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未了(1v1限)重生》 第一章:如梦 “大夫,已服过两贴药了,卫姨娘怎么还不见醒?” “姑娘莫慌,风寒得以及时抑止,发热已退,还需再服一帖药。不出意外,明日能醒。” 迷迷糊糊间听得熟悉的声音与人喃喃而语,那是她的贴身丫鬟广白。脑子混混沌沌的弹出些许念头,她怎么还活着!? 还不待多想,意识再次昏迷。 缓缓睁开眼皮,正在适应光线的眼瞳略微湿润,转而一片迷茫,头顶却是……熟悉的缕花八宝床穹。 恰好周遭毫无声息,一时间所有悲痛的往事如流水般涌上心头,心如死灰…… 广白捧着药碗走至,看到自家主子却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姨娘,怎么醒了也不唤奴婢一声?” 卫照芩听若未闻,眸光都不曾转一下,人虽醒着,黯然无神。 广白扶起毫无生气的憔悴美人,俯身细致的喂药。丝帕擦去泛白唇瓣的药汁,广白挽起笑容,“昨日房里发了一盒紫李,瞧着香润得很,奴婢去取来给您解苦?” 紫李……似曾相识的语句,以及捕捉到的字眼拉回了她的神思。她低眸一略,手颤抖的抓着身上的薄被,继而定定的瞪着广白身上的轻薄的衣衫。 这明明是寒冬腊月,怎么会一点都不冷。“我这是……睡了多久?” “姨娘,您睡了两天呢。” 记忆中的场景隐约和眼前重合,她不是搬离了这处小院已有四年了。眼前的广白还梳着早就不梳的双丫髻,神情稚气生动,毫无心机。卫照芩意识到了什么,心头震惊颤惧,轻问:“今夕……何年?” “丁酉年七月十五。” 闻言,卫照芩掀被下床,她扶着床框,才一稳定住身形,就亟不可待的奔出去。 门在她激动的快速拉开之下,发出“吱啦”的一声,耀目的阳光劈头盖脸笼罩过来,一瞬间满室便明光烁亮。 灰瓦白墙,莺语雀啼,清风拂绿意,半墙葳蕤的凌霄鲜活而娇艳,距此仅有一墙相隔的凉亭露出锃亮的飞檐,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懒洋洋的躺着。 “狗奴才!怎的这院门连我们赵姨娘都不能进了?”隔壁隐约传来人声争执。 “小的不敢,只是现今沈姨娘歇息着,烦请赵姨娘两刻后再来。” 临死前那哀伤的百里皑皑白雪下覆盖的枯骨,凄厉痛悔的怨恨声都不见了。眼前这曾经的一切,如今恍如隔世。她万分惶恐,到底是之前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说现在这一切才是一场梦? 广白觉得主子有些不对劲,这感觉却又说不出来,便以为她受过此番惊吓,一时还不能恢复。“姨娘,日光正好可以驱些风寒,不如奴婢扶您出去走走?” 卫照芩呆若木鸡的杵着,目光恍散的凝视着院门,这在别人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广白一脸担忧,欲言又止,“姨娘,其实……” 从震惊到恐惧的巨大冲击之下慢慢平息,雀跃涌上心头,思维一点点的清明起来。神智可以不清不楚,可身体上的感觉是清晰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这都不是梦。非得形容的话,她想到了,那应该是……时光倒流回五年前了。 卫照芩难以适应这无法解释的诡异,木然动了动嘴角,“你想说什么?” “少爷这几日不曾来过……但……” 见卫照芩脸色毫无改变,这才接着说下去。“少爷这几日都在沈姨娘那边留宿。”姨娘病到命危一线了,少爷天天在隔壁一脚都没有踏进来过,这是多么讽刺的境况。沈姨娘是挺美的,可是她家姨娘姿容并不会差一分。同人却不同命,玉笙阁是朱瓦碧石,雕栏玉砌,四季绽放着漫漫紫藤花,凡是站在那里的人,都笑夸说沈洛玫出尘似是从天而降的仙子。那还后院另开拓了月门,穿越而过,衔水绕亭,偌大的清池拥挤着鲜艳欲滴的粉莲,偶尔有小舟荡漾徘徊,载着之人只会是少爷和沈姨娘。 而这边却只是窘迫的半间院落,青砖旧瓦,人影消瘦望夫长。 广白以为她一片痴心候郎人,卫照芩虽难免心头苦涩,可更多的思绪却被时光迷乱的巨大迷茫牵引走。她疑惑不解,难以适应目前这种诡异到极点的局面。 这个场景来算,她是刚进了崔府三个月的时候,也是最轻松的那段日子。在往后的尘关里,不过都是女人间无尽的算计争宠,经历的苦难一点点的侵蚀着她懵懂无知的心。她被家族当成一颗棋子一样送进府里,如花的年华却在这个豪华的府邸里,受奸人蒙骗,被恶人所害,最后吞得个尸骨无存。 卫照芩默然的睇着在隔壁讨不着便宜的女人,此时趾高气扬的带着两个婢女走来。 赵雪乔鄙夷的打量几眼这间狭小的院落,从墙外探进来的凌霄久未修剪过,凌乱的纠缠着毫无美感,一间砖墙陈旧,门板漆色破损的小屋更是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无人居住的杂物房。随行的丫鬟手脚利落的抽出手绢擦擦拭青石石凳,实际广白平日经常便使用这桌椅,本身是干净的。 难得来了客人,广白正想开口招呼茶水,手被按住,卫照芩暗暗向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折腾。 以前的卫照芩最怕面前这个女人,赵雪乔是崔府里出身最好的妾侍,其父乃是常阳知州,夫人都得给几分薄面不能冷落着。同在屋檐下,她躲不了也惹不起,一直以来便唯唯诺诺的。 身着华丽的芍药挑金丝纱裙,踩着黄鹂缎锦绣鞋的赵雪乔,映得凌霄败落,华美而艳丽,她假笑了声,“妹妹可算是醒了,还好……我这两个聒噪的丫头把你吵醒了,不然真不知妹妹能不能醒过来呢。” 赵雪乔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指责卫照芩装病,二是诅咒她长眠不起。 崔家三代经商,家大业大,每代都有莘莘学子,却无人能考取功名,倒是财富万贯,再挥霍几代也不成问题。崔府三年前原本是有一位正经的少夫人,可惜命薄,成亲一年便意外逝世。赵雪乔就是在少夫人仍在的这一年遇见了崔蕴行,宁可屈身为妾挤进崔府,乃至至今还一直妄想着能坐上女主人之位。 之所以说她妄想,那是因为崔蕴行一直都对她不咸不淡,并且在两年后,又迎娶了偷偷跟着父亲来平匪的副将之女,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妾身的病不宜在外吹风过久,请恕无礼,这边就先回房养病了。”站在门边的卫照芩懒得和她委与虚蛇,反正已作了出府打算,日后贵贱都不相及。 赵雪乔四处探望,已是看到了睡在隔壁凉亭的青瓦上的白色小猫了,遂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且慢,你这院子又小又空,周旁都没个下人照应,我只能找你帮个忙了。” “我这里人手也是不够,只有广白一个丫头,怕是帮不上了。”卫照芩手扶着额,半真半假的道:“怪我身子不争气,这晕头症又发作了,不能陪着姐姐了,广白扶我入内吧。” 赵雪乔没有想到这个平时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敢无视她,“可我那可怜的璎珞已经半日没回去了,要是不赶紧带走,小家伙饿坏了吵闹起来怕是不得安生呢。” 赵雪乔的性子,若是存心刁难,如了意的话,她会给你一个大大的不堪,若是不如她意的话,则会纠缠不休。上一辈子她太过软弱,由着赵雪乔把广白随意折腾,跪在墙角,四肢着地,单薄的脊背被两个婢女踩来踩去抓猫,伤得好几天都不能挺直身子。 寄人篱下,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只得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我又如何能帮到你呢?” “妹妹你看,那边的墙也不是很高,只需让丫鬟帮我这两个婢女当下盘就可以了。”赵雪乔眉眼轻视,“若是心疼下人的话,让我这两个丫头当下盘也行。” 主仆三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选择后者岂不是让广白给摔得鼻青脸肿。 “广白没有我高,手臂也不及我长,不如让我来吧。” 赵雪乔意外又有些兴奋的问道:“妹妹身子还未痊愈,是否过于为难呢?” “不妨试试。”好歹是半个主子,这两个婢女也不敢像之前对广白那么出格。就算敢把她摔下去,她只要扶着广白的肩膀,也不至于受伤。 卫照芩在广白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踩上知秋的背,眼角余光留意着站在旁边的落叶。待知秋站起来之后,她的头刚好越过矮墙,能清楚看清那边的光景。侧前方的院门处,两个守着院门的护院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到她,院子里也是空无一人。 下有猛虎相迫,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也就顾不得什么体统了。她在广白的帮助下,艰难的翻上墙沿。女子脚小,能堪堪放平双脚。 她轻轻的学着猫叫,唤着名儿,引诱着。但小猫只是睁开眼睛瞥了她一样,甚至伸了个懒腰,惬意得很。 第二章:惊吓 “哎,你在上面磨蹭什么,快点抱它下来!”赵雪乔等了一会,便不耐烦的高声道。 卫照芩怕被人听到了,紧张的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有人,玉笙阁的护院听到赵雪乔的声音,直接是无视掉的。 在地面看着时,那凉亭和墙好像贴着的,等到站上来才知道,有着一大段的距离,就算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也不可能抓得到小猫,除非有别的工具帮助。“这里有一丈多长,这样是够不着的。”卫照芩低下头,小声说。 沈洛玫所住的院子,除了照理生活事务的下人也就崔少爷进去过,赵雪乔也不甚清楚,此时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是没有什么相隔的,便觉得卫照芩在耍花样。“说了让我的人来了,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卫照芩有口难辩,“我连凉亭都碰不到,我还是下去吧。”这个高度,足够让人头晕目花。 “你下来,别吓走了我的璎珞。”说着,竟坐在落叶的肩膀上,伸出手拉了下她的脚裸。反正摔死了也就说她抓猫,若是摔不死谅她也不敢在别人面前说三道四的。 卫照芩被这一扯吓得魂飞魄散,左摇右摆,好不容易稳住了平衡,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门拐进突然出现。她睁大双眼,又惊又怕,心脏的跳动更加剧烈,差点直接摔下去了。 而他也看到了她,细长而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冷眼旁观,修长如青竹玉立的身型定然站着,并未走近。这是最突发的意外,因为按照原来的时间,这个点上她是不会遇到他的。 那赵雪乔见她竟然没有摔下去,又抓着她的脚裸拉了一把,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卫照芩身心皆乱,脑海一闪而过某个念头,行动比思想更快的喊出:“姐姐这是何故!” 赵雪乔抓着她的脚裸,手上佩戴的金发晶珠子在阳光下光彩夺目,也假意道:“妹妹莫怕,我是在扶着呢。” 卫照芩顾不得去看那个男人,像是个杂耍艺人般,在窄短的砖沿上摇摇晃晃,几次将跌未跌,好不狼狈,所谓仪态都丢尽了。心里有气,便往那只洁白的手背踩了几脚,那人才吃痛放开。可这一番作乱后,便再也站不住了。 在把持着最后一点行动力中,她努力把身躯倒向身后,想着广白应该有一定的灵活,能接住她的。 “啊!” 这声惊呼并不是她的,听出广白惊叫声的方向,她立马闭上眼睛。这就悲剧了,是不是又得死一次。 岂料就在这短促的一瞬间,她纤细的腰肢立马被一只大掌握住,环入纤长结实的手臂里,就这么顿了一下,连下地的冲击力也被化解掉,继而毫发无损的站在了地上。 还没待站稳,她慌乱而轻松的避开了他的手臂。他的身躯从头到尾都没有与她触碰到,看来,如果她不及时躲开,他亦然会很快放开她。 过多的惊吓让她满脸赧然,下一刻便发现自己的衣衫不整,恨不得就此晕过去。她身上仅穿着一件修身到极致而又单薄的白色里衣,下身亦是如此,在日光下,连浅色的亵衣亵裤的都能清楚看到。 卫照芩急忙躲到广白身后,却听到一声低斥,“胡闹!”这人刚才明明在玉笙阁那边,毫无察觉间就走过来了。 他穿着一拢鸦灰色衣袍,尚未束冠的亮泽青丝柔顺的垂在背后,面容皎白无暇,美貌出尘,仪容沉着,眉眼看着何处都是色淡如水。 有些爱恨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消失殆尽,那便是没有了人性了。手紧紧攥着,指甲压得掌心生疼,她极力压住心底的躁动。犹记得上辈子她第一眼便被这身好看得过分的皮囊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粉身碎骨。再次重生,切肤之痛不可忘,怎么还敢再痴心妄想。 崔蕴行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她,此时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只是淡淡的瞥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当初允许了成兴镖局的攀搭关系,不过因为她在常阳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但入府以后因为事务繁忙,似乎从来没有想起过有这么一个人,所以成兴镖局的如意算盘也打错了。 如今一见,果然长得纤丽可人,身段婀娜,美得确实有这个份量。 卫照芩心底惆怅,收回目光,同样面无表情。这不带感情的细看才发现,他的薄情都被掩没在这张丰彩的皮囊下,对于命运无从选择的女子,这就是个一见误终生的深渊沼泽啊。幸好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眼下为时未晚,从今以后她定不再辜负自己。 本来也吓得不轻,一直不敢出声的赵雪乔见两人眉来眼去,不由得气急的上前挽着崔蕴行的手臂,委屈的道:“少爷,这不是玉笙阁的下人轻慢主子么。人家想去探视沈妹妹,连个院门都不给进,更别提叫都叫不动了。” “你若是不够人手,可以去向谭管事要,何必劳师动众。”崔蕴行睇着她手上黄澄澄的珠子,心下已了然。 “少爷……”赵雪乔娇嗔:“这附近僻静,又没有其他下人。妹妹见得我的难处,自告奋勇道手脚灵活,定要帮忙,妾身也有不是之处,可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这便挡也挡不住。”虽然还是奚落了卫照芩出身草莽,失了仪态,说完又觉得不妥,这不是变相帮这个被冷落的女人向少爷要人吗? 沈洛玫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地段是府里最清净的位置,这才跟崔蕴行要了。崔蕴行命人重新修整了一翻,反而变成了府里最幽美的一处。到卫照芩被送进来,崔蕴行一句都没有跟谭管事提点过,夫人便命选在了沈洛玫隔壁。一方面是对卫照芩不甚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有个人能分走一点少爷的注意力,解开现在沈氏专宠的局面。 崔蕴行略了一眼,这处不是府里最败落的,但确实是主子里最窘迫的一处了,就连他压根都不知道隔壁还住着一名小妾。“你叫什么名?” 她垂着头,“少爷,妾身名照芩。” 粉泽似冬梅的薄唇轻启,覆雪般低沉的声音,好听到足够酥麻人心。“阿芩,也是我粗心了,今允你着谭管事要人和经费修整妥当。” 卫照芩低眉顺眼的道:“多谢少爷和姐姐关心,妾身较为习惯清净的生活,实在不必再多添人手了。”可能因为是庶女,渴望被人重视吧。重生之前,她非常向往赵雪乔和沈洛玫这样千呼百应的生活,所以她为了那一份眷顾,和别的女人争到头破血流,可现在忽然之间就醒悟过来,没有郎情何来妾意,也许她所执着的那份并不是爱情,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这孤独一人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拯救得了余生的满目沧桑。 赵雪乔笑着说:“妹妹当真不要少爷的赏,那之前落水攀墙所作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别说是现在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就算是后来赵雪乔对她的百般折辱,她也领受过了。卫照芩连眉头不皱一下,懒得辩解:“本是不想扰了少爷和姐姐的兴致,可妾身实在感觉身子不爽利,唯有失礼先退下了。” 至此,再没有看向那名曾经是自己终生希冀,像明月攀望着的男子。 往事不堪回首,她希望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赵雪乔很是高兴,以为她这是心虚的表现,想必少爷也看穿了。 回到屋内,广白不解的问:“姨娘,您这个主子过得这么艰难,为何不要了少爷的赏?“ “我现在心思烦乱,但亦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些。” 广白一时难以理解,明明没有掉下水之前,两人探究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越到墙的那边见上少爷一面,如今得偿所愿却就此退缩了。”姨娘,难得少爷过来,怎的不多说几句,留个深刻印象?” 卫照芩叹了一口气,“你们都以为是我故意落水争宠,博崔少爷注意是吗?” “姨娘……”广白难过的低声道:“外头的丫头婆子都这么传,奴婢听得些风言闲语,打心底里还是替您不值的。” “广白,若是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你信是不信?” 广白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诧声道:“意思是……您是被人推下水的?” 卫照芩苦笑,“这害我的人,我暂时也不知。”前世她哭哭啼啼的去夫人那里告状,却因没有证据,被有心之人抓到了先机,推波助澜反成了另一副版本。一个被冷落的小妾用苦肉计来争宠和陷害她人,自以为一石二鸟,却被人识破了诡计。 前世的一切灾难困苦,皆是由此而起啊! 凭她目前的处境,是没有能力去追究背后之人的。既已做了出府的打算,只得不甘心的息事宁人了。费尽心思送她进来,她却不得宠,一点好处都没有替成兴镖局谋过,父兄那处便对她心灰意冷。出府之后反正是回不去了,也许会是一世漂泊流离,最好不过能安居一隅终老。 卫照芩毫不保留的把自己心灰意冷的想法和打算都和广白仔细说了,两人一同长大,广白不过年长她两年。这五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追随,虽然她死后并不知广白的下场如何,想必也是苦不堪言,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广白从善而终。 接下来的日子,卫照芩一边调理身体,一边谋算着后路。虽然亲娘死得早,可当初亲一心想着讨好崔家,这陪嫁过来的彩礼便也不算少,就连现在屋子里放置着的一应家具都是娘家带来的。稳妥起见,她每日仅收拾一点,托给广白偷偷出府变卖,兑换成百两银票。 左右不过是个低微的妾,剩下的也就是差一纸契书押在崔府罢了,眼下只需想个法子让崔府休掉她即可。 第三章:沐浴 入夜,小房内安静无声,壁灯光影,映得纤尘不染的几张桌椅透亮。海棠春色棕楠木屏风后的浴桶装满了热水,轻烟缕缕,红的粉的花瓣覆盖了薄薄一层,室内却似乎并没有人。 蓦地,一名墨发的美貌女子从桶里坐起,冬雪般凝白的肌肤沾着欲滴未滴的水珠子,像是春霜素裹一簇白梨花般,娇美清丽,引人采撷。她睁开眸子,让这张绝色的容貌点上了彩珠般的光亮,惬意的唇角不自觉的勾着笑。 这几天病怏怏的身子,经在水里这么一浸,整个人颇是神清气爽,沐浴是最畅快不过的事情了。拨开花瓣,看着水影映出来的容颜,她激动的抚摸着脸庞,滑过鬓角,原来十三岁的年华是这幅模样的,重生的感觉……真好。 懒洋洋的趴着桶沿,看向黑漆雕花边圆桌的一盘紫李,形状不大,倒是黑亮黑亮颇新鲜的模样。拿起一个,美美的咬了一口,皮肉饱满,就是带点奇怪的酸味。端着细看,才发现,另一边早就有些腐烂了。再搬开其他的李子,发现每一颗都是摆着新鲜的那一面在上头,底下不是烂了就是磕碰过。 不怪别人拿这么些个烂果子来敷衍她,全府上下都知道,入府三月有余,连一次伺候的机会都没有。如此不成气候,连她那双精心筹谋的父兄都被气疯了,彻底不管她。重活之后,之前经历得太多不值得,什么人事物都看淡了,人终须一死,何不好好体会来之不易的生活。