《金鱼尾(古言1v1)》 娇鹊儿 春雨方歇,江宁府的天至傍晚时分才放了些晴,只见天边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檐下躲了两日的鹊儿忽地啾啾叫了几声。 絮子街上人影寥寥,一位身姿清瘦的女郎提着群褶,从关家医馆里慢慢走出两步。 女郎伸出手,俄顷,有几滴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来,在掌心聚成一个极小的水洼。 身后一位年长些的嬷媪匆匆走来,臂弯还搭着一条烟绿素织的斗篷。“女郎怎么自己先出来了,这几日才下了雨,天还有些凉,可别冻着身子。” 陈阿嬷将那斗篷展开抖了几下,披在了风荷的肩上。 风荷甩去掌心冷雨,怕弄湿了衣裳,抬着手臂任由阿嬷动作,待她在脖颈处打了结,才笑盈盈道:“方才有喜鹊叫了几声,出来听听是哪里来的,可我一出来,它们又都不叫了,阿嬷你瞧瞧,那房梁上是不是有两只喜鹊?” 女郎弯着两道黛眉,眼廓略清圆,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澄澈纯净。 陈阿嬷瞧着她笑,心里涩涩的。 她家女郎哪里都好,只这双眼睛是不好的,女郎心善,却无辜得了一双不能视物的眼睛。 陈阿嬷抬头看向房梁,那两只黑白的喜鹊正偎在一起,懒懒地不动,她心疼风荷,温言宽慰她道:“女郎的耳力极好,正是有两只呢。” 风荷弯了弯唇,伸手挽住阿嬷的臂弯,回头向里面高声喊道:“淙表哥,我和阿嬷先回家啦!” 风荷唤的表哥名叫关祺淙,是师父关遥的嫡亲侄子。 弘化十九年,师父离开宫中医署,自京城回到了江宁府,在絮子街上开了这家医馆。 关家原非杏林世家,长女关遥自幼不学琴棋书画,唯爱学习医术,十七岁时便入了宫中的太医署为御医,是当时的太医令最得意的弟子。 后来兄长家的两个小辈有样学样,长子关祺淙随关遥学医行诊有数十年,小女关祺兰如今只五岁,也跟着她阿兄每日到医馆问诊。 风荷随师父姓关,是她自京城回江宁的路上捡到的孤儿,在身边一养便是十六年。 虽目盲,但心思灵秀,也随关遥学习医术许多年,极擅药理,是江宁远近闻名的一位小神医。 关祺淙那边正忙着给一位老阿婆诊脉,没顾得上回话。 堂中一个穿着豆青色春衫的小姑娘从椅子上爬下来,拎着小食盒晃晃悠悠地跑了过来,撞了风荷一个满怀。 “三姐姐,我给你的桃花酥你没拿哩!” 风荷弯下腰捏了捏她莹白稚圆的脸颊,小姑娘便凑到她耳边,甜声甜气道:“三姐姐,里头还有百花坊的白玉甜糕呢,娘亲只买了一盒,你可不要告诉阿兄,不然他一准跟你要。” “不告诉他,三姐姐藏着自己吃。” 风荷接了食盒,站起身,祺兰将柔软的小手塞进了她手里,两人牵着手走了半个巷子,陈阿嬷才催道:“小小姐便送到这儿吧,走远了你阿兄该不放心了。” 祺兰揉了揉风荷的手指,依依不舍道:“三姐姐我走啦。” 然后仰着小脸看向陈阿嬷,“阿嬷你牵好三姐姐,地上有水,还滑着哩。” 风荷住的宅子离絮子街不远,只转过几个巷子便到了。 那宅子只住了风荷,关遥,陈阿嬷,还有另外两个小丫鬟,虽不大,但胜在景致优雅、清净疏阔。 匾额上有风骨舒朗的“关宅”二字。 这宅子并不属于关家,而是关遥的私产,关遥未曾婚配便另立府邸原本不合礼数,可她少时便已是京中御医,如今在江宁亦是声名赫赫,故而关家也无人敢置喙。 阿嬷开了门,风荷偏过脸嘱咐道:“师父去刺史府上看诊了,待入了夜,阿嬷别忘了在院里多点上几盏灯,免得师父回来瞧不见路。” 陈阿嬷应好,又向院里喊那两个小丫鬟:“挽夏挽月,去备些热水来,好让女郎净手。” “诶——” 丫鬟只在屋里应声,两个都没出来,倒是家里养的大黄狗闻声从后院蹿了出来,扑到风荷身边,贴着她的裙边蹭来蹭去。 陈阿嬷连忙驱赶它,“这小畜生,身上不知有多少脏东西呢。” 风荷摸了摸大黄狗的头道:“前几日才用百部煮了水给它驱虫,身上不脏的。 大黄狗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贴着掌心蹭得愈欢,尾巴一摆一摆的,陈阿嬷实在看不下去,硬拉着风荷去净了几遍手。 — 春夜,风灯俱静,风荷坐在廊下等着关遥回来。 待到近亥时,刺史府的家仆来家里敲门,道是关遥须在府上多留一晚,明日再回,陈阿嬷便催着风荷回屋。 “既然先生明日才回,女郎就不要再等了,早点安歇吧。” “可我今日还不困呢。”风荷按住阿嬷去牵她的手,摇了摇头,“阿嬷先睡吧,我一会便回。” “女郎小心可别磕着了。” 风荷笑道:“这路我日日走夜夜走,哪里能磕到。” 陈阿嬷一想也是,于是去拿了斗篷给风荷披上,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春雨后的草木香气极为清冽,伴着微凉的夜风含混在鼻息之间,风荷在廊下坐了片刻,正要起身回屋,便听见外面大黄狗嗥叫了两声。 “过来。”风荷低声唤它。 大黄狗跑到她身边,风荷轻轻踢了踢它的爪子,“别叫,阿嬷她们都睡了。” 大黄狗便不再叫了,踱步到她身后,用头顶着她的腿,示意她往外面走。 “要做什么?”风荷问道。 它继续顶着她的腿弯。 “要我跟你走吗?” 大黄狗走到风荷前面,踏着步子,脚步声浊重,风荷便跟着它走到了门口,开了门,巷中漆黑如墨,月落如霜。 约莫走到巷尾处,一人一狗停了下来。 风荷侧耳静听,万籁俱寂之中,倏尔听到一声极细微的闷哼,像是平日在医馆听见的病人极力忍耐伤痛的声音。 循着声音慢慢走去,弯下腰,摸到布料的触感,继续往下摸索,找到了那人臂弯,试图将他扶起来,手腕却被反手攥住。 “疼。” 风荷蹙起秀眉,轻声哼道。 女郎的声音清清软软,在这漆黑黏腻的春夜里犹如一尾小金鱼游弋于深池,撩起圈圈泛泛的涟漪。 掌心握着的皮肤细腻温热,卫漪下意识松了手。 “受伤了吗?我扶你起来。” 流霜月色下,那皎皎美人面低垂,丹唇一张一合,看得卫漪燥热无比,风荷见他不语,于是去拉他的手臂。 不…… 卫漪想推开风荷,可她一碰到自己,身体和意识都开始无助地颤栗,叫嚣着,渴望她更多一些的抚摸。 手足无措的少年男子眼尾渗红,气息极乱,闷哼声比之方才添了许多难抑的情欲。 这女郎害他不浅…… 他闭上眼睛,颤着漆墨的睫,试探着将自己的手送到女郎掌心,下一瞬,就被柔软的暖意包裹。 风荷以为他疼得厉害,捏了捏他的手,如在医馆安慰孩童那样安慰道:“不怕,姐姐会治好你的。” 下意识连称谓也一并用上了。 姐姐…… 卫漪借着月色看她,眉目清稚,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哪里是什么姐姐。 金鱼尾 风荷握着卫漪的手,试图将他扶起,然而下一瞬这人自己却站了起来,倾身过来,惊得风荷下意识退了半步。 银月匕首悄无声息地入了鞘,卫漪将臂膀搭在风荷肩上,用虚弱的口吻道:“多谢。” 听这声音像是个少年郎,也不知是如何伤的,少年气盛,莫非是与旁人打架斗殴了? 风荷暗自思忖,扶着他慢慢向院里走。“你伤着哪里了?可流了血?” 那少年男子默然不语,许久,才道:“没有。” 进了院子,大黄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绕着两人打转,像是做了好事向风荷邀功似的。风荷腾不出手去摸它的头,便轻声夸它:“乖乖的,明日给你拿肉骨头吃。” 大黄狗尾巴摇得极欢快,凑过来想要去蹭女主人的腿,只是才伸了爪子,一道极冷的目光投射过来,于是神色便蔫了,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风荷并未声张,只将“受伤”的卫漪扶进了自己屋里,屏风后有张小巧的罗汉床,风荷贴心地扶他躺下。 不待他说话,又去多宝格上取了一个小瓷瓶,去了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溢满了整间屋子,是她自己配制的外伤药粉,止血止痛效用极好。 “这药粉给你,敷在伤处便好。” 风荷将药瓶递到卫漪面前,他却不接,风荷便以为他怕疼,轻声安慰道:“别怕,这个敷上是清凉的,不会痛。” 屋里陈阿嬷点的灯烛还未熄灭,明晃晃的烛火映衬下,女郎一张脸莹白如玉,卫漪全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瞧见一张好像点了胭脂的嘴,海棠花似的。 身上的难耐愈加明显,亟待找一个纾解的出口。 风荷伸手去寻他的伤,几番摸索之下,触到一个炽热的物什。 这是……什么? 风荷没见过那物,觉得奇怪,于是弯了弯手指,将那硬如热铁的东西纳入掌心,轻轻捏了捏。 卫漪扬起脖颈,额间沁出细密的汗,压抑地闷哼一声。 风荷微愣几息后,旋即反应过来,《内经》素问一篇有云:男子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 这是男子阳物。 风荷身为医者,对于自己知道但是没见过的东西自然心生好奇,一时有了些兴味,于是握着那硬物问道:“肿胀成这样,会痛吗?” “不痛。”卫漪咬着唇喘息道。 “男子精气要如何泄出?” 卫漪不曾自渎过,没法解答风荷的困惑,只得遵循身体的本能将下身往她手中送了几分,无助地恳求她:“揉一揉。” 风荷循着他的话,用手指裹着硕大的阳具轻轻揉捏起来,那物愈发充血肿胀,翘起的前端颤抖着渗出些许清液,将布料洇湿了一片。 是石楠花的味道。 风荷摸索着找到流出精液的铃口,湿漉漉的,她用手指揉了揉。 粗糙的布料摩挲着极敏感的龟头,酥酥麻麻的轻微疼痛伴随着热切的快感,卫漪难耐地喘息着,不由自主地挺起腰腹,将阳具往她掌心一下一下撞去。 “唔……” 他的眼尾极红,无意识地轻哼。 风荷从他的声音中听见了难以抑止的情欲,知晓这样做是对的,便跟着他的动作握住茎身上下套弄,阳具炽热硬挺,磨得掌心泛了红。 卫漪初尝云雨之事,快感从被她握着的阳具蔓延至四肢百骸,闭上眼,漆墨的眼睫鸦羽似的颤动。 “嗯……” 他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助地喘息,把整个身心都毫无保留地交付给身前的女郎,由她牵引着,步入翻涌的情潮。 指尖再次划过敏感的顶端,卫漪紧咬牙关,腰腹绷得极紧。 压抑的呻吟终是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来,身体颤着,浓稠的精水喷涌而出,一汩一汩的,射了许久才渐渐停止。 初次泄精,陌生到令人茫然无助的快感让他有片刻失神,睁开眼睛,看见阑珊微明的烛火下,女郎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盈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风荷知晓他泄了精水,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下来,半软的性器分量仍是可观,安静地伏在她掌心,一片黏腻湿漉。 白皙的液体将纤细的手指浸湿染透,温凉黏腻的,顺着指缝淅淅沥沥地流下。 卫漪缓过神,看见风荷被自己弄脏了的掌心,顿觉羞愧,“抱歉……” 风荷并不怪他,只觉得这事新奇,自顾自地柔声道:“精水的味道,原来和石楠花一样。” 江宁一带民风外放,不怎么讲什么男女大防,也并不要求闺阁女子守身如玉 ,少年男女若是两情相悦,云朝雨暮、鱼水之欢都是寻常事。 而风荷身为医者,便更不避讳谈论床笫间事,但是师父于这事上没怎么教她,今日也算解了她的困惑。 男子精满则溢,原来是要从这里泄出。 卫漪见女郎眉目舒然,丝毫没有厌恶或者被冒犯的神态,更觉得羞愧,磕磕跘跘地向她解释:“抱歉……我中了春药。” “春药……”风荷喃声思索道。 这东西她在话本里听过,听说可以促使男女两厢情动,唯云雨之事可解,也不知是什么药材配的,有这样奇特的效用。 “那春药在何处,可否给我瞧瞧?” 风荷好奇地问。 女郎睁着盈盈脉脉的眸,微微偏着头看他,卫漪知道她看不见,但仍是下意识攥起拳头,红了脸。 方才的情欲还不曾完全散去,他眸中春情郁灿,眉目如水洇墨画,额间凌乱的发丝黏在湿漉漉的肌肤上。 错过女郎探寻似的目光,微微喘息着道:“我不知道。” 风荷点点头,又问:“那现在药性算是解了吗?” 一边问着,同时伸手去探那物,隔着湿漉漉的布料,阳具很快重新炽热硬挺起来,胀大到她的手一圈竟没法完全握住。 身体的反应先一步回答了她的问题。 卫漪仓皇失措,又没法控制自己,难堪地喘出声,“嗯、我……” 他的羞愧风荷听得分明,安慰情绪低落的病人是医者本分,于是心软的女郎便轻声宽慰:“没事,一会便好了。” 敏感的顶端渗着清液,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微微颤动,渴望着女郎的抚慰。 风荷学着方才的样子揉捏着蟒首,握着粗大的棒身上下撸动。 卫漪下意识挺起腰身将那物往风荷掌心顶撞,然而泄过身的性器太过敏感,被粗糙的布料磨得发疼,只得低喘着恳求:“衣裳,解开好不好?” “嗯。” 风荷松了手,摸索着将他腰间的束带解开,手探进里裤,将那滚烫如硬铁的阳具释放出来。 甫一离开衣裳的禁锢,那物蓄势待发地高高翘起,柱身青筋虬起,是干净的肉粉色,蟒首红润,颤抖着吐出白色的精水。 温暖柔嫩的手指将性器裹在掌心,肌肤紧密相贴,卫漪扬起脖颈,唇齿之间溢出情欲缠绵的喘息。 精水不断渗出,将风荷的掌心全部浸湿,黏腻温热的,使得她手上动作更加顺畅。每次抚过柱身虬起的青筋,卫漪都喘得更加明显,自尾椎骨处升起一阵阵热烈的舒爽快意。 “快一些……” 他已经不满足于风荷的速度,伸手将她的手包住,带着她快速动作,柔软细腻的肌肤将性器紧紧裹住,卫漪挺动腰身,在湿滑间进出地极顺畅。 指尖划过敏感红肿的顶端,腰眼酥麻,喘息着将压抑许久的情欲喷薄而出,白浊的精水射满了两人的手。 淅淅沥沥的,顺着瓷白的肌肤将手指全部打湿,浸染上浓郁的气味。 迭复的情潮许久才平息下来,卫漪看着被女郎握在雪白柔荑中的吐着精液的性器,红了眼眶。 “抱歉。” “没事的,要不要再来一次?” 女郎这般温柔地开解他,卫漪下身隐约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仓皇而艰难地压下身上的异样,将腰间束带系上。 “不、不必。” 秋千外 风荷端来了一盆水,将丝帕浸湿,将手指上沾的脏污细细擦去,又寻了一块新帕子,也是浸湿,递到卫漪面前,“要擦一擦吗?” 卫漪已经整理好了衣物,星星点点的白浊在深色的布料上尤其显眼,怎么样都遮掩不住,他接过帕子,红着脸向风荷道谢。 白净的帕面上绣了些翠青色的兰草,亭亭伫立,一如钟灵毓秀的女郎,松间月照,空谷幽兰。 卫漪草草擦了擦手指,便将它藏进了衣袖之中。 “怎么会中了这样的药?可是有人要害你吗?” 挽夏挽月她们喜欢看话本子,风荷也时常跟着听一听,在那些深闺秘辛的故事中,春药出现的次数可不少,拿出来,多半是要用来害人的。 “我……” 一字含混在唇齿间,卫漪默然垂首。 见他难以开口,风荷莞尔笑言:“我不是有意要探知你的私事,随口一问,你若为难便不要和我说了。” “多谢。” 他说话的语气生涩得很,风荷心中觉得奇怪,这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少年公子?街心市井混出来的小子可不是这般的。 “你叫什么名字?” “卫漪。” “是哪两个字?”风荷伸出手,莹白的掌心在他面前展开。 “你写给我瞧,我虽看不见,但自幼师父便教我习字,我识得字。” 一笔一划如羽毛落入掌心,酥酥痒痒的,他写完了,风荷便知道是哪两个字,于是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我叫关风荷,可也要我写给你看?” “不必,我知道。” 风荷微微点着头,这二字是好辨认的。 卫漪收回了手,细腻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少年男子初尝云雨情事,这温柔热情的女郎叫他心慌意乱,女郎启唇轻吐莺语,如山涧溪泉清清淙淙。想看她,却又不敢看她。 风荷今日本无聊着,却捡回来一个爱害羞的少年郎,单纯得连自渎都不会。 本着多做善事的心态,风荷想起下午离开医馆时小兰给的那盒点心,便想拿给他吃。 “你可饿了?我这里有些桃花酥和白玉甜糕,不知你喜不喜欢。” 卫漪微张嘴,两个字说得并不清晰,风荷没听清楚,便疑惑地轻嗯了一声,俯身凑过去,“方才说什么?” 清幽的药香随她俯身落下来,盈满了卫漪的鼻息,难得平复的心绪倏而又张惶失措起来。 “没什么。” 风荷忍不住笑出声:“你总怕什么?听着声音颤颤的,别怕,我不害你。” 想到话本子里有些骇人听闻的深宅秘辛,这位小公子定是向来不谙世事,遭了恶人毒手才被吓成这样,又想起关家几个年幼的表弟,于是更对他心软了几分。 她哪里知晓,眼前的这位“小公子”并不是什么年幼无知的弟弟,而是月偃楼排名第一的杀手。 一把银月匕首使得出神入化,一刀封喉,不见丝血。 然而此刻,这恶名在外的杀手卫漪在一位手无寸铁的女郎面前,比院子里瞌睡的大黄狗还要乖顺几分。 风荷绕过屏风,去拿搁在桌上的食盒。桃花酥她只分了挽夏挽月她们几块,想来剩下的还多,百花坊做的东西偏甜一些,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惯。 风荷思忖着,忽然听见那边极轻的啪嗒一声,不知是什么。 走回了罗汉床前,循着记忆的方向将食盒递过去,“这桃花酥有点甜,你若吃不惯我再去倒些茶水来。” 然而并无人应她。 “卫漪。”风荷侧耳静听,又唤了一声:“卫漪你在吗?” 又过许久,仍无人应答,风荷才知道人已经离开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将食盒搁在罗汉床上,捻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口,清甜馥郁的桃花气息。 走了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呢? 大黄狗也是,今日见了生人怎么也不叫了? 风荷腹诽的大黄狗则全然没有听见卫漪的脚步声,窝在廊下睡得正酣。 — “女郎,你可起来了?” 风荷因忧心着师父,又想着今夜遇见的少年郎,睡得并不安稳,天未亮时便醒了,懒懒地躺在床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挽夏在外间唤她,乱飞的思绪才归拢回来。 “嗯。” 风荷揉了揉压了许久的脸颊,支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听见挽夏惊呼一声,“女郎,哪里来的金子!” “什么?” 风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好大一块金锭,就搁在这桌上,女郎你瞧!” 挽夏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抓着风荷的手往上头摸,冰凉又沉甸甸的触感让风荷恍了神。 这是……卫漪放的吧。 这下她更坚定了卫漪是富家公子的想法,也怕说多话了会给他惹麻烦,于是便定了定心神,替他遮掩道:“这是我昨日在巷子里捡的,我不知道是块金子,就拿回来搁在了桌上。” “你莫要声张,要是叫阿嬷知道又该担心了,她最怕惹麻烦的。” “女郎说得对,我不告诉阿嬷。”挽夏连忙道,思索几息又添了一句,“也不告诉挽月。” 然后又四处翻找一番,找了两块旧帕子,把金锭子裹起来,放到箱笼的最角落里。 絮絮叨叨道:“不义之财是不能花的,若是这几日有人来寻,咱们便把这个还他,若是一直没人要,到时候就寻个寺庙将它捐作香火钱,叫佛祖来了却这一桩债,女郎,你觉得如何?” 风荷心里只想着这金子是不是卫漪的,又该怎样还给他,并未听清挽夏的话,心不在焉地顺着她道:“是这个理。” 青絮子 挽夏扶着风荷起身,净了面,坐到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风荷一宿未曾安眠,这会才觉出些困意,手指触到引枕刺绣的缎面,脑海中忽地闪过昨夜这罗汉床上发生的许多事来,指间仿佛仍染着黏腻的石楠花气味。 她紧张地攥起手指,唤道:“挽夏,你过来。” 挽夏正在箱笼里翻着换季的衣裳,听见女郎唤她,便将披帛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从里间走出。 “昨夜我不小心弄翻了一盏茶,也不知这垫子上是不是染了茶渍,你过来仔细瞧瞧,若弄脏了今日好拿去洗洗。” 挽夏依言翻看了一圈,垫子都干干净净的,“没弄脏,只是这引枕都有些旧了,我待会去告诉阿嬷,给女郎换个新的。” “春天了,我要一个绣桃花的。” 风荷抱着引枕,脸上露出个轻轻浅浅的笑,像极了春日枝梢缀玉的薄粉桃花。 “这是自然,阿嬷最疼女郎了。女郎的衣裳也该换换了,今日太阳大得很,再穿得那么厚该出汗了。” 挽夏回了里间,俄顷,又听见她在那边高声喊到:“挽月!开春给女郎新裁的那套藕荷色襦裙你放去哪里了?你快来找找,别说不是你放的,我牢牢记着呢……挽月你来呀!” — 关遥是在午后回来的。 风荷几人才用了饭,听见院里大黄狗汪汪叫得欢快,风荷欣喜地提着裙摆小跑了几步。 “女郎,小心摔着!”陈阿嬷正倒着茶,慌里慌张地喊。 “师父回来了,可用了饭,累不累?” 一位衣着极素雅,又不戴钗饰的女子走了来,托住风荷的手臂,淡声道:“别跑。” “我不跑了。”风荷牵住她的手,亲昵地晃了晃。 关遥回房里换了件问诊时常穿的素色衣衫,又出门去了医馆,风荷也跟了去。 春日乍暖还寒,这时节极易患风邪感冒,医馆来寻医问药的人便多了许多,关祺淙那边正忙着,连招呼都未来得及打。 祺兰午睡还未醒,否则见到姑姑和三姐姐来了,定是第一个跑出来迎的。 关遥照例进了医堂,坐下为人看诊,来的是个抱着三岁小儿的妇人,关遥给那孩子把了脉,又观其舌,舌尖红而苔薄白,脉浮数,是为温病初起之兆。 关遥提笔蘸墨,去写药方。 风荷也给孩子摸了脉,慢慢道:“连翘一两,银花一两,苦桔梗六钱,薄荷六钱,竹叶四钱,生甘草五钱,芥穗四钱,牛蒡子六钱。” 又想了一想,“小儿肺腑娇嫩,更易积食积痰,积热蕴肺,需再加些清热理肺之品。” 关遥也已落笔,药方与风荷所言分毫不差。 风荷转头悉心嘱咐那妇人:“以鲜苇根汤煎,三时一服,日二服,夜一服,可记清楚了?” “记得,记得,多谢关大夫。”那妇人接过药方连声称谢,抱着孩子便离开了。 “师父,她说的关大夫是你,还是我呀?”风荷用手撑着下巴,与关遥玩笑道。 “女郎女郎!” 挽夏从外面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一见关遥神色淡淡,立刻捂上嘴,声音小了下来,悄悄挪到风荷身边,贴着她耳语道:“方才在外面看见个生得好漂亮的人!” 又颇为可惜地啧啧两声,“要是能照着那人的模样刻一个木偶娃娃就好了,以我的手艺,做出来一定极好看。” 挽夏有个特殊的喜好,便是雕刻木偶娃娃。 陈阿嬷常说,小妮子整日不学女工刺绣,只守着些蠢笨木头,以后嫁了人,生了儿子,一家子整整齐齐都是顽愚憨货。 风荷心不在焉地听着,倏地又心念一动,问道:“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我没看清呢,那人奇怪,方才在茶馆前站了许久,总朝我们这边望,叫我给瞧见便走了,穿着黑色衣裳,个子高高的。” 挽夏拉起风荷的手高高举着,“嗯……差不多就这么高。” 总朝这边望……那人会是卫漪吗?风荷下意识站起身来,手指来回搅弄着帕子,斟酌着想问些什么。 “我的木偶娃娃……”挽夏那边苦闷着一张俏脸,郁郁怏怏。 “你带我过去瞧瞧。” “女郎。”挽夏见女郎急色的样子,噗嗤笑出声,但还是牵起她的手,“都说人家早就走啦。” 到了医馆门口,挽夏环顾四周,并没瞧见那人身影,“我没说错吧,他真的走了。” “嗯。” 风荷慢慢点着头,挽住了挽夏的手臂,跟着她不疾不徐地往医馆里走。 春风聘巧,卷着枝梢新绿,行至一棵高大的槐树下时,那枝倏地颤了颤,悄悄丢下两片新叶,落在了风荷肩上。 “挽夏,我们先不回去,去河边坐坐吧。” “嗯。春天了,是该多出去走走,女郎身子单薄,再不动一动便成那软骨猫儿了。” 一条细细的河穿絮子街而过,将那街裁成东西两半,河水翠绿欲滴,其岸弱柳垂髫,半遮碧色,春风尤细。 河上有座建了逾百年的石桥,浸水之处生了厚厚的青苔,桥上石块斑驳,石柱苍老。 两人风荷行过那桥,到了西街。 “日头还晒得很,女郎且到树下坐坐吧。” 河岸的柳树下有些平缓的大石,挽夏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铺在石上,扶着风荷坐了上去。 河水在春光下波光粼粼的,挽夏看了两眼,晃得她有些困乏,掩着面打了个哈欠,又听见风荷唤她:“挽夏,我的披帛忘记戴着了。” “对呀,方才走得急,忘在医馆的药堂里了。” “你回去把它拿来好不好?” “女郎一个人可以吗?”挽夏担忧道。 “我不乱动,就坐在这里。” 风荷安了她的心,三言两语就将她哄走,待听见挽夏的脚步声过了桥,离西街越来越远,风荷才拿出掌心攥了一路的小石子,朝某个方向用力丢过去。 小石子落在地上,哒哒滚动了几圈,停在斑斓的树影里。 试新茶 小石子停留的那棵柳树枝桠颤了颤,卫漪从树后走出来,走到风荷身前,轻轻唤了声:“女郎。” “我知道是你。” 风荷安静地坐在石上,柔荑交握,搁在膝头,扬起一张雪白的美人面看他,眉目间笑意舒然,带着些小小的骄傲神色。 “我耳力好,听见你的脚步声,一直从医馆跟过来的,是不是?” “嗯。” 少年男子的嗓音都是清亮的,卫漪又不怎么说话,故而风荷也想象不出他的模样,只晓得他是高的,穿黑色衣衫,是极漂亮的…… 能有多漂亮?挽夏都嚷着要将他雕作木偶娃娃了,风荷独自嘀咕,想起挽夏方才的语气,心里一阵古怪。 “卫漪你过来。” 风荷与他说话时总爱叫一声他的名字,那两字他人念来普普通通,从女郎口中吐出却仿佛染了莲香一般,一平一仄皆是绵远悠长。 卫漪贴近了些,只要微微俯下身,便可鼻息交错。 “给我摸摸。” 风荷倒想瞧瞧他是怎么个漂亮模样。 而卫漪一听这话,意识瞬间空白一片,昨夜他如何在女郎手下溃败、释放的画面,蓦地一齐涌入脑中,全身的气血都朝身下涌去。 耳尖红得发热,气息也乱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能摸。” 他拒绝得极坚定,是风荷未能想到的,一时来了气性,这小子难道自负美貌,连摸都不让摸一下。 风荷蹙起黛眉,气恼在脸上写得分明。 卫漪则全然不知女郎为何忽然就生气了,也不知道女郎为何想在这种地方……摸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就被站起身的风荷一把拉了过去。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向下压,摸上了他的脸。 “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漂亮什么啊……” 卫漪弯着腰,任由她在脸上胡乱揉作一通,而女郎的脸庞也离他极近,眉尖微蹙,半晌,垂下鸦羽的睫,神色也由气恼转为怏怏。 她推开他,用了几分力气。 “你快走吧,挽夏要过来了,别让她瞧见你。”风荷偏过头,捻过一条被风吹得挲挲的柳枝,在手指间绕着圈。 卫漪走得悄无声息,这回风荷没有再听见他的脚步声。 挽夏从医馆取了披帛来,走过古桥,远远地朝着风荷呼喊:“女郎,我回来啦!”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风荷身边,一边轻喘着气,一边将鹅黄的披帛搭在她肩上,见风荷一直垂头不语,便奇怪道:“女郎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我没事。”风荷只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方才关大夫说医馆得风寒的人多,让女郎不要再过去了,待会我们便回金鱼巷吧。” — 风荷一整个下午都没说上几句话。 昨日关家大夫人差人送了许多绫罗布料来,陈阿嬷和挽月正挑着料子,准备送去裁作入夏的新裳,见风荷端着一盏茶,半晌没喝一口,便都瞧出她神情郁郁。 而挽夏却没心没肺惯了,什么也没瞧出来,只一味吵着想吃青团和冰糖山楂。 “这时节山楂花才开了几朵?哪里来的山楂果子给你吃?小妮子一贯懒馋又贪玩,你说,今日又上哪里胡闹去了?”陈阿嬷放下手中的料子,嗔怪道。 “今日哪也没去,就和女郎过了桥走了几步,阿嬷你冤枉我,你怎么不审审挽月,问问她每日都做什么。” 陈阿嬷没顾得理她,看向安静坐在窗边的风荷,心下疑惑,只是去桥上走了几步……是吹了风,还是叫太阳晒着了? “阿嬷你一直瞧着女郎做什么?女郎的脸上有花吗?” 这小妮子……陈阿嬷回头瞪她一眼。 “外头风好像大了些,女郎坐在这里可别着了凉。” 挽月笑着走到风荷身旁,摸了摸她的手,是温热的,于是只将半扇窗子阖上,看着风荷的脸仔细端详了下,温柔道:“脸上是有花呢。” “在哪儿呢?我瞧瞧!” 挽月托着风荷的下巴,“这不就是?” “挽月。”安静了许久的风荷脸上有了些神色,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轻声道:“让我摸摸你的脸。” 风荷细细摸过挽月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放下手,又对挽夏道:“挽夏你过来,我也摸摸你的。” “女郎摸我做什么?” 挽夏嘀咕着走过来,风荷也摸了她的五官和脸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都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呢!”心直口快的姑娘第一时间就反驳道。 “我和挽月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她是柳叶儿眼,眉毛也细长,我是圆眼,杏仁儿状的,挽月眼角有一红痣,我没有,挽月的嘴巴是花瓣形状的,我却是桃心的,挽月是鹅蛋状的脸型……” 她倒豆子似的数起两人不同之处,全然没有注意到风荷愈发失落的神色,“还有头发,虽然头发差不多长短,但我的看起来更黑一些……” “挽夏!” 陈阿嬷打断了挽夏倒豆子,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往屋外搡。 “就属你话最多了,整日里从早上嚷嚷到晚上,说的话比你吃的米粒子还多,莫要在这里吵闹了,去找找大黄狗去哪了?今日还没给它喂食呢。” “哎,阿嬷你敲我头做什么?你好不讲理,怎么还不让人说话呢?人长一张嘴可不就是要说话么……” 廊下的声音愈走愈远,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大黄狗跑去哪里了,今日都没听见它叫唤呢?女郎去医馆的时候,它可是也跟着去了?” “没有。”风荷摇摇头。 挽月又捡了些琐碎小事与她聊着,诸如夏衣的颜色和形制,发簪是要绒花的还是金银玉石的,胭脂要什么样的,风荷喝着茶,也都一一答了。 挽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回来时手中拿了两个圆钵的陶瓷小罐,放在桌案上,打开来,里面装的都是些茶叶,一样的褐色。 挽月用手指拨了拨,闻了几下。“阿嬷把茶叶全都放在一起了,我记着有一罐是去年还没喝完的,也辨不出是哪个,女郎你来帮我闻闻,看看哪一罐是新的。” 她一手捧着一罐茶叶,轻步过去,风荷只各自闻了一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是新茶。” “挽月。”风荷慢慢地抬起头,睁着烟灰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倏而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我的鼻子是不是很好?” “嗯。” 风荷将脸贴上挽月的胸口,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挽月将茶罐放在一旁,手自然搭上她的背,轻轻拍着。 “是很好。” 银丸月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 絮子街上的大多商铺都已打了烊,只余远处几家酒楼还亮着煌煌的灯火。 街角有一家茶楼,漆黑的廊下,檐角高高悬着的大红灯笼随着夜风轻轻荡着。 一对小夫妻挑着灯从那茶楼前走过,忽地,有一玄衣男子从屋顶纵身跃下,落在二人面前,足下无声,将那小夫妻吓了一跳,顿时抱作一团。 男子正要大喊大叫,霎时,一柄银刀抵在喉管前,他连忙噤声。 卫漪最不喜与人多话,蹙眉淡声道:“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那男子两股战战,只顾着害怕,一时没能听清他说什么,身旁的小妇人抖着手狠掐了他一把:“问你喜欢什么!” “银子!银子……啊不对,金子,喜欢金子……”男子惶恐地闭上眼睛,又连忙将妻子的眼也捂上,“少侠我们都是良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也万万不敢碰什么不义之财,少侠莫要、莫要误伤无辜啊!” “闭嘴,吵。” 卫漪微折眉心,看向小妇人,“你呢?” “金子……”小妇人吓得呜咽出声。 金子……他有很多。 卫漪撤了刀,身形如鬼魅,那对小夫妻全然不知他何时离开的,反应过来后在原地直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撞了鬼还是撞了匪!” 他悄无声息地到了金鱼巷,夜风微漾,想起那夜种种,红了脸。 打了一天瞌睡的大黄狗这会正精神得很,绕着附近几条小巷四处溜达,见黑漆漆的巷中站了一人,一闻到气味,顿时狗眼冒光。 肉骨头! 哒哒地飞奔过去,绕着他转了两圈。 卫漪淡淡乜它一眼。 大黄狗被落过来的目光冻得哆嗦了一下,退了两步,转身撒腿奔向女主人的屋子,因被陈阿嬷用扫帚打过几回,故而不敢再乱闯屋子,只坐在门口汪汪叫起来。 屋内一灯如豆,风荷和挽夏正两厢偎着挽月听她念话本。 听见大黄狗的叫声,风荷走过去开了门,它便停了叫声,也不进来,欢快地起身绕到风荷身后,去顶她的膝弯。 这举动,风荷稔熟于心。 她拍了拍狗的头,捂着嘴小声指使它:“你坐着。” 随后轻移莲步回了屋里,软着声道:“听了有一晚上,现下困得很,这个故事不若留到明日再继续说吧。” 话音落下,挽夏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是呢,我也困得厉害,挽月我们也回去歇息吧。” 她委实是困了,闭着眼稀里糊涂地去拉挽月的手。 挽月轻欸了一声,话本搁在了桌上,又走过去摸了风荷的手,温声嘱咐她道:“夜里天还凉,女郎莫要冻着,早些歇息吧。” 然后再将闭着眼的挽夏拖走,那半梦半醒的姑娘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挽月你讲故事真的没意思,下次我来念,女郎喜欢听我念的。” “你总一惊一乍的,女郎的耳朵都要被你吓坏了……” 待两人都各自回去睡下了,风荷才提了一盏灯,踢踢门口蹲坐的大黄狗,叫它带路,悄悄出了院子。 风荷腰间挂的荷包里还装着那块金子,下午本就想与卫漪说这事,可她当时只顾自己心中烦着,竟都浑忘在了脑后。 金子太过贵重,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漆黑的巷子里,披着外裳的女郎提着一盏玻璃灯,款款行来。 “卫漪是你吗?” 她抬起灯照着,好叫他能看到自己的脸,她不知道,即使没有这灯,月偃楼的第一杀手卫漪也能将她的眉目、睫羽都看得分明。 “嗯。” 卫漪不喜与旁人说话,但是在这女郎面前,他第一次觉出不善言辞的坏处。 “这个,给你。” “什么?” 风荷放下玻璃灯,伸出手去接,那放了整整十个金锭的匣子太重,弱不禁风的女郎险些没能托住,好容易拿稳了,她好奇地打开匣子去摸。 一整排熟悉的冰凉的质感。 “你、你这是做什么?”风荷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只觉得这匣子忽然变得万分烫手,并着腰间荷包一齐塞了回去。 卫漪看见荷包里的东西,静默不语,良久才低声道:“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个。”风荷怕他再还给自己,连声拒绝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你生气了。” 他说的是下午的时候。 风荷想了想,轻轻摇头,“是我不好,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心烦,我看不见……” 纵然是对情绪不甚敏感的卫漪,也知晓了女郎的失落,他抿着唇,牵起风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以摸。” 如果回到午后的柳树下,女郎问他那次,他应该说,可以摸。 指尖下的肌肤微微发烫,风荷不难过了,捂嘴笑起来:“卫漪,你是不是脸红了。” 女郎坏了心眼,手指滑落到他胸口,歪着头无辜问道:“摸哪里都可以吗?” 少年绯红的脸,隐在漆墨的夜里。 风荷盈盈笑作一团,末了,想起那盒烫手的金子,又为这单纯但富有的小公子忧心起来。 “这些钱都是你的吗?” “嗯。” “那你一定要将它们都藏好,财不外露,莫要让人看见了,我知道有人害你,若叫他们知道你有许多钱,又起了旁的心思,便更危险了。这样,你把钱全都存到钱庄里吧,去的时候要带着幕篱,把脸遮住……” 女郎时而凝目,时而蹙眉,不知灯已然熄了,只余银丸似的月,落了一身霜色。 春作澧 因这两日医馆风邪感冒之人尤多,风荷想跟着师父去医馆都被陈阿嬷拦了下来,连挽夏也被拘着不能外出。 一向跳脱的小姑娘自然不肯,为了跟陈阿嬷赌气,把箱笼里大大小小的木头人偶全拿出来,摆到陈阿嬷准备用来晒艾蒿的晒台上。 陈阿嬷拿了艾叶过来,见到这规整又壮观的队伍又气又笑:“小妮子挤兑谁呢?” “准你晒就不准我晒了?前几日下雨我的人偶受了潮气,我得好好晒上一整天呢!” 陈阿嬷不与她说道,直接抬手敲她脑袋,挽夏一边抱头一边嚎叫:“女郎救我,阿嬷要打死我了!” 而她口中的女郎此刻正在窗边支颐,神游天外,全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风荷只想着昨夜的少年郎,脑中自顾自勾勒出深宅后院里,单纯稚嫩的小公子遭恶人毒手,委屈到眼泪汪汪的图景。 她又给自己代入了姐姐的身份,忍不住轻叹一声,也不知上次叮嘱他的事听进去没有。 菩萨心肠的女郎足足为他忧心了两日,甚至想着过几日去寒光寺拜菩萨时,便也为他求个平安吧。 — 日光向晚。 挽夏与陈阿嬷吵吵嚷嚷半日,想起上次没读完的话本,于是又拉着抄写经书的挽月和发呆的风荷去念话本,两人被按着坐在床上,见挽夏兴致勃勃的去点灯,甚是无奈。 那话本名叫《瑞香记》,讲的是一位侯门小姐同一书生、一杀手的爱恨情仇,挽夏喜欢温润端方的书生,而挽月则更看好痴心不移的杀手。 两人争执半晌,挽月忍不住捏着挽夏的脸颊胡乱揉捏。“你喜欢书生有什么用,莺莺分明是喜欢那杀手的,人家才是正经的一对呢!” 挽夏眼见辩不过她,拉着风荷的袖子嚷道:“女郎,女郎!你说你喜欢哪个?” 然而风荷只听了两页纸之后已是神思飘忽了,掩面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答道:“喜欢书生。” “好好好!两个对一个,挽月你输了!” 这有什么好论输赢的,挽月美目微嗔,推开挽夏凑过来的神采飞扬的脸。 风荷自然也不会管什么输赢,倏而听见廊下卧着的大黄狗汪了一声,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廊下微风,大黄狗惬意地翻了个身。 良久,风荷垂下眼尾,怎么……又没了动静呢? — 此刻,女郎时时挂念的娇弱公子此时正在酒楼盯梢。 对面包厢门窗禁闭,只在小厮开门的一瞬,卫漪便透过那点罅隙将屋内几人的身形面貌记了个分明。 正是上回那几个南疆的商人。 身为月偃楼的杀手,是谁要买他们的命,其中又有何仇怨,这些是一概是不必管的。对卫漪来说,要在顷刻之间取这几人性命,不过易如探囊取物。 那些南疆商人极为谨慎,自入了江宁后便滴酒不沾,也不轻易开口说话,与外人打交道皆由一位中原话娴熟的男子负责。 静等了一个时辰,直至月升中天,兴阑人散之际几人才离了酒楼。 卫漪欲跟随其后,只是才站起身来,便脚下一软跌回了圈椅。 熟悉的燥热感自腹下升腾,他克制不住轻哼一声,紧抓着椅把的手上青筋虬起,翻山覆海的情欲洇湿了额发。 怎么会……上次的药性、没有解吗…… 腹下之物滚烫如硬铁,春药发作得猝不及防,他仓皇之时想将其压下,手上却失了力道,只弄得更加肿痛。 这回的药性较之上回更加汹涌,面貌秾丽的少年郎眼尾红透,跌在椅间,堪堪是一副病弱公子的形容。 被情欲折磨得理智都即将涣散之时,他想到的不是如何自我纾解,而是那女郎。 想见她…… 顾不上曾在她面前如何失态,又如何羞愧,只记得那夜深巷之中,春意浓烈若甘澧,桃花面皎皎夭夭。 在她掌心,难以言喻的溃败。 他用尽内力强压下药性,手脚渐生了些力气,勉强站起身,只是神志依旧摇摇欲坠。 夜幕中月暗星沉。 卫漪寻到金鱼巷时已是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靠向墙边,压制不住的药性再次汹涌而至,他已无法再撑起身子,倚墙跌坐下。 拳骨重重砸在地上,让尖锐的石子划破,细密的疼痛唤回了一分理智。 怎么到这里来了? 清醒一些的卫漪全然不能接受自己在意识涣散之际做出的决定,羞愧地红了脸,怎么能再唐突那女郎一次。 女郎她……总之他不能…… 身下情潮汹涌,他忍不住喘息一声。 恰好是这一丝声音,让院子里自娱自乐乱窜的大黄狗捕捉到,狗眼一亮,飞也似的从墙尾的狗洞窜出来。 肉骨头又来了! 正欲离开的卫漪被捉个正着,大黄狗绕着他兴奋地嚎叫,好像再说:你等等,我去叫女主人来。 “怎么又让人给害了?卫漪你可真是粗心。” 心善的女郎摸着他发热的额头,轻柔的语气颇有些无奈,但又带着温暖的关切,“以后与人交道可要擦亮些眼睛,莫要再叫坏人骗了,有些人瞧着光明磊落,内里却是黑心的。” “嗯……” 卫漪难耐地哼出声,落在风荷耳中却以为他听劝,欣慰地顺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微凉柔软的肌肤触碰到敏感的耳垂,本就无法纾解的卫漪更加欲火焚身,眼尾绯红,咬着嘴唇轻喘出声。 少年郎清亮的声音微哑,染着一丝清软的委屈,偏那女郎不仅不共情他的处境,还倾身过来仔细听,柔柔笑道:“卫漪的声音好好听。” 女郎的眉目在明璨的烛影下如清洇点墨,卫漪偏过头,手指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他躺的是女郎的床。 上回的罗汉床换了新的桃花垫子,女郎不让他再碰,于是便褪了外衣,被女郎催着上了她的榻。 属于女子的馥郁清香在浅粉的纱幔中游弋不定,如秋日薄雾般交织覆落,他乱了心神,情思昏昏。 软春水(微h) 风荷褪去卫漪的亵裤,熟稔地握上了炽热硬挺的阳物。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出格之事,于她而言中药的卫漪只是个病人,师父常说医者仁心,哪里有见了病人却不医的道理? 才不是因为她自己好奇。 方才强行用了内力的卫漪此时浑身无力,“虚弱”地躺在女郎的床上,墨发被汗水浸湿,眼眶绯红,景色靡乱如骤雨碾碎了的海棠花瓣。 风荷轻捻蟒首,他眼角沁出泪。 “你自己试试好不好?”风荷以为他不会自渎,有心想教教他,却被不识好歹地拒绝了。 “不、不要……” 她去拉他的手,可他却只攥着被子不肯动。 “其实你应该自己学学的,总不能每次中药都要靠大夫来救呀?”风荷有些微恼,语气不复方才轻柔。本来就不聪明,现在还不听话了,活该人家来祸害你。 暗自腹诽一番,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软了嗓音哄道:“你听话。” “不……” 又被拒绝了一次,风荷这回是真气恼了,手指动作的力道一重,将那肿胀的阳物愤愤捏了一下。 这一捏让卫漪几乎要昏厥过去,喘息中带着痛苦难耐的哭腔,他喘得委屈,声音又格外好听,风荷又心软了,安抚似的轻轻揉了揉,但是语气仍是有些冷的。 “你不乖我才捏你的。” 听着他好似真的快哭了,才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哭呀卫漪,我帮你弄。” 在这种情境下,女郎还要叫他的名字,心理和生理都临近崩溃。 肿胀到发红的顶端颤栗着渗出精水,将阳物和手指全都浸湿,使得撸动的动作更为顺畅,指尖时不时擦过敏感的铃口,卫漪扬着脖颈,舒服地喘出声。 风荷耐心地将那炽热粗长的物什握在掌中亵玩,时而揉着下面两颗卵蛋,卫漪愈发情动到不能自已,连腰身都不自觉地颤抖。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女郎手中高潮泄身的,许是药性过于猛烈,极度欢愉之下便昏睡了去。 “卫漪?” 风荷叫了几声才发现他睡着了,呼吸平静绵长,于是便起身去净手,又拿了湿帕子将他腹下黏腻都清理干净。 “床是我的,你睡着了我睡哪?”风荷小声嘀咕着,不知他是不是听见了,倏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抓得用力,紧紧将风荷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风荷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叫他也不应声,于是便俯下身,狠狠在他腕上咬了一口。 卫漪松了手,风荷心虚地摸着留下的牙印,小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故意咬的,谁让你抓着我不放,我帮你解了药,又让你睡了我的床,醒了可不准怪我。” “这被子我自己要盖,你是男子,少盖一次不碍事的。” 风荷推着他的肩,费力地从他身下将被子扯出来,抱着被子去了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卫漪在女郎的榻上醒来,入目的是一片粉色纱幔,他想起昨夜种种,只觉得羞愧无比。 又唐突了女郎一次。 他燥热得厉害,秾丽漂亮的脸上春色渐郁,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孟浪,而是因为他竟羞耻地喜欢上了在女郎手中泄身的感觉。 女郎的手那般柔软温热,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他不敢再深想,压下腹间隐隐约约的躁动,仓皇地下了床。 外间灯烛已经燃尽。尚未散去的墨色中,有浅薄的曙光透过明瓦窗落进来,皎皎离离,铺了风荷一身柔白,冰肌玉骨的女郎蜷在薄薄的锦被里,像一粒小巧的梨花。 卫漪心念微动,怔怔凝望许久,待她娇娇地翻了个身,才自觉失态,收回了堪称热切的目光。 他走到罗汉床前,将裹在被子里的风荷抱入怀中,轻轻放在了里间的床上,熟睡的女郎忽然偏过头,微张的嘴唇便碰到了他抽离的手。 一个无意的吻印在手腕,卫漪心跳如擂鼓,一张脸染了丹砂似的,红到了耳根。 也就是这时,他瞧见了风荷留在腕上的咬痕,深深浅浅地落在肌肤上,朦胧地想起昨日他好像牵着女郎的手不放。 他想着女郎应是如何愠怒的,又如何咬了他的手腕的,眉眼不自知地柔和下来。 卫漪轻轻将风荷凌乱的墨发都拢于耳后,每次碰到她莹白温软的肌肤,脸色都更红上一分。 溶溶春光之中,那冷面无情的月偃楼杀手,与风荷心中单纯无暇的公子,在某一刻好似隐隐约约地合为了一体。 趁着最后一点夜色,卫漪从风荷的闺房离开,足下轻点,落在院墙外。 “噗——” 这声嗤笑在静谧的巷中格外清晰,循声望去,高大的槐树上,玄衣男子叼着一根草,枕着手臂躺在枝干上。 那男子右眉有道疤,自眉尾处截断,原本还算疏朗的面容便显出一分凶神恶煞来,与容貌昳丽的卫漪相比,他更像是一个杀手。 这人便是月偃楼排名第六的杀手,冯榷。 “找了你一夜,你小子竟来这私会红粉姘头来了,怎么样,这关家小娘子滋味如何?”冯榷嬉笑道。 卫漪眸色一凌,一道银光闪过,银月匕首擦着冯榷的脖子,深深钉在了他倚靠的树干上,被刀风削下的几缕发丝幽幽飘落。 冯榷自是不敢再多言,连声道:“我给那小娘子赔罪,小娘子冰清玉洁,哪里轮到我这张破嘴乱扯。” 他拔出银月匕首,从树上跃身而下,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一齐递到卫漪面前。 卫漪眉心微折,冯榷正了神色,解释道:“这便是那日你在流云阁中的春药。” 几日前卫漪在月偃楼接了刺杀那几个南疆商人的任务,由于报酬实在丰厚,冯榷便厚着脸皮来找他合作,理由是目标太多,一个人不好杀完。 卫漪被他缠得不耐,随口应下。 然而解决那几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并不需要旁人襄助,于是他便孤身一人寻到了流云阁。 流云阁乃是江宁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底下四楼是正正经经的酒楼,而五楼暗中做的却是风月生意。 卫漪并不知晓此事,否则也不会误服了那掺了烈性春药的酒水。 “那酒原是应送去其他包厢的,新来的小厮糊涂,误送到你那,叫你给喝了。”冯榷晃了晃那瓷瓶。 “这东西名叫‘软春水’,是流云阁特制的春药,男子服下后便会欲火焚身,但妙在它同时又能使人四肢无力,不能动弹,唯有女子含萧或观音坐莲可解,一般是贵妇人调教小倌用的,你喝了半壶,估摸着还要再发作三四次。” 看着身下柔弱貌美的男子梨花带雨地求幸,实在是恶趣味。 卫漪想起某些时刻他喘息着求女郎“快些”,尾骨处霎时一片酥麻,他紧闭双眼,哑声道:“解药。” “解药是没有的,你那小娘子不是神医么,求她给你做喽。” 要什么解药啊,观音坐莲不就成了。 冯榷暗自腹诽。 香盈袖(微h) 金鱼巷中,月明星稀。 关宅西角小院里的正房灭了两盏烛,煌煌灯火幽暗了几分,俄顷,有两个小姑娘并肩走出来,离了小院。 卫漪从槐树上跃下,朝厢房走去,推开木门,却见灯烛明灭,岑薄的绢纱屏风上映着女郎的身影,褪了外衫的身躯窈窈纤纤,莹润如玉。 风荷以为脚步声是陈阿嬷,只穿着花枝细锦的抹胸从屏风后出来,软着嗓音撒娇道:“阿嬷,这个抹胸有些紧了,裹得我好难受。” 浅粉色的抹胸包裹着皎皎如月的肌肤,肩颈纤细,腰身酥窈更甚软玉。 卫漪顿时乱了呼吸,连忙背身垂眸,好几息后才哑声道:“是我。” “卫漪?是你呀,你且等等,我把衣裳穿上。” 风荷转身去穿了外衣,将如瀑青丝都拢于耳后,才沐浴过的女郎脸颊透着粉,轻移莲步时衣袂生漪,有暗香盈袖。 从屏风后走到卫漪身前,微歪着头好奇问道:“阿婆忘记拴门了吗?你是如何进来的?” 卫漪此刻却无心回答她的问题。 那桂馥兰香撩动的情欲让他羞愧难当,红透了耳根,他宁可此时药性发作,总好过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在女郎面前起了欲望。 他只想退后几步,离她远些,可足下却生了根似的,任由这暗生的馥郁撩拨心弦。 试图找回些理智,开口的声音却带了难抑的颤抖:“我、我……” “你是不是又中药了?”风荷听他声音低哑沉闷,便了然于心,上前摸了摸他的脸,“脸好热呀,和上回一样热,唉,怎么总不长记性呢,笨蛋!” 温热的指尖划过肌肤,尾骨处霎时生出颤栗的酥麻,卫漪听着那声温柔的抱怨,磕磕跘跘解释道:“不是……只第一回中了药,那药性古怪,会发作数回。” “原来是这样,是我说错了,你不是笨蛋。” “不过这次我定是要教会你的,你不许拒绝。”风荷点了点头,伸手去捉那物,却被卫漪仓皇拦下。 “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你别紧张,我慢慢教你,待你学会了也好给自己解药。” 饶是再羞愧难当,卫漪终是溃败于女郎的温柔热切,紧闭着眼睛,任由她将自己推到罗汉床上,一双温软的柔荑探进里裤,捉住了他的炽热肿胀。 “就像这样……揉一揉这里,就会舒服了,你瞧,这里有精水溢出来了。” “是不是?” 她将沾了精水的手指拿给他看,白嫩的指尖染了水渍,在烛光暖照下晶莹剔透。 “嗯……” “手心湿乎乎的,用手指握着这样上下套弄就好了,唔……又变粗了些,好像有点握不住了,卫漪你感觉舒服吗?” “舒服……” 肿胀的铃口渗出更多精水,原本肉粉色的阳物因过度刺激而染上丹砂似的殷红,被雪白的柔荑紧紧包裹在其中,棒身虬起的筋脉昭示着少年男子热烈的欲望。 掌心套弄的动作愈发迅速,卫漪咬着唇,舒服到难以控制地喘息出声,快感从被女郎握着的阳物蔓延到四肢和尾骨,他无助地唤着她:“女郎……” 手指揉捻过伞状的顶端,尾骨酥麻难耐,鸦羽似的睫颤抖不止,挺着腰腹即将要攀上顶峰。 女郎却倏地用手指堵住了铃口,让他无法高潮泄身,卫漪红着眼,被情欲折磨得声音清软又委屈,不知所措地恳求她:“女郎,给我……” “方才我教的你学会了没有?” 风荷还记着方才的事。 “会了。”他的声音哑的厉害,眼尾红透,腰身也颤抖着。 得到满意回答的女郎才好心地撤了手,浓厚的白色精液从顶端喷薄而出,浸满了指缝,压抑许久的呻吟也忍不住从唇齿之间随之溢出。 他喘息的声音风荷格外喜欢,奖励似的揉了揉正在射精的阳具。 “学会了下回自己弄好不好?” 高潮到失神的卫漪已然无法给出回答,茫然地抓住风荷撤去的手,交握的十指间沾着味道浓郁的精水,单纯的动作在幽暗的烛火下却格外淫靡。 “嗯?” “很喜欢吗?”风荷问道。 他不说话,风荷便推开了他的手,“不要拉着我,我要去净手了,你闻闻,手指上全是你的味道。”有些嫌弃似的语气让卫漪耳根绯红。 “不过我也不怪你,我是个大夫,大夫是不会嫌弃病人的。” 可他,并没有中药,卫漪难以启齿,羞愧地垂下头。 他可耻地想,女郎如此善良,也许他不需要什么解药。 但是最终还是无法看着她烟灰色的双眸说出欺骗的话,待她净了手回来,便将装着“软春水”的瓷瓶递过去。 “这是什么?” 风荷将干净的丝帕放到他掌心,接过那瓶子在耳旁晃了晃,是沉闷的水声,去了塞子,一股泛着苦药材的味道溢出,在鼻息之间捉摸不透。 “我中的春药。” 风荷闻言眼眸一亮,垂首去闻那药,这般效用奇特的东西,到底是如何制成的? 卫漪看着她认真辨别药材时而微蹙的眉心,语气不自知地柔软下来,“女郎可否为我制些解药?” 他说的是可否,而不是问她能不能制出解药,这种无缘由的信任让风荷心尖雀跃,扬着一张桃花面,语气带着些小神气:“这是自然。” 风荷往帕子上沾了些药液细闻,只顾着那药,将站在一旁的他无视得彻底,良久,不知该做什么的卫漪才试探着轻声唤她:“女郎……” “你先回家吧,外面危险,以后便不要在晚上出来了,未时阿婆她们会午睡,你后日未时再来找我。” “等等。” 卫漪转身离去时,又听见风荷在身后唤他。 “以后不能随便进旁人的屋子,要记得先敲门,知道吗?” “嗯。” “你家里人是不是对你不好?没有人教过你吗?我见你也不大爱说话,别怕,若是遇见事了就与我说,或许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的。” 风荷对这位可怜的小公子心存怜惜,像对待关家几位幼弟那般哄着他。 “对了,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 一直照顾的弟弟变成了哥哥,风荷怔怔地微张着樱唇,许久才攥紧拳头故作稳重道:“我今年十八,正好大你一岁,你该叫我姐姐呢。” 没听见“姐姐”,却听见他一声极轻的笑。 桃花糕 檐下生风,鸟雀呼晴,关宅的小药房中,挽夏苦着一张脸控诉:“女郎,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昨日说好要一起去买百花坊买桃花甜糕的,可女郎自晨时起身便钻进药房,忙碌了半天,把她们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 “没干什么。” 都弄两个时辰了,还没干什么……挽夏忍不住哭唧唧道:“女郎你是不是不想与我一道出去,故意骗我来着?我就知道你更喜欢挽月,你想和她一块。” “不是的,别生气,一会儿就去。” 风荷柔声安慰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将取来的甘草放进药碾里,细细碾作粉末状,用手指捻了捻,倒进陶制的小圆钵里。 她把戥子递给挽夏,“去帮我称两钱莲芯来。” 戥子搁在手上,挽夏更是欲哭无泪,“女郎你忘了,我不会用这个呀!”伤心了好一会,才瓮声瓮气道:“女郎你等等,我去把挽月叫来。” 待挽月称好了莲芯,挽夏眼巴巴地又等了半日,直至日暮之时风荷才将炮制好的一粒小药丸装进瓶子,收入荷包之中。 净了手,去拉挽夏的臂弯,那姑娘却气恼得厉害,不让她碰自己,生硬道:“女郎你骗我。” “对不起挽夏,我下次不骗你了。” 风荷眨着一双清圆的杏眼撒娇认错,态度诚恳得让挽夏不好意思再发作,不满地哼哼道,“你身上药味太浓了,难闻。” 风荷笑着扑到她身上,环住了她的腰:“没关系,现在你也难闻了。” 两人闹作一团,最后牵着手去了东街的百花坊。 那掌柜的却说桃花甜糕晌午就买完了,挽夏顿时心痛如疾,缠着掌柜道:“老板,我求你再做一屉好不好!” 掌柜甚是为难,“做不了,桃花都用完了。” “那你怎么不去摘呢?” “现下已是暮春,前些时日又下了大雨,城外的桃花稀稀疏疏地都落尽了,我上哪里去给你寻桃花?” “我看你那院里不是还种了一棵……” “诶诶,姑娘可别打它的主意,那是我们东家的。姑娘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酥饼,这个也好吃……”掌柜张惶失措地把挽夏拦住,惊恐地劝道。 大街上人流如潮,不少人听见声音后都朝这边观望,风荷觉得好生丢脸,拉着挽夏硬生生将她扯出百花坊。 “挽夏,求求你别嚎了……”风荷无助地小声恳求道。 — 惦记着要给卫漪“弟弟”送软春水的解药,晌午才用过饭,风荷便催着阿嬷她们去午睡。 阿嬷她们还觉得奇怪,好在不明就里的挽夏挤到中间一手挽着一个,把两人拉走了,“今日一早便被女郎喊起来,我都快困死了。” 待她们各自回房睡了,风荷才悄悄地出了宅子,到金鱼巷那棵大槐树下等着。 原以为自己来得早,可才走过去便听见卫漪唤她的声音,像是已在此处站了许久,“咦?现在是几时了?” “快到未时了。” “怎么来得这样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不早,也不久。”已经在槐树上等了一个时辰的卫漪不敢向女郎道出实情,略显紧张地回答道。 “那就好。”风荷将腰间系着的荷包递给他,里面装了一个瓷瓶、一张药方。 “这个是我做的解药,药性发作时吃下便好了,不过药房里的鱼银草不够了,只做了这一颗,我将药方和制法写了下来,你拿去医馆让大夫照着做吧。” 卫漪接过药瓶,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将那药草买来,女郎……可以帮我做吗?” 风荷闻言便有些为难了,微蹙起眉心,鱼银草气味古怪,她不喜欢那个味道,于是便想拒绝,可她还未张口,便听见卫漪清冽低软的声音。 “姐姐。” 一时心弦颤动。 微怔几息,成功被拿捏了软肋的女郎才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上回让你叫你偏不叫,这回求我帮你忙便叫了,哪有你这样的人,坏胚!” “可以吗?姐姐。” “可以!”风荷羞恼地嗔怪道,又伸手去夺她的荷包,“把荷包还给我,药方也给我,瓶子……也还给我!” 一颗黑黢黢的药丸空落落地留在掌心,女郎气得头也不回,藕荷色的裙摆随着有些急切的步子漾动,仿佛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莲香。 卫漪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喃喃道:“姐姐……” — 安静的关家小院中,一人一狗无聊地坐在廊下,风荷有一些没一下地揉着大黄狗的头。 约莫未时三刻,挽月散着长发从屋里出来,见风荷坐在外面,便问道:“女郎在这里坐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们?” “没有多久,挽夏起来了吗?” “还没呢,方才叫了好几声,连眼睛都不睁开,只嚷嚷着要打我呢。”挽月一边梳着发,一边忍俊不禁道。 “我去叫她!” 风荷蹭地站起身,带着摇尾巴的大黄狗直奔挽夏的闺房而去。 “挽夏,想不想吃桃花甜糕?” 风荷撩开床幔,弯下腰,贴在她床边小声耳语,于酣眠中的姑娘一下子清醒过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问道:“哪里有桃花甜糕?” “在外面,我方才去买的。”风荷的眼神无辜又真诚。 …… “女郎的心眼比煤灰还黑,我今日一定要教训她!” 发觉自己被骗了的挽夏嚷嚷着要捉那“小坏胚”,阿嬷和挽月一左一右死死拽着她,恃宠生娇的女郎捂着嘴盈盈笑作一团。 挽夏好不容易挣开桎梏,扑过来捏她腰间软肉,风荷痒得笑个不停,推着她道:“不要闹了,我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快去瞧瞧是谁。” 挽夏撤了手,气鼓鼓地跑过去,粗声粗气地大喊:“谁呀?” 开了门,看见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竟是百花坊的掌柜。挽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来找谁呀?” “来来来,把贵客的订单送进来。”随着掌柜的指挥,三个小厮捧着十来个描金的红木食盒进来,“敢问贵客,这些甜糕要放到哪里?” “什、什么?”挽夏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惘然道。 “桃花甜糕呀。” “搁这儿吧。”她呆呆地指了指旁边。 “啊啊啊啊啊女郎!你没骗我!” 好久才缓过神来的姑娘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将风荷饱了个满怀,小脸搁在她的颈窝蹭着,哭唧唧道:“女郎你对我太好了呜呜。” 风荷比她方才还要呆怔几分,茫然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 而在此刻的絮子街东街上,百花坊的掌柜一路欢天喜地地哼着小调,身旁的小厮纳闷道:“掌柜的,您这是何意呀?” 一早便带着几人爬上十里外的碧桐山摘了几大筐桃花,百花坊的厨子全被吩咐去做桃花甜糕,忙忙碌碌一日,最后……都送出去了? 掌柜捻须,笑而不语。 胸口揣着的金锭子暖暖的,沉甸甸的。 莺时景 翌日,风荷早早地便带着大黄狗等在古槐树下,女郎酡着一张俏脸,烟雨似的眸中写着欲语尤嗔的羞恼。 她揉了揉大黄狗的头,指使道:“待会你给我狠狠地咬那个坏胚!” “女郎说谁是坏胚?” 听见来人清浅的笑意,风荷更恼了,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还笑呢?你说,昨日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女郎不喜欢桃花甜糕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糕,是、是……” 这个坏胚!在每个装甜糕的食盒里都放了纸条,写着“多谢姐姐”,阿嬷和挽月还没说话,偏多嘴的挽夏开口就嚷道:“女郎你什么时候有情郎啦?” 风荷想起那情景脸颊热得厉害,粉玉桃花似的,羞恼起来起来发间的银步摇流苏一颤一颤。 她气急了,直踮起脚捏上卫漪的耳朵嗔骂:“你这个坏胚,我帮了你还要来祸害我!那药也不给你做了,叫你难受死好了!” 她用了几分力气,有意叫他吃痛长长记性,可对卫漪而言女郎这点力气却像撒娇似的,怒气写在那张莺啼烟景的桃花面上,成了欲语还休的娇嗔。 起初卫漪还想笑那女郎,可顷刻之后他却笑不出了。 她的手还留在他的耳朵上,凝脂似的肌肤摩挲着,温软酥麻的感觉自耳骨处引起一阵阵颤栗,女郎的抚摸令他脑中下意识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图景。 一张脸霎时叫丹砂染透,自面颊红到耳根。 他不得不仓皇失措地推开她的手,“不要摸了!” 忽然变得疾厉的语调让风荷听着像是斥责似的,她以为他生气了,被推开的手便怔在那里。 自幼养在蜜罐里的姑娘第一次被凶,心里蔓延着一丝委屈,抬着的手忍不住攥成拳头,重重地落下,脑中只想着怎么把这坏胚打死。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祸害了我,现在还要来骂我,你凭什么骂我?你哪次中药不是我帮你弄的?偏你每次都还要那么久,弄得我的手快要酸死了,你自己又懒得学……” “让你找别的大夫你也不要,就指着我一个纠缠,我再不帮你做解药了!” 气性十足的风荷像一直炸了毛的猫崽,卫漪顾不得羞耻,情急之下牵住她的手,“我没有骂你!” “是,你没骂,但是你凶我了。”风荷顿了一下,“你还推了我一下,你放开!” 卫漪耻于将真相告诉她,便磕磕跘跘解释道:“方才你弄得我很痒……我、我怕痒……” “你怕痒?我不信你,之前我摸过好多地方你都没有觉得痒。” 心思灵巧的女郎显然没有那么好骗。 许久,耳垂红到将要滴血的卫漪开了口:“方才我……想起女郎,摸我那里的时候……” 风荷瞪着一双杏眼,觉得不可思议。 “药性又发作了吗?” “没有。” “之前女郎弄得很舒服……是我自己忍不住……对不起,我……” 在女郎面前,将自己污秽不堪的一面剖白开来,卫漪从未觉得如此不知所措,身下的炽热更是昭显着丑陋的欲念,他不知为何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风荷了然,自知不能全然怪罪于他,“那春药药性极烈,这是正常的,待药性全部解了之后便会好了。” “是真的吗?” “嗯。但是你现在药性并未发作,我便不帮你了,忍一忍就好了。” “多谢女郎。” 风荷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心软了,明明方才被气得发昏,可转头还是替他制了解药,若不应,那坏胚便会软着声说“多谢姐姐”,可他算她哪门子弟弟? “等做好了解药,我便再不理他了。”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女郎,你嘀咕什么呢?” 挽夏见她在药房里一边搓着药丸一边自言自语,疑惑问道。 “没、没什么!” 她摇摇头,想起了什么,又道:“明日是十五,我和师父要随大夫人一起去寒光寺敬香礼佛,挽月也要回家住几日,你可要回家瞧瞧?” “我才不回家。” 挽夏不知想到些什么,气闷地趴在桌上,神色郁郁不乐。 “挽月是她爹娘的宝,所以她才愿意回家的,我又不是,一回家,我爹和我奶奶定要把我攒的那点子钱全抢走了……” “那便不回了,你同我一起,听说有人在碧桐山上瞧见孔雀了呢。” “真的?” 小姑娘的眼睛又亮起来。 — 春夜,流云阁中。 卫漪将饮酒赏乐的冯阙拎着衣襟拽起来,银月匕首抵上他的喉管,紧抿薄唇,眉目间萦着霜雪似的冷冽。 