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妇(1V1 西方)》 她只想为了爱情结婚。 “嗯?索菲亚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正在安静看书的莉莉看到继母到来,立即站了起来道。 夏普尔斯夫人索菲亚满脸笑意,望着她的目光简直慈爱得可怕。 “天大的好消息,亲爱的,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你结识了拉文汉姆公爵,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个机灵女孩,很有自己的主意,从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责怪你背着我搞的这些小动作的。” 莉莉听得稀里糊涂的,好一会儿才犹豫地问:“公爵说什么了吗?” “我的小莉莉,他过来正式提亲了,你的父亲已经同意了。” 索菲亚激动地说完,不禁又挑剔地看了看莉莉的衣服,这小丫头,真是一刻不被她盯着就又不懂得怎么穿衣打扮了,但现在也还是尽量别花这个时间换了。 莉莉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可能?” 索菲亚完全沉浸在快乐里,根本没意识到她的语气有些不对。 “是啊,怎么可能呢,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我们忽然就成了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莉莉道:“我不想跟他结婚。” 这下愣住的人又变成了索菲亚:“什么?” “他非常无礼,我当时趁人不注意,一个人在花园里透气,他看见我,直接就过来跟我说话,我以为在未经介绍的情况下这是绝不该发生的事。我已经明确拒绝他的追求了,也许他年纪太大,耳朵不好,没听明白,他比我大了三十七岁,我怎么能跟他结婚?” 索菲亚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丫头,她几乎压抑不住口中的尖叫:“你在说什么蠢话!” 她不等莉莉开口就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拉文汉姆公爵意味着什么?他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大富豪,所有没有妆奁的未婚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我还以为一位年轻小姐会出来参加社交活动就是为了找个有钱丈夫把自己嫁出去,你呢?家里给你花了这么多钱,你是就想跟男人调调情跳跳舞吗?你知不知道我天天累死累活地陪着你到处跑有多辛苦?” 索菲亚的话过于刻薄,听得莉莉也是一阵难堪。 莉莉很想说,明明她非常乐在其中,一提到社交就两眼放光,倒是自己纯粹是被迫来伦敦的,但现在并不是跟继母争论这个的时候。 莉莉道:“我肯定会结婚的,我只是希望是与一个我爱且爱我的男人。” 索菲亚就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会说出这种蠢话,一时间也不耐烦了:“这不是你能做主的,你父亲已经同意了,你必须听从,你现在就跟我走,笑得开心点,跟公爵说你很乐意成为他的妻子。” “可我不乐意。”莉莉可怜地看着继母,“我不会同意的,跟一个死气沉沉的老人结婚,我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也许爸爸他能理解我,不,他一定可以理解我,他只是暂时被冲昏了头脑,他很快就会意识到我跟公爵究竟多么不合适。” 可惜索菲亚不是她的父亲,不会因为她有着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就会轻易地在那目光中心软起来。 见继女竟然就是不听话,索菲亚急得上火,心中也缓缓浮起了个着实有失淑女风范的主意,但她想,她也是为了莉莉着想,这个完全陷进了那些情爱谎言里的可怜小东西,未来终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而她只不过是在阻止莉莉后悔。 即便见了上帝,上帝也不能指责她的所作所为。 索菲亚几乎是温柔地摸了摸继女年轻美丽的脸庞,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至极:“你要是实在不肯听话,那我也是没办法了。亲爱的,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拉文汉姆公爵结婚,你敢再说出个不字,我就打你,我还会叫女仆过来脱光你的衣服,拿马鞭狠狠抽你,以后我每天都会这样打你一顿,打到你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止。” 莉莉惊讶地看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位高贵的淑女竟能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你不可能这么做,我的父亲不会允许的。” 索菲亚道:“那好,你可以告诉他,只要他会相信,你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听到什么,他忙得很呢,而且我会堵住你的嘴,专打你衣服底下的地方,你唯一证明自己的方式就是脱给他看,至于仆人,仆人也帮不了你,除非他们希望自己立刻就被扫地出门,连封品格推荐信都没有,因为在这个家里,我才是掌控他们的女主人,明白吗?” 莉莉仍是不愿相信,但索菲亚的眼神告诉她,她是真的做得出来。 莉莉为她的无耻气得发抖。 “怎么样?你非要我打你吗?” 对一位淑女而言,让她受这样的侮辱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只能轻声妥协:“我会答应。” 见自己成功收拾了她,索菲亚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快点走,公爵可正等着见你,跟你说话呢。” * 索菲亚带着神情呆滞的莉莉下了楼走向客厅,门被打开后,莉莉便看到了那位年近六旬的老人,肥胖,稀疏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望着她的眼中满是笑意。 礼不可废,莉莉上前握住了公爵向她伸出的手,屈膝行礼。 起身后,她便听到了她的父亲查尔斯-夏普尔斯爵士那快乐的声音:“我想,我已不必向你介绍我的女儿,莉莉。” 然后,他又对莉莉道:“莉莉,就在刚刚,拉文汉姆公爵向我表明了他的来意,他想请求你嫁给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幸运儿,我也希望,对于公爵赐予你的这份荣耀,你将心怀感激。” 这位下院议员没有哪怕一丝的不甘愿,反而十分欢喜自己竟能如此高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飘飘然。 莉莉静静望着这个一向十分宠爱自己的男人,一颗仍然想着反抗的心顿时变得越来越凉。 她知道她拒绝不了了,即便索菲亚不用那种可怕的方式来威胁她,在这样的情境下,在这样的压力中,她也说不出任何不恰当的话。 一个女儿永远也不可能违背她的父亲,她的权威,让他在她的眼前颜面扫地…… “您的美意,令我感到无上荣幸,公爵大人。”莉莉悄悄地瞥着父亲与继母,咬着牙强迫自己如此说道。 公爵望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夏普尔斯小姐,我相信我们未来一定会很快乐的。” 莉莉垂着眼,没有回应他的话。 场面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索菲亚连忙主动道:“我这继女非常害羞,我想她是太欢喜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完,她便以一个公爵与查尔斯爵士都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瞪了莉莉一眼。 莉莉被领过来的唯一意义就是说出刚刚那一句话,既然任务完成,便被索菲亚带了出去,留下查尔斯爵士与公爵两个男人继续商量之后的一切事宜。 索菲亚看着莉莉一副好像即将上绞刑架的样子,也是火气都上来了,但她想着莉莉再怎么样也是要嫁给拉文汉姆公爵了,每一个有待嫁女儿的母亲都会嫉妒他们家嫉妒得咬牙切齿的,为了未来的无限风光,她完全不必与这丫头闹得太僵。 于是索菲亚也没有再开口训斥,而是放缓了语气道:“乖,孩子,我知道一切对你来说太突然了,但你也是知道目前家里财政状况有多紧张的,为了让你在伦敦过社交季,你父亲已经负债累累了,现在正是你回报他这些付出的时候了。” 莉莉冷笑起来:“牺牲我的幸福来回报么?” “怎么会呢,你当然会得到幸福的,我觉得年纪大的男人最好不过,比起那些幼稚愚蠢的年轻人来,成熟男士会更懂得考虑你的感受。” “他要是真的懂得考虑我的感受就不会上门提亲强迫我跟他结婚。” 死丫头,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索菲亚却只能继续笑:“那是因为他爱你,爱得快要发疯了。亲爱的,我知道你年纪小,都没见过,但我却是一直记得从前公爵夫人戴着拉文汉姆家族家传珠宝时的模样的,那些宝石华丽得无与伦比,现在它们将全是你的了。而且公爵与女王私交甚笃,我想女王一定会邀请你做她的侍女,毫无疑问,你的美貌将会点亮整个温莎城堡。” 索菲亚十分耐心地哄着她,眼中也不禁闪过了几分对她的嫉妒,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莉莉也真希望自己能去在乎在乎索菲亚说的这些。 