现在这个处境,她不过是个闲人,能有吃有穿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人之所以会一直失败,不就是因为斗不过自己的贪心吗,贪恋如同深渊,无穷无尽…… 那奇怪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事情想得出神,那淡红的汁液便不小心溢出嘴角,往雪白的脖子流下,隐没入水里。她随手拨弄着桶里的花瓣,不知是心凉还是有风吹过,裸露在热水外的皮肤起了小疙瘩。 心下一惊,抬眼察看,才发现棕红高脚小花几旁的那个窗棂中间是开着两分,并没有关牢。是广白这丫头不细心还是……有人在外面偷窥? 这个念头一起,卫照芩惊惧的把脑袋缩进水里,只留出鼻子以上的部位,眼睛则眯着紧盯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并没有看到窗户映出任何人事物的倒影,至少在窗子附近是暂时没有人的,夜幕下唯有不绝的蝉叫声。 是真的凑巧还是意图不轨的人已走了?她真的希望只是一时的不小心,而不至于招下祸端。 待到桶里水都凉了,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她才敢小声的叫:“广白……” 屋外毫无回应,平日并不需要人伺候沐浴更衣,是以这个时候,广白会在屋后那间更小的屋子里休息着。 病才初愈,受不得再着凉了,她便心惊胆跳的从桶里站起来,躲蹲在浴桶后面,去扯衣架上的巾子,余光却见到因起身搅乱了的水波倒影出一些异样。 花瓣纷眼,并没有看得清楚,下意识抬眼一看。这一下,便看到了一陇衣角缩入檩条中。 还没能给她惊呼的机会,嘴便被捂住,这速度几乎就是眨眼的刹那,如此之快,脖子上同时传来凉意,比那桶水还凉,能凉入心底…… 眼角下瞥到是一把泛着银光的剑,生死在此刻来说都不重要了,她一丝不挂被挟持住的处境才能让人羞耻到极点。可此时此刻,只要她略一挣扎,那剑片就会擦破她的喉咙。 所幸,背后并没有预料中贴上另一具恶心的躯体,那人除了用两根手指捂嘴之外,其他肢体都没有任何接触…… 紧接着,眼前一花,顶椽的帐幔滑落,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一道刻意压得低沉的男声警告:“倘若敢叫,你知道后果!” 对比赤身裸体的被推出去可怕,还是死在剑下可怕呢?卫照芩不敢再细想,手裹紧身上的遮丑布,缓慢的站起来。腰上吃痛,身后那人用剑鞘把顶了一下,她重心不稳往前扑,手恰好能触到圆桌,这才扶着站稳了。 男子只是轻轻用了一点劲,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腰肢是可以这么柔软,那姑娘竟然被他推得撅着圆润的臀部,一时难以稳住。 可这都算了,刚才看似厚实的帘布,现在留意起来,不过是比薄纱稍微厚点罢了,紧密的黏在半湿的身子上,只是增加了一些朦胧感,对遮体并没有多大用处。两瓣饱满的浑圆撑起了诱人的弧度,绫布的长度到小腿下,露出了小半截洁白的小腿足踝。 之前就看到了不少春色,如今还这么诱惑的光景,到底年轻,本无邪念的男子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反应。 “你……”他竟然语窒,懊恼的叫道:“转过身!” 卫照芩脑子像是被浆糊黏住,越发凌乱,不待细想便转过身去。她浑身颤抖,手紧紧的抓着那层薄薄的布,害怕男子会突发兽欲。 夜深人静,灯光旖旎,美人娇弱,那浅黄的薄布紧贴着玲珑浮凸的身段,两团椒乳顶端透着嫣红,纤细的腰肢下有一团朦胧的阴影,修长均匀的腿儿,以及裸露着的小巧如笋芽的玉足,白得通透,白得刺眼。 第一次目睹女子胴体,还是个如斯娇美万分的,男子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欲念,找回平素的心理质素,神容沉下来,用剑指着卫照芩,若无其事的低声道:“到床上去!” 卫照芩双眸含火,再也忍不住啐道:“无耻之徒!”眼前的男子皮肤黝黑,圆脸大嘴,前世似曾在府里见过。这可能就是府里的下人,竟然胆大到潜入她的房里行猥亵。 男子才意识到了她误会了,欲言又止,似乎想辩驳什么,却又低着头不看她,“我不会碰你,把床帘拉下。” 卫照芩将信将疑的窝入床铺里,飞快的拉下床帘,隔绝了黄亮的灯光。心高高的提起,凝耳细听外面的动静,一时也猜不透这人要行什么不轨。 就在僵持之间,突然的敲门声令紧张的气氛临近了一触即发的高点。 “姨娘,奴婢进来倒水。”广白在门外小声道。 尾音犹在,颊边却刮来一阵风,一支黑镖凛然的插在眼前的帐幔上,微微晃动的幅度正在警告着她的嘴巴。 她抱着被子,缩在了角落处,孤注一掷,应道:“你且进来吧。” 男子有些诧异,剑鞘一挑,掉在地上的白巾子凌空一翻,稳稳的挂在了衣架上。他四下张望,瞧着那微开的窗子,快速的跃了过去。将将打开,却见到两个仆人站在院中,眼光刚好扫过来。 他闪身缩回去,再慢一刻,就得被发现了。此时广白已经推门进来,电光火石间,他掀开桌布,躲到了浴桶旁边的木桌下。可随即却发现桌下有一个脚盆放着,难保丫鬟这时不会来取。他匍匐出去,刚好面向最里面的大床,那个躲着美人儿的地方。 卫照芩拉开一点帐幔,却是见到最大的梦魇。那人在她要呼救之前,扑上来抱着她滚入里面。 男子压在她的身上,夏被单薄,自然对他的感受莫大。满鼻都是甫沐浴完的女子馨香,加上方才那无边的春色,男子在这种情形下,冲动无可避免的扬起。 卫照芩感觉到身上的男性身躯坚硬火热,大腿处还被一根更为灼热的棒子硌着,羞愧欲绝,只能拼命挣扎。可无论她怎么作动,都犹如蝼蚁之力,丝毫撼动不了身上的力量。 男子欲哭无泪,从进入这间闺房开始,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所愿呀。他真的对眼前这个女子无任何非分之想,只是为什么事情一直向着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第四章:毒药 广白推开窗子,吩咐外面的仆人进来抬水,在床头侧的匣子取出熏香点燃。 听得靠近床边的脚步声,男子急中生智,下手极快的点了她的昏睡穴,然后放下她,自己躲在床角。 广白只是掀开了两寸,卫照芩正在熟睡,被子也裹得好好的,便转身出去。正打算放下良木旁的锦帐,随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广白奇怪的嘟囔着:“帐子呢?”床内的男子身子一僵,考虑着要不要下床点了这丫鬟的穴道。 广白想着不打扰主子休息,明日再问也不迟。便吹熄了油蜡,竟没有多疑的和抬好水的仆人一起出去。 男子在黑暗中等待多时,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后,才翻身下床。 眼前这个女子醒来,必定会引起大乱。如果她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那么崔府就会有了防范,到时候他再想潜进来也难了。 心里有了打算,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拉开床帐,解了女子的穴道。 卫照芩迷茫的睁开眼睛,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之前的那翻惊吓心有余悸,她立马警觉的坐起来。正打算下床更衣之后,就去禀报谭管事,身边却冒出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这位夫人,想必你也不想让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吧。” 卫照芩心跳一停,连忙缩回床内,仔细分辨着声音的位置:“你待如何?”她一时也分析不出来这个男子留在这里到底是谋算什么,可有什么能比一个女人的名节更重要呢。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妾,只会随意被人处死。她不想因为枝外生枝的事情,意外丧命在府里。 “我原本在想,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的。但我并非为了害命,更加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只要你肯吃下这粒毒药,我便立刻走。待全身而退,就会给你解药。” 面对一个如此轻薄威胁自己的人,她没有任何力量能抗衡,此时再愤怒也终究成了无奈。她未免意气消沉,“这么说,你以后还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再发生今晚这样生不如死的事情,你倒不如了结了我。” “我来意不在此,今晚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只要你保守秘密,对你我都是好处。” “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狂徒的保证我能相信?”这一晚下来,卫照芩杀了他的心都有,说话间不免忿恨难忍。 男子慌忙解释:“夫人切勿动怒,虽是有些灯光,可我在外头见到这处格外萧落,便以为是一般闲置的屋子,这才潜入,等下人婢子走了就留在此处观察。哪知道又看到一桶放好的水,却没有人。我本欲离去,你已……” 若不是脸有易容,恐怕他的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了。 也不知近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她只想安宁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却不断遇到纷扰她的家伙,连这么个不知来路的狂徒也看不起她落魄的处境。“你已害我至此,休想我放过你!” “虽说是我冒犯在先,可我对你并无无礼之举,若不是你方才想喊人绝我后路,我也不必触碰到你……” 做出混账事的是他,被无辜牵连的是她,他一男子毫无损失,苦了她日后提心吊胆,梦魇难消。“你莫名其妙潜入我的屋子,屡次轻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还待如何?之所以不杀我,不就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以便再回府里行动吗!你一早就做好了打算,等我吃了毒药,你的事情也做好了,怎会再冒险进来给我解药?” 男子此时心里真是又悔又无奈,自己一时大意,至犯下大错,毁了别人名节。他的职责所在,而她是有妇之夫,这个责任付不起。“夫人,我是对不住你,你我身份悬殊,只能算是一笔糊涂账了。若是夫人能释怀,我愿意补偿你。” 她如今对这些身外之物无欲无求,只想出府寻求余生长安,又何需什么补偿!她不再说话,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时间安静了良久,四更声响起。男子打开窗,望着星辰暗淡的夜色,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物事。 “时间不早了,我不宜逗留过久。我在桌上留有一物,夫人若是以后想到了,便取此物到东渝街张古老胭脂铺找我。”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她能听到心脏发出“砰砰”的声响,这一切都来得是多么惊心动魄。 选择告发,名节被毁,别说在崔府,就算是常阳,也再无无立足之地。可她无辜受害,这笔账又该找谁算?该是怨恨世道对女子的不公,还是上天的再三捉弄?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的话,此番恐怕早已昏厥,醒来也是会羞愧欲绝。可到底多活了一些年头,经历了世事,就算难堪至此,也不至于全然崩溃。无论是与崔蕴行提前相遇,还是莫名其妙闯入的男子,前世皆是没有经历过。难道因为她行事改变,而改写了原来的历史轨道? 细思极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是无法预料的了。要她走回原路不可能,因为那条路更痛更惨。 一夜无眠,胡思乱想。 不知怎地,到晨曦破晓时,脑子逐渐有点昏沉,身体生冷,和之前生病的感觉无异。 广白在床帐外等候半刻,还是毫无动静,以为睡过了头,便轻唤了声。昨日才跟夫人身边的慧琳嬷嬷通报了主子身体已痊愈,今日恢复请安。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有应答,掀开布幔才看到卫照芩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身子的被子裹得紧紧的。手一探额,再摸四肢,惊觉又发热了,和前几天症状一样,竟是又风寒复发了。 等卫照芩醒来,又是一夜,广白正靠着床沿小憩。 取来纸笔研,卫照芩靠着床沿,吃力的执笔,洗洗描绘。 大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笔添注,一个面貌清晰的男子浮现在纸上。卫照芩吹了一会,便递给广白,问道:“这纸上的人你可认识?” 饼子一样的大脸,粗黑眉头,墩厚的鼻头,厚嘴唇,这幅五官组合起来,不就是杂役房的曾榕树吗。 “广白,且叫李榕树来看看。” 等广白带来了人到外室,卫照芩稍微一观察,心道差太远了。 “昨晚亥时之后你在何处?” “回卫姨娘的话,小的昨夜整理杂物房,亥时回房歇息,睡到卯时,就起来洗马厩了。” “谁能作证?” 李榕树十分纳闷,这卫姨娘咋还管起干活的事来,难不成被冷落到闲着慌。“卫姨娘若是不信,可问房里的众位兄弟。小的一直恪守本分,绝对不敢偷懒啊。” 卫照芩再随意问了几句,便打发了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神态是有迹可寻的,眼前这人就算是模样一样,也绝不是昨晚那人。 看来那人使用的便是江湖上的“易容之术”,他言语之间,似乎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徒,至少还留有些许廉耻。若不是为了财色人命,那么他混进崔府,到底是为着什么目的呢? 拿起男子留下的一个木盒子仔细端详,瞧着这尺寸,材质,雕花,不过民间普通的式材。摇了摇没有声响,打开里面果然空无一物。放在鼻端嗅,也不过是普通的楠木。“今日把柜台上的那盒首饰拿出去变卖,顺便……” “帮我把这个东西拿到东渝街张古老胭脂铺问问是什么来头。” 广白收拾好一应物事,盘点了一遍,最后跟卫照芩告禀了出发。 “等等……” “需再添置两盆小叶紫檀,替我放在小几那。” 有人能猜到神秘人的身份吗? 第五章:隐秘 卫照芩披着一件薄纱,素脸微红,强忍着不适,至少在窗户的小花几前站了半刻有余,动作只有一个,就是不停摆弄着盆栽的方向和角度。 在广白看来都是一样的,自从主子从落水醒来之后,行事处处怪异,加之本来病将断又复发,普通的风寒之症却断续半月不好,莫不是……撞了邪? 广白哪里能知道,她是旧病未全愈,复又沐浴时着凉,再受了多番惊吓,一夜劳思过度,这才又犯了病。 卫照芩满意的看着地上的落叶,这个高度,以后谁要是从窗口处进入,必定会碰倒盆栽,若是发出这巨大的落地声响,不但能警醒她,也会引起屋后的广白的注意。小叶紫檀的叶比较黏实,平时不爱掉叶,此人就算灵敏至极,只要从窗口而入,必定弄掉一两片落叶,只要时刻留意着地上即可。 “广白,此番查探,可有什么消息?”卫照芩坐在凳上,捧着已温了的药,含了一口苦涩的药液问道。 广白把揣在怀内的木盒拿出来,“那胭脂铺的老板说有一陌生男子给他花钱留了话头,日后若有人取着此物来,就让老板给他通报,他自然会来找我们。” 卫照芩皱着细眉,“我就知道,这人早有后着,怎么会留下痕迹给我追寻,好等我识破他的身份。” “姨娘,这些物品和你要我查探的,是怎么一回事?” 卫照芩隐瞒了与男子赤身裸体相待了两个时辰之事,其他发生过的皆如实告知。广白听完,也不由得惊恐万分。“姨娘,崔府不是守卫紧密,怎么能有人潜了进来?那人若是再来,我们该怎么办?” “此人答应我不会再来,应……是不会再来。” “像这种奇盗飞贼的话,怎么能轻易信之。此事也无法去禀告任何人,替您做主,真是急煞我了。” 本来是一人胡思乱想,这下变成了主仆二人愁眉苦脸了,连碗里汤药凉了多时也无暇留意。 “广白!” 广白被卫照芩这声惊叫吓了一下,问道:“姨娘,你可是有什么头绪?” “把床底那个陪嫁过来的箱子搬出来,钥匙在匣子第三层,里面有一个梅花烙红木小盒。” 这紧密收藏的小盒,自然是非常重要。先是用奇特的小锁开了盒子,用一根银针插进一个隐秘的小孔开启机关,最下层的物品这才显露出来,是一枚雄鹰振翅的淡黄色玉佩。 卫照芩捏着玉佩端视良久,放到了男子留下的那个木盒里。斟酌着写了一封书信,用白蜡封口,折成一半,覆在玉佩上面。又不舍的拿了张百两银票,覆盖在信封最上面,这才盖好盒子,谨慎的递给广白。 用手别再她耳边小声道:“明日你不必在此伺候,你带着这个,去北郊十里处替我委托给碧落门查探,三日后再去取回。” “姨娘,自从入了崔府,早就是不问世事了,您这是何意?” “这盒子看似普通,或者神通广大的碧落门能寻到些痕迹。况且,我主要是希望来查探另外的消息。例如……这个人到底来崔府干什么?” 为了不像上辈子一样惨死,她必须要先洞察先机。相同的人事物,却因为存在着她这个巨大变动,已经往不可预料的逆境中发展了。 三日后—— 天光垂暮,暮霭沉沉。 卫照芩在室内候了三个时辰,院落里静坐两个时辰,广白还没有回来。两人习惯朝夕相伴,头一回人影无踪。其中是否发生了意外,而她除了焦虑不安,竟没有一丝办法。 原来她除了广白,便什么也没有了。可笑的一个人妄想在深门大宅里避世,过着不见人烟的生活。谁能帮她助她,若是再糊糊涂涂,得过且过,那就真的是愚蠢之极了! 她抿紧泛白的唇瓣,心境一下子颠覆过来。 一抹倩影提着一盏立方白纱轻灯,白光莹莹,小步急走。一路直走,天色越发深暗,路过的屋灯已点燃,不时有行走的仆人朝她请安。 卫照芩问了几个人,这才知道原来广白午后就回到了府中,却被赵雪乔带走了多时。 顾不得什么仪态端正,卫照芩越发疾步往回走,心内揣测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小小纱灯,景物影影绰绰,心思紊乱中无暇观看。再走过这条灰石小路,就是赵雪乔的引嫣阁了,不远处一片通明,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她拐过最后一处弧度不大的弯角,视线还没有放宽,却意外撞上了一栋坚硬的“石墙”。 本以为强大的冲击会使自己跌倒,结果手臂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住,稳稳如也。夏衫单薄,直透肌肤。烛灯倒地熄灭,朦胧的黑夜中,她看进了一双比曜石还黑,比明月还亮的眼瞳中。 两人皆是大吃一惊,身躯几近相贴,甚至清楚的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 手掌松脱,卫照芩慌忙退后几步。离得远了,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此人面容普通暗淡,映得那双眸子分外精神,修长的身躯穿着粗布短褐,有些面熟,不知是哪处的仆人。因着前世在崔府活了五年的缘故,虽然她不能全部认得,但是基本和所有人都打过照面。 仆人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的真是鲁莽,不小心冲撞了姨娘,还请有怪莫怪。”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纱灯,拍着被泥土脏污了的紫荆花簇纱布,里面的蜡烛摔成了两瓣。 仆人无措的提着纱灯,捏着蜡烛站在那里。“姨娘,这可怎么办,小的真是该死!” “无妨。”她轻摇了一下头。 两丈外就是院门了,牌匾用金漆描着【引嫣阁】,灰白石柱的柱头灯散发着光,庭院里栽植着当季的花卉植物,每当风拂至,阵阵香气扑鼻。 就在这一派怡然夏色中,一抹瘦弱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跪在小石零碎的花道上。 卫照芩心脏像是被紧紧揪住一样,又疼又气,连忙上前搀扶广白。 可因为跪得太久,广白伤痛麻木的膝盖找不到知觉都站起来。一见到最亲近的人,委屈难过全都化成了豆大的泪珠,唰唰的流下来。 卫照芩蹲在地上,主仆两人抱头痛哭。“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不警觉一点,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找你……” 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赵雪乔妆容精致,缓缓走出,身后跟着落叶和知秋。