冯榷自知不妙,噤若寒蝉。 “那关家小娘子,收到礼物不开心吗……” 前些日子见这少年春情萌动,在金鱼巷那棵古槐树上一坐便是半日,冯榷自认还算懂得风月之事,便主动教他如何哄那关家女郎开心,按理说法子不会有错,可眼下这情景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你送的东西她不喜欢?” 卫漪不言,手中的银月匕首代替他做了回应。 “别生气!别生气!”冯榷连忙用手指抵住薄刃,赤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溢了满手,散出腥锈的气味,“我教你别的法子!三十六计试上一遍,总有一计行得通的。” “你这副皮囊生得这般漂亮,小娘子也不喜欢吗?” 卫漪眸色更冷。 “好好,你的女郎品行高洁,不是见色起意之人,那便用苦肉计,医者心善,你若得个风寒热症什么的,不怕她不救你。” 冯榷说得荒谬,卫漪冷乜他一眼,垂下眸,将匕首上的血迹慢慢地擦到他衣襟上。 胭脂色 去碧桐山对关遥和关家大夫人来说是去敬香礼佛,对风荷和挽夏这种年岁的姑娘,则是踏春游玩。 挽夏一向爱美,一早便起来对镜梳云鬓,铺胭脂,风荷不爱那红蓝花汁子的气味,她还偏压着她的手往她唇上抹。 两人正闹时,外间的门被敲响了。 “表妹可收拾妥当了?” “我都好了淙表哥!”风荷一边应声一边急着用帕子去擦唇上的胭脂,不仅没擦干净,反倒晕了嘴唇一圈,挽夏见了捂嘴偷偷笑。 “表哥,舅母可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来了,母亲和姑姑已在马车上等着了……” 风荷将门打开来,关祺淙见她抹花了的小嘴,朗声笑起来,“笨蛋表妹,又被挽夏捉弄了。” “别顾着笑了,快去取些水来给你家女郎擦擦。” 挽夏也觉得不好意思,忍着笑去端了水盆来,要给她擦,被惹炸了毛的女郎一下也不让她碰,关祺淙伸手接过帕子,将那一圈红色细细擦净。 郎君温柔垂首,女郎蹙着眉,委委屈屈的。 这一幕好生和谐,挽夏在一旁瞧着,掩唇呵呵笑起来。 “你还笑!”风荷伸手去捶她,却被脚边的圆凳绊住,向前倾倒过去,温柔的郎君连忙将她拦腰扶住。 一时春动枝头,风乱雀鸣。 此刻发生在少女闺房中的兄妹情谊,透过木窗的罅隙,全都落入槐树上坐着的某人眼中。 手边两三指粗的枝桠霎时被折断,旧叶纷纷扬扬随风散落。 三人出了金鱼巷,关家大夫人和关遥已在巷外等候,风荷和挽夏上了马车,里面正好容得下四人,挽夏呵呵笑言:“若是挽月来了就坐不下了,还好挽月不来。” 随行的家仆有两个,车夫一个,关祺淙则是骑马跟在马车一侧缓步行进。 挽夏闲着车窗帘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向风荷描述外面的景象,两人一说一听正欢快时,忽地听见车外一声嘶嘶马鸣。 “怎么了淙儿?”大夫人慌张地命令马夫停车。 方才策马悠闲踱步的关祺淙摔在地上,膝盖那处的布料都被磨烂了,坐在那里颇为狼狈。 “好端端的,为何摔了?”关遥看着一旁同样摔了马,淡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关祺淙自己也一头雾水。 “方才好像有颗石头崩到马腿上了,许是这马吃痛,便摔了。”离关祺淙较近的车夫出来解释道。 “石头……”关遥眉心微折。 大夫人本想让关祺淙先行回府,可他却摆手笑言:“我又没摔着骨头,不骑这马便是了,说不定等会你们哪个爬不了山,还得我背着上去呢?你说是吧,表妹。” 风荷知道这表哥贪玩,跟着他打圆场道:“是呀,我上回爬了一次碧桐山,累得都动弹不得了。” 话已至此,大夫人和关遥便都没有多说什么,马车重新晃晃悠悠地走动起来。 碧桐山上气候寒凉,有些外面早已落尽的花仍旧开着。 挽夏好久没出过门,在山野间像只兔子似的乱窜,风荷和她表哥则跟在挽夏后面,凑到一块聊各种稀罕事。 “听闻前几日流云阁发生了一桩命案,有几个外地来的商人在那定了个包间,用过饭了却迟迟不肯出来,小厮敲门也无人应声,但正巧那时客人多,没人在意这事。待到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时,来清理残羹的小厮一推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那六人整整齐齐地围着桌子,无声静坐,可给小厮吓坏了……” “那小厮拍拍胸口,壮胆道:‘怎么也没人给贵客们点灯呢,来,我给诸位把灯点上。’小厮说完便去点了几盏灯,一回头,几人的眼睛都是闭着的,瞧着像是睡着了,小厮过去推了推其中一个,那人却僵直地栽在地上,前胸的衣服全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俨然是遭人凶杀的模样,想到屋里一圈全是死人,小厮吓得拔腿就跑。” “后来流云阁差人去官府报案,仵作来验了尸,发现几人全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刀具割了喉管,当场毙命,流云阁自然也被查封了,还是刺史大人亲自带人来封的。” “那些商人是什么来历,杀人的可是仇家?还是有人见财起意?” “那些商人身上穿得是中原服饰,但有个人在颈上戴了一个类似某种动物牙齿的挂饰,有个仵作认出来,说是南疆那边的物件,不过剩下五人是不是也是南疆来的,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钱财,财物都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应该不是盗匪作案,感觉更像是仇杀。唉,光天化日之下,这贼子杀人如麻,真是令人胆寒,待贼子归案斩首之时,我定要去骂一骂……” 关祺淙义愤填膺道,身为医者,自然视人命为世间头等大事,没人比他们更懂得救死扶伤的艰辛,这贼子一日屠杀六人,实在可恨。 风荷也自然是一样的感受,“太可恨了,表哥到时候你一定要带上我,我也去骂他。” “女郎你要骂谁呀?” 摘了许多鲜花的挽夏凑过来,把编好的花环带到风荷头上。 “一个恶贼。” — 日色见晚,三人打道回寺。 “寒光寺的僧人做的斋饭尤其好吃,就是为了这个我才每次都跟来的,原本祺兰也闹着要一起来,但是早上她睡得熟,我没叫她,这会儿指不定在家中怎么骂我呢。” “听说祺兰前几日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臭丫头不肯吃药,每次都是我捏着鼻子灌,灌完她就一边嚎一边扯我头发,我现在一见到她便头皮隐隐作痛。哄人这事还是表妹你擅长,你来了家里几次,不仅是祺兰,连猫猫狗狗都更听话一些。” 风荷笑弯了眉眼,伸出柔荑在面前晃了晃,“我的手上有神药,揉一揉猫猫的头,它便乖乖听话了。” 挽夏闻言笑得更大声,扯着关祺淙的衣襟往风荷那边推,“女郎你快摸大公子的头,让他学狗叫!” 风荷哪里会放过跟着胡闹的机会,揉着关祺淙的头发,嘬小狗似的:“快叫唤两声。” 关祺淙把这两烦人精推开,羞恼道:“叫个屁!” 小银鱼 山上的夜色比城中浓郁得多,寺庙的僧人节俭,入了夜便不再燃灯,伸手便触到深墨似的夜。 关家捐的香火钱不少,寺里特意辟了三间环境清幽的禅房出来。关遥与大夫人一间,风荷和挽夏一间,关祺淙和留下来的那个家仆一间。 风荷净了面,正要脱衣上榻,却发现腰间佩戴的禁步不见了。 明明方才回庙里时还在的,怎么就弄掉了呢? 那水墨白玉环嵌银鱼流苏的禁步是她最喜欢的,丢了心疼,于是便想出去找找,回头叫了挽夏两声,却发现她正酣眠沉梦。 挽夏是指望不上了,于是风荷便披了件披风,推门出了禅房,因着有寺人说入夜不让燃灯烛,也没有拿上提灯。 风荷循着白日里的记忆,摸索到自己去过的佛堂。 她猜着禁步是在拜佛上香时掉下的,于是在焚香的铸铁炉和跪拜用的蒲团旁边各自寻了两圈,最后在一个蒲团下摸到了熟悉的玉环。 风荷将禁步佩在腰间,欣然往佛堂外走,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 那锁是寺中巡夜的小僧上的,他不知佛堂里有人,落锁后就离开了。 风荷打不开门,高声喊了好久,可那僧人早已走远了,禅房也离这里很远,自然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风荷泄了气,自认倒霉。 在蒲团上抱膝坐了一会,觉得困乏得厉害,于是将三个蒲团并在一起,侧身蜷缩着躺上去。 蒲团不大,脚便露在了外面。她是趿拉着绣鞋来的,没有穿袜子,饶是已近夏季,山上的佛堂也寒凉得很,于是将鞋脱了,裹到披风里,这才觉得好上一些。 卫漪此刻也在寺庙之中。 他见女郎独身一人出来,没有提灯,后来又看见她被锁在了佛堂之中。 因为是悄悄跟进庙里的,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僧人去开锁,于是待那僧人回房睡下,他才悄无声息地进去找到了钥匙。 经久的木门随着铜锁被打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动岑寂的夜色。 佛堂中没有灯烛,漆黑一片,借着门口渗进来的些许月光,卫漪看见金碧辉煌的金佛像前,女郎裹着披风缩在蒲团上,小小的一团。 他走上前,轻轻将女郎抱起。 酣眠的风荷正梦到自己与关家的猫猫狗狗们玩耍,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安静的小女郎忽然伸出手,在毛茸茸的小狗身上揉了揉。 “乖狗狗。” 被当成小狗抚摸的卫漪脸颊顷刻红透。 “小狗好可爱,好喜欢狗狗,还有猫咪,猫咪也可爱,也喜欢……” 睡梦中的风荷也没有忘记雨露均沾的原则,念着几只小动物的名字挨个夸了一遍。 都可爱,都喜欢。 “还有呢?”卫漪诱着她继续说梦话。 “还有,还有……” 女郎迷迷糊糊的,犹豫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还有什么,卫漪忍不住了,轻声提醒她道:“女郎,喜欢卫漪吗?” “卫漪……卫漪也是乖狗狗,喜欢。” 沉睡的人显然是不会有理智的,口中胡乱说了一通,而卫漪丝毫不在意这些,只那声“喜欢”便叫他心尖雀跃,燃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烟花。 — 翌日,山中鸟雀啾啾而鸣,将美梦中的风荷闹醒。 睡眼惺忪的小女郎艰难地撑起身子,理着额前乱糟糟的发,却发现身下温暖柔软的是……床?还有一旁也被吵醒,哼哼唧唧抱怨的挽夏,困意顿时散了一半。 好生奇怪,怎么回来了? 用过斋饭,她特意去问了昨夜巡夜的小僧,是不是后来又发现了她,才把她送回来了。 小僧人被这女施主问得一头雾水,挠着头疑惑道:“没有呀,昨夜贫僧锁了佛堂之后便离开了,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今日一早门还是锁着的。” 风荷觉得蹊跷,一路思忖着回了禅房,将这桩奇事说与了挽夏听。 “女郎是不是做梦梦糊涂了,昨夜没听见女郎开门出去呀。” 挽夏显然不知道自己睡得有多沉。 风荷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做了场太过真实的梦,可她不是三岁稚子,梦境和现实她怎会分不清楚呢? 昨夜确实是做了个梦,可梦到的并不是她去佛堂的事。 而是自己摸着猫猫狗狗的毛,念着它们的名字,挨个说着喜欢,后来…… 风荷隐隐约约想起一个飘渺轻灵的声音。 喜欢卫漪吗? 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很快找到了一根明朗的线,她想起自己接下来说,“卫漪也是乖狗狗,喜欢。” 她不禁红了脸颊,脑子热乎乎的,同时也确定了昨夜的真相:是卫漪把她送回来的。 可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是巧合吗?还是,其实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一旦有了猜测,便急着想要一探究竟,风荷想若是他跟着来的,是不是能找个法子将他引出来,至于诱饵,自己不就是诱饵吗? 这个计划在风荷的脑海中有了雏形,她趁着午后挽夏在禅房小憩,独自往寺庙后的林子走去,那处地势低缓,绿草生得极为茂盛,风过撩起浅草沙沙声响。 风荷注意着四处细微的动静,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走着,察觉到脚尖抵住了一块石头,便顺势向前跌去。 “哎呀!” 为了提醒卫漪,她还大喊了一声。 那草厚厚软软的,摔上去一点也不疼,她为了做戏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僻静的山林之中,身姿纤纤、秀美清丽的少女哭得楚楚动人,犹若山野精怪。 风荷假意哭着,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已然确定是卫漪不错了,可他却没有叫自己,而是沉默着半跪下身,用手托住她的手臂。 他想把她扶起来,可风荷偏不起身,而是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倒在草丛中。 她跪在卫漪身侧,张开手虚虚掐住他的脖颈,恶狠狠道:“小贼!让我逮住了吧?你说,跟了我一路要做什么?” 卫漪不知道女郎已经认出了他,以为是方才让她听见了脚步声,仍是抿着唇不肯说话。 僵持之时,女郎忽地俯下身,在他面前眨了眨烟灰色的眼睛,柔柔道:“臭狗狗,做了好事怎么不来讨奖励呢?” 女郎的话让他心尖一颤。 她,发现了? 风荷循着昨夜的记忆去揉他的头发,揉得毛茸茸的,本就脸红的少年郎连眼睛都不敢挣开,睫毛轻轻颤动。 “小狗卫漪,怎么不理我?嗯?” 旧岁雪 她太过温柔了,比桃花甜糕还甜软,卫漪一瞬不瞬地仰望着她,“女郎昨夜说,喜欢小狗。” 这话其实就是承认了昨夜的人是他。 果真是你! 风荷没有注意到他隐隐的期盼,以及言语之中的另一层意思,她骄傲于自己能够发现蛛丝马迹的细节,将这“小贼”抓出来,又对他的行为感到困惑。 “你是不是跟着我来的?从城里跟到碧桐山上。” 她直白的质问没有给卫漪辩解的机会,方才想好的来寺里上香的借口也用不上了,于是他便不说话了。 果然是这样,风荷暗自想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还是不说话。 风荷便根据他在家中的惨淡境遇,猜测着说:“你是不是觉得家里人都不疼你,我对你好,所以想认个姐姐?” “不是!”卫漪急促地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风荷并不戳破他,掩唇笑起来。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郎,知道这个年岁的男子都会掐尖要强些,不愿让人轻易窥伺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等回了城里,以后你白日里可以去絮子街的关家药堂找我,我教你一些药理好不好?” 卫漪下意识点头,女郎的眼睛太澄澈了,总让人忘记她目盲的事情,反应过来以后才出声道:“好。” “我教你药理,你替我给病人写药方,我们可以各取所需,正好。” “我不识字。” 他唯一会写的,只有自己的名字,还是冯榷教的。 家里不让他读书吗?风荷诧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 “没事,没事。” 自幼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姑娘总是会心软一点,她试着安慰卫漪,让他不要为此而感到自卑和难过。 卫漪看见风荷因怜悯而微蹙起的眉。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风荷不知道,她以为的最可怜的少年,在见到她脸上并不掩饰的心疼时,蓦然一笑。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听到从寺庙那边传来的挽夏高呼的声音,转头对卫漪道:“我要回去了卫漪,你自己小心一些。” “女郎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还以为自己把你弄丢了,快要急死了。”挽夏气喘吁吁,用袖子抹着额头薄薄的汗。 “丢什么?你比我小一岁,要弄丢也是我把你弄丢了。” 挽夏呵呵笑着。 “女郎可别跟我论这个,我十二岁时就能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在我看,女郎还是个要人照看的孩子呢。” 风荷鼻尖一涩,去牵她的手,原属于女子温软细嫩的手上有着明显的茧。 不经意地揉了揉那茧子,用欢快些的语调道:“你才是孩子,阿嬷说过你心性幼稚,像没长大似的,要不怎么让人拿点吃的一哄就哄哭了。” 风荷说得是上回桃花甜糕的事,这姑娘嘴里嚼着糕,哭哭唧唧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那是太高兴了好不好!女郎你这样好,你说当初大夫人给女郎挑丫鬟怎么就选了我呢?大夫人究竟看上我哪里了?” 风荷知道,但她不说。 她想起那年在关府的元夕,是日寒冬,大雪。 “方才来时听见府里的姐姐们在一处猜灯谜,有个姑娘笑得灿烂,听了心里欢喜得很。” 雍容优雅的大夫人笑笑,指着一旁的丫鬟道:“你去瞧瞧,是哪个丫头笑得最大声。” 丫鬟去看了一圈,回禀道:“是挽夏。” 风荷捧着盏热茶,漫出的茶汤水汽裹着她白净的小脸,熏得肌肤润泽晶莹,低着眉,轻声念着那姑娘的名字。 “是挽夏呀。” — 在寒光寺中小住了两日,一行人在第三日午后下了山,家仆已在山下候了许久。 马车悠悠逛逛一个时辰,停在碧瓦朱甍的关家府邸前,大夫人客气地邀请风荷她们师徒两人去府上喝茶,关遥淡声拒绝了。 大夫人也没再坚持,嘱咐关祺淙好生将她们送回金鱼巷的宅子,晚膳前又差人送了些岭南的枇杷来。 阿嬷不爱吃酸,挽月还没回来,只有风荷和挽夏两个姑娘偎在一起尝鲜。 挽夏贪吃,嚷嚷着牙都快酸倒了。 到了夜里,冷不迭地闹了肚子,难受得冷汗涔涔,风荷连忙叫了阿婆来照看她,自己去药房寻了药材,亲自煮了葛根岑连汤叫她服下。 黄芩黄连都是苦寒之药,挽夏喝得直皱眉头,好在服过之后肠胃爽利了些。 生病的人心性会变得脆弱,挽夏看着悉心照顾她的女郎,忍不住悲从中来:“女郎,以后若是我不能在你身边了怎么办,我舍不得你。” “挽夏乖,不会的。无论关家那边如何,只要你和挽月不愿走,我便求大夫人留着你们,大夫人她人很好,你不必担心,等到了一百岁,我们还在一起。” “可是,可是……” 挽夏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了酸涩的鼻尖,哭腔会让女郎听出来的,她不愿让女郎跟着难过,止住了声音,不再往下说。 大夫人是好的,可她自己家中还有一堆子糟心事呢。 许久,她才平复了些心情缓缓道:“我信女郎。”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贴在一起,过了一会挽夏扭了扭身子,催着风荷走:“女郎你贴着我好热,快回去睡觉吧,我已经好多了。” 风荷走了,可心里还挂念得很,一早又起身煮了一遍药看着她喝下。 原本是要和师父一起去医馆的,因着担心挽夏就没去,两个姑娘窝在床上读了一日的话本。 全然将在碧桐山上与卫漪的约定忘了个干净。 到了第二日,风荷跟着关遥去了医馆,走上絮子街那座古石桥上时,听着街心市井小贩的吆喝声,生出了一种恍惚感。 好像上次来这里是十几日前了,那时候还在这里见到了卫漪…… 坏了! 风荷的脸霎时红了个透。 怎么将这事给忘了,还立志要做个疼人的姐姐呢,哪里会有这样混蛋的姐姐!也不知卫漪昨日来了没有,等了很久都见不到她,会不会生气了? 到了医馆,她连忙去问里面的小厮,昨日有没有一个生得很漂亮的,个子高高的少年男子来过。 她不知该怎样描述卫漪,对他外形上仅有的认知来自于那日挽夏的形容,高高的,很漂亮。 “兴许是没有吧,不过昨日来得人多,我也没怎么注意。”小厮道。 鸳鸯谱 清晨来的人不多,关遥又带着药箱出门看诊去了,医馆内很是安静,堂子里只有个小厮扫地的声音,沙沙簌簌的。 郁郁不乐的女郎托着腮,安静地坐在窗边。 “表妹怎么啦?是不是挽夏那臭丫头又欺负你了?” 平日风度翩翩的关家大公子在医馆里也只是作寻常布衣打扮,方才洗过药罐子,手臂上束着的襻膊还未拆下。 身后一个穿着娇俏春衫的女娃娃歪着头露出小脸儿来,娇声娇气道:“三姐姐,谁欺负你哩?你告诉祺兰,祺兰去打他。” “屁大点儿的丫头,揍得动谁?人家一根手指头就给你撂倒了哈哈哈。”关祺淙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关祺兰小手里攥了一缕哥哥的头发,猛地拽了一把,在他疼得龇牙咧嘴时,欢快地跑到了风荷的身边。 “三姐姐抱,快抱我!”小丫头怕哥哥报仇,张着手糯糯道,风荷便把她抱在膝上坐着,关祺兰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回头对她哥做了个鬼脸。 兄妹俩是一样的心性,从来就不知道稳重端庄四个字怎么写。 关祺淙扑过来去拽小丫头的后领,而祺兰则紧紧搂着风荷的腰不放。 两个人一样莽撞,都用了蛮力,拉扯之间关祺淙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身子向后仰倒,被他死死拽着的祺兰,被祺兰紧抱着的风荷,三个人摔在一块。 关祺淙躺在最下面,被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压着,痛呼一声。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看他,又看了看摔得懵懵的风荷。 祺兰是完全趴在她哥哥身上的,而风荷其实只算是趴在了他的臂弯里,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感觉这场景怪熟悉的。 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阿兄,三姐姐,我好像是你们两个的娃娃。” 在府里爹爹就是这样既抱着她,又搂着娘亲的。 “臭丫头!” 祺兰古怪地笑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更像了……” 爹爹也这样凶她。 “关小大夫!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这位……” 小厮跑进来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连忙捂着眼睛害臊地跑开了,嘴里还嘟囔着:“没看见,没看见。” 只留下卫漪一人站在那处,薄唇轻抿,眸色深沉得厉害。 “哥哥你看。”无辜的小丫头指了指身后挣扎着坐起来的两人,糯声道:“我的爹爹和娘亲。” “臭丫头!” 祺兰的脑壳被狠敲了一下。 关祺淙怕风荷摔伤了哪里,连忙起身将她扶到椅子上坐着,一脸关切地问道:“可伤着哪里了?” “膝盖疼……” 方才跌下来时祺兰有人肉垫子,风荷怕压着她,于是向一旁歪了歪,膝盖先磕到了地上,疼得厉害,这会还没缓过劲。 关祺淙闻言着急地去摸她的膝盖,按了一圈发现骨头没有错位,这才松了口气:“骨头没事,估计是摔青了,我去拿药酒来。” 关祺淙走了,祺兰还在演她一家三口的戏码,娇娇道:“三姐姐受伤了,我阿兄好急呦。” “女郎。” 卫漪喉间涩得厉害,声音低低的。 “卫漪,你……” 关祺淙情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回来,看到那黑衣男子还站在原地,出声解释道:“这位兄台,还请你回避一下。” 卫漪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后退半步,转身离开了。 关祺淙觉得这男人的目光冷得有些吓人,不过他并没有得罪过他,应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人家性子就是这样的。 他也不再多想,半跪在风荷身前,伸手去撩她的裙摆,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若是以前他是觉得没什么的,医者面前本没有男女之分,可方才让祺兰闹了一通,他这会儿也羞臊起来,觉得碰表妹的腿不太合适,也怕风荷不情愿。 于是转头红着脸嘱咐一旁的祺兰:“你去前面告诉小山,让他速去金鱼巷把陈阿嬷带过来。” 小山便是刚才过来的那个小厮。 “三姐姐还疼着,阿兄你帮她揉呀……” “滚!” 关祺淙有些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三姐姐,方才来的那个哥哥眼生,你认识他吗?我见他一直在看你哩。” “认识,他是我的……好朋友。”风荷没好意思说是她在外面认的弟弟。 “他长得怪好看的。”祺兰想起方才那张白而冷冽的脸,又补充道:“不过没有我阿兄好看,三姐姐,我阿兄要好看得多。” 祺兰又古怪地笑起来。 上回有个媒人到府里来给二伯家的大姐姐说亲,她在旁边偷听了一耳朵,媒人口中天花乱坠,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倒是把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听进了脑子里。 转着聪明的小脑瓜一想,阿兄和三姐姐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吗? 所以阿兄应该喜欢三姐姐,三姐姐也该喜欢阿兄,如果三姐姐变成了她的嫂嫂,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呀! “三姐姐,以后你要是能来和我一起住就好了。” 风荷点点她的鼻头,“你要是喜欢,我去大夫人跟前求求,让你来我家住几日好不好?” “好呀!”想到她的阿兄,祺兰又急着道:“能不能带上我阿兄,阿兄也想来!” “当然可以呀。” 祺兰自认为促成了一件极大的好事,欢快地像只小蝴蝶似的,扑棱着翅膀飘了出去,“阿兄,阿兄!我帮你干了件大事,你可得谢谢我哩!” 风荷听着她喜鹊似的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女郎。” 她的笑被这声低哑又凝涩的“女郎”打断,意识到来人是卫漪,惊讶地问:“你从哪里来的?都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 “我没走。”他凝视着那女郎,目光幽郁。 风荷想起自己干的坏事,羞愧道:“昨日挽夏生病了,我才没有来的,卫漪,你生气了吗?” “是我不好,我该叫人告诉你一声,可是我忘了。” 绿水谣 少年看着他的女郎,眸中酝酿出不甚清明的颜色,他弯腰,在她耳畔轻声道:“姐姐,昨日等了你好久。” 他扮做最乖巧可怜的模样,诱使女郎对他更多一些疼惜。 他的声音这样委屈,听得风荷心肝颤颤,再顾不得膝盖上的伤,想起身去揉揉他的头,就像哄祺兰和挽夏那样。 “嘶——” 腿上的疼痛感让她踉跄了一下,卫漪没有伸手去扶她,而是任由女郎温软的身子跌过来,跌进他的怀里。 “姐姐,你疼吗?” 风荷抓着他的衣襟,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将自己的耳廓包裹住,酥酥痒痒的。 她察觉不到他的图谋,一心歉疚道:“昨日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让你白等那么久了,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好不好?” “好。”他乖乖地答应了。 这是哄好了吧? 风荷扶着他的肩站起来,顺势揉了揉他散在背后的头发,微凉而顺滑,和猫猫狗狗是不同的触感,忍不住又摸了摸。 卫漪微倾身,用她最喜欢的,干净柔软的少年语调诱惑着她:“喜欢吗?” 风荷怔怔的,觉得他怪怪的,好像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了。 “我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卫漪。” “哪里不一样?”卫漪垂眸,看着她的红软的唇。 “你比以前更亲近我一些,以前我们离得这么近的时候,你说话的声音都会抖,我还以为你怕我呢。” “那现在呢?” “现在你真的像我的弟弟了!”风荷音调雀跃,启唇犹若莺语。 “那……女郎满意吗?” “满意!你把我当成姐姐亲近,我自然高兴。” “如果,不是姐姐……” “不是姐姐是什么?” 娘亲?姨母?这可不行,她还是个姑娘,怎么能给别人当娘亲呢!风荷连忙摆摆手打消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行不行,只能是姐姐!” 两人正说话间,陈阿嬷和挽夏已赶着过来了。 陈阿嬷是先一步进来的,看见自家女郎和一个眼生的少年离得那样近,匆忙走上前将风荷护在身后。 风荷笑着去拉她的袖子,软声软气道:“阿嬷,他不是坏人。” 挽夏在这时也进了门,甫一看见卫漪这张熟悉的面孔,惊讶地愣在原地。 这不是上回看见的那个…… “女、女郎。” 风荷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笑道:“这就是那日你在医馆门口看见的人,他叫卫漪。” “女郎怎么会认识他的?”挽夏好奇道。 陈阿嬷也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高大俊美的少年男子。 “前几日和师父去寒光寺上香,不小心被关到了佛堂里,是卫漪救的我。” 风荷不好将他家里的那些事说给别人,于是便把佛堂里那回当成了她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卫漪你说是不是?” 风荷提醒他把谎话继续说圆,卫漪点了点头,接着女郎的话道:“寒光寺的师父误把女郎在的佛堂上了锁,我恰好看见了。” 陈阿嬷松了口气,眼前这少年郎安安静静的,说话声音虽有些冷淡,可看着也不像是个强势的人。 “多谢公子救了我们女郎。”她向卫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谢礼。 其实江宁城民风不羁,是没有这起子礼节和规矩的,不过陈阿嬷是外地来的人,极重视礼数,恪守规矩。 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女郎这会调皮起来,也学着陈阿嬷的样子道:“多谢卫公子救我!”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眸中的烟雨化成春日的桃花雨、海棠雨,总之不是温柔内秀的,而是潋滟斑斓的。 然而陈阿嬷感激归感激,却并不愿意风荷与他多来往。 她看不惯江宁的少男少女不顾礼数,无媒相合的做派,她家女郎合该由关家牵线做媒,嫁一个端方知礼的世家公子,做受人尊敬的夫人,怎么能和一个衣着奇怪、不知来路的男子这么亲近? 也不怪阿嬷觉得卫漪衣着奇怪,他穿的是武袍,材质和形制都是阿嬷都没见过的。 “不知公子出身哪家?老奴好知会我家先生一声,正经设宴相待才合礼数。” 待正经谢过了,她便会嘱咐女郎不要再与这少年来往了。 风荷知道卫漪家中情形,连忙阻道:“不必不必!师父每日都要出门问诊,哪里有时间做这个,我们不要麻烦她了。” 陈阿嬷还想再坚持,可风荷挽着她的手臂晃呀晃,“阿嬷阿嬷阿嬷……” “我的女郎呀,好了,都依了你了。”陈阿嬷经不住她撒娇,叹了口气。 挽夏听见风荷被关进了佛堂,则是点着风荷的额头嗔怪道:“女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叫我一起,这多危险呀!” “下回不许这样了。” 风荷反过来抱住她的脖子,晃着她的肩膀,软声软气地撒娇:“好挽夏,我再也不敢了。” 卫漪看着风荷与这人异常亲昵,微抿薄唇,眼神愈发幽暗。 轻声道:“女郎,我先走了。” 风荷松开搂着挽夏,朝他挥了挥手,脸上铺开清浅的笑意,“那你明日再来!” “好。”语气乖巧温顺。 卫漪走后,挽夏一头雾水。 他方才是不是瞪我呢?看错了吗?我不认得他呀。挽夏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一边把方才从街上买的白米糕递给风荷。 “女郎你尝尝这个,这家铺子是昨儿才开的,方才见好多人在买这个米糕,也不知好不好吃。” 挽夏咬着手里的米糕,思索一番后,觉得我凭什么受这闲气?转头就与风荷告状:“女郎,那人走的时候瞪我!” “啊?” 风荷嚼着白米糕,粉嫩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似的,嘴里含糊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卫漪很乖的。” “真的!” “他不会的。” “是真的!” “挽夏你……真的看错了吧。” “女郎你不信我……”挽夏扯着哭腔。 - 谢谢大家的珠珠,感觉很快就要加更了~ 海棠雨 夜色阑珊,风荷在屋里梳着长发,正打算要睡下,却倏地听见大黄狗在门外汪汪叫了两声,她微愣,继而听明白了它的意思。 女主人,外面那个人又来了! 大黄狗的尾巴摇得极欢快,每次它来通风报信,女主人都会奖励它肉骨头吃,它日日盼,夜夜盼,就等着那个人来呢。 风荷牵起唇角,不禁在心里微微抱怨,怎么这个时候来找她呀,阿嬷才睡下,她不喜欢自己和卫漪来往的。 于是她穿了披风,提着灯笼,在屋里心急地等着,直到觉得阿嬷差不多已经睡熟了,才悄悄地跟着大黄狗出了院子。 穿过月洞门,猝不及防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女郎,是我。” 来人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风荷捂着嘴,将声音压得很小。 “翻墙。”卫漪如实相告。 “你又翻墙呀,下回不许再这样了,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小贼,说不准要将你扭送到官府去,到时候可是要挨板子的!” “嗯。” 他放软了姿态,声音有些委屈,“我知道女郎膝上有伤,所以才擅自进来,是我不好。” 风荷哪里知道这人瓷白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一丝委屈,她单纯地想:我不该如此苛刻,我伤了腿,他是为我好才这般的。 “你到我的屋里来吧,在这儿说话容易被发现。”风荷存了安抚的心思,去牵他的手腕,却被反手握住,扣入温热的掌心。 她暗自一惊,却听见他道:“女郎的手好凉。” 是这样啊,她摇摇头,把那丝怪异的情绪从脑海里赶了出去,是了,夜里天凉,他只是怕我冷着。 她这么天真,怎么会知道自己救下的人,认下的“弟弟”,存的是何种心思。 到了屋里,风荷放下手中的灯笼,解着脖子上披风的系带,转过头去问他:“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卫漪拉过她的手,将一个小圆钵放在她掌心,“这是治腿伤的药膏。” 风荷打开细闻,有好几种名贵的药材,尤其是其中添了一味极珍贵的麝香,《本草经》中有记载,其味辛、温、主辟恶气,杀鬼精物、温疟、蛊毒、痫痓,活血化瘀效用甚好。 纵使他有钱,可她只是磕了下膝盖,远远用不到这个呀。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呀?” “一两金。” “笨蛋,我这腿伤都快好了,用不着这个!” 风荷被他的挥霍无度气笑了,她想把圆钵塞回他怀里,却被这笨蛋径直打横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惊呼,却怕声音被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阿嬷听见,连忙捂住了嘴。 “你做什么?”她捶着他的肩。 从方才在月洞门时这人就有些怪怪的,不对,是从白日里开始! 她实在不能再骗自己了,她没有感觉错,卫漪变得实在太古怪,他的行为这般放肆,牵他的手,又抱她,这人根本就不是她乖巧的弟弟! “女郎,我只是关心你……” 又来了,又是这种委屈清软的声音,这一回风荷不会再叫他哄骗了,掐着卫漪的耳朵,嗔怒道:“谁让你抱我了?我是你姐姐!” “姐姐?” 卫漪轻笑,“十六岁的姐姐吗?” 他竟然知道! 被戳破的风荷脸霎时蕴满了红云,从脸颊到耳后,整个人羞臊得厉害,她当惯了姐姐,这回却在弟弟面前丢了脸。 不对,他现在不是弟弟了…… 风荷羞得想哭。 甚至都忘了还被卫漪抱着,直到他把自己放在了床上,撩起裙摆,她才反应过来,按着他的手,扯着哭腔道:“你做什么?” 卫漪顺势将她的手握进掌心,叫她挣脱不开,撩起雾蓝轻纱的裙褶、裤腿。 “给你抹药,姐姐。” “表哥给过我药了……”风荷红着眼眶怯怯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再给我涂药了,可她不知道,这话除了火上浇油,起不到任何效果。 单膝跪地的男子垂着头,恍恍惚惚的烛火让他的神色更加难辨,他忽地从喉间哼出一声短笑,轻飘飘的,仿佛落不到地上。 “卫漪,你、你笑什么?” “我是只有十六岁,这个我不该骗你的,可是那时候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年龄小些,便不好意思接受我的帮助了。我、我是好心,不是故意骗你……” “嗯。” “既然你不生气,你就还像原来一样好不好?你现在奇怪得厉害,我都不认识你了。” 女郎软音颤颤,犹若雨摧海棠。 她说了这几段话的时间,卫漪已经将药膏抹在了她膝盖的淤青上,属于麝香的气味浓烈馥郁,像是花粉香夹杂着木香的气息。 卫漪垂首,在她膝上轻轻嗅了嗅。 “你怎么像小狗一样?”风荷惊得蹬掉绣鞋,往床榻里缩,却慢了一步叫他捉住了纤瘦的脚踝。 “女郎不喜欢小狗吗?” 他摩挲着她莹白的脚踝,像是在把玩一颗明珠,低声反问道。 “不喜欢!” 她哪里还敢喜欢小狗。 “那女郎喜欢什么?喜欢……表哥吗?” 风荷受不了他的莫名其妙,也不想在被他牵着回答这些古怪的问题,挣脱了他的手,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卫漪你的脑子是不是叫街上飘的杨絮糊住了!你再不清醒些,我不理你了。” 卫漪一点防备都没有,甚至似乎有点喜欢她用脚踹过来的嗔怒模样,他向后倾倒去,带着旁边放茶盏的小案,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声响不再是能掩盖的了的,睡在厢房的陈阿嬷被惊醒,惊诧地喊道:“女郎怎么了?可是摔着了?你千万别动,我这就来!” 风荷如何也不敢让阿嬷知道,她不仅偷偷见了卫漪,还把他带到了自己的闺房里来。 顾不上找鞋子,赤着脚便心急地下了地,把卫漪往自己的床榻上拉,“你快上来,别叫阿嬷看见你了!” 嘭—— 陈阿嬷推开门。 - 加更一章吧~ 湿雾蓝 软银似的月光下,绯色纱幔仍在微微漾动。 风荷把卫漪拉到锦被里,她怕阿嬷会忽然过来掀帘子,便自欺欺人地压在他身上,把被子拉到头顶,整个人都裹在里面。 “阿嬷我没摔着,小案上的茶杯碎了,你小心一些。” 隔着被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风荷真的紧张得想哭,她这么一个坚强的女郎,从来没有哪日像今日这样无措。 都怪卫漪!都是他惹出来的祸事! 她愤愤地伸手掐了身下人一把,却不知正好捻在他胸口的茱萸上。 卫漪吃痛,鼻息之间发出细微的声响,风荷用手连忙去捂他的嘴巴。 那边阿嬷已经拿了扫帚往床边来,风荷闷闷道:“阿嬷要不明日再弄吧,不碍事的。” “不行,如果女郎晚上起夜,踩到瓷片上割了脚可怎么好?” “我不起夜的……” 陈阿嬷却坚持要把碎瓷片扫干净,风荷劝不住,只能紧紧捂着卫漪的嘴。 她慢慢地翻过身,由躺着改为趴在他的身上,试图将他的手脚紧紧并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穿着的襦衫都松泛了些,雪白的胸口在他眼前莹莹若若。 晚春的夜,绯色的纱幔里,属于女子的香气像池上千百株染露芙蕖一般颤动,斜吹疏雨,霜风暗引,春动莲房。 那莲香攀上清高的叶,缠绵悱恻。 “女郎,你夜里起来一定要喊我,地上说不准还有碎瓷片,千万不要自己下床。” 风荷只顾着摆弄卫漪的身体,忘记了回答,陈阿嬷没听见她说话,便疑惑地往床榻这边走,“女郎,你睡着了吗?” “睡了!阿嬷我已经睡了,你快些回去吧。” 陈阿嬷的手已经碰到了纱帐,风荷惊惶失措地喊出声,于是她便放下了手,“好吧,女郎起身时别忘了叫我。” 陈阿嬷终于离开了。 闷了半晌的风荷从被子里爬出来,微微喘着气,鼻头微红,眸中浸了水,捂出的细汗将颈间的几绺墨发沾湿,黏在潮湿白腻的雪肤上。 “卫漪你出来吧。” 她自己捂得难受,更何况一直被她压着的人。 “卫漪?” 叫了几声的人既不动,也不说话。 是不是给捂坏了? 风荷的一颗心揪起来,急急地掀开被子,去探他的心口,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那胸腔中的心跳比寺庙的佛钟还要猛烈,肌肤的异样的温度几乎要灼了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风荷嗔怒道。 “女郎觉得我有没有事?”他声音低哑得厉害。 风荷听见他的声音便暗自心惊,却只能装聋作哑,虚张声势道:“你能有什么事?药也给你涂了,这回你是不是该走了?” “女郎在碧桐山上说的话,还作数吗?” “自然是作数的!可你下回不能再这样了,还和以前一样乖乖地听话好不好?” “听谁的话?” “听我的。” “嗯。” 良久,他轻声道。 尾音微微垂落,古怪的感觉好像又消失了,又成了之前那个乖巧、害羞的少年郎,风荷心喜于他的转变,但仍存了叁分警惕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下了床,她又哼哼道:“你没有脱鞋子,我的衾被让你给弄脏了。” 不只是方才裹着的被子,还有下面平铺的月白色如意云纹软衾,阿嬷觉得普通褥子贴着肌肤不舒适,特意给她铺上的。 “第二个箱笼里有新的,你去拿过来换上。”风荷指着那边几个朱漆木箱道。 卫漪去箱笼里取了衾被,笨拙地把弄脏的收起了,将新的铺到纱帐里,风荷摸了摸,觉得很满意,心里最后一点怪异也消散殆尽了。 他还是那个乖乖的小公子嘛。 方才把他捂在被子里太久了,风荷觉得有些愧疚,问道:“外间还有一个茶壶,你要不要喝水?我去倒些来。” “嗯。” 风荷得了应许,转身去了外间,女郎穿的是轻薄的襦衫和齐腰百裥裙,雾蓝色的裙褶,又缀以禁步,银鱼停伫在水墨玉环中央。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裙褶上,炽热得像是即将燃起的枯秋的一场大火。 那雾蓝色却更盛泠泠的一场秋雨,潮湿、纤细、落拓,遇上这样一场雨,再烈的火也都熄灭了。 他眸中幽暗的神色不再那么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年的清澈和柔软。 再乖一点吧。 她说喜欢我乖。 风荷端来的是一个白瓷的圆融杯,杯壁比寻常茶盏略高些,她和挽夏都不喜欢用敞口小盏细饮,而是喜欢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用阿嬷的话说叫“牛饮”,她惯喝的也不是寻常茶叶,是叁花茶。 “这个也给你。”她把一个叁层细绢织就的小袋子也递给他。 “里面装的是我自己晒出来的叁花茶,要到夏天了,喝些这个清热解火,祛风消暑。阿嬷说的对,我是该好好谢谢你的。” “嗯,多谢姐姐。” 他好听话。 轻曼的纱帐落下,风荷在铺着软衾的床上打了个滚,眉眼笑得柔柔的。 定是我方才踢的那一脚将他给踢醒了。 粉墙低 风荷去到医馆时,她乖巧的弟弟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她走过去,他便轻轻的唤她,“姐姐,我在这里。” 他好乖哦。 风荷忍不住住脸上的笑意,可她又想立着姐姐的威严,于是压下嘴角,仰起头故作认真道:“你这样听话,我差使你多干些事你愿不愿意?” “嗯。” “你要做我的小厮吗?” 医馆里有两个干活的小厮,一个叫小山,一个叫王齐,因关遥时常外出看诊,这两人日里都是跟着关祺淙,听他差使的。 而风荷就没人可以使唤了,挽夏是个连戥子都用不明白的,实在指望不上。 风荷扬着雪白的脸,颐指气使的样子只显出一分天真和娇气,她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看她的目光是如何柔软又炽热。 “卫漪?” “嗯。”少年清越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似山涧溪泉里春日的落英缤纷,清澈中显出一丝缠绵缱绻的羞涩,“可以做女郎的小厮。” 风荷用帕子掩着嘴笑,“可是我没有银子给你。” “我有很多银子。” 这话风荷一听,嘴角就落下来了,都快忘了,他是个有钱的公子呢,哪里看得上她这叁两五两的。 风荷抿了抿嘴,又忽地想起他先前的遭遇,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卫漪弯下身,清甜的女子香气霎时便盈满了呼吸,女郎贴在他耳畔,柔柔问道:“你家里最近怎样了?可还有人要害你吗?” 那温热的气息像是沾了赭石制成的颜料似的,将耳廓染成血玉似的红色。 他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或者说,他的思绪已经被这女郎扰得凌乱不堪,只看见她眸中盛着的澹澹烟雨,看见薄粉桃花似的唇瓣一张一合,犹若莺莺絮语,这般、这般可爱…… “卫漪?” “姐姐……” — “女郎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知道挽月一回来你的心就偏着她了……” 挽夏抱怨着从外面走进来。 风荷早起时去挽夏房里喊了两声,但她睡得酣熟,连眼睛都没睁开。风荷怕师父等久了,便没再叫她,与关遥一道先去了医馆。 挽夏起身的时候问女郎怎么还没起,挽月一脸无奈,看傻子似的睨着她:“都日上叁竿了,你说女郎起来没有。” 挽夏心虚地坐回了妆镜前挽起了头发,换了衣裳后直奔絮子街而去,到那里时离早晨风荷出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她知道定是自己睡得太熟女郎没叫起来,于是打算来一手恶人先告状,哪知道一推开门,就瞧见昨天那个男子和女郎坐着依偎在一处……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登徒子!你快给我离女郎远些!” 昨日还被他瞪了一眼,挽夏更不能忍这闲气了,冲上去就拽着他的后领往后扯。 显然她这点子力气是拽不动卫漪的,不过卫漪为了让她松手,自己往后退了退,冷冷地看她一眼。 “你又瞪我!” 挽夏连忙向风荷告状:“女郎我没看错,他是真的瞪我了,那眼神就像村口的恶狗一样,巴不得把我咬死呢!” 风荷听着挽夏振振有词的指控,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眨着烟灰色的眸子弱弱道:“真的吗?” “女郎。” 卫漪却并不为自己辩解,只轻轻地唤她,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委屈和柔软。 “女郎你要为我做主!” 一个柔弱可怜,一个盛气凌人,风荷很难想象卫漪是如何欺负的挽夏,咬了下软红的唇瓣,温吞道:“你要我怎样做主?” “自然是把他赶得远远的,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风荷无奈,只得侧过脸对着卫漪,佯作严肃道:“你莫要再欺负挽夏了,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私下里却是把手悄悄背到身后,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腰。 卫漪的腰是一处极为敏感的地方,让她这般轻羽似的一揉,霎时一阵酥麻,脸上染上石榴汁一般的绯色,他低低应道:“嗯。我不会。” 挽夏一开始还很满意,但是见他低着头,像话本子里害羞的姑娘似的,而女郎则是对着他的方向,目光柔软,眉眼噙笑。 忽地福至心灵,想起女郎从前念的那首《孔雀东南飞》,其中有一句:“郎情似酒热,妾意如丝柔。” 女郎呀女郎! 挽夏大恸,她读过那么多话本子,怎会看不明白现下是怎样的场景。 这狐媚子在勾引你呀。 她自知勘破了真相,卫漪那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倒竖冷眉瞪过去。 — 临近晌午,医馆来看诊的病人逐渐多了起来,关祺淙一人不免吃力,风荷便也过去帮着诊脉了。 来她这里的多是一些年岁小些的姑娘和夫人,不喜欢男大夫看诊的,也有几个是看清了卫漪的容色,因而暗生情愫,诊脉时总偷偷往他那里看。 其中就有个穿绿衫子的年轻姑娘,家中是行商的,胆大心细,不似别的姑娘忸怩害羞。 她见那男子穿得朴素,又极听这位小大夫的话,心里猜测着他是主人家雇来帮工的小厮。 虽说身份与她不甚相配,但他生得实在漂亮,便是最后不能成就鸳侣良缘,谈上一场风花雪月也是好的。 于是她便提着裙摆,款款行至风荷身前。 “小妹妹看着样貌青稚,如今芳龄几何了?怎么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医术。” 风荷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知道说话的是个温柔的姐姐,和挽月似的,顿时对她心生好感。 仰着脸和她玩笑道:“我一出生师父便把我带到这医馆来了,我今年十六,当大夫快十七年了。” “妹妹好生有趣,我姓江,名叫敏之,不知妹妹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家住何处?还请妹妹莫怪我叨扰,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很想交个朋友呢。” 这位姐姐说话曼声细语,像河畔窈窕的柳枝似的,风荷听得心里也欢喜。 冷芙蕖 iy u zha i wu. xy z “我叫关风荷,家住絮子街金鱼巷。” 江敏之微讶,“这倒巧了,我家离金鱼巷不远,只隔了叁四个街口,待日后得了空,我定去关妹妹家中拜访。” “嗯。”风荷点点头。 “江姐姐来这里,可是身子有不适之处?我且给你把把脉。” 江敏之坐下,把手搁在了把脉用的小枕上。她腕如凝霜,又戴了翡翠的细镯、錾花银戒指,像只华贵优雅的猫儿。 “最近也不知是怎的,总觉倦怠无力,心悸易惊。” 风荷仔细地把了脉,认真道:“姐姐近日可是劳累过度了?《灵枢经》中说,‘神劳则魂魄散,志意乱’,神魂劳累则易损及脾胃,使水谷精华失运,中气升降失常。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我与姐姐写个方子,不日便能见效的。” 风荷把纸笔递给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眼睛不好,这方子还得姐姐自己来写。” “取生地黄十斤,捣绞取汁。汉椒叁两,去目及闭口,微炒去汗。附子叁两,炮裂,去脐皮。研作细末,入生地黄汁中,以慢火渐熬成煎,每于食前以温酒调下半匙便可。” 这方子名叫补益地黄煎,出自《太平圣惠方》中,主治五牢六极七伤。 风荷每说一句都要停顿许久,待她缓缓说完,江敏之手中地笔也放下了,笑道:“多谢关妹妹。” “妹妹说得很对,近日确实是牢累了些,如意坊的生意太忙,每日看账本要看到夜里,眼睛也酸得厉害。” 那张药方搁在了桌上,葱白似的食指在半干的墨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更多好书都在:jil e ha i. co m “姐姐是如意坊的老板?” 风荷惊呼。 如意坊可是江宁城中生意最好的首饰铺子了,首饰制作的工艺繁复,用的宝石珍珠亦是品质上佳,但是价格贵了些,只在过年的时候,她和挽夏挽月才会去那里一人挑个簪子类的小件戴上。 “嗯。妹妹也喜欢如意坊的首饰吗?那我送几样新的款式给妹妹可好?” “不用不用。”风荷连忙摆手拒绝,如意坊的首饰那么贵,哪里好意思要呀。 “才说了想与妹妹交个朋友,妹妹这般生分倒是让我伤心呢。” 见风荷犹豫,江敏之接着道:“我知道太贵重的不合适,妹妹放心,只挑些小巧精致的物件,略算作姐姐的一点心意。” “那……”风荷怯怯地伸出一根食指,“就只要一个好了。” 江敏之被她这小兔子似的神态逗笑了。 原本只是想打听打听那男子的身世,不成想这小妹妹这样可爱,倒是让她多了几分真心。 至于旁的…… 还不急。 — 风荷打小就是个玩心重的女郎,嘴上说着要认认真真地教卫漪药理,却总忍不住想逗他玩儿。 她主动提出教他背诵《内经》,道:“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卫漪照做。 她却捂着嘴笑起来,“不对不对!你要像私塾里的小学生那样,摇头晃脑地背,这样才记得清楚。” “可以……不这样吗?”卫漪有点为难。 “不能。” 卫漪闭上眼睛,忍着尴尬准备乖乖照做,风荷却大笑着按住他的肩,“别晃别晃,我逗你玩的,怎么这么听我的话呀?” 两人正玩闹着,上回的绿衫子姑娘江敏之又来了。 身边跟着一个穿得俏丽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将一个红漆雕花的首饰盒奉上,打开来,是一个錾刻莲花缠枝纹的银镯。 有诗言:莲衣承玉钏,莲刺罥银钩。此间形容恰如其分,那银面光洁细腻,寒光灵动,刻成小池疏叶的芙蕖,葳蕤含香。银是冷的,故而香也是冷的。 江敏之熟稔地牵过风荷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将那镯子推到她腕间。 “看来我挑的样式不错,妹妹带着果真好看。” 风荷欣喜地摸着上面的花纹,“多谢江姐姐!” “与我还客气什么?”江敏之笑道:“昨日喝了妹妹配的药,身子果然爽利许多,还不曾谢过妹妹呢。” “没事没事!”风荷转身面向卫漪,把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卫漪,好看吗?” “嗯,好看。” 他眉目噙笑道。 只是她说的是镯子,他说的却是人。 江敏之第一回见卫漪开口,便大大方方地看向他,姿态端庄,又带了一分恰到好处的疏离:“不知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他叫卫漪。” 朋友啊…… 江敏之笑了笑,优雅道:“卫公子好。” 卫漪只默然地扫过她一眼,一言不发。 “卫漪……”风荷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和江姐姐打个招呼呀。” “无碍。”江敏之道。“卫公子不必拘礼,倒是我不请自来,怕是失了礼数呢。” “不会的江姐姐!”风荷急忙劝道。 她急起来愈发像只俏生生的兔子了,江敏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白嫩的脸颊,软软糯糯的,她又捏了两下,一旁却有道极凌冽的目光投射过来。 江敏之下意识迎上去,却见那位卫公子,漆黑的瞳仁中藏了星星点点的寒意。 她先是愣了一瞬,继而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 在卫漪冷冽的视线下,江敏之放下了揉风荷的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 只见这小女郎眸中含了一汪春水,单纯得像是连谎话都不会说的样子。 江敏之有意无意道:“妹妹今年十六岁,不知可许了人家没有?” 凤求凰 风荷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只懵懂地摇摇头,“没有呀。” “我有个与妹妹一般年岁的胞弟,叫江敬之,成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憨又愚的。前儿有个姨妈问起他的婚事,我不过随口说了句‘小秀才等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呢”,结果给人家臊得满脸通红,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妹妹为人豁达,要是当面问起我阿弟的婚事,他准要生气了呢。”江敏之用白玉骨的锦绣团扇掩着笑。 “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怪可爱的。” 她又将话圆了回来,仿佛方才只是拿两个年岁相仿的弟弟妹妹比了下性格,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即便是有,风荷多半也是听不出来的,她极单纯地应和道:“是怪可爱的。” 江敏之笑得更大声了。 “我阿弟整日闷在书房里,待过两日我把他叫出来走走,引荐妹妹见一面也挺好的。” 啪—— 卫漪手边的杯子掉到地上,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江敏之无辜道:“一样年岁的少年男女总是有话聊呢,妹妹,你说是不是?” “是呀。” 女郎软软的笑着,好似真的对那素未谋面的江小公子感到心喜。 她的笑清甜的像是沁着朝露的玫瑰,映在身旁人漆黑的瞳仁中。 风荷原以为江敏之那日说的只是玩笑话,可不巧的是,两日后她竟真的将那江小公子给带来了。 彼时她正与卫漪凑在一处,把炮制过的甘草片放在手心递与他闻。 “卫漪你闻闻甘草的味道,药圣孙思邈说,‘此草最为众药之主,经方少有不用者,犹如香中有沉香也。国老即帝师之称,虽非君而为君所宗,是以能安和草石而解诸毒也。’把甘草誉为‘帝师’,意思就是说甘草能够调和众药,令其平和相处,不同而和……” 风荷娓娓道来,卫漪却全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只垂着眸,看她桃花似的唇瓣。 “关妹妹。” 人未见,笑先闻。 江敏之从外面一径走来,她今日穿了天水碧色的罗裙,头戴花冠。身后跟着个青白圆领襕衫的小书生。 江敏之搭着小书生的肩把他往风荷跟前推,笑道:“好阿弟,来,见过关家姐姐。” 江敬之前些日子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算来自然是比风荷更小的。 小书生下颌微圆,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甫一见到一个素未谋面,又生得极清妍的女郎,羞臊得满脸通红,直往江敏之身后躲。 “阿姐!” 江敏之佯装不悦,“阿姐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为人处世要大方利落,谁教你做的这般忸怩姿态!” “关姐姐好。” 江敬之被迫与风荷见了礼,手中握着一柄扇子,拱手作拜,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心跳如擂鼓,霎时春莺婉啼,春雨落拓。 这回真是弟弟了,风荷不知想起什么,浅笑道:“果真很可爱。” “妹妹夸他做什么?这小憨货听了倒要得意了。”江敏之使白玉骨的团扇轻拍着他的背,虽然嘴上嫌弃得厉害,但她对这弟弟还是极看重的。 “阿弟?”江敏之喊了他一声,他却只顾红着脸垂首,不知想些什么,江敏之见状,还能不明白么。 这小子,动了春心了。 若是能把这可爱妹妹拐回家做弟媳,倒是妙极。江敏之嫣然一笑,继而脑海中谋出一个计划来。 至于她最初的那些念想,早已抛之九霄云外了。 江敏之做生意时向来是风行雷厉,她懒得与自家弟弟打哑谜,回家的路上便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小心思戳破了,“是不是喜欢那关家小女郎?” 只怪春色恼人,穿着襕衫的小书生羞臊地不敢抬头,气愤道:“阿姐你胡说什么?” 江敏之露出个爽利的笑,拿出了在如意坊与人谈生意的姿态,“我的蠢弟弟,喜欢便是喜欢了,有什么可恼的。你只要点个头,阿姐我便想法子把那小女郎请到咱们家做媳妇,你只说想不想要她做你的娘子?” 娘子…… 江敬之只低着头,平日苦读的那些诗书经赋都乱了,方正的墨字飘飘然堆迭在一处,谱成一阙《凤求凰》来。 “好弟弟想起什么了?”江敏之打趣他。 “没什么!” 他抬起头,也顾不上羞了,神色中显出一分急切,“阿姐,你真的帮我吗?” “这是自然,你不信我又能信谁呢?还是你觉得凭你这呆瓜呆脑的,能讨得关女郎欢心?” 江敏之凤眸微挑,激将似的睨他一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再犹豫几日,说不准哪家的青年才俊就上人关家提亲去了,到那时你哭也是白哭,害了相思病,你阿姐我可治不来啊。” “那你帮我呀阿姐!” “憨货,急什么?”江敏之笑着用扇子骨敲了敲他的脑袋。 江敬之脸上露出个烂漫的笑,两个酒窝酿了蜜似的。 再说江家姐弟走后多时,医馆内又来了几位小姐和夫人来风荷这里问诊,她依次把过脉,写了诊方。 午后暖阳斜照,人间的草木都让阳光晒得懒懒的。待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风荷掩面打了个哈欠,闻见手指上沾的甘草的气味,下意识唤道:“卫漪。” 回应她的是一室寂静。 — 金乌将将西坠,絮子街的古桥上,风荷倚在那石柱的栏杆上,晃着轻罗小扇,思绪随桥下清淙翠绿的河水一道飘得很远。 “女郎,你怎么先出来了,不是说等我来接你的么?” 挽夏这两日都留在家中帮着陈阿嬷晾洗入夏后要换的薄衾和褥子,只在晌午送一回饭,傍晚再来接风荷回去。 这会西山日暮,她才上了桥,便看见美人愁容。 “女郎想些什么呢?这样入神。” 风荷停了扇子,口中喃喃,挽夏没有听清,复又问她说的什么,她却闷闷不答。 方才江家姐弟走后,卫漪也不见了。此前她喊他时,他总会走到她身后,乖乖地回上一声“我在”,可这回却没有了。 既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风荷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她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了挽夏听,挽夏却笑道:“女郎年岁大了,心性却愈发像孩子了,一时半刻都要人陪着。那明日我还和女郎一起来。” 不是的……风荷想说,她不是想要人陪着- 酸杏子 风荷想着,等明日他来了,我要问问他,走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第二日,会早早候在门口等她的人不在。 第叁日,依旧不在。 自那日之后,他已许久没再来过了。 每日风荷到医馆时都会下意识先问一声“卫漪在吗”,可是没有人会再乖乖地应她了。 不来便不来吧,明明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不知何时吃了一颗酸涩的果子,试图去细想,可总弄不清楚那点若有若无的酸涩从何而来。 风荷揉了揉心口,那点奇怪的酸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闪动了一下,又俶尔消逝。 她想问一问挽月,也许挽月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回到家时,挽月正闲来坐在窗边看书,风荷走过去,偎到她身边,将自己的困惑细细说与她听。 挽月听完揉了揉她的脸,道:“女郎想见他吗?” 风荷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别扭的情绪,闷闷地摇头,“我不想。” 他来或者不来,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翌日午后,江家人来了一回。 这回来的不是江敏之,而是上回的小书生江敬之,笑着与风荷打了声招呼,将手中提着的精致食盒递上。 “关姐姐喜欢吃蜂糖糕吗?我阿姐方才买了许多,想着离关姐姐这里不远,便让我送了些来。” 这两句话他在来的路上默默练了许多回,可真到了风荷面前,手心里还是冒了细密的汗。 “蜂糖糕呀,自然是喜欢,原来江姐姐和我一样喜欢吃甜呢。” 江敬之看见她的笑意,嘴角也跟着上扬,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欢喜道:“不只是我阿姐,我娘也喜欢吃甜食的,所以家中雇了一位姑苏的厨娘,最擅做一些口味清甜的糕点。现今正巧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关姐姐若得了空,可以来家里与阿姐小叙,正好也尝尝厨娘做的樱桃煎。” 江敬之时刻记着阿姐嘱咐的话,不仅要让她喜欢你,也要让她喜欢咱们家才行。 “好呀。” “那叁日之后可好?” 江敬之见她应了,迫不及待地相邀,又怕这样太过匆忙,显得不隆重,才解释道:“我阿姐过几日要随父亲南下谈一桩生意,月余方回,若是知道我把关姐姐请来了,她一定高兴呢。” 风荷原是有些犹豫的,但她想到江姐姐送过自己礼物,不好意思推脱,就答应了他。 江敬之的笑愈发灿烂,兴高采烈道:“那我今日先走啦,关姐姐,下回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江家又差了个小厮送来请帖。 是一封描金海棠的花笺,放在五寸见方的木匣中。上面放了一簇浅绯色的绒花海棠,风荷听说是绒花做的,惊喜地捧在手上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点。 那小厮笑着将花笺取出,将那句诗念与她:“荼蘼花事了,掌中见晚春。” “你家少爷好精巧的心思。” 风荷笑意融融,想起江敬之走时雀跃地唤她姐姐…… 她的笑忽地凝滞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另一声“姐姐”,是一声清柔的,低软的,委屈的。 想他做什么? 风荷别扭得厉害,他既然不来找我了,我还想他做什么? 在闷热寂寥的夏日午后,女郎绞着柔纱的帕子,心中渐生委屈——我帮了你这样多,可是你却说走便走了,除了你的名字,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着想着,外头西极的天空叫晚霞染成了胭脂醉,一半蛋青,一半绯色。 