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苦命元配(NP)》 001孽缘 正值入秋之际,下了场悽苦又寒凉的秋雨。 宫女驻足于寝室外,隔着八扇戏鲤屏风,绕着步子打转好几圈,欲言又止,挠了挠脖子最终是下定决心,咬着唇正要敲门时,屋中人却率先搭话。 女人声若空谷黄鹂,又似珠落玉盘,她问:“桂喜,可是谢丞相又来『谏言』?” 谏言二字特别重,桂喜甚至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是...是是...娘娘,奴婢这就打发谢丞相回去。”桂喜隔着屏风吓出身冷汗,前些日子娘娘因皇上带了一女子回宫要纳其为贵妃,大发雷霆好几日,莫说自小伺候她的桂喜,就连那天王老子也遭殃。 能听出女人话中满载怨气:“哪有什么娘娘,以后只有皇后与贵妃,宁说什么娘娘东、娘娘西,叫得是谁,可不是一呼百应,喊声娘娘,皇宫中要是个母的无一不应声,连马场的母马都来给你吁两声。” “是...皇后娘娘。” 桂喜还记得那日巴掌声响彻云霄,那时她就跪在旁使劲地将脑门往地扣,就怕头高了让皇上发现自己看见天子失颜,遭受波及掉脑袋。 往后数日皇后娘娘找着机会就开始阴阳怪气的讽刺男人,虽是讽刺,可明眼人都晓得嘴中说的是天子,桂喜不敢搭话,只能鹦鹉学舌应着皇后让她开心些,毕竟她先是薛燕歌的贴身婢女,才是皇后娘娘的大宫女,这话寻常百姓说出口是要掉脑袋。 桂喜想这话听多大抵也要掉脑袋。 也不知今日得薛燕歌吃了什么药,突然说道:“宣他进来见本宫。” 桂喜劝皇后娘娘让外男进寝室于礼不合,薛燕歌却是冷笑道:“哪有什么礼不礼的,要谈礼,周天子时期礼坏乐崩,现今礼俗不过是东施效颦作戏罢了,古时圣人都维持不住那套脸面,更何谈当今天子...” 桂喜后颈凉飕飕,直起腰杆急忙打断:“是,奴婢这就去传谢丞相!” 谢衍被桂喜引入。 地舖白玉,凿地为莲,看那莲花蕊也细腻可辨,每朵莲花皆是工匠精心之作,纵是寒冬赤足踏上也觉得温润。 薛燕歌依着青玉枕软若无骨半卧美人榻上,伸出洁白藕臂把玩案上墨玉棋子。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谢衍自打进门后谨遵礼仪目不斜视,直看那白玉砌成的玉地,就连进寝室也未曾察觉。 棋子搅动声似风动竹帘作响,薛燕歌倒要看看这迂腐古板的老学究多久能发现不对劲,棋子响了半天,谢衍也跪了半天。 她见谢衍朝服湿了半身,想来是方才又跪在门外想当个尽忠职守的忠臣,那可不是,好忠心的一条狗。 薛燕歌心下冷笑,却还是让桂喜端碗甜到腻人的黑糖薑汤来。 “平身,赏你的。” “谢皇后娘娘。”谢衍一拍衣襬站起身,接过薑汤,头发一丝不苟竖起藏在镶金边的乌纱帽中,目似明镜凛然,面如冠玉,嘴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早年间还看得几分温文儒雅,只可惜这人自打入朝后性子越发内敛,现在只剩虚情假意的笑容及官腔。 幼时薛燕歌还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阿衍哥哥,好不亲切,现在只剩隻恼人的老狐狸。 “谢丞相,没看见吗?”薛燕歌作恶似指了身后六尺宽紫檀床,谢衍定了定神,才发现这是薛燕歌的寝室,果然谢衍眉头一拧,垂着头正想退出去,却撇见薛燕歌衣衫不整,露出半边酥乳,心神一乱抖出大碗薑汤。 薛燕歌却像奸计得逞得小人笑几声,不等谢衍发作,她先抛了饵,拈颗墨子敲打棋桌:“谢丞相为社稷着想的心意日月可鉴,数连三月实在感动本宫,你与本宫手弹一局,若赢了,本宫赏你想要的东西如何?” 桂喜赶紧递上木盘,谢衍放下瓷碗,取了盘上素帕净手,晓得薛燕歌在挑衅,也不随之起舞,再行礼:“微臣今日仪容有损,恐污娘娘眼,暂且告退,择日再来。” “连这个也留不住谢丞相吗?”薛燕歌亮出纳妃懿旨,做出“请”的动作。 谢衍移至前梨花木凋刻而成的棋盘前,正坐危襟好一副圣人君子的样貌。 哒一 墨子随意落在棋盘最角落。 “谢大人,轮你了。” 谢衍这一子落得规规矩矩,不似薛燕歌乱无章法。 哒一 薛燕歌打量着谢衍,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惹人厌的模样,处处与自己做对。 “谢大人,本宫问你,让她进宫,是你的主意还是姓厉的主意?” 谢衍微微低头,眉稍的水珠顺着下颚流去,道是:“娘娘慎言,全是微臣的主意。” “没狗东西的默许,你还能到我跟前乱窜?”薛燕歌嗤笑声不以为然,气呼呼将墨子压在桌上,气着气着,秋眸蒙上层水雾。 薛燕歌如何不气,她与那狗东西,成婚七年,相识五年,加加总总十二年,如今她二十有三,青春全浪费在他身上,白搭一身年华,换得如此负心郎,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将人往家里领,怨不得旁人,全怪她猪油蒙心,瞎了眼。 薛燕歌贵为将军府嫡女,当年阿爹连连打胜仗,受万民簇拥,风头之盛使当朝皇帝忌惮,为此将最不受宠的庶子赐婚与薛燕歌打压将军府气焰。 就这么的庶子隻身一人带圣旨来,骨瘦嶙峋比那街城边叫化子好不了多少,他半身跪地,样貌虽狼狈却不减傲人风骨,他面向朱门高举圣旨,高呼道:“镇北大将军薛毅接旨!” 听见第一声下僕匆匆开门,向来赐圣旨皆由皇帝派手下太监来,那阵仗再加上天子之威,叫人不敢怠慢,现在看来人,下僕瞬时拿不定主意,赶紧扭头回去禀报。 薛毅怒不可遏像隻暴躁公牛横冲直撞,反复嚷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拿起架上宝刀要去斩门外人头颅。 好在管家是个明事理的,赶忙抱紧将军大腿劝道:“万万不能,将军,万万不能,这要砍了,可是抗旨不从,更是谋害皇嗣,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三思啊将军,三思啊!” 薛毅气急败坏那管什么三思,拖着管家往门外走,管家赶紧让下僕喊夫人来,薛府少爷推门而入,管家松口气急忙让少爷劝将军,少爷问发生什么事,将军回是:“皇帝老儿铁了心要将庶子指婚给燕娘,老子现在要去斩了那直娘贼的脑袋,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双砍一双,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觊觎燕娘,老子戎马征战四方,到头来连个女儿都守不住,将军头衔还有什么狗屁鸟用,欺人太甚!” 然后管家惨淡看父子俩默契搭伙一左一右,有上阵杀敌之气势,大步迈向门外,管家双目一黑,觉得那满门抄斩离自己不远矣。 一踏出前厅。 精凋玉琢的人儿牵着削瘦少年郎站在前院,好奇问道:“阿爹、哥哥,可是又要打仗?” 三个大男人被薛燕歌吓得不轻。 002奇书 事过境迁,想起初见往事,薛燕歌忍着泪不愿掉下:“我这么爱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谢衍是个铁石心肠半句话都没安慰,反倒分析起:“娘娘,情一字强求不来,再者皇上对您亦是仁至义尽,若再强要,这无子善妒名声终是要越出宫闱,届时只怕有更多责难。” 道理她又何尝不明白,七出罪虽是不喜,却也背得滚瓜乱熟。 “强求,你也觉得是本宫强求了?”薛燕歌有几分失魂落魄,贝齿轻咬朱唇,眼尾通红泫然欲泣,却又因面子生生将哽咽吞下肚。 这次谢衍没有答话迳自落子,规矩说声娘娘请。 三个月来她日日夜夜受妒火烧心,灼得皮烂肉熟浑身难受,她不明白怎么那狗东西突然就变心,他性子寡淡深沉,不曾有轰轰烈烈的情感,有时薛燕歌会怀疑多年夫妻,不过是他当年走投无路下的一步棋,可长时间相处下来,人心肉做情感一点点堆砌积沙成塔,终是会生几分情爱,否则怎会为她肃清后宫,不顾众臣反对停办选秀? 薛燕歌倔强看着谢衍,眼泪终是绷不住一滴清泪滑下,咬红的唇瓣微微颤抖,满是藏不住的哀戚:“谢大人,你也觉得...本宫这副深闺怨妇的模样...很丑陋吗?” 平日里最爱说陈腔滥调说道理的谢衍,此时竟像个闷葫芦一语不发。 莫约半月前,薛燕歌心情实在烦闷带着几名护卫轻装出宫散心,离去压抑的皇宫,身处闹腾街市心情勉强好几分,她漫无目逛着,顺手让侍卫救下差点被快马冲撞的白发老翁,谁知那老翁看着年纪大,却异常矫健,故作下跪,向前一扑,扛着薛燕歌跑了三条街,直至暗巷中才将人放下。 薛燕歌也是遇过大风大浪的人并不慌张,晓得老翁身手不凡,不能正面冲突,只能与他打圆场。 “老人家,你可有话想说?”说话间不经意摸上手镯,镯子内有一粒鹰香丸,危机时碾碎其,皇宫内驯养的鹰便会闻香而来。 老翁塞了一本书到她怀中,然后突然跪地向她行大礼,说是:“多谢贵人多年前救命之恩!” 薛燕歌看清他的面容,那双似琉璃清澈充满朝气的眸子放在老翁身上特别违和。 “找到了娘...夫人了!” 宫里的人循着鹰找到薛燕歌的位置,老翁见来人众多吓得跳起,拔腿就跑,薛燕歌一声“追”,带刀侍卫鱼贯涌入暗巷中搜查,只是找了半天也不见皇后娘娘口中的“白发老翁”,薛燕歌不信,再向老翁逃跑的地方找去,是条死巷,薛燕歌踩到一物,三五鸟羽各散在地,蹲下拾起其中一根,黑白各半,有一节小臂之长,显然不是出自皇宫中驯养的鹰亦非寻常可见的鸽子,更不可能是房樑上筑巢的雀鸟,那会是什么? 薛燕歌只知道这么大的活人,不可能从侍卫眼皮子底下逃跑,老翁变戏法似的凭空消失。 怪哉。 薛燕歌感觉自己离开不过片刻,却看天色已从晌午变作落日馀晖,皇宫人寻来时,她不在京城之中,而是在京城外三里的小镇中。 怪哉。 来人不仅是锦衣卫、东厂,更有那王八贱东西厉沉渊。 怪哉。 厉沉渊见薛燕歌安然无事,阴沉着脸甩袖就走。 薛燕歌为反对纳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自导自演起被陷害的戏码,在厉沉渊不愿见自己后,更是变本加厉,什么落水、中毒、命不久矣,样样来,甚至是怀孕也用上,只为见厉沉渊一面,可即便见到心念之人,却是剑拔弩张句句挑刺。 如今成放羊的孩子,薛燕歌看厉沉渊离去的背影心底酸楚,两人为何会走到这地步? 锦衣卫眉来眼去,面上无动作,心底大概腹诽皇后娘娘又来了。 “娘娘,当心晚风冻着玉体。” 然而这群看戏人中还是有死心塌地为薛燕歌着想的人,名为兰君,乃东厂厂督。 深紫飞鱼服衬得他更加惨白,面上光滑无鬚,五官深邃,参杂男性阳刚与女人阴柔,声音亦是不高不低难分雌雄,看着有胡人血统故身形高大,一眼便晓得是个男人,还是个阉人。 兰君解披风为薛燕歌披上,幽幽兰香飘入鼻腔中,薛燕歌怔然:“你也觉得本宫在闹吗?” “兰君不敢,兰君左不过是娘娘手中的一条狗,生死全由主子。” 即便进宫多年,薛燕歌还是不习惯,宫中气氛紧张,需到处留心,若不经意间失礼数,传开了容易成为笑柄,刚开始薛燕歌就是高官显贵酒酣耳热后的笑柄。 文官鄙夷武将鲁莽,谁家不是砸了大把银子精心培养女儿,望女成凤,谁都不曾想,最后是那宫女生的卑贱庶子爬上皇位。 文官看不上庶子皇帝,更看不上胸无点墨的武将之女,京城贵女会的琴棋书画薛燕歌样样不会,更别提礼仪那些,刚开始常常让人看笑话,宫宴中不慎说错句话,明日即被传“粗鄙”,至此薛燕歌化悲愤为力量,日以继夜的学习,才有今天的模样,可还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 现在各类圣贤诗书,甚至是她最不齿的女四书都给读下去了,还是无法抑制妒忌这二字,毕竟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当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过是想像爹娘一样寻个心仪之人相伴一生。 003宠妃上位手册 事到如今解释什么都无用,她叹口气:“本宫乏了,回去罢。” “是,娘娘。”兰君弯着腰,头不敢高过薛燕歌,接过薛燕歌的手小心翼翼搀扶着,更在她将要上马车时,跪于地以身作踏凳。 东厂厂督何许人也,权倾朝野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若说皇上喊得是万岁,那兰君便是受人喊千岁也不为过。 马车门关上,薛燕歌又要回去那名为皇宫的囚笼中,再叹一口长气。 兰君目送马车离去,食指置于人中故作思考,沉思许久,直至掌上馀香散去,他翘起兰花指点几个人开口道:“惠儿,这几人亵渎主子,剐眼。” “是,乾爹!”回答人名字为许惠,是兰君的义子。 身着墨色飞鱼服的东厂太监手脚俐落将被点名的锦衣卫齐齐押到兰君面前一个个剐眼,兰君摆弄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道:“今日是眼神不好,日后让咱家听见半点谣言,可不是抵一条舌头能处理的事儿,再敢怠慢主子...” 兰君勾起嘴角,声音悠然似半夜恶鬼呢喃:“也无妨,下辈子再小心点便好。” 兰君特意未将话说清楚,留个悬念让人胆战心惊才是。 薛燕歌回宫后想起怪老翁给的书,一看封面“宠妃上位手册”,腹诽不入流亵渎皇室的民间小说,她且看看是谁写的肮脏玩意儿,赶明儿让兰君砍了那作家的脑袋。 那是越看越起劲,脸色亦是随书变得五彩斑斓,一宿未眠,她愤然摔书骂是什么破玩意儿,胆敢外传皇家秘辛,更将她描绘成毒妇妒后,该杀! 当薛燕歌怒气冲冲召来兰君,一甩妖书,兰君拾起左右翻看,看不明白,问道:“娘娘,兰君不才看不出差错,敢问这本诗经哪里有误,惹得娘娘不悦。” 薛燕歌连连问好几人,旁人看的都是“诗经”,而她所见却是“宠妃上位手册”,怪哉,实属怪哉,联想到这本书是妖人所赠,更是畏惧,索性丢火堆中烧得乾净,谁知她扔一次,书回来一次,反反复复,让薛燕歌不由疑惑,究竟这是何妖物? 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擅自亵渎皇室,书中内容之始,始于皇上带女人回来那日,女人名为黎霜霜,书上写她是皇上放在心底已久的白月光,她有多善良仁慈,薛燕歌就有多恶毒阴险。 薛燕歌不敢置信,虽然她确实善妒,可不至于到使用阴损手段,可细细想来,妒火攻心的她真有几分不理智,若非此书点醒,她绝不会反思。 随着时间流逝,书中所记载的剧情纷纷应验,她才惊觉,原来这本不是妖书,而是仙人给的预言书。 于是她忍着愤怒,谨慎阅读每一字句,渐渐理解新奇诡异的词语,穿越、攻略系统、完成任务、道具,她看书中那对狗男女是如何恩恩爱爱,煞红她的眼。 而她的结局是:废后因残害黎霜霜及行刺皇上而被贬入冷宫,同谋薛将军府一干人被削官职,全家打为庶人发配边疆,至此薛将军府荣光不再。 合上书,薛燕歌不甘,取下手腕上的紫玉手镯作势要扔,此物虽不及地面所铺白玉高贵,却是厉沉渊送她的第一件物品,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可如今... 薛燕歌举了半天,仍是下不了手,她蹲下身无措抱着紫玉手镯痛苦埋怨道:“狗东西,我们成亲七年,你不曾叫过我闺名,更不曾亲手为我点花灯...你...呜呜呜...” 薛燕歌有怨,泼妇般大闹一场,闹完如被夺舍,成日失神,若有人上前她便阴阳怪气埋汰几句,而现在她正与谢衍对弈。 她衣衫不整举止轻浮,甚至是到有些自暴自弃的程度,谢衍向来自持,未因她任何一句话有所动摇。 眼前人仍是那光风霁月的模样,相比下她狼狈的可笑,一时之间有些恍然,说不清为什么,心底就是特别难受,想找人诉苦几句,在她还是将军府小姐时谢衍待她如亲妹,是万般宠爱。 此一时彼一时,她如今沦落到孤立无援也是咎由自取,当初她万不该违逆父亲的话执意嫁给厉沉渊,后面更是与将军府闹得天翻地复,烙下狠话说要断绝关係,不做将军府的嫡女,如今想来天真可笑。 嫁给厉沉渊她悔了,真的悔了。 没有想像中的山盟海誓,更无伉俪情深,十二年岁月在黎霜霜出现那刻,噗通声石沉大海,她原以为是狗东西木讷不敢表达,实则连敷衍她的心思都没有,这些年全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荒唐可笑。 