女孩年龄越大就越难找到合适的对象,她因为各种事情都一口气涌上来,迟了整整三年才进入社交界,年纪已经很大了。 而且她的父亲查尔斯爵士为她出了一大笔钱,让她在伦敦大出风头,也绝不是想让她玩得开心明年再来的。 她知道他希望她今年就可以结婚,与某个正在疯狂追求她的有钱人,像达弗林勋爵、多明尼克-威尔逊先生、弗兰克-戴维斯爵士等,都是她父亲心中很不错的人选,继母也曾多次跟她提过,希望她能尽快做出选择。 社交季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结束了,许多人估计都开始准备要离开了,既然她直到现在都没有爱上她的任意一个追求者,一个都不想答应,那么,无论如何都要结婚的她,不如成全了父亲的心,直接嫁给这个他以前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大贵族大富豪,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出身不高,区区准男爵的女儿,家里也谈不上富裕,父亲心里除了政治就是他那些烧钱的个人爱好,继母也是不会理家又生活奢侈,连累得她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如今能嫁给拉文汉姆公爵,对她的处境而言,堪称是一步登天。 再仔细想一想吧,她将跻身王室的社交圈,成为许多过往只敢远观的大人物的座上宾,还有继母所说的珠宝,这世上难道真的会有女人不喜欢那些亮晶晶的漂亮石头吗? 她一条条地想着,却发现这些对她毫无吸引力,她的内心一丝波动都没有,她真的不在乎,不在乎他高贵的地位,不在乎他豪华的珠宝,也不在乎成为女王侍女的荣耀,对于婚姻,她唯一在乎的只有爱。 她只想为了爱情结婚。 若是与她爱的人一起,即便是只能窝在一个小房子里过着只有一两个女仆帮忙的贫穷乡绅生活,也比在富丽堂皇的城堡里做什么公爵夫人要美好百倍。 她宁愿直接嫁给一副棺材,她绝望地想,总之她绝不要嫁给拉文汉姆公爵,她不可能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去忍受与一个有她两倍那么宽而且满身老人味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她光是去想象一下被他触碰皮肤都恶心得浑身发抖,只要很快,她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生气的活死人…… 她必须得为自己想个法子了。 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那个可以掌管她一切的男人已经同意了,且喜不自胜,就像天上的星星都掉在了他的掌心,她猜即便是当年她的母亲特丽莎答应他的求婚时他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帮得了她了。 难道,让她自杀来逃避一切吗? 但自杀是绝不可能的,即便这个危险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她仍旧止不住地向上帝忏悔。 她想,她大约只能选择逃走了。 ----------------------- 这是一个世界和平没有战争没有革命等等等等的十九世纪中后期,架得很空很空千万不要认真( 我在外面能做点什么工作吗? 对于逃跑,像莉莉这样的姑娘自然根本毫无经验,她觉得自己需要帮手,她的朋友们是绝对帮不了她的,她们跟她凑在一起从来只会聊八卦聊男人,或者衣服布料之类,她说逃跑,她们只会笑成一团。 她想,最好是一个信得过的,更熟悉外界的人。 回到房间后,她考虑再三,选择摇响了铃,叫来了服侍她的女仆茱蒂丝。 茱蒂丝来得很快,她打开门问:“莉莉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莉莉一见到她便道:“茱蒂丝,我想我需要你帮助我逃跑,我不能在这个家继续待下去了。” 即便茱蒂丝已贴身照顾她好几年,知道这位小姐的脑子里一向充满了奇思妙想,此刻也还是被吓得有些说不出话。 她快步走到了莉莉身边,头疼道:“莉莉小姐,这样的念头你最好起都别起,太疯狂了。” 莉莉道:“他们逼着我嫁给拉文汉姆公爵,我不跑还能怎么办?我绝不会跟他结婚,那太可怕了,我宁愿他是要杀我,也千万不要来娶我。” 茱蒂丝闻言,望向她的目光略带责备:“莉莉小姐,一位淑女不应该这样说话,而且那样高贵的绅士,每个女人都想嫁给他,你只是不想离开家而已,这很正常,以后你就会想通的。” 莉莉摇了摇头:“可我就是不想,谁想要嫁给他就让谁去嫁吧,总之,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我,茱蒂丝,亲爱的,请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在外面能做点什么工作吗?我没有多少钱,我需要养活自己。”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天底下哪里有出身高贵的淑女出去工作赚钱的,她是想活活气死她的父亲吗? 茱蒂丝不禁想起了莉莉的几个法国朋友,天呐,也许都是被她们给带出来的,毕竟法国人总是那么的离经叛道,不过脑子地大放厥词。 “一位你这样的小姐,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出去工作?而且,谁给你提供品格推荐信呢?没有这一纸文书,你在外面是寸步难行的。”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问题,莉莉果然开始发愁了,这对茱蒂丝来说是个好兆头。 然而很快,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想到了,你说我自己来写这个推荐信怎么样?我知道该怎么写,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算造假,信纸是真的,写信人的身份也是真的,我想只要我走得足够远,表现良好,不出疏漏,他们应该是不会费工夫去查证的,不过我得仔细想一想我该改个什么新名字好。” 茱蒂丝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不要这么天真,谁知她居然这么不听劝告,甚至还有了这样大胆荒谬的想法,伪造文书。 她终于慌了起来:“噢,莉莉小姐,你冷静点,你是无法出去工作的,你一辈子都没吃过苦,何必呢?凭你受过的教育,你也许可以胜任家庭教师,这是个还算体面的职业,但做家庭教师十分辛苦不说,你服务的都是年轻的孩子,不出意外,她们有着一个正当壮年的父亲,也许还有几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兄弟,被雇主追求可是足够让一位家庭教师身败名裂的。” 这辈子都没有在小姐面前这样说过话,茱蒂丝一边说一边紧张,忍不住停了下来,先喘口气。 不过说服小姐这事实在迫在眉睫,她很快便休息好了,又继续开口:“就算你很好运,他们为人正派,也不能保证夫人们会不会产生误解,甚至嫉妒,莉莉小姐,会有太多的可能性了,你根本就避不开。” 莉莉自然是个能听劝的,更何况茱蒂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莉莉想了想,又道:“那也许,做一位年长的独身老夫人的女伴会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茱蒂丝道:“不,那样更不行,你根本做不到的,你自己都需要照顾,怎么能忍受天天照顾一位老太太。” 莉莉却已是打定了主意。 “你忘记了吗?我很擅长照顾别人,这份工作再适合我不过了,我也喜欢与老太太相处。而且你还记得詹姆斯-布朗爵士吗?当他为了法国女人负债累累并在一场打猎事故里不幸去世后,布朗小姐就在给克罗尔伯爵老夫人做女伴。” “布朗小姐是生活艰难不得已为之,如果她有你千分之一的运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去工作的。” “我只是想说克罗尔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刁钻最可怕的老太太没有之一,克罗尔勋爵都四十岁了,还是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要发抖,可她却对布朗小姐言听计从。布朗小姐能做到我也可以,我是一定要离开的,立刻就离开,不然过两天我跟拉文汉姆公爵的订婚启事都要登报公开了,我绝不要被嫁给不想嫁的人,放心吧,等是时候了我就会回来。” 茱蒂丝仍然觉得不行,她哀求道:“莉莉小姐,你若是实在不想嫁给拉文汉姆公爵,你就自己选一个吧,你与他一起去求你父亲,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女儿,那也许可行,比如说达弗林勋爵,他是多么爱你啊,他长得也非常英俊呢。” 莉莉摇摇头:“那不可能会有用的,我很清楚,这世间任何一切都不可能使爸爸向拉文汉姆公爵悔婚,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达弗林勋爵,以及其他任何人,我可不想为了不嫁给公爵就随便与他们中任意一个结婚,那不是我的初衷。” 面对莉莉的决心,茱蒂丝死死咬着唇,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莉莉觉察出她的念头,拉住了她的手:“你是我在这个家里最信任的人了,请你告诉我,你是不会背叛我的,你会帮助我,是么?” 