与挽夏回到家中时,陈阿嬷用井水湃了新鲜的瓜果,风荷觉得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小块。 晚膳后,叁个姑娘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一块乘凉,外头的大槐树上新蝉聒噪得厉害。墙外叁两行人,低语不断,风荷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叫这蝉叫得这样大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烟灰色的眸中渐渐酝酿出一场春雨。 “女郎你怎么了?”挽夏最先发现了她微红的眼眶,惊呼道。 挽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问,只搂着她的肩,让她把脸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眸中包着一汪泪,含糊不清地哼出几个字,谁都没有听清。 — 今夏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一夜,屋檐之上溅起的水雾时高时低,忽稠忽稀。骤雨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地落下,流聚在青石板的缝隙间,像奔腾的、细小的河流。 夜里,挽月到风荷的屋里给她添了一层薄毯,看见床榻上铺的小团花纹的衾被,问道:“女郎何时把原先铺的那床被子换掉了?” 风荷想起她偷偷把卫漪藏在纱帐里的那夜,心中敲起了小鼓,咬着唇瓣,支支吾吾道:“就是弄脏了一点,然后……就换掉了嘛。” “那换下的被子呢?等过两日天放晴,我把它拿去洗洗。” “已经叫阿嬷洗过了的。”风荷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挽月,我有一点话想要说。” “女郎的话,应该说给真正想说的人。”挽月一字一句温柔道。 “可是找不到他了……” 她又往下缩了几寸,声音含混在唇齿间,轻轻柔柔的。 “那便等一等吧。” 知骤雨 这场时骤时缓的雨落了两日方休。 月偃楼中,冯榷扛着浑身滚烫的卫漪去了地牢。 这里长年鬼气森森,只在入口处燃着两盏幽暗微弱的灯,黢黑的墙壁让冷雨浸湿,藏匿于暗隙的毒虫复又蠢蠢欲动起来。 在地牢的某个角落,一个瘦骨伶仃的黑影晃动着。 冯榷把卫漪放在光照的到的地方,喘着粗气,向那黑影好声好气道:“鬼医大人,行行好,他中毒了。” 角落里那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暗淡、死气沉沉的脸,他怏怏地掀起眼皮,扫了那二人一眼。 在冯榷来月偃楼之前,这鬼医便已经被关在地牢里了不知多少年月了。 冯榷未曾和他打过交道,绞尽脑汁地搜寻了些从前听过的月偃楼秘闻,咽了口口水,忽悠他道:“中毒的这个人是咱们楼里最厉害的杀手,鬼医大人以后若是……有什么想法,说不定他能帮你实现呢。” 至于是什么想法,这是冯榷自己瞎猜的,毕竟没有哪个傻子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鬼地方。 “嗬。” 鬼医的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哑的冷笑,阴阳怪气道:“最厉害的杀手还能中毒啊?看来你们月偃楼也不过如此。” “呵呵。” 冯榷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这兄弟虽然是杀手,但是却是难得的好人,他要杀的那人阴损恶毒,用人家无辜的姑娘当人肉盾牌,我兄弟怕伤到那姑娘,便失手叫他给阴了。” “好人?” 鬼医笑了几声,他许久没有开过口,声音嘶哑尖锐,在阴森森的地牢里令人毛骨悚然。 随后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来,他整个人瘦骨嶙峋,仿佛是淤泥里浸透的朽木,披上一层冷白的皮肉。 他给卫漪把了脉,抽出他腰间的银月匕首,漫不经心地在手指上划了个小口子。 “你要给他喂血?”冯榷惊讶道。 鬼医懒懒地睨他一眼,指尖血花绽开,散发出铁锈的腥气,墙缝里隐约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的,有蝎子状的毒虫从漆黑潮湿的地面爬过来。 鬼医捉起一只毒虫,飞快地掐掉虫首,截断处流出暗蓝色的血液。 他在卫漪的手腕处割了一道口子,把毒虫的血滴上去,那蓝色的液体顷刻间融入他的血脉,冯榷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道:“这样就能解毒了?” 鬼医懒得理会他,慢悠悠地挪回漆黑的角落,闭上了眼睛。 “那高热什么时候能退?” “退不了。” “那怎么办?” “找大夫,我这儿又没有药。” “哦哦。”冯榷讪笑了两声,感激地向他抱拳道谢。“多谢了!” 冯榷又费力地把卫漪背出了月偃楼,外面天已经放晴了,烈日高悬,把骤雨带来的凉爽晒去十之八九。 他抹去额上汗水,心道:我也算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昔年他在江湖上遭仇人追杀,便是卫漪救下的,倒也不是卫漪好心,只是恰好雇主要杀的人就是追杀他的仇人。 遥想当年,月偃楼声名赫赫的少年杀手,一把银月匕首,见血封喉,从未失手,如今…… 冯榷只觉感慨万千。 前日他和卫漪按照雇主的要求去取一人性命,那人也是太歹毒阴损,性命攸关之际,竟将自己不足十岁的女儿推出来挡刀。 卫漪陡然收手,却让那山匪用淬了毒的刀划伤了手臂。 当时他诧异于卫漪为何会失手,但见他眉头紧蹙,顺着视线望去,那小姑娘腰间佩了一个粉色的荷包,只怔了几息,他便勘破了真相。 不必深想,这荷包,金鱼巷那关家小女郎定是也有一个了。 看见个荷包就恍了神,这小子,真是糊涂了!冯榷察觉到卫漪的体温愈发滚烫,低声啐道。 — “女郎这两日是怎么了? 挽夏见风荷总靠着窗子怔怔出神,一日也不说几句话,心里觉得奇怪,便悄悄拉了挽月出来问。 昨日雨下得大,在屋子里闷了一日也就罢了,今日午时雨便停了,女郎还是这般郁郁不乐的模样,与人说话时,神色也怏怏的。 明明前几日还高兴着呢,送她去医馆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挽夏弄不明白,挽月看她这副愚笨的模样,忍不住暗里翻了个白眼,把人往厨房里搡,“少去烦女郎,你要是闲着,就帮阿嬷择菜去,去吧去吧。” 挽夏不乐意了,哼道:“好你个挽月,我一和你讲话你就不耐烦,总有一日我要让女郎知道你的真面目!” “我什么真面目?” “你整日里装得像个温柔姐姐,内里却凶着呢。” 跟关家大夫人一样,看着温柔,实际上都是面热心冷的那一种,俗称——笑面虎。 挽月听了挽夏对她的评价,笑骂道:“我若是笑面虎,第一个就先把你给吃了,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随后又正了神色,“这话出了这院子,万不能往外说了,要是叫旁人听见你这样的话,不仅你要遭殃,女郎也跟着受连累。”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干女郎什么事?” 挽夏倒也不是故意辩驳,只是有些好奇为何这样说。 挽月柳眉微挑,反问她道:“你既觉得大夫人是笑面虎,你猜她听了这话,会不会疑心是女郎,或者关大夫教你的?即便她当下信得过女郎的人品,以后遇着事,便难免会在心里存个疑影,一来二去的,倒离了心。” “好吧好吧,你最聪明了,我听你的便是。” 挽夏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挽着她的手撒娇,“我拿你当好姐姐,你这老虎可不要把蠢妹妹给吃了。” 挽月笑着推开她。 “明日叫阿嬷买两斤猪脑花回来。” “嗯?” “炖给你吃。” 挽夏哼了一声,使着水波流转的杏眸瞪了她一眼,转身往风荷的房间走去。 “你做什么去?” “我去哄哄女郎。” - 对不起大家,其实我是一只山里的吗喽,不小心捡到这本《小狗恋爱日记》,啊你说要拿一百个珠珠来换?珠珠是什么啊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瑞香记 挽夏哄人的法子便是给风荷读话本。 她有意学着勾栏瓦舍里说书先生的模样和腔调,甚至还寻了木镇纸来做醒木,一言一语慷慨激昂,声情并茂。但她念的却是一些书生小姐情情爱爱的话本,听着便很滑稽好笑。 风荷难得脸上有了些笑意,挽夏便更欢喜了。 还是要哄的嘛,她心道:虽然挽月聪明,但还是我更懂女郎一些。 这厢才念过几页纸,陈阿嬷便把饭做好了。 饭桌上,陈阿嬷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挽夏,前儿你和女郎去了医馆,有个男人来家里敲门,说是你爹托他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在六月底务必要回家一趟。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险些要忘了。” 挽夏听见“爹”这个字,眉眼耷拉下来,怏怏地说了声“哦”。 “可还说了别的?” “只说让你回家,旁的没有了。” 回家……她出来了整叁年,这还是第一次叫她回家呢。 挽夏神色冷淡,心里忖度着家里是不是又缺银子了,叫她拿银子出来呢。 “挽夏。” 风荷察觉到她的失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对着身旁的关遥道:“师父,我们雇辆马车送挽夏回去吧,她家离得远,要走一日呢。” “嗯。” 关遥自然没有意见,挽夏却连声拒绝:“不用的女郎,单单雇一辆车太浪费了,平日里都有去城郊的牛车的,我坐那个便好了。” 挽夏的家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离这儿叁四十里远,牛车要走差不多两个时辰。 “真的用不了多久的,女郎。” 见她坚持,风荷便也点点头,“若家里有事,多待几日也是可以的。” 挽夏才不愿在家里多留,笑道:“我家能有什么事呀,女郎且宽心,最多隔一日我便回来了。” 晚饭之后,叁个姑娘又一起看起了话本子,是前些日子看过的那本《瑞香记》。 第一册已经读完了,前几日挽月又去书局买了第二册回来。 第二册的故事情节陡然曲折了许多,书生远赴京城赶考,只给莺莺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的承诺,而杀手则一直陪在莺莺身边,伴她春与冬,风和雪。 莺莺陷入险境时,杀手以血肉之躯将恋人护在身下,在性命垂危之际,他只说:“小姑娘,我们一起种的瑞香,大约明年春天就能开花了,你可以想我到明年春天,待花开后,便不要再记得我了。” 看了那句“想我到明年春天”,挽夏的一双杏眼泪汪汪的。 “我原本是更喜欢那书生一些的,但是现在觉得这个杀手也很好,只可怜了莺莺,若想与他长相厮守,便只能离了父母兄姊,为何不能两全呢?” 风荷并没有她这样深的感触,她只想知道杀手的命最后救回来没有。 “挽夏,你不要伤心了,挽月,你接着读。” 在写到那日杀手重伤昏迷以后,作者将画面一转,来到第二年阳春日,京中盛况空前,新科状元鬓边簪花,跨马游街,好不风光。 高中状元的,正是先前与莺莺许下承诺的书生。 念到这儿,挽夏复又欢喜起来。“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书生一些,这下好了,金榜题名,接下来便该是叁书六礼,迎娶莺莺为妻啦!” 挽月鄙夷地看了一眼这叁心二意的姑娘,翻了一页纸,接着念下去。 状元郎回到家乡,第一件事便是去莺莺家中提亲,彼时莺莺正在给一株新栽的瑞香浇水,听见书生诉尽衷情,她笑了笑,说:“待明年春日,这株瑞香花开了,我便嫁与你为妻。” 嘉礼初成,夫妻燕尔,一道看尽人间烟雨,四时风物。 每年夏天,莺莺都会在院中栽上一株瑞香,待到来年阳春叁月,便会有新的瑞香花盛开。 后来状元郎携新妻赴任京城,叁十二岁那年官拜丞相,叁十九岁时积劳成疾,在一个春雨夜溘然长逝。 丞相一生两袖清风,名下唯一私产是京郊的一处桃花园,京中人尽皆知,唯有他那相携半生,唯一挚爱的夫人不知。 又是一年春日,莺莺携幼女去京郊的寺庙礼佛,途中遇骤雨,遂躲进桃花园的长亭中,园中有一竹屋,住在那里的花农心善,为母女二人煮了驱寒的姜汤。 白发苍苍的花农看着眼前姑娘的眉眼,忽地忆起昔年的一桩旧事来。 第一次见那位大人,是在二十年前的春天。 他鬓边簪了一簇桃花,身着青色状元袍,琼林赴宴,跨马游街。有尚未出阁的世家女子眼波盈盈,向他索要那花,他婉言拒绝,笑道:“这桃花,我要赠与一人为聘。” 后来他携夫人入京,买下这座桃花园,花农笑言:“大人的桃花,想必已经送出去了。” 他只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我的夫人不喜桃花,唯爱瑞香而已。” 只可惜了这满园春色,小桃花动着枝浓,春风不在,春光不再。 故事至此方止。 挽夏拖着腮,将那句“春光不再”反复在口中默念了几回,疑惑问道:“为什么这故事要叫《瑞香记》,而不是《桃花记》呢?” “当然是因为莺莺真正喜欢的是那个杀手了。”挽月见她仍执着于书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道。 挽夏不理她,只问风荷:“女郎,你觉得是应该叫《瑞香记》,还是应该叫《桃花记》?” “可不可以……第一册叫《瑞香记》,第二册叫《桃花记》?”风荷弱弱道。 挽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女郎,你这好像是在问,书生和杀手,我能不能两个都要。” 风荷的粉腮染上了更浓郁的石榴色,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软软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要一个就好了。” “那你要哪一个?”挽夏追问。 破新橙 “好啦,别多嘴了,女郎要休息了,我们也快回去睡觉吧。” 挽月把兴致勃勃的挽夏强行拉走,到了门口,又回首问道:“女郎明日可还想去医馆了?” “我……” 这一问又撩起了少女的感伤,风荷慢慢挪到床边坐着,闷闷道:“不想去。” “嗯,既不想便不去了。后日女郎要去江姑娘家做客,该备一些上门的礼物,听说江家的小公子是个读书人,明日我与女郎去街上买些笔墨纸砚,至于江姑娘和江夫人……现到了夏天,蚊虫甚多,我们再亲手制些避蚊驱虫的香囊当作礼物,虽说不够贵重,但江家是富庶人家,想来会更看重情意一些。” “读书人?” 挽夏从她冗长的一大段话中精准地捕捉到这叁个字,捂着嘴傻笑两声,又似真心,又似打趣道:”女郎,方才让你选,你半晌也选不出来一个,这下可好,人家书生自己来啦!” 风荷杏眸微嗔,“我选什么?我又不是莺莺。” “书生多好呀,日后金榜题名,琼林赴宴,簪花游街……” 挽月上去捏她的耳朵,低声恶狠狠道:“别贫嘴了!” 然后又看向风荷,温声软语:“女郎,早些休息吧,别听挽夏的胡言乱语。我那儿还有些绣好了的香囊,明日我拿过来,女郎再配些药材便好了。” “嗯。”风荷乖乖点头。 — 风荷起身梳洗后,挽月便拿了香囊过来,一共六枚,分别绣了梅兰竹菊、喜鹊、狸花猫,图案正好也都合适。 两人将丁香、藿香、金银花、薄荷、佩兰以及冰片等药材用药碾子研做粉末,放到香囊里,临近晌午时便做完了六枚。 挽月又在底部打了流苏上去,这样显得更精致秀气一些。 “晌午的天还晒着,我们等傍晚的时候再出去吧,东街街头那儿就有几家墨斋,一会也就到了,好不好?” 挽月找了个木匣子,底下垫上两层帕子,把做好的香囊整整齐齐地码放进去,看着呆呆的风荷问道。 “嗯。” 夕日西斜之时,两人去东街的昭文斋买了笔墨纸砚,挽月道:“明日让挽夏和女郎一道去吧,我看她在家里闷了两日,无聊地正逗狗呢。” 蹲在廊下与大黄狗絮絮叨叨的挽夏听见了这话,连忙起身摆摆手,“还是你去吧,礼物都是你帮着女郎备下的,我去了岂不是顶了你的功劳?”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你不想去?也罢……” “没有不想。”挽夏腼腆地笑了两声,“不是怕你不高兴么。” “你闲的时候少来闹我,我就高兴了。” 一旁的风荷静静靠在窗边,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她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今日不知是为何,心神总有些不安宁,好像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又说不上是忧还是喜。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深夜,轻纱帐内,风荷辗转反侧,漏夜难眠。 忽地,她听见外面传来几声犬吠。 风荷怔住了,心跳却先她一步反应过来,比山涧淙淙的溪泉更雀跃几分,她捂着心口,心绪再难平静。 顾不上披件衣裳,踩着绣鞋便小跑出去,穿过长廊,月洞门。 夜凉如水,月色似一抔银雪。 “卫漪……是你吗?”风荷小心翼翼地问着,而大黄狗则在后面着急地顶着她的膝弯,把她往槐树下面引。 风荷走过去,终于在树下触到微凉的发丝,她欣喜地问道:“是卫漪吗?” 那人靠坐在槐树下,并不应声。 风荷摸了摸他的脸颊,发现滚烫得像火球似的,人好像已经昏睡过去了,风荷不知道这人怎么病得这样厉害,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卫漪,一时犹豫起来。 而坐在树上的冯榷见她这样,心急如焚:就是他呀,小祖宗,快把他带回去吧。 风荷拍着他的脸颊,唤道:“你醒一醒呀。” “女郎……”昏睡中的卫漪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微折眉心,口中呢喃出一声低低的呓语。 “卫漪!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初初见到念了几日的人,风荷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忧心忡忡起来,她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把人撑着站起身,可昏迷中的他却纹丝不动。 “卫漪你醒一醒呀,我拖不动你。”鼻尖涌起一阵酸涩,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就在她眸中包着一汪清泪,茫然无措之际,忽地听见一丝微弱的气音。 “女郎……” “你醒了?”风荷惊喜道。 “嗯。” 因为高热不退的缘故,原本清亮的声音显得格外沙哑,风荷连忙托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鼻尖红红道:“你搂紧一点,我怕摔着你。”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床上。 “卫漪,你先不要睡着,我去给你拿药。”风荷给他掖好了被角,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嘱咐道。 然后去外间取了一个药瓶,倒了一粒黢黑的药丸在掌心,递到他唇边,“卫漪你乖一点,把药吃了。”见他不动,又哄着道:“张一张嘴呀。” 待卫漪把药丸吃下,她才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脸,“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一会就会好了。” 因着怕陈阿嬷起夜时会过来看,风荷也上了床,把纱幔合上,抱着膝在他身旁坐着。 她勾了卫漪的一缕墨发,在手指间缠绕一圈、松开、又缠上。 整整数日的失落和不安好像都消散殆尽了,心中似有一把小鼓在敲,想说的话在唇角停伫一瞬,继而都化作雨过天晴的浅笑。 待身边人传来了平静绵长的呼吸声,她才轻声呢喃道:“还以为你再也不来见我了。” “上回挽月问我想不想见你,我说不想,其实……其实我是很想的。”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醒了,还叫我姐姐好不好?江家弟弟也叫我姐姐,可是他没有你叫得好听,我喜欢你叫我姐姐。” 卫漪的手忽地动了一下,风荷听见声音连忙噤声,竖耳细听,见他并没有醒过来,才继续道:“上回给你的叁花茶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再多拿一些给你。” “还有驱蚊的香囊,今天我和挽月做了好几个,不过是要送给江姐姐的,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做几个好不好?” 风荷絮絮之间,卫漪缓缓睁开了眼睛。 - 明天超甜!!!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吗喽打滚) 燎沉香 女郎穿着浅白衣衫,抱膝坐在那里,像一粒小巧的梨花,他看着她一张一合的殷红的唇瓣,眸中酝酿出一层幽郁晦涩的云翳。 只记得那日离开絮子街前,女郎初见那江家公子,浅笑道:“果真是很可爱。” 可爱…… 病得快要糊涂的人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枝梢缀玉的小梨花跌落在他怀中。 “卫漪,你做什么?”风荷惊呼出声。 他周身的气息太过炽热,像炎炎夏日骤然降落的一场大雨,避无可避,将她逼退至无人的角落,在耳畔亲昵地诱她沉醉。 最好醉得和他一样。 “姐姐。” “你、你……”风荷的心弦紧紧绷着,尾音颤抖,想问他怎么了,可是却问不出口。 他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轻吻、舔舐。 在干什么呀? 她怯怯地想躲,身子被他紧紧地桎梏住,想推却推不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该怎么办,耳垂上的温热终于浅浅离了一瞬,她又听见他在喊她。 “姐姐。” 声音这么轻,这么软,好似那个委屈的人是他似的。 风荷在心里哭着控诉——被压着的人是我,不能动的也是我,你在委屈什么? 她不明白。 只能被迫地扬起一张薄粉的小脸,感受着他炽热的,又轻盈若絮的吻,落在耳畔,鬓发间,她低泣出声,却只引来他更肆无忌惮的欺凌。 不要再亲我了。 她茫然无措地想着。被香汗浸湿的墨发缠在颈间,夏日闷热潮湿的空气裹着她的身子,好像云雾缭绕的温泉水,密不透风,自心口处生起一种近似于溺水的窒息感。 烟灰色的眸中覆上一层春雨,她想哭了,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这种陌生的感觉来得太过于汹涌,手脚都是酥软的,推不去、逃不开。 “别压着我……”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哼出声,却听见他不明所以的笑,“是姐姐在压着我呀。” 才不是,是你把我按在身上,你不松开手,我才起不来的——她抬起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跌回他的颈窝,闷闷地哭出来。 因为他的手指在她的脊骨处,轻轻地划过,最后落在腰窝,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衫,烫得让她想躲开。 “卫漪,你到底在做什么?” “喜欢姐姐。” 少年郎君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喜欢我……”她呆呆地,重复念了一遍,可是却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太热了,脑子混沌得厉害。 “卫漪,我好像也生病了。” “姐姐生了什么病?”他吻着她雪白的脸颊,喃喃道。 “不知道,我心口难受。” 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她有些不知所措。 “女郎的心也会难受吗?”他看向她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清明一分,反倒是浸着几分绮丽的欲色。 “姐姐喜欢表哥吗?” “我不知道……”她浅浅啜泣着。 “说错了。”他惩罚似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吃痛的女郎知道自己说得不对,于是本能地换了一个答案:“不喜欢……” “喜欢江公子吗?” “不。”这一回她学乖了。 卫漪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又道:“喜欢挽夏吗?” 风荷几乎是循着本能在回答,听到挽夏两个字,犹豫了一些,怯生生地开口:“喜欢挽夏。” “乖姐姐,没有听清楚,重新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拥着女郎汗涔涔的娇软的身子,扮着可怜与她撒娇,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将快要溺水的可怜女郎又往下拖了几寸。 “不喜欢、不喜欢……” 风荷被迫换了答案,也更想哭了。 现在的卫漪不再是自己认识的乖巧弟弟了,他从一只乖狗狗,变成了一只恶犬,在谋夺着,要怎样吃了她。 “姐姐喜欢我吗?” 见她踯躅不定,他主动教她道:“乖姐姐,说喜欢。” “喜欢……”风荷泪眼朦胧,酡着一张清妍娇俏的脸蛋,去躲避他细密缠绵的吻,却叫他捏住了下巴。 “不、不对吗?” 回应她的,是落在唇角的一个吻。 风荷的脑子晕乎乎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像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梅子酒或者是青杏酒,总之是酸的,尝一口就会觉得嘴唇是麻的,手脚也是麻的。 因为她喝醉了,所以站不起来,只能压着他。 对,是这样的。 他牵过她雪白的柔荑,搭在自己的腰上,诱着她想起往事,“姐姐,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就在这张床上。” “我……”她温吞地哼哼半晌,委屈巴巴地吐出一句:“手好累。” “姐姐记起来了?好乖。” 他用手抚着她的后脑,慢慢向下压,贴着她红玉似的耳朵,呵出的气息清冽如春、甘如澧—— “姐姐,夺了我的清白,怎么能不负责呢?” “负责?”懵懂的女郎在思考,“我不想负责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姐姐。” 少年似乎不再想继续逼迫她,松开了一直桎梏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侧了侧身子,女郎往下滑了两寸,下意识搂住他的肩。 脱离了桎梏的女郎头脑也清明几分,开始认真思索他的话,“我没有夺走你的清白,你中了药,我是在救你。” “姐姐。” 卫漪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充斥着不安和委屈,从一只会咬人的恶犬,变成了遭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他最清楚该怎样诱惑她——“姐姐,对我负责吧,求求你。” “我、我不知道,你别再叫我姐姐了……” 她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卫漪你病糊涂了,快点,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叫我姐姐了,你、你要听话……” “姐姐。” 风荷心尖一颤,无助地用手捂住耳朵,哼哼道:“好困好困好困……” - 让本吗喽来罗里吧嗦两句:) 开启甜甜恋爱之后小狗的性格也会发生一点点变化,会逐渐达到一个羞涩年下感和温柔人夫感的完美平衡二象性。妹宝就还是那个甜甜妹宝,像一只小猫咪,被舔哭之后会炸毛。 后面的剧情甜度会持续稳定上升,但是喜欢酸涩感的宝宝也不要急,后期也会有,不是虐,吗喽太笨了说不清楚,看看就知道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揽衣起 sa ny es huw u.v i p 风荷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的她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白兔,被一只恶犬咬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只能蹬着后腿无助地哭喊:“我负责、负责的呀……” 话音落下,恶犬便不咬她了,而是在她身边卧下,用爪子把变成小兔的她扒拉到自己的肚子旁边,给她梳理着乱糟糟的毛发。 风荷被揉得很舒服,心道:这样才对嘛。 恶犬收起了利爪,用柔软温热的爪垫揉着她的脑袋和耳朵。 小兔心情愉悦地哼哼着,忽地,她的尾巴一热。 “不要咬我的尾巴!” 然后,她便醒了。 初初醒来的风荷茫然了一瞬,继而被身下不同寻常的温度和触感吓得颤了一颤,她急着要躲开,却被搂着腰按回去。 卫漪的嗓音仍带着病时的低哑,携着春风般柔和的笑意,“姐姐在躲什么?不是说要对我负责的吗?” “我没有……” 她正要张口反驳,却忽然想起方才做的那场梦,几息之间,便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嘀嘀咕咕道:“方才做梦了,不是在答应你。” “是这样吗?” 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纤薄的脊背,贴着她的耳朵,呵气如兰,撒娇似的,真挚地恳求道:“那么,就请姐姐再答应我一次吧。” “你不要这样……”本文首发站:s e xiaos h u.c om 风荷的手脚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捂着心口,娇娇低泣道:“我心口难受。” 心跳太快了,薄衫也被香汗浸透,像是发了一场高热,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卫漪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轻轻碾过绯红的唇,贴着她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把病症传染给了女郎。” 他的目光落在她鸦羽似的长睫上,落在微红的鼻尖,最后来到花瓣似的,饱满莹润的唇,低头覆上。 微凉的唇瓣一触即离。 “你又亲我……” “嗯。” 他低着头,眸中积聚着下了一夜的缠绵春雨,又轻轻贴上去,若即若离。 清凉柔软的触感像一阵穿堂风,吹散了包裹着她的潮湿和燥热,可那风总是若有若无的,她有些急了,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唇瓣。 “你别乱动了。” 她主动凑过去,循着本能贴上那她块能让她不再难受的“糯米糕”——他的唇像一块用冰水浸过的糯米糕,凉的、软的。 她好像真的病糊涂了,伸出湿润的舌尖去舔他的唇瓣。 “不甜。” “姐姐喜欢甜的吗?” “嗯。” 他笑了笑,用手捏住女郎瓷白的脸蛋,迫使她微微张开了嘴,把温热的舌尖探进去,像是奉与她最珍贵的礼物。 “甜的……” 风荷傻傻地笑着,眉眼成了一弯云薄星稀的新月。察觉到他的后退,她伸手搂住他的肩,不满地蹙眉控诉道:“卫漪,不许再乱动!” “嗯。” 他不动了,乖乖地任由女郎亲吻。 风荷神色迷离着,好像喝了青梅酒的微醺,又贴上他的唇瓣,将舌头伸进去,像吃蜜水似的,轻轻舔舐着他的舌尖,柔软的,像是剥了皮的,汁水丰沛的桃子。 如愿以偿地采撷到她喜欢的甘甜。 勾着他的舌尖,慢吞吞,却极尽享受地拥着他痴缠。 单纯的女郎第一次尝到亲吻的滋味,像是稚童得到了新奇的玩具,爱不释手地来回把玩,他往后退时,她会不满地用牙齿咬他。 “女郎喜欢我吗?”他又问。 风荷不想思考,不想回答,便被他无情地推开,分离的唇瓣拉出一道亮晶晶的银丝。 “喜欢亲你。” “姐姐,对我负责。”他不厌其烦地问着这个问题,“让我做你的情郎,好不好?” “我再亲亲。”她只想着这个。 “不许亲了。”卫漪终于忍不住用手抵住她的额头,止住了她的动作。 “要怎样才可以?” “答应我才可以。” “我答应。” “乖姐姐。” 他满意了,捧着女郎的脸,从善如流地覆上她的唇瓣,他吻得太过认真,无师自通地勾着、缠着她的软舌,风荷被吸吮得舌尖发麻,脑袋愈发晕沉。 唇瓣殷红得像是碾碎的石榴汁子,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亲好久……”她委屈地抱怨。 “你不要动了,我要自己来!” 她捧着他的脸,把他的嘴唇当作水蜜桃一样啃,好甜,好软。 “女郎,你起来了吗?”外间传来挽月的声音。 吃桃子吃醉了的女郎身子一僵,搂着卫漪的脖子不知所措地轻喘着,她还没有从迷离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这个时辰大约是醒了的,挽月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疑惑地朝里间的床榻走去,“女郎?” “我、我起来了!” “醒了便好,女郎今日想穿什么衣裳?” “都可以。” 风荷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抻开被子,自欺欺人般地把卫漪给遮住,她的思绪乱极了,不知事情怎样就发展到了眼下这种情形。 答应让他做她的情郎,并把他藏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捂着脸崩溃得想哭。 都怪卫漪,她的拳头愤愤地落在那罪魁祸首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声音。 坏胚!都怪你亲我! 她听见他极轻的笑声,锤得更加用力了。 “女郎,我把衣裳搁在这儿了,等你穿戴好我再来给你挽发。待用过饭,女郎和挽夏就可以去江姑娘家了,第一回上门拜见,不好叫人家久等的。” 挽月挑的衣裳是一件浅豆绿的短襦,配着一条薄柿色的百迭裙,她走到里间,把衣裳搭在床边的木施上,嘱咐道。 风荷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近,霎时紧张得攥起拳头,声音微颤,只盼着她快些出去。 “嗯,我知道了。” 倚朱扉 待挽月出去后,风荷揉着心口惊魂未定,卫漪见她这般,忍不住笑出声,风荷气恼地伸手去捂他的嘴:“你还笑!你说现下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出去呀?” “我不出去了。” “便是你想出去也不成呢!” 风荷蹙着两弯黛眉,嗔道,“你且在这儿好生待着吧,等我回来了,再找机会送你出去,千万别乱跑,听见没有!” 抱怨完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待会我再给你拿一粒药来,你吃了,就好好地睡一觉。” 心软的女郎还惦记着他的病。说完这些,她撩开纱幔要下去,去被他拉住了手。 “嗯?” “女郎还没有亲我。” 风荷小脸一红,微恼道:“为什么要亲?” “我是你的情郎,你应该尽职尽责的,姐姐。”他又在扮着乖与她撒娇了。 明明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可他的声音太软太乖,总是忍不住被他诱惑,风荷压着嘴角的笑意,倾身过去,摸到他的薄唇,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尽职尽责了吗?” “嗯。” 她揉了揉他的耳朵,“那你要乖乖的哦,不要乱跑,要是叫阿嬷逮住了,以为你是个小贼,我不救你的。” “乖乖的,和不要乱跑,是两件事。” “嗯?” “所以,还缺了一个。” “喜欢讨价还价的小坏胚,哼!”风荷笑着捶他,随后低下头,在他唇上印下重重的一个吻。 “这下够了吧!” 风荷穿好衣裳,梳洗过后,挽夏也已经起来了,两人吃了饭,便带着备好的礼物出了门。江家府邸离得并不远,但他们竟支了马车过来接。 一出金鱼巷,挽夏便看见巷口停着的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乌木的窗牖被一帘墨蓝的绸纱遮住,她忍不住叹道:“江姑娘家好生富庶! ” 马车旁立着一位穿着清雅的姑娘,正是那日跟着江敏之的婢女,见了风荷莞尔笑道:“关小大夫,我家女郎吩咐我过来接你的。” “我该怎么称呼姐姐?” “奴婢名叫缇玉。” 挽夏和挽月在家里并不自称为奴婢,故而风荷听着有些怪怪的,但是这是人家家里的规矩,也就由着她这样说了。 “这儿离江姐姐家并不远呀,怎么还要你来接呢?” “离得是不远,但是现在盛夏时节,太阳晒着呢,等关小大夫走过去,岂不是脸上的胭脂都要晒化了?” 缇玉扶着风荷上了马车,车内泛着幽幽若若的花香,另凿了冰块放在一角的铜制冰鉴内,凉爽得不像夏日。 “好凉快,江姐姐好细心呀。” “这便不是我家女郎吩咐的了。”缇玉笑道:“是小公子的主意。” 她说着,把冰鉴旁放着的竹篮子提了来,是满满一篮莹白如玉的栀子花,大都是半张半阖的花苞,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好香呀!”挽夏拿了一支放在鼻前细嗅,“是给我家女郎的吗?” “小公子昨日特意去庄子上摘的,不知关大夫可喜欢?” 缇玉一言一语都是按照江敏之吩咐的来说的,见风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心里为自家小公子松了一口气。 “喜欢,多谢你家公子了。” “关大夫这话说得早了,等待会儿见到我家公子再谢吧,公子一定欢喜。” 缇玉话音落下,才发现自己说的有些不妥,下意识掩住嘴,但风荷似乎并没有多想,而是嗅着栀子花,柔柔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等会回去把这花在女郎床头放两朵,到时候帐子里都是香的呢。”挽夏笑道。 “咦?女郎觉得热吗?脸怎么红了?” 风荷听见那句“帐子里都是香的”,雪白的面颊上飘起了红云,挽夏以为她热,心里正奇怪着呢,明明是很凉快呀,但还是拿了团扇替她扇着。 “我不热!”风荷用手背遮着自己发烫的面颊,心里泛着星星点点的,隐秘的欢喜。 都怪卫漪。 一刻钟后,马车晃晃悠悠到了江家府邸,江敬之早早候在门口等着了,见缇玉扶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郎下了车,欢喜地上前唤道:“关姐姐!” 江敏之听见他的声音,也笑着自影壁后走出来,“关妹妹让我们好等,阿弟都望眼欲穿了呢!” 她挑着柳眉打趣自己的蠢弟弟,江敬之羞得又躲到了她的身后,恼道:“阿姐,别胡说了。” “忸怩什么?竟学那些小家子气了。”江敏之不留情地把人拽出来,推到风荷跟前,“贵客来了还不殷勤待着。” 江敬之红着脸看向风荷,“关姐姐,请随我这边来。” 江家的花园里特意辟了一处凉亭,在森森树荫的遮盖下,丝毫不觉得闷热,江敬之引着风荷坐下,用木托盘端了冰镇过的乳酪浇樱桃。 雪白的乳酪覆着鲜红的樱桃果肉,大有冬日雪盖红梅的意境。 “关姐姐尝尝这个,夏天吃最是凉爽了。” 樱桃果肉的酸甜伴着浓厚的乳香在唇齿间绽开,风荷舔了舔唇瓣,惊喜道:“果真很好吃。” “关姐姐喜欢就好,这一份也给姐姐吃吧……欸?” 江敬之伸出的手被拦了下来,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自家姐姐拿着银匙的长柄敲了一下他的手。 “憨货,这样凉的东西女子是不能多食的,眼见着平日里爹总拦着娘不让她贪吃冰饮,怎么你都混忘了?” “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风荷听见江敬之挨了姐姐的训,安慰道:“弟弟不懂也是正常的。” 江敏之笑道:“也是,阿弟年纪尚小,等以后娶了媳妇儿便不能不知了。” 她将尾音拉的悠长,似是在打趣自家弟弟,又似在暗示风荷什么。 但也总不能说他蠢,要是让小女郎真以为他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便不好了,于是她又替弟弟说了好话:“阿弟不是那种精明的人,但是心眼却单纯善良着呢,今儿起了一大早,寸步不离地看着厨娘准备糕点和饮子,说是……要让贵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江敏之笑着牵过风荷的手,有意无意道:“从前也没见他这般,可见心里是很喜欢你这个姐姐的。” 这句“喜欢”不算什么出格的话,旁人听见也只会以为是弟弟对姐姐的敬爱,但江敏之其实是有意点着风荷的。 奈何人家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去,仰着一张单纯的美人面,柔声道:“小公子是很善良呢。” 自己的弦外之音落了空,江敏之忍不住心里叹气,转脸看见自己的傻弟弟经女郎的一番夸奖,又是脸红又是傻笑,迎风招展的海棠花似的,不禁扶额。 - 200猪猪加更 小绿窗 眼瞧着这凉亭中坐着的四人,那女郎和她家小婢女是傻傻的,自己弟弟更是个憨透了的。 一说一个懵懂无知,江敏之心下无奈得紧,好在缇玉适时地拿了些冰糯米酒来,她倒了一杯,仰头灌进喉咙里,心中郁气才疏散些许。 挽夏抬头看见她这般豪饮,咽了口口水,喃喃道:“女郎,我也想喝……” 酷暑炎热,风荷听说米酒也是冰过的,忍不住动了馋虫,柔柔道:“江姐姐,我们可以喝一点吗?” 江敏之笑了笑,“喝过酒吗?” “在家里喝过的。” 江敏之朝江敬之扬了扬下巴,他连忙殷勤地斟酒递到两个姑娘的面前:“关姐姐,这米酒是新酿下的,只有一点点酸,你尝尝。” 风荷尝了一口,清冽微酸,入口很是凉爽。 江敬之看见她弯弯的眉眼,心里欢喜,忍不住和她说起从前自己与姐姐和母亲一块酿过的青梅酒,也是清酸甘醇。 说话之间,江敏之又灌了一杯。 缇玉把用过的杯碟撤下,一会又过来回话道:“女郎,如意坊的掌柜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您去瞧瞧?” “阿弟,你替我好生招待着关妹妹,阿姐我去去就来。” 江敏之走之前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多学着讨女郎的欢心,然后便转身出了亭子。 如意坊送来的是一套赤金累丝镶红珊瑚的头面,打京城弄来,专门留给她母亲的,明明两个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那娘亲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喜欢光彩鲜艳的首饰。 “一点儿都不稳重。”江敏之笑着摇了摇头。 拿着珊瑚头面去父母面前献了趟殷勤,又趁机讨了五百两银子走,江敏之满面春风地回了花园后面的凉亭。 “你阿姐我谈了桩大生意,明儿带着你们上流云阁吃酒去……” “去”字还未落下,便看见那两个姑娘醉卧花荫,酡着脸蛋趴在石桌上酣眠,而自家弟弟则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露出两个酒窝。 江敏之气笑了,瞪着江敬之:“喝了多少?” “关姐姐喝了叁杯,挽夏姐姐喝了四杯。” 叁杯醉什么? 江敏之疑惑地看向桌面,只见原来的小酒盏都换成了敞口的大杯子。 这定是这小憨货干的蠢事了。 “我见关姐姐很喜欢喝这个,所以……怎么办阿姐?要送她们回去吗?” “醉着送回去像什么话?先扶她们去屋里睡一觉,醒了再做打算吧。” “嗯!”江敬之点点头,紧张又喜悦地站起身,“阿姐,我来背……” 话没说完就挨了江敏之一扇子,她柳眉倒竖,训斥道:“你又不是她的情郎,要你背什么?你可记着,女郎若不曾答应与你相好,就不许行非君子之事。” 江敬之被骂得红了脸,喏喏道:“知道了。” “缇玉,去叫两个力气大的丫鬟过来,把两个姑娘送到我院里。” 两个高个子的丫鬟很快来了,一人背着一个往江敏之的院子里去,江敬之也跟了上去。 “欸,你做什么去?” “我去瞧瞧。”江敬之急着解释道:“阿姐我就过去看看嘛,真的什么都不做。” 江敏之心知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便也由着他去了。 缇玉带着两个丫鬟把风荷和挽夏分别送到了两间厢房中安置,江敬之忍不住拿了层薄毯给风荷盖着,缇玉一转脸看见,失笑道:“这么热的天,要捂出痱子来了。” 江敬之又讪讪地把毯子拿了下来,羞恼道:“缇玉你出去吧。” 待缇玉走了,江敬之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静静地看着女郎恬静的睡颜。 羊脂玉似的脸蛋上染了淡淡的胭脂,耳垂也红红的,看着极可怜又可爱,江敬之心念微动,伸手轻轻拨开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 “嗯……” 女郎无意识地哼声。 江敬之以为她在说什么,把耳朵凑过去,却听见她娇软的嗓音:“亲亲……” 腼腆的小书生霎时脸色爆红,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支支吾吾道:“我、我……” 他看着风荷嫣红的唇瓣,犹豫了一会儿,心情忐忑地一点一点凑过去,在离她仅几寸的距离时,猛然退了回去。 不能这样,答应了阿姐要做君子的。 他拍着心口,还好,还好没有做过分的事。 不过关姐姐这样,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他的?江敬之欢喜得紧,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跑到江敏之的房间里,“阿姐阿姐,我觉得关姐姐也喜欢我。” “哦?” 江敏之玩味地睨他一眼,“怎么说?” 江敬之便把方才在西厢房发生的事情细细地与她说了一遍,江敏之听完乐不可支:“你想多了,你怎么知道她是对你说的?” “屋里就我一个,还能对谁说?”阿姐不仅不高兴,还笑话自己,江敬之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江敏之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是了,这小女郎是在要谁亲呢? 她思忖着,忽地福至心灵,想到那日在医馆见到的容貌绮丽的男子。 江敏之的目光慢慢落到江敬之身上,不管是不是那个人,这傻弟弟都没有希望了。 心头涌上一种愧疚感,不知该怎么把事情告诉他,没尝过情爱滋味的少年甫一动心,就遇上这种事,实在是可怜。 这桩相思债终究还是自己惹出来的,江敏之看着他的眼神都怜爱了许多。 江敬之一头雾水,“阿姐你看我做什么?” 江敏之自知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能慢慢劝他不要陷得太深,“其实……你现在也就十五岁,谈姻缘还为时尚早,更何况往后你还要读书科考呢,万不可把心思都放在情爱上。” “我不会的阿姐!我会专心读书的。” 江敬之腼腆地笑了笑。 “等我金榜题名了,再求娶关姐姐做夫人。” 慵归去 风荷是一个时辰之后醒来的,觉得在人家家里睡着很不好意思,于是去向江敏之道了歉。 江敏之自然不会怪她,但是见到小女郎说话温吞,一副还半醉的样子,试探地问道:“不知上回在医馆见到的那位女郎的朋友……” 话都不必说完,只见她眸中含了一汪春水的样子,江敏之便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大约错不了了。 风荷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把这猜测坐实了。她凑到江敏之的耳边,小声道:“不是好朋友……” “不是朋友是什么?”江敏之见她呆呆傻傻的,就想逗。 “是、是桃子。”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敏之笑了笑,蓦地想起方才听江敬之说的话,问道:“桃子好吃吗?” “嗯!”风荷开心地点了点头,全然不知已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心思卖了个干净。 “什么时候吃的桃子?” “昨天……” “桃子什么味道?” “甜甜的,软软的。” 真是个小醉鬼,江敏之逗了半晌,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一会缇玉来回话,说挽夏也醒了,江敏之便把两人送上了马车,让缇玉送她们回了金鱼巷。 挽夏酒量要好一些,醒来后便不那么糊涂了,而风荷走路时脚步还是歪的,回去又倒头睡了许久才好些。 醒时太阳已落了山,懒懒地撑起身,思绪也清明了些,想起一些事情后,风荷愣住了。 她的小情郎去哪儿了? 摸了摸枕头和被子,确定是自己的房间,所以他是怎么离开的?怎么也不等自己回来呢? 风荷心里有些失落,明明是他求着要做她的情郎的,可她想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挽夏在外间摆弄着江敬之送的那篮子栀子花,听到屋里的动静,拿着两朵走进来,抱怨道:“明明早上还是白嫩的,才过了半日,这边沿儿都有些锈黄了。” 她把花摆在了床头的小案上,“也就闻个香了。” 风荷撑着身子坐在床边,怔怔道:“是呢。” 挽夏笑了:“女郎还醉着呢?听清楚我方才说的什么了吗?” “嗯。”风荷点点头,慢吞吞道:“你说花生锈了。” “哈哈哈女郎你果真还傻着呢。” 风荷也觉得自己还有些晕乎乎的,于是躺回了被子里,用薄纱的丝帕盖在脸上,闭上眼睛,又总想起昨夜,他捧着她的脸颊,亲得那么认真和缠绵。 而到了自己,却像是捧了颗桃子一样乱啃。 小女郎的胜负心被刺激到了,暗暗地想:下回我一定要比他亲得还好一些。 让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才好呢。 挽夏见她许久没说话,以为她又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支起的窗子阖了一半,然后便关门出去了。 后来风荷的确是又睡着了,直到一弯银月高高缀在树梢,她才醒来。窗外吹进来的风添了一丝凉意,风荷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懒懒地躺了一会,觉得有些口渴,于是起身去外间倒水。 才饮完满满一杯茶,便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风荷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就被翻过身子,吻住了樱唇。 卫漪觉得自己应当是病了,他得了一种看见女郎对别人笑,心口就会疼的病。 他敏感、而不安地吻着她。 熟悉的清冽气息让风荷好不容易清醒的思绪又濒临沉醉了,他重重地碾过她的唇瓣,勾着她湿软的舌尖,轻吮慢舔。 风荷被亲得舌尖微麻,怯怯地想躲,却叫他缠着勾回来,缠绵,又极尽贪婪地卷走她口中的甘澧。 恍惚之间,风荷觉得她才是那颗被啃的桃子,他在她口中肆意作弄,迫着她沁出更多清甜的蜜桃汁子,最后都悉数落入他口中。 呜呜…… 她避无可避,仰着脸承受他长久的亲吻。 躲不开,便只能朝他贴过去,用一双藕臂勾住他的肩,把自己送上去,好让自己不那么被动和难受。 卫漪察觉到她亲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心中急切的火也被这一场绵绵的春雨熄作尘灰。 他温柔地拥着她的腰,蹭了蹭她的额头,在她被亲得殷红绮靡的唇瓣上轻轻舔舐,像是拿着羽毛在逗一只懒怠的小猫。 风荷被舔得发痒,将他推开,捂着心口微微喘息着。 待她回过神来,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满地质问他:“你不听话,为什么走了?” 卫漪看着她娇嗔的神采,绕过她的质问,用指腹轻轻擦着女郎被亲得水光盈盈的唇,低声道:“女郎想怎么罚我?” “罚你不许再亲我了。”现在舌尖还是麻的呢,她委屈地娇声抱怨。 “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女郎喜欢我亲。” 风荷的手还抵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低笑时细微的颤动,于是羞恼地推了他一把,“才不喜欢呢!” 她转身向里间走,“我要睡了,请你离开吧……”话音落下,却被牵着手腕拉了回去,跌进他怀里。 “你做什么呀?” 她捶着他的胸膛闹,却被搂着腰,献上了一个长久而缱绻的吻。 他从女郎被蹂躏得红肿的唇瓣上离开,附在她耳畔,吻着她敏感的的耳垂,用她喜欢的清冽而柔软的嗓音诱着:“不喜欢吗?” “不……” 拆桐花 后来的小女郎被亲得身子软成了一滩水,无力地拥着他的肩,娇娇低泣着,张着一张檀口任由他肆无忌惮地作弄。 “姐姐,说喜欢,求求你了。” 再没有比他更讨厌的坏胚了,欺负人的时候,还要扮可怜,风荷捂着红肿的唇瓣,戚戚然地想着。 她定要罚他一回,让他记得教训才好呢! 于是到了第二日晚上,便抱着被子去挽夏房里睡。挽夏受宠若惊,还以为女郎有什么悄悄话要与她讲,倒了满满一壶茶,准备抵足长谈一夜。 回来却见女郎睡得小脸绯红,沁出香汗。便也爬上床,并肩睡下了。 挽夏睡相不好,尤其是在酷暑夏日,总要把手脚都敞开来,有时还会压到风荷胸口,让她做了半晌噩梦。 风荷只当第一夜是个意外,第二夜却仍是如此,没法子,只能抱着被子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床头小案放了两日的栀子花已经全然成了锈黄色,早起时被陈阿嬷一并拿去扔了,只是纱帐上仍旧染着袅袅余香。 闻见这花香,便让人想起和栀子花一样甜醉的吻。 风荷在进门时心里便已忐忑起来,那个小坏胚,现在会不会藏在她的闺房里? 心里敲着小鼓,轻移莲步走到床榻间,果不其然,被拉进一个身染花香的怀抱。 “谁让你来的?”明明心里是欢喜的,可她并不想让他看出来,故而用手背遮着微翘的嘴角,佯作嗔怒道。 “女郎,我错了。” “很想你。” 他这般诚恳认错,叁言两语就将风荷的怒气吹散了,转身搂过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柔柔道:“我也想你。” “身上怎么这样香?擦了什么香脂膏子?” “女郎很喜欢栀子花。” 风荷听出来他话里的委屈,不明白地问道:“我何时说喜欢栀子花了?” “别人送的栀子花,女郎很喜欢。”他像只乖巧的小狗,在女郎颈窝处撒娇似的蹭了蹭。 风荷的心软得化成糖水,温柔地哄着他:“更喜欢你一点。” “更喜欢?” “不对吗?” “姐姐,只能喜欢我。”他眸底映出不甚清明的神色。可风荷却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声音这样软,这样乖。 于是故意逗他:“可我不能只喜欢你呀,我还有师父、挽夏、挽月、阿嬷、祺兰妹妹,淙表哥……” 前面几个都还正常,可听到“淙表哥”叁个字,卫漪的睫羽垂了几分。 “女郎,方才说了什么?” 风荷以为他没有听清,掰着葱白似的手指又数了一遍,“还有师父、挽夏、挽月、阿嬷、表妹……” “唔……” 又被亲了。 “卫漪……”她轻喘着气,软软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思忖着他怪异的行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吃醋了。 《瑞香记》不是白读的,话本里,那书生赴考前对莺莺许下承诺的时候,杀手便是这样吃醋的,好几日都没有去见莺莺。 杀手吃醋的方式是躲着莺莺,而卫漪吃醋的方式是亲他。 “因为我收了江公子的花,你生气了,我方才说喜欢表哥,你也生气了,是不是?” 女郎对这个结论很自信,眉目间都带着飞扬的神采。 她捧着他的脸,亲昵道:“卫漪你真好,如果你也躲着我好几天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到时候就不理你了。” “不舍得让女郎难过。”他吻了吻她的唇角。 作为对卫漪的奖励,风荷拉着他在床上一起躺下,给他讲了半宿的《瑞香记》。 一说到那杀手因不善于表达,总是让莺莺为他患得患失,黯然神伤,风荷对自己的小情郎就更加满意了,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两口。 “如果那个杀手和卫漪一样,莺莺就不会总是难过了。” 卫漪牵着她的柔荑,十指相扣,“女郎永远不必怀疑,我会一直喜欢女郎,只喜欢女郎一个人。” 风荷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轻轻道:“你不必说永远的,师父说过,世事无常,便是以后我们分开了我也不怨你,你只需记得,现在的风荷,很喜欢卫漪。” “嗯。” 两人说了半宿的悄悄话,一直说到风荷昏昏欲睡,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卫漪才起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姐姐,明日见。” 卫漪走时风荷并没有完全睡着,翌日一醒来,便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捂着发烫的脸坐在床边傻笑。 被挽月看见了,笑她:“女郎好像有了小秘密 。” 风荷羞涩地点点头,微抿了下嘴唇,犹豫着问道:“如果秘密不告诉挽月,挽月会不高兴吗?” “女郎的小秘密可以不用告诉任何人。”挽月温柔道。 风荷从来都不是个会藏情绪的,她的笑意在脸上太过明媚,去医馆的路上,一向寡言的关遥难得主动问道:“很高兴?” 被发现的风荷惊讶地捂住嘴巴,道:“为什么大家都看出来了。” 关遥失笑,“看出来什么?” 风荷绞着手帕哼哼道:“看出来我有一个小秘密。” “我们宝儿长大了。” 风荷晃着关遥的手臂撒娇:“师父……” 到了医馆,关遥照例拿了药箱外出看诊,风荷到门口去送她,小女郎娇俏地挥手,待她走了,便欢欢喜喜地跑回医馆里。 卫漪已经在这儿等许久了,风荷知道他经常坐的地方,径直牵着人到了后堂的小药房。 这两间小药房是用来煮药、制药丸,以及存放一些药材用的,因为前堂也置有药柜,一般也不用到这里拿药。 一进来,风荷便把卫漪抵在桌前,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扬起白净的小脸撒娇道:“亲亲。” 卫漪轻笑,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女郎捧着他的脸,啃桃子啃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心满意足地拉着他走出去。 走了两步,卫漪忽地停住了。 “怎么了?”风荷疑惑地问道。 卫漪看着不远处静静立着的青衫女子,他认得的,是……女郎的师父。 少年郎君第一回遇见这种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关遥神色平静如水,视线落在他红肿的唇瓣上,方才透过半阖的窗子,隐隐约约看见自家的小女郎捧着少年的脸,行孟浪之举。 她无声地笑了笑,朝卫漪摇摇头。 “怎么了卫漪?”风荷又问了一声。 “没事。” 一陂春 lash uwu.co m 少年人的欢喜像是一场葳蕤馥郁的春事,所有人都知晓,却都心照不宣地替这小女郎和她的情郎瞒着。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一样欢喜的。 譬如祺兰,知道风荷不能做自己的亲嫂嫂了,足足难过了好几日。 譬如挽夏,自从知道女郎喜欢那个勾引人的“狐媚子”,好几次忍不住想上去指着他的鼻子骂,却因为关遥的放纵,也只能跟着装作不知情。 又譬如陈阿嬷,满面愁容地来劝了关遥不下五回。 女郎怎么能与一个来历不明,衣着古怪的混小子在一处呢?再不济,也该找一个身世清白的读书人家的公子,做人家的正头夫人才是。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uwan gko ngjian.co m 可关遥只淡然道:“宝儿不需要富贵和名利,我只要她是自由的。” 陈阿嬷万分不解,纵使她再喜爱女郎,可女郎毕竟不是她的孩子。 一如眼下,她看着那少年堂而皇之地把女郎带出门,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先生,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陈阿嬷忍不住劝道。 关遥面色平静,“我知道。” 絮子街的烟花一直从傍晚燃到了深夜,将整个夜幕渲染成一道流光璀璨的星河,关遥想起十六年前将风荷带回家的那个春夜,轻声地,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要她自由- 流云阁位于絮子街最繁华的街心,隔着一道细河,将对岸的烟花流光尽收眼底。 “卫漪,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烟花呀?” 自以为是偷偷出来的小女郎伏在窗边,听着外面响彻云霄的声音。 卫漪的脸红了些,紧张又期待地问道:“女郎喜欢吗?” “喜欢!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听着声音心里也很欢喜,总想起从前除夕的时候,流云阁这儿也是这样放烟花的。” “但是那时候只能在家里听一听,远没有这里来的热闹。” “可惜师父她们都已经睡了,要是我们一起看烟花,该多好呀,阿嬷和挽夏最爱热闹了。” “明日也会有的。” “真的吗?” “方才流云阁的掌柜和我说的。” 风荷欢喜起来,可是想了一会,又犹豫了,“我想和师父她们在一起看,可是也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办呀,卫漪。” 女郎走过来,扑进他怀里,委屈巴巴地撒娇。 卫漪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牵过她的手,在掌心放了两个小小的人偶娃娃。 这种泥塑的娃娃在坊间叫做“磨喝乐”,风荷小的时候关遥也给她买过许多,然而远没有这两个色彩鲜艳、精致小巧。 并排躺在掌心,仅有一指高,半指宽。 卫漪带着她细细摸过娃娃的脸和身子,“这一个是我,这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是女郎,明日女郎偷偷拿着这两个娃娃,和师父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还在一起呢。”风荷惊喜道。 “你这法子是哄小孩儿用的。”她弯着新月似的眉眼,“可是我很喜欢。” “你送了我礼物,我该怎么谢你?” 卫漪揉了揉她的唇瓣,意思是:明知故问。 可小女郎偏要说:“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怎么谢你,可我现在要看烟花,只能等我看完,再继续想了。” 卫漪失笑。 这烟花,应该还能放半个时辰。 好在流云阁的小厮及时过来敲门,才没有让他白等那么久。 小厮端来了许多东西,风荷问是什么,他笑着道:“是流云阁特供的一些糕点和酒水。” 风荷是用了饭才出来的,直接将糕点略过,问他是什么酒水,小厮说是去年暮夏泡的青梅酒。 用的是米酒,还有从南诏场运来的的青竹梅,味道清新醇厚,入口微酸,又在冰鉴上晾过小半个时辰,很适合在夏日品尝。 话音落下,风荷便已捧着那壶青梅酒,乐乐陶陶地到桌边坐下。 小厮想问问糕点还要不要,但是瞧见这公子只看着女郎在笑,自觉打扰,把东西放下便离开了。 风荷也不想着看什么烟花了,拳头大的琉璃小盏,饮了足足四五杯,后来是卫漪拦着,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女郎很喜欢喝酒吗?” 风荷喝得有些微醺了,揉了揉发烫的面颊,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喜欢喝酒,是这个凉冰冰的,很好喝。” 平日里关遥不怎么允她喝冰饮,因此格外喜欢这个。 “女郎醉了。” “没有没有。”风荷连忙摇头,“我现在清醒着呢,不信你问我一些问题,我都答的出来的。” “昨日的香膏是什么味道?” “是桂花!”风荷不假思索地答道。 自那日栀子花的事情后,卫漪每日都在身上抹鲜花的香膏,后来连着风荷也一起抹,两个人身上每日都是幽香满袖的。 “前日呢?” “腊梅!再前日是晚香玉。” 都清楚记得的女郎很是骄傲,“你瞧,我说的对不对?我没有醉的。” “嗯。” “我全都说对了,卫漪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送你一颗桃子。”他低下头,与她鼻尖相抵。 风荷却是羞愤地捂着嘴,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他明知故问。 知道我把你当作桃子来啃。可这话太羞耻了,风荷是怎么都不能说出口的,讷讷道:“你、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女郎昨夜说梦话了,女郎说,想吃桃子。”他的笑声很清很浅。 “我说想吃桃子,你凑过来做什么?” “这里没有桃子,只能让女郎先尝一尝别的。” 风荷方才趴着的窗户下面是一张美人榻,卫漪抱着她过去,自己坐在了榻上,女郎自然就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窗户还开着,外面烟花的声音仍是响彻云霄,她怕他听不清,凑到他耳边大声问:“抱我过来做什么?” “女郎不是要听烟花吗?” 他拿起她的手,捧在自己脸颊的一侧,“烟花和桃子,可以一起。”