004有情皆孽 回想过往要说最幸福的时刻,莫约是当将军府小姐的日子。 薛燕歌自问,父母亲人、青梅竹马全形同陌路,只为那个狗男人,值得吗? 后悔又如何,她早已踏上一条不可回头的路,迷失了自己,登上后位前她还是单纯天真的燕娘,成为皇后之后,好似突然变个人,一个抹去人格的存在,致力成为史书上的温良恭俭皇后。 她过得并不快乐,却也没有转圜的馀地,她正在迷失自我,无人可救她。 谢衍是她抓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惜谢衍完全不想搭理她,一颗心全在替皇上纳妾传宗接代上,可谓忠臣。 对于薛燕歌的问题,谢衍没有回答丑陋不丑陋,薛燕歌权当默认了。 薛燕歌爬起身就坐,那对雪乳略微晃荡,美人梨花带泪质问道:“阿衍哥哥,你这是恨我吗?” “微臣不敢,还请皇后娘娘慎言。” “不敢...不敢...”薛燕歌把玩着棋子哑然失笑,反复念叨着皇后娘娘,谢衍这是在警告她注意皇后的身份吗? 她自顾自的调侃道:“你怎么就记恨上本宫,本宫可没往你房里塞人。” 谢衍尚未成婚,有一未婚妻林嫣然,林家才女配他倒是绰绰有馀,前几年原本要成婚,不巧碰上谢母去世,谢衍戴孝三年,如今看他打扮想来孝期已过。 薛燕歌看奇书,晓得林嫣然与黎霜霜有几分交情,要说黎霜霜会与狗男人重逢,其中还有林嫣然的手笔。 如今谢衍急着要帮狗男人纳妃,大抵是想讨好未婚妻。 她轻抚懿旨,也罢,且让她瞧瞧林家才女的雍容大度。 薛燕歌落下第五子,墨子连成一条线,朱唇轻启:“谢大人,承让了。” 谢衍看她抹开泪痕后,恢復如常,好似方才那楚楚可怜的女人只是幻影,她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 谢衍记得从前她捉弄人时也喜欢这么笑。 “谢大人,本宫下的是五子棋。”她端起棋盒倒过来,墨子落地似急雨打芭蕉,难得吐一回真心:“琴棋书画,本宫压根就不喜欢这些,当初看姓厉的独自下棋,觉得可怜,本宫不似某些人天生聪慧,只能挑灯翻阅棋谱,这才能与他过过几手,如今想来实属可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自嘲完对谢衍说道:“本宫并非故意捉弄谢大人,不好让大人空手而回,既是如此忠心耿耿,且让本宫瞧瞧,大人能为江山社稷做到何种程度。” 谢衍拱手:“娘娘请说。” 唉,愚忠。 薛燕歌想,可能谢衍与自己一般,当上丞相后也迷失自己的人格,放在以前她万是想不到,那么不对付的两人,竟成君臣,谢衍甚至还真的死心塌地为他着想。 “纳妃懿旨已拟好,盖个凤印便生效,只是本宫腿脚不利索弯不下腰,劳烦谢丞相替本宫拾起足下凤印。”薛燕歌坐在贵妃踏上,曲着腿,足下踏的可是象徵一国之母的凤印,若要取凤印势必得鑽回裙底。 薛燕歌是故意的,为报復谢衍与未婚妻林嫣然狼狈为奸往后宫塞人,谢衍此人生性高傲,让其鑽女人裙底是对人格的莫大侮辱。 也不能怪薛燕歌,她给过谢衍很多次机会,但凡他温言几句,也不至于被刁难。 索性摔破罐子,薛燕歌不想再做个照顾旁人的好皇后,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做打算,现在她要先寻回自己的好心情。 这层峦迭嶂的怨气终得找个出口,正巧眼前有个谢衍。 薛燕歌到要看看谢衍委身于江山社稷到何种地步。 谢衍这人说来奇怪,要说他繁文缛节恪守礼仪,那万不该在她足下叩首于地。 这场景是薛燕歌未曾想过的,她原以为谢衍会气得甩袖离去,结果他却道微臣失礼,低着头一点点向裙底袭来,她近来放纵惯了,这裙摆下连抹袜都未穿,裸着对玉足。 窘迫之人反倒成薛燕歌,咄咄逼人的气势顷刻消逝,她慌张退了些:“等等!” 谢衍却已摸上足底凤印。 一声“皇上驾到”,吓得心脏缩起,要让厉沉渊看见这场景,两人的头怕是保不住,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薛燕歌掀起裙摆将谢衍藏住。 薛燕歌赶紧稳了神,厉沉渊身着黑底龙袍迈步而来,强烈的存在无法轻易忽视,打从骨子里的天生冑胃,令人不自觉向他俯首称臣。 初见庶皇子时,薛燕歌看这人青衫素雅,眉目清润,镶着双愤世嫉俗的墨色瞳仁,任谁都觉得欠他千百万两银子,跪个青玉砖都能跑出唯我独尊的气势。 厉沉渊感受到薛燕歌的视线,侧目而来,仔细看,那跋扈眼神淡去,眼神平静,却隐约有种背嵴发凉的阴寒感 那眼神明明平平静静,却叫她看着有些心惊胆战,年幼无知的她认不出是畏惧还是一见锺情,总归心脏跳了下,她认为那是心动。 这么个古怪,放在薛燕歌眼里就是长得好看、特别顺眼,可惜有毛病,一人跪在将军府前牛轰轰的怕旁人看不见他嚣张似,赶紧将这傻子领回家,莫在外边丢人现眼。 现在想来那时她看得不光是皮囊,更是这身睥睨天下的气势,纵使落入尘埃也不折腰,劲草般强韧,一代枭雄莫过于此。 薛燕歌恍然大悟,原来有毛病的是她,怎么就喜欢上这种比孔雀还高傲的人折磨自己。 可谓是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从来都是自己作贱自己。 005石榴裙下 “陛下怎么有闲心来看臣妾这糟糠之妻?” 薛燕歌早告诉自己不要再喜欢厉沉渊这大猪蹄子,可十二年情感又怎能轻易说放就放,千缕丝线万般纠缠,剪不断理还乱,真是笔烂帐。 那可不是越想越来气,眼楮兔儿般红,被气的,绝对不是难过。 厉沉渊来势汹汹,冕上十二珠帘仍挡不住其阴鹜,他巡视屋内,看满地狼籍,又见薛燕歌衣衫不整,压抑的气息更沉几分,他淡淡问道:“人呢?” “陛下说的是谁?”天子之威于薛燕歌眼中不过是个屁,她要怕厉沉渊这暴君,当初早避如毒蛇,怎会眼巴巴的倒贴。 “谢衍。” 薛燕歌用一种你瞎了吗的语气,扫眼满地墨子:“陛下没见这阵仗?” 按着往常脾气随手抄起倒扣棋盒扔去,气红双颊面若桃李,她柳眉一竖高声道:“臣妾给赶走了,纳妃臣妾绝对不允,陛下要敢将人往后宫领,臣妾就吊死在这长乐殿上,做鬼也不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 薛燕歌嘴上这么说,实则心底发憷,那人可藏在自己裙底。 依厉沉渊的身手,本轻易能躲过,他却站在那挨砸,棋盒撞碎琉璃珠帘,厉沉渊连眼都没眨,薛燕歌也是个狠的,下足力气砸,恨不能往死了砸,一筐砸死这狗男人才好。 厉沉渊任着鲜血滑下额角:“闹够了?” 闹,每个人都觉得她在闹, 男人一生夺功名升官发财,女人一生嫁夫婿相夫教子,纳妃关乎她毕生幸福,怎么说是闹,她在捍卫自己的脸面,怎能说是闹? “对,臣妾就是下不出蛋的母鸡,即便如此,臣妾也不会放人,厉.沉.渊.你若不服,要嘛废后、要嘛杀了本宫,当然你要胆敢废后,臣妾一样吊死在这长乐殿上,反正不管怎么选的,臣妾横竖都是死,咱两看谁能耗过谁!”如泼妇骂街,甚至激动到忘记裙底还有一人,跺几脚,不慎踢到谢衍。 薛燕歌气人本事了得,三两句话将这尊大佛挪走,向桂喜确认人离去后,她才松口气提起裙摆:“谢大人,出来罢。” 谢衍重获自由时,那滴墨般的脸色与厉沉渊有得拼,拾起落地的乌纱帽置于腹上,掸几下去尘没重新带回的打算,碎发凌乱,鬓边冒汗,若仔细看还能见耳垂充血通红。 看惯一丝不苟的他,如今这副模样,薛燕歌有说不出的悸动,挑战禁忌般的背德感。 甚至这种刺激感盖过她近来的恶心情,以至于暂且忘了那狗娘养的玩意儿究竟是有多混帐。 对啊,林嫣然引黎霜霜见狗东西,四捨五入林嫣然也是抢她夫婿的罪魁祸首,既然如此也怨不得她报復。 薛燕歌非未经人事,自然明白谢衍发生什么事,她不自觉咬上染豆蔻的指甲,眼神在男人两腿之间犹疑逗弄道:“谢大人,为何不戴乌纱帽?” 一滩静水被薛燕歌搅得波涛汹涌,谢衍耳尖的红蔓延到脖梗,谢衍终于透出自打拜相以来第一抹情绪,愠怒。 薛燕歌却笑了,银铃般悦耳。 她觉得自己兴许是被妒火折磨的疯了,否则怎能笑得这般离谱,尚不知心底某处坏得彻底。 闹,索性就闹,闹得鸡犬不宁,她日子不得好,旁人也别想顺心,暂且畅快闹一回,再做打算。 又听门外又尖又细的鸭嗓高喊“皇上驾到”,不曾想那狗东西抽什么疯竟去而復返,薛燕歌提起裙摆无声说道:“谢大人,躲进来吗?” 两人对峙,谢衍在最后一刻折下腰藏入裙摆中。 红杏出墙,她也会啊。 厉沉渊冕冠已摘下,额角血迹半乾,自然落坐在她前方,拧着眼窝,一改凌厉态度难得心平气和说道:“我们谈一谈。” 用的不是皇后与朕,而是我们,多么讽刺,为一个黎霜霜做到如此地步,不惜拉下脸面,只为尽快与心中白月光团圆。 谈什么薛燕歌自然明白,饱满娇嫩的脚掌踏在谢衍大腿上,薛燕歌微微倾身,勾起手指示意厉沉渊靠近些,然后啐他一脸口沫子。 “陛下不去包扎,赶着回来莫不是嫌伤口不对称,还想再让臣妾砸一次?” 天底下敢在厉沉渊面前闹腾的,也只有薛燕歌一人了。 新帝出生低贱,行事却风雷厉行,一上任大刀阔斧斩好几颗逆臣头颅,贪墨舞弊一律死刑,宁管什么高门大户,违者即斩,群臣碍着其背后有手握重兵的将军府做后盾,也不敢当这出头鸟反抗。 这一来一往,砍着砍着,伴随暴君名头而生是朝堂上清廉公正,直至现在金龙殿前仍有一条洗不清的浅红血迹,群臣各个缩着脑袋做人就怕被暴君砍头。 薛燕歌敢如此对待厉沉渊,也是仗着身后有将军府,虽然现在她与将军府几近决裂,但再怎么不济也是将军府女郎,真到绝境家人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顾,倘若他敢动自己半根寒毛,那是兔死狗烹鱼死网破,这帝王也宁想当了。 在她获得奇书前她会这么想,如今静下心反思,自己嫉妒的模样真当恐怖,甚至到想拉上全天下百姓陪葬。 厉沉渊这人虽然狗,但在他治理之下乃是太平盛世,百姓生活和乐。 前朝君王喜战,纵是胜仗连连,国内民不聊生,百姓过着几斤秤两卖儿鬻女食人肉的苦生活。 薛燕歌冷静下来,她可以厌恶狗男人,但万不能走到鱼死网破的境界。 但打几下、骂两句还是可以,先戳戳他嵴梁骨让她过过乾瘾。 006观虎斗 厉沉渊一个眼神示意,随侍太监江海恭敬退下。 桂喜转着双眼珠子,上上下下不知何去何从,一隻脚被糨糊黏起,另隻踮起脚尖想走,遍生耳边回盪起幽怨的声音。 “桂喜,你要敢像杏安胳膊往外伸的妮子,眼巴巴听着贱东西命令,说出去就出去,忘记谁才是正经主子,以后也宁想伺候本宫了。” 于是桂喜硬生生顶着天子之威不敢动。 本来贴身婢女有两人,分别是桂喜与杏安,桂喜是陪嫁婢女,而杏安是薛燕歌入宫后再添的,情分自然不比打小一齐长大的桂喜深。 彼时正值薛燕歌发疯一月,见谁谁倒楣,长乐宫奴婢们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让皇后娘娘看见才好。 毕竟是相伴七年的同侪,杏安被发配到刺绣阁,离开长乐宫时再三向桂喜劝诫。 “我虽然书读的不多,但也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当奴才的,到顶了也是奴才,命如草芥,做错事挨打骂还算轻,丢了性命才是恐怖,桂喜姐姐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后宫中虽由皇后掌控,可这皇宫仍至天下全在皇上手里,所以...唉...桂喜姐姐珍重。” 杏安欲言又止,想劝桂喜但又怕说多触犯天子,最后只能留下句珍重,然后提着包袱与皇后娘娘给的赏银离去,赏银丰厚足以让杏安即刻离宫,开间小铺子做生意与家人安生度日,杏安一辈子都想着出宫,她年岁已到迟迟未出宫是为那几两月俸,眼下机会终于来了,她却在过一个转角抱着那沉甸甸包袱泣不成声。 杏安最后将赏银寄回家去,继续留在刺绣阁工作,美名其约银子赚的不嫌多。 道理桂喜当然晓得,杏安在宫外还有家人要接济,故不敢冒险,桂喜是在战乱中的死人窟被挖出,后来人牙子兴许是看她年纪小塞牙缝都不够,亦或是看她病恹恹的吃下怕得病,总之桂喜没入那口炖人肉人骨的大锅中,幸运的在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被小姐救下还点名做贴身婢女,小姐待她亲厚,这份恩情桂喜不会忘,也不敢忘。 桂喜当然知道皇宫、天下是皇上的,可得先有薛小姐的善心,才有今天的她。 在长乐宫人人自危出逃时,唯有桂喜留下来了,也只有桂喜可怜这夜晚以泪洗面,白天又浓妆艳抹故作坚强的女人。 桂喜正在回忆人生跑马灯,直到薛燕歌挥手打断,她才松口气退出去,站在门后她摸了摸发凉后颈,庆幸头还连着身体,听见身旁叹气声,桂喜看去,与江海对视彼此尴尬一笑,笑中透着些许惺惺相惜。 屋中,厉沉渊不知是真怕薛燕歌再给他打个对称还是旁的,倾身拿起案上那碗白玉子,如墨深眸令人窒息,若是谢衍,薛燕歌还能猜上几分,至于同床多年的厉沉渊,她仍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只能在细微表情上凭经验推测。 帝王训示册中有一条,天子喜怒不形于色,处事不惊。 她觉得这话特别对,尤其是对厉沉渊,这人就是天生的阴谋家,城府极深又善于攻心,放在普通人身上只怕现在跪于地央求厉沉渊原谅私藏外男一事。 七年前的薛燕歌不敢说,现在的她对付起厉沉渊那叫得心应手,长年相处终是沾染上几分厉沉渊的恶习,染豆蔻的指甲艳红似血,一如她猖狂不羁。 “赶人前,臣妾留谢大人喝碗薑汤暖身子,毕竟大人身负朝堂重任,若是病了只怕加重皇上肩上重担,届时万一皇上繁于公务不慎病倒,那可叫臣妾忧心。” 厉沉渊去而復返的理由并非谢衍,亦非薛燕歌,而是空气中散着一抹甜到发腻的味道,倘若薛燕歌说是天寒暖身子厉沉渊是不信,毕竟她不喜甜腻。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让厉沉渊找不出错,他沉默许久,看棋盘上突兀的五墨子连线,试图找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却听她半笑道:“臣妾还与谢大人叙旧几番,本来谈的正欢,谁料谢大人说起臣妾与他曾在乞巧节上...不过是些小事不提也罢,总之谢大人巧舌如簧竟将乞巧节发生的旧事圆回纳黎霜霜一事,正在兴头上,却提起这晦气,臣妾如何不气?” 若说厉沉渊是闷声哑砲,杀人于无形中,那薛燕歌就是乱窜飞的蜂炮,一点就着、见人就冲,恨不能炸得轰轰烈烈。 莽夫未必无法以智擒人,莽夫亦有莽夫的本事,在横冲直撞间加点阴谋,也能骗到人,谁曾想莽夫竟也会生心眼。 这事还得亏厉沉渊长满心眼窟窿,若他的心眼能见,肯定不比那蜂窝差,扎满窟窿,狡兔躲入都会找不着出路,薛燕歌有幸从他身上学些皮毛。 虽身居皇后之位,薛燕歌依然保持对厉沉渊直来直往的态度,喜怒亦然。 在旁人面前她是庄严的皇后,而在厉沉渊面前,她毫无遮掩将最真实的自己献给他,厉沉渊对此不曾有异议,薛燕歌曾以为这是厉沉渊给自己的特权,可细细想下来,这人闷声炮又记仇的性格,只怕册上记着等有天时机到一併惩处, 恰恰是他隐忍、多疑的个性,成为薛燕歌对付厉沉渊的最佳利器。 譬如他此时一定在想。 薛燕歌为什么改变心意留谢衍,为何要赏他喝薑汤,又怎会突然提起乞巧节之事。 乞巧节是薛燕歌胡扯的,她不曾与谢衍有任何的乞巧节回忆,任凭厉沉渊查破脑袋也查不出一星半点讯息。 空穴来风之事又怎会有型可捉补。 越是不信越是多疑,这疑心一起再难消退。 且让这两个毁她幸福的王八羔子狗咬狗先。 ----- 顺手投一下那两粒好东西,每满一百珠老谢加更一次 007解语花 厉沉渊静静听着,薛燕歌以为他在酝酿怒意,不料他不仅没被激怒,还故作认真思考,“如此,朕得好好嘉奖谢衍。” 薛燕歌本是看好戏的心态刺激厉沉渊,谁料这人竟突然转性子。 薛燕歌差异看着厉沉渊,见他嘴角轻抽一下,立即明白是怒极反笑,厉沉渊平时不笑,但凡笑起来就有人完蛋。 这回轮到薛燕歌笑了,她看见厉沉渊身上的水珠打趣道:“皇上这趟来得可真急。” 她高声唤道:“桂喜,去小厨房端方才热好的薑汤来。” 桂喜欲哭无泪可怜兮兮看着江海,江海回以“保重”的眼神。 娘娘特意说“方才热好的”,便是那甜到发腻的薑汤,虽然皇上对于吃食没有特别喜好也不挑嘴,可这碗薑汤... 