面对莉莉目光中的期待,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茱蒂丝犹豫了一瞬,最终仍是叹了口气:“我当然不可能背叛你,莉莉小姐,为了你,怎样都可以,但我必须陪同你,就算你要逃跑,也得带我一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而且我也可以保护你,你永远也无法知道一位单身的小姐出门在外可以遇见多少危险。” 茱蒂丝的忠心令头脑发热的莉莉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照顾了她数年的女仆。她也许失去了深爱的母亲,但母亲为她挑选的女仆却也同样怀着这样的一份母性在爱着她。 在茱蒂丝的指点与帮助下,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她们趁着索菲亚外出,一起悄悄地跑了出去,来到了一家在伦敦颇有名气的家政中心。 在路上时茱蒂丝仍然不太赞同这个主意,想方设法地希望能劝退她,她自然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对未来的一切,她什么也不怕,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而且她还有上帝,上帝自会赐予祂的子民。 当她自称布莱特小姐,并将那封自卖自夸的品格推荐信递上去时,她紧张得几乎都要窒息了,好在对方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端倪,仔细看过后便点了点头,将信件还给了她,开始询问她相关的事宜。 莉莉必须得庆幸,她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任何人看到都会忍不住放下戒备,所以就算她毫不脸红地说自己已年满二十五岁,只是外表显得要更年轻一些,对方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没有表示太多的怀疑。 她的谈吐气度与她编造的履历显然还挺令人满意,对方在翻阅了他们的记录后,给她提供了一些选择,而莉莉选择了能让她最快上任的。 他们商量过后,莉莉第二天就可以出发了。喜提新工作的她一想到可以逃脱这一切,还即将迎来一场大探险,走出门后高兴得转了个圈。 她笑盈盈地快步走着,想要去与等待着她的茱蒂丝会和,然后她们就一起回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一辆自她身旁经过的马车里,一双眼睛已悄然注意到了快乐的她。 她是跟公爵这个头衔有仇吗? “小姐,你好。” 一个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男声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 还在思考给父亲留书信的话应该如何措辞的莉莉诧异地回过头,道:“嗯?有什么事吗?” 高级仆人模样的男人微笑道:“我家主人想请小姐赏光,与他见一面。” 莉莉愣了愣,有些不解其意。 她刚找到了工作,心里全是工作,胡乱猜测了一番,便迟疑道:“就在刚刚,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男人也顿时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小姐,我是说,我家主人,尊贵的皮亚琴察公爵,想邀小姐你共进晚餐。” 莉莉终于反应了过来,暗道自己真是被找到工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才一下子变这么笨。 她的声音顿时冷了许多:“我拒绝,先生,我要回家了。” 说完,她就想走。 但男人却上前拦住了她,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讶异,毕竟在过去,公爵的头衔一向无往不利,女孩们听了就没有不欢天喜地的。 他只能持续地利诱着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 “小姐,我想你还根本不知道你究竟是多么幸运,我的主人非常富有,而且相当迷人,对女人也一向温柔体贴,他会给你一大笔钱的,想想你精美的新裙子吧。” 他说得仿佛她就应该跪下来感谢上帝让她能够得到他家主人的垂青。 “我宁愿工作,我永远不会出卖自己。” “小姐,你可以自己开个价,只要不是太过于离谱,都会得到满足的,我的主人就是这样慷慨,所有人都喜爱他,你见到了他就会明白的。” 莉莉终于受不了了,她怎可承受这样的羞辱。 她露出了恼怒的神情:“我说,请给我走开,我对什么公爵没有兴趣,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公爵,我也并不稀罕他的钱,你要再这样继续纠缠,我就喊人了。” 她一把推开了男人就想跑。只要她往前跑,再拐个角,她就可以与茱蒂丝会合。然而她步子还没迈开,就被高大的男人死死捂住了嘴圈在了怀里。 很快,她就被他硬生生地带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这个女仆想偷偷跟男人私奔。” 她听见他对车夫说。 稀稀疏疏的行人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桩绑架案的发生。 直到被带进了一个房间,莉莉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嘴里一直塞着的手帕也被取了下来。 一可以说话了,她本想张口就骂,但她的教养却令她缺乏词汇量,连骂都骂不出来。 最后她只是扯着发干的嗓子对着面前的人委屈地大喊:“你们疯了吗?你们这是犯罪,我告诉你们,英国是个自由民主的国度,你们这样绑架我!我的父亲会去告你们让你们坐牢的!” 男人道:“抱歉,小姐,只是你实在不肯配合,我才出此下策。” 莉莉道:“我为什么要配合?我不是说了,我对你们的公爵没有兴趣,你是听不明白我说的话吗?” 对方显然听得明白:“小姐,也许你有一个感情很好的丈夫或者情人,但是我的主人不会令你吃亏的,事实上,他本该亲自邀请你,只是他当时有些赶时间,等你见到了他,你会改变你的想法的。” 赶时间都不忘指示下属绑架女人,这是何等可怕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改变她的想法。 莉莉险些哭出来,她怎么可以倒霉至此,她不愿意嫁给一位快六十岁又胖又丑的老公爵,也不代表她就希望遇见一位英俊(可能还年轻)但好色的异国公爵。 她是跟公爵这个头衔有仇吗? “我可以和他谈谈吗?就现在。” 她必须让这位公爵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跟他的仆人做了一桩非常愚蠢的事。 “小姐,他晚上会回来的。” 莉莉道:“我是不可能在一个男人的居所呆到晚上的!我的女仆或许还在等我,我必须马上回到她身边!你不可以这样毁坏一位淑女的名誉!” 见她直接开始大喊大叫胡言乱语起来,男人显然也觉得跟她说不通,他没有选择留下继续听她说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还不忘锁上门。 莉莉快步追上去毫无淑女形象地疯狂锤门:“我是准男爵查尔斯-夏普尔斯爵士的女儿,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 无人回应。 莉莉逐渐沉默了,她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像她这样的未婚小姐,出入社交场合都需要人陪同,在过去可从没有谁胆敢对她如此放肆。 她根本就想不出任何的应对方法。 她说他们是犯罪不过是虚张声势,她不可能真的去告他们,把一切闹大,除非她可以不在乎家族名声,让夏普尔斯这个姓氏被大家津津乐道一整年。 她在屋子里呆了很久,几乎是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令自己逃出去。 当她再一次试图撬窗时,门被打开了,而这次是为她准备好了热水。 莉莉感到自己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被叫上来服侍她的女仆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可以沐浴了。 莉莉吓了一跳,愤怒道:“我不,我说了我想要回家,你们不能这样在大街上绑人,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女仆望着女孩流泪的模样,目光中也不禁浮现起了几分怜惜,但作为仆人,首要一条就是得学会适当的装聋作哑,她这位临时的意大利雇主明天就要离开了,在那之前她可不想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莉莉见她不搭理自己,更生气了。 她避开女仆帮忙的手,道:“我说了我不洗,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回家!你们非要这样逼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我也许会做出些什么来也说不定。” 听她言语之中好似是在威胁,女仆的神色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实在不愿服从,女仆只好走了出去,唤了一声“隆戈先生”,便向那个男人复述了她刚刚的话。 男人只得亲自进去跟她说:“你既然不愿意让女仆来帮你,那就让我来帮你吧,你要是抵抗得厉害,我还可以再去叫两个侍从进来。” “我绝不,我说了,我是……” 莉莉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真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她吓得不行,只能赶忙不甘不愿地制止他道:“不要,你别过来,我洗。” 