-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缃桃色 烟花和桃子,确实是可以一起的。 风荷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鼻尖相抵,“卫漪,你怎么这样好?” “哪里好?” 她不回答,只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就是很好。” 那日她讲《瑞香记》的时候,说过莺莺的苦楚,若是想与那杀手长相厮守,便只能离了父母兄姊,难得两全,所以他便这般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为她求一个两全之法。 烟花要看,桃子也是要吃的。 风荷捧着卫漪的脸,抚摸着他的眉眼和鼻梁。 他的身形是偏瘦的,脸颊的轮廓仍留存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感,并不十分的棱角分明。 旁人第一眼瞧见,会觉得这是个极漂亮的少年郎,眉眼秾秀,肤色是冷瓷白的,与姑娘家透着薄粉的娇俏面孔相比,又多了一些疏离感。 风荷捏了两下他面颊上的软肉,却总捏不起来,他便将脸颊向外鼓了鼓,作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好让女郎能捏住。 “卫漪你怎么这么乖呀,主动给姐姐捏。”风荷察觉到他的动作,笑盈盈道。 卫漪听见“姐姐”两字,低声笑了笑,从前在女郎面前说话都会紧张的人,现在只会贴着她的耳朵,乖顺地引诱道:“这么乖,姐姐给什么奖励?” 奖励…… 自然是一个沾着青梅味道的清甜的吻。 风荷捧着他的脸,温软的樱唇贴过去,起初是相互试探似的浅触轻碾,可这样显然是不够的,她主动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 他却紧闭着薄唇,等她撒娇来求。 可是心急起来的女郎是不会想到这个的,她自始至终都循着吃桃的准则,把桃子皮咬开,甘甜的汁水便会流出来。 于是像只小狗一样咬着他,迫使他因痛楚而微微张嘴。 风荷如愿以偿地将舌尖探进去,掠夺他口中的甜意。 而环着他肩膀的藕臂也往下滑落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脊骨。 “嗯……”卫漪轻哼一声,惊惶失措地抓住她作乱的手。 “怎么了?”女郎单纯而懵懂地问道。 卫漪的脸染上赭石一样的殷红,支支吾吾道:“不要碰那里。” 他的脊骨很敏感,轻轻一碰就会带来无意识的颤栗。 可风荷怎么会乖乖听话呢?她偏要去碰,而且还加重了些力气,果不其然,他的喘息声比方才更加沉闷,像是在忍受着什么难耐的痛苦。 小女郎烟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的手从他脊背处离开,搭在胸口上,又划过小腹,落下,握在他渐渐胀起的炽热。 “我猜到了……这里会变硬。”她娇声娇气道:“之前你中药的时候,我碰到你的脊背,这里就会硬得更厉害。” 她揉了揉肿胀的前端,他果真在微微发抖。 “别、别捏……” 这女郎丝毫不顾他的恳求,甚至试图用手去解他的衣带,卫漪被撩拨得情难自抑,起初明明是想阻止她的,后来却眼睁睁地看着雪白的柔荑探进他的亵裤…… 炽热硬挺的性器被她握在柔软的掌心,他难耐地喘息着,渗出星星点点的前精。 他以为女郎只是想帮他纾解,可是却看见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眸中闪着细碎而潋滟的光彩。 她凑过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卫漪的脑海中有烟花绽开,脸色瞬间变得潮红,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师父说过的,这种事要和喜欢的郎君一起做。” 卫漪讷讷不言,风荷便以为他不懂,另一只手揉着他的脸撒娇道:“你要是不会的话,我教你,好不好?” “女郎……我……” 相比于风荷的坦然自若,卫漪像个初入门的新妇似的,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羞涩得厉害。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因她手指揉弄而带来的快意,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几个“我”字,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 “卫漪,和我试一试嘛。” “……好。” 他终是经不住她的痴缠,也禁不住与喜爱的女郎偷尝禁果的诱惑。 窗外的烟花不知是何时停下的,新月渐满,空里流霜。靠窗的美人塌上,身子软成一滩春水的女郎躺在鹅颈软枕上,任由她的情郎亲吻。 在燥热的夏夜,甜腻的水声在相依的唇齿间显得格外缱绻。 薄柿色的褶裙、软绸的里衣、以及佩着的银鱼禁步一起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这些都无暇顾及了。 女郎莹润纤细的腰身露在在朦胧的月色下,像是春水浸过的,近乎透明的琉璃净瓶,染了清幽的莲香。 信誓旦旦说要教他的女郎此刻神色迷离,说话都温温吞吞的,像是喝了青梅酒后迟来的醉意。 卫漪的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借着溶溶月光,他清晰地看见女郎雪似的肩膀和腰身,以及松松散散地覆在胸口的缃桃色抹胸小衣。 细密绵长的吻落在雪白的脖颈,女郎搂着他的肩,无意识地嘤咛着。 “卫漪……我难受。” 意识模糊得厉害,被撩拨的情欲促使她胸口的软肉有一丝丝胀痛,她不舒服地扯了扯抹胸,却被卫漪按住了手。 “不要。” 她正难受着,卫漪的动作让她很不满,皓腕蛮横地一扯,那摇摇欲坠的抹胸便落在了地上。 卫漪惶然地闭上双眼,可还是晚了一步,拥雪成峰、挼香作露的美景已然落入眼中。 风荷牵过他的手,放在莹白的乳肉上,软乎乎道:“这儿难受,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拒绝不了女郎的请求,只能依着她,在她酥雪似的乳儿上轻轻揉捏,他闭着眼睛,颤颤道:“是这样吗?” 风荷没有回答他,口中偶尔溢出的嘤咛婉转犹若莺语。 她的反应让卫漪紧张的情绪中多了一丝欢喜,睁开眼睛,看着她薄粉的脸颊,缓缓垂下头,在她心口处落下一吻。 “女郎,这里也装着我吗?” - 文案一开始是随手写的,和正文出入太大,全都删掉啦,对不起大家。 后面也会一直免费,评论区都是特别可爱的宝,好喜欢你们~ 然后这本书的名字也会改一下:) 小池漪(微h) 风荷晕晕乎乎的,并不想分出心神来思考他的问题,只知道方才他揉那里让她很舒服,“再揉一揉……” 纤长的手指轻轻揉弄着粉白如玉的软肉,动作生涩却温柔,风荷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把乳尖往他手中送。 甫一碰到乳尖圆润嫣红的茱萸,风荷下意识嘤咛了一声,声音甜腻酥软,卫漪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手也退开了。 女郎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剂最烈的春药,他不敢再碰她,可性器胀痛得实在厉害,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嗯?”风荷绯红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我……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嗯……” 这场缓慢而磨人的性事终于又进行了下去。 纵使屋里置了冰鉴,卫漪也觉得心火难抑,好在之前他中春药那回,冯榷给他找了一本春宫图看,不至于眼下束手无策。 他抿着唇,手指从风荷的腰间缓缓探下去,揉了揉软嫩的臀肉,像是在安抚女郎,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 肿胀的蟒首顶在女郎的腿心,方才的爱抚让染着幽香的小穴沁出了些许湿意。 他挺着腰身把自己往前送了送,硬挺的性器却擦着柔嫩湿软的瓣肉滑开。 他太生疏了,试了几次都不得其法,脸颊和耳垂都染上丹砂似的红,性器又肿又痛,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乖姐姐,把腿张开一些。” 少年带着情欲的声音格外醉人。 他握着她莹白的腿根,轻轻向外推开,银白的月光下,女郎海棠花一般娇嫩的小穴颤颤巍巍地沁着花汁。 他伸手去拨弄湿软的花瓣,试探着将手指送进去,只才入了一个指节,便感受到甬道的柔软和温热。 卫漪忍着身下的胀痛移开视线,俯身去亲吻风荷的樱唇,舔吮着她的软舌,唇齿相依,发出甜腻动人的水声。 “嗯……” 女郎被吻得情动不止。 “姐姐感觉到了吗?” 他缓缓地将手指深入进女郎的小穴,湿软而紧致的穴肉将他紧紧含裹住,待确认风荷没有不适的神色后,便不深不浅地轻轻抽弄起来。 “在里面,在动……”女郎的咬着唇,绯红的眼角渗出委屈的泪水。 “这样会舒服吗?”他体贴地问着。 他的动作极温柔,像是池中漾动的涟漪,风荷点了点头,软乎乎地和他撒娇:“卫漪,亲亲。” 他爱怜地吻去女郎眼角的泪。然后,献上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姐姐,再多一根手指好不好?” “好、好啊……”风荷意识模糊,只知道仰着头承受他的吻。 他又添了一根手指,缓慢而坚定地送进她的甬道,娇气的女郎一下子还不能承受,哭唧唧道:“胀……” “不要再进去了……” 卫漪对女郎的哭声充耳不闻,手腕的力度重了几分,纤长的手指尽根没入。 风荷抓着美人榻往后退,却被他按着腿根抓回来。 手指在紧致潮湿的甬道中抽动的速度愈发急促,发出暧昧的水声,在摸到某处软肉时,风荷的腿便忍不住颤抖,喘息的声音愈发婉转高亢,带着难耐的哭腔。 “姐姐,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他低下头,诱哄着问道。 “不要碰……” 女郎的哭声只会让他墨眸中的情欲更加幽深,小穴里淌出透明而清澈的爱液,淅淅沥沥如一场缠绵的春雨,将手指淋得湿透,散发着甜腻青涩的味道。 “感觉到了吗?姐姐这里流了好多水,把我的手指弄湿了。” 他还在顶撞着那处软肉,像是玉杵一般,碾磨着春深意懒的海棠,花碎蕊落,流出胭脂色的靡丽花汁。 风荷抓着他的肩,在冷白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指痕。 初尝情爱滋味的女郎腿根忍不住发颤,眼里泛着朦胧的湿意,软穴里淌着水,脸颊上也淌着清淙的泪。 “我、我难受……” 她试图阻止些什么,可是却迎来更深的进入,檀口微张,哭声便被顶撞地更加破碎,像是才出生的幼猫,小巧而雪白的一团,敏感又不安地哭叫着。 可声音又这样弱,这样轻。 他握着女郎的腿根,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捻弄着甬道的敏感之处,把女郎送上了人生的第一个高潮。 风荷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抖着身子,腿心被淅沥沥的清液弄得湿透,像是有些闷热的梅雨天。 馀花落处,一汀烟雨。她被困在潮湿黏腻的空气中,挣不开,拨不去。 只能在他怀里不知所措地哭着,喘息着。 而她的郎君抱着她,爱怜地抚弄着鬓间柔顺的青丝,吻着她潮红的面颊,“姐姐喜欢这样吗?” “我不知道……”受到安抚的小猫渐渐止了哭声,变成时有时无的抽泣,这样娇,这样软。 “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这次不用手指了。” 卫漪忍着腹下难抑的燥热,确认着女郎的心意,可她却眨着朦胧的泪眼,询问:“不是弄完了吗?” “还没有。”他牵着她的手,覆上自己肿胀的性器。 他最知道该怎样引诱一个心善的女郎,贴着她的耳朵,用柔软清澈的少年音撒着娇:“姐姐,很难受,帮帮我吧。” 风荷短暂地遗忘了方才濒临失控的感觉,只知道他这样的乖,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那、那你进来。”她还处在微醺的状态,糊里糊涂的样子像只醉奶的小猫。 他抚着她潮湿的腿根,“乖姐姐,腿再分开一些。” 杏花雨(h) “姐姐。” 柔软清冽的少年音色似白瓷杯中盛着的甜酒,诱人沉醉。 炽热的性器抵在腿心,一寸一寸将自己送进去,可是少女的花径还是太过狭窄,只进了一点便被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风荷可怜兮兮道:“疼……” 卫漪被夹得也疼痛难忍,揉着她的腿根,试图让她的身子放松一些,他忍着短暂的痛楚,又缓慢将自己送了几寸进去。 怕弄疼了女郎,不敢再有动作。 直到看见她蹙起的眉头松缓了几分,绯红的小脸上重新露出迷蒙的神色,才往外退了几寸。 “是我不好,弄疼了姐姐。” 他低头,自责地去吻她,晕乎乎的女郎搂住他的肩,试图留住唇上温软的触感,伸出丁香小舌探入他的口中。 很快又陷入再一次的情动,卫漪亦是热切地回应着她的吻,彼此之间交缠不休,将她口中甘甜的汁液都尽数卷走。 他趁着她的动情,开始缓慢地抽送被花穴含裹着的性器。 动作很轻,几乎不会让女郎有任何不适。 只感受到自己被他填得很满,退出去,又不容抗拒地撞进来,一寸一寸碾过她敏感的软肉,甚至发出隐秘的水声。 尝过欢愉滋味的女郎很快陷入他编织的这场美梦,甚至主动抬起腿去勾他的腰。 性器抽动的速度愈发急促,似是一场骤降的大雨,快到她有些吃不消了,娇喘着唤他:“卫漪,慢、慢一些,我受不住……” “慢不下来了,姐姐。” 清越的少年音染了情欲之后也变得喑哑,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硬挺而粗长的性器一下一下地顶撞着女郎敏感的软肉,甜腻的清液淅淅沥沥地流出,风荷被顶得腿根发红,凝脂白玉的腿也开始微微颤抖。 濒临失控的感觉又要来了,她慌张,却又期待,仰着纤细的脖颈哭着。 “卫漪,卫漪……” 她委屈地喊着他的名字,被玉杵一样坚硬的性器送上了高潮,本就紧致无比的软肉痉挛着,绞着他的性器。 “姐姐,我在。” 明明被夹得快忍不住了,却还要温柔地回应着她,等女郎渡过欢愉的浪潮,才抵着绮靡的花心,将温凉的白色精水都送进她的身体。 随后餍足地贴在女郎耳畔喘息,“嗯……姐姐……” 他像只小狗一样蹭着她汗涔涔的脖颈,倾诉着自己的委屈:“姐姐,你这里咬得太紧了,我忍得好难受。” 他亲着她的耳垂。 “姐姐喜欢吗?” 风荷不答,雪白的脸颊沁着香汗。 卫漪看着她恬静而舒展的眉眼,有些哭笑不得,她喝了酒,又经历了两次酣畅淋漓的性事,此刻已累得陷入了沉睡。 他亲了亲女郎的软唇,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体里退出去。 — 金乌尚小,浅金的曦光落在金鱼巷外的古槐树上,夏蝉便引吭高歌起来。风荷被那声响吵醒,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卯时。”卫漪从身后拥住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 卯时为破晓之时。 风荷陡然一惊,戚戚然哭道:“都已经卯时了,我还没有回去,怎么办呀……” 她不知所措,说出的话也凌乱,“卫漪你方才弄得我太累了,所以我就睡着了,虽然这不全是你的错,可是你应该把我叫醒的,现在……我现在回去兴许还来得及……” 风荷慌里慌张地起身,想要找自己的衣裳,却被他拉回了怀里,他牵着她的手去碰一旁的纱帐,柔柔笑道:“女郎猜猜,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风荷摸了摸纱帐,又摸了摸枕头和被子,才发现这是在自己的床上。 于是破涕为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娇嗔道:“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卫漪捏捏她的耳垂,“女郎着急的时候,很可爱。” “你故意看我着急。”风荷鼓起软白的脸颊,佯作气恼道:“我不想理你了,请你走吧。” 她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卫漪笑着搂紧了女郎,在她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像小金鱼一样鼓起的脸被迫瘪了下去,他用着惯用的手段撒娇:“我也很累,女郎不要赶我走,还像上次一样把我藏在这里好不好?” 风荷忍不住笑意。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被“金屋藏娇”呢? “你有什么可累的?”她娇蛮地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 “女郎咬得太紧,我忍得难受。”他规规矩矩地回答。 “我没有咬你。” 他搂在她腰间的手慢慢落下,停在她腿根处,轻轻摩挲着内侧羊脂玉一般温软的肌肤,“我说的是这儿。” “我说的也是这里!” 风荷不服,气势嚣张地去捉他腿间的性器,她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捏得卫漪闷哼一声。 “疼……” 风荷连忙松了手,还遮掩似的揉了揉,小声辩解道:“我可没有咬你,是你一直在用这东西顶我撞我,我都说了很胀,你还要往里面进,卫漪你不乖了。” “你撞得我腿根都是酸的。”她把他的手放到了腿根处,“就是这儿,我难受着呢,你还不承认吗?” “女郎只难受了吗?” “倒也不是。” 诚实的女郎摇了摇头,中肯道:“又难受又舒服,我的腿抖得厉害,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了,脑子也晕乎乎的。” “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我怕会摔下去。” “不会摔的,我会抱紧女郎。” 就像现在这样,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风荷笑恼着推他:“你搂得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闹了一会,风荷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可是真的是很胀,你那里太大了,我想要小一点的。” “下次就会小了。” “真的吗?” 她懵懂的样子太惹人疼,卫漪凑过去亲她,把人亲得糊里糊涂、面色潮红后,才覆在她的耳便,宠溺地笑道:“笨蛋姐姐。” 蘋藻香(微h) 饶是卫漪撒娇,风荷也没那个胆量堂而皇之地把人藏在闺房中。 为了安抚他,风荷乖乖地容他亲了许久,亲到后来两人的气息都一样凌乱,迷离之中,她伸出手往他身下探,那处果然已蓄势待发起来。 风荷还想把手伸进亵裤里,却被他一把抓住。 “别。” “为什么?”风荷疑惑道。 卫漪贴着她的耳朵轻喘,从略显粗重的呼吸中可以听出他忍耐得难受,可他还是拒绝道:“女郎,用手指给你好不好?” 风荷闻言,脸颊敷上一层绯红,她不是在求欢,只是听他忍得难受,想帮他一下。 她小声道:“我也可以用手帮你。” 藕荷色的纱帐之内,可疑的水声渐起,娇软无力的女郎攀着郎君的肩膀,咬着樱唇承受着他的热情。 昨夜只用了两根手指,这回却是叁根手指一齐抽动,把紧致的小穴亵玩得汁水淋漓,将他白皙的指节全部弄湿,从穴口退出来时还会拉出一道道透明的黏液。 风荷被弄得舒服,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忍着不让嘤咛声从口中溢出。 可他进出的动作愈发地迅速了,每每都顶到花心的深处,食指微微弯曲,一下一下地顶着甬道里敏感的软肉。 “慢、慢一些……” 风荷的身子软作一滩春水,搭在他臂弯的左腿止不住地颤抖,嫩白的脚趾无助地蜷缩着。 随着深深浅浅的抽插,女郎的面颊染上醉酒似的酡红,烟灰色的眸子变得迷蒙而湿润,酝酿着一场欲落不落的梅雨。 “嗯……不要了……” 她失措地去抓卫漪晃动的手腕,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十指相扣地桎梏着,她没了法子,雪臀试图向后退缩。 他跟了上来,手腕动得更加快速。 像一场沆砀的大雾将她裹住,避无可避。 风荷无措地低泣着,像是被丢弃在野外的幼猫,声音又轻又软,近乎于无。 他怎么这样坏。 不要理他了。 残存的理智让女郎只能想出这两句话,她摇着头,试图控诉对他的不满,可是她微启朱唇,却只有娇得不成样子的哭声溢出来。 卫漪俯身过来,吻着她的唇。“乖姐姐,你咬得好紧。” “没有……”她呜咽着。 “这样舒服吗?” 他握着她的腿根,不遗余力地捣弄着甬道里敏感的软肉,像是激越的溪流冲撞着岸壁的岩石,数不清的浪潮涌来,将她的意识都冲洗得涣散迷离。 “呜……”可怜的女郎咬着嘴唇,雪白的肌肤像是被温泉水浸过一样,香汗淋漓的。 晶莹的泪珠从绯红的眼尾落下,在软枕上泛起圈圈涟漪,她颤抖着身子,在他手下跌进极乐的深谷。 嫣红泥泞的花穴含着手指无措地翕张,层层迭迭的软肉痉挛着,涌出潺潺春水,把指节浸染得清莹透亮,仿佛一块白璧雕成的玉杵,捣弄出鲜艳的花汁。 独属于女子的清甜香气比花香来得更加馥郁,从女郎腿心细小的圆孔中涌出来,如初春酿下的新酒一般,诱使着人去尝酎。 而卫漪也的确是这样做了。 跪在女郎的双腿之间,俯下身,将薄唇印上了她的花心。 他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走桃源中流出的甘澧甜酿。 仿佛这是菩萨玉净瓶中播撒在人间的甘露,而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将舌尖探进去,勾着更多汁液的流出。 小女郎脑子晕晕乎乎的。 在干什么呀? 为什么要用舌头舔那里? 她想不清楚,可是,可是他舔得很舒服,她又想要哭了。 方才被顶撞得瑟瑟发抖的软肉经他温柔的舔弄和抚慰,像是骤雨侵袭过的花苞被泡在温泉水中,又湿又热,悄悄舒展了它绮丽的花瓣,变得更加楚楚动人。 逐渐寻到快意的女郎主动分开双腿,微弓起腰身。 她把手指插进他的墨发之中,喘息声渐促,迷离的双眸还未曾清明几分,又酝酿出一场别样的春雨。 风荷的反应很好地愉悦了卫漪,比起自身的释放,看到女郎舒服会更让他感到欢喜。 她高潮的样子这样娇这样软,哭声都断断续续的,只有在这时他才会觉得女郎不是那个所有人都喜爱的女郎,而是独属于他的,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猫。 他会把世间最美好的感受都献与她。 而她也会赏赐下最甘甜的蜜水,一如眼下这般,她情动得厉害,涌出一汩又一汩透明清澈的汁水。 悉数被他吞入口中。 初尝情事的女郎被这种缠绵悱恻的情潮裹挟着,温柔,而不可抗拒地,送上欢愉的人间极乐。 似一株照水芙蕖,立在云蒸雾霭的小池间,燥热的莲房被微凉的雨丝轻轻抚弄。 “女郎觉得舒服吗?” 卫漪把高潮得迷迷糊糊的风荷抱在怀里,揉着腿根,抚着长发,怎样爱怜都犹嫌不够。 她搂着他的腰,睁着湿润的眼眸懵懂地点了点头,“嗯。” “卫漪。”她娇娇地念他的名字,“喜欢你。” 他忍不住去吻她白净的手指,“我也好喜欢女郎。” “你怎么不亲我?”风荷嘟起嘴巴索吻。 卫漪笑道:“女郎要尝尝自己的味道吗?” 风荷红了脸,紧紧抿住唇,含糊不清地哼哼道:“我才不要。”过了一会,她又慢慢地凑过去,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你骗我,没有味道了。” 都已经被他吃干净了。 “嗯。” “那你要亲亲我吗?”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 卫漪笑了笑。 这么可爱的女郎,自然是要亲的- 灯前影 六月既望。 卫漪在医馆陪了女郎一整日,夜色正浓之时回了月偃楼。 冯榷已在门口候他多时,见他回来,手中转了半日的玄铁弯刀才停下来,如释重负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昨日楼主找不到你,发了好大一通火。” 卫漪略微颔首,没有问他为什么,径直向里走去。 冯榷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跟上他,小声道:“我可没有出卖你。” 月偃楼楼主性子古怪,却不轻易发怒,昨日卫漪不在,他又是甩刀子又是骂人,在冯榷看来着实惊悚。 他不知道卫漪做了什么,让楼主如此生气,只得好心劝他:“楼主若是骂你,你小心认错便是了,莫要出言顶撞他。” 卫漪没有应声。 冯榷接着道:“左右你也是楼里顶尖的杀手,楼主再生气,总不能真废了你,你好生认错便是。” 卫漪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啰嗦,偶尔会淡淡地嗯一声,转眼之间,两人便到了六楼。 冯榷停下了脚步。 自这一层起,夜间照明用的灯烛全都换成了硕大的夜明珠,幽暗的白色像是蒙了尘的满月,无端显出一分冷寂。 再往上是月偃楼的禁地,没有楼主的允准,任何人不得进入。 冯榷仍放心不下,忍不住道:“你可别犯糊涂,若是你和关家小女郎的事让楼主知道了,未必能护她周全。” 卫漪自回到月偃楼后一直静默的情绪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脚步微滞一瞬,轻折眉心,却也没有说什么。 径直上了楼,衣袂拂过的冷光微闪。 卫漪推开门,一柄玉骨的折扇携着凌厉的风擦脸颊而过,在他冷白面颊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你还有脸回来!” 传闻中性格阴沉古怪的月偃楼楼主瞪着一双眼睛,发疯似的大喊大叫。 他的长相实在称不上凶神恶煞,朗目星眸,微圆的一张脸,即使已过而立之年,依然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憨气。 许是气极了,他不愿再看卫漪。 而是转过身,略颓废地靠着房间正中央的一座棺椁坐下。 那是一座巨大的冰棺。 在夜明珠的冷光之下,似乎也冒着幽暗的光,丝丝缕缕的寒气被挡在外面罩着的琉璃棺层之下,悄无声息地翻涌着。 寒气中隐约可见一人,身着白衣。 卫漪自觉地走过去,跪在棺椁之前。他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见到棺中之人而被扰乱心绪。 相比之下,楼主的神情比方才还要疯癫,一种颓废的、冷寂而古怪的疯癫。 他伏在棺椁上,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视线仿佛要将厚厚的冰层剜出一个深洞。 自卫漪幼时起,每逢满月之夜,便要在月偃楼七楼为这座冰棺守灵一夜。而今日已是六月十六,过了时日,楼主自然格外生气。 起初他还算平静,强忍着怒意。 后半夜却又发起疯,靠着冰棺又哭又骂,卫漪闭上眼睛,默默地将他嘈杂的声音屏蔽在五感之外。 直至日升月落,他才像哭累了似的,伏在冰棺上沉睡了过去。 时而会含糊不清地呓语几句。 而卫漪完成了守夜的任务,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月偃楼七楼,下到叁楼时,正巧遇上偷偷前来刺探内情的冯榷。 冯榷看着他脸上的红痕,乍然一愣,“楼主打你了?” 他脚步不停,“没有。” 冯榷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日见楼主那般生气,像是要活剐了他似的,他还担心这小子进去只要要脱一层皮呢,怎么竟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楼主找你做什么了?” “守灵。” 冯榷骇然:“谁死了?” 卫漪不言。 他径直走出月偃楼,见天色已然大亮,心中只惦念着要去找他的女郎,旋即足下生尘,施展轻功离开了。 到底是谁死了啊? 得不到回答的冯榷心痒难耐。月偃楼的禁地,其实是一间灵堂? 匪夷所思。 — 卫漪到絮子街时,恰好遇上关遥背着药箱出门问诊,他下意识低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 “站住。”关遥的声音清清冷冷,令让卫漪心下一沉。 他不知道女郎的师父要说什么,却已暗自做了打算,他是不可能会离开女郎的,如果她要拆散他们…… 然而关遥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她从药箱的一侧取出一个瓷瓶,递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些黢黑的药丸,散发着奇异的清苦气味。 卫漪没有问她是什么,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也许是某种毒药,如若不按时服下解药便会暴毙而亡,女郎的师父不信任他,想要以此为掣肘。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离开女郎,毒药不算什么。 他没有犹豫,倒出一粒在掌心,正要吃下,却被关遥的声音所打断。 “这是避子药。” 昨日关遥发现药柜中的叁棱、莪术、红花少了一些,便已然猜到两人偷尝了禁果。 她神色冷清,并无愠怒之意,把药递给卫漪后便转身离开了,而卫漪怔怔地站在原地,面颊蓦然涌上红潮,一直蔓延到耳根。 秘密被戳破了,一时间羞臊无措。 等到医馆里见了风荷,他的脸颊仍然是微烫的。 初开情窦的女郎却不知羞,见他来了,欢欢喜喜地拉着到后堂去。 “亲亲。” 风荷笑靥如花,踮起脚尖,把薄粉的樱唇送上,等待着他的亲吻。 “你怎么不亲我?” “我……” 风荷等不到回应也不恼,弯了弯眉眼,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低头捧住了他的脸,温温柔柔地贴上去。 “那我来亲亲你吧。” 锁妆楼 待缱绻一吻结束后,风荷才与他说起正事来:“江姐姐邀我明日一起去绿水街的戏园子看戏,我就不来医馆了。” 江姐姐? 卫漪沉默,他怎会不知,这姐弟两人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不高兴了吗?” 风荷摇了摇他的手,她觉得他有些太依赖她了,可两人总是要有分开的时候的,于是耐心解释道:“以后的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是不是?” 卫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风荷觉得他有点不懂事,但转念一想,是他家里人待他不好才会这样的,心又软了几分,“你乖乖的,等明日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买红豆酥山吃好不好?” “女郎在哄孩子吗?” 风荷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会听我的话吗?” “嗯。” 他看着风荷弯起的唇角,眸中酝酿出不甚清明的情绪。 单纯的小女郎仍然自顾自地夸赞他:“这样便最好了,有一阕词是这样写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总与我待在一处,我还怕你会觉得腻味呢。” 她笑着,看不见他眸底的郁色。 直至月色溶溶之夜,被抱在怀里肆意顶撞时,女郎才糊里糊涂地觉出了些不对来。 她推着他的胸膛,戚戚然道:“卫漪你就是生气了对不对?” 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平时他会亲她,还会哄着她,每次顶得用力了还会说对不起。 “我怎么会生女郎的气呢?”沉默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尾音微垂。 可是身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的征兆,他拖着她雪白的臀肉,坚硬的性器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到花心深处。 风荷被颠簸得不敢乱动,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被迫受着异样的热情,烟灰色的杏眸中洇染着朦胧的水雾,颈间薄汗涔涔,花心也是水光粼粼。 没有一处不是潮湿的。 而他那沾着水光的性器,将可怜而脆弱的小花捣弄得破碎靡艳,翕合颤栗着,流出甜腻的汁液。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轻盈飘渺的云端,就快要坠下去了。 风荷情泪涟涟地想着。 她没有尝过这样激烈的性事,在蟒首数次碾过敏感的软肉时,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绞着他的性器泄出一汩一汩的春水。 她咬着嘴唇弱弱地哭泣着。 这下总该好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她预期的那样发展,他不仅没有撤开,反而托着她的臀,从床榻上走下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风荷下意识搂住了卫漪的脖子,可他却松了手,让她陡然下坠,硕大的蟒首重重地撞在脆弱的胞宫口。 “不要,我不要了……” 风荷手足无措地摇着头,脸颊染上丹砂的绯色,漆墨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漾动,像极了误入樊笼的仙子。 她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只知道她真的受不住了。 走投无路的女郎哭着摸上卫漪的脸,可怜兮兮地去亲他的唇,试图唤起他的怜惜,“卫漪不要了……” “最后一次。” 他张口迎合她的吻,两条湿软的舌难舍难分地纠缠着,彼此采撷着甘甜的汁液,空气也变得甜腻潮湿。 “不骗我吗?” “嗯。” 卫漪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抚上她的脊背,去拨弄散在雪色肌肤后的乌墨的长发,女郎小巧的一个,被比她高了许多的少年轻轻松松地抱在怀里。 他手上动作轻盈,腹下却毫不留情地极力抽送。温柔的月光落在汹涌的浪潮上,仅一线之隔,而风荷便被禁锢在其中浮浮沉沉。 他诱哄着她,再把腿张开一些。 直到藤蔓似的紧紧缠在他劲瘦的腰身上。 炽热的性器不容抗拒地贯穿着湿热的甬道,把她撑得呜呜啜泣,小腹酸得厉害,却也只能攀着他的肩,去迎合他带来的颤栗和快意。 “卫漪、卫漪……” 她喜欢在高潮的时候喊他的名字,而他也会将她抱得更紧。 “姐姐咬得好紧,这么喜欢吗?” 风荷羞愤,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臊她,倔强的女郎偏不如他的意,断断续续的话从嫣红的唇中溢出。 “弟弟进得好深,这么喜欢吗?” 卫漪低低地笑着,声音清冽如山溪,“什么弟弟,叫哥哥。” “不、叫……” 风荷仰着雪白的脖颈,口中溢出的喘息犹若春莺婉啼。 不叫? 只会换来更加肆意的欺凌。 她实在受不住了,只得柔柔地唤他:“哥哥、哥哥不要弄了……” 乖女郎应该得到奖励。 卫漪深深浅浅地进出,碾着泥泞不堪的软肉,几记深顶之后,将她送上了情欲的云端。 小穴无助地痉挛着,涌出一大片清液,将交合之处淋得透彻。粉嫩的花蕊颤颤巍巍地翕动着,含着硬挺硕大的性器,和女郎一样委屈得厉害。 风荷的眼睛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软,“说了不骗我的,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女郎这般恳求了,卫漪也不再坚持,将性器抽出,白色的精水悉数射在了风荷的腿根。 淅淅沥沥地贴着肌肤落下。 风荷哼哼唧唧道:“你把我弄脏了。” “是我错了。”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还是那个回答,“我怎么会生女郎的气呢?”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怎样?” “你都快把我弄晕了。”风荷委屈。 “这是奖励。” “这算什么奖励?” “是给我的奖励。” 风荷摸着他的脸,掐掐揉揉,又凑过去亲了一口,娇嗔道:“你是个小坏胚。” 燕燕记 日出东隅,焰焰如斗。 因陵安已入盛夏,阳光晒在身上有些发烫,风荷和挽夏出门时特意戴了帷帽遮阳。 绿水街上人稠物穰,店肆林立。那戏园名叫叫庆春园,离了街心市井,反而显得清净疏阔。 两人在戏园外等了一会,没等到江敏之,倒是等来了江家的小厮 。 小厮道:“今儿一早如意坊那边出了点麻烦,我家女郎原是打算让小公子来作陪的,可不巧的是,公子来的路上不慎扭伤了脚,大夫说好几日都不能下地了,还请关小大夫见谅,公子说过几日一定登门致歉。” 其实小厮没把话说全,原本江敬之是要硬撑着过来的,但是被江夫人差人绑在了床上。 江敬之气得捶床,江夫人故意吓唬他,若再这般胡闹,以后再也不许他见那女郎了,他才消停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差了人过来。 风荷听完后忙道:“不碍事不碍事!让你家公子好好养伤,下回我们再一起看戏。” 小厮走后,在庆春园门口晃悠了一圈的挽夏走了过来。 “女郎,方才那人说什么了?” “江姐姐有事,江公子伤了脚,他们都不来了。” 风荷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家,却听挽夏道:“我还好奇今日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方才一打听,才知道昨日打永嘉来了两个名角,说是擅演鹘伶声嗽,女郎,不如我们进去听一出吧!” “好。” 鹘伶声嗽,即南戏,源自温州永嘉县一带,许多江宁人未曾听过南戏,都想来尝个新鲜,因此戏楼里的看客众多,熙熙攘攘的。 两人找了半晌,才寻到两个空位置坐下。 问了一旁的姑娘,才知晓台上正演的这场戏文名叫《燕燕记》,已演至第六出。 水鬓敷粉的旦角径自泪垂,唱道:“父母俱亡许多时,知它受几多灾危!独自一身依古庙,花朝月夜,多是泪偷垂。” 南戏玲珑腔调,两个自幼长在江宁的姑娘乍然一听,自然一句也听不懂,坐在那里一头雾水。 到第十六出,“……冒瑞雪投入神祠里。睡不稳,牵惹无限不如意。忽逢贫女又没夫,见欲成姻契。” 至此,两人才将这戏文捋清楚了些。 有一书生在赶考途中遇上强盗,财物被抢且身负重伤,逃到山神庙里避难。幸遇住在庙里以绩麻织布为生的贫女燕燕救助,助他养好伤病。后二人结为夫妻,发誓要终生相守。 两个姑娘心道:原来是一出美救英雄、鹣鲽情深的恩爱戏码。 接着又是一段段婉转唱词,道是:婚后两月,书生伤愈,想赴京赶考,燕燕为了给夫君筹集赴考盘费,便剪了头上青丝去卖。 挽夏抓着风荷的手,小声叹道:“这女子果真情深义重。” 然而接下来的情节却叫人看得愁眉紧锁。 那日书生见燕燕一日未归家,竟是对她大打出手,骂道:“贱人!行不动裙,笑不露唇,这是妇女体态。休整日价去,脸儿又红,那里去吃酒来?打那贱人!” 挽夏和风荷异口同声地惊叹:“这书生疯啦?” 两人听戏听得怒火中烧,偎在一起小声骂那恶毒书生。 再说那书生进京之后,考中状元,一时风光无两。 燕燕得知书生高中,寻夫至京,他竟嫌她“貌陋身卑,家贫世薄”,不配做状元夫人,并让门子把她打出衙门。 燕燕一路乞食回到家乡,不久,书生被外派任梓州佥判,赴任途中遇上燕燕,竟拔剑劈她,欲置她于死地。 燕燕受伤,跌落山崖,书生弃之不顾,扬长而去。 却说燕燕濒死之际,为沿路经过的一个大官所救,大官见燕燕与自己早逝的爱女容貌相似,遂百感交集,将燕燕认作义女,随自己去梓州赴任。 大官到任梓州郡守后,接受当地众官员参见,书生正是其中之一,听闻郡守膝下有一女,便动了心思,请人做媒求娶其女为妻。 洞房花烛之夜,凤冠霞帔的新娘居然就是自己从前抛弃的贫女。 书生羞愧万分,而燕燕见新郎居然是当年弃她害她的薄情郎,不愿相从。 郡守最终为之调解,劝说燕燕捐弃前嫌,遂使破镜重圆。 两个小姑娘听完最后一出戏人都呆了。 “这戏文的桥段也太离奇荒谬了些。”风荷忍不住感慨。 “是呀是呀,那书生哪里像书生,打起人来像疯狗似的。这种谋杀妻子的恶毒丈夫,合该在第一出便叫那山中盗贼打死!还让他去考什么状元!” “还有那贫女,明知是负心汉、薄情郎,还傻傻地向火坑里跳。” 挽夏正连连骂着,方才演这出戏的几个伶人已去了戏妆,复又登台谢场。 风荷听得口渴,正端着茶盏要喝,却听见挽夏停了骂声,万分惊诧道:“女郎!那旦角竟不是女人,是个男的唱的!” 风荷差点让茶水呛到。 男旦?听了这几十出竟一点没听出来。 台上梨园老板介绍着这男旦的来历,原是打永嘉郡来的角儿,名叫李邵熙,擅演南曲戏文,一副好嗓流利婉转、曲折萦纡,在永嘉一带可谓是声名鹊起。 可风荷细听了那男旦的谢辞,却觉得怪怪的。 音色好像有些不大对。 不过她并未深想这一层,唱戏时用的是女子声调,说话时用的是男子声调,不一样也很正常。 待生、旦各自谢场,戏台下听戏的诸位客人起身陆陆续续往外走。 挽夏牵着风荷的手,嘴里仍絮絮叨叨地骂着那负心汉,前面一位年长些的妇人也与身旁友人叙着方才的戏文情节。 但她并非骂那书生薄情狠毒,而是感叹他虽有错处,却能及时悔改,做了大官还能不计前嫌地和糟糠之妻重修旧好。 妇人言语之中觉得理所当然得很,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失偏颇。 挽夏听了顿时火冒叁丈,上去就辩驳道:“合着那狗贼砍伤的不是你的手臂,你倒是替燕燕原谅他了!” 妇人哪里允许一个小丫头这样指责自己,也嚷嚷道:“你怎么知道燕燕没有真心原谅?书生高官厚禄,又真心悔过,这样的夫婿她一介贫女上哪里找得到?” 挽夏都忍不住要说些腌臜话了,风荷拦住她,对妇人道:“燕燕心性坚韧,勤劳善良,又是郡守的义女,为何就找不到比负心汉更好的夫婿了?这种自私恶毒的男人,纵使高官厚禄,也比不上燕燕一点!” 妇人的语气不复方才强硬,心虚道:“你们这些姑娘年岁尚小,不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女子心性太刚强可不好,容易吃大亏。” 她说完便拉着好友要走,挽夏气不过,想上去再辩驳一番,却在门口迎面撞上一个少年。 那少年比她略高一点,但是瘦削得多,被她一撞直接坐在了地上,挽夏心虚地后退一步。 因为他太瘦了,肩骨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风荷听到声音连忙去扶,少年却不客气地推开她,低着头道:“我没事。” 风荷愣住了。 这声音……- 章台路 若说方才登台谢场的李邵熙与唱《燕燕记》的男旦音色有七分相似,那这个人便有十分相似。 她生来目盲,但听力、嗅觉都比旁人好很多。 一时间好奇心盖过了旁的,风荷连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来这里是听戏的吗?你……” 只消让他再多说几个字,她便能认出他是不是那个饰演燕燕的人。 但那少年闷声不吭。 庆春园的老板看见这边的动静,走来拱手笑道:“小神医,这位是李邵熙先生的弟弟,若是哪里冲撞了您,还请多担待。” 这老板姓廖,以前去关家医馆看过风湿之症,便是风荷写了方子教他调理的,因而两人认得。 风荷听出来是廖老板的声音,解释道:“没有冲撞,是我家小妹方才走得急,把这位公子给撞了,公子没事吧?” “没事。” 少年自己扶着门框起身,语气有些生硬,然而下一瞬他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怎么了?”风荷急切问道。 廖老板笑着打圆场:“小神医莫怕,李先生说他弟弟自幼身子骨就虚弱,不碍事的,我瞧现在天色也晚了,要不要我叫两个人送您回去?” “身子骨弱……让我瞧瞧。” 风荷下意识想去探他的脉搏,却叫他推开了手。 她最擅长哄这种脾气大的小孩了,软着声安慰道:“别害怕,我是个大夫,让我瞧瞧你的身体如何,说不定还能调理得回来的。” 那少年脸色苍白,听了她的话却无动于衷,风荷又温柔地催促了两声,他才犹豫着把手递过去。 风荷把着脉,眉尖微蹙,少年直直地盯着她。 “小神医,可瞧出什么症状了?” 风荷微抿嘴唇,摇头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了些。” “那就好,李邵熙先生很是疼爱他这弟弟,每回去外面演出都带着,生怕他无人照料。” “先生还要在江宁演几场?” “只最后两场,演完之后他们便该回永嘉去了。” “多谢廖老板,明日我还来听。” 廖老板连声称好,“明日给小神医留个二楼的雅座,多谢您来庆春园捧场嘞。” 风荷与挽夏离了绿水街,往絮子街走去,天色见晚,路上行人商贩都少了不少。 “那李先生的弟弟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瞧女郎方才把脉把了许久,神色也不大对。” 挽夏见四周没什么人,贴着风荷小声耳语道。 “是有些不寻常。挽夏,你可还记得方才戏台上燕燕的身形?” “记得,个子不算太高,也怪瘦的。” “那李邵熙先生呢?身形可是一样的?” “李邵熙?李邵熙不就是燕燕吗?”挽夏茫然。 “你先将他们看做两人,你想想,高矮胖瘦可有不一样的地方?” 挽夏攥着仔细回忆着,“李先生也不胖,倒没什么不一样的……不对,燕燕要瘦一些,他身上穿得戏服臃肿,脱了戏服应该是更瘦些的,女郎,你怀疑燕燕不是李先生扮的?” “嗯。” “那你瞧方才那少年的身形与燕燕相比呢?” “是了是了,方才那人更像燕燕一些。” 挽夏掩着嘴,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女郎,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李先生是个冒牌的?可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不知道。”风荷自己想了一路,思绪仍是一团乱麻。 真假燕燕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少年…… “我明日要再去见那少年一次。” — 两个姑娘一早便赶往庆春园,到的时候戏还未开场,廖老板说李先生正在扮妆。 风荷问道:“先生在哪里扮妆?我有点好奇,不知廖老板能否带我们去瞧瞧?” “这个倒是不能,李先生扮妆时在自己的房间,谁也不许进去。”廖老板笑笑,“名角大家嘛,总有一套自己的规矩。” “这样啊……那李先生的弟弟可在?昨日我小妹的戴的珠花丢了,不知是不是撞到他时叫他给捡去了,廖老板能否把他叫来问问?” 风荷捏捏挽夏的手,挽夏心领神会,佯装抹泪道:“是呀,那珠花是我娘送给我的,万不能弄丢的。” “这个怕是也不能了,小公子身子不好,白日里多是在睡着,不知何时才起身呢?不然小神医您先听完这出戏,待他起了我再带他过来?” “有劳廖老板。”风荷盈盈道谢。 “小神医客气了,我带您去二楼的雅座。” 戏台上演着一出《赵贞女》,伴以鼓笛相和,旦角的唱腔绵密清丽,轻柔婉折,唱至激越处只觉如泣如诉。 风荷愈发觉得这人不是李邵熙,他的音色更阴柔一些,不似这般清澈。 挽夏也看得仔细,用帕子掩着嘴小声道:“他真的瘦一些。” 至此,两人算是确定了,昨日演燕燕的,今日演赵贞女的,都不是李邵熙,而是他的弟弟,挽夏撞到的那个少年。 “女郎,他这样弄虚作假,欺骗看客,我们要不要揭穿他?” “不能,我要先见见那个少年。” 风荷折起眉心,眉目间显出一分愁来,挽夏见她有主意,也不再说话,继续听那赵贞女的念白。 这出戏比《燕燕记》短许多,午后便演完了,生旦两角如昨日一般,去了戏妆,上台谢场。 约莫着时间到了,风荷下了楼,戏园老板意料之中地走过来道:“李二公子已经起身了,一会便过来,小神医且坐着等等?” “好。”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挽夏便看见昨日那个少年走过来,穿着一件颜色略旧的夏衫,神色看着不大好。 待廖老板走了,那少年捏着眉心,烦闷地开口道:“我没有捡到你的珠花。” “二公子方才做什么了?怎么听着声音有些乏呢?” 少年看向她。 “二公子信得过我么?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我们到别处好不好?”风荷在自己的手腕上,脉搏跳动之处点了点。 风荷面色柔和,也不急切,就静静地坐着等他的答复,许久才听见他道:“好。” “二公子叫什么名字?” “阿秀。” 风荷满意地笑笑,转向挽夏:“挽夏,你去知会廖老板一声,就说阿秀公子帮你找到了珠花,为表谢意,想请他去茶楼喝盏茶。” — 绿水街的张记茶楼。 风荷替阿秀又仔细地把了脉,径直问道:“这毒你自己知道吗?” 阿秀伸出的那只瘦削苍白的手微微一颤,轻声道:“知道。” “是谁给你下的毒,你知道吗?” “嗯。” “这些事我一概不问你,你若信得过我也可以与我说说,我只问一句,这毒你想解吗?” 他不答,风荷又道:“你的身体被这毒摧残得很虚弱,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登台唱那么久的戏了,你吃不消的。” 女郎面色柔和,一双烟灰色眸子清澈明亮,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惊人的秘密,而是在温柔地提醒他:天凉了,添件衣裳吧。 “阿秀,毒是你哥哥李邵熙下的,他逼迫你替他登台唱戏,是不是?” …… “是。” “我是絮子街关家医馆的大夫。” 风荷与他说了自己的来历,接着道:“你这毒初入肺腑,解毒并不是件难事,只是少说也要十日的时间,我听廖老板说你们明日演完最后一场就要回永嘉去了,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转圜的法子,在江宁多留些时日?” 阿秀的目光略过她,看向窗外喧嚣的闹市,斑斓的光影透过窗棂,落在苦褐色的木纹上,窄窄的沟壑像无数条凝固的细河。 良久,他收回视线,浅浅地笑了笑,“可以啊。” 风荷放下心来,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他。 “这个虽不能完全解了你中的毒,但是在短时间内可以稍微压制一下,让毒素不要那么快地侵入肺腑。” “多谢。” 阿秀接过药瓶,微微垂下眸。 轻罗扇 风荷在医馆等了几日,阿秀却一直不曾来过,她便去庆春园里问了廖老板,廖老板却说李邵熙和阿秀已经打道回永嘉了。 风荷的心沉了下来,自责的情绪渐渐蔓延了起来。 傍晚时陈阿嬷做好了饭,挽月过来喊她,见她心事重重,便问道:“女郎今日是怎么了?” 风荷揪着头发的发尾,闷闷道:“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阿秀在永嘉时定也是想过办法的,但是由于受到李邵熙的控制,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一直未能得到治疗。 那日她只顾想着怎么解这毒,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李邵熙能狠得下心给弟弟下毒,阿秀又哪里能劝得动他,在江宁多留十日呢? 若是当时她能想些办法……暂时将人留住也是好的。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人已经回了永嘉,难道她要寻到永嘉去吗?可到时又怎样打消李邵熙的疑心,与阿秀接触呢? “女郎若一时想不明白,便不要再想了,阿嬷已做好了饭,我们先去吃饭吧。” “嗯。”风荷怏怏点头。 到了饭桌上,却只有挽月、陈阿嬷和师父在,不见挽夏踪影。 “挽夏去哪里了?” “女郎你忘啦,挽夏家里人让她月末之前回家一趟,一早她便赶着回家了。” “哦。” 挽夏不在,吃饭时都没有人说话,屋里安静得只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陈阿嬷这会儿也才觉出挽夏的好处来,以往总不让她在饭桌多嘴,可现在看着女郎不大高兴,若是挽夏在,还能逗乐几句,让女郎宽宽心。 然而原本说好了最多两日就回来的人,到了第叁日,却也不见踪影。 风荷有点着急,挽月劝她道:“挽夏家中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住了,再等等吧。” 见她还是心神不宁的,挽月便想法子找了一辆赶去城郊的车,托车夫帮着打听一下,车夫第二日清晨回了城,上门来回话,说是那位姑娘病了。 “病了?”风荷慌张地抓住挽月的手,“挽月,我们现在就过去,去接挽夏回来!” 挽月拍了拍她,又问车夫道:“你可见着挽夏了?生的是什么病?可是很严重?” “没见着,我敲门才问了两句,那家的老婆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老婆子,说的应该是挽夏的奶奶。 挽月觉得有些奇怪,她是托了关家的名义让车夫去问的,主人家来问话,挽夏的奶奶急什么呢? 风荷因着害怕这次会像阿秀那件事一样,因她的疏忽而让事情陷入困境,所以心急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就去将人接回来。 挽月虽一时疑惑,却也和风荷一样担心挽夏的病情,她知道挽夏家里条件不好,说不准家里人为了省钱,连大夫都不会给她找。 于是当即便雇了一辆马车往城郊赶去。 路上风荷总觉得惴惴不安,挽月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金乌高悬,离午时还早,便是最慢的马车,往城郊走一个来回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握住风荷的手,安慰道:“女郎别急,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能到了。” 马蹄声渐促,离城郊越近,路也变得愈发不平整。 风荷一直撩着帘子往外看,直到看见村口低矮的院子,才算是到了地方。 因往里延伸的都是田埂小径,马车不便前行,风荷和挽月便在路口下了车,让车夫在村口等着。 两人问了来往的村民后,急匆匆地赶到了挽夏的家中。 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老婆子一脸不耐地过来,“谁呀?” 我们找挽夏……风荷正要开口,却被挽月拦住,“我们是关家来的,见挽夏许久没回去,主人家差我们来问问。” “哪来的主人家,不是签了红契的吗?” 那老婆子姓张,听见挽月说了来意,嘴里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两句。 挽月闻言心生疑窦,红契乃是经过官府盖印的文契,她知道挽夏被卖与关家时签的不是死契,这老婆子这样说……难道他们给挽夏赎身了吗? “能让我们先见见挽夏吗?” 挽月正说话时,院子里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对着她们嬉皮笑脸道:“挽夏是谁?咱刘家只有一个大丫头。” 说话的这男孩叫刘宝玉,是挽夏的弟弟。 张老婆子宠溺地揉了揉孙子的头,长满皱纹的老脸上带着轻蔑,附和道:“是嘞,本就是乡里的土丫头,上有钱人家里当两年奴才,还整出个娼妓似的花名儿了。” 明明挽夏是被他们卖进关家的,这老婆子话说得还这般难听,风荷气急了,忍不住怒怼道:“你的心怎么这么脏?” 张老婆子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又没说你。” 挽月也忍不住了,斥道:“这是主家的叁小姐,你说话放尊重些。” 张老婆子一听这话,霎时换了一副面孔,“原来是位贵小姐,老婆子我是庄稼人,惯爱说些腌臜话的,挽夏是我亲孙女,我哪里能不疼她,只不过随口说两句,小姐莫要怪罪。”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风荷听着更生气了。 “挽夏在哪里?”她忍着怒气,生硬道。 张老婆子朝屋里呶呶嘴,“在屋里躺着呢。”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干活儿的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就这死丫头金贵。” 风荷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挽夏丫头在屋里睡着呢。” 张老婆子呵呵笑着。 待风荷和挽月进了屋,她才耷拉下脸,在心中暗啐道:呸!瞎了眼的小娘皮到处乱跑,还世家大族呢,教的这是什么规矩! 挽夏住的是一间极小的屋子,风荷推开门,潮湿闷热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农具和柴火,连窗子都没有,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多进了两个人,便显得格外局促- 十二阑 平日里最是活泼爱闹的挽夏,此刻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张窄床上,两颊潮红,长发和身上的衣裳全都被汗水浸湿。 风荷随挽月走到床边,才发现她已经昏睡了过去,一探额头,烫得如铜炉一般。 “挽夏!” 怎么会烧成这样? 风荷又气又急,人都病成这样了,他们竟然都不请个大夫过来,这算什么亲人?哪里有这样冷血的亲人! 她眼眶冒泪,抖着手去扶她。“挽月,我们带她回家。” 风荷抹了一把眼泪,试图把挽夏扶起来背到自己背上,挽月搭了把手道:“我来。” 正在这时,后面那扇破烂的木门忽然被推开了,吱呀一声,挽月下意识转头,只瞧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开了。 是方才的男孩。 挽月蹙起眉。 趴在门口偷听的刘宝玉跑到院儿里,而他爹刘平也在这时回了家。 刘宝玉冲到刘平身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爹!奶奶!屋里那俩人要把大丫头带走!” 屋内的挽月和风荷自然也听见了声音,推了门出来,风荷气得想打他,刘宝玉躲在他爹身后,朝她们俩翻了个白眼。 平日里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刘平见家中有外人,还是两个姑娘,刻意地挺了挺腰杆,似乎想要逞一逞一家之主的威风。 “两位姑娘看过请回吧,我家大丫头已经已经赎了身,与你们关家以后便没有瓜葛了。” “赎身?” 风荷愣了一下,挽月率先反应过来道:“我家主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何时赎的身?可曾向官府过了契?你空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若拿不住赎身契,今日我们是一定要将挽夏带走的!” 刘平被挽月一通驳斥,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涨红,一把将手中的锄头摔在地上。两叁步并一步地冲进屋里,少顷,拿了一张盖过官印的契纸出来。 他冷哼一声,“大丫头是我亲闺女,我替我闺女赎身,天经地义的事。” 风荷听他这冠冕堂皇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挽月接过那张契纸,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确实无所纰漏。 她冷静了下来,试着去套刘家人的话,“好好地给赎身做什么?大夫人仁善,逢年过节赏钱也多,在江宁哪里还找得到这样好的主人家。” “自然是给我家丫头寻了更好的去处。” 刘平绷着脸,掸了掸自己袖口的泥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一下。 “怕不是在说笑吧,哪里还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去处?” 挽月佯作鄙夷地扫了一眼简陋破旧的院子,意思不言而喻。 刘平果然被激到,面色复又涨红起来,“我们清清白白的庄稼人,如何找不到好去处?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给大丫头许了一个好人家,江宁府的朱员外,家中有良田百亩,金山银山,你想攀还攀不上呢!” “朱家这般富庶,相比给的聘财也不少吧。” 刘平没听出来挽月言语中的暗讽,神色更加得意,“这是自然,定礼有五十两之多呢。” 张老婆子在一旁给他使眼色,他却视若无睹,继续道:“我家大丫头是富贵命,以后要到人家家里做员外夫人的。” 角落里玩着蟋蟀的的刘宝玉听这话,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她算什么富贵命,说不准嫁过去两天就给克死了。” 这话分分明明地落入风荷耳中,她恨得手发抖,被挽月牵住。 “女郎,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去吧。” 风荷知道她有话想说,点了点头,两人便离开了刘家。 田埂外,她们来时雇的马车还停在路口,车夫叼了根草坐在车上躲懒。 挽月想着车夫的消息灵通一些,于是问道:“大哥平日里走南闯北,相比见识也多,可知道城中有没有姓朱的财主?” 车夫笑道:“有有有,城南那边儿,有个叫朱永福的土财主。” “说来倒是一桩奇事儿,那老小子已经年过四十了,娶了叁任妻子,却没一个活过叁年的,人都传他命硬,克妻呢。” “那他可有小妾和孩子?” “出了这样的事,哪儿还有女人愿意嫁过去的,更别说做妾了,孩子呢,有过两个,襁褓里也都夭折了,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风荷和挽月的心都沉了下来。 这便是刘平口中的好亲事吗?他们做这种鬻儿卖女的勾当,竟还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是清白人家! 两人上了车,风荷紧紧抓住挽月的手。 “我们去找大夫人,大夫人她……” “不可。” 挽月神色凝重,“不能去找大夫人。挽夏进府时签的并非死契,家里拿了银子来赎,关家怎有不放人的道理?更何况挽夏家里人都是乡野的泼皮无赖,即便今日强带了挽夏走,难保他们明日不会去关府门前闹上一通,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夫人执掌中馈这些年,大多时候都是冷面无情的,关家在江宁是名门望族,她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丫鬟,让关家惹上一身脏水。” 挽月不忍道:“纵使大夫人疼爱女郎,可终究越不过关家的名声脸面去。” “那我们拿银子换挽夏回来行吗?” 风荷压着泪,想到昏迷不醒的挽夏,心急如焚,“他们给的彩礼是五十两,我们就出六十两。” “也不成,刘家逼迫挽夏给那财主做续弦,并非只是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而是为了攀上一门显贵的姻亲关系,以后能从朱财主那里捞到的好处,远不是这五十两能计较的。” “那怎么办?” 挽月沉默良久,道:“我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不如我们先回去,把事情告诉先生,先生与大夫人不一样,她一定会帮女郎把挽夏带回来的。” “好,那我们快回去……” “不,挽月我不能回去!挽夏这高热不知有多久了,我怕她出事,我得留下来照顾她。” 挽月思索片刻,“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女郎,你想法子给挽夏弄些药,先保住性命要紧。我即刻便回去找先生,你记得不要与刘家那两个无赖起冲突,也不要提要带挽夏走,只说想等挽夏醒了,与她说两句话便走。” “嗯,嗯。挽月你快去吧。” 乌鸢乐 “呦,叁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张老婆子开了门,见到风荷一人站在门口,出声问道。 风荷掐着手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与挽夏姐妹一场,如今她要出嫁了,我有些舍不得,想等她醒后说两句体己话再走。” 刘老婆子混浊的眼睛冒了精光,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笑道:“叁小姐金尊玉贵,咱们大丫头轻贱,怎好与叁小姐称作姐妹,不过大丫头要嫁的那家人也算是个正经人家,不像咱们祖祖辈辈挖葛打蕨的。” “我也正愁着呢,整个家里凑不出几两银子,可怎么给大丫头置办嫁妆,既然叁小姐说了和大丫头姐妹一场……” “我把挽夏视为亲妹妹,自然是要帮扶一下的。”风荷无力地叹息道。 “叁小姐真是活菩萨!” 张老婆子殷勤地把风荷请进屋,特意去主屋搬了个杌子过来。 “挽夏是怎么病的?为什么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没怎么……” 张老婆子有些心虚,嘴里含含糊糊,“就是前儿受了些凉,不过挽夏打小就身子结实,睡一觉便好了,费不上那个钱。” 风荷忍不住高声道:“高热一直不退可能会危及性命的!” “哪有这么严重,她面色瞧着也……” “我是大夫,我说的是真的。”风荷不知她是愚昧还是太狠心,愈发地失望。冷声道:“若挽夏真的不好了,喜事变成了丧事,你们要怎么向朱家交代?” 此话一出,张老婆子才算是有所触动,讷讷问道:“那怎么办?” “村子里有大夫吗?” “有个赤脚大夫。” “你去让他按照小柴胡汤的方子抓一副药来,若没有人参,换成党参也可,再拿一套针灸用具来。” 张老婆子见她神色急促,怕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就去赤脚大夫家中请了人过来。 风荷验过药材,确认没有问题,递给那赤脚大夫,“银针给我,麻烦您去将这药熬了。” 