娘娘口中“方才热好的”,如今只剩点馀温,凉得透心寒,桂喜脖梗哆嗦下,自叹伴君如伴虎,认命送入薑汤,果然在喝下去第一口,瓷白色的调羹碎满地,桂喜慌恐跪地求饶,“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门外一干下人听见屋内动静也跟着跪地。 厉沉渊紧皱的眉头能拧死苍蝇,历沉渊不在意吃食如何,山珍海味、市井小吃于他而言并无差别,只是这股甜味闻者腻人不说,吃着更令人作呕。 此时大殿上静得渗人,显得窗外秋雨声特别嘈杂。 薛燕歌玩味的看着厉沉渊正等他发作,厉沉渊只说:“皇后有心了。” 薛燕歌阴阳怪气回道:“皇上言重了,不过一碗薑汤,与皇上的江山社稷、龙图大业相比,臣妾这点心意根本不算个东西。” “千里之行基于跬步,皇后为朕思考的小事,又何尝不是大事?”厉沉渊端着瓷碗一饮而尽,“连谢卿的口味都照顾到,朕的皇后实在用心。” “毕竟谢衍是皇上的『爱卿』,纵是不喜也得惦念着皇上爱屋及鸟才是,皇上应该不会介意吧?”薛燕歌故意眨着眼,一双桃花眼,有女儿家不谙世事的清润。 薛燕歌与朝堂上一群豺狼勾心斗角怎可能还有这种眼神,不过是装出来噁心讽刺厉沉渊,果然薛燕歌突然的转变吓到厉沉渊,他身子后退了些。 “怎么,你的黎霜霜可以像这样当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轮到本宫就不行?”厉沉渊脸色更难看,薛燕歌噗哧一笑,难过的笑了,自嘲着,“是啊,本宫在你眼里不过是个嚣张跋扈,毫无半点温婉可言的女人。” 薛燕歌收了笑,目光森冷,红唇如血口一张一合,“厉沉渊,本宫不与你开玩笑,你要敢将人带入后宫,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现在、立刻,滚出本宫的屋子,但凡你多待一会本宫都觉得噁心、想吐,本宫现在撂下狠话,从今往后谁再敢来劝半句,那就莫怪本宫不客气!” 他们三月来就是这么相处,一对怨偶互相折磨,薛燕歌的话句句戳厉沉渊心窝子,厉沉渊可是当今天子受不得薛燕歌如此欺上头,薛燕歌骂他忘恩负义,他回嚣张跋扈,只一句女人炸锅似,尾指三寸长指甲套在他下颚划倒狰狞血痕。 “薛燕歌,我们好好谈一谈黎霜霜的事。” 薛燕歌罕见地收起脾气,睨着眼,“皇上想谈什么,臣妾的底线摆在这,皇上是再清楚不过,臣妾坚决不允皇上将她带入后宫,再者皇上若当臣妾还是个东西,早该与臣妾谈她的事,而不是突然将人带进宫,来个天降惊喜,搞得人人皆知,唯独臣妾这个当事者样样不知,皇上拖到如今才腆着脸上门与臣妾谈她的事,门都没有,滚出去!”薛燕歌指着大门口又重复一遍,“出去!” 厉沉渊也罕见地叹口气解释道:“事出突然,朕是迫不得已才将她带回宫,未能及时告知皇后是朕的不对。” 薛燕歌柳眉轻挑重复了一遍,“事出突然,无所不能的皇上还能有什么事出突然,臣妾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出突然值得皇上降贵纡尊,纳个罪臣之女当贵妃。” 厉沉渊低三下四的模样让薛燕歌好不生气,若不是顾忌着裙下有个谢衍,早扑上前跟他撕起。 “黎家本无罪,黎霜霜亦非罪臣之女。” 薛燕歌反驳,“黎家一案证据确凿,皇上还想着替黎家翻案?” 黎家是失势还得从前朝说起,彼时工部尚书黎平川,陷于党争之中,被手握重权的太监诬陷入牢,人人皆知黎平川心性高洁不可能做出贪墨私扣建水坝银钱,姑且贪墨不提,水坝建成之后有一日突然溃堤导致淹死无数百姓,查证后发现水坝只用原本不到四成的预算,怪不得会溃堤,至于剩下的六成不言而喻,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毫无破绽的指控,至此黎平川认罪,全家流浪边疆。 ----- 你们这些眼尖的小妖精,原本不想写这么多男主,所以把老哥给剃除掉了,但好吧,老哥又加回男主列了。 恭喜老哥从墓地里死者苏生成功。 连名字都没出现的老哥:??? 008不越矩 在朝堂上翻手云雨的厉沉渊,对薛燕歌显然有些吃力,他稍稍松开衣领,挥手驱走桂喜,“纳妃理由有三,其一,如皇后所知,黎霜霜与朕幼时有几面之缘,其二,眼下南汛北旱,正值用人之际,黎家又是治水大拿,故朕要借黎霜霜入宫的名头,让黎平川重回朝堂,其三,皇位需要个继承者,用以打消那些肖想弑君上位的贼人野心。” 薛燕歌仍是不服气,再度反驳道:“这么多年夫妻是皇上说话又何必绕来绕去,直接说你嫌弃本宫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而黎霜霜是你心头白月光,想纳她为妃,至于黎大人,也不过是纳黎霜霜的幌子,他不过是一个罪人。” “朕现在与你就事论事,黎霜霜一事朕确实有私心,可如今最重要是黎平川,虽黎平川有罪,但法律不外乎人情,亦可戴罪立功。” 厉沉渊这三个月来样样不顺心,南方夏天时发大水淹死数人,水退过后疫病四起,北方连半年未曾降雨,作物乾旱枯死,眼下入冬,粮食短缺怕是又要再闹一回。 前朝又有群老不死的对禁止纳妃又无所出的薛燕歌甚有意见。 层层分析下来,纳黎霜霜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既能解决纳妃子嗣问题,也能藉黎平川之手解决乾旱洪灾的困境。 薛燕歌又笑了,今日大概是她三个月来笑最多次的一天,“好一个法律不外乎人情,但臣妾不觉得,皇上是个通人情的,否则怎会锱铢必较到连碗薑汤都要惦记。” 不愧是枕边人,薛燕歌总能精准的挑起厉沉冤的怒火,厉沉渊手拧着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黎家世代皆是治水奇才,倘若就此让黎家消失在朝堂上,不仅是国家的损失更会祸及无数百姓,朕向你保证,黎霜霜入宫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后位。” “后位、后位...你觉得我是因为想要这后位才嫁给你的?”薛燕歌看着眼前谈起国家大事、心系黎明百姓的厉沉渊有些陌生,这场属于女儿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终是破碎,她选的郎君非池中物,胸有豪情壮志,一时间想起那句老话,没有金刚鑽,不揽瓷器活,她现在是搬石头自砸脚,疼得难受不能嚎,只能闷声吞下委屈,若出声反对,就成她恶毒不懂事,祸害无辜百姓。 不曾想有一天要为为大义献“夫”,着实可笑,移开视线垂下眼眸,情绪是难掩的低落,眼眶红了圈强忍着泪水,红唇轻启,“偷儿说:『只是一把米,一碗面,一锭银子,一条命。』而你说:『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能做什么,陛下应心知肚明,黎霜霜多年未嫁,能存什么好心?” 她失魂落魄,像在梦呓又似喃喃自语,她说:“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你。” 薛燕歌生性要强向来不示弱,她未曾在厉沉渊面前流过半滴泪,可现在终是绷不住,她偏过头抹开眼角泪水,“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请你离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之后会让下人传消息给你。” 这就是为什么薛燕歌宁愿闹也不想好好谈的原因,因为她自始至终不占理,但凡谈起,势必满盘皆输。 听见薛燕歌那句低语开始,厉沉渊的心脏彷彿被攒着,再看她落泪,窒息感油然而生,厉沉渊瞬时丢盔卸甲,微微起身想做些什么安抚她,却猛然发现,褪去全身刺的薛燕歌是如何脆弱,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厉沉渊惊觉原来她也会伤心。 那滴泪水打的厉沉渊措不及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滑稽的模样像做错事的三岁小孩,认错不是、道歉不敢,只能僵硬着身子眼睁睁看一切发生。 她又掉了一滴泪,清嗓子高喊道:“来人,送皇上回宫!” 除非是不要命了的,不然没人敢接这活,就连一向忠心的桂喜也不敢,她可以为皇后娘娘送命,可至少得死的有意义。 薛燕歌看向门口清清冷冷,便觉得哀戚,有一抹紫色身影像救世天神迈步而来,恭敬作揖道:“咱家恭请皇上回宫。” 薛燕歌越来越绷不住眼泪,越多人见自己的丑态,越觉得羞愧,厉沉渊不肯走,直到她哽咽尖声喊道:“厉沉渊,我不想看到你,我现在不想再看到你,回去、回去,算我求你,现在消失在我眼前!” 在兰君的催促与薛燕歌的刺耳哀号下,厉沉渊终于离开了,只是他频频回头,欲言又止。 送走厉沉渊后谢衍终于能从裙底出来,起初他是怒不可遏,后面听她悲悽哽咽,气也消大半,本想就此打道回府,薛燕歌却在他起身时扑上前,两条藕臂挂住脖子,她哭得越发伤心,像幼时受委屈难过找他安慰般,“阿衍哥哥...我真傻...呜呜呜...” 那双藕臂似夺命水鬼逐步的将谢衍拖入深渊中,他挣扎着时刻提醒自己,君臣有别,他不仅有未婚妻,亦是为人臣,更是她敬重的“阿衍哥哥”,所以不能越矩。 009强吻 谢衍不知道是废多大的劲才推开薛燕歌,软香离开那刻,全身用力到颤抖,他退两步稳了稳神仍心有馀悸:“皇后娘娘,自重。” 谢衍与薛燕歌的兄长是挚友,从小两家就有来往,她的亲哥跟她爹一样横冲直撞不靠谱,所以薛燕歌所当然依靠年少老臣的谢衍,在她心中谢衍是比亲哥还亲的存在,即便后来薛燕歌闯大祸,谢家为避嫌禁止谢衍再与薛家兄妹来往,然而三人私底下还是偷着来往。 谢衍的决绝如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薛燕歌眼眶还挂着泪,她不敢置信:“什么自重,谢衍,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过是想...”找个人安慰。 后半句卡在喉咙说不出口,是啊她已不是个能任性耍无赖的孩子,谢衍亦非当年对她百般包容的阿衍哥哥,撇开青梅竹马这层情分,两人只是皇后与臣子。 回看身后,她现在真的是孤立无援。 离家前,那时厉沉渊只是个皇子,薛燕歌就自以为厉沉渊是她的天,还沾沾自喜说什么一辈子也不会回薛家,总归是闹得不好看,成亲时没人看好他俩,也亏厉沉渊争气一步步翻身踏上高位,证明她当初没看走眼,但也仅仅是证明,证明又如何,她为这件事几乎是抛弃所有,全心全意的帮衬他,为了能配上他,自己也抛弃那些粗鄙的陋习,脱胎换骨当个京城贵女处处小心,可如今她实在累了。 后来父母双亡,她后悔离家前说的话是那样决绝,以为父母永远在身后,所以任性的、不顾一切的做自己喜爱的事,想着某一天再回来与他们和好,拖着拖着,拖到惨白灵堂上,满腔懊悔只能说与神鬼听。 薛燕歌虽然被人传疯了三个月,但她心如明镜清楚的很,可如今她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离真疯不远了,索性即时止在停损点,她捂着头疼不已,“也罢,天色不早谢大人回去罢,记得那年乞巧节,务必对好口供,否则那傢伙...” 谢衍立即打断并且纠正道:“臣与皇后清清白白,未曾在乞巧节上有任何...唔...唔唔!” 看着谢衍避她如蛇蝎,急忙撇清关係的模样特别刺眼。 铮一 有瞬间薛燕歌感觉自己理智断了弦,扯起谢衍的衣领蛮横吻上那张薄情寡义的唇,他吓得连连后退,薛燕歌步步紧逼,直至他站不住脚摔落在地,薛燕歌跨坐在腰腹上,抚过他唇边的红痕,“谢大人,我们现在还清白吗?” 这瞬间谢衍觉得自己完了。 看他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薛燕歌觉得特别有意思,人走后薛燕歌舔着红唇上残留的甜味,反复品嚐,“桂喜,你看谢衍像不像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谢衍走后,桂喜怯生生入门,听见皇后说起谢衍,她抬头看了下,明明皇后眼眶还像兔儿红,可眼神却像逗弄猎物的野兽,叫人畏惧,桂喜赶忙低头不敢应答,这要应了,可不是拐着弯骂皇后是纨绔子弟。 “桂喜收拾收拾,接下来好戏多着呢。”薛燕歌盈盈一笑摸索着嘴角,深宫中无人为她出头,也罢,用不着那些人,这口气她自己挣。 谢衍乱了心神他本能的逃离长乐宫,秋雨淋满身冰寒彻骨,仍浇不熄心中那簇火,他感受到那团火越烧越烈。 谢衍回去时碰见谢父谢文德,谢父三年前辞相,谢衍子承父业接下丞相重担,年少丞相新上任不免会受人暗中使绊子,刚开始谢衍应付起来非常吃力,那时谢衍还会向父亲讨教,两人勉强还算有交流,然而不过一年谢衍就做得有型有色不让人挑出半点错处。 如今比起父子,他们更像上司与下属的关係,从前还有谢母从中缓和,谢父自从谢母逝世之后,父子俩是越来越陌生,谈的离不开朝堂与家国。 谢衍作揖问候道:“父亲。” “嗯。”谢文德两鬓花白,生着张不怒自威的脸,光看着就让人想起学堂板着脸的夫子,腰杆不自觉挺直,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老人家掏出戒尺。 父子简单打个照面就各自别过。 谢衍唤了热水,准备沐浴更衣,深色朝服上有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泥,鬼使神差抚上,又触电般收手,手背擦着唇,抹不去她残留的娇软触感。 谢衍感到刺痛倏然蹙眉,却看手背上起颗小水泡,想起没拿好薑汤那幕,她雪乳半露,一时恍神没拿稳,抖大半,一股脑全在驱散旖旎想像便忘了烫,现在回想起那碗黑糖薑汤非常甜腻,却是他喜欢的味道。 谢衍紧抿嘴唇,死盯着手上那粒水泡,左手摁上发洩似捻破水泡,顾不得其他,直接栽进那浴盆中,靠在木盆边缘,仰头努力放空,杂念却不断滋生蔓延,越强迫自己不去想,陷得越深。 第二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谢丞相告了病假,连连七日未上朝,朝堂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谢衍患上重病命不久矣,甚至有人开始感叹起天妒英才,连丧礼上的祭文都想好了。 谢衍确实病了,只是没外人传得那样严重,但也不轻。 ----- 走过路过别错过,请用力投珍珠鼓励一下,老谢这周末会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面码字所以你们知道的(强烈暗示) 010偷情(微H) 谢衍走后薛燕歌才想起懿旨还没给,于是盖上凤印,交由桂喜,“明日送给谢衍。” 桂喜接下这捲懿旨如千斤重,“是,皇后娘娘。” 窗外响起惊雷,雨下更大,兰君将厉沉渊送离长乐殿,他在暗处撞见薛燕歌与谢衍搂吻,悄然离去谁也不曾发现他的踪迹,过了片刻,才折返回长乐殿要求晋见,进去时薛燕歌已换上寝服,拿本诗经半靠美人榻上,看见来人撇了眼,神情厌厌已没先前时的朝气,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 “听闻娘娘与皇上又吵了起来,兰君前来为娘娘分忧解难。” 薛燕歌招了招手,兰君跪在薛燕歌榻前,低眉顺眼的模样特别讨人欢心,拿着书册抵住兰君下颚抬起,“你这么做,是想围魏救赵趁此讨本宫欢心帮衬狗东西劝和,还是...” 兰君即使被抬起头也垂着眼不去直视薛燕歌,“兰君没有异心,娘娘是兰君的救命恩人,兰君自是为您鞠躬尽瘁,死也不足为惜。” 前朝君王喜战,战俘若无人赎,便会去势入宫当最低贱的奴僕,战俘本就命如草芥,再搭上个倔脾气,那是命不久矣。 兰君十五岁入宫,那时他不光失去属于男人的象徵,连属于人的名字也被夺去,左一句贱奴右一句劣畜,活下来全靠谄媚奉承,同是胡人的俘虏骂他是下三滥没骨气的东西,汉人见他也是处处嘲讽,日子过得艰苦,好的时候吃他人碗中赏的残羹剩菜,坏的时候那是馊饭也嚐不上一口。 连滚带爬苟活着,直到他在那雪夜中,因不慎将水洒到管事的脚上,被拖出去打了数十大坂,只剩一口气躺在银白雪地中,看那虚无的黑夜,任片片雪花复盖。 突然一抹红色身影出现,正红色的披风边滚着上好白狐绒,她还红着眼眶,想来是刚哭不久,声音清脆如莺啼,“你犯了什么事?” 