她脱下了层层迭迭的衣服,将自己放进了温暖的热水里,因为过于愤怒、过于委屈,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女仆悄悄地抱走了她的衣物。 莉莉直到洗完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没了,而他们唯一给她提供的就是一件轻薄的丝绸长袍。 如若不是不穿这个就没有东西遮掩身体了,她大约是死也不想穿的。 然后,她的晚餐便端了上来。 莉莉冷冷地抬头看向高大的男人:“嗯?不是说要与我共进晚餐吗?你的主人呢?” 他对她的态度倒是忽然和善不少:“不用着急,小姐,他很快就来了,我想你已经很饿了,可以先用。” 莉莉嗤笑一声,她当然知道什么共进晚餐不过是让她出卖身体的好听版本,她只是想要知道这位公爵究竟什么时候来罢了。 虽然莉莉恨透了这个派仆人在大街上绑人的浪荡子,但在根本无法跟他仆人沟通的情况下,她只能指望他,她会使他相信她的身份的,再怎么样,一位贵族绅士,总该讲究些礼仪,不会随便玷污一个无辜女孩圣洁的名誉,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只有这微弱的一线希望了。 如若实在不行,她绝望地想,她只能誓死捍卫她的贞洁。 * 在她焦灼的等待中,他们送上来的一堆食物渐渐凉透,她始终什么也没吃,哪怕它们香气扑鼻,非常诱人,她的肚子现在也确实很饿。 她实在太厌恶这个地方了,它使一切都变得无比恶心,令人作呕。 她只让自己勉强喝了杯水,味道略微有些奇怪,但她先是被手帕堵了嘴,之后又一直在大喊大叫,喉咙干得发痛,也顾不得这些了。 将水杯放下后,她就撑着脑袋,继续干坐着,一边等人过来,一边斟酌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去说服对方。 但十分奇怪的是,她明明才喝过了水不久,她的嗓子却很快就又开始发干了,甚至是连空气都仿佛忽然变得燥热了许多。 她有些受不了,下意识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试图缓解这份难受。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进体内,让她浑身舒畅了一瞬,但也就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那并没有成功舒缓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就像是将一颗火种扔进了她身体里,然后它正一点一点向外燃烧。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过去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特别的感受,一种莫名的渴望,浮在她的皮肤上,徘徊在她的身体里。 她想,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难道说,是那些无耻的意大利人在这水里给她下了什么奇怪的毒药吗? 她猛地将面前的东西都甩到地上,想要冲过去拍门,询问,但她的头越来越难受,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她根本无法走路。 她只能让自己躺倒在床上,身上的皮肤逐渐烫得吓人,连衣服穿在身上都令它发痒发痛,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衣服扯下来的欲望,好在她仅剩的理智一直在告诉她绝不能这么做。 她紧紧抱着手臂,在酒红色的被单上,整个人逐渐蜷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在找寻一个子宫。一双眼睛失神地看向前方,伴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她的嘴唇也不停开合着,几近无声地向全能慈爱的上帝一次又一次地祈祷,希望祂能拯救她,结束她的痛苦。 而这时,姗姗来迟的皮亚琴察公爵也终于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 一些上帝显灵和一些命中注定就是要做公爵夫人,这个公爵年纪大长得丑不怎么想要是吧,那就换一个地位相对没那么高也相对没那么有钱还需要她出国但确实年轻英俊的公爵吧( 你的仆人在水里面放了什么? 弗朗切斯科一进门便看到他之前在街上偶然瞥见的漂亮小东西,此时正满脸通红地蜷在床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在看着他,神情却很迷蒙。 而莉莉也确实在看他,只是因为头昏脑涨,一时还有些看不清楚,只能辨认是名不低于六英尺高的年轻男子,当他越走越近,她望着他优越的轮廓,双眼渐渐聚焦,心中不由想,他貌似还很英俊呢…… 想到这里,她的神志也忽然清醒了些,她用微弱的声音问他:“你是皮亚琴察公爵?你的仆人在水里面放了什么?” 闻言,弗朗切斯科这才注意到她看上去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她的脸太红了,红得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她的额角也正冒着细汗,再配合她死死抱着手臂的动作,她好似正在忍耐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不像什么急病的症状,他见多识广,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她是被人下了催情药。 这自然不可能会是他的授意,他只是一句话吩咐下去,让他的仆人去请她过来见他,像这种身份低微的姑娘,他从来都不用去考虑太多,她们向来最听话也最好打发。 所以,是这个丫头竟然破天荒地拒绝了一位公爵的垂青?而且,大约是强硬的,不留余地的拒绝。 隆戈对他的指令一向认真得过头,这可敬可恨的大个子不希望他会得不到他想要的,又实在怕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会做出什么惹怒了他,最后就想出了一个这样的主意。 弗朗切斯科叹了口气,显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馊主意,这样会显得他好像很失败,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他也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需要用到这种低劣手段得到一个人。 不过是个年轻小姑娘,就让她对他亮亮爪子又何妨,征服起来还更有意思不是么? 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该去找个医生过来?医生总会有办法的,他不想去强迫别人,让自己像个罪犯。 但当她痛苦地挣扎着,松垮的领口现出一大片莹白如雪的肌肤,被酒红色的床单一衬,美得惊人,他静静看着,又觉得,不如他还是事后向她真诚地道个歉吧,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补偿她的。 他坐到床边,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她秾艳却不失天真的脸,懵懂的女孩感受着他的触碰,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感到他的需求在血管中暴动。 她真可爱。 莉莉望着他的脸,即便知道他是罪魁祸首,此时也不得不向他求助:“我觉得很难受,我好像发烧了,公爵大人,求你帮我找个医生好吗?” 弗朗切斯科几乎想笑,可真是个傻姑娘。 他柔声道:“亲爱的,我想医生是帮不了你什么的。” “那你的仆人究竟给我下了什么毒?我还要承受这种痛苦多久?你和你的仆人都太坏了,绑架我,还要这么对我……” 莉莉的声音甚至有些委屈。 弗朗切斯科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我无法反驳你关于我仆人的评价,但我从没让他做这种事,我只是想要一个与你单独见面的机会而已,毕竟你是如此美丽,之后他会为自己做下的错事得到惩罚的。” “至于你的问题,很遗憾,美人,这样的痛苦你也许还得承受很久。”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怜悯。 说完,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似有些为难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但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的话,我想,我有个办法可以缓解它,甚至结束它。” 莉莉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明白连医生都不能解决的问题,他为什么却可以帮忙。 “你可以怎么帮我?” 他在她略微的挣扎中,将浑身发软的她搂了起来,圈在怀里。 过去从未如此靠近过一位男士的莉莉有些害怕,但身体的本能却让她想要亲近他,即便只是这样被他的气息环绕,也比之前要好受些。 她的头无力地抵住他的下巴,口中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地扑在他脖颈处的皮肤上,仿佛将那药的药效都一并传递给了他。 然后,他的手便探到了她的腰间,为她扯开了衣带,这样忽然又大胆的动作,惊得她立即就抓住了他的手,向他猛烈地摇起头来。 “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能碰我!” 弗朗切斯科却好似被她误解了一般,道:“你被下了催情药,这是唯一的方法。” 莉莉听不明白,却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禁为自己的处境落下泪来。 “可是,我们,这是不对的。” 他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可你很难受不是么?你身体里仿佛有火在烧,你难道就不想熄灭它吗?亲爱的,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他口中的热气透过莉莉的耳朵,直直地烫进了她的心里,她确实忍受不下去了,她被她体内的火焰所掌控,而它正在叫嚣着,让她去与他肌肤相贴。 相信我,我只是想帮助你。 在莉莉的沉默中,弗朗切斯科将手伸入她敞开的衣袍里,那肌肤的触感就如他所想的一般细腻柔滑,仿佛只需轻轻一触就能留下印记。 他嘴上说着熄灭,可此时此刻,他所过之处,却带给她更为炽热而火辣的感受。 莉莉的身躯微微地震颤着,而他滚烫的掌心也一路往上,在她胸前温柔地揉弄,粗糙的指腹在乳尖上不经意地摩擦过去,那战栗感几乎贯穿了她全身。 莉莉轻轻地呻吟出声,但很快,她便开始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这个卑劣无耻的,满嘴谎言的男人在猥亵着她,她却觉得愉悦,她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下流的女人。 她甚至不知道此刻她的身与她的心究竟哪个更痛苦。 双重的折磨令她喃喃开口:“不如,你杀了我好了。” 弗朗切斯科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上帝的第六条诫命说过,不可杀人。” 听他竟然说起了十诫,莉莉本能地回应:“第七条也说,不可奸淫。” 他被她认真的模样逗得低声一笑,问道:“难道说,你已经结婚了?”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知道答案,在她手上并没有结婚戒指,而且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那么天真,没有哪个结了婚的女人能保持住这个模样,除非有个男人活生生站在她身边,宣称自己是她的丈夫,否则谁也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有夫之妇。 而她也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耿直地作出了回答,她摇了摇头。 然后还未等她继续说明她已经订婚了,弗朗切斯科的吻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这是错误的,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点,却还是无法不在他的试探中,张开了双唇放他进入,任他在她的口中掠夺。 她在他的温度中迷失了自我,欲望使她整个身体都在刺痛。 “相信我,我只是想帮助你,与你一起体会爱。” 他如此轻声说着,手也已经危险地去往了她两腿之间过去从没有男人造访过的处女地,这彻底地吓坏了她,她轻声叫起来,下意识地夹紧双腿试图去阻止他的动作。 他安抚一般地亲了亲她:“乖,放轻松一点。” 莉莉仍是难堪不已,她的身体贪恋着他的触碰,理智却令她挣扎着仍然想要逃离,可她没有一丝力气,人也被他搂在怀里,她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他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就将她给重新控制住了。 在他的动作里,莉莉神色凄楚地摇着头,用细弱可怜的声音持续地垂死挣扎:“不可以,这样是不对的,我们甚至都还是陌生人,你杀了我吧,我求你。” “宝贝,没有什么是不对的,而且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认识彼此,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头衔了,那么,弗朗切斯科,这是我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呢?” 都跟一个男人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贞洁可言了,她怎么可能跟他说自己的名字。她只是近乎呆滞地望着他,眼泪落下时,心中所有坚持也在那火焰中慢慢地焚烧殆尽。 弗朗切斯科感受着她的目光,一颗心愈发柔软起来,当她就这样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他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她尤其的可爱。 他低下头,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 在他亲吻的间隙里,他对她说:“别害怕,我将解救你,带你一起在快乐的王国漫游。” 他几乎立即就向她证明了他的话。 莉莉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身下轻抚一般地逗弄、画圆,一阵阵酥麻的快感也自她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她发出一声微弱的泣音,再次本能地产生抵抗,而这次她选择了去抓他的手,但显然,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她与其说是在推拒,倒更像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于是他便任由她这样握着。 这甜蜜的折磨也仍在继续。 持续不断的刺激所带来的浪潮一波波地涌上来,将她越卷越高,在燥热的逐渐溶解中,她不自觉地把他的手攥得更紧,呼吸也随着他愈发激烈的动作,变得破碎不堪。 当她终于被他引领着去往最顶端,她感到眼前一阵发白,双腿也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起来,然后迅速地扩散到了全身。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忘却了自已,忘却了周遭的一切,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无光。 一位纯洁天真的处女过去自然是从未体会过这些,但在快乐过后,明明身体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舒缓,莉莉却只觉得悲伤,无限的悲伤…… 这一切都太过头了。 弗朗切斯科望着她涣散的眼,柔声道:“你看,我没有欺骗你不是么?我不是在伤害你,谁会舍得去伤害你呢?这确实能够缓和你的痛苦。” 她愣了愣,却仍是选择一把推开了他,躲到一边疯狂地捞起了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她哭得一抽一抽:“太过分了。” “嗯?” “为什么会有人像你们这样坏。” 她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气,弗朗切斯科想,可她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说出来的话更是毫无攻击力,除了坏之外,她就不会其他的词了么? 哭泣使得她漂亮的嘴唇更红了。那是一种淑女们再怎么努力地抿唇、妓女们擦上再多的胭脂都根本无法比拟的天然之美。这使人很难控制得住去抱住她亲吻她的欲望。 他再次靠近她,在她的耳边温声软语:“我向你道歉,我发誓,这一切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一定会补偿你的,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莉莉与他四目相对,很快就绝望地察觉到她身体里的渴望又重新燃烧了起来,而到了现在,这痛苦甚至比之前还要来得难以忍受,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她需要什么。 同样的,她也知道她势必要向他付出什么。 它逼迫着她向他开口:“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帮我。” --------------------- 不可奸淫。 其实就是你不可犯通奸罪。 莉莉会读的KJV本圣经写作Thou shalt not mit adultery. 顺便吐槽一下,这个不可通奸,只是禁止男人跟已婚或已订婚女性发生关系,这个男人自己订没订婚,结没结婚,没人在意的,保障夫权罢了。 至于玷污没许人的处女,被人看见了就要娶她,没人看见没人作证,那就是让这女孩做淫妇了。 就像《撒母耳记下》暗嫩强暴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玛,然后又把人赶走,他玛求他不要这么做,说他赶她出去比强暴她的罪更重。 我的天,你怎么可能…… 弗朗切斯科自然会如她所愿。 他解开了他的衣物,莉莉却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任由他贴近了她,用大腿使她白嫩的双腿尽可能地向他打开,一边温柔地、细密地亲吻着她的唇,一边挺身将自己推送了进去。 