大夫见她要自己动手,不满道:“你个女人家,懂怎么治病吗?” 风荷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银子,撂到了地上,把话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你把药熬了。” 那大夫连忙捡了银子揣在衣襟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嘴硬地嘟囔道:“若把人治坏了,可别赖我头上。” 关了门,屋里这才清净了下来。 风荷用银针分别在挽夏的十指尖和大椎穴处点刺放了血。 不多时,那大夫将药也熬好了,风荷喂挽夏喝下,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的高热才逐渐退了一些。 “我不、我不嫁。” 睡梦中的挽夏带着哭腔呓语,她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 “挽夏,挽夏!”风荷把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脸,良久,她才模模糊糊地醒了一些。 “女郎……” 挽夏睁开眼睛,看见风荷的脸,以为是在做梦,直到被她抱紧,感受到真实的体温,才呜咽着哭起来,“他们逼着我……给四十多的老财主……做填房,我不愿嫁,他们就把我关在这屋子里,又怕我喊,给我灌了……灌了哑药……” 她紧紧抓着风荷的手,喉咙中像是含了碎瓷片一样,几乎无法发出一句清晰的声音。 风荷鼻尖酸涩,强忍着泪意把她抱在怀里,“挽夏别怕,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现在、我们现在就走……” 不,现在还不行,外面的天才将将擦黑,走不掉的。挽夏愤恨地看着门口,咬牙道:“等天黑了,再走吧。” 等夜色降落,张老婆子过来瞧了一眼,见挽夏还没醒。其实就算挽夏半夜醒了来,一个病,一个瞎,十之八九也是走不掉的,于是便没有给门上锁,回屋睡下了。 “挽夏,我背着你走。” “不……” 挽夏挣扎着起身,“村里的路不是很好,我、我带着女郎走……” 她执意要自己走,风荷拗不过,便撑着她的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两人快要走到村口时,挽夏忽地哭道:“女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他们这样害。” 风荷沉默几息,握紧了她的手。 “我们回去。” — 寂静无声的夜中,忽地,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大门遭重物碰撞而被破开的声音。 刘平和张老婆子仍在睡梦中,只有刘宝玉被这声音吵醒了,揉了揉眼睛起来,推开门,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院门大张,柴房的门也开着,撒腿跑过去一瞧,两人已不知所踪。 “爹!奶奶!这俩人跑啦!” 这一声大喊惊破了刘家的寂静,两个人慌里慌张地穿衣裳起身,冲到院子里,“啥时候跑的?” “早跑啦!大门都敞着呢。” 快到手的五十两银子就这样跑了,刘家人哪里容忍得了,一人抄了一把粗木棍就冲了出去,沿着乡野小径,刘平挥着棍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上哪去了?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不孝的畜牲,要知道你会跑,老子那天就应该把腿给你打折!” 张老婆子觉得这话若叫人听着了,会败坏他们刘家的名声,扯着刘平的手臂让他小声些,怒火攻心的刘平全然听不进去,甚至冲着自己的老娘啐了一口。 “呸!我是他老子,就算是把她打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叁人往村口寻去,怒骂的声音渐远。 秋蜀葵 两个藏在柴火垛后的姑娘互相搀扶着出来,挽夏愤愤地咬着牙,眸中燃着怒火,她把风荷带到院子外,“女郎,你且等一等我。” 转身的时候,风荷握了一下她的手,“我在这等着你。” “别怕。” “我不怕。” 此刻的挽夏看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冷静到了极致。 她凭什么要怕? 虚弱的姑娘撑着病躯,跌跌撞撞地来到厨房里,摸了火石和硫磺条出来,又捧了一罐子油。 到了刘平的房里,把油全都倒在了床上,硫磺条燃起一簇火苗,顺着潮湿的褥子迅速蔓延开,猩红色的火焰攀着木头和布料绽放,犹如漫野的蜀葵一般绚烂耀眼。 挽夏觉得无比痛快,她从屋里走出,火光与浓烟在她身后,逐渐将家中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风荷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连忙上前扶住她,“没有被烫到吧?” “没有。” 做完这些,挽夏只觉得自己混沌的脑子都清明许多,她反握住风荷的手,不再需要她撑着自己。 “女郎,我们走。” 为了避免与刘家叁人碰上,挽夏带着风荷走了从田埂中穿过的一条小路,路两侧有初割后留下的粗硬的稻茬,两人步子略快,于是不可避免的被划到了腿。 风荷轻嘶一声。 “女郎怎么了?” “没事。”她忍着疼,“我们快些走吧。” 来时坐马车用了近两个时辰,风荷心中默默估算着,此刻挽月与师父应该就快到了。 果然,在出了村子后,挽夏远远地看见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而来,两侧跟着几个身着衙役差服的男子,同样骑着马。 而风荷也听到了声响,欣喜地招手呼喊:“我们在这儿!” 马车在路边停下,挽月下了车,把两个风尘仆仆的姑娘一起抱住,挽夏有了情绪宣泄的出口,放肆地大哭起来,风荷被她感染,沾了尘灰的小脸上也呜呜地淌着泪。 “你的声音怎么了?” “他们、给我灌了、哑药……”挽夏泣不成声。 关遥闻言皱起眉,走过来探了她的脉,“不算太严重,修养几日便好了,上车再说吧。” 几人上了车,挽夏因病中过度劳神,枕着挽月的腿昏昏噩噩地睡了过去,风荷小声地问关遥:“师父,你想到办法了吗?” “嗯。” 风荷紧绷一日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为了让挽夏安静地睡一会,便没有接着问她是什么办法。 通往江宁府的官道上,马蹄声渐促,终于在子时前回到了金鱼巷。 挽月背着睡着的挽夏回房里睡下,而风荷则是等着关遥在巷口拜别了那几位衙役,才走上前道:“师父,可以让挽夏不嫁人吗?” “嗯。” 关遥冷清自如的声音听着无端令人信服。 “先去休息吧,我会解决好这些事的。” — 朗日高悬,江宁府署的明镜堂内,几名人高马大的衙役将刘家叁人押上了公堂。 而苦主这边,则是关遥一人独自立于堂下。 知府一拍惊堂木,令各方肃静,“江宁府刘家村刘平是何人?” 跪在堂下的刘平战战兢兢道:“草民在此。” “你私自将关家婢子许给他人为妻,可有此事?” 刘平两颊的汗直直下落,衣服上沾的尘灰和被火燎出的破洞格外醒目。今日一早便被押送到府衙,他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何罪,硬着头皮答道:“是、是。” 见他承认,知府觉得不必再审,高声道:“奴婢私嫁女与良人为妻妾者,准盗论,刘平,你可认罪?” “大人明鉴!不是奴婢,草民已替女儿赎过身,冤枉啊大人!” 知府正襟危坐,抬手示意上前的衙役退下。 不等知府质问,关遥言简意赅道:“六月十八,刘平与朱永福口头许下婚约,六月二十叁,刘平到关家给挽夏赎的身。” 言下之意便是刘平在挽夏还是关家奴婢之时,便将她许与朱永福为妻。 当朝《刑统》有所规定,奴婢既同资产,既合由主家处分,不得私嫁与人,否则作盗窃罪论处,当判徒刑一年,知情娶者,亦同罪。 “赎身契在此。” 关遥递上一张薄薄的契纸,正是关家的那一份,盖着官府的红印。 知府示意衙役将契纸呈上来,细看一番后,略沉吟道:“朱永福何在?” 衙役将朱永福带上,是一位年逾四十,肥头大耳的土财主,见了知府便跪下忙不迭地磕头,比刘平还怯懦几分。 知府道:“江宁府朱永福,你可是明知刘平之女为关家奴婢,却仍然答应了婚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 朱永福愣了一下,旋即便直呼冤枉,指着刘平的脑袋骂道:“他和我说已经给女儿赎了身的!大人明鉴,这贱人骗我,我是半点不知的……” 此案情形已然分明,堂中衙役无不鄙夷万分。 这人也太恶毒了,把亲女儿嫁给克妻的土财主作续弦,天下哪有这种当爹的。 知府旋即做出了宣判,刘平因私自嫁女,辄判处一年徒刑,并脊杖二十,朱永福因受骗而不知情,无罪。 衙役将刘平押走行刑,只剩刘家那一老一小在堂下哭闹,然而已是无济于事,最后都一并被赶出了府衙。 家里的房子被烧了,儿子被打得半死过去,张老婆子再顾不得刘家的体面,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关遥回去后将消息告诉了风荷,风荷欢喜得厉害,挽夏知道后更是神清气爽,只觉得病都快好透彻了,“老天有眼,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咳咳咳……” 她哑掉的嗓子还未恢复好,一时激动猛咳起来。 挽月笑着拍她的背,“这回总算高兴了。” 昨日回来后挽夏做了许久噩梦,把挽月当成娘亲紧紧抱着,哭闹了一整晚,早上醒来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高兴!我高兴!” 挽夏大声笑着,眼角渐渐湿润,忍着哭腔道:“娘和妹妹若泉下有知,也要高兴坏了。” 她娘怀着二妹时身子不好,连带着妹妹生下来便虚弱异常,不出几日便夭折了。 可她分明看见了奶奶将娘亲给妹妹熬的米汤倒掉了,她嫌妹妹是个累赘,恶毒地咒骂她早点死掉。 年幼的她哭着将事情告诉了爹,却换来一顿毒打。 “你再敢胡说,老子把你腿打折!” 她记得他爹是如何挥着手里的锄头,恶狠狠地说这话的。 大夫说娘亲已经不再适合生育,但是他们仍然逼着她再生了个男孩。弟弟出生的时候,他们抱着那个丑丑的小孩,嘴都咧到了天上。 只有她牵着娘亲冰凉的手,捂着嘴哭了一夜。 妹妹做错了什么呢? 娘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豆蔻结 送了风荷回屋睡下,挽月又折返回挽夏的房间。 挽夏正捧着碗喝着药,见她回来,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 “挽夏。” 挽月站在她身前,面上神色转为严肃慎重,挽夏下意识放下了碗,略坐直了身子,讷讷道:“怎么了?” 这表情,怪吓人的。 “眼下的困境解了,你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就陪着女郎啊……”在挽月冷肃的威压之下,她垂着眼眸,声音越来越弱。 “刘平只判了一年徒刑,一年之后若他刑满归来,你待如何?挽夏你别忘了,他切切实实替你赎了身的,没有人能再替你拦下第二回了。” 挽夏犹豫道:“那再签一次卖身契可以吗?我还算作关家人。” 挽月恨铁不成钢,疾言厉色道:“叁年前他们将你变卖为奴,叁年后你又要自买为奴,挽夏,你就这般自甘下贱吗?” “那、那怎么办?”挽夏陷入了迷茫。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江宁,走得远远的,到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可我要去哪儿?” 挽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天下之大,何处容不得一个挽夏?”她不再逼迫她,而是给她留了自己思索的空间。 挽夏呆呆坐在窗边,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 挽月端起了桌上还剩了一般的药,送到她嘴边,“张嘴。” 挽夏像个娃娃似的,任由她喂了药,脱了衣裳,扶着在床上躺下,又见她在自己的外侧躺下,才瞪大了杏眸,“你干什么?” 挽月平躺着,慢悠悠道:“方才话说重了,陪你一晚上。” 挽夏撇撇嘴,有点委屈。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凶啊。 她慢吞吞地翻过身,把脸埋在软枕里,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挽月方才说的话在理,可是她从未离开过江宁,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才发现自己还埋在枕头里,讪讪地把身子又挪回原来的位置。 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暗鄙夷着自己,挽夏你可真笨呐。 良久,她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出两根清晰些的线,自言自语道:“也许我是该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天下,再寻不到比那个家更可怕的所在了。 而她,也不该一辈子就任由那些人面兽心的“亲人”欺负,她要离开江宁,带着母亲和妹妹的那一份,自由地活着。 思及此,挽夏总算是定下了心,眸中闪烁着异彩,自我激励道:“挽月,我想好了,我要离开这里!” 挽月听出她雀跃的情绪,微微勾起唇角,“小笨蛋难得聪明了一回。” 挽夏甚少被她夸过,甫一听还有些不自然,脸上烧起红云,但又忍不住高兴,捂着脸往被子里滚了一圈。 “诶,你怎么又走了?”身旁一阵窸窣,挽夏侧过脸,见她又起身穿了衣裳,问道。挽月慢悠悠地掩面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 “你不是说要和我睡的吗?”挽夏摸不着头脑,莫非是方才听错了? 挽月抬起眸子,幽幽地扫了一眼床上凌乱的被褥,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挽夏瞬间就懂了,她嫌我睡觉不老实。于是负气地背过身去,哼道:“你现在嫌弃我,等我走了,你想念我还来不及呢!” “我想你做什么?” “你爱想不想!”她愤愤道:“反正我是个天生孤煞的命,日后便是客死异乡,也没个人惦念。” 挽月好笑地倾身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惦着你,每日都惦念。” “我才不要你惦念,我有女郎,女郎肯定天天想我。” — 挽夏是在一个清晨悄悄走的,关遥、挽月和陈阿嬷都知道,只瞒了风荷,她们俩关系一向亲厚,怕她会太难过。 可风荷知道后仍是恹恹了好一阵子,也生了许久的闷气,明明大家都知道,却都不告诉自己。 挽夏走后几日她都是茶饭不思的,总忧心着她的钱够不够,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挽月见状,便柔声劝道:“女郎,挽夏的路引是关大夫亲手办的,关家那边,大夫人知道女郎伤心,除那叁年的月钱外,又另支了一笔银子给挽夏作补偿,如今她已是自由身,哪里就前路惆怅了呢?” “挽夏可说她去了哪儿?” “挽夏的母亲有一位表兄在平江府做生意,若是能寻到也有个依傍,若寻不到也无妨,平江是富庶之地,挽夏识字,又会算术,想要寻到一门生计不是难事。” 是了,风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前几年她去关家族学念书时,因为眼睛不好,挽夏要时时刻刻跟着,便也在学堂读了叁年的书。 思及此,风荷的嘴角牵出一点笑意。 挽夏的算术比我还好呢,她这般聪慧,要我忧心做什么? — 深夜,月偃楼中。 “诶,你不去见楼主啊?”冯榷怀里揣着一个酸枝木的匣子,正欲上楼,见卫漪没有跟上,惊疑道。 “不去。” 卫漪转身,淡淡道,旋即身影便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他与女郎分别数十日,现在只想去见他的女郎。 这人来去如风,喊都喊不住,冯榷倒是陷入了难题,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手中的匣子里装的是还魂草,顾名思义,是一种……神药。 而且还是南疆献于京城的珍稀贡品。 反正冯榷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存在的,偏他们那古怪的楼主信,派卫漪赶赴京城,去将还魂草截来。 他原本就是厚着脸皮跟着,为了蹭点赏金的,如今神药到手,也几乎全是人家出的力,他哪里能心平气和地腆着个脸去向楼主献宝? 可这贡品拿着,也不安心…… 两厢取舍之下,冯榷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最后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上了月偃楼六楼。 鬓云偏 轻纱帐内,卫漪看着酣睡的女郎,心里总有只不安分的小猫在挠来挠去。他太想念他的女郎了,看看她的眼睛,又看看花瓣似的粉唇,看多少次都犹嫌不够。 分别数十日,少年郎君第一回尝到相思摧心肝的滋味。 他想亲吻她,却又怕把女郎吵醒。 内心踯躅半晌,最后还是低下头,轻轻贴上了柔软的唇瓣。 只亲一下,只一下便好。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对女郎的思念,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直到风荷被弄醒…… 嘴巴麻麻的。 风荷呜呜地嘤咛了两声,混沌的意识逐渐回拢,她发觉好像有人在亲自己,而且是她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是卫漪,她在做梦吗? 风荷有些委屈,鼻尖涌出一丝酸涩,卫漪走了这么久,她好想他啊,连做梦都这样真实。 为了倾诉自己的不满,她环住他的肩下压,主动伸出舌尖去缠他。偷偷轻薄女郎被发现,卫漪的身子一下僵住了,任由她在她口中肆意作乱。 她亲吻地很投入,甚至可以称得上又一些凶残,咬着他的唇瓣和舌尖,带来酥麻而磨人的痛楚。 你太久不来见我,我生气了,所以要在梦里咬你。 风荷这样想。 “挽夏走了,你又不回来,我好难过……” 她一边凶狠地亲着,一边又蹙着眉心嘤嘤啜泣,“以后你会不会和挽夏一样,离开我,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 他温柔地按住女郎的手,高高举在头顶,不容分说地将手指扣入她的指缝,紧紧握住,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女郎落泪时,他的心都快碎了。 只能反客为主,将这场亲吻变得更激烈、缠绵、令人沉溺,以此来暂时让她忘记难过。他勾着她的舌,像只渴水的鱼,尽数撷去她口中的甘霖,直到她难耐地喘着,推他,娇声控诉:“不能再亲了。” 卫漪舔了舔她的唇,停下来,贴上她的面颊,乖狗狗似的轻轻蹭着。 “我也好想女郎。” “女郎想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以后再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他温柔地诉着衷情,然而不解风情的女郎却可怜巴巴地抽着鼻子,然后,把手探向他腰间的衣带,熟稔地解开。 “女郎……” 卫漪震惊之余,脸颊也红得厉害。 他设想的画面,应该是女郎委屈地抱着他,要慢慢哄才对,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了这般。 “卫漪……”风荷侧首亲他一口,软软地撒娇。她不是那种心思婉转的人,只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要找些喜欢的事情来做。 卫漪静默不言,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明日再做可不可以?” 他还有许多话想和她说,他也还未听到女郎说想她。 此刻的卫漪就像一只离了水的鱼,急切地需要互诉情肠,来缓解自己因离开女郎而产生的焦躁和不安,而女郎,却只想着和他做那种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一副懵懂未醒的模样,几乎是循着本能地在求欢。 卫漪的心口涌上一种酸涩感,也许女郎并不想他,只喜欢和他那样。 他从未生过女郎的气,这回却有些胸闷,负气地推开她的手,把自己的腰带重新系上,系得紧紧的。 “你干什么呀?”风荷发觉他的动作之后,讶异地张了张嘴。 这回的梦好奇怪,卫漪怎么会拒绝自己呢? “你不和我做吗?” “不。”他坚定地答道。 “哦。”风荷抿了抿唇瓣,觉着有些困倦,她仍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于是慢吞吞道:“那你走吧,我想继续睡了。” 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做梦了,可这话落在卫漪耳中,却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女郎在赶他走。 她不喜欢他了。 敏感多情的少年几乎是瞬息之间变了神色,眼圈染上薄红,有些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不安地问道:“姐姐,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紧紧地拥住她,两具身体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在盛夏燥热的夜里,藤蔓似的纠缠不休。“我不许、不许你这样,姐姐,你答应了的,要我做你的情郎,所以不能不要我……”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姐姐……” 心口抽痛,似是被浸在透骨的冷泉里,向下,再向下,女郎长久的沉默让他更加痛苦,闭着眼睛,慌张而不知所措地贴上她的唇瓣。 “姐姐,亲我。” 他把温软的舌探入风荷口中,渴望能够得到她的回应,以此来证明女郎没有并厌弃他。 “唔……” 意识混沌不清的女郎尝到些许甜意,下意识迎合了这个吻,勾着他的舌尖,慢吞吞地舔吮。察觉到她的动作,卫漪阴郁的墨眸中闪过一丝细碎的光,更加热切地亲吻她。 “姐姐想亲多久都可以,只是,别不喜欢我。” “我会做的很好。” 卫漪后悔了,他不该负气拒绝女郎的求欢,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应该满足。 他有些急切地脱下自己的衣裳,在温莹的月光下,少年的胴体泛着冷白,流霜月色落在墨发、锁骨之上,落在漂亮的腰窝上。他跪在女郎身侧,虔诚而沉溺着,想要将自己献祭于最钟爱的神祇。 冷欺花(微h) 他微颤着手去解女郎的小衣,轻轻揉捻着一双饱满莹圆的乳儿。他凝眸望着女郎脸上的神色,见她眉心微蹙,便吻着耳尖柔声哄:“弄疼姐姐了吗?是我不好,我轻轻的。” 他揉着嫣红的乳尖,见她眉眼染上欢愉的神采,便更加温柔地抚弄,修长瓷白的手暖玉似的。 “唔……” 风荷鸦羽似的睫颤着,将醒未醒的迷离模样。 卫漪心喜,将手指换成自己温热的唇,将那一点茱萸含入口中,用舌尖轻柔地舔吻。 风荷舒服地挺了挺细腰,又软又娇地唤他:“卫漪……” 得到回应的卫漪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少年人眉眼秾丽,在银白的月色下宛若春妖。 在风荷的第二个梦中,卫漪乖极了,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风荷很是满意,揉着他的脸蛋夸他:“你是我的乖狗狗吗?” “是。” 他吻过她的细腰,在白嫩的肌肤上留下濡湿的水痕。 狗狗喜欢舔人,他也是。 当他温热的舌覆上腿心的幽谷之时,风荷惊呼一声,瘪着嘴娇气道:“你又舔我。” “想让姐姐舒服,上次姐姐很喜欢我舔这里。” 尤其是,包裹在粉嫩花瓣之下的蕊豆。 他用舌尖轻巧地拨开覆在上面的软肉,将它含住,风荷颤了颤腿,呜咽一声。他的软舌开始舔着那粒小珍珠,绕着它打转,轻吮,在岑寂的夜中发出细微的水渍声。 “嗯……别、别咬……” 女郎敞着雪白的腿儿任由他吃那珍珠,由小小的一粒,变得愈发肿胀和敏感,颤颤巍巍地挺翘起来,只轻轻一咬,便诱出她难耐又欢愉的娇喘。 他舔一下,她的腿便颤一下。 他用唇瓣亲昵地去蹭那粒娇气敏感的蕊豆,露出近乎痴迷的神色,“它好小,好可爱,和姐姐一样,很喜欢我亲它。” “够了、够了!” 风荷的口中溢出娇娇怯怯的哭声,他置若罔闻,埋头在腿心吃她沁出的甜汁。 从细小的孔洞中欢快地潺潺流出,他伸出舌头尽数将那甜汁卷走,在唇齿间细细品咂,“姐姐流出的水很甜,我很喜欢,都喂给乖狗狗好不好?”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小狗。 乖顺地跪在她腿间。 风荷紧紧抓着轻纱的床幔,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古怪的梦变得正常一些,“你不是小狗,你是卫漪……” “不是小狗吗……” “不是呀……” 他重重地吮了一下娇嫩的蕊豆,风荷娇哼一声,又送出一汩春水,绯色的眼角凝着泪,欲落不落。 卫漪摇摇头,纠正她的错误,“女郎记错了,卫漪就是女郎的乖狗狗。” “主人忘记了自己的小狗,我该怎么罚你呢?” 梦里的卫漪太奇怪了,非要当她的狗狗,风荷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只能忍着腿心处层层迭复的欢愉,问他:“唔……怎么罚……” 卫漪好似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道:“不能罚女郎,女郎是我的宝贝。” “那要怎么办?”风荷在低低哭着,不知是该后退还是该迎合。 “女郎和我玩游戏好不好?我舔一下,女郎便数一声,然后我们来猜一猜,女郎多少次会泄身,好不好?若是猜对了,就把我算作奖励,送给女郎。” “嗯。”风荷觉得自己糊涂得厉害,怎么会和他玩起这种游戏呢。 “女郎猜一个数吧。”他柔声催促着。 “二、二十。” “乖女郎,我要开始了。” 温热的舌尖扫过圆鼓鼓的蕊豆,风荷的腿抖了抖,颤颤出声:“一。” 狭小的床榻上,女郎数数字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婉转,还夹杂着破碎的啼哭声和喘息声。 数字正正好好停在了二十,风荷终是忍不住,被足以令人失控的快感卷进翻涌的浪潮,起起伏伏,将要溺毙在深海里。 凝脂的肌肤沁出淋漓的香汗,从脖颈间,落在身后的长发上,潮湿而馥郁。 她扭动着细腰,想要在这场欢愉到极致的情事中自救,可是、可是他还没有停下来,不知疲倦地吮吸、舔弄,逼迫她不断在高潮中沉溺。 她又哭又喘,而他躺在了身侧,紧紧地拥住她,“让姐姐舒服了吗?要一直喜欢我好不好。是姐姐的乖狗狗,别不要我。” 他在说什么? 风荷听不明白,“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他却答非所问,只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轻喃:“什么时候都不能不要我,我是你的。” 声音中透出的浓浓的脆弱感让风荷心软得一塌糊涂,即便是在梦里,她也舍不得他这样难过。温柔的女郎安抚似的揉揉他的耳朵,循着心意道:“你很好。” 他真的很好。 每次做完都要抱着她揉揉腰和腿,弄出一点红肿就要自责好久的小郎君,哪里会不好呢? “嗯,以后会更好。” 他闷闷地出声,想和她解释自己方才为什么拒绝她的求欢,可是话至嘴边又不忍说出口。若是她生气了,也都是他不好、不对,他会改,会做得更好,他永远不需要为自己分辩。 他牵着女郎的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少年人身形清瘦,但是风荷却知道,他线条漂亮的腰身有着怎样的力道,可以轻轻松松把她抱在怀里顶撞,让她尝尽人间极乐。 纵使她高潮时裹得那样紧,他也强忍着不让自己释放,因为他想清楚的看到女郎欢愉时的眉眼,这比身体的快感更令他着迷。 他会吻着她因快乐而流下的泪,夸她:“姐姐的眼泪是甜的。” 娇软无力的女郎依在他的怀里,模模糊糊地想:眼泪怎么可能会是甜的? 她高潮的时候他也夸她:“姐姐泄身了,好棒。” 女郎又想:这有什么好夸的? 她从来都弄不明白这个小郎君,他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奇怪逻辑——她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很棒。她忍不住想逗一逗他,若我咬他一口,他会不会夸我牙口真好? 她咬了,他却没夸。 而是轻哼一声,伴着难抑的愉悦,蹭蹭她的脸颊,求她:“姐姐,再咬一下。” 不咬了,再也不咬了。 风荷笑着躲他,她哪里还敢咬,他这样娇气这样黏人,若再咬一口,怕不是想要把自己变成一颗糖,送给她吃掉了。 烟困柳(微h) 风荷醒了,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可现在才惊讶地发现那好像不是个梦,她的乖乖小郎君就躺在她的床上,贴着她。 一别数日,相思情浓,她惊喜道:“你何时来的?” “昨晚。”卫漪又将她搂紧了几分,嗓音里带着初醒时的沙哑,软声软气的。 “你怎么不穿衣裳?”风荷触到他光洁的肌肤,向下摸了摸,果真是未着寸缕,她点点他的鼻尖,逗他:“这样就上了姐姐的床,我替你怪臊的呢。” 他抱住了姐姐的细腰,轻而易举地把人从被子里捉出来,带到了自己身上,趴着。 肌肤亲密相贴的感觉让风荷又笑又恼,这小坏胚,竟把她的衣裳也脱掉了。她咬咬他的锁骨,道:“你偷偷爬上姐姐的床,还脱了姐姐的衣裳,这下更替你臊了。” “我要审审你,昨晚做什么了?嗯?”她扬起清澈透亮的美眸,质问他,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贴在她耳边乖巧地说了几个字,后又欣喜道:“姐姐夸我做得很好。” 风荷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说了这么句话,红了脸,他把她鬓边的碎发都拢到耳后,柔柔道:“姐姐想再玩一次那个游戏吗?” “什么游戏?”风荷不明所以。 卫漪又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风荷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她这么一个端庄持重的女郎,怎么会和他玩这种羞人的游戏。 “不玩、我才不玩。” 卫漪扮做无辜的样子,故意激她,“我知道,因为姐姐只能坚持到第二十下,没关系的,姐姐年纪还小,不丢人。”他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以示安慰。 他想哄着风荷再玩一次,可是他不了解她的性子,她从来不是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被戏弄了,她是一定要戏弄回来的! 她从他身上起来,轻巧地避开他挽留的手,钻进被子里,然后,含住了他性器的顶端。 含得不深,只微微进了两寸去,温热的舌尖擦着铃口而过,方才还浅笑着的卫漪身子猛地一颤,什么都顾不得了,迅速地把她推开。 可还是晚了一步,浓郁的石楠花味霎时绽开,小女郎直起腰身,轻薄的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微张着嘴,浓白的精水沾了一些在脸颊上。 初尝人事的少年停了数十日,昨夜又忍了一夜,被她这么一舔,竟迅速地泄了身,将被子弄得濡湿一片,甚至、甚至还沾了一些在女郎的身上…… 卫漪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眼睁睁地看着落在女郎胸口处的浓白,幽幽地顺着肌肤画出一道亮晶晶的水痕,最后,挂在她红艳艳的乳尖上,摇摇欲坠。 像极了他们一起吃过的樱桃乳酪。 雪白,与嫣红。 他泄身得猝不及防,风荷第一时间也愣了一下,然后好奇地用手指蘸了一点精液,探入口中。 不怎么好吃。 卫漪的腰身抖得厉害,眼尾深红,如枫叶流丹一般靡丽,见女郎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仓皇地将她抱住,捂住她的唇。“不要、不要说。” 可女郎不会听他的,被捂着嘴巴也要唔唔地说:“……” 我不厉害吗?一下就把你舔射了。 卫漪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在恳求她:“女郎不要说了。” 女郎怎么能,怎么能舔那里。 “不可以舔我……”只是被舔了一小口,却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脆弱得像一株娇花。 风荷不解,“为什么不可以?你明明也舔过我的。”这很奇怪,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想法。 “这不一样……” “别太小气嘛。”风荷拍了拍他的脸蛋,“给姐姐吃一口又不会怎样,下回不吃了好不好?” 她支起身子,膝行两步到他怀里,搂着脖子撒娇道:“你别生气,我陪你玩那个游戏好不好?” 卫漪似是察觉到了方才的失态,愧疚地拥着她,“我没有生气。” “我不吃啦!”风荷笑道:“方才哄你玩的,我才不喜欢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卫漪这才松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风荷微嗔,似是羞恼般地锤了他的胸口一下,“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坏主意?是谁教你的?快快说来!” “女郎方才答应了的。”他撒娇。 “好好好!”风荷去揪他的耳朵。 他轻嘶一声,发出暧昧的喘息声,“女郎太用力,弄疼我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她们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 “你才不疼,你心里高兴着呢。” “是,姐姐给的疼痛,甘之如饴。” 她笑他不害臊,他不反驳,只低声求她:“姐姐,和我玩。” 风荷别扭地哼了两声,最后还是分开腿,背对着坐在了他的腿上,乖乖地把双手背在身后,卫漪轻轻掰着她的腿,“不够,再分开一些。” 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腿心,沾了些清液,然后轻轻点在了女郎的鼻尖上。 “你要开始了吗?”风荷微蹙眉,一副认真而慎重的样子,仿佛一定要赢下这场游戏才好。卫漪看得忍俊不禁。 他的女郎…… 好可爱。 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献上一个绵长深情的吻,亲到她气息不稳,小声抱怨:“你还不开始吗?” “姐姐这么想玩?” “不是你要玩的吗?你这小坏胚,一会要玩,一会又不玩……呜呜……”- 月有盈(微h) 风荷再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的手指就着花心的湿腻长驱直入,空旷许久的幽径被撑开,瑟缩着含住那根漂亮纤长的手指。 “好了,现在女郎来猜一猜,这里有几根手指。” 他轻轻捣弄两下,风荷的腰肢软了,娇娇地靠在他身上,答道:“一根。” 只是猜出有几根手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用手指弄了她那么多回,怎么可能分不清楚。 “说对了,聪明的女郎。”风荷还没得意,又听见他问:“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还是右手,这哪里分的清楚?两只手分明是一样的。风荷踯躅着说不出,被他不留情地搅弄了几下,刺激得腿也软了,虚虚地搭在他的腿上。 “女郎猜不到吗?”他轻笑,手腕抽动,来回抽插数下,直插得她软声哼哼。 “是右手、右手!” “女郎说对了。”他奖励似的揉了揉上方圆鼓鼓的蕊豆,勾着小穴涌出一汩清液,风荷舒服地扬起雪玉一样的脸颊。 “是右手的哪一根手指?女郎猜对了,才能给你。” 她不说,他的手指便不一动不动,初初被撩起情欲的小女郎哪里肯,索性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撑在他的腿上,晃着雪臀主动去吃他的手指。 “呜呜……”女郎娇声婉啼,隐隐约约的哭腔,仿佛不是她在主动吃他,而是他在欺负她似的。 女郎就是这样娇气,不舒服了会哭,舒服了也会哭。 卫漪没了法子,只好纵容她吞吐着自己的手指,甚至抬起手去扶她的腰,聪明的女郎忽地福至心灵,答道:“是食指!” “女郎怎么知道的?” 风荷自信满满,给出了自己推断的过程,“因为我们第一回做的时候,你用的便是右手的食指,你是想让我记起这个,对不对?” 卫漪失笑,“被女郎看穿了,女郎这般聪慧,那这个奖励,便由女郎自己来想吧。” 他以为调皮的女郎会想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可并没有。 她只是侧过脸,轻声道:“明日也陪着我好不好?” 自挽夏走后,她总觉得身旁的人好像随时都会离开她一样,她开始害怕,会不会有一日卫漪也走了,她要去哪里在找这样一个极喜爱她,也让她心喜的小郎君呢? “姐姐……”他瞧见她眉目间清婉的惆怅,心痛难抑。“我不离开女郎,日后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别怕。” 他把手指从女郎的软穴中抽出,抱着她转了个方向,面对面地坐在他怀里,低下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轻启唇瓣:“姐姐,来吃我。” 这是奖励,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他抚着女郎的腰和臀,帮着她一寸一寸地将那炽热硬挺的性器吃进去,饶是已用手指弄过,也足够湿润,可风荷还是觉得太胀了,他太大太硬,把细小的软穴都撑成了他的形状,从浅粉变成了一种绮丽的艳粉色。 他亲亲她,又夸她的身体如何漂亮,说得一向不知羞的女郎都羞臊不已。 他轻笑,“姐姐含得好紧,好喜欢、被姐姐吃……”他用清冽的少年音色低低喘息着,一副沉醉迷离的样子,撩得风荷心痒痒,真的这么舒服吗? 风荷悄悄地吸了一下软穴,他果真又喘了一声,又清软又淫靡,像只勾人的小狐狸精似的,她承认自己被勾到了,心里忍不住甜起来。 “姐姐,这回你来弄我。”他求道。 风荷被他勾引得找不着北,心尖都快沁出蜜糖来,忍不住道:“你不是小乖狗,你是只小狐狸。”她用双手撑在他的肩上,随后晃起雪臀,上下吞吐起来。 他的喘息声也愈发动听,像是玉石相撞的清泠声响,“姐姐弄得好舒服……” 风荷被哄得心花怒放,动作幅度也渐渐大了起来,雪白柔软的臀肉漾出一道柔波,艳红湿润的软穴裹着粗大的性器含弄,几乎要被撑出透明的颜色,既可怜又可爱。 细腰晃了十几下后,小女郎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气息也不稳起来,显然是累住了,卫漪抬手扶住她的腰,让她莫要再动,风荷缓缓地坐下来,茫然道:“嗯?不吃了吗?” 他揉了揉她的腰,温柔道:“嗯,姐姐做得很棒,可是再弄下去,腰会难受的。” “可是我觉得还不够呢。”风荷垂下嘴角,用最委屈清纯的声音说着淫靡的话。 她说着,还用下身去吸他的性器。 卫漪本意是想让她歇歇,自己来动,可见她这般委屈,就想逗一逗这可爱的女郎,故意托着她的臀肉,从她的湿软之地抽身而出。 硕大的蟒首抖了一下,撞在小穴上方的蕊豆上,一阵酥麻从那处漾开,风荷嘤咛一声,身子愈发动情。 “你进来呀。” “不要。” 小女郎果然恼了,一把把他推倒在榻上,黛眉微拧,娇蛮道:“坏狗狗,你要听主人的话,现在!扶好你的宝贝,乖乖等我吃掉它!” - 大家说说话呗,单机写好无聊 明霁雪(h) jiz ai 8.co m 卫漪把手覆上她的腰,轻轻挠了一下,风荷的腰最是敏感,经他一碰,佯作凌厉的气势倏尔散去,盈盈笑作一团,回首嗔恼道:“你欺负我!” “不欺负你,过来。”他温柔极了,朝她张开手,风荷扑进他怀里,抬头问道:“做什么呀?” 他捧着女郎的臀,将玉杵似的性器不由分说地送进她的身子里,一下便顶到花径最深处,层层迭迭的软肉被撑开,湿而热,紧紧地咬着他。 “呜呜……”娇气女郎又开始哼哼了,“好胀呀。” 卫漪捏了捏她臀部上的软肉,笑道:“女郎明明很喜欢,咬得好紧,乖,腿再分开一些。” 风荷依言乖乖将两膝分开,他却不动了,待她不满地催促时,却倏地抱着她起身,走到床下。 风荷慌张地去搂他的脖子,“干什么呀?” “女郎喜欢让我抱着弄,就像这样……”他重重地几记深顶,撞得小女郎眼含清泪,无力地攀着他的肩,口中咿咿呀呀,“是不是?” 他抚弄她的长发时动作那样温柔,可下身却毫不留情地顶撞着她脆弱敏感的软肉,撞得汁水淋漓,酿成一场落拓的春骤雨,伴着甜腻的香气,将娇弱的小花濯洗成绯艳的石榴色,时时颤颤翕合,被少年男子的炽热肆无忌惮地欺凌,无一处不可怜。 “轻一些、轻一些……”娇莺啼哭不已。 他顶得这样深,撞得这样用力,她受不住了,哭声破碎。 像是在骤雨滂沱的河上行舟,雨声促促,翠青的河织起透明的水花,小船儿左摇右晃,无所依傍的女郎只能搂着他,哭嘤嘤地求她的郎君垂怜。更多类似文章:ji zai 1 2.c o m “慢一些、慢一些……”她颤着腰,抖着腿,哭着。 小船儿晃啊晃,可怜的女郎绞着那根又烫又硬,撞得她将要神思涣散的性器泄了身,把交合之处淋得湿透。 可他还不停下来,而是抱着她在屋中走动,每走一步,那物什都要在软靡的穴里深顶一下,暧昧的水声清晰地落在女郎的耳中,她戚戚然地想着,玉兔捣药是不是这样子的? “坏、坏兔子……” “别再捣我了……” 女郎说奇奇怪怪的话,卫漪却总能知道她的意思,并且哄道:“姐姐是我的药。” 这场情事的最后,被兔子捣坏了的小女郎含着穴里灌满的浓白精水,娇弱无力地瘫在被子上,她抬腿去踢他,黏黏糊糊的东西就从那里溢出来,“呜呜……” “淌出来了……” 他拿着干净的巾子笑着抱住她,“姐姐乖,擦一擦就好了。” 风荷气恼地用脚踢他,却被捉住,在脚踝上亲了一口。 自知惹到了女郎,卫漪自觉地将床上的薄毯和被子都换上了干净的,风荷红着鼻子哼哼道:“这是我的闺房还是你的闺房?” “是女郎的闺房。” 风荷眨眨眼,目光幽怨,“这些都是你弄脏的,你要把它们都洗干净。” 她凑过去闻了闻,上面全是浓郁的爱液和精水的气味,臊红了脸,兔子似的缩回了榻里。 …… 于是在这个盛夏的初晨,这对浓情蜜意的少年男女就偎在后院里,一起洗被子。 准确地来说,是卫漪一个人在洗,女郎则是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后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树下是一口井,旁边有一块近两尺宽的青石板,平日里陈阿嬷会在这儿洗衣裳。 那青石浸过井水后极为清凉,风荷便脱了鞋袜,把脚丫子踩在石板上,卫漪见了女郎白嫩嫩的脚,忍不住捧了些水泼上去。 风荷笑闹着去踢他,却被捉住了脚腕,用不知哪儿来的狗尾草挠啊挠。 她痒得厉害,却怕引了人来,捂着嘴不敢大笑,眼里都憋出了一汪泪,“不许再挠了,我要生气了!” 他确实不再挠了,而是弯下腰,在她雪白的脚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吻痕,像是一片浅红色的小花瓣落在上面。 这是卫漪第一回在女郎身上留下吻痕。 他与女郎欢好时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是顶得用力了些,也只是在腿根处弄出一些红印。那些青青紫紫的印记,他不喜欢,更不喜欢它们出现在女郎白玉似的肌肤上,她应该是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他怜爱地摩挲着风荷脚背上的那枚吻痕,很轻、很浅,忽而道:“送给女郎一朵小花。” 不明所以的风荷:“花在哪里?” 他点了点,“在这里。” 风荷看不见,自然不知道那里有一个小印子,便以为他在夸自己的脚生得漂亮,像一朵花。于是把脚缩回了绣鞋里,腼腆地笑了笑,“你今日怎么这般嘴甜呢?是不是偷偷吃糖了?” “嗯,吃了。” “也给我一颗。”她伸出掌心。 卫漪贴过去,捧住她的脸颊,送上一个清甜的吻,“在这。” “你方才摸过我的脚,然后又来摸我的脸。”风荷笑恼地他开他,嫌弃地用手背蹭着自己的脸颊,“你都没有洗手!” 卫漪也跟着笑,“明明生在一个身子上,为何女郎的脚比脸要金贵一些?” “你狡辩!别以为这样说,我就原谅你了!” 风荷直接站在了青石板,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下,卫漪紧张地去扶她的腰,却叫女郎揪住了脸颊。 盛气凌人道:“你今日这么不乖,又泼我水,又挠我的脚心,姐姐我要好好教训你一回!” 女郎还没嚣张一会,便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她又慌张地去捂他的嘴,“你不许喘,不许喘!” …… 院子里时时有笑闹声传来,而在院子外,陈阿嬷越听越是皱眉。 挽月倒是心态平和,笑道:“若挽夏还在,说不准拎着棍子就冲进去了。” “女郎糊涂,先生也实在是糊涂!”陈阿嬷自始至终都不赞成女郎和那少年的事,忍不住叹息道。 “阿嬷且宽心吧。” 挽月轻笑,迤迤然回了屋。待会还要装作起晚了的样子,否则不小心戳破了女郎的小秘密,这可不好。 锦书来 挽夏走了近一旬后,风荷收到了她的回信。 信上说,她已经到了平江府,寻到了那位远亲的表舅舅,如今一切安好,女郎切莫挂念。 风荷替她高兴,她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话想问,她笑着,笔下一字未落,却已叫眼泪洇湿了小半张信笺。 思念太重,两叁笔墨写不出,最后只寄了“平安”二字去。 这日正午,医馆里没什么人,关祺淙有事回了府,风荷就抱着祺兰坐在堂中念《千字文》。 念了一会儿,小丫头就开始打瞌睡,嘴里含含糊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风荷就把人放到了里间的一张小榻上睡着。 她才出来,迎面碰见小山来道:“女郎,外面有个小姑娘找你。” “嗯?”风荷纳闷,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什么年龄小的姑娘。 小厮领着她过去,那“小姑娘”身形极清瘦,穿一身灰布麻衣,形容微凌乱。风荷出声问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阿秀。” 阿秀? 风荷异常惊讶,他说话用的是女子声调,怪不得旁人会将他认成姑娘。可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关切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你是怎么来的?你哥哥同意了?” 问完这些之后她又有些懊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搭上脉搏。她蹙起眉,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看来上次给他的药是有用的,毒性确实是被暂时压制住了。 风荷欣喜,又问道:“你哥哥怎么会放你出来的?” 阿秀一直沉默不语,风荷想着也许他有自己不便言说的难处,便不再追问了,只和他细说了这毒的解法,需得每两日针刺放血,再辅以药物。 不过她配的药方里有几种药材是略微带有毒性的,风荷细心安慰道:“若是身子出现晕眩、麻木等不适的症状,你莫要惊慌,一会就会好了,我在一旁守着你。” 阿秀留在江宁府这数十日的起居,风荷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帮他做好了安排打算,甚至自己主动拿了银两,让小山去定了离絮子街较近的一家客栈。 晚上在她的闺房里,风荷将事情和卫漪说了一遍,话里话外尽是对阿秀的怜悯和叹惋。 卫漪心口酸涩,搂着她喃喃道:“女郎很担心他吗?” 女郎的眸中染着细碎的笑意,“是呀,阿秀是个可怜人,那时候我没能帮到他,难受了好久。现在我能帮他解了身上的毒,可真好。” 卫漪想起她初见女郎时,也是类似的情形,她帮他解了春药,而他…… 他开始不安起来,他的女郎这样好,那个叫阿秀的,会不会对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会不会仗着女郎的怜惜,得寸进尺地去谋求她的喜爱,就像…… 从前他所做的那般。 他看着女郎盛着烟雨的眸子,第一次尝到惶恐的滋味,女郎此刻的眼神,和当初心疼他的眼神太像了。 这不可以,不可以。 敏感不安的少年郎君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一个女郎的心,他茫然、而无措,以至于想出一个荒谬的法子——他要缠着她的身子,让她上瘾,再离不开他。 于是他红着眼睛,向他的女郎求幸。“姐姐,和我做一回吧。” 却遭到了女郎的拒绝。 “不行不行,明日我要给阿秀施针的,若是睡得太晚了,精神就会不好,这对病人来说太不负责任了。” “负责?”卫漪心口泛起密密匝匝的疼痛,“女郎要对他负什么责?” 对他好,当他的姐姐,就像对我这样吗? 然后女郎也会喜欢他,就像喜欢我这样,会抱他、亲他…… 钻了牛角尖的少年郎君已经完全不能保持理智了,他固执地陷入到一种自我折磨当中,觉得女郎对他的喜爱始于怜悯,女郎会怜悯别人,就会喜欢别人。 而他,不能接受她这样。 他抱着她,搂得很紧,开始胡言乱语:“姐姐,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他不好,别要他。” 他不安地亲吻着她,极尽温柔和爱怜,“姐姐喜欢被我亲,姐姐说过我是甜的,多亲一亲好不好?他不会,我做得比他好,你只能亲我。” 风荷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失笑。 又来、又来。 她知道她的小郎君性子古怪,喜欢莫名其妙地发疯。 第一回是她摔伤了膝盖之后,他抱她,摸她的脚;第二回是在她的床上,他亲她,求她让他做自己的情郎;第叁回是她和江姐姐看戏,那晚他抱着她弄了好久,一次、两次、叁次。 风荷觉得好好笑,他发完疯,却装得比谁都乖,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她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可是为了小郎君的颜面,她要装作不知道。懵懵懂懂地问他:“卫漪,你怎么了?” 他却像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儿地亲她,“我还会给姐姐舔,舔小花和甜豆,姐姐知道的,很舒服,他全都不会,姐姐别喜欢他,别要他,把他赶得远远的……” 话音落下,他又怕女郎觉得自己狠心,又道:“待他的毒解了,就把他赶得远远的。” 风荷乐不可支,一句“别喜欢他”算是说清楚了,小郎君这是吃醋了。 虽然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觉得她会喜欢阿秀,但是他哼哼唧唧,怪可爱的。 还有,小花和甜豆是什么? 她不解地问道。 “是这里。”他钻到她身下,隔着薄薄的亵裤,重重舔了一下腿心的蕊豆,风荷的身子酥软了半边,见他还要舔,连忙阻道:“不许再舔了。” 卫漪更不安了,现在连这里都不能舔了吗? 姐姐真的不要他了。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从心口处蔓延出一股酸涩,风荷见他不说话了,心道不好,闭着眼睛分开自己的双腿,视死如归道:“舔吧舔吧。” 说相思(h) 于是她那脆弱的小郎君欢欢喜喜地脱了她的裤子,在她腿心吃得水声频起,咬着她的蕊豆,含含吮吮,轻啜慢舔。 他的舌头又热又软,把那粒珍珠一样小巧的东西裹在里面,每吸一口,“小花”就沁出一汪甜水,他忙用舌头去舔,喝到了,便更加卖力地去吃那“甜豆”。 风荷用贝齿咬着嘴唇,泪水涟涟地受着。 她的腿抖,腰也抖,被他咬着的地方又酸又麻,很快迎来了一次极乐。 绯红艳丽的软穴里泄了好多好多甜水出来,湿湿嗒嗒的,被他尽数饮下。 她还娇娇喘着,就又被他抱在怀里哄,“姐姐好可爱,很舒服是不是?”就如往日一样,只要她泄了身,他就会抱着她哄半天,说尽各种甜言蜜语。 风荷哭笑不得,他好傻,发疯时还记着这个。 还偷偷给她的身体起了奇奇怪怪的名字,她竟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这样多。 “为什么要叫小花和小甜豆?” “因为很甜,很漂亮。”他如实道。 风荷盈盈地笑起来,问道:“还有别的吗?”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脯,“这里叫什么名字?” “糯米糕。” 她又指了指圆鼓鼓的奶尖,他答道:“小樱桃。” 风荷笑得捧腹,把他扑倒在床上,揉他冷白的脸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们小宝怎么这么聪明?” 思维迟钝的卫漪听不出她的揶揄,只知道女郎叫自己小宝,他冷白的脸颊和耳垂霎时染上红云,痴痴道:“谁是女郎的小宝?” “谁是小宝?小笨蛋是小宝。” “我是笨蛋。” “你不是。”风荷摇摇头,不赞同他的说法,“我觉得阿秀才是笨蛋,你不是说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他就是笨蛋喽。” “他不是笨蛋!” 方才他有多想证明自己比阿秀聪明能干,现在就多想证明自己才是那个笨蛋,可话已出口,他试图一条一条推翻那些结论,但是却无从出口。 风荷见他苦恼不已,忍俊不禁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在逗你的话,就真的是笨蛋了。” 她捧住他的脸,温温柔柔道:“别吃醋啦,我亲一亲你。” 她献上自己蜜桃一样清甜多汁的唇,与他辗转相依、纠缠不休,吻至动情处,她伸手去摸他的胀起的性器。 “不是不能做吗?”他低喘着问,眼里铺开靡艳的欲色,似一盏明澹澹的琉璃灯,委屈,又惹人疼。 “如果不做的话,今日我家小宝就要气坏了。” 炽热的性器长驱直入,两具青涩的身子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他挺动腰腹,让那粗长在湿软的穴中肆意抽动,搅出淫靡而欢快的水声,女郎抱他,用腿去缠他的腰。 今夜的女郎格外主动和温柔,纵容着他较平日更为激烈和迅速的顶撞,眼里含着清泪,实在受不住时,才娇声婉转道:“别顶那儿,你慢一些呀……” 听着女郎的娇吟,他也有些忍不住了,可是下意识地想让女郎先泄身。 风荷知道他的心思,摸上他的脊背,顺着脊骨轻轻挠了挠,然后穴里也狠狠一夹。 小郎君就被夹射了,闷哼一声,在温软的甬道内一泄如注。 他不可置信地红了眼,趴在女郎胸口喘息,女郎揉着他的耳朵,娇声道:“你舒服吗?我感觉到了,你射了好多在里面。” 她的声音清泠如脆玉,抚慰着他的敏感和不安,“才不会喜欢别人,只喜欢我的小情郎,这里只给你吃,也只让你进来,好不好?” 卫漪的病被治好了,他乖顺,又依恋去亲她的唇。 他想起女郎念过的一阕词,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她教会他写相思二字。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心口处,循着她教过的笔画,写下——相、思。 “在写什么?”风荷的心口痒痒的,问道。 “秘密。” “哦。” 他的性器还埋在她的身体里,女郎笑道:“这不叫小花,这叫产道,女子生产时婴孩便是从这儿出来的,那个也不叫甜豆,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谷实。” 作为絮子街“声名远扬”的小神医,风荷在极认真地教他。 “甜的。” “不是甜的。” “是甜的。”他不管不顾,非要说那里是甜的,到最后风荷都开始忍不住怀疑,他这么喜欢舔,难道真的是甜的吗? 可是没有医书这样写呀。 再叁斟酌后,她索性放弃了教他知识,反而跟着他胡说一通,“你也是甜的,所以你是小甜宝。” “不,女郎是小甜宝。” 然后二人就谁更甜一些又争论起来,在这个问题上,卫漪半步都不肯退让,固执地要证明她更甜一些。 最后还是风荷先败下阵来,于是“小甜宝”就成了他的专属称呼。 他不厌其烦地叫着,“姐姐”、“甜宝”、“甜宝姐姐”。 叫着叫着他又想去舔,被女郎一脚踢开,“我的身子都要被你闹虚了。” 她不得不耐心地教他节制之道,并约法叁章,日后每叁日才能做一次,见他失落,又改口为两日一次,“真的不能再多了,再这样的话,你会生病的。” 卫漪表示不在意。 风荷改口道:“做得太多,我也会生病的。” 于是卫漪便默默找了寝衣给她穿上,搂着她睡。风荷被闹了一晚上,困意早被闹走了,卫漪犹豫一番,小声道:“我给女郎唱歌听,好不好?” 少年唱起清柔的小调。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是谁教你的?唱得这样好听。” “没有人教,是我听过有人这样唱。” “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 风荷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似的,掩唇笑起来,“他是在给她喜欢的姑娘唱。” 卫漪愣了一下,柔柔道:“我也在给我喜欢的姑娘唱。” 听寒声 昨夜做得太过分,风荷晨起时揉了揉腰,卫漪愧疚道:“女郎今日还要施针,我不该闹的,都是我不好。” “没事,让师父来施针就好了。” 见他仍旧十分自责,她亲他一口,道:“别难过,并不是因为你闹我,让我没法施针,而是昨夜我已打算好了,让师父来治,才容着你闹的。” 她把自己要穿的抹胸递到他手中,“小郎君不要怪自己了,帮我穿上。” 卫漪握着那片岑薄柔软的布料,一张瓷白的脸径直红到了耳根。他不会,女郎就仔细地教他,“把这个系到后面……不对,不要那么紧啦,轻一点……” 紧张起来手没轻没重的,风荷笑他:“脱的时候不是很快吗?” “哦——”她拖起悠长的尾音,“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太馋了,想吃糯米糕,所以才脱得那么快。” 卫漪被这调皮的女郎逼得退无可退,反驳道:“是啊,最喜欢吃糯米糕了,我咬的时候,糯米糕还会淌甜水呢,上面淌,下面也淌……” “可是我只有一张嘴,没法把它们全都吃掉,女郎聪慧,教教我该如何做?” “坏胚!”女郎说不过,就骂他。 “是,我是坏胚,女郎再骂一声。”他软着语调勾引她,好似极喜欢的样子。 风荷笑着推他,随后嘱咐道:“待会儿我和师父一起走,你留下来把床铺整理干净,不要让别人瞧见了,记得吗?” “嗯,我等女郎回来。” 他像女郎娶回家的新妇一样,细心地给她穿着衣裳,风荷咦了一声,“你是真的不知羞,整日里往女儿家的闺房里藏。” “那女郎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卫漪黏黏糊糊道。 隔壁的宅子被卫漪买下来了,风荷是前夜才知道的。 这个小坏胚,在半夜里,把人家家的姑娘,连人带被子一起偷回了家。不仅如此,还喜欢偷姑娘的东西,她闺房里的物件,但凡有两个的,他必要拿走一个,然后再给她补一个新的。 风荷也弄不懂他,非要盖她的被子,用她的茶盏,她就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他甚至还要用她的香露和胭脂,风荷笑恼:“你是男子,用这些做什么?” 他还很委屈,说了一堆不知道从谁口中听来的歪理。 情郎就是女子的脸面,他不能给女郎丢脸,他要让女郎有一个全江宁府最好看的情郎。 风荷道:“可是你再漂亮,我也看不见呀。” — 关遥第一眼见到阿秀,也认出了阿秀男子的身份,纵然他把女子音调学得很像,可是一个人的骨骼和身形,在大夫面前是瞒不住的。 既知道他是男子,关遥下手时便没了顾忌,第一次施针完毕后,阿秀便直接昏厥了过去。 风荷弱弱道:“师父……” 关遥很平静,“没那么疼,是他身子太虚弱了,待他醒了,让他把药喝了,后日再过来。”随后便带着药箱,出门看诊去了。 阿秀这一睡,足足过去两个时辰,风荷在一旁等得极是无聊,忍不住想着自己的小郎君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榻上有了起身的窸窣声,风荷才叫了小山过来喂他喝药,小山臊红了一张脸,讷讷道:“我怎么能给姑娘喂药?” 好吧,小山还不知道他男子。 风荷问阿秀:“你能自己喝吗?” “不能。”他轻咳了两声,声音比姑娘家还柔弱,小山听了眉头直皱,夺门而去。 风荷叹息,端了药碗正要过去喂他,却被一声清冽的声音叫住,“女郎,让我来。” 是她的小郎君来了。 风荷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卫漪并不在意这屋中是否还有别人,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耳语道:“因为想小甜宝了。” 风荷知道他是故意的,掐了一下他的腰,羞恼道:“下回不许这样了!” 卫漪笑了笑,端着药走到阿秀面前时,神色便冷了下来,虽然极不喜阿秀,但是念着他是女郎的病人,也照着女郎的嘱咐给他喂了药。 “阿秀,你再睡一会,等晚上我让小山送你回去。” 风荷说完,便牵着卫漪出了门。 阿秀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卫漪恰好回头,两人的视线相撞,阿秀匆匆垂下眸,隐去眼底古怪的情绪。 明月夜,巷深人静。这对情意正浓的少年鸳侣偷偷从女郎的家中溜走,去了隔壁的宅子。 “你在家里藏了什么嘛?非要我来看。”风荷疑惑道,然而卫漪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只说想和女郎玩游戏。 一听这话,风荷便下意识觉得腿软。直到被他抱上了榻,才知道他都藏了些什么。 原来是一本极香艳的春宫图册,他握着女郎的手,温柔道:“小甜宝翻一页,我们照着上面的图来弄,好不好?” “不好不好!”风荷摇头,“我怎么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 “我说给你听。”他抱着女郎,给她详细地描绘着画册上的姿势,“第一张,是要女郎坐在我的脸上。” “不要这个。” “第二张,女郎跪在床上,从后面进去。” “不要跪着。” “第叁张,我从后面托着女郎的腿来弄,就是……”这个姿势太羞人,他有些不好意思描述,干脆翻了一页。 第四张……并不是什么姿势,而是在男子的阳具根部用红丝线缠了两个银制的小铃铛上去,每进出一次,小铃铛便会响一声,伴着黏腻的水声,堪称妙极。 “要这个!”风荷指着图画,惊喜道。 这个她可太喜欢了! 卫漪咬了下唇瓣,羞涩道:“女郎,后面还要好多,我们慢慢看好不好?” 风荷笑嘻嘻地扑倒他身上,又是亲又是撒娇,“好哥哥,求求你,晃铃铛给我听嘛!”她眨着水汪汪的杏眸,嗓音软软糯糯:“卫漪哥哥……” 铃铛响(h) futaxs.com 红线和铃铛是风荷亲手系上的。 她的手指甫一碰到他的性器,那物什便很快地硬起来,高高向上翘起,伞状的蟒首呈现出一种胭脂般的赤红色。配上那细长的红线和银白的铃铛,被女郎白玉似的指握着,纯洁中显出一种极致的靡艳感。 她揉一揉,顶端便颤颤地沁出些前精,他低低地喘着,女郎撤了手,求道:“卫漪,让我听听铃铛声。” 卫漪忍着羞意,闭上眼睛挺动了两下腰腹,那红线牵着的铃铛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风荷捂着嘴笑,把小郎君臊得微愠,“女郎!不许再笑了。” “我不是笑你,我只是喜欢这个声音,亲一亲你,不生气好不好?” 女郎扑进他怀中,娇娇柔柔地索吻,卫漪低头,捧住她白嫩的脸颊,把她的唇吻得红艳湿润,舌尖相依,唇齿缠绵。 他去摸她腿心的小花,果真已经泛起了湿意,潮乎乎、软腻腻。被摸到蕊豆的女郎软了腰,主动去蹭他的手指。 他轻巧地拨开软肉,对那一粒小小的珍珠又揉又捻,弄得那处酥酥麻麻,小女郎娇哼不已。小穴里随之淌出透明的爱液,滴在他的手上,顺着那湿滑,送了一根手指进去。 “唔……”风荷扭了扭腰,咬着那根长指嘤咛,“别、别顶那里……” 他用指尖刺戳着她软肉的敏感点,她便微启樱唇,睁大湿漉漉的杏眸。 那里面盛着一虞春烟细雨,郎君的手腕动,霏霏薄烟也随之漾动。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oushuwu2.com 女郎总是这样娇,她尤喜爱做快乐的事,可每每快意多了一些,她便受不住了,轻轻地哼着、哭着,明明舒服得流出许多蜜水,却又怯生生地央着他慢一点轻一点。 从前他会依着女郎的话,放轻动作,可现在他只会哄着她:“小甜宝最棒了,叁根手指也能吃得下,乖乖的,泄在哥哥手里好不好?” “甜宝泄一回,哥哥就给你晃铃铛听,我们晃一晚上,累了也没有关系,哥哥会给甜宝揉腰。” 一口一个甜宝的叫着,饶是心性再坚韧的女郎,也被哄成了小娇娇,抱着他委屈巴巴地哭,“哥哥,我、我要泄了……” “呜呜呜……慢一点……” 她颤着腿,软着腰,在他手上被弄到了高潮,璀璨而绮丽的流光铺开,她再说不出话来,乖乖地被郎君抱在怀里亲吻。 手指才撤了,又送上硬挺的性器,银白的小铃铛晃着,清越灵动,伴着娇花含玉杵的水声,落在女郎的耳中。 她主动伸手去抱他,念着他的名字。铃铛声促促,这场情事也愈发热烈欢畅。她不必再怕旁人听见,在只有两人的闺房之中,肆意地哭叫着。 炽热的性器不知疲倦地在柔软的甬道中进进出出,伴着温柔却浓烈的情意,将她填满,再填满,每一寸都被抚弄着。 “甜宝要泄了吗?