兰君脑子晕乎,这声音很是熟悉,甚至到有些怀念的地步,可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兴许是天上仙人。 即便到了绝境他也想着一件事,吃力抓住她的衣摆,也不怕贵人嫌脏踢他一脚,总归是最后放手一搏,他虚弱哀求道:“我...我想活下去...求您..请您救救我...我还不能死...我不能死...” 后来兰君晕过去,却也求得一线生机,他成了长乐宫的太监,薛燕歌问起他的名字,他却道无名无姓,于是便得了薛燕歌赐名兰君,在她的提携下,兰君终于熬出盼头。 除了桂喜,其他人薛燕歌很难全然相信,并非她多疑,只是早年暗地里被刺多了,对人的信任再难建立起。 薛燕歌满不在意笑了下,“如果当初救你的不是我呢?” “那今日就不会有兰君,娘娘您是兰君的贵人,大恩无以回报只能一辈子侍奉您,因此兰君是您的人。” 兰君的表忠心,让薛燕歌想起杏安,杏安也是剩口气被她救下的小宫女,从前杏安也说生是娘娘人,死是娘娘鬼这类话,可笑的是她还真信了。 “你是本宫的人?”同样的当可不会傻到再上第二次,薛燕歌言词锐利下逐客令,“你可是隶属皇帝的东厂厂督,而本宫不过是个皇后,你又要如何证明这忠心,下去吧,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本宫不喜欢听,以后也别来长乐殿,好好在东厂管事,宫里的事有桂喜打理,用不着厂督费心。” “娘娘。”兰君俯下身,虔诚吻上她光裸的脚背,满是茧子的手掌捧着玉足,“请给兰君一个证明的机会。” “你想怎么证明?” 对上薛燕歌的眼,兰君惶恐躲过,捧着玉足的掌心不经意间擦过脚底,兰君的体温很低,掌中之物像极品暖玉般使人爱不释手,兰君轻轻捏一下,“兰君是初次,也说不出,倘若娘娘不喜,兰君便会立刻停止。” 薛燕歌没有回话,胆敢大言不惭说要证明,撑着头好奇看他下一步会如何做,兰君苍白近乎病态的皮肤掀起层潮红,他说声兰君冒犯,握住脚掌俯首吻上,起先是脚背,来到脚踝,再到小腿,一寸寸试探着向上,直到他窜入裙底之中。 放在以前,早在兰君吻上她脚背时,薛燕歌就会喝止,可如今当她失去理智发洩似吻上谢衍时,她就越过那道名为道德的砍,各类积攒已久的压力,找到个比愤怒更好的宣洩出口,背德的刺激感人战慄,倘若厉沉渊看到这副画面,那奼紫嫣红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这感觉还挺好的。 薛燕歌的两条腿勾住兰君厚实的肩膀,时不时飘出隐忍的喘息娇吟声。 兰君哑着嗓子问道:“娘娘继续吗?” 薛燕歌压着裙下的头颅欲拒还迎,“别停。” 兰君动作非常生涩,是普通的舔舐,可舌尖撩过一粒花珠,薛燕歌天鹅扬颈哆嗦下,沉浸在这快感之中无法自拔。 这姿势薛燕歌只在艳俗本子里见过,她作梦也没想到滋味会是这样好。 011哥哥 结束过后,薛燕歌久久不能回神,在兰君的伺候下换去脏衣,他抚平寝衣上的皱折子将人横抱上床,拉下纱帐,揭开香炉点起一簇火,白烟缭绕,轻柔的嗓音似羽毛划过肌肤,起层鸡皮疙瘩。 “倘若有天兰君不忠,娘娘即可拿这理由夺兰君项上人头。”他像隻偷腥成功的狐狸般眯着眼笑得很轻,有些恼人却又不到讨厌的地步,熄灭烛火,世界重归黑暗。 即便点了安神香,这夜依然睡得不安稳,梦到许多事,从小到大伤心的、难过的、快乐的、遗憾的,各类各项叫人难以安眠。 次日醒来,薛燕歌眼皮子底下乌青,兰君早早端着水盆在一旁等待,薛燕歌揉了揉眼角慵懒问道:“桂喜呢?” 兰君表情一滞,垂下头敛去眼中恶念,举着水盆,“兰君让她去准备早膳,娘娘请净面。” 薛燕歌接过温热的巾帕,正当兰君以为薛燕歌默许他的行为时,却听她说:“兰君,本宫说过宫中之事交由桂喜打理。” 兰君的头更低,阴柔的声线听不出喜怒,“兰君明白了,请娘娘恕罪,原谅兰君这自作聪明不入流的东西。” 布料摸索声传来,薛燕歌下床来到他面前,伸手撩过他的侧脸,逗弄狗儿般轻轻搔着他的下巴,“瞧你这副紧张的模样,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由你做,过几日替本宫办件事,一件得瞒着狗东西的小事。” “请娘娘吩咐。”兰君微不可察抖了下,那葱白指尖正顺着颈子下的血管拂去,薛燕歌垂下眸端详,惨白色的肌肤蔓延着一条条青筋,如上等白玉裂出几缕青蓝,虽毁了整体价值,但若有上好玉匠稍加打磨,又何尝不是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薛燕歌莫名称赞道:“挺好看的。” 薛燕歌让兰君回去处理东厂的事,过几日再来,临走前还吩咐他修书一封让薛将军进宫见自己。 兰君出长乐殿,走至御花园一处无人角落,反复摩挲着被薛燕歌抚过的侧颈,心脏剧烈鼓动,炽热阴暗的慾望翻涌着,喘息声越来越烈,最后化作一声快意叹息。 过两日,薛燕歌久违的见到哥哥薛青扬,他一身戎装风尘僕僕进宫面圣,纵是皇后,也不能随意招家人进宫,否则怕有外戚干政的谣言流出,所以这进宫名头,还是借厉沉渊的名义。 薛青阳本在练兵,谁知那除了逢年过节外老死不相见的妹妹突然说想见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青扬才不去见这混世小魔王,见了带一股子窝囊气,要不是顾忌她是皇后,早像幼时把她扔去屋顶上,还不给梯子下来的那种。 碰一声头盔重放在桌上。 薛青阳毫不客气挑了把离薛燕歌最远的椅子坐下,自顾自倒一杯茶,拿起一口闷,上好品茗到他手中成了劣等女儿红。 “有屁快放。”他没好气说道:“皇后怎么突然想起我这『哥哥』,难不成是在皇上那受委屈想要『哥哥』安慰你?” 薛青阳长相随父亲,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左眉上那道伤疤,更添几分刚毅,年少时薛青阳也曾因俊美的外貌受人赞扬,彼时他与谢衍出行,总能接满兜子瓜果,只是薛青阳并不喜欢这“美名”,每次去军营总会受人调侃皮肤白得像娘们似,后来他挨个把人压在地上揍了遍,以一挑十不再话下,打的头破血流。 从此他每天去晒太阳,勤奋练功,一餐吃三碗饭,皮肤黑了、身高长了、也壮了,壮硕的身形往那一站,压迫感扑面而来,再无人调侃他的长相。 薛燕歌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人,甚至做好寄十几封书信的准备,谁知才寄出去不久,他就快马加鞭回京。 她原以为哥哥恨死自己,按照他的倔脾气怕是宁愿给蛮人捅刀子也不愿见她一面,毕竟她当初是那样狠心伤害全家人。 此刻薛燕歌能看到薛青阳就是最大的安慰,突然间她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孤独,最起码哥哥还愿意出现在她面前。 有种劫后馀生的庆幸,鼻子越来越酸,与从前不同,这次不仅是宣洩委屈更是喜极而泣,她艰涩唤着:“哥哥...” 碰一 茶杯重砸在紫檀桌面。 “不想纳妃就别纳,用得着哭哭啼啼!”他烦躁的挠了后脑杓,“老子有一万种办法弄死那黎霜霜,还是...” “哥哥!”薛燕歌即时打断,就怕他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可会招来祸患,“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家。” 薛燕歌越说越小声,满是心虚。 薛青扬本想嘲讽薛燕歌两句,但看到她哭叽叽的模样,那是比她喊自己薛将军还烦躁。 “想家就回来看,别光用想,没人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子看起来像国师会通灵?” 一时太顺口提起国师,薛青阳脸色一僵害怕薛燕歌往心里想,绞尽脑汁用他毕生最温柔的语气,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笨拙,“我只是想说,想家就回来,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你别多想。” 他用的脑力可不比上战场容易,沙场上打就完事了,打赢的说话,斗输的臣服,成王败寇哪用那么多心眼子。 谁知薛燕歌哭得更凶。 “我又没凶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薛青扬语塞,觉得天塌下来了,后悔来见薛燕歌,忘记这女人比那些说叽哩咕噜话的野人还难缠。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无论占不占理,最后总是他先低下头,叹口气暗骂造孽,“哥哥错了还成吗?” 012和解 薛青扬不知不觉站在她面前,胡乱抹着她的眼泪,把妆给抹花了也没哄好人,五颜六色像唱戏的丑面。 “一把年纪的老姑娘还哭鼻子,知不知羞。”薛青扬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可是小心翼翼。 薛燕歌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以为我以为一辈子都没法和好了对不起我” 薛青扬五大三粗哪经得起矫情,“家人见没什么和不和好,全是你拉不下脸回来认错,但凡你认个错,算了反正爹娘也不会怪你。” 薛青扬戳到薛燕歌的痛处,实在没有脸面对哥哥,如果不是她死要面子 然而爹娘已逝,再无法向他们道歉,她这个不孝女,现今还大言不惭想和好。 “可是” 突然薛青扬拍住她的肩膀,语气是那样坚决掷地有声,“没有可是,从小到大你闯祸还少吗?我们哪次真跟你计较了?” 薛青扬待她越好,她越羞愧难受,蹲着身缩成团,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庄严,不过是受委屈的寻常女子。 薛青扬也跟着蹲下,一大一小并排有些滑稽,本想安慰几句,奈何是个嘴拙,说出去没半句好话。 “你又何必吊死在棵树上,早说那东西不好,你不听,眼巴巴送上门,瞧,事到如今,应验了。”说完拍下掌,摊着掌心。 薛燕歌蹲麻,一屁股坐地,将脸埋入膝盖间,早几年听见这话,她必然暴跳如雷,可谓当局者迷,现在受了伤,才发现他其实没这么好。 他话少,不懂得甜言蜜语,他心思重,就连她也提防,他不懂体贴,看见她受挫也不懂安慰,他锱铢必较,连碗薑汤都惦记。 开始想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大概是瞎了眼。 薛燕歌想不明白的事,薛青扬却说了出来,“你说你喜欢像爹一样的盖世英雄,哪有英雄会让妻子难过,狗熊还差不多,你真要喜欢,军营里各个英雄让你挑,偏偏你挑个骨瘦如柴最不起眼的小白脸,一步步将他捧上高位,还不知感恩反咬你一口,你啊” “真傻啊。”薛燕歌苦笑接下,含黄连般满口苦涩,纵是如此还是说两嘴,“兴许旁人看不出,但在我眼中,珠玉蒙尘,当时他可耀眼着,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他” “呸呸呸,配什么配,军中马儿配种都没这么多规矩,你是薛家女儿,功勋累累的薛家女儿,用不着去依附讨好谁,把这些话收回去,咱们薛氏铁骨铮铮,祖上皆是枭雄,不许出你这么个没骨气的,要给祖先听到了,还不得从墓里爬出来掐死你!” 薛青扬一掌拍向她羸弱的后背,打通任督二脉般使其立起腰,强势的气魄不容反抗,军令如山莫过于此,“擦乾眼泪,薛家祖训不搞酸儒那套以和为贵,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收起丧家之犬的嘴脸,敌人看到不得拍手叫好,谁让薛家燕娘不开心,告诉哥哥,这窝囊气咱们不受,得讨回来!” 亲疏有别不假,曾经信任的谢衍避她如蛇蝎,而从小打闹到大的哥哥无条件站在她这,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向侧一倒半身靠着哥哥,“哥哥,有你真好。” 呦,从小到大都听她夸谢衍,这回终于轮到自己,薛青扬还不蹬鼻子上脸,捏了她的脸颊,牛轰轰神气哼两声:“这才知道老哥的好。” 薛燕歌没有反驳,拉着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肩膀,盔甲不仅冰冷还咯人,她有些不自在,“下次别穿盔甲进宫了。” 然后又用近乎无声的气音说道:“幸好还有你。” 薛青扬那狭小的虚荣心一下被满足,扯起嘴角,勾住她的脖子,将人带进臂膀中,乱无章法揉着她的发丝,金钗落下褪去繁复装饰、华丽妆容、雍容身份,无关尊贵与否,只因她是他薛青扬的妹妹。 兄妹俩静静坐在地上,薛燕歌闷闷靠着薛青扬,静下心来,她有些眷恋这安全感,同时又感到丢脸,非常丢脸尴尬,很不能把脸皮撕下来丢到海中。 至于薛青扬是一副看好戏贱兮兮的表情,想看薛燕歌要怎么收场,然后兄妹俩就这么对峙着,直到门外桂喜通报再过两刻要宫禁,提醒薛青扬莫要耽误出宫时辰,薛青扬只能作罢,起身前故意将薛燕歌的头发揉得更乱,看她满是彆扭的脸也不知是气还是羞的,总归是好笑,他讪笑,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语气中全是难掩宠溺,“我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 薛燕歌看他离去的背影,急忙拉住一角披风,薛青扬回头挑起带疤的左眉,等她回应,只听她乾巴巴挤出句:“哥哥,路上小心。” “知道了,有事记得找『哥哥』,哥哥再给你讨公道。”薛青扬爽朗笑着挥别,笑声环绕在长乐宫。 薛青扬走后薛燕歌还是觉得很丢脸,倒在床上双颊烧烫羞愧难掩,同时内心又感到温暖。 013香满院 薛青扬走后不久,江海就来请薛燕歌移驾养心殿用膳,薛燕歌罢手,“不去,本宫今天乏了要早些休息,过几日再说,桂喜送江公公出去。” 帝后争吵通常床头吵、床尾和,闹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更糟糕是双方没有妥协的意思,这次皇上先给台阶下,皇后不领情,连连数日驳回,那精神压力非同小可,江海头发都掉好些,“桂喜姑娘,能否请您劝慰娘娘几句,哪怕来养心殿喝杯茶都好,不若让皇上来长乐殿也行...唉...这...” 桂喜一看到江海就想到厉沉渊,这脖子也凉了,她挠了挠后颈很是为难,“江公公,这...奴婢也不能...毕竟...江公公不若您去劝劝皇上来谈和,兴许娘娘念旧情会心软。” 桂喜这话吓得江海脚软,佝偻这腰,“桂喜姑娘慎言、慎言,什么念旧情,要让旁人听去了,还以为帝后...” “江公公都劝不住了,那奴婢人微言轻的也没办法啊。” 江海不敢再留,就怕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回去不小心说熘嘴,倒楣的又是自己,临走前再三叮嘱,“桂喜姑娘,务必告诉皇后娘娘,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娘娘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桂喜如实转达,薛燕歌不置可否,“鬼话,谁不会说,明日随本宫出宫一趟。” 次日,薛燕歌已换好宫女服饰,提起竹篮子交由桂喜,“守门的问起就说,皇后突然想吃明月楼的羊肉,问起我就说是长乐殿新进的宫女碧水,明白吗?” 桂喜点点头,那看门侍卫明知道她是皇后贴身大宫女,盘查也半点不放水,甚至还要了两人的牌子,牌子由内务府以铜灌模製造,上头记事宫人名字隶属何处,并盖上该处所特有的防伪记号,薛燕歌喜玉,故长乐宫的宫人牌子是以玉造。 正当桂喜发愁皇后没有宫人牌子时,看皇后从腰间解下块碧绿色玉牌,这关桂喜过得有惊无险。 大街上薛燕歌掂着玉牌,自满于她的机智,“上回出宫鑽的狗洞让厉沉渊给堵住,于是叫兰君给我弄个假身份,这会正大光明出宫,谁还拦得住我?” 桂喜一噎,“呃...娘...小姐...聪明...” 