“妹妹你这丫头不守规矩,我替你调教了,不用谢。” 卫照芩倏地站起来,一时难以压制怒火,气忿的瞪着满脸笑容的女子,气到声音都发着抖。“广白做了什么?”想都不用想,广白绝对不会惹事,更别提自己与她平日都是小心翼翼行事,安安分分做人。 赵雪乔傲慢的嗤笑一声,鄙夷的睇着她。“你这是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 大家同属侍妾,赵雪乔却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仗着入府早和娘家有权,在姐妹各处打压,竖立自己的威信。 沈洛玫专宠,赵雪乔心里怨恨呀,这口气除了找她这个闲人,还能找谁来出? 落叶一人走开,悄悄的把小门阖上,没有留意到门缝里插进了一根小木柴,小门并有关牢。 第六章:诡异 卫照芩走近她,距离一丈之外,咬牙切齿的问:“你凭什么来处罚我的丫鬟!” 见到她状若失控的情形,心里有点发怵,使了个眼色,落叶知秋会意的一左一右站上前。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沉不住气,虽然貌美,不过是一个缺乏心智的蠢女人。只要她敢动手,落叶和知秋会趁机毫不留情的用尖利的指甲划花她洁白无暇的小脸。 “姨娘,别生气了,都怪奴婢,是奴婢转跌了赵姨娘的陈酿杏花酒。”广白抹了几把眼泪,爬上前攀着卫照芩的腿。这府里除了沈姨娘和顾姨娘,谁敢惹这赵雪乔,谁都少不了欺压着。何况这还是赵雪乔的地盘,为难她就是为了引姨娘过来,怕是不知打什么坏主意呢。 卫照芩理智稍稍回笼,低下头看着广白,心底有无尽的悲凉升起。别说是别人故意撞上来才导致跌碎的,赵雪乔要是想来折腾她们俩,多的是由头啊! 呵,她居然想出头,像她这样懦弱无能,在府里没根没底的主子,又如何能给丫鬟讨回这个公道? 去向夫人告状?像她这种半个多月没到人家跟前露个面的贱婢,有什么脸面去诉苦,更别提以她的一席话和赵雪乔一句话的分量,在夫人面前,孰轻孰重了。 “你的丫头犯了错,我可以教训,你犯了错,我同样可以教训!”赵雪乔拍了拍手掌,屋内又走出来三个粗实的中年婆子,俱是面貌凶恶,两脚似树根一样扎在地上,气势吓人。 卫照芩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与当年一致的画面还是重来了,可是她不会再任人鱼肉了。也许知道了结果,人就没有那么害怕了,鞋底不作声色的摩擦着地面的碎石,她反而平静的问:“我又有何错之有?” “目无尊长装病邀宠不守本分……”赵雪乔顿了顿,却说出了让她冷汗直冒的字语。”贞节败坏与人私通!” 卫照芩怔怔的盯着那两片不停张合的艳红唇瓣,脑子嗡的一声炸响,比任何一个时刻都乱。她知道了……赵雪乔怎么知道了? 她低头认真的看着广白,广白除了一脸惊恐还带着深深的茫然。前世在崔府水深火热五年,和广白一起长大这十年,她都绝无异心,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难道是那名狂徒,只有他能毫无顾忌的出卖她? “呵……”赵雪乔得意的冷哼一声,把手上的木盒砸在地上,两指捏着一枚雄鹰振翅的玉佩,浅浅的黄色被檐灯映得色泽通透,可她觉得那光让人生寒。“这些证据足够吗?” 足够,还有里面的书信,她手忙脚乱的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并没有书信。“盒子你有打开吗?” “姨娘,我不敢打开。” “书信呢?”卫照芩直勾勾的盯着赵雪乔。 赵雪乔蹙着细眉,“什么!还有暗通款曲的私信!“她低眸不知想着什么,突然又道:”你好大的胆子,若是被我找到了,我就把这些腌臜之物一并交给少爷处理。” 这下换卫照芩又愣住了,赵雪乔不像是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如果有全套的证据,早就迫不及待呈上去了。广白没有打开过盒子,这中间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不对劲……如果只有玉佩没有书信的话,左右都和那晚被狂徒轻薄的事情联系不上呀,况且,那书信上也只是让查实盒子的来源和那个狂徒的身份,碧落门回复的消息肯定就是正式的调查结果,也是毫无关联。 这样想的话,按照赵雪乔的不明就里,以为广白是偷偷出府替她私会他人,也不出奇。这一切反应激烈都是因为她做贼心虚,差点就露陷了。 卫照芩换回一脸淡定,“阁下难道不知,我们江湖上,来往书信有用信物作身份凭证的规矩,这个玉佩也是成兴镖局的标志。我与娘家人书信来往,还成了私通了?” 这丫头刚刚明明一脸慌张,好像被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若真的是江湖通信,怎么会如此大惊小怪!赵雪乔可不至于蠢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这盒子和玉佩,还有她漏嘴说出的书信,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不是私通,那就让我交给夫人来判断。夫人见多识广,定然能识破你的诡计!” 知秋一把抢过卫照芩手中的木盒,转身交给赵雪乔。 就尽管作,最好在夫人跟前出尽洋相。卫照芩不甚在意,“既然你决心要查的话,那就悉随尊便。这查起来也需要一些时日,我就先走了。” “你休想这么走了!”带来的几个粗使婆子,也是为了防止卫照芩逃跑,抓押起来听审。没有料到,结果出人意表。 卫照芩趁着刚才捡盒子的时候,手中就捏了一把碎石。虽说她一个没了亲娘照应的庶女被家族限定不得学武,培养琴棋书画为重,为将来配入豪门官宦之家打下根基;可自小在镖局这样的河边里耳濡目染中成长,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就算不会武功,一般的擒拿招式还是会点的。 “你就这么决心要与我过不去?”前尘往事付上脑子,卫照芩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难道……” “推我下水的是你!” “你在玩什么花招?” “我听别人说过,我掉下水之前,你曾经在附近出现过,除此并无他人。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想剩下的也只有鬼怪了。“卫照芩也不再顾忌,至今两人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本来以为行事改变,不再像前世那样,在崔少爷跟前晃来晃去百般引诱,赵雪乔就不会视她为眼中钉,自己的日子可以舒坦的等到出府了。若事情发展可以改变,可论根本,人却还是那些人,讨厌你的还是会照旧讨厌你。 百般忍让,同样下场凄惨,何不一并受着,且看这结果如何! 赵雪乔一脸阴沉:“你争宠失败,还死心不息,想着一石二鸟是吧?” 对于这个左一字争宠,右一句邀宠的,被那个空有皮相、实际冷酷无情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赵雪乔,她不知是雀跃还是比较同情好。 崔蕴行后来迎娶的李齐副将之女李尚风为人极其善妒,最后府里几个争来斗去的姨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而她卫照芩便是被一杯毒酒了绝此生。 想到此就有些感同身受,她知道赵雪乔的命门在哪,不如顺水推舟。“赵姨娘,身为女子,你我皆知身不由己,崔府是好,却真的是女子最好的归宿吗?为了利益,这唯一的出路便是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终日提心吊胆,然之我并不想走这条路。不如你就把我送出府,省得我们相看两厌,这岂不是省了你的烦恼了吗。” 闻言,赵雪乔果然大吃一惊,居然认真的想了起来,如果这时没有人搅合的话,说不定明日的卫照芩,应该站在崔府的大门之外了。 第七章:针锋 “姨娘,这人诡计多端,方才还想陷害你推她下水,怎么会轻易就离开崔府呢,莫信谗言啊!” 落叶出言打断了赵雪乔的神思,知秋便紧接着进言:“这天底下哪有女子舍得崔府的荣华富贵,哪有女子会在见过少爷后不动心的!” 卫照芩道:“包括了你吧。” “贱婢!”赵雪乔厌恶的一巴掌扇在知秋的脸上。 知秋惶恐的跪在地上,“奴婢只知一心伺候主子,绝对不敢对少爷有非分之想啊!” “你们给我把卫照芩拿下,明日再到夫人跟前说个明白。” 进了引嫣阁,还想全身而退? 卫照芩小声对广白道:“你躲起来。” 几个婆子挽起袖子,老实不客气的跨过来。卫照芩猝不及防的撒了一把石子,趁着婆子们用手挡着的时候往门边跑。 门栓有些松动,比她预料的还容易抽动。这当下,谁都没有留意到掉在地上的小木棍。 收到主子的斜睨的责怪,落叶小声的嘟囔道:“门我明明关好了的。” 才跑出去了几步,立马就被一个追上来的婆子猛力的抓住手臂。她一个吃痛,反手旋身挣脱,两手使出擒拿手抓住了婆子的手腕。一手很快的按在婆子的肩膀,一手则拉扯住婆子的尾指往外折,防止挣脱。 广白又着急又懊恼,她会武功,可双脚受损,无法站立,不然这几个婆子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因着使用得生硬,彼此的力量也悬殊,那婆子一阵蛮力甩动,差点把她甩了出去。此时,另两个婆子也上前一左一右的把她显瘦的肩膀钳住。 躲在石桌下的广白爬出来,和剩下的那个婆子纠缠在一起。 卫照芩又开始羡慕起身边身手灵敏,武艺高强的兄弟姐妹。 鸟语蝉鸣,夏花烂漫,绿意连绵盎然,就在这样景致秀美的院落里,进行着不合宜的闹剧。 任凭卫照芩如何挣扎,这回真的是插翼难飞了。坏事接连而至,只听到“啵”的一声,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左边的肩部传来,整只手臂瞬间动弹不得。 这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上辈子受过不少虐待,有了一定的疼痛承受能力。不过按照目前的这具身体来说,十三年来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疼痛。娇生惯养的身子骨终究太过脆弱了,怪她不自量力。 鬓发散乱的黏在脸颊上,洁白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柳眉皱缩,卫照芩极力忍受着这股陌生剧痛的包围。 没有比见到情敌狼狈的场景更痛快的事情了,“泼妇!”赵雪乔耻笑不已。 满脸春风得意,优雅的踱步到卫照芩身前,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格外响亮。“自从那次落水之后,每次一见,越发不省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不过下贱出身的婢女,妄想蝼蚁之力撼树。” 说完,抬起手又是一巴掌下去,只是……这一巴掌打了个空。 卫照芩靠着右边的婆子借力,一脚狠狠的踹了出去,正中女子最柔软的肚子上。 这一脚承载着她两世五年的愤怒和怨恨,如果不是左肩受伤,赵雪乔可能连胃都能呕出来。 落叶知秋慌忙上前扶着捂住腹部倒地的主子,一时不知所措,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一脚出去不可避免的扯动了自己的伤患,卫照芩也痛得唇瓣泛白,冷汗密集的汇聚一起,滑下鬓角。 从她被送入崔府开始,便什么都没有了,也可以不在乎了,连死都不怕又有什么好怕的,上辈子没有过的骨气在这一刻苏醒了。 “你们把我的手折断了,还不放开我!”卫照芩淡定的命令。 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主子瞬间倒地不起,三个婆子六神无主,几十年的奴性加上又犯下错促使她们恐惧不已,放开的手臂在隐隐抖动。 “你们不去叫大夫,杵在这里作甚。” 毕竟不是自己的主子,婆子们没有听从,并把求救的眼光投向落叶和知秋。那两人注意力在赵雪乔身上,谁都无暇顾及。 卫照芩冷哼一声,“怕什么,难不成赵姨娘会告诉夫人或是少爷,我们在这里打架斗殴吗?” 这种不要脸皮的事情传出去,赵雪乔这个大家闺秀还要不要做了。 驱走了婆子卫照芩并不急着走,却悠悠然的步到赵雪乔身旁,落叶和知秋一脸防备的瞪着她。 “忍你只是不想生事,你道当真是怕了你!你我位属侍妾,平起平坐,再苦苦相逼,别怪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俯下身,捡起滚落地上的盒子,漫不经心的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尘。“这个东西是我的,这玉佩也是我族中传承之物,像你这种行为,和个强盗有什么不同?诬陷陷害,威迫打骂逼供,难道这也是阁下家传的屈打成招方式?” 卫照芩鬓发散乱,一手残废如同风中垂摆的柳条,浅色的衣摆沾满了尘土的污迹,唯有一双眸子如炬的盯着她。 赵雪乔咬着颤抖的唇瓣,抬眼充满怨忿的对视,痛得一句话都叫不出来。她曾经看着的,那些恐惧、畏缩、柔弱、难过、委屈……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甚至有种错觉站在眼前的是另一个人。 关系公开决裂了,卫照芩才顾不得赵雪乔的想法,手臂的疼痛难忍,她只想尽快找人医治。 可在这个院子里,到底都是赵雪乔的人,若不尽快离去,等赵雪乔的痛缓过来,恐防难以再逃。 “如果不想我现在这样子去找夫人的话,你就把我的丫鬟抱回去,还有你,速速去找个大夫。”卫照芩对留下的两个婆子吩咐道。 崔府的规模比较豪华齐全,加之老夫人身子虚弱,常年调理,府内自然少不了常驻着医术颇好的大夫。说起来最得宠爱的沈洛玫,之前便是女扮男装混进府内的大夫。纸包不住火,被崔蕴行识破之后,顺理成章的收入囊中。 回到房中等了大概一刻钟,响起了敲门声。卫照芩前去开门,婆子提着一盏油纸灯笼,局促的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名衣衫飘逸,须发齐白,神采奕奕的老翁。 “女医都被带走了?”卫照芩蹙着细眉,了然的道。 “是的,奴婢要赶紧回去照看赵姨娘了,先告退了。” 婆子不等卫照芩回复,脚步匆匆的离去,留下了腰背挺直,双手拢袖的老大夫。 两人对望了一眼,气氛不知怎地有的尴尬,卫照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感觉偏又说不上来。罢了,这大夫也年过古稀了,再顾忌着,她和广白都得拖成残废了。 “大夫您请进。” 她的衣衫半湿,鬓发纷乱,此时颇是狼狈,任谁看到都会吃惊不已,可能会招惹是非。可老大夫进入屋子,哪都不看,也没有询问,卫照芩不由得松了这口气。 “卫姨娘请坐吧。” 在她的肩胛、肩窝几处摸索了一会,便道:“卫姨娘的骨位错脱,老夫即可矫正,你忍着点痛。” 除了痛其他知觉全无,卫照芩虚弱的道:“无妨,来吧。” 话未落,只听清脆的“啵”一声,毫无防备的卫照芩只觉得剧痛无比,无法控制的惊叫了一声,骇怪的瞪着他。“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下手。 可仔细想想,这干净利落的手段也免除了许多痛苦,至少剧痛也就是一个瞬间。已经接好了骨头,疼痛虽是有,也没有之前难以忍受了。 那老大夫似是未觉,眼和手只专注着箱子里的药材,利落的打包好几份。“这几服药是内服的,三碗水煲成一碗水,一日一次即可。“说着,手指勾着绑好的绳子,放在桌上,又把另一捆更厚的药包摆出来:“这是外敷的草药,放一碗水熬热,趁热敷,三日一换。” “还有这盒活血化瘀的生骨膏,先涂药膏再敷草药。” 老大夫不再多言,马上转向在一旁坐着的广白。“这位姑娘,听说伤在了膝盖是吧,请把裤脚卷起来,待老夫诊看。” 那个婆子居然会这么好心,连她们二人的伤患都提前和大夫关照过了。 老大夫蹲下身子察看着,手按了几下,换来广白好几口的抽气声。 “已经伤到骨了,还好只是骨膜,姑娘身体强健,用药外敷休息七日即可痊愈。”老大夫继续灵敏的把广白的一捆药包扎好,接着收拾起药箱。 卫照芩紧盯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神态言情。“劳烦大夫大半夜劳碌奔波,只是……今晚之事可否不声张?” “老夫只做份内之事,不理是非。不打扰你们歇息了,告辞。”老大夫抱拳作揖,提携着药箱转身离去,素白的胡子摆动,衣袂纷纷,在苍茫的夜色中深藏功与名。 这整个过程连半刻钟都不到,端的是一派行云流水之风,让人心宽。若是此番没有闹大,证明大夫言行为真,下回倒是可以继续用这个大夫。 第八章:疑团 老大夫走后,卫照芩挺着受伤的身子,一人忙活开了。虽然广白百般不肯,却也没有办法能走动,别说站着了,就是坐着膝盖都隐隐作痛。 煎药、敷药,上药,服药,主仆两人互相照应着,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眼下有个更致命的问题,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是由广白一人打点,现在两人都受伤了,接下来的日子,仅靠两人是无法再生存下去了。 卫照芩躺在床沿,凝视着窗外的月色,眉头深锁:”我的契书和文碟皆压在了夫人那处,若没有今晚这场意外,本打算在八月底老夫人寿辰上装疯扮傻,好让他们不得不赶我出门。可现在横生祸端,等那赵雪乔身子缓过来,必定来此寻仇,此地不宜久留。“ 广白惊叫道:“姨娘,那岂不是没有了后路?” “未必,眼下我有别的主意,不过不确定能否成功。”她睇着广白。“你还没有把今日事情详细说给我听。” “今日晨分我赶去北郊的碧落门拿回盒子,那传达的弟子一句话未曾说过。而这来回的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盒子仅在我一人手中。午后我回到崔府,刚入内院,迎头撞上了知秋,然后被抓到了引嫣阁。赵雪乔抢走我的盒子,我亲眼看着她打开,里面并没有信件……” 这也是卫照芩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没有交代一声,没有书信,是碧落门的弟子漏放了吗?可从未听过碧落门会如此大意,这么简单的错误想想都不可能发生。 “你入城的时候,是否乘坐马车,中间可有歇息?”崔府里并没有属于她的马匹,要出门得去驿站租借。驿站和崔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广白要尽快回来,就得再租借马车,由车夫护送回府。 最有可能出错的环节,便是在这里。 广白沉思了一会,有些犹豫的道:“姨娘,我虽然脑子不甚聪明,可这点警觉还是有的,哪敢歇息呢。想起来,我在上车时曾闻到过一阵香气,中间好像有过半会不清醒,但是我确定这是一个很短促的时间。” 听到广白这么说,卫照芩心里反复推敲着。肯定就是这半会的时间,江湖上能人颇多,一个分神没了不出奇。奇就奇在,偏要拿走这个信件,难道这人就不怕她发现,或者是直接抢走了盒子岂不是更省事。这么说,此人是有目的性,纯然奔着她来,更有可能此人还知道她的举动。 方才广白的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刚入内院就撞到了知秋?” “是啊,姨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合,书信也不见了,今晚真是多事之夏。”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只有一切是有联系的,才会有这么多巧合的!奔着她来的话,赵雪乔这一点很符合。按照当时的情形,赵雪乔比她还惊奇有书信的存在,真的在那女人手上的话,那内容早就会惊动了夫人和少爷了,不会如此平静的。 窃走书信,赵雪乔准时的出现,这中间的时间可真是算得准确。那只有…… “广白,我们在府里的一举一动可能被人监视着。” “是不是那天晚上闯进来的人?” 他身手灵敏,会武功,曾经被她在屋子发现过,后来发现她在查他的底细,所以窃走书信,桩桩种种的条件都凑巧,卫照芩也觉得就是那名狂徒。可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被人监视着呢,难道是因为成兴镖局? “看来真的只能用那个法子了,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继续被人操控着。” 入夏白天来得快,旭日半登,天色大亮,淡白的天光蒸着空气微热,卫照芩一人站在玉笙阁前,同样被两名昼夜不停轮守的护院阻拦。 莫名传来了绵延数里的琴声,抚弦数颤,流转白回,如涓涓的溪流舒缓柔和,可见抚琴之人的心旷神怡。 