小甜宝这么厉害,再深一点也可以吃得下的,很喜欢哥哥顶那里是不是……” “甜宝乖,我们不弄那里了,别哭,我轻一些……” 女郎在他身下高潮了叁回,娇娇地躺在软衾上,敞着腿儿任他顶撞,灌进浓郁的精水,哭嘤嘤道:“哥哥,我有点受不住了,我们明日再弄吧……” “甜宝喜欢这样吗?” “喜欢……” — 七月末时,风荷收到了挽夏的第二封信。 信上说,她如今在一家酒肆中学着酿酒,酒肆的老板是一位性格爽利的姐姐,也是江宁人,待她极好,女郎莫要挂念。 风荷听完这些,足欢喜了一整日,让关遥寄了一封长长的信笺回去。 而阿秀的药也已只剩下最后一回,被毒素压制的心脉强健了许多,风荷问道:“待解毒之后,你如何打算,自己一个人回永嘉吗?” 她忧心他的病,也忧心他与李邵熙在一起时的处境。 李邵熙显然不是一个好人,若是被他发现阿秀已经解了毒,会不会再次对阿秀不利? “阿秀,你害怕吗?” 阿秀看着黛眉微蹙的女郎,困惑地歪了歪头,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阿秀,你……” 风荷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笑了,还未作询问,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是她的小郎君来找她了,于是便对阿秀道:“待会让小山送你回去。”然后欢喜地提着裙摆出了门。 卫漪立在门外,见女郎小跑了两步,便上去抱住她,“慢点。” 明明只半日未见,却如隔叁秋似的,风荷亲了他一口,然后牵着手到没人的地方,娇声控诉:“昨日你弄得太久,我有点肿了。” 昨夜,他们又听着铃铛声,在他的闺房里抵死缠绵。 不知道为何,风荷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一直捧着她的脸,不亲她,也不说话。可是后来却又主动把铃铛递到她手中,“女郎,给我戴上。” 她喜欢这个,自是却之不恭,直弄到深夜他才停下。 卫漪听见她说肿了,瞬间陷入浓浓的自责,直到女郎递给他一瓶药膏,“卫漪,帮我抹一下这个。” 狭窄的药房里,门被从里面闩上,日光落不进来,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他抱着她坐下,手从裙摆中探入,摸上那软乎乎的小穴。女郎咬着唇,眸子渐渐清润,卫漪问道:“会疼吗?” 她摇摇头,“你摸得有一点痒。” 他低声道:“以后不做了,我只给女郎舔好不好?” “没事的呀,我不疼。”风荷为了减轻他的自责,把话题一转,“待会我们去买菊花饼吃好不好?” 一场秋雨落过,现下正是适合品尝这些时令糕点的时候。 卫漪蹭蹭她的额头,低声应好。 露桥笛 “小神医也来买菊花饼?” 风荷才从百花坊出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首,道:“廖老板?” “是我。”廖老板笑道:“这两日秋雨不断,腿上的积年沉疴又犯了,本想去小神医那儿再拿些膏药,可巧,在这儿遇见了您!” “廖老板若现下不忙,随我去医馆取药膏可好?” 廖老板爽快道好,风荷把买好的糕点递给卫漪,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先回家吧,晚上去找我。” 卫漪走后,两人沿着长街往医馆走去,聊着聊着,廖老板忽地想起一桩事,道:“小神医可还记得上回来庆春园的那位李邵熙先生?” 风荷点点头。 廖老板继续道:“李先生和他的弟弟呀,命数不好,在回永嘉的路上,惨遭贼人戕害,尸骨无存。” “什、什么?” “小神医也觉得可惜,是不是?” “这桩凶案发生在温州楠溪江一带,闹得满城风雨,官府在那艘船上仔细勘验过,人是被推进河里溺死的。然而那几日南方连着几日大雨,河流湍急,尸首都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其实这位李先生的身世也是实在可怜,幼时父母早亡,与弟弟沦落街头乞讨,后来被永嘉一位唱戏的女先生救下,女先生教他识字、唱戏,于他有再造之恩。结果啊……” “李邵熙好容易在永嘉唱出了名气,成了角儿,女先生却失足落水,不幸身亡,如今他自己又糟了这般劫难,可真真是天妒英才啊……” 廖老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风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李邵熙被盗贼戕害。 尸骨无存。 那阿秀呢?若李邵熙真是被盗贼所害,阿秀为什么还活着?他为何不向官府告案,而是扮成女子的模样回到江宁?他在隐藏些什么? …… 以上这些错综复杂的疑云,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风荷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她知道阿秀的苦衷,被兄长毒害、胁迫,在戏台上做他的傀儡,他不可能不恨他。 可是…… 可是她应该怎么办呢?是帮助他把事情隐瞒下去,还是……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到了医馆,风荷一直在出神,廖老板喊了她几声,她才抬起头道:“廖老板且等一等,我去给你拿药膏来。” 回到家后,风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整日。阿秀是她照顾了这么久的身世可怜的弟弟,却又是官府正在追查的命案凶手,她应当如何做,才是对的呢? 律法秉持着杀人偿命的准则,可谁会在乎阿秀曾受过的苦楚? 世人皆知李邵熙,不知阿秀,不知台上那才华横溢、唱腔惊艳的名角另有其人。 他被亲兄长喂下毒药,被胁迫,被逼着做了傀儡。 风荷想到了挽夏,同样是被最亲的人所害,阿秀的处境却比挽夏更要艰难,在庆春园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脉象那样虚弱。 帮一帮他吧。 他并不是那么坏的人。 风荷想。 他为自己报了仇,日后却不得不扮做女子的模样躲避官府的追查,一生远离故土、颠沛流离,也许,这便是对他的惩罚了。 阿秀的最后一次治疗,是风荷亲自完成的。 施针之后,她给阿秀把了脉,心情有些复杂,有好几次怔怔出神,待小山将药熬好,她端给阿秀,犹豫之下问道:“阿秀,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秀看着她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女郎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你还是要把身子养好一些,别的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吧。”风荷心神不宁,有些局促地偏过头去。 阿秀又笑了一声。 “你在笑什么?”风荷不解。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女郎很善良。” 风荷微抿了下唇,忍不住小声安慰道:“世上善良的人很多,以后你还会遇到的。” 阿秀将浓墨一样的药汁一饮而尽,用他原本的男子声调低声道:“女郎,你真的很善良,其实从前我见过和你一样善良的人,但是后来……” “后来,她死了。”他又换回了姑娘的声线,轻声叹息,“所以我觉得善良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你相信吗?” 风荷摇摇头。 阿秀又道:“但愿你会一直这样认为吧。” “女郎,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嗯?”风荷微愣,继而犹豫着道:“好、好啊,我送你到客栈吧。” 医馆离客栈极近,反正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这并不是什么苛刻的请求,于是风荷便起身,和阿秀一起出了门,大约走到离客栈还有半条街的地方,阿秀道:“女郎,你可以回去了,路上小心。” “哦……”风荷对他的态度显然没有一个月前那样热络了,她好像有点害怕,又有点纠结,阿秀看在眼里,忍不住和她一样纠结起来。 要怎么办才好呢? …… 天边一道雷声闷闷响起,空气都变得潮湿黏腻起来。路上行人匆匆,想要避开这场骤然降落的秋雨,风荷也心急,步子便愈发快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她忽然停了脚步。 因为她听见了几声猫叫。 呜呜咽咽的猫叫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身后的那条窄窄的巷子,风荷蹙起眉,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她找到了那只猫,自己却昏迷在了巷子中央。 阿秀扔掉手中沾了迷药的巾子,还有那只被折断脖子的可怜小猫。 走过去,将风荷背起来。 他脸上的纠结不见了,有些无可奈何似的笑了笑,“不是告诉过你吗?善良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 还有人在看吗? 似侬愁 这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直至夜暮时才停下。阿秀背着风荷在通往城外的官道上走,途中遇见一辆出城的牛车,阿秀轻车熟路地扮做一名弱质女子,和那车夫搭上话。 “眼瞧着天色见暗,小姑娘怎么在这时候出门?”车夫问道。 阿秀细心地把裹在风荷身上的斗篷掖了掖,作为难状:“家里出了些事故,我和阿姐无所依靠,这才想着去外边投奔亲戚。” “你们要往哪边去?” 阿秀略一思索,道:“扬州。” 自江宁府北上,最近的城市便是扬州。 “扬州?”车夫见她们两个姑娘身量清瘦,脸上也灰扑扑的,一时于心不忍,替她们出了个主意:“离这儿最近的一条官道上,常有赶往扬州的商队经过,不如我把你们送到那里,你们跟着商队走,这样如何?” 阿秀笑道:“这自然是好的,多谢您!” 车夫憨笑两声,“谢什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能帮的就帮一把,也算是给自己攒点福气。” 半个时辰之后,牛车停在了一座简陋的庙宇前,车夫道:“小姑娘,你们先在这儿歇一晚吧,估摸着明日天亮时,这条道上就会有车队从这儿经过,到那时你再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总有人愿意带上你们的。” 阿秀谢过车夫,背着风荷进了破庙,把她放在地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女郎,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 风荷坐起身子,试图逃跑,却被他拽回来,“跑什么?” 风荷忍无可忍地打了他一巴掌,手心都红了,气恼道:“你恩将仇报!” “是啊,我是恩将仇报了,可这条路是你选择的不是吗?是你自己要回来救那只猫的。”阿秀笑了笑,在她身侧慢吞吞地躺下。 “女郎,知道了别人的小秘密,心里是不是觉得不安、惶恐?” “什么秘密?”风荷恼怒道,她没怎么说过谎话,下意识揪住手边的斗篷,语气也有些生硬。 “你不知道吗?我把李邵熙杀了。”阿秀笑得云淡风轻,“好了,现在你知道了。” “我知道又怎样?如果我想要揭穿你的话,昨日就该去官府报案,把你这个凶贼抓住!我好心帮你瞒着,你便是这样对我的?我真倒霉,救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哦,你确实很倒霉,一个善良单纯的女郎,遇到了一个自私自利又恶毒的坏种,还知道了他的秘密,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阿秀捡起手边的一根稻草,戳了戳她的脸。 “你要杀了我吗?” “我还没想好。” 风荷气闷,“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比较自私,任何会威胁到我的人,都不应该活着。” “其实我现在就应该把你杀掉,然后埋到荒山野岭中,但是如果你死了,我会觉得很可惜,因为世上少了一个会被我骗得团团转的傻子。” 阿秀从地上捡了两根破麻绳,递到风荷手上,“要不然,你选一根?” 那绳子浸过水,几乎要被沤烂了,风荷用力扯了两下,它们便成了碎片,“你还是想想自己被官府抓到之后,会判斩刑还是绞刑吧!” 阿秀笑了两声,“你听,外面雨又开始下起来了。” 秋雨声促促,冷风挟着雨丝坠落在破庙的顶上,也落在檐下,窸窸窣窣,沾衣欲湿。风荷不愿再和他说话,裹紧了披风,背身过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风荷捂住了耳朵。 阿秀轻声道:“其实,李邵熙不是我的哥哥,他和我一样,是在大街上乞讨的孤儿,过着挨饿受冻、与狗争食的日子。” “有几个冬天,我们差点被冻死在街上,但是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名唤赵真,是永嘉最擅南戏的名角儿,她带我们回了戏园,教我们唱戏。” 他换作女子声调,咿咿呀呀地唱了两句《燕燕记》当中的词曲。 “女郎也觉得我就是天生的角儿,是不是?可师父不这么觉得,她总说我心性不定,所以在任何事上都更偏心师兄一些。她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师兄会接下她的衣钵。” “所以你害了她?你说的善良却不得好报的人,是你口中的师父?” 面对风荷的诘问,阿秀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在意她有没有在听,“是啊,是我把她推到湖里,淹死的。” “后来这件事被师兄知道了……”阿秀微微折起眉心,兀自喃喃道:“我不喜欢他的做法,太懦弱了,他应该直接杀了我的,可是他说、他说……” 他仔细回忆着那日的情形,李邵熙将毒药灌进他的喉咙。 他说,师父收我为徒那日,我答应过她,永远不得背弃同门,所以我不杀你,但你若在这世上活一日,便该忏悔一日。 “女郎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 “我是坏人,坏人要忏悔什么呢?” “女郎你听,雨声好像停了。” 屋檐上坠着的雨滴悄无声息地落进地上的水洼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阿秀自顾自道:“车夫说这里常常有去往扬州的商队,女郎想去扬州吗?” “不想?” “那我们便北上,往淮南、京西一带可好?总之要离江宁远一些,如果我被官府抓住了,那么在这之前,我一定会先把女郎你杀掉的。” “这样黄泉路上有人与我做伴,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暮檐凉 秋月澹澹西坠,雾影朦胧的官道上渐渐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阿秀一夜未眠,听见声响便走出破庙查看,正如昨日那车夫所言,遇到了一个约莫十几人组成的商队。 他在面颊上抹了些泥灰,哭啼啼地拦上前和为首的护卫搭话,那护卫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同意。 正在这时,后面的马车上忽地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将门帘掀起,是一个样貌俏丽的姑娘,看见衣衫褴褛的阿秀,回首娇声道:“夫君,我们把这个小妹妹带上吧,她怪可怜的。” 那姑娘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一位神色温柔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腰,“都听娘子的。” 阿秀看了一眼那姑娘的小腹,低头隐晦地笑了一下,下一瞬却又抬起朦胧泪眼看向她,“多谢夫人大恩!能否将我阿姐也带上?”她指了指身后的破庙,“我阿姐在里面。” 姑娘看向她夫君,那男人笑着点头,阿秀得到应允,转身回了破庙里。 他捡起地上那根稻草,戳了戳风荷的脸,“起来。” 风荷恼怒地拽过那根草揉成一团,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土灰。阿秀捻起她肩上的一绺长发,下一瞬,头发便被锋利的匕首割断,他把断发放在风荷掌心,笑道:“女郎如果有了不该有的小心思,我就会像这样,把你的喉管割断。” 他慢悠悠地捡起包袱,然后去牵风荷的手,被她拍开,无奈地笑了两声,“阿姐莫要再闹脾气了,要不然,外面的人该等急了。” “我跟着你走,不要碰我!” 风荷气鼓鼓地跟在阿秀身后,出了破庙,在外面等着的姑娘看到她的眼睛后,愣了一下,心上泛起一丝怜悯,“妹妹们和我一起坐车上吧,夫君,你……” 男人朗笑两声,道:“我去前面赶车。” 上了车之后,阿秀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姑娘一眼,似乎是担忧自己身上的灰土会把车弄脏,这让姑娘更加心疼她了,柔声道:“小妹妹别怕,若是不下雨的话,再有两日便能到扬州了。” “你们到了扬州之后,可想好要去哪儿了?” 阿秀怯生生道:“去投奔亲戚。” 姑娘拍了拍他的手,似是在安慰他,随后从身侧的小屉里取了些糕饼出来,分给两人,“你们饿不饿?先吃些点心垫一下吧,等经过下一个县时,我们才会停下来找客栈吃饭休息。” “多谢夫人!” 阿秀还是那副弱质女子做派,风荷听得直生闷气,往车厢边靠了靠,阿秀浅笑一声,从背后探过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垂在身后的墨发。 他与那姑娘攀谈起来,姑娘说他们是徽州人士,徽州隶属于江南东路,族中来往于两浙路、淮南东西两路,经营茶叶、瓷器、纸墨生意已有两代之久。 又说起她与她的夫君,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她及笄之后,夫君便上门提了亲,如今已成亲两年,这还是她第一回出远门。 说到这,姑娘眼里盈满了灿烂的光,阿秀垂眸,幽幽地叹息。 果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闺阁姑娘,瞧着像极了一株柔弱的菟丝子,离了家中的庇护便无法生存一般。 不知道她遇到坏人的时候,会不会惊惶失措呢? …… 一行车马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傍晚时分出了江宁地界,在沿途的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姑娘热情地邀阿秀和风荷两姐妹一同用饭,还特意让客栈小厮备了热水供她们沐浴。 那个疯子候在屋外,风荷自然是不敢脱衣沐浴,只是草草地擦洗了脸和手脚。 待她开了门,阿秀走过去,倚在门框上,玩味道:“与我一同亡命天涯,阿姐觉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意思?” 风荷冷嘲道:“我觉得,看你砍头会更有意思一些。” 阿秀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走过去,用匕首又割下风荷的一绺长发,递给她。“阿姐胡言乱语一次,我就割掉你一截头发,等我们到了扬州,阿姐会不会变成一个小秃子?嗯?”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歪头笑道:“等阿姐变成了一个丑姑娘,你的小郎君是不是就不喜欢你了?” “哦。” 这话并没有激起风荷的怒火,她只是冷淡道:“如果他会因我容貌的丑陋而变心,那么他也不值得我喜欢了。” 阿秀笑了笑。 “阿姐真是好脾气,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亲手结束他的性命,这样,他就不会再变心了。” 风荷觉得她根本没法和这种疯子交流,转身回屋,在床上和衣躺了下来。 “阿姐可真是心性坚韧,从容不迫,这两日倒是能吃能睡,我还以为阿姐跟我在一起,会寝食难安呢。” “阿姐不仅不怕我,还抢我的馒头吃,抢我的床睡,你是和我出来郊游踏青的吗?” 风荷不想听他说话,直接背过身,用被子捂住了耳朵。阿秀自觉没趣,便在房间的另一张小榻上躺下了,他枕着手臂,认真地思考着风荷的首饰和衣裳能换多少银子。 明日就要到扬州了,若她们手头没有银子,可怎么办呢? 云和瑟 因江南已入初秋,天色亮得愈发晚了些,待到近辰时,东边的薄云才让日光抹上一层薄薄的金粉。 昨日的姑娘过来唤两姐妹起床,轻敲了两下门,道:“两位妹妹醒了没有?我让客栈准备了饭食,我们吃过后便要继续上路了。” 阿秀从靠窗的小榻上下来,开门浅笑:“多谢夫人挂心,我们这便起身。” 姑娘柔声应好,转身回了房间,阿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陷入一阵沉思,直到听见风荷起身的声音,才走了过去。 “我来给阿姐梳发。” 风荷并不想让他碰到自己,把长发往颈后拢拢,披散在身后,冷哼道:“不是亡命天涯吗?还梳头发做什么?” 阿秀倒也不恼,用冷水净了面,自己坐到妆台前熟稔地将长发挽成小髻,透过镜子看着气恼的风荷,无奈叹息:“阿姐呀阿姐,你能不能听话一些。” 风荷想走,他的嘴角垂落下来,幽幽道:“我看阿姐的皮肤这样白嫩,若染上一点红色,是不是很好看?” 风荷停住脚步,恼道:“你还梳头发呢?饭都凉了!”被迫跟着这疯子风餐露宿两日,连口热乎的食物都吃不上,她没被他吓唬死,自己倒是要郁闷死了。 “哦,你去吃吧,说不准这一餐就是阿姐的断头饭了,最好吃得饱一些。” 风荷并不听他的恐吓,气鼓鼓地站在门口,等他收拾好,才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 一行人用过饭后,沿着官道继续北上。途中阿秀与姑娘细聊许久,才知道他们这回运送的货物是一批新烧的瓷器,分做两批,各自送往江宁府和扬州。 两人正聊着,马车忽地颠簸了几下,姑娘高声询问发生了何事,她的夫君安慰道:“娘子莫怕,往前面走要进到山里了,不过我们沿着山谷走,路上并不会太颠簸。” 阿秀掀开车帘,看到路的一侧是一道极宽阔的河,秋风掠起清波,漾出许多道青碧的翠影。 他思索了片刻,放下帘子,看向那姑娘,娇怯怯道:“夫人,可以让他们先停一停吗?我想下车小解。” 姑娘怔了一瞬,继而道:“好。” 她撩起帘子与车夫说了两句,马车便停了下来,阿秀咬着唇瓣,似乎有些为难,姑娘温声道:“要我陪着你去吗?” 山中密林如盖、幽森昏暗,只疏疏漏下些许日光。那姑娘以为阿秀年岁不大,独自一人往山里去定是有些害怕的,便起身想与她同去。 “我和她去!”风荷忽地拉住她的手,高声道。 姑娘不知风荷的情绪为何忽然有些激动,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你眼睛不好,还是留在车里吧。” “不行……” “我们一起去吧阿姐,省得一会还要再停车,误了时间。” 阿秀笑语盈盈,将手虚揽在她的背后,风荷的冷汗浸湿了脊背。 她在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他真的,是一个恶鬼。 姑娘见状亦不再坚持,先下了马车,阿秀和风荷则是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往山中走去。 山路陡峭,且此前才下过雨,异常湿滑,叁人都走得小心翼翼。姑娘怕姐妹俩不好意思,想往里面多走一段,便只顾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阿秀凑近风荷的耳朵,轻声耳语道:“阿姐,待会要听话。” 风荷的唇失了血色,不敢再动。 她的后腰处,被那把匕首抵着,刀刃划破了粗麻的衣裳,与她温热的肌肤相吻。 “夫人。” 阿秀轻轻唤了走在前面的姑娘一声,姑娘回头,被阿秀轻而易举地扼住喉咙,匕首抵在小腹处,“夫人莫要乱动,否则,我就用这把刀,把夫人腹中的孩子剜出来。” 被推开的风荷撞在一旁的树干上,额间流出猩红的血迹,疼痛难忍,意识昏昏沉沉,耳畔的嗡鸣让她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阿秀也不着急,把姑娘带到树干旁,用布条将她的手脚缠住,然后蹲在风荷身前,用刀尖戳了戳她的脸颊,慢慢道:“阿姐,你去告诉那郎君,用银子来换他的妻儿。” 风荷下意识侧过脸,刀尖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耳边的嗡鸣声依旧很明显,她依稀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如果阿姐不乖乖照做,我现在就把她杀掉,这样的话,阿姐手上也沾了人血,再也不是清清白白的了……” “你别、别动她……” 风荷摇了摇头,抹去流到眼角的血迹,一字一顿道:“别伤害她,我去。” 阿秀满意地笑笑,“阿姐终于学乖了,现在,我们真的成了亡命天涯的共犯,我想了一下,等我们拿到了银子,我就不杀你了。” 风荷扶着树干慢慢坐起身,手臂颤抖得厉害,“我有一点头晕,你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 “哦。” 阿秀无奈地走过去,扶起她。 “阿姐知道怎么该威胁人吗?我教教你吧,你就和那郎君说,让他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一个时辰之后再上山去寻他的夫人,否则,便只能见到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了。” “语气不要太温柔,不然人家会以为你是在说玩笑话呢,记得了吗?我的,共犯姐姐……” “你、做、梦!” 风荷不顾他手上是否拿着刀,紧紧握着手上的石块朝他头上砸去,然后,趁着他恍惚的一瞬,将他扑倒。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一同从山上翻滚而下,速度极快,最后撞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停了下来。混乱之中匕首已没了踪迹,阿秀吐掉口中血沫,拽住试图离开的风荷的脚踝,将她拖回来。 他显然是被激怒了,拽住她的头发,在她耳畔森然冷笑道:“姐姐,你为什么不听话……” “谁要和你成为共犯,谁要和你一样,不、知、廉、耻……” 风荷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阿秀腹下猛地踢去,趁他吃痛松手之间,翻身将他推倒在山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两人在潮湿的山麓间厮打起来,风荷虽与他一般年岁,但终究在身量上弱了一些,最后被他按在石块上,用力地,掐住脖颈。 濒临窒息之际,掐着她的那双手忽地失了力道,她瘫倒在一旁,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蘋洲外 “小妹妹,起来。” 混沌之际,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带着哭腔,柔弱,却坚韧。 来人是那姑娘,她用腕上戴的手镯刀割破了布条,循着他们坠落的方向跑下来,山路极湿滑,她却不敢慢下半分,终于在危机时刻及时赶到。 她扶起风荷,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山下走去。然而姑娘的力气不算大,阿秀并没有被砸晕,他撑起身子,面无表情地,踉跄着跟过去。 姑娘看见远处的马车,高呼道:“夫君!” 下一瞬,满身泥水的阿秀从后面扑过来,风荷先听到了声音,却来不及躲避,只能将姑娘推开,自己却被撞得滚落而下。 这一回再没有石块阻拦,两人一起落入山一侧的河中。 秋日的河水略显刺骨,风荷体力不支,往河水深处坠下,放弃求生之前,似乎听见了一声堪称凄厉的“女郎”。 声音好熟悉。 是谁在叫她呀…… — 阿秀睁开眼睛,看见金色的日光穿透水面,落在他身上,看见,被那男子抱着的女郎下意识朝他出伸了手。 即便,只有一瞬。 阿秀笑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这女郎竟然还会想救他这个坏蛋,她太善良了,善良得和他的……姐姐一样,会对一个天生的坏种好。 可是为什么,她们不能只对他一个人好呢?他的姐姐喜欢他,却更喜欢师兄,这女郎也待他好,可她更喜爱她身边的郎君。 他又开始嫉妒了,所以,他要把这个女郎抢走,让她只能跟在他的身边。 …… 透明的泡泡兀自上升着,冰凉的河水呛进喉管,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模糊,最后的时刻,他看见那个少年抱着他的女郎,到了岸上。 他觉得自己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气死的,这女郎为什么这么好命,会遇见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不能这样呢? 在落入水底的泥沼之前,阿秀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真的那日午后。永嘉烟雨微微,红白桃花褪半梢,低墙隔起的深巷里,那女子撑着竹骨伞,牵起他的手。 阿秀很苦恼,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牵他的手,他明明很脏,她为什么不嫌弃呢? 他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个好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骗一个好人,于是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灿的笑,“姐姐,你真的要带我回家吗?我是个坏蛋,很坏的那种。” “我不是姐姐,我比你大许多,叫我师父吧。” 她捏捏他的脸颊,微笑道:“你叫我师父,我就会把你教成一个好人。” “我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可是后来,姐姐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没有将他教成一个好人。 他还是很坏,偷师兄的东西,被抓住,手心挨了板子,他却看着她,歪头笑道:“这本来就该是我的。” 他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是赵真从温州带回来的陶瓷人偶,按照两人的模样制成,甚至连大小都分毫不差,可赵真不明白,她待两人从来都不偏不倚,为什么阿秀会变成这个样子。 再后来,他开始往师兄的戏服里藏绣花针,往他的胭脂里加会让人长红疹的药粉,被姐姐发现,挨跪,挨板子,却毫无用处。 打得最狠的那次,他昏迷了数日,几近气息全无,他的姐姐抱着他哭成了泪人,醒来之后,她说:“阿秀,别再伤我的心了。” 他是她养大的孩子,即便他已经这样无可救药,她也舍不得放弃他。 阿秀抱住她,轻声道:“姐姐,以后不会了。” 其实在某一些时刻,他也想学着做姐姐心里的好孩子,可他忍不住,实在忍不住,姐姐对师兄笑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把他们,全都掐死。 在那之后,他乖了一段时间,姐姐很欢喜,但那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在师兄十七岁生辰那日,她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日后她的大徒弟会接下他的衣钵,所有人都在喜气洋洋地恭贺,甚至有人开始称他一声先生。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阿秀烦闷地摇了摇头,唉,他真的不能再做乖孩子了。 于是在师兄前往温州演出的前夜,他在他的茶杯里下了毒,很不巧,被姐姐看见了。 他记得姐姐当时有多么生气和失望,她甚至都不愿意再打他,她拉着他到戏园的门口,冷冷道:“我教不好你了,你走吧,我只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徒弟。” 那是阿秀第一次在他的姐姐面前哭泣,他跪在地上,去抱她的腿,求她不要抛弃他,他哭得极悲怆,可她已决心不再看他一眼。 他在园子外面跪了整整叁日,她没有来看他。 阿秀觉得,姐姐这回是真的不要他了。 但是,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 那个月色朦胧的夜,姐姐站在戏园的莲花池前,她穿着浅青色的衣裳,背影和他初见她那日一样纤丽,时有秋风掠起,吹着姐姐的裙摆,她抬手去拭眼角的泪。 姐姐在哭什么呢? 她是在为他感到伤心吗? 他并不是很想看到姐姐哭,他想看她笑,可她已经很久不曾对自己笑过了,她只会对师兄笑,明明师兄演得不好,可是她却会夸他,会一字一句地教他,会为他上妆,会亲手给他缝弄破了的戏服。 好嫉妒。 “姐姐。” 他轻声唤道。 “你走吧,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徒弟了。” 看来,姐姐是真的不会再要他了。 天黑了,月亮隐入云翳里,他看向那莲花池,绿荷相依,露浓烟冷。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朝他的姐姐伸出了手。 姐姐,这里的花很漂亮很干净,和你一样,你留在这里吧,好不好? 姐姐,你瞧,我真的是个坏蛋啊…… 馀花乱 “姐姐、姐姐……” 风荷觉得她好像在做梦,竟然听见了最喜欢的声音,是她的小情郎…… 他在哭。 风荷想摸一摸他的脸,让他不要再哭了,听见他的哭声,她的心都要碎了。可她的喉咙里呛了水,又胀又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掉到水里了,所以她还活着吗? 应该快要死掉了吧,不然怎么会听到卫漪的声音,听着他哭,她也想哭了,明明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郎,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呢? 难道阿秀说的是真的吗?善良的人不会有好报…… 不对不对,一个疯子的鬼话怎么能信! 她的小情郎还在哭着,哭得心痛至极、肝肠寸断,她都能想象得到,若是他真的知道自己遭遇了不测,想来也会这般伤心吧。 好困、好困。 她要睡着,不对,是快要死掉了。 要是卫漪能亲亲她就好了,其实她在临死之前,还想再尝一尝桃子的味道呢,不过,好像都没有机会了。 临死之前,她想起好多人,想起阿嬷,阿嬷给她绣的新罗袜还没有穿,阿嬷种的南瓜也还没有结果。 想起挽夏,挽夏是不是又寄了信回来?她留在家里的木偶再没有人帮她晒了,沾了潮气,生了霉点,她该伤心了。 想起挽月,她走了,大夫人会不会让挽月回关家去? 想起她救下的那个姑娘,和她腹中的小娃娃,小娃娃出生以后,要是能让她也抱一抱就好了,她直觉那会是一个女娃娃,她会和她说,你要长得结结实实的,坏人都打不倒,你要和我一样,做一个坚强勇敢的女郎。 …… 最后,她又想到师父,想到幼时师父给自己唱的那首歌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 关遥端了一碗浓墨的药汁进来,看到坐在脚踏边的卫漪,淡声问道:“醒了吗?” 卫漪摇摇头,凝眸望着躺在床上的女郎,眼圈微红。关遥把药放在一旁的小案上,让卫漪把风荷扶起来,掐着她的脸颊,顺利地把药喂了进去。 喂过药之后,她看向卫漪疲惫的神色,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卫漪摇摇头。 他不想离开女郎,他要陪着她。 关遥见他固执,便不再多劝,端起碗来往门口走去,忽地又停住脚步,不回头地淡声道:“你到床上和宝儿一起睡吧。” 医者最不喜看别人任性自伤,更何况他是宝儿喜欢的郎君,若他伤了病了,宝儿难免会伤心。 卫漪微怔,旋即垂下头,低声应好。 关遥离开了房里,卫漪便脱了外衣,小心翼翼地躺到风荷身边,轻轻抱住她,埋首在女郎颈间,透明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肌肤上,濡湿成小小一片。 他偷偷哭了许久,而风荷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好像有人在抱着她,颈间也湿湿凉凉的。 是谁……在抱着她哭吗? 她有点心疼,轻轻地回抱住那人,揉了揉他的头发。 “女郎?” 卫漪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见女郎微微眨了一下清亮莹润的眸。 于是鼻尖的酸涩一应化作清泪,从绯红的眼尾扑簌着落下,将鸦羽的睫洇得湿透。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一声又一声地唤她,失而复得的欣喜,从过于浓烈的悲恸中探出一点尖芽。 “姐姐、姐姐……” 良久,风荷浅浅地叹息了一声。 她觉得好奇怪,这个人……为何不说话呢?她都不知道他是谁。 他抱得又紧,风荷忍不住了,推了推他,然后摸着他的脸,找到嘴巴在的地方,用指尖点了点——你说话呀。 卫漪看见风荷困惑的神色,愣住了。 “姐姐?” 她……听不见。 她蹙着眉,仿佛在问他,你是谁? 卫漪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头,在她唇瓣上轻轻贴了一下。微凉的触感一触即逝,风荷微微睁大了眼睛,继而弯成新月似的形状。 她知道了,是卫漪呀。 这回她不再计较这人为何不说话了,抬起藕臂搂住他的肩,热情地吻上去,勾着他的舌头,缠绵悱恻地深吻,好甜、好甜。 原来,她没有死呀。 小女郎这般欣喜,激动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捧着他漂亮的脸,吻着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落在她最喜欢的柔软唇瓣上,轻轻贴了一下,若即若离,他好甜,女郎觉得自己饮了好多的桃花酒,濒临沉醉了。 她探出舌尖去舔舐他的唇瓣,犹如小猫饮水一般。 她真的醉了,在眸中酿出一场潮湿迷离的雨,雾蒙蒙、湿漉漉。 后来那雨声愈发急促,将残红摧败。 而她的吻也近乎急切,毫无章法,似细密的鼓点落下。咬破了他的唇瓣,腥甜的血锈味在口中丝丝缕缕沁出,似春末冷败的荼靡。 可他,怎么还是不说话呀? 她摸了摸他微微颤动的喉咙。 他有在说呢—— 是她听不见了。 - 还没写完,浅更几章,家人们再攒攒 画堂深(h) 她轻轻叹息一声,慢吞吞地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一侧,乖乖地裹好被子,揉了一下耳朵,又眨了眨眼睛。 听不见、看不见,不能说话,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女郎吗? 想哭…… 还是不要哭了,她的小情郎已经哭了好半天了,她要坚强一些,否则以后遇到困难两人只会抱头痛哭,多丢人呀。 往好的地方想想,她的味觉还在,还能亲亲他。于是女郎翻过身,又去吻他的唇,那一道细小的伤痕还在,她安抚似的蹭了蹭,鼓起脸颊,朝那里吹着气。 吹一吹,就不疼了。 她捧着他的脸,想要继续方才的亲吻,可是手指却触到一片湿凉。她并不嫌弃他,用袖子把泪水全都轻轻擦掉,只是越擦越多,最后她也没法子了。 你别哭了。 我现在不能说话,哄不了你呀。 她认真地思考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又慢吞吞地爬到他身上,伸手探入他的亵裤之中,揉了揉那里。 风荷腼腆地笑了笑,耳尖攀上一点酡红。 但是……怎么没有变硬呀? 她不甘心,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它还是安安静静的伏在那里,她知道了,她的小情郎并不是很想做,他只顾着哭呢。 我们做一回,你别哭了,好不好——她蹙起眉,作出委屈的样子,想通过脸上的表情把这话告诉他,她知道卫漪会明白她的意思的,这不需要怀疑。 而卫漪确实是读懂了,循着女郎的心意,放下了纱帐,尽数褪去身上的衣物,与她坦诚相对。 他颤抖着手去摸自己腿间的性器,来回揉捻了许久,才勉强半硬起来,可他感觉不到任何欢愉,只有难以言说的痛楚,从心口,蔓延到五脏六腑,无一处,不是疼的。 女郎垂首去吻他,温软的小舌灵巧地探入口腔,去寻他的舌,然后勾着、缠着,此消彼长,怎么纵情相依都只觉不够似的。她吮着他的舌,撷去他口中的甘澧,似乎只有这样的抵死缠绵,才能暂时地将烦忧忘却。 女郎热烈的情愫将他心上厚重的冷霜拂去,她捧着他的脸拥吻,唤起他源自身体本能的,不可推阻的情动和欲念。 她将洇湿的亵裤退下,温软潮湿的花心贴上了他的性器,亲昵地蹭了蹭,它的硬度和温度在攀升,她扶着那绯红秾艳的物什,缓慢地,将它吃下。 温热紧致的甬道包裹着,软肉不自觉地含吮,女郎娇俏地眨眨眼睛——你看,你在我的身体里面呀。 卫漪仰起头,紧紧闭上眼睛,周遭万籁俱寂,被女郎含着咬着的感觉这般清晰真实,潮湿、温柔。他成了一颗莲子心,裹在她云水一般的青莲花瓣下。 眼尾氤氲的雾气凝做透明的雨滴,落在枕上。 少男少女的身躯密不可分地交缠在一起,她不动,他也不动。 半晌,女郎垂下头,柔嫩的指尖落在他心口处——相思。 还记得吗?是我教会你的。 他的泪又落了下来。 …… 江南的秋雨冷冽,由朝至暮,夜寒吹堕。粉香幽若的女儿闺房内,一双鸳侣抵死缠绵,少年拥着他的女郎,挺动腰身,去顶撞花心最敏感的深处,他喜欢看着她情动时迷蒙的双目,绯红的唇,娇莺似的婉转呻吟着。 女郎掐着他的肩,他知道她受不住了,于是动作愈发温柔和缓,硕大的性器从软媚的小穴抽出,再深深地送进去,将甬道的褶皱撑开,又一寸寸抚去。 深深浅浅的抽动发出隐秘的水声,细碎、欢畅。 女郎的腰塌软下来,手脚酥麻,无力地攀着郎君的身子,受着他送来的缠绵不绝的快意。 他好热、好硬,又撞过来了…… 她的泪也随之落下,落在枕上,和他的重迭在一起。 这场缱绻的情事似是成了少年的一次自我献祭,献给他的女郎、他的神祇,让她尝到世上最美妙的欢愉。 他吻着她的雪白的胸脯,将那一粒红润的乳尖含入口中,轻舔慢咬,女郎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扬起脖颈,难耐地低泣着。腿心春水潺潺,把交合之处淋得湿透,她咬着唇,腿根无助地颤抖,含着郎君的性器攀上了极乐。 小山春色,风声轻慢,花偎雪坞浓香,她被困在冷月的薄光下,不知今夕何夕。 恍恍惚惚地去摸郎君的脸,摸到了,唇角牵起一个清软的笑。 他不哭了。 等她能够说话了,她要说一万遍喜欢给他听,她要夸夸他,和他玩喜欢的游戏。 她要告诉师父,卫漪是她喜欢的小郎君,他很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 灯花结 一场缠绵之后,风荷的身上汗涔涔的,双腿也软得微微发颤,而郎君的怀中又这样温暖,她才醒来不过多时,又觉昏昏欲睡了。 模模糊糊中,卫漪好像抱着她去洗了澡,水很暖,他的动作亦是这般轻柔。 沐浴之后,他又端了药来,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小娃娃似的哄着喂,她喝一口,他便亲她一下,风荷喝完了药,困意也都散了,伏在他肩上盈盈笑起来。 她五岁时便不需要人哄着喂药了,师父还夸她乖呢…… 想到这,小女郎呆了一瞬。 指了指房间,又分别指了指自己和卫漪——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卫漪牵起女郎的手,指向她自己。 女郎的嘴角垂了下来,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如果这里是她家的话,那……师父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都怪阿秀,她的脑子都被撞糊涂了,药是师父熬的,额上的伤也是师父包扎的,她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手上乱七八糟地比划一通—— 你应该先等我醒了再做打算的,师父看到我这样子,多担心呀! 卫漪安静地看着她“说完”,随后牵起她的手,屈起两指,在她掌心诚恳地“跪”了下来——我错了,女郎不要生气。 之后又垂首,蹭了蹭她的额头。 风荷心肝一颤,哪里还气得起来,心疼地回抱住他,她真是糊涂,卫漪的担心并不会比师父的少,她还这般怪他。 她也想学着卫漪的动作,在他掌心“跪”一下,可才伸出手,便被他拦住了。他捧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个轻盈若絮的吻,随之是温柔而郑重的,十指相扣。 风荷的心也软了下来,手指比划了几下——师父知道我醒了吗? 卫漪牵着她的那只手晃了晃,意思是没有。 女郎一醒来两人就被翻红浪,屋子里全是欢好之后的浓郁味道,他实在不知怎么向关遥开口。 风荷靠在他的怀里,细细思忖起来,现在已是深夜了,等明日再与师父说吧,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有点疼,但好像已经能够发出一些声音了。 “卫、漪……” 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卫漪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心痛至极,眼尾又染上一层薄红。 — 关遥对于两人牵着手过来的场景并未感到惊讶,反倒是陈阿嬷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也被挽月笑着拉走了,屋中只留下这三人。 关遥冷清的目光落过来,卫漪下意识垂首,牵着风荷的手也紧了紧。 风荷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走到关遥面前。 原本是想告诉师父她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怕的,可师父只是抱了抱她,鼻尖便酸涩得厉害,眸中盈满一汪清淙的泪,在她青色的衣襟上留下一小块濡湿的痕迹。 风荷搂着关遥的腰,小小声道:“师父,我救了一个姑娘,还有她腹中的小娃娃。” 关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宝儿是一个勇敢又善良的女郎。” 风荷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从她怀里起身。 关遥也已知道了风荷听力受损的事,谨慎地给她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因头部遭受撞击而导致的短暂失聪,针灸几次便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她转身去准备针具,却被卫漪喊住。 “师父。” 关遥脚步停住,转过身。 少年牵着风荷的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关遥言简道:“不必担心,能治好。” 然而卫漪想要问的,却并非这件事。 “师父,女郎的眼睛……” 他艰难地问出声,声音轻得有些飘渺——“是因为吃了药,才看不见的,对吗?” 他救下女郎之后,第一时间便把她带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坐诊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在无意之中发现,女郎并非天生目盲,而是用了药的缘故…… “没有。” 关遥的声音骤然高了几分,再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她闭上眼睛,隐去眼底的暗色,“宝儿是天盲,没有人给她吃药。” 卫漪似乎已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红了眼圈,喃喃道:“是,师父做的吗?” 不是…… 关遥在原地站了许久,这两个字终究是无法说出口,她转身离去,清瘦的背影中写着几分寂廖。 然而风荷却对这一段对话一无所知,她察觉到卫漪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于是晃了晃他的手,柔柔安慰道:“师父的医术很好,我不怕,卫漪你也不要害怕,过几日我便能听见了。” 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道:“想听你叫我姐姐和甜宝,还想你晃小铃铛给我听。” 他捧着她的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烟灰色眸子,女郎以为他要亲她,眉眼弯成新月,仰起头,把自己花瓣一样的唇送上去。 他只浅浅贴了一瞬,剩下的吻,都落于女郎的眼尾。 …… 落琼杯(微h) “坏胚!你不许脱我的衣裳!” 风荷捂着自己摇摇欲坠的抹胸,伸出白净的脚去踢他,然而却被轻松地握住了脚踝,连着亵裤一并褪去。推又推不动,只能任由郎君将她抱起,戚戚然哭道:“我不要你给我洗澡,我要自己洗……” 三岁娃娃才要别人帮着洗呢,真是丢死人了!风荷愤愤地捶着他的胸口,“你要气死我了你这个坏胚!” 卫漪将人抱进温热的水中,凑近她耳边温柔哄道:“姐姐,你乖一点。” 经过两次针灸之后,风荷已经渐渐地能够听到一些声音了,见他这般油盐不进,便羞恼得厉害:“你为什么非要帮我洗澡?” “怕姐姐伤到自己。” 许是撞到脑袋留下的后遗症,风荷这两日偶尔会有些晕眩,昨日走路险些还摔了一下,卫漪知道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吃饭要抱着,洗澡也要抱着,风荷羞愤欲死,找师父做主,师父竟然还默许了这个小坏胚的做法。 她只能换个法子来反抗—— “哥哥,你不要这样,求求你……” “为什么不要?” “我太丢脸了!” “没关系,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可是……” 没有可是了,因为这个坏胚郎君捧住了她的脸颊,献上一个长久而缱绻的吻,可怜的女郎被亲软了身子,半分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在他离开时,还下意识贴上去。 不仅腰肢软,手脚也酥麻,腿心还沁出了些清液出来。她仰着头,泪眼朦胧地问道:“哥哥,你要不要摸一摸我?” “女郎想要我摸哪里?” 风荷指了指胸前酥雪似的乳儿,还有透着薄红的奶尖,既可怜又可爱,卫漪循着她的话去抚弄女郎的身子,轻揉慢捻,修长的指节轻轻压下,那酥雪便从指缝中溢出,纯洁与淫靡辗转相依。 风荷动情得厉害,又小声求他道:“哥哥,摸摸下面。” 卫漪轻笑,把她鬓间潮湿的发丝都拢于耳后,“女郎忍一下,水快要凉了。”他的声音愈发温柔缱绻,哄着她。 女郎的眼尾浸着一种青涩的柔媚,攀着他的肩,支支吾吾道:“哥哥,我觉得,我已经洗干净了……” 卫漪又忍不住笑,把人从水里抱出来,用柔软的巾子擦干净,抱回了床上,用被子裹成了一个粉色的茧,他起身,风荷牵住他的袖子,问道:“你要去哪儿?” “要洗干净了,才能抱小甜宝。” 他又唤她小甜宝,风荷觉得快要甜得腻死了,便脸埋在枕头里哼哼。 卫漪回来得很快,柔曼的纱帐落下,清甜的香气盈满了狭小的空间,风荷从被子里坐起来,疑道:“你抹了什么香脂膏子?这样好闻!” “女郎喜欢吗?” “喜欢。” 她主动扑倒他怀里,闻闻他的脖颈和头发,好奇道:“你把香膏抹在了哪里?” 这人偏不好好回答,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用最是柔软干净的声音勾引她道:“女郎,自己来找找。” 他都这样说了,风荷便毫不客气地扯掉他的上衣,径直凑到胸口去闻,原本信誓旦旦的女郎发现找错了地方,幽幽叹气,“还以为你抹到这里了呢。” 语罢,她探出舌尖,在乳尖轻轻舔了一下。 那一点湿软的感觉轻轻飘过,卫漪霎时腰骨酥麻,冷白的脸让红云染透,从温柔哥哥又变回了委屈的小狗,仓皇道:“姐姐,别欺负我。” 这声“姐姐”一出,风荷的心软得像饴糖似的,“不欺负你,让我亲亲。” 他却捂住了自己的嘴,矜持道:“姐姐还没有找到香膏涂在哪里,不许亲。” “亲一下再找。” “不许。” 女郎不满地哼哼两声,这儿闻两下,那儿闻两下,最后拉起他的手,坚定道:“在手腕上!”随后又笑他:“这么喜欢香膏,你是想做个姑娘家吗?” “不是我喜欢香膏。” “嗯?” “是姐姐喜欢。” “我何时说过?” 卫漪学着她的声调,软软道:“全江宁府最香甜的小郎君,过来,让我亲亲你。” “这难道不是喜欢吗?” 风荷慢吞吞地躺下,佯作难过道:“唉……我原以为我是个聪明的女郎,其实一点都不是,不然也不会被你这只小狐狸勾勾手指,就骗得脑袋迷糊了。” “姐姐,来亲亲我。” 他的眼底铺开朦胧欲色。 “不亲!”风荷捂着酥软的心口,怅然道:“坏狐狸,不许再勾引我了。” 她抗议着,却被坏狐狸按在被子上,掰开双腿,低头吻在腿心,“既然姐姐不给亲,那我就只能亲这里了。” 窃香归(微h) 温热的唇舌将圆润娇小的一粒蕊豆裹住,小女郎的腿软下来,想踢他的肩,却被他强势地压在了被子上,被他含在口中反复亵玩几回,便已敏感得碰都碰不得,他咬一下,下面就会泄出潺潺清液。 “哥哥,不要咬了……” 无助的女郎抓着被子哼哼,话音落下,舌尖便从那蕊豆上重重碾过,她慌张地开口:“不要舔不要舔!” 她的郎君很听话,的确是不再舔了,而是将她含在唇间吮吸,风荷哭喘起来,他总能有百般法子让她尝到入骨的欢愉,她真的快要被他吃掉了。 少女稚嫩的身子受不住这迭复而汹涌的情潮,眸中包着清泪,委屈地央他:“哥哥你温柔一点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咬我了,你轻轻地弄……我不要这样……” 可是卫漪却对她的央求充耳不闻,压着她的腿根,埋首其中认真而虔诚地舔着她的花心,吃得水声频起,用湿热的唇舌裹着、拥着她,很快让女郎颤抖着双腿泄了身。 甜腻的味道和他身上的香脂味缠绕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个更甜些。 高潮来得太快太汹涌,沁出的春水亦是如小泉溪涌,将郎君的面颊、羽睫都淋得湿透,晶莹的水珠挂在鼻尖,摇摇欲坠。 他垂着眸,看向湿软嫣红的花心,目光甚至比女郎还迷离几分,仿佛他才是被亵玩的那一个,清凌凌的眸中浸着靡丽的情欲,其中似有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哭了半晌的风荷现下连半分力气都没有了,晕晕乎乎地躺在软衾上,她好像一只被郎君牵着的纸鸢,高高地悬在空中,他只轻轻扯扯丝线,她便被青郁的春风裹着,在纤凝云霭之中起起伏伏。 她的肌肤、长发都被那云弄湿了,纸鸢再飞不起来,最后,悠悠转转地落入他怀中。 他在温柔地哄她:“甜宝,乖宝。” 风荷揉着酸酸的鼻尖,迷迷糊糊地想:我不是甜宝,也不是乖宝,我是姐姐。 要叫我姐姐。 她想提醒他,可是她的脑袋晕晕的,连话都说不好了,出口的声音软得惊人——“姐姐……” 她慌不择言,然后便听见郎君在笑她:“姐姐?” “那甜宝喜欢姐姐吗?”他的笑声馥郁醉人,把聪明女郎哄骗成了一个小傻子,乖乖答道:“喜欢姐姐。” “乖宝,再叫一声。”他亲了亲她。 “姐姐。”傻傻的女郎好像真的把卫漪当成了姐姐,软乎乎地偎在他怀里撒娇,“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疼我?” “因为姐姐也喜欢乖宝。” “哦……”风荷抿着唇瓣,慢吞吞地思考着他的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认真地纠正道:“你不能是姐姐!” 她伸手探向他胯下之物,握住,“你生了好大一个……” 卫漪仓惶地将风荷的嘴捂住,耳朵霎时变红,生怕她说出些什么荤话来,风荷不解,问道:“你捂我的嘴做什么?” “乖宝,别说……粗话。”他艰难道。 “粗话?”风荷笑起来,“你是说……” 呜呜——又被捂住嘴了,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个害羞的小郎君是真的不愿听她说这个,可是怎么办呢?她又想调皮了。 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在耳边连着说了三声…… “呜呜……姐姐你的……好大呀……” 小郎君恼了,把这个坏女郎裹成了一个茧,推到床里面,撩开纱帐要走。风荷急了,连声道:“别走别走!我错了,我再不说了,你不要生气呀!” 卫漪的脚步停了一瞬,依旧不愿理她。 “卫漪你真的要走吗?可是你没穿衣裳呀!” 风荷从被子里掏出方才她亲手扯掉的上衣,挥了挥手,无辜道:“我觉得你光着身子出去不太好,要不还是把衣裳穿上吧,你这样要是叫阿嬷看见了,她会打死你的!” 卫漪一时被气昏了头,低头看了一眼,果真是…… 他折返回去,想从风荷手里拿过衣裳,然而她却径直把衣裳塞到了被子里,乐不可支地打着滚儿,“不给你!这下你走不了了!” 卫漪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风荷在被子下面把他的上衣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爬起来,扑进他怀里,白玉似的腿缠在腰上,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盈盈笑道:“小狗小狗,我亲亲你,别生气呀!” 小狗托住她的臀,脸色又红了几分,又气又心软,学着她嗔恼道:“你也是个小坏胚。” “是呀,我可坏了。”风荷有恃无恐地掐着他的脸蛋,“如果我是个坏人的话,卫漪还会喜欢我吗?” “会。” “……姐姐呢?”他小声道。 “我呀……”轻柔的尾音饶了两绕,随口道:“我不喜欢坏蛋,所以你一定要做个善良的郎君哦。” 萦心曲 近仲秋时,风荷的听力已然恢复如初,额上的伤也几乎看不出痕迹。 风荷觉得在家里待着有些烦闷,便想继续和关遥去医馆,问过卫漪,他却慌了神,高声道:“不要去,女郎,不去好不好?” 风荷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般,柔声询问:“为什么不想去?” 他不语,风荷又换了个问题:“卫漪好像不太愿意我离开房间,也不太愿意我见到师父她们,是不是?” 女郎很聪明,一下就能看穿他的症结,可他……无法开口解释。 他觉得女郎应该知道真相,可又害怕让她知道,她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她本应该看得见,为什么会有人给她吃那种药呢?为什么那人……偏偏又是女郎最喜爱的师父呢? 那是……师父啊。 他想问问师父为什么要这样,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很疼爱女郎,她一定不会害她。 而女郎知道后也必不会心生怨怼,她只会说,没关系的,现在这样也很好。 可是她们都不会知道,她曾满心欢喜地问过——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她喜欢花香、鸟鸣、温热的烛火,她最喜爱的银鱼禁步,是因它晃动时的声音叮当清脆,她说那像是星星撞在一起的声音。 可是星星并不会撞在一起。 烟花也没有花瓣,它一散开,便落了。 …… 他痛苦至极时,女郎握住了他的手,她说:“留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我不去了。” 她不再追问为何,只轻轻搂住他的腰,温柔道:“你也很重要,我留在这里陪着你。” “女郎、女郎……” 他困在了一场湿冷的雨中,心口的疼痛让他迈不开步子,他听见女郎的声音,却只想说——别过来,女郎,这儿很冷,站在阳光下吧。 他的女郎是世上最好的女郎,她不需要知道,不需要难过。 她的世界,也不该永远只是这样。 这些念头如疯狂生长的藤蔓,攀缠上他的心,再无法被剥去—— 他想让她看见。 - 风荷留在了金鱼巷,趁着这两日雨后天晴,便跟着陈阿嬷在后院给新栽的菠菜间苗,阿嬷怕弄脏她的衣裳,不愿让她过去。风荷有点失落,卫漪便哄着她:“女郎去玩吧,衣裳弄脏了我来洗。” 因着阿嬷在,风荷不好意思做亲密之事,贴在他耳畔小声道:“待会儿回去我再好好亲亲你!” 随后便欢快地跑到陈阿嬷身边,陈阿嬷无奈,只得教起她间苗的法子。 天上朗日高悬,风荷又做得太认真,不一会儿额上便起了汗,陈阿嬷转头看到后,嗔笑道:“我的小祖宗呦,生了这么多汗,还不快回去擦一擦,受了风可如何是好?” 风荷兴致正高,随手抹了一把,坚定道:“没事没事!” 话音未落,便被人从田里捞出来,一径抱出院子,风荷疑惑:“怎么了?” 抱她的人在上方笑道:“小猫的脸花掉了,回去洗一洗脸吧。” “我的脸上沾了泥吗?”风荷半信半疑,她方才是用袖子擦的汗,怎么会沾到脸上呢?她怀疑他在骗人,哼道:“你一定是骗我的。” “没有骗你。” “你就是骗了。” 临进门前,风荷咬了下唇瓣,又道:“你,你就是仗着我看不见!” 他的脚步停滞了一瞬,风荷抓着他的手指紧了紧,“怎么了?” 他静默不语,到了屋里,才把她放在罗汉床上,寻了干净的巾子来,细细地擦拭着她的脸颊,擦干净了,便捧住她的脸颊,垂首,去亲她的额头、鼻尖、眼睛…… 女郎推开他,跪直了身子,主动去吻他的唇,温热的舌尖相抵,继而忘情地缠绵在一处,再分不清朝夕。 直到气息有些不稳了,她才稍稍离开了些,贴着他的额,轻声道:“卫漪,要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你的心事呢?” 她都知道的。 “女郎。”他低声唤她,“和我离开江宁,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卫漪想去哪里?” “杭州、江陵、明州、汴京、洛阳……” 风荷笑道:“原来卫漪是想和我云游四方,这些地方若是都去上一遍,要花上半年的时间呢,到时候回到江宁,便已是春天了。” “女郎,想去吗?” “只我们两个人吗?” “嗯。” “好啊。” 她应道,眉眼弯成新月,浸着软莹莹的流光。 - 风荷和卫漪是在近八月末离开的,挽月说着女子装束远行多有不便,让阿嬷备下的多是男子襕衫,将头发也挽成小郎君的模样,只簪一根青玉簪在发顶。 挽月笑道:“倒不如扮成兄弟两个。” “是呢是呢。”风荷点头如捣蒜,上马车时卫漪要抱她,风荷轻咦一声,“哪家亲兄弟在街上搂搂抱抱?” 随后撩开车帘,探出身子朝着关遥挽月她们挥了挥手,“师父,我不在时你们要多保重,我再回来时,便是春天啦!” 关遥浅笑着应声,挽月还走过去抱了抱她,只陈阿嬷一人背过身,掩着帕子无声落泪。女郎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一走便是半年,让她的心都空了半边下来。 风销蜡 马车西行,渐渐离了金鱼巷,将那三人的身影远远撂在后头。 风荷伏在窗边吹了半晌的风,帘子放下时,眼圈红得和兔子似的,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待泪意隐在眼眶里,复又换上清甜的笑脸,道:“师父和挽月没哭,阿嬷一定是在后面偷偷抹眼泪呢,是不是?卫漪。” “是。” 卫漪捧着她的脸,轻声道。 他想哄她,安慰她,可他的女郎这般坚强懂事,他忍不住道:“女郎,要不再多等几日,我们再走吧。” 风荷在他唇上轻贴了一下,柔声道:“可是哥哥,我觉得你快要等不及了,我知道你很想和我一起远游,没关系的,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 “哥哥,我们现在是往哪儿去?” “杭州。” 说起杭州,风荷倒想起一阕词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到杭州时,约莫已是季秋,也许还能赏最后一秋金桂,风荷想到桂子清露霏微的暗香,好奇道:“这时节是不是有许多桂花味道的香膏?” 语罢,她又觉得自己的意图太过分明,偏过脸,面色平静地补充道:“还有吃食。” 卫漪把她的脸掰过来,笑道:“女郎想吃桂花味的东西?” 风荷眨了眨眼睛,“哥哥你说的桂花味的东西是……” “不是!”卫漪否认。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呀。”风荷无辜道。 她确实没说是什么,卫漪羞红了脸,暗怪自己被女郎说的桂花香膏带偏了思绪,“女郎想吃桂花糕,还是桂花酒?” 风荷自然而然地抚上了他的脸,热乎乎的,狡猾的狐狸女郎把人按在厢壁上,倾身过去,直亲到他面红耳赤,然后咬着他的脸颊娇娇道:“想吃桂花味的小狗呀!” - 车马朝行暮宿,至杭州时秋色已晚,车夫照卫漪的嘱咐,特意选了一家院中栽有桂花的客栈,掌柜见风荷踮脚去嗅那花,笑道:“小郎君若是喜欢,我让人折几枝送到您房中可好?” 风荷惊喜地回身拱手作礼,“多谢掌柜!” 掌柜年岁大了,对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人也愈发心慈,笑着与风荷攀谈起来,得知她是来此地游玩,便悉心地给她指了几个好去处,风荷嘴甜,直赞他见多识广,把掌柜哄得心花怒放,伸手去拍她的肩,却被卫漪拦下。 掌柜见他眉心微折,讪笑道:“小郎君的兄长很是疼爱您呢。” 风荷说了许久的话,这才想起来卫漪也已等她许久了,于是拉着他的手腕晃了晃,“哥哥,你累不累?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吧。” 掌柜也应声:“是呀,路途劳累,两位郎君且回去好生歇息,一会儿我让人把折好的桂花送去。” 风荷拉着卫漪上了楼,一进门,就把人按在门板上一番亲吻,揉着他的脸,软声哄道:“可怜的小狗,方才只顾着和旁人说话,都把你忘了呀。” 卫漪的心都要被这小女郎甜化了,顺势撒娇道:“姐姐要怎么补偿我?” “我要仔细想想!” 