看薛燕歌在笑颜逐开的模样,桂喜不由放松些,只是走到丞相府后墙,桂喜就笑不出了,她看小姐脱去宫人服装,内里还穿着套婢女服,一堆衣服塞给桂喜,接过竹篮,熟练的从墙角处掰开几块转头不一会就搬出个狗洞,“我去给谢衍探病,晚点明月楼汇合。” 薛燕歌抛几锭银子出来,不忘提醒道:“随便吃,银子不够再记我帐上。” 薛燕歌做贼似左弯右拐避开人群来到谢衍的院子,外院木架上栽数盆松柏,院中桂花树开得正盛,满地落花香满院,兴许是几日吗无人打理,树下的石桌洒满桂花,偶尔几声鸟语传来,青瓦白墙,透几分寥落诗意。 谢衍在家时喜静,只留小厮伺候,下人只能趁着谢衍出门打扫屋子,谢衍生病留家数日,下人不敢贸然进院,深怕打扰少爷歇息。 薛燕歌轻手轻脚进屋子,绕几圈仍找不到人,最后去了寝室,他眉头紧锁,额上冒细汗,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薛燕歌还以为他是故意躲着自己,未曾想他是真病了。 薛燕歌踩到异物,低头看发现地上有几张碎纸,好奇拾起其中几片“廿”、“女”、“口匕”、“艮”,将所有碎纸蒐集起,按裂痕拼回,结果是她的闺名。 燕娘。 薛燕歌觉得谢衍是恨极自己,所以才要写下名字撕得七零八落。 无妨,恨也罢,她日子讨不得好,没理由让这些人顺心过,薛家儿女岂能以丧家之犬之姿认输? 她拿起碎纸端详,发现背面还有墨迹,翻过面再重拼回,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女人柔媚之姿,女人没有五官也未穿衣服,最奇怪是大腿处有颗痣。 薛燕歌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画中之人就是她,薛燕歌没有深思谢衍为何作这幅画,转着那双灵巧的眼睛筹划着一齣计谋,便将碎纸收入囊中。 她揭开竹篮子端出燕窝银耳羹,拿着汤匙将人敲醒,“谢衍,我来探病了。” 这几日谢衍烧得有些糊涂,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数年来过于劳累,积忧成疾,几日前淋的那场雨引燃这病灶。 谢衍茫然撑开眼,争眼就见这几日缠身的恶梦祸源,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袭来,以为还在梦中,恨不能双眼一闭再晕死过去,他撇过头不去搭理这梦魇。 梦中的她一改往日温婉,看她满肚恶水的坏笑,显得特别真实,红唇轻启,“谢衍我给你带了燕窝银耳羹,来张嘴。” 谢衍半强迫被喂下,清甜的味道散开,乾燥裂痛的喉咙如清泉冲过重获生机,兴许是梦中,这味道如梦似幻美好。 她笑得明媚,张扬的红唇一张一合,“好喝吗,加了些冰糖还有甘草。” 此时此刻谢衍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栽进她的陷阱中。 014潘金莲 谢衍不想回应这梦魇,奈何她热烈如火让人难以忽视,看着眼前人记忆有些错乱,想到那碗黑糖薑汤、想那对酥乳、想裙下近乎窒息的瞬间以及瞥见大腿上那点黑痣。 她给的黑糖薑汤甜到发腻,却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谢家虽是大户,饮食却是清淡简朴,祖上家训有言,不偏爱、懂节制,饮食如此人亦如此,亦为克己復礼。 薛氏兄妹第一次来谢家用餐,薛燕歌毫不直呼寒酸,语气没有任何歧视仅是阐述,太清淡,比薛家下人吃的还寒掺。 薛燕歌总嫌他太消瘦,小小的人儿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去薛家,充满活力的她像隻小瞪羚。 起先谢衍看满桌子大鱼大肉是牴触,总想起那句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每一粒米饭来之不易,用的全是民脂民膏。 在薛燕歌的强迫下,他咬了块糖醋肉,裹着层酸甜爽口的酱料,让人不自觉再嚐一口,一口又一口谢衍喜欢上这堕落的滋味。 后来谢家避嫌疏离薛家,谢衍听从父母命令不再去薛家作客,正当谢衍以为与薛氏兄妹的缘分就此斩断时,薛燕歌灰头土脸的不知从哪儿的狗洞鑽进来,她神秘兮兮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揭开白布是一大块桂花糕,有些碎,她捻了一小块垫着脚要喂他,那剔透眼神与缺颗门牙俏皮的笑容让人难以回绝,谢衍注意到她的手沾满尘土,依然顺从的弯腰吃下。 谢衍的生命中,一直都是压抑束缚无法喘息,他从未见过能像薛燕歌一样毫无芥蒂开怀大笑的女孩,那时他想,兴许是孩子,所以少几分世俗忧虑,可随着她年岁渐长,她自始至终仍是那个会因一件平凡小事而仰头大笑的女子,只是这笑容不再属于他。 那双闪着晶亮光芒的眼只注视厉沉渊,而她所有热情也献给了那不速之客,她能不顾一切的选择厉沉渊,没有遮拦,没有犹豫,带着一种质朴的勇敢。 那时谢衍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少年,身为谢氏长子有太多责任,更不可能反抗家族,因此不能恣意妄为的活着,再者薛燕歌与厉沉渊间已有道名为圣旨的枷锁。 可实际上谢衍对厉沉渊非常羡慕与嫉妒。 谢衍将未能道出的情感压得更深,自虐式扼杀情感,将自己包装成谢氏期盼的谢衍,从此退居幕后,当个看客欣赏又何尝不好,谢衍是如此安慰自己。 冷眼看入宫后的薛燕歌是如何受挫,又不着痕迹的向那些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大臣使绊子,当他们为另件事焦头烂额时,自然就没有心力去管皇后是否端庄贤慧。 可这点心意还是被察觉,冕冠珠帘后深眸阴鹜看着他许久,后来上任不久的皇帝斩了数十名贪官污吏。 谢衍其实不想劝薛燕歌,更不想与她有再多的接触,奈何朝中压力、天下舆论,作为与薛家交好的谢丞相,理所当然被推上这个位置,一个负责谏言的位置。 理性而言,谢衍的想法与厉沉渊差不多,感性而言,在她落下第一滴泪时,谢衍就有种冲动,可很快的冲动就被压下,他有太多责任,况且他还有个等他五年的未婚妻,无关情爱,只是为人根本,他不能当不忠不义的畜生。 “谢衍。” 又是一声,谢衍挣扎着想逃,想起那潘金莲喂武大郎喝药,清甜爽口的羹汤像剧毒使人畏惧。 一碗羹汤入肚。 又看她拿起一片碎纸质问道:“谢衍,你为什么要画我?” 即便是梦中,谢衍也不愿承认这肮脏可耻的慾念。 谁知那手窜入被子缝隙中,顺着腹部摸下,挑起亵裤握住昂扬的肉柱,谢衍呼吸一滞,咬牙切齿沙哑着声:“松手!” 突然外间传来小厮李全的声音,“少爷药已经煎好了。” 谢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他立即擒住薛燕歌的手腕,向门外道:“晚点再来。” 薛燕歌歪着头眼神中透几分玩味,一点点解开扣在手腕上的手指,动作更加大胆,踢走鞋子跨上床,薛燕歌抚上他乾裂的的唇瓣,“谢大人怎么不喊人来救?” 往日叱吒朝堂的谢衍,谢衍为文官,但君子必学六艺一样没落下,这身子看起来消瘦摸起来确是有手感的,此刻竟虚弱的连薛燕歌都挣脱不了,想来是病的非常严。 薛燕歌不但不觉得谢衍可怜,还觉得是天助我也,谢衍反抗不了她是最好,病了才好下手。 谢衍尝试反抗,奈何被薛燕歌死死压住,最后只能压着怒气问:“你想做什么?” “谢大人觉得呢?”说完薛燕歌扯下裤头握上弹出的性器,隐忍痛苦的喘息声从的牙缝中洩出。 “谢大人英明一世,不过一场病怎可能让您如此羸弱?” 他眼中迸发出的怒意使薛燕歌大为畅快,薛燕歌贴心补了句:“羹里下了软骨散。” 015女人滋味(微H) “懿旨送出之后,我左思右想,怎么想都不对,怎么就你们称心如意,而我讨不了好,哪有这种道理,你们讨了恩惠,我却受了委屈。” 眼见挣脱不了,谢衍以手遮眼妥协道:“娘娘的意思臣明白,皇上那边臣自会去解释。” 那日谢衍从宫中回来,过不久就收到懿旨,摊开一看是选秀懿旨,谢衍搞不清是她想开了还是故意赌气,所以押着那份懿旨迟迟未上交,如今想来是后者,否则她也不会这么闹。 谁料谢衍猜错了,薛燕歌的动作越来越大胆,谢衍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指腹滑过滚烫的胸膛,惩罚似在乳尖拧一下,“你明白什么?你根本不明白!” “嘶” 薛燕歌变脸比翻书还快,下刻依偎在他胸膛低语,缱绻又温顺,像寻常靠近便会炸毛哈气的猫儿,有一日跛着脚主动亲近,脆弱求助的模样让人又爱又恨,“你们都得到想要的,深宫寂寞我只是想找个人安慰,你也晓得我跟家人闹得不开心,性子莽又没什么朋友,我能依靠的也只剩你,谢衍我只剩你了,你还要这般狠心将我推开吗?” 薛燕歌说得哀戚,可眼里却没什么伤感之情,感受到谢衍有动摇迹象,她打铁趁热,“谢衍我很难过,我都这么努力还得不到肯定,他们说我不配这皇后之位,其实我当初也没想要当皇后,只是想找个顶天立地让人有安全感的丈夫。” “子嗣至于子嗣我也没办法”薛燕歌越想越焦虑,不断挠着谢衍,“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旁系抱个有资质的孩子扶养,偏要找个黎霜霜来噁心人。” “谢衍。”薛燕歌看着他的下巴,满眼无辜,“是不是我命贱活该让你们欺负?” 谢衍很想回答不是,他是何其聪明,又怎会不明白薛燕歌的意思,他可以帮薛燕歌顶住纳妃压力,但这悖礼忘义的事,万万不可。 “娘娘身分有别。”胸膛起伏深吸口气,喉头吞嚥滚了下,似乎是真的走投无路,深怕薛燕歌再做傻事,他好声好气甚至带了些哀求意味,“您是皇后,而臣是臣子,传出去不薛谢两家必会万劫不復,臣作为谢氏家主有义务保护谢家,请您放过微臣,薛将军泉下若有知怕也会不得安宁。” 如果薛燕歌没见过哥哥,听到这句话大抵会心虚收手,可见过哥哥之后,她有了与之一搏的力气,她谨记那句胜者为王,只要胜利哪怕过程卑鄙也是赢,至于输家无从辩驳,毕竟历史是留给赢家写的。 “我明白了。”薛燕歌听到谢衍这番解释很是失望,她遗憾地垂下头,当谢衍以为薛燕歌准备放过自己时,看她掀起那艳丽的水眸,邪笑道:“谢大人尝过女人的滋味吗?” 薛燕歌是铁了心要拉谢衍一起下地狱,拉个谢衍当伴好处可多着,一来先噁心林嫣然,二来他贵为丞相手握种权,此权力与兵权不同,是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好东西。 薛燕歌熟练的解着谢衍的衣服,她肯定道:“是没尝过吧,否则怎会鑽个裙底就让您惦记到画裸女图,可怜你洁身自好多年,且来让你开开荤,尝过滋味后,怕是你那未婚妻也无法满足你了。” 凭着对谢衍多年认识,怀柔手段既无用,那只能强迫,强迫强迫着他就习惯了,就像第一次打猎,谢衍本不喜欢杀生,但奈何不过她想吃野味的请求,一次两次的,他杀肉放血越是熟练,而他也沉浸在这掌控生杀的快感中。 薛燕歌只是稍稍摆弄,性器便吐出淫液,谢衍如溺水般不断仰着头喘息,平时清冷克制的人陷入情慾中是别样风采,薛燕歌低笑几声说几句荤话。 “都说男人是洪水猛兽果然不错,谢衍你呀看着斯文,裤兜里藏着的东西竟是如此凶猛,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忍着不使用他的,如此尤物配上这么个禁慾主人,当真可惜。” 荤话不堪入耳,谢衍全听了,这刻肉体与理智全然分离,他绝望的哀求,尝试以情说理,“嘶燕娘,别这样,自小到大,哪一次我没有帮过你,哪一次我拒绝过你了,所以停手吧,我会帮你的请你停手嘶” 薛燕歌不领情,反而还加把劲圈住冠顶,胀红的性器有些狰狞,但不及薛燕歌的表及三分,“燕娘,你还知道叫我燕娘,你口中那些『帮』,都是无关警要的事,唯独最重要的一次,你没有拉住我,谢衍你最爱谈『责任』,我给你理一理,如果林嫣然没有引黎霜霜与厉沉渊相见,就不会有后面的狗屁纳妃,如果当初不是你来进谏纳妃,我也不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非常可悲,如果当初长乐殿上,但凡你给我句安慰话,我们也不会有今天,事到如今谢衍你也有几分责任。” 016强取豪夺(H)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可惜你一次都没把握,处处招惹我,所以谢衍,你注定得陪我走这一遭。”薛燕歌拇指摁着精孔反复戳弄,“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玉石俱焚我玩得起,谢衍你能奉陪吗?” 平日清隽寡淡的谢衍,怒红着眼,眼尾染上欲色绯红,恨不能将眼前的女人碎尸万段,又可耻于那不由己的性慾,他咬牙切齿喊着停,于是薛燕歌真停手了,解下腰带,湖绿色衣襟两办滑下,百花香扑面而来,洁白如玉的胴体令人赞叹。 自从与厉沉渊闹开后,就未曾同床过,此前即使厉沉渊再忙晚上都会空出时间与薛燕歌亲暱,独守空闺三月有馀,再加上前几日兰君攒掇,特别空虚难耐,带几分报復、几分私慾,薛燕歌阴阜贴住滚烫的性器,撑着身擦弄,蜜液浸润柱身,再看他欲仙欲死的痛苦模样,可是正人君子,到这个地步还是转过头虚喊着,“燕娘不要。” 花穴浅吞入冠顶,入了一半又滑开,挪着位置找到最舒服的点摆动着腰肢获取快乐泉源,薛燕歌俯下身,她故作不懂,侧着耳倾听,墨发滑下蛛丝般纠缠包裹住谢衍,“不要什么,谢衍清楚些” 说完,不等回应,她稳上谢衍,不同之前的蜻蜓点水,恶狠狠咬了他的下唇,等他吃痛松嘴,丁香小舌缠入,味道不怎么好,满口子药的苦涩味,想这古板老学究,大概也没跟女人亲吻,薛燕歌自然而然担起启蒙老师这份工作,她攀住谢衍的肩膀,将腰摆得更沉,上坐些压到腹肌上方便亲吻,以攻城掠地之势勾住粗舌,吸吮亲吻夺取彼此的呼吸,谢衍起初是反抗,可渐渐的沉沦,在即将坠入深渊时,拉回理智,提起劲咬了人。 “唉!”薛燕歌气极了,舌尖泛起淡淡铁锈味,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咬她,一个个都像个混帐狗东西,提起狗东西薛燕歌更气,挪下身来到胸膛前,舌尖顺着胸口的肌肉线条舔了圈,然后俯身咬上他右胸,看他只是闷哼声,反应不激烈,叼着方才被拧红的乳粒咬上,换得男人痛苦底喃。 薛燕歌捧着他的脸,看这狰狞模样实在爱不释手,顺着男人脸上皱褶,轻柔警告道:“敢再咬我,左边的胸也给你咬对称。” 然后薛燕歌再吻上谢衍,兴许是警告生效,这次谢衍不敢再造次,但也不敢主动,只能被动地承受来自薛燕歌的挑逗。 薛燕歌一边吻着,另边摸上阳物,将冠顶对准花穴一点点吃入,三个月未行房事,花穴紧緻就连吞纳冠顶都有些吃力,可空虚的慾望又不断促使她加紧脚步,赶快将炽热的东西插入腹中再将他吃乾抹净。 但好在谢衍现在动弹不得,不担心他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强入,有的是时间慢慢适应,爽了薛燕歌痛苦到谢衍,他粗喘着无力揽住细腰,想将人推入性器上,奈何无力,可仍是死鸭子嘴硬,身体诚实,满口却是违心之言。 薛燕歌却是喜欢听他的违心之言,一句句搭上这副场景与他的动作,看着像那群道貌岸然的酸如写成的谴责小说。 以入迷中局,何人不自清,她不信天底下有人能一辈子清廉公正无半点罪孽,就论谢衍现在的模样,今日薛燕歌本不想强迫他,奈何让她发现这裸女图,进门时又从书柜下瞥见数幅伴美人的牡丹图,那些美人皆是无面,可薛燕歌清楚画得全是她。 毕竟她最爱的可是牡丹,再加上那副裸女图,薛燕歌即使不是天才,也能推测出,谢衍其实是对自己有男女之情,那这样就更可恶了,明明对她动情,还帮衬着外人招惹她,存心是要看她过得痛苦,那是罪不可赦。 如薛燕歌所想,谢衍品尝到无法想像的快感,生病昏沉、缺氧窒息、软骨散、薛燕歌的威胁,一样样东西迭加再上,谢衍再难保持理智。 薛燕歌撑着谢衍的胸膛,仰起身画出一道柔美的姿势,她叹息着吞纳下性器,滚烫炽热的阳物填满了空虚之处,此种快感无法比拟,背德刺激感再次涌出,她确实做到了与外人通姦,她忘情地摆动腰肢从谢衍身上获取快感,明明是个尤物却不耐操,早早缴械。 