卫照芩静静的欣赏了半晌,未见琴声消停,心头便再也没有了这闲情逸致。这时看到树旁出现了一名扫尘的婢女,连忙呼唤:“安兰,你过来。” 那婢女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纤丽女子,随着她的招手走去。 “你把这封书信交给沈姨娘,只交给沈姨娘。”强调了一句是不确定崔蕴行在不在里头。 古琴的声音瓦然而知,想必抚琴的主人正在看着书信。 不消一会,安兰走到她跟前,朝她福了身道:“卫姨娘,沈姨娘有请。” 卫照芩随着安兰走进庭院,那日攀登在高处的时候,曾望到这处紫白连绵的花团。亲身站在藤蔓下,才惊觉这漫天的缤纷有多美妙,不得不有一刻的迷醉其中。女子果然难以拒绝这种美色诱惑,可惜无论今生还是前世,凭她是不会有这等殊荣的。 安兰轻敲了两下房门,只听一道婉转清淡的女声道:“请进。” 屋内并没有熏香,窗棂大开,微风拂来清新的花香。沈洛玫悠然坐在一株黑檀实木短茶桌旁,两只如白兰纤长的玉手优雅的沏着茶。安兰阖上门扉,霎时碧螺春浓郁的香气满溢鼻端,令人神智清爽。 “请坐。” 可能是心怀鬼胎,卫照芩有些忐忑的坐下。对面的沈洛玫从容不迫的双手奉过茶水,嘴角微弯,抬起的眉眼却毫无笑意。 卫照芩是见过很多次沈洛玫的容貌,故此并没有太大惊艳。沈洛玫的绝色之容,和那一份清雅之姿,府内没有一名女子能够与之相比。曾经的她何其妒忌羡慕,心底深处缠绕着一份自卑。 “沈姨娘,你这屋子可否安全?”自己被监视着,卫照芩不由得心里没谱。 “没有人能近我的屋子十丈,但说无妨。”沈洛玫拿起茶杯,取出垫在下面的纸张,当着她的面烧掉。那是她请丫鬟递进来的信,上面只有一个字,便是“青”字。 卫照芩盯着白瓷杯里,一汪碧绿色茶水下的鱼藻,沉吟道:“沈姨娘,不,我该称为林青枝林姑娘。” “你还知道多少?” “云海门门主柳浮城爱妻病重,上门求情灵草谷谷主林述祁施救。林述祁对云海门高深莫测的《纵横剑术》起意,遂两人对弈许下赌约,输赢任凭对方差遣。赌局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林述祁最终险胜,便提出研读《纵横剑术》这个要求。这门何其高深莫测,天下人皆想得之,柳浮城震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林述祁说只借半本招式研习即可,发誓不会抄袭秘籍上的内容,并在三年后奉还。于是,柳浮城把秘籍一分为二,剑式‘千影剑’留在门内,‘纵横心法’交于林述祁。可不到三年,云海门却被无端灭门。传闻柳浮城长子柳扶星带着‘千影剑’逃出生天,从此不知所踪。林述祁心有愧疚,命圣女林青枝出谷寻找柳扶星,不但要归还纵横心法,还得助他光复昔日之门楣。两年间求助于江湖各个密探部门,并无所获,就连‘碧落门’亦然不接这个委托。在一次大意中,女扮男装的林姑娘差点落入恶人之手,然被崔少爷相救,因精于医道而被带回府邸。” “看来是我太小看了成兴镖局了,没想到我的身份早就败露了。”林青枝出奇的,比她这个能预知未来的还要来得淡定。“成兴镖局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想要我手上的秘籍?” “林姑娘请放心,我对秘籍没有兴致,要害你我早就广告天下了。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至于我如何知晓,这点你也无需置理。要知道,凭林姑娘的武功和医术,我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怎么死都是个未知数。若我不是被逼到绝路,我也不愿来打扰你。我亦然可以和林姑娘做一个交易,只要林姑娘能保我安全出府,我必定告知柳扶星的下落,林姑娘也不用和崔蕴行虚与委蛇了。” “你这么可能知道得这么多?” “请恕我无可奉告。”有更多的她还没有说全呢,灵草谷的圣女习练一门精纯的内功,威力巨大,可只要破了处子之身,身体的九成内力就会过渡到交合的男子身上。故此如果被人识破身份,后果堪虞,而崔蕴行是早就得知了林青枝的身份,假意恩宠不过是为了神功和秘籍,林青枝则是想利用崔蕴行的势力去查探柳扶星的下落,两人各怀鬼胎,却都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已经暗示了林青枝离得崔蕴行远一些了,之所以不说真相出来,是因为她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真心,只有防备和互相牵制,惹了崔蕴行的后果,她是无法承担到的,何必为了林青枝去冒这个险,对方不见得会为此感激她,并且为她找好后路。 第九章:不便 卫照芩和林青枝商榷好,等到手臂的伤复原,身子安康之后,由林青枝那边替她做来一份“路引”,助她出府,她便会告知柳扶星的下落。在白前的双腿还不能走动之前,为保平安,只得借住在玉笙阁了。 玉笙阁的景致广阔,楼房只有一栋,恰好如那世外桃源。林青枝没有贴身婢女,一楼分置室内外居住,室外有一处小红木楼梯,上有一处阁楼,放置着歇息的软塌,没有砌墙开了一道廊,掀开珠帘就是摆放着的琴架,此处视野开阔可观府内诸多界面,也是个可以监视的隐秘处。 这阁楼暂时成人主仆两人的避难之所,但实则是不非常不方便的,没多久这种体验就来了。 卫照芩站在楼上看着,隔壁小院里两名小厮从屋内抬出一张竹椅,广白欣喜的坐在上面。不远处,一群不速之客正往这条路靠近,除了赵雪乔还有谁。 还差几步路就要迈进院门了,却听到一声命令高扬:“站住!不能进去玉笙阁!” 趁着众人一愣,赵雪乔和带来的那群婢女婆子上前挡住道。 “你家主子在哪里?”赵雪乔皮笑肉不笑的道。 正在广白不知怎么开口作答时,落叶却大声呵叱:“岂有此理,哪有婢子坐着椅子高高在上的看着主子说话的!” 说完,落叶默契的向旁边的那群丫鬟婆子打了个眼色,众人立刻不由分说的过来掀翻广白的椅子。 那两个担抬着的小厮也无辜受牵连,本就羸弱的手臂被几双手大力拉扯和暗中掐捏,疼痛难忍,椅子摇摇晃晃几下,终是掉在地上。在小厮控制了的放置下,广白的屁股还是被震得有些麻然。 在一旁的知秋悄悄靠近,伸出一脚想连人带椅踹翻,岂料却被广白完好的双手把持住,顺着力道一放,知秋反而跌了出去坐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浅蓝色的衣衫下摆后面,一大块灰色的污迹拍打不去,知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很。 “闹够了没有!”一道严厉的女声适时轻斥。 所有人皆是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继而一脸惊愕。 “你怎么会在上面?”说着,忿忿不平的赵雪乔正要跨入院子,却遭到了两名护院拦阻。“赵姨娘请止步,没有少爷和沈姨娘的准许,谁都不能进去。” 赵雪乔气得脸色发青,想也不想一巴掌扇在了说话的那人。“反了你了,能让那个人进去,却说我进去得准许。卫照芩给了你们多少好处,我可以给你们,双倍,三倍、五倍都行!” 护院不躲不闪,倒是训练有素,沉着的垂眸道:“小的只听从少爷和沈姨娘的吩咐。” 另一边的安兰有条不紊的重新指挥小厮们抬起广白,遇到来拦阻的婆子们毫不客气的推开,与另一名守着门口的护院照应着,总算把广白带进了玉笙阁。 这番吵闹,引来了周围的一些女眷出来隔岸观火,喋喋交谈。本来以为也就‘玉笙阁’和‘润香阁’的两位姨娘能治一治这个赵雪乔了,没想到这个新进府邸的卫姨娘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呢。兴许,卫姨娘现在攀到了最好的靠山了。瞧那等花容月貌,少爷现在看不上她,日后可是机会多着呢。 见到赵雪乔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的情形,卫照芩心里颇是痛快。她也明白府里很快会传开她和沈洛玫相交,这意味着在女人间的战争里,她们是同一阵营的。与沈洛玫敌对的,却是府内所有女人。也就是说,得罪赵雪乔,投靠沈洛玫这条路也艰险万分,可她没有其他选择。 玉笙阁膳食果真丰富上乘,还有可口精致的点心,甜润的鲜果,林青枝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便都赏给了她。 是夜,卫照芩抚着饱涨到极点的肚皮,身旁的广白正在为她的肩膀上药。 “卫姑娘。” 楼道处传来了一道轻唤。 卫照芩看向屏风那处,心里有些讶然。白日该说的都说了,怎么还来找她。 “请进。”两人赶紧赶忙把衣服穿好,卫照芩的手不慎打翻了床旁的“生骨膏”。 卫照芩蹲在地上把瓶子捡起来,幸亏没有破损,只是洒了一点出来,味道颇是浓重。 “我来取琴。”林青枝并没有绕过紫檀雕莲花八扇围屏,径直的走向廊道。 白日里她见到这把琴连缝隙都纤尘不染,琴弦根根透亮,林青枝又亲自来取,看来比较珍视。 “看来我没有看走眼,卫姑娘果然是个人物。”屏风后的人影一手抱琴,侧身顿住,突然说道。 难道这林青枝对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此时又来翻老底?“林姑娘此话何解?” “你手上用着‘百炼骨碎补’,还真瞒不过灵草谷的鼻子。” ‘百炼骨碎补’……入耳的字眼有点熟悉,她想了下,恍然大悟。如其名这药用百种珍贵药材淬炼而成,极其昂贵,来自灵草谷,非大人物不能得之。她身上的药都是府内的老大夫所给予,难不成林青枝判断错误? 虽是大惑不解,可是不想在没有探清来路之前盲目声张,她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卫照芩慢悠悠的行至紫檀雕花半圆桌,坐了下来,身板挺直,脚舒适的踩着横枨。“林姑娘不防与我一见,传闻灵草谷圣女万药皆识,触味即通,果不是虚名。” 林青枝走过来,重木所造的瑶琴一直抱着,身形毫无影响,可见内力深厚。 顺着林青枝的目光,刚刚好是她手上捏着的那瓶‘生骨膏’。她不着痕迹的抬起瓶底,瞥了一眼,一个红色的印章让她心惊胆战。林青枝并没有出错,那瓶底刻着篆书体的灵草谷三字。 林青枝身型纤长,居高临下的站着,温然的脸色上是逼视的明眸。“卫姑娘的身份恐防不是成兴镖局这么简单吧,我得重新审视卫姑娘此前所说的话语了。既然卫姑娘的后面有人,为何还要求我出府?” 卫照芩就是要这种效果,之前她一直担心的是柳扶星的下落不能彻底牵制住林青枝,与一个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人做一个不平等的交易,小命堪忧,犹如伴虎。如今林青枝误以为她背后有靠山,断不会轻易对她下手灭口,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必林姑娘也得知我背后有人监视,所之我不能与我的人联系。江湖上,谁不是多重身份,谁不是身不由己,成兴镖局也未知我的身份,这点烦请林姑娘待我隐瞒。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来招惹你,自然是非要你不可。” “既然知道柳扶星的下落,却不打秘籍的主意,匪夷所思之极。” “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对于不会武功的人,秘籍形同废物。我……” 嘴陡然被捂住,林青枝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同时嘴里道:“聊得倒是忘怀,少爷还在下头等着呢。月色正好,妹妹不防去廊外走走散心,这边就不能作陪了。” 原来崔蕴行一直在下面,她和广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楼上脱了衣裳换药,要是碰巧对方上来,不就撞个正着了! 侧目瞥到围屏那边,有人正好慢条斯理的走过来。一切的异样都被掩饰,林青枝佯装转身看到崔蕴行,莞然而笑:“崔郎,你怎么来了?” 崔蕴行仪态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和平常不同的是,凤眸轻扬,嘴角微笑。“抱着琴多久了,不累么?”说着伸手去取,林青枝半闪避,手温柔的按在他的手臂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在上山采药,整筐粮水草药数十斤重背着,早就习惯了。” 听得一脸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广白这时才惊醒,忍着疼痛扶着床头站起来,请了安,恭敬的立在一边。 卫照芩站起来往后拉开距离,完好的右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抓着那个瓶子。 崔蕴行飘了她们一眼,又回到林青枝身上。“玫儿,你这里怎么多了人。” “经常看到妹妹形单影只,我也想找个伴,便唤了她罢。” 第十章:兴致 崔蕴行突地走向床边停住,“药味怎的这般重?” 若是被人得知她们掐架的话,赵雪乔可能没多大影响,可对她最轻的处理是家法伺候,妾命蝼蚁,免不了有人趁机推波助澜,置她于死地。卫照芩有一刻的懵住,脑海搜刮着各种理由,瞄到广白控制不住抖抖嗦嗦的身躯,计上心来,她始终低着头道:“少爷,这奴婢不听话,我便生气教训了。教训完又心软,给她上了药。” 没有听到其他回应,崔蕴行并没有追问,转而和林青枝交谈,然后两人下楼去了。很快,楼下传来优美悠然的琴声。 不知是否错觉,她刚才似乎感觉到那静默的那一会,崔蕴行的目光如炬,曾在左肩上停留。也许是她受伤的身躯太不自在了,因人察觉出异样。 经历了这一惊险的过程的卫照芩身上吓出一层冷汗,加上肩部的疼痛,夜不能寝。 总觉得难以安稳,蓦然睁开双眸,却见室内有了光亮,她掀开床帐,见到桌上的烛光闪耀着火光,椅上坐着一名她背对着床的男子。 那一头比丝绸还顺滑的秀发,那一拢暗蓝色裹银纹的长袍,那一株修长昂直的身躯,不是崔蕴行能是谁? 她放下幔帐,不安的抱着罗衾,轻声唤:“少爷?”她知道崔蕴行和林青枝有名无实,平日崔蕴行会偶然间让一两个妾室伺候需求,然而这次数并不多。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气氛暗昧,难不成他现在是要来…… “阿芩,若是不喜欢那一处,我安排你去别的院落如何?” 正在想着无数种婉拒求欢的卫照芩,没有料到他说的是别一回事,放下了心头大石却又泛着苦涩。也是自作动情,前世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诱得的男子,又怎么会轻易看上她呢。“少爷,崔府寸金寸土,妾身身在福中对现状很满意,无需调动。” “只是我今夜不知要在何处就寝。” 那声音轻轻的,语速缓缓的,如是说。 卫照芩体味了前后两句话好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忽略了被子上的气息,想必平日崔蕴行就是在这处歇息的,他是在驱赶她走。 “少爷,是妾身的越矩,容我整理衣装。” 因着一手不便,卫照芩穿了大半晌的光景,想着隔着一帘绸布换衣的羞耻,下床时不由得脸红耳赤。 见不到广白的身影,看来也是自动自觉的走开了。她福完身,正待转身下楼。 “阿芩。” 她不想转过身去,无奈寄人篱下,得有规有矩,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回去了,眼下是他没有一丝皱褶的衣摆。 低着的小脸遽然被两根洁白的手指托起,那一张她不可思议的睁着眼睛,仰望着他。两人高度相差悬殊,她披散着的秀发直直的往后垂。 “你就没有想过留下来?”他的食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曜石般的美眸谛视着她,似乎要找出她是否在故作姿态。 她的脸容本就极美,雪白的肌肤透着红晕就像是一朵含羞欲滴的夹竹桃,惹人采撷。 不知他是在试探还是别有意图,她的心脏不出息的“噗通噗通”的跳动,刚才还没有淡下去的羞红延伸到了耳根。他过于好看了,轻缓的声音总是迷惑了人的感官,误以为这是温柔的港湾,促使她万丈深渊也往下跳。 卫照芩强压下死灰复燃的内心,扭头避开他的手指,“妾身身子不适,无谓扰了少爷的兴致。” 没等她往后拉开距离,那双素白如上等璞玉的手掌按在了她受伤的左肩上,似是明知故问:“风寒未好还是……” 卫照芩霎时紧张不已,这么明显的触碰,那薄薄衣衫下的包扎,谁都能察觉出来。“少爷!” 她再也淡定不了,“确是风寒未痊愈。”尾音微颤,一时春风一时夏雨,暧昧不清,她实在捉摸不出来他想干什么。 那手还握着她的肩膀,力道刚好没有引起疼痛,但他却不理会那处突起。“既然如此,就应该约束走动,免得过染她人。” “妾身知道了,这便告退。”原来他不单只是驱赶今夜,而是不想她接近林青枝。这里是他布置的一局,她横端插进来,是不妥之极,可无路可走。 闻言,他总算是放下了手。 卫照芩带着满心的失落,提着灯笼,一人在漆黑的路径漫无目的走着,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在后院的月门处顿住,猛然想起以前的场景。当时就是和一众小妾在那莲池游玩,时间较晚,人群逐渐散去,而她因为被顾相知单独留下聊了一会,迟了离去。后来顾相知走了,她发现香囊丢了,便坐在石椅上等广白,眼里看着那一池盛开的莲花。天色昏暗看不清,越看越靠近,直接站在了边沿上。随后猝不及防的被身后的人暗算,一把推下去,昏迷了两天,这才让她幸运的重头再来。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要置她于死地呢?难道是跋扈的赵雪乔,毕竟她靠山那么硬,害了一条人命也会平安无事,对方或许是忌惮她的容貌,想着在她还没有丰满羽翼之前就剪掉也说不定。还是故意把她留下的顾相知,这人城府深不可测,前世故意笼络最不懂人情世故又没有娘家照拂的她,利用她去挑拨沈洛玫和崔蕴行的关系,最后踩着她的性命往上爬,却也狠狠的跌了下去。 除了这两人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要加害她了,那么这个和监视她的人之间,是否有着联系呢? 一边走一边冥思苦想,可能身体不灵敏,脚一个踩空,两次掉水的经历让恐惧铺天盖地的包围着她,脑子完全空白。 就在她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一只手适时抓住她的右臂,把她往下一带。她整个人不得不扑向被拉走的方向,跳了下去,身子失控的贴紧着那人,带着下压的一股力量,而他稳如泰山的化解掉这股冲劲。 鼻端闻到了一股清香,那个救她的人在放开了她的手后,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抱着对方,娇小的身子战栗得如秋风落叶。如今她的惜命,只想安生,瞬间觉得没有比死亡侵袭更可怕的事情了。 对方的身躯温暖结实,她的脸甚至忘记了羞耻的贴着他的胸膛,眼眸里映着一池光彩熠熠的莲花。在她最迷茫无助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这么温暖的人和美丽祥和光景,莫名的能抚平她的恐惧不安。 夏风凉凉的牵着她颊旁的青丝,牵起了她的目光,她就这么怔怔的看进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里。没有咄咄逼人的注视,不会搜肠刮肚的审视,只是那么的神采奕奕,比起那一池清灯伴着的莲花还夺目。 良久,她赧然的退开,“谢谢你。” “应……咳……应该的,不用谢。”对方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自在的清着嗓子。 卫照芩好奇的凝着他,对方也恰好看过来,两人眼神一撞,又各自惊慌的躲开,气氛非常的尴尬。好像除了尴尬之外,还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蔓延着…… 第十一章:流年 小舟被风吹着微微晃动,头尾立着两盏明亮的灯笼,明月生银辉,池水潋滟,萤火虫像是绿色的星舞旋动,蝉鸣和蛙叫此起彼伏,孤独的夜晚终于不再黑暗了。 好像隔了很久,又好像隔了一瞬间,他突然出了声:“这么晚了,夫人怎么在这里?” “我……”卫照芩一时语窒。 她的身后延绵着数里荷花绿叶,杏眸朦胧,微风轻轻吹起她披着的秀发,馨香扑鼻,与飘逸的淡黄色衣袖轻舞飞扬。“是小的唐突了。” 他的模样有点面熟,好像……那晚在引嫣阁差点撞上的小厮,现在居然又遇到了,而她刚才还不知羞耻的抱着他不放。“按我说,你怎么能一直在内院出入?” “姑娘们做不到的事情,嬷嬷就得找我来。小的得在丑时之前把这些莲蓬都交到庖房,做成莲子羹送去润香阁。” 她狐疑的左右张望,“这么大半夜,不会还有人来的吧?”三更半夜和一个小厮在独处,要是被人抓住,会被处置通奸罪的。可她无家无归,处境黯淡,过了今夜之后,明日又待如何?