女郎眉目间神采太灵动,卫漪又想低头亲她,只是快要贴上时,身后的门倏地被敲响,客栈的小厮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道:“小郎君,您的桂花送来了。” 卫漪张惶地退开,脸红得厉害,风荷却丝毫没有害臊的意思,云淡风轻地开了门,接了花,谢过那小厮,然后语调揶揄道:“养的小狗太怕羞,一见了人便脸红,哥哥,你说怎么办才好呀?” 小厮还以为风荷在和他说话,憨笑两声,“狗崽子都怕人的,养大了便好了!” 卫漪恼得直接关上了门,抱起那鬼灵精的女郎扔到床上。 “哎呦!” 风荷可怜兮兮地往床里爬:“小狗恼了要咬人了!好可怕!” 卫漪气笑,单膝跪在床边,“女郎,你出来。” 风荷无辜地眨着清澈的杏眸,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要像话本子里那样吗?” “话本子里是什么样?” “我把你惹生气了,然后你就会掰着我的腿,狠狠地弄一回。” 卫漪脸色更红,恼道:“女郎读的什么淫词艳曲?不许再说了!” 这可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这是她们三个小姐妹珍藏的宝贝,风荷不满道:“明明你也很喜欢,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许说!” 她偏要说,“你这小郎君怎么言行不一呢?前日在客栈里是谁求着要我疼他?不给弄,还偏要撒娇叫姐姐,唉……我实在大度,每回都由着你弄,上哪里去找这么疼你的姐姐?” 这些羞事被女郎一桩一件地抖落出来,卫漪快被她臊哭了,最后自暴自弃地上床抱着她一通乱亲,“女郎不喜欢吗?上回把我的头发都弄湿了。” “哥哥,其实我现在也已经湿了。” 风荷故意想逗他羞,但是被逼急了的小郎君不甘再落下风,生硬道:“哦,那女郎何不坐我脸上,让我好好伺候一回?” 风荷把他推倒,作势要骑上去,最后却先忍不住笑了,“小坏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在奖励你呢!” 闹了一会,她才与他并肩躺下,懒懒道:“我要好好睡一觉,待我养足精神,非要弄到你求饶不可。” 露浥莲 数十日舟车劳顿,风荷这一觉直睡到曦光浅照,到底没能实现自己的豪情壮志。 女郎恃宠生娇,起身时懒懒地张开双臂,使唤道:“哥哥,穿衣裳。” 卫漪见她娇气,用手指往她肩上推了一推,女郎作势向后歪倒,卫漪连忙又将人抱住,只见她粲然一笑,“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十分懒怠?” “女郎明知故问。”他一边明嗔暗喜,一边给她仔细穿着衣裳。 穿好了,她又瘫下去,慢悠悠道:“我这小郎君天生命好,哥哥太疼我,养成了一副懒骨头,怎么办呀,以后娶不成娘子了。” 她这般可爱,卫漪也喜欢与她玩闹,顺着她道:“娶我。” “不成呢。” “为何?” “我喜欢活泼娇俏的小娘子,如你这般的,太过端庄矜持了些。” 他闻言却走了,风荷以为给他说恼了,忙坐起身想下床去哄,但是一时找不到鞋子,只得坐在床边眼巴巴等着。 片刻后人回来了,牵起她的手放在鬓边,那儿簪了一枝桂花,他似嗔似怨道:“这样可够娇俏?合了小郎君的心意吗?” “娇俏娇俏!”女郎被哄得心花怒放,连声道:“娶你娶你!” 两人玩闹了一个早晨,才起身往西湖去,是时秋烟曦微,放棹湖中,只见得天容水色、千山晕碧。 那划船之人是一位老翁,带着他豆蔻年华的小孙女,上船时风荷将才买来的桂花饼分了她一半,便惹了少女春思,躲在老翁身后,总偷偷望她。老翁瞧见也不点破,笑道:“小玉,给两位郎君倒些茶来。” 小玉红了脸,依言倒了碗茶水,捧到风荷面前,“这碗粗糙,还请哥哥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风荷爽朗地接过茶,一饮而尽,又将碗递回去,眉眼间笑意舒然从容,小玉偷看了一眼,又匆匆垂下眼帘,红着脸去拢耳畔的鬓发。 风荷笑道:“阿翁和小玉妹妹晚上也划船吗?” “嗯,晚上会点着灯,月亮照在湖上,也很好看。”女孩的声音轻轻的,似羞似怯,她想起从前划船时听一位女郎念过的诗,看着风荷的衣摆,温温吞吞地念来——“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她没有念过书,却也知道明月皎皎,许多人都喜欢西湖的月,她想,他也会喜欢的。 风荷将她的诗接了下去,“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星星,也很好看,像哥哥的眼睛。” 风荷笑着贴到她耳畔,说了个秘密,小玉的眼睛蓦然一亮,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风荷却被他的哥哥拉走了。 “哥哥?”卫漪一听到这声“哥哥”,心里又酸又涩,把她胸口披风的系带解开,又重新系了个结,生硬道:“风大,弟弟不要着凉了。” 风荷这才想起一直只有自己在说话,便向祖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兄长,小玉,你也可以叫他哥哥。” 小玉低着头,轻声道:“兄长好。” 风荷拍了拍卫漪的手,坐到小玉身边去,问她下雪时这湖会是什么模样,小玉说下雪时水和天一样的白,风荷又问春夏时是何模样,小玉说春夏的湖是一块绿玉。 最后船靠了岸,两人才依依惜别。 小玉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想着皎皎明月、历历繁星,又想起她们两人的秘密,“我不是哥哥,我是姐姐,还有我的眼睛,明年春天就能看见了。” — 来时金钏霞枝,寥寥数日,凄雨便将残馥摧败。风荷一早与客栈的掌柜道了别,上了马车,悠悠行了片刻,在繁华的街心停下,车夫在外边道:“郎君,我们到了。” 这一趟行程卫漪并不曾提过,风荷却并未觉得惊讶,见他许久不言,便主动牵住他的手,温然一笑,“哥哥,我们过去呀。” 那是杭州城最负盛名的一家医馆,坐堂的老大夫誉满杏林,自有回春之术。 看过风荷的眼睛,却摇头叹气。 风荷笑道:“先生觉得已是山穷水尽?” “老夫心笨手拙,郎君再往别处再走,也许便能寻到柳暗花明了。” 风荷回首向卫漪道:“哥哥,我们去别处再看看吧。” 她并未过分失落,仿佛看见或看不见都是寻常事,她走在前面,步子轻快,偶尔侧身与他说话,浅青色披风的衣摆便随之漾出一道柔波。 “哥哥,你说我们到江陵时,是不是能见到雪?” “是……” 她装作没听见他声音中的哽咽,自顾自柔声道:“再过些时日,江宁也该下雪了。” 天欲雪 一月之后,两人到了江陵,恰是大雪那日。 是时乱云垂暮,风催天寒,然并未落雪,听舟渡的老翁说,今冬是暖冬,雪来的晚,郎君若要观雪,还须等上半月。 因着天寒风急,两人只在正午时去深街窄巷中走一走,其余的时间都躲在客栈里,围着红泥火炉煮茶,一晃便是数十日过去。 这日午后,风荷裹着毛茸茸的青色斗篷从外面回来,扑进卫漪怀里,她抬起头,眸中若有繁星,惊喜道:“哥哥,方才我听楼下的一位阿嬷说,城东有家医馆的老大夫,弘化年间曾在宫中任太医令,那他岂不就是师父的师父,是我的师公?” 他乡遇故知,可真是一件喜事。 卫漪见她神采飞扬,温柔地牵住她的手,道:“也是我的师公。”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见他!” 风荷拉着他,风风火火地赶往城东,拜见过那位老大夫后,风荷欣喜问道:“老先生在宫中医署时,可认得一位名唤关遥的女医?” 那苍颜白发的老者闻言似有一丝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风荷心一凉,复又问道:“先生是弘化几年的太医令?” 他喏喏不答,风荷心下便了然——这哪里是她的师公?分明是个骗子! 当即转身便走,她气愠心燥,步子迈得急,险些撞到旁人,卫漪连忙轻声去哄:“女郎不气,我们再不见他了。” 风荷委屈,“哥哥,方才我是真的很高兴,我还想着,若能给师父捎一封信回去,她一定也高兴,谁知竟是个招摇撞骗的!” 她神情低落,伸出双臂,可怜兮兮道:“哥哥,我好难过,抱抱我吧。” 卫漪再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将她抱住,“不要怕,我会一直在。” 卫漪背着女郎离开了医馆,来时天尚晴,这时却飘起了软白轻絮,冬宜密雪,有碎玉声,日暮天寒,长街两畔门扉禁闭,青石上留下浅薄的行人足迹。 风荷把斗篷往两人身上裹了裹,喃喃道:“没关系的,哥哥,江陵还有好多医馆,我们去别处,一家一家地看,还有好多,好多呢……” 十二月初,寻遍江陵,未果。 往洛阳,又一程风雪,未果。 遂辗转至汴京。 — 舟车劳顿,风荷在汴京的客栈睡了两日,才略养足了些精神,明瓦窗外风雪声簌簌,卫漪还在她身边睡着,风荷去摸他的脸,顺着眉骨,向下,触到一片潮湿。 小笨蛋,你又在偷偷哭了。 她想起许久前的那个秋夜,他吻着她的眼睛,声音哽咽,一遍又一遍地说:“姐姐,我会让你看见的……” 这小郎君,好笨,以为她睡着了,才敢将心事说出来。 彼时她的耳朵还只能听见一点声音,忽近忽远的,似是在窗外,似是在帐中,又好像和满帘的馥郁花香混在一起,成了一道瘦影,她只碰一碰,便觉满心酸涩。 山水重重,天高路远,从江宁到汴京,他寻遍四处名医来为她看眼睛,她却只想揉一揉他的脸,告诉他:小郎君,心病,也要治一治呀…… 汴京风雪太盛,两人已无心再四处游玩,每日只待在客栈中围炉取暖。这日傍晚后,风荷实在无聊得紧,便提出要教卫漪写字,唤客栈小厮送了笔墨来,将透着竹香的纸平铺在案上,以镇纸压住。 风荷提笔蘸墨,侧首笑言:“你要先学什么字?” “女郎的名字吧。” “可真是巧,师父第一回教我写字,写的也是我的名字。”她说着,在澄白的纸上写下“关风荷”三字,字迹规整严谨,一看便知是关遥教出的风范。 风荷五岁时,师父便教她写字,第一日,学会了写“关风荷”,第二日,学会了写“长乐无忧”,第三日小女郎揉着手腕撒娇:“师父,我写得手累,今日只学一个字好不好?” “宝儿想学什么?” “遥。” 后来那日的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遥遥长乐无忧”,折起来藏在荷包里,却被师父无意发现了,小女郎的脸红成一粒樱桃,羞道:“我错了,师父,我不应该偷偷写你的小名。” 关遥失笑,“那便罚宝儿再写十遍长乐无忧。” “师父……”风荷仰着小脸去扯她的袖子,关遥蹲下身,一个软软糯糯的吻落在脸上,小女郎又撒娇:“师父,明日写好不好?我好累呀。” “好。” 小女郎开心了,搂住关遥的脖子,顽皮道:“遥遥你真好!” 说完了,像只小蝴蝶似的翩翩飞了出去,却一头撞在了陈阿嬷身上,豆大的泪珠子便簌簌落下,小女郎泪眼汪汪地作了个揖,不知是在向哪路神仙致歉,“我乱说话了,我是个失礼的坏女郎,鼻子好痛,呜呜我知道错了……” …… 风荷握着卫漪的手,写了他们的名字,写了长乐无忧,写了从前他唱过的那首小调,她教得极认真,似是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一室漆黑,只依稀辨得明瓦窗外月映堆雪的微光。 风荷松开他的手,笑道:“卫漪,你自己来试一试吧。” 她不知道,不知道天已经黑了。 卫漪握着那笔,久久未曾落下,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团小小墨渍。 他应该去点上一盏灯的。 可那烛捻好像受了潮,大约是燃不起来了。 玉沙声 正月十二,汴京的风呼啸三日,总算是寂静了下来,风荷裹着厚厚的斗篷,牵着卫漪的手,从城中最后一家医馆走出来。 外面仍下着雪,冷盐似的,堆在檐上。 风荷伸手去接,那雪融在温热的掌心,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转身把手贴在卫漪的脸上,俏皮道:“凉不凉?” 欺负了人,又主动温声去哄他,“是我不好,把你的脸弄湿了。” 女郎眉目间萦着几分歉疚,从怀中掏出丝帕,轻轻擦去他两颊的水渍,随后牵起他的手,走进纷纷扬扬的雪中。 “哥哥,我们不撑伞了好不好?我还没有试过在雪里走呢。” 雪雾弥漫,落在她的睫上,也落在他的眼角。 走到街角,女郎忽地问道:“哥哥,这街上还有旁人吗?” “没有。” 他轻声道。 长街无人,唯余银粟满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于是她踮起脚尖,在漫天的大雪中与他相吻,她摸着他的脸颊,是湿的、冷的。 女郎的吻是炽热的,她不懂慢条斯理的优雅,像只野猫似的胡乱咬着,亲着,将他的唇欺凌成浓郁的石榴色,亲到自己的气息凌乱不堪,目光如酣醉一般迷离。 他微退几寸,她便迎上去,咬住他的唇瓣。 “哥哥,我们回去。” 携着一身雪意回了客栈,关上门,濡湿的斗篷落在地上,她伸手去揽他的肩,“抱我。” 卫漪托着女郎的臀将她抱起,下一瞬,一个略显急躁的吻落在唇上,他被迫着后退一步,腰抵在圆桌上。 她的吻细密,却毫无章法,甚至在撕咬之时会让他感到疼痛。 他把她放在了桌上,轻轻分开。 “不亲了吗?” 他将额头贴上了她的,像只幼犬似的,蹭了蹭。 “这是用饭的桌子。” 她问道:“你要在这里吃掉我吗?”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荷包,“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她将东西倒在手心,是一枚银制的小铃铛,缀在细长的红线上,她撒娇道:“我们玩这个好不好?” 女郎将那红线在手指上饶了几绕,随后去解自己的衣裳,露出莹白漂亮的锁骨,浅桃色的抹胸。铃铛声细细碎碎,清越灵动…… 他倏地按住了她的手。 似是急切地,将她的衣裳穿好,将铃铛从手上取下,又装回荷包,塞进她怀中,铃铛停了,而他的眼尾覆着一层凄然的红。 离去的脚步也带了几分急切。 风荷坐在桌上,轻轻垂下眉。 外边正好有客栈的小厮来敲门,道:“方才见两位郎君回来时身上沾了雪,掌柜的便让我送了两碗热粥来,郎君早些用了,暖暖身子。” 风荷从桌子上下来,开门道了谢,小厮将食盒递给她后便离开了。 那粥是用红豆和糯米细火熬的,又添了红糖,装在白瓷的碗中,色泽莹润,软糯粘稠,风荷略尝了两口,朝着屋里道:“哥哥,你若再不来,我把两碗全都吃掉了哦。” “哥哥,我喂你吃好不好?” “哥哥……” 风荷放下手中的汤匙,与碗沿的白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走过去,那小郎君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将脸深深埋在双臂撑起的小小世界里,她也与他并肩坐下,靠在他身上。 雪声窣窣,一室阒然。 “卫漪,其实我看不见,也没关系的。” 她轻声道。 “我能摸到你的脸,能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的怀里很香很暖,知道你的嘴唇是甜的,软的。还有,你的身体,我知道每一寸抚摸起来是什么样子,我亲你的时候你总是心跳很快,我吃掉你的时候,你会微微地发抖,我咬一咬你,你又会变得好敏感,把我整个都撑满了……” 她侧身抱住他,在他耳畔小声道:“每次你都会射好多精水在里面,顺着我的腿往下流,身上染的全是你的味道。” “还有这个铃铛,你动的时候它也跟着叮当响,和你说话时的声音一样好听,我很喜欢。即使我的眼睛看不见,可这些我都感觉得到,是不是?” “是……” 他终于肯开口说了一个字。 同时,她也听见了他的低泣,无声的、隐忍的。 他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间,“姐姐……” “好久没有听到你叫我姐姐了。”她揉着他的头发,柔柔道:“小狗小狗,不要哭了,我亲亲你。” 她的吻落在他眼角,将那泪痕拭去,轻得如一袭春风。 她将手放在他心口。 “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小郎君,要好好的,不要再病下去了,好不好?” “好。” 月满衣 风荷把她的小郎君拐上了榻,伸出手道:“把你的手给我。” 他乖乖照做,女郎又道:“还有一只。” 两只手都被她握住了,然后高高举过头顶,压在枕上,她笑道:“捉住你了,小狗。” 少年任由她压着,眼圈红红的,被泪水浸过的一双墨眸水光潋滟,偏生皮肤又冷白如瓷,漂亮得宛若山野精怪。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女郎,眼中雾气绕了几绕,凝作莲池中朦胧迷离的清霭。 “姐姐。” 她的笑太明媚,他看痴了,短暂地忘却了积微成着的心病。 “是谁的姐姐?”女郎垂首,在他耳边温声软语道。 “小狗的姐姐。” “那小狗会乖乖听姐姐的话吗?” “会。” “好乖的小郎君,我亲亲你吧。” 她轻轻在他唇上蹭了蹭,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吻,小郎君急切地贴上去,她却又毫不留情地离了他,逗弄他:“求姐姐亲你。” “求求姐姐。” 风荷又笑了,“这样说可不够哦。” 小郎君很急切,可是又笨拙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会用最朴实无华的话来恳求着女郎:“全天下最漂亮的女郎,来亲亲你的小狗,他很乖,疼一疼他吧,姐姐……” 他真的好乖,可是风荷并不打算就这样满足他,而是将粉唇印上他的下颌,轻轻咬了咬,并不疼,却让他委屈地低哼一声。 “别咬我……” 他想要亲她。 可她的吻却顺着往下落,擦过脖颈的肌肤,落在凸起的喉结上,他天生一副姝丽颜色,唯独这儿昭示着属于少年男子的英气,犹如清溪中立起的山石,轮廓流畅,清亮、干净。 女郎张开嘴含住它,舌尖由上而下轻轻扫过,他坚守的理智顿时溃不成军,发出痛苦又欢愉的喘息声。 “姐姐,别咬……” 风荷从他颈间抬起头,松开了压着他那只手,解开自己腰间的束带,将他的手腕系在一起,“小狗,不许乱动,听到了没有?” “不动……” 他任由她摆弄,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解开了他的衣裳,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和胸膛,与外面的雪一般冷白清瘦,她低头去舔他的乳尖,将小小的一粒含在口中,舌尖绕着它打转。他的口中溢出难耐的欢愉声,染了情欲的低哑,“姐姐……” 女郎乐此不疲地玩弄着他,甚至去吻他的腰,在上面留下嫣红的吻痕,恍若红梅落在雪间。 她玩够了,才在他耳边道:“小狗小狗,你喜欢姐姐亲吗?” “喜欢。” 他急切地去寻她的唇,可她却笑着躲,“不许乱动!” 她像个小妖精似的诱惑着他,“小狗,你硬了吗?” 雪白的耳尖红透了,他低声道:“嗯。” “不许说‘嗯’,你要把它说出来,说给姐姐听呀。” “姐姐,我很难受。” 女郎揪住他的耳朵,声音略略高了一些:“你不乖了吗?那姐姐不疼你了。” “姐姐。”他羞极了,磕磕跘跘道:“姐姐,我那里,硬得很疼。” “好乖,那小狗想要什么?” “要姐姐摸、摸我,求求你。” “好……姐姐摸摸你。” 害羞的小郎君好像一颗软糖贻,风荷忍不住想要把他一口吃掉了,可她是个坏心眼的女郎,偏要他委屈得哭起来才好。 她把他的衣裳扯得松松散散的,只堪堪遮住了那显眼的吻痕,他的腹下胀得发痛,可女郎偏不碰那儿,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他的腰,手指甚至从腿根处擦过,偏偏要错过那里。 他再顾不上什么羞涩,委屈地求她:“姐姐,你玩那里,好不好?” “甜宝……” 他用最甜腻的称呼唤着她。 女郎的心被喊化了,便不再戏弄他,手指探进亵裤中,握住了早已高高翘起的性器。 真的好硬呀。 她的手只能勉强握住一半,模仿着交合的动作上下套弄几回,掌中温度便更是灼人。风荷玩着他的性器,不觉顾影自怜,“唉,我真是好可怜的一个女郎,之前总是被你用这么骇人的物什欺负,像根铁杵似的。” “姐姐。” 他真的快要哭了。 女郎温软的手指来回揉捻着肿胀的前端,那里有些许前精渗出,沾湿了她的手,黏黏糊糊的,她索性将精水抹开,性器也变得湿滑,被细白的指握着来回套弄,她的动作明明不快,甚至缓慢到令他焦虑而无助…… 可他没能坚持到一刻钟,便在她手心一泄如注。 泪落在枕上,举在头顶的手颤抖,清瘦的腰身颤抖。 风荷觉得惊诧,平日总要弄上小半个时辰的,怎么这回这么快呢? 郎君的哭声愈发明显,甚至不再掩饰,不再隐忍,风荷心口一颤,难道她把人欺负得太过分了吗?她不是故意的…… 何皎皎 po18dg.com 风荷想哄他,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拉进怀中紧紧拥着。 她用来绑住他手腕的束带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能轻而易举地解开。 他紧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护在她脑后,脸颊贴着,他眸中不断落下的泪也沾湿了她的脸,潮湿又冰冷。风荷还不知这是怎么了,懵懵懂懂的,舔了一下他的泪水,是咸的、涩的。 她心道:他总说眼泪是甜的,明明不是呀。 她又想:我是怎么将人欺负哭了的?我该哄哄他才是…… 偷偷抹眼泪的小狗她会哄,可现在她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哭得太直白,毫不保留地露出自己疼痛和煎熬,让她的心都要碎掉了。 鼻尖酸酸的,女郎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和他的混在一起,两个人的脸紧贴着,不知道谁的泪更多一些。 和他一起哭吧,风荷想。 于是她抱着他,也呜呜咽咽出声。 脆弱的小狗和红了眼的小兔抱在一起哭着,待哭声渐弱了,风荷泪眼朦胧道:“小狗小狗,我觉得我哄不好你了,要不我再让你舒服一次吧。” 她伸手探入他腹下,他没有阻止,而是主动将松散的衣物都脱去,冷白的胴体如同一块璧玉,他要把自己送给她——“姐姐,让我伺候你。”看好文请到:po1 8 b w.co m 风荷也糊涂了,不知怎的,两人就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了一起,明明是她压在他身上,可又觉得,她是被囚在他怀中的娇鹊儿,他一边抚着她的长发,一边将手指探入她的身体里。 长指带着微寒的气息,在她湿热的甬道里,她分不清进来的是他,还是一块冷玉。 他的手腕开始动,在湿润的穴中搅出细碎隐秘的水声,愈发急促与热烈,甚至微微屈起,抵着她的敏感之处忽轻忽重地碾磨。 指尖打着旋儿地揉捻着,女郎成了一个面做的娃娃,任他揉来捏去。难以抑止的快意从那处流窜至四肢百骸,藤蔓似的将她紧紧攀住,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潮湿、热烈。 她在他身上,却又恍若在他掌心。 那长指太过灵巧,小银蛇似的,在她身体中惊起一场又一场风浪。 女郎的腿酥麻了,腰肢软了,眸中积聚起一场泪。 她愤愤地想着,怎么每回都是这样,明明他才是那只脆弱可怜的小狗,怎么被肆意玩弄、疼爱的又成了她呢? 他的脸上分明还淌着泪。怎么会有人在哭的时候还能分出心力来欺负人呢? 又偏偏将她欺负得这样惨,受不得,更挣扎不得,只能在他手上呜呜咽咽的哭,春水也一汪一汪地流着,在他白皙的指骨上染上一层琉璃似的光。 她不愿承认自己这样的无用,让一只哭哭啼啼的小狗玩弄成这个样子。 于是在他问喜不喜欢的时候,她故意答:“不喜欢!” 卫漪愣了一瞬,轻声道:“为什么不喜欢?” 风荷支支吾吾不言。 卫漪只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于是手腕的动作愈发猛烈,每一回长指都尽根没入,狠狠地撞在穴心深处,水声也不再是细碎的,变得急促、欢畅,清晰地落进女郎耳中。 风荷后悔了,总以为咬咬牙便能受得下,可这般汹涌的快意,不是她一个青涩的女郎所能承受的,她哭着、抖着,泄出大片清液。 可卫漪的反应好像慢了半拍,他只想着为什么女郎会不舒服呢?是他还不够用力吗? 还是找错了地方?是这里,还是这里? 他认真地摸索着,手上动作却未慢下来半分,风荷泪水涟涟,忍不住又泄了一回。 够了、够了。 可他还觉得不够,不知疲倦地玩弄着她的穴,直到那甜腻的味道浸满了整个帐子,他才意识到,女郎好像泄身了。 她流了好多甜水,这些……都是他的。 眼圈红红的小狗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俯下身去尝那甘澧,流出来的,喝掉,挂在雪白肌肤上的露珠,也要舔干净。 不够。 要是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风荷察觉到他又将手指送了进去,连忙抬起腿去踢他,“不要,不要!” 可卫漪会错了女郎的意思,以为她不想要手指了,除了手指之外,便是…… 是他自己。 身为情郎的自觉几乎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只要是女郎喜欢的,他都该一一奉上才是。 凭画槛(h) 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太过熟稔,握着女郎的腿根,近乎虔诚地将自己一寸一寸送进去,仿佛女郎是一块玉珏,而他正是她所缺的那一角。 他天生便属于她,无人能将这种羁绊斩断。 可是他填补的那一角似乎有些大了,女郎总抱怨吃得辛苦。于是小郎君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了苦恼——若是能小一些,他与女郎的契合便会更圆满一些…… 不过这又能怎样呢?女郎说了,只会喜欢他。 只喜欢他。 思及此,小郎君脸上的泪终于止住了,凑到女郎耳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女郎,我也好喜欢你。” 喜欢到,将她捧作掌上珠都犹嫌不够。 “甜宝,甜宝。” 他又换上了这甜到腻人的称呼,嗓音也是格外的乖软,晕乎乎的女郎又让他哄住了,抬起双臂去攀他的肩,“抱抱……” 可他又会错了她的意思,痴痴笑道:“女郎喜欢抱着弄。” 一向羞涩的郎君难得大胆一回,垂首询问:“甜宝,想在桌子上吗?” 风荷呜呜咽咽道:“好……” 明瓦窗上,落雪影影绰绰,屋内燃了别春炉,当真是温暖如春。小女郎被裹在毛茸茸的斗篷里,放在了桌上,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好似成了一块糯米糕,要被吃掉了…… “不对。”卫漪反驳道。 他顶了顶敏感的花心,沁出的透明液体把身下的斗篷都弄湿了,他软声道:“是姐姐在吃我,你瞧,全部都吃掉了,姐姐是一只兔子,对不对?” 他把斗篷的帽子给女郎戴上,揉着她的脑袋,这样一瞧,确实像极了一只雪白的兔子。风荷被撞得失了神,可怜兮兮道:“是兔子。” “兔子喜欢吃什么?” “我不知道……” 他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挺动腰腹深深顶了几下,女郎瑟缩着往后退,却被揽住了腰身,炽热的性器尽根没入,退几寸,又重重撞在敏感的软肉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形状,撑满,再撑满,她受不住了,戚戚然哭道:“喜欢卫漪。” “卫漪是谁?” “是我的小狗。” 小狗蹭了蹭她的面颊,“是,我是女郎的小狗。” 他很喜欢女郎说这句话,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便更加热切地把自己送进她的身体里。 女郎的一双藕臂撑在身后,他的顶撞太过肆意,她额间薄汗涔涔,眸中清泪涟涟,几乎要溺死在这场细密的春雨中。他是一只不安分的小狗,她作为主人,便要承受他比盛夏还要炽热明媚的情意,任他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身子里燎火作乱。 可她……心甘情愿啊。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惹人疼的小狗了。 “卫漪,卫漪……”她高潮到失神时,轻轻念着他的名字,他听到了,去寻她的唇,缠绵悱恻地吻她,最后扶着她的腰,把温凉的精水悉数送进她的身体中。 当真是水乳交合。 他喜欢这种感觉,被心爱的女郎咬着,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抽身而出,一瞬不瞬地望着风荷的腿心,乳白色的精水从嫣红的穴口慢吞吞地流出来。这样的图景太过绮靡,他忽地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心思——这些还不够,想要把她灌满。 小郎君的脸先一步红了,在心里笨拙地谋划着该如何得到女郎的首肯。 良久,他软声道:“姐姐,我头疼。” “头疼?”风荷绷起了神经,去探他的额头,确有些微微发烫,于是便愧疚起来,方才回来时不应该拉着他在雪里走的,她自己穿了厚厚的斗篷,他却没有,可不是冻坏了身子吗? “卫漪你发热了,你该吃些药。” 然而卫漪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发热的迹象,他只想着自己骗过了女郎,有些愧疚,又有些踯躅,小心翼翼道:“姐姐,还想要……” “不可以,你病了,要好生休息。” 风荷想要从桌上下来,郎君急了,去搂她的腰,泪也忍不住溢出来,当真是极可怜的模样,“姐姐,我心里难受,再做两回可以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这里疼。” 明明知道不该纵着,可他一扮可怜,风荷又心软了,她知道他的心病,知道他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 方才他又哭了那么久,她怎能不心疼他…… 最后咬咬牙,道:“我答应你,那你以后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好。” 他不假思索地应声,看着女郎含着精水的穴,迫不及待地想将她灌满,想看到绯红的花瓣被染得水光潋滟,和樱桃乳酪一般。 然后他会埋首在她腿心,咬那粒小小的甜豆,女郎最喜欢的。 汀蕙凋(h) “这儿冷,我们回床上去。”风荷道。 她惦念着卫漪的病情,上了床后便主动把人压在身下,扶着他重新硬起来的性器,一寸一寸地吞下去。她想让他快些出来,悄悄地去夹他的性器,还伏在他胸口诱哄道:“乖小狗,你好硬呀……” 卫漪的脸红了,眼神也迷蒙起来。 女郎双手撑在他腰上,晃动雪臀,上下吞吐着那又粗又长的物什,“你喜欢吗?卫漪,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她甚至无需说什么淫靡之词,这乖顺的小狗已经被抽离了理智,只会望着女郎的脸浅笑,在她吞吐之时,他不断发出缠绵悱恻的喘息声,“姐姐,好喜欢你……” 交颈缠绵之时,风荷摸到了与衣裳堆在一处的荷包,将那红线缠着的铃铛取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小狗,把铃铛系在你身上好不好?” 卫漪听到铃铛声,恍恍惚惚睁开眼睛,见那根细线绕在女郎指尖,松开几寸,铃铛便垂在他眼前,映着冷银的光,像一粒小小的月亮摇着晃着。他看向她,痴痴道:“好。” 风荷去摸他的手腕,却被他拦下,“姐姐,系在脖子上。” 这样,才像是女郎的小狗。 风荷嗔笑:“你怎么这般不知羞?” 她把红线折了一折,系在他颈后,轻轻拨弄了两下,“这回该满意了吧?乖小狗,想把精水射到里面,让我全都含着,不要弄出来了,你说,是不是想这样?” “我、我……” 卫漪不知道女郎是怎么看穿他的心思的,一时张惶失语,她却温柔道:“别害羞,我疼你。” 风荷垂下眉眼,去抚他的唇角,“我吃得很辛苦呢,你快点射出来好不好?” 葱白似的指尖从下颌处滑落至乳首,她轻轻掐住那一点艳色,反复拨弄挑逗,卫漪颤抖着腰身,口中溢出破碎的哭声。 “姐姐……” 最敏感肿胀的性器被湿热狭窄的幽径裹着、吸着,神思早已濒临崩溃,又听见女郎柔媚如丝一般的嗓音,“我最喜欢的小狗,快点快点,射到里面来,让姐姐全都吃掉。” “小狗最厉害了,射进来,就能把姐姐灌满了……” 他终是忍不住了,浓郁的石楠花释放在温暖的空气中,绮丽淫靡至极。 努力了半晌的女郎也没什么力气了,软软地伏在他胸口,撒娇道:“好累哦,你这小坏胚,只会惹我心疼,我不该惯着你的。” 为了哄他,说了这么多淫词艳语,她自己也觉得羞呢。 这人却像痴傻了似的,根本不顾她的嗔怨,伸手去摸两人交合之处,爱不释手地抚着被撑开的泥泞穴口,笑道:“姐姐,这回真的灌满了。” 他将她整个搂紧怀里,“里面是我,外面也是我。” 风荷见他傻得可爱,也忍不住笑,“好一个蛮横的小狗,哪里都要占着。” “姐姐的铃铛在我身上,姐姐也占着我。” “是呢,我的小狗这么可爱,我要好好占着,可不要被别人抢了去。” 风荷不过随口说了句玩笑话,谁知竟把心思敏感的郎君惹急了,慌张地表忠心道:“没有别人!谁也抢不走,是姐姐一个人的!” 一场情事下来,风荷已经累极了,却还要哭笑不得地去给小狗顺毛,“好好好,是我的小狗,谁都不能抢去,若是有人觊觎我的小狗,我就……” “就怎样?” “就把他们赶走。” “不够,姐姐,这样不够。”他主动拉着女郎的手放在头上,风荷顺势抚摸起来,少年的一袭青丝养得极好,长久地浸着冬日腊梅的冷香,垂散在脑后,若烟似柳。 长发拢在指尖,从头顶到发尾细细梳下,倒真像是给小狗顺着毛一般。 风荷见他认真起来,愈发哭笑不得了,他分明年长自己一岁,有时却这般单纯痴傻,倒真要将他当作弟弟来哄着疼着。 “那我该如何做?” 郎君苦思冥想一番,却只可怜道:“姐姐,我不知道……” “我骂他们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他一想到女郎含嗔带恼地骂别人“坏胚”,心口便酸涩难忍,在他心里,“小坏胚”已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姐姐的爱称,和小狗一样,只能是卫漪,不能是别人。 “就是不好。” 风荷又笑,“你怎么这样不讲理?” “我没有不讲理。”他撒娇道:“甜宝,你不要骂别人好不好?你是乖女郎,骂人不好。” 他羞于让女郎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另辟蹊径地哄她。 “那我偏要骂呢?” “不许!就是不许,你骂别人,我就亲你。” 他蛮横极了,果真要凑过来亲她,风荷也不躲,主动张开唇瓣和他深吻。 缠绵够了,才道:“亲好了?” 卫漪舔着唇瓣,一副陶醉的模样,“嗯。” “甜吗?” “甜。” “既甜过了,那待会儿喝药的时候便不许吃蜜饯了。”风荷点着他的额头,笑道。 “我没有病。” “你病了,好好躺着,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卫漪糊涂地去摸自己的额头,不知女郎是怎么瞧出病症的,他的身子很热吗? 小郎君乖乖躺着,看女郎穿好了衣裳,推开门去唤客栈的小厮,倏地灵光一闪,待女郎回来,支支吾吾地羞涩道:“方才,方才女郎是不是觉得我很热……” “是呀。” “那,女郎会喜欢吗?” “你在想些什么?”风荷戳他软白的脸颊,笑道。 郎君的脸上红云一层,眼眸灿灿,“女郎,我不吃药了好不好?” 他甚至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我们再来一回,乖甜宝,再试一试这种感觉……” 引疏砧 得寸进尺的小狗被揪住了耳朵,“还想要?”女郎拧起黛眉威胁他,“卫漪,若你再胡闹下去,我明日便回江宁去,再也不管你了!” 卫漪眸光微闪,垂眸噤声,小心地牵住女郎的手。 风荷摩挲着他的手指,道:“卫漪,我们过几日便回江宁吧。” “可是……” “我想家了。” 轻飘飘的一句,便把卫漪想说的话都堵回了口中,他松了手,自顾自转过身背着她,眼角又微微红了几分。 他平生第一回痛恨自己无用,他的女郎这样喜欢这个世界,可他没办法,没办法让她看到。 “卫漪,你答应过我的。” 女郎的声音中添了一丝惆怅,可他仍背着她,湿了眼眸,喃喃道:“都怪我……” “没有人会怪你,我不会,师父、阿嬷她们都不会。” 他已带她走过千里的路,只是遗憾,没能寻到柳暗花明的那份机缘罢了。 “你很好。” 很好,可又太过固执。 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任谁来,也解不开他的心结。 “把我的眼睛给你好不好?” “可是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 “我记得你的样子。” “也许再过几年,你便会忘了。” “不会、我不会!” “女郎,如果你的眼睛治不好了,就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 她的吻落在他的额上,耐心地听着他的疯言疯语,“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想你一个人留在黑色的世界里,我想陪着你。” 风荷轻笑,“我的世界不是黑色的。” “我的世界是一片荷花池,有春风,阳光,和清澈的水。起初它是安静的,后来有一日,闯进来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狗,他会笑会闹,还喜欢咬我的花瓣和莲子,你猜一猜,小狗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他偷偷爬到荷叶上,被我用荷叶一下子卷在里面,小狗哭了,撒娇说:‘姐姐,太紧了,我受不了呀……’” “你骗人。”小狗的哭腔隐忍又倔强,“我没有这样说过。” “好好好,小狗没有说过。” 风荷知道他心病太重,便不再勉强,只轻声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先回家吧。” - 两人在二月末启程,是时汴京春事初酣,雪融冬消。一径向东南行去,沿途日光渐长,春色淡远,唯听鸟雀调嗽,风荷道:“小雀儿歌声曼妙,却不如我的小狗唱得好听呢。” 卫漪侧首羞道:“女郎想听我唱歌吗?” 风荷亲了他一口,以做奖励,卫漪抱着她轻声开口,“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 四月莺时,江宁春盛。 这日傍晚时,挽月去絮子街的医馆接风荷回来,路上她笑道:“这两日怎么不见那邻家小郎君来接女郎?” 自打两人回江宁后,挽月总这样逗她,风荷起初尚觉得羞,后来倒也大大方方地认了。 “我也不知道呢。” 前几日卫漪说家中有事,离开金鱼巷后,风荷也有数日未见他了。 挽月闻言微挑黛眉,心领神会道:“怨不得女郎这几日总倚着窗惆怅出神呢,原是有这缘由在的。” 风荷听了打趣,先是小脸微红,又不愿平白让她笑话,故而笑嗔道:“春日里莺燕还腻腻歪歪呢,挽月你若是好奇,也找个情郎,尝尝这相思病是什么滋味!” 挽月笑点她眉心,小女郎便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回家啦。” 卫漪是在叁日后的深夜回来的。 风荷睡得不深,察觉到有人在床畔坐下后,便清醒了过来,正心疑是谁时,倏地闻到一袭极微渺的冷香——原来是她的小狗。 可他却并不言语,只静静坐在女郎身旁,借月色凝视着她的脸。 风荷佯装沉睡,心中却忍不住笑,这笨蛋小狗,待会儿定是要偷亲她呢。 如女郎所想,卫漪垂眸凝视良久后,便缓缓倾身向她。叁寸之间,呼吸相接,风荷倏地笑开,双臂一并环上他的肩,用力压下。 原本应落于眉心的吻便这样印在了女郎的唇上。 她扬起下颌去咬他的唇瓣,堪称凌乱的亲吻将淡色的唇碾成胭脂一般绮艳的色。 意识慢了半拍的小郎君无措地受着女郎的欺凌,良久,他才回了神,手指覆在女郎的脸颊,将主动权一点点找回。 他的吻缠绵又长久,风荷终于忍不住推开他半寸,捂着胸口轻喘,可他又垂首跟上来,极尽痴态地咬她的唇,勾缠她的软舌。 女郎的脸染了绯云,交织迭错的气息比春雨更潮湿暧昧,一寸一寸浸透了胸口的肌肤,连着心脏的跳动也随之不安分起来。 “唔……” 不、不要再亲了。 风荷微微偏过脸,将自己从濒临溺水的险境中解救出来。 指尖抵在他湿润的唇上,似是娇嗔般地重重压下,以此控诉这人欺她太甚的坏心。 女郎道:“坏胚。” 她的眸中淌着细闪的光,水烟朦胧,云出岫般的清澈灵秀,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又似乎透着些若有若无的揉蓝色。 他望着那抹漂亮的蓝,仿佛在看一片海。 可她清明的眸却看不见他眼底春深意浓的相思,以及那一点不安的、偏执的暗色。 修长的手指从耳骨滑落至女郎颈后,他轻唤:“姐姐。” “你……” 指节稍稍用力,女郎未出口的话便停留在了夜色之中。 后面写得有点难评,这里可以勉强当成结局看,就当是妹宝治好眼睛小情侣欢欢喜喜回家了。 惹飞絮 卫漪又不见了。 若不是醒来时唇还微微肿着,风荷几乎要怀疑那夜的亲吻只是场太过真实的春梦。 可若不是梦,卫漪又去哪儿了呢? 风荷想不明白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久都不来见她,什么都不与她说,让她只会像个傻子似的等着、盼着他来。 她不敢睡得太沉,怕与上次一样错过和他说话的机会,怕等不到他。 …… 银月由阙复满,江宁春末。 风荷临窗坐着,暮春近夏的风微燥,送了一团绒绒白絮来,落在她眉心,欲抬手去捻时,却又让风吹走了,无端无痕乱了思绪。 女郎正心烦着,因这乱絮,亦或是旁的什么。 直到挽月端了茶水过来唤她去喝,才负气似的关了窗子,将那风和絮都关在外头。 挽月听见声响笑道:“女郎在恼什么?” “一些烦人的坏东西。” “坏东西?” “柳絮!我是说柳絮,方才都糊在我的眼睛上了。” 她不愿承认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伤怀和期盼,只将心绪燥乱的缘由都推托与这无辜的柳絮,可她才说完不久,眼眶又微微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离开她呢? - 这日雨后,初晴晚照,金乌摇摇向西,风荷在药堂中替一位夫人把脉,倏忽间听闻外头檐下有鹊儿啾啾叫了几声。 把脉的手顿了顿,风荷恍惚良久,听见夫人略显不安地唤她,“小神医,有何不妥?” “无碍。” 她轻声道,怕那夫人多心,又道:“夫人的身子康健,不必忧心。”随后唤来医馆的小厮写了药方,将人好生送走后,才起身从堂间慢慢走到檐下。 雨滴顺着廊檐落下,在积起的水洼上溅起涟漪。适逢落日晚照,将水面映成熔金色,每落一滴雨,便能看见一次完整的“碎金”,如翕动的金鱼般曳尾轻游——他走后,再没人会这般不厌其烦地,与她一字一句描述这世间最稀松平常的景象了。 “姐姐。” 那时的他在她掌心画了一个金鱼的尾巴,轻声道:“鱼尾巴有这么大。” “叁姐姐……” 风荷的思绪让一道软软的声音打断,不远外的絮子街上,穿着豆绿色春衫的小丫头挣脱了阿嬷的手晃晃悠悠地跑来,扑在风荷怀中,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小兰怎么了?” 风荷伸手替她拭泪,结果这丫头眨着眼睛,半分泪痕也没有,风荷心知她假哭撒娇,却又不愿让小丫头丢了面子,便蹲下身,让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好遮上一遮。不久后跟着的阿嬷也过来了,对风荷歉疚地笑道:“小小姐和夫人拌了嘴,正闹脾气呢。” 阿嬷去拉祺兰的手,又被挣开,气笑道:“小小姐素日爱重叁小姐,您劝一劝,她也许还听些。” 风荷揉着祺兰的软髻,故意道:“阿嬷您且先回府,等过一个时辰再来接这丫头,我且好好训训她!” 阿嬷心知两位小姐一唱一和地哄着她,无奈笑着应好。 待阿嬷走远了,祺兰从风荷怀里抬起头,仰着小脸糯糯道:“叁姐姐,你要怎么教训我?” “罚你……去街上给我买十样不同的糕点来。” “那叁姐姐和我一起去吗?”不待风荷答应,小丫头便一把抱住她的脖子轻蹭,猫儿似的撒娇,“叁姐姐……” 这回风荷不得不应了,两人便牵着手出了门,医馆的小厮瞧见她们走了,便在后面问道:“小姐可要人跟着?” 祺兰豪迈地摆了摆手,“不要不要,我眼神好着哩,一定保护好叁姐姐!” 两人去的是东街的百花坊,街上行人不多,百花坊中倒是热闹,新做了许多夏季的时令糕点,祺兰挑花了眼,好容易让小厮包好了几盒,用手去掏荷包里的碎银子,却面色一红,朝着风荷哭哼道:“叁姐姐,我没有带银子来……” 风荷付了钱,小丫头可怜兮兮地拉住她的衣角,“叁姐姐,这些饼子我还能带走吗?” 风荷忍俊不禁,“带不走了,我买的饼子,自然要带回我家去。” 祺兰急了,晃着她的手道:“叁姐姐!分我一半好不好?我出来时和娘亲拌嘴了,我想拿着这些糕点和她求饶,不然娘亲要狠狠罚我了!” 见风荷没有立时应下,她又软声求道:“叁姐姐,我好喜欢你的……” 鬼灵精的小丫头迟迟没有达到目的,又想法子装起病来,捂着肚子嘤嘤喊痛,风荷压住嘴角笑意,蹲下身去揉她的肚子,佯作严肃道:“定是方才吃冷元子把肚子吃坏了,下回再不能吃了。” “能吃、能吃的,叁姐姐,我骗你了。”眼见撒谎惹来了麻烦,祺兰这回真慌了神,樱桃大的眸子里隐隐起了雾,自责道:“我骗人了,不是个好姑娘了,叁姐姐,这些饼子也不要给我了。” 祺兰是家中幺儿,又是个嘴甜爱笑的丫头,在关家一向受宠,可大夫人将她教得极好,从不恃宠生娇,意识到自己说了谎,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看风荷。 事已至此,风荷也不再逗她,柔声道:“小宝小宝,叁姐姐也说谎了,饼子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叁姐姐骗了你,你可会生我的气?” “不生气。”祺兰揉了揉泛红的双眼,乖巧道:“我最喜欢叁姐姐了。” 风荷笑着牵起她的手,两人又重归于好。 买完了糕饼,天色已然见晚,原打算回医馆去,在古桥上却恰好遇见来接祺兰的阿嬷,姐妹俩依依惜别后,祺兰跟着阿嬷从另一条街回了关府。 两人走后,风荷并未直接回医馆,而是在桥上站了片刻。数日前才下过几场初夏的雨,翠色的河水淹过了两侧低矮的石块,再过几日稍褪去后,便会留下鸦青的苔。 风荷想不出那苍翠又潮湿的颜色是什么样子,卫漪说,像青绿的霜。 她虽瞧不见,可雨后新草的清香着实沁人,凭栏细闻许久后,才过了桥往医馆去。 未行多远,忽地听闻身后有人唤她:“小神医。” 这声音她未曾听过,这人是……风荷心疑,欲回身询问,却只觉后颈微酸,顷刻间便昏迷了去。 七十六 风荷不知自己被人带到了哪里,明明已是夏季,这地方却凉得如秋天一般,高声喊了几句,也无人应她。 手脚一应被束着,只是用的并非是麻绳,而是寻常姑娘的丝帕,系得不紧,却又算准了她解不开似的。 风荷摸不准这人想做什么,用力地向外挣了挣,却丝毫无济于事。 心中燥火渐起,又想到那人指不定躲在哪里看着她干着急,一时冷静了下来,挣扎着往后退了退,靠在了不知是门板还是什么东西上面。 风荷思忖片刻后,冷声道:“别躲在那儿偷看了,像个傻子一样。” 果不其然,这边话音才落下,便听见几步之外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啧声。 那人果然在看着。风荷道:“你想做什么?” 他不答。 风荷有心引他说话,便把平生所知粗言秽语搜罗出来骂了个遍。可是那人听后除了一声轻笑,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我记得你。”风荷倏地直起身子。 “卫漪在哪?” 坐在不远处的冯榷也直起了身子,惊疑不定,“嗯?” 这小女郎是怎么知晓的? 他虽未张口询问,自己在心中却已联想起许多回忆,并做出了一通合理的解释——他曾佯装病人去过这女郎的医馆,当着她的面打趣卫漪,只是不知她是如何将他记住的,难不成真是因为他方才笑了一声吗? 冯榷对这结论将信将疑,故意压低声道:“卫漪是谁?” “我养的小狗。” 冯榷噗嗤一笑。 “你将我抓来的时候没有瞧见吗?原本是跟着我的,你把我的狗弄丢了。” 风荷咬牙切齿道。 这人,分明就是之前来医馆作怪的江湖骗子! 那日冯榷去医馆胡闹了一通后便洋洋得意地离开了,殊不知在他走后,卫漪便把他的来历事无巨细地与风荷说了一遍。 因着怕女郎对冯榷生了兴趣,便故意将他说得极坏,风荷听后果然义愤填膺,愤懑道:“这样虚伪的人,当初救他做什么?” “我……” 卫漪见惹了女郎生气,又不免愧疚自责,风荷知晓自己话说得重了,当即亲了亲他,软声哄道:“你是极好的郎君,救人是善事,我不该这样说你。” 思及此,风荷对冯榷的印象又差了几分,隐忍道:“不知我哪里得罪过你,但是我的郎君曾救过你一命,你若尚有良知,就不该忘恩负义。” 冯榷大笑道:“你的郎君是谁?” 风荷并不接他的调侃之词,一字一字道:“叁年前在庐西县救你的人。” 这一层都被点破了,冯榷也不再装傻,只在心里暗啐卫漪:这傻子,自己对女郎掏心掏肺就罢了,把别人的心和肺也一起掏了。 风荷心中只想自救,遂不愿与他过多攀扯从前事,抿了抿唇,又道:“听闻江湖之人大多重义气,心胸也开阔,不如我们一笑泯恩仇,可好?” 他不应,风荷试图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听闻江湖上打打杀杀都是寻常事,你去过絮子街的医馆,便应该知晓我师父是江宁府的名医,这世上便没有她治不好的伤病,你放了我,既全了义气,又得了一条这样好的人脉,岂不两全其美?” “若是你一时生活窘迫,也可以到医馆去,暂且将它做容身之所。” 冯榷嗤笑,“我要是个穷鬼,倒不如直接把你这女郎卖了,细皮嫩肉又伶牙俐齿,定能得个好价钱。” 他揶揄的语气实在可恨,风荷虽恼,却只得隐忍道:“我是个瞎子,谁会买?” 冯榷一时语塞,想解释些什么,又听见那女郎话锋一转道:“我虽是个瞎子,却是我师父的宝贝,便是你待价而沽,也找不到更好的‘买家’了。” “你这女郎,倒是会忍辱负重,居然替绑架你的山匪掂量价钱了。” 冯榷站起身,“不过,若我真是图财的山匪,你的前路或许还敞亮些。” 风荷心疑,道:“你这话是何意?” “意思是,但愿你将来也像这般机灵,莫要和你那傻情郎做一对抱团赴死的野鸳鸯。” 野鸳鸯? 风荷不知他在说些什么,略一思索后神色凝重地问道:“是别人让你抓我来的?是卫漪的仇家吗?” 冯榷不置可否,风荷试图再次询问时,他已经走到了门口,略一侧身,便看见神色莫名的月偃楼楼主站在几丈之外的黑暗之中,冯榷心底发瘆,于是错过他的目光,又将门打开了来。 楼主斜乜他一眼,随后转身上了楼。 “把人带上来。” 冯榷闻言旋即折返回去,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在风荷身旁蹲下,伸手去解她脚上的丝帕。 “那人是谁?” 风荷自然也听到了方才屋外的声响,问道。 冯榷将帕子解开,托着手臂把人扶起。风荷蹙起黛眉,犹豫几息,还是低声道了句谢。 “莫管他是谁,你且听好了,待会见了那人,千万不要以言语激他。”顿了顿,又道:“这人脾气甚为古怪,你……” 话锋一滞,低叹两声后,到底是没将话说全。 这楼主向来疯癫古怪,他尚且摸不准他的性子,更遑论这莽莽撞撞的小女郎。 冯榷把风荷推到楼梯前,“万事小心。” 一萼红 雪洞一般的落拓冷寂中,骤然有诡谲的幽香侵来,似万千透明蚕丝将人悄无声息地困裹住,风荷心中一悸。 “你是谁?” “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一室阒然。 直到她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在几丈之外忽然有人出声道:“蠢货。” 这人语气不耐,夹杂着几丝冷嘲的意味,莫名有一种稚童闹脾气的荒诞感,风荷倏尔间陷入了茫然,后又听他骂道:“蠢货,过来!” 风荷一时无言,循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楼主居高临下地将穿着娇俏的少女睨视了一番,冷笑一声,嘲讽道:“没心没肺的女人。” 一连被骂了叁次,风荷并未觉得恼火,只是好奇这人难道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女郎的平心静气让对面的人更为烦躁,语气添了几分疾厉,“你的情郎都不要你了,你倒是过得自在。” 乍然听见卫漪的消息,风荷忽地心脏揪紧。 “与、与你何干……” 话音未落,那人手中的握着的竹扇飞掷而出,打在风荷的腿弯处,女郎顷刻间便被迫伏跪于地,想起身,却被他喝住,“跪着。” 风荷跪坐下,他却仍不满足,冷冷道:“向前挪两尺。” 风荷心中虽已经将这人千刀万剐,却还是被迫忍气吞声,懑懑地挪过去。 “叩首。” 这人简直是疯子!风荷气得头昏,忍不住驳斥道:“你欺人太甚……” 下一瞬,一柄匕首飞过来,直直插在一侧的地板上,风荷憋屈地叩首,“这样你可满意了?我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装傻,你的好情郎失踪了,你猜猜,我找你来做什么?” 楼主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张惶的女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言语之中昭示的怒火让风荷心口一灼,“你认识卫漪……”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嗤笑。 “我不知道……” “好,那我现在便告诉你,你的好郎君,背叛了月偃楼,放走了我的囚犯,你说,你要怎么偿还我?” “什么背叛、月偃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的只言片语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似乎在将事情推向她无法控制的境地。 “你不知道月偃楼?” 楼主眯起凤眸,神色变得玩味起来,“看来你对那好郎君的身世,当真是一无所知。 “月偃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白骨骷髅之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你的好情郎,在这些恶鬼中,可是高居魁首……” 女郎的衣衫浸了一层冷汗,仿佛将要坠入深潭,她试图捂住耳朵,可那人的冷笑无所遁形地钻进脑海之中。 “你要不要猜一猜,他的刀尖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你见过他带在身上的那把匕首吗?它叫做银月,是叁年前我送给他的奖励,嘉奖他替我们月偃楼做成这么多桩好生意。” “怎么不说话?是好奇他怎么用银月杀人的吗?他杀人的手法很娴熟,通常是用匕首刺穿人的喉管,这样会避免出现一些聒噪而无意义的挣扎,溅出来的血也极少,不过……若是下手太重可能会直接把脖子切断,身首分离,血如泉涌,看上去并不太美观,你觉得如何?” “我……你认错人了,他不是……” “认错?小医女,究竟是我认错,还是你在自欺欺人呢?” “不是、不是的。” 楼主看着风荷由茫然,到恐慌,最后几近崩溃的神色,笑了笑。 又道:“自诩仁善的医女,在你心里,难道这种人算不上十恶不赦吗?还是说,因为他是你的情郎,你便可以原谅、偏袒他,替他开罪?若是这样的话,你也是个天生适合屠杀的小恶种,要不要留在月偃楼?嗯?” 他的语气中杂着明晃晃的戏谑,仿佛要一步一步攻破女郎的心防,肆无忌惮地攻伐他不屑一顾的仁善道义。 “不、我不是,我永远……不会害人。”风荷仰起沾满泪痕的脸,神色哀凄。 “还喜欢他吗?” “不说话?原来在你们医女的眼里,人命也如草芥吗?好好好……” 他笑得近乎邪性。 “我明白了,和你的情郎比起来,他们的命都不值一提。” “不是……” 男人走过去,单膝跪在风荷身前,神情由戏谑转为仁慈与不忍。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只是不忍心看你被那披着画皮的恶鬼欺骗了,十恶不赦之人,死后当入阎罗地狱,你又何苦沾染他这重重业障?待会儿我便好生送你回去,所以,仁善的小医女,看清楚你的心了吗?” “别说谎,告诉我,会讨厌这样的恶鬼吗?” 食指顺着额间凌乱的发落在女郎眉心,轻轻压下,阻却了那粒涔然的汗珠。 直至她开口,轻若鸦羽。 “讨厌。” 秋风白 她无力地拂开抵在眉心的长指,任额间汗珠滑落在鼻梁、面颊上,与干涸枯萎的泪珠混在一起。 男人起身,遮住她的大片阴影顷刻褪去。 他愉悦笑道:“诚实的女郎,我和你一样厌恶他,这算不算是,志同道合?作为奖励,我送给你一个有趣的东西,可好?” 风荷紧闭着眸,不予理会,然而楼主并未生气,而是走到一侧的神龛前,拿起随手扔在那里的一张字迹潦草的纸。 折起眉心,将纸上的字粗略一览后,似是有些许不满,遂冷哼一声。 纸张在风荷面前晃动几下,她偏头躲开,男人见状又笑起来,解释道:“给你的奖励,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 风荷恹恹不言。 “这是……从手下那里搜刮来的战利品。”楼主目露几分嫌弃,“应当是很值钱的东西,不过,上面好像还沾了些血,有些不干净了。” “不过这也无妨,赃物,怎么可能会是干净的。” 他又将纸张递近了些,轻轻抖了抖,上面的凝固的血液透出极淡的锈腥气,令风荷有些不适,厌憎的偏过头。 “它的主人为了得到它,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现在宝贝归你了,你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以后某一日你还会愿意加入到月偃楼来……” 楼主若无其事地从神龛上端起一盏烛台,左右晃了晃,焰火闪烁之下他神色晦暗不明,似笑非笑,像是在诱导着什么。 风荷夺过在她面前晃动的热源,火光燎过的纸笺卷起一层灰烬,须臾之间便吞没了上面墨色的字迹。 “疯子!” “好了、好了。” 楼主难得止住笑,“既然你已经决定和那叛徒一刀两断,我便不为难你,等我将他捉回来,亲手碎尸万段,到那时我再设宴邀女郎同乐。” 看见风荷无法抑止的颤抖的手,他又道:“回去之后喝些安神茶,压压惊,以免……睡觉时会梦到恶鬼。” - 让冯榷把风荷带走后,男人随手拎起一盏茶壶,浇灭了青铜炉中燃着的香。旋即慵懒地踱步至神龛旁,打开了隐藏其后的暗门。 蜷缩在黑暗中的身影,曝在灯烛下。 明暗交织,少年身上斑驳错落的血痕让他看起来像一株腐烂的花。 镣铐则是困住花的囚笼。 “‘小恶鬼’,方才听见她说什么了吗?”他幸灾乐祸地笑,“她说,讨厌你。” “那张药方也被她亲手烧了,只可惜没能让你看见她闻到血腥味时干呕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被抓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嘴硬吗?不是说——‘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她不会再活过来了’,好,好……现在,这句话轮到我说了,你的女郎,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她永远看不见你,永远是个瞎子。” 浑身伤痕的少年抬起头,目光落在燃成灰烬的信笺上,月光恍惚退了半步,和她的影子重迭在一起。 “她会看得见。” 那声音飘渺得如同月光。 “哦?你是不是犯了臆症,脑子不清醒了?忘记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了吗?无妨,我记得倒是很清楚。那死大夫答应在你二人分开时把药方写给你,可是很不幸,月偃楼的人在那之前便找到了你们,你豁出性命来护他,才堪堪得到了这么一张鬼画符似的药方,可是就在方才,它已经被你的女郎烧了,她的眼睛永远不可能好了……” “而她也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对你只会剩下厌恶和恐惧,午夜梦回之时,说不定会见到你杀人的样子,你猜猜她会是什么反应?” 楼主说着洋洋洒洒的戏谑嘲弄,肆意笑着,看那张姝丽的面孔一寸一寸攀缠上哀凄的神色。 他在痛苦,和他一样的痛苦。 他憎恨他.,想要报复他,这分明是他想要看到的,可是为何他感受不到一点报复的快乐,甚至心口会泛起无法遏止的钝痛…… 那微皱的眉眼太像他的母亲,他的阿姐。 他愣怔许久,眼前之人变得朦朦胧胧,逐渐无法分清那忽闪的泪光是谁的。 像个迷惘的孩子似的回到神龛前站定,不知所措地喃喃道:“阿姐、阿姐……我伤他,报复他,你会怪我吗?可是我要怎么办?我把那个死大夫弄丢了,谁还能来救你……” 男人露出悲伤而委屈的神色,踉跄地走出房间。 一如他循环往复的每一日,依偎在冰棺中长眠的女子身旁。 “他们背地里都说我是精神失常的疯子,都在笑话我,阿姐,你为何不管不问,为何不像以前一样护着我?” “你又不说话,我讨厌你,阿姐我生气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他露出年少时的嗔痴怨念,望他挚爱的阿姐看看他,可铜镜中渐生细纹的面孔和这副神情终究不相符。 经年一别,恍然若梦。 她仍是薄粉桃花面,而他在人间无端多彷徨十数载,窅然回望不见春。 点松花 腊月二十叁,江宁府雪如粟玉,千灯迎岁。远在万里之外的千穆山风声簌簌,冬昼短。 这是卫漪在南疆的第叁个冬天。 鬼医临走之前曾说,在江宁寻不到的药,去南疆鬼市找找,药方被销毁之后,这句话便成了他唯一残存的希望。 鬼市上的药材有千万种,有的价值千金,有的只值几个铜板。 带着幕篱的少年守着心中那盏微弱的灯,在鬼市的大街小巷踽踽独行,不知所止,似一个白昼的梦游者。 千穆山晨曦微明,呼啸数日的风雪难得止住,山峦起伏跌宕若银龙。 卫漪欲出门,被一个面善的阿婆唤住,阿婆说的是南疆的语言,卫漪能听懂几个音节,大概是劝他莫要进山。 然而他只微微点了点头,便披上斗篷,没身于风雪中。 鬼市的大夫说,千穆山的崖壁上有一种极罕见的花,唤作天目兰,是治疗眼疾极好的神药,只是花期不定,往往数年才开一日,一日即落。 为了等天目兰开,卫漪借住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中,家中有四人,方才那位阿婆,她的独子,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娃。他来时适逢那男人腿脚受伤,无法行走,于是卫漪便替他进山捕猎,以此作为借住的酬金。 每日长夜破晓之时,卫漪便会登上千穆山主峰,去看是否有天目兰盛开。他来时正值晚冬,如此循环往复,已然过去了一整个年岁。 前几日风雪尤甚,无法出门,他害怕错过了花期,彻夜难眠。待雪稍弱下来,便第一时间上了山,却只见满山粟白,并无那一抹赤色。 他并未太过失落,沉默地坐在岩壁上。 雪覆林深,嶙峋踏雾,堆琼积玉几千迭,少年摸着胸口的铃铛,恍然出神。 第二日,千穆山风雪又起。 第叁日,风静,天色晦暗。 第四日,雪止,冷日高悬。 冷薄的日光落在雪上微微有些刺目,卫漪在崖壁上坐了两个时辰才下了山,行至山谷时,双眸刺痛得厉害,再睁开眼睛时,原本的山林都消失在了视野中。 这是雪盲之症,他从未见过。无措,而又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只山谷中被围困至死的鹰。 原来,女郎的世界是这样。少年无声地笑了笑,红肿的眸中酝酿起呼啸的风雪,可是却久久没有泪落下来。 他看不见了,女郎,女郎该怎么办呢…… 他摸着心口,那盏微弱的、摇摇欲坠的灯,似乎是快灭了。 - 阿婆的猎户儿子在山上寻了一日,才找到昏迷在雪里的卫漪。 少年浑身滚烫,眉睫上凝满了冰霜,猎户用兽皮把他裹住,迎着风雪艰难地下了山。 那双漂亮的眼睛红肿得厉害,阿婆识得这是雪盲症,从邻家借了羊乳,煮沸后滴入眼睛里,又用黑色的布条将双目覆盖住。 做完这些后,她朝着千山万仞的方向虔诚地朝拜,替他祈求神灵的庇护。 少年寡言、不笑,阿婆和他语言不通,却总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出最深切的悲伤,像是雪原中摇摇欲坠的一颗星,黯淡,却固执。 卫漪在叁日后醒来。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愣怔地去揭盖着眼睛的布条,被阿婆拦住,阿婆告诉他眼睛过几日就会好的,他想说一声多谢,喉咙却涩得厉害,便只点了点头。 倒在风雪里的时候,他在想,过几日便是除夕,女郎又添新岁,会穿上阿嬷买的新衣,裹在毛绒绒的斗篷里和小兰玩雪,鼻尖冻得红红的,像只雪兔子。 可是女郎已经是大姑娘了,还喜欢玩雪吗? 女郎会想起他吗…… 少年捂着眼角的泪,无声笑起来。 不会了,女郎不会再想起他了。 她离开月偃楼后昏迷了数十日,夜夜噩梦缠身,他去见她的时候,只听见她凄厉的哭声,她说,“走开……别过来……” 他想去抱她,让她不要害怕,可是,女郎梦到的恶鬼,是他…… - 正月初叁。 风荷一早便背着药箱准备出门,阿嬷在后面心急地喊住她,拿了件斗篷给她披在身上,哭笑不得道:“女郎连一时半日的都闲不下来吗?今儿才初叁,先生还在家中,女郎便赶着要出门了!” 风荷歉疚地笑笑,“阿嬷,我已经习惯了,在家中闲着,便心里发慌。” 阿嬷自知拦不住这固执的女郎,转身佯作置气道:“现如今女郎长大了,老婆子的话,是半句也不肯听了!” “阿嬷莫气。”风荷拍了拍她的手,哄孩子似的,“昨日邻舍的婆婆不是还说,阿嬷福气大,养了个小菩萨出来,挽月说您乐了半日,今儿怎么倒和您的小菩萨翻脸了?” 阿嬷拍着心口笑骂:“净会顶嘴。” “好了好了,您的小菩萨要去寻声救苦了,阿嬷去找挽月吧,让挽月陪着您。” 蛰萤低 风荷出了金鱼巷,一个模样青稚的男子迎上来,接过她背着的药箱。“先生,方才来时见巷子南边的雪都还没化,今日还要去义诊吗?” 说话之人名叫阿昭,叁年前风荷带他回医馆时还只是个十叁岁的少年,幼年便失恃失怙,家乡大旱时随乡里人往南方逃难至江南东路,后又与乡里人走散,辗转流落至江宁。 风荷初见阿昭是在城南的一个巷子里,她给了街边乞儿几个铜板,却不知哪里冲出来一个瘦弱的少年,将那乞儿狠狠打了一顿,风荷拦下他,问他为何打人,他说,这人是个摸包儿。 风荷问:“你看见他偷窃我的东西了吗?” 少年沉默。 “那你便不能打他。” 风荷扶起那小乞儿,取出随身带的药粉给他敷在瘀痕上,小乞儿闪着泪光哭诉,“家里没有吃的了,我爹、爹喜欢喝酒,把钱都花光了,我就、偷了几个馒头,给妹妹吃……”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风荷沉默了良久,把身上带着的铜板和碎银都给了他。小乞儿拿钱离开后,少年冷淡道:“他家里没有妹妹,方才的话,是他爹教他说的。” 风荷点了点头。