薛燕歌原谅他是头一回,抬跨吞入疲软的性器,谢衍还沉浸在射精后的飘然,谁知阳物又被吞回那紧緻的穴中,以穴套弄几下,疲软阳物又被强制唤醒,谢衍正值病期虚弱得很,亦不喜欢这种强迫感,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痛苦快慰嘶气喘息着。 017以退为进(200珠) 桂喜坐在明月楼包厢中,佳餚在前怎么也吃不下,满是人的大街上怎可能一眼找着皇后娘娘,即便如此她还是频频向外探头,浑身爬满虫难耐的在屋中打转,她想今日实在不明智,娘娘上回出宫便是带了护卫,也遇贼人掳走,这回不吭声出宫,万一出了什么事...桂喜只觉背嵴发凉。 听到熟悉的呼唤桂洗才松口气,庆幸这头颅又保住,她看娘娘饱满饕足的神情,好似花街柳巷出来的浪荡子,桂喜实在不敢联想娘娘到底跟谢大人做了些什么,要杀头的。 薛燕歌拾双筷子,夹块羊肉蘸料汁。 吓的桂喜连忙制止,“娘娘,现在天寒,您再吃凉的恐伤凤体,所以...” 薛燕歌本来饿昏头,但看桂喜哭丧着脸,勉强放下筷子让人重新将菜热了遍。 “娘娘,不如重点份新的吧,这些都是奴婢...” “吃就是了,扔掉浪费。”薛燕歌夹着块肉放到桂喜碗中,“你也吃,这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还有别叫我娘娘,出宫叫小姐,谁要当那晦气娘娘!” “小姐...”桂喜无奈看着薛燕歌,但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难得看薛燕歌有食慾,她不好推辞,想当初薛燕歌一番好意邀桂喜与杏安吃饭,主僕同桌而食的名声传出去,被道是毫无礼教,那时娘娘还不懂宫中的浅规则,总是闹笑话,后来娘娘逐渐成长,眉头也锁得越深,满腹心事,唯有在见到皇上时才会舒展。 桂喜自小与薛燕歌一起成长,她比谁都晓得薛燕歌喜欢自由,能将她挽留在深宫牢笼的理由也仅有皇上这人,娘娘可是爱惨皇上了。 可如今帝后失和,娘娘宫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崩塌,她歇斯底里痛苦挣扎,旁人只道是疯了,却无人晓得那得多痛苦,将最好的年华岁月折翼给爱人,却有人想破坏,娘娘不过是想守护自己的尊严。 桂喜今年二十有九,常人说逢九必遭难,桂喜觉得确实如此。 很早时后薛燕歌就问桂喜想不想挑个好人家嫁了,坠入爱河迷失自己的薛燕歌是桂喜最佳反面教材,立即婉拒,桂喜还想当个清醒人,可不想这么糊里糊涂把一辈子搭给个男人相夫教子,当牛马差使还无月俸领,当皇后的大宫女风光多了,有钱领又受人尊重,天底下哪有这份好差事,所以桂喜决定要一辈子当薛燕歌的贴身侍女。 当然最重要还是薛燕歌待她如家人般亲厚,桂喜夹起那块羊肉腼腆笑了下,“多谢小姐。” 天色已暗,两人赶在宫禁前回宫,离宫前薛燕歌让兰君看门,不得说兰君看门的本事了得,一连三天都将想上门拜访的厉沉渊给劝回,也不知是夫妻间的默契还是旁的,平日里忙到焦头烂额的厉沉渊竟有闲心等起“她”。 薛燕歌刚回长乐殿,一踏入门,就见正厅主位上坐了个厉沉渊,身着金龙纹玄色常服,他瞥了眼,然后继续看回手上奏摺,:“皇后嗜睡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桂喜再见到龙靴那刻就立刻行大礼,薛燕歌还穿着宫女服,这会被抓包也不紧张,从容笑回:“是阿,皇上圣明,也不知是忧思成疾还是旁的,臣妾这压力大得竟然梦游到城外明月楼去了,您说有趣不有趣。” 厉沉渊听见忧思成疾四字,周身气息凝至冰点,伺候在旁的江海也认命凑在兰君身旁跪下,哀怨看眼兰君想发发牢骚,奈何兰君叩首于地跪得心无旁骛。 谢衍告假的理由中有“忧思成疾”四字,至于这忧虑何来,就不得而知。 薛燕歌当着面提起忧思成疾四字,确实触怒厉沉渊,难得糊涂听起江海建议,来这等半天,到头来不是闹着脾气不愿见人,反而是偷着出宫乐,如今他成跳樑小丑,奏摺拍在桌上响一大声,小山似的奏摺一本本滑落在地,伴随此起彼落的“皇上息怒”。 “薛燕歌,要与朕闹到何时?” 七年岁月打磨,纵使穿着宫女服,也掩饰不了那雍容贵气,她看着眼前曾经深爱的男人,心有些刺痛,袖下手腕空荡,她已摘下作为两人相爱过的证据。 “臣妾没闹,心情不利索出宫散心罢了。”微不可查轻叹口气,心情意外平静,兴许这是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才感觉不到痛。 罢了,两败俱伤也不好看,她才不想当丧家犬,让人取笑,爹爹说过,以退为进,现在她不过是暂且休战,并非认输。 “几日前皇上说的臣妾已经想明白,纳妃懿旨已拟好,过几日就会送到礼部,因此臣妾心情鬱闷皇宫一刻也待不下去,这样的解释,皇上可满意?”薛燕歌走近看地面有血滴,蹲下身撩开兰君的发丝,头皮上有道结血荚的伤口,血渍已乾涸,安慰似轻抚两下,娇美面容冷若冰霜,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厉沉渊,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本宫来,何必像个小人胡乱撒气报復,不就不满那日本宫向着你砸棋盒?” 018桂花香 “皇上本能躲开,又何必傻站着挨砸,完事了还自个儿不高兴。”薛燕歌将兰君扶起,吩咐他下去找太医,转头换个贤慧模样,拾起地上奏摺堆回桌上,她理了厉沉渊衣襟,摸他右额上那道伤口,“皇上既是会听取谏言的明君,那臣妾也上谏一番,莫怪忠言逆耳,但此事是您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旁人,皇上明白吗?” “臣妾性子有多大,皇上最是明白,现在皇上得到想要的,那换本宫提要求了,如果皇上不允,黎霜霜入空可要吃苦头。” 三两下转新话题,快到连让厉沉渊酝酿愤怒的时间都没有,阴恻恻看着薛燕歌,等她发话,说不上妥协,只能说是觉得心里待她有亏欠。 “皇后请说。” 薛燕笑着,眼底空荡无半点喜意,彷彿眼前看着的不是人,而是个死物,顺着额上那道伤向下,描绘他的眉眼,在研究自己到底看上他哪点,悲哀的是放到现在,即便恨他恨到骨子里,看着他依旧顺眼,就好像她幼年时得到块帝王绿的玉坠子,她爱不释手,当那块玉掉进茅坑时,她哭着脸捡回来,那臭气熏天的味道毕生难忘,后来那块玉赠给厉沉渊了。 茅坑货配他倒合适。 “厉沉渊和离吧,休妻也行,或用七出无子、善妒什么名头都行,夫妻七年,我们好聚好散。” 厉沉渊宁愿相信谢衍娶个妓女,也不信她口中这句鬼话,潜意识里认为她还想继续换个更激烈的方式表达不满。 “皇后何必用这种方式刺激朕。” “不,臣妾没有刺激皇上,只是想明白,毕竟皇上有皇上的难处,皇上仁德心系天下苍生,臣妾明白,只是臣妾觉得这夫妻缘分差不多到头。” 薛燕歌不亢不卑行宫礼,为他蓄盏茶,颇有商议事情的模样,内心却自嘲淌血的那颗真心。 有些人,你不遇上他便罢了;等你见过他了,便会觉得再也寻不到这般被上天宠爱的耀眼男子,旁人再入不了眼。 薛燕歌也是有自己的骨气,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屑去争去抢。 “皇上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臣妾常常给您找理由,可现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所以该散了,臣妾并没有需要完成的宏图大业,也没什么野心,把皇后当作扮家家酒的位置来玩,确实不合适,您应该找能配得上你的女人,至于这女人,臣妾的确不合适,脾气差、善妒、心窄、鲁莽、目光短浅,一样样的都不合适。” 她破天荒的向厉沉渊行大礼,语气是那样决绝冷静,一如她当年离家时的模样,“这些年,臣妾没求过皇上什么,只求夫妻一场,好聚好散莫要闹得难看,让人看笑话,兴许皇上不在意,可臣妾心里特别脆弱,任何流言蜚语在臣妾眼中都像把利刃,割得满身是伤,伤好了不说,留下千万条难看的伤疤,这就是臣妾与皇上七年来的收穫。” 行完大礼,了却尘缘,她直起腰一行清泪滑下,指着自己的心口,“这,伤得最深,皇上明白吗?” 倘若厉沉渊字典里有半个温柔,现在早已将妻子扶起来低声劝慰,奈何这人天生冷情意,很难从他身上看出除了愤怒外的情绪。 很难说夫妻俩相处七年没有相互影响,譬如曾经厉沉渊活得比谢衍还要压抑,压抑到就连被叫去吃狗食,还感恩戴德道谢,入将军府后,他不断包装自己保持着光风霁月的模样,内心却佈满种种阴暗扭曲的恶念。 可惜薛家人一个个皆是火眼金睛,看见他骨子里的恶行恶状,薛燕歌毫不避讳撕扯开他的伪装,更是教会他如何理直气壮的愤怒。 至于薛燕歌,本来没什么心眼,跟厉沉渊久了,也学上那么些掌控人心的技巧,无须费刀剑,花点心思就能让人死心塌地。 但在厉沉渊面前还是班门弄斧,他将薛燕歌拉入怀中,强壮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肢,坚挺鼻樑滑过她的侧颈,粗粝的手掌擦过她脸颊泪痕。 幸好薛燕歌早洗漱过,否则让厉沉渊闻到味,还真不好解释。 “皇后身上有桂花香,想来今日出宫不只去明月楼。” “是,皇上英明,臣妾还带了银耳羹去与谢大人叙旧,谢大人明事理,即便重病还能分神开导臣妾,听谢大人一言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自然不再纠结,也没有理由再对皇上使女儿家的小脾气。”薛燕歌尝试解开厉沉渊的手臂,奈何丝毫不动,前头还流泪,这会她皮笑肉不笑,“皇上松手吧,别闹的这么难看,就是您不要脸,臣妾还是要点脸面的,毕竟臣妾皮薄,受不得半点流言。” 019咳血 “皇后耗费心思演齣苦情戏,朕若再无作为,岂不是个好丈夫?” 到底是厉沉渊太自信,事到如今还以为薛燕歌在与他玩欲擒故纵,想这回是真伤到她,语气放缓许多,吻上洁白的后颈,“朕明白了,纳妃一事先缓阵子,等皇后心情好了,再迎黎霜霜入宫。” 薛燕歌说起和离,是半真半假,她是想离开厉沉渊,但也不想离开的这么狼狈,最起码得先讨回口气。 她提起和离,心底也明白厉沉渊是不可能答应,再怎么的她背后有将军府,即便不须要这个妻子,也迫切需要这个盟友。 他性子多疑又霸道,兴许是出身关係,曾经一无所有的庶皇子,如今登上高位也改不掉他骨子里的劣根性,一旦有看上眼的东西,那是紧握在手中,任凭打骂也不可能放手,真要逼急势必两败俱伤。 同理,在他的世界中,对于亲近之人,容不下半点背叛,与其让厉沉渊瞎猜,倒不如先编出个理由搪塞,毕竟谢衍于她还有用,特别有用。 毕竟薛燕歌是经历过他多疑神经兮兮的时期,那阵子她每天都要向厉沉渊说上一次我爱你,以此证明自己的心意,若是不说,他会闹脾似死死抱着她,哪也不让她去。 以前只当情趣,现在可噁心了,她甚至不想看到贱东西的嘴脸,只好暂且装出一副爱恋模样,她抵开厉沉渊的唇,娇嗔质问道:“那要是本宫心情一直不好呢?” 大概是薛燕歌撒娇起作用,厉沉渊表情明显放松需多,烦躁许久的心情终于平静,“那就等皇后心情好再说罢。” 薛燕歌晓得这是场面话,立即打蛇随竿上,转个身搭着厉沉渊的肩膀笑道:“万一是一辈子好不了?” 薛燕歌看厉沉渊微微愣住,心底嗤笑虚伪,蹙起峨眉,“宫里太烦闷了,本宫想家,想回去住几天冷静,兴许就心情好也说不定。” 沉默片刻,厉沉渊将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眼下还有秋猎,皇后入冬再回去,入冬后天寒不练兵。” 这一来二去达到目的,薛燕歌欣然接受。 厉沉渊本想留下,却让薛燕歌打太极似婉拒驱逐,直至回养心殿,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就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怎么都不舒畅。 帝后和好宫人们欢天喜地恨不能放百来串鞭炮庆祝,可惜这层和好只浮于表面,以往大多是薛燕歌主动去养心殿,自从上回“和解”后,她一步也没踏上养心殿,江海去请人回回吃闭门羹,一会说天寒体虚,另会提心情欠佳不宜远行,这会成了厉沉渊天天上门。 薛燕歌看厉沉渊腆着脸来长乐宫,江海捧着件雪白色貂绒披风,哈着腰笑道:“娘娘吉祥,天气渐冷,皇上特意准备这件披风给您御寒。” 薛燕歌趴在美人榻上,捧本兵法看得津津有味,撇见来人,皮笑肉不笑扯下嘴角,连半句道谢话都不想说,“皇上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用不着您千里迢迢走这趟。” 今年天象异常,入秋不久温度骤降,厉沉渊来时天降鹅绒细雪,他解下披风在火炉边站了下,将寒气烤尽才挪到榻上,从白绒毯中摸上脚踝,冷得刺手,大掌复上反复摩娑着,“是时候找新大夫,该让孙先生告老还乡了。” 薛燕歌幼年时落水过,自此伤及根本落下寒症再难生育,薛燕歌落水这件事仅有少数人知晓,晓得她伤极根本的人更少。 寒冬落水那年她才刚过十岁不久,薛父在外打仗,薛母陪伴在侧,薛家亲戚又住的远,此事又与皇家有牵扯,所以这消息很快就被皇家恶意压下去,彼时薛府只有薛氏兄妹二人、谢衍、桂喜以及管家老张。 孙先生名为孙禾规是位名医,性子古怪,千金万两也请不动,谁知在幼时薛燕歌半隻脚踏入黄泉时,他突然出现在薛将军府上,说是要还人情,也就糊里糊涂在将军府住下,孙先生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是极慢,慢到你说了几十句话,他才含笑点头悠悠回答第一句话。 孙禾规这人很神奇,是位名响江湖的神医,至于多有名,这名声至少传一百馀年了,至今人们仍不晓得孙先生的年岁多大,因为每次问起年岁他最少得想十天半个月,这事也不能想太久,不若想到一半他也会忘。 奇怪的是薛燕歌跟孙禾规挺投缘,如今也算薛燕歌半个家人。 “不用,万一找个江湖郎中,没治好且不说,将本宫的秘密洩漏出去...咳咳...”薛燕歌摀者嘴嘘咳几下,咳出片殷红血渍。 厉沉渊高喊:“来人,速传孙禾规!” 020算命先生ρō18aв.cōМ 孙禾规也住宫里,所处的院子偏僻静谧、土壤肥沃栽了大片药草,甚至连御花园的土地也不放过,总能在不起眼的角落或花丛间看到营养不良的药材植栽,大抵是孙先生种下后忘了。 孙禾规走得慢是给人驼着进来的,他佝偻着身站在地上,枯燥的白发长鬚,有双眯成缝的细眼,满脸皱褶子,他接过拐杖,颤抖着手一点点往前进,抖成筛子似,旁人看了都怕他走着走着就散架,偏生这么个老人家,说他脆弱也不是,毕竟他还能自豪从怀中掏出根人参说是在崑崙山顶上挖的好货。 薛燕歌要把肺咳出来似,孙禾规有个规矩,治病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因为噪音容易打断他思考,于是小药童利索驱走一干人,就连厉沉渊也不放过。 人走后,薛燕歌停止咳嗽嚓净嘴上血沫俏皮吐舌,“孙先生谢谢你替我打掩护,如果不是那晦气东西,就不会麻烦您来一趟了。” 最近只要厉沉渊一来,薛燕歌就会装病不见人,这一装病,连带着孙禾规也要走一趟,薛燕歌病得频繁,厉沉渊这才有了换大夫的心思。夲攵jǐāňɡ洅po1⑧ga.čõm韣鎵更新僆載 綪収藏蛧阯 孙禾规停顿很久,一字一句消化着薛燕歌的讯息,等他解析完毕,露出个和蔼慈祥的笑容慢悠悠回道,“不麻烦,我时间多着比燕娘还多” 有孙先生的帮衬,薛燕歌自然病得不宜见外人,谁都不见,讨得清净自在,入冬就回家跟哥哥团聚。 薛燕歌是喜欢热闹的,清净久了难免烦闷,她拉着桂喜故技重施熘出宫,这次又换了个玉牌子,不得称赞兰君办事利索仔细,没让厉沉渊查出端倪,否则她也不能这么畅快来去自如。 薛燕歌享受这久违的自由空气,大街上依然热闹,路边的乞丐比上回出城还多些,大抵是奇异天象下的受灾户,街边围了群人,薛燕歌也凑个热闹。 说书先生身着青衫手持摺扇,啪一声打在掌心要喝道:“来唷、来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无一不通,且听我娓娓道来。” “上回说道天降异象,是为神仙发怒,至于为何而怒,谣传老国师死前有言”说书先生说到重点时突然一顿,神经兮兮扫视众人,露出野兽张牙舞爪的模样,“当今皇后是狐妖转世,要祸害历朝。” “不过!”