这命数真的不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改写吗,天意如此终究得下场悲悯? “姨娘,就是大家都传言闹鬼,这处实际是没有人敢来的,我这有了进来的机会。” 卫照芩被拉回神思,“闹鬼?” “嗯……听说以前过世的少夫人就是掉进这里暴毙的,十天前,又有一位姨娘好端端的掉下去了。那姨娘暂且不说,但少夫人是何许人也,这件悬案过去四年了,始终找不出凶手,如今便传言说闹鬼。” 少夫人那事她不清楚内情,不过后面那事她恰好是当事人。原来除了被人猜测故意生病争宠,还有个闹鬼的版本。卫照芩拿起床板上的一支莲蓬嗅着,想起她曾经见过崔蕴行和林青枝泛舟而过,他撑伞来她抚琴,郎才女貌相偎相依,好不美满。她活了十八年了,这种情景想都不敢想,莲花是那么的美,怕只属于有情的人。“可否代我采莲?” 他很快的摘了一束给她,“夫人若是喜欢,不如我明日送你房里?” 这番话实在僭越之极,可她心内竟没有不快,单手百无聊赖的拔着花瓣,扔在板上,无言的婉拒了他。 地上铺满莲花的“残骸”,他用脚悄悄的把莲蓬推得更远一些,怕她撕完了花瓣就去掰莲子。 “我想试试泛舟荷塘的滋味。” 她随手擦拭几下尘土,抱着腿坐在木板上,心事重重。他轻松的旋转船桨,迎着月亮的方向缓慢的前进。 “那处荷花特别红,不如划去那处中间看看。”她伸手指着一片拥挤的花叶,眼中难得的带着希冀。 他依言往那个方向划,小舟挤开拥簇的荷叶,嘴里提醒:“小心沾了叶子湿身。” 她伸手去撩拨擦过身体的荷叶,鼻子凑去嗅,萦绕着一股微腥又怪异的味道,荷花的香味淡得几乎闻不到。容貌那么娇艳,实际内里却很含蓄,确实很像林青枝,一捧荷花一代佳人。 雪白的小脸小巧标致,一直浮着红晕,清眸懵懂,少女自然的娇憨态衬得身旁美丽的莲花都失了色,他看得有些失了神。 左边肩膀有被触碰的感觉,扭头见到近在眼前的“小家伙”,鼓涨的下巴连着大肚腩一收一缩,模样很可怖。她僵硬着躯体,蹙着细眉,“看我肩膀上的东西,弄走它……” 少女过于淡定的模样,与方才吓得魂不附体截然相反,每一次遇到她,都有各种鲜明的个性。他甚觉有趣的勾着嘴角,随手摘下一片荷叶,蹲下身凑近。通体褐黄带着黑色斑点的青蛙碰到叶子,警觉的后腿一蹬,飞跃过他的肩膀。“你好像不怎么怕它?” “我怕呀,但我知道它不会攻击人,它是益虫,只是样子有点丑而已,有些漂亮的不见得就是好的。” “你也没有介意我只是一个下人的模样,反而和我侃侃而谈。” 她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牵动思绪苦涩的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今晚掉进了水里,可能一命呜呼了。还有……”他蹲着还是那么高,她不得不仰着头,“我在引嫣阁跑出去的时候,看到拐角有一个人影闪过去。其实是你一直就在那里,门这么容易开,也是因为你,这些都对吧?” “我……”他愣愣的和她对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她又追问:“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我?” 怪他太大意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当时要留在外面,窥视里面的动静,甚至还扮演大夫,替她医治。 隔了好一会,他才憋出来这句话:“可能我比较善良吧。”这个理由他都无法去说服自己,也许因为他欠了她,那无法弥补的清白。 她噗嗤的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他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这个身份的名字,“小的唤豆子。” “豆子……”她呢喃。 “时间不早了,你送我回岸上吧。”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莫名有点失落。站起身扶起船桨,划动起来,他自然而然出口:“你喜欢吃莲子羹吗?” 她没有回话,想起他方才还说给她送莲花,看怕现在又要送莲子羹了吧。 “对不住,是我实在太越矩了。”他实在过于荒唐了,别说现在是主子和下人的关系,等他任务完成,两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救了她这么多次,这笔账也应该清了。 “豆子,你想得都很简单。”她没有在意,归咎于他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只恐“荷塘”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明明正值花样年华,明明拥有沉鱼落雁的天姿,那双清灵的眸子却那么的忧伤。他踌躇着问:“你似乎有烦恼?” “这处府里,包括这个世间谁没有一点纷扰,谁的生活又能如意。佛说人之忧愁,皆因执念,可我没有执念,偏偏也不好过。”可能因救命的缘故,她竟然放心的一股脑把心里的憋屈跟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厮说出来。 他在府内也查探了不少消息,公事上自然不会牵涉到她,除了几次碰面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因此眼下觉得左右不过是小妾间的争艳斗宠,而伤春悲秋罢了。大半夜一个人魂不守舍的游走,如此不寻常,想必她日子确是难过。 他试着疏解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说与人无一二,世间包罗万象,苦闷难解不防培养自己的兴致。烦恼这玩意无止境的,快乐也是无止境的,何不自我创造快乐,那烦恼自不然就忘了。” 自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世事,却没有一个小厮看得通透。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凝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除了父兄和崔蕴行之外,她再也没有试过近距离的和一名男子接触过。 “小时候我爹用棍子打我,我以为已经是最烦恼的了,其实最烦恼的是,我爹打着我我娘在旁边心疼得直掉泪珠子,我爹觉得是我惹哭我娘,又把我打得更凶了。我看着我娘哭,心里疼,身上更痛,烦恼更甚。现在长大了,又觉得烦恼不一样了。无论是工作还是处事,皆是拎不清的人情世故,倒出来比米还多之不尽。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日不知明日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苦中作乐未尝不失为痛快。” 这个豆子朴实无华的脸容出奇的神采飞扬,神态不卑不亢的,扯了好些名人名句出来,倒不像是目不识丁的粗使,道理还讲得一套一套的,有趣得很。从未见过如此风趣的小厮,可能他心智聪慧,又常年在外奔波,磨炼得见多识广吧。 破天荒的,两个前世没有交集的人居然能一谈如故,直到小舟停靠在岸边,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 牛豆子不知怎地,心情有些兴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凝着她的背影离去。真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气高冷,实际却这么平易近人,不像其他“主子”总是端着高高向上的姿态。或者她年纪小,也或者她本身就是个性情温和的好姑娘。 第十二章:拜佛 豆子扶她上岸的地方,恰好就是当日顾相知和她倾谈的地方,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漏夜赶去顾相知的“润香阁”。 和上次等待林青枝一般,天色微白,院子里走动着一些婢女,诧异的看着她的到来。 上回顾相知和她相谈的内容,不过就是那靠拢同一阵营的套路,当时的她说考虑一下,结果后面就掉下了荷池里。现在非常清楚顾相知打的什么主意,她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结果临急之下,还是得找上顾相知。 顾相知和沈洛玫分别是两股势力的人,应该说,沈洛玫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身子虚弱,少有走动常卧床,沈洛玫是老夫人的专用大夫;顾相知则是夫人的人,夫人善信奉佛,顾相知是被夫人从佛寺的后山处捡回来的。别人可能不了解,但府内的伺候年岁久了的人都明白,老夫人和夫人是面和心不合。 造成这种现象的无非是为了男人,一个是儿子,一个则是丈夫。崔府老爷倒是潇洒,因为早年的一桩憾事,而气愤出家当道士去了。留下一母一妻,以及年幼的儿子。 卫照芩此前才投靠完沈洛玫,这时又来投靠顾相知,府内先是传言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继而又传言“墙头草两边倒”。别的小妾对她又羡又妒,毕竟沈洛玫和顾相知都不是能随意攀搭到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顾相知之所以还答应卫照芩的要求,因为她没有想到对方的话语权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吸引,也和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利用。 只是顾相知不会知道,这一局她是庄家,阵营这东西,谁最了解谁,谁就输了。 卫照芩和广白现在就安置在润香阁的后院,等再过几天,广白腿好个八成,能走动了,才能撤走。 这日故意说身子不舒服,遣人去把之前那名老大夫请来。她手里端着‘百炼骨碎补’的瓶子,细眼观察老大夫的反应。 不出所料,这名大夫说明那一晚在整理药房,一直没有走动,从未见过这个瓶子,所有事情一无所知。模样虽是一样,但看着那神态和眼神,和她所遇到的那个,真的不一样。 这就让她奇怪之极了,又是谁易容了老大夫的模样,为何要来助她,可与之前的狂徒是同一个人?他监视着她是为了什么? 还有三日便是最热闹团圆的中秋节了,按照惯例,每一年崔府夫人甯西雁都会到四明山玉华寺为家宅安康,商铺兴隆,庄稼秋收等祈福。 顾相知将卫照芩引荐给崔夫人,听着外头对其的评价,加上其已有半月时间未曾来晨昏定省,甯西雁便不怎么搭理卫照芩。卫照芩一声不吭的吃着莲子糕,喝着红枣莲子羹,听着她们商议明日的行程。 天未亮,卫照芩跟着众人坐上马车出发。崔夫人另外还带了三名小妾其中包括了赵雪乔,配置了二十名年轻力壮护院,另每人都各携带一个婢子。 因山路狭窄,这驱使的马车不能太大,只能坐两主两婢,广白腿受伤不能来,因此卫照芩的马车便只有三人。这另外的两名小妾都是最初入府的那批旧人,陪伴了崔蕴行也有六、七年了,自然在她面前端起了架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加之不想暴露了自己的伤患,一路上她便靠着塌装睡。 没想到那名陈姨娘并不能把持住马车的颠簸,一路上呕吐不断,窄小的车厢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连丫鬟铺设的香粉都盖不住。难怪没有人愿意和陈姨娘同坐,苦了她忍让了三个时辰。 车子将将停住,卫照芩自行掀开帘子下车,靠着里侧的木板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日光大盛,人声嘈杂,车子停靠在浓密的树荫大路旁,盛夏也不觉闷热。干燥的泥路两旁坐着不少小摊贩,售卖各种香火零嘴小玩意等,山路倾斜成一个大坡,能看见上方延绵不断的灰石子阶梯。 终于见到外头的世界了,谈重见天日还太早,只要不用窝在崔府,那怎样都行。 僵硬了三个时辰的身子板有些酸痛,趁着其他人没有走向这边,她小幅度的扭动身子舒缓肌肉,头颈左右上下扭动,只是抬头的瞬间,却见到了原来树上有人……并且正在惊讶的打量着她不雅的仪态。 当看清那人的脸庞时,她的脸像是桃子掉入酒壶一样,瞬间飘红。 那是大约十七、八的少年,穿着暗朱色的劲装,肤色极白,眉青目朗,神情带笑,风流倜傥。他就这么以手为枕,翘着二郎腿,躺着树杆,逍遥自在的瞰视着她。还以为除了崔蕴行之外,不会再有人能长成这副美如画般的容颜了。 卫照芩羞愧的走回车前,一眼都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小妾们去找最前头的崔夫人汇聚,谁都没有携上她。就连赵雪乔也是忙着和顾相知一左一右伴在夫人身侧,言语你退我拦的争取夫人的注意力。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卫照芩格格不入,她满不在乎的关注着周边的精致小玩意,恨不得能抛下这些人,自己去好好瞧上一瞧。 走上幅度颇大的斜坡,左手边被一个颇大的茶棚占道,开了十几个方桌,平常人家的男女老少就这么坐在长凳上,喝着润喉的茶水,吃着香甜的茶果,海侃欢笑。 以前在镖局时,她也曾看过父兄和镖师们,皆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她却从没有参与过,更没有想过会被送入与从前生活大相径庭的崔府。别的姐妹能学武和选择自己的喜好做事,而她只得循规蹈矩,遵照父兄铺设的道路。她在崔府那么多年,是好是坏没有人理会过,只要能帮衬娘家就好。 十八年了,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这次,她只想自私一点,好好珍惜错失的时光。 诸位夫人小妾都是深闺妇人,为表诚心攀上这漫长的阶级,折腾得各个香汗淋漓,腰酸腿痛。卫照芩坐在斋堂里的腿还是抖着的,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满满一桌子的斋菜,和往常一般,动不了几口。其他人都有婢子在背后打点饭菜,不担心饿着肚子,只有她孤身一人,可碍于身份不能自行打点。不是她矫情,现在又累又辛苦,加上不久前见到陈姨娘的呕吐之物,她实在塞不下肚子。 等众人从斋堂出来,已有两名等候多穿着浅蓝色僧袍的小和尚朝她们行礼,引领她们走向后院。说起来玉华寺整修的经费和多年的香油钱基本来自崔府崔夫人之手,因此崔府能在此留有厢房供着片刻歇息。因寺庙文化和规矩,所以女居士只是歇息而不能留夜。 主持亲自在院门处候着,尊敬客气的与众人倾谈片刻,随即离去。 推门进去,檀香酝散,地上纤尘不染,桌椅茶几一应俱全,茶水温热,众人在屏风后软塌坐下,婢子蹲下捶腿。 卫照芩百无聊赖的坐着,等这些人都不讲话了,昏昏欲睡时,自己出门行走。 这一幕被落叶看在眼内,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 不远处传来浑厚的撞钟声,她顺着声音走去,拐出了后院,从走廊一直走,暗暗记住路线。尽头是一处拱形月门,跨出去一看,原来就是正殿。 宽阔的道路铺着平整的灰黄色四方砖石,人潮涌动,信客虔诚的祷告声密密喃喃,刷了朱漆的阶级上放着一个雕刻着‘’玉华寺‘’三个大字的巨大香炉,香灰满盛,烟雾袅袅,缠绕着朱红色的楼宇,上面牌匾铭镂的《十方佛》几乎都看不清。 人潮汹密,她只得又回头去找路。走了半刻,听到一阵小孩哭闹声,自己的手受着伤,不适合和人碰撞。她打量着来时的路,眼下只能绕过这处。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看到了书刻着“地藏王殿”的牌匾,有一小群人围着殿门,堵住了唯一通往的路。 第十三章:帮忙 “爹爹我会听话的……我不会再……贪吃了……求您不要送我走……”只听小孩抽抽噎噎的哭喊声。 “你可别怪我心狠,你一顿吃两文钱,谁家破孩子吃这么多。老子让你上来寺庙深造,学习武功,定能出人头地,将来你会感激我的!”又听到一道粗鲁的男声嚷道。 “阿弥陀佛,佛有云:夫妻皆为缘,顺缘逆缘,无缘不聚;儿女本是债,赊债还债,有债方来。许是这孩子和佛祖的缘分,施主既然是执意如此,老衲就接收下这份缘了。”这个声音不就是方才见过的主持吗。 “主持,我可不是白把儿子送给你的。你刚才说什么赊债还钱的,这孩子我生出来养到这么大,总得有点劳苦费吧。” “阿弥陀佛,施主,寺庙圣地不买卖人口。” “你听着,老子不是善男信女,我儿子你带走了,货已在手,钱我也得有!”说完,只听到一下摔破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声,像是很多坚硬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人群里瞬时汹涌澎湃的吵闹起来,纷纷低头捡地上的“宝贝”。黯淡浑浊的圆形物品滚到了她的脚边,是一枚铜板,这时才能看到一直被遮挡的光景。 摔得四分五裂的功德箱旁边站着一个大概五、六岁,衣着破烂的小男孩,手紧巴巴的抓着男人的袖子,而他所谓的父亲只是神情厌恶的把他推开,任由其狠狠摔倒,双眼发光的跪在地上捡银票和铜板。主持只是叹气的闭上眼不管,嘴里念着经文。 她看得有点气愤,可又无能为力,那个男人拨开人群,跑了出去,身后的孩子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被他用力的推开。 卫照芩不忍小孩哭得如此凄凉,一手接着他小小的身子,使他不至于跌倒,因力量过猛,自己也差点摔下去,摇摇晃晃了好几步。 眼前一花,一道人影从屋顶跳下,快速的抓住了还没有跑远的男人。“啊!”那男人尖厉的叫道。 卫照芩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男人被一名身型修长的男子反着手腕,拖拽而来。这男子不就是刚才在树上的那名俊俏少年吗,盛阳照耀着他用发带束得高高的柔顺青丝,抛弃儿子的男人和他站在一起,更显丑陋。 她搂着孩子,他抓着男人,两人的目光相碰,一眼万年。 这一处闹剧在少年的插手下很快收场,男人放回了钱财,依然丢弃了孩子,灰溜溜的走了。主持感谢了她,感谢了少年,带走了孩子,人群散去。 “夫人请留步。” 卫照芩刚转过月门,却听到了一声呼喊。她左右看了眼,这里只有她,那便是她了。“阁下有何贵干?”那名少年郎寻她作甚? “夫人,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少年也踏进院子里,站在了月门的另一边。 和他素不相识,不过是之前在山坡下被他看到丑态,难道现在是要来取笑她罢?想及此,未免有些生气,自己已经一心躲避了,还不识好歹的要来揭破。 “不,”少年竟然不合时宜的轻笑了一声,“夫人……” “你……”卫照芩气得转身就走,任凭他在身后叫。 “失礼了。” 话音未落,她尚未反应过来,右手被人一扯,拉进了一处灌木丛里。她心里有些恐慌,正要斥责,少年放开她,手指竖在唇上,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听到了一道脚步声在附近徘徊,她小心翼翼的从草木的缝隙里窥出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过道上。 那是落叶,她在跟踪自己? 卫照芩蹙着细眉,定定的站蹲在那处,一动也不敢动,担心落叶随时会返回来。 “夫人,那丫头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得知了对方的好意,之前的事也没有那么介怀了,反而觉得误会了别人有点不好意思。 “我内力深厚呀,这附近就是飞过来一只蚊子,我也能听到。”少年在旁边坐下,头靠着草木,老神在在的道。 “多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少年满脸含笑,身后对映着簇簇浅黄泛白的黄姜花,粉嫩芳香,不知是景色衬托着他的美貌入了画,还是他的绝色衬得百花更加明艳。 她的肤色被日光照得越发雪白,不施脂粉的脸颊剔透出红晕,小巧如丹花润泽的唇瓣就在他的眼前作动,他同样也愣了神。 他很想去触摸一下她的脸蛋,她的小嘴,她细碎的鬓发,他还想……他感觉到每次遇到她,有一种叫“失控”的情绪正在逐渐迸发。 卫照芩收回目光,只是心神难以稳定,她只觉得这个少年莫名的熟悉。不可能是前世见过的,如果她曾经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肯定难以忘却的。 “夫人,你好像在找什么地方?” 少年出声打断了她的神思,并且扰乱了她好不容易联系起来的一点线索,很快忘却了思考。“我在找菩提园。”这少年会武功,要跟踪她的话轻而易举,不如坦诚相告。 少年勾起嘴角,耐心详细的给她讲了一遍路线,手也不停指划引导。 