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尼亚传奇【主猎人文野咒回乙女】》 第一章纷争 日本,京都,1995年7月13日。 黑漆漆的巷道里只有惨白的月光作为唯一的光源,里面缓慢移动的唯一仓惶活物宛如陷入绝境的恐怖片主人公。 “这里是哪里?” 扁着嘴、要哭不哭的小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上面还各扎了一个大大的粉蓝色蝴蝶结,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今天出门时夏野帮她精心准备的裙子已经摔在地上蹭得膝盖处满是泥土,扶着墙往前走时更是抹上了一层白灰。 “夏野?!” “妈妈?” 小女孩小声呼唤了几次,见没有回应又怕惊扰到敌人只能作罢。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粉嫩的唇瓣也苍白得毫无血色,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墙的尽头是另一道墙,狭窄的巷道似乎永无止尽一样,如迷宫般困住了刚刚从空间门误入到这个不知名院落的艾尼亚。 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艾尼亚掏出手机看了看,完全没有信号,走了好一会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掉落在敌人的陷阱里,只能噙着泪花,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艾尼亚委屈得厉害,被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已经在崩溃大哭的边缘。 虽然自己违反妈妈禁止自己使用念能力的严令是不乖,但自己只是好奇地想打开那扇门看一眼后面是什么,真的没有想过要进去啊。都怪那个坏门,只是稍微靠近了一点就把自己吸了进去,要不是这个吸力大得离奇,又来得突然,自己才不会毫无反抗之力地一出来就摔了个大马趴呢…… 不管艾尼亚怎么反省自己,拐不完的弯,走不完的长巷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把她像一只乱窜的蚂蚁一样关在了里面。 高墙上似乎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艾尼亚尝试过跳过去也只是如无头苍蝇一样撞在上面,摔了个趔趄。墙也硬得要命,用尽全力砸在上面只留下了一个浅坑,本来就因为念力耗尽虚得厉害,一番折腾后所剩无几的体力彻底耗完,艾尼亚眼前一阵阵发黑。 又累又饿又渴又惊又怕的小姑娘自出生起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哪怕是再艰苦的训练也至少没有饿过肚子,最少也有一个大人陪在身边,越想越难过的艾尼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揪起了裙子上手工缝上去的花瓣。 “妈妈,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随便玩念能力了…” “妈妈,爸爸,夏野,呜,你们快来救救我…” 小声的啜泣在高墙之间回荡,艾尼亚用尽各种办法,那扇让她流落至此的门再也没有出现过,反而让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气喘吁吁。一直是长辈们的掌中明珠,惯得无法无天的小恶魔,艾尼亚第一次主动认错,可惜没有一个人听到。 但好在艾尼亚还没有把脖子上的项链摘掉,小姑娘知道这个缠了妈妈许久才拿到手的液态矿石项链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定情信物,在妈妈送给自己后爸爸专门拿去在上面加了定位的念能力。等爸爸妈妈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偏离天空竞技场后,应该很快就能来搜救自己吧? 只不过回家以后会逃不过一场教训了,一想到鞭子打在身上的疼痛,艾尼亚的嘴撅得可以挂上油壶。 过了许久,就连头顶的月亮都移了位置,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艾尼亚被一声不甚清晰的暴喝惊醒。虽然已经意识恍惚,但揍敌客的严格教育还是让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来人不是父母。 “禅院甚尔,你敢违抗组长的命令?!你是不是想被赶出躯俱留队?!” “呵,是不是组长的命令都不一定呢……” 是熟悉的肉体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声闷哼足以说明战况的激烈。艾尼亚有些慌乱,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足以搅合进一场争斗,但这是这么久唯一听到的动静,还是让她犹豫着站起了身,脚步虚浮地往打斗的方法摸索过去。 转过下一个墙角,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一团黑影拳打脚踢,偶尔那个黑影反击一下就能打得对方往后倒退几步,但马上就会招了更狠戾的反击。 艾尼亚微微探出头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这些人的肉体力量看上去并不强,看上去也不会念,顶多算是几个厉害点的打手。要是自己没有这么虚弱,施展出「暗步」就足以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杀死。但现在自己所有的念力都被那扇坏门吞得一干二净,就连生命力都差点被榨干,保持站直都有些费劲。艾尼亚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决定还是躲回去,等待父母的救援。 但事与愿违,在艾尼亚转身的准备离去的时候,她的裙摆不经意地探出了墙角,发出了一点细微的擦响。本不应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偏偏被按在地上打的人捕捉到了耳朵里。 “该捉的老鼠不捉,非要为难我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废物,禅院泽田,你就这么点本事吗?” 禅院甚尔擦了一把破裂嘴角留下的鲜血,上挑的眼角满是讥讽,看得领头的男子愈加生气。可又不能真的就这么把一个禅院家的血脉打死,哪怕他毫无咒力,心中的气没有出完反而愈演愈烈。 而听到那个叫禅院甚尔的人说的话,艾尼亚心中暗叫不好,加快脚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心中越急,脚步就越慌乱。窸窣的动静最终还是吸引来了追兵,艾尼亚被追来的禅院家的守卫像提溜一只小鸡一样从背后拽着领子提了起来。 “这是从哪里溜进来的一个小鬼?” 艾尼亚的脸在月光下比纸还白,精巧的打扮还是让把她半悬在空中的手稍微收了点力道,只是扯着她的裙子领口在空中转了半圈好认清她的脸。 “不像是禅院家的丫头?” “啧,我们家什么时候生出这么标志的小崽子了?” 看艾尼亚只是个半人高的孩子,本以为是入侵禅院家的敌人而万分警惕的几人松懈下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地打量起看起来格外可怜的艾尼亚。 “不会是来做客,然后走丢了的吧?今天有人来拜访吗?”举着艾尼亚的那个青年男子留了个小胡子,说起话来一翘一翘地十分滑稽可笑“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尼亚…” 长时间的饥渴让艾尼亚稚嫩的嗓子变得嘶哑,但还是难掩清脆动听。 “好奇怪的名字,怎么听起来像个外国人?你跟着什么人来的?” 结实的布料勒得她的脖子十分难受,艾尼亚挣扎着想要站到地上去,两条白嫩的腿在空中不停晃动,却被男人狠狠打了下屁股。 “别乱动,谁带你进来的?” 这一巴掌直接捅了马蜂窝,虽然伤害不大,但羞辱的意味颇为明显,艾尼亚清楚记得妈妈的教导,任何胆敢羞辱她的人,都是坏人,都该死! 原本挣扎得厉害的艾尼亚,一下就不动了,那青年还以为是手上的小姑娘吃了教训不敢乱动,嘴上还不停教训着:“快点说清楚怎么进来的,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你爸爸妈——嗬嗬——” 女孩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变成了锋利的尖爪,闪着寒光的指甲上一滴一滴地往下坠着血珠,在黑夜的掩护下只能感受到突然浓郁的腥甜,和青年松手突然捂住喉咙,踉跄着往后退的动作。 超过了人类动态视觉捕捉的极限,从女孩抬起手割破喉咙再到放下,只有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休息的禅院甚尔凭借用全身咒力换来的【天与咒缚】肉身,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一直带着讥讽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警惕地看着那个抬手间就取走一条性命的矮小身影。 “泽田,你怎么了?!” 刚刚对禅院甚尔拳打脚踢好不威风的青年已经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像破了洞的风管一样说不出半个字。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就带走了他的全部生命力,身体轰然倒在地上,带起一片尘土。 “怎么回事?你看见了吗?” “有敌袭?!!” 跌回地上,勉强站稳身体的艾尼亚趁着剩下的两人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们慌乱抢救伤者时,一并靠偷袭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稳住,艾尼亚,稳住… 刚刚两次暴起耗光了艾尼亚所有剩下的体力,肾上腺素飙升后是更多的疲惫。但墙根处还靠坐着一个黑影,看起来比已经倒地的三人都要强大。艾尼亚不懂他为什么刚刚要任由这三个弱者打骂还不还手,但要让她再提速割喉一次却是没有半分力气了。 紧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在月光下如钻石在闪耀,禅院甚尔顶着额头嘴角的伤口好不自在地看着强撑着站在不远处,努力表现出一副不好惹的小兽模样的小女孩。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板感觉已经撑不过三秒。 3 2 1 刚刚被族人欺辱了一番也觉得无关痛痒的男人刚刚在心里默数到一,那个看起来就十分娇气的孩子果然两眼一翻,软软地向前倒去。 之前被人当个沙包踢来推去的男人,在艾尼亚膝盖弯折向前坠去的瞬间,如一只矫健的黑色猎豹,轻松将女孩绵软的身体捞在了怀里。否则女孩娇嫩的皮肤砸在地上指定得擦掉一层油皮。 “呵,没想到小老鼠原来是只小猫。” 吝啬地没有再留一个眼神给瘫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禅院甚尔抱着怀里的女孩离开了这个被咒力束缚的迷宫。 原来出口就在艾尼亚落点的不远处,和墙面融为一体的出口只有会使用咒力的人或者完全没有咒力的人才能分辨出来,也无怪艾尼亚在这里耗了这般久的时间。 ………………… 巴托奇亚共和国,枯枯戮山,2005年9月30日 “艾尼亚在哪里?” “什么?艾尼亚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当着你的面钻进一个门里消失了??” “什么叫你被甩开了,只来得及看到她消失?门呢?” “门也消失了?!” “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小姐才离开家几天?你们就是这么守着她的?!” 枯枯戮山上,揍敌客家族的主宅里,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家里的宁静。 满脸惊慌,愤怒,焦急的女人紧紧捏着手里的电话,平日端庄娴静的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白皙脖颈上暴起根根青筋,看起来养尊处优的手抚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女儿消失的恐慌让艾比的心脏一阵绞痛。 “别着急,艾尼亚就是贪玩了点,会找到的。” 还没来得及冲洗完长发上的泡沫就在浴室里听到艾比惊恐的尖叫,伊路米只来得及在下半身裹了一个浴巾就急匆匆的冲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懂,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艾比无力地垂下手,已经出现裂痕的手机滚落在手工纺织的地毯上,紧接着高挑的女人跟着一起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艾尼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艾比无比肯定这一点。 女儿作为自己留在这个低维世界最重要的锚点,艾比从艾尼亚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感到无比心慌,而刚刚那一通电话不过是证实了这一点。 好像游鱼被抛到了岸上,飞鸟被折断了翅膀,艾比感到自己的心脏从尖端被撕成了两半,痛得无法呼吸。 天上有多少颗繁星,这个世界外就有多少个异世界。从高维世界流落到猎人世界的艾比,历经了种种磨难才养育下这么唯一的一个心肝宝贝。女人完全无法想象才年仅六岁,刚刚准备一个人去天空竞技场历练的女儿,流落到异世界后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只是稍微想一想都揪心得厉害。 同样一脸严肃的伊路米蹲下身,把伏在地上哀泣的艾比搂在怀里。虽然女儿不见了是很让人心焦,但妻子的反应大得有些不合常理,仿佛已经知道艾尼亚去了哪里一样。 但他聪明地没有在此时开口询问,只是轻拍着妻子佝偻下来的脊背,无声地安慰着。 “艾尼亚,我的艾尼亚……” 致没有读过《在猎人世界流浪的普通人》的读者们: 本文女主艾尼亚,是《流浪者》一文中的女主艾比·盖鲁与伊路米·揍敌客唯一的女儿。艾比本身是从高维世界穿越到全职猎人世界的普通人,在经历了失忆和各种挫折后(aka嫖遍三美后),最终走向疯批,以变态的占有欲与伊路米的无底控制欲形成量子纠缠,最终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作者定义)。 本人写文喜欢走致郁黑泥路线,主打魔幻现实主义,所以会比较血腥暴力有颜色,无法接受的小朋友们请绕道,什么?你喜欢来点刺激的?那还等什么?快冲!! 第二章偏袒 抱着体力耗尽终于晕过去的小女孩,禅院甚尔轻松避开了所有视线,回到了自己偏僻又破败的房间。 禅院,这个姓氏可能已经传承了有上千年,和有世界壁相隔的揍敌客家族可能不相上下。但和与时俱进的揍敌客相比,这个老旧的家族显然不太喜欢跟随时代的潮流,至今还保留着点油灯的习惯。即便电力早已普及,狭窄潮湿的房间里此时只有一颗豆大的火光欲灭不灭的摇曳着。 手上的小女孩很轻,还软乎乎的,精致圆润的小脸上挂着泪痕,长长的羽睫被打湿粘成一绺一绺的,看着好不可怜。一只手还不自觉的攥住了男人胸前的黑色体恤,完全看不出刚刚一出手就杀人的狠戾。 禅院甚尔回忆了一下,好像也不对,似乎她杀人的时候连杀气都没有,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是哪里来的小怪物? 软乎乎的手掌,骨节即使修长也看起来十分稚嫩,摸起来一丝茧子都没有,说是绣娘的女儿都有人信。刚刚划破喉咙的锋利指甲已经缩回了指节内,只留下一些血垢夹在指甲缝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杀人的手,比主院里那些娇养着的小姐还要柔嫩,甚尔对着光看了好一会才不解地放下女孩儿在屋内的榻榻米上。 怎么看都像个普通的千金大小姐,和咒术届毫无关系。要是那帮天天缩在内院的老不死们,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咒术师就这么随意地被一个小屁孩干掉了,脸色不知道得多精彩。 但该收尾的工作还是得做,小女孩身上做工精致一看就很昂贵的裙子上已经沾了不少猩红,虽然没有咒力残秽,但凭着血迹寻人的咒术也有不少。 小皮鞋上的搭扣是真的宝石,就连一朵朵手工缝制的花蕊都是粉色珍珠缀成的,希望她的父母真的很有钱,至少能拿得出自己想要的赎金。 看了一出好戏后心情舒畅得很,所以禅院甚尔很有耐心地把脏污的裙子从艾尼亚的身上剥下来,连带着自己身上也沾了点血迹的体恤一起丢到了火盆里。还好心地给小姑娘擦了把脸,洗干净手,翻出件自己的旧体恤给她当裙子穿。 期间还把女孩脖子上坠着的蓝色项链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冰蓝色微光的矿石里流动的水波清晰可见,一看就价值不菲。禅院甚尔觉得如果拿不出赎金的话,把这颗吊坠拿来作补偿也不亏,但还是没有摘下项链。 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不过那帮人应该不会计较自己今天的迟到,毕竟自己晚上才受到了排挤嘛。一晚上没睡但精神依旧很好的甚尔,把裹着被子睡得正沉的小女孩往榻榻米上随便铺的被褥里面推了推,一只手握住两只纤细的手腕就这么面对着面地浅眠起来。 针对女孩儿的防备没有派上用场,比艾尼亚苏醒来得更早的是门外院落里传来的喧闹。 “禅院甚尔,禅院甚尔你给我出来!” “一夜未归?是几个人出去的?” “除了他们还有甚尔一起?” “组长,指不定就是禅院甚尔那个小子使了什么坏,把他们困在哪里了!” “你胡说什么?他一点咒力都无的废物,怎么可能困住三个咒术师?” “那反正和他有关,不信就去问他!” 出色的耳力让禅院甚尔在脚步还未靠近时就先感应到了动静,一跃而起,然后才晃着脑袋想起来自己捡回来个麻烦。啧,这么小一只,衣柜正好能装下,甚尔来不及多思索,把艾尼亚往衣柜里一埋,便伸着懒腰推开门,与正欲前来问罪的一伙人迎面对上。 这是一处典型的和式建筑,木质结构的房屋里铺设着老旧的地板,一直延续到游廊,踩在上面不注意避开的话就会咯吱作响。颇受排挤的甚尔,没有人愿意与他一个院落,分给他的屋子自然在最里端,就连阳光都吝啬造访这里,所以潮湿的霉味总是挥之不去。 “禅院甚尔!你还有脸出来?你快说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就是就是,快说!” 一伙身穿着练功服的青年吵吵嚷嚷地把甚尔堵了个正着,跳得最欢的那个小个子更是直接上手揪住了甚尔的衣领,作势就要给他一拳。 “怎么,昨天晚上你哥哥还没打够,今天你还要来补一拳?” 甚尔完全不反抗地任由那个少年揪着自己的领口直至变形,目光扫过少年的样子懒洋洋,好像刚睡醒一样。但就是这一眼,少年的拳头不自觉地停滞在半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泽树,松手。” 叫泽树的少年悻悻地松开手,但盯着甚尔的目光还是十分愤怒。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闹哄哄的少年们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一个年长些许的男子上前。 “甚尔,你知道泽田去哪里了吗?”来人两鬓略长,头发向上梳起成一个翘角,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信朗组长,昨天他们找了我麻烦以后就离开了,不知道去哪了。” 见泽树松开手,甚尔也站直了一点,但被扯得满是皱褶的领口却无法恢复了。看到这个大哥模样的男人,身材更高大一些的甚尔显示出了些微尊敬,微微低下了头。 “你们昨晚去了哪里?” 躯俱留队的队长禅院信朗目光扫过甚尔颧骨上的紫青和破损的嘴角,眉毛中间拧起一个川字。 “还能是哪,肯定是遁匿墙咯。” 一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少年忍不住抢先回答了一句,被站在他身后的,看上去是他哥哥模样的青年狠狠敲了一记后脑勺。 禅院信朗眉间的川字更深了,见甚尔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头疼地说:“去,快点去查一下,是不是还在那里。” 敲了少年后脑勺的青年立刻低头领命,快步离开前去探查。但禅院信朗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簇拥着他的人群也就不敢散开。哥哥一夜未归的禅院泽树气鼓鼓地盯着甚尔,但甚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站没站相,和昨天晚上冲出去接住艾尼亚往下软倒的矫健毫不相干。 九月底,正是蝉鸣闹得厉害的时节,夏季的余温依然笼罩着这里,所幸早上的太阳还没那么毒辣,但聚在一起的人群依旧觉得燥热得慌。 “我有没有说过,遁匿墙是为了阻隔训练用的咒灵而专门设立的真空带,无事不准入内?” 禅院信朗平缓的声音把无形的压力平均地压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几个在驱俱留队里喜欢欺负弱小队友的刺头不由低下了头,禅院信朗见状也有些不耐却也无可奈何。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在这个寿命漫长的咒术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族里,咒力就是决定家族成员地位的唯一标准,而不断吸纳拥有强力术式的咒术师,也是禅院家能在历史中始终维持稳固地位的秘诀。但这也让家族内部变得弱肉强食,阶级观念异常顽固。 “不过是一夜未归,就吵吵嚷嚷得所有人不得安宁,泽树,一会去领罚。” 禅院泽树与泽田两兄弟,就是禅院家无术式保镖队「驱俱留队」里最看不惯甚尔的人。明明是个0咒力的废物,把整个驱俱留队的档次都拉低了,却偏偏可以留在队里,还得到了队长的多次认可。勉强算是队伍里咒力最高的两个人拉踩起懒得与他们争斗的禅院甚尔毫不留情,基本上闹得人尽皆知。 却没想过,大家其实都是一根身上的蚂蚱,对于继承了家族术式的高贵血脉们而言,驱俱留队不过是拿来挡刀,稍微趁手一点的工具。 也只不过是把从嫡系那里积攒来的,被当作微末之尘,连个正眼也不配得到的愤怒,找到一个看似完美的倾泻口发泄一通罢了。 不是说没有咒力就不配活着吗?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去死啊! “组长,组长!”去探查的那位青年满额大汗,脚步慌乱地冲了回来,“死了,他们都死了,就在遁匿墙里面!” 在昨天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死去的不是那个零咒力的废物,而是三个想要在废物身上寻找点安慰的渣滓。 “什么?” 本以为只是家族内部兄弟们之间的争斗,却没想到闹出了人命。哪怕死的是没有术式,得不到真正重用的驱俱留队成员,也已经演化成里无法随意压下的严重事态,毕竟能够在遁匿墙里悄无声息地取走 三个人的性命,足以鸣响整个家族的警钟。 “禅院甚尔,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哥哥杀死了!” 本来就忿恨不平的泽树,这下双目赤红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向甚尔劈过来,被同族的兄弟们手忙脚乱地拦住。 “哦?这我倒是没有料到,看来有人在我离开后替天行道。”甚尔一副很诧异的样子,还透着几分高兴,“该要拍手叫好才对。” “你找死!我要杀了你!!” “够了!” 禅院隆一声爆喝,死去的除了泽树的哥哥泽田,还有另外两个族人,已经有人跑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偏僻的小院里现在乱成一团糟。 最终还是扭着甚尔去见了家主。 离开前,高大的青年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合上的门,里面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就和这座早该被推翻重建的房子一样死寂。但他在被众人包围着的时候,清晰地听到房屋内的衣柜里曾传来一声动静。 但也就是那一声,甚尔都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直到被扭送到家主禅院直毘人面前,他仍在想那个小丫头到底醒了没有,要是乱跑的话,别提赎金了,自己的命没准都要赔进去。 议事厅里,糊着上等和纸的木门即使全部推开也只能获得些许新风,稍微缓解一下暑意。擦得锃亮的木地板上乌压压地跪坐了一地穿着深色和服的男人们。 “所以说,你什么也没有做?” 身穿小袖纹付的中年人,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整齐地梳在了脑后。单腿膝盖弯曲着踩在坐垫上,并不似其他人那样跪坐,一双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暗绿色眼睛微微眯起,意味不明地看着趴伏在地上的禅院甚尔。 “没有。” 甚尔回答时头都没有抬起,看似恭敬,但又让旁人看了咬牙切齿。 “那就没有吧。” 禅院直毘人倒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本应该是潇洒的动作,但他两根往上翘的银色胡须跟着一起晃动了一下,像条过瘦鲶鱼的既视感让这种潇洒打了折扣。 “家主大人!” 并没有遗传到禅院家标志性绿眸的泽树哀叫着扑倒在地上,失去哥哥的痛苦和对甚尔的仇恨让他深褐色的眼睛布满血丝,太阳穴处青筋暴起,感觉一戳就能如瀑布般将血液喷涌而出。 看过兄长的尸体后,喉咙处被锋利之物划破的伤口其实已经说明了杀人者不是禅院甚尔,这个废物一 贯只喜欢挥着拳头唬人。更别提尸体不远处的墙上还有一个被砸出来的浅坑,哪怕是「天与咒缚」的强悍肉体也无法破坏有如此强劲咒力加持的墙体,一定是由什么咒术造成的效果…… 可是自己的哥哥,难道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家主大人,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家主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处理家族内务的厅堂里,几个受害者的家属们哭作一团,想要让甚尔偿命却又碍于家主的威严不敢只 说,只能翻来覆去的哭诉,吵得禅院直毘人脑仁疼。 “那不如,你们教教我该怎么做?还是说你们觉得他有能力破坏遁匿墙的结界?” 老年人的沙哑嗓音有些拖沓,但所有哭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再不敢造次,只有泽树趴伏在地上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快把这个本就冲动的少年逼疯。 “既然你们都不满意,那甚尔,你就禁足一个月吧,不准离开自己的院子,任何人也不得探望。” “是。” 依旧是恭敬地回复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家主已经是明着要保他,禅院甚尔却毫无感激之情,公事公办地领罚。 “知道了就都退下吧,一大早上的就不得清净。” 高坐在厅堂上方的家主像赶苍蝇似的把那些没有术式的族人们赶出了议事厅,取来随身携带的葫芦闷了一口酒,才舒了一口气。 “扇啊,家里就这么跑进来个目的不明的刺客,有些太松懈了啊,得好好查一查了。” 留下的都是禅院家的嫡系,继承了术式的天之骄子们。家主的弟弟禅院扇作为现任「炳」组织的首领,对家族领地内的安危有着责无旁贷的关系。让毫无头绪的敌人摸进家族秘地里,自感大失颜面的禅院扇低下头,脸上青白交加。 “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章错乱 被押送回自己的院落里,禅院甚尔在路上还得到了几个队员的安慰。 “我们都知道不是你做的。” “等过一个月就出来了,很快的。” …… 甚尔听了他们的话语觉得很讽刺,毕竟在那两位「族兄弟」们变着花样欺辱自己的时候,这几位看似和善的族人们也只是袖手旁观,甚至还要一起跟着羞辱几句。只不过是家主由着心情来的一个判决,就可以改变他们的口风,甚尔扯出一个笑容,也没有应答,但说话的几人就已经觉得他听了进去。 但这都只不过是些令人厌烦的小插曲,被目送着回到院落里,甚尔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衣箱,查看那个小麻烦的情况。 幸好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女孩没有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甚尔有些出乎意料。衣柜里凌乱的衣服被团成了一个躺下更舒适的小窝,头发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女孩手中紧攥着自己的项链,蜷缩在一团,睡得脸上红扑扑的,但唇色还是有些苍白。 这小崽子还挺会享受。 但甚尔努力感受了一下女孩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这里躺了一个人,完全无法相信这间屋子里只有第二个人存在。 不过还是嫩了一点,眼睑下不自觉转动地眼球暴露了女孩已经清醒过来的事实。 甚尔也没有去戳穿,只是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检查起身体,昨天晚上受的暗伤现在才开始泛起隐约绵密的痛。脱下衣服,才发现肋骨处红肿了一块,可能是有轻微骨裂,背后也有些酸痛,大概是被踢青了哪里。已经习惯受伤的甚尔并没有把这些小伤放在眼里,只是随意地躺下,避让开伤口,然后托着腮看艾尼亚睡觉。 在甚尔进来的一瞬间就已经惊醒的艾尼亚仍然没有恢复过来,要不然也不会继续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但她到底还是稚嫩了点,在甚尔一动不动地注视下熬了一个小时后终于坚持不住,假装大梦初醒般撑起身子。 “你醒了。” 甚尔一边说着给自己重新套了件衣服,但他肌肉分明的健壮身体已经被艾尼亚看了个分明。上面一道道泛白的陈年伤疤和新添的紫青红肿,让块头本就很大的青年看起来危险性又上调了几分,艾尼亚有些拿捏不定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处境,他和昨天那帮人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大哥哥,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 艾尼亚的嗓子渴得快要冒烟,脆生生的童音都变得暗哑,甚尔听着刺耳便倒了杯隔夜的凉茶递给她,艾尼亚还很乖巧地小声道谢,咕咚咕咚就全部喝完了,伸出手把空杯子朝甚尔晃了晃,意思是还要。 “不然呢?”甚尔倒是好脾气地又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小姑娘现在总算不是牛饮,而是小口小口啜饮着。 甚尔的屋子并不大,除了艾尼亚还跪坐在里面的衣柜外,就只剩下一张椅子和一个有些摇晃的书桌。书桌上好像随意丢放着一些绷带和药水,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受伤。艾尼亚滴溜转着圆眼睛,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这里,感觉这里的风格已经和天空竞技场所在的城市风格完全不一样了。 “那这里是哪里呢?” “你自己不知道?” 艾尼亚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还没有拆掉的麻花辫跟着一起甩了起来,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女孩有些气恼,想要扯掉蝴蝶结,但这些一贯都是别人给她做的,胡乱折腾下反而把头发弄得越来越乱。 “这里是禅院。” 甚尔看不下去女孩这么瞎捣鼓自己的头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艾尼亚犹豫了一下,感觉这个大哥哥比昨天晚上杀掉的那几个要强好多,自己很有可能打不过,所以不太敢靠得太近。本来还只是临时起意,觉得小家伙傻愣愣的样子有些可爱,但一看她竟然不敢靠近自己,本质上还只是个少年的禅院甚尔反而非要替她拆了这头乱毛不可。 “你放开我!” 少年甚尔直接起身把女孩从衣柜里抄了出来,抱在自己腿上警告她别乱动,然后饶有兴致地替女孩拆起了头发。艾尼亚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吓得叫了起来,虚弱的身体无法对抗「天与咒缚」的力量,被按在腿上后挣扎不能。还是看甚尔只是想替自己梳头发才渐渐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怀里的女孩像只爪子锋利的幼猫,稍有不慎就要炸毛,但只要顺着毛摸就又能很快安抚下来。只是替 她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梳开,怀里的那一团热乎乎的小身子就已经软倒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所以禅院又在哪里呢?” 艾尼亚觉得窝在甚尔的怀里比窝在夏野怀里更舒服,少年已经相当发达的胸肌让她的头靠在上面软乎乎的,和沙发一样。已经习惯这么与人相处的女孩并没有急于离开少年的怀抱,在意识到暂时没有危险性后,她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甚尔的腿上,小屁股还挪了挪,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甚尔低下头看着仰起脸问问题的艾尼亚,有些诧异。女孩清澈的眼睛里是真实的疑惑,她是认真地不知道禅院到底代表什么,还以为只一个地名。 “禅院是我在的家族,这里是京都。” “京都又在哪里?离巴托奇亚共和国远吗?对了大哥哥,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甚尔很确定自己有限的地理知识里,从未听说过巴托奇亚共和国这个名字,至少在整个亚洲地图里,带了共和国这几个字的国家就只有隔了海的邻国。这个小姑娘是在玩什么游戏扮演吗?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你的父母呢?” 甚尔从榻榻米的夹缝中找出那个样式有些奇怪的东西,昨天他研究了一下,看上去是一个甲壳虫一样的设备,翻开翅膀里面会有一个小窗口亮起来,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艾尼亚开心地接过,摆弄起来,但发现离开了那个奇怪的巷道,自己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难道自己已经离开尤路比安大陆?不应该呀,揍敌客定制的手机,应该全球都有信号覆盖的呀…… “我的爸爸妈妈应该还在枯枯戮山吧。” 枯枯戮山?又是一个从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甚尔好奇地看着艾尼亚拿着那个甲壳虫在里面敲打了一些鬼画符,似乎是想要得到什么回应,但小窗口上弹出了一个更小的窗口,试了几次以后小女孩盯着那个小窗口沉默了起来。 “大哥哥,这是哪个国家啊?” “……霓虹。” “霓虹?” 现在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禅院甚尔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出现在自己家,却连这是在哪个国家都不知道,而且不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国家,是那种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国家的茫然。而艾尼亚则是完全陷入了当机,小小的脑袋里在拼命回忆被爸爸威逼利诱背下来的世界地图,自己真的没有听说过哪个国家叫霓虹啊…… 小女孩终于开始有些慌乱起来,手再一次紧紧握住脖子上的吊坠,如果没有信号的话,那吊坠上附着的念还有用吗?念总应该比电子信号更靠谱吧? 空气都凝固了,两个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好像对方活在梦里一样。 “你知道怎么联系你的父母吗?” “我知道家里的电话!大哥哥可以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吗?如果你把我送回去的话,我妈妈会给你很多很多戒尼的!” “戒尼?” “这里难道不用戒尼?不应该呀,这不应该是大陆通用货币吗?” “这里用的是日元。” “日元?” 不流通的空气更沉闷了,夏日的蝉鸣让艾尼亚心烦意乱。才刚刚满六岁的小女孩即便是在揍敌客这样要求严苛的杀手家族里长大,她依旧是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 不论是刑讯,体术,还是毒物耐受训练艾尼亚都是在家长的陪伴下完成的,不管多么痛苦难耐,妈妈和夏野都会陪在自己身边,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鼓励自己,然后再用丰富的玩具衣裙和首饰来奖励自己。艾尼亚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荒诞的处境,缺少经验的小女孩窝在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甚尔怀里,嘴巴一扁就有点想哭。 “大哥哥,你能不能先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不可以哭,妈妈说了,一个人在外面要坚强,哭的话就会被别人看轻,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小女孩的眼眶里已经有了打转的泪花,圆溜溜的黑色瞳眸泡得湿漉漉的,比甚尔见过最好看的宝石还要透亮。被这样一双想要落泪又兀自强忍着的眼睛盯着,刚刚被一系列新名字弄得有些烦躁的甚尔又 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大不了就再养几天呗,就这么个小家伙吃不了多少,也不占地方。第一次被人类幼崽赖在怀里的感觉让心中还留有块柔软的少年,被幼崽的可爱迷得已经忘记自己收留她是想要让对方家长付赎金的初衷。 “我这里还没来得及安装电话……我现在犯了事要被禁足一段时间,不过我可以等看管没那么严了以后,带你偷偷溜出去打电话。” 少年的所剩无几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婉转地说了自己这里只是还没有安装电话,但实际上甚尔知道,家族是绝对不会给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浪费钱去安装昂贵的电话的。 艾尼亚噙着泪花点点头,不敢出声,怕会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十分糟糕的预感已经让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一次好奇可能已经造成某种不可挽回的后果,莫大的恐慌让她幼小的身子都不自觉地发抖。 “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吧,虽然条件比较简陋,但也饿不死你。” 在艾尼亚眼中,简陋可能都不足以形容这间几乎什么也没有的屋子,但无师自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小女孩抿紧嘴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甚尔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被变成麻花辫后散落下来的头发卷曲得如海藻一般,也不知道是天生的卷发还是因为编织造成的变形。盖过肩胛骨的浓密长发把小女孩笼罩住,显得幼嫩的身体更加单薄了。 这么一对比,甚尔突然想起来一个疑惑:“今天他们说那个把你困住的墙上有一个砸出来的浅坑,那是你砸的?” 话题突然一转,艾尼亚有些没有发应过来,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开始想要脱困的时候,是尝试过暴力砸墙的,便点点头:“是呀,怎么啦?你们家的墙好硬,我砸得手都肿了还没破呐。” 甚尔看着眼前这个歪着头一脸不解问自己的小女孩,陷入了沉默。她如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一膀子蛮力的模样。不过听到她说自己手肿,还是捏住小姑娘的手仔细看了看,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恢复得比较快啦,爸爸说是继承了妈妈的体质,所以以后都不会留下伤口。” 说起这个,艾尼亚又得意起来,漂亮的眼睛神采飞扬,小姑娘爱美的天性倒是从小就显露无疑。甚尔看着一下子又阴转晴的小家伙,心中暗自好笑真是好哄,但随着小姑娘的扭动,可以当个睡裙的体恤就歪歪扭扭起来。甚尔发现自己的体恤领口还是有些大,穿在孩子身上一扯就露了半个肩膀出来,白生生的看得有些牙痒。看来一会还要找一找有没有更小一号的衣服,不然这样松松垮垮的实在不成样子。 “这倒是挺方便的。” “是呀,不然我身上的疤估计会比你的还要多呢。” “所以你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推开了一扇门,然后就被拽到这里了,妈妈知道了肯定要骂死我了……” 说起这个艾尼亚就委屈得厉害,好不容易哄得开心了一点,一提这个眼圈又红了起来。虽然甚尔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也知道再问下去这个小家伙估计就要憋不住真的哭出来了,赶紧换了一个新话题。 “你饿了吗?” 自己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偷偷摸去厨房找点吃的也很容易,但怀里这个小家伙才五岁?六岁?再怎么厉害也还是个孩子,饿一顿估计就要受不了了。甚尔忽略了其实自己也就是个16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饿了。” 可怜巴巴地看着甚尔,艾尼亚其实早就饿了,但心神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着,现在一经提醒就感觉胃里烧得难受。 “应该很快就会送饭过来了,一会你先吃。” 第四章不安 确实很快就有下人送来了早餐,让人禁足又不是让人来饿肚子的,底下人见家主没有责罚禅院甚尔,以为家主对这个「天与咒缚」另眼相待,送来的餐食还格外丰盛。 “这还是托了你的福。” 甚尔看着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捧着味增汤小口喝着的艾尼亚,有些嘲讽地说。小女孩虽然姿态随性,但仍看得出脊背笔挺,是受过严格教育的,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甚尔,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说。 深红的漆器餐盘上摆着大大小小五六个碟子,有鱼有肉有菜有蛋的,还配上了一碗晶莹的米饭,相比起以前只是几块馒头就打发掉的早餐,这简直就是家主才有的待遇了。 “没什么,好吃吗?” 甚尔说让艾尼亚先吃,就真的一口没动,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不怎么熟练地用着筷子这里尝尝,那里尝尝,没一会就消灭掉了大半碗米饭。 “感觉有点怪怪的,你们这里都是一早上就开始吃米饭吗?” 小女孩的肚子总算填饱了,舒服地摸着有些鼓起的小肚子。甚尔见她吃好了,也不嫌弃,就着艾尼亚刚用过的餐具把剩下的全部填进了肚子里,艾尼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照顾自己长大的夏野也都是这么吃的。 “我们这里好像都是这样,你们家不是吗?” “唔,还真的不是诶,妈妈喜欢早上吃各种点心面包配牛奶,爸爸喜欢吃三明治,奶奶吃得少一般早上只喝咖啡,妈妈说我不要学奶奶,我还在长身体。夏野叔叔一般跟着我吃,我吃什么夏野就吃什么。”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一会,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嘴角上还沾了一点饭渍。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平时估计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长大,甚尔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替她擦掉了这点污渍。 “呀,妈妈要是知道又要说我了……”艾尼亚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脸,“对了大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甚尔。” “甚尔哥哥,我叫艾尼亚,艾尼亚·揍敌客。” “揍敌客是姓吗?姓在后面,你是外国人吗?” “嘘,妈妈不让我在面说自己的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小女孩着急地扑上来,就要捂住甚尔的嘴巴,但她跪着的高度实在是不够看,扑了个满怀才把手够在甚尔脸上。嗅觉敏锐的甚尔还是能从女孩的指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动神色地把手从自己脸上挪了下去,拢在自己的手掌中。艾尼亚还在着急,甚尔只能先把她正过来抱在怀里保证道:“不会跟别人说的。” 艾尼亚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只能看到少年的下巴。少年已经开始显现第二性征,下颌上开始泛起青,陆陆续续地再往外冒胡茬。 “那就好,一般人听到这个姓都会吓一跳,要么就会想要把我抓起来去卖钱,甚尔哥哥你是个好人对吧?你不会把我抓去卖钱吧?” 一个合格的揍敌客不应该预判一个人是好人……艾尼亚还没说完就想起爸爸是怎么板着脸教育自己的,那次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来着?差点被一个伪装成甜品店的老板刺杀,还是差点被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拐走? 始终没长记性的艾尼亚越想越后怕。 远不在父母身边,这个把自己牢牢控制在怀里的大哥哥看上去也很厉害的样子,万一他真的要把自己拿去卖钱的话,爸爸妈妈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越想越委屈,小女孩已经开始紧咬着下唇,漆黑的眼睛又变得湿润。 不管艾尼亚的父母如何耳提面命让她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出身于世界黑暗底部庞然大物的揍敌客家族的艾尼亚,还没有真正受到过来自世界的伤害。或者说她一直都处于可以肆意伤害别人的位置上,不管犯下怎样的错事都会有家里的长辈们替她收拾残局。 哪怕是犯了事以后要被挂在刑讯室里吊着打上个几个小时,艾尼亚也很难真的当回事,毕竟从她还没断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经历这些疼痛教育。 最大的漏洞还是来自艾尼亚的母亲,艾比,与揍敌客本质上格格不入的教育理念。 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世界报以最深的恶意,把揍敌客的外面描绘得如人间地狱般可怕。总想着孩子会自己长大,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会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终有一天会自己去闯,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是女儿最坚强的后盾。但另一方面出于自身的经历,艾比没有一天敢放松对艾尼亚的教育,想要让女儿尽快成长到可以支持自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既保留了对人性的善意,又抹杀了生命的重量,这让艾尼亚既天真又残忍。 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乖巧小姑娘。 见识过三叔奇犽的叛逆期后,揍敌客全家上下都是这么评价的。 “既然这么害怕,那么一开始就不要说。” 甚尔有些无奈,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行了,真是娇气得厉害。“揍敌客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这下轮到艾尼亚惊诧:“不可能吧?揍敌客诶,大名鼎鼎的杀手家族揍敌客诶,你没有听说过?” 难怪,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身手,甚尔的一部分疑惑得到了解答。但他对里世界的了解还局限在咒术界,除了跟着驱俱留队一起出门做过几次任务,然后自己偷偷在中介那里接一些悬赏任务外,确实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不多。 “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你这么小就开始做任务,你们家里人放心吗?” “我已经不小了!我都六岁了!” 小孩子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小,艾尼亚一下子就忘记了后怕,变得气鼓鼓地,“家里的大门我都可以推开一扇了!爸爸都说我可以一个人去历练了!” “推开门算什么?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一看就知道你不懂,我就不跟你计较啦~揍敌客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推的,推开一扇可是要两吨的臂力,两扇就是四吨,然后如此翻倍,足足有七扇门呢。” 甚尔沉默了一会,捏了捏小姑娘看起来和其他孩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胳膊,确实是有些肌肉,不是软绵绵的一条,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两吨臂力的样子?不过好像确实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遁匿墙上能被她砸出来一个坑了…… 突然觉得自己怀里坐着的不是一个小可爱,而是一座活火山。甚尔开始怀疑「天与咒缚」下的0咒力真的可以换来最强肉体吗?自己在六岁的时候可远没有这么强悍。 “那还真是挺厉害的。” “嘿嘿,怕了吗?”艾尼亚举起白皙但棱角分明的拳头在甚尔眼前挥了挥,“甚尔哥哥你放心,你救了我,我肯定罩着你,再有昨天那种人敢欺负你,我统统帮你打跑他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禅院甚尔说,自己会罩着他,还是一个才是自己年纪零头的小姑娘。对这个家族已经厌烦得快要无法忍耐下去的甚尔,突然觉得这里面的草包们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可以给怀里的这个小家伙一个表现的机会。 吃过早饭,就要开始一天的训练了。甚尔让艾尼亚呆在屋子里别出去,自己去到院落里开始进行各种负重训练。 还是燥热,没有树荫遮挡的院落里,一滴滴汗水顺着蜜色的皮肤滑落。半长到脖颈处的碎发已经全部变成一绺一绺的,打着赤膊的上身在太阳的炙烤下显得油亮。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到了开始长肌肉的年纪,相比起自己同龄人的单薄,有着得天独厚条件的甚尔身型看起来已经和一个成年人没有太大区别。 剥去伪装后,一个人在院落里做着各种训练的甚尔,看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肌肉的起起伏伏无一不在证明这具肉体下蕴藏的骇人力量。没有人监督甚尔依旧刻苦地不打一丝折扣地完成着每日必须的锻炼,这已经成为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而留在房间里的艾尼亚并没有闲着,小姑娘正在努力冥想恢复自己的念力,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脸色不但没有变得红润反而越来越苍白。 她还不知道那扇一直存放在自己意识里的,有着繁复雕花的窄门,每打开一次足以吸干一个普通念力者的全部念力,甚至吞噬掉生命力才能填饱穿过异世界所需的能量。她能够侥幸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在母亲腹中就已经开始吸收母体的念力,胎儿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才不至于从门里出来时就已经是一具人干。 “不对……为什么还是一点念力都没有……” 理论上,在冥想时周身的念气会缓慢地流动,然后随着呼吸吐纳一点点的变厚。当然这要日以继日的坚持才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是艾尼亚几乎完美继承了艾比的体质,所以修炼起念力总是比别人快上半分。 可现在小姑娘的身上连最基础的【缠】都保持不了,刚刚一直有甚尔在身边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艾尼亚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让她十分不安的事情。 从出生起身上就裹着【缠】,一层厚厚的念气,或者说是外放的生命力,艾尼亚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剥去这层保护后的惶恐。联系不上父母,又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小姑娘的安全堡垒如水晶宫一样出现了裂痕。 “呜呜,为什么会这样……” “呜呜,妈妈我错了……” “呜呜,我想要回家……” 打也好,骂也好,父母虽然对自己的严厉,却也总是有说不完的疼爱和宠溺。艾尼亚早已没了刚刚离开枯枯戮山时的兴奋,只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奇心就要面对这么不安的处境,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一个人埋头哭了起来。长发披了满背,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是揍敌客家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焦急得不得了的难过。 门外,训练完正准备回来洗个澡的甚尔听到了门里小女孩闷声的哭泣,想要推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手,靠着门背坐在了游廊的地板上。 在自己面前忍得很艰难吧,红着眼眶也要拼命想要表现得很坚强的样子,但其实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身上的黏腻十分令人不适,但甚尔并没有太在意,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墙壁出神。 揍敌客,枯枯戮山,巴托奇亚共和国,没有一个是自己听说过的。明明是一副亚洲人的长相,说的也是霓虹语,文字却完全不一样,甚至科技也比自己所知的要超前不少,这个小怪兽真的还能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吗?不会其实是什么外星人吧? 甚尔无声地笑了一下,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摇摇头。 很快院门处又有人送来中饭,依旧是丰盛的一顿,也不知道这样的待遇能够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要养这个小麻烦多久,希望不会是一笔砸在手里的买卖。如果要离开禅院家的话手里还是要攒一笔钱,小怪兽的父母这么疼她应该能出个好价钱吧。 等了好一会,屋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甚尔才端着餐盘进了屋子。 第五章笨拙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闷,艾尼亚把这种空气都凝固住的气氛归罪于这么热的天为什么没有开空调。 “空调?” 甚尔还没来得及洗澡,又不想满身是汗就把衣服套上,只能继续打着赤膊和艾尼亚面对面吃饭。艾尼亚捧着一个饭团,小声抱怨着这屋子里的温度也太热了,连空调都没有怎么过啊,大哥哥也太可怜了。 “高贵的禅院家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这里都是用咒术降温的。” 说着甚尔又打量了一下艾尼亚,小姑娘确实已经热得受不了了,身体还很虚弱,却被暑气侵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卷曲的墨色头发黏在脸颊上,小家伙大哭一场后整个人都蔫蔫的,连把头发捋到耳后的精神都没有了。 “咒术又是什么?” 艾尼亚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她现在已经觉得这个地方越来越奇怪了。吃的很奇怪,都是些没什么味道的东西,住的很奇怪,这么低矮的房屋只在偏远的乡村见过,穿的衣服也很奇怪,和柯特叔叔喜欢的那种不好走路的少数民族服装很像。现在又多了一个没听过的名词,艾尼亚心底的不安蠢蠢欲动,随时都准备把这个还弱小的灵魂吞噬。 甚尔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奇怪:“你没有听过吗?你们家要是从事杀手行业的话,多多少少也会和诅咒师打交道吧?” 艾尼亚摇摇头:“我只知道念力。” 得,不知道的信息又增加了,甚尔没有多问什么是念力,而是先耐心地跟艾尼亚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咒术:“先要明白什么是咒力,唔,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时来自人类负面感情的力量,咒术师可以通过训练,从自己的负面感情中提炼咒力。” 艾尼亚不解:“他们说?你难道没有吗?” 甚尔嘲讽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是天生0咒力,连普通人都不如,感知不到咒力,更使用不了术式,是禅院家的一个笑话。” “在这个家族里,只有继承来禅院代代相传的术式的人,才能真的被当成人看待,否则就只能以落伍者的身份开始术师人生。” 艾尼亚更不解了:“但是甚尔哥哥你很厉害啊,你的力气好大,普通人是抓不住我的手的,更捕捉不到我的动作,你要是来我们家的话,一定可以当上管家的。” 甚尔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被肯定了但又没有那么肯定,管家又算什么?照顾大小姐的仆役吗?揍敌客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就连仆役都要是体术高手才可以吗?但对面的小姑娘确实很真诚地觉得她在夸奖自己,连手里的饭团也不吃了,两只眼睛亮亮地注视着甚尔,让他心中刚升一秒的被侮辱感立刻消散。 “总而言之,禅院家是咒术师家族,在这里要是没有咒力,没有生得术式的话,日子会很不好过。像你这样的小丫头,连站在起跑线上都不被允许,就别想空调了。” “所以甚尔哥哥的屋子里就没有办法降温?”