说书先生扇柄拍桌,“事实并非如此,老国师说是,当今皇后无凤凰命格,真龙假凤,违逆自然致使国祸降临,南汛北旱,秋日下雪,霜打雷,一个个不是好兆头啊!” “再者,若不是天公逞罚,那作为个正常的女人,怎么会七年无所出,肯定是造孽太重!” 说书先生继续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一句比一句还辛辣,桂喜白了脸,薛燕歌整场拍手叫好,直到“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还豪爽赏了锭银子。 说书先生收摊后百姓交头接耳。 “我看阿,那皇后肯定是狐狸精转世。” “对阿,我也这么觉得,皇上就是被那妖后迷的厉害,天底下哪个正常男人宁愿绝后也不纳妾?” 桂喜气红脸,分岔不平,“小姐,您怎可打赏给那空口白牙的” “什么空口白牙,他可没说错啊。”嘴角带笑,看不出半点怒意,反而还兴致勃勃,“记着他的长相与姓名,回去让兰君带回宫里研究研究,看他是从哪里听来这么有趣的轶事。” 桂喜鼓着嘴还气者,薛燕歌买了串糖葫芦塞到她嘴边,“行了行了,再气也不成,这名声都臭了还指望气一气抹乾净?” 薛燕歌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心里特别在意,但在意又如何,也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出来是为散心,没必要再给自己找罪受。 街边摆摊算卦的老者突然喊住她,“夫人,我见您是有缘人,可有兴趣赏老人家五个铜钱算上一挂?” 薛燕歌递了颗碎银,拉起椅子就坐,“算吧。” 老人很讲究的拿起秤杆子掂银子重量,三钱重的碎银,打开发白钱袋,抖出满袋子的铜钱,框框噹噹一枚一枚的数,薛燕歌实在看不下去,“老先生,这碎银是给您的赏钱。” 老人特别坚持,将铜钱找给薛燕歌,一迭迭铜钱推到她面前,“只五枚铜钱,再多沾染因果,因果对于我这种修行者不好,此番只是看夫人面善,想结个善缘。” “结善缘?” “是的,结善缘,我观夫人面相,想来近期,暗地里有小人使绊子,明面上夫妻不和有口舌之争,如何?”老人神叨叨看着薛燕歌,一副“就是如此吧”的表情,“且赠夫人一言,要想独善其身,必得远离是非之处。” 薛燕歌扯了扯自己的宫女服自证,“老先生怕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夫人,不过是宫里出来的婢女,怎么可能有丈夫?” 大寒天的老人执起羽扇,自个儿搧起,有仙风道骨的闲适,他哑然失笑摇着头,“怎么可能,老人家我阅人无数,不可能看错,一眼就看出,夫人是当今历朝最尊贵的女人啊啊啊啊啊我的鬍子!” “就是你,那天把我掳出宫的人!”薛燕歌一拽老人的鬍子,将他扯近仔细审视那双眼,更加确定就是他。 021仙鹤 “唉、唉、唉,松手!” 动静闹得大,引来路人围观,老人显然不想惹事,一挥羽扇,扇上一枚羽毛落地,老人下个障眼法似使路人迷了眼,自动忽视他们,他直喊松手,薛燕歌不肯,还故意缠了圈鬍子在手上,“老先生先答应我不走!” 自从上回从老人那得到奇书,她就有许多疑问,她不信只是就下一个快被马车冲撞的老人就能获得如此机缘,薛燕歌急红了脸,老先生也急得跳脚直喊:“天机不可洩露、天机不可洩漏,夫人阿,别再为难老人家我了,夫人再跩鬍子,就别怪我无礼,我数三声,三、二...欸!” 薛燕歌在最后一下松开鬍子,却也见机抢走老人羽扇,机警倒退数十步,面对深不可测的老人她心有馀悸,却提着胆子摆出十万真诚,哀切至深可谓闻着伤心见者落泪,“老先生,请原谅我无礼,我只是想弄清楚,我不想活得这么不明不白。” 薛燕歌在短时间内立刻判断出这羽扇是老先生的法器,用一次落一羽,想来上次留下的羽毛便是老先生施术的杰作。 谁知眼前老先生竟返老还童,外貌异常俊美,此种美与她历来见过的美不同,美至不似人间凡物,应是天上独有,周身环绕仙风道骨的气息,与这闹市间格格不入,白发似月华流泻熠熠生辉,如此仙人偏生一双多情桃花眼,桃花眼抹层绯红眼影柔和这清冷疏离,只一眼就能让人神魂颠倒,眼尾下点一颗泪痣,添几分玩世不恭的轻浮。 薛燕歌看着男人,觉得有那么点熟悉,在哪见过又想不起。 “师傅,徒儿来救你了...”莫约七八岁的男童横冲莽撞闯入,精凋玉琢的人儿满脸紧张,他停顿下,看见前方执羽扇的薛燕歌,转惊为喜扯着师傅的袖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欸,是恩人薛姑娘阿,师傅你终于想开要助恩人逃死结了吗?” 男人面色不善,横了眼,“子翔闭上你的鸟嘴。” 子翔缩一下头,很是委屈,想起什么似,突然提着股耿直劲,“师傅,师祖说恩人救过师父,师傅理应回报,不然这因果难断,师傅会倒楣的!” 子翔插着腰人小鬼大,“师傅再这样耍赖皮我就告诉师祖了!” 男人似乎很忌惮师祖,满脸不悦却也不再喊闭嘴。 薛燕歌看师徒俩一搭一唱,巨大的讯息量灌入脑中,使其反应不及,子翔是个热心的,立刻凑过来给薛燕歌讲解来龙去脉。 子翔拿过薛燕歌手中羽扇交还男人,男人一把抢回羽扇,气到头顶冒火,不断搧着风熄灭这怒火,向薛燕歌碎嘴抱怨句,“怪你多事。” 童言无忌,子翔丝毫不给男人面子,“师傅怎么可以怪薛姑娘,明明是师傅自己倒楣!” 子翔小跑来到薛燕歌面前,他弯着眼,双颊还有未退去的婴儿肥,奶生奶气向薛燕歌问好,“薛姑娘别怕,这事我给你慢慢解释清楚,旁边这位姑娘对不住,这些事姑娘还是忘了罢,先去附近转转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此处汇合!” 桂喜眼神逐渐变得呆滞,“好的。” 然后子翔一挥衣袖,带着薛燕歌来到一处静谧的院子,桌上已摆好两盏茶。 明明薛燕歌没被下暗示,却迷迷糊糊坐上椅子,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香四溢温度正好。 这事要从薛燕歌十岁那年说起,皇宫秋猎,薛父的弟弟,也就是薛燕歌的叔叔,带着兄妹俩一起去凑热闹,秋猎盛大足足有三日。 彼时薛氏兄妹与谢衍三人在猎场外围游荡,来至湖边准备生火烤野味,发现有隻中陷阱的仙鹤不断挣扎,仙鹤足有一人之高,羽绒染血,张着鸟喙不断啄捕兽夹,弄半天也松不开,看见有人靠近动作更剧烈,甚至拍起翅膀,满地落羽凌乱。 从来都只在天上看过仙鹤,或是远远一瞥,首次离这么近看见实物,小孩子心性难免有几分好奇与打量,明知道动物听不懂人言,她还是小心翼翼说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大抵是那天真无邪的眼神打动仙鹤,牠奇蹟似的不再挣扎,任由三人鼓捣捕兽夹。 薛青杨尝试掰开捕兽夹,脸红脖子粗的,喘一口气,“打不开,再这样放着牠也是死,不如给一刀让牠死的乾脆点。” 谢衍不知从哪搞来把生锈的铁杆,插入捕兽夹间努力翘起这紧锁铁口,同样是废了大劲,“给一刀吧,牠翅膀受了伤,即便救下来牠也无法在野外独活。” “那我养牠!”薛燕歌不肯,第一眼就觉得这仙鹤特别漂亮,而且牠貌似有灵智能听人言,彼时薛燕歌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孩子,想牠是神仙养的仙鹤,救下来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 谢衍与薛青杨都打不开的东西,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她拿着一柄短剑东敲西砍溅出几粒火星子,这捕兽夹依然纹丝不动,她气得扔剑,“没用的东西!” 不知是骂剑还是骂捕兽夹,亦或是薛青扬、谢衍两人。 ----- 后宫+1 看完断粮的小伙伴,可以看老谢其他的完结文,其中最推「厉鬼自救计画」。 厉鬼自救计画 (疯批与他们的产地) 男频文中的恶毒女配 (病态忠犬男主x睿智冷静女主) 遇狐 (腹黑佞臣x单纯狐妖) 022救鹤 正当三人还在苦恼要如何救仙鹤,女人的声音插入,循声看去,是正得圣宠的庄贵妃,她坐在八人扛的轿上,浓妆艳抹配上铃铃噹噹的金饰玉器,本该俗气,放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 说实在的,薛燕歌觉得庄贵妃惹眼的漂亮,试问谁能不爱她那镂金头面? 旁人不论,薛燕歌是喜欢极了,珠光宝气的,回头也要让管家开库房弄一套给自已! 她不将小孩放在眼中,直指那中捕兽夹的仙鹤,“小李子,本宫还缺把扇子,就他了,再做个白翎云肩也不错,仔细点莫弄伤他的羽毛。” 在庄贵妃眼里仙鹤已是死物,成了上好羽扇、云肩、各类饰品。 小李子一声喳,他弯腰哈首,“庄贵妃看上这隻仙鹤,劳烦谢公子、薛公子、薛小姐割爱,事后庄贵妃必会送上重赏给各位。” 薛燕歌在家也是备受宠爱的,怎可能理解权衡利弊一词,眼见有人要抢她的宝贝紧抱着仙鹤,“不,牠是我先发现的,我...!” 作为薛将军的儿子,所谓虎父无犬子,初出茅庐的薛青扬也有薛小霸王的称号,撩起袖子就想打这不知好歹的阉人。 谢衍及时挡在薛氏兄妹面前作揖道:“李公公误会了,这隻仙鹤并非我们所捕,是家父委託我们暂时看顾,若赠与贵妃回头怕不好与父亲交代,但我会与父亲提这事,让他亲自将仙鹤处理好製成供品献给贵妃,一来我不会失信父亲,二来李公公也能顺利交差,所以还请李公公代为转达。” 小李子意味深长看着谢衍,随即谄媚笑着,“自然没问题!” 薛燕歌看着小李子的背影要急哭,打下谢衍,“阿衍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肉呼呼的小手打人不怎么疼,谢衍至住他的手反手捏了鼻尖,压低声笑道:“两个莽夫,庄贵妃不过是想要鹤羽製成的羽扇与云肩。” “阿衍哥哥是说...移...愚公移山?” “错了!”薛青扬作势要打她的后脑勺,手下去时收了力,轻拍两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衍无语,摇头苦笑道:“都错了,你们想说的应是移花接木、偷樑换柱。” 兄妹俩异口同声,“对,就是那个!” “庄贵妃想要,到时候我们再寻别的鹤羽饰品赠她,她不可能拒绝让『谢丞相』上贡的机会,只是...”谢衍有些为难,“父亲那不好交代。” 毕竟谢衍是临时想出这个办法,以他们三人的名头,肯定是劝不住庄贵妃,万一闹起来,更讨不得好。 薛燕歌满脑子歪魔邪教的鬼主意,“那阿衍哥哥再编个理由给谢伯伯,这样两边都有交代!” “不行,若编理由搪塞父亲,是蓄意欺骗。”谢衍一口回绝宁愿挨板子也不想说谎。 薛燕歌不明白,“对庄贵妃可以,那谢伯伯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并非诓骗贵妃,不过是用缓兵之计,庄贵妃想要的是『鹤羽饰品』,我们就献给她。” 薛燕歌还是不明白,似懂非懂,“缓兵之计?” 这回薛青扬真明白了,一拍大腿直呼好,“傻妹妹,哥哥告诉你,缓兵之计,是指拖延敌人的战术,没想到谢兄一届文人也看兵书,更用的有模有样,以后有没有兴趣来当我帐下军师,将军我打胜仗绝不会少你一杯羹。” 谢衍扯着嘴角自谦道:“略懂、略懂,不过读了一两本兵书,怎敢当薛小霸王的军师。” 薛青扬个性直爽动作亦是大手大脚在谢衍背上拍一掌,“那行吧,你们就躲在老子背后,等老子功成名就,老子罩你们,管他匈奴贼还是...”薛青扬勾着另外两人的脖子弯下腰压低声来,“那脸上画得跟老妖婆似的庄贵妃,一律杀无赦!” 薛燕歌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拆台娇嗔道:“哥哥,你又在吹牛了,阿衍哥哥你说说两句,不然哥哥又要飘了!” 谢衍失笑,“薛弟,慎言。”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仙鹤似感受到危机开始躁动,本该簇拥在庄贵妃身侧的人,各个向前团团围住三人,他们寡不敌众,薛燕歌吓得躲在薛青扬身后,露出一隻眼睛窥视着他们。 也不知小李子跟庄贵妃说了些什么,她竟然气得连簪子都歪了,“来人,本宫今日就要拿下那仙鹤,谁敢阻拦就是对皇上不敬!” 兴许仙鹤也有我命休矣的感慨,一声鹤戾声似血,定睛再看薛燕歌眼,然后倒下身任由旁人处置。 薛燕歌非常肯定,这仙鹤不是凡物,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尖声喊着不行,拾起扔在地的短剑,一个巧劲发力,竟然撬断连着捕兽夹的铁链,她踢了仙鹤脚,“快走,快啊,再不走你会死的,快挥翅膀!” 仙鹤重燃希望,振起翅膀,挥出风压滂沱吓得众人一退,拔地而起低空盘旋,然后步步爬升冲入云霄,数人推搡要抓鹤,突然有一道力撞出,将薛燕歌推入水中。 023落水 薛燕歌不会水,深秋湖水极寒,她不会水,不断挣扎喝了好多口湖水,明明是向上扑腾,可怎么的身子越沉越下,她哭喊着哥哥、哥哥救命。 “燕娘!” “燕娘!” 谢衍管不得其他先跳下水,而薛青扬往前一踏,低骂声,然后转身扯过一个太监后领,怒不可遏颇有罗刹模样,“我看到了,就是你这阉狗踢燕娘下去的!” 那太监与小李子对了眼神,然后慌恐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别说踢了,就是给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用这污贱肮脏的身子碰公子小姐半分,奴才只是遵照贵妃的命令抓鹤罢了。” 薛青扬不放心回看眼湖面,又看着满口胡诌的阉人,气得给他一拳,力道之大不仅打出血还断了颗门牙,“狗屁,老子明明就看到了!” 小李子弯着眼还是那副笑脸迎人,“薛公子怕是误会了,在场这么多人,可没有人看到是他踢薛小姐下去,明明是薛小姐站不住脚落水,不若如此,谁看到他踢小姐落水的,站出来指证下。” 无人应声,反而交头接耳指责薛青扬行事残忍,不由分说就打人,窸窸窣窣人群中飘出几段低笑,似在朝笑薛青扬,亦或是笑奸计得逞,总之特别惹人厌。 湖面再传来谢眼的声音,“薛青扬快来,燕娘被水草卡住了,我一人拔不开!” 小李子不忘补了句,“快呀,薛公子,这天寒地冻的小姐肯定受不住,再者此处与营帐离的可远了,万一小姐在路上有个差池” 明知如此,却无任何太监、宫女前去搭救,明明都是下人,怎么各个趾高气昂像主子,分明就是狗仗人势,他再看不远处单手支头看好戏的庄贵妃。 薛青扬手握紧拳,臂上青筋突起,指甲插入肉里,深吸口气,“庄贵妃,薛将军府记住这笔了,等父亲回来我们走着瞧!” 说完,薛青扬起身狠狠踢了脚太监,将他肋骨踢断两根,然后一头扎进水中。 轿子上的庄贵妃瞬间失了仪容,她面目狰狞,“薛将军府?那两个小孩是薛将军府的人?小李子你不是告诉本宫他俩是谢府的乡下远亲?” 小李子也惨白着脸叩首跪地,那石子都扎破了脑门,“贵妃饶命,贵妃饶命,奴才也不知道,谢衍告诉奴才他俩是亲戚送来见世面的远亲,哪知是薛将军府的少爷小姐,薛府少爷小姐少在皇宫露面,所以奴才也不知道,饶命阿,饶命阿!” “蠢货,还不赶紧救人!”庄贵妃气极了,虽然她母家势大,但也不过是商人,虽得胜宠,但也不至于跟薛府结下樑子,那可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府,薛将军在外打仗,要是得到消息,怕立刻违逆皇命班师回朝,保不齐还会来个兵变篡位,到时候倒楣的第一个就是她。 所以那妮子千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庄贵妃一声令下,下人七手八脚冲去湖边,奈何人已经救上来,所幸意识还清楚,只是冻得厉害不断颤抖,薛青扬横抱起妹妹将她护在怀中,喝斥道:“一群狗娘养的贱东西,给老子滚开!” “燕娘要有差池,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洗乾净脖子等着。”