惊觉自己逗留得太久了,那落叶还是没有返回,卫照芩便站起身告辞:“如此谢过你的帮忙,我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后会有期。” “夫人!”少年惊叫,叫出了口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大惊小怪了。 “嗯?”两人仅算是一面之缘,况且男女不能结交,两人实在不应该再深入认识了。 “你要小心一点!” 卫照芩正想细问这句话的意思,眼下又有了另一个突发状况。 他刚想站起来,却发现头发被后面的凌乱密集的灌木丛缠绕住了。卫照芩看到他的窘状,走近他半俯下身帮忙,伸出完好的右手伸进丛里摸索,已经够小心了,可还是免不了好几次扯到了他的头皮。她轻声问:“痛吗?” “你不用管我。”他特别懊恼,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个笑话。 她站得颇近,他抬头看时,恰是她胸脯的位置,近在尺厘,浅绿色的夏衣包裹着一抹玲珑起伏的弧度,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细腰肢在晃动。脑海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赤裸曼妙的身子,鼠蹊乍然奔腾着一股热流。 他难受的闭着眼睛,立起膝盖,遮住腿间的昂扬,不敢再看一眼。 卫照芩专心细致的帮他拉扯头发,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如果两只手完好的话,这不过是片刻的事儿,一只手就是特别费劲。“还有一小束,可能会有点痛,如果不想在这里等我回去取剪子的话,只能忍一忍了。” ‘“我……“出口的声音竟抖动,他匆忙回应一声:”嗯。” 她的声音这么娇嫩好听,叫他如何平息住躁动?他知晓自己年少气盛,可实在不该把主意打在已作人妇的她身上,唉,恨不相逢未嫁时。 “呀!”用力过猛一下子把他的秀发扯出来,她差点往后摔,同时手背也被里面的尖锐刺破了,疼痛得很。 他下意识的抱住了她的腰肢,她不得不再次倒入他的怀内,腿儿也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的胸脯和他胸膛差一点能抵住,两人错愕的对望着。 握在她腰肢的手很想用力把她捞入怀里,抚摸她柔软的身子。 相靠过近,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腿下也感觉到了一根火热坚硬的原物体正在顶着她。“呃!”她惊惶无措的推开他,却也撞到了自己受伤的左肩。“不行!”她急得不行,右手抓着他的衣领。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他只得不断道歉,扶着她站起来,可是她不领情,不顾扯动了伤患,一直用尽力气甩开他伸过来的手,“你别碰我,你这个……” 他如言松开手,害得她摔下去,他想伸手帮忙,却得来她的极力抗拒:“你给我走开!” 自重新活过来之后,不是第一次受到侵犯了,面前这名美如画的男子心底居然也是如此龌龊的人。在佛家圣地,对待一个帮忙他的女子心存不轨,实在可恶至极! 她就应该清楚的明白,无论是谁,都不能孤男寡女独处。 第十四章:福祸 摆脱了那个奇怪的男子之后,菩提树下早就有人等候,卫照芩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走过去。 树下的女子一身利落简便的布衣,江湖中最普通的装扮。“小姐……呸呸呸口误,姨娘,您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移到树后匿藏身型,卫照芩心有余悸的四处打量,连树上也不放过,“季晨,这里没有人跟踪我吧。” “我感觉不到有别人的气息,就算有,这处位置也足够遮挡。” 卫照芩从袖子的暗袋里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并贴在季晨的耳边,轻声道:“这封书信替我交予父兄,未免他们还在生我的气,你也得替我转达一声。近日押镖不能走鹿鸣道,这附近一带不会太平,特别是九月二号,押镖一定要绕开鹿鸣道。” 闻言,季晨随手塞入袖里,不以为意的道:“鹿鸣道向来无恙,从未有过山林野匪。不说鹿鸣道,就是成兴这半年走的镖,趟趟不说平安无事也是稳得很。相信以成兴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名望,足够震慑各路人马。” “这次的人物并不是普通的宵小,凶险难测,说不好性命难保。”卫照芩叹了口气。 “姨娘,据我所知您在崔府的处境堪忧,这些消息又是从何得来的呢?” “我的消息自有方法,别的你无需多管,切记帮我把书信和话语带到父兄跟前,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已然出来多时,再不回去不知又会招什么闲话了。她再三叮嘱完后,便匆匆离去。 季晨只觉得今日所见的三小姐,性子和三个月前大不同,兴许每个女子嫁人前后都会性情大变吧。 回到厢房时,正好见到丫鬟们往外撤着托盘,上面是一些随意动了几口的斋菜。她早上只是匆匆用了一个白粥,待到现在竟一口饭都未曾进口,肚子不由得饥肠辘辘。 一屋子的人睁着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行进来,被荆刺划破了的手缩在袖子里,卫照芩若无其事的坐下来,未待喝上一口茶水。 赵雪乔摇着团扇瞥着她,阴阳怪气的说:“这寺院就这么点大,卫妹妹怎地去了这么久,莫不是偷偷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玉华寺对姐姐们来说见惯不怪,可对于我这个初来乍到的,自然免不了觉得新奇。这院落忒大,一时不觉就迷了路。这一路只觉得修缮得庄严大方,想必外头的人看到玉华寺的祥宁安好,就会想到夫人做的美满功德吧。”拍马屁这种事她也能随手拈来的。 甯西雁虽然不会因为她这一言一句就会喜欢她,但听得心里舒坦,自然不去多加深究,可赵雪乔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哟,看来还去了不少地方嘛。“赵雪乔嗤笑,”妹妹作为正经的妇道人家,怎么能像外面那些乡村野夫一样周围乱跑。虽然你出身草莽,不拘小节,但这都入府三个多月了,过去的习性还没有改掉吗?” 顾相知低眸抬起茶盖拨着茶汤的热气,漫不经心的插入:“卫姨娘人生路不熟可以理解,倒是落叶亦然方回来,来了玉华寺这么多次,如何不识路?” 没想到被倒打一粑,赵雪乔愣了好一会,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道:“怪我矫情罢,方才舟车劳顿实在没有胃口,便嘱咐落叶出去寻几个开胃的零嘴。” 卫照芩没有搭嘴,免得赵雪乔不依不饶。 落叶确实没有抓到什么把柄,而运气好到极点的卫照芩此时又有顾相知撑腰,赵雪乔寻不到由头发作,本想不了了之,却收到了落叶的耳语。 室内人人抓着柄扇拂凉,卫照芩的袖子却收得这么紧。赵雪乔盯了一会,也觉得可能有猫腻。 ”我这德性,就是太热心肠了点,妹妹们莫介意,喝口茶润润嗓子,降降暑气。”遂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落叶,主仆两人眼神一接上,便互相明白。 落叶把第一杯奉给顾相知,安然无恙,第二杯自然的捧给卫照芩。 卫照芩心里有防备,在茶杯倾斜的时候,飞快的缩回了手,并立刻站了起来躲开,热水没有沾到分毫。 “奴婢该死……”瓷杯碎裂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意,赵雪乔作势扭了下落叶的手臂低斥,“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卫妹妹有没有被溅到……” 说着,上前去抓住卫照芩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撩开袖子,只见一条细长的血痕布在细白的手背上,好巧不巧,一瓣黄姜花也从袖口跌落,赵雪乔问道:“妹妹这伤痕是何故,看着新鲜得紧?” “不碍事。”卫照芩收回手。 落叶从地上捡起花瓣,递给赵雪乔,“妹妹从哪惹的风流花儿?” “呀!”站在卫照芩身后的陈姨娘惊叫了一声。 赵雪乔故意抓住她受伤不能用劲的左手,拧转身去看,她穿着的鹅黄色下裳臀部处有一片淡淡的灰色印迹。 赵雪乔掩嘴而笑,“看来人亦是风流罢,拈花惹浪蝶。” 室内所有的人都来看她的异样,惊动了甯西雁。这种种的迹象,很明显的指向了与人私会的局面。 其实赵雪乔也没有全说错,方才真的发生了一些不堪的事情。早在被人偷窥沐浴时,她就失了所谓的名节,后来和小厮豆子亲近和独处,亦然是不合礼节,包括今日与男子的接触,无一不是失贞失德。这种事她一做再做,一错再错,索性就不去规管了。 甯西雁把持内院主事多年,一双眼睛练得如同金睛火眼,此时不怒而威的审视着她,开口只问一句:“照芩何以如此冒失?” 所有人皆是一副看着好戏的态度,顾相知不想惹得一身骚,便没有帮腔。 “唉……”卫照芩叹了一口气。“夫人。” 赵雪乔心里欣喜若狂,这下有理有据的事情,看你如何挽救。 岂料卫照芩在众多双眼睛逼视下,不慌不忙的道:“我在地藏王菩萨处,见到一个被父亲遗弃的小孩,本想一走了之,实在于心不忍。那父亲铁石心肠,将孩子猛力推开,我便……我便多管闲事,且去接住。现场为了捡钱人潮汹涌,把我推到在地,我手上不知被何物什刮伤。” 见她说得煞有其事,赵雪乔一时难以挑出漏洞,在场所有人默不作声,似乎都觉得合理。 甯西雁道:“那小孩可在?” 卫照芩将计就计道:“夫人,小孩被主持带走了,小孩恐防伤心过度还是勿要打扰,不过主持可为我作证。” 主持很快被带来厢房,并且为卫照芩作了证。“阿弥陀佛,方才在地藏王殿前确实有些波折,多亏卫施主在出手相救,明心才不至受伤。日行一善,必有一得,崔府人人仁爱,福报绵长。” 这番话说得一心向佛的甯西雁甚是满意,对卫照芩稍有改观,遂莞尔一笑,“地藏王菩萨以孝思报答父母亲恩,以渡众生为己任,令人佩服,今这小儿颇有慧根。” “佛道所‘谓’渡众生,禅心就在红尘里,也就是一番良言一个善举,最小的善行胜过最大的慧根。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如此、受教。” 甯西雁与主持攀谈了一会佛偈,主持便告退。 顾相知又与甯西雁说道:“夫人,卫妹妹好心做事,却引来无谓的误会,倘若不是有德高望重的主持作证,旁人又如何会信。。佛语有云: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若无‘是非’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甯西雁沉吟道:“这弘深佛寺,污垢自会自生自灭,想崔府内的风气确实得整治一番。” 这些话不过是籍此敲打她,赵雪乔自知理亏,洋相出尽,也不敢再多言。 第十五章:残暴 等一行列弯曲掺杂的拜佛祈祷仪式一一做妥,众人在日挂西山时下山。卫照芩记得就是这一年八月,崔府等人和往常一般来玉华寺上香祈福,下山赶去镇上留宿的途中,遭遇了山匪。这一幕她没有亲眼经历过,但听起来也触目惊心。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活在当下,如果不加以阻止,自身的后果也不堪设想。 下完阶梯,茶摊上的客人早就全部散去,路上的马车也仅剩她们这里的三架。车夫上来打招呼:“崔夫人,诸位姐姐也来了,今日似乎有点晚了哦。” 闻言,卫照芩心头更是担忧,盘旋在心头的预感越发沉重。她悄悄的拉走正要上车的顾相知说道:“顾姐姐,连车夫也说有点晚,我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妹妹莫慌,这四明山就在玉华寺脚下,我们有佛祖保佑呢。况且这日头还在山上,不至于看不清路。”顾相知拍了下她的手,淡然笑道。 “不是的……”卫照芩劝道:“不若我们在山脚下找茶棚老板照料下,明日白天才赶路。” “妹妹这是说什么傻话呢,这荒山野岭哪能住人。”顾相知轻笑道。 季晨这样,顾相知也是这样,卫照芩一时难以解释,顾相知那边已然被夫人叫走了。 眼看着所有人都上了车,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怔怔然。这时的她,才知道什么叫大祸临头插翼难飞。原来明明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这么的难受。 所有人都掀开窗帘,在奇怪的看着她,连不搭理她的甯西雁也蹙着眉头问她怎么了。 卫照芩看着那一张张不耐烦,平日里虚情假意的脸,心底只觉荒凉,继而释然。自从她重新活过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改变了,说不定这次的事情也会有转变。 马车在路上安稳的行驶,“咕咕噜噜”的轮轴声有节奏的响起,一路安然。 卫照芩掀开窗帘查看天色,夕阳还在山头,只是林中树木茂盛,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故以有些昏暗。 突然间,听到一些惊呼声伴着马的凄烈的嘶鸣声,接着马夫叫停了马车。卫照芩亲眼见到前面探路的四名护院所乘坐的马匹疯了一样撒开蹄子就跑,任凭怎么抽打也停不下来。 接着,身旁的林子发出了一阵阵诡异的声音,前面的马匹又莫名其妙失心疯,众人此时皆是悚然。 惯常养尊处优的崔夫人早就吓呆了,只顾躲在车厢里,不动不说话。唯有慧琳嬷嬷沉稳,叫了几个护卫出去进林子看看,再叫几个护卫去找寻刚才乘着疯马跑的护卫。 车夫把地上的铁钉子捡来给甯西雁察看,“前面一段路都放置了这个,就是这个导致马匹疯癫的。” 幸好不是鬼怪,甯西雁命几个马夫和护卫都下去清理路上的铁钉子。那一边厢,卫照芩早就下了车,躲开那个惊吓过度又吐了一车的陈姨娘。她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钻入马车底下,警觉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原来就是设置了路障,让人过不去,然后这些山贼很快就要出来了。 那些跑远了和入了林子的护卫,通通没有再出来了。马车周围还剩十名护卫,其中还有五名跑到前头捡钉子。 卫照芩看到林子两边有一些树木在不正常的移动,籍着昏暗的掩护,倒是一时难以察觉到异样。她确定自己躲在车轮下没有人看见之后,立马大叫了一声:“小心埋伏!” 这话适时的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下一刻也会是敌方的反扑。一瞬间,所有躲在茏葱树木阴影下的绿衣人全数从不同方向出现。 呼天叫地的打斗声伴随着车厢里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卫照芩的眼里看到了生平从未见过的血腥,那断了的手和腿鲜血淋漓的滚在她的眼前,浓重作呕的腥味被风吹至鼻端,更恐怖的事情很快接踵后头。 这些有计划手段凶残的匪类,很快杀得十名护卫片甲不留,连不会武功的车夫也不放过,一刀割喉致命。 车里的女人像是破布一般,被这些恶徒拉下车,扔在路边,主子婢子十个刚好排成了一排。 所有人瑟瑟发抖的抱着一团,惊恐的盯着这些蒙住脸面的绿衣人,他们还在随意擦拭着大刀的血液。甯西雁靠在慧琳嬷嬷身上,两眼一翻,就此昏厥过去。 为首的一个绿衣人合上刀柄,直接上来扯出长相最白净的孟姨娘,“哗啦”一声撕破她的衣服。孟素芬失声尖叫,赤裸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仅存的亵衣,“求你,求你不要……”她的婢子吓得动都不敢动,越发往人群里缩。 “哈哈哈……”头目得意狂声大笑,转头对其他绿衣人说:“剩下的人,你们随意。” 得到允许,其他的绿衣人迫不及待的上前每人一个乱扯抱团的女子。慧琳嬷嬷终是年纪大,胆量不同,此时她把崔夫人放在身后,跪在地上。“这位爷,你害命无非为了谋财。我们是崔府的人,只要你们放过我们,我们愿意给你们一个大价钱。有了钱,自然更加快活,任何女子都能得到。” 一个绿衣人来拽赵雪乔,赵雪乔把落叶推上前挡住,极快的反应过来接道:“对,你们要钱,我也有,我可以给你们,只要放过我们。” 头目瞪大眼睛狂笑,状似疯癫:“哈哈哈……听着,我开个价,你们都得受着,不然就得‘受’着我的兄弟们!” “你要多少?”慧琳嬷嬷问道。 头目伸出十个手指,“十万两白银。” 虽然这个数字对于慧琳嬷嬷来说是天价,可此时哪容她考量,她立马就答应:“可以,你们想怎么交易?” “不。”头目顿住,“是十万两白银一个人。” 闻言,慧琳嬷嬷整个人软了身子。这十万两单换夫人是没有问题,可换她这条贱命,任何人都未必觉得值得。 “我可以,十万两我给你!”赵雪乔在一旁嚷道。 “那我呢,姨娘?”落叶着急的抓住她的手臂。 赵雪乔一一指过落叶、甯西雁和慧琳嬷嬷,“我用四十万两,换我们四个人的性命。” 此话得来了慧琳嬷嬷感激的目光投注,几乎是所有人都扑过来哀求赵雪乔。 “那我呢?赵姐姐?” 赵雪乔烦不胜烦的甩开,“我哪里还有那么多钱!” “除了这四个人,其他人你们拿去。“说完,头目拖着孟素芬上了一辆车厢。 顾相知抵死不从,手指紧紧扒住车轮子,激动叫道:“我也可以给你们十万两银子,我也可以给,你们放过我!” 赵雪乔竟然在此时也不忘争斗,“顾姨娘,别说夫人和少爷不可能取出十万银子来保你,就说你连个娘家都没有,去哪里拿出这十万两?” 顾相知大声喊道:“赵雪乔,我的命还抵不过一个老奴的命吗?” 赵雪乔只是厌恶的转过头,“换了你,你也绝不可能救我。” 慧琳嬷嬷一脸悲哀,“顾姨娘,您不是总说我佛慈悲,众生平等吗?” 顾相知的脸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几个耳光般,涨得通红,不再发出一语,养得纤长透亮的指甲被猛力掰断,双手滴着血,身子被人一把扛在肩上,拖到了树后,很快听到几个响亮的巴掌声和男人的怒骂声:“臭婆娘,敢咬我!” 卫照芩几乎被吓傻,周身冷汗,神智恍恍惚惚。原来经历过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世间真正的炼狱是眼前的这一幕幕。头目爬上的车厢正好是她躲着的这一辆,清楚的传来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凄凉的哭泣声,结实的车厢摇摇晃晃状如散架。 “等下!怎么还很少了一个人?” 第十六章:嫌弃 这是赵雪乔发出的提醒,卫照芩整个人霎时僵硬,额上的冷汗滴下,甚至听到了牙关打架的“咯咯”声。 一张蒙着面巾的大脸须臾出现在眼前,露出的目光像是残暴的猛兽,透着凶狠和诡异。卫照芩差点叫出声,跌坐在地上,不停往后缩。不多时,周围出现了不同的大脸,躲无可躲,整辆车被人掀翻。 毫无遮掩的她暴露在数十双饶有趣味的目光里,她单手撑地,索性站起来。“我也能给十万两银子。”声音假装镇定,想到接下来的命运,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抖动。 那头目不为所动,步步逼近。“妙哉,竟然还躲着如此绝色,我们钱已经多到取不走了,何必放弃了上等美人,岂不暴殄天物!” 卫照芩往后退,眼看周围堵着围墙,怎么走都没有路,心底剩下了深深的绝望。“退开!”只见她从头顶拨下唯一的一根碧玉簪子,披头散发的指着那头目,颇有以卵击石的意味,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卫照芩单手颤抖的举着簪子,语出惊人:“我要和赵雪乔说上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 闻言,赵雪乔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喊道:“杀了她,你们快杀了她!” 那头目一时舍不得这般姿色的美人,并没有立刻下手。 “赵雪乔,做贼心虚的滋味如何?就算你杀了我,难道这里所有人你都要杀了,包括你要续走的慧琳嬷嬷和夫人吗?”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惹得所有衣衫不整的女子都看过去。刚才如果不是赵雪乔发现少了一个人,这些人都抛下她们去找人,现在早就被玷污了。本来挺感激赵雪乔的举动,却发现似乎别有内情。 慧琳嬷嬷老练通达,一点就明,莫非这一出都是赵雪乔的阴谋诡计? 赵雪乔捏紧拳头,“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卫照芩声色俱厉,“你当然要让夫人和慧琳嬷嬷无恙了,好让她们乘了你这个情。况且,要是夫人出了事,那少爷可就不会善罢甘休了。