最后还是拐回到如何改善民生的问题上来。 “暂时是没有的。” 艾尼亚很挫败,好像自己还不具备可以改善外界环境的能力,但这样苦兮兮的日子眼前的大哥哥好像已经过了好多年,听他的语气,这个家里的人对他也很不好的样子…… “那,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我家超大,超舒服的!而且大家都不会那个什么咒力,肯定不会有人欺负你!” 艾尼亚有些期待地问,甚尔哥哥看起来好帅,妈妈肯定也会喜欢的,以后出门可以同时带着他和夏野,一定超酷的。但小姑娘似乎忘记了其实自己好像都弄不明白怎么回去,就已经开始冒失地发出邀约。 “先吃饭吧,吃完饭了再去洗个澡,觉得热的话就多在水里泡一会。” 甚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摸了一把艾尼亚有些汗湿的小脑袋,小姑娘见大哥哥没有同意有些不开心地低下头,但很快又被可以洗澡的消息弄得开心起来。 禅院家确实很有钱,只是一个偏远的院子设施也很完善。一个不小的澡池子里,一个娇嫩的声音正指挥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给自己洗头发。 “甚尔哥哥,你又扯到我头发啦!” 叹了口气,甚尔把缠在手指上的头发解开,艾尼亚正背对着他坐在浴池里,等着他给自己搓头发。女孩儿的头发又长又密,她一个人根本处理不了,在家的时候也都是有人帮她洗澡,挣扎了一会后,还是把等在外面的甚尔喊了进来。 “这样可以了吗?” “这个力度正好,哥哥你真有天赋~” “以后还可以靠给人洗头养活自己是吗?” “嘿嘿,你给我洗头,我给你发工钱嘛。” 不过好在只需要给艾尼亚洗头,小姑娘在出门前狠狠培训了一波自理能力,毕竟已经长大了,总不能再让夏野叔叔给自己洗澡了吧,这样爸爸会生气的。艾尼亚虽然还不太理解为什么爸爸会生气,但她还是乖巧地记住了爸爸生气后果会很严重,夏野叔叔会被教训得很惨这么一个因果关系。 “之前都是谁给你洗头呢?” “小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夏野都给我洗过,长大了以后,妈妈就不让爸爸给我洗澡了,但是夏野还可以,但妈妈说再大一点,夏野也不可以给我洗澡了……” “夏野是谁?” “夏野叔叔是家人呀,虽然爸爸说夏野是妈妈养的狗,但是妈妈每次听到了都会生气的……” 甚尔听得有点乱,感觉这一家人的关系不太简单,但从话里能听得出这一家子都很宠艾尼亚,养得和内宅里得那些娇小姐们也差不多了。舀起一瓢水,从艾尼亚的头顶浇下,有一些水带着泡沫不小心溅到了小姑娘的眼睛里,惹得她尖叫起来。 “呀,眼睛进水了,好疼!” “抱歉抱歉。” 甚尔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瓢,把端起艾尼亚的脸查看。等艾尼亚转过来,甚尔才发现被清水洗净所有灰尘的艾尼亚看起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爱一点。小姑娘的长相带着些猫相,鼻子小巧挺拔,如黑珍珠般莹润的眼睛形状是孩童特有的圆润,但眼尾稍微向上勾起一点又添了抹狡黠。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被水汽压得有些塌,眼眶周围还有些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还疼吗?” 一直都是一个人摸爬滚打着长大的甚尔,并不觉得这些这点小事值得一提,但放在这么可爱的面孔上,微微蹙起的眉毛和因为受到刺激而水润的眼睛还是让他产生了陌生的怜爱之情。 “要亲亲。” 艾尼亚有些生气,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甚尔哥哥是个大笨蛋! “嗯?” “你把我弄疼了,要亲亲才可以!” 孩子其实是世界上最狡猾的生物,远比成年人更擅长洞察人心。只是短短的相处,艾尼亚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这个大哥哥其实是一个和夏野很相似的人,靠近他自己会有熟悉的安全感,而这些熟悉感就足以让艾尼亚暴露出自己的娇脾气了。 甚尔有些懵,这是在,撒娇吗? 正对着自己的女孩嘴唇微微撅起,眼睛微阂等待着自己的亲吻。只露出半截肩膀在水面上,白得似盐似雪却没有融化在水里,刚刚搓揉过泡沫还没有彻底冲洗干净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飘散开,要说是一尊女儿节要摆出来的陶瓷偶人也不会觉得被欺骗了。 “快一点啦,亲亲我就原谅你。” 少年踌躇着俯下身,在女孩颤抖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炙热的唇瓣下微微颤抖的羽睫好似蝴蝶,在还没有彻底死去的心里震动了一下翅膀。 “甚尔哥哥乖~” 感受到亲吻后,艾尼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眼眶还是有些刺痛,但女孩已经感觉得到了安慰,便大度地把这个事情翻过去了,示意还有些懵的甚尔继续给自己洗头发。 这算什么? 甚尔继续着舀水给女孩儿冲洗头发的动作,把自己当作照顾她的夏野了吗?自打母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亲吻过任何人的甚尔,内心远没有他舀水的动作那么平静。嘴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迟迟挥散不去,这种与人形成亲密关系的接触,已经有多久了?九年还是十年?母亲离开的时候,自己也就和这个小家伙一样大吧。 泡沫冲干净了,还要给她擦干头发。小姑娘很习惯于别人为她服务,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等着甚尔用毛巾将头发擦干后,固定成一个团子后才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 “喂,你!” 少年昨天给她换衣服的时候还没有想那么多,但今天看到一团雪从水里站起来冲击比晚上就着昏黄的光要大多了,只能手忙脚乱地赶紧把艾尼亚抱起来。 艾尼亚看到甚尔的脸有些发烧的样子还有些不解:“甚尔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小女孩虽然看似放松地让甚尔给自己洗头发,但实际上隐藏在水里的手指一直保持着利爪的形状,如果身后的人有任何异状,女孩都会毫不犹豫地向后刺去。但少年一直只是很小心地照顾着她,最后揉捏头皮的力度都舒服得差点让她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的笨拙,到后面的熟练,甚尔学起来很快,艾尼亚也放下了一部分戒心,「甚尔哥哥果然是个好人!」,乖巧地被打包端起来,放回房间里,然后被新找出来的一套旧衣裤遮住了头脸。 “快把衣服穿好,我去洗澡了。” 忙活了半天,总算泡到了水里,温热的水总算解了身上的黏腻。甚尔深吸一口气,顺着浴缸往下滑,把自己头埋进了水里,吐了一连串的泡泡。 「咕噜噜噜噜……」 脑子里因为一个亲吻而引起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随着水泡,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真是的,六岁的孩子了,还这么喜欢撒娇,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养的,还是说养男孩和养女孩就是会不一样? 又或许,被家人期许着长大的孩子,和自己这样从出生就不被待见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的?即便是母亲没有离世前,还能用她那瘦弱的身躯为自己遮蔽一点风雨,但脑子里最多的回忆依旧是凄苦的面容,和流不完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的哥哥一样,拥有咒力呢?」 为什么呢? 甚尔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没有咒力,就要活得像这个家族里最劣等的人?为什么明明拳头比他们硬,却还要一再忍让这些蛀虫的欺辱?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好脸色?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夸赞? 「咕噜噜噜噜……」 但天底下发生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发生了又不能反抗就只能受着,蛰伏着,忍耐着,直到变强,直到可以把这一切腐朽的制度,全部烧光…… 第六章颠倒 等过了一个星期艾尼亚好不容易磨着甚尔,两人一起溜出禁足的院子,去找电话联系自己的父母时,电话那边传来的忙音让小姑娘彻底傻了眼。 妈妈的电话,爸爸的电话,夏野的电话,奶奶的电话,爷爷的电话,管家室的电话,艾尼亚能记住的号码全部都打了一遍,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空号。 小姑娘站在专门打电话的联络室里,呆得像一根木头,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变成了一个无用的甲壳虫,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到眼泪一颗颗砸在地砖上的啪嗒声。 “甚尔哥哥,你这里有世界地图吗?” 艾尼亚终于想起来要查看世界地图,来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挂在墙上的地图为什么和自己记忆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里是哪里?” 艾尼亚指着地图上长得最像巴托奇亚共和国的一块大陆问甚尔。 “华夏。”甚尔读着地图上的文字回答着。 “那这里是哪里?” “米利坚。” “这里呢?” “巴西。” “不一样,为什么都不一样……名字变了,位置也变了,所有都变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这个地图是不是你弄出来骗我的?” “我的家应该就在这里的,它叫枯枯戮山!” “今天是几号?” “7月20日。” “不对,不对,我才刚刚过完生日,我的生日是9月9日,怎么可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七月份!” 不敢开灯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莹莹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屋子照得一半苍白一半漆黑。艾尼亚站在光线的交界处,像被撕裂了一样,漂亮的黑色眼睛如镜子一样反射出月光的苍凉,露出如同残雪一样的惊惧,感到黑暗在不停地拽着她往下坠。 什么都不对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 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地方。 甚尔沉默着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艾尼亚像疯了一样,一阵风般地冲出了房间,不知道要奔向何方。墙上挂着的地图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虽然自己的地理学得并不上心,但自打有意识起,地图上的位置就没有变过。 日历也没有错,自己也才前不久过完十六岁的生日,现在就是七月。 可艾尼亚那副不敢置信到崩溃的样子也不似作假,那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屋子外面很快传来动静。 “是谁?谁在外面跑?” “站住!哪里来的小孩?!”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甚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禁足还没有结束,两个人溜出来是要避人耳目的。但外面已经亮起一片灯火,前不久才发生了死亡事件,今天发现有陌生人闯入内宅,守卫队追得很紧,在围追堵截下,很快就把无法使用念能力的艾尼亚抓了个正着。 坏了…… 小丫头上次可以偷袭成功是因为那三个人对她没有丝毫防备,但现在被反扭着手臂,捆得严严实实的艾尼亚,连嘴都被堵住,只能被老老实实地提溜在半空中任人宰割。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艾尼亚整个脑袋都偏过去,躲在暗处观察的甚尔心中揪了一下,这可怎么受得了,刚刚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家人了,现在又要收到这样的搓磨,真不知道那个宠着长大的小家伙能不能扛下来。 “给我老实一点,为了抓你还伤了好几个人,个子不大,本事倒是不小,你再敢乱动一下,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甚尔说不上来现在究竟是甩出去一个无法得到报酬的麻烦后的释然,还是失去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的温暖后的懊悔,他静静地躲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跟随着吵吵嚷嚷的一行人要把艾尼亚带到禁闭室里关起来。 “这是在吵什么?” 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孩童嗓音突然响起。 “直哉少爷,吵到您了?那可真是抱歉。”前一秒还对艾尼亚骂骂咧咧的领头人,突然转换成了恭敬的嘴脸,点头哈腰地对着一个和艾尼亚差不多高的小男孩行礼。“抓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丫头,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正准备带着她去问话呢。” 穿着浅色绸制睡衣的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精致的泰迪熊,柔顺的黑色短发还翘起几根,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艾尼亚仍然在领队的手上挣扎着,男人见她依旧不老实,抬起手就又想给她一巴掌。 “住手,我让你打她了吗?” 小男孩拖着长长的京都腔,不满地呵斥着,眉目精致让脸上的厌烦情绪也表达得赏心悦目。男人讪讪地把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艾尼亚见小男孩似乎和这个拎着自己的男人不是一伙的,眨巴着水汪汪地眼睛看着他,满是祈求。 祈求什么呢?艾尼亚也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天塌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一不留神还被一伙坏人给抓到了,是不是下一步就要被卖到这里的流星街去受人欺负了?怕得快要疯掉的小姑娘突然看到一个同龄人,觉得粘稠可怕的黑夜里都像出现了一道光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任意一根救命稻草。 禅院直哉看着被提溜着在半空中不住挣扎地艾尼亚,小姑娘虽然被弄得满身狼狈但还是难掩五官的精致可爱。但最重要的是那一双墨黑的瞳眸湿漉漉地,十分无助地看着自己,目光流露出的都是快救救她。 这样鲜活,正适合给自己无趣的生活添点乐子。 “把她给我吧,正好我缺一个侍女,父亲那边我会去说的。” “直哉少爷,这,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我的话是不管用了吗?还是说非要我去问了父亲大人的意见,你才愿意卖这个面子给我?” “那怎么会呢。” 抓到艾尼亚的男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夜间巡逻队的队长,虽然有术式在身,但还是无法与家主的唯一子嗣禅院直哉相提并论,犹豫一番后还是把手中的女孩放了下来。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明天我回去和父亲说的,大家都回去该睡觉睡觉,该继续巡逻继续巡逻吧。” 比艾尼亚其实还要小上一岁的禅院直哉表现出了超乎他年龄的成熟,挺直着腰板,有条不紊地端着家主继承人的架子在一众成年男子面前毫不怯场,甚至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地遵命退去。 「好厉害……」 艾尼亚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如潮水般退去,被捆得难受的身体歪歪扭扭地就要倒下。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她,还扯出了塞在艾尼亚嘴里的手巾,一脸嫌恶地丢到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尼亚。” 出乎艾尼亚的意料,眼前这个看起来香香软软的小少爷并没有询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嘟囔了一句“什么怪名字。” “那你先去洗个澡吧,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说,穿的都是些什么啊,难看死了。” 艾尼亚有些委屈,这些衣服都是甚尔从衣柜底部翻出来的旧衣服,是他小时候穿过的,即便如此穿在娇小的女孩身上还是晃晃悠悠地不合身,暗淡的颜色更是显不出半分气色,再加上这几天吃得不合胃口,热得也睡不好,艾尼亚觉得自己都变丑了。 一直站在叫直哉的小少爷身后保持安静的侍女走上前来,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了少爷的浴室里,温柔地替她沐浴更衣,不管艾尼亚怎么与她们搭话,侍女都只是笑而不语,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但不得不说,虽然今天晚上艾尼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可在得到解救后,她第一次有了回到揍敌客的感觉。被收拾干净后,艾尼亚换上了崭新的丝质柔软睡衣,有念力降温的屋子里总算没有那么多的燥意,不至于刚洗完澡就又是一身细汗。 “谢谢你救了我。” 直哉坐在床上,看着焕然一新的艾尼亚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是个难看的,换身新衣服就看起来顺眼多了。” 艾尼亚低下头看着身上带着碎花的长袖睡衣睡裤,有些怀念家里的带着泡泡袖的小公主睡裙:“我自己的睡裙比这个还好看。” 小女孩刚刚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颊还有些红肿,直哉看着有些刺眼,便示意她上前,艾尼亚就在侍女们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小跑着坐到了直哉的身边。 “去把我那个消肿的药膏拿过来。” 可从侍女手中接过药膏,见直哉还打算亲自给艾尼亚抹上药,这下侍女们终于忍不住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高贵的直哉少爷做呢,拼命给艾尼亚使眼色让她懂事一点自己抹。可艾尼亚又怎么会理解这些弯弯绕绕呢,她被人服侍惯了,正微微抬起脸,等着直哉给自己抹药呢。 直哉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不是那些满脑子都是规矩束缚的侍女,而是可以让他由着自己喜好摆弄的洋娃娃。一种强烈的新奇感与控制欲在他的心底滋生勃发,觉得今天晚上被吵醒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比上等白瓷茶盏还要细腻的脸蛋上留下了几个指印,碍眼的红肿让人恨不得把留下指印的手给砍掉。抱着珍爱一个新得的玩具的心情,直哉小心地在红肿处抹上药膏,还学着母亲会做的那样,对着吹了吹热气。 “好了不疼了。” 再次感受到被小心对待的珍爱,艾尼亚积蓄了一晚上的委屈终于忍不住要倾泻出来。 “我可能,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珍珠串线崩了一样,从哽咽的艾尼亚脸上滑落,把巴掌大的小脸滚得晶莹剔透。直哉还没有形成女孩子如果哭了就要去哄的条件反射,小男孩沉浸在「就算哭了也还是很好看」的惊艳中,听着艾尼亚断断续续地哭诉着今天的所有委屈。 “我好像真的回不去了,呜,我没有家了,呜……” “从,从来,从来没有人打过我的脸……” “我要,要杀了他,竟然,竟然敢打我的脸……” “呜呜呜呜……” 艾尼亚哭得越来越伤心,直接趴在了直哉的腿上,一定要把所有的痛苦与悔恨倒个干净。 不是唯唯诺诺有求于自己的恭顺,也不是惶恐着希望自己行规蹈矩的谏言,而是全新全意地依赖着自己,想要得到安慰的,痛苦。 直哉新奇地伸出手,抚摸着小女孩柔顺的长发,感受着手掌下的娇小身体的震动。 “你们都退下吧,我要接着睡觉了。” 侍女们实在是不放心让小少爷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独处一室,但少爷的眼神是如此冷漠且不容质疑,和他看着那女孩的柔软完全不同。被男孩不耐烦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颤,最终这个和室里留下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小小身影。 “不哭了,我也没有妈妈了,以后你就留在我这里。” “没有人敢再打你。” “呜,你叫什么?” “我叫直哉,禅院直哉,这个名字你一定要记住了。” 第七章听话 禅院甚尔晚上又是一夜无眠。 这已经是第二个晚上,躺在闷热房间的榻榻米上,闻着熟悉的霉味,一个人拥有所有的空间却无法入睡了。 只是短短相处了一周,那个娇气难伺候的小家伙就彻底扰乱了甚尔的生活节奏,让少年现在做什么耳朵里都会想起各种各样拖着尾音的撒娇。 “甚尔哥哥,这个我不爱吃,给你。” “甚尔哥哥,太热了我睡不着,你给我打扇子。” “甚尔哥哥,水温太高了,加点凉水。” “甚尔哥哥,过来给我洗头发。” …… 哥哥,哥哥,没完没了的,比苍蝇还烦人。而自己就像中了咒术一样,从来没有想过拒绝,就这么从早到晚地围着她转。 甚尔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每次服务完艾尼亚后有可能获得的一个亲吻,或者是每次看到精致脸蛋儿上洋溢起的灿烂笑容而心软的。小家伙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使唤人,只要往那里一坐,就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给她安排好,否则就是怠慢了她,让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失落的表情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情。 也不知道进了内院,还有没有人会像自己这样照顾她了……甚尔又翻了一个身,胸前少了一个热烘烘的火炉应该要睡得更安稳一些才是,但总感觉胸前的衣襟少了一双攥着的手,和晚上梦话时会默默流泪的呓语。 “妈妈……妈妈我错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崽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夜夜都要哭,早上起来还不承认,甚尔只能不厌其烦地把眉毛紧皱在一起,整个人都十分不安的小女孩搂在胸口,学着以前母亲安抚自己时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女孩的后背。 那今晚她还会做噩梦吗? 在知道这个世界可能和她想的不一样以后,会不会哭得更难过了? 一想到这些甚尔就更加心烦意乱,艾尼亚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和自己这种一出生就被踩在泥地里的废物不一样,她能够承受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吗?会不会以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甚尔又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她疯跑出去的时候及时拉住她,这样至少在晚上自己还能给她一点安慰。但翻过身一想又觉得被家主的孩子带走了也许更好,自己这里的条件如此简陋,虽然她没有只说过,但还是很明显她住得很不习惯。 总之一夜无眠。 …… 其实甚尔担心的并没有发生,艾尼亚这两天都和直哉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是小少爷目前最心爱的玩伴。 但被直哉领回去后的第二天,还是被家主禅院直毘人招到了面前问了话。 “小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就是推开了一扇门,然后进去以后再出来,就是这里了。” 艾尼亚端坐在直毘人的对面,丝毫不怯场,回答得理直气壮,好像是禅院家应该要先去检查检查自己家的门有什么问题,而不是问她怎么来的才对。 “那扇门长什么样子?” “不大,但是很漂亮,上面好多花纹,但是我过来以后就消失了,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直毘人低头看着丝毫不畏惧自己的小姑娘,觉得有些意思。粉装玉琢的脸蛋上在说到回不去以后流露出很深的难过,但眼眶流的泪水不管怎么打转就是迟迟不落下来,和家里那些稍微有些小磕小碰就会吓得要命的小女孩儿们比,坚强了不少。 “那你知道怎么找家里的大人吗?” 艾尼亚摇摇头,更难过了:“联系不上了,艾尼亚找不到爸爸妈妈了……”眼睛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一颗下来。 “父亲大人,就让她留在我这里吧。” 规规矩矩跪坐在直毘人旁边的直哉,见艾尼亚哭了以后有些按耐不住了,扬起同样精致的脸祈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听着老来子的请求,直毘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不是咒术家族出来的,但肯定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小小年纪就已经有风姿在身。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遭了难,想用什么秘器想把自己的子嗣送走,却阴差阳错掉进了禅院家里…… 在这个庞大老旧封建的家族里,女孩儿大多数是养起来,等待到了年纪后嫁人生子,让这个家族血统纯正,繁衍不息。更何况只是一个没有咒力的小丫头,便是留着给直哉当个玩伴也不算什么,小儿子去年才失了母亲,难得开口要个东西,便如了他的意吧。 “既然直哉执意留你,那你就先在这个家里住下来,等你的父母来接,如何?” 虽是这么说,却也没有细问艾尼亚的父母究竟是何人,摆明了其实也并不在乎,只是客套一句。 意识到自己穿过那一扇门来到的是一个时间空间都不对的地方后,艾尼亚期待父母可以来解救自己的心已经淡了许多,但在找到重新打开门回家之前,失去家人庇护的小女孩需要一个容身之处。 长相精巧如人偶的小女该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谢谢叔叔收留,艾尼亚感激不尽。” 过了明路以后,艾尼亚就正式在直哉的房间里有了一席之地。小少爷小手一挥,在下人们的高度配合下,一天时间内就给艾尼亚凑齐了一套自己的用品,还找来了不少她这个身高适合穿的衣物。 “你试试这一套。” 艾尼亚看着直哉在几套衣服间做选择的样子,和自己的爸爸有几分相似,妈妈外出穿的衣服也都是爸爸选的,所以她也没有小孩子一定要自己选衣服穿的想法,乖乖地换上了直哉挑的这一套绣有樱花纹饰的月白色小纹振袖。 层层迭迭的衣物将孩童的身体紧紧束缚住,披散下来的鸦色长发也被侍女挽上去,露出白皙的脖颈,形成一个娇俏的发髻,并插上了一柄发梳。轻薄的刘海还是给艾尼亚保留着,让小女孩看起来纯真可爱。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柯特叔叔会喜欢穿这么不方便的衣服,艾尼亚不适地转了一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默默吐槽着。身后的带枕和宽宽的腰板让自己只能保持上半身挺立,走路也只能小范围挪动,有个什么突发情况都不好移动,怪不得柯特叔叔喜欢远程攻击,因为近战根本操作不了嘛。 “这样站在我身边才不至于丢人,总算有些女孩子的样子了。” 直哉得意地看着装扮完毕后,可爱如年幼辉月姬的艾尼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小伙伴们炫耀自己捡回来的新玩伴, “什么叫女孩子的样子啊?” 艾尼亚有些不高兴,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大家都觉得艾尼亚是世界上最可爱女孩子。 “就是要可爱,要乖巧,要听话。家里的女人都要听男人的话,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 艾尼亚拧起眉头,这是什么道理?哪里有因为是女人就要听男人的话的?那爸爸还总是要哄着妈妈呢,夏野叔叔也从来都是听妈妈的话,妈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甚尔哥哥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是奶奶也总是说“我们艾尼亚呀,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听话的男朋友,带回到家里来,可不能让坏小子把奶奶的宝贝儿拐跑了。” 心里不高兴就带到了脸上,镜子里的瓷娃娃刚刚还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抿成一条直线,直哉本来还兴高采烈地很,见新朋友背对着自己不吭声,渐渐有了些忐忑。 “你怎么了?新衣服不喜欢吗?那我让他们再给你换一套新的?” 蹬蹬跑到艾尼亚前面,看到艾尼亚有些红的眼眶,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一下子慌了神。 “怎么?有人欺负你了?是谁?我把她赶出去?” “爸爸妈妈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艾尼亚抬起红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直哉,“什么叫女孩子就是要乖巧,听话。虽然艾尼亚确实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但是妈妈说了,只知道听话的孩子是会被人欺负的!” 或许艾尼亚如果留在猎人世界里,她对母亲平日里的教诲还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悟。但远离父母的庇护后,之前抛在脑后觉得啰嗦的话语就全部回忆起来,包裹着自己,成为艾尼亚对抗这个陌生世界的保护层。 「我要保护好自己,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家。」 「如果这里的人欺负我,我就离开这里。」 直哉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同龄人,心里隐藏着远超乎他想象的气性。艾比的血脉让她坚韧,伊路米的血脉让她高傲,即使流落他乡,也无法放下自幼培养出来的骄傲,让艾尼亚向一个自己只要抬抬手就能掐死的小男孩低头。 但总是要一个容身之处的。 漂亮的小姑娘无师自通了身为女性最柔软的武器,没有直接把事情闹僵,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直哉,一下就击穿了涉世未深的小少爷的所有心理铺垫。 “那,那个,我也是听家里人说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说了。” 什么听话的,好看的,柔顺的,服从的玩具和摆设,这些不是已经都看腻了吗?想要将艾尼亚留下的那一瞬间的冲动,不正是觉得她不停挣扎的样子,和瞳眸里燃着的火光和一直看到的这些唯唯诺诺的人不一样吗? 年幼的小少爷还想不到这么仔细,只是直觉地认为如果再说错什么的话,这个漂亮的新朋友就要消失了,所以难得笨拙地放下高傲,给自己言语上的失误进行找补。 “那个,你不要生气了,你和她们不一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和艾尼亚差不多一头高,年龄上还小一岁的小男孩,拍着胸脯保证道。禅院家的腐朽还没有彻底将这颗稚嫩的大脑腐蚀,但或许也只是觉得艾尼亚配得上独一份的不一样,直哉小少爷在自己喜欢的小姑娘面前第一次学会了低头。 “真的?” “真的!” 这边的两个孩子破涕为笑地和好后,转头就有人将这一幕汇报给了家主。 “真是个孩子,甚尔,你怎么看?” 直毘人从随身携带的酒葫芦里小酌了一口,笑着对跪坐在下方的甚尔问道。 两人的对话并不在之前的议事厅里,而是在直毘人作为家主所在的院落里的会议室,和直哉所在的院落就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房间内依旧平整地铺着榻榻米,除了壁龛,武士刀的摆设架,以及几幅山水挂画外,并没有多余的家具。 夕阳的余光穿过障子纸门落入室内,只能堪堪照亮甚尔所跪坐的地方,直毘人很好地隐藏在了昏暗中,深蓝色的和服将他的威严很好地衬托出来,而甚尔只是穿了件最普通的黑色训练服,挺阔的身姿就足以不落下风。 即使这种明暗对比让人倍感压抑。 “艾尼亚小姐性子纯真活泼,应当多加照顾,小心维护。” “这就是为什么你捡到她以后,知情不报的原因?” 等级森严的大家族里怎么会真的容得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哪怕是个孩子。在直哉把艾尼亚领走的当天,禅院的家主就把家里查了个底朝天。除了没有把那三具尸体联系到这个小女孩身上,其他的生活轨迹已经暴露无遗。 但好在,甚尔和艾尼亚在过去的一周里老老实实地缩在自己的院落里,什么也没有做。 “那是因为属下被禁足后,自认不应与外界沟通,所以才没有及时汇报。” “罢了,这都是些小事。我知道驱俱留队里,因为上次你赢了晋级赛所以有好些人对你怀恨在心,本以为扇可以处理好这些小事,但看来还是让我失望了。” 歪倒在坐垫上,直毘人撑在地上的手指轻快地敲击了一下地面。 “这样吧,直哉也到了需要学习体术的年纪了,不如你搬去他的院子里做指导,顺便做个护卫保护直哉的安全,这样也可以照顾到你的小朋友,怎么样?” 还是对艾尼亚的身份抱有疑虑,怕她满脑子新奇的想法带坏了自己的继承人,所以想要将两人隔开一定距离吗?真是用心良苦的父亲。 甚尔低下头表示顺从,难道就不怕自己,饱受族人欺压的0咒力废物,对家族的继承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心里恶劣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差点要按耐不住。 握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 何必跟一个孩子较劲,既是倍受宠爱的小少爷,也是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孩童,那副嫉妒的嘴脸在驱俱留队里的蛀虫身上就已经足够难看,没必要让自己沦为和他们一样的丑陋。 第八章流星 “甚尔哥哥!” 当甚尔当天就来到直哉的院落里时,迎接他的是一声欢快的惊呼,和一个飞奔过来,一头扎进自己怀抱里的小炮弹。 艾尼亚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这两天不是沉浸在找不到回家路的悲伤中,就是被直哉缠着不停说话的聒噪中,几乎一刻也没有想起来这个最先捡到自己还照顾了自己好一会的大哥哥。所以扑在甚尔怀里时,扬起的小脸笑得格外甜。 “甚尔哥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埋在腰间的小脑袋还蹭了蹭,实在是太会撒娇,即使一眼看穿了艾尼亚这两天过得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艰难,甚尔一直悬着的心还是放了下来。 “你就是甚尔?”直哉慢悠悠地跟着艾尼亚从屋子里走出来,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个禅院家着名的0咒力废物会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 “直哉少爷,家主让我从明天起来教导您的体术,顺带照顾艾尼亚,所以让我搬到您的院子里。” 甚尔注视着这个只到自己腰间的小豆丁,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不停上下打量着自己,淡然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检阅。 “艾尼亚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她在我这里过得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直哉,甚尔哥哥很厉害的,光比体术的话我都打不过他。” 艾尼亚还抱着甚尔的腰,认真地侧过脸对直哉说,但直哉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看着艾尼亚紧紧抱着另一个男人的腰不放就觉得十分刺眼。才五岁的小男孩就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独占之心,哪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要自己看中的人只能和自己好。 “你?你能会什么?快给我回来。” 直哉恨不得冲上去把艾尼亚抢回来,但又怵于甚尔高大强壮的体型有些不敢向前,只能拼命朝艾尼亚招手。甚尔看着像一只无能狂怒的幼犬一样的直哉,无声地笑了笑,之前在家主那里积攒的郁气全都消散无踪。 “直哉少爷,这样吧,明天我会和您的现任体术课老师对练一次,然后您再自行选择是否需要我来教导,可以吗?” 甚尔摸了摸艾尼亚的头,示意她回到直哉的身边去,艾尼亚瘪瘪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然后很快就被直哉拽住,往房间里扯。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去抱别人呢?不是当着我的面也不行!” “但是甚尔哥哥确实很厉害的。” “你还叫他哥哥,你怎么不叫我哥哥?” “你比我小啊,直哉弟弟。” “不准叫我弟弟!都不准叫!” …… “让甚尔少爷见笑了,直哉少爷还是个孩子脾气,还请您多多包涵。” 直哉的侍女葵算是甚尔的同龄人,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笑着目送吵吵嚷嚷的两个小朋友回到自己房间后,才歉意地领着甚尔来到了临时安排的客房。 甚尔自从进了驱俱留队后,就没有再回内院住过了,看着舒适多了的房间嘴角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也是直哉的母亲去世了,整个院子里没有女主人才能这般行事,否则也要被说上一嘴不守规矩。 “艾尼亚现在是在哪里睡?” “小姐现在还是和少爷睡在一起,之前家主说两个人还都是孩子,所以先随他们高兴,等大一点再分开也不迟。” “这样,那你先过去吧。” “是。” 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就连家具都是上等的红木制成的,衣柜桌子椅子茶几应有尽有,铺上的榻榻米也是今年新换的蔺草,没有丝毫霉味,环绕着整个院落的咒术让温度舒适宜人,总之比甚尔之前那个偏远的小院子不知道舒心了多少倍。 但甚尔依旧高兴不起来。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下家,自己还何必要上赶着来看他们两小无猜?那小鬼才这么点年纪就已经知道要看女人看得紧,果真是他父亲的血脉。 直毘人的正室之位在直哉母亲病逝后一直空悬,但侧室那里可一直没少去,还时不时会惹出些争风吃醋的事情来。这些都是那些男人们训练之余喜欢拿来说的八卦,好像聊几句家主的风流之事,自己就能跟着一起快活一样。对于这种话题甚尔一直只是默默听着,很少参与,但今日见了直哉那副要把艾尼亚牢牢捏在手里的样子,实在是无法不让这位少年多想。 禅院家的男人,不管几岁,都难掩其身上那股腐朽的臭味。 甚尔什么也没有带就过来了,这里即便只是招待客人用的东西都比自己的那些破烂要强百倍。趁着还早,还是先洗个澡,在盘算明天要如何让直哉那个小子心服口服。 「咕噜噜噜噜……」 头埋在水里,但脑海里还是会想起艾尼亚被直哉急匆匆拽着往屋子里走的背影。 「咕噜噜噜噜……」 那可不是可以被关在后宅里每天等着自己男人回来,祈求垂怜的金丝雀,不小心可是会被啄瞎眼的。 “甚尔,甚尔?” 窸窸窣窣的动作惊醒了好不容易安眠的甚尔,凶猛矫健的身体直接翻身而起,将靠近自己的黑影按倒在地上。 “咳,咳,甚尔哥哥,是我,咳……” “艾尼亚?你怎么过来了?” 宽大带着厚茧的手掌下牢牢扣着纤细的脖颈,艾尼亚没想到甚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不察被按了个正着,气管受到冲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事吧,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过来了?” 艾尼亚也没有生气,缓了一会后就又往甚尔的身上凑了过来。 “我想和甚尔哥哥一起睡。” 甚尔在黑暗中挑起半边眉毛,有些出乎意料,这个小丫头到底还是受了什么委屈吗?不然怎么会一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等等……她不会真的在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了吧? 在这个一切都灰蒙蒙的世界里,甚尔突然感觉有一颗流星坠落到了自己怀里,带着长长的尾巴,把天都擦亮了一个角落。 “那就睡吧,明天你也要跟着一起去上体术课。” “好~” 艾尼亚熟练地在甚尔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攥着湛蓝的项链吊坠,一只手攥着甚尔胸前的衣服。还是有些苍白的脸蛋上因为近距离的热气熏烤总算带上了点红晕。 真是个小坏蛋,就好像这两天只有自己一个在受煎熬一样。怀里的女孩暖烘烘地,头发上散发着在直哉这里沐浴而带上的鸢尾花香气,呼吸已经清浅平缓,窝进甚尔怀里很快就已经坠入了梦乡。 能有什么办法呢,唉…… 比蝉鸣来得更早的是直哉尖锐的童音带着焦急的嚷嚷。 “艾尼亚呢?艾尼亚为什么不见了?” 半梦半醒间发现艾尼亚没有在身边躺着,正对小姑娘上心得很的小少爷差点没把整个院子掀过来。艾尼亚听到外面的动静,本来想迷迷糊糊一下子弹起来,但甚尔一把搂住她的背,小姑娘才没一下子扑空掉到地上去。 “慢一点。” “直哉,我在这里呢……” 气鼓鼓的直哉最后才来到客房,不打招呼地推开房门,就看见艾尼亚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靠在甚尔的怀里醒神。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因为直哉睡觉喜欢抢被子啊,还喜欢踢人,我和你一起睡觉根本睡不好。” 艾尼亚晚上睡觉其实也没有很规矩,在甚尔的怀里滚来滚去的,睡衣扣子都蹭开了好几颗,半坐起来时,半个肩膀头子都露在了外面。 “和男人搂搂抱抱在一起成什么样子?你快给我过来!” “男人?”艾尼亚有些不解,转过头看了看甚尔,“甚尔是哥哥啊。” “哥哥也不行!你快给我过来。” “直哉你管得好多哦……” 艾尼亚有些不满的磨磨蹭蹭地找到拖鞋,才刚站在地上就被直哉迫不及待地,像逃难一样给拽走了。而被艾尼亚当成哥哥而抹消了「男人」身份的甚尔,感受着胸膛上残留的余温,意味不明地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 这个臭小子…… “艾尼亚你太不乖了!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不听我的话,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你要再这个样子,我就要赶你走了。” 心里憋着一大团火,直哉把艾尼亚踉踉跄跄拽进房间里后,啪地一声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就开始教训起还不在状态的女孩。 小姑娘刚刚睡醒,还来不及打理,黑色浪潮般浓稠的长发中有几缕缠绕在了睡衣的扣子上,直哉喋喋不休的时候,艾尼亚正在专心致志地解扣子。 “你到底听到没有?” 「啪」 一声脆响打在了艾尼亚整理头发的手上,骨肉均匀,白皙中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臂上立刻出现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那个,本来,本来就是你不对,我打你也是应该的!” 见到艾尼亚手上的红痕,直哉一开始有些惊慌,但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本来就是嘛,要不是自己,艾尼亚早就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有机会和自己,禅院家主的嫡子,家族的未来继承人,同吃同住,穿好看的衣服? 都是她不好好珍惜,自己作为她的主人,没准还是她以后的男人,教训她就是应该的。 明明前两天还因为害怕艾尼亚生气不理自己,而承诺再也不会说这种「要听话」的话,感到自己被冷落丢到一边的直哉已经彻底遗忘了曾经的许诺,一直以来得到的教育根深蒂固地支撑着他,碧绿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艾尼亚,等待小女孩的认错。 被突然打了一下的艾尼亚有些茫然,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与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十分不一样。 因为吃了他的,喝了他的,住了他的,穿了他的,所以自己就要听他的话?那为什么在家里呆着的时候,吃穿用度比这一切还要更好,却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听妈妈的话是因为妈妈说的是对的,听爸爸的话也是因为爸爸说的是对的,可听直哉的话,是因为他给自己提供了居住的地方吗? 自己和甚尔贴贴,直哉就会生气,自己没有和直哉一起睡觉,直哉也会生气,可自己就是想要和甚尔哥哥呆在一起,就是想要甚尔哥哥陪着睡觉啊。 自己做的事情都是爸爸妈妈允许的事情,还没有长大的艾尼亚之前一直都有夏野的照顾,那现在继续有甚尔的照顾,有什么错? 为什么要生气? 好奇怪啊。 在物质上从未短缺到无法生存的艾尼亚,还只能够理解尊重强者的道理,只是提供了一直以来如空气般存在的物质生活,还无法做到让艾尼亚乖乖听话。 自认没有犯错的艾尼亚既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反击,只是撩起墨色的眼睛,冷冷地看了直哉一眼,便继续解救自己的头发。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直哉,被这不带任何感情的墨色眼珠把想要宣泄的居高临下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但反应过来后愈发生气。 “艾尼亚小姐,还是我来吧。” 守在一旁的葵见两个小人之间的气氛十分焦灼,小心地上前来想要替艾尼亚解开缠绕的发丝,至少让空气不要那么凝重。艾尼亚这下倒是很听话地放下了手,乖乖站着,看着葵十分有仪态地半蹲下身子,细心地替自己解起了头发。 穿着同样花纹的睡衣,直哉黑色的短发睡得有些上翘,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凌乱的模样更生气了,斥责起另一位照顾自己起居的侍女美都:“没看到我的头发也很乱吗?还不快点过来给我梳头换衣服。” 真是好大的脾气,直哉真是太奇怪了。 温柔的葵准备帮艾尼亚换上今天要穿的和服,却被艾尼亚阻止了:“从今天我要去上体术课,葵姐姐,你给我找一套方便运动的吧。” “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要跟我一起去上体术课?成何体统!” 也不知道才区区五岁出头的禅院直哉是怎么往脑子里装下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连马步都还扎得摇摇晃晃就已经在耳濡目染下形成了一套家族里女性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框架。 “直哉,我需要上体术课哦,如果体术拉下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艾尼亚慢条斯理地说着,接过葵递过来的一套训练服,短袖短裤的简单搭配,艾尼亚还是可以独立换上的,但要把浓密的头发束成一个便于活动的发型,就又需要葵的帮忙。 “难道艾尼亚小姐的家族,就连柔弱的女子也要去参与男人的训练吗?” “嗯?” 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突然响起,正在服侍直哉穿衣服的美都见艾尼亚注意到自己,略微浮夸的惶恐地捂住嘴。 “真是失礼了,只是不太理解艾尼亚小姐的家族为什么会让如此美丽的女儿去训练场上,和男人们撕打在一起,禅院家的小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粗鲁的事情的。” 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禅院家真的好奇怪…… 虽然已经对这样的对话感到厌烦,但艾尼亚是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还是耐心地向一脸惊扰了贵客所以十分惊慌,但实则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美都解释着。 “我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哦,只有强与不强的区别,如果出来一趟水平还下降了的话,回去是要挨罚的。” “直哉,挨罚是很痛的,一想到有可能会被吊起来打我就会忍不住生气的呢。” “你不想让我生气吧?” 第九章淤青 “吊起来打?!”?屋子里除了艾尼亚以外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是呢,虽然妈妈很爱我,但是如果训练没有达到要求的话还是会被吊在「门」架上,用细细的鞭子抽呢。如果表现实在太差的话,还会被安排电刑,那个就更痛了。不过一般妈妈怕我会孤单,所以都会陪我一起受刑。” 艾尼亚对着镜子看了看精致的拳击辫,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在美都眼里看起就像恶鬼一样。 “但是我这么爱妈妈,怎么会看着妈妈总是陪着我受苦哭泣呢,所以只能加倍努力训练咯。所以呐,直哉,你也不想让我的妈妈哭吧?” 说来也是很有意思,年纪小小的艾尼亚还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因为疼痛哭泣了,反倒是她的母亲艾比,每一次陪着艾尼亚受刑的时候都会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看得艾尼亚的父亲伊路米十分头疼。 「艾尼亚,妈妈可怜的艾尼亚,妈妈会永远陪着你的,呜呜呜,你不要怕啊。」 苍白病态却带着潮红的面容,柔若无骨却饱含力量的躯体,母亲每一次都会和艾尼亚并排站在一起,任由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不住颤抖的肢体如风雨中垂首的铃兰花般惹人怜爱,是父亲每次看到都会格外兴奋的美丽。 在还不懂的男欢女爱的年纪里,艾尼亚就已经可以察觉到父亲有时缠绕在身体表面的念气会有更多刺突,在看到母亲陪自己一起受罚时会格外明显。 反正没有人可以逃得过艾尼亚母亲的眼泪攻击,在这方面格外早熟的艾尼亚,不管是不想受罚还是单纯不想看到母亲哭泣,在可以前往天空竞技场历练前就已经很少会因为训练不达标而受罚了。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论是静静站在那里叙述事,那仿佛不答应她就会被扼住喉咙的压迫感,还是简略描述中那无法相信的可怕刑罚,犯了错误最多也就是被禁足一天,或者是取消一周甜品的直哉已经惊得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中,呆呆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直哉会理解我的!” 终于没有再听到奇怪的话,艾尼亚冲过来抱住直哉,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发自内心的愉悦让小女孩眉眼弯弯如一剪秋月,被突然袭击的直哉则捂着通红的脸颊小声嘟囔着。 “想去就好好说嘛,干嘛,干嘛突然亲我……” 小男孩的头发柔软蓬松,还残留着隐约恐惧的白净面孔上已经因为艾尼亚的主动亲近而露出羞涩的笑容。 “因为直哉是个奇怪的好人~” “诶,我哪里奇怪了,明明是艾尼亚奇怪——” “啾” 艾尼亚要是想讨一个人开心就能化身为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儿,直哉已经被艾尼亚扑上前来的主动给冲得完全记不得自己是为了什么生气。 这种隐约知道这张可爱皮相下可能隐藏着什么可怕怪物的不安,最终只影响到了身为侍女还要多言的美都。在艾尼亚开开心心地牵着两边脸都通红的直哉上早课的时候,这个在禅院内出生,禅院内长大,因为没有咒力所以指派来照顾家主嫡子的少女仍没有平复刚刚被冰冷目光刺痛的心情。 同样没有咒力,只是因为生得可爱就可以得到直哉少爷的青眼,甚至处处忍让,不就是母亲在后院里咒骂那些的外表清纯,内里恶毒的狐媚子吗?什么家族安排的训练,明明身上一处疤痕都没有,也只能骗一骗还未长大的直哉少爷罢了。 美都看着镜子里自己只能勉强称赞一声清秀的脸,低下头咬紧了下唇。 冷绿色的眸子扫过年幼孩童脸颊上残留的红晕,和两个小朋友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甚尔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坏蛋。 “看来直哉少爷已经做好准备了。” 换上黑色紧身上短袖和宽松的运动裤,少年已经开始膨胀的胸腹肌肉被勾勒出明显的线条。甚尔就这么站在清晨的阳光下,毫无保留地在这座一直只有年幼男主人的院落里释放着青春期的荷尔蒙。正处于憧憬长大的直哉被这种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给镇得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才不至于将自己的崇拜写在脸上。 直哉五岁的年纪按照禅院家的规矩已经开始了一年的体术启蒙,但为了不过度消耗孩童的成长潜力,训练安排主要还是以打基础为主,与格斗相关的招式都还没有开始接触。但即便如此,家主唯一的嫡子还是被指派了一个二级咒术师作为体术的启蒙老师。 “拿出你的本事来,否则就算是父亲大人的命令我也要把你撵出去。” 矜贵的小少爷抬着下巴,学着自己父亲的姿态向场上蓄势待发的两人发出指令。咒术师并不期待这一场对决,驱俱留队那一群废物自娱自乐也就算了,继承了咒术的高贵咒术师竟然也要和0咒力的废物比试,实在是掉价。 “哼,倒是让我见识见识完全的「天与咒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站在甚尔对面,拉出距离的咒术师继承的是用咒术凝聚成柔韧长鞭的术式,这个术式让他在面对咒灵时总是可以在最大程度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祓除诅咒。 咒术士通过咒力在身体内的流动来精炼体格,让身体得到强化从而进行战斗。这一点倒是和念力的使用有几分相似,念能力者也会通过流动念力在身体的分布来局部强化躯体。通过对咒力波动的判断,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可以预判出对手的攻击趋势,但甚尔并不需要这种判断。 他身怀0咒力,看不到咒力的走向,更是无法被预计。完全是凭借自己强大的五感来躲过一次又一次咒力凝聚的长鞭,以黑豹般矫健的身姿在鞭影中辗转腾挪,在咒术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手刀送到了对方的颈侧。 只需用上巧劲这么一敲,血脉不流通带来的昏厥就可以让这位不可置信的咒术师软倒在地。 “承让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的所有人只有艾尼亚清楚地捕捉到了少年的每一个动作,其他人都只感到模糊间,咒术师就已经被制住,满额冷汗。 固然咒术师轻敌,没有做好足够的防御,但甚尔肉体的强壮已经打破了咒术师傲慢划下的那条「非咒术师非人」的分界线,把自己迅猛矫健的身影刻进了在场的每个人心中。 要是说自己是轻敌了所以才输,年轻的咒术师觉得是把自尊踩在了地上,但要说自己技不如人则更是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咒术师的脸上青白交加,好一阵才一甩咒力编织的长鞭,向直哉随意地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这个院子。 “好,好厉害……” 小男孩终究是慕强,虽然父亲是特一级咒术师值得他在小伙伴中时不时拿来夸耀,但二级咒术师就已经算是不错的对手了,如果二级都可以这么轻松解决的话,那是不是一级也可以尝试挑战? 花里胡哨的咒术对决给直哉的冲击,远没有强悍肉体在危机四伏中如一只利箭冲破包围来得直接。这种血与肉的强大一下攥住了小男孩的心,让甚尔成为直哉心中仅此父亲的强大角色。 “甚尔哥哥好棒!” 艾尼亚其实也看不到场上如狂蟒乱舞的咒力长鞭,但她灵敏的听觉可以捕捉到鞭梢破开空气而带出的风声。如果她身体逐渐修复,脱离强制【绝】的状态后,展开【圆】还可以感受到咒力在圆的范围内流动的痕迹,但刚才她只能凭借被鞭子抽打的丰富经验来判断咒术师的攻击范围。 果然妈妈说的是对的。 在母亲睡前讲述的故事里,弱者总是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唯有强者才能随心所欲。甚尔哥哥的强大就连直哉都被折服了,艾尼亚对于变强再次有了急切感。 “看来直哉少爷的体术老师从此就要换成我了,不知道小少爷还满意吗?” 将高高在上的咒术师扼在手心里的快感,让甚尔此时身心愉悦,一直笼罩着慵懒阴郁的英俊面庞上难得挂起愉悦的微笑。十分有耐心地半蹲下身子,和直哉平视着问道。 “你会的都会教给我吗?” 毕竟是血脉亲近的堂兄弟,两个人的眼睛是如出一辙的翠色,但相比起甚尔总是泛着冷意的苍翠,直哉充满期待的眼睛则是一捧清潭,浸着洗不掉的骄纵矜贵。 甚尔招招手,让打扮干练的艾尼亚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精致的发辫,才笑着说:“只要学得会,都教给你们。” 等正式开始训练的时候,直哉很快就感受到了两任体术老师之间的区别。 “跑得这么慢,是没有吃早饭吗?” “才做这么几个就不行了,原来直哉少爷不过是个软脚虾。” “细皮嫩肉的,还是不要继承家业了吧,咒术师的死亡率可不低呢。” “弱不禁风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啧。” …… 好痛,每一块肌肉都像撕开了又拼起来一样,酸痛得直哉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地往下滴。