他横一眼后边的庄贵妃,眼神狠戾,杀意猛进,“老妖婆你也不例外!” 谢衍同样冷冷瞥了众人眼,然后拉住薛青扬,“快些回去,燕娘会受不住的。” 然后他们各自驾马离去,留众人错愕在原地面面相觑。 “怎么会是将军府的人?” “他们平时不是都不会参加这种宴会?” 在薛青扬不过是个少年,竟显露出那种刀口舔血的气势。 庄贵妃后怕,彷彿在他眼神下自己已死了遍,然后恼羞成怒,“都快你们这些蠢货,一个个的不中用!” 小李子从中劝诫,“娘娘,如今事已发生,奴才再看薛公子那阵仗,怕将奴才们的头砍下来,都无法平息他的怒气,只怕他” 庄贵妃气极了,玳瑁指甲在小李子身上扎出血窟窿,“不过就是落水而已,凭他也敢要本宫的性命?” “倘若如此就是藐视皇威”庄贵妃茅塞顿开鲜红的唇瓣扯出个阴险笑容,“是啊,藐视皇位,回头本宫该在皇上面前参他们一本。” “娘娘圣明。”小李子不管身上那痛处,同样笑起,一主一僕颇有狼狈为奸的模样。 庄贵妃定了定神,整理下头饰又恢復那趾高气昂,“走,赶紧的回去见皇上!” 三人快马回营帐,立即请来太医,起先太医各个伺候在侧害怕薛燕歌有个三长两短,不过一天过去,满帐子的太医撤走,只留个刚入太医院不过三个月的小太医,薛青扬再去请人,他们却说还有其他贵人身子有恙实在忙不过来—— 投两颗珠老谢会加更更快! 024阴险 太医不敢治,民间大夫更不会冒险,最后在谢母的帮衬下才找来个相熟的大夫看病,拖的实在太久,莫说烙下病根,就是阎王殿前抢人都难。 后来就孙禾规奇蹟似的出现在薛府拯救了薛燕歌的性命。 子翔将来龙去脉说个大概,薛燕歌突然问道,“孙先生也是你们请来的吗?” 子翔连连挥手撇清,“薛姑娘误会了,我怎能请得动孙先生,是孙先生曾欠师父人情,所以才能请孙先生出山。” “这么说...”薛燕歌迟疑下,“孙先生也...不是人?” 子翔正想回答薛燕歌,张着嘴停顿片刻,然后看了师父,见他微微颔首,立即说道:“是啊,孙先生是崑崙山上吸收日月精华修炼成精的河龟!” 薛燕歌大抵是第一个弄清楚孙禾规名讳的人,孙先生每次自我介绍总说他姓孙,是个禾规,旁人弄不清以为这禾规也是孙先生的名字,于是称呼他为孙禾规,孙先生从未反驳,就也习惯孙禾规这名字,没想到真是个河龟。 薛燕歌觉得特别奇幻,“你也不是?” “薛姑娘真聪明,我是一隻麻雀!”子翔挥着手臂装模作样的跳两下,“薛姑娘能保持冷静已经很厉害了,凡人看到我们不是跪地膜拜就是吓得逃跑。” “不...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特别没真实感。” 然后子翔原地瞪起翻个筋斗变作隻再平凡不过小麻雀,张着鸟嘴问道:“薛姑娘,那现在呢,还有不真实感吗?” 薛燕歌:... 画面感实在冲击太大,她揉着眼确认眼前不是幻觉,双额有些发疼,“谢谢...,太真实了。” 子翔再翻个筋斗变回人样,“不客气!” 言归正传,薛燕歌仔细梳理这一切,“所以我是因为救...呃...” 男人神情厌厌很不想搭理薛燕歌,怒瞪一眼,勉强挤出几个字算是自我介绍,“贺逸云。” 薛燕歌接着说:“是因为救贺先生落水,落下病根所以才不能生育?” 贺逸云撑开眼简直不敢置信,“说这么多,你就关心这个,甚至连我来历也不好奇?” 薛燕歌头如捣蒜,“对,因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脑子是有问题。”贺逸云嘟囔着,然后罢手,“不干我的事,即便那时没有我,你注定会落水,即便你不落水,你也不会有子嗣,全是命中注定的事。” 贺逸云对上她倔强的眼神,感觉自己专业被轻视非常不悦,“没必要骗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再者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在凡界跟你纠缠不清这么久,我已给你预言书,告知你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想不明白,你明明看见你的未来,却固执己见要留下,脑子肯定进水过。” 薛燕歌倔强看着他。 然后贺逸云啧舌声捲起袖子,将掌心摊在桌上,“惯用手伸出来。” 薛燕歌将右手放到他的掌心上,看着掌心纹路开始解释,“最简单的,以手相来看,瞧这边是姻缘线。” 贺逸云指甲抵着她手侧数条并排的姻缘线,向掌心内移一些,来到无名指与小指下,划条竖痕,指甲挠过刮起细密麻痒感,“这是子女线,你掌中无子女线,代表你此生注定无子女,你若不信,且看多子嗣的妇人此处是否有纹路,再看看你这白嫩的掌心,就会明白道理了。” “你再不信,我可给你看一眼命簿。”他看薛燕歌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打了下她的掌心,“如果你还想活得长一些劝你不要,凡人窥探天机,哪怕只是一眼都要折寿。” 薛燕歌怅然若失,贺逸云不给她失落的机会,“行了别磨叽,你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你,他已有命定之人黎霜霜,上天安排的你反抗不了,也拆不散他们,要再强求总有天你会逼死你自己。” 薛燕歌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被戳心窝子,书中厉沉渊兴许是念旧情并无赐死她,只是流放而已,可她宁死也不接受这个下场,最后在离宫前一根白绫吊死在长乐殿上。 薛燕歌并未经历此事,但看着字里行间的描述,她能感受到,那个曾经骄傲的“薛燕歌”当下是有多无助、悲伤、痛苦,所以放弃挣扎反抗,也不想狼狈苟活,选择在还算体面时了结自己,停在最好的年华,那她二十五。 薛燕歌一直尝试说服自己不爱厉沉渊,可十二年感情,真的很难放下,她今年二十三,几乎一半的人生都是厉沉渊,他像个刮不去的病灶紧紧依附在身上,要想剃除,必得刮骨疗伤痛得欲死。 很快的薛燕歌转悲为愤,她拍着桌起身,“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凭什么我得挨这哑巴闷亏,就因为黎霜霜是他的真命天女,贺先生你告诉我,老天爷当真这么没道理?” 薛燕歌气势逼人,吓得子翔原地立正。 贺逸云抿了口茶一派轻松,点着头,“对,就这么没道理,所以赶紧的打包离宫。” 薛燕歌露出属于反派的阴险笑容,“贺先生说要为我逃死劫,倘若我不离宫,代表我与死劫纠缠,这么的贺先生是否就要一直留下来帮我?” 026疯女人 贺逸云睨了眼她,本想与薛燕歌开诚公布,好言劝她远离皇宫,谁知竟倒打一耙藉机威胁,果然凡人没个善类都特别狡猾,毫无诚信可言。 贺逸云冷冷说道:“不会,言尽于此,已是仁至义尽,无论你接下来如何选择,与我无关。” 子翔不说话,可那双眼急的将什么都说出来了,他想说的,薛燕歌全看在眼里。 薛燕歌沉默会,酝酿些什么,下刻从靴子掏出匕首,二话不说猛地往自己脖子扎,师徒皆被她吓到。 娘亲常说的富贵险中求说得可不是现在? 薛燕歌是赌,赌贺逸云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死的理由。 她看那握住剑锋沾满鲜血的手,再看失了冷静的贺逸云,想来她是赌对了,笑声如铜铃般清脆,“贺先生,以后多多指教了。” 贺逸云咬牙切齿,“疯女人。” 薛燕歌依然在笑,天道不公又如何,她有神仙相助,自然是要破了这该死的命数,把自己受过以及没受过的委屈都给讨回来,再将自己的痛苦加倍回馈给他们,好让他们明白何谓鑽心剜骨。 贺逸云英明一世竟有失利的时候,栽在大能之士手上也就罢了,谁知竟是一届小小凡人,全都怪这个倒楣玩意儿。 他历劫刚结束,身子虚弱不慎踩到凡人陷阱,若不是薛燕歌鸡婆出现,他就不会被迫拉入她的命数中,也不会被那什么贵妃相中皮毛。 现在他正被一言不合就寻死的疯女人给控制住,天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魔头转世,他十分肯定,这阴险狡猾的傢伙,死后肯定要下地府给油锅炸个百八十年也不为过,到时候他要再给地府狱卒些贿赂,再多炸这王八玩意儿几十年。 贺逸云心目中薛燕歌已成坏人,他板着脸,纯白色眼睫似结了层霜,“我有底线,就是你死,我也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反正大不了给天雷噼几下就完事。” “贺先生放心,我可不是什么恶人,不过是想要你帮我个小忙,什么都不用做,在皇宫待上半年就好,半年过后我们就两清了。”薛燕歌拿出手帕缠住他的伤口,她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却不这么写,显然满肚子坏水。 很快的崑崙山仙长暂居京城的消息传出,历朝自上任老国师亡故,国师之位一直空着,群臣自然不会放过这纳谏的机会,同时也有私心,想一睹那崑崙山仙长究竟有何神圣之处,可是如谣传那样能一剑噼山岳,腾云驾雾、点石成金。 不出七日,贺逸云被请入宫中担任国师,起先他是拒绝,后来他神叨叨掐着指,煞有介事说道:“我等崑崙修行者本不愿沾染因果凡尘,此行下山是为寻找有缘人,方才算上一卦,正巧那有缘人就在皇城东方,可否让我进宫一瞧有缘人,再做打算?” 于是贺逸云入宫那天声势浩大,帝后华装相迎,群臣各个伸长脖子一睹仙人之姿,白衣黑发,气质疏冷,目空无物,凡所见之物于他而言不过是尘土,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不但没有惹怒众人,反而还给他添几分仙人独有的孤傲。 他瞥眼众人也没搭理,迳自朝宫内走去。 仙人是初次来皇宫,可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怕是心里早有目的地,仙人看着走得慢,但一步却能抵上十步,眨眼间仙人以至远方,身后追着的众人大汗淋漓,只能看着仙人身影逐渐远去,小仙童亦步亦趋追在他身后,突然回头看身后一群人,立刻掉头,客气道:“诸位大人,师父先行,嘱咐我回来领路。” “小仙长有劳了。” 待众人跟上,贺逸云站在长乐殿前负手而立,他侧目看来,淡淡说道:“我的有缘人就住在这了。” 进宫后贺逸云就没说过一句话,旁人以为是仙人孤傲,实则是气得,不想作戏又无可奈何,强迫上工的感觉实在不好,遍生那疯女人动不动就以死威胁,倘若她只是挂在嘴上倒没什么关係,遍生她是真疯,光说上次她直接从五楼的茶间下跳出,真是疯了。 今天的疯女人与往常不同,她举止端庄,打扮更有雍容贵气,她今日穿着正红滚金边的宫装,兴许是束带勒得紧,一对酥乳彷彿要弹出,再看她妆容夸张,眼影红色刷上金粉,眼线勾勒出风情万种,她捂着嘴看着很是震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连带顶上那纯金镶宝石的孔雀开屏头饰也颤抖两下。 “原来仙长的有缘人是本宫!” 看惯她穿宫女服素面朝天的模样,如今再看这身打扮,竟像换个人似,要不是她用那惹人厌的语气说话,贺逸云还真认不出来。 不过有一说一,这身行头穿在她身上特别合适,彷彿她天生下来就该这么张扬浮夸。 ----- 做个调查,小伙伴们目前最喜欢哪个男主? 虽然大纲已定不会修改,但可以斟酌调整人气高的出场频率。 (潜台词:快用珍珠收买老谢) 027妖后 “正是。”贺逸云微微倾身算做问好,“皇后娘娘既是有缘人,那么我便留在皇宫担这国师。” 群臣叫好,可厉沉渊的表情不怎么好,滴墨似难看,面无表情说道:“有劳贺仙长。” 不只群臣惊愕,薛燕歌更诧异转过头,心脏猛地一缩,脑子里跑出很多问题,譬如厉沉渊怎知贺逸云的名讳,又或者该不会贺逸云突然反水跟厉沉渊勾结要整自己。 薛燕歌表面正常,背后已冒层冷汗,那股孤立无援的噁心感又回到心头上,突然梦回那年秋猎湖边,她坠入湖中,还能听见湖边众人的哄笑声,明明那么多人,却仅有哥哥与谢衍下来救她。 薛燕歌心悸想逃,奈何厉沉渊大掌已摸入袖中死死紧扣发凉的小手,往身体一带,薛燕歌撞上他的臂膀,他垂下头,将唇附在她耳边,音色低沉且醉人,“皇后一会请替朕解释。” 随即他说道,“皇后乏了,朕先带皇后歇息,众爱卿、贺仙长请自便,江海好生招待莫要怠慢贺仙长。” 不同于薛燕歌,贺逸云没有被认出身份的窘迫。 走几步路,厉沉渊将薛燕歌带至殿内,薛燕歌一个眼神让桂喜退下。 “皇上走得这般急,想让臣妾解释什么?”薛燕歌甩开厉沉渊,揉着自己的手腕,娥眉蹙起,那娇艳欲滴的模样,惹人怜爱。 厉沉渊没有道歉,只是轻轻替她揉起手腕处,动作轻柔,语气却没有半点放过她的意思,不若说这替她柔手的举动,更像是铐上牢固枷锁,避免她趁机逃走。 “皇后不解释跟贺逸云的关係?” 薛燕歌脑子还在疯狂运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搪塞厉沉渊,唯恐说错话让他疑心更重,这疑心重了可不方便行事。 她眉头依旧紧拧,故作生气,气极了他弄疼自己的手腕,“有什么关系,本宫连他叫什么都不晓得!” “不晓得?”厉沉渊一顿,仔细从她脸上翻找出任何疑点,可看了片刻,除了恼怒,再无其他的情绪,不知为何松口气,“皇后可是忘了,虽然很短暂,但贺逸云曾与我们在同个书院待过,而你...” “啊?”薛燕歌使劲回想,她这十二年的记忆塞的全是厉沉渊,关于旁人的还真想不起什么,更别说短暂在书院待过的人了。 厉沉渊看薛燕歌的反应不假,表情明显缓和许多,那搓揉腕骨的拇指也多几分旖旎,“忘了也没关係,但这事蹊跷,皇后还替朕留心,他若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告诉朕。” 薛燕歌反客为主摩娑他掌上茧子,“皇上他可是崑崙出来的仙人。” “纵然是天上仙人,若有异心,朕也不惧。” 放在以前,她肯定会折服厉沉渊这不可一世的霸气,可惜啊,这人最终逼死了她。 薛燕歌歪着头指尖一点点向上游走,顺着手臂向上,摸至喉结,再到侧脸,像是自问,“皇上如此自信,臣妾该拿你如何是好?” 厉沉渊有张正合她心意的脸,全身上下除了这烂脾性,其馀的无一不好。 皇宫中有珍兽园,园中有隻西域进贡来的橘色波斯猫,眼神娇憨、皮毛绵软似雪,可惜是不受驯的野兽,性子凶狠,见人就伸出利爪。 薛燕歌在初次见到牠时,甚是喜爱,抱在怀中逗弄,取名为胖橘,突然间兽性大发将她挠出血,厉沉渊随即擒住牠的后颈,提在手中,作势要摔死牠,薛燕歌及时拉住,“别伤牠!” 后来那胖橘被关在满是奇珍异兽的园中,与猛虎隔笼相伴,好生饲养一顿也没落。 她暗讽厉沉渊抢到手中的东西就不会放时,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喜欢上的东西,要她放手也很困难。 帝王绿玉坠如此、胖橘如此、厉沉渊亦是如此。 后来那不亲人的胖橘在她软硬兼施的调教下,变得与她亲近,也只亲近她一人,旁人接近便会嘶声哈气,就连厉沉渊在牠手下也讨不得好,天底下让天子见血还能苟活的畜生也只有胖橘。 胖橘生气时会炸起满身毛像团蒲公英,薛燕歌轻轻对着胖橘吹口气,花絮四散,胖橘立刻收起脾气,变回棉团温顺的窝在怀中,那吸附在皮囊中的手感,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薛燕歌踮起脚搂住厉沉渊,向着他的鼻尖蜻蜓点水吻了下,然后轻吹口气,然后装作啐他口沫子,娇嗔道:“呸,皇上不惧,但臣妾怕极了,他可是崑崙仙人,本来臣妾就被传是狐妖转世,要是皇上再因臣妾为难仙长,那臣妾怕是不用活了,天下一人一口唾沫子怕能淹死臣妾。” 难得亲暱,厉沉渊有些呆滞,三魂六魄给薛燕歌勾去些都没发现,搂住细腰贴紧,“都是些民间乡野杂谈,皇后无须挂心。” “这江海是越来越不中用,早些时候朕就派他去处理谣言,没想到皇后还能听见这类无稽之谈。” 薛燕歌依靠在怀中嫣然一笑,“是啊,越来越不中用了,前些时候我让兰君抓了个空口白牙的说书人,眼下正在东厂审着,等问出东西,皇上说该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