随着他的深入,莉莉顿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自身下传来,她无法自控地叫出了声,眼泪也再度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但很快,她就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十分倔强地将那痛呼声尽数吞了回去。 弗朗切斯科直到这时才终于发现端倪,可他急着接收他的礼物,势头太猛,没能刹住,一切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的天,你怎么可能……” 弗朗切斯科头疼不已,他早已看出了她大约是没有多少经验,却万万没想过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居然还是一个处女,一个纯洁得可以触碰独角兽的处女。 少女一般天真美丽的面孔不能代表一切,她显然已经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成熟女性了。 他还以为无论在哪个地方,漂亮的穷姑娘都是最危险的,就算她不是十四五岁就开始与同龄的男孩谈恋爱,探索欲望,然后要么嫁人要么做妓女,也多的是不怀好意的人用谎言和其他不正当手段诱骗、绑架她们到肮脏的房子里。 难道说,这个国家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性无能么? 不然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对这样的美丽视若无睹,让她沦为一个老处女。 莉莉并没有对弗朗切斯科的话做出任何回答,她甚至可能根本就无心去听什么,她失神地看着天花板,眼中除了痛苦绝望一无所有。 他见她疼得浑身发抖,美丽的脸庞上湿乎乎的满是泪水,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被她咬得发白,心里没来由的就有些不忍心这么漂亮的嘴唇受此磨难。 他一边安抚:“女人第一次总是有点疼,但我保证,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边又凑了上去,将那可怜的嘴唇吻开,与她唇齿相依。 莉莉近乎麻木地被他深深吻着,身体传来的疼痛感反复地提醒着她,她已被他烙上了耻辱的印记,不再纯洁无瑕。 她不过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要嫁给一个老人,就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吗?这对她来说实在过于残酷了。 弗朗切斯科并不知道她此时都在想些什么,他就仿佛是真的在心疼她一般,将炙热的吻细密地落在她的身上,怀着无限柔情去抚慰着她。 对于这么个局面,他其实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毕竟他这么多年来的经验里就不存在哪怕一个处女。 当然了,这绝不会是因为他品德高尚,他只是从不会去招惹任何有权利向他要求婚约的对象,同时也不希望在如此快乐的事情上还要面对女人的眼泪与疼痛,那样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尤其他的兴趣还一向来得快去得更快,睡一个稚嫩的处女对他来说属于是让他忍耐,让他劳心劳力,然后转头就将成果便宜下一个,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 但现在,面对一个泪流满面疼痛不已的处女,他心中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只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慢慢地膨胀。 莉莉在他的温柔攻势下从剧烈的疼痛中渐渐缓过了神来。 她望着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狂跳,他在她体内的感觉如此清晰,但他也就只是在她体内,他们现在与其说是在做爱,倒更似只是在负距离地拥抱。 这一切反而更刺激了她的情欲。 她的心希望他再也不要做任何事,她的身体却需要他行动起来,让她继续这样疼下去也好,至少去解放掉这不断累积的痛苦,但他却偏偏还在控制自己,给承受痛楚的她充足的时间适应,即便他的呼吸是那么急促、那么喑哑。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忘记了他是个罪犯,正在摧毁她的一生。 她咬了咬唇,胸口起伏着,长长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蹭了蹭他的腿,用轻如蚊呐的声音对他道:“继续下去。”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他好似准备离开她,青涩懵懂的她顿时有些不解,虚弱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不禁用了点力,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开口挽留他,但刚刚的那一句已是她的极限,她是再也说不出更令人羞耻的话了。 她是如此的纯情可爱,弗朗切斯科自然不可能是想要离去,而现在这样的情形也绝不允许他离去,此刻他不过是退出少许,便在她略微慌乱的神情中,温柔,却也毫不留情地撞了回去,尽根没入。 主啊,她倒吸一口气,救救她吧…… 她仰头望向他的眼睛,颤抖着声音去唤他:“公爵大人……” 而弗朗切斯科只是再度封住了她的唇,用一个吻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将她的声音通通都咽了下去。 他掐着她的腰,一次一次地顶入深处,强烈的快意,几乎使他迷乱。 她是如此美好,无与伦比的美好,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这么美好过。 他听着她一声声的喘息,每一次的小小变调都令他的心感到一阵兴奋而满足。 他从第一眼看到她笑盈盈地走在路上时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刻,她那一笑带给他的反应,强烈得他几乎难以承受,而到了现在,他更是发觉,他绝不要与她一夜缠绵之后便给她一笔钱与她互道再见,让她轻易地走出他的生命,他想要拥有她更久一些。 他在她的耳边声音轻柔道:“别再那么叫我,太生疏了,我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亲爱的,就叫我奇科,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仍是闭上了眼,将她灼热的侧脸顺从地贴上了他的,向他屈服,颤抖着念出了这个对她来说恍如梦魇的名字。 “奇科……” 撒旦将索多玛的苹果捧到了她的眼前,而她接了过来,让它在她的口中化为尘灰。 太深了,也太烫了,她仍然感到疼痛,但在这阵阵的痛楚之中,又混合着蚀骨的欢愉,几乎将她淹没。 昏昏沉沉间,她被这热浪冲散了所有思绪,在他连续有力的撞击里,她似哽咽一般地出声,扭动身体,却不知究竟是逃避还是迎合。 高潮将近的时刻,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挣扎着纠缠上去,紧紧抓着他的背,指甲不自觉地深深陷进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的红色印记,倒都是痛并快乐着…… --------------------- 索多玛的苹果,一经采摘就会化为尘灰,是一种看起来美好令人向往但其实毫无价值的东西,在这里就让我乱用一下_(:D)∠)_ 爱尔兰的报丧女妖见了估计都要自愧不如。 翌日,隆戈一大清早的就跑去了他之前关押莉莉的房间,她已经与公爵共度了一夜,现在可以给她钱,打发她离开了。 弗朗切斯科早已经醒了,但疲倦的莉莉却仍蜷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于是他也就坐在床边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美好的睡颜,直到听到了敲门声才转过头去,让人进来。 隆戈虽然为防他在,选择了敲门,但真的看到了他,仍是不免惊讶,这可并不常见。 他愣了一会儿才说明来意:“主人,我只是来将她带走。” 弗朗切斯科却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道:“她有拒绝的权利,你实在不该自作主张地给她下药,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来解决么?你简直让我变成了一个罪犯,以后可都不要这么做了。” 他话虽如此说,神色之中却看不出来多么生气,看来还是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隆戈霎时松了口气,赶忙说是。 然后,隆戈望着床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东西,忍不住又道:“主人,是否需要我叫醒她带她离开?” 弗朗切斯科道:“不用了,她累了,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她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很可爱,我想她不会睡上太久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问问她。” 