支撑身体的稚嫩胳膊已经抖得不行,随时都会折断似的,但只要一看旁边纹丝不动的艾尼亚,直哉就算是牙齿咬碎也要再坚持一秒。 “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如蒙大赦,直哉立马脱力地砸在地上,差点把舌头咬破。这种程度的训练在之前那个咒术师那里想都不敢想,小少爷一开始喊累术师就会大方地喊停,歇够了再继续,一年下来也只是打了个花架子。 但直哉喊不出累。 旁边的女孩像个机器人一样,甚至额头上连汗都没怎么出,轻轻松松地就达到了甚尔的每一个要求。 自己怎么可以比女孩还要差,莫名其妙地攀比心让骄傲的小少爷死不认输。可两个人相差无几的时候还可以比较一下,若是差成云泥之别,只会让人心生绝望。 “直哉,你好弱哦……” 艾尼亚觉得面前这个赤红着眼,喘着粗气,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新朋友」实在是像纸糊的一样,只是随便推一下,拉一下,就会站不住地直往地上倒。 “直哉少爷,先坐着歇一下吧,我和艾尼亚先对练一下,然后在陪你对练。” 确实是使了点坏心眼,想要借着训练整治几次三番把艾尼亚从自己身边拽走的小少爷,在看到直哉拼尽全力也要咬牙坚持的韧劲后,甚尔对这个本以为只有骄纵的男孩有了改观。 “直哉你乖乖休息一下,我晚上陪你玩飞行棋。” 拍拍直哉汗湿的背,艾尼亚自觉已经安顿好了小伙伴,便期待地跑到场地中间和甚尔比划起了拳脚。 为了不限制艾尼亚的发展,即便艾尼亚的母亲艾比一把环首刀用得出神入化,也并没有刻意地引导小女孩往刀术上发展,而是按照揍敌客广撒网的教学标准,争取让艾尼亚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可惜小姑娘还没学几样兵器就把自己捣鼓到了另一个世界,身上还什么冷兵器都没已有带,最终还是只能捡起手上的硬功夫和甚尔打得有来有回。 打得有来有回只是直哉眼中,但实际上艾尼亚自己感觉被克得死死的。 一直是按照刺客流培养的艾尼亚被拎到光天化日下格斗确实还是差了点意思,缺少经验的稚嫩出招一旦有了防守之意就很难偷袭成功。再加上巨大的体型差,艾尼亚要跳起来攻击才能勉强够到甚尔的咽喉,但甚尔只是随意出手,就能带出千钧下坠之势。 “太不公平了……” 不管怎么进攻都被压制得毫无破绽,拳与拳,肉与肉的碰撞让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淤青,艾尼亚单方面缠斗了好一番,最后还是悻悻地败下阵来。 小姑娘对这个新地图的力量体系还没有形成全面的认知,再加上之前一直都是在揍敌客里训练,陪练的对象最差也是叫得上名字的管家,理所当然地认为甚尔这样也就是在自己家当上管家的实力在这个新世界里应该也就是个尔尔的水平。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这个新地图里,光靠肉体能够达到的最强水准了。 不知不觉间被排除在外,心高气傲的小少爷默默坐在树荫下,看着高大强壮的身影与娇小敏捷的身影高速在宽敞的院子里四处移动,炎热的夏天里身子竟觉得一阵发冷。 是自己太弱了吗? 还是,艾尼亚,她是个怪物? “直哉少爷,艾尼亚小姐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呢,明明是少爷给了她现在优越的生活,却毫无感激之情,还要对少爷下这样的狠手,实在是太不知感恩了。” 美都一边给泡在浴缸里的直哉轻柔地按摩着酸痛的肌肉,一边柔声细语地抱怨着。 “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却偏偏要表现得处处要压着少爷一头,直哉少爷,这样不受教化之人,还是趁早赶出去吧?” “下手一点都不留情,瞧瞧,少爷的肩膀,腿上都是淤青,真是太野蛮了,如果家主夫人还在的话,不知道要多心疼呢。” “就连有没有包藏祸心也不知道,万一哪一天趁着切磋的机会,伤了少爷,那可怎办?” 体贴温柔的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花斑蛇,在潮湿的浴室里蜿蜒爬行,嘶嘶作响地往直哉的耳朵里钻。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一个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凭什么可以享受到家主继承人的待遇?就凭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勾引人的脸? 美都想起自己最开始假装好意想要靠近那个小丫头时,那双仿佛深井一样的眼瞳带着泠泠的冷酷光泽,只是一眼就让美都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但对着葵,古井般幽深寒凉的墨色眼瞳就会流淌出蜜糖一样的甜意,把葵那个傻丫头哄得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实在是太碍眼了,这样不守规矩,特立独行的异端,就应该被剥得精光,赶出禅院家的大门! “那样目中无人,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姐了不成?” 照顾自己长大的侍女吐出了一连串男孩从未想过的话,像细细密密的针一样戳的底色清澈的直哉心中一阵刺痛。为了抵御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直哉条件反射地斥责。 “够了!这样的话,是你这样身份的人该说的吗?” “如果不想被割掉舌头的话就不要再让我听到了……” 不甚坚定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低下头闭口不言的侍女眼底流淌着更加浓郁的怨毒。 第十章粉色 在禅院家的日子虽然磕磕绊绊,但对于女孩儿来说还算是过得去的。 如果忽略掉从角落投射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和侧苑拐角处刻意压低声音,等有人靠近就会默契地一起闭上嘴巴的窃窃私语,还有时不时与直哉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的口角,艾尼亚觉得现在的生活还算不错。至少直哉还算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和他在一起不用为了吃饭睡觉发愁。 早上和直哉一起上体术课,下午直哉去上咒术课,艾尼亚就留在屋子玩耍,实际上是冥想念力,晚上两个人还要继续上文化课,小小年纪两个人的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还好有直哉呐,不然上哪去吃这么好吃的冰淇淋呀。” 训练学习之余,来上一小碗混着水果,看起来都像是艺术品的奶油冰淇淋成了艾尼亚一天内最期待的事情。小姑娘穿着可爱的睡裙挺直着腰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羊脂玉雕的腿,满足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种舶来的牛乳制品香甜可口,是夏日里解暑的佳品,在揍敌客的时候艾比觉得太凉了都不怎么让小女孩吃,现在没有人管着她了,每天都能吃上一小碗,哪怕已经步入秋天也不例外。 但可惜直哉乳糖不耐受,在尝试了几次后,接连不断跑厕所的行为在他看来实在有失身份,便拿出了家族继承人的果决,打死再也不碰这个披着蜜糖外衣的「毒药」了。 “直哉真是太可怜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只能看着呢。” 贱兮兮地舀起一小勺冰淇淋从直哉的鼻子下晃过,甜滋滋的气味带着丝丝凉气从面前飘过,但直哉觉得更甜的是笑得眉眼弯弯的艾尼亚。 “你就别馋我了,还是说你今天不想学了?” “知道啦,直哉sensei~” 艾尼亚要继续的学习是认字…… 没错,艾尼亚现在是个半文盲。虽然两个世界的发音不完全一样,按照直哉的说法艾尼亚说话总是带着向上提的尾音,听起来很可爱,但总体来说还是沟通无障碍的。可要说到读书写字,猎人世界里的圈圈框框点点就全变成了鬼画符,一堆废纸。 好在即使是猎人世界的文字艾尼亚也刚刚开始学不久,改起来还是没有那么困难。不过一开始直哉并没有觉得艾尼亚需要学习,认字什么的,重要吗?女孩子不是只用学一学插花,刺绣,茶艺就够了吗?像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们,只要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虽然看起来是无趣了些,但女人们,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直接的贬低被直哉斥责后,侍女巧妙地开始用更隐蔽的方法即进行各种旁敲侧击,内院里其他标准的禅院家的女孩儿们开始经常出现在美都的嘴边。年幼的男孩还不能辨别这种程度的隐晦恶意,在经常受到艾尼亚体术课上的冲击后,一些不甘落后于人的想法开始逐渐萌芽。 「既然体术已经那么好了,那文化课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可爱,那她为什么不能够就坐在那里可爱的笑呢?」 「如果什么都学会了的话,那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各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让直哉发现艾尼亚不认识霓虹的文字时,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优越感。 「看,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吧!」 向往强大,但又畏惧强大。 在一次次被打趴在地上后,被人吹捧着长大的小少爷在文盲艾尼亚面前找到了另一种自信,并想要继续保持下去。 还是甚尔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把直哉拎出去单独交流了一番,才让这个思想经常自相矛盾的小少爷认识到带一个文盲出去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当然这些背地里的讨论艾尼亚都不知道,小姑娘只是牢记母亲的教导,知识都是宝贵的,只要有机会就要像海绵吸水一样拼命的学,所以毫无抗拒地接受了每天晚上的加课。腻腻歪歪的拖沓纯粹是出于吃准了小伙伴面冷心热的性格,在画出舒适圈以后就忍不住想要试探底线的坏习惯。 “哎呀,这个就是很容易记混嘛。” “真的要罚抄一百遍吗?” “直哉好狠心呐。” 小女孩拖着长音的撒娇总是会让直哉联想起浇在乳酪上的琥珀色蜂蜜,粘稠又甘美最开始确实能把招架不住的直哉糊弄过去。 但和艾尼亚处境相似,禅院直哉在物质上得到了无微不至的溺爱,在教育上却严苛得很,换了甚尔作为体术老师后最后一块松懈的拼图也被补全,继承人的教育让他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对付艾尼亚的磨蹭。 “葵,明天的冰淇淋是什么口味来着?” “直哉少爷,是蜜瓜味的。” 葵对二人间的小小博弈已经见怪不怪,捂着嘴笑着回答。 “唔,蜜瓜哪怕只是冰镇一下都很好吃了呢,做成冰淇淋,那岂不是好吃到流口水?” 直哉故作深沉地抬起头,不去看艾尼亚亮晶晶的眼睛,嘴馋的小丫头现在就想吃到凉滋滋的蜜瓜冰淇淋。 “但是呢,如果有些小笨蛋,连这么一点功课都做不好的话,蜜瓜什么的,可就全都没有咯。” “直哉好坏,直哉是个大坏蛋!” “你再说一遍?”直哉碧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捏住艾尼亚白嫩嫩的脸蛋揉搓。 “直哉就细大坏蛋!” 艾尼亚已经学乖了,不能在直哉捏自己脸的时候打开他的手,否则容易生气的小少爷会捧着自己紫青的手哄上一天都哄不好。 被轻轻捏住软肉的小姑娘只能口齿不清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要是把艾尼亚的脸捏得留下红痕,最后心疼的还是直哉自己。所以小少爷也就是揉了一小会就放下手,准备继续一边监督艾尼亚完成今天的任务,一边完成自己的课业。 这时,两个小人儿呆的屋子被敲响,还未等到里面的人提出疑问,敲门的人就已经迳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甚尔哥哥,你回来啦~” 好像找到了靠山似地,艾尼亚乳燕投林般扑向一身黑衣的甚尔,却被少年及时伸出的手臂拦在了身前。 “身上脏,等我洗完澡了再抱。”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强大的甚尔已经彻底折服了直哉,由一个禅院家的废物变成了孩子心底会跃跃欲试,想要终有一天可以超越的目标。成熟冷淡,并且把直哉当成一个大人对待的风格更是让迫切想要想要长大的孩子感觉遇到了知己,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但唯独对艾尼亚晚上应该在哪里睡觉这件事情上,两人互不相让。 “甚尔,你又去出外勤了吗?”正提笔写字的直哉见到几日不见的甚尔,虽没有上前迎接,但也放下笔,询问起少年的去向。 尽管已经挂职成为直哉的体术老师兼护卫,但赶上人手紧缺的时候还是会被派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隔一段时间,甚尔就会消失几天,然后带着伤口和血腥气回来,最开始还把没怎么见过外面残酷世界的小少爷吓得不清。 “嗯,去处理了一些叛徒,缴获了一些有意思的咒具,艾尼亚,一会可以去我那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不可以现在就去吗?” 艾尼亚做作地揉了揉根本没有酸痛的手腕,希望可以蒙混过关,但甚尔在监督她学习这件事情上完全没得商量,说教的话竟然一套一套的: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总不能当个睁眼瞎吧?” “不指望能成为俳句大家,但总不能对着月亮却只会说好大好圆,对着糖果只会说好甜好甜吧?” “以后收到小男生的情书要是都读不懂的话可就太丢脸了。” 明明自己就是个问题学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想法,非觉得小姑娘总要肚子里有点墨水才行。甚尔并没有向艾尼亚的星星眼投降,而是坚定地摇摇头,便回自己房间洗澡了。 等到艾尼亚终于把功课做完,趁直哉洗澡的功夫溜到甚尔房间时,已经月上枝头。迫不及待的艾尼亚踩着影子想要从半敞开的窗户翻进屋子里时,屋子里两个人的交流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甚尔少爷真是太辛苦了,既要承担教导直哉少爷和艾尼亚小姐,还要出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 是美都的声音,甚尔正坐在床边,敞着胸膛露出贯穿整个右侧胸肌的伤口,看着一脸忧愁的美都小心翼翼地自己上药。 “所以呢?” 慵懒带着点沙哑,甚尔漫不经心地应付着侍女的担忧,低垂地冷绿眸子里一片空无,但美都却似乎认为浑身带满危险气息的少年正注视着自己,脸上泛起羞涩的粉意。 “美都只是期盼甚尔少爷可以多加小心,但不论如何,美都都会照顾甚尔少爷的。” 美丽的少女满怀担忧地为带着血腥气的少年清理伤口,温柔体贴地送上担忧之意,希望可以得到少年的垂青,就连跪坐在地上,仰起纤弱的脖子露出的楚楚之姿都是经过反复练习后呈现的角度。 但少年只是双手朝后地撑在床上,冷淡地提问。 “是吗?” “当然,甚尔少爷身上的伤以后请都让我来照顾!” 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少年冷硬的线条似乎也跟着柔和起来,就连那双禅院家特有的绿色眼眸也带上了祖母绿般的奢华光芒,裸露在外的肉体更是勃发着近乎成人的荷尔蒙。不同于金尊玉贵用下巴看人的少爷们,甚尔倒是从来没有用过身份压人,对待所有的侍女仆役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淡,但在已经被他的外表捕获的少女眼里只是不善言辞的表现。 除了没有咒力,称得上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好对象。 “听上去可真是让人感动呐。” 少年突然撕破冷淡的面具露出底层恶劣的那一面,坐直身体,不顾还在渗血的伤口,就着美都的惊呼捏住了少女的精巧的下巴。 “但我以为,你该照顾的人,应该是直哉才对。” 几乎要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照顾家主嫡子的侍女都可以三心两意地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甚尔第一次正视这个被自己陡然散发的气场吓得眼泪汪汪的少女。 艾尼亚坐在窗台上听着表示很赞同,在揍敌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管家,如果自己的专属管家或者执事偷偷跑过去和另一位主人说要效劳,是会直接被当场毙命的。小女孩撅着嘴,心里又默默叹了口气,禅院家的规矩真的好差,都没有人管管的吗? 艾尼亚稚嫩的头脑里还不存在芳心暗许这个选项,只是单纯地以为美都不想再替直哉做事。为了拯救迷途少女的性命,艾尼亚跳下窗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甚尔,我来找你啦。” “艾,艾尼亚小姐!” 被自己讨厌的人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幕,美都脸上的粉色变得涨红,慌慌张张地从跪坐的地上爬起来,胡乱行了个礼便冲出了屋子。 “甚尔哥哥,她好奇怪啊……” 艾尼亚莫名其妙地看着美都夺路而逃,一屁股坐在少年的身边表示不解。 “不用管她,以后少和她呆在一起。” 少女在看到艾尼亚是流露出的不喜与怨恨还是被甚尔捕捉到了。虽然原因还不明确,但少年还是先默默记在了心里。 “但你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完诶。” “那艾尼亚帮帮我?” 第十一章遗失的珍宝 “继续找,把所有人手都派出去找,把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给我翻一遍!” 距离艾尼亚失踪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我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伊路米秀美的脸庞布满阴鸷地对着电话那一头隐忍怒气地命令着。没有用的,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通和之前上百通并无差别的对话,我连眼神都懒得挪动位置,呆滞如一个人偶。 我心爱的女儿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到了一个我无法企及的地方,带着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爱我的所有一切,离开了我。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凉,这个阴冷的大宅里在失去了小女孩清脆的欢声笑语后,沉闷得令我无法呼吸。细密的秋雨沾湿了外面深绿的树叶,洗去连日干燥带来的浮尘,却无法一起洗去这个宅邸里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失去了艾尼亚后,我感觉这个低维世界变得更加不真实了,就连伊路米,我的丈夫,他的面庞轮廓也开始出现细微的像素格。 这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世界意识在竭尽所能地告诉我,只要最重要的锚点一离开,这个世界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我丢出去。想想近几年为了陪艾尼亚,出门的次数大幅下降,和重要的剧情人物的关系也有所疏远,真是,太糟糕了…… 伊路米还在焦虑地继续打着电话,长长的黑发在背后甩起不耐烦的弧度。我继续安静地坐在艾尼亚平日里最喜欢躺着的沙发上,幻想着那个可爱的孩子仍满脸纯真地把头枕放我的大腿上,依赖地呼唤着我。 「妈妈,继续给我讲故事吧。」 「就讲上次没讲完的那个好吗,你之前做的那个人体器官收藏家的任务,真想去看看他的收藏呐,火红眼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那可不行,这个爱好太变态了,妈妈的乖乖艾尼亚收藏一点别的好吗?妈妈攒的那么多宝石以后都是宝贝的好不好呀?」 如果早知道她会这么突然地离开自己,我便是问酷拉皮卡要一双他族人的眼睛送给她又如何?真是昏了头了。 “艾比,抱歉,还是没有消息。” 是谁在叫我?啊,是伊路米,他终于停下了焦虑的踱步,坐在我身边,伸出修长的手臂想要将我拥抱在怀里。 但我并不想被他抱住。 若不是他,若不是这个揍敌客一定要让孩子六岁时出去历练的狗屁规矩,我的艾尼亚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消失呢? 被挖掉一半的心脏一直在往外流淌着黑色粘稠的怨恨,一个美满和睦家庭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失去孩子的母亲如一头受伤的野兽想要撕碎这个总是让我失望的世界。 我的孩子,如花朵般可爱,还没有学会如何一个人去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已经离开了母亲的羽翼,我简直不敢想象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会遭遇些什么不幸。小艾比在流星街遭遇的那些酷刑是不是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会不会一直在哭着想要妈妈? 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感觉全身发冷,恨不得就此死去才好。 “艾比,你不能再这样不吃不喝了,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见我再次拒绝了他的拥抱,伊路米转而蹲在我的面前,抓起我冰冷的手放在他温热的脸上。热的,活的,他还是活的,但我的艾尼亚有可能已经死了,甚至生不如死! 注视着我的黑色眼眸里盛满了与我如出一辙的痛苦,总算不再是黑洞般可以吞噬全部情绪那样冷静。但我没有办法吃东西,我也没有办法睡觉,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我的艾尼亚七零八落的样子,就像我曾经肢解过的那一具具尸体。 一报还一报吗? 那为什么报复的对象不是我呢 ? “艾比,艾比!你看着我。艾尼亚很厉害,她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过得很好的,你要相信她。” 清澈的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我端正摆放的膝盖上,滚烫的温度烫得我一哆嗦。 是啊,我的艾尼亚,我倾尽心血养育的艾尼亚,自出生起就带着念来到这个世界上,虽然不是白发,但也是潜力超群的下一代,如果好好培养一定是傲视群雄的强者。 但是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分辨真诚与谎言,说话总天真可爱;出生在揍敌客耳濡目染了太多黑暗世界的东西,出手没轻没重的;又带着血脉里继承来的性格特质,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欲望,不论是光明的那一面还是黑暗的那一面恐怕都难以容纳她。 若是不一小心激怒了强者,就此夭折了又该怎么办? 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前往怎样的世界,若武力值比较低的话,还有一点容错空间,或许还可以得到长大成人的喘息机会,但若是武力值比猎人世界还高的话…… 目光所及之处还能看到艾尼亚喜欢的毛绒玩具,亮晶晶的眼睛是镶嵌的昂贵宝石,蓬松柔软的躯体是奇犽外出旅行时带回来的魔兽身上剥下的皮毛,就连填充的材料都是回弹性极好的摩哈维森林里才有的棉花。而这样不计成本的玩偶,艾尼亚堆满了一个角落。 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个不是最好的,这样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现在又在哪里吃苦呢? 一阵晕眩让我差点往前栽倒,伊路米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把我紧紧按在他的怀里,不住轻抚着我的后背。 “不管怎么样,我都陪在你身边,艾比,一切都有我。” 是啊,一切都有他,不管我们娘俩闹出怎样的闹剧伊路米都会去替我们收拾残局。 上一次艾尼亚捅出来的篓子也是伊路米去收拾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奇怪想法,天真地认为如果喜欢的朋友生活里只剩下自己的话,就可以收获一个全心全意只属于自己的玩偶。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最喜欢的一个黑帮家族的千金全家人都解决得干干净净。当我购物回来想要接她回家时,浓郁的血腥味把我都震惊了。 艾尼亚当时还牵着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好朋友一脸兴奋地问我:“妈妈,我们带爱丽丝回家好不好?她没有别的亲人了,总算可以跟我回家啦!“ 因为她觉得爱丽丝长得可爱,想要带回家同吃同住同睡,被我借口爱丽丝还小没有办法离开自己的父母给拒绝了。谁知道艾尼亚的小脑袋瓜里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方法来釜底抽薪,真是聪明得让我头疼。 但很可惜,还是不可以,揍敌客不可以进来路不明的人。如今更是结下了血海深仇,可怜的爱丽丝最终只能被折断脖颈和自己的父母躺在一起,最终在毁尸灭迹的大火中变成一具焦炭。 只是一场大火还不够,还要进行各种收尾工作,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个震惊全国的大案给压了下去,那几天伊路米全身都是低气压。 这个篓子算是艾尼亚捅得最大的一个了。 小姑娘当时才四岁多一点,被气坏了的伊路米吊起来狠狠教训了足足有一个星期,连带跟着她一起胡闹的夏野也被面对面一起罚了,才总算往她天真的脑袋瓜里塞进去了一些基本的常识。比如,揍敌客只是杀人为业,不是杀人为乐,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只是最终手段而已,巴拉巴拉。 但我看她那个样子还是懵懵懂懂的,不过好在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差错。 不过这一次她捅出来的篓子,伊路米解决不了了。 疲惫地靠在伊路米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的痛苦与怨恨无处发泄,随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地冲击着我的胸腔,几乎让我癫狂。 “伊路米,再找一个月要是还没有消息的话就把人撤回来吧……” 灵魂牵绊的另一半能明显感觉到在遥不可及的星空深处,就隐藏在无数点点繁星中的某一颗上。这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地方,所谓神明的力量也无法依靠,但我作为艾尼亚的母亲,我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把我的孩子带回家。 “艾比,我真的很抱歉……” 自从追踪的念力也无法搜寻到送给艾尼亚的那颗液态矿石项链后,这个一直冷静自持的男人终于理解了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崩溃得理智全无。 对于艾尼亚六岁就要出门历练我是闹过的。 艾尼亚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漂亮得谁见到都会多看一眼的女孩子,这个世界对漂亮女孩的恶意哪怕是伊路米也无法切身体会,只有挣扎着从流星街魔窟爬出的我才知道,放我那根本谈不上有自保能力的女儿一个人出去闯荡是多么令人心焦的一件事情。 「没办法,这是规矩,每个揍敌客的后代都要学会独自生活的能力,即使艾尼亚是个女孩也不能破例。」 是啊,要不是艾尼亚是个女孩,你们一开始还想让她一个人去流星街呢!要不是我据理力争,她就要被一个人丢到那群畜生堆里去苦熬了!现在想想说不定还不如去流星街呢,至少库洛洛还能帮我盯着一点,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晚了! 刚出生的时候,一个个都把艾尼亚当个心肝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怎么就不能为她破一次例,至少让她12岁再懂事一点以后再独自出门呢?那个小魔头如果一刻不盯着她就会作妖难道大家不清楚吗? 现在说抱歉,呵……强烈的恨意让我几欲干呕,但虚弱的手臂还是环上了伊路米的脖颈,像柔软的藤蔓需要一个支架。 “伊路米,这不怪你,这是没有办法预见的事情……” 已经失去了一个支撑点,我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有太多失去孩子的家庭从此走向破裂,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不管是恨还是爱,我都需要这个男人陪伴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痛苦,和我一起沉沦。 “艾尼亚,她会回来的,我的孩子我相信她。” 第十二章庭院 “那艾尼亚帮帮我?” 少年冷淡的声音终于带上和这铺满整个房间的橙色灯光一样的温暖,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替艾尼亚撩起垂落耳边的长发,小姑娘有些好奇地凑近观察起皮肉绽开的伤口。 “看上去有点严重诶,甚尔哥哥是被人埋伏了吗?” 女孩儿温暖的吐息似乎浸入了牛奶和蜜糖的甜香,软绵绵地腔调让甚尔觉得伤口都泛起痒意。艾尼亚有些笨拙地拿起美都留下的药棉,不知轻重地按上了因为乱动而再次渗出猩红的伤口。 “嘶——” 不算轻柔地触碰让少年倒吸一口冷气,但心里却比刚刚侍女小心翼翼地擦拭更加受用。 “猜对了,「炳」那边给的情报有误,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提前知道了,若不是我走在最前面,及时察觉到环境有异,我们这一趟整个小队要搭进去不少人。” 艾尼亚听得眉毛拧成两个秀气的疙瘩,这样严重的错误在揍敌客家绝对不可能发生。小女孩儿从小就听着父母对每次任务的细致安排长大,揍敌客家的情报网也是由二叔糜稽一手搭建,要是出这么大差错的话,爸爸可能会把二叔的皮给扒了。 想到那个画面,艾尼亚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胖胖的二叔一定会各种嚷嚷救命求饶的,她就看过一次三叔奇犽找二叔麻烦的场面,别提多逗了。 “小坏蛋,笑什么呢?” 艾尼亚抿住嘴摇摇头,家人现在已经成为回忆中才会出现的身影,是她要好好珍藏的记忆,小姑娘并不想拿出来与人分享,至少还没有到想要分享的程度。 所以甚尔在心里时不时腹诽艾尼亚是个小坏蛋还真是没有冤枉她,这个看似已经十分依赖甚尔的小姑娘心里其实还筑有高高的防线,目前还没有人可以击溃它。但好在少年并不会像直哉那样,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垂着头继续看艾尼亚在自己的伤口上忙活。 “禅院家的情报网好差。” 嘟囔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艾尼亚忙活好一阵总算歪歪斜斜地给甚尔缠绕上伤口,还绑了个好看的蝴蝶结,这时艾尼亚全过程最擅长的一步。 “呵,真的差吗?不过是觉得驱俱留队的成员是消耗品,不值得认真对待罢了,这样肮脏污浊的地方……” 甚尔冷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带出了些许心底隐藏许久的不甘与愤懑。艾尼亚还是有些不理解,什么「炳」和「驱俱留队」说来说去不都是禅院家的力量吗?为什么不能被一视同仁的对待呢? “这里又要添一道伤疤了,甚尔哥哥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惨兮兮的。” 白嫩的手每天锻炼都留不下薄茧,滑嫩的触感缓慢流过甚尔身上陈旧的伤疤,带来一阵阵酥麻。早已平息的疼痛好像又在这种好奇轻柔的触碰中重新回忆起了当初的皮肉绽开时的痛楚,是因为以前没有人在意吗? 那些流血流汗的日子里,一直只有自己独自舔舐伤口,而今天多了一双手去怜惜它们,哪怕她只是出于对疼痛的不忍…… “你昨天磕的印子呢?都好了吗?” 因为每天的体术训练,艾尼亚和直哉两人身上总会磕出不少青紫红肿,但艾尼亚的身体仿佛有什么奇怪的咒术回复效果一样,不管是看着多吓人的一片紫青,第二天都会恢复如初。直哉一开始还反复确认艾尼亚到底会不会【反转术式】来着,因为这样的恢复速度实在是骇人,就连甚尔也自愧不如。 “都好啦~” 艾尼亚高兴地撸起蓬松的睡裙袖子,露出一截藕白色的胳膊,展示完以后,又把裙摆撩起来,细腻柔润的大腿就这么大剌剌地展示在甚尔眼前,看得他眼前一片白光。 “快把裙子放下来,女孩子怎么可以动不动就掀裙子。” “哎呀没关系的,甚尔哥哥又不是别人,之前不是还帮我洗澡呢吗?” 艾尼亚倒是大方地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咱两谁跟谁呀的样子。甚尔默默搓了搓牙花,伸出手臂把正端详小腿肌肉的艾尼亚扯到了自己怀里环住。 “那我就算了,你在直哉面前可不能这个样子。” “唔,好像直哉都不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他只会嚷嚷自己磕了碰了有多痛多痛,然后要我给他吹吹伤口。吹吹伤口就不痛了的这种话我三岁就不信了,他可真是长不大。” “那有没有要你给他亲亲?” “才没有,他害羞得很,再说了怎么可以随便亲亲!” 艾尼亚有些不满地瞪了甚尔一眼,漂亮的小鹿眼睛即使带上抹恼怒也依旧是这个房间里最闪亮的光彩。 “你说的对,但我受伤了,可以要亲亲吗?” 甚尔眼底带笑,把脸送到女孩儿粉嫩的唇边,等待来自花瓣的触碰。艾尼亚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才笑着把柔软的嘴唇印在了少年没有胡茬的脸颊上。 “痛痛飞飞。” 在这个位于禅院中心的院落主屋里,沐浴完毕的直哉正擦拭着自己带着水汽的短发,询问有些心神不宁的美都:“艾尼亚呢?又跑到甚尔那里去了?” “少,少爷!” 被艾尼亚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背主的一幕,美都心中惶恐不安回到房间等候直哉的时候也一直心不在焉,突然被直哉喊住,差点没站住直接跪下来。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我问你艾尼亚去哪里了。” 在只有直哉自己一人的时候,小小孩童已经颇有大家族继承人不怒自威的风范,只是语气稍微不耐烦了一点,美都秀美的脸就吓得一片苍白。 “艾尼亚小姐确实在少爷您去洗澡后就跑去甚尔少爷的屋子了,刚刚妾估摸着少爷应该快要沐浴完毕,想去请小姐回来,但看到小姐正在给甚尔少爷处理伤口,没敢打扰就先擅自回来了。” “是吗?” 直哉听不出任何语气地把打湿的毛巾递给跟着一起从浴室出来的葵,明明个子才到少女的腰间,但从下往上看时微微翻白的下眼睑让美都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说辞。 “是的,艾尼亚小姐见甚尔少爷的伤口十分吓人,便执意要留下来替甚尔少爷处理伤口。但妾想着小姐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有些担心,便在门外多候了会,以免甚尔少爷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 直哉的手不自觉地像洗澡时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淤青溜去。 因为体术训练不可避免造成的伤痕只要轻微触碰到就会钻心的疼,但艾尼亚总是不以为然,觉得直哉会因为一处伤口哭鼻子实在是大惊小怪。在几次嘲讽后,直哉学会了默默将疼痛咽在肚子里,最多只是会撒娇似地向艾尼亚讨向伤口上吹过的气。 就像母亲去世前每次会做的那样…… 可为什么同样受伤,甚尔就可以得到艾尼亚的主动照顾,而自己却要讨要才能得到一个敷衍的安慰? 早熟又稚嫩的男孩捏着有些可爱的睡衣,赤足站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着窗外精致的造景有些出神。 苍白的月光下,精挑细选的嶙峋鹤石配上娄成波浪状的白沙,怪异而可怖,显然不是孩童会欣赏的景致,却是御三家中必不可少的品味象征。在这种景色中呆久了,也能强逼着人参悟一点禅意。比如现在没有直接冲到庭院另一头的房间质问艾尼亚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不在意,就已经证明直哉在日积月累下学会了几分隐忍。 但隐忍并不能缓解半分心中已经有些失控的情感,只能让这份因为区别对待而产生的不满逐渐发酵沉淀,逐渐酿成直哉一人饮用的苦涩。 在母亲形容枯槁的脸庞终于蒙上白布后,在家中长辈族中下人有意无意的话语中,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个家里自己仅剩父亲一个人可以依靠了。可父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那些因为母亲体弱多病而陆陆续续出生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还会指使自己的母亲们分走父亲处理完繁忙家族事务后所剩无几的关注。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的母亲在黄泉也会放心的」 为了让母亲死后也能安心,所以不能像那些没有规矩的庶子们用哭闹去博取父亲的关注,只靠优秀去获得嘉奖,给自己换来一点点任性的权利。只能自己独自一人活在这座精致的庭院里,享用作为唯一嫡子可以享受的吃穿用度,高高在上,却也孤单寂寞。 寂寞到就算是多嘴多舌的侍女也不忍心像其他禅院家的长辈那样给她加上咒文,让她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都要烂嘴烂舌。 迫切需要一个玩伴,一个让这个安静得可怕的院子变得有人气的玩伴,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孤单,让一些侍女们不配听到的心里话有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 所以自己把艾尼亚留下来了,仗着母亲去世后父亲对自己存留的怜意,想要让这个最活泼漂亮的小姑娘陪伴自己,甚至自己心里还有一些更长久的隐秘打算。 神秘的身世,流落在外的可怜经历,迭加美丽又强大的肉体。 被深深吸引住的直哉已经被鲜活可爱的艾尼亚迷得晕头转向。可那个自己求来的玩伴,似乎更喜欢依赖强大的兄长,对自己总是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因为天真年幼,甚至都不知道要遮掩,就这样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明晃晃地摆在面前,还不觉得有任何过错。 难免会产生怨恨。 哪怕是成年人也不免会将付出与回报划上等号,总是想要把物质和感情捆绑在一起,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的金钱,你就应该回馈给我多少的情感。 可这世上偏偏有一类人,天生对别人的付出毫不敏感,使唤得理所当然,还就是有大把人上赶着献爱心,把她惯得更加无法无天。 直哉自然不能免俗,在这个不对等的关系中越陷越深。 明明自己才是供她锦衣玉食的那一个人,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回应?那是不是只有等艾尼亚失去了现在安逸的生活后,才能意识到自己对她的重要性? 早熟让男孩意识到区别对待的存在,从而心生不满;但稚嫩又让他见识浅薄,不知道心中疯狂生长的痛苦其实名为嫉妒,是一个人想要完全独占另一个人却做不到时不得不忍受的恐慌与不安。 同样是金尊玉贵,物质上得到无限满足的两个人,却因为家庭生长环境中的差异,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一个从来不担心失去父母的爱从而完全自我,野蛮生长,只顾自己开心,另一个却年幼失恃,需要做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只有优秀才能让父亲多爱自己一点。 很难说两种性格到底哪一种更适合在这个不怎么安宁的世界里活下去,但终究更在乎的那一方更容易在情感的拉扯中输得彻彻底底。 亦或者压抑得太久的弹簧终有一天会断裂,划伤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了,甚尔受了那么重的伤,艾尼亚会担心也是自然的。”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男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今天她应该不会回来了,早点休息吧,我累了。” 第十三章雪人 在艾尼亚摸到恢复念力的门槛前,直哉的弹簧就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在彻底失去弹性和急剧释放出能量间徘徊不定。 每每想要向艾尼亚诉说体术训练的艰难,咒术学习的晦涩,马上就要觉醒生得术式的压力时,即使已经是禅院家新一代难得的天才儿童,直哉也很难在天资更加卓越的艾尼亚身上得到理解。 “训练是有点累啦,但忍忍就好啦。” “咒术很难吗?不是在身体里转一周就会增强吗?” “术式?原来不是你们每个人都会的呀,不过好像念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唔,好像确实会有点压力呢。” 小女孩说这些话的时候真诚得让直哉想要生气都做不到,比黑水晶还要闪耀的眼睛里全是发自内心的不理解,这些听上去就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不会呢?直哉是个笨蛋,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帮帮他呢? 本身是想要得到一个可以理解自己,听自己倾诉压力的玩伴,却不知不觉变成了更多的压力,让直哉有时在面对艾尼亚蜜糖似的笑容时都有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可是还是好喜欢,那种旁若无人的强大自信和只要见过就会无法忘记的可爱脸蛋,让直哉总是可以合理化艾尼亚的每一个举动,并一步步退让自己的底线。 艾尼亚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的,艾尼亚不会咒术所以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也是正常的,艾尼亚是天真的活泼的烂漫的不受人拘束的,艾尼亚是自己想要的…… 但看到族中其他少年可以得到身边人无条件的崇拜与依赖时,心中浮起的羡慕与落差让直哉在年龄增长的同时变得愈发阴郁躁动。糟糕的心情在面对艾尼亚时又不得不克制,负面情绪在身体里的积累最后竟阴差阳错变成直哉在咒术学习上的突飞猛进。 族中长辈的期盼,在得知隔壁五条家那个比自己长一岁的六眼开发出「无下限」术式后达到了巅峰。 都说「六眼」出现的同时代会出现「影法术?」,为了不让五条家独领风骚,禅院家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还没有显露生得术式为何的直哉。 “应该就是他了吧,家主的孩子,纯粹的血脉,强大的咒力,应该就是他了吧……”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让直哉的自信心空前膨胀的同时内心有着如无底深渊般的惶恐。 万一自己不是呢? 万一自己踩在高楼上是为了最终可以摔得更惨一点呢? 越来越大的心理压力让还是个孩童的直哉抱着艾尼亚忍不住发出恼怒的抱怨。 “这算捧杀吗?先把我高高架起,然后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万一我最后觉醒的不是影法术而是其他的呢?我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 男孩绮丽的面庞上笼罩着与年龄不符的郁愤,头枕着艾尼亚的大腿闷闷不乐地用手指去缠绕女孩儿已经长至腰际的卷发。 “你就是想得太多啦,小心老得快。” 艾尼亚翻过一页话本,头发刚洗过,还带着几分水汽,有些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摸了摸直哉柔软的黑发以示安慰。 “再说,就算你真的没有继承影法术又怎样,你不还是直哉吗?” “还是说你要改名变成弯哉?” 没等直哉反应过来,艾尼亚就先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得前仰后栽,在软塌上滚作一团。难得没有因为艾尼亚的话生闷气,反而因为这种丝毫不顾他人看法的目中无人得到些许安慰的直哉碧绿的眼睛里总算洗去了少许阴霾。 “是啊,我总还是直哉,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 所以总有一天我会接管这个家族,让你活在我的羽翼下,变成你需要仰望的存在,教会你依赖我仰慕我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事件垮塌前一个小插曲,艾尼亚心中也有自己的烦闷,她还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理解她呢。 按照揍敌客的家族惯例,12岁才是一个人开始使用念能力的最佳年龄。这个时候孩童开始向少年转变,身体的机能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开发,生命力也到达了一个小巅峰,此时打开精孔有助于在未来实现念量最大化的积累。 可艾尼亚的情况特殊到全世界都难寻,一出生起就带着从母体中夺取的念力,念力就如同她的伴生一样从未离开过她。可自从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湿润充沛的海绵就像完全晒干了一样,无论艾尼亚多么努力也无法挤出一丝念力。 离家过早的艾尼亚还不太清楚念力的运作方法,当身体受到无法承受的伤害时,会强制进入【绝】的状态将所有念气锁进身体里来加快恢复。所以当小姑娘每天冥想的认真程度比在家的时候认真多了,可还是积攒不出丁点儿念气时,艾尼亚难得地陷入了苦闷。 没有念力就等于打不开门就等于回不了家。 虽然禅院家的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啦,但艾尼亚还是很想立刻马上就到母亲的身边。日子久了,哪怕是父亲面无表情的注视在回忆中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照顾自己长大的夏野怕是会因为自己的失踪受到严厉惩罚,妈妈则是会整日以泪洗面吧? 只要一想到这些,艾尼亚漂亮的上挑眼角就会往下耷拉一点,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小家伙可能都还不知道自己晚上睡着了会在梦中哭着喊妈妈,唯二知道这个秘密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总是会在被闹醒的时候默默替她擦去眼泪,用自己或宽阔或稚嫩的胸膛去环抱她,安抚她。 不过就是一个把自己搞丢了的小坏蛋罢了。 白天就连思念都不曾挂在嘴边。 直哉熟练地把平躺着但侧着脸默默流泪的艾尼亚转成背对自己的方向,把小女孩有些凉的双脚夹在自己腿间,牢牢固定住女孩嵌在自己怀里的姿势,还不忘把艾尼亚最喜欢的毛绒小熊塞到她的怀里,好填补身前的空缺。 “睡吧睡吧,我在呢。” 不会因为男孩的摆弄而惊醒足以证明艾尼亚已经习惯了直哉的存在。脖颈后传来的温热吐息,和胳膊上传来的轻轻拍打,让艾尼亚很快从噩梦中平静下来,丝滑地过渡到深度睡眠中。 小笨蛋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抱着小坏蛋再次陷入梦乡。 …… 银装素裹的禅院家迎来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即使是传承千年的御三家在明治维新后也要跟着公历一起在新年的第一天举行各种祭祀典礼,里里外外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为母亲守丧的日子总算过去,艾尼亚到来的第一个新年直哉都没怎么参与,就随便在院子里吃了顿还算丰盛的晚餐便算作庆祝新年了。但今年不一样,作为算是板上钉钉的家族继承人,除服后的直哉自然也要跟着家主一起出席各种活动,不停地露脸来给自己积攒声望。 还未到大晦日(一年的最后一天),直哉就已经开始不停试穿量身定制的带有禅院家家徽的大袖,还有厚重的纹付羽织。未抽条的身子骨被层层迭迭的包裹,再配上故意端起面孔的表情,这幅小大人的模样让艾尼亚十分嫌弃。 “直哉看起来太严肃了,就差贴个胡子了。” “哪有,祭祀都是要这么穿的。” 因为升级为少主的贴身护卫,甚尔这一年的待遇也水涨船高,得到了好几身量身定制的外套。少年颀长健硕的身体将宽大的襦袢,小袖,羽织都撑得恰到好处,活脱脱一个行走的衣架,得到了艾尼亚的高度认可。 “甚尔哥哥那么高这么穿还算可以,直哉也就比我高一丢丢,穿这么多层实在是太奇怪了啦。” 穿着西式家居服,抱着热茶慢慢品的艾尼亚点评起来毫不留情,倒是继承了母亲的挑剔眼光,看东西一贯是哪里好,说不出来,但哪里不好一定可以一条条数个明明白白。 被当着甚尔的面丢了面子,直哉的脸有些红,不易察觉地瞪了艾尼亚一眼,想要这个小坏蛋快点住嘴,但防不住艾尼亚嘴快,一下子又给他哄了个大红脸。 “不过直哉要是长到甚尔哥哥这么大的话,一定比甚尔哥哥穿起来还要好看。” 这倒是句大实话,小男孩吃亏就吃在还是个孩子。 不管心性如何早熟,脸上还未张开的五官,和孩童特有的窄瘦骨架都让直哉无法与已经步入青春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雄性荷尔蒙的甚尔相比。 但直哉的五官确实标志,精致得换上女装就可以和艾尼亚一起扮演姐妹情深,若是再过几年张开了,那定然又是一个不得了的少女杀手,前提是他用鼻孔看人的毛病可以收敛起来的话。此时他那双碧潭样青翠的眼睛就害羞得四处躲闪,纤长浓密的睫毛不住扑闪,让这双水汪汪的狭长眼睛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 “真,真的?” 小声地寻求确认,说完又觉得更丢面子了,直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梗。 “你不相信我?妈妈说了我的眼光很好的。”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甚尔在心里又骂了一声小坏蛋,就是这样靠打一棒子给一个枣把禅院家的小少爷给哄的晕头转向,不论是挑刺还是赞扬都是那么真诚,才显得无懈可击。甚尔和动不动就会挑剔衣物不够柔软,款式不够新潮的艾尼亚不同,少年对这些外在的物质并不感兴趣,留在这里看着两个小朋友玩闹纯粹是因为除了这里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停留。 大晦日一般是全家日围聚在一起过年的喜庆节日,但甚尔的家人只剩下了不怎么把他当兄弟看的甚一。 有无咒力就如同天堑一样横跨在兄弟之间,让血脉相连的两个人早就形同陌路。还不如陪着也没有家人陪伴的艾尼亚。软绵绵的小姑娘至少还会不自觉地贴过来,想方设法地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倚靠姿势,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形单影只。 而直哉则是要去家主的院落里,陪着自己的父亲度过一整晚。但小家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似乎对这个难得与父亲亲密相处的机会不怎么期待,反而更担心艾尼亚在这个应当家人团聚的夜晚里,是否能够安眠。 “那我走了,艾尼亚就交给你了,甚尔。” “放心。” “直哉再见~” 没心没肺地艾尼亚舒舒服服地窝在甚尔的怀里,一年多过去,长高了不少的小姑娘还是可以在甚尔哥哥的胸膛上稳稳地靠着,两个人一起目送直哉离开。 “又下雪了呢……” 艾尼亚有些痴地看着窗外,小姑娘似乎对冬天格外喜爱。 一团团鹅毛般大小的雪簇从还未黑透的天际缓缓地飘落,轻轻柔柔地落在庭院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们身上,铺盖成厚实的一片冰凉。 “想堆雪人吗?” “想!” 第十四章家宴 如果没有带艾尼亚参加那次聚会就好了,直哉事后无数次后悔,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让时间停留在艾尼亚还愿意待在自己的怀抱里安眠,哪怕说自己是个笨蛋也没有关系了。 ***** 直哉这一去就是好几天,陪着家主完成了新年大大小小的祭祀以外,还要参加各种家族活动,端着的架子差点焊在他的身上,彻底摘不下来了。 想艾尼亚吗? 自然是想的,在家主处处透着威严的院子里呆久了就连对甚尔也多了几份思念。哪怕是冷淡的讽刺,也比看父亲的侧室们带着他们的孩子不是含沙射影就是摇尾乞怜要强吧? 艾尼亚那个小坏蛋,自己一走好几天,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送过来,肯定是和甚尔玩得把自己抛在了脑后。 直哉跪坐在墨绿织金的坐垫上,精致如一尊人偶,大袖下的手指要掐进手心才不会在族老们一波又一波的冗长无聊的赞词中睡过去。双腿倒是已经压得毫无知觉,但一会站起来肯定又酸麻得如万只蚂蚁在咬。 一想到自己院子里的人却可以趁自己不在自由自在的玩耍,直哉的心里越来越别扭,怎么就一点都不牵挂自己呢?连个口信都不送过来,亏自己还巴巴地把庆典专供的果子给那个小坏蛋送了过去…… 但其实艾尼亚在直哉第二天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直哉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窗外一大两小的三个雪人傻乎乎地站在庭院里,艾尼亚第一次动手堆雪人,把自己放在了中间,雪人胖乎乎的两个小爪子牵着两侧一大一小的两个雪人。 为了体现这是雪人艾尼亚,小姑娘还很珍惜地把自己从猎人带过来的一个粉蓝色蝴蝶结绑在了雪人的头上,而雪人直哉脖子上挂了一条鹅黄色的围巾。 “再不回来,雪人都要化了……” 大过年的,体术课咒术课都停了,就剩下文学课还留了一堆作业,艾尼亚写一会字帖就要往窗外看一眼。 甚尔也没闲着,毕竟干脏活可不能挑日子,叛逃的诅咒师们难道还会窝在一起庆祝新年到来吗?所以这一天甚尔就又被临时抽调前去抓捕犯事的诅咒师了。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三个雪人并上艾尼亚和葵,艾尼亚在读书写字,葵就做着刺绣活在旁边陪着。 “小姐,要么我再去主屋那边问一下?这几日直哉少爷应该没有那么忙了,回来看一下可能是可以的。” 漂亮的小脸蛋上笑容明显少了许多,伙伴们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艾尼亚也不是不讲道理非要缠着别人陪自己的性格,但突如其来的冷清还是让小姑娘想起了家。 去年,不对,是前年了,前年的新年还是全家人一起围坐在餐桌前吃大餐呢,就连一直在外面「闲逛」的三叔都赶回来了,还给自己带了礼物。可现在呢…… 艾尼亚放下毛笔,深吸口气摇摇头:“算了,没必要让你又去吃排头。” 在雪人刚刚堆起来的时候,艾尼亚就兴高采烈地拉着葵想去直哉喊回来看。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赶到家主所在的院子里,要求守门的人通报给美都把直哉喊出来。但最后连直哉的面都没有见到,还被赶来的管家斥责了一通。 脸上带着深刻皱纹的老头拖着京都人惯用的拉长腔调,状似礼貌地冲艾尼亚点点头后,面带微笑地说着:“想来直哉少爷参加新年祭典还是比这些童趣小事要紧,若是误了时辰,家主那里可不好交代啊,艾尼亚小姐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转过头还冷冷地看了葵一眼,少女脸上的笑容看到管家出现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眼看过来更是浑身发冷。 “禅院家机关众多,艾尼亚小姐没有咒力的话还是不要乱走为好,万一伤到了,还要让直哉少爷分心。” 这样隐晦的不友好还是第一次遇到,艾尼亚愣了有一会才反应过来管家是不希望自己去打扰直哉,最好安安静静地呆在院子里哪里也不要去。这也是艾尼亚第一次和直哉院子外的人正面打交道,就被挡了一鼻子灰,彻底打消了艾尼亚探索禅院家地图的好奇心。 什么嘛,都是千篇一律的低矮院落,有什么可看的,完全比不上自己家把整座死火山都挖空的气派,要不是回不去,要不是……回不去…… 来到直哉的院子里一直被捧着宠着的小姑娘难得感受到了郁愤,管家眼里把自己当成个直哉养在院子里的宠物的淡漠就和,就和父亲看夏野一样,甚至还不如父亲看夏野呢。 越想越气的艾尼亚很想去找直哉告状,倒也不是不能悄悄溜进去找人,但人家的长辈都把态度摆得这么明确了,已经被母亲狠狠教育过不能随便做白工的艾尼亚放弃了把这一整个院子的人都清理掉的念头,垂头丧气地被葵牵着回到了冷冷清清的院落。 那个时候甚尔还没有出去做任务,看到怏怏不乐的艾尼亚一点也不意外,把小姑娘招呼到自己身边,捂上被风吹得冰凉的小脸。 “没见到?” “嗯……” “呵。”少年冷绿的眸子想起了什么似地,和外面的风雪化为一体,但还是不忍心见艾尼亚如此失落,“再过几日祭典就结束了,你很快就会见到直哉了。” 甚尔确实说的没错,正当艾尼亚抱怨直哉怎么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门外传来美都的声音。 “艾尼亚小姐,请您更衣,直哉少爷请您过去参加家宴。” “诶,直哉要我过去吗?” 在两个侍女四只手的服侍下,艾尼亚很快就换上了为了新年新添的小袖付下,一层层的绸缎将女孩包裹成只能小步挪动的玩偶,平日里的活泼可爱也被勒在紧紧的腰腹下,看起来总算有了几分淑女之意。 这么听起来艾尼亚平日里好像过得和个野孩子似的其实也不准确。小姑娘的仪态由基裘奶奶亲自教导,在大场合下很是拿得出手,但奈何一家子都对艾尼亚或多或少有几分溺爱,私底下有些懒散的模样只觉得可爱,谁也狠不下心来板正。 到了直哉这里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个小朋友乐得没人看管,在榻上歪歪斜斜地滚作一团更是常有的事,男孩自己就很讨厌那副规矩模样,有个人跟他一起没骨头就更开心了。 但家宴这样半正式的场合,若没个正形只会被人看笑话,当艾尼亚作为一个不能再标准的仕女出现在直哉视野中时,男孩隐隐揪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直哉!你都走了好几天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作为睡觉摆弄自己都不会惊醒的人,在一年多的相处里直哉总算在艾尼亚的心里挂上了号。小碎步地奔向站在家主旁边已经有略具青松之姿的直哉,艾尼亚笑弯了眼睛,还不忘先向挺拔威严的直毘人行礼。 “叔叔新年快乐~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小女孩蜜糖似的嗓音让严肃的直毘人都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难得伸出手抚摸了一把艾尼亚整齐挽在脑后的发髻。 “小艾尼亚好久不见,在禅院家住得还开心吗?” 过了一年,小女孩比直毘人刚见到她的时候又长开了些,绮丽大方的五官仍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上挑的猫眼里浮动着细碎的光点,每次笑意盈盈地眨眼时,漆黑的瞳孔都像被清泉水包裹着微微颤动,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一点再看个仔细。 