现在当场的我们不过无关紧要,要是名节受损,那就在崔府再也待不下去了。一石二鸟的算盘,你赵雪乔打得比谁都精明!” 像是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赵雪乔后来就做了不少,说起来还是被后来下嫁崔府的副将之女李尚风在整治妾婢的时候,所揭发的。 所有人皆是震惊不已,女子们半信半疑,紧紧盯着赵雪乔和落叶。虽然是为了钱而不动赵氏主仆,可很多事情细细想来,便有多多的不合理。 目前正处于有利的局面,精心布置过的赵雪乔又怎么会被三言两语激发就暴露了狐狸尾巴。她义正言辞的指责:“卫照芩,你少来含血喷人!不过是因为我不救你,所以这般陷害我。” “如果不是你的人,怎么会频频和你打眼色,甚至现在还会让开身子,让我能和你说话。”卫照芩早就把一切看在了眼里,眼见为实,原来李尚风所做的一切处置确实没有冤枉赵雪乔。 “蠢货!”赵雪乔瞪着头目啐道。 其余绿衣人一时有些无措,杵在原地不动。 “罢了!”赵雪乔走向绿衣人,一脸无所谓。“除了崔夫人,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这个人就留着最后处理吧。”她勾起嘴角,指向卫照芩的位置。她原来的计划想除掉顾相知,没想到卫照芩突然插入,更加没料到会被揭穿。她只觉大惑不解,连慧琳嬷嬷都看不出破绽,卫照芩居然能全盘识穿。 “等下。”头目惊叫。 “速速解决!”赵雪乔皱眉。 “有马蹄声,有人路过。”头目不理会,转头向其他人吩咐。“把她们绑起来扔在路边,埋伏起来。” 果不其然,不过半刻钟,一阵马蹄声渐至,一名劲装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大路上。男子比较谨慎,老远便勒马停住,再也不过来。头目心里暗道,糟糕,遇上江湖人了,恐怕得有一番纠缠,幸好已经天黑,此道应不会再有人来。 正待他要招呼其他兄弟转移过去,主动出击时,却见到一道火光冲天,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嘭”。这是传达信号的响箭! 头目唯恐来路不明的男子救兵来到,当机立断下手一挥,气势磅礴的吼道:“杀!” 绿衣人甩开身上的遮挡,除了留下两个看守,其他人都跟着头目,疾步往前奔。十几丈外的劲装男子见到来势汹汹的人群,一跃而起,脚尖点了马背,运起轻功旋身逃之夭夭。 头目和几个轻功最不错的人皆是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其他人回头取马追。 前方那个身影在枝繁叶茂间仿若雀鸟,忽暗忽明,一下子出现着,一下子又弹出了几丈之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头目几人追出几里地,惊觉此人轻功极其上乘,唯恐有诈,只得停下回头去寻其他兄弟。 等头目几人赶回原处,却见马车旁站着三名背对着,统一戴着无翅乌纱帽,身穿修身黑色袍服的人,地上横七竖八则是躺着身着绿衣的尸体。 看着衣着是六扇门的捕快,看怕自己的人都被处理掉了。虽说自己教内的人轻功不佳,但刀剑却没有人是弱的,近身搏斗也是个中好手,这仅靠三名捕快,已然全军覆没了。头目惊愕的拦住身后要冲上去袭击的三人,回头眼神示意撤退。 “天色不早了,重火教的诸位现身吧。”这是一道中气十足颇有风度的女声。 躲在树后的几人脚步一顿,正思考着逃跑的概率有多大,身后又传来了一道清越的男音凉凉的道:“今日总算是能领教到‘重火刀’了。” 绿衣人又急又惊,焦头烂额的看向声音来处。这不是方才轻功了得的男子吗,可怎么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三丈内? 四人背靠着背,举起大刀防御,头目面向男子这边,硬气的道:“在下也想领教‘金刀法’的奥妙之处。” 男子的脸容隐在黑暗,他抱着双臂,抬手状似深思忖量,隔了好一会才吐道:“并不会。” 头目这时才留意到他只是穿着一般江湖劲装,惊道:“你不是六扇门的人?” “我告诉你,你是不是也会告诉我,杀害云海门八十九口的其他门派的下落?” 如此拔刃张弩的气氛里,男子却一副闲闲若鹤的状态,这无疑激怒了四人。骄兵必败,云海门的武功排在江湖前几名,不也是敌不过重火刀! “这些人哪会肯乖乖就范的,抓起来才是正事!”说话的还是那名女子,六扇门的黑袍人走了过来,和劲装男子并作一排,拔出银刀,进入备战的状态。 四名绿衣人也排列在一起,各自取下腰上的秘制药壶,倒在刀身上,此药液能使刀法在使出时,火焰纷涌,热气噬人内力,形如炼狱重火。银刀对火刀,战斗即将一触即发。 “往哪里逃!”此时却响起了一道不合时的呼叫。 劲装男子听到这把声,一时失神,头目抓住这个时机,冲上去挥刀砍下。劲装男子匆忙闪避,裤腿已然烧着,灼得皮肤生疼。他一手把剑抵挡火刀,另一手摘下水壶倒下去,满壶的水并没有浇灭火焰,眼看着火焰越烧越上,他速即的躲入林中,头目紧追而上。 其他绿衣人挡住了六扇门的人的去路,招招狠毒,专攻死门。黑袍人也不甘示弱,起手回身式式雷厉风行。两刀相撞,鸣声震耳欲聋,火焰迸裂,与银刀擦出闪电般火花,一红一白,昏眩了眼睛。 “赵雪乔,还想跑!” 赵雪乔想趁着混乱逃跑,落叶忠心护主,挡住所有恨不得把她们撕裂开的女人身前,给赵雪乔得以脱身的机会。 卫照芩在身后穷追不舍,可毕竟左肩受伤,跑动起来不免会牵扯到肩膀,疼痛不已。就算是娇生惯养的赵雪乔也能很轻松的甩开了她,躲在了林深不知处。 卫照芩四处张望,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方才过于急忙,竟忘了细看道路,眼下看着何处都是一样的,她为如何出去发了愁。 不远处火光大盛,可能衙门的人就在那里,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争斗结束,代表安全。卫照芩深信一定是衙门的人会赢,毕竟刚才她亲眼看着那十几个绿衣人被三名捕快利落的解决掉了。 她顺着火光的方向,扶着树枝缓步走去。 等到接近了,果然见到一个身影站在火光中,并不是穿着绿衣的,她不由得放宽了心走出去,正待招呼。 只见他的下半身是没有穿裤子的,只穿着一条裸露大腿的亵裤。她吓得捂住小嘴拔腿就跑,却被树枝缠在脚裸,用力过猛的跌了出去,恰好扑在那名男子身后。 察觉到异样,他自不然会转过身来,她抬眸的视线又正好是盯着他的双腿间,那团鼓涨的“物事”。 脑子一片混乱的他,慌乱的在她的目光下把裤子穿好。他刚才跳入林子后,麻利的脱了外裤,就这么穿着亵裤和重火教的打斗,狼狈不堪,险胜。 偏偏在这个当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她,用着极其玄妙的姿态出现了。世事当真稀奇,每次相遇都是那么的尴尬,那么的深刻。 男子洁白的脸容比火光还通红,一点也不敢看向她,心中尴尬万分。耳边除了“啪吱”树木烧动的声音,脑子里好像还有蜜蜂在“嗡嗡”的叫。 卫照芩这一摔,痛得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她挣扎着爬起来,捂住胸口抽气。这不是在玉华寺的人吗,他怎么在这里?没想到这人除了色之外,还这么变态,打完架兴奋到脱裤子,难道……他在自渎? 想到此便头皮发麻,她鄙视的瞄了眼过去。站立不安的庄昔翯,刚好与卫照芩的眼神相撞,两人又是神容难掩尴尬的别开眼。 真没想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官府的人,而且还是录属鼎鼎大名的六扇门编制。捕捉到他像是兔子般畏缩的眼神,不知怎地,她难以生出反感。可能他前后两次都不是故意的,要不然按照他的身手兽性大发的话,自己哪能逃掉。唉,怪就怪自己倒霉罢,反正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黄花大闺女了,全都忘了吧,烟消云散。 “昔翯,咦,姑娘,你也在。”黑袍女子的声音打断了过于窘迫的情景。 卫照芩努力平息气息回答:“我来追那赵氏,已不见了踪影。” “如此……”泠坠点头,伸手拍了下庄昔翯的肩膀,“喂,你这是怎么了?”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连,意会的调笑道:“见到美貌的姑娘竟害羞成这样了,哎不对劲,上次在怡红楼的时候,你并没有这样子的啊!” “怡红楼?”卫照芩不自觉的念了出口。 庄昔翯赶紧解释:“不是的,那个只是需要……” 还以为他是什么有色心没色胆的雏鸟,结果是人面兽心,又一次看走眼了。 女子天生对情事敏感,泠坠察觉到了暧昧,不由打趣:“男人去那处,不是需要是什么。” “泠坠,你明知道是……”庄昔翯情急的拉住泠坠的手臂,“怎么还取笑我。” 卫照芩深深的凝着他紧紧抓住人家女子的手,越发觉得他是不顾避嫌的色中饿鬼。庄昔翯瞧见她眼神的方向是来自他的手,自觉的甩开。平日里泠坠总是和他们勾肩搭背的,他压根没有记起过男女有别这回事。 卫照芩那个嫌弃的眼神,让他心里有点受伤。且不论她误会了什么,只觉作为一个捕快的威严和脸面已突然无存。 第十七章:回府 重火教四人被封了奇穴,押带回常阳审问。身为人民好捕快,好端端多了一个守护平民的任务,便是顺便护送崔府等人回家。马车撞坏了一辆,其余八人只能挤在两架小马车里。 一路无话,赶到小镇已是戌时。镇上仅有的三家客栈皆是住满了人,庄昔翯几人预定的四个房间,只能让出来给崔府的人住。泠坠放出信鸽,差衙门的人去收拾路上的烂摊子。 深夜,小月如沟,屋顶两人捧着酒壶倾谈。 泠坠纤细的手指拂着光滑的酒瓶,“你们看起来是相识的,这个姑娘是你在崔府遇到的?” “她还不知我真正的身份。”庄昔翯仰头吞下好几口酒。 “已有人家的妇人,劝你莫多想。” 闻言,庄昔翯脑海不由浮现出那个梳起凌虚髻,有着凝脂雪肤,一颦一笑总是出人意表的小妇人。 肩膀被人大力拍了下,泠坠低斥:“叫你别想还在想。这么多人不喜欢,偏是挑了这么个。” 庄昔翯心底有些失落,爱笑的眼眸黯然。“她好像并不喜欢那处,她并不开心。” “这些都与你无关。”泠坠转过他的身躯,两手搭在他的肩膀,振奋道:“听着,你从今日开始,不得再见那名小娘子,这是为了你俩都好。若是你们之间有越矩,受苦的还是她,劝君三思。” 庄昔翯把大半瓶酒一口气闷下去,低声缓缓说道:“我明白的,我非她良配,情浅缘亦浅,不如就此缘起缘灭。”他怕再见到她,会有更多的失控。这十七年来,从未试过这种酸甜的滋味,甚至数回午夜梦遗过,湿了一床被褥。 “那崔府的任务,你不如交代给凛遥或是长歌去做,他们的易容之术虽然不及你五分,可短时间内还是能蒙骗住的。” 庄昔翯沉吟道:“我去崔府这么久才查探出一点消息,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无法下手。我不想功亏一篑,更何况成大事者需得心志坚定,岂能半途而废。” 泠坠此时也不大在意,庄昔翯可是一条江湖混迹的老狐狸,怎会轻易就栽倒一个已有家室的女人手上。最多是有那么点意味,等那股兴趣过了,自然就能抽身。 聊了半宿,两人各自散去。庄昔翯贪恋酒味,下楼去厨房寻酒。走至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难不成有老鼠? 他从窗棂的缝隙中瞄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地上,拿着比手还大的白面馒头,拼命的往嘴里塞。吃了不过几口被咽住,随手抓过灶台的瓶子喝着,“噗”的全数喷出来,剧烈咳嗽。 他实在看不过眼,掀开窗棂翻身进去。翻开其中一个燃着炭的锅子,寻得了热水,勺了一碗,碗底的温度刚好,半蹲下身递给她。 卫照芩抚着胸口,难以压制抖动,应顾不暇的看着那碗水,嗓子冒着火一般。他扶着螓首,细致的喂她喝下,眸光有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专注。 卫照芩喝完了水,抬着灵动的杏眼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触。不知是她刚才喝了酒还是他身上散发的,她好像人有点醉,只觉得那双黑亮的眸子那么的熟悉,她觉得好像看过很多回。 他只是喝了一点酒,清醒得很,刚才在屋顶的话警告着他不能再靠近她。庄昔翯捏紧手中空了的碗,失控之下瓦碗碎裂成几块,尖锐的碎片划破拇指,血滴下她的裙摆。 疼痛如同醍醐灌顶,一把浇醒了他的心猿意马。他站起身,转身从窗口跳出。 黑夜,再度沉静下来。 卫照芩深深思考,为何在第一眼开始,她总是觉得他如此熟悉。难道是前世曾经回眸过?若是她见过这么俊美的一张脸,就算不深刻也不至于全无印象呀。 第二日队伍里多了十数个捕快,却不见了那名少年。回到府里,卫照芩把游走的心思收好,两人之间是不会再见面了。 除了被玷污了的孟素芬发疯被送到道观安养之外,其他的小妾和婢子皆是没有什么大碍。崔蕴行找上六扇门的人交代,势必抓住赵雪乔处置。此事惊动了常州的知州赵有为,为了撇清自己有帮凶的嫌疑,主动请发抓拿亲生女儿,可被六扇门的统领以避嫌为由不客气的拒绝了。 此事关乎人命众多,作为帮凶的落叶知秋被乱棍打死,引嫣阁被撤下夫人赐给了卫照芩,牌匾用金漆大字镌铭着三个大字——《灵颖阁》,暗喻她此次的立功。 自从从玉华寺回来,劫后余生的甯西雁开始关注起她,不知是否因为慧琳嬷嬷的缘故,反而冷落了顾相知。不少小妾提着礼品补品四处在夫人和她之间游走,她意外的得到了前世最想得到的殊荣。曾经她抛弃所有,如今却不敌那么危难下的几句话,“境遇”这玩意,就像是一盘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了赵雪乔的为难,却有另外的忧愁,眼下得到了夫人的重视,又该如何能脱身呢? 广白不懂她的心思,感动的兴奋的整理着堆满了一室的东西。“姨娘,瞧这桃子多大多红多香,梨子皮黄有光泽看着就甜,都不是一个个暗藏污垢的烂果子了。“ “您瞧这几匹丝绸,摸起来滑滑凉凉的,上面的提花织物也细致时兴,我得赶紧让人裁几身衣裳扬一扬眼。” “这圆月白蝶茉莉半纱屏风描得多鲜活呀,就放在这吧,这个青花花果纹蒜头瓶看起来也不错,摆在窗户还是帐幔旁呢?我再想想,那个赤宝纱花瓶的雕花好细致,得找几株蛋黄花摆设……” ”我们以后总算不再受赵姨……呸呸,不单只不会再受赵雪乔的迫害,还有其他人也不能欺负到我们了。现在我们的姨娘可是有夫人撑腰,说不定少爷很快改观。这样我们就不用被迫出府生活,在这里过得多好呀。” 任由广白兴致盎然的摆设一切物件,她兴趣缺缺的看着窗外的百花。她享受过更上等的衣食住行,最后终成一捧白骨。广白还是前世的广白,自然不会懂得她的心境。眼前最大阻碍的赵雪乔已然不在,顾相知被冷落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了,接下来的日子想想就知道如何舒坦。 “对了,还有这只小猫,物似主人样,我看还是让人把它弄走吧。”广白指了指蹲在窗沿上的白猫。 瞥了一眼,无所谓的道:“就让它这样吧,只要不吵就好。” 沐浴过后,卫照芩抓来了平日一直迷恋小话本无法自拔的广白下棋。 广白是初学者,开始非常局促,下得手忙脚乱,不过卫照芩尤其耐心教导,广白渐渐得心应手。 广白按住了卫照芩捡着白子的手。“这个不算,不小心放错了。” “棋子起手不收手。”卫照芩拨开她的手,坚定的放回棋罐里,“好了,这回想清楚再投子。” 广白抠着棋罐里所剩不多的白子,观察了好久,又放了一枚截在黑子中间。“我还差一百三十格就能赢了。” 可棋盘上的黑子比白子多了一倍,卫照芩但笑不语,放了一枚接着黑子的横列。 就这样,广白一炷香时间已是输了三盘,别别扭扭的不愿再玩。“念在你是新手,那就允你三次悔棋吧,怎么样,要不要玩?” 刚学会的兴头不会那么容易熄灭的,广白急忙点头答应。可过了一会,战况就乱了。 “广白,你已经悔棋四次了。” “我只是不熟练,你不是说体谅新手吗?” “广白,把棋子还我,哪有人被吃了还拿回去的,这个不能悔。” “你一次吃了八个,我玩不下去了。” 卫照芩几步跨过去,手探入广白的怀里拉扯。“你欺负我只有一只手是不,快拿来。” 广白抱着怀里的棋盒不撒手,左扭右躲,“嘻嘻……姨娘欺负我没有腿。” 卫照芩无奈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好吧,你这么无赖,这把算是我输了。” 清凉的夏风拂入室内,吹动珠帘锒铛作响,卫照芩抬头望向门边,眉开眼笑的神容隐没。 他是不知何时到的,玉竹般的立在门边,湖蓝色的衣袂像是海水流淌般飘逸。 第十八章:昔日 “少爷。”卫照芩福身迎接,一如既往的低眉顺眼。为免别人看出她的异样,无论在任何场地,面对何人,皆是秉持着不出风头,行事低调的风格。 广白沏了茶,便退出把门关上。 崔蕴行步近站定,她始终低着头放低姿态,时刻警醒着自己为奴婢的身份,一动都不动,一声不响。他的行为举止从来难以捉摸,干脆不去揣测了。 “阿芩。”听了五年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坐下罢,你我之间需要如此拘谨么。” “是。”她像是个木头人的听从。 气氛莫名的诡异,一丝一点都没有夫与侍妾相处时本该有的旖旎。深绿的扳指擦裹颜色清浅的青瓷茶杯,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这是作甚?”他总算看出了她的疏离,和沈洛玫的矜持不同,她分明是刻意的那种。 “妾身不明白。”卫照芩给他的杯子添了热茶,一脸恭敬。作为一颗棋子,最好不要有任何主见,也要足够安静,这才能安然而退。 他倏地站起身,果然看到了她抬眸一闪而过的惊慌。她看起来不怕他,可又像是掩饰住了害怕,两人才打过两次照面,那么她到底在怕什么呢。接近林青枝,靠拢顾相知,除掉赵雪乔,她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在他眼皮底下做着这些。有些事连他都没有察觉到,她好像全都知道,就像是——他看着眼前凌乱的棋盘,黑子高高占据上风。 全盘皆握。 恐怕他看走眼了,这是个迷一般,不输给林青枝的女子哪。这府里的女子,老的少的,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 她没有看到他嘴角露出的苦笑,只感觉到温热的大掌在轻柔的抚摸着她解下的秀发,他也不知道她正头发发麻显露着内心的剧烈抗拒。 “瞧你眼底的黑痕,那一切是不是很可怕,犹如梦魇难以入眠,不如今晚我陪你渡过。”他的手从头顶抚至细嫩的脸颊,食指勾起摩着她的眼底。 她合上眼,追随着熟悉的亲昵找回昔日斑驳的回忆。 晴光正好,杨柳飘飘依依,男子携衣跨上马车,车夫拉动缰绳,未待行驶,大门跑出一名提着裙摆的女子。“崔郎,等等我。” 崔蕴行没有下车,只是掀开了窗帘,冷淡无波。“何事?” 卫照芩喘息着,美眸期盼的仰望着他,企图用美人计打动。“崔郎,戚洛离常阳也不远,我也想去瞧瞧嘛,带上我好不好?我和平时一样,静静的看书,不会打扰你的,如果你有……”她红着清丽的小脸,“需求,我也可以。” “阿芩,涉及营生,岂可胡闹。” 她不依的撒着娇,“少爷,就一回,一回好不好?”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她立马缩了回去,难掩失落的小声道:“崔郎,那……把我做的糕点带走可以吗,听说戚洛的鸭尾酥不会放糖,吃起来不够香甜。” 他是带走了糕点,可却赏给了他人。 寒冷腊月,阖家团聚,万里灯火,此时却有一名穿着粉裳的女子跪在雪地哭泣。 “崔郎,呜……相信我,我虽然在少夫人的膳食放了避子药,但到底没有端过去,是有人故意送过去陷害我。求你……求你念在我平日悉心伺奉的份上,不要把我交给嬷嬷。嬷嬷一定会百般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药是你买的,你也承认是你放的,孩子到底没了,你竟还觉得自己没有一丝过错?” “我只是受人教唆,我不知这药是要送到少夫人那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顾相知,都是顾相知那贱人陷害我!”事关生死,不由得有些失控。 “小打小闹适可而止,若是闹出人命,我眼中绝容不下你!”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阴沉的低斥,也是最后一次。 裙摆脱离了冻得青红交加的手,丝缕的暗橘茱萸绣纹行走间波涛汹涌,她往前捞却只是和裙摆擦手而过,什么都没抓住,什么也没有了。 泪珠不停的滴在雪地上,鹅毛般的大雪覆盖着睫毛,眼前一切模糊而灰暗,彻底的隔断了生命的曙光。明知道他已经走远,她还喃喃自语着:“少爷,那我的孩子呢,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你可曾为他像如今这般在意过,是我的孩子命贱还是我不值得你的眷顾?” 那一年,她的手筋被挑断,嘴巴被大针头缝住,扔在了暗无天日的柴房。捱饥受冷的过了半月寒冬,直到身体僵硬被人用席子随便一裹拉出去。 