隆戈心想,你那是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那可和乖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不知道弗朗切斯科的魅力是否依旧无往不利,此时唯恐清醒的莉莉在与弗朗切斯科单独相处时又会张牙舞爪起来,有些为难道:“主人,事实上,她脾气很大,十分粗野,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只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他甚至还想抱怨,她嚎起来时的那个样子,连爱尔兰的报丧女妖见了估计都要自愧不如,但弗朗切斯科看起来好像还挺喜欢她的,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闭嘴。 弗朗切斯科诧异地扬扬眉:“是么?我觉得她不过就是个文静害羞的小姑娘罢了,挺好说话的,会大喊大叫也是因为你对她太无礼了,说实话,你这样的大个子,不论是谁都会被吓坏的,你应该友善一点,跟她好好说话。对了,你知道她的什么事情吗?比如说她叫什么名字,她都不肯告诉我。” 他这么说着,语气竟还颇为委屈。 隆戈闻言,拿出了之前从莉莉的手提包里翻出来的品格推荐信:“我在她的手提包里找到了这个。” 弗朗切斯科打开推荐信看了看,布莱特小姐,一个女伴,曾为准男爵查尔斯-夏普尔斯爵士的母亲夏普尔斯夫人工作了六年,直到这位老太太去世。 她看上去可完全不像照顾一个老太太照顾了整整六年的样子,而且她今年才多大?就她那张天真的漂亮面孔,再怎么是长得年轻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岁太多吧? 他捏着那信,好似思索了起来,隆戈也不敢去打扰他的思绪,只能偷偷看着莉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果然,弗朗切斯科开口问:“你说,我带着她一起离开好不好?让她多陪我一阵子,她会喜欢意大利的。” 他这样说着,心里也开始期待了起来,他将与他的英国小美人一起在法国与意大利度过一段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隆戈一惊,赶忙道:“这样或许不大好,她跟我说她刚刚找到了工作。” 闻言,弗朗切斯科也不禁笑了:“新的女伴工作么?我可不觉得她会喜欢天天陪着一个老太太,忍受她的糟糕脾气,然后拿一丁点勉强糊口的薪水,她是不会因此拒绝我的,那样太愚蠢了。” 隆戈素来清楚自家主人的自信,弗朗切斯科也确实有这自信的资本,他是意大利上流社会最声名狼藉也是最英俊潇洒的男人,几乎所有女人都在追逐他,想投入他的怀抱,只是,如果他面对的女人是这一个的话,那这一切可还真说不定。 她看起来相当的顽固,就算当真为他倾倒也八成是不会同意的,他唯一能让她跟他一起走的方式,大概是把人捆起来,强行绑架出境…… 隆戈不愿去看到莉莉醒来之后打击弗朗切斯科自信的画面,想了想又道:“可是,像她这样卑微的身份,又怎么配留在主人你的身边呢?” 弗朗切斯科晃了晃手中的推荐信,不满地看了隆戈一眼:“哪里卑微?她不是妓女,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无知村妇,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淑女,她前雇主的孙女夏普尔斯小姐对她也有着相当高的评价,隆戈,你实在不应该这么说她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隆戈就算再怎么想装傻也是装不下去了,他明白,弗朗切斯科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带走这个仍在无知无觉睡觉的女孩。 隆戈想,他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还以为我们昨晚过得很开心呢。 莉莉这一觉睡了很久,弗朗切斯科也耐心地等着她,事实上他还觉得挺新奇的,他从未见过这么能睡的人。 直到日上三竿,他的小睡美人才终于不甘不愿地醒过来。 她捂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茱蒂丝,你怎么让我睡到了现在?” 她准备起床,结果才刚动了动,就“嘶”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她一边揉着自己酸得发痛的腰,一边让自己在床上坐起来,神色中好似有些不解。 罪魁祸首见了,不由得轻声一笑。 他向着她走过去,而她听见了他的笑声,顿了顿,也迅速看向了他。 而这一次,她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至少他的仆人有一点没有说错,这个带给了她一场噩梦的男人,确实在外表上相当的迷人。 他穿着得体,透着几分只有教养良好的绅士才能够拥有的漫不经心,而那衣着之上的面容,则更是令人目眩。她想,神话传说中那个令爱与美之神都为之倾心不已的阿多尼斯若是当真存在,大约就是这个模样吧。 “早知道你能睡这么久,我就该一早叫醒你了。”弗朗切斯科在她的怔愣中笑着说道。 他伸出手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人也坐到了她的旁边,他几乎想吻她,也几乎已经吻到了她,如果她没有直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的话。 贵为皮亚琴察公爵,他上次挨打,还得追溯到这个头衔仍然属于他父亲的时候。 他的怒火本能地沸腾了起来,可他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再一想他们度过的美妙时光,他又实在不想对她生气,况且她打这一下也不疼。 显然,她是一个保守的女人,十分在意自己那毫无意义的贞操。他过去还一直以为只有需要联姻的上流社会才会格外的在意这些,但如今毕竟是他夺走了,他确实理亏,她非要生气,向他发泄她的不满,也算天经地义,他只能忍受一下。 所以他都说处女很麻烦了。 他这么想着,无奈地吐了口气,原谅了她打他一巴掌的事。 他甚至还准备放低姿态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她。 像是一些,如果打他一巴掌能让她觉得好过一些的话,她打就打吧。 结果他还没能开口,就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捂住了脸,哪怕并没有发出声音,一滴一滴的泪水仍是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好吧,在打了他之后,她又哭了。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道:“你哭什么啊?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莉莉躲开他的手,哭道:“我当然知道我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还有你那个粗鲁的野蛮的仆人,是你们使我成了罪人。” 弗朗切斯科还真是无从反驳。 “我还以为我们昨晚过得很开心呢,我们几乎做了一整晚,最后你困得不行了,都要枕着我的肩膀抱着我的腰再睡。” 见这个人竟然还胆敢提昨夜的事,莉莉又羞又气,索性开始放声大哭,将淑女的脸面礼仪全都扔到了一边。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结不了婚了,我找不到丈夫了,在这个世上没有哪位绅士会接受我的,我又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也不想撒谎,我只是想要一个我爱的人,我又不是不准备结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坏……” 因为哭泣,她的声音十分含糊,她的话又本来就不大好理解,身为外国人的弗朗切斯科听着听着实在是听不明白,也就索性懒得听了。 他只对第一句作出回答:“怎么会,而且你也根本不需要什么丈夫,你真的想嫁给一个男人,让他掌管你的一切,而你就天天为他操持家务时不时还要挨顿打吗?他会自己花天酒地,却对你无比吝啬,一个每天都要为了生活发愁的女人,再如何美丽,都会迅速衰败的,结婚对女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好,倒不如留在我的身边,让我照顾你。” 他说话的口气就仿佛他是善良的撒玛利亚人,正准备全凭好心地向她奉献时间金钱。 莉莉没想到他竟然还存了这样的念头,捂在脸上的手都不禁又蠢蠢欲动起来,但她现在理智恢复不少,已不想再做出这样对于一名淑女来说过于粗鲁叛逆的动作了。 她只是猛地放下了手,顶着满脸的泪痕自认为十分凶悍地瞪视着他:“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给别人做情妇!” 她哭得鼻尖红红的样子实在可人,弗朗切斯科看着,心都软了下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那你是什么人呢?我目前还只知道你姓布莱特,我想了解你更多,比如你的名字,你一定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莉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你们居然还看了我的推荐信?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随便翻别人东西?” 