自己的儿子眼光不错,这一年来直哉院子里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往直毘人的耳朵里传。这位不怎么出门,一心修炼体术和学习的小女孩让直哉也多了几分积极向上的心,作为家长直毘人还是挺满意的,也就没太干涉两个人的相处。 如今再见到这位可爱又有礼貌的小姑娘,直毘人都有些遗憾为什么艾尼亚不会咒术,否则长大后的风姿便是娶作正室也无妨,以禅院家的地位,难道还非要从那些附庸的小家族里挑人不成? 可惜了,对咒术毫无天分,最多也就只能养作侧室。 不动声色地已经在心里给艾尼亚盖上了评价,直毘人温声对两位小朋友说:“直哉带着艾尼亚先去歇着吧。” 但留给两小只独处的时间并不多,艾尼亚只抱怨了一番自己的无聊,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直哉再不回去,自己精心堆的雪人都要融化了,家宴就已经开始了。 和其他禅院家的女眷待遇一样,艾尼亚跪坐在直哉的身后以示恭敬,小小的条案上摆放着各色中看不中吃的佳肴,眼花缭乱中竟只有那碗味增汤是热的。不管来了多久,霓虹的传统食物艾尼亚还是吃不惯,但小孩子饿得快,在饥饿的驱使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吃了不少。 但其他女眷们却仿佛是辉月姬下凡,只喝露水一样,条案上的食物几乎都没怎么动,看着认真吃饭的艾尼亚,女孩左右都投来惊讶又鄙夷的目光。 「看,哪里来的乡巴佬!」 过分可爱的容貌,和家住继承人的亲密关系,以及家主的认可,让艾尼亚在一露面就收获了全场的注意力。直哉的本家姐妹们更是挑剔地将女孩从头到脚全部打量了个遍,但从外表没能挑出来的毛病,在「贪吃」上总算让她们抓到了把柄。 “真是能吃啊,胃像无底洞一样。” “照这么吃以后不得胖成猪?” “也不知道直哉弟弟看上她哪一点了,这么粗鲁。” …… 细细碎碎的交头接耳像一张细密的网,在京都女孩们轻轻柔柔的嗓音里和隐晦鄙夷的目光中,缓慢地向艾尼亚缠绕过来。 小姑娘看这些弱鸡一样,伸出根食指就能把她们的太阳穴戳穿的女孩们完全像看另一个物种,是她从来没有相处过的同龄人,奇怪得连去搭话的兴致都没有。本以为美都就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奇怪的人在整个禅院家的还有不少。即使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心烦意乱的艾尼亚,被一直不停的碎语弄得都有些头疼。 这孩子真是遗传了她妈,听不得噪音。 坐在前面的直哉也能将这些尖酸刻薄的小声议论听个大概,本是想要邀请艾尼亚来感受一下禅院家的氛围,却被这些不懂得尊重的家眷们毁了个彻底,心中一时又心疼又气愤,但还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看吧,如果没有我的庇护,你在这个家里将寸步难行,这都是甚尔给不了你的,只有我,只有禅院家的继承人才能让她们闭嘴,让她们奉承你,敬仰你。」 即便已经是早熟得过分的孩童,在别的同龄人还在哭着闹着不想去上学的时候,直哉就已经知道成为家主是自己唯一要走的路,甚至与男女关系也早早萌生出了一些微妙的超前遐想。 但无论如何还是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直哉的世界就是禅院家圈起来走上一天也走不完的土地,稚嫩的触角还未生出探索外部世界的念头。如何在这个等级森严,但他过得如鱼得水的家族里更好的生活下去就已经是直哉对这个世界的全部认知了。 习惯性地推论,艾尼亚如果想要在这个家族里好好的生活下去,终有一天要学会向他低头。而今天的家宴,只是直哉无意识举动下向艾尼亚展示自己家族地位的一次尝试。 「再等一下,让艾尼亚更深刻地感受到来自族人们的恶意,她就会知道只有自己的臂弯才是她的避风港。」 可当直哉总算酝酿好,打算转过头矜持地指责身后女孩们不得体的言行时,男孩惊讶地发现,艾尼亚的位子上已经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说: 直哉现在的很多行为都是无意识地探索,只是直觉认为这么做对自己更有利,就这么做了,还远没有到步步为营的地步。想念艾尼亚所以邀请她来是真的,但想要借家宴让艾尼亚向自己寻求帮助也是真的,人果然是复杂的生物呐。 第十五章侧室 艾尼亚早就在直哉酝酿到底什么时候转头才是好时机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戳死那群弱鸡的心了。纯粹的,猩甜的,想要摧毁这些碍眼东西的欲望在艾尼亚的胸腔中慢慢积累。为了不让自己做白工,艾尼亚悄无声息地沿着墙边溜到了外面,宁可在外面吹冷风也不想回去吃那些生冷的东西,还一边要听奇怪的话。 禅院家的女孩都这么奇怪的吗,明明饿得不停吞咽唾沫,还要嘲笑自己吃得多。唔,妈妈好像吃得也不多,但是妈妈不饿啊,又饿又不吃的,这不是有毛病吗?艾尼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母亲的小食量其实也是强制挨饿留下的后遗症,自己吃东西从未受过限制纯纯是出于艾比的一片爱女之心。 伊路米和艾比的血脉不需要控制身材来讨好男人,哪怕是基裘奶奶有时摸着艾尼亚吃得饱饱的小肚子发愁,也都被艾比用孩子在长身体给挡了回去。 小女孩摸了摸自己因为吃得半饱而微微鼓胀的胃部,总觉得还想再吃点什么热乎的,来一碗热腾腾的拉面也可以呀。 家主所在的院子比直哉的又要大了不少,因为是难得全家人齐聚一堂的家宴,大部分仆役侍女都赶去帮忙来,被白雪覆盖的院子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影。隐身在暗处的守卫见艾尼亚虽然脸生,但穿着精致华贵,长得粉装玉琢地,以为是禅院家足不出户的哪位小姐,就这么让她晃晃悠悠地把整个院子逛了一遍,来到一个隐秘的小花园。 天空中还在不停飘落一团团雪絮,让园子里的假山石上盖上更厚的羽绒被。艾尼亚把手压上去就能得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小姑娘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兴头上来了把花园里错落有致的山石上都要加上一个掌印才肯罢休。 柔嫩的嘴唇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中已经有些发乌,但艾尼亚觉得自己玩得很开心,即使手都冻红了也没有察觉,知道把每一块大大小小的景观石都盖上自己的戳才满意地停下来。 “玩得开心吗?” 木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沉闷的嘎吱声,心情依然有些郁郁的艾尼亚并没有回过头。这个园子里还有其他人从她一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不大不小的花园角落里还有一个茶亭,几个人就坐在那里附庸风雅的评茶,并顺带围观了艾尼亚的全部幼稚行为。 “小姑娘很有活力啊,这是哪家的小姐?” 来人见艾尼亚没有理会自己并没有生恼,而是弯下腰把艾尼亚通红的手笼在手心里想要给她暖手。艾尼亚轻轻挣了下没有挣脱,又觉得手确实冻得有些麻了,有人自愿过来给自己暖手还挺舒服的,便索性任由这个人牵着自己往茶亭的方向走。 “你是谁?” 艾尼亚仰起头,好奇地问这个可以当自己爷爷年纪的男人,厚厚的羽织把男人因为衰老而有些佝偻的身体压得更低了些,微微低头看向艾尼亚时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让艾尼亚想到了杰诺爷爷。 只不过这位爷爷为什么要带一块抹额呢?是不能吹风吗?这不是奶奶们才会带的东西吗?艾尼亚觉得有些滑稽,眼睛亮晶晶地往男人的头上看了又看。 “我是来禅院家做客的,你可以叫我加茂爷爷。” “加茂爷爷。” 对于喊人艾尼亚从来不害羞,嘴甜得很,二话不说就喊了,把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笑着对一起品茶的说:“你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乖的小丫头了?” 等艾尼亚跟着一起走到茶亭里才发现这里有咒文保护,将冷空气统统隔绝在了外面,几个人围坐在火炉前,看着安逸得很。 一个有着禅院家特色绿眼睛的爷爷特意带上了自己的老花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艾尼亚,才犹豫地说:“这是直哉捡回来的那个小丫头?要不是今天在家主那里见了一面,还真认不出来,真是个标志的姑娘。” 艾尼亚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被形容成「捡回来的小丫头」对她其实是一种看低。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直哉怎么没看着你?”确认不是本家的小女儿后,坐着的另一位禅院家的长辈就拧着眉开始说教起来,“大冬天地到处乱跑,还玩雪,一点斯文都没有,真是缺乏管教。” 说罢还从鼻腔中挤出一声不屑的哼,没有咒力的艾尼亚在这位古板的禅院家族老眼里就是个供少主玩乐的摆设,摆设怎么能长了腿自己乱跑呢,真是该让直毘人早点续娶一位,紧一紧这些孩子们院子里的规矩。 心情已经很不晴朗的艾尼亚本来是可以把这个老头子说的话当作耳边风,连个白眼都不惜的搭理,可一向在这方面迟钝的艾尼亚今天就好像脑子里突然搭上弦了一样,从这个人的鄙夷之中听出了对自己父母的鄙薄,明嘲暗讽说的其实是自己缺乏家教。 这下小姑娘就不乐意了,这不是羞辱自己嘛! 被握在加茂手中的指甲开始不自觉的伸长,盯着这个一脸像看到了世间污秽而皱眉的老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但杀气仍很好的收敛在身体里,除了感受到手中异样的加茂,其他人只是觉得小姑娘被人说了后心怀不满。 “小孩子嘛,就是要活泼可爱才好,你们家要是不稀罕,那不如给我,我带回加茂家去当干孙女养,好不好,小朋友?” 说着男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艾尼亚拉到身边,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一只手则仍然牵着艾尼亚指甲忽长忽短的手,亲昵地笑着打破有些凝滞的场面。 但实际上男人正缓慢地用自己的咒力感受着艾尼亚蓬勃强大的生命力,即将枯竭的身体面对这样鲜活的肉体,加茂贺吉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太诱人了,这样的肉体拥有无限的可能,是绝佳的容器,是可遇不可求的试验品,加茂贺吉认真地在思考要如何才能把这个鲜嫩的小姑娘拐回加茂家。 艾尼亚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天全部遇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才见了自己一面就要带自己走,是觉得自己很好骗吗? 先躲开了男人放在肩膀上的手,艾尼亚觉得这个老爷爷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淡淡的尸臭。但又看着确实是一个大活人,有着活人才有的温度和脉搏,艾尼亚决定离这个虽然看起来很和善但其实很奇怪的老爷爷远一点。 但在旁人眼里,艾尼亚就是微微皱着鼻子,一听到要被带走就立刻从加茂贺吉的搂抱中挣脱出来,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贺吉老兄,这怕是不好吧,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早有耳闻直哉那小子看这个小丫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侧室,作为长辈总不好把两情相悦的小情侣给拆散咯。” 还是最先认出艾尼亚是谁的那位禅院家的长辈率先出来打圆场,给艾尼亚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有些白胖的中年大叔倒是没有另一个禅院老爷爷那样古板,觉得这个漂亮有立场的小姑娘很讨人喜欢,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窥见日后的风姿。 侧室嘛,有没有咒力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这是自己的子侄先圈养起来的人,来一段忘年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但「侧室」这个词对艾尼亚来说还很陌生,直哉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自己的父亲还有几位侧室,她们还给自己生了几位兄弟姐妹。艾尼亚的嘴里自己的家庭是非常幸福快乐的,这让年幼丧母的直哉隐隐有些自卑,再不愿将其他伤口揭给艾尼亚看。 “有什么不好的,被加茂家收养的话,以后身份还能往上抬一抬呢。” 占据加茂贺吉大脑的羂索还想再努力一下,这样好的胚子太难得了,没准她就能受得住宿傩手指的咒力,诞下日后宿傩受肉的容器呢?若是留在禅院家,以后生的子嗣是禅院的血脉,那很多事情操作起来就不方便了啊…… 被羞辱后冲动的情绪被打断后,艾尼亚失去了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对自己横眉竖眼的老爷子的兴趣,捧着茶盏小口啜饮着,感觉稍微暖和了点便想告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外面的人都好奇怪,在恢复念力前,艾尼亚都不想再出来了。 一趟奇遇把一直十分向往枯枯戮山外生活的艾尼亚活生生逼成了半个小宅女,胡乱行了个礼便在加茂贺吉欲言又止地眼神中匆匆离开了这里。 “贺吉老兄啊,这可不像你啊,那眼睛都快粘在小丫头身上了,传出去可不像话。” 历史悠久的庞大家族里,什么奇闻逸事没有发生过?兄妹相亲,叔嫂私通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丑事,亵玩个把娈童幼女什么的都算是最低级的轶闻。 不像话的并不是对艾尼亚有什么想法,而是对禅院家继承人的人有什么想法。 这位白胖大叔不满的并不是加茂贺吉脑子里污秽的想法,而是自己已经明确告诉他这是禅院家继承人看重的人,这位相识已久的老友依然想要把人弄回去,这就涉及到挑衅禅院家的尊严。 在维护家族尊严面前,维护艾尼亚的名声只是顺带的敲打。 “实在是生得玉雪可爱,望之心爱啊。” “你啊你,可真是为老不尊哟。” “见笑了,见笑了……” …… 当艾尼亚转转悠悠总算回到直哉的小院落里时,刚刚莫名其妙受的气在欣赏完这一路的雪景后又消散得差不多了,除了回家和妈妈的话,艾尼亚现在的小脑袋瓜里装不下太多其他影响心情的事情。 所以当她回去,直哉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抱住她时,艾尼亚还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艾尼亚!你急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一声招呼也不打,我又不敢跑出来,你知道我坐在那里有多煎熬吗?!” 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砸得艾尼亚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见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老爷爷们前,自己先是因为那些奇怪的女生们从那场不怎么好吃的宴席上偷偷溜了出来。 是不是给直哉添麻烦了?艾尼亚有些烦闷,感觉今天自从穿上这一套勒得不行的衣袍起胸口就一直憋闷得厉害。除了最开始见到直哉时是开心的,接下来所有的都是让小姑娘郁烦的事。尤其是走了这一圈后,这种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家,想要回到妈妈的怀里…… “旁边叽叽喳喳的太聒噪,我坐不住了,就在外面的园子逛了逛,见到几个奇奇怪怪的老爷爷,聊了一会就回来了。” “什么?老爷爷?你没有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吧?” 直哉有些急了,艾尼亚与禅院家的格格不入他是一直心里有个底的,自己的那些长辈们满嘴都是规矩束缚,一言一行都要符合本家规范才不会给禅院家丢脸。 艾尼亚那样跳脱直来直往的性子,要是惹怒了哪位脾气坏的长辈,那最差的后果可能就是被丢进咒灵堆里! 但艾尼亚摇了摇头,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是自己惹到别人?怎么就不能是别人惹到自己呢?还没等直哉放下心来继续教育艾尼亚从聚会上一个人偷偷跑掉的行为,艾尼亚问了一件他一直没敢提起的事情。 “诶对了,什么是侧室啊?为什么他们说我以后是你的侧室啊,直哉?” 第十六章雪夜 “诶对了,什么是侧室啊?为什么他们说我以后是你的侧室啊,直哉?” 艾尼亚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还算情有可原,到底年纪小,那些男女关系上的污糟东西艾比和伊路米也还不曾让她见识过,就连为数不多交好的那几个黑帮家族的家庭也都夫妻恩爱,只是产业不太光明。 就是问她「小三」是什么意思,艾尼亚估计都不太明白,更何况是这么正式的称呼。 男孩想要继续宣泄自己受到惊吓后对艾尼亚的说教,却被这个问题一下子全堵了回去,脸色涨红,嘴唇蠕动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直哉?” 艾尼亚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一个答案,有些不耐烦了,腰带紧紧勒住的胸腔愈发憋闷,素日里粉白的脸颊上带上了一抹异样的潮红。平日里看起来元气十足的小姑娘现在站在那里头重脚轻,出门时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垂落了几缕发丝,看起来多了几分不符合她年纪的妩媚。 小孩子不懂事,到底还是受了凉。在雪地里疯玩一通后,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的寒气,现在开始绵绵不断地反上来,让艾尼亚的头一阵阵发疼,而直哉迟迟不回答自己的作态也让小姑娘更加憋气。 “不说就算了,我去问别人。”转身就要离开院子,去外面随便找个人问个清楚。 “侧室,侧室就是你以后是我的女人,但不是我的妻子,因为你没有咒力,所以我不能娶你……” 直哉怕艾尼亚跑出去问到的是更加不堪入耳的解释,一咬牙说了个最简单的概括。但艾尼亚依旧很疑惑,为什么突然就扯到以后,还扯到娶妻了?自己才7岁出头,这也太遥远了吧?自己都还没想过以后要不要结婚呢,怎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安排上了? “什么?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女人?你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要不是我以后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小男孩挺着胸膛,气急败坏地把「女人」这么成熟的字眼挂在嘴边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可在艾尼亚看来却完全是无理取闹,毫无头绪。 “我们不是朋友吗?” 艾尼亚微微歪头问道,太阳穴处的血管一跳一跳,还能耐得下性子和直哉说话而不是一走了之已经是她对直哉友谊坚固的证明了。 “是,我们是朋友,但十年以后呢?等我们长大了以后呢?我把你救回来,好吃好喝地把你供大,把你纳为侧室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所以侧室其实是一个侮辱的词?”直哉在慌乱中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让艾尼亚揪到了漏洞,“是因为要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丈夫吗?那这么说的话,其实做你的妻子也是一种侮辱啊?” “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不管哪一个我都不会做的。” 直哉斟酌再三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这个自己捧在手心里捧了一年多的小姑娘解释正室和侧室的区别,才不会让她的骄傲破碎在地上?但没想到艾尼亚哪一个都不稀罕,眉头微皱,表情厌烦得好像多听一句都是脏了她的耳朵。 本想要艾尼亚有危机感,着急央求表达一下对自己的在意,那自己肯定就会对她一心一意,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情谊又怎么会是家族安排的联姻可以相比的呢?便是娶一位没有咒力的女人为妻又怎样? 但直哉万万没想到时常抱在怀里安睡的小姑娘对自己却是半分男女之间的旖旎心思都没有,压根就没有开这个窍。 “艾尼亚小姐,身为普通人,能成为未来禅院家主的侧室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还请小姐不要辜负了直哉少爷的一片情谊。” 跟随直哉一起回来的美都焦急地跪在地上想要两个娇贵的小主人停止争吵。但作为已经快成年的女性,美都对艾尼亚骨子里隐藏的倨傲把握得更精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踩在了艾尼亚忍受的边缘上,让小姑娘胸腔中的冷戾躁郁不断蔓延。 “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直哉,你知道的,我总有一天要回家的。” 所以根本就没有未来。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直哉的嗓子有些哑,事情的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是想要带艾尼亚去见见不一样的场面,却突然拐成了艾尼亚终有一天要离开。即使现在艾尼亚仍分了一大半心神给甚尔,但至少大部分的夜晚这个又美丽又骄傲的女孩还会安安稳稳地窝在自己怀里安眠。 为什么要离开? 一想到自己在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而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实际上一直在想着如何离开这里,即使是想要回家,直哉的心口就疼得厉害。阴郁,躁动而狂热的负面情绪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冲刷,就连眼睛都开始爆出红血丝。 “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禅院家的所有人都好奇怪,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我只想回家,我只想要妈妈!” 小姑娘的头疼得快要裂开,脸上的潮红愈发深,但在室内的暖光下竟一时无人发现。身体的不适让艾尼亚情绪更加崩溃,今天一系列的不顺让她理所当然地对着整个屋子里最亲近的人发泄了出来。 她是想要回家,但不是现在。 但直哉当了真,小少爷红着眼被艾尼亚气得头晕目眩。这就是自己珍爱的人,用了所有稚嫩的手段保护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小小少年觉得自己付出地所有心血全部打了水漂,一直以来无法掌控艾尼亚的惶恐让他心中无法遏制地产生出了庞大的污浊的欲念。 必须要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没了自己,她就什么也不是。 失去了我禅院直哉的庇护,艾尼亚在这个世界上将寸步难行。 幼稚的报复欲最终迫使着男孩说出了后悔终生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趁早走,现在就走,把所有的衣服都脱干净了,把禅院家给你的恩惠都还回来,然后立刻马上滚蛋,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直哉少爷!” 葵惊叫出来,但被直哉赤红的眼神恶狠狠地钉在原地。 艾尼亚愣了一下,脸上的潮红都消退了些,灵动圆润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但又很快厌倦地垂下蝶翅般颤动的羽睫,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认错啊,求饶啊,只要你说你不走了我就放下所有的尊严来祈求你的原谅。挺直着腰杆,梗着脖子的直哉胸口剧烈起伏着,等待艾尼亚的低头。 但小姑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初雪般的手抹上了腰间的绳带,轻轻一扯,勒了艾尼亚许久的袋带就落在了地上,连着背后精致的带枕一起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层层衣物穿上去费了许多功夫,但脱下来却极快,很快地上就散了一堆昂贵的正绢,艾尼亚身上就留下了最里面的一层白色的襦襻。 “可以了吗?要是觉得不够的话,这一层我也可以脱掉。” 总算可以痛快呼吸了,艾尼亚脱掉这一堆累赘后舒畅地深吸了几口气,缺氧的大脑可算是没有那么晕眩了,但看在直哉眼里就变成艾尼亚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心如同掉下没有底的深渊,一直下坠,没有尽头的慌张席卷而来。 如小兽一样清澈的纯黑眼睛看过来时直哉的嘴像被下了咒术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不知所措得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愤怒,惶恐,屈辱,不甘,尊严…… 即使和艾尼亚相处了不短的时间,禅院在直哉身上留下的刻印让他无法开口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衣着单薄的艾尼亚向昏黄的夜色走去,纤细的脊背在寒冬中依旧挺拔如刀剑,是他握不住的锋利。 “直哉少爷,直哉少爷,这样冷的天,艾尼亚小姐她不能走啊!” 葵扑倒在直哉的脚下,扯着他的下袍祈求着,但已经被艾尼亚毫不留情地决绝离去给彻底激怒的直哉,直接将她踹倒在了一旁。 “她不是厉害吗?让她滚!” “哎呀,艾尼亚小姐真是太不懂事了,难不成还要直哉少爷去求她回来吗?这让我们少爷的面子往哪里放?” 是啊,这面子往哪里放? 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刻进掌心,猩红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板上,手心传来的疼痛不及直哉胸口撕裂的万分之一。 不管直哉的院子里是如何乱作一团,艾尼亚身着一件单衣在冬日的夜晚里潜行,觉得身上更加烫了起来。小姑娘还不太清楚吹风受凉就会生病的因果关系,失去了【缠】的保护后她一直都被照顾得很好,这还是艾尼亚破天荒的第一次感受到风寒。 溜出去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按照一个大致的方向,艾尼亚被迫进入的【绝】让她完美地与夜色融为一体,再搭配上揍敌客家的潜行步伐,艾尼亚就这么一个人顺利地摸出了禅院家的高墙,简直有如神助。 除了冷得厉害。 艾尼亚觉得头越来越晕,身上越来越烫,在离开禅院家后沿着唯一一条道路全速奔跑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渐渐体力不支,眼前一片片发黑。 好难过,为什么直哉要说这样奇怪的话,艾尼亚想不明白。不管他是个怎样的笨蛋,自己都从来没有嫌弃过他,还一心想要和他做朋友,可为什么只是想要回家就要赶自己走呢?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不讲道理地凶过,艾尼亚胸口堵得厉害。 身体越来越沉重,但艾尼亚就是倔犟地一心想要离开这个越待越憋闷的地方,尤其是直哉都说了这样的话了以后。 再也不和他好了! 甚尔哥哥也不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就不见了,也不想和他好了! 艾尼亚冻得眼前都快出现幻觉,以为直哉追出来想要拉她回去,但实际上除了影影幢幢的树影,和惨白冰冷的月光,这条路上只有艾尼亚一个人的身影。 幸亏这个冬夜没有继续落雪,就连寒风也停止了呼啸,但仅仅是低温就足以让艾尼亚肢体僵硬,最终不得不缩在路边,期待有没有什么过往的车辆可以捎带自己一程。 也是她命不该绝,在即将失去意识前,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艾尼亚面前,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有些疑惑却惊喜万分地推开后驾驶座的门。 “呀,小姑娘,还记得我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还穿这么点衣服,都冻坏了。” 艾尼亚勉力睁开眼睛,发现是下午见过的加茂爷爷,顾不得这个老爷爷身上的奇怪,艾尼亚迫切地需要取暖。 “好冷,带我走……” 第十七章失踪 过度失温让艾尼亚一被抱上车就精神难以支撑得晕了过去,小女孩冻得浑身发紫,不停地往身边的热源靠近,昏迷中车上发生的所有交谈都没有听到。 “长老,我们现在是回祖宅还是?”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长者小心地把女孩抱起,冻得冰凉的手脚都捂在怀里,自己都冷得打了个哆嗦,一副万分珍视的模样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老人虽然是有一些不可明说的喜好,但这么重视却是第一见,要不然自己也不用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一具尸体去喂豢养的咒灵了。 “回南禅寺那边吧,比较方便。” 南禅寺这边有什么呢?除了有从江户时代就传承下来的禅宗寺庙,写意的庭院风光,还有一些彼此相距甚远又占地开阔的住宅,其中就有加茂贺吉 aka 羂索的秘密基地。任是谁也想不到离宝相庄严的宗教场所相距不远的地方就豢养着漆黑污浊的咒灵,是羂索进行人体实验的场所。 可不能让难得一见,以为已经泡汤了却又从天而降的实验体,因为失温这么愚蠢的原因而死在路上,在加茂的催促下,黑色的轿车一路疾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自己位于南禅寺附近的宅邸。 长着老人斑,皮肤已经粗糙起皱的手掌下,鲜活的肉体就是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却依旧饱含生命力,只是短短的路上时间艾尼亚就已经快速恢复过来,就连心跳也从一开始的微弱变得强劲有力。 “真是,奇迹啊……” 庞大的咒力从老人的身体涌出,向艾尼亚蜷缩的身体包裹而去,阴冷粘稠的感觉让艾尼亚十分不适,几次挣扎着想要摆脱却被伸出触手的咒力牢牢按在后座上,最终只能任由咒力流淌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小家伙力气还挺大。” 依着咒力可以把人绞成两截的力量才勉强制住艾尼亚,这样的成长潜力让加茂有些犯嘀咕,等这个小丫头长大到可以诞下受肉载体时,自己还能控制得了她吗?又不敢随意给艾尼亚用咒纹,怕会损坏这具身体的潜力,加茂陷入沉思…… 当艾尼亚终于苏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小姑娘窝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看着有些陌生的屋顶花纹一阵恍惚。 “你终于醒了,再醒不过来我就要急坏了。” 一个老迈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艾尼亚看了慈眉善目的加茂贺吉好几眼,才想起来自己的遭遇,最后是这位老爷爷把自己从冰天雪地中救了回来。 “谢谢爷爷……” 艾尼亚的嗓子干哑难听,像锈了的刀子在钢板上划过一样,小姑娘自己都受不了地皱起了眉毛。 “渴了吧?你都昏过去快一周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艾尼亚乖顺地半撑起身子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才感觉好像身体得到了滋润般活了过来。 “都这么久了吗?那直哉……” 直哉有没有找我?甚尔有没有着急? 虽然心里发誓赌咒再也不要和直哉做朋友了,但小姑娘对那个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小男孩还是有几分眷恋,即使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也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他。 “禅院家吗?这几天风平浪静,没什么寻人的举措,想来是对你的失踪并没有放在心上。” 老爷爷叹了口气,有些怜爱地替艾尼亚拂开粘在脸颊上的发丝,艾尼亚握着杯子的手指逐渐捏紧发白,但很快又松开,抬起头露出一个笑。 “这样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他们非要拉我回去的话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眼角带着泪意的话,这个灿烂的笑容可能会多几分真实性。但小女孩已经学会了逞强,在一个人雪夜里踽踽独行时悟到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么不可靠的道理。 他们给予的,都是要收取回报的。 就连这个加茂爷爷家,艾尼亚也不想多待。被赶出禅院家后,艾尼亚再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否则骄傲的心就会要被人踩在地上,为了头顶的一片瓦,身上的一件衣而低头。 可是,才一个七岁多一点的孩子,又如何能够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呢?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艰难,艾尼亚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好想家,好想回家…… “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不懂得珍惜,小姑娘,你不如留在爷爷这里吧。我这里清净,人少,没有禅院家那么多纷扰,就当是我一个老头子晚年孤独,留下来陪陪我?” 加茂贺吉把自己干瘦的手放在艾尼亚睡得毛茸茸的头顶上轻拍了拍,满是疼爱,松弛的眼皮褶皱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里的锋芒。 无处可去的幼鸟哟,只能留在巢穴里才能等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她会留下来的,就和其他那些在污泥中挣扎的鸟雀一样。 艾尼亚心中空荡荡的,捂在被子里也依旧冷得厉害。 意气之争?趁机的解脱?都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为什么就这么冲动地离开直哉,只觉得那时留在禅院家里就连呼吸都是憋闷的,不顾一切地就想要逃离。可即便是凭着浅薄的生活阅历,艾尼亚也知道还是个孩子的自己是无法在离开大人的看管,在这个世界上体面地生活下去的。 如果再继续任性下去,连这个幸运收留自己的巢穴也要离开的话,那自己就会变成以前陪四叔做任务时在巷子深处窥见过的流浪儿那样,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 毕竟又有谁会雇佣一个孩子,去杀人呢? 如果自己过得太辛苦的话,妈妈知道了会很心疼吧。 大不了长大以后尽自己所能地帮这个爷爷做些事情吧,杀人放火的那种。 孩童的身体在执行任务时是保护色,但此时也限制了艾尼亚的生存方式。权衡再三后,骄傲的雏鸟不得不向现实的物质生活低头,用被滋润过的嗓子说出妥协的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 …… 但实际上,这个安静偏远的宅邸里的生活远比艾尼亚想得要轻松。 除了要按照老年人早睡早起的生活步调外,每天早起陪着老人诵念佛经之余,就全部都是艾尼亚的自由活动时间。除了不能随意外出,不能与外界沟通,艾尼亚就是这个院子里除了加茂贺吉外的第二号人物。 老人的饮食很清淡,但也不会限制艾尼亚吃她想吃的东西,宅邸里的厨子全部听她使唤,满足她的各种异想天开的要求。生活用品上就更加不计成本,极力满足艾尼亚的所有需求,就连日常穿的衣裙都有人上门来量身定制,过得比在直哉的院子里还要奢侈。 失去了来自直哉和甚尔的管束,艾尼亚并没有如脱了僵的野马一样放纵,反而更加勤学苦练体术并加大了对念力的冥想,只想早日回到熟悉的世界。 而加茂贺吉则在默默观察着艾尼亚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被禅院家捡回去的孩子,只有从小就被人精心照料着长大的孩子才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富贵而慌了手脚。看着艾尼亚对西阵织的精致华美的外衫也波澜不惊的样子,加茂贺吉对小姑娘的身世有了探寻的好奇。 但谁也不知道艾尼亚是怎么来到禅院家的,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再要问及她的父母就闭口不谈,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吭。加茂贺吉尝试过几次后就把艾尼亚的身世查清楚的念头先放在了一边,更关注起他实验的结果。 这是第一个容纳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后,还没有立刻死去的女孩儿,但似乎又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宿傩并没有在艾尼亚的身体里醒过来,女孩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每天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 早课,冥想,体术,冥想,睡觉。 除了对吃十分挑剔外,别无所求,自己练习时磕了碰了弄得青一块紫一块也不会哭泣,甚至那些印记过一个晚上就会恢复原状。 让加茂贺吉都怀疑,是不是如果不用咒术将宿傩手指埋入艾尼亚小腹,而是用普通手术的方法,女孩苏醒过来时也只会看到一片光洁的皮肤。 真是天生的好材料,加茂贺吉端着茶,看着训练场中对自己毫不留情的艾尼亚不停地挥洒汗水,在心中默默赞叹。 但艾尼亚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异。 肚脐下方总是隐隐传来寒意,如同整个腹部都贴在冰面上,怎么捂也捂不热。但这股阴冷之意又会缓慢地化作念力流淌进身体的每一处,让艾尼亚一直干涸的念力终于得到了滋补。 但这股念力又和自己与生俱来的念力有些格格不入,它阴冷又粘稠,流动十分滞涩,艾尼亚需要十分努力地冥想才能将这股新生的力量转化成自己熟悉的温暖。 大量的冥想让艾尼亚感到精神消耗得特别快,变得十分容易困顿,有时和加茂爷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打个哈欠,双眼困得都睁不开。这时加茂爷爷就会很体贴地让自己去睡觉,但睡觉醒来又会发现双腿之间会流淌出些许透明的黏腻。 若不是知道自己从小就进行了大量的抗毒训练,艾尼亚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尝试给她下药,把她迷晕过去。 而艾尼亚正睡得香甜,双腿夹着被子不住磨蹭时,任务归来的禅院甚尔差点没把直哉的院子掀翻。 “这么冷的天,你竟然就让她一个人穿成那样跑出去?” “然后还不及时派人出去找?” “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会直接冻死在外面?” “我就只是出去了短短一个星期,回来以后天都变了,所以人呢?到底有没有消息?” 惨白着脸,手中紧紧捏着一个被泥水弄脏后,显得有些脏的粉蓝色蝴蝶结,直哉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男孩心中的懊悔已经在等待的这几天里将他彻底吞没,尤其是当他知道艾尼亚一直记挂着他,就算堆雪人也给他堆了一个时,酝酿已久的怨恨化作锋利的尖刀将直哉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没想会变成这样的…… “找不到了……”直哉低垂着头,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派出去的人只能追踪到艾尼亚一个人离开的痕迹,然后在大路边就消失了。” 不知道是谁把艾尼亚带走了,又为什么没有还回来,直哉现在都不想追究这些,只能庆幸派出去搜寻的人没有带回来一具冻僵的尸体。 抱着双臂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会伸出手把这个现在知道后悔的小崽子的脖颈扭断,甚尔靠在窗边,紧绷的肌肉说明他的一直在蓄势待发,巨大的压迫感让直哉更加喘不过气。 “有人把她带走了?” 冷绿的眸子看着带有哭腔的直哉满是漠然,本来就是为了看顾黏人的小家伙才顺带过来教导这个没轻没重的小崽子,现在倒好,直接把人给弄丢了。甚尔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全部理智蒸干,仅剩的一丝理智还是因为如果要找人的话,还需要依赖禅院家的人手。 可若把艾尼亚带走的人是个像禅院家这样庞大又闭塞的家族呢?被藏到庭院里的花朵又叫人如何分辨? “你先把这个欺上瞒下的东西收拾了。” 甚尔指着瘫在地上软成一团的美都,若不是她包藏私心,让艾尼亚堆完雪人后来找直哉时直接通报给了管家,又如何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紧绷到一言不合就要直接散伙。 “然后再派人继续找,找到为止!” 除了在猎人世界里无望搜寻的艾尼亚父母外,又多了一组寻人的绝望者。 第十八章汤药 艾尼亚觉得小腹的阴冷愈发严重,即使能给自己带来念力的恢复也不能再忽视伴随而来的不适了。可跟加茂爷爷说后,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了一番,照了X光,拍出来的片子上什么也没有,抽血验血折腾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可能是那天晚上被冻得受了寒凉,只能慢慢喝药调养。 艾尼亚半信半疑地被加茂贺吉牵着手领着坐上车,黑色的轿车飞驰着离去,把现代化的大都市抛在了身后。 也不怪艾尼亚会一直盯着窗外看,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呆在十分古朴传统的和式建筑群里,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地方都是如此,今天被带出来检查一番,才发现原来也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总算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一同坐在后座的羂索,透过加茂贺吉的眼睛看着穿着蓬蓬裙摆的艾尼亚,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手指有规律地敲击在后座的扶手上。 双面宿傩,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拥有四只手两张脸的鬼神。 在千年前咒术师们发起的围攻中落败,二十根手指化作的特级咒物却无法被任何方式毁坏,就好像是专门留下等待诅咒之王再次降临的载体一样,只能被封印住,然后散落在霓虹的各个地方作为结界的一部分。 但自从五条家的六眼诞生后,仿佛是打破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平衡,全国境内各处的咒灵数量逐渐增加,等级也越来越高。奔波各地祓除咒灵的咒术师们已经被此起彼伏的事件闹得分身无术,放在维护结界上的心思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 反正有天元大人在,结界总不会被破坏掉,只是少了一个两个被镇压的咒物,又有谁会去检查呢? 这些手指都是剧毒的咒物,普通人如果接触到都会惨烈地死掉,更别提将一整根手指包裹在身体里,接受来自手指源源不断的咒力改造。和宿傩同时代,却一直活到了今天的羂索不管是多年的收藏,还是用了手段从看管松懈的结界处顺来,他掌握的手指不只一根。 可千年来做了大量的实验,却几乎从未有人类可以忍受得了诅咒之王的咒力。艾尼亚只是感受到阴冷就已经是超意外之喜了。实在是让人期待,这样漂亮的孩子长大后会给诅咒之王生下一个如何强健的肉体。 “加茂爷爷,我们以后还可以经常来市里玩吗?” 高楼大厦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艾尼亚念念不舍地从跪在后座上,看着后挡风玻璃的姿势转成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压在上面来回摆动的姿势,看起来俏皮可爱。加茂贺吉伸出手替艾尼亚整理了一下卷起的裙边,才笑着拍拍艾尼亚的头。 “小艾尼亚喜欢出来玩的话,那我们就每周出来一次怎么样?” “太好了~” 艾尼亚目前提出的要求还没有得到过反对,除了不能一个人以免被禅院家发现后纠缠不清,艾尼亚就是一个被宠上天的小公主。但小女孩并没有因此恃宠而骄,反倒很少提出难以满足的要求,最多也就是折腾一下厨子。 被亲密的小伙伴要求脱去所有禅院家的恩惠,然后在雪夜中被赶出家门的经历,还是让艾尼亚不曾受过伤的心留下了缺失安全感的影子。 是不是因为自己和直哉在一起的时候太任性了,所以直哉才会不想和自己好了? 是不是只有爸爸妈妈才会生完气以后还把自己抱在怀里哄? 可是,可是为什么想要留下来就要做直哉的侧室呢?两个人就这么做一辈子的朋友不好吗?自己已经很克制很克制了,没有说直哉只能和自己在一起,自己已经从爱丽丝[ 参见第十一章艾比番外]的事情中学会要好好和朋友相处了,可为什么还是一定要这样逼迫自己呢? 艾尼亚真的很委屈,委屈到有时一个人在和室里睡觉时会抱着软乎乎的枕头默默流泪。 也没有人抱着小姑娘睡觉了,从一开始的彻夜难眠,到哭着睡着,到闭上眼蜷缩在一起就能入眠,用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 在这三个月里,自从检查完身体以后,艾尼亚每天早晚都要喝上一碗入口苦涩回味腥甜的汤药,这是加茂爷爷专门请来南禅寺里擅长医术的高僧给自己开出来的调养身体的草药。 “爷爷,我能不喝吗?”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加茂贺吉,想要逃过一劫。 “女孩子的身体最是珍贵,不及时调理好以后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办?搞不好以后连做妈妈的机会都没有了,艾尼亚,乖啊。” 艾尼亚本能地不想喝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但看着加茂爷爷担忧的眼神和小腹时刻传来的阴冷,她硬着头皮把那一碗端来的墨绿色汤药一口闷了下去。 苦得眼泪都要飙出来,艾尼亚漂亮的小脸揪成一团,吐着舌头不住找水。 “这也太苦了呀!念济大师是不是和我有仇啊……” “这就是瞎说了,念济大师最是擅长调理身体,住在京都的这些贵族们多少人想要求他把脉都找不到门路呢。” 加茂贺吉佯作生气地敲了一下艾尼亚的额头,然后递上小碟子,里面摆着几颗裹着蜜的果脯,艾尼亚衔了一枚含在嘴里好一会才勉强把那股苦意给压下。 这样的苦药汤艾尼亚喝了足足七天以后才逐渐感觉到效果。 小腹处传来的阴冷没有那么强烈了,念力的恢复也加快了速度。艾尼亚这才逐渐放下心,对加茂贺吉的感激又多了几分,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歉意,每日陪着加茂贺吉做早课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可念力的恢复是一个十分艰难的过程,需要日复一日持之以恒的冥想,才能感受到念力细水长流地在身体里逐渐积累起来。尤其是艾尼亚这样跨过异世界的壁垒,差点把小命都弄丢的情况下,能够这么快就感受到念力的恢复,确实得归功于隐藏在肚脐下方的那根犹如蜡尸的手指。 除了带来的一个小小的副作用。 艾尼亚多了一个小烦恼。 年幼的女孩儿在小腹的阴冷被控制住后,有一种补过头,反而开始上火的感觉,身体里总是绵延着一种挥散不去的潮热。 很细微,不仔细体会都感觉不到,甚至艾尼亚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只有在睡梦中,双腿绞紧不住在被子枕头上摩擦时,一点点累积的欢愉才能带走一部分热意,化作流淌出来的透明粘液,给小女孩带来第二天早晨的困扰。 “又是这样吗?” 最近倒是睡得香甜,精神也不错,冥想起来也能感受到薄薄的【缠】在以微弱的速度增厚,但惟独每天早上醒来时,内裤总是会濡湿一片,湿滑黏腻,闻上去还有淡淡的蘑菇味。 “这到底是什么啊,总不会是这么大了还在尿床吧……” 艾尼亚脱下再次湿掉的内裤,手指沾上去试探,那透明的液体像黏膜一样包裹着指尖,诡异的触感让艾尼亚浑身起鸡皮疙瘩。 继续穿着又难受,只能脱下来换上一条新的。 好在加茂家的侍女并不会像美都那样多嘴多舌,每日除了正常的服侍以外,就像割了舌头一样一言不发,偌大的宅邸里除了偶尔发出的木屐踩在游廊上发出的啪嗒声,寂静得让人发狂。 再怎么努力用功,艾尼亚也还是一个天性活泼好动的孩子,在这样冷寂的院子里呆久了自然会觉得沉闷,于是每周一次进城的机会就成了艾尼亚最期待的事情。 “呀,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在京都的大丸百货里艾尼亚正左扭右扭地,在镜子前试穿新到的小裙子,一个头发半长,酒红色眼瞳的男人正举着几条少女穿的连衣裙在更衣室外等候。 艾尼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扭过头继续摆弄着裙子上的蝴蝶结。浅紫色的纱裙上点缀着一颗颗淡水珍珠,腰间用同色系的缎带装饰上一个宽大的蝴蝶结,让整个裙子不至于显得过于成熟。 “那一条浅蓝色的裙子应该也很适合你哟~” 男人见艾尼亚不理睬自己也不介意,走过去取下一条泡泡袖的短裙递给跪在艾尼亚旁边给小女孩整理裙摆的售货员。 “森先生,这……” 捧着裙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售货员两头都不敢得罪。在霓虹九十年代初泡沫经济破裂后,大萧条时代的到来让曾经时常断货的奢侈品牌门面变得空荡荡的,一个款式好几个人抢着要的场面已经一去不复返,只有一些老钱家族还能维持着体面,继续当这里的常客。 其中就包括咒术界的御三家。 自从加茂贺吉收养了艾尼亚后,小姑娘每次出来逛街都能带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去,和在揍敌客家呆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艾尼亚的母亲买东西来比这还要疯狂,所以艾尼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习以为常的态度也让加茂贺吉对她的评价又复杂了不少。 这是用锦绣堆出来的娇小姐。 却又十分能吃苦,不管身体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不掉眼泪。 任是羂索把所有耳闻过的能撑得起这样消费的咒术界,非咒术界的家族都过了一遍,也没有办法给艾尼亚安上一个合理的身世,反而越想谜团越大。 除了一直都很有钱的贵族们,因为异能大战而积攒了不少资本的军队新贵们也逐渐成为消费主力。这位自来熟的男人就是军队新上任的卫生科长,森鸥外,异能拥有者,却不知道为何离开异能者的大本营横滨,到京都购物起来。 “森先生,这绝对是我试的最后一条了!” 金发碧眼的少女撩开更衣室的厚重的天鹅绒围帘,一脸不满地向森鸥外抱怨着,更多的发泄在看到一脸冷漠的艾尼亚时戛然而止。 “森先生!你是不是又趁我不在欺负小姑娘了!” 少女叉着腰,指着男人大声指责起来,喧闹立刻吸引来不少注意视线,突如其来的闹剧也把艾尼亚吓了一跳。 “小妹妹你别怕啊,我这就把他带走!” 转过头来,对男人横眉冷对的少女,微微弯下腰,很温柔地向艾尼亚报以歉意的微笑,说罢就要扯着男人的衣领把人带走。 “爱丽丝,不要扯,再试一条嘛,最后一条啦。” 正当男人小声劝告叫爱丽丝少女不要那么粗鲁,这么多人看着,衣服还没有付钱时,艾尼亚突然发声了。 “他没有欺负我。” 争执不休地两个人惊讶地回过头,看着艾尼亚从售货员手中拿过那条浅蓝色的裙子,与身上穿的这条相仿,腰部也设计有一个粉蓝色的蝴蝶结,和艾尼亚从猎人世界带过来的那一对蝴蝶结十分相似。 也不知道那一对蝴蝶结现在在哪里,直哉那个笨蛋是不是把它们都丢掉了…… 小姑娘盯着裙子看了一会,对售货员说:“不用试了,直接抱起来吧,还有身上这一条。” “好的,艾尼亚小姐!” “选到喜欢的了?” 坐在扶椅上等候在,一直没有出声的加茂贺吉见艾尼亚选完了,笑呵呵地走过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老人的头受过伤,受不得一点风,所以即使在商场里也依旧戴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 “嗯,喜欢这两条,爷爷觉得好看吗?” 说着艾尼亚还转了个圈,层层薄纱堆迭起来的裙摆在空中画了个完整的圆。 “好看,我们艾尼亚穿什么都好看哟~那就都包起来吧。” 第十九章茶点 本来以为平静的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长大成人和找到回家的路,其中有一个先到来。 在这个呆久了让人都会变得沉默寡言的院子里,艾尼亚逐渐学会了独处。 毕竟除了加茂爷爷外,几乎没有人可以和艾尼亚交流,体贴的侍女们都是没有嘴巴的木头,除了一些日常上的话题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呆久了艾尼亚甚至都会怀念起那个总是和自己呛声的美都。 早课结束后就拥有自由时间,其实就是加茂贺吉在早上检查完艾尼亚的状态后,就要去忙自己的实验或者回祖宅打点家族事务,艾尼亚想找到他都难。索性让她在院子里自由安排,反正没有加茂贺吉的带领,小姑娘根本出不去这个被咒术结界包裹的宅邸。 艾尼亚起初还有些拘束,大多数时间都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渐渐地,呆的时间久了,冥想得头晕眼花时也会自己一个人在精心打理的庭院里散散步。但再美的景一个人看久了也是无趣,艾尼亚现在更多是让侍女在茶亭里烹茶,然后自己捧着书看打发时间。 日子过得着实无趣,但实力确实在一点点增强。 从小腹中汲取到的点滴能量最终入水入溪流般汇聚成念能力者赖以生存的【缠】,让艾尼亚至少有了抗风抵寒的能力。 只可惜一直央求加茂爷爷给自己找一个靠谱的体术老师,但换了几个人都比不上甚尔哥哥一半。找不到合适的学习对象,艾尼亚便只好一个人反反复复地练习母亲传给自己的刀法。 加茂贺吉倒是宠她,见艾尼亚安静下来时气质也算娴雅,能唬住人,又实在不喜欢那些插花,刺绣,茶艺的课,便没有逼着她学,还给她淘换了把名家打造的打刀,艾尼亚爱不释手。 一个人在道场挥洒汗水,千百次重复地挥刀,让艾尼亚不知不觉地渐渐练出了一点刀意,再配合上揍敌客秘不外传的【肢曲】,刀锋如有残像般难以捕捉。 但那扇把艾尼亚扔过来的门,仍是半点影子都没有。若是使劲在脑海中去描摹那扇门的轮廓,艾尼亚就会头疼欲裂,好不容易养出点血色的脸蛋一下就会变得煞白。 艾尼亚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到底算是具现化系的能力还是变化系的能力,水见式测的时候自己明明和母亲一样是特质系。而特质系的念能力最是难以捉摸,艾比就在开发念能力上折腾了好几年才找到属于自己的能力,艾尼亚觉得重新打开这扇门可能也要等个几年。 还是不够,念还是攒得不够,艾尼亚坐在茶亭里的摇摇椅上,满腹心事地享受着侍女拨好送到嘴边的葡萄。新鲜采摘的麝香葡萄汁水饱满,如碧玉棋子般晶莹剔透。貌美侍女的纤纤玉手一颗一颗拨好,等着送入神游天外的艾尼亚嘴中。这还不算完,莹白的手还要准备着接小姑娘吐出来的葡萄籽。 这过得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也不怪艾尼亚就算无聊透顶也没想过一走了之。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念恢复地速度变得再快一点呢? 艾尼亚比侍女还要再白上一分的手捂住小腹,这里在每日早晚喝苦汤药后倒是不再时时刻刻透着阴冷,但隐约中总感觉有一分鼓胀的感觉,可仔细按压过去又什么都摸不出来。艾尼亚只能暂且认为这里有一股压缩的念力,随着自己身体的恢复慢慢抽丝剥茧般还给自己。 可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到离家前的状态,艾尼亚在心中哀叹。听父亲提过一嘴,自己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开始吸收母亲的念,差一点把母亲吸干,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保住自己没有连带着母亲一起丧命。 所以说艾尼亚从出生起就带着成年人的念量也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要想快速恢复之前的念量,艾尼亚说不得要走上她母亲的老路,亦或者要看埋藏在小腹中的那根丑陋的手指能贡献多大的力量。 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的艾尼亚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烦闷地倚在椅背上,抬起头看茶亭藻井上已经看得快要背下来的纹饰彩画。 小姑娘对古建筑的了解不多,哪里知道即便是在传承悠久的京都,在自家庭院里有这样华丽伞盖的茶亭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但看在还不懂得欣赏的艾尼亚眼里就是,好看,但看久了会头晕。 “擦擦擦……” 白嫩的耳朵捕捉一阵轻快密集的脚步声,沿着游廊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是棉袜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摩擦声。加茂家的侍女们都习惯穿着不方便行动的和服,走路就只能一路小碎步,和喜欢穿宽松西式裙摆的艾尼亚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小姑娘兴致上来了还能一蹦一跳,把跟在身后的侍女吓唬得不行。 重点不是经过的侍女,而是经过的侍女手上捧着托盘,上面错落摆放的精致茶点看起来十分诱人。葡萄再甜吃多了也倒牙,整日喝药喝得胃口都败了。难得有些食欲,艾尼亚打算跟着过去蹭几块后厨白案师傅亲手制作的果子。 顺便看看,是谁会来这个半年来几乎从未有人探访的宅邸做客。 加茂爷爷上了年纪,不爱吃这些不易消化又甜滋滋的茶点,那会享用这些小点心的必定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正如加茂贺吉当初为了留下艾尼亚说的那样,老人家晚年孤独,直系亲属都不是关系疏远就是早早死在了与咒灵的搏斗中,徒留下加茂贺吉一个人在这个寂寥的宅邸中生活。这些了解后也都还能理解,甚至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把艾尼亚捡回来后这么精细地养着。 但加茂贺吉经常会出门拜访他人,却从未有人登门拜访过他,这让默默观察老爷爷的艾尼亚对这位访客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甚至超出了对好吃点心的渴望。 所以即使知道不礼貌,艾尼亚还是一个人悄悄地隐藏身形,躲在障子门外偷听了起来。 “里梅便是等不急,也犯不着不打招呼就上门来不是?” “我必须要亲眼看一看,可能会生下宿傩大人肉身的人是什么样子,不是什么女人都有资格和宿傩大人扯上因果。” “你我也是旧相识了,努力了这么多年,能够经受得起那位大人力量的就没有几位,再要挑三拣四的话,可就太难咯。” “是你说有办法,我才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进展都没有,也不知道我们的同盟到底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和加茂爷爷说话的人声音听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冷冰冰的丝毫不近人情,还敢和加茂爷爷呛声,艾尼亚感觉自己听了一出好戏,但他们说的什么「宿傩大人」是谁?又是肉身又是因果的,因果这个词还是跟着加茂爷爷做早课学会的,听上去很复杂。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应六眼的运而生,这样完美强大的肉体居然被我捡到了,也算是天大的缘分。”加茂爷爷有些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得意,“若不是你极力反对,一定要求宿傩大人的受肉是男孩,我都觉得可以一步到位了。” “呵,大人最喜欢的食物是女人和小孩,你倒是可以想象一下大人自己变成往日的食物后会是什么反应。” 艾尼亚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但对安稳生活的渴求还是让她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 “是个可爱的孩子,你见了后会喜欢的。” “再可爱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有什么用处。” 年轻男子发出一声冷哼,十分不屑。 “能承受得了宿傩大人的咒力,生下受肉,就是她最大的用处了。”加茂贺吉对年轻男人的鄙夷完全不以为意,“一开始我还以为她会变得像那些实验室里面目全非的女人那样,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完全承受,真是妙啊。” “她最好有你说的这么好,现在还这么小,等到可以怀孕生子还要起码再过个十年,这期间但凡出点什么差错就是前功尽弃,你先别得意的太早了。” 贝齿深嵌进下唇,雪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艾尼亚感觉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 所以他们说的是自己吗? 被加茂爷爷捡回来的,年纪小的女孩子,整个园子里还有别人吗? 稚嫩的胸腔里,心脏跳得快要蹿出喉咙,艾尼亚用尽最后的一丝理智维持着隐蔽,悄悄离开了这个会客厅。 愤怒,悲伤,难过,不解,但更多的是,楼上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果然没错了,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呢? 加茂爷爷任由自己予求予取,多贵的东西都不眨眼睛地买下来,比直哉对自己还要爽快,哪怕是妈妈都不会这么惯着自己,怎么会不求回报呢? 艾尼亚飞速向自己的房间跑去,没有束起的长发在身后甩出柔亮的光泽,直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小姑娘才允许自己小声地哭了出来。 全都是坏人,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好人! 双手环抱着自己,躲在被子下的黑暗中,艾尼亚忘记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前也并不属于正义一方的事实。再次被人欺骗利用的难过让小姑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对回家的思念之情愈发浓厚。 要离开这里,要一个人生活,以后谁也不相信了! 赌咒着哭了好一会,艾尼亚才红肿着双眼从被褥中爬出来,一边抽噎一边思考未来要怎么办,他们说的受肉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所谓的咒力究竟是怎么进入自己身体的。 可艾尼亚托着腮思考到暮色降临,也没有想出有什么头绪,唯一觉得可疑的就是自己每天喝的汤药和总是觉得阴冷的小腹。 汤药倒是离开了就不会再喝,可是肚子也已经做过检查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啊…… 莫非,那个医院的检查做了假?可不管是X光还是B超,都是在自己眼睛底下做的,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是正常。 艾尼亚有些发愁,似乎除了亲眼看一看,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脑袋里回忆了一遍人体解剖图,指甲伸出锋利的边缘,透明的甲片带着寒光,正想要狠狠心对着镜子剖开平坦的小腹,却被敲门声打断。 “艾尼亚小姐,老爷请您过去用餐。” “好的,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将心中五味杂陈的情绪强行压下,艾尼亚看着镜子里自己双眼红肿的模样,本想要遮掩一下,又觉得反正要离开何必多此一举,但爱美之心还是让她换上新买的粉蓝色纱裙,像奔赴战场一样离开了房间。 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打自己的主意。 第二十章变脸 “艾尼亚,快过来,见过你里梅叔叔。” 艾尼亚刚行完礼,就被加茂贺吉迫不及待地喊到案几前坐下。走到明处,等候在室内的两人才发现艾尼亚眼睛周围红了一圈,一看就是哭过。 “怎么了艾尼亚,到爷爷这里来,有人欺负你了?” 还想从两人口中多探查出点消息,艾尼亚不得不咽下心中的愤怒,像往常一样乖巧地依偎在加茂贺吉旁边,但上半身往外探的身体语言还是暴露了些许女孩此刻不愿与老人亲近的心情。 干燥枯瘦的手爱怜地抚摸上艾尼亚有些苍白的脸,但粗糙的指腹划在细嫩的皮肤上有些刺痛。平日里能忍受下来的触碰,今天不自觉地就侧过脸颊躲避。 “没有,就是突然想家了。” 垂下羽睫,在眼底投下晦涩的阴影,娇嫩的嗓音因为哭过所以有些沙哑,竟意外地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想家了呀,真是个小可怜。” 把艾尼亚的抵触不动声色地收在眼里,加茂贺吉没有再逼迫艾尼亚与自己亲近,转而指向坐在左侧的银发男子。 “这位是爷爷的忘年交,论年纪算得上你的叔叔,难得登门拜访一次,想着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毕竟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咯,以后你们年轻人要互相照应才是。” 艾尼亚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留着和柯特叔叔类似的发型,深色的僧衣式样着物衬得男人面白如雪。看向艾尼亚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就像看一个物件一样,只在乎衬不衬手,合不合用。 冷得像一块冰。 即使房间里常年恒温,但和只穿了一条单薄纱裙的艾尼亚相比,叫里梅的男人显然穿得像在过冬,艾尼亚被他盯得浑身发冷,匆匆说了一句:“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便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不出任何底细,只知道对面这个男人很强,是自己无法一击解决的难度。 里梅周身弥漫的压抑暴躁气息已经被很好地克制住,但仍然被敏锐的艾尼亚捕捉到,男人冷若冰霜的外表下隐藏着深深的不耐。 和加茂贺吉说话不耐,坐在这间屋子里不耐,审视艾尼亚依旧不耐。 似乎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引起他的注意,能够把目光放在艾尼亚这样的「普通人」身上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呸,不过就是虚长了几岁,等自己再长大一点,保证他连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艾尼亚在心中愤愤地想,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个男人闲聊,一边拿盘子里的煎鱼泄愤。好好一份色泽金黄,油脂丰润的西京烧就被戳得七零八落。 “粗鄙不堪,难当大用。” 艾尼亚反应足足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这个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想要竖起眼睛怒视他,却被肿胀的眼皮限制了发挥,反而显得滑稽可笑。 “是不爱吃吗?” 加茂贺吉慈蔼地问,大有如果艾尼亚不爱吃,就换到她爱吃的东西为止的架势。不愿意再多生波折,艾尼亚只能摇摇头,把碎成小块的鱼肉一点一点抿进嘴里。 入口即化,鲜美甘甜。 一顿饭吃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听出来,只能判断出两个人相识已久,而且确实是忘年交。里梅对加茂贺吉完全没有大家族里常见的那种对长者的尊敬,用词也都很随意,和这里的下仆们毕恭毕敬的态度对比鲜明。 看似干瘦的加茂贺吉实力就已经很难琢磨,现在又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里梅,艾尼亚彻底打消了动用武力来迫使他们解决自己身上问题的想法,打算先探查出二人之前口中的实验室的所在位置。 即便要动手,也要等里梅走了以后。 唔,到底要怎么「感谢」加茂爷爷呢? 遗传自母亲的神经质开始发作,因为脑海中预想的场面而变得亢奋。艾尼亚因为无聊生活而懒洋洋缠绕在身体表面的念气,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细小突刺。 房间里的其他两人虽然就如艾尼亚看不到咒力一样,看不到念力的存在,但类似气压改变的效果还是引起了注意。 “艾尼亚?”加茂贺吉停下了和里梅的谈话,侧过头和蔼地问。 “抱歉,今天的晚餐让我想到了禅院家的一些事,有点难受,爷爷我能先回去吗?” 不行,杀气要忍不住了,年纪尚小的艾尼亚伪装的功夫还不到家。在发现对面坐的人别有用心后,还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把一顿饭吃完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小可怜。”加茂贺吉看着艾尼亚的眼神深邃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慈爱。 “这孩子是我在禅院家遇到的,大雪天穿着一层单衣跑出来,要不是被我发现了,第二天早上就是冻僵咯。” 加茂贺吉对里梅解释着,艾尼亚摆出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像每个小女孩被提到不堪回首的往事时都会难堪的那样低垂着眼睛,手紧紧捏住裙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为了让手指不要因为过于兴奋而直接亮出锋利的指甲,这样的失误要是被爸爸知道了会被好一顿训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被你加茂爷爷带回来,可比留在禅院家那个臭不可闻的地方强太多了。” 晚餐结束,餐盘已经被撤去,换上了切成小块的蜜瓜,配上清茶很是爽口。里梅放下带有冰裂纹的敛口杯,深红色的眼睛落在低着头的艾尼亚身上,晦涩不明。刚刚竟然在这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戾气,这是禅院家那个把女孩儿当玩物养的地方出来的人该有的东西吗? 一直追随着宿傩,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旧主恢复肉身的里梅对御三家的做派可谓了如指掌。那一家子脑子比自己还要封建腐朽的废物,一向喜欢把女人教得跟个面团似的,任人揉捏,能够孤身一人从禅院家跑出来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个小姑娘似乎也不姓禅院…… 审视的目光停留在艾尼亚身上久久不愿离去,同样是妹妹头,雌雄莫辨的样貌,里梅和艾尼亚的四叔柯特相比带给她的感觉也很相似,都是高傲得目下无人。 但柯特因为一直和艾比关系亲密,对自己抱着长大的艾尼亚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每次出去做任务回来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最近一年还美名其曰「艾尼亚要一个人出门了,做叔叔的要教她学会生活技能」,带着艾尼亚参与了自己好几次出手。 后遗症就是,艾尼亚多多少少也染上了一点喜欢玩弄猎物的习惯。 比如学柯特,先拆掉猎物的胳膊腿,看着人疼痛地在地上蛄蛹,然后再慢悠悠地赏赐摘掉头颅或心脏的恩典。 总之是一些妈见打行为。 两位大人总算点头让小朋友提前离席,好讨论一些不适合艾尼亚知道的事宜。可艾尼亚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趁院子里的人主要都围着加茂贺吉和里梅转的时候,打算张开自己还不熟练的圆探查一番他们之前口中提到的实验室是哪里。 夜幕中,除了几盏孤灯外都很少能看到人的影子。冷清的院落之前还可以用老人独居,不喜欢热闹来解释,可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可怕的人体实验安排在这里,为了避免人多口杂而可以减少了佣人的数量。 一个无形的球体从艾尼亚的表面推出去,球体范围内的任何情况都能被艾尼亚感知,这正是念的高级运用【圆】。不过小姑娘的圆最多只能延伸到直径两米,但也足以打探一墙之隔的室内动静和地下是否有秘密空间了。 说来也是巧,亦或者是刻意的安排,有意无意地绕了大圈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艾尼亚什么也没有发现,却偏偏再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自己住了足足有半年的地方下面竟然不是实心的。 是否要现在就去探查? 艾尼亚还不能肯定里梅是否今天晚上就会走,可小孩子天性好奇,得不到答案让她抓心挠肺地在侍女铺好的被褥上翻来覆去到月上枝头还没有睡着。最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又张着圆沿着自己屋子的边角仔细搜寻起来。 其实一直使用圆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本来不怎么熟练的技巧,在这种迫切地需要下,逼着艾尼亚不停地练习着,反而得到了比艾比悉心教导还要好的效果。等艾尼亚终于在隔了几个房间的耳室里找到疑似向下的入口时,一开始还会如掉帧般卡壳的圆已经使用得流畅无比。 艾尼亚站在掀起的榻榻米前,看着露出的铁门咬住下唇有些进退两难。按照揍敌客的教材《探查敌情101》,任何没有人守着的门,都极有可能有防盗报警装置,也就是说艾尼亚这边打开了门,加茂贺吉那头就会知道,并火速赶来现场给艾尼亚来一个瓮中捉鳖。 犹豫再三,艾尼亚还是决定把榻榻米放回原处。下去肯定是要下去的,老头子肯定不会老老实实交代对自己做了什么,只有在实验室里亲眼看看他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才能在离开这里后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小姑娘逻辑很清晰,没有莽撞地直接下去就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 但很可惜,艾尼亚对咒术的了解还是太过匮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傲慢。直哉最开始的体术老师和甚尔的比试,咒术师和零咒力天与咒缚的对比让她对咒术师产生了错误的印象,认为咒力不过尔尔,念力才是最厉害的力量。 然而咒术千变万化,除了生得术式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外,还有许多可以学习的小技巧。而加茂贺吉脑子里的羂索活了有上千年,掌握的术式当得起一句行走的咒术图书馆,当她踏入这个耳室时就已经触动了加茂贺吉布下的咒术。 艾尼亚探寻的举动,精准找到入口,站在那里犹豫许久又将一切复原的行为,都被加茂贺吉本身的生得术式投放在了身前类似荧幕的咒术屏幕上。 “你捡回来的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呐。” 还没有走的里梅看得起劲,这个敢从禅院跑出来挣命的小丫头果然不简单。 “让你见笑了,但左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总又让她听话的办法。” 从艾尼亚偷听两人谈话时就已经有所察觉的加茂贺吉并不意外,看着画面的脸上总算卸下了和蔼的面具,脸颊干瘦得深凹进去,看上去格外像具复活的干尸。浑浊的深褐色眼珠和捧着茶盏细品的里梅相似,都褪去了所有的温度,看着艾尼亚悄悄离开房间的背影扯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就好像那一瞬间,这张脸的五官都不受大脑控制了一样,扭曲得如融化的蜡。 “快把你那张脸收起来,看着恶心。” 里梅厌恶地白了加茂贺吉一眼。两人相识已久,里梅知道每当羂索占据的身体即将衰败时就会容易出现一些小毛病,但这一下已经足以影响他继续待下去的心情。 “我先走了,你自己看着吧,别玩脱了。” 第二十一章撕裂的伤口(艾比X伊路米) 已经疲软下来的性器正蜷缩在我脸颊边,散发着浓郁的性爱过后的腥甜气和精液独有的竹叶芳香,但这股清新的气息只能维持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蛋白质氧化后很快就会变得令人作呕。 为了不让这一幕发生,我选择凑过去,用温热的口腔去包裹着没充血也颇有分量的海绵体,灵巧的舌头舔去了阴茎表面所有残留的液体,在一起咽下肚。 “艾比,还想要吗?” 侧身躺着的伊路米声音里带了点倦意。也是,刚刚出了一个地点很远的任务,然后担心我一个人在家的状态,马不停蹄地乘坐飞艇往回赶,到了家刚刚洗干净就被我死死缠住,像吸男人精气为生的女妖,要了一次又一次,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使用。 “唔—唔。” 含着他又开始微微充血的阴茎摇了摇头。我并不需要再来一场激烈的交欢,只是想要和他紧密相连而已,只有这样才能让我面前觉得自己还活着,不是孤零零一个野鬼,不会随时被这个不欢迎我的世界一脚踢出去。 我要留在这里,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我要留在这里等我的女儿回来。 “只要你想要,我总是会给你的。” 伊路米叹了口气,健壮的身体又覆盖住了我冰冷的身体,试图用他的体温为我驱赶一些寒意。但没有用,我的寒冷来自已经奄奄一息的内心,即便他的长发披散下来为我遮挡,我也依然觉得无法感受到温暖。 可身体上的欢愉却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不管主人的心情如何,只要被顶到了该顶的地方,电流般乱窜的快意就能让我痛苦的大脑得到暂时的放松。伊路米的心情也并没有比我好上多少,艾尼亚的失踪已经有一年多了,平日里不怎么言语,但一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有求并应的伊路米,只是把这份痛苦咽得比我深。 就像他现在肏我肏的那样。 一个劲儿地往里钻,顶得又深,捅得又很,总感觉下一秒我的子宫就要被捅穿,鸡巴直接捅到胃里。疼吗?疼的,但微妙的坠痛在碾压般的快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索性敞开了喉咙,嘶哑着嗓子吱呀乱叫。 宫口死死裹着冠状沟不愿意它离开,离开了又不愿意放它进来。来回拉扯间,噗叽噗叽往外冒水,胯骨被掰开隐隐作痛。又很快被浪潮席卷淹没,涎液眼泪和汗被颠着操得甩了一床单,身上已经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青紫的指印。 是我的丈夫在无声地祈求我,不要抛下他,不要在失去女儿后再失去我。 挥汗如雨的男人,眼神痛苦而凶狠,恨不得把我撕成一块一块的,在就着血液一块一块地吞下。只有这样,我成为他的骨中骨,他的肉中肉,我才是安全的,谁也不能将我带走。 我已经瘦得有些脱相了,所以髋胯处的骨头硌人得很,这样大力地撞击我也不怕把我撞散架,伊路米的小腹处已经伴随着啪啪声,变得通红,同样变得红肿的还有我不停被敲击的臀部。 “疼……”最终还是没忍住,让求助溢出了齿间。 “疼吗?”伊路米把我翻了过去,换了个插得更深的姿势,“疼也要忍着,这是你要的。” 疼得厉害,但也爽得更厉害,两个人现在每一次做爱都想是互相厮杀的两只野兽,拼了命地要让对方疼痛。不管是咬在伊路米肩头鲜血淋漓的齿痕,还是指甲抓挠在背上留下的裂痕,我要让这个男人和我一样痛,只有折磨他的时候,我才能从连续不断的折磨自己中短暂地解脱出来。 我想说不要了,但只能听到自己的尖叫。 插得太深了,就连不停晃动的囊袋也恨不得钻进来,把已经饱胀得不行的甬道塞得更拥挤一些。艾尼亚住过的地方被粗暴地对待着,带给我无尽的痛苦与快乐。我的女儿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我却在这里和她的父亲寻欢作乐,我真是下贱。 我不配为人母。 一遍遍在心里咒骂着自己,一遍遍发出甜腻腻的呻吟。我的精神时常撕裂成好几瓣,互相指责着,再由这具被诅咒的皮囊用痛苦嘶喊的形式宣泄出来。 娇喘总好过把嗓子喊劈了。 温良的液体再次填满已经肿胀的囊袋,抽出的瞬间宫口封闭,将所有的液体储存在里面,好像要在孕育出下一个生命。但我知道不可能,在我最疯的时候都没有停过药,就像发疯似的打砸屋内的装饰时我也不曾伤害过属于艾尼亚的那一角。 身体表面全是冰冷黏腻的汗水,我却懒洋洋地不想动一个指头,像没骨头的鼻涕虫,挂在伊路米的手臂上,端着捧着把我送到浴缸里,里面夏野已经放了温度适宜的热水。 “艾比,你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从高潮的余韵中拉回了痛苦的现实,双眼茫然地看向这个替我洗头发的男人。 啊对了,还有夏野。 差点忘了这个痛苦的可怜人。 刚刚所有的野蛮交合,夏野都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若不是受到召唤,他已经很少主动亲近过我的身子,大部分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照顾艾尼亚身上,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妹妹,亲人,比我还要更没有原则地宠溺这个小魔头。 我理解他,毕竟在我的身边当一条听话的狗,怎么比得上陪伴小主人长大的情谊深。我不怪他为自己打算,这是伊路米扎在他脑子里的钉子渐渐松动后必然的结果,在我阻止伊路米巩固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的发展方向。 所以当艾尼亚失踪后,夏野曾疯了一样找到我,想让我杀了他赎罪。我也曾恨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唯一的珍宝,我曾是那么信任的把我的女儿托付给他,他却把她搞丢了。 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追根结底是我没有教好她,是我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来历,是我没有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其他世界,是我没有坦白妈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都是我的错。 “还好,就是有点累。” 所以我活该日日夜夜受锥心刺骨的折磨。 “这里再揉重一点,对,舒服。” 夏野手法老练地替我洗着头发,这已经是他做惯了的事情。就是他惯着我,我才没有嫌麻烦,剪掉这一头及腰的长发,浓密到搓洗泡沫都要分两批来洗。 “库洛洛这一次又找到我了,说是要我给你带点书,已经放在书房里了,可以一会去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用淋浴快速地再冲了个澡出来,伊路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浴缸边看夏野帮我洗头。 “劳烦他惦记着了。”又有事情做了,心里无处发泄的火稍微凝固了一点,抬起湿淋淋的受扯了扯伊路米的浴袍,“还有伊路米最好了。” 伊路米轻声笑了一下,像是被我难得的撒娇取悦到了。但还是捏住我的下巴,装作恶狠狠地叮嘱着。 “但你要跟我保证不能一直看,要每天出去散步,晒太阳,所有人都很担心你,知道吗?” “还有该吃的东西都要吃,你要再这样不吃不喝地,我会像之前那样直接灌到你胃里的,把你捆在床上,你什么也别想干了。” “夏野,你是不是又告状了?!” 不满地扭过头,瞪了一眼装无辜的男人,夏野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让疲倦的脸终于恢复了点光彩。 “你别怪他,是我让他盯着你的。” 这会伊路米又不看他不顺眼了?两人又好得可以互通有无了?气得我头发都没有拧干就湿答答地往外走,随便翻了件睡袍就打算去书房。 “好了好了,我错了。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擦干头发一会头又疼,闹起来又是一晚上不得安宁。” 所以是为了晚上的安宁才关心我的呗?我不稀罕,我就要让你们都不得安宁! 已经听不得半句不悦耳的话,我踩着拖鞋,在走廊上走得啪嗒啪嗒响。狠狠甩开伊路米想要过来拉我的手,却不想用力过猛,把他的手狠狠磕在了墙上挂着的铜雕上,腕骨隔着皮肉发出的撞击声,惊得我心颤。 “呀!” 顾不得还在生气,赶紧捧着伊路米的手腕心疼地吹着气,脆弱的骨头让铜雕上的角狠狠撕开一个口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消气了?” “哪来的气呢,不过是气自己罢了。” 我恨天恨地,恨伊路米,恨揍敌客,恨宫村夏野最后都抵不过我对我自己的恨。 我为什么保护不了她? 我为什么要赋予她无法驾驭的能力? 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理清一个可以找回她的头绪? 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落在伊路米的伤口上,泪水的咸涩刺激着伤口,但伊路米平静地任由我握着他的手落泪,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你再瘦下去,艾尼亚回来了都要认不得你了。” 擦了把泪,扯起一个无比难看的笑,想来我现在颧骨高耸两颊凹陷的样子会让这个笑变得更加可怖,但伊路米依然平静地注视着我,用他那吞噬一切的空洞眼眸一起将我的情绪吸走。我渐渐安静下来,舔去伤口上的血与泪。 “你说得对,总不能让艾尼亚不认识妈妈了。” 第二十二章手扎 在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艾尼亚的妈妈艾比,一方面总担心艾尼亚长大以后会是一个毛毛躁躁的性子,做事顾头不顾尾,一方面又总是狠不下心来板一板,毕竟揍敌客家的孩子接受惩罚的阈值都很高,再要往上调老母亲的心多少就有点绷不住了。 但事实证明,小姑娘在没离开家前就是仗着自己把天捅破了都会有人收拾,才懒得去想周全,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漂亮的小脑袋也不是个装饰品。 艾尼亚很有耐心地蛰伏了一个月,在加茂贺吉表现得和之前毫无差别,哪怕是之前下意识的躲闪也克服了,黑水晶般的眼睛里洋溢着对长者的信赖与孺慕之情。一番演绎下来,加茂贺吉快要被哄过去了,以为那天晚上看到的身影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祖孙俩再进城散心时,艾尼亚购物的范围就添加了新爱好。 “爷爷,这个好看吗?” 白瓷般细腻的腕子上,带着一串嵌着一颗颗椭圆形祖母绿的铂金钻石手链。为成人设计的款式呆在细嫩的孩童腕骨上明显偏大,可那抹绿色在这片皮肤上呆着时的光彩实在夺目,任是加茂贺吉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好看,没想到绿色和你也这么衬。” 本应该是要呆在成熟又透着神秘风情的黑发美人手上,举手投足间手链在手腕滑动时牵动人们的视线,美人与宝石互相衬托。但出现在艾尼亚的手腕上时完全不觉得小姑娘会驾驭不了这样浓郁的色彩,也许是视线划过死物时的冰冷让人会汗毛竖起,珠宝品牌的柜哥总感觉靠近艾尼亚时有些战战兢兢。 “多出来的这几截我们可以做成耳夹,或者项链,给您配成一套。” 必须要说点什么,否则总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离世,柜哥强扯出微笑搬出一本册子供艾尼亚选择款式。 “那就做成耳夹和戒指吧,项链就不用了。” 说着艾尼亚的手不经意地拂上胸口那颗如流动海水般变换着不同光泽的液态矿石吊坠,那意思很显然就是,什么其他的宝石都比不上这一颗,哪怕颜色不协调我也无所谓。 加茂贺吉的视线也跟着一起落在了女孩的锁骨之间,这条项链一直戴在艾尼亚的脖子上,从不离身,说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能够给小女孩佩戴如此昂贵的宝石,这样的家族必然家底十分深厚,可为什么孩子丢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寻找呢? 是覆灭了吗? 这样身世可怜的孩子,哪怕是自己都要忍不住动恻影之心了呢。 加茂贺吉身后的管家去交了订金,改款的工期是一周,到时候会送货上门。 很好,艾尼亚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来回摆动着光洁的小腿等待着大人们敲定最后的细节。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很期待即将入手的新首饰,但心中想的却是一周后也应该差不多该下去查看了。 禅院家,冷清的院子里依旧是当初的景色,就连石头的摆放都没有挪动过。 虽然因为艾尼亚的离去,两人大吵了一场,甚尔却意外地没有搬离直哉的院子,两个人为了寻找艾尼亚不得不黑着脸组成同盟。没法随意离开禅院家的少爷只能依靠可以外出做任务的甚尔,来作为自己的眼睛,而缺少根基的甚尔,也只有直哉的支持下才能得到组织人搜寻和购买情报的资金。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看到甚尔从外面回来,直哉急匆匆地跑到甚尔的屋子里追问。 “最近认识了个新的中介,已经通过他重新发布了一次寻人任务。据说有人在京都的市中心看到过艾尼亚的背影,照片拍得很模糊,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 甚尔一边回答着,一边给自己腹部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抹上消炎的药膏。直哉看着那一道深得差点把肠子漏出来,甚至都有可能已经漏出来了的伤口有些头晕。 “你不用去医院吗?” 甚尔听到这难得的关心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直哉一眼,哂笑一声。 “皮糙肉厚,不需要整那些没用的。” 这便是牺牲所有咒力换来的强大肉体,即便是差点拦腰截断的可怕伤口只要对接上就好像有无形的神秘力量会自发地牵拉住皮肉,然后快速地生长在一起,最后只留下一道白色的伤口,连增生的丑陋痕迹都没有。 只不过这样的白色痕迹在甚尔裸露的蜜色上身随处可见。 自从艾尼亚失踪后,急需一个发泄口的少年变得比之前更加激进,接了更多的活,受了更多的伤,迅速地向男人蜕变着。 而直哉也变得沉默寡言,院子里贴身服侍的婢女只留下了和艾尼亚关系好的葵,整个院子里听不到一句多余的话,和加茂贺吉的私宅有得一比。 “照片拿回来了吗?给我看看。” 确实模糊得很,偷拍的人只能在保镖的缝隙间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个即将转过侧脸来的动态。及腰的墨色卷曲长发在空中甩开,似乎下一秒偷拍的人就会被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 挺直的背,圆润的肩膀,不是艾尼亚又是谁?只靠一个糊到不行的鼻尖,直哉也觉得那是艾尼亚的鼻子,别的人都生不出这么挺翘。 可这生人勿近的气场又是那么陌生,艾尼亚应该是甜美的,像蜜糖一样粘稠的…… “这分明就是她!” “呵,我也这么觉得,据线报应该是加茂家的长老,你也知道他们家擅长侦察的秘术。提供情报的人根本不敢靠近,所以这两天我打算亲自去看看。” “简直不可饶恕,捡到了我们禅院家的人居然敢不送还回来,还敢据为己有!” “直哉,在找到艾尼亚前,我希望你先弄明白一件事情。她不是禅院家的人,更不是你的人,如果你依旧是这个态度的话,恐怕就算找回来了她也会第二次离开的。” 甚尔淡淡地说着,给自己的伤口紧紧裹上一层层纱布,艳红的颜色透过层层白纱洇出来,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你!” 直哉恨声,但又无奈地垂下高傲的头颅。是啊,艾尼亚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离开自己,不就是因为逼迫得太狠了吗?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消息,可千万不能再把人气走了。 和人吵架时放不下的自尊心已经在夜夜孤枕独眠中碾得粉碎。 艾尼亚还活着吗?她过得好不好?她那么娇气有没有被好好照顾着? 悔恨已经快要逼疯这个还不能独当一面的小小少年,面对甚尔的讥讽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拿着艾尼亚模糊背影的照片,甩着袖子离去。 呵,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就知道他的他的了,禅院就是一滩污浊不堪的臭泥潭,甚尔斜倚在床头,把玩着最近新收回来的咒具。背靠直哉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浑水摸鱼给自己添几把昂贵的咒具时,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形状怪异的匕首在手掌间跳来跳去,锋利的边缘倒映出甚尔冷绿色的眸子。 加茂……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艾尼亚正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加茂家的地下密室里发呆。 之前对加茂贺吉的行程没有太过关注,但最近的一个月艾尼亚对老头子每一次出门的时间都留意着,再结合出行的交通情况,大概估算出了一个每次离家的时间范围。总之,一个大概触动警报后的安全时间应该是一个半小时左右。 为了保险起见,艾尼亚决定下去一个小时就上来,然后带上所有之前的细软直接跑路。却万万没想到打开密室挺简单,但密室里的景象把艾尼亚结结实实地镇在了原地。 随着脚步一个个亮起的感应灯白得晃眼,科幻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一人多高的密封罐一字排开,有十几个,里面透明的液体里泡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女人?少女?女孩?各个年龄段的女性样本都有,每一个都有身体上的扭曲畸形。最小的是一个面部严重畸形的婴儿,大量的赘生物密密麻麻的覆盖了女婴的大半张脸,只看了一眼艾尼亚就胃部不适地挪开了眼睛。 有一些女性的腹部隆起,看起来是胎死腹中后母体跟着一起死亡,亦或者因为胎儿死亡后母亲失去价值就跟着一起被处死了。但这些漂浮在罐子里的女性尸体们大多都面容平静,微阖着眼睛,在这个白得刺眼的房间里十分怪异。 艾尼亚甚至会觉得这些漂浮的尸体随时会睁开眼睛,冲自己咧开嘴笑。 一身鸡皮疙瘩地把目光挪开,另一侧一些更小的罐子里则泡着各种器官和未成型的胎儿,没有那么像人就没那么可怕,艾尼亚忍着恶心凑近去看了看。 难道这些就是失败品吗? 对解剖学还算有一定基础,艾尼亚看着这些或缺胳膊少腿,或大脑缺失,或下颌分裂的胎儿标本感到惊奇,然后又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发现,那很有可能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畸形,甚至会因为所谓的改造而变得和那些女尸一样。 绕过用途不明的各式器材,在房间深处找到了不少纸质材料。一本半旧的实验手扎摊开在桌子上,一支钢笔没有盖上笔帽,滚落在一旁,就好像作者只是出去拿个东西,很快就会回来。 「 1994年3月4日。 樱子的身体持续衰弱,胎儿异动明显,加大了咒力输入但仍无法满足胎儿的需求,母体对咒力的吸收性太差,过滤掉了大部分输入,考虑将胎儿提前取出,体外培养。 1994年5月30日。 樱子进行紧急剖腹产,提前将6个月的胎儿取出,母体立即死亡。但胎儿肢体畸形严重,左下肢缺失,处以安乐死。 1995年10月6日 纱织目前状况良好,未出现明显不良反应,可以进行取卵。 爱子已经成功受孕,虽然母体孱弱,但胎儿状况不错,可以增加营养针的注射。 …… 」 每一页上面都用短短的几句话总结了当时作为试验对象的女性的状态,十分客观,情绪抽离,就好像记录的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头头待产的母猪。艾尼亚只是短短地翻了翻里面出现过的名字就不下二十个,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母子皆亡。 而类似的手札堆在桌角厚厚一摞,如果都是这样的记录的话,那保守估计这里囊括了数百位女性沦为实验品后悲惨的结局。 饶是艾尼亚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额角有冷汗留下,颤抖着手想要在简略的实验记录中找到任何具体的事宜,却找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满篇只有「咒力侵蚀」、「身体改造」诸如此类的字眼,即透露着诡异,却又什么细节也没说。 和预想的情况差了太多。 艾尼亚到底还是年幼,对世界的恶意还没有深刻的体会,只是跟随着长辈们见识了一些平常人见识不到的丑陋就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面对深渊,可真正低下头往里窥探时,浓郁粘稠的黑暗只是稍微侵袭了一下女孩,就足以让她瑟缩不已。 “很遗憾对吗?这么多年轻的女孩都没有挺过来。” 第二十三章撕裂 “很遗憾对吗?这么多年轻的女孩都没有挺过来。” 慈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干瘦的手扶上艾尼亚的肩膀,在女孩沉浸于实验记录中带血的文字中时,加茂贺吉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 艾尼亚惊得浑身僵硬。 失策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亦或者说,他真的有离开过吗?艾尼亚确定自己下来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样子,就被抓了个正着,只能说明之前一个月的伏小作乖都被人看穿了,就等着自己什么时候迈出那个被圈起来的范围。 一只手牢牢扣住艾尼亚的肩膀,把女孩锁在老人的怀里,另一只手顺着女孩微微颤抖的手臂抚摸下去,在经过新到的祖母绿手链时还微微停顿了一下,直到摊开的手扎页面上,布满皱纹的手指沿着一行行手写的记录移动。 “所以艾尼亚,你知道你有多么难得吗?你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珍宝,是要成为诅咒之王母亲的女孩。” “爷爷,你在说什么?艾尼亚听不懂。” 试图用天真娇憨的反应糊弄过去,艾尼亚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整个房间的结构图出现在她脑海里,女孩正在拼命想如何才能躲开加茂贺吉的桎梏,逃离这里。 “艾尼亚,你是个聪明孩子,只可惜太聪明了。” “比起聪明,我更喜欢听话的乖孩子。” 死死扣在艾尼亚肩膀上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了女孩的皮肉,形成五个血淋淋的洞,足以让女孩尖叫出来的疼痛并未让艾尼亚发出任何声音,反而狠狠向后给了加茂贺吉一记肘击。 “不过这种顽强的精神倒是可以保留,有助于你以后熬过很多不怎么愉快的过程。” 为了方便行动,艾尼亚并没有带武器下来,现在看来真是太不明智。没有趁手的武器,女孩的手已经变成锋利的尖爪,挥舞间都能听到破空声。但加茂贺吉苍老的身躯此时展现出了远超他年龄的灵活,完美避开了艾尼亚的每一次攻击。 不可能! 艾尼亚虽然一直能感受到这个老头的身体里蕴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但身体的机能就摆在这里,用【凝】看过去,身体表面散发的气十分衰弱,怎么可能有这么敏锐的反应和强大的力量?而加茂贺吉也在为艾尼亚展现出来超强身体素质赞叹不已,愈发觉得一定要将她留在这里。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好几招,互相都在为对方的身体啧啧称奇。但除了可以使用咒力给自己的身体加成外,加茂贺吉还可以使用咒术给艾尼亚下绊子,很快艾尼亚就发现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手脚,行动变得十分吃力。 “真是个力气大的孩子。” 从加茂贺吉的视角看过去,深蓝色咒力形成的束缚如绳索将女孩的四肢紧紧缠绕,能够制住一头发怒公牛的力量却只能给女孩的攻击造成一定的负累,让快速的出招变得绵软。 比在深海中带动水流攻击还要疲惫,没过多久艾尼亚的体力就消耗得差不多了,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着悬挂在半空中,如一个任人操纵的木偶。 “何必要有这么多好奇心呢?明明难得不用医疗设备就可以维持生命,还活蹦乱跳,为何要自投罗网,去知道这些本该在起码十年以后再知道的东西呢?” 靠近被束缚在半空中无力挣扎的艾尼亚,加茂贺吉撕开破损的裙摆,着迷地抚摸着正对着自己面庞的柔软小腹。这片细腻的皮肤下埋藏着世间剧毒的诅咒之王手指形成的咒物,散发的咒力是其他女性经过柔和处理后都无法承受的力量。 却被艾尼亚完美的接受了,并融合成为自己的念力。 身为揍敌客的一员,从出生起就开始的耐毒性训练救了艾尼亚一命。女孩的身体并不是没有受到毒素的侵袭,但早已形成习惯的防御机制完美地化解了来自咒物的攻击,只留下无法驱散的阴冷作为防御成功后的反映。 黏湿的吻落在小巧的肚脐附近,让艾尼亚觉得一阵阵恶心。 通过窃取不同人的身体,占据他们的大脑来苟活上千年的羂索对于生理上的欲望早已淡薄。但每一次占据别人的身体,除了可以接手他们的生得术式外,还会一起接收到肉体的记忆,而加茂贺吉这个干瘪老头,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恋童癖。 为了不打草惊蛇,羂索一直很好地克制着来自这具身体的本能,从未对艾尼亚有过任何过火的触碰。可当女孩被一道道咒力绳索束缚着,在半空中不住扭动闪躲时,白嫩肌肤勒出道道红痕,伴随着擦破的伤口和流淌下的猩红,羂索感觉来自肉体对幼嫩身体的渴望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唔!唔——” 就连娇嫩的嘴唇也被捂住,艾尼亚的所有咒骂都被封在胸腔里,气得她双目通红。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之前还觉得慈爱的老人,现在眼睛里只剩下淫邪的光,如鸡爪一样的干瘦手指握在女孩纤瘦的腰上,脸紧贴着小腹和平坦的胸脯,不住嗅闻舔|舐,比蛞蝓爬过自己的身体还要让艾尼亚恶心。 好生气,好想把他切成一块一块的。 连带着这个世界一起。 因为还没有完全建立起行为后果的认知,年幼的孩子生气起来比成年人生气要可怕得多。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然后又有无法被控制的强大力量,那么产生的可怕后果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就比如现在。 被恶心的场景恶心的人而彻底激怒,艾尼亚的胸中蕴起的狂暴无处安放,破坏欲高高堆起得摇摇欲坠。 因为艾比的异世之魂在孕育艾尼亚时,分出了一缕缠绕在这个小肉团身上,潜移默化着也将自己的异世界规则传递给了她。所以艾尼亚才会推开世界之门跌落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才能在想要把这个世界彻底搅碎时,调动自己所有的念力,挥出了一道将整个宅院铲平的空间之力。 悄无声息间,以艾尼亚为起点,朝着加茂贺吉的方向形成了一道数米宽,十几米深的深沟,长度一直延续到加茂宅的边缘,将这个深埋地下,见证过无数罪恶的密室第一次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下。狂怒的意志之力撕裂开整片空间,顺带着击碎了来不及彻底躲开的加茂贺吉半边身体,一下扭转了整个局面。 失去了操控者,咒力绳索软塌塌地垂落在地上,不过艾尼亚也看不见,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束缚随着加茂贺吉的倒地而消失。小姑娘看着自己的杰作,感觉总算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学着之前加茂贺吉的语气,开满嘲讽。 “何必要这么早回来呢?明明都打算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放你一马了,为何要上赶着来找不痛快,让我为难呢?加茂爷爷。” 艾尼亚蹲在加茂贺吉的身体旁,戳了戳还算完好的那半边身体,而被空间撕裂的那半截已经在地上变成了一摊碎肉。 老人干瘦的身体留下了一个十分完整的剖面图,加茂贺吉在那个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躲藏在加茂贺吉头颅里的羂索如果有身体的话此刻一定是满身冷汗。如果躲闪再晚上半秒,那么被劈开的轨迹就不是从脖子与肩膀的连接处开始,而是他的脑门正中间了。 羂索缩在完好的颅骨里丝毫不敢动弹,还真让里梅那个丧门星说中了,这一次可真是彻底玩砸了。刚刚那一刹是怎么发生的根本回想不起来,就连力量的波动都没有感受到,一切就这么突然发生了。幸好艾尼亚还没有要碎尸万段的决心,随意踢了踢就打算离开这里。 还顺手拿走了一把手术刀。 刚刚那个老头子一个劲儿地贴着自己小腹,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一样的神态实在令人作呕,但也确实帮助艾尼亚确认了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人动了手脚,而且就在自己的肚子里。 医院已经靠不上了,已经完全亢奋起来的艾尼亚打算自己动手,亲眼看看到底这些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回到地面上,平时安静地落根针都能听到的宅院里现在乱作一团,侍女们都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养在这里只图她们安静听话。现在突逢大变,一个个的都慌得不行,各种尖叫声直往艾尼亚耳朵里钻,让小姑娘头疼得厉害。 好吵,好想把整个世界都劈开…… 如果说刚刚那一次施展念能力是出于求生的欲望和对加茂贺吉的厌恶,那这一次施展念能力就纯粹是出于艾尼亚还没有被教育好的天性。 当甚尔把加茂家族的私宅一个个排查到加茂贺吉这里时,整个古老的宅邸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横向的空间撕裂以艾尼亚为中心,沿着她腰的高度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所触及到的所有人和物全部都拦腰截断,给了艾尼亚一个彻底的清净。 “艾尼亚?艾尼亚?” 看到这一幕,基本肯定艾尼亚被藏在这里的甚尔吓得魂都快飞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小范围的地震,但房屋廊柱的切口是那么整齐平滑,不可能是自然之力造成的。 已经变得愈发成熟的甚尔心焦地在废墟中大声呼唤着艾尼亚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感受不到任何咒力残秽,可若不是咒力的话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造成这么大范围的伤害?难道是异能力?可那帮家伙不是专门在横滨活动的吗? 甚尔心乱如麻,再次迈过一具被腰斩的尸体,鲜血内脏都被封在了截面里,红润如刚切开的西瓜,可若是轻轻一戳破坏某种平衡的话,就会像破裂的水气球,全部迸溅出来。 “艾尼亚?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甚尔哥哥来救你了!” 少年正在经历变声期的嗓子已经从低沉喊到嘶哑。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那艾尼亚还会在哪里,可若是就在这里的话,艾尼亚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这些尸块中的一员?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艾尼亚的踪迹,就是为了让自己给她收尸的吗?自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值得甚尔在意的人了,难得走进少年心里的女孩如果就这么离去,保不齐禅院甚尔会悔恨终身。 绝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这里的震动已经引起了附近人家的注意,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把艾尼亚带走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甚尔跪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痛苦的嘶吼。 “甚尔哥哥?你怎么来了?” 第二十四章离开 “甚尔哥哥?你怎么来了?” 娇憨的声音拯救了差点跌入深渊的少年。 抬起头,甚尔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若不是如此,自己苦苦祈求的女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身着浅紫色纱裙的艾尼在甚尔闭着眼睛嘶吼时,循着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试探着来到少年的眼前。 无怪艾尼亚如此谨慎,甚尔的声音和艾尼亚上一次听到时相差甚远,子规啼血般的哀鸣让甚尔的声带发生了严重的撕裂。正处于「无所不能」的飘飘然之中,艾尼亚纯粹是出于好奇才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回过神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找自己。 “艾尼亚?!” 身体比大脑反应的更快,矫健的身体已经冲出去将失而复得的女孩紧紧拥抱在怀里,顾不得自己满身都是灰尘和汗水,会不会让爱干净的艾尼亚嫌弃,一定要先确定她的存在是真实的才行。 不留余地的拥抱让艾尼亚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在吱吱作响,再混着甚尔一身的邋遢,女孩有些受不了地想要挣脱。 “甚尔,放开我……” 好不容易从胸腔中挤出这句话,甚尔才恍若惊梦般松开了桎梏,把女孩按住仔细检查。 “你没事吧?你的裙子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这些伤口,是谁伤的你?!” 后知后觉地发现艾尼亚其实身上遍布着擦伤勒痕,甚尔惊怒交加,尤其是看到几枚鲜艳的吻痕出现在艾尼亚白皙的小腹上时,少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把艾尼亚的肩胛骨捏碎。 “甚尔哥哥,你弄痛我了!” 艾尼亚木着脸看着甚尔激动不已的神情,感觉一切都像蒙了一层雾,不真切得很。好无趣,好想离开这个无趣的世界,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可为什么还是显现不出那扇门呢? “抱歉,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的伤严不严重?”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艾尼亚愈发头晕,小姑娘好不容易积攒的念力在这两次挥霍中又使用得七七八八,感受到身体表面环绕的缠又变得只有薄薄一层,艾尼亚的心情变得极差。 “啊,加茂贺吉对我动了手脚,然后被我杀了,这里的人叫得太吵了,也被我杀了。” 轻描淡写地总结完整座宅邸里发生的惨案,放荡不羁如甚尔也被艾尼亚这般完全不把生命放在眼里的冷漠给惊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想要再次抱住女孩,但艾尼亚脸上的冷漠让他有些不敢靠近,那个蜜糖一样甜甜地喊他甚尔哥哥的小姑娘,难道真的埋葬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吗? “跟我回去吧,直哉他知道错了,他再也不会赶你走,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替艾尼亚擦去脸上的一处脏污,却被女孩躲开。 “我不要。” 艾尼亚直接拒绝了甚尔的提议。把自己扔出去的地方,哪怕是金子做的巢穴,艾尼亚·揍敌客也不会再踏足第二次,去踏平那里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先跟我走吧,这里的事瞒不了太久,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援,如果他们发现是你做的,那你的下半生都会要在逃亡中度过了!” “可是拖延时间的不是你吗?” 艾尼亚奇怪地看了甚尔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来把玩着手上璀璨的手链。在阳光的折射下,深绿色的宝石和甚尔焦急的眸子如出一辙地好看,勉强安抚了一下艾尼亚烦躁的心情。 “既然住在旁边的人都没有来得及支援,你又是为什么会这么及时地赶到呢?” “因为我一直在找你啊!自从直哉把你弄丢以后,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你的踪迹,好不容易有消息打听到你和加茂家的人在一起,我一家家排查过来,这已经是京都范围内,最后一处属于加茂家族的私宅了。” 甚尔轻易地把直哉的支持抹去,把搜寻艾尼亚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两个人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同盟在找到艾尼亚的这一瞬间就彻底崩塌。但不得不说,甚尔的说辞还是稍微打动了一下艾尼亚正自我封闭的内心,让女孩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是对我有所图,直哉是这样,加茂爷爷也是这样,那么甚尔呢?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艾尼亚歪着头,天真地疑惑。 直勾勾注视着甚尔的眼睛漠然而冰冷,漆黑的眼瞳背着光,失去了往日的闪耀,像黑洞般吸收了所有光亮。时间太短,来不及追问加茂贺吉究竟对艾尼亚做了什么,才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逼迫成这般模样,甚尔只能直觉地感受到如果回答不好,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将再次离开自己。 “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能让我陪伴你长大,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骗子,这也是个骗子! 艾尼亚本想要尖叫着戳穿少年的伪装,可那双冷绿色的眼睛太过真诚,看不出任何破绽,让女孩回忆起了两人在那个简陋的院子里最初紧紧相拥的夜晚。 而陪伴自己长大,直到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天,是不是妈妈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相信甚尔的时候,艾尼亚被打横抱起来塞进了一辆低调的轿车里,飞速驶离了这片废墟。单手掌握方向盘,空出来的手紧握着艾尼亚的一只手,好像不这样就不能确认女孩的存在般,甚尔没有往禅院家的方向开,而是往东京的方向疾驰着。 “既然你不想回禅院家,那咱就不回。我也不回了,我们一起去东京生活好不好?” 艾尼亚在车上安静地坐了好一会,放空的视线才从车窗外飞速向后移动的景象中移回到自己被牵着的手上。少年因为翻动倒地的木材废石,手上割出来不少口子,一直也没有做过处理,强大的肉体修复能力将一些残渣一起封在了伤口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还得把伤口再次割开才能清理干净。 粗糙,宽厚,有力,而且伤痕累累。 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的手,也不是鹤发鸡皮的长着老年斑的手。 是甚尔哥哥的手。 是想要牵着自己,并且一直牵下去的甚尔哥哥的手。 那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磕了药般晕乎乎的感觉消散了些许,艾尼亚终于有了脚踏实地,重回凡间的真实感。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念力的使用没有得到精准的控制,小姑娘现在大招等待的CD不定,想要再找到那种不顾一切撕裂整个世界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好。” 甚尔一路上已经和艾尼亚说了不少话,都没有得到回应,本来以为这一句也会落空,却没想到听到艾尼亚平静地回复了一个字。 女孩就像突然间长大了一样,甜甜笑着烂漫娇憨的模样只停留在甚尔的回忆里,但总算没有刚刚冷冰冰没有丝毫人气的模样,甚尔心中松了一口气,捏了捏手中软绵绵的手掌,向着新地图前行。 “这就是那个你找得焦头烂额的小姑娘?”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像个地产中介的男人坐在甚尔和艾尼亚对面,吐出一个烟圈,完全无视了咖啡厅「禁止吸烟」的标识。艾尼亚有些不满地吸吸鼻子,还没等她抱怨,甚尔就已经探过身子,把男人夹着的烟夺了过来,扔进他的咖啡杯里。 “啧啧啧,禅院甚尔,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男人没有动怒,只是挑起半边眉毛仔细打量着端坐着的女孩。小姑娘虽然在来的路上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还是有些灰头土脸。可即便这样也无法遮掩她的容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咖啡厅里许多往来行人的注意力。 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水灵灵,白得自带柔焦滤镜的小姑娘,刚刚凭一己之力将加茂家一位长老的宅邸给夷为平地了呢? 