仅存的一点意识,是睁开眼满地的白雪和残骨,眼睛闭上,那一世的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每当她情潮涌动时,立马涌上数不清的悲惨回忆,便无论如何不会再牵引一丝情愫了。应当要感谢强大的崔府给她的人生,上了这么精彩又跌宕起伏的一堂课,教她认清人生百态。 她站起身,籍此避开他的手。“少爷,妾身……月信来了。” 就这么看着自己空着的手,他有过一分错愣。他的求欢再次被婉拒了,心头的滋味难以道明。“我陪着你,和你有月信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想到他会明知故问,她随口诌了和由头:“少爷事务繁忙,日不暇给,妾身不敢占用您的时间。” 连留下的机会都不给,这真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她这般低着头,他哪里看得起她的神情,可这规矩是对的,只让他无可奈可。 他往前走一步,她头虽不动,身体却后退一步,防着洪水猛兽般。他只觉没有意思,不再强迫,转身离去。 广白一脸不解的走进来,“姨娘,少爷怎么走了?” 卫照芩认真的盘点棋子数量,“要走便走呗。” “姨娘,你真的铁了心要出府,对少爷没有一点留恋?” “我这时才发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或者说这里并不适合我。”说着,已把刚才广白偷走的棋子一一摆好,“来,这一局还未完。” 豆子说得没错,快乐是可以自我创造的,与其忧愁不如畅怀,何苦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她可以放下从前的一切爱恨情仇,只为今后的一生无忧。 白天,卫照芩循例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林青枝,两人心照不宣的走至一处隐秘处。 林青枝道:“你的路引我已备妥,那‘他’的下落?” 卫照芩说:“晚点我去玉笙阁找你商议。” 两人匆匆一句告知完毕,各自不同方向离开。 卫照芩没走出几步,却见崔蕴行恰好的立在了路中,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她未免有些心虚,福了身,正想走开,却听他道:“阿芩,看来你和玫儿交情不错。明日便是中秋,庖房作了些新的赏月糕点,我已命人送去玉笙阁,你不妨去试试。” 卫照芩看着他的背影离去,惊出一身冷汗。是凑巧还是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可林青枝不是说没有人能近身十丈吗? 广白欣喜的打断了她的神思,“姨娘,您从玉华寺回来后,少爷果然也改观了呢。现在只是邀请共享,说不定以后可以像卫姨娘那样专用呢。” 卫照芩没有回应,跟广白一时半刻说不通这事。 回到房里,卫照芩立马翻箱倒柜,去察看之前典当变卖到的一万两银票,一颗心雀跃得快要飞出了府外。可现实犹如一盆春日凉水,兜头淋下。她已经翻遍了箱子的每个角落,甚至所有东西都搬出来,秘藏的银票竟然找不到了。 “银票不见了?”广白吓得目瞪口呆。 “我明明放在这里,是我亲手放的,怎么会不见了?” 卫照芩只是自问,广白误会了是在质问她,急得哭了出来,“我不知道呀,不是我拿的……不是我!” 卫照芩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别傻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再说了,这一万两银票哪里抵得你的重要,为这些哭啥呢。” 一万两银票是广白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哪里像是姨娘说得这么轻松,她抹着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搬东西的手脚不干净,我这就去找他们盘查。” 卫照芩按住广白,摇头,“先不能轻举妄动,这箱子的锁原封不动,里面的东西倒是有点改动,不是我过于细致根本察觉不出来,一般下等的小偷哪有这么精巧的手段,恐怕……”这能盗她东西的人,也许发现了她的秘密,难不成就是那个监控她的神秘人? 说起来自和赵雪乔争斗开始,足足九日未回过屋子,九日的时间很长,发生了什么谁又能得知…… 第十九章:中秋 卫照芩虽是去了玉笙阁,但两人只能绝口不提“路引”和“柳扶星”的事,崔蕴行也很快来至,三人各怀心思的渡过了一个下午。 意外引起夫人的眷顾,手又未痊愈,银票不翼而飞,监控着的神秘人,这么多的境况堆积着,让她明白,眼下一时半刻是不能出府了,至少得在银票找到之后。 中秋是异常盛大的节日,常阳所有的店铺关闭一日,崔蕴行难得休闲一日,便是和夫人安排着宴会事宜。 日落西山,崔府的花灯已全数点燃,最高的阙楼开着一薹主桌,平日是只有崔老夫人和崔夫人还有崔蕴行三个主子享用,今晚崔蕴行不顾纷议,竟让林青枝也一同为座上宾,共同赏月。 楼下是绵长弯曲的露天式半环形水榭,清凉招风又方便赏月,宴席在楼宇的两边罗列了十几桌,分开男女有别。 身在府内,只觉灯光五彩斑斓,人人兴高采烈,好不热闹。若是从远处的山头看去,定能见到此刻的崔府就像是一座银河,星星点点的宝石镶嵌着,炫目昏花。 崔蕴行这边的桌上,崔老夫人和崔夫人难得一致的暗示人脉单薄,多点去伺妾处走动,多收通房也无妨,只要尽快开枝散叶,还有最重要的是,再娶一位少夫人。 崔蕴行并不是无所畏惧的,至少他最怕的便是春节和中秋这几天。“祖母,母亲,今年孩儿令人寻了些比往年还精彩的焰火,爆开时比一园时节的春花还灿烂,不如试试?” “好好,那就先看花火,看完再说。” 看完就是戏班子的登场,然后他就能偷偷溜走了。 慧琳嬷嬷惊叫道:“呀,卫姨娘,您怎么和我们这些老婆子坐到一起?。” “我瞧着这边景致更适合观看,坐在中间抬头被那栋高楼挡住,怎么会有这里眼界广阔。”卫照芩和几个老嬷嬷坐在了最靠外的那一桌,没有和小妾们挤在楼宇下。那一处的角度只要崔蕴行稍一低头,便可以见到她们。 “也是,卫姨娘真是独具慧眼。”慧琳嬷嬷一语双关的道。 小妾们今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趁着这绚烂的节日气氛,倒是很应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特出,她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喜庆的紫烟罗提花对襟大袖衫,下穿飘逸的鹅黄色烟纱裙,描绘得精美的容颜让人一看便难以收回目光。 场内不少女子都穿着喜庆的紫色,她隐没在一片紫潮和红潮里,她甚满意。 卫照芩老远便看见了形如仙影的林青枝,依然浅色淡雅的衣裙,淡淡的妆容,最多插了一柄兰心水月的粉玉色珠钗。可能她过惯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不屑于在乎别人的目光吧。 看着烟火,美丽得让她深陷其中,观完了出色的唱戏,她意犹未尽,节日的气氛深深的感染了她。放在女眷这边的果酒甜甜的,酒味微浅,开始抑止的浅尝几口,到接二连三的越喝越多,她扶着沉沉的脑子,才反应起自己这是五年前的身体,并不是后来那个能百杯不倒的卫照芩。 一直与她看戏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慧琳嬷嬷,半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见已是不胜酒力的趴在桌上,忙叫来了广白和其他婢子。“你们送卫姨娘回屋吧,小心点。” 卫照芩迷迷糊糊的叫道:“我还没有看完,我还要放花灯……” 因她的左手受伤,广白双腿刚能走动,不便负重,只能叮嘱其他婢子搂抱着她回去。婢子们有顾忌,卫照芩身子近乎瘫软,一路走得极慢。 广白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顾着瞧卫照芩,回身差点撞上一个小厮,那是崔蕴行身边的随从明路。广白福身,有些羞愧,“少爷!” 崔蕴行盯着瘫软不济的卫照芩,眸里意味不明。恰好听到身后有女声喊:“少爷。”眼角瞥到不远处正有几个提着裙摆,疾步走过来的女子。 今夜景色颇好,他只想一人静静独过。遂感无奈,看着眼前在烟花下尤其美艳的少女,突然开口道:“我来扶她回房。” 几个婢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崔蕴行已自行俯下身去搂那娇小的身子,吩咐道:“明路,且去告诉那几位姨娘,我今夜到灵颖阁过。” 因卫照芩周身瘫软无法配合,崔蕴行只觉满怀馨香绵软,手感极佳。广白刚想说小心姨娘左手有伤,却见少爷未卜先知的避开了那受伤的左手,手越到腰肢轻松的横抱起来便走。说起来也是缘分,如果广白腿没有受伤,此时早就把卫照芩抱回去,也就不会遇上溜出来的崔蕴行。 卫照芩靠在他的怀里,还在嘟嘟囔囔:“那陈伯愚怎么打了陈大官一顿,怎么没有打跑这白眼狼啊,后面还在说什么?” “陈大官忏悔了,被陈伯愚收为义子。” “坏人还能有好报啊,结局呢?” “陈大官被教顺,发愤图强,最终考取功名,得中状元……” “不公平不公平,如果是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不孝儿……” 他笑了一声,“你就这么记仇吗?” 两人就这么愉快的聊着剧情,回到“灵颖阁”。崔蕴行点明满室的烛火,放在窗边的软塌上,站着看了会,正打算离开。” 小人儿睁开星蒙美眸,娇软的呼唤他:“崔郎……”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俯下身。她的秀发半散,精致的妆容显得她美艳至极。 “崔郎……你终于来了?”一只藕臂搭上他的肩膀,她主动勾引他。浓妆过的美眸张合星动,比中秋的烟花还要绚烂,引诱着凡人往深渊里跳。 崔蕴行哪里能知道她这是醉了之后,脑中记忆混乱,前世今生分不清,又把他当回从前的情郎。 这犹如蝼蚁般的力量轻易的把他拉下,顺势覆在她的身上,洒落一头丝绸般的青丝。她搂住他的脖子,喘息的热气喷在他的鼻端,迷醉的凝着他的盛世眉眼,酒醉何及他迷人。 一手撑在她的头旁,一手由她的手臂抚摸着,来至隆起的弧度上,隔着薄薄的衣衫揉弄。她完全不像平日的恭从木讷,反而娇吟出声,双腿主动勾上他的腰部。小手搭着他的大手,滑入流水般的宽袖里,磨蹭着他的手臂,还一路往上攀登…… 她竟然这般引诱他,想起她白日里的冷淡疏远,对比过于分明,使他兴奋莫名。忽然想到,如果她此时有两只手的话,那是不是更加会诱惑人心? 他低下头,唇瓣轻轻的吻在她的嘴角。“崔郎,痒……”她傻兮兮的笑着,无意识的扭过脸躲开。 解开她的腰带,束在腰里的外衫被拉起推开,裙子褪下脚跟,露出了仅穿着抹胸和小裤的雪白胴体,她的左肩上缠了一圈厚实的绑带,传来了一些草药的气味。 看着她就这么娇小的一只躺在身下,越发觉得她弱不禁风惹人怜惜。“你来府里做什么?也是美人计么?”他捧着她的小脸,两眸相接,如此问道。从她接近林青枝开始,他惊觉到不简单,开始对她进行查探,可搜索到的情报无非就是与赵雪乔的小打小闹,或是不断变卖屋子里的物件,银票偷藏起来。她所做的一切,彼此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联系,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崔郎……”眼前的娇人儿只是懵懵的和他对望,“我来府里是为了你啊,美人计?要是我再美一点,你是不是就会多喜欢我一点?” 酒后吐真言,目的是为了他的话,所以他要相信之前的一切皆是以退为进的把戏吗? “你已经够美了,没有再美的人了。”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她满意的轻笑了一声,羞涩的侧过身去,整个凝白的雪背暴露在他的眼前。无疑方便了他随手挑开那一条细带,扔在床榻一边,手掌握住了娇嫩的乳儿,整份柔软不满于手,和身子一般娇娇小小。手放到她的胸前细细掂着揉着把玩,对待床笫之间的事,向来温和如水。 她急促的喘息着翻过身,扯着他的袖子,欲迎还拒,娇滴滴的在他耳边吟哦:“呃……这里疼……”毕竟经历过人事,她的身子尤其敏感,加上酒劲,此刻浑身像是燃烧着一般。特别是那双乳儿,热得难受,涨得难受。 惊讶于她的过分敏感,他却佯装不懂的放开手,睇着颤颤巍巍的一双桃子,粉色的乳晕淡淡的盛开,像是一片海棠的花瓣,一滴粉润剔透的乳果高高扬起,等待采撷。 大手来至纤细平坦的腰肢,不盈一握,软弱无骨。 大手抚过她的整个上半身,只需稍稍撩拨,她便在身下主动贴近他,交予他,纵情的扭动、放声吟哦。”两人相贴着,他咬着她饱满的耳珠,叹息:“你好热啊……” ”崔郎,我要……” 没有什么比喜欢的女子说这句话更诱人了,他的手刻不容迟的来至她的双腿间,隔着薄薄的亵裤“刺探”。她娇羞的合上腿,夹住他的手,乳尖被含住吸吮后,双腿有些放松,他顺势而入探索。 身躯随即僵住,不敢置信的摸索着那处细微的凸起,这似乎是……棉条。脑子只觉五雷轰顶般,想起了一句话。 “妾身……月信来了。” 来m更容易醉的啊,妹子们平时千杯不醉也不要来m的时候喝酒呀,不服的尽管去喝,别说老司机没提醒。 第二十章:虚伪 “姨娘,你知道吗?听人说,少爷好像生气了,一整天板着脸。”换药的当下,广白这么跟她说。 “他不是一直都这个脸吗?” “不是的,昨晚我看他带你回房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虽说他一向面无表情,但和今日的感觉是不同的。” “怎么会是他?”卫照芩倏地站起来,急匆匆的拖拽着长长的绑带,走至床边,把被褥翻来覆去查看。 广白追过去,“虽然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可您悠着点啊。我还没绑好,一会药都散开了。” 昨夜的记忆有零星几个片段,床边的人形模模糊糊,话语场景一应淡忘,周围物件全无改变,似乎在告诉她只是发了一个酒醉的梦。 广白带着一脸幸福憧憬的建议道:“姨娘,不如我们趁机做些糕点去探望少爷,谢过他昨夜的帮忙,说不定少爷就会心情好起来了。” “外面要做糕点去看他的肯定络绎不绝的,这个不用你操心。”卫照芩随口回道。 “姨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广白难过的低下头,“我对少爷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没想到广白又误会了她的意思,自从她重活之后,从前心意相通的两人如今心境迂回百千,思想有了一定的代沟。很多时候广白不能理解她的行为,一时又难以去改变广白现在的观念。 陪来的丫鬟是默认了作通房的,广白心里自然会欢喜崔蕴行,毕竟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了这份诱惑。知道了后事的卫照芩,自然不能让广白继续错下去。广白刚及笄,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她心中早作好了打算,不能耽误广白的终身,等她出府之后,第一要事便是寻找广白的终身依靠。 “傻姑娘,我才不在意何人,我只在意你呀。”卫照芩转身抱着她。 过于亲密的话语和举动让广白心口“砰砰”直跳,她突然想起昨天卫照芩对她说——再说了,这一万两银票哪里抵得你的重要。 “咳……” 室内的两人一惊,连忙走到外室,见顾相知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外,身后随着提着匣盒捧着一匹丝绸的柔亭和倚翠两名婢女。“妹妹,你这院落忒清净,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冒昧进来了。” “姐姐快请坐。”卫照芩堆起假意的笑,引接顾相知进来,她料到顾相知一定会来。 倒了茶,两人不咸不淡的问候了几句,顾相知让倚翠把那一匹紫色提花真丝香云纱递上来,道:“我与妹妹有意交好,这点小小心意还望接纳。昨夜见妹妹穿着紫华,甚是好看,反倒是姐姐姿色一般,难以衬托。” 倚翠把丝绸递与广白,笑着说:“这是今年夫人赏给我们姨娘的,一共就两匹呢,我们姨娘喜爱得紧,和那些人把不用的送来不同。” 顾相知轻斥道:“倚翠,休得乱说话!” 据她所知,顾相知喜好浅色衣物,就连首饰等物都是选择净色剔透之物。卫照芩不在意,莞尔一笑,开门见山问:“如此,谢过姐姐了。姐姐送此大礼,妹妹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必定会竭尽全力。” “妹妹是个实在之人,我这就不推脱了。”顾相知换了一副愁容,“自从在玉华寺回来,夫人便对我淡了。我亦然明白之前是我做错了,可这事换在哪个女子身上,谁都会想拼命保住贞操,怪就怪我的处境太过难堪……” 卫照芩听着顾相知连吐苦水,心里虽有怜悯,但觉得她是罪有应得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怕就是佛口狼心的假面人。 顾相知来这是为了去佛堂见上夫人一面,但却遭到慧琳嬷嬷的阻拦,于是便来找她帮忙。要知道当初顾相知不过是一个住在玉华寺附近山民的女儿,日日上山拜佛偶遇夫人,夫人觉得与她话题投机,几年下来,看着顾相知从懵懂的女孩变成大姑娘,便放心的带回府。这当中的过程,不用多说是否用了心机。 对顾相知来说,少爷对谁都不咸不淡,就算有眷宠也是会流失的。为了在府里生存下去,一定得牢牢巴紧崔夫人这棵坚固的大树。以后就算有别的少夫人进门,她也不至于像别的小妾一样,被随意打压。 卫照芩心想,你一个伴了人家一年的人都见不上,难道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可以了? 卫照芩陪着顾相知去到佛堂,果然也遭到了慧琳嬷嬷的阻拦。“姨娘们,夫人正潜心抄写经文,打扰不得呢。” 顾相知示意柔亭打开盒子,取出一大叠心经。“我这里抄写了好些心经,正想与夫人照照眼,字样是否更加提心静气了。” 对于夫人来说,一个只伺候一年的小妾,和一个跟了数十年人生,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仆相比,孰轻孰重? 几人在院中牵扯了一会,顾相知不打算离去,慧琳嬷嬷也毫不留情。卫照芩便搭着慧琳嬷嬷的手臂笑,示意去一边倾谈。多亏卫照芩和慧琳嬷嬷几次接触下来,皆是给对方留下了好印象。 “卫姨娘,顾姨娘此番境遇,正是您投靠夫人的良好契机呀,为何却为她人牵线?” “夫人对谁好是谁的造化,如果夫人的心尚对顾姨娘留点情的话,日后总会原谅。我们都是外人,此番机缘是否顺利,最重要还是夫人的心。” “卫姨娘,老身在府内活了五十载,看过无数面容,唯有您让我看不透。老身只能劝您一句,小心预防她人,勿能全心依托。” 卫照芩比谁都了解顾相知的城府,从前就挖了不少陷阱让她跳,如果不是临死前在柴房里理出来,恐怕她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 在卫照芩与慧琳嬷嬷的相助下,顾相知如愿的见到了夫人,卫照芩这厢便与广白悠闲的渡步回去。 崔府地大景广,楼亭水榭装花迷乱,那五年她早就熟悉,故此没有一丝犹豫的左转右拐。 “咦,姨娘,咱们不是回去吗?” 广白的疑惑让她顿住脚步,一看发现是时光倒流前住了三年的那处小院,原是她习惯性的走回去了。那时候叫“娇兰阁”,如今还没有牌匾,只是空空的一间院落。她曾经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去争取了后来纷华靡丽的“娇兰阁”,此处都是回忆呀。 卫照芩兴致来了,“这里看着好像不错,我们不如去看看?” 广白看着比自家以前的院子还败落的一处,有些不乐意。“姨娘,这处我们又没有来过,周围走动的人都没有,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 她就是喜欢安静的环境,舒缓千疮百孔的心。“玉笙阁以前不也是门庭陈旧,现在是府里最好的地儿了。” “姨娘,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虽然没有玉笙阁大,但是比那处华丽。”广白以为她心里不舒服想攀比,连忙顺着她的话题说道。 两人边说边踏入圆月般毫无遮掩的院门,只见一地的残花落叶,平楼黯色,小桥灰尘满布,横过的小溪已然干涩。此情此景,卫照芩心内百转千回,是不是曾经的那个人间胜地,在她化为白骨之时,亦然像眼前这一幕般空寂。 泥地濡湿,脚底沾满了红泥。“吱”推开灰尘扑扑的木门,一股奇怪的气味传入鼻中。这里不是没有人居住吗,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药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