“也许是这样,但是他没有偷过我的东西。” “可是他就是偷过。”少年固执得像是浑身长满了刺,“偷了东西还不算是坏人吗?” “打了人不算是坏人吗?” 风荷道:“他偷过一次东西,但是这并不代表你能够肆无忌惮地审判和处置他,这不是对比你弱小之人施以暴行的理由。” “除暴安良……不可以吗?” 风荷笑了笑,“那你算是暴?还是良?” 少年红了脸。 后来再见他时,风荷被一个无赖老头讹诈,少年如同那日一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把无赖按在地上厮打起来。 他身量本不敌成年男子,但好在那无赖怕事,见有路人围过来,便灰溜溜地逃窜了去。 “伤到哪儿了?”风荷问他。少年不好意思直说,风荷便伸手去摸他的手臂,他慌忙躲开,生硬道:“我没事。” 风荷没再坚持,从药箱中取了药酒出来,递给少年,却听见他闷闷道:“我是良。” 风荷微愣,继而笑开。 “是。” “我知道你是那个在城中各处义诊的大夫。”他生涩,又有些急切,“我可以,跟着你吗?” 风荷笑而不言,收拾好东西便准备离开,他跟了半晌,涨红了脸道:“可以吗?” “你不是已经在跟着了?” 少年怔住,又不禁赧颜。 陈阿嬷口中的女郎是聪颖、顽皮、爱笑爱闹的鬼灵精,而阿昭见过的女郎温柔、冷静,又有时沉默。 当真与佛堂中度厄救苦的观音菩萨一般。 阿嬷照佛女郎长大,比他认识女郎的时日要长得多,自然是更了解女郎的性子,可阿昭每每听闻阿嬷唤女郎“鬼灵精”,总忍不住在一旁腹诽…… 这也不像啊。 …… “城里的雪还是很厚吗?”风荷问。 阿昭沉吟片刻后道:“不算太厚,只是这几日被车马行人轧实了,成了冰,又经由太阳一晒,走起来会很滑。” “那今日便不去义诊了,去医馆。” 风荷的临时起意让阿昭摸不着头绪,但是还是跟着去了。正月初叁,医馆里自然是无人在的,风荷径直去了后堂的药房,取了一个药罐出来。 “我来。”阿昭自觉接过去,捧到院子里打了井水来洗,风荷转身在药柜里一番摸索,又寻了瓶瓶罐罐出来。 “把这个也洗了。” 风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昭一手拎着罐子沥水,另一只手去接她递来的东西,看清楚那是什么后,不禁哑然失笑,“先生……饿了?” 那是一袋子红豆。 煮药的炉子置在了廊下,阿昭又寻了两只小杌子来,和风荷并排坐着。 冰糖的甜腻化成水雾氲升出来,廊檐凝固的冰晶融作雨落下。待红豆粥滚沸了几回,阿昭盛了一碗出来,甜味混着药罐原有的清苦味道,少年喝不惯,吐了吐舌。 “好难喝……先生你也别喝了,咱们去街上买点吃的吧。” 风荷轻笑,“熬了小半个时辰,丢了怪可惜的。” 阿昭试图用唇抿去舌尖的苦味,含糊道:“那我拿去分给外头那几个小崽子喝喽,下雪天瞎跑,脸蛋冻得通红。” 方才来时遇见过几个小孩在巷子里打雪仗,欢声笑语一直未歇,也不知豆大点儿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冰天雪地里跑跑闹闹。 风荷点了点头,阿昭手脚麻利地摆开几只碗,把药罐子里的粥分刮干净,搁在一块长板上端了出去。 青桃小 江宁四月,青桃小,春杏生。 风荷和阿昭从城南义诊回到絮子街,天色已昏沉向晚。半个时辰前关府大夫人差人来唤关祺淙,道是家中有事,因此早早地便回了府。 医馆四下无人,阿昭给两人倒了茶,氤氲的香气扑在鼻息间,叫人疲累一日的心神松弛了两分,歇了片刻后,阿昭道:“天色见晚,我送先生回家吧。” 两人一齐起身,阖了门后,阿昭忽地轻咦一声。“又有人送东西来了。” 一个比巴掌大些的木盒,正正好好放在医馆的门口中间,想不注意到都难。 风荷接过阿昭递来的木盒,有片刻失神,“是什么?” 一枝颜色妖冶的花。 阿昭不认得这是什么,挠着头自顾自道:“红色的花,没见过,待会回去拿给先生的师父瞧瞧。不过已经许久没人送东西来了,我记得上次好像是……半年前了吧。” 阿昭收好盒子,却看见女郎怔忡,不禁问道:“先生怎么了?” “没事……” 嗓音微涩又极轻,梦呓一般,似是枝梢涔薄的雪花,风一吹便愔然消弭了。阿昭没听清楚,又问她说了什么,可女郎只是恍惚着站在门边,手指深深扣进门扉里。 日光半晚,长街仍喧闹,来往无一人驻足。 阿昭心中猜到风荷的心思,忍不住出声:“方才出来时就放在门外了,送东西的人不在。”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送东西到医馆来了,从叁年前开始,每隔上一两月,便会有人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大多数他并不识得,只听先生的师父说,这些是产自南疆的药材。 南疆远在千里之外,送药之人也并不曾寄书信来,究竟是何意呢? “这回倒也奇怪,之前来的人都是亲自把东西交予师父,无论如何不肯让他人经手的,今日怎么就这样随便放在门口了。”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位置放得显眼,光天化日之下,谁会明目张胆地从人家门口偷东西走? 阿昭将盒子盖好,小心捧在手里,侧身询道:“先生,再耽搁天就要黑了,我送你回去。” 回到金鱼巷外,天色已然黯了大半。恰好遇上关遥回来,阿昭把盒子亲手交予她,又说明了它的来历,之后便离开了巷子。 关遥看见那血色一般的花,心神颤动,久久难以平复。 她想起—— 很久之前夏夜。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那少年。 - 彼时的他浑身伤痕,连脸上凝固的斑驳血痕都未来得及擦去。 关遥不知他为何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她提出给他治伤,他也一言不发。 彼时的风荷高烧昏迷已有叁日,噩梦缠身,身形纤瘦的少女蜷缩在床榻上,呜呜咽咽,似一只被丢弃的幼猫。 涔云之下,月色垂野,那少年只孑然立于女郎的绿纱窗外。秾丽的眉目中,除却无人能看懂的清愁之外,再无他物。 像极了一支零落山丘的荼靡。 …… 关遥对发生在月偃楼的事一无所知。 那日挽月算着时辰去医馆接风荷回来,四处寻不得人影,直到近子夜,陈阿嬷都快急哭了,女郎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金鱼巷。 她不说话,也像是听不到旁人说话似的。 阿嬷一心以为女郎是因独自走夜路撞了邪祟,抹着眼泪要去请神婆来,关遥拦住她,说女郎只是扑了冷风,有些发热,阿嬷这才作罢。 风荷睡得昏沉,梦呓的哭声如珠玉碎,令人闻之心颤。 关遥心知风荷的反常应当与这少年有关,可她看见少年同样沾了满脸的泪痕,便知道,或许她也问不出什么。 数日后,风荷逐渐从梦魇中脱身,她醒了,那少年却不敢见她。 他为何离开,又发生了些什么,关遥并不愿逼迫他说,只是…… “宝儿每日都在等你,你该去与她说个清楚。” 可少年的沉默和再次离去让一向冷清的关遥心生愠怒,她捧在掌心的明珠如何受得这般苦楚,她想,若那少年回头,她也断然不允宝儿原谅他。 风荷这场病来得疾厉,病去如抽丝,醒来后也将将养了大半月才好。 是时半夏,关遥收到了第一个木盒,里面不过是些稀有的药材,她不知是何人送来的,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盒、第叁盒。 直到在那之中,她看见了金乌枝。 金乌枝。 她想起自己十六年前在南疆古医书上寻到的的,能够治愈目盲之症的药方——即便真假未知,她也曾费了许多心力去寻这些药材,可是最后…… 叁十六味药材,整整缺了二十一味。 芙蓉沼 案上一灯如豆。燃过的烛芯渐长,微微蜷在一处,令烛火有些跳跃晃眼。然而关遥无心顾及这些,提笔、落墨,在那张笔墨半旧的药方上画上最后一个圈。 天目兰。 至此,叁十六味药,一味不少。 搁下笔,那跃动的灯烛忽地微微爆了一下,似是一簇细小的烟花炸开。 关遥一时恍神。 她想起许多年前璨若星雨的夜。 也想起那人揉蓝色的眼眸。 “阿遥,这是我第一次看烟花,多谢你……” “阿遥,你和宝儿要一生喜乐无忧。” 关遥心神怔忡着抚上腰侧坠着的荷包,那是宝儿四岁时赠予她的,雪团儿似的一个小小女郎,拉着阿嬷在街上慢吞吞地挑了半日,才选了这么一枚绣了萱草纹样的荷包。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意为思母。 她从未让宝儿唤过她母亲,可宝儿自幼便视她为母亲。 她的掌上珠,怀中玉,她倾注所有心力悉心养出来的小荷花,若有一日要将这数十年母女情意割舍下,当真是苦如泣血,痛似剜心。 当年的她,竟是如何,舍得下…… - 风荷的双眸上覆了一层薄纱,师父说,眼睛初愈时会稍稍畏光,须以纱布遮掩,过两叁日便可摘下。 夜半,关遥将晃眼的烛火吹灭,提了一盏灯笼来,那灯的明光让油纸遮去几分,在墨色静夜中盈盈若若,色泽柔和。 “宝儿,可看得见这灯?” 风荷依着师父的指示,轻轻掀了薄纱,睁开眼,便看见那一盏小小纸灯笼。 形圆,似满月。 她伸了双手,郑重其事地将“明月”拢于掌心,烛火微热,女郎的心也跟着发烫,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一样东西。 “好了。”关遥替她将薄纱拢在耳后,又揉了揉鬓间软发,轻道:“再过两日摘了这纱,便什么都能看了。” 风荷点了点头,将鼻尖的酸楚忍回去,清雾似的泪也涟涟融于眼底。 女郎俯下身,乖乖把脸蛋搁在关遥膝上,牵出一个温温软软的笑:“等眼睛好了,我总要多盯着师父,日日看,夜夜看,师父可不许嫌我烦。” 关遥捏着她的脸,失笑。 长这般大了,稚子顽心却不减。 因顾忌着会出现意外,关遥这两日打算不再出门,只在风荷身边守着,又恰好大夫人差人来请她一道礼佛,便也带上了风荷,乘马车去了寒光寺。 寺外桃花始盛,春意无边。 寺后辟了禅房,落在一片叁四亩的竹林外,晴好的风送了翠竹婆娑漪动,离了世俗的人声鼎沸,倒显得难得静谧。 关遥在书案前写着《金刚经》,立在案角的青莲瓷香炉内燃了一支檀香,气息清透渺远,待那香都燃作尘烬落下,在里间榻上小睡的风荷也将将醒了来。 “怎么只睡了这一会?” 关遥合了经书,温声道。 风荷小脸睡得绯红,额上沁了薄汗,趿了绣鞋,晕晕乎乎地挪到关遥身旁,扑在她怀里。 “做了个梦,吓醒了。”女郎委屈哼道。 “什么样的梦,竟骇人成这样?” 风荷咬着唇,温吞的嗓音伴了几分可怜,“梦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逮我下狱,说我不是个好人。” 白净的小脸染了些尚未清醒的濡湿泪痕,从关遥怀里仰起来。 关遥听了她的无稽之谈,笑道:“若我的宝儿不好,那便是师父不教之误,真要有阎罗地狱、阴司报应,就让我替了罢。” 风荷忡然颦眉,急嗔道:“我浑说,师父竟也浑说!” 关遥见她心急,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替你,若你当真为非作歹,师父拼了全力也要将你引回正途,你作恶,我便替你行善,总不会让我的宝儿真受了阴司报应去。” 风荷垂下眸,少顷,才温然舒了黛眉,轻喃道:“嗯。” “既睡得不安稳,便去外面走走,袪一祛春困。” 风荷窝在关遥怀中,深纳了一口清檀香息,懒懒地起身,“那我去舅母那里找小兰一起。” 关家大夫人的禅房就在隔壁,风荷理了衣衫,将绣鞋穿好后,去敲了门。祺兰也午睡才醒,脑子正糊里糊涂着,听到叁姐姐的声音,立刻便精神了,小蝴蝶似的飞出来。 小丫头个子长得快,春笋似的,已经窜到了风荷胸口,爱笑爱闹的性子却分毫未改。 牵起风荷的手,娇声娇气道:“我才醒,娘亲就要我抄经,叁姐姐我们快快走,娘亲要捉我来啦!” 落燕泥 祺兰原想着去寺外看山里开的桃花,但抬起头看见风荷遮目的薄纱,便恹恹地歇了这心思。 叁姐姐现在还看不见桃花呢。 小丫头咬着唇深思一番,须臾后,脑子里有了个鬼主意。伸手挠了挠风荷掌心,甜乎乎地撒娇:“叁姐姐……我瞧着今日来敬佛上香之人可多,咱们也去拜一拜。” 来时才拜过的,怎么又想着拜佛? 风荷心知小丫头定是另有主意,不过倒也未多问,由着她牵着自己走。 祺兰拉着风荷到了佛堂的一角,往来之人进出不断,并无人注意待在小角落里的姐妹俩。起初风荷尚不知道祺兰想做什么,但是慢慢地便也反应过来了—— 小丫头想偷听别人的心愿呢。 祺兰攥着风荷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佛堂中正跪着的粉衫姑娘,她絮絮叨叨许久,声音又小又密,祺兰听不清楚,抻着身子往外探,险些摔了去。 “她是来求姻缘的。”风荷及时抱住祺兰,附在她耳畔,极小声道。 祺兰闹了个大红脸,慌张地用两只小手把脸盖住,从指缝里偷偷看她:“被叁姐姐发现了……” 但是很快羞赧就被好奇盖了去,眨巴着杏眼问:“那她心仪的公子是哪家的呀?” 风荷小声笑道:“小小年纪,怎么净喜欢替旁人操心?而且,私自窥探他人私隐,这习惯不好。” “我们又不认识,还有,以后也见不着啦……”祺兰瘪瘪嘴。 风荷见她好奇得紧,于是将那姑娘心仪之人的姓名家世一应隐去,只说了个大概:“姑娘喜欢的是她舅母家的表兄,但是,前些日子有人上门替她表兄说媒……” “啊?”祺兰瞪大了一双杏核眼。 那这位姑娘要怎么办? 祺兰心急,风荷却噤了声,只等那姑娘走远了,才蹲在她身侧,一字一字慢慢道:“媒人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所以,那姑娘是来还愿的啦。” 祺兰闻言又雀跃起来,捂着嘴哼哼笑,引得往来香客不觉侧目。 小丫头心头一慌,伸手去搂姐姐的脖颈,手指却无意勾缠住了垂在脑后的薄纱,腕上稍带了些力,那纱竟毫无防备地落下。 风荷下意识睁开眼睛—— 一个玉雪可爱的小脸蛋,便明晃晃地闯进她的视线当中。 祺兰惊讶地张圆了嘴。 “叁姐姐……” 风荷没有料到她复明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祺兰,也是微讶,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四目相对,皆是懵懂和茫然。 后来还是风荷先一步回过神,捧着祺兰的小脸温柔道:“咦?这是谁家的漂亮妹妹?” 女郎微微垂下眼尾,烟灰的眸中清凌凌地透出春云粉色,无端叫人觉得里面盛了一弯绿水,她浅笑时,便不疾不徐地将人困于那折花小棹、莺时烟景。 叁姐姐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于是傻乎乎的祺兰便十分应景道:“这是谁家的神仙姐姐?” 风荷捏着祺兰的肩笑作一团,小丫头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合上了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哼哼唧唧道:“叁姐姐快别笑了,那边有人在看我们了。” 风荷笑盈盈地抿住唇,牵着祺兰的手往外走,忽地又停了脚步,抬头,见那清渺梵音之中,琉璃宝相,菩萨低眉。 - “叁姐姐方才在做什么?” “还愿。” “叁姐姐许了什么愿?”祺兰仰着头,眨着葡萄般晶莹的眸子好奇道。 风荷佯作嗔怪,敲了下她的脑袋,“小丫头,连叁姐姐的秘密都要打听?” 祺兰揉了揉脑袋,不敢再问,眼见着要到了禅房,又忍不住问:“那叁姐姐的愿望实现了吗?” “自然。” “叁姐姐什么时候许的愿?” “从前。” “从前是多久之前?”祺兰不满地哼了声,“如今谁都知道,叁姐姐是江宁的小菩萨,忙得连祺兰都见不着,我们姐妹,当真是生分了呢!” “许久不见,你这丫头倒是愈发嘴贫。好了,我不瞒你,从前,大约是叁年前吧。” “叁年啊……” 祺兰在心中默默念了几回,忽地抬头看向风荷的脸,心下一悸。 和叁姐姐在一起的那个小郎君,不就是叁年前走的吗? 祺兰对风荷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依稀记得母亲提起过只言片语,那少年似乎是家中出了事故,至今不知所踪,再没回来过。 而叁姐姐,曾为此还大病过一场,她去金鱼巷探望她时,当真是人比黄花瘦。 叁姐姐那时是不是便向菩萨祈求过,如今愿望实现了,可她许的,会是什么愿望呢? …… 同夜鹊 卯时正刻,薄雾冥冥。 风荷一早便来絮子街敲响了医馆的门,酣然沉梦的少年被惊醒,稀里糊涂地起身穿衣,背了药箱随风荷出门。 “先生从前眼睛不好,倒还轻松自在些,如今先生能看得见了,可真是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官署里的老爷们点卯都没先生勤快!” 阿昭瞅了瞅东山之下刚露出一角的晨曦,连声哀叹。 风荷闻言停了脚步,视线清清冷冷地望来,并无不悦,却实实在在骇了阿昭一下。 先生跟她师父当真越来越像了。 风荷未发作,反倒牵起一个温柔和善的笑,“既如此,阿昭把东西给我,时辰还早,不如回去再歇一歇可好?” “歇、歇好了!” 阿昭喏喏低头,一时对自己的懒怠多有悔恨。 这也不怪先生严厉,昨日有人在城外捡了两个女婴,送到慈幼局时已是命在旦夕,先生费了好大心力才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人回来,当时先生有多心急如焚,他是看在眼里的,方才怎就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平白令人寒心。 阿昭自觉羞愧,语无伦次道:“也不知是哪对杀千刀的爹娘,生而不养,好好的女娃娃,裹了破布就扔在河边,忒狠心了!” 阿昭一边啐骂,一边看风荷脸色,见略有和缓,才稍稍放下心。 两人走得急,不多时便到了慈幼局。照看孩子的阿嬷见风荷来了,捂着心口戚然道:“小娃儿心脉弱得很,我总怕她们撑不过去。” 话音落下,其中一个孩子不知怎的呜呜哭了起来,而另一个,似是察觉到她的恐惧,慢吞吞地动了动身子,猫爪儿大的两个小拳头亲密地偎在了一起,片刻之后,那孩子便不再哭了。 双生并蒂,血脉相牵,当真令人动容。 阿嬷抹着眼泪笑,“不管怎样,姐姐妹妹在一起,总归是好的。” 这对双生姐妹是娘胎里欠下的不足之症,心脉孱弱,虽然看着令人忧心,但并不难医,风荷仔细记下脉案,心中约莫有了数。 临走之前,又嘱咐了阿嬷该如何照看孩子,阿嬷自是无有不应。 叁日后,风荷又一次带着阿昭来了慈幼局,孩子的面色瞧着好了许多,听乳娘说,母乳也进得多了些。 风荷在一旁和阿嬷说话时,阿昭便蹲在床边逗两个小娃娃笑,忽然发现娃娃的小脚丫总是乱蹬,怪奇怪的。 阿昭狐疑地掀开被角,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天老爷,谁把金子落这儿了!” 风荷听见阿昭叫喊,蹙眉上前询道:“什么金子?” 阿昭惊愕的神色仍写在脸上,迅速掀起被角给风荷看了一眼,又十分戒备地掩回去,“先生,天上难道掉馅饼了不成!” 风荷的眸中也隐约闪过一丝错愕,在床边沉默地站了许久后,揉着小娃娃稚嫩的面颊,轻声道:“不是馅饼。” “什么?” 风荷没有回答他。 她看向窗外,目光似是透过一整个迟暮的春,笑了笑,“是菩萨显灵了。” “啊?” 阿昭迟钝地挠着头,不明所以,天上掉馅饼,和观音菩萨显灵,有什么区别吗? 少年随后忍不住解释道:“先生,天上掉馅饼,只是一个比喻,这金元宝怎么说也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一定是哪位乐善好施的大财主心疼这命途多舛的姐妹俩,这才施以援手。” “总归不会是菩萨送来的,菩萨又不是财神爷。” 阿昭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又道:“倒也不是我不敬菩萨,观音娘娘手里持的是玉净瓶,也不是金元宝呀!” 阿昭一通胡言乱语,说着说着,眸中倒露出几分艳羡来,“这人可真是慷慨阔绰,一出手便是两个金元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圆润娇俏的金元宝!先生你呢?” 风荷和阿嬷抱了小娃娃去更换褯衣,阿昭便被赶到了门外。 少年蹲在门口,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乱说什么呢?关家那样的名门望族,先生怎会与我一样没见识……” - 薰风入弦,江宁溽暑渐至。 叁伏酷暑大人尚且难捱,婴孩更是容易脾胃虚弱,风荷挂心着姐妹俩,因此每日都来慈幼局给两个小娃娃摩腹。 阿昭看着风荷日益娴熟的抱孩子手法,忍不住喟叹道:“先生还没嫁人,倒是提前给人当娘了……” 风荷无奈睨他一眼,轻哼一声,“聒噪。” 怀里的小娃娃挥着粉拳,也随着她哼哼。 “你还朝我哼起来了?” 阿昭对着小娃娃扮起鬼脸,佯作嫌弃道:“小小两个娃,拉的屎可忒臭,下回不给你们洗褯子了。先生你闻到没有?这味儿还没散尽呐!” 风荷失笑。 “今早出门时见邻舍院里栽的栀子开了,香得晕人,明日去偷两朵来,叫你再闻不见旁的味道。” “真偷?”阿昭跃跃欲试。 风荷微挑眉,“你试试?” 垂橘柚 阿昭心知自己若真去了,怕是要被先生“除暴安良”,适时挑离了话头。 两个小娃娃生得玉雪可爱,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虽嘴上嫌弃,心里却是和风荷一样疼爱。因此翌日起了大早,去河边摘了许多花,分成两束用绸带系起,打算送给姐妹两个,聊表他身为长辈的舐犊之意。 然而到了慈幼局,兴致盎然的少年一下便愣在了门口。 风荷推开他,奇怪道:“杵在门口做什么?” 下一瞬,两人都被风裹着的幽馥香息撞了满怀,半阖的窗牖之上,明晃晃地搁了一大束翠绡白玉。 阿昭蹇讷,“当真是菩萨显灵了。” 再一转头,看见身旁的女郎波澜不惊地走过去,连浮动的衣袂都显得翾轻。阿昭大惊道:“先生你实话实说!你和观音娘娘,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分在的?” “没有。” “当真没有?” “当真。” “金口玉言,真是金口玉言……”阿昭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捧雪白馥郁的栀子,“先生,你再说一句,我瞧瞧能不能变出来什么!” “呆子。”风荷轻啧道。 “什么?” “没什么。”风荷拿了一支栀子,放到小娃娃手边让她抓那花瓣,语调揶揄道:“观音娘娘快显显灵,给小宝贝们送两串糖葫芦吃呀。” 风荷虚握着拳,在小娃娃面前晃了晃,笑盈盈道:“一串是呆子,一串是胆小鬼,小宝贝看见了吗?” “哼哼……” 小娃娃睁着乌圆的眸子,哼哼唧唧笑着,似是在回应风荷的话。 “姐姐看见了呀,那妹妹呢?” 阿昭疑心自己犹在梦中,不然怎么会看见风荷大白日竟说胡话,木愣地脱口而出:“先生,你魔怔了?” 风荷歪过头,甚是犹疑道:“你看不见吗?” 这一问更是令阿昭大骇,“看见什么?” 阿昭甚至想探探风荷的脑袋,看她是不是病糊涂了,直至伸了手,被风荷毫不留情地打开,这才痛心疾首道:“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清醒些吧!这栀子花,还有前几日的金元宝,分明是人放在这儿的,是人!人!” 少年言之凿凿,浑然忘记了方才自己问过的蠢问题。 “先生你瞧好吧,我定将这人找出来,让你亲眼看着,治治你的糊涂病。” “你找不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少年捻“须”微笑,倒让风荷多看他一眼。 - 某日夜半更深,穿了一身黑衣,又以黑布覆面的少年爬过慈幼局的院墙,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姐妹俩的房间探去,不多时,便抱着一个襁褓悄然出了门。 阿昭精心编排了这么一出“引蛇出洞”的妙计,既紧张,又颇为自信,步调都迅速了几分。 不成想脚下兀生乱石,一时不察,便骤然被绊了去,重重地撞在正前的一棵槐树上,身子向后一仰,昏死过去。 夜静风冷,树影婆娑,倒霉的“小拐子”倒在地上,凄凄惨惨。 片刻后,窸窣的树叶声中隐约有异声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阿昭身前。 那人倾身,去探他鼻息。 “昏死”的少年却乍然从地上腾跃而起,一把环箍住那人的腰,惊喜万分道:“抓着你了!” “拐子”自然是假的,但凡是见过他的人,必然一眼就能瞧出他的身形。 “孩子”也是假的,摔了一跤还不哭不闹,也能猜着是个棉花枕头。 明面上是引蛇出洞,实际是瓮中捉鳖,这么一出连环计,阿昭是算准了这个“观音娘娘”会来救他,虽然计策多有破绽,却架不住他演技精湛呀!方才往树上狠心一撞,当真疼得他头晕眼花。 不过好在天不负人愿,让他抓住了。 阿昭捂着头,龇牙咧嘴地狂笑,那人终是忍不住,轻飘飘的一个手刀落下,院子又陷入了岑寂。 “观音娘娘”起身,复归于翻墨如漆的朦胧夜色,身后却倏然有一道声音幽幽落至耳畔—— “观音娘娘。” 檐下,女郎提了一盏纱圆灯,疏离淡漠地站在那里,似一枝岫月轻招的冷莲,声音亦泠然如撞珠碎玉。 她笑道:“菩萨度世间苦厄,不忍与众生,信女自幼敬之仰之,不知可有机缘瞧一瞧观音宝相?” 女郎提着灯,缓步走出檐下,在他身后站定。“敬之、仰之”在她温柔的语调中存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似是沾染着缱绻的莲香。 “不可以吗?观音娘娘……” 木兰舟 阿昭方才挨的那一记手刀不重,须臾之后,便揉着脖颈,恍恍惚惚地醒了来。 抬头瞥见身旁站着的风荷,脑中糊涂道:还有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殷勤地望向“观音娘娘”,颀长纤瘦,是个男子的身量,不过也无妨,观音菩萨普门示现,无所谓男相女相。 阿昭虚弱出声:“先生,先扶我起来。” 风荷伸了手,阿昭借力站起身,挪到那男子身旁,诚恳又好奇地问道:“善人如此疼惜这两个孩子,慷慨解囊,却不以真面目示人,连看望孩子都总在夜里避开旁人来,这是为何?” 阿昭的疑惑并非是凭空产生的,据他所知,江宁每年都有许多财主老爷往慈幼局捐银子进来,为的就是博一个仁善好施的好名声,便是只捐了仨瓜俩枣,也恨不得在江宁大街上奔走相告。 这人倒古怪,分明是做善事,却要避开人。 久久没有得到答复,阿昭又唤了两声,“善人?善人?” 夜色如浓墨,阿昭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心里犯了嘀咕。少年人坦诚直率,拿过风荷手里的纱灯便贴到他脸上去瞧,浑然不觉得失礼。 “阿昭……” 风荷对他的鲁莽感到无奈。 不过这一瞧,阿昭的心陡然一颤。 好生漂亮的一双眼睛,可是却让眼泪浸得微红,这是…… 阿昭的心凉了大半,难道他太咄咄逼人,冲撞了这位善人不成?可他又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大男人,瞧着年岁还比他大些,哭什么啊? “你……” “善人,我并没有逼问你的意思,若是你对我不满,或是生了我的气,那你骂我两声,你这样,我心里还怪不好受的。” “今日之举是我太过造次,明知你不愿见人,还故意这般……” 不知忽然想到些什么,阿昭的心凉透了。 善人一句话不说,不会是……哑巴吧? 因为身有残缺,所以才不愿见人。 阿昭顿时大恸,他这是造了什么冤孽!这么心好的人,偏偏疾病缠身,不得安生,先生也是如此,吃了这么多的苦,最后好在是柳暗花明了。 思及此,阿昭默默坚定了信念——救赎他。 他家先生可是江宁的小神医、小菩萨,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说不准他们在此遇到善人,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 少年人在心中已经暗自写好了拯救苍生的戏码,上去握住善人的手腕,目光炯炯道:“善人,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不过你也不用难过,我家先生神医妙手,一定能治好你的!” 风荷蹙起眉,面色一沉,“什么难言之隐?” 阿昭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偷偷抬起手指了指喉咙。 “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这样,善人你今日先屈尊随我回医馆,省得大半夜的在路上奔波……或者你跟着先生回家也行,先生你不介意吧?” “先生?”阿昭看向风荷,目露期盼。 风荷轻笑,“不行。” 在阿昭疑惑的目光中,风荷温声解释道:“我留在这,你们回医馆。” 阿昭点头,先生可以留在慈幼局,和乳娘阿嬷们睡在一起,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好安置,回医馆是最好的。 旋即笑眯眯地搭上善人的肩,殷勤道:“善人咱们走吧!方才多有冒犯,你就当我是个蠢的,不要往心里去呀。” - “观音娘娘怎生得这般好看……” “观音娘娘,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总觉得好生熟悉。” “没有见过吗?好吧,也许是我的记性不大好。你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好像,他……” 纱灯之下,冷莲一般的美人面孔随梦境的戛然而止破碎消弭,卫漪心脏绞痛得厉害,捂着胸口垂落的铃铛,失魂落魄地坐在窗边。 女郎,女郎未出口的话是什么呢? …… 窗外,月升青冥,更漏将残。 阿昭在榻上睡得酣熟,全然不知卫漪离开了医馆,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外头有清脆的叩门声传来,才稀里糊涂地起了身。 “是先生吗?” “嗯。” “哦哦!先生你且等一等。” 阿昭手脚利索地穿戴齐整,看见卫漪坐在窗下,垂着眉眼,整个人都无端透着一丝秋霜挼叶似的清愁。阿昭忍不住道:“善人,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啊?” 语罢,又想起他不能言语的事情,默默噤声,转身去给风荷开了门。 “先生怎来得这么早?” 现下曙光微明,怎么看,都是摸着黑来的,阿昭不禁问道。 “不早。” 风荷侧身略过他,径直走入房内。阿昭低眼一瞧,她手上还拿了个帷帽,不知做什么用的,心中正奇怪,却见风荷清冷的目光投射来,心平气和地注视着他。 阿昭倒也没有这么蠢,知道先生想赶他出去,便窝窝囊囊地阖上门,“先生,我去洗把脸。” 风荷转身,把帷帽放在桌上,朝卫漪笑道:“昨夜可好眠?” 碧云天 女郎一贯温柔端庄,说话时总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却少了从前的亲昵娇纵,卫漪恍然失神,待她唤他时,又匆匆垂下眼帘。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我私心想着你大约是不愿见人的,所以带了帷帽来,出门的时候可以遮一遮。” “可否让我瞧瞧你的嗓子?” 女郎倾身过来,熟悉的清甜香息让卫漪鼻尖一酸,慌张地偏过头。 她用手捧住他的下颌,轻哄道:“张开嘴巴,给我瞧瞧。” 他仍瑟瑟紧闭唇瓣,风荷无奈,用手指抚了抚嘴角,玩笑道:“嘴巴生得很好看,别慌,我只瞧一眼便好了。” 卫漪阖上眼,微微颤着,张开了双唇。 风荷原本并未把这桩事放在心上,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恰好让阿昭误会了去,这般将错就错,也好。 只是她所看见的斑驳骇人的伤痕,却让她呼吸一窒,无法遏止的疼痛顷刻间似急雪一般,寒彻侵骨,呼啸不止。 这是,新伤。 他仍闭着眼睛,鸦漆的睫羽颤动得厉害,掩饰不了的慌张无措。 风荷几次愈开口,却只觉得有棘刺鲠在喉间,刺得那里鲜血淋漓。良久,她才沙哑着声缓道:“喉咙伤得很厉害,是烫的吗?” 他不言。 风荷松开了手指,方才按着的皮肤上留了些许红痕,他垂着眼,犹如惊弓之鸟,想要极力掩饰却被她看得分明。 他忍着泪意,亦不敢与她对视。 “这伤是不小心烫的,对吧。你不能说话,应该与这伤无关,失音的原因有很多,并非只有喉咙受损这一种。” 她平静地揭露了他的谎言。 在他心死之前,又听见她说:“若是你因心病而无法说话,我暂时还不能医治,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不堪人知的事情,也无需遮掩。” 女郎的语气轻柔得如细碎春雨。 “从前我见过一个与你情况相似的小女郎,喉咙明明完好无损,却是个哑巴,爹娘不能理解为何女儿好端端的,却偏生不肯开口,也因为左邻右舍的非议,而对她多生怨怼,后来那个小女郎就用了许多法子,让自己发高热,或者烫伤喉咙,来逃避爹娘的责难。” “再后来……” “我哄了她半年,她才告诉我,七岁的时候她和弟弟一起去山里玩,当天下了大雨,两个人便被困在了山上,大人找过来的时候,弟弟已经发起了高热,爹娘怪她带弟弟乱跑,让她在门口跪了半个时辰,自那之后,她就不会说话了。” “其实,她只比弟弟大了一岁,而且那日,也是弟弟缠着她要去山上的,她这爹娘,实在算不得好爹娘。” “所以最后我告诉他们,是因为那次在山上孩子被吓掉了魂,一直没有找回来,才会得了失言症,她娘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愧疚,只顾着弟弟,而忽略了女儿,便也没有再逼迫她了。” “不想说话,没有什么不好的,至于你的心病,若是你无事的话,平时可以随我一道义诊,多见一见众生百态,做些善事,也许可以纾解心病……” “先生!” 阿昭推了门进来,一脸忧虑地问:“善人的病怎么样?可好治?” 风荷看向阿昭,目光冷淡得有些许瘆人,阿昭第一回见这架势,喏喏道:“怎么了?” 风荷错开目光,拿起桌上放的帷帽,戴在了卫漪头上。 “为什么他要戴这个?” 风荷柳眉微抬,冷声道:“你也想戴?” “不戴,不戴。” 阿昭心虚地插科打诨,“善人生得俊美,是得遮一遮,不然在大街上少不得碰见登徒女……不过善人是何姓名?家住何方?总不能一直这样叫你。” 在阿昭殷切灼灼的目光下,卫漪抬起手,在桌上缓缓写下“无忧”两字,随后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荷看到这两个字,心神微晃。 “先生,我不识字,善人写的这是……” “无忧。” 女郎的声音那么缓,那么轻,似是穿过漫长的思绪,怀念起那年汴京呼啸不止的簌簌风雪,雪垂落在他鬓间,也落在他心上。 阿昭循着念了两叁遍,叹道:“善人这名字真好,爹娘为他取这名字,定是十分疼爱、珍视于他。” 随后又敬服地向卫漪施了一礼,“善人,以后我便称你一声无忧大哥。” 少年目光迥然,语调铿锵,又抱着拳,风荷嗔笑:“什么大哥,哪里学的一股子江湖匪气?” “就是大哥。”阿昭辩驳,“我大哥人善心慈,如何称不得一声大哥?” “呆子。” 风荷笑骂,随后看向卫漪,隔着一层帷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睛,“走吧,无忧……哥哥。” “先生去哪?今日不义诊了?不带着我吗?” “准你半日休沐。” 软金钩 关祺淙带着小厮到医馆时,瞧见阿昭在里院守着药炉子兀自生闷气,不禁疑道:“你师父不在?你这是在给谁煎药?” 阿昭愤懑:“师父有新徒弟了!” 嘴上说是让他休沐,实际却是让他留在医馆煎药,阿昭心中有种预感,若假以时日,无忧就要代替他在先生身边的位置了。 究其原因,阿昭自认无忧绝不比自己聪慧机灵、任劳任怨,唯一出色的,便是那张漂亮的脸蛋,先生果真肤浅,不仅自己贪恋美色,还逼迫人家进出都带着帷帽,生怕让人看了去。 无忧也是太过单纯,好好一个富家郎君,被先生叁言两语哄着拐去做义工,寒来暑往风吹雨打,早晚有他悔恨之时! 少年口中念叨不止的两人这时已到了慈幼局。昨夜阿嬷说有个娃娃贪凉受寒,腹泻不止,故而风荷带了藿香正气散来。 阿嬷拿去将药煎了,风荷两人便顺道去瞧了那对小姐妹花。 风荷抱着妹妹在怀里逗,忽地发现手臂上一抹濡湿,再一探,果真是尿了。 “你会不会换褯子?” 看见卫漪茫然无措的神色,风荷径直把孩子送到他怀中,笑言:“去吧。” 帷帽遮掩下,那张姝丽的面孔几乎让赭石染透。他背过身把孩子放在床上,掀起纱帘,动作生疏青涩,却是极认真的。倏忽间,有只微凉的手覆在他侧脸上,迫着他偏仰起头。 女郎笑得温柔又狡黠。 “学得很快呀,你说,是不是在哪里偷看过?” 他试图后退,腰抵在床架上,被她辖在拥窄的方寸之间,无处可避。 女郎的手指虚虚划过冷白的肌肤,挑起他的下巴,而她,则是以一种缓慢到近乎折磨的速度倾身而下,目光澄澈,明知故问:“是不是?” …… 女郎最后还是好心放过了这敏感慌乱的少年。 “好嘛,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两个可爱的小娃娃,不怪你偷看。” 她抬手,随意地捏了捏他海棠花瓣似的耳垂,“傻乎乎的,去洗手呀。” - 阿昭的猜想不错,才认识无忧短短一月,他便取代了自己在先生身旁的位置。 有一日他睡到日上叁竿才醒,见医馆里人来人往,一问关家少爷,说先生来时只在外头问了一句,听他还睡着,便带无忧走了。 她甚至都不愿意喊自己一声! 阿昭大恸,先生她这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贪恋美色,丝毫不顾这叁年来的师徒情谊,太令他心寒! 风荷听了少年悲愤欲绝的控诉,无奈笑道:“从前你太辛苦,现在让你轻松一些不好吗?” 阿昭却认定了她在狡辩,大声道:“分明是你偏心,昨日我还瞧见你捏无忧的脸!” 这般亲昵,他们师徒之间何曾有过? 风荷故意答非所问:“原来你生气的是我没有捏你的脸。” 女郎猝不及防地伸出魔爪,阿昭躲避不及,被捏了个正着,大惊失色地乱喊:“疼!” 她手上用足了力,脸颊肉都被捏红了,她捏无忧明明是很轻的。 “哦,那再来一下。” “不许捏,疼死我了!” 阿昭眼神戒备地躲到卫漪身旁,去抱他的手臂,却被人家无情推开,“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地欺负我!烦死你们了!” 少年红着眼冲进屋里,只留给他们一个伤心的背影。 风荷的笑落下来,安静道:“没骗你呀。” 过往叁年,她实在有些偏执,一心只想救更多的人,阿昭跟随她四下奔波劳累,却毫无怨言。 他以为的先生是寻声救苦的小菩萨,可她藏了私心,愧对这个名号,也愧对于他。 少年总笑着抱怨她是铁打的身子,也笑着伴她走过江宁年复一年的风雪;他嫌天热、天寒、风急、雨骤,也总说,“先生歇一歇,我来”。 他说他是先生身后的小影子,跟着她受苦受累,也跟着她沾光。 …… 风荷看着纱窗后少年的轮廓,神色不自知地柔软下来。 不过,他很快就不会是别人的影子了。 — “无忧,你说先生这几日怎么怪怪的,前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两日又让我休沐,今早还带了桂花糕来,说是她自己蒸的。” 阿昭仰头望着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的卫漪,觉得脖子有些酸,便抱了梯子来,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与他并肩坐下。 “星星好多。” 更阑月坠,星河转。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昭苦着脸抱怨,嘴角却又牵起灿然笑意。 也许是先生知错,如今也学着偏爱他了,不过这才对嘛,他与先生叁年师徒情深义厚,怎会是旁人能随便越过去的? 阿昭朝身旁人挑了挑下巴,傲娇道:“你要是觉得对,就点点头。” 卫漪看着他,轻轻摇头。 “什么啊?难道先生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成?” “我不信你。” 少年眸中落满星月,轻笑,“先生何时骗过我。” 音书断 风荷独自去了绿水街的茶楼,刚入内厅,便有小厮上前来引她上楼。 “这儿便是雾茗间,先生已在里面等着女郎。” 小厮退出茶间,顺手关了门。 站在窗边的男子身着灰青襕衫,约莫叁十多岁,面容慈蔼,见风荷到了,转过身笑道:“小神医请坐。” 风荷哭笑不得,只倾身施了一礼,“先生折煞我也。” 先生姓褚,乃是当今朝廷的翰林医官使,论礼,风荷原本应该称一声大人,只是大人觉得既同为医者,称先生更亲切些。 六月初,两浙路遭水患侵袭,后又频生瘟疫,自杭州逐渐向外扩散,朝廷遂遣翰林院医官使往杭州城救诊。 先生治疗时疫颇有心得,八月底,便遏制了瘟疫蔓延的趋势,启程返京。 “我与杭州知州苏大人是江宁同乡,又是故友,在杭州时曾与苏大人闲话,偶然听他提起江宁有两个小神医,年岁尚轻,却心怀大义,每日遍谒城中各处为穷苦人家看诊,分文不取,觉得颇为有趣,所以过来瞧瞧。” “大人在信上已言明缘故。” 褚先生见她紧张,笑道:“小神医莫要慌张,我也并非是专程过来见你的,只是回江宁探亲,顺便而已。” “先生多虑,我并非是慌张,而是……心中多有顾虑。” “顾虑?难道小神医不愿随我回京?” 褚先生尚在杭州时便已将风荷的身世打听清楚,知道她医术精湛,又细心谨慎,便在信中提出,若她愿意一道上京,可收她为徒,待日后寻得机缘,再举荐她为太医署医官。 京城繁华,少有人不心向往之,这女郎年岁虽小,人倒挺淡泊。 褚先生如此思索,却见风荷起身又施一礼:“多谢先生垂青,只是晚辈愚钝,心无大志,不愿远走他乡别离亲友,只想留在江宁而已。” 褚先生朗笑,“无碍,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并非易事,是我思虑得不周全。” “其实……” 风荷面上有些许窘迫神色,“与我一同义诊的小郎君,他可以。” 见褚先生神色微变,风荷硬着头皮道:“只是先生知道,那小郎君他是半路出家,从前并不通医术,这几年才随我学了些皮毛……” “哦?那你为何觉得他可以?” 先生说话也是直白,风荷不敢虚瞒,万分真诚道:“阿昭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与你相较如何?” “更胜于我。” 褚先生轻叩着桌案,笑道:“那我便同意你这个不情之请了。” 风荷讶于他答应得这般爽快,连忙起身致谢。 “赤子之心难得。” 褚先生令小厮奉了茶来,品茗之时又与风荷谈起江宁四时风物。 风荷见他悠然,心中微窘,这确实算得上是不情之请,她甚至都没敢告诉先生阿昭目不识丁的事实,待来日先生知道真相,说不准要在心里骂她了。 - 褚先生不便在江宁久留,计划在后日启程返京,阿昭知道这事时,已是前一日的傍晚。少年根本听不进风荷的劝告,哭红了眼睛,“先生,你何必找这么多借口,你就是不要我了!” 其实他如何看不懂先生的良苦用心,只是乍然面临分离,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自幼失恃失怙,从未尝过父母兄姊的疼爱,辗转流落异乡,好容易有了安身之所,有了疼惜在乎她的人,怎会舍得离开。 “禇先生的身边,会是个好去处。” 风荷安静地看着他哭泣,由嚎啕到低啜,最后抱着膝把自己蜷成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 女郎摸了摸小狗的头,“我何时骗过你?” 阿昭抹着眼泪,闷闷道:“你怎么舍得我走,我走了,谁来给你当牛做马?” “我再找新的便是。” 阿昭用幽怨的眼神谩骂。 “你不许找新的徒弟。”他故意闹着脾气作天作地,静默一瞬,又喏喏道:“无忧可以。” “为什么?” “他是好人。” 风荷笑,阿昭愠恼,“笑什么?你又不聪明,我怕你被坏人诓骗了去。” “其实从前我也是个小混蛋,只是你心笨,没有看出来罢了。” “先生,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要早的多。你记不记得叁年前,你丢过一个钱袋子,上面绣着橘黄色的小猫。” “好像……是?” “那个钱袋子被我捡了去,里面有二两银子,管了我好长一段时日的饭钱。后来我看见你每日都和挽月姐姐在城里义诊,心里乱了好一阵,你这样的人,真好啊……” “怎么?做了坏事,所以想当牛做马补偿我?” “我都说了我是混蛋,你怎么还把我想得这般单纯。”阿昭撇撇嘴。 “你是个很好的人,而我讨厌孤苦无依的感觉……所以我想,要是能赖上这个人便好了。我每天都偷偷跟在你后头,直到有一天,你给了一个小偷钱,我便故意冲过去把他打了一顿,在你面前伸张正义。” “但是我失策了,你告诉我,那不叫正义。” “后来你又把讹我钱的老头打了,这回算是成功了。” 阿昭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眼眸让泪花浸得澄澈明灿。 “我的猜想很对,你给了我容身之所,又分给我阿嬷她们的疼爱,我听话、勤劳,你便愈发心疼我,给我钱,还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先生,你说你是不是很笨,被我骗了这么久。” “可是后来我便不这么想了,当初的小混蛋,被你这菩萨给度化了。你很好,好到让别人只是跟着你,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变好。从前的我偷鸡摸狗、品行不正,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做下这么多善事,又得到这么多人的夸赞。” 他笑。 “一日为师,终生为……姐。” “姐姐,多谢你。” 故梦长 临走前,风荷送给了阿昭一个长命锁,他幼时不得亲长疼爱,她作为师父、姐姐,自是要替他一一弥补回来。 少年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姐姐,你给我带。” 风荷把长命锁系在了他脖子上,又摸了摸他的头,分开之时,却被他一下抱住。 阿昭的手虚搭在风荷背上,朝着卫漪的方向扬起头,得意一笑,“多谢姐姐啦!” “乖徒弟,师父盼着你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等他日衣锦还乡时,也跟着沾沾光。” “先生如今也学着世俗了。” “我从前倒也没有高风亮节。” 风荷笑。 其实她从不祈求他富贵煊赫,只盼着他少灾厄、无所忧、长欢愉。 银锁寄长命,但愿一年一上,一千龄。 …… 阿昭走后,淅淅沥沥地落了叁场雨,一城秋雨豆花凉,江宁便由此步入深秋。 风荷每日仍是在城中各处义诊,偶尔走得远些,往江宁府城郊、下辖县,只是跟在他身后的人,从那个开朗的少年阿昭,变成了带着帷帽的“无忧”。 中间留了叁日,与师父和大夫人照常去寒光寺礼佛敬香。 风荷顾着和祺兰在山上乱逛,把抄写佛经的任务丢给了卫漪,待日落归来,女郎拿着“不甚美观”的字迹但笑不止,末了还要十分违心地夸一句:“无忧字如其人,娟秀可爱。” 祺兰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叁姐姐在佛寺里打诳语!” “不诳不诳。”风荷弯腰与祺兰附耳道:“爱屋及乌乃是人之常情,算不得诳语。” “那叁姐姐说祺兰的字写得好看吗?” “也是字如其人,圆润可爱。” 祺兰羞恼地推她,叁姐姐这是笑她长胖了,“没有圆润!是纤瘦可爱。” 倏忽间又去叁月,江宁仲冬,大雪,雪深覆瓦,寸步难行。 这样的时节本不应当外出,只是前些日子风荷给一位住在城南近郊的农妇医治腿疾,如今还需进行一次针灸,不得不顶着朔风急雪出门。 两人艰难行于往城外的官道上,卫漪撑着竹骨伞,几乎也是于事无补。 伞骨被呼啸不止的风侵袭得吱呀乱响,险些要被折断,风荷道:“把伞收了吧,眼见着这风吹得愈发烈了,还须再走得快一些。” 卫漪的步子忽然缓了些,落在后面好大一截,风荷心急,“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大雪迷眼,风荷未看清他神色。 她总觉心口悸悸,可是却摸不清那反常的不安来自何处,许是天气恶劣,也惹得人内心烦躁。风荷用手挡着风遥望,“大约还有两叁里路便到了,我们再走快些。” 敲了那农户家的门,来开门的是她的丈夫,一个老实到有些木讷的男人。 “关先生……”他惊讶,甚至于有些张惶。 “先生怎的来了?” “梅姐的腿疾耽搁不得,不过你们放心,这次施针过后,慢慢地再养着就是。可否让我们先进去?” “进、先生快进来。” 风荷去了蓑衣,抖落身上沾染的雪进了屋,乍然觉得误入春日,窗下燃着碳火,虽算不得太暖,与外头彻骨的寒冷也是两个天地。 “先生……” 那农妇姓梅,是个极安静腼腆的女子,见风荷进来,比她丈夫还惊讶些。放下手中绣着的帕子,唤道:“夫君,快给先生倒些热茶来。” 男人依言倒了两碗热茶,一碗递给了风荷,一碗端到卫漪身前,递过去,他却不接。 “郎君?” 男人唤了一声,才见他如梦初醒般的,缓慢伸出手,停在了离茶碗几寸之外。男人微愣,把碗放到他手上,又迟疑道:“郎君?” “怎么了?” 风荷在里面问道。她侧身坐在床边,放了帷幔,准备给梅姐施针。 男人不知如何答复,最后见卫漪轻轻摇了摇头,才回道:“没事。” 施完针后,风荷才算是安了心,捧着那碗不算很热的茶,一饮而尽。看了看窗外,风雪仍呼啸,便歇了回家的心思,与梅姐闲话起来。 夫妻俩膝下育有一女,如今四岁,前些日子梅姐不甚摔了腿,她的丈夫白日又要去城里的瓷窑做工,孩子无人照看,便送到了姐姐家去。 “待来年开春我的腿好了再接闺女回家,她一向小性子,也不知心里会不会怨我。” 梅姐谈起女儿时,眉目微弯,似新月。 风荷:“若怨了姐姐,倒真是个没心肝的小坏妮子,该罚她少吃一顿饭。” 梅姐失笑,“还以为先生会说小孩子不懂事,劝我不要多心。” “我说笑呢,姐姐是慈母,她哪里会怨得?其实姐姐与我阿嬷很像,阿嬷也总操心我,纵使我调皮做了坏事,她从来不舍得罚。” “师父打我手板,我便躲在阿嬷怀里哭,然后阿嬷就与师父置气,晚上吃饭时也不让我们等着她了。” “师父吃了冷饭,又打我手板,打着打着她就笑了。” “师父说,你这坏妮子,小小年岁,倒学会了仗势欺人。我说不对,师父打我,是师父以大欺小在先。师父说,原是我平日太娇纵你,这般伶俐嘴快。我说,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原是师父聪慧,才教得这般聪颖可爱的女郎。” 风荷忆起幼时娇气顽劣,忍不住笑。 “望我的女儿也如先生这般长大。” “自然。” …… - 还有一章就完结喽,看完的话求两颗珠珠,到一千珠的话就会有两颗星星啦~ 感谢一直在等更的贝贝!?˙?˙? 春且住 “雪小了些,先生现在可打算回去?若路上不好走,不如在我们这儿留一日。” 梅姐虽聊得欢喜,却也要顾着时辰,免得天晚难行。 “不了,若不回去,惹得阿嬷忧心。”风荷透过窗隙见外面鹅绒般遥遥坠落的雪,起身唤卫漪道:“无忧,我们回去。” 两人撑着伞,并肩行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来时风急雪舞,一心只盼着快些停,现下看来雪如玉屑、盖琼枝,倒生出些风雅诗性,风荷伸手接住几片,那六瓣冰晶花便融于温热掌心。 “雪粉华,舞梨花,再不见烟村四五家。密洒堪图画,看疏林噪晚鸦。” 女郎念完又看向卫漪,解释道:“不是我作的诗哦,从前我在家里族学念书时惯爱偷懒,不怎么通诗书的。” “你瞧,这是我们来时的脚印。” 覆了新雪,唯余薄薄一层印迹。风荷起了玩心,踩着那对大些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认真,“无忧,你踩我的。” 倏地听见异响,她回头,看见他摔倒在雪中。 “怎么回事,这么大一块石头,没有注意吗?是不是帷帽遮眼,不戴了。” 她扯下帷帽,看见他眼底血色。 风大了些,簌簌扑在蓑衣上。风荷跪在卫漪身侧,捧着他的脸,惊惶失措道:“眼睛怎会变成这样,怎么会……你从前是不是得过雪盲症?” 她擦着他眼角濡湿的泪,“别哭,不可以哭,不许哭。” “我不该带你出来,是我不好……” “别怕,我看得见,我带你回家。” 大雪又起,似冰凌一般,被狂风裹挟着砸在肌肤上,女郎隐忍着哭腔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下雪天了。” “讨厌、真讨厌,我们明日、后日,整个冬天都不再出去了!” “别害怕,我不松开你……” 惨淡的日光把前路照得这般寥寥而漫长,女郎的泪几乎要在睫羽上结成冰晶。她忍下泪意,牵着身旁人在急旋的大雪中艰难前行,又想起江陵、洛阳、汴梁的冬。 彼时她未走过的异乡的新路,从来都是他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 而她所能看见的世界,是他排除万难后送到她面前的礼物。 - 江南的雪连着下了叁日,第四日午后方止。 风荷端了煮沸的菊花水和汤药进来,阖上门,把寒冽的风都关在外头,屋内炭炉烧得温暖如春,卫漪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前几日他高热烧得浑身滚烫,昨夜才退了热,思绪都迟钝了许多,喂药时也懵懵懂懂,原本可以直接喝完的药,现在要喂一口,才肯喝一口。 风荷唤他起身,他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 “眼睛好全之前,都不许睁开。”风荷端了菊花水过来,见他漆墨的长睫在眼纱后一眨一眨的,立时喝道。 郎君挨了骂,默默地垂下头,瞧着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风荷给他摘了眼纱,用热气熏蒸着眼睛,嗓音柔和了几分,“不是凶你,你这雪盲症若是不好生养着,日后见了雪光总要复发的。” 又揉了揉郎君的脸颊,“乖一点,待会把药喝了。” 卫漪这时思绪也已回拢许多,不再要风荷喂,端着碗乖顺地一饮而尽。风荷接过碗,顺势塞了一颗蜜饯在他口中,见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这个,忍不住心软地笑。 “傻乎乎。” 他又摇头。 风荷用帕子抹着他嘴角的药渍,忽地倾身亲了一下他莹润的唇瓣,这吻极轻,恍惚间落下的花瓣似的擦过,卫漪下意识后退。 “怎么了?”风荷握住他轻颤的手。 敏感的郎君摇着头,慌乱无措。 “不可以亲吗?” “为什么不可以?” 风荷不知道他有什么顾虑,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想再等着他主动开口了。 于是捧着他的脸,任性地吻了下去,他的唇瓣殷红似醉,碾碎了的海棠花似的,她肆无忌惮地咬着、舔着,将舌尖探进去。 他怯怯后退,却又被捏住下巴缱绻痴缠,唇齿中的甘醴尽数落入她口中。 他仰头,被迫受着女郎近乎于欺凌的吻。 “哭什么?不许哭。” 她的吻稍稍离了一瞬,又落在眼角,拭去温热的泪痕。 温柔的表象过后,又衔住了他红肿娇艳的唇瓣,馥郁的两股香息在唇齿间如同藤蔓般彼此攀援交缠,他呼吸渐渐频促,被女郎强势地压在身下肆意亲吻。 “为什么我不可以亲你?你好歹说出理由来,若说不出,凭什么拒绝我?”女郎贴在她耳畔低喃,似是罂粟一般,蛊惑着他一同沉沦。 “小郎君是狐狸修炼成的妖吗?不然为何我会这般喜爱你……” “乖一点,不喜欢我亲吗?” 被围困至方寸角落的郎君颤抖得愈发厉害,几乎要无声溺毙,心脏在情感和理智的竞逐之下,生生撕扯出一个口子,凌虐的风雪灌进来…… 疼痛至极。 “女郎!” “女郎……”他仰着头,坐在她身下,声音几近呓语,纤瘦的胴体像极了一溪雪,待日光显露,便会顷刻离散于尘世间。 “女郎,是我。” 是……她梦魇的、厌憎的恶鬼。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这么久。” “女郎。”他摇着头,泪流满面,“我,很不好。” 天地之间阒寂许久,只剩下他隐忍痛苦的哭声。 …… “我知道。” 风荷捧住他的脸,在他沉浸在悲戚痛苦的情绪之中时,倾下身,与他额心相抵。 轻喃:“小傻子,我一直都知道的。” “叁年前,你离开江宁的第十日,你的好朋友冯榷忍不住内心煎熬,把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与我和盘托出。我知道你只身去往南疆寻药,知道你让冯榷把药亲手交予师父,并且让他瞒着我,可是你寄到江宁的每一封书信,都在我这里。” “五月初叁那日,你回到了江宁,偷偷躲在金鱼巷的槐树后看我,险些被我发现,又仓促离去。六月十二日,你送了那对姐妹两个金元宝。七月初叁,你听到我说栀子很香,又送来了一捧栀子,若非阿昭的鬼主意,恐怕你会一直藏着不来见我。你告诉阿昭你的名字叫做无忧,是因为从前在汴京时,我教会了你写长乐无忧四个字。” “你说,你是不是个小傻子?藏也藏不好,总让人一眼看穿。” “我不知道你为何瞒我,可是我的小郎君,我永远庆幸,自己从未有一刻想过与你分离。” 她似菩萨一般低眉。 “也一如既往地,这般喜爱你。” - 我的郎君算不得善人,身惹杀戮罪业,囿于因果,若循佛家偈语所言,此生大约难离惊怖、多病、短寿。 可他也曾救我性命,又因我罹患疾病,而长奔波、多愁怨。 我无法弃他于不顾,亦自知不能代替无辜之人恕其罪孽,惟愿常怀恻隐之心、施善救苦,代替他思愆、忏过、消弭业障。 众生如蜉蝣,朝生暮死而已。若有朝一日,信女有幸亲眼谒见观音宝相,那便祈求观音娘娘,念其痴拙,却一心赤忱,也渡一渡他吧。 (完) 【关遥番外】 弘化十六年春,关雎宫梁淑妃突发时疾。 是时大雨倾盆,女医关遥撑着纸伞匆匆赶到,梁妃已遣散了寝殿众人,抱着襁褓中的公主穿过重重珠帘走到她面前。 她穿得单薄,未着钗饰,散发、赤足。眼眸蓝若碧空,可眼尾是红的。 怀抱中的小公主挥着小手咿咿呀呀,笑靥烂漫,原本和她娘亲一样的蓝眸,此刻却是烟灰色的。 “为何会这样?” 关遥问她。 “阿遥,我给宝儿吃了那药。” 她的眼神似悲,又似喜。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却太过岑寂、凉薄。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带我出宫,你说我眼睛的蓝色太过显眼,给我吃了那药丸,眼睛就变成了灰色。” “那日我装作染了风寒,我们把迷晕的小太监拉到床上,遮上纱幔,足足一整夜都没有人发现。” “你带我出了城,我跟着你找那一味雪莲,敲遍了城南所有医馆的门,可是雪莲珍贵,最后并没有寻到。” “阿遥,我喝下的每一碗安胎药都是你亲手熬的,待宝儿长大了,让她认你做干娘,好不好?” “我听说嫁与南疆王的荣仪公主死了,阿遥,我害怕……” — 弘化十四年冬,丞相夫人生辰,丞相为她在京中护城河外燃了一夜的烟花,是夜天际流光不散,璨如星雨。 观星楼中百姓共赏,喧闹非凡。 无人知晓那夜盛景之下,金殿玉堂中最尊贵的妃子,只身着寻常素衣,可怜巴巴地看向她身边的女子。 “阿遥,我们去看看那烟花吧。” “丞相夫人曾在宫宴时见过你,去了让她认出来就不好了。” 身边人神色冷淡,似乎不理解那吵闹刺眼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她们的身份,并不允许她们去冒这个险。 “好吧,那我们要去做什么?” “我的药方中缺了一味天山雪莲,去城南的医馆找找吧。” “可是这烟花,以后可能都看不到了……” 她垂着嘴角郁郁叹气,身旁女子与她说了句什么,又挽上她的手臂,重新笑起来。 竟不知,一语成谶。 — 遇见梁妃之前,关遥从未见过如此善良柔软的女子。 毫无疑问她是聪明的,否则不会一眼看出,在那场后妃为了争宠而彼此攻讦的局中,她是唯一无辜的替罪羊。 可她又太过善良,善良到会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医作保。 那日金銮殿上,关遥第一次见到这位异域来的妃子,蓝瞳如碧空深海,让她想起一句诗,“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救了她,理所应当的,她也应该教她如何在暗潮汹涌的深宫中自保。 她在关雎宫的第一个春天,关遥握着她的手,用匕首割开了试图在她饮食中下鸩毒的小太监的喉管。 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裙摆上,星星点点,比宫中盛放的桃花艳丽百倍。 关遥清楚地记得她是如何惊慌失措的,颤抖着手,像一只迷了路的幼鹿,于是冷着脸失望道:“你不该这么懦弱的。” 是的,为那小太监殓尸、超度的行为在关遥看来,都是懦弱。 该教的都教了,本不该再有什么交集,可她实在太过柔弱,关遥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匕首、毒药,递到她手中,即便那样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总盈盈地笑,像最温柔细心的花匠娇养出来的兰花,可她在宫中的处境实在算不上好。她的容色太过艳丽,纵使不得帝王盛宠,也有无数人嫉妒陷害。 为何从不争宠呢?关遥不解。 在这金殿玉堂的皇宫中,没有哪一个妃子,不是为了争夺帝王宠爱而争到头破血流,为她们的母族、为子嗣、也为自己。 可她只说:“我不喜欢帝王的宠爱。” “那你喜欢什么?”一向冷冰冰的女医难得浅笑。 “我喜欢风。” “关雎宫里每天都在刮风。” 关遥的直白和不解风情让她伏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关遥总觉得她傻,其实她觉得关遥才是个傻的。 后来的很多年,关遥才逐渐明白,风,是自由。 那是她终其一生都未曾得到的东西。 弘化十五年春,那姑娘有了身孕,整夜不得安眠,裹着狐裘,扯着关遥的袖子可怜巴巴道:“阿遥,会不会有人害我和孩子?” 关遥从不安慰人,端上一碗黑漆漆的安胎药,“我亲手熬的,喝了。” “闻着好苦……” “喝了。” 初雪降落之时,她生下一位公主,公主的眼眸像她,碧蓝如海。 公主满月那日,嫁与南疆和亲的荣仪公主无端暴毙,她抱着公主来找她,哭得梨花带雨,“阿遥,我害怕……” 伪善的帝王为了巩固他的皇权,将膝下仅有的叁位公主全部送往了异族和亲,其中最小的荣仪公主,出嫁时只十叁岁。 许是因为太害怕了,一向聪颖的她出了个蠢主意,她将改变瞳色的药喂与公主吃下,碧蓝的眼眸变成了不那么显眼的烟灰色。 可是她并不知道,那药丸,婴孩是不能吃的。 “阿遥,求求你,你帮我把宝儿送出宫好不好?” 她哭得实在可怜,像是算准了这个一向冷漠的女医会对她心生怜惜。 关遥走的时候春意正浓,那个最爱哭的柔弱姑娘没有再哭,她笑得比关雎宫中盛放的桃花更加烂漫,她说:“你和宝儿要一生喜乐无忧。” 关遥从前最不喜人善心泛滥,后来却对风荷说了无数次的医者仁心。 小姑娘果真善良得像极了她的母亲,自幼养在蜜罐里的姑娘,不再需要有一个人冷冰冰地对她说:“毫无用处的善心会害了你。” 她会为她的善良遮住风雨。 她会代替关雎宫那个蓝眸的姑娘,将与初雪一起降落的明珠捧在掌心。 【一章甜甜番外】 听闻流云阁秘制的“软春水”与男子服下后便会浑身无力,情欲汹涌之时,只能哭着向女子求幸。 卫漪那张秾丽漂亮的脸,若是哭得梨花带雨…… 毫不知情的卫漪喝下女郎送来的梅子酒,当下便觉得情热难抑,几息之间便觉腹下烫如硬铁。 虚弱的少年郎被推倒在床上,手足无措地喘息着。 眼睁睁地看着女郎褪下外衣,跨坐到他的腰腹之上,薄粉的抹胸绣着蝶恋花,随着女郎的动作,那岑蓝蝶翼轻轻颤动,振翅欲飞。 莹润如凝脂般的肌肤裹在桃花下,圆润的茱萸将抹胸布料顶起两个小小凸起,偏女郎又不解开,被束得紧紧的。 “女郎,难受……” 他被情欲催促得难耐地喘出声,眼尾极红,一双墨眸水光潋滟,盛着夏日里被揉碎的的晚烟清雨。 少年的皮囊美得摄人心魄,可他怎么不哭呢? 一双柔荑捧着他的脸颊,风荷认真地看着他眼角何时才能渗出泪,最好是梨花雨一般的。 那眼尾雾气绕了几绕,偏不凝成雨滴落下,反而化作一种不甚清明的情欲。 他无助地喘息着,“女郎,求你……” 喘得这样委屈,风荷听着便渐软了腰身,眼神迷离了叁分,少年绯红的唇在瓷白的肌肤上张张合合,她终是禁不住诱惑,垂首吻了上去。 轻柔的吻落在唇心,若即若离的,卫漪想要将那甘甜撷在口中,却总叫她逃开,捉影子似的,他难受极了,哑着嗓音求道:“别走,女郎亲亲我。” “你乖,我就亲你。” “姐姐……求你。” 如愿以偿地尝到她口中的甘甜汁水,卫漪不断在情欲中沉沦迷醉,含住风荷的樱唇,用牙齿啃噬舔吮。 他的薄唇愈发殷红,碾碎了的海棠花瓣似的。 卫漪撬开她的唇,将舌尖探进去,湿软的小舌羞怯怯地缩回,却被他勾着温柔痴缠,女郎唇齿中的甘澧尽数落入他口中。 风荷舌尖酥麻,忍不住向后撤了撤,眸色清软地望着他。 “给我……” 风荷却直起身子,不再给他亲,酥软的腰肢和微湿的腿心昭示着被美人撩动的欲念春情。 她将潮湿的亵裤褪下,花心贴在卫漪的腰腹,其间的柔软和湿热令他腹下性器又肿胀了几分。 风荷将手伸进亵裤,捉住了他的粗硬炽热,软声撒娇道:“卫漪,你哭一哭嘛,你哭了我便把它吃下去。” 白嫩的指尖揉了揉红肿的蟒首,性器颤抖着渗出些前精,身下胀痛得厉害,他颤着声音委屈地喘息,“姐姐,求你了。” 氤氲的雾气凝作雨滴,落在枕上。 风荷满意了。 将他的亵裤褪下,硕大的性器甫一离开桎梏便高高翘起,肉粉色的顶端肿胀成红艳艳的,风荷揉了揉,少年舒服得扬起脖颈。 风荷将手撑在他腰腹上,抬起雪白的臀,将花穴缓缓贴向他硬挺的性器。 观音坐莲的姿势还是第一回,她动作生疏极了,不知怎样将那物吃下,湿漉漉的蟒首擦着瓣肉而过,撞在那圆润的蕊豆上,女郎娇哼一声,塌软了腰。 她坐在他的小腹上,炽热的性器抵在后腰,委屈得抱怨:“卫漪我吃不进去。” 两人都情动的厉害,可是欲念却一直无法得到纾解,卫漪看着作茧自缚的女郎,眼神几欲将她拆吃入腹,可也只能强忍着哄她:“用手扶着那里,女郎再试一次。” 风荷照他的话,用手扶住了性器,重新抬起雪臀,缓缓将它送进穴心,温热紧致的穴肉将蟒首全部含裹住,无意识地吮吸。 唔,吃进去了。 “女郎做得很好,还可以再吃进去一些的。” 风荷低下头,奖励似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撑着他的腰缓缓坐下,花穴的褶皱被那硕大的性器一层层撑开,两人都发出舒服的喘息。 还未完全进入的时候风荷便已胀得有些难受,蹭着卫漪的颈窝委屈巴巴道:“卫漪你都把我塞满了。” 女郎纯洁的表情像极了言语挑逗,卫漪红着脸,被刺激得又胀大了几分。 “别……” “女郎,你动一动好不好?”他忍得辛苦,瓷白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又动弹不得,只得低低地求着她。 风荷抬起腰身,开始上下吞吐起来,每进入一次,那硕大的性器顶端便朝着敏感湿润的甬道撞去,花汁被顶弄得潺潺涌出,将交合之处浸得湿透。 “卫漪……”女郎舒服得娇声哼哼。 吞吐的动作不算迅速,可对于风荷来说却也足够了,虬起的青筋在进出之时不断地碾磨着敏感脆弱的嫩肉,发出淫靡的水声。 腿心泥泞不堪,娇嫩的小花被撞得瑟瑟发抖,仿佛骤雨摧败海棠花似的颤栗,每一寸都酥软得厉害,明明是坐莲,却还是被他强势占有的感觉…… 风荷掐着卫漪的腰身,高潮的甬道不断痉挛着,将那粗长性器咬得极紧,敏感的顶端被温热的爱液淋个透彻。 卫漪尾骨酥麻,被花穴绞得精关一松,温凉的精液喷涌而出,悉数灌进女郎的身体。 事后,脱力的女郎慵懒地伏在他身上,“小狗小狗,我超厉害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