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与惹祸头子。 “少废话,孔时雨,你就说能不能现在立刻马上找到一个住的地方吧。” 甚尔不耐烦地朝孔时雨翻了个白眼,大有如果孔时雨说不可以,他就直接起身带着艾尼亚离开的意思。 “都是当「甚尔哥哥」的人了,性子还这么急可不行。小妹妹,要不要也认我当个哥哥呀,叫声时雨哥哥听听?” “时雨叔叔。” 艾尼亚干脆地直接给孔时雨升了一辈,正经地挺直着背,看着对面脸色扭曲了一瞬的男人。 “艾尼亚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让讨厌的苍蝇都找不到我的那种,请问叔叔知道吗?钱不是问题,我和甚尔哥哥可以接任务然后付给你,但是如果叔叔明明做不到却还要拖着我们的话……” 小姑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孔时雨,黑色的瞳孔看起来如同涌动的无底深渊。 出道多年的情报中介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尤其是艾尼亚的眼神从孔时雨的脸上移到咽喉处,然后又移动到心脏时,专注得就好像在思考如何才能撕开脆弱得喉咙,剜出跳动的心脏一样。 孔时雨不敢再开玩笑,清了清嗓子来掩饰一瞬间恐慌带来的尴尬。 “房子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边有一些传闻,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入住。” ******** “什么?失联了?” 直哉愤怒地把手中大匠手作的茶器狠狠砸在地上,四碎的瓷片划伤了跪坐在地上汇报情况的男人,但男人却不敢伸出手去擦额角缓缓流下的血迹。 “是,是的少主,禅院甚尔在加茂长老的宅邸附近现身过后不久,加茂长老的宅邸就全面坍塌了,在此之后属下就再也没能成功联系上他。” “那加茂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查清楚了没有?” “我们的人趁着警察封锁的空隙进去探查了一遍,好像全部都死光了,无一幸免。” “死光了?!” 直哉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砰地一声砸在几案上,吓得站在一旁服侍的葵一个哆嗦。因为艾尼亚的离去而变得日益成熟稳重,直哉的脑子很快就转过了弯,这个甚尔十有八九是找到了艾尼亚,然后为了把艾尼亚据为己有,直接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这个下贱的东西! 就不该相信他一个连咒力都没有的垃圾能有什么信誉,亏自己还一直大力支持着他,提供了充足的资金,最后却连艾尼亚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给我去找,找不到他就不要回来了!” 把人轰出去继续搜寻甚尔的下落,直哉跌坐回椅子上,保存完好的粉蓝色蝴蝶结绑在床头柱子上,孤零零地在嘲讽着男孩所做的一切无用功。 作者说:甚尔男妈妈实锤了~ 第二十五?章公寓 孔时雨给甚尔和艾尼亚找的房子倒是很不错,并不是艾尼亚以为的那种隐居山林的小屋,而是就在繁华东京的豪华公寓。 “这就叫大隐隐于市。” 化身房屋销售的男人得意地带着两人转了一圈,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屋子面积不算大,但朝向很好,正好能看到今日的朝阳。红色的火球从东京的钢铁森林间的夹缝中冉冉升起,温暖的晨光裹在艾尼亚身上,把趴着栏杆看风景的小姑娘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喜欢吗?” 和孔时雨接洽完,拿了钥匙后赶紧把人赶出去后,甚尔在阳台找到了正懒洋洋挂在栏杆上像一块正在摊开晒的毯子一样的艾尼亚。小姑娘瀑布似的卷发全部披散下来,厚厚的一层看着就热,但艾尼亚却一点汗也没出,也没有回过头来搭理甚尔,自顾自地继续低着头看高层公寓下蚂蚁般大小的行人。 “不喜欢吗?” 甚尔也学着艾尼亚,把手伸出去,栏杆卡在胳肢窝下,低下头看下面忙忙碌碌的人群。 公寓地段很好,附近就有地铁口,上面写着池袋站。时间还很早,但已经有络绎不绝的人群按部就班地从灰色的地铁口出来,化作一个个小点,在主马路上相伴着走过一段路,然后又四散到各个不同的路口角落里。 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上班族,穿着黑蓝灰的套装形成暗色的人流,化作这座城市跳动的脉搏,但看起来不过就像是一个个虫子而已。 “应该喜欢什么呢?”艾尼亚恹恹地回答。 小姑娘是真的感觉厌倦了,但也许孩子还小,还不太理解这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即使太阳的暖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不到心里。来到一个新环境,艾尼亚一点也没有一般孩子的那种探索欲和好奇心,只想蔫蔫地一动也不动。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四处可见的灯牌上写着新学的文字,提醒艾尼亚这里仍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即使逃出了禅院和加茂的牢笼,也不过是来到了一个更广阔的牢笼里罢了。 年幼的小女孩理不清这么复杂的关系,只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闷闷不乐。依靠在高空的栏杆上,艾尼亚觉得自己都飘在了空中,落不到实地上,一切都是虚无。只有旁边的甚尔是自己唯一熟悉的人,是唯一愿意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 甚尔摸了摸艾尼亚毛茸茸的头顶,有些心疼。女孩儿在后半截来的路程上,简单说了一下在加茂贺吉家发生的事情,在实验室里看到那些可怕场面即使只是三言两语的描述,也足以让少年后怕不已。 还好艾尼亚拥有自保的能力。 即便她是一个小疯子,那也是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小疯子。 否则甚尔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发现女孩时已经大腹便便,被实验改造得面目全非后,自己会有多崩溃,只是稍微想象一下甚尔都浑身发冷,蹲下身把女孩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 “如果不知道该喜欢什么的话,不如和我一起试试喜欢新生活?” 被命运和族人苛责的颓丧少年把对生活所有的积极态度,全用在了哄艾尼亚上面,冷绿色的眼睛里流淌着担忧与期待。这个世界是好是坏根本无所谓,可若是有艾尼亚在,再怎么样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女孩的放空的眼神聚焦在少年的脸上。 因为连日奔波所以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青色的胡茬已经长长,参差不齐地出没在脸颊,下巴和下颌线上,看着乱糟糟的。嘴角有一道伤疤,是小时候被族人陷害落入咒灵群里受伤留下的痕迹,破坏了完美的唇线,让少年笑起来时总喜欢扯着另一侧嘴角。 鼻子倒是挺直精致的,眉眼也很耐看,刘海过长遮住了一部分绿色的眼睛,让艾尼亚忍不住伸出手把碍眼的头发撩上去,露出漂亮的眼睛。 然后在上面轻轻印上了一个吻。 就像公主在亲吻她的骑士。 唔,如果新生活里有甚尔陪着自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喜欢一下。 作为霓虹的首都,东京很大,人口密度也大得艾尼亚头皮发麻,只是跟着甚尔出去采购过一次生活用品,就被人来人往差点挤丢的经历给烦得再也不想出门。尤其是刚刚爆过一次大招,还没有恢复过来,艾尼亚感觉自己就像在裸奔一样,再加上被加茂贺吉黏黏糊糊地触碰过,导致小姑娘现在被哪个陌生人挤挨着碰到一下都想要跳起来攻击对方。 还是甚尔提前发现了才没有在东京的超市里酿起一处惨案,当时艾尼亚的手指甲都已经伸到了一个下班采购食材的白领脖子上,再往前一点那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就会要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上,喷洒出来的血液会浇得艾尼亚一头一脸。 所以也不好分辨究竟是为了拯救这个聒噪男人的性命,还是为了不让艾尼亚新换的裙子刚出门就弄脏,甚尔抢着冲过来把艾尼亚的手夺下,紧紧握在手心。 “请你让开。” 少年高大强壮的体格在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以为占了上风的男人给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隔开一定距离后才敢继续嚷嚷。 “管好你家孩子,撞了人也不知道说对不起,都不知道是哪个乡下来的,穿的像模像样的,但素质是一点没有。” “滚。” 简单明了地用声势吓退了还想再说两句的男人,甚尔牵着艾尼亚放弃了那一购物车的东西,先离开了这家拥挤的超市。 “吓到了吗?” 头疼艾尼亚什么时候养成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看着女孩一脸淡漠又不解的样子,甚尔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要为路上行人的性命担忧的一天,无奈地先把艾尼亚领到附近一家吃冷饮的甜品店里坐下。 艾尼亚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过激,毕竟这条新裙子弄脏了的话就要扔掉了。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上了数不清的小花,还用白色的米珠点缀作为花蕊,只有在光线折射下才能看出不同材质带来的不同光泽,是艾尼亚最近的心头好。 无声地叹了口气,甚尔也意识到艾尼亚并不是在反省自己的行为,而是害怕把裙子弄脏,该庆幸小姑娘至少还没有走火入魔到觉得染上猩红的颜色,裙子会变得更好看吗? 头疼,甚尔觉得头疼得厉害。 求助,该如何管教一个完全没有树立起是非观的孩子? 自己就是个问题儿童,甚尔从小就能感受到内心深处对于一些所谓大家约定俗成的规则的鄙夷。但好歹磕磕绊绊地度过了幼年期,背靠着禅院家的大树长大成人,等到自己羽翼渐丰的时候才敢脱离群体,自己出来闯荡。 可是艾尼亚有什么呢? 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来到这里,遇到的都是约束和背叛,还怀抱着非同凡响的能力,自己又该如何管束她,让她至少在平日里看起来要,像个正常人一点? 据艾尼亚所说,她来自一个古老的杀手家族,父母都是业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从小接受的就是极尽残忍严苛的训练,为的就是日后能够接过父母手中的荣光,把家族进一步发扬光大。若不是莫名其妙地来到禅院家,她应该还在接受训练,整日研究如何用不同的方法送人上路,来满足不同客户的变态需求。 毛茸茸的幼鸟从悬崖峭壁上的巢穴跌落,勉强扇着稚嫩的翅膀没有直接摔死在地上已经是万幸,又如何忍心强求她按照地上的规则生活。 甚尔撑着下巴,看着吃着浓郁香芋口味冰淇淋的艾尼亚开心地左右晃起了身子,全然已经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墨黑的眼睛里恢复跳动着快乐的光,脸上也重新浮现出蜜糖似的笑容。 “甚尔哥哥,给你尝尝。” 小姑娘见甚尔自己没有点冰淇淋,而是端着苦得要命的黑咖啡啜饮着,便想着把自己的甜蜜分享给他,挖了满满一勺淡紫色的雪糕送到甚尔嘴边,示意少年张开嘴。 长大后还没有被人这样喂食过,甚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塞了满满一嘴冰凉的雪糕。 “唔——!” 冷得他牙齿发酸,面部扭曲,滑稽的姿态逗得对面的女孩笑得前仰后合,总算恢复了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算了,不过是几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艾尼亚的快乐重要。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失去了后盾也就意味着如果闯了祸没有人能够帮着收拾烂摊子,更何况自己已经和直哉那个臭小子撕破脸了,禅院家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追踪自己和艾尼亚,还是要先低调一阵子…… “艾尼亚喜欢杀人吗?” “不喜欢哟~” 手牵着手,两个人穿行在东京的街道上,慢慢溜达着回家。甚尔在试图试探出艾尼亚对于夺取人类生命的看法,却惊讶的发现女孩其实并不嗜杀。 “那为什么刚刚会想要动手呢?” “因为他太吵了啦,听到他那难听的声音就烦得很,只想快点让他闭嘴而已。”小女孩低下头,摆弄起腰上装饰的蝴蝶结,“爸爸说过的,不能做白工,如果要杀人得是有人付了钱才可以。” “而且,手上沾了血的话会有味道,很难洗掉的,只有妈妈喜欢每次搞得血呼呼的,艾尼亚喜欢干干净净~” 扬起漂亮的小脸,冲甚尔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副快夸我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被路人听到会惊起多么大的反应。甚尔欣慰地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还好还好,哪怕是只野兽,也是已经学会在脖子上带上项圈的家养猛兽,至少说得通道理。 “那以后如果艾尼亚生气了,可不可以先不理他们,回来告诉甚尔哥哥,我去帮你教训他们?” 艾尼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试探:“我是不是给甚尔哥哥惹麻烦了?” “没有,艾尼亚这么乖,怎么会惹麻烦呢?”甚尔见艾尼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怯生生地忐忑不安,赶紧停下脚步,捧着小姑娘嘴唇紧咬的脸蛋认真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甚尔哥哥都会给你摆平的,相信我好不好?” 太好了,甚尔哥哥没有想要甩开自己,艾尼亚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扑在少年带着竹子清香的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蠢蠢欲动的野兽被轻轻地挠了把下巴,跃跃欲试地伏击变成懒洋洋的撒娇。 还是不要给这么好的甚尔哥哥添麻烦了。 艾尼亚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人想要找到罪魁祸首,哪怕没有人会把目光注意到一个孩子身上,但根据甚尔哥哥说的直哉还没有放弃找到她…… 想到那个对自己很好过,也让自己很难过过的男孩,艾尼亚撇撇嘴,把头继续埋在甚尔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艾尼亚不需要有那么多人陪着,有甚尔哥哥就够了。 第二十六章试刀 一大一小的生活比甚尔想象中的要简单不少。 艾尼亚虽然挑剔,但只要掌握好规律其实很好养活,毕竟严苛的训练都能扛过来,不至于真的要过得像个豌豆公主,一点点不舒服都不能忍受。所以甚尔最开始假设的那些最柔软的织物,最漂亮的首饰,最舒适的床垫,最可口的饭菜都不是必需品,艾尼亚只要甚尔哥哥能够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就能忍受很多粗糙的生活环境。 就像一只对人心不知餍足的小怪物,甩着尾巴,只要能够吸食到饲养者的爱意就能舒舒服服地度过一天。 反倒是甚尔自己过意不去,执意要给艾尼亚最好的条件。 少年一直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艾尼亚时,她身上穿的那件缀满手工缝制的花朵,精致得巧夺天工的裙子,哪怕沾上了污泥浊水也难掩其昂贵的材质,月华下流光溢彩。 就连那两朵艾尼亚在离开时没能带走的蝴蝶结头纱,一朵留给了甚尔,一朵被直哉悔恨无比地从半融化的雪人头上取下。想要送去清洗干净,却被告知这种材质娇贵得很,沾了水就会变形。男孩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自己小心地一点点拿刷子将干掉的污渍刷了得有小半个月才去除干净。 而这只是小姑娘日常的穿着,都算不上是盛装出席的礼服。在物质上从未收到过亏待的艾尼亚,即使运气好地来到这个世界后待的都是大户人家,所受到的供养也远比不上自己父母对她的疼爱。 一向对责任啊,担当之类的词嗤之以鼻的甚尔,唯独对照顾艾尼亚有着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觉得只有世间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她。为了尽可能地给艾尼亚提供丰富的物质生活,甚尔很快就又去找孔时雨接活了。 “加茂家最近闹得很厉害,死了一个身价很高的老爷子,下面的子子孙孙都在争怎么样才能捞一笔,互相买凶杀得厉害。” 孔时雨坐在公寓的沙发上,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置换一新的摆设。比起之前的制式家具,短短一个月屋子里就已经全部换成了看起来就更富有设计感的家具,实木茶几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都是艾尼亚爱吃的种类。 小姑娘就趴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在空中晃着两条白嫩嫩的腿,一边翻着画册一边听两个大人聊天。三个人都假装加茂家发生的事情是今天才听说的一样,心照不宣地把需要掩盖的过往隐藏在了字里行间,室内一片祥和。 “有人委托吗?我倒是不介意再少几个姓加茂的,只要给钱给得多一切都好说。” 甚尔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摆弄着自己收藏的咒具,锋利的匕首在宽厚的手掌间翻飞,像银色的蝴蝶。一只看上去蠢兮兮的深褐色毛毛虫咒灵缠绕了甚尔的大半个身子,咒力低微到它的存在都没有引起艾尼亚的注意。 “那是自然,只要做得漂亮,不留任何痕迹,不能让人发现是族内的人自相残杀。” 孔时雨的目光时不时被艾尼亚摆动的小腿所吸引,见客时摆出这种姿态理应是粗鲁的,但艾尼亚做起来却只会让人觉得活泼可爱,天真烂漫。 小姑娘难得穿了条宽松的白色绸质长裤,长裤的边沿滚落下,积在膝盖处,但说不清究竟是长裤更白,还是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更白。绷直的脚尖将腿部线条又往外延伸出去,显得更加修长。短袖的下摆也蹭上去了些许,露出一小节白皙,但好在女孩还没有开始发育,臀部的线条还没有那么明显,否则孔时雨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多少要带上些不正经。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甚尔不满,将手上摆弄的东西塞进咒灵的嘴里储存起来,然后扯过一条羊绒毯,盖在艾尼亚的腰臀上。 “小心着凉。”温柔地和艾尼亚说完,甚尔转过身来不客气地开始逐客,“把目标信息和订金发给我,我会在两天内搞定,然后把尾款结清。” 自知失礼被抓,脸上有些热辣辣的,孔时雨点点头便准备起身离去。 “时雨叔叔,等一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艾尼亚见两人聊完了,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男人,“有没有什么工作是艾尼亚可以做的呢?” 两个站着的男人不约而同地怔愣了一下,甚尔紧抿住薄唇没有说话,孔时雨见甚尔没有阻拦的意思,便试探着问小女孩。 “怎么突然想要工作了呢?乖乖在家呆着,等过两天时雨叔叔把身份信息给你们准备好,艾尼亚去上学不好吗?” 小女孩恹恹地坐直身体,把看了一半的画册放在一旁后,看着孔时雨思考了一会。 “我们家都是在家上学的,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根本没有用,还不如多实践实践,积累经验,省得回家以后还要被妈妈念叨什么都没长进。” 小嘴嘟嘟囔囔地,还是带着那股奇特韵律的口音,孔时雨愣了半拍才听明白艾尼亚说了些什么,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这样,那叔叔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些危险性不那么高的工作。这样吧,这一带归粟楠会[ 出自《无头骑士异闻录》]管,他们经常会有一些收债的活,我可以把你推荐过去,艾尼亚不如先去试试?” 收债? 艾尼亚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工作,家里的长辈们只带着她干过收人头的活计,想来收债不会比收人头更难?略微思考了一下,艾尼亚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我明天再来,甚尔你要不放心的话就陪着一起去一下,要放心的话,我一个人带着艾尼亚去也行。” 甚尔紧紧抿着的嘴唇终于放开,看着歪着头等待自己回话的艾尼亚微微叹了口气。难得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能鼓励,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那就劳烦你费心了,我明天去踩点,艾尼亚自己跟着叔叔去好不好?”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就又捧起了画本继续翻看着,好像刚刚突然喊住孔时雨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插曲罢了。 把孔时雨送到楼下,甚尔点了支烟,熟练地吐了个烟圈,并伴随着长长的吐气。 “小丫头打了你个措手不及啊。” 孔时雨接过甚尔派的烟,凑在递过来的火机上点燃,笑着调侃了即将成年的少年一句。体型已经十分健壮,走在路上都会被胆怯的路人远远躲开的少年倚靠在墙上,顾不得蹭上白灰后会被艾尼亚嫌弃,两眼放空地看着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一直有自己的想法,每当你觉得她天真懵懂的时候,就会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告诉你她的小脑瓜子里其实一直在转着。” 尼古丁吸到肺里带来的快意伴随着苦涩,因为艾尼亚的突发奇想而产生的焦虑在烟雾的作用下渐渐麻痹,化作一朵朵白烟排出疲惫的身体。 究竟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若是放到学校里那一群小鸡崽儿一样闹哄哄的人堆里去,估计早上送过去,中午就会上午间新闻。可若是每天关在家里,东京的公寓面积就只有这么点大,整日闷在屋子里都要闷出病来了,每天都蔫得像霜打的茄子,自己看着都难受。 但若真的放出去,让她去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甚尔又猛吸了一口烟,火星变得明亮了一瞬,然后又慢慢黯淡下去。 还是放不下心,可不放心又有什么用,自己还能守着她一辈子不成?总要学会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肮脏的污秽,学着如何不弄脏自己手地把事情漂亮地完成。 自己既然顶了哥哥的位置,又比艾尼亚年长了足足有十岁,那就应当要保证她能掌握足够的独自生活的技巧,才不枉费这一声声「甚尔哥哥」。罢了罢了,左右受伤的不会是艾尼亚,最差就是闹出人命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摆平就是了。 几个毫无法制观念的人就这么简单地一碰头,把一个大杀器给放了出来。 第二天,孔时雨准时来到艾尼亚和甚尔公寓门口,领走了穿着漂亮小裙子的艾尼亚。小姑娘的背后还背着一把小巧的打刀,是一起从加茂家带出来的好东西。 “艾尼亚,早上好呀。” 依旧是西装革履,打扮得笔挺,孔时雨笑眯眯地和艾尼亚打了个招呼。小姑娘这次很给面子地冲他甜甜一笑。 “时雨叔叔你来啦~” 圆润的眼睛笑弯成一条线,两个小梨涡一下就甜到了男人心里,乐得孔时雨牙花都龇出来了,顶着甚尔的死亡射线,高高兴兴地牵着艾尼亚去拜访自己的另一位大客户,粟楠会专务,粟楠干弥。 粟楠会是东京有名的黑帮,势力范围主要在池袋一带,听起来和掌控了整个尤路比安大陆的杀手生意的揍敌客家族比起来不过是毛毛雨,但能够占据东京三副都之一也足以证明这个姓氏的根深蒂固。 而粟楠干弥就是粟楠会的少当家,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 “因为业务繁忙,许久未能前来拜访,深感抱歉。” 孔时雨端坐在粟楠干弥的对面,恭敬地低下了头。艾尼亚抱着刀坐在一旁对他的这一副做派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怎么就突然点头哈腰了起来?两位成年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好一阵机锋,孔时雨才找到机会介绍艾尼亚。 “这位小朋友是我一位好友的妹妹,身手很不错,想要找点事情做来锻炼锻炼。我思来想去还是粟楠会最合适,就斗胆推荐过来试试。” 这种恭敬的氛围让在直哉还有加茂贺吉的院子里基本上都横着走的艾尼亚十分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毛,但还是耐住性子向对面的男人行了个礼。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呀?” “8岁了。” “倒是比我的女儿还小一点,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要提高自己了,可真是不容易。怎么不去念书呢?即使是雇佣童工[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相关规定,日本最低工作年龄为15岁,且15岁以下的儿童不能从事危险性、有害性较高的工作。]也实在是太小了点啊,时雨。” “主要是孩子自己有想法,她哥哥其实宠得厉害,但刀不磨不快嘛,孩子能有这样的意识不容易,咱们做大人总不能拖她的后腿。” 粟楠干弥和孔时雨的业务往来其实还挺频繁,不过一般是线上。即使是驻扎在东京的黑帮,对全国也是有辐射影响的,而一些其他地区的任务委托有时就会拜托这位掮客来牵头。能让繁忙的孔时雨亲自领着到家里来推荐,说明这个看上去乖乖巧巧漂漂亮亮得像个人偶的小姑娘不是十分重要,就是十分厉害…… 这个面子肯定得给,只是给多少,就要看小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我们当长辈的肯定要给孩子提供合适的环境,既然孩子有这个想法,那就支持!小姑娘,能不能给叔叔展示一下呀?” 家里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儿,粟楠干弥倒是很会和小姑娘打交道,严肃得都刻下一道道皱纹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和颜悦色,轻柔地像哄自己女儿一样询问着艾尼亚。 “没问题,叔叔,这张桌子可以砍吗?” “请随意。” 粟楠干弥的话音刚落,艾尼亚在眨眼间就已经完成了出刀收刀的动作,古朴典雅的木质茶几无声变作两半,连带着刀的轨迹经过的杯碟一起化作光滑完整的两截一起掉落在地上。 第二十七章收债 “好!” 粟楠干弥叫了声好,站在后面当守卫的黑衣人们也鼓起掌来。只有桌子被利索地划开,而其下的地毯毫发无损,说明艾尼亚对刀气的掌握已经炉火纯青,而这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水准当真是前途无量。 而就在刚刚以超出动态视觉捕捉的速度拔刀挥刀收刀时,艾尼亚隐隐感觉自己又体会到了空间撕裂前的那种,面前的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膜的那种玄妙质感,好像前方的空间是一个整体,自己可以沿着刀挥砍出去的方向将这个整体丝滑地切成两半。 可惜那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一瞬,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就消失不见了,艾尼亚有些烦躁,但没有在脸上带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粟楠干弥的安排。 “小姑娘真是不错,那这样,让四木春也来带带你吧。” 就这样,艾尼亚又被打包塞给了另一位粟楠会的干部,这位看起来没有那么凶悍的男人和粟楠干弥有着一起经营画廊的表面身份,在看到艾尼亚时正在接待来画廊参观的客人。 “这是把我这当幼儿园了?” 喜欢穿象牙白色西装的男人自带着一股知识分子的书卷气,虽然吐槽了一句倒也没真的把艾尼亚往外推。听完送艾尼亚过来的属下的汇报,点点头,示意艾尼亚在他对面坐下。 “不愿意去上学?” 艾尼亚摇摇头,她对和同龄人的相处毫无兴趣,而那些浅显的知识早就在揍敌客家学过了,翻过课本就丢在了一旁,去学校还不如自学。 “虽然你的刀法是挺不错的,可我们这也没有太多需要动用暴力的事情。”四木春也低头沉吟了一会,“那不如这样吧,你平时可以来我的画廊看书,只要不吵不闹干什么都行。附近也有一家武馆可以锻炼身手,要是坐不住了也可以去练练。若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再喊上你怎么样?” 艾尼亚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小姑娘迫切想要长大,可以只依赖自己就好好生活在这个讨厌的世界上,但看起来这些大人们并没有把她很当回事的样子,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她需要一个机会,可以在这个不曾听过揍敌客名号的国家,打响属于揍敌客的荣光的机会。 可现在什么也没有的她只能选择妥协,静待时机的到来。艾尼亚乖巧地应了下来,接过四木春也递过来的基本画廊图册,坐在沙发上蜷起腿看了起来。 四木春也坐在艾尼亚的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哪怕腿蜷在一起,背都是直的,下巴总是微微抬起,精致的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矜贵,浓密的黑色卷发在画廊的顶灯下散发着柔亮的光泽,没有一丝毛躁。 看起来比粟楠干弥家的小丫头还要像个千金大小姐,却小小年纪就要投身于暗世界,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翻书的手总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刀太远,保持着随时可以抽刀战斗的状态,不出声呆在那里的时候,如果不用眼睛去看,就总会不自觉地忽略掉她的存在,是一个潜行的好苗子。 什么样的门户才会养出这样的孩子? 为了掩人耳目,艾尼亚和甚尔现在都省去了自己的姓氏。在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里,艾尼亚这个名字也显得没有那么奇怪了,大家顶多只是觉得小姑娘起了一个外文名作为自己道上混的代号。但这副典型亚洲人的黑发黑眼长相,足以证明她的血统至少有一半是来自本土。 “老大,老大,不好了,我们的人和和平岛静雄对上了!” 还没等四木春也继续思考下去,画廊里的安静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慌张身影给打破了。来的人看起来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报信。 “和平岛静雄?你们怎么会和他对上了?” “就,就是有一个人,一个人,他,同时,同时欠了两拨人的钱,我们的人去要,结果正好,正好赶上那个怪物,和汤姆一起去要,然后,就为了到底先还谁的钱,打,打起来了……” 这一口气喘了好一阵子才喘匀,把四木春也气得够呛,刚来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姑娘,手底下的人就这么丢人现眼了一波,饶是黑帮干部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便站起身来打算去亲自看一眼。 “四木叔叔,我也跟着去吧。” 艾尼亚利落地拿上自己的刀,跟在了男人身后,打算去看看这里的黑帮火拼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几个人便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欠债人所在的公寓,门已经被掀翻,一个金色头发,穿着酒保服的男人正提溜着一个男人的领子,打算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我说了,我们先来的,所以先还给我们!” 暴躁的嗓音满满的不耐烦,跟随着四木春也和艾尼亚一起来的报信男子焦急地喊出声。 “和平岛静雄,你放下他!” 金发的男子站在三楼高的小公寓走廊上往下看,发现了前来支援的几人,轻蔑地笑了一下,打算继续把挑衅了自己的男人往下扔。正在他准备松手的时候,站在楼底下的艾尼亚以非凡的跳跃能力,借助着公寓旁边的大树翻到了三楼,将男人即将被松开的领子夺到了自己手里,然后甩回到室内。 “啊,得救了……” 被狠狠地惊吓了一波,得救的男子瘫软在地上爬不起来,自暴自弃地化作一摊烂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而四木春也也被艾尼亚超强的行动力吓了一跳,刚刚他只感觉身边嗖地一下就没了人影,再一晃眼就已经出现在和平岛静雄的身边把差点要摔出个好歹的手下救了下来。 “啧,你又是哪里冒出来小家伙,喂,我不打孩子,快点下去跟你家大人呆在一起去,别来掺和你不该掺和的事情。” 天生因为大脑缺乏对肌肉力量的控制而有着恐怖怪力的男人,其实讨厌暴力也讨厌啰嗦,要不是刚刚那几个粟楠会的手下叽叽喳喳嚷嚷个没完没了,自己也不会被气到爆炸然后动手扔人。 但艾尼亚撇了一眼他假意恐吓的拳头,径直走到欠债人的面前,冷淡地说了两个字:“还钱。” 欠债人没想到自己同时惹到了两个煞星上门,哆哆嗦嗦地指了一下和平岛静雄:“已经给他们了。” “这样事情就难办了啊,毕竟也算是我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份工作,如果就这么空手回去的话,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没有表情的时候,艾尼亚和她那个面瘫爹一摸一样,看起来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漂亮人偶。而这种失去生命力的表现让人忽略了她的身高年龄,竟不觉得一个半高的孩子说出这样成熟的话违和。 “那你想怎么办?钱反正我们已经收了,拿是不可能拿出来的,你们就等着这个小子再攒出第二份钱还你们吧。” 和平岛静雄也被这种如兵刃一样的冷意给影响到了,把艾尼亚当个大人一样来对待,只不过他说出来的话扔不是艾尼亚想听的,更别提他说完就转身想走的举动让艾尼亚愈发不耐。 “我让你走了吗?” 从身后传来的破空声迅猛得来不及反应,和平岛静雄强大的反应神经也就是让他只被削去半边袖子,而没有一起把皮肉带走。艾尼亚一言不合就出手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这位缺乏情绪控制力的男人,开始还击起来。 等四木春也走楼梯赶到楼上时,两人已经从楼上又打到了楼下,几个人探着头往下瞧,才勉强能从茂密的树冠底下看到两个打的难舍难分的身影。四木春也怕艾尼亚年纪小没轻没重,手上又有兵器会真的打出人命来,急忙扯着喉咙往下喊: “艾尼亚,不要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 “啧,真是麻烦……” 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金毛力气大得出奇,从路边拔起一根路标,挥舞着长长的的钢管当枪使,艾尼亚的打刀才60公分长,根本够不到他。好几次想要强行突破到男人身边,都被他当竹竿挥的钢管给拦了下来。现在四木春也又说不能闹出人命,那下手还要束手束脚的,艾尼亚也渐渐地打出了真火气。 而对面的平和岛静雄内心的憋屈一点也不必艾尼亚少。有着「池袋最强」称号的男人凭借自己的一身怪力,早早地在这个鱼龙混杂的都市街头写下了属于自己的传说。但对面这个才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却可以一次次硬扛住自己的拳头,对冲的力气大得自己还要往后退几步才能消解,要不是身高优势,这会子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毕竟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打手,和艾尼亚这种从根子里就是黑的杀手不同,平和岛静雄在艾尼亚不顾一切的攻击下,渐渐陷入颓势,最终不得不举起手投降。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狼藉,被两人非人力量碾碎的车辆和墙壁一直从道路的这一头延续到了另一头,造成的损失远比这一笔欠款高得多。早就从楼上下来,被两人不管不顾的过招惊得不敢吱声的几人感觉自己总算可以大口喘气了。 “艾尼亚,你过来……” 头疼的人继甚尔以后又添一个新成员。四木春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身躯里面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而且招招凌厉狠毒,直奔着杀人灭口去,完全不是他一开始想象的那种想要出来感受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这完全就是个小怪物啊! “四木叔叔,我赢了,可以让他们把钱还回来了。” 艾尼亚见自己第一次任务没有弄砸,虽然打得不痛快,但还是开开心心地跑到四木春也身边,等待着叔叔的夸奖。 “干得漂亮,下次不要再干了……”看着眼前的闹剧残骸,四木春也疲惫地吐出口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有些眩晕。 “诶?”艾尼亚歪着头不解地看向四木春也,感觉大叔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让艾尼亚做这种工作实在是太屈才了,叔叔以后给你安排更适合你的工作好吗?” 这句话倒是说到小姑娘的心坎里去了,就是嘛,揍敌客的手艺拿来在光天化日下打斗,不是瞎胡闹嘛。艾尼亚很积极地点点头,冲四木春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对男人识货的眼光表示十分赞赏。 “比起收债,果然我还是更擅长收人头一些呢,叔叔要是有什么需要解决的目标,可以告诉我,保证成功率哦。” 秋日的太阳还带着和煦,应该是照拂在脸上会露出幸福微笑的温度,但在场听到艾尼亚发言的人都觉得脖颈处凉飕飕的。最终还是四木春也见过的场面多,最快缓过来,笑着摸了摸艾尼亚的长发。 “好的,到时候叔叔一定找你。” ***** 像送神一样把艾尼亚送走,四木春也回过头和粟楠干弥汇报时满脸无奈。 “少主,你到底是哪里找来的小丫头,差点给我把一条街都拆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孔时雨领她过来的时候乖乖巧巧的,看起来怪可人疼的,没想到抬手就把我的茶几给劈了,干净利落漂亮得很,就忍不住惜才啊。” 粟楠会的少主难得笑出了声,但眼皮有些耷拉下来的眼睛里难掩锐利的锋芒。 “不过既然她自己都说了,更擅长的是其他领域,那就不如让她试试,你手上不是有几个等着做的活吗?分她一个,报酬就按照行情来给。” “这样真的合适吗?” 四木春也还是有些犹豫,让一个孩子去做这些脏手的事情,多少与道义不符,传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话粟楠会无人可用,居然用起了童工。 “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啊,异能大战拖了几年都没有结束,经济形式一直很紧张,我们的走私业务被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家伙一直盯着,迟迟扩展不起来,是时候吸收一些新鲜血液了。” 粟楠干弥往后靠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脸上的刻痕好像又深了些许。粟楠会的创始人,他的父亲已经老迈,越来越多的帮派事物都逐渐交到了这个未来的领导人手上。而想要突破父亲的功绩,以自己的名号建立功勋,就不得不更激进一些,才能在异能大战的洪流中抓住机会,把这个组织更加壮大一步。 没准还能和横滨的港口黑手党搭比比呢? 此时的港黑的老大还没有老迈昏庸到昏招频出,一个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对外通商口岸的黑手党一直是霓虹境内黑帮暗羡的对象,相比之下势力范围只停留在东京一个区内的粟楠会就远远不够看了。 但做人总要有梦想,粟楠干弥的梦想就是把粟楠会做大做强。而至于手段,嘛,黑手党的本质就是把暴力转化为货币的经济行为体,可以追求任何事物,可以杀害任何人[ 出自文豪野犬森鸥外的台词。],利用一下送上门来的小帮手,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吧? 第二十八章潮红(限) 被乖乖送回家的艾尼亚,美滋滋地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完美达成。被粟楠会的手下送回家后,一个人在家中等到夜幕降临才等到甚尔回来,而少年赶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艾尼亚今天过得如何。 “遇到了一个叫平和岛静雄的奇怪大哥哥,和他打了一架,我赢了。他的力气也好大,可能比甚尔哥哥也就差了一点点。” “嗯?怎么今天就打起来了?受伤了吗?” 甚尔其实今天本不应该回来的,两人暂居的房子和姓加茂的目标开车都要4个小时的,一天之内往返实在是辛苦。但一想到艾尼亚要一个人在家,甚尔就坐立难安,怎么说都要赶回来听听第一次出门的小姑娘过得怎么样才安心。 “没有,四木叔叔说不要闹得太大,我就没怎么使力,都怪那个平和岛静雄力气太大,否则我应该很快就能赢的。” 甚尔把艾尼亚的睡衣袖子撸起来,胳膊腿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伤口才真的放下心来。 “不过我跟四木叔叔说了,收债什么的我还是不太擅长,要是有收人头的生意,会更适合我一些。” 谈不上有什么正确三观的少年并不觉得艾尼亚想要重操旧业有何不妥,内心涌起的苦涩也不过是因为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愿意呆在自己的羽翼下了而产生的失落。 “只要你不受伤,怎么着都好。不用担心缺钱花,我这一单做完能挣不少呢。” 即使知道怀里的女孩是个披着人皮的怪兽,甚尔依旧抑制不住满腔的怜惜,把小巧饱满的头颅按在肩膀上,一下一下地给女孩梳理披散在背后的长发。 秋高但还不算气爽,少年出去跑了一趟身上还是出了点汗,不过在皮肤的熏烤下散发着暖烘烘的味道,是混合着皮革与木料的香味。艾尼亚喜欢这种味道,挺翘的鼻尖贴着少年敏感的脖颈来回磨蹭,像一只小狗在嗅闻自己的主人。 皮肤上传来的痒意让甚尔有些耐不住,但堂堂男子汉竟然怕痒,少年觉得如果躲闪会有损自己的男子气概,硬生生地抗了下来,肌肉紧绷得厉害。艾尼亚也察觉到手掌下肌肉的改变,玩闹心起,磨蹭的鼻尖改为嘴唇贴在上面的游移,然后又换成牙齿啮咬,折磨了甚尔好一阵子才松开。 “甚尔哥哥快去洗澡吧,我还等着你陪我睡觉呢。” 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艾尼亚在沙发上乐得打滚,等听到浴室里传来水流声才安静下来。今天总算在外人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力,只要眼睛不瞎,就总会有识货的人会愿意找自己来干一些需要外包的脏活。 聊起这些艾尼亚可是熟得很,毕竟整个揍敌客的生意就是基于强大武力而建立起来的商业王国,不管延伸出去多少分支,最根本最核心的还是古老的人头买卖。所以自艾尼亚有记忆起,父母就变着花样地跟她灌输自己家的生意有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重要,自己以后就是接班人(如果三叔还一直不结婚的话),所以一定要好好磨练自己,以后才能掌得住这么多的家产。 所以哪怕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艾尼亚的小脑袋瓜里就已经有了很清晰的商业构图,而今天只是她试探性迈出去的第一步。 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 艾尼亚确实睡了个好觉,但甚尔就不一定了。 因为加茂贺吉的欺骗,艾尼亚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都有些郁郁寡欢的,与因为宿傩手指而产生的欲望相比,对家人的思念再次沾了上风。虽然不再夜夜哭泣,但因为梦到与父母分离的场景而难过却还是隔个一两天就会发生一次,闹得甚尔总要夜间惊醒一次。 奔波了一天的少年怀里搂着热乎乎的肉团一起沉入梦乡后不久,就感觉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被惊醒的甚尔还以为是艾尼亚又因为思念妈妈而做噩梦,侧过身想要将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家伙嵌进怀里,像往常那样轻拍着艾尼亚的哄她睡觉。 做这一切已经熟练到都不需要睁开眼睛就能完成,但今晚摸到小姑娘身上细密的薄汗,和耳畔传来略微急促的呼吸让甚尔觉得有些奇怪。 不会是今天出门一趟发烧了吧? 打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立刻铺满整个房间,但沉浸在对快乐的追逐中,本应该很快醒过来的艾尼亚无法停下双腿间的摩擦,身体变得更加紧绷。 小姑娘身上热得很,哼哼唧唧的细碎呻吟让甚尔着急起来,想要将艾尼亚翻过来对着自己,却不料被打扰到的艾尼亚直接转过来正对着少年,白嫩的双腿摸索着将甚尔的一条腿用力夹住,睡裙掀到腰间,穿着可爱小碎花内裤的双腿之间来回在甚尔的腿上磨蹭。 比被子更坚实的肉体显然比软乎乎的被子好用,很快艾尼亚就到达了一次小高峰,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缓,只是仍紧贴着甚尔大腿的内裤变得湿润粘腻。 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 甚尔看着脸上泛着潮红的艾尼亚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艾尼亚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表情冷淡懒惫的少年脸上也涌上和艾尼亚相仿的潮红,突如其来的发展慌得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绝不是对两性关系一点了解都没有的懵懂孩童,甚尔对这个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见多识广。 禅院家隐秘的角落里那些交迭在一起的雪白肉体,女子如夜莺啼鸣般的娇泣,男子粗重的鼻息,和间或伴随带有冲击力的粗鄙言语,便是甚尔的性启蒙教育。 在同伴的打趣下,最开始看到这些淫靡背德场景还会脸红的男孩渐渐学会了熟视无睹,但是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回到房间后还是会忍不住因为情动而自渎一把。 挺立的巨物,上下捋动的手指,翕张的铃口,和最后喷射而出的白浊,让少年在压抑的生活中可以得到暂时的宁静。 但过后又会因为自己渴望这样短暂的欢愉而感到羞耻,可青春期容易情动的身体又哪里是冲个凉水澡就能轻易平复下来的呢?甚至不需要性幻想的对象,只是单纯地追求着生理上的刺激就足以让少年匮乏的精神世界得到短暂的救赎。 哪怕过后是更加空虚的寂寞。 但最简单的快乐是人性无法抵御的诱惑,是心中空缺时,无法被填满的欲求。 可自从遇到艾尼亚,这个粘人的小丫头极大地挤占了甚尔的时间,生活重心渐渐转移到了如何把小公主伺候好上。这种青春期的欲望从每日一次逐渐减少到偶尔才在洗澡时背着艾尼亚来上那么一次。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甚尔把视线聚焦在女孩脸上。睡得白嫩的脸蛋纯稚可爱,像是将开未开的白玫瑰,若是带着腌臜的欲念看她,想要将其提前折下,任何人都会觉得亵渎。 艾尼亚才多大?下个月才是她的八岁生日。 甚尔实在无法将这种肮脏粘腻的欲望,与这个才将将自己身躯一半大小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还未长开的五官已经是精雕细琢的美丽动人,阖上眼睛,舒展开眉头后说是句小天使也不为过,究竟是谁带坏了她,让她这么早就接触到大人的世界。 明天必须要想办法问一问,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自己已经鼓胀起来的阴|茎平复下去。睡裤被向上翘起的肉柱顶起一个帐篷,和艾尼亚的小腹就相差不到几厘米,小姑娘只要再稍微蠕动一下就会碰到。这种担心被触碰到的紧张感反而让粗壮更加胀痛,尤其是发现顶端差不多要够到艾尼亚的肚脐时…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艾尼亚是粘着自己的小妹妹,不是那些表面端庄实际放荡的侍女们,也不是同伴们去寻欢作乐时搂在怀里亵玩的花娘。这种不尊重的想法在脑子里停留哪怕只是一秒都是对艾尼亚的亵渎…… 可是,小女孩高热的体温,柔嫩的皮肤,姣好的五官还有鼻尖嗅闻到的暖香,让甚尔无法克制地血液下涌,顶端吐露的前列腺液也渐渐将睡裤濡湿。 僵硬着,迷迷糊糊最终还是睡了过去,但梦里出现的东西朦朦胧胧,辗转出现了很多个画面。帮艾尼亚洗澡时看见的奶白皮肤,艾尼亚和自己体术对抗时挥洒在脸上的晶莹汗珠,走路时牵着自己的柔嫩手掌,睡觉时紧贴着自己的稚嫩身体…… 很温馨,可发现睡裤被梦遗的液体打湿后,这种温馨就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甚尔哥哥,这是什么?” 更尴尬的是这个液体艾尼亚比自己更早发现。女孩顶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指尖沾染着腥臊的液体,疑惑地问。 已经彻底液化,再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这股气味实在是说不上好闻,所以艾尼亚只是稍微凑近看了一眼就很嫌弃地把手举得远远的。 “诶?”甚尔大脑一瞬间完全空白。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自己昨天晚上遗精了?许久未曾发生的事情突然袭来,哪怕是在床上发现一个头也比这个来得容易反应。许久不曾疏解的欲望突然打开闸门,射得又多又稠,满满糊了少年一裤子,氤氲开来一大片,想蒙混过去都不行。 总不能说自己是尿床了吧? “这是,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硬着头皮扯过床头的纸巾,先把艾尼亚手上沾染的东西擦干净。 “啊,和我一样吗?” 艾尼亚撩起睡裙,把内裤上湿的一片指给甚尔看。两条嫩生生的腿之间,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唇瓣微微隆起,但因为湿润,所以紧贴着身体的内裤将凹陷处的轮廓完全显露出来。 甚尔觉得一瞬间全身所有的血都充到了脸上,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艾尼亚撩起的睡裙放下。 “是……是的,所以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第二十九章寿司 艾尼亚感觉自己找到同盟,困扰了自己有一阵子的问题原来是个正常的生理反应,那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多换条内裤的事情,让甚尔再给自己多买几条换着穿就好了。 这个小插曲不得不被含含糊糊地揭了过去,本来想要追问艾尼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有了这般,这般不规矩的举动,却因为禅院甚尔自己的不稳重而提前夭折。 “艾尼亚,你长高了不少,现在晚上睡觉会觉得挤吗?” 再又一次被艾尼亚夹着自己的腿来回磨蹭下体后,甚尔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开始转而旁敲侧击让艾尼亚学会一个人睡觉。 “不会呀,我喜欢抱着甚尔哥哥睡觉。” 正吃着甚尔做的爱心早餐,艾尼亚嘴巴里塞着煎鸡蛋含糊不清地说。 “可是艾尼亚快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不应该再和哥哥抱在一起睡觉了哟。” 甚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两个人都来自不太正常的家庭,一个是天生天长地没人教,一个倒是有人教,可父母自己就不太正常,还早早离开了家,对道德和伦理的态度都很模糊不清。 但不管怎么说,甚尔还是比艾尼亚强点,从自己脑子里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这么一条自己都不怎么确定的理由,好让自己不要再受肉体上的折磨。 “真的吗?”艾尼亚亮晶晶的眼睛里光都黯淡了。 即使已经逐渐和外面的世界有了联系,但小姑娘最在乎的人还是只有甚尔。遗传自母亲的占有欲让艾尼亚想要牢牢束缚住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在她厌烦之前,任何想要疏远的行为都是在往她心底缓慢流动的黑色污浊中倾倒原料。 而现在甚尔哥哥晚上不让自己抱着他了,小姑娘心里难过的厉害,是不喜欢艾尼亚了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倍感委屈的艾尼亚,把盘子里剩下的煎蛋戳得稀烂。 隔着桌子都能感受到女孩身上散发的巨大怨念,甚尔头疼得更厉害了。 即使心中有些许不能与人说的旖旎心思,但甚尔是真的把自己当作艾尼亚的哥哥,想要为了她好的。小姑娘这样美好,自己这样的一无所有的烂人怎么配得上她?能够被给予机会陪伴在她身边就已经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美好了,从未敢奢求更进一步。 只是这样粘人,此时还小,可长大了后该怎么办呢? 少年左右为难,既舍不得艾尼亚一个人睡觉,又不好意思再被艾尼亚夹着自己的腿来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这个问题一直想到要出门去做任务了都没有想出个好方法,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哥哥要出门了,冰箱里有吃的,如果顺利的话晚上就会回来。有事就找孔时雨,如果无聊的话就去四木叔叔那里看会书,好吗?” 在女孩的头顶上亲吻了一下,被艾尼亚闷闷不乐的眼神灼伤了似的,甚尔逃出了家门。 说到甚尔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所在的加茂家族,咒术界御三家垫底的那位,是被只剩下个脑子的羂索梅开二度的倒霉家族。明治年间,羂索就顶着加茂宪伦的皮囊,利用可以与咒灵结合产子的可怜女人,九度妊娠,九度堕胎,搞出了咒胎九相图。 自家人弄出了特级咒物,这件丑事给加茂家蒙上了洗不去的污点,沦为禅院家经常拿来嘲笑的对象。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加茂家的咒术师大多都格外努力,但可惜家族传承的赤血操术需要大量使用血液,是个注定受限严重的能力,只能为苦苦维持着御三家的体面而挣扎着。 也不知道艾尼亚再次揭露出加茂家族里还藏着暗地里捣鼓人体实验的败类,会不会给这个家族的声誉带来进一步的重创。但似乎他们这一次倒是学乖了,及时赶到把丑闻压下,只传出来争夺家产的消息。 以甚尔的实力去解决一个二级咒术师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唯一棘手的可能就是这个加茂家的咒术师,他生得术式是可以操纵血液形成一层类似半透明乌龟壳的防御。一旦收到攻击就会及时使用血包形成保护层,然后就可以顶着龟壳来一边保护自己一边攻击。 虽然攻击力不高,但防御性能不错,用得好的话还可以把队友也囊括进保护范围,所以年纪轻轻也混到了二级,马上升准一级的位置。 所以当加茂幸纪哼着小曲儿,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开开心心地盘算着即将到手的宝贝咒具们可以有哪些用途时,根本没有想到下一秒就会血溅三尺。 咒术师的家里多少都会布置上警戒的结界,对于陌生咒力的侵入都会示警。但这种结界对于毫无咒力的禅院甚尔而言就如入无人之境,直接从没有关好的窗户翻进了室内,躲藏在沙发后的阴影处等待给予加茂幸纪致命一击。 “啧。” 还是低估了一个怕死之人的谨慎程度。年纪尚轻的甚尔虽然身手不凡,但还不能完美掩盖住自己的杀意,靠近目标时带来的寒意让本应悄无声息的行刺功亏一篑。在匕首的尖端即将送入加茂幸纪的后颈时,汗毛竖起带来下意识的躲闪救了年轻男人一命。 虽然擦着脊椎和颈动脉而将脖子捅了对穿,但到底没有立即毙命,还给了加茂幸纪反应时间,捂着脖子用自己流出来的血撑起了一个保护罩。 “什么人!” 经过咒力强化的身体比普通人血条长了不少,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后,血竟然还能渐渐止住,又惊又痛,加茂幸纪扯着喉咙喊叫着,试图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行凶。但甚尔只是不耐烦地扭了扭脖子,粗壮的斜四方肌随着动作而拉伸,带出道道青筋,配合上脸上被溅到的鲜血看起来凶悍可怖,可止小儿夜啼。 但和恶心危险的咒灵比起来,来自人的压迫感就小了很多。还没怎么真正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咒术师并没有意识到来自于人的危险,有时远比怪物可怕。撑起乌龟壳后,加茂幸纪一时间还有闲心思考起这个偷偷摸摸溜进家,身上还缠着奇怪咒灵的男人究竟是谁的走狗。 “是谁派你来的?” 但很可惜这个救了加茂幸纪无数次的保护罩,在特级咒具天逆鉾面前比玻璃还要脆。可以接触任何咒术的特殊咒具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浅粉色的保护罩,脆弱的咽喉只是晚了一分钟被划开,加茂幸纪的结局最终还是捂着脖子,鲜血似瀑布般涌出,连带着几个一起被砍掉的手指跪倒在地上。 还挺有格调,死不瞑目,就连尸体也不愿倒地。 甚尔也没有非要去推一下尸体,让他死得顺眼一点的执念,只是掏出卡片相机各个角度拍了张照片,证明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就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前踏上了回程的路。 今日的京都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正在露西亚寿司店里吃寿司的艾尼亚,不想自己加热冰箱里的冷冻食品,说是不挑剔但其实还是很挑嘴的小姑娘一个人溜达着去了家附近的一家寿司店里尝鲜。 来自斯拉夫的高大黑人赛门·布里兹涅夫,热情的大嗓门吸引了艾尼亚的注意力,塞给小姑娘的传单上寿司拼盘看起来像模像样,艾尼亚就这么被忽悠着来到了这家在池袋街头,由俄罗斯人开的寿司店? “小朋友,一个人来吗?” 因为是工作日,来吃的大多是上班族,点一份一人定食后还要匆匆回去上班,一个人来的小朋友就显得格外突兀,很快就吸引了老板丹尼斯的注意力。 这个额头上绑着白色布条看起来十分入乡随俗的斯拉夫人有着深邃的蓝色眼睛,上了年纪后脸上也多了些沟壑,但当他温和地对艾尼亚笑时,小姑娘觉得这个大叔一点也不吓人。 “大叔,我和哥哥刚搬过来,还是第一次来呢,有什么好吃的吗?” 艾尼亚的个子对孩子而言算是高挑的了,但爬上高脚凳后,看起来还是比旁边的成人矮了一大截。对于对自己怀有善意的人,艾尼亚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所以举着还认不全的菜单问老板时,脸上甜蜜蜜的笑让在隔壁座位上默默吃着握寿司的少年都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了一眼。 斯拉夫人开的寿司店里多几个光顾的白人好像也不奇怪,少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就连吃寿司秀气得很,嘴巴张得不大不小,正好包住一团寿司。 “呀,那不如试试我们这的鱼生饭,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味增汤呢?” “好~” 点好餐,艾尼亚就晃着两条够不着地的腿,翻起了一起带出门的小人书。脸上的笑容消失后,从头顶打下来的光让下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连带着小人书上的字也看起来十分费劲,是妈妈看了绝对会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的程度。 “这样看书眼睛会坏的。” 旁边的少年没忍住,还是好心地开口提醒了一下小女孩,毕竟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若是因为近视而不得不藏在镜片后的话,那可就真是太可惜了呢。 “嗯?” 艾尼亚一时没反应过来少年是在和他说话,愣了一会才哦了一下,乖乖地把书合上。仔细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黑发少年,发现这个人有一双酒红色的眼睛,很是少见,皮肤是雪一样的白还有着斯拉夫人种少见的细腻,看起来弱不经风的。 看起来是个没有什么威胁的人。 “谢谢提醒呀,小哥哥。”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也许是刚来霓虹不久,看起来不大的少年说起话来也带着奇怪的韵律,两个人对话起来就像两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人一样,各有各的怪。本来是一句夸奖,可艾尼亚被直哉弄得已经对「听话」这个词神经过敏,但又不好向素不相识的好心人发脾气,只能不由自主地眉头微微皱起。 “不喜欢被夸听话吗?真是可爱。”少年笑着擦了擦嘴角,“我的名字是费奥多尔,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第三十章溪流 费奥多尔·D,地下道贼团「死屋之鼠」的头领,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欧洲伸展开自己的情报触角,乘着异能大战的东风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情报贩子。敢这么直接地把自己的名字在公共场合说出来是纯粹是因为死屋之鼠的业务才刚刚在霓虹起步,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 也正是因为这样,露西娅寿司店的老板听到费奥多尔自报家门后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还是在仔细地切着早上刚刚运到的鱼生。 “我叫艾尼亚。” 出于礼貌,艾尼亚还是回答了自己的名字,但并没有正面回应喜不喜欢被夸奖听话这个评价。因为甚尔的离开,艾尼亚在家中冥想了一上午后,感到小腹处的阴冷消散了些许,才打算出门吃个午饭,再去四木叔叔那里呆一会看看有没有工作。而和餐厅邻座的小哥哥攀谈并不在她的计划中,哪怕这个小哥哥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温温柔柔的。 但好心的斯拉夫人拒收了艾尼亚想要一个人呆着的信号,继续自顾自地关心着这个漂亮得让人想要带回去收藏起来的小姑娘。 “艾尼亚,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的监护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门呢?” 这里的坏人可是很多的哟,那些心思龌龊的大人们已经往这个方向看了好几次了呢。 “监护人?你是说大人吗?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小姑娘此时已经有些不悦了,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乌黑蜜蜡珠子似的小鹿眼睛瞟了少年一眼,就继续移回去看店长准备自己的餐食。颜色鲜艳油润的鱼肉在锋利的刀刃下变成一个个尺寸恰到好处的小块,仔细均匀地码在寿司饭上,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小朋友,你的鱼生饭好啦,请慢用。” 店长丹尼斯把餐盘放在了操作柜台上,却没想到吧台设计的桌椅对于还是个孩子而言的艾尼亚过高了些。若是踩在地上就够不到餐盘,坐着手又不够长,转身去忙碌其他客人的店长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问题,还是费奥多尔及时伸出手替艾尼亚把餐盘端了下来。 “别着急,小心汤撒出来了,这么漂亮的裙子弄脏了可就不好咯。” 看着艾尼亚气鼓鼓地像个小松鼠,刚刚谈成了一笔生意的费奥多尔心情更加愉悦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拐回欧洲,把她培养成自己的刀与剑。毕竟长得这么好看,还会随身带着打刀的女孩还是第一次见到呢,霓虹可真是个宝藏之地。 “谢谢你……” 别扭地道谢,自己不想和小哥哥说话,态度说不上好,但人家还是大度地帮着拿了餐盘,没有让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蹦上蹦下的,艾尼亚有些不好意思。看艾尼亚乖巧地向自己道谢,费奥多尔觉得拐带计划似乎有戏,渐渐摸清了小姑娘的脾气,顺着毛摸了两把,没几句就又把艾尼亚哄得眉开眼笑的。 “真的吗?那边的冬天会很漂亮吗?霓虹的冬天虽然也会下雪,但感觉很无趣,到处都是人造的景观。” 费奥多尔从艾尼亚的话中品出了不一样的信息,这么看来这个小姑娘其实并不是霓虹人?仔细看的话,好像确实缺少霓虹女孩普遍拥有的那种温柔沉静气质。可还没等他细想,偷听了一耳朵的店长插进来接话了。 “嚯嚯,小朋友,可不要上当咯,斯拉夫的冬天可是漫长得很,要是真的去了那里你可就会后悔咯。” 做完隔壁桌的一单,拿着干净毛巾擦手的丹尼斯隐晦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听口音像是刚来霓虹,霓虹语说得倒是比赛门好不少,但偶尔还是能听到弹舌音的习惯。酒红色的眼珠像红宝石一样,但让人看不透,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清澈。反观旁边的小姑娘,虽然也有点小心思,但圆润灵动的眼睛里藏不住话,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才是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这个少年不简单。 前苏维埃特殊部队成员,隐居在霓虹的丹尼斯在心中默默下了个评语,及时止住了两个人越绕越远的话题,才免得对这个世界地理还了解不深的艾尼亚被费奥多尔给拐到沟里去。 “哇,是诶,那里纬度更高一些,冬天也会更久一些。” “但是冰封千里的景色也是真的很美。” 费奥多尔被人揭穿了小心思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显得一副心胸坦荡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艾尼亚还是记住了这个来自很冷很冷国度的小哥哥,在费奥多尔离开餐厅时还朝他挥了挥手告别。 “小朋友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坏人哟。” 店长接过艾尼亚递过的现金,还是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嗯嗯,谢谢店长叔叔,这里的鱼生饭很好吃,我下次专门来吃刺生~” 笑得可爱的艾尼亚离开露西亚寿司店后,溜溜达达地穿过人流,来到四木春也的画廊报道。穿着淡黄蓬蓬裙的艾尼亚腰上挎着半长的打刀,还引来不少路人的注意,窃窃私语着「这是cosplay吗?」「这是真的刀吗?」,让听力极佳的艾尼亚全部捕捉到耳朵里。 是不是要去换一把像妈妈经常用的那种短刺呢?总是被人围观的话也不是件好事呀,甚尔哥哥那里有没有库存呢?他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小精灵,里面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这么想着,当艾尼亚终于走到画廊时,四木春也正在接电话,看到小姑娘不请自来只能让她现在沙发上坐一会。 “又抓到两个?带到老地方去吧,把他们的嘴给我撬开,一定要问出接头的人是谁。” 三言两语地结束了通话,四木看着安安静静翻看画册的艾尼亚有些头疼。这是老大点头要用的人,想要培养化为己用的新生代力量。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即使是个孩子也能变成有用的匕首。 不过前提是这把匕首听话,好用,不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艾尼亚?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哥哥出门了,要我没事的话过来找四木叔叔,这样他比较放心。” 小小地恭维了一把四木春也,艾尼亚抬起头,眨巴眼睛看着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男人。四木春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艾尼亚带上,去看看新抓到的两个敢在自己地盘上贩卖毒品的小子。 “那艾尼亚要不要跟叔叔出趟门?正好出了点事,带你去涨涨见识也好。” 艾尼亚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她现在正想多多了解这一块黑帮的业务范围,四木春也愿意主动带着她去也算是人瞌睡了就递枕头。 其实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粟楠会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开赌场,娱乐会所,以及一些陆上违禁品的走私。毒品和人口贩卖是没有沾的,而且不但没沾,还对这些行为深恶痛绝,自发地在自己的地盘里扫毒,也算是黑手党里的一股清流。 但最近几个月就总有一些不怕死的小混混,在粟楠会旗下的娱乐场所里兜售一些白色小药片。像蝗虫一样,抓了一批,总还有下一批不知事的毛都还没长齐的孩子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摇晃着塑料袋,向无知的少男少女们兜售着会让他们滑入罪恶深渊的「快乐之源」。 如果不能解决货源的问题,这些小毛贼就会像过江之鲫一样,怎么也无法根绝。 四木春也踢了踢被捆得结结实实,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一个小混混。 “喂,还是不愿意说是从哪里拿到的货吗?” “不,不能说……” 鼻青脸肿抖得像筛糠,但依旧嘴硬得什么也不肯吐露,艾尼亚盯着这个可能也就是个高中生,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男生看了会,有些疑惑地转向四木春也。就这?这小哥看着啥也不是啊?为什么整这么大阵仗? “艾尼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说出背后的货源吗?” 抛给小姑娘一个试金石,想看看这个直言自己比起收债更擅长收人头的女孩有没有什么招数可以解决这个麻烦事。 “那需要他活着吗?我怕我会失手诶。” 艾尼亚耸耸肩,表示接下了这个活,但没怎么干过这种事情,只知道理论没有实践,下手的轻重有些难以拿捏。 “尽量吧,不要弄得太过分了,罪不至死。” “这么麻烦呐……那可以给我一把小刀吗?手术刀最好。” 手术刀自然是没有的,一位粟楠会的成员递给艾尼亚一把折迭小刀。艾尼亚接过后用手摸了下刀刃,撇撇嘴,觉得不够锋利但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哦,如果你再不说的话,那很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走路?还是端碗,你选一个呢?” 艾尼亚蹲下来,比划着折迭刀靠近在地上蠕动着的男生,好心地做了最后的提醒。 “不能说,不能说,啊——” “那我替你选了哟,还是留着腿好一些,你说呢?” 在少年的惨叫声中,尖锐的刀锋刺破娇嫩的手臂内侧皮肤,顺着肌肉凸起的纹理向下移动直到手腕处。艾尼亚手腕轻巧地一翻,一片薄薄的皮肤就被割了下来,组织液立刻渗了出来,但又因为没有割破血管所以只有少量红血丝。 “还不错。”用刀挑起皮肤对着光看了看,觉得还算均匀,艾尼亚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我的下一刀就要选择肌肉了,手臂这么精密的部位,少了哪一块肌肉都会拿不动碗了哟。” 四木春也觉得背心处一片发冷,小女孩对着光看那片被片下的皮肤就想看一块好吃的灯影牛肉一样,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但又觉得这幅画面奇异地充满吸引力,就好像这个漂亮的女孩天生就应该是要沾满鲜血似的。 少年的嘶哑的惨叫声在废弃的停车楼里来回飘荡,反射出一道道回音,讨厌聒噪的艾尼亚此时又不觉得难以忍受了,反而感到血管里的液体都开始加速奔流。 就好像已经被遗忘许久的某个东西又被重新唤醒了一样,晦暗而血腥的念头变成了小溪流里沉底的鹅卵石,流淌在表面的情绪轻快又愉悦。 第三十一章刺眼的金色 “艾比姐,你看起来真的太……。” 酷拉皮卡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满是担忧,这是个不改初心的好孩子。自从接手诺斯特拉家族的事务后,虽然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严,但对我依然十分关心,在艾尼亚失踪前也十分疼爱,总是给她邮寄各种好玩的小物件,把小家伙宠得张口闭口就是酷拉叔叔。 “太憔悴了?” 我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摘下墨镜后,眼眶下无法消除的青黑暴露了我最近几年来都十分神经衰弱的事实。可哪个母亲能够在在自己唯一的孩子失踪后还能夜夜安眠呢?唯一可以让我沉沉睡去的方法就是缠着伊路米耗尽体力,在肉体的痛苦与欢愉中释放掉所有的精神上的折磨,但即便如此还有可能会因为噩梦而惊叫着醒来。 “是的,虽然前段时间刚见过,但这一次再见,艾比姐你的气色又变差了一点。这样下去艾尼亚还没找回来,你的身体反倒会先垮掉了。” “艾比姐你不能再这样每天泡在书堆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了。” 酷拉皮卡金灿灿的头发在室外的阳光下有些刺眼,是他执意要约在这家小众的花园咖啡屋见面,想来是那个长头发的男人跟他提前告了密,好借此机会让我晒晒太阳。 整日整夜关在房间里,不是对着艾尼亚留下的东西发呆,就是在翻阅晦涩难懂的大部头,太久没有见过阳光的皮肤在温暖的光线照射下有些发烫。 伸出手对着太阳,不知在不觉间已经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浮在单薄的皮肤上看起来像一条丑陋不堪的长虫。若不是我恢复能力依旧如初,手背上应当还有各种因为吊水而留下的针孔和紫青。 我就像苦行僧一样自虐般地过着常人看起来痛苦不堪的生活。把自己折磨得内里奄奄一息。因为身体我无法真正地造成伤害,我只能让我的精神时刻保持痛苦,才好缓解一部分失去爱女而带来的愧疚。 并用这份痛苦一并去折磨伊路米。 和我身边所有爱我,在乎我的人。 对这个世界发自内心的恨意早已蒙蔽了我的双眼,如针扎般微小又细密的阴冷愤怒在我的身体里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发酵,啃噬着我所有的快乐。只有看到伊路米因为我的痛苦而流露出愧疚悲伤时才会稍微感到些许隐秘的快意,但又会因为他的难过而心疼,进一步更加痛苦。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有一天彻底吞噬掉自己。 我是这样爱他,又是这样恨他。 “怎么会呢,艾尼亚会回来的,我肯定会等到这一天的,在此之前我都不会有事的。” 酷拉皮卡听到我说的话欲言又止,那双美不胜收的蓝色瞳孔周围隐隐泛红,是他开始情绪激动的表现。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艾尼亚已经没有任何消息地过了快三年了,当初撒出去全世界到处找的人手也渐渐撤了回来。家里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就是要默认艾尼亚已经离开,基裘妈妈甚至为了让我不要再沉湎于伤痛中,劝我和伊路米再要一个。 这个提议自然是被我一口回绝了。先不说我这个体质还能不能再经得起一轮折腾,我捧在手心里爱得几乎都要不知道怎么去爱的女儿,我怎么可以背叛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就去再生一个,分薄我对她的感情。 伊路米也不愿意再生,这个男人几乎目睹了我怀孕受苦的全过程,以及我是如何为了艾尼亚的失踪而日益凋零的。在这个事情上他坚定不移地和我站在了同一边,在席巴明里暗里想要再得到一个新生代时,统统替我挡了回去。 所以我始终没有办法恨他恨得彻底。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和我一样爱艾尼亚的人,就是伊路米了。 “艾尼亚会回来的,酷拉,不用为我担忧。” 见酷拉皮卡满脸忧愁的样子,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却不料被他反握在手里。年轻人的身体总是体温偏高,和我这常年不见太阳的身子相比起来就有些过于滚烫了。干燥带着些许粗糙的手紧紧攥住我干瘦的手掌,不愿松开,我疑惑地看着酷拉皮卡,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 “我怎么能不担忧呢?”青年雌雄莫辨的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点点地熬干自己,我真的,真的心都要碎了。” 讶异地抬起头,把目光从紧紧握住的手转移到酷拉皮卡的脸上。不知不觉间,青年的眼睛已经红彤彤的如两颗最剔透不过的红宝石,嵌在那张秀美的脸上,美得让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想要抬起手去触摸。 “酷拉皮卡,你知道我结婚了对吧。” “我还知道艾比姐有一个孩子。” 酷拉皮卡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发烫的脸颊上,细腻的皮肤在我的手背上来回磨蹭,带起我一阵战栗。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的话,我愿意把这份心意永远埋藏在心里,做一个好弟弟好叔叔。但现在我只想看到你快乐起来,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喜欢你,爱你。请尽情地利用我吧,任何事情我都愿意为了你去做。” 这个傻孩子,到底再说些什么啊?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酷拉皮卡牢牢握住,这个清瘦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长成大人的模样了?双目赤红,眉头紧皱的样子还真把我震住了几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酷拉,我今天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谁也不会告诉,我希望我们还能够维持原本的关系,这样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看清楚我吧,我就是这样一个只想自顾自享受你对我的好,而不给予任何回报的女人。所以远离我,放弃我,让我一个人在这个痛苦中挣扎就好。 “艾比姐,究竟怎么样才能救救你……” 在我挣扎着把手夺回来后,酷拉皮卡捂住脸在这个花园咖啡屋的角落里痛苦地低吟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泣。这样不求回报,纯粹而又炙烫的爱意,就如同这刺眼的阳光一样让我感到生理不适,只想要赶快离开,回到我安全而又阴暗的房间里。 但另一个金发男人的出现阻挡了我急切回家的步伐。 “艾尼亚,唔,夫人,请问可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 这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男人眼睛笑得温柔但没有丝毫温度,笔挺地西装看起来有些浮夸,让我本能地不想靠近。 “你是谁?” “抱歉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鄙人帕里斯通,是猎人协会的副会长,曾和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帕里斯通?我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就自信放光芒的男人,这张帅气得有些腻歪的脸似乎确实曾经在某些宣传广告上见过。但和酷拉皮卡分别还没有多久,刚想坐上车会枯枯戮山就被人拦下,实在无法不怀疑这个男人已经蹲守了好一阵子。 像我这般已经为了艾尼亚耗尽全部心神的女人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吗? “幸会,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猎人协会的事情我已经许久不曾参与,要是找我做猎人协会的任务多半是找错人了。” “还请借一步说话,和您的女儿有关,想必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这样笃定的态度让我心生不喜,看向他的目光由警惕疑惑转为冰冷。拿着我女儿做幌子的骗子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多到我几乎要化身为被封印在瓶中的魔鬼,任何敢用我女儿的消息来骗取酬金的人,最终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即便是猎人协会的副会长也不例外。 “看到美丽的母亲因为女儿而憔悴得几乎要枯萎,我无法熟视无睹,只是想要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已,艾尼亚夫人请不要太过警惕。” 在匆忙给伊路米发了个消息后,巧舌如簧的男人把我接上了另一辆车。黑色玻璃窗内昏暗一片,只有帕里斯通的金发和蜜糖色的眼眸能反射出些许光亮,啊,还有我白得在黑暗中近乎荧光的双腿。 “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说过黑暗大陆?” 自然是听说过的,那个在世界边缘包裹着我们生存空间的可怕未知之处。第一次听说还是从金·富力士那里,但因为离我实在太过遥远,而且资料几乎全部被封存,本身对这种有去无回的探险也并不感兴趣,只是大略了解了一下就再也没管过了。 看着我一言不发的平静表情,帕里斯通微微挑眉,继续说了下去。 “想必以揍敌客家的人手,在这片大陆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吧,即使是流星街那样的遗弃之地也有关系帮忙搜寻。可惜全部都没有消息,夫人想来应该已经很绝望了吧。” 十分肯定的假设,隐约可以看到男人状似担忧的表情,可若是能够把眼睛里的笑意藏得更好一些或许还能让我产生一二共鸣。 “那么夫人有没有想过,艾尼亚小姐可能是被传送到了超出这片大陆之外的范围了呢? 帕里斯通的声音是可以去广播电台当DJ的磁性,循循善诱起来很有那么点意思,但遇上我这么不解风情的女人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比如黑暗大陆吗?” 为了这场戏继续唱下去,我还是不得不应付一下,枯瘦的手抬起来整理膝盖处的裙摆,想要把腿遮得更严实一点。 “Bingo!夫人真是聪明,虽然黑暗大陆的消息一直被严密封锁,禁止任何人前往那片未知的土地,但一直有人在想方设法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所以呢?”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冷淡,为了抓住我的注意力,我的手今天第二次被一个男人紧紧握住。和酷拉皮卡的温暖干燥不一样,帕里斯通的手温暖中带着湿润,黏糊糊的,就和他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一样让我感到不舒服。 宽大的手掌压在我放在膝头的双手,面积超出的部分还接触到了我的大腿,许久不曾与伊路米之外的男人有过亲密接触后,这种程度的触碰都变得难以忍受,一根根汗毛竖起。就连他的目光我也开始觉得变得粘稠,炙热,浓烈到几乎有了实体,像一条无形的触手向我延伸过来想要将我紧紧缠住。 本来还想听听他能放出什么屁,但我已经被恶心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密闭的空间。 “诚挚邀请夫人参加这一支难得的勇者小队,也许您女儿的消息就在隔着海洋的对面等着您呢?” 果然在这里等着我呢,与其说是邀请我,不如说是邀请我背后的揍敌客。不知道是缺人还是缺钱还是缺试验品,这一次所谓的探险猎人协会又是否知道。最让我恼火的还不是帕里斯通把算盘打到了我的头上,而是我难道看起来很像个冤大头吗? “帕里斯通先生,这件事情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过你可以先把你的手拿开吗?” 男人的身体为了体现出那种急切恳求的心情而变得前倾,把汽车后座的狭小空间变得更加逼仄。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很高级,就和他身上笔挺的西装面料一样,无一不体现出他对自己外表的在意,想来平日里也是一个因为优越的外形而收到热烈追捧的男人。 可惜对我毫无作用。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男人手掌停留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不属于我的体温,让我一阵厌恶。但这送上来的把柄我只能选择笑纳了。猎人协会的副会长和和会长不是一条心,真是笑死人咯。 什么黑暗大陆,艾尼亚还有没有在这个星球上我比谁都清楚,从心口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牵引感从未断绝,我的孩子,我的心肝宝贝还活得好好的,比你们过得都要好!一个个都要拿千奇百怪的理由来游说我做这做那,是不是见不得我的孩子过得好?! “艾比,怎么了?今天不是来见见酷拉皮卡散心的吗?那个帕里斯通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闻讯赶来的伊路米找到了站在街角一脸阴郁的我,缩在阳光触及不到的角落里,冷漠地看着从面前经过的男男女女们。 “伊路米,伊路米……” 只有伊路米会真正理解我,体贴我,包容我,和我站在一起,去对抗整个都以为我女儿已经去世了的世界。看着伊路米熟悉的黑色眼睛,即使暗淡无光,我也依然可以从中读出丰富的情感。 “你相信艾尼亚会回来吗?” 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又会提起这个事情,就好像生命都寄托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上了一样,伊路米给出了唯一的回答。 “我相信,我和你一起等她回来。” 第三十二章合作 在场的其他人接下来目睹了艾尼亚随性开展的一节现场解剖课。 在削去皮肤而露出的那一块小窗口里,在旁人眼中都是一样的血肉模糊,红艳艳的一片,但艾尼亚就能分得清这是哪条肌肉,那又是哪块筋膜,和负责按着少年的粟楠会下属们讲解得条条是道。 看得想吐的大汉额头上布满冷汗,本来还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小姐模样的艾尼亚心存轻视,却万万没想到里面竟然藏着一个会做活体解剖的小恶魔。每割一刀在少年身上,大汉都觉得自己的手臂也要跟着一起抽搐一下。 简单的小刀在艾尼亚手中用出了手术刀的效果,锋利的刀尖在神经上来回剐蹭,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疼得少年浑身抽搐,两个壮汉都差点按不住。本来以为最多就是被打掉几颗牙,或者断条腿,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地狱般的折磨,少年喊了一阵子后嗓子都劈了,只剩下每次刀子挑动肌肉时,条件反射带来的抽动。 “别乱动,否则多挑断了一根筋损失得可是你哟。” 兴头上来后,艾尼亚耐心极佳,没有因为少年的挣扎而动怒。但少年后槽牙都咬碎了,疼得太阳穴暴起,满脸通红,浑身是汗,哆嗦着气若游丝地想要说些什么。 “是老…鼠……” “什么?” 声音太过颤抖而微笑,艾尼亚只能听到含糊不清的几个字,正想凑近听清楚一点,一个带着笑的少年闯入了这个无人之地。 “这不是艾尼亚吗?哦呀,这么漂亮的裙子怎么还是弄脏了呢?” 艾尼亚的念量还不足以一直维持【圆】,满打满算能撑起来圆的范围直径不过两米,所以当费奥多尔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废弃的停车楼时,女孩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身体孱弱的斯拉夫人表面上一个人来到粟楠会的地盘是为了和粟楠会的干部达成一个共识,却意外地又看到了中午吃饭时遇到的小姑娘。话题的中心就莫名其妙地转成了亲切友好的问候。 “费奥多尔?” “再次见到艾尼亚小姐,真是幸运的一天。” 费奥多尔摘下头上戴的白色毡帽,朝艾尼亚行了个礼,艾尼亚条件反射地就想回礼,手举到一半才想起来正在一场刑讯活动中,白皙的手指上沾着血液,黏糊糊的。 “你是谁?” “忘了做自我介绍了。”酒红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戏谑的光,“在下是「死屋之鼠」的使者,向粟楠会送上和平的橄榄枝。”说完看了一眼地上血流了一地的少年,有些厌恶地微微皱起眉头,“顺便受人之托解决他愚蠢的手下。” “救……” 其实已经被折磨得神智不清的少年根本没有见过费奥多尔,只是用仅剩的本能向任意一个可能拯救他的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所以你就是那个敢在粟楠会的地盘上卖违禁药品的臭虫?” “不敢当,最多只是牵桥搭线了一下。”费奥多尔轻声笑了下,“包括这个蠢货也不是我的人,我才不会用这么不牢靠的孩子。” 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站在一众魁梧大汉面前,竟丝毫不怯场,悠闲地朝着艾尼亚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你过来是干什么?” “想要拜托四木干部帮忙介绍一下粟楠会的话事人,顺便替我的委托人解决一下,”费奥多尔踢了一下在地上痛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少年,“这个私自兜售药丸的问题。” 四木春也沉吟不语,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一推就倒,但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危险气息,站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好像是他的主场一样。而艾尼亚竟然也和他认识,这个可以和和平岛静雄打成平手甚至略胜一筹的女孩,她的态度,此时可以说成了关键点。 “所以说,他们卖这些东西也不是被人授意的?而是自己不懂规矩?” “嘛,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如果要把他们杀干净了才能平息粟楠会的愤怒的话,那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费奥多尔轻快地点点头,脚底下只剩下最后一丝理智的少年听到自己的「救命稻草」竟然如此冷漠,剧烈挣扎起来,手臂上的血液甩到了来不及躲开的艾尼亚脸上,气得她站起来蹬蹬蹬地往后倒退几步,怒气冲冲地瞪着费奥多尔。 “这下我的脸也被弄脏了!” “真是个坏东西呐。” 不知道费奥多尔使了什么手段,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突然口吐黑色的血剧烈抽搐起来然后很快就没了声息,惊得周围的粟楠会成员们都往后退了一大步,只剩下艾尼亚站在原地。 “抱歉抱歉,来,这里有手帕,快擦擦。” 费奥多尔从西装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艾尼亚,犹豫了一下,小姑娘接过带着干净皂香的手帕,擦拭起了脸上的温热。 “这里还有一块没有擦到呢。” 没有镜子只能靠大概的感觉,艾尼亚脸上的血迹越擦越花,白净的脸上红了一片。费奥多尔看着好笑,自然地从艾尼亚手中接过毛巾,替小朋友擦拭了起来。习惯了接受别人的照顾,艾尼亚也很自然地仰着脸被费奥多尔轻轻擦拭,而这一幕看在四木春也眼里就变成两人关系亲密。 于是想要质问到底的话锋一转,变成了试探:“如果有人可以对这一次越界的行为负责的话,我们粟楠会也不是非得要抓着几个小喽啰不放。” “那是自然,我的委托人对粟楠会的管辖范围表示十分尊重,类似的事件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为表诚意,委托我作为代表和粟楠会谈一笔生意,还请四木干部引荐一下。” 身体赢弱的情报头子会自己亲自出马来谈生意,这要放在十年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现在「死屋之鼠」在亚太地区的情报网还在起步阶段,为了筛选几个靠谱的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别看费奥多尔一个人悍不畏死地来谈合作,但实际上从欧洲带过来的几位下属正潜伏在外面,随时等待他的指令。 毕竟粟楠会再怎么凶悍,也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组成的黑帮,而费奥多尔带过来的都是异能力者,用得好的话,完全可以碾压在场的所有人。 前提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要成为最大的变数。 在地上蠕动的少年是如何从高亢咒骂一点点转变成嘶哑惨叫的,费奥多尔在停车场外听得分明,本以为是粟楠会养的刑讯高手,走上来一看却发现居然是中午刚见过的小姑娘。 这个叫艾尼亚的小女孩对于血腥发自内心的接受乃至享受,让这个从西伯利亚冰原上长大起来的少年感受到如同一起浸润在温热血液里的暖意。多么好的苗子啊,天生的弑人者,应该将她纳入自己的麾下,一起让罪孽深重之人的血染红这片大地。 一切为了更美好的世界。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艾尼亚管了。小姑娘被带着去洗干净手后又领着去换了条新裙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后,一起回到了粟楠会,在会客厅一边晃着腿吃冰淇淋一边听大人们谈话。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家,艾尼亚觉得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太无聊了,还不如坐在看起来就很有意思的费奥多尔旁边,听他再多聊几句。 “不知道艾尼亚小小姐和粟楠会是什么关系呢?” 谈完正事,黑心黑肺的大人们达成了新的共识,费奥多尔转过头看了看因为突然被提到而惊讶抬头的艾尼亚。沉浸在美味冰淇淋里的小姑娘嘴角上还沾着融化的奶油,淡紫色香芋味道的液体黏在玉雪可爱的脸蛋上并不让人觉得脏乱,反而让费奥多尔想要替她舔干净。 少年的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吞咽下分泌过多的唾液,沉郁的酒红色眼眸温柔地看着艾尼亚,等待着她的回答。 “好像是,刚刚建立的合作关系?” 心气高傲的小姑娘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粟楠会下属的位置上,自顾自地认为自己是他们请来帮忙的外援,而粟楠会的少主粟楠干弥听了后眉头微微皱起,但又很快松开,笑呵呵地点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粟楠先生,看来我们的合作事项又可以多一件了呢。”费奥多尔伸出手将艾尼亚嘴角的冰淇淋擦去,“不知道艾尼亚小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死屋之鼠」也合作呢?” 刚刚坐在旁边状似完全神游天外的艾尼亚其实已经把费奥多尔代表的势力听了个大概。崛起于欧洲的情报网,乘着异能大战的东风,吹到了这个小岛国上,想要在这里建立起新的网点。而粟楠会就是他选中的合作伙伴,双方一起搞事情,把这个蛋糕做大做强。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总算见到了一个势力范围不再局限于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组织,而是跨了一个大陆,并且还在不断扩张的,野心勃勃的网络。有意思,不管是出于孩童爱玩的天性,还是想要找点事情磨练自己,女孩儿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保质保量,以后还可以给你优惠价。”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苗子,在眼皮子底下就被人勾搭走了一半,粟楠干弥额角的青筋在隐隐抽动,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四木春也的表情也差点挂不住。 但女孩毫无善恶观念,完全只按照自己喜好做事情的样子给四木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自知仅凭粟楠会的力量是无法关住这样一个还未长成,就已经主意正到十分棘手的女孩,还不如顺手推舟做个人情,等到真的需要她出手的时候不至于喊不动人。 “果然还是少主眼光好,看重的人放到哪里都是出挑的。” “啊哈哈哈,艾尼亚小小姐虽然年纪小但是潜力巨大啊,费奥多尔先生,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小朋友啊。” 大人们真奇怪,明明眼睛里不是这个意思,却能说出完全相反的话。艾尼亚把冰淇淋碗放在茶几上,打量起费奥多尔的衣服。是因为来自很冷的国度,所以即使还没有到冬天也要穿着厚衣服吗?中午见到的时候还没有带上这顶奇怪的帽子,是头顶怕冷不能吹风吗? 觉得少年衣服上的纹样好看,小姑娘已经开始不耐烦听他们互相吹捧,自以为隐蔽地伸出手去描摹裤缝上刺绣的花纹,却不料被头也没回的费奥多尔一把抓住,牢牢握在了手心。 少年的手和甚尔哥哥的手相比要细腻很多,手心是湿热的,手指却很冰冷,艾尼亚觉得自己像被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给缠住了,刚想要挣开,却被少年灵巧的手指扣了扣手心的痒痒肉。 费奥多尔回给艾尼亚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 “小小姐再等一等,费佳哥哥很快就可以带你去玩了。” 第三十三章老鼠 径自把自己升级为「费佳哥哥」,费奥多尔很快地结束了与粟楠会的对话,在一众人复杂的眼神下,牵着艾尼亚离开,临走时艾尼亚还乖巧地朝四木春也挥了挥手告别,四木一脸木然地看着小姑娘被那个看起来孱弱多病,实际上阴狠老辣的少年给带走了。 “真是……” 粟楠干弥的脸在两人背影消失的瞬间,立刻垮了下来。身为池袋最大暴力组织的二头目,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一个眼神就能刺痛生命的恐惧了,而那个叫费奥多尔的少年却可以在微笑间让他汗毛根根竖起。 又是异能力者,真是可恶!虽然不知道他掌握着什么能力,但就冲他悄无声息下毒的那一手,和他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就足以让人坐立不安。 而那个立场混沌不明的小丫头……养不熟的白眼狼。粟楠干弥似乎忘记了自己和艾尼亚其实不过才见过几面,所建立的联系完全是靠金钱支撑着,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需要「忠义」的黑|帮下属。 不过房间里的人怎么想的已经不在艾尼亚和费奥多尔的关心范围内了,小姑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费奥多尔则只是需要利用粟楠会的一条走私线替他运一些不能过明路的设备,一大一小现在手牵着手往费奥多尔住的地方走。 “费奥多尔,你住这里吗?” 艾尼亚见两人走得越来越偏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四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艾尼亚还没有来过城市的贫民窟,不是在名门贵族的和风大宅里呆着,就是在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住着,还从未见过这样破败的平房区。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臭味,大概是来自那些角落里不是目光放空发呆就是缩成一团睡觉的流浪汉,还有偶尔可以瞥见的沿着墙根快速跑过的老鼠,以及这些共生的生物们一起排泄在墙角的尿液,还有被原住民们泼洒在门外的污水。 潮湿又肮脏。 和母亲口中的流星街有得一比。 “暂时落脚处罢了。” 不过是明天就会搬走的地方。 费奥尔多因为体术不佳又因为工作原因容易结仇,总是习惯住在一些难以找到的犄角旮旯之处,正好明天就要转移据点,带艾尼亚来这个马上就要废弃的地方也是为了看看小姑娘能不能适应「死屋之鼠」的工作环境。 地下室的灯光很暗,还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晦暗不明的光线配合墙上积年累月留下的污渍让整个环境看上去十分适合演一些cult级别的电影。又因为是在地下,所以空气中还泛着潮意,带着些微霉菌的孢子味,让艾尼亚有些难以忍受地皱起鼻子。 靠着墙摆放着一张杂乱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笨重的显示器,虽然已经是这个世界这个年代民用能够淘换到最先进的型号了,但和已经用上液晶显示屏的揍敌客家族相比就显得十分落后。 “我一般会用这个电脑来整合一些信息,现在网络上能获取到的信息有限,所以有的时候还需要自己出去谈一些事情。” 费奥多尔给艾尼亚搬来一张完好无损的椅子,自己则在少了一半扶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指飞舞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显示器上闪过的又是另一种艾尼亚没有见过的文字,真是的,连个通用文字都没有,真是太不方便了。 艾尼亚没有说话,屋子里除了键盘的敲击声外十分安静,厚厚的墙壁后面一根一根不知通往何处的地下水管里偶尔会传来咕噜咕噜的流水声,陡然作响,又戛然而止。 “不喜欢吗?抱歉,环境确实不太好。” 艾尼亚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喜欢这间简陋的地下室,能让她继续呆在这里的原因只有第一次来到这种地界而带来的新奇感。小姑娘精致的眉毛蹙起,但良好的教养还是没有让她说出鄙夷的话语,只是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 费奥多尔也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艾尼亚的卷发,看得出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家伙,和自己这种粗粝环境中长大的人不一样,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不挑剔生存的环境。 “乖女孩儿再忍耐一下,我正好接到一个活需要帮忙,你要看看吗?” 这么说的话,艾尼亚就又提起了兴趣,站起来走到费奥多尔身边。一摞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任务目标的资料,霓虹语和斯拉夫语穿插,看得艾尼亚头晕眼花。 “津,津岛,武雄,津岛武雄?” “看不懂吗?” 费奥多尔见艾尼亚读得磕磕巴巴,索性把小姑娘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指着纸张一字一句地带着她读。 “津岛武雄,男,45岁,武斗派领导人之一。” 本来费奥多尔是不干这种人头买卖的。在欧洲那几个互相看不顺眼,就差没把狗脑子打出来的国家间两头卖卖情报就足以攒下一份丰盛的身家。随着军备竞赛的影响逐步扩大,霓虹也卷入其中,成为边缘战场之一。这个至今没有出现过超越者的国度在异能者储备中一直处于劣势,但战争狂热者无法认清现实,只看到其他国家在异能大战中获得了多少暴利,整日鼓动着霓虹进一步加大对异能大战的资金投入。 而津岛家族的津岛武雄就是其中跳得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这个跳梁小丑惹怒了好几路人,真是难得看到有人会被几波不同的人买人头,想必这颗头值不少钱。” 值钱! 艾尼亚更来劲了,小屁股在费奥多尔有些硌的大腿上挪了挪,背挺得更直了。费奥多尔心里好笑,又轻声细语地把大概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所以地点呢在京都近郊,唔,估计你也熟悉。”在粟楠会还没有彻底弄清楚艾尼亚的来路时,费奥多尔就已经查出艾尼亚和她的「哥哥」来自京都,“所以你可以带着你的哥哥一起去,至于钱的话呢可以三七分,我三,你们七。” “要求具体的死亡理由吗?心脏病,脑溢血,投毒,割喉,自缢,落水?时间和地点有要求吗?” “不愧是专业的,客户倒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只希望越快越好。” “行,我回去和哥哥商量一下,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到时候和你说结果。” 艾尼亚跳下费奥多尔的膝盖,暖烘烘的小身子从怀里消失的瞬间,费奥多尔第一次觉得这个地下室里的空气这么冰冷。 “好,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唔,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快一些。” 艾尼亚嫌弃费奥多尔走路慢悠悠,如果她一个人回去的话高速跑起来的话很快就可以回家,要是带上费奥多尔的话估计要走到天黑还到不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嫌弃了的费奥多尔也没有坚持,把手上备份的资料递给艾尼亚,便目送着艾尼亚几个闪身离开了地下室。 等到艾尼亚彻底消失不见后,在另一个房间里待命的「死屋之鼠」成员伊凡·G走出来,担忧地询问费奥多尔:“主人,真的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小丫头去做吗?” “伊凡,你知道霓虹的加茂家族吗?” “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不过都是些只能在霓虹里蹦哒的跳梁小丑罢了。”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因为天元大人的结界术,全世界范围内只有霓虹的地界里有咒灵这种奇怪的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与之相对应的,也只有霓虹才有咒术师和咒术师家族。若是没有咒灵诞生,咒术师就会统统失业,所以满世界乱窜的「死屋之鼠」们对只能被困在霓虹里兴风作浪的御三家们颇为看不上。 但这么隐秘的东西能被费奥多尔这么快就探听到,也说明他的消息来源十分灵通。 “但上个月,有一个加茂家族的长老私宅被神秘力量夷为平地,里面的所有东西和人全部拦腰斩断,场面据说相当血腥。” “主人莫不是说?”这一对主仆是如出一辙的消瘦,伊凡神经质地睁大眼睛,冰蓝色的眼珠瞳孔收缩,手指绞紧同色长发,不敢置信地问。 “加茂家派来收尸的人说少了一个小女孩,之后一直在暗地里探寻。”费奥多尔红色眼睛微微眯起,在地下室的幽暗灯光里深邃又冰冷,“而她的那个天与咒缚的哥哥已经为了她登上了禅院家的通缉榜。” “所以她是有能力去做这件事情的,伊凡,要给我们未来的新成员一点信心。” “是!英明的主人。” 艾尼亚在离开费佳的藏身之处不久,就隐约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女孩的身影在破旧不堪的屋顶上高速跳跃,已经许久没有自由奔跑过的艾尼亚感觉回到了绕着枯枯戮山跑圈的日子。那时是被三毛追着跑得狼狈不堪,每次都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却怀念起曾经被父母逼着训练时的艰难。 但很快就感觉余光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快到若不是艾尼亚的动态视力捕捉堪比复眼昆虫,可能就会以为不过是一个架得过高的电线杆了。 脚下的速度不停,在各个高度不一的楼房间快速穿梭着,但右手已经悄悄抚摸上了刀柄,时刻等着给予出其不意的一击。但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跟得上自己的速度呢?艾尼亚相比起恼怒更多的是好奇,这个世界的人目前见过的大多懒散又弱小,除了甚尔哥哥,勉强再算上那个黄毛(和平岛静雄),还没有见过喜欢淬炼肉体本身能力的人类。那些看起来凶悍的叔叔们只习惯于依赖热武器和一些小伎俩,面对强者就卑躬屈膝,面对弱者就耀武扬威。 艾尼亚只是年纪小还不能用语言总结出来,但心里看得明白。 这个疑惑没有让她困扰太久,身后追踪的人在跟踪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始有点体力不支。同时艾尼亚前进的方向已经越没有规律,明显就是已经发现有人跟踪而绕路,若是再不将她留下就要演变成一场笑话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偏僻无人的巷子里升起常人看不到的屏障,艾尼亚一时不察,狠狠地撞在了只能进不能出的帷幕上,磕得脑门儿上一片红,眼前差点冒金星。 “小朋友,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叔叔就不会打你哟。” “找死!” ******* 咱就是说没有小伙伴愿意留个言鼓励一下作者么?嘤嘤嘤 第三十四章通缉 “找死!” 禅院直哉发出的寻人启示给艾尼亚招来了不少想要赚外快的诅咒师,但因为甚尔当机立断地转移了地理位置,找到艾尼亚的当天就从京都搬到东京,不然找上门来的速度会比这更快。 但艾尼亚管不了这么多,在她看来找上门来的统统都算挑衅,在跟随已久的尾巴现身的那一瞬间就抽出打刀扭身砍了过去。辛辛苦苦跟着艾尼亚高速奔跑了一路,哪怕是咒力淬炼过的身体也快要扛不住了,年长的诅咒师气还没有喘匀就兜头砍来一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将将躲过。 “小丫头下手这么狠?” 都沦落成为诅咒师的咒术师能是什么好人呢?大多都不是借着咒力滥杀无辜,就是在追求咒力的道路上走到了邪门歪道,能够安安分分地按照要求只是生擒艾尼亚就已经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了。 前提是艾尼亚是一个乖乖束手就擒的小女孩。 看不见的咒力泛着诡异的蓝黑色光泽化作利箭向艾尼亚疾射而去。只能听到破空声却看不到任何实物,艾尼亚无法预判攻击范围,只能凭借直觉躲闪,但还是被咒力的尾巴扫过,在左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几可见骨的伤口。 “这是,我刚刚新换的裙子……” 碎花裙上被撒上了新鲜的血液,斑驳得有些难看,艾尼亚低头看了一眼后眼底愈发冰冷,脚下使力如炮弹般冲向笑得得意的诅咒师。 因为庞大的负面情绪而滋养出来的咒力在诅咒师的身体里不断鼓动着,膨胀着。看到受伤的艾尼亚这个成年男人并没有产生任何怜惜之情,反而觉得这一幕十分合他心意。 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儿,就应该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撕扯下来,踩在脚底碾成烂泥,和自己一起在阴暗的下水道里腐烂发臭。 “嘛,来吧,让我看看禅院家高价悬赏的小鬼,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禅院家?艾尼亚在密集的咒力箭矢的攻击下艰难地辗转腾挪着,身上喜爱的裙装被刮得破破烂烂,但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看不见的攻击,除了最开始的那一道伤口比较骇人外,剩下的都是避无可避时留下的小擦伤。 是直哉发布的悬赏令吗?自己都已经那样决绝地离开禅院家了,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自己退让得还不够多吗?要不是加茂爷爷,自己当天晚上都要被冻死了!难道是因为没有直接被冻死,所以不甘心,一定要让自己偿命吗? 愈是生气就愈是平静,本应该变成一场对猎物的戏耍,却因为艾尼亚心中憋闷的怒火而结束得干净利落。滚落在地上的头颅还保留着癫狂的笑意,眼睛瞪得巨大,白色的眼球上布满爆裂的血管,让普通路人的长相变得狰狞可怖。 好讨厌…… 艾尼亚甩了甩刀刃上残留的血迹,双手持刀砍断颈骨时还是对左手的伤口造成了二次伤害,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伤痛,但现在危险解除后,左臂上割裂的肌肉纤维泛起尖锐的疼痛,让艾尼亚不住倒吸凉气。 但还是没有哭,哪怕眼圈都没有红。 一定是从天而降的大雨带走了所有的难过,不管是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后的惶然,还是禅院直哉竟然派人来「追杀」自己的伤心,都随着瓢泼大雨下镇定自若地脚步一点点流出艾尼亚的身体。和那些透明的雨水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汹涌的溪流,再顺着城市的水路管道,流向不知道何方的海洋。 只有从背面看,才能从微微内扣而颤抖的双肩中体会到一点女孩对世界不解的一些迷茫与难过。没关系的,哪怕是留在原来的世界,身为揍敌客家的一员也终将注定要面对数不清的追杀与偷袭,这才哪到哪呀。艾尼亚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全然不顾打着伞的路人见到她单薄地在雨中行走时的震惊。 不停冲刷的雨水带走了艾尼亚身上产生的每一处热意,让本来就偏体寒的小女孩回家时浑身冻得都像个冰块一样,头发一绺一绺地紧贴在脸颊上,脸上白得透明而嘴唇发乌,活像个刚刚从井里捞上来的水鬼。 “艾尼亚!你去哪里了?” 甚尔做完孔时雨的任务后回到家,只见到黑漆漆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本以为艾尼亚是在四木春也那里呆着,但打了电话后,四木那里也没有踪影,一问艾尼亚竟然和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少年离开了。 费奥多尔,一听就不是正经人的名字,涉世未深的艾尼亚就这么跟着一个不明底细的男人走了把甚尔急得够呛。一方面担心艾尼亚上当受骗被人伤害,一方面又担心艾尼亚因为收到伤害而大发雷霆把东京给拆了。甚尔回家后的这段时间里坐立难安,在这个手机还不普遍的时代里,他能做的只有在家阳台看着接天雨幕,沉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等了许久才等到回家的女孩,甚尔一肚子的气,想要好好教育一番艾尼亚不能不报备自己的行程的愤怒,在见到湿漉漉又满身伤痕的艾尼亚后全变成了焦急与心痛。 “怎么回事?谁伤的你?是那个什么费奥多尔吗?” 冷得浑身打颤,又因为不停的冲水而伤口难以愈合,艾尼亚现在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整个人木呆呆地凭着记忆回到了公寓,在被甚尔急切地拥抱在怀里时,男人炙热的身体烫得女孩一个哆嗦。 “甚尔哥哥,你回来了。” 艾尼亚迟钝了一拍,才缓慢得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环住甚尔的脖子,软软地把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费奥多尔,我被诅咒师跟踪了,直哉他想要杀我。” “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呢?直哉怎么会想要杀你,他明明一直都在找你,想要你回去。” 甚尔不敢相信会是禅院直哉指使诅咒师追杀艾尼亚,但女孩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看得他双目干涩。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艾尼亚受这么多伤,恨不得把女孩捧在手心里的少年心疼坏了,再一摸艾尼亚浑身湿淋淋地,冰得像具尸体一样,甚尔二话不说先把女孩打横抱起,放到了浴缸里。 哗哗放着的热水很快在白色的浴室里激起一片雾气,艾尼亚剥去身上脏污不堪的裙子,光溜溜地把自己埋在一片泡沫下。从热水中汲取到的温度总算让女孩感到自己活了过来,因为遇到诅咒师的伏击和直哉的悬赏令而带来的挫败感也很快被抛在脑后,趴在浴缸边沿上一边看着甚尔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说起了从费奥多尔那里接到的任务。 “费佳给了我一个大活,甚尔哥哥,我们去津岛家族踩点看看吧?” 甚尔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艾尼亚能够很快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抛开自然是好的,但这么积极努力地去接任务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太没用了些,才把一个应该承欢父母膝下的小女孩逼到伤口都没养好就迫不及待要继续工作。 “我们不着急,等伤口养好了再去好吗?” “但是费佳哥哥说这个要越快越好呀。” 艾尼亚确实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头晕,泡在热水中太久了后就更加缺氧,但眼睛依旧因为有新目标而亮晶晶的。来不及计较艾尼亚为什么又去认了一个新的哥哥,甚尔此时更担心小姑娘的身体会不会因此而埋下什么隐患。 “你的伤口没有好全的话,我是不会同意你去做新任务的。艾尼亚,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我不放心你的身体,不要让哥哥担心好吗?” 柚子味的泡泡浴球是艾尼亚和甚尔一起去选的,小姑娘在这些口味上的选择一贯与刻板印象中小女孩会喜欢的草莓,巧克力之类甜腻腻的味道不一样,她受到了母亲艾比的影响,更偏好清新自然的味道。 「因为我的宝贝已经足够甜啦,妈妈需要一些不那么甜的味道才不会被宝贝甜晕过去哟。」漂亮的妈妈会一边说着然后笑着凑上来,在自己的身上像个小狗狗一样闻来闻去,逗得自己笑个不停。 艾尼亚又想起母亲会一手牵着自己,在商场中兴致勃勃地挑选气味清淡的香氛,而父亲则会抗议这种味道熏染在身上会影响他做任务。但最终还是不会阻止母亲在房间里点燃香薰,只是在每次出门前再冲一个澡。 扯远了,艾尼亚本来一开始是看到甚尔担心的眼神,而联想到母亲每次在训练后满是心疼的样子,从而回忆起妈妈柚子味的怀抱。自己的身体如果没有照顾好的话,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妈妈也会担忧? 在这种浅淡又清甜的味道中,女孩逐渐放松下来。因为被拒绝而竖起的防备在甚尔那双冷翠色的眸子里渐渐融化成一滩柚子味的泡泡,然后再伸出细长的手指一一戳破。 “是我不好,让哥哥担心了……” 看着艾尼亚低垂着眼角,像犯了错误的小狗狗一样低下头认错的模样,甚尔叹了口气,扶着艾尼亚站起来擦干身体。还能怎么生气呢,孩子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不是那个诅咒师已经被摘了脑袋,甚尔怎么说都要再出去一趟把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不怪你,下一次去哪里前记得要先和我说一下。” 心无旁骛地用柔软的浴巾擦拭着女孩沾着水的身体,两个人都已经忘记了早上还讨论过艾尼亚已经长大了,该讲究男女有别了的话题。艾尼亚还是那么自然的让抬胳膊抬胳膊,让抬腿抬腿地,任由甚尔给自己擦干身体,换上睡衣。 即便这样小心翼翼,每一次轻微的动作仍然会扯动身上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可艾尼亚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乖巧地被领着躺到床上,等着甚尔给自己吹头发。 如墨如藻的长发厚厚地垂在床边,健康的头发真的会像电视广告上那样充盈着柔顺的光泽。小姑娘最宝贝的就是自己这一头长发,因为妈妈也是这样一头漂亮的长发,小女孩总是会向往妈妈的一切,包括模仿母亲的发型。 而吹干这样一头长发可不是件容易事,等甚尔好不容易伺候完,疲惫又虚弱的艾尼亚已经在吹风机的白噪音下陷入了沉眠。 第三十五章埋伏 在甚尔的监督下,几天就伤口肌肉完全长好的艾尼亚在家里硬是乖乖呆了一个月,进行了各种复健,然后又把住宅附近窥探的人全部打扫干净后,少年才勉强松口允许她在自己的陪伴下,前往京都去津岛家族的住宅区探查。 但即使伤口长好了,失血加上在大雨中泡了几个小时,还是给艾尼亚本就偏寒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再加上自离开加茂家后就停了调理身体的苦药,艾尼亚现在每天晚上小腹都会阴冷难耐,只有缩在甚尔怀里,按着少年火热的手掌紧押在肚脐下方才会觉得稍微暖和一点。 与之相对应的是艾尼亚晚上缠着甚尔大腿磨蹭的行为变本加厉,可怜的甚尔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总是会在夜半时分,艾尼亚一个人无意识地搅着腿扭成麻花时,被女孩嘴中发出的喘息娇吟声引逗得自己也鼓胀如铁。然后再在昏昏沉沉中伴随着不能与人言说的梦境一泄如注,早上还要面对女孩大家都一样的眼神,拼命装作坦然自若。 快要被折腾疯了的少年被逼着各种翻阅资料,还找孔时雨介绍了好几个当地的医生,意外发现有一个地下医生竟然和自己住在同一栋楼里。 “啊咧啊咧,真是难得一见的样本~” 那个叫岸谷新罗的医生看起来年轻得十分不靠谱,过于欢快的语气也确实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黑医。但宽敞的公寓竟然被改造成了小诊所,手术操作台,基础的医疗检查器械一应俱全,艾尼亚躺在上面被新罗又是摸又是按地检查了半天后得出了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 “真是天生的潜行者,脉搏频率很低,但新陈代谢却比同龄人旺盛了不止一倍。”啧啧称奇的新罗跃跃欲试地拿着手术刀询问,“可以让我打开腹腔检查一下吗?毕竟拍片子不一定能看到全貌呢。” “不可以!” 甚尔黑着脸把艾尼亚从手术台上扶下来,虽然新罗给艾尼亚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做了检查,但想要把小姑娘的肚子打开,亲手去翻捡一番的行为还是超出了甚尔的心理承受能力。 「抱歉抱歉,新罗他遇到有意思的人类就会忍不住想要开刀试试。」 一旁一身黑色骑行装,在室内还带着猫耳朵头盔的无头骑士赛尔提慌乱地举起手机,显示出以上信息。艾尼亚看了后好奇地盯着这个身材超好的姐姐看个没完,毕竟没有头还能活动的「怪物」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看到的。 “这就是池袋的传说吗?” 甚尔在得到道歉后暂时放弃了把黑医的头拧下来的打算,活了数百年的无头骑士看起来十分正经,好好道歉的样子极大地安抚了甚尔的护崽心理。 “只是在夜晚的时候做了一些运送货物的工作,给路人看到后竟传成了奇观,真是不好意思。” 腼腆的赛尔提是艾尼亚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有直接接触的同性。这个温柔体贴但又带点小傲娇的年长女性天然地获得了艾尼亚极大的好感,很快就变得喜欢缠着赛尔提不放,给甚尔省去了不少白天不敢出门的烦恼。 但已经接下来的任务还是要去做的,在费奥多尔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询问进度后,甚尔开着车,带着艾尼亚又回到了京都。 “政客家族是最好的任务目标,一般想要暗杀他们的人非富即贵,给的钱多,又没有奇怪的人护卫,是很划算的买卖。” 以上言论出自艾尼亚的父亲伊路米之口,并被艾尼亚牢牢记在了心里,而这一次要去的津岛家族也正是这样一个已经在霓虹政坛上活跃了多年的一个家族。给的酬劳也十分丰厚,不过都等了一个月还没有人能吞下这个大单子,说明这个家族也没有那么简单。 像鬼影一样,一个靠强大的肉体控制能力,一个靠【绝】,甚尔和艾尼亚没有触动任何警报,悄无声息地在月亮的注视下翻进了高墙大院,按照费奥多尔给出的信息摸向目标所在的院落。 比禅院家占地面积较小,但也是传统的和式建筑群,被下人每天擦拭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踩在上面仍旧会发出十分有年代感的吱呀声,这是老旧家族引以为豪的历史与传承。但这难不倒身手卓群的两人,艾尼亚和甚尔以让人眼花的速度穿过宽敞的庭院,然各自蹲在一个墙角上,在夜幕中靠高大的树木遮挡如夜枭一样俯瞰着这个家族循规蹈矩的夜生活。 津岛武雄,应该是一个有络腮胡子,年满43岁的中年大叔,作为津岛家族的代表人物,住在正东的院落里,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去寄宿制高中读书,次子还年幼仍留在身边教导。不过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小男孩是谁? 已经又是冬天,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早,一个瘦弱不堪的身影独自一人在落了薄雪的庭院里抱着双膝在游廊下坐着,靠着栏杆看着银色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者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放空自己。 这是任务信息上没有的人。津岛武雄对外的宣传一直是拥有完美家庭的男人,毕竟在作为政治人物如果帷薄不修的话会带来很负面的影响。但这个手腕处留有青紫的男孩并不是津岛武雄的次子,看起来又不是下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不是重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如果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起弄死就好了。艾尼亚不过是往这个拥有鸢色眼瞳的孩子多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黑暗中多出来的目光,没有聚焦的视线准确地往艾尼亚的方向投射过去。 即使知道他没有发现自己,艾尼亚也忍不住心头一紧,为了不再横生枝节,女孩儿抓紧时间潜入了津岛武雄所在的屋宅。 不应该啊,这么简单就摸进来了,怎么会等了一个月都还没有人成功呢?艾尼亚一路顺畅无阻地潜行到了津岛武雄的卧室外,听到房间里中年男人特有的沉重呼吸声,间或伴随着一二鼾声,女孩心中一阵犯嘀咕。 太顺利了,顺利到艾尼亚觉得有诈。 在艾尼亚看不到的咒力视角里,两个长相诡异丑陋如张了八只眼睛的蟾蜍式神据守在屋顶,在她踏入津岛武雄院落的那一刻,就已经用数不清的硕大浑浊的黄色眼瞳死死盯住了这个敢擅闯的小女孩。 因为艾尼亚在使用【绝】掩盖身形的时候就无法同时使用【圆】来放大感知,所以守在外面等待接应的甚尔反而比艾尼亚先一步感觉到不对劲。这里的气氛,在平静的表面下掺杂着令人不舒服的窥探感,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注视着自己一样。 不好,有埋伏! 当甚尔冲进来想要救场的时候,式神已经一边发出超出普通人耳朵能够接受频率的呱鸣,一边张大嘴巴流着涎液朝艾尼亚俯冲过去了。 糟糕! 蟾蜍式神卷起来的舌头带着千钧之力弹射而出,想要在艾尼亚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洞穿她的后背,在千钧一发的濒死之际,艾尼亚第一次看到了这几只咒力形成的丑陋东西。怪诞畸形毫不走心的长相丑得艾尼亚恨不得闭上眼睛,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拔刀相向。柔软又坚硬的舌头击打在艾尼亚瞬时抽出的打刀上,力道大得女孩不得不往后倒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 一直只知道咒力存在却从未亲眼见过咒力生物的艾尼亚,感觉一夜之间颠覆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比见过最恶心的魔兽还要潦草的怪物,用与庞大的身躯毫不匹配的轻巧不断弹跳着拉近与女孩的距离,想要用堪比刀剑的舌头将女孩串成烤串吞下肚去。 只有一把普通人打造的兵刃,即使艾尼亚跳到半空中,踩在廊柱上接力,想要扎穿蟾蜍的眼睛,也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打刀划破的伤口在刀刃拔出身体的瞬间就像流沙一样愈合,不是咒具的武器根本无法对咒力形成的式神造成任何伤害。 第一次遇到完全超出常理范围的事情,艾尼亚难得慌了神,只能在两只式神的攻击下抱头鼠窜,躲得狼狈不堪。晚了一步赶到的甚尔见艾尼亚还全胳膊全腿的活着送了一口气,从身上缠绕的咒灵丑宝嘴里抽出一把长刀,抛给艾尼亚。 “用这个!” 已经顾不上动静的大小,蟾蜍庞大的身体已经击垮了好几间房屋,想来之前送上门来的刺客都没能劳累这两只式神跳下屋顶,在不明不白间就已经丢了性命。 来不及问甚尔身上的丑玩意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嘴里还有个储物空间,跃到空中接住长刀,湿答答黏糊糊的刀握在手里差点滑脱。成人使用的尺寸对艾尼亚而言挥动起来有些不便,但一级咒具总算可以对这只潦草的怪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浑浊但又灵动得瘆人的眼睛在银光挥舞之下被破开化成一滩脓水,伴随着一声无法被听到的惨叫,蟾蜍臃肿的身体激烈扭动着想要甩掉这种痛苦。甚尔一起加入战斗后局势就更加明朗了,比艾尼亚更加强壮的身体拥有更多的力量,特级咒具在他的手里直接将离得近的蟾蜍劈成两半,然后化作黑色的粉末消失在空气中,徒留下恶心粘稠的咒力残秽。 解决完一只,艾尼亚才定了定神,发现津岛武雄的卧室里被人用符咒贴了一圈,加固的同时还隔音隔震,里面的人睡得鼾声如雷,外面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有这么不怕死的政治家吗?艾尼亚一边纵身向剩下的那只式神跃去,纤细的身体在空中扭转出匪夷所思的弧度,躲过蟾蜍喷射出的毒液,用尽全力将它弹射出来的舌头死死钉在地上。 “快!” 配合默契,甚尔应声而上,眨眼之间就将式神的头斩下。很快除了毒液腐蚀木地板留下的焦黑痕迹和肉眼看不见的咒力残秽外,垮塌的房屋里只剩下艾尼亚和甚尔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艾尼亚惊魂未定地追问道,不是说这一出有多么惊险可怕,而是从未见过的恶心生物脏了小姑娘的眼睛,让她从内而外的生理不适,胃酸一阵阵翻涌,差点就要干呕出来。 第三十六章裂口 还是年纪太小了,没经历过事,说起来连腐尸都还没有见过的揍敌客确实算不上合格,更别提这种看了让人SAN值狂掉的丑陋玩意。除了数不清的眼睛,滑溜溜的皮肤上还鼓着一个接一个的即将破溃的脓包,艾尼亚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就头皮发麻浑身发痒。 “是式神,看来津岛家有几个咒术师朋友。”甚尔拔起艾尼亚钉在地上的刀,还给小姑娘,高声对着外面说道,“还不出来吗?” 这时艾尼亚才发现整个院落早已被人放下了帷幕,听甚尔说这个叫做「帐」。咒术师一般行动前都会放下帐来隔绝里面的动静,否则闹得太大很难向普通人解释什么是咒灵。 不过把帐用在这里,只是想要将入侵津岛家的两个人彻底绞杀在这里罢了。 “禅院甚尔,没想到你还敢回来?” 应声走出来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中年人,艾尼亚不认识,但甚尔一眼就认出来了。小姑娘不理解为什么要和他在这里废话,而不是趁热打铁地先去把津岛武雄给杀了。但甚尔没有动的意思,连个手势都没有,艾尼亚只能耐下性子等待。 “首先,我已经不是禅院家的人了,不要叫我禅院。”甚尔懒洋洋地一边回应着一边剔了剔牙,“其次,有什么不敢的吗?难道整个京都都是你们禅院家的地界?” 甚尔宽阔挺拔的身姿故意站得歪歪斜斜地,看起来松散不已。一向注意仪态的禅院家看到这一幕,本就不顺的心气就更上火了,粗重的呼吸真的把胡子都给吹得飞了起来。眼尖的艾尼亚看到后,忍不住笑了声,把中年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 “这就是直哉少爷心心念念的那个野丫头?” 痛失两个式神后,禅院哲広面上不显,但其实心头正在滴血。一个需要靠保护看不起的普通人来赚外快的咒术师,日子想必过得应该不会很宽裕。而式神这么烧钱的东西一下子损失了两个,禅院哲広已经恨得想要把对面的一大一小碎尸万段。 但奈何禅院甚尔的威名早已响遍整个禅院家,纵使是他看不起的天与咒缚,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放狠话也还是打不过,只能把矛头转向他认为更好欺辱一些的艾尼亚身上。但禅院哲広没想到这也是一块铁板,艾尼亚听到他那轻蔑的语气,直哉的名字,以及还不是很懂的「野丫头」这个词时,身上暴涨的杀气就已经快要遏制不住了。 在艾尼亚怒气值不断攀升的时候,同样被愤怒麻痹了感观的禅院哲広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仍喋喋不休地鄙薄着艾尼亚。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是怎么想的,能跟着直哉少爷是多么无上的荣耀,居然都不要,非要跟着这个没有咒力的废物东躲西藏,杂种就是杂种,一点远见都没有。” “喂,小丫头,直哉少爷可一直没改过想要把你弄回去的念头,快跪下来认个错,求本大爷带你回去,这样我还可以弥补一下这一次的损失——” 自从离开加茂家后就一直没能找回使用空间斩的感觉,颇受打击的艾尼亚冥想得都快失去动力了。但今天看着暗处那张一直喧闹不休,一开一合的干瘪嘴唇,艾尼亚想要让它沿着嘴角撕裂开的欲望强烈到了极点。 好生气…… 艾尼亚好生气…… 没有人可以这样羞辱艾尼亚…… 如果有人此时用上【凝】来观测艾尼亚,就可以惊讶地发现小姑娘周身紧密缠绕的淡金色念气正在快速流动,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念力以神经传导的速度,眨眼间就扑到了禅院哲広面前,如锋利的手术刀一样破开了他嘴巴所在的空间,精准地将他的嘴巴直接撕裂到耳际。 就像裂口女那样,今夜多了个新鲜出炉的,不具备生得领域的那种。 艾尼亚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个念头,她与生俱来的念能力就已经替她达成了心愿。黑色的幕帐里只能听到禅院哲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甚至因为舌头也被削去了一层,喊叫都囫囵不清,瘆人得厉害。 “你做的?” 甚尔也没来得及反应,对面的男人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捂着自己的脸弯着腰,因为疼痛抖得像筛糠。又试探着想要把男人的腿斩去,看不见的空间撕裂这一次直接吞噬了禅院哲広的一整条左腿。男人瘫倒在地上,捂住腿就捂不住脸,疼得几乎昏厥。 再一次试验成功后,艾尼亚犹疑地点点头:“应该是我吧……” 甚尔看着小姑娘有点呆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现在不是细问的好时候,当务之急是趁帐还没有破掉前,赶紧把任务目标解决了。津岛武雄看来也只请得起一个咒术师做保镖,禅院哲広之前干得不错,给了津岛武雄极大的安全感,竟在两人破门而入时,迷迷糊糊地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他的妻子先发出尖锐的惊叫声,吵醒了隔壁房间的孩子。 咒骂声,惨叫声,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吵得艾尼亚刚刚就已经被挑起的火气更加旺盛。见场面乱成一锅粥,也顾不得目标名单只有津岛武雄一个人,如臂指使的念能力直接将一家三口的头颅摘下,断面整整齐齐,比刀切得还要光滑。 喷溅出来的血液腥甜温热,把整个房间都泼洒得像印象派画家的杰作。还没等艾尼亚欣赏自己的作品,甚尔就已经催促着她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快走,帐破了。” 不知何时,隔绝动静的帷幕已经消失不见。为了不惹来救援,惨叫不已的禅院哲広也一同被甚尔一刀捅了对穿,在场的所有人被一一灭口后,两个人几个闪身就打算直接翻离这个案发现场。但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尖细的声音突然从墙角的黑暗处传来。 “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艾尼亚掉过头打算一同收拾掉,却发现原来是之前在那个偏僻院落里看到的男孩儿。 “你都看到了?” “嗯嗯,很漂亮的手法,你们是超人吗?” 男孩儿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家人被斩首,不远处还有一具惨死尸首的恐惧,只有对艾尼亚的好奇,就好像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他一潭死水般的人生里唯一见过的波澜。 “超人?”艾尼亚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超人是什么? “艾尼亚?快走。” 没有理会甚尔的催促,艾尼亚看着这个反应不太正常的男孩颇有耐心地商量起来:“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不说出去我就不杀你。” 大概是之前的好几波刺客攻击已经达成了「狼来了」的效应,津岛家族的护卫可能也听到了这个院子的动静,但之前每一次赶到都是虚惊一场,这一次就松懈地一直没有赶来。守卫的惫懒倒是方便了两个小朋友继续交流。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反正舅舅死了以后也没有人会管我了。”男孩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拜托你动手快一点,我怕疼。”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艾尼亚很快就被带偏了,一时忘记了自己现在是需要马上撤退的刺客杀手,反而和男孩攀谈了起来。 “你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吗?” “早就没有咯,只有舅舅不得不收留了我,但也过得不太好。” 男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也」字,但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仔细打量会发现男孩的唇色有些发乌,身上的衣服对于这个冬夜而言是过于单薄了些,袖口还短了一截,瘦弱的腕骨裸露在外面,上面有着几处不知为何留下来的青紫,看起来一副受虐儿童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走?” “艾尼亚?!快走了!” 甚尔骑在墙头,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女孩跟上,不得不压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因为,因为感觉跟着你们会很有意思,嘛,带我走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一般家庭里不受重视的孩子身上惯有那种唯唯诺诺,畏畏缩缩。这个拥有绮丽鸳色眼瞳的男孩长得清秀可爱,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营养不良,下巴尖得有些吓人。对艾尼亚的那种好奇与热切扑面而来,把女孩儿弄得都有些诧异。 亦或者是因为男孩儿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了父母,这种相似的身世背景在这个夜晚,就这么不明所以地触动了艾尼亚内心的某处柔软与邪恶。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又无处可去,如果把他捡回家的话,是不是可以像夏野叔叔之于母亲那样,成为专属于自己的小狗? 三观异于常人的艾尼亚对于独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着非同寻常的占有欲。 就像当初在禅院家时,因为一开始就知道直哉的心里不会只装着自己一个人,所以艾尼亚从来不曾把他真正地归为自己的东西,需要走的时候毫不犹豫。因为甚尔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发现这一点后,艾尼亚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缠住这个愿意照顾自己的少年,让他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保父。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瘦得像个竹竿,眼睛却亮得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闪耀,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艾尼亚嗅到了同类的味道,按耐不住想要把宝物收拢到巢穴里的欲望,朝男孩靠近了一步。 一只刚刚才摸过刀,上面还沾染着咒灵残秽的手探向男孩。手掌骨肉均匀,白皙秀气,应该被握在手掌中小心呵护,而不是舞刀弄剑,染得满手猩红。但这样漂亮的手,不用来杀人放火的话实在可惜,现在这样反而正好。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女孩蜜糖般的嗓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甜腻,纯粹的黑发与黑眸在冰冷的月华下看起来像镀上了银霜。若是男孩年纪再小一点,估计会把她认作从月亮归来的辉月姬,成为一辈子无法忘记的美梦。 叫做津岛修治的男孩,也挂起甜蜜的笑容,想要把这个看起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漂亮女孩拉扯进自己怀里的暗念,第一次在男孩稚嫩的胸膛里扎下了深深的根。 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握住女孩停留在空中的手。 “什么都可以。” 第三十七章错误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小鬼一起回去?” 开着车正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甚尔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手牵手,排排坐在后座上的两个小朋友,咬牙切齿地问道。 “因为他说如果我带他走的话,就什么都听我的。” 这样骗小孩子的鬼话居然就把自己精心养着的小姑娘给骗到了,甚尔不会觉得艾尼亚无知好骗,只觉得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小鬼头奸滑狡诈。阴冷厌恶的眼神从后视镜中一闪而过,和艾尼亚对视时又恢复了温柔。 “那艾尼亚想要他做什么呢?” “啊咧,这个嘛,暂时还没有想好……” 艾尼亚转过头看了看虽然个子不矮,但因为营养没跟上所以皮包骨头的男孩,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嘴唇。花瓣般柔软的浅粉上因为齿痕而变得深红,而这一抹红很快就散去,男孩由心疼转变为不舍,私心地想要让这抹艳色停留得更久一些。 “我也想要自己的夏野嘛,甚尔哥哥。” 关于这个夏野,艾尼亚嘴里除了妈妈以外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甚尔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更全面地来说,在女孩童稚地描述下,艾尼亚的父母是一对很奇葩的组合,夫妻感情很好的同时,还掺杂了一位第三者,而这位第三者竟然还是艾尼亚从出生起就照料她的保父。 「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睡觉,夏野叔叔每天晚上都会陪着我睡的。」 「那以后也会陪着你吗?总有长大的时候啊。」 「那妈妈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有人陪着她睡觉?」 「那是因为你妈妈是大人,有你的父亲陪着是合理的。」 「那夏野叔叔有的时候也会去陪妈妈睡觉。」 「??」 这是最近就究竟要不要让艾尼亚一个人睡觉而展开讨论时发生的对话。在此之前甚尔都以为夏野是艾尼亚的贴身保镖管家之类的人物,万万没想到这位管家的业务竟然还包括陪女主人睡觉这一项。 「甚尔哥哥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不相信?艾尼亚有的时候晚上想要上厕所,发现旁边没有人,就找到妈妈的房间去了,然后就看到夏野叔叔,爸爸还有妈妈躺在一张床上。」 「还不止一次!」 「有的时候夏野叔叔一个人缩在床脚。」 赶紧捂住小姑娘的嘴,再说下去,就连她妈妈是不是会在两个男人身上骑乘着扭腰都要说出来了。这些大人们也真的是,有孩子呢,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但这么劲爆的关系是怎么形成的呢? 按照艾尼亚的说法,「夏野是妈妈捡回来的狗,艾尼亚只要学会如何使用它就好了」。这是艾尼亚爸爸伊路米先生的原话,小姑娘模仿起她父亲那副鄙夷但又不得不忍受的表情,活灵活现,真是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家庭会形成这样复杂而又扭曲的家庭关系。 不过没关系,无法想象的东西要变成现实了,甚尔猜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和艾尼亚父亲的一样扭曲。 想要自己的夏野?什么意思?觉得自己一个人不能满足她旺盛的精力了?还是觉得自己管着她了让她觉得憋屈了?一天天地,伺候她吃伺候她喝伺候她穿的,现在还要多一个小的一起伺候?甚尔越想越气,觉得艾尼亚就是个小没良心的,直接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噗嗤,甚尔差点笑出声来。什么嘛,瞎聊了一路,居然连名字都没有问,这只会装可怜的小子看来本事也没那么高超。可少年没有想到的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问名字,这个男孩马上就要登堂入室了。 “我叫太宰治。” 埋葬掉那个津岛修治的名字,从此以后做自己命运的主宰。 艾尼亚倒不是甚尔想象的那种喜新厌旧的性子,小姑娘把谁是必须要牢牢抓住的哥哥,谁是可以拿来摆弄取乐用的小狗分得明明白白,下了车就又自觉地抓住甚尔的手,哥哥长哥哥短起来,哄得甚尔又不自觉地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新认识的同龄人的确带给她新鲜感,不过在一路上的瞎聊中已经散去了一半。并不是说太宰治是一个无趣的人,只是这个孩子足不出户的童年太过无趣,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题能够让跳脱的艾尼亚感兴趣超过四个小时,已经足以让甚尔刮目相看。 说来也是个可怜人,按理来说本名津岛修治的太宰治,是不应该姓津岛的。 这个自明治维新以来已经盘踞在京都数百年的家族,一直在政坛上扮演着主张革新的激进派。但与政治立场截然相反的是,这个强调权威的家族内部却十分看重血统与传承,一层层的规矩家训压下来,让天真烂漫,生性热爱自由的小女儿滋生出悖逆之心。 然后轻而易举地就被有心攀附上流社会的乡野小子给勾走了魂。 太宰治的父亲有着风流倜傥的好皮相和能说会道的好舌头,在第一次异能大战后思想剧烈革新的年代,撕开了高墙的一角,把一个全新的自由天地展露给这个藏在深闺里,整日被逼着学习茶道花道的娇小姐看。 「跟我走吧,我来带你看这个世界。」 头也不回地就跟着一无所有的男人逃离了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家,留下暴跳如雷的父亲还有担忧但又责怪她不懂事的哥哥。 俗话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 从梧桐树枝上飞下来的娇小姐,即使自愿来到草窝里住着,身子骨也受不住整日的操劳。只摸过瓷碗和花朵的手,怎么受得了在冬日的冷水里搓洗衣物的刺骨冰寒?吃惯了私厨精心烹制的料理,又怎么咽得下顿顿都是寡淡的茶泡饭? 太宰治母亲脆弱的身体在还没有和他父亲在一起之前,叫富家小姐含羞待怯的娇柔,在一起之后就成了终日不事劳作养得一身富贵病。在怀了太宰治后柔弱的身体变得愈发差,而想要借勾搭女儿而攀高枝的男人低估了大家族为了脸面可以有多么冷酷。 太宰治的母亲被家族除名了。 空有副好皮囊的男人和天真烂漫到愚蠢的女人,都没有想到津岛家族的族长为了不沦为其他家族的笑柄可以有多么狠心。没有给女儿回头的机会,冷酷的父亲直接使了点小手段,给女人举办了一场虚假的葬礼,亲手埋葬了这个「没有福气」的女儿。 失去家族作为后盾,太宰治的母亲最后的利用价值只剩下漂亮的脸蛋和身为女性的身体。因为拐跑小女儿而被津岛家族彻底封杀的男人再也没有出头之日,所有的怒火燃烧到了女人身上,从此身上带伤是家常便饭。 路是自己选的,就这么隐忍着过下去吧。 所有的悔恨与憎恶都在一下一下的拳头中化作痛苦而破碎的呻吟,怀里紧紧抱着的婴孩成了女人暗淡无光人生中唯一的希望。 可很快她的希望也要被剥夺了。 男人因为缺钱,要把她的孩子卖给一户生不出孩子的人家。 「反正你还能生,这一个就先拿去给我救急。如果还不上钱,我们两个都得死!」 凭什么呢? 你欠下的赌债为什么要我的孩子去还? 这就是你要带我去看的世界吗? 这样的世界好看吗? 怨恨已经酿成毒酒,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一声声质问化作银色的流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如梦初醒般,愚蠢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聪明了一回,镇定地收拾好现场,把男人碎尸丢弃后,再一把大火烧掉了这个毁了她所有天真梦想的地方。 然后抱着孩子,放下所有脸面,求疼爱自己的哥哥收留这一对母子,从此有了一处容身之所。 以上都是太宰治不知道的故事。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亲生父亲,而憎恨他身上留着下等人的血的舅舅,就更不可能主动提起那理应千刀万剐的人渣。 早熟的男孩只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从来不招人待见。舅舅只怜爱遇人不淑的母亲,名门贵族出生的舅妈把他当作空气,两位表兄把他当作可以肆意凌辱的出气筒,下人们更是捧高踩低,反正克扣他也不会产生任何后果。 而母亲,在太宰治的记忆中母亲纵使很忧郁地看着白墙与天空的交界处,在走廊上一坐就是一天。而如今母亲已经病逝,就连去世前看着他那张越来越像父亲的脸,目光也是复杂得让一个孩子无法直视。 没有人爱他。 所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爱自己。 和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艾尼亚完全相反,太宰治几乎从未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被迫与人伦割裂开的孩子看到血肉至亲的死去也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一丝羡慕之意。 真好呀,不用再在这污浊的人间,被束缚着了。 想要一同感受这种自由,男孩主动从黑暗中走出,喊住了女孩。 「可以带我一起走吗?」可以带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吗? 本来是想要寻求解脱,却被女孩误解成带他一起离开这个陈腐的旧宅。艾尼亚旺盛又混沌的生命力,本能地吸引着向死而生的男孩。到了嘴边的解释变成了想要一起离开的愿望,并且聪明地一眼辨认出一大一小的组合中,说了算的其实是那个小的。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不要那么难过,太宰治继承自父亲的嘴上功夫在津岛家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为了能够看到新书,男孩也能够一边挨揍一边说着好听的奉承话,捧得两位堂兄高兴,丢给自己几本破旧不要的书,这已经是太宰治贫瘠的童年里难得的乐趣。 而如今,太宰治不再需要用这个本事去讨好讨人厌的堂兄,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得到艾尼亚的关注。 “能够被艾尼亚带回家,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在甚尔阴沉的注视下,太宰治用一种奇异的欢欣语气,高兴地在客厅里转了个圈,一个飞扑想要抱住艾尼亚蹭蹭,然后被甚尔及时伸手挡在了一旁。但太宰治毫不在意,顺势往下一溜,软趴趴地跪坐在地上,贴着艾尼亚的大腿,从下往上的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怎,怎么说呢。 一个精致的男孩,用这样专注而又崇拜地目光看着自己,视自己为他的所有与救赎,即使是见过大场面的艾尼亚也忍不住要开始飘飘然了。难怪妈妈那么喜欢夏野叔叔,这,这谁扛得住啊?! “你就放心地住下吧!”艾尼亚豪情万丈地一挥手,“客厅的沙发你先睡着,等过两天把小房间收拾出来,你再搬进去。” 伸出手揉了一把太宰治蓬松的短发,和甚尔比较粗硬的发质相比,太宰治的头发柔顺不少,缠绕在指尖的触感让艾尼亚有些流连忘返。两个小朋友就这么一个摸头,一个乖乖被摸头地对视了好一会,还是甚尔看不下去了,才把艾尼亚赶去洗澡。 这个会靠装可怜来博取艾尼亚关注的小子,甚尔牵着艾尼亚去洗漱时扔给他一条备用的浴巾,指了指次卫。 “把自己收拾干净,我可不会照顾你,要是生活不能自理就趁早滚出去。” 从头上拿下盖在脸上的浴巾,男孩儿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无声地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世界,还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十八章护送 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个自己不怎么待见的人,甚尔觉得本来还算宽敞的公寓变得拥挤了起来。即便这个多余的人很有眼力见地,一大早上爬起来就会做早餐,主动洗衣服,打扫屋子,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大家族里被佣人簇拥着长大的小少爷,甚尔还是觉得这个叫太宰治的家伙看起来很碍眼。 甚尔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很多时候不方便带着艾尼亚一起出行,但经历过上次艾尼亚受伤的事情后,甚尔就不太放心让艾尼亚一个人出门了。可这个小鸡仔一样的小子看起来也不像个能扛得住一个拳头,离自己心目中可以给艾尼亚当保镖的标准还差了几个级别。 “小子,艾尼亚愿意把你带回来不代表我同意你在我的房子里住下去,如果你做不到替艾尼亚挡刀的话,我看不到你有任何可以在这里混吃混喝下去的价值。” “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为代价去保护她!” 孩子的誓言听上去很真诚,可又能够维持多久呢?甚尔还是很担忧,但好歹太宰治愿意学,还很能吃苦。 瘦弱的男孩只是营养有些不良,一旦吃的东西跟上,就像及时施了肥的稻种一样开始发芽抽穗,咬牙切齿地忍受着被击打的疼痛时,也渐渐多了薄薄的肌肉层作为缓冲。 在完成了津岛家族的任务后,费奥多尔便再也没有露过面,痛快地把尾款打给艾尼亚后便消失在多方势力关注的视野中,只给小姑娘留了个消息说是有急事要回西伯利亚一趟。见不到漂亮哥哥,艾尼亚也只是短暂的失落了半天,但很快就被太宰治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 “阿治太笨了。” “嘛~是艾尼亚太快了啦。” 又一次被木剑狠狠击打在肋下的软肉上,太宰疼得脸上一片青白。自从有一天被甚尔领着后脖颈扔到训练场上要求他开始提升体术后,男孩的身上就再也没少过伤口。 津岛家表兄拳脚相加的霸凌现在看起来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真正的淬炼是无视疼痛,对人类意志的搓磨。在艾尼亚把揍敌客家里培训执事的那一套删删改改拿来用后,太宰治的抗打击能力得到了质的飞跃,至少在肋骨隐隐又有骨裂的趋势时还能面带微笑地坐在艾尼亚身边,给小姑娘递毛巾擦汗。 “我的速度其实下降了……” 艾尼亚有些闷闷不乐,这个世界对体能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底下,得不到充分的打磨,艾尼亚在普通人的包围中不知不自觉地就放低了对自身的要求,等发现速度有所下降时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但几个月前还圈禁在津岛家族后院里的太宰治对所谓的力量体系一无所知,最多就是在偷听长辈聊天时听到了一耳朵异能力者的「丰功伟绩」,从另外一个世界带过来的念力,还有隐藏于常人视线之外的咒力,都是他从未听闻过的稀奇。 所以在太宰治的眼中,爆发时快到肉眼几乎捕捉不到残影的艾尼亚已经拥有电影里超能力者才会有的敏捷,却没想到这个速度在艾尼亚父亲伊路米的眼里却已经是要被吊起来抽的惫懒。 这可怎么办呢? 艾尼亚愁得很,已经没有人可以在这方面训练她了。就如同聪明人和蠢人呆久了也会被拉低智商一样,无法察觉自己是否退步,已经足够艾尼亚回家后被关禁闭足足关上一个月。 即使伊路米平日忙于任务,终日不着家,但只要有时间留在家里,必定要花大量的时间来检查艾尼亚的功课,而一旦功课不合格,电刑就是起步价。这也让艾尼亚每次想起自己父亲那张美丽但面无表情的脸时,就觉得全身过电一样的难受,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给自己找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爸爸。 但腹诽归腹诽,艾尼亚对这个行业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父亲还是心服口服。 「艾尼亚,你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三叔继续这么不着调的话,你没准还是整个揍敌客家族的继承人,所以我不得不对你这么严格。」 这是某一次把艾尼亚从电刑架上放下来后,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扑进爸爸的怀抱里,哭诉为什么别人家的小朋友都不需要像自己这么辛苦时,伊路米难得语重心长说的几句心里话。 「你的那些朋友,长大以后都要去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和附庸,成为家族交换利益的象征,无法左右自己的思想与意志,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你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比现在还要小的女孩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附庸,什么又是交换利益,只能从最后一个比喻中隐约感受到这一切都是不好的东西。泪眼婆娑地看着伊路米,艾尼亚慌乱地摇了摇头。 「艾尼亚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伊路米一点也不意外艾尼亚的选择,毕竟这是艾比的女儿,身上流淌着她永不屈服的血液,费尽周折才走到今天的艾比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个甘愿在锦绣堆里沉沦的孩子。 「很好,那么你今天受得所有苦都终将会有回报。」 怜爱地擦去小女儿脸上的泪痕,再在额头上落下一个温凉的吻。这个在妻女身上倾注了所有情感的男人,对自己视若珍宝的小女儿已经爱得不知道自己的满腔爱意究竟要如何去表达,才不会让艾尼亚走上奇犽的老路。 轻不得,重不得。 只能试探着,一边构筑一个只要是揍敌客家族的人,就都要经历严苛训练的环境,让艾尼亚对所有的疼痛习以为常;一边为了不再重蹈上一辈的覆辙,让艾尼亚拥有与常人交际的机会,不至于日后叛逆起来与家族反目成仇。 但艾比和伊路米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生来就不是一张纯洁无暇的白纸,对家族事业的接受度好到令人咋舌,掌控家族的野心早早就埋在了心底,以后的训练再也没有抱怨过苦与累。就好像知道自己做经历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终有一日接管这庞大的帝国而铺路一样,哪怕她根本不知道揍敌客的分量究竟有多可怖。 所以有着强大内驱力的艾尼亚一边为自己的开始退步的身手忧心忡忡,一边看着太宰治继续今天的体能训练。 “艾尼亚小姐,老板有事想请您去一趟。” 前面提到费奥多尔已经溜回了西伯利亚的寒冷之地,那艾尼亚自然就又和四木春也走得近了起来。她和太宰治日常训练的武馆也是粟楠会的产业,和四木春也的画廊离得不远,所以很快就赶到了四木那里。 “四木叔叔,有什么事吗?” “艾尼亚,你来啦。”面色不佳的男人正烦躁地在会客室里踱步,“最近池袋的街上不怎么安分,好几个独色帮闹起来让人头大。” “独色帮?”艾尼亚有些疑惑,“是指帮派组织吗?” “一些不成器的小角色,却偏偏不知道天高地厚。”四木春也一屁股坐下来,把腿搭在茶几上晃了晃,“所以想拜托你这一段时间陪着新搭上的一条线走一走,镇镇场子,省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来伸一下爪子。” “新的线?” “艾尼亚小姐,是这样的,我们新开了一条从横滨到东京的货运线,但已经因为一帮小孩瞎胡闹误了几次交货的时间了。”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陪着笑凑到艾尼亚面前解释着。 这个叫松岛正治的男人最开始根本没有把艾尼亚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对老板于艾尼亚又重视又忌惮的态度颇为不解。但在目睹了几次小姑娘面不改色的处决叛徒后,松岛正治就无法再轻视这位一边擦拭刚斩首过的刀具,一边和身边的小男孩讨论一会吃什么的艾尼亚了。 就连带着这个看起来一脸无害的漂亮男孩,也一并觉得是个深不可测的小怪物。毕竟以松岛正治一个成年人的角度,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艾尼亚砍完头后会立刻拍手叫好的孩子。 “可是哥哥说了不让我离开东京。” 这确实是甚尔允许艾尼亚一个人带着太宰在外面行走的底线,绝对不允许艾尼亚离开被他清理过一遍的东京。 上一次被甚尔揪出来对艾尼亚图谋不轨的诅咒师的尸体照片还威慑力十足地挂在地下交易网站的封面上,天与咒缚赐予的强大肉体以不容踏足的姿态宣告了自己的领地范围,并被弱肉强食的诅咒师团体默许了下来。但如果艾尼亚自己主动踏出这个保护圈,新仇旧恨迭加高额的悬赏金,小姑娘就会变成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这不是大人们都不好出面,毕竟都是一些孩子们在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出手不就等于欺负人嘛,面子上实在不好看,这才想到要劳烦你。” 粟楠会在这方面意外地很有腔调,这么大义凌然简直都不像一个依靠暴力来建立威信的组织了。但安静站在艾尼亚身后的太宰治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男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来回摩擦的大拇指泄露了男人内心的不安,这个事情绝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有危险吗?有的。 孩子们的打闹也是分等级的,艾尼亚也算孩子,但她出手后的场面太宰治有幸目睹过一次,可以说得上是一边倒,对面毫无抵抗之力。若捣乱的孩子也是这个等级的话,难免艾尼亚会受伤。更何况甚尔那个只知道在艾尼亚面前装温柔大哥哥的家伙,私底下已经恶狠狠地叮嘱过自己绝对不可以带着艾尼亚瞎跑。 但生活如果没有丝毫挑战的话,岂不是活得像一潭死水? 联想到艾尼亚抱怨自己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手而身手退步,太宰治觉得这一次没准是个不错的机会。 “艾尼亚,甚尔不是要出趟远门吗?我们等他回来前就赶回来的话,不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太宰治弯腰凑到艾尼亚耳边,怂恿起其实已经跃跃欲试地女孩。女孩身上的薄汗已经蒸干,凑到鼻尖前却没有丝毫酸味,反而带着暖烘烘的甜意,让太宰忍不住多吸了一口,然后又赶在女孩注意前直起身子,递给艾尼亚一个狡黠的笑。 “有道理诶,但赛尔提姐姐会来查岗的……” 没错,甚尔知道太宰治那个脑子里全是馊主意的家伙一定不会安安分分地听话,特意拜托了正直有责任感的楼上邻居,无头骑士赛尔提,来每天检查小家伙们是不是有乖乖的回家。不得不说甚尔真是个称职的保父,但奈何太宰治天生一肚子坏水。 “这个我来想个办法。” 第三十九章偷听(限) 只是搬到这个公寓里住了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每天除了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外界的知识,太宰治还顺便摸清楚了艾尼亚交际圈里每一个人的弱点。 要论无头骑士赛尔提小姐最在意的是什么,除了她那二十几年前就遗失了的头的下落,就只有她的爱人新罗医生了。所以如果新罗出了任何事情的话,赛尔提是绝对不会有心思来检查楼下的两个小鬼有没有每天乖乖回家的。 而针对究竟要如何让新罗「出点小意外」,又不至于真的酿成大祸,艾尼亚和太宰治商量了好一会。天真的艾尼亚想要牺牲自己,以同意新罗之前想要剖开自己的肚子检查的愿望为条件,要求他配合自己,不那么痛的断掉一条腿。 但这个方案一提出来就被太宰治否定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个这么微小的事情而伤害到你的身体?!” 男孩的脸上是溢于言表的担忧,相比起甚尔更偏向成年男子的那种沉默内敛的情感,艾尼亚很容易地就被太宰治略带浮夸的在意所吸引住,但下一秒又会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保护欲让她觉得很束缚。 “那你说怎么办?干脆还是别去了。” “可以请我们的大朋友们演一场戏……” *********** 甚尔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艾尼亚还是紧紧贴着他睡。又略微抽条了些许的稚嫩身体嵌在自己的怀抱里,已经成为甚尔最习惯不过的抱枕。不过如果真的是抱枕就好了,这样至少不用在晚上折磨他的意志力。 “嗯……”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哼唧鼻音。 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孩白净的额头上因为用力而憋出了细密的汗珠,甚尔摸了一把觉得有些好笑,要知道就算是训练中也没有见她这么卖力过。两条纤长有力的腿紧紧夹住被子,紧实挺翘的小屁股在来回的顶弄磨蹭着,但好像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怎么样也得不到满足,急得艾尼亚哼唧声越来越大,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嘘——” 若是家里没有那个多余的小鬼的话,甚尔也不会在意艾尼亚闹出多大的动静。但一想到那个早熟得仿佛洞察一切的男孩,甚尔因为被闹醒而有些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当太宰治知道艾尼亚每天晚上是跟着自己睡的时候,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甚尔不敢想象如果这边闹出什么奇怪的声响被太宰治听到了的话,那个男孩又会用怎样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呸,说得好像自己在乎一样。 太宰治那个小鬼怎么想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下腹部因为艾尼亚的磨蹭而逐渐抬头的欲望才是甚尔现在最头疼的事情。小心地从艾尼亚的脖颈下抽出手臂,撑起半边身体,火热的手掌正覆盖在艾尼亚总是嚷嚷着冷的小肚子上打着圈地揉。 手掌下的皮肤以甚尔不怎么高的文化水平来说,是说不出什么肤若凝脂之类的词的,少年只觉得女孩的每一寸皮肤都滑溜得如剥了壳的鸡蛋,把他的手指牢牢吸住,让他不愿意离开。以女孩的年纪来说,甚尔的手掌足以覆盖住她的整个小腹还有多,也就是说当甚尔的掌心摩挲着肚脐附近的皮肤时,粗长的手指就会不可避免地探向两腿之间的方向。 可因为女孩还没有开始真正的发育,哪哪都是干净无毛,软乎乎一片,所以当甚尔的手不知不觉中探入禁区时,少年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感受到外力的按压,滚烫的温度促使着艾尼亚向上抬起腰,想要让这个比被子更坚实的东西来缓解一下自己迟迟得不到解脱的难受。黑暗中,好不容易又养出来点红晕的脸上已经布满潮红,一次次落空的憋闷已经快把艾尼亚急得飚出泪来。 困在反复无常的梦境中,艾尼亚的脑海中全部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光怪陆离五颜六色的线条,就像电脑待机时出现的五色光谱。也不是没有接受过基础的性教育,但妈妈当时说的都是如何防范和察觉有不轨之心的坏人。除了恋童癖,才六岁的小姑娘谁会去和她说你这样这样做,就可以获得至高无上的欢愉呢?这不是变态吗? 所以即便艾尼亚已经养成夹腿的习惯有好一阵子了,只在睡梦中独自徘徊游荡到独属于大人们的快乐大门前时,她还不曾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不停磨蹭拧腿的行为又是如何与大脑皮层此时感受到的欢愉联系在一起的。 只剩下身体编码在基因中的本能,在不停驱使着她,像永动机一样,挺腰,扭动。 阴冷滞涩的力量丝丝缕缕地在女孩焦急的动作中,从小腹中无人能探寻到的手指上剥离下来,顺着脉络进入艾尼亚身体里涓涓不息的念力中,将淡金色的念气染上一抹紫黑,然后又被更多的淡金色所覆盖。 这种被动接受并稀释转换剧毒能量的过程消耗了艾尼亚大量的体力,唯有肉体上的欢愉可以缓解一二。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姑娘不管怎么找角度,都没有办法很好的挤压到最需要挤压的部位,直到甚尔的手指毫无察觉中渐渐深入到了柔软缝隙的附近。 怎么说呢,甚尔其实也很疲惫了。 肉体上的强大可以支撑他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但精神上的疲惫却无法被抹消。和艾尼亚睡在一张床上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被闹醒一次已经逐渐麻痹了他的警惕心,对不愿意一个人睡觉的女孩也失去了一开始发现她这个「小怪癖」的不知所措。 所以当手指触摸到晶莹黏腻的液体时,甚尔正在想方设法忽略双腿之间的肿胀,好再续上下半场的睡眠。还是手指被艾尼亚夹紧后,女孩突然拔高的呻吟把他从半梦半醒间惊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覆盖住了大半个软埠。 除了自己的性器,这还是甚尔第一次触碰到别人的私密部位,雷劈一样僵在那里,任由女孩把自己的手指当作好用的工具,把一个软嫩的小突起在自己的指腹上来回摩擦,嘴里还不停哼唧出娇嗲甜腻的鼻音。 这算什么? 充血凸起的小肉豆被直接按压到带给女孩前所未有的刺激,很快就要到达顶峰。但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的甚尔像触电了一样,想要把手抽回,手指间那滑腻滚烫的触感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充分地告诉他这是他不应该踏足的禁地。 就差临门一脚,艾尼亚对快乐的追逐再次落空,这一次真的委屈得哭了出来。 “呜……唔……” 被困在宿傩编织的欲望幻境中不管怎么奔跑都跑不到边界的女孩,累得已经瘫倒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拼命追逐的又是什么,莫大的空虚感让艾尼亚十分害怕。已经强行压下去埋藏在平静日常生活之下的,一个人漂泊在外的恐惧又一次涌出水面,卷出漩涡拉扯着女孩往下沉。 这一切让艾尼亚感到窒息。 “要……” “要啊!” 被梦境困住的艾尼亚开始在床上不停地挣扎,哭泣着,尖叫着但就是醒不过来。艾尼亚平日里并不是不给买玩具就要在地上打滚耍赖的小孩,所以这种反应让甚尔一时间不知所措,为了安抚她,又昏了头地把手放回了刚刚抽出来的位置。 就像把手指放进婴儿湿热无牙的口腔里,细嫩的软肉紧紧吸吮住甚尔略带粗糙的手指,充沛的水液一下就将整根手指淹没,前所未有的触感让甚尔忍不住在两瓣柔软的唇边中摸了摸,引得艾尼亚哭喊得更大声了些。 “嘘—— 艾尼亚乖,放松,哥哥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少年压低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这种暗示意味过于浓厚的触摸让他的下半身肿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此时不是解决自己问题的时候,如何让艾尼亚不再痛苦才是甚尔唯一关心的问题。 为了让女孩不再哭闹,甚尔还无师自通地找到那颗肿胀的小肉球,轻轻揉捏起来。很快艾尼亚就又被身体传来的快感拽着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中,小姑娘感觉自己一会被炙烤得汗流浃背,一会被扔在冰水中瑟瑟发抖,但最终还是觉得这种过于强烈的刺激带给自己的是之前一直苦苦追寻的快乐。 呼吸急促地很,看不清的黑暗中艾尼亚的全身都带着粉意,被少年时重时轻逗弄的小球已经完全从包皮内翻出,模样浑圆,胀鼓得好似一颗红豆,被水液浸泡又被不停摩擦着,不断散发着淫靡的热力。 抽泣声渐渐止住,安静的室内只剩下女孩无意识的呻吟和少年粗重的鼻息,片刻后,甚尔几次差一点都把无处安放的其他手指捅到狭小完全不能通人的隧道中后,艾尼亚终于僵直着身体,随着一声高亢的鼻音,颤抖着倾泻出一大波水意。 一股浅浅的,腥甜的味道在空气里飘荡着,犹如沙滩上搁浅的游鱼,甩着尾巴把海水飞溅在人脸上时的浅淡,却无时无刻不在勾动着少年最原始和本能的欲望。 总算得到满足,艾尼亚呼吸渐渐恢复平静,除了满身的黏腻汗意和两腿之间无法忽略的水迹,女孩又睡得安稳起来。 “呼——” 总算可以放下心来,甚尔把手从艾尼亚的腿间抽出,用完就嫌手腕上的骨头硌得腿疼,艾尼亚还扒拉了两下,把少年的手推得更远一点。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小声地怒骂了一下,黑夜中依然可以分辨物体轮廓的眼睛注视着艾尼亚安详的睡容,还是没能忍住在潮呼呼的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躺平下来,甚尔自己两腿间的肿胀还没有解决,甚至一回忆起刚刚指尖湿滑柔嫩的触感,已经涨大到可怖的海绵体又变得愈发鼓胀了些。 真是要命了,硬得发疼,已经不是用意志力想忽略就可以忽略的程度。秉持着已经做了错事,就干脆错到底的想法,甚尔褪下了自己的睡裤,用刚刚抚慰过女孩的手,握住了自己许久不曾主动纾解过的巨物。 润滑还是来自女孩刚刚流淌出的水液,滑溜溜地几乎握不住,一想到这,甚尔内心涌起一阵悖德的快感。她才那么小,还没有发育好的甬道估计连自己的一根手指都放不下,就已经知道向男人索取快乐了,长大以后那还得了? 莫名其妙的酸涩让甚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伴随着不敢言说的想象,上下撸动布满青筋的粗长,圆润饱满的蘑菇头上,铃口不住翕动着,是已经要喷发的前兆。鼓起的囊袋今天已经装了太多刺激,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泄出所有不该有的遐思。 伴随着几股规律的抽动,泵射出来的悬浊液被及时捂住的手掌接在手心里,屋子里弥漫起另一股竹子味的气味,隔着门缝飘散到了站在门口屏住呼吸静静听着门内动静的太宰治的鼻子里。 原来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甚尔要出去工作当天没有办法赶回来,也不允许自己陪艾尼亚睡觉的原因吗?隔着一张门,早熟的男孩发挥出了最大的想象力,把女孩的哭求和男人的喘息,在脑海中编织出一副淫靡不堪的画面。 从认识艾尼亚的那一天起就忍不住被她随时向外散发的旺盛生命气息所吸引,想要靠得更近,更近一些的男孩开始有了比牵手拥抱更过分的想法。 这颗甜美的糖果,能不能让我也舔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