问完,莉莉也觉得自己说了废话,他们更过分的事做了,这算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 莉莉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她并不是所谓的布莱特小姐,她就是落款的莉莉-夏普尔斯,她已经够丢人了,于是她一句话也没说。 见她低下了头,半天都沉默不语,弗朗切斯科只当她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向他介绍自己,含笑道:“亲爱的,我在等你说话。” 莉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想与他继续在这纠缠,于是她冷冷道:“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我要回家。” 弗朗切斯科道:“你不该继续穿那种衣服,我已经让隆戈去买新的了。” “我就要我的衣服!”莉莉的声音因为过于生气逐渐加大。 一位女士永远也不能接受男士送的任何东西!尤其是衣服! “我要回家,立刻就回家,我就这样毫无理由地失踪了,我家人一定急得要疯了,天呐,他们知道这一切会更疯的……” 弗朗切斯科看着她的样子,也忽然就明白了隆戈之前话里的意思,她确实是脾气不小,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对待一位公爵可以这样无礼。 如果莉莉能看得出他的想法的话,她一定会展现出更大的脾气,去告诉他,任何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脾气都不可能会小。 “我可以派人帮你去跟他们说一声,美人,你家的地址是什么?”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就是完全不准备让她离开他的身边了。 莉莉皱着眉看他:“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回家,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没打算浪费心力恨你,毕竟我也没办法对你做什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弗朗切斯科眨眨眼睛,愣住了,他长到现在这个岁数,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话,他过去一直认为容易摆脱掉的女人才是最可爱的,可这也不代表他会希望成为被女人极力摆脱的那一个…… 虽然明白她大约说的都是些气话,现在他却也只能暂且放下身段,对她多多哄着。 “小姐,我想你还不清楚我都能带给你什么,你喜欢什么珠宝?钻石?红宝石?蓝宝石?还是珍珠?你有着非常美丽的脖颈线条,上面却空空如也,这是一种浪费。” 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抵抗这些漂亮昂贵的小东西的诱惑,但很快他就发现,莉莉并不属于这个范畴,她顶着张扑克脸,眼睛都不眨一下,显而易见,她不为所动。 她冷冷道:“你还是留着给别人吧,我不要你那些肮脏的东西。” 看来她是真的被气坏了。 “好吧,我知道,你可能还很生气,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不要因为生气就冲动地做决定,也许以后你会为你的固执后悔,你还有些时间慢慢思考,不用这么着急,我从来不介意等待,只要这等待是值得的。” 莉莉想也不想便回道:“你可以放心,我对我做下的决定从不后悔,我只想回家,然后我会去工作。” 她说得斩钉截铁,弗朗切斯科听着也是哭笑不得。 这丫头当真是油盐不进,她也算是令他难得的感受到了什么是挫败,她在床上时可比现在好说话多了。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去工作呢?而且她那又能算是什么工作,名义上不是仆人,实际上不就是个高级仆人,她能赚到几个钱?她连件体面的衣服都置办不起,估计还得眼巴巴地等女主人发善心施舍她不要的,就像她之前穿着的那件,可真够难看的,起码把她的美貌掩盖了一半。 他跟她说了这么半天,感觉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心想不如算了,就给她一笔钱放她离开吧,是天底下没有温柔可爱讨人喜欢的女孩了吗? 可想是这么想,他终究不太舍得。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再想想吧,你知道你是可以开任何条件的,至少也为你口中的家人考虑考虑,如果你希望的话,他们现在就可以拿到足够他们一生衣食无忧的钱。” “上帝啊。”莉莉叹息了起来,他怎么就是不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呢。 “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我的家人也不会要,我是一个淑女,不是妓女,我永远不会出卖自己。” 弗朗切斯科也很想说,圣母玛利亚啊,他跟她到底应该怎么去沟通。 “你当然不是……” 这小东西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冷硬,令人头疼,不过奇怪的是,也真的让人觉得很有乐趣,一种思考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将石头凿开的乐趣。 这种想法或许很不当,但弗朗切斯科此时也是真的开始觉得,他的仆人选择给她下药并不能算是一个馊主意,不然他将无法得到她。 他感到自己比之前更想带走她了。 他望着她仍气呼呼的脸,心想,他必须得带走她,带走她,将她困在异国他乡,然后,他将征服她…… 我是查尔斯爵士的女儿! 不管她愿不愿意,想要多带一个人离开对弗朗切斯科来说完全不是个问题,他做了决定,只需要吩咐一声,仆人自会知道该怎么安排好一切。 而莉莉最后也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了弗朗切斯科派隆戈为她采买的新衣服。毕竟她可以确定,弗朗切斯科是真的不可能还她衣服了,她非要倔强对她毫无益处,这让她感到无比恶心,仿佛自己真的已经做了他的情妇。 当之前卑微的、衣着朴素的女孩换上漂亮昂贵的衣裙,她展现出来的吸引力几乎使得弗朗切斯科遗憾,这个比早晨的太阳还要美丽迷人的姑娘目前只是处于自己暂时借住的房子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不然她将会夺走所有男士的目光,他们都会对他羡慕不已。 仆人再次为莉莉呈上了十分丰盛的食物,然而她白着脸坐在桌前,却还是一口都不想吃。 一方面她不信任他们所有人,天知道这次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药被加在了里面,另一方面,她已经饿到不会感知到饿的程度了,显然,再不吃的话,她相当可能会晕倒。 弗朗切斯科猜到了她心里都在顾虑什么,又好笑又怜惜的同时,也确实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想了想后,索性拿起了她面前的刀叉,自己先吃一口,再喂给她吃。 她身体这么虚,也难以反抗什么,一番动作下来,再不想吃的人也只能在他淡淡的笑意里,红着脸气鼓鼓地把刀叉抢回去。 她忍着反胃感,刚慢吞吞地吃到一半,弗朗切斯科就被叫离,不知跑哪里去了,他大约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对此,她也是松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实在不是很想看到他在跟前晃来晃去。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因为体力得到了补充,她转着转着,心思也活络起来,又开始思考起了自己该怎么逃出去这个严峻的问题。结果她思考了半天,还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那个她最害怕的高大男人就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直接把她带了出去。 她正在想是不是公爵终于想通了,决定要放她回家,结果刚一下楼,她连自己在哪都没看清就又被堵住了嘴反手塞进了一个箱子里。 她再一次被他们绑走了,他们怎么敢!而这次,她通过声音辨认出,他们马车的目的地是火车站,要是不出这个意外她今天自己也会在溜出家门后坐着出租马车来到这里。 她简直气得要发疯,某位公爵大人话说得可真是好听,满脸无辜地在那满嘴什么不是他吩咐的,他会惩罚对她这么做的人。 可她看着这家伙还好好的啊,一点受到惩罚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再绑她一次,动作还是相当暴力,她身上一定会青好几块地方。 事到如今,莉莉也是无法再对弗朗切斯科隐瞒身份下去了,丢人已是次之,她是真的不能就这么跟着弗朗切斯科走,她的身份她的教养都不允许她去做人情妇,那实在是有辱门楣。 到了多佛尔港后,被关在箱子里浑身都在发痛发麻的她也被他们带上了船。 大抵是隆戈还没有丧尽天良,到了船上后,就十分好心地把她放了出来透气。 她一被解开束缚可以说话了就揉着手脚气喘吁吁地对隆戈道:“你们真的不能带走我,布莱特是我母亲的娘家姓,我只是借用它找工作,我说过了,我姓夏普尔斯,我是查尔斯爵士的女儿,我想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在到处找我。” 说完,她看着对方的样子,也是怕这个该死的意大利佬会有哪怕一个字听不明白,跺了跺脚,又用意大利语复述了一遍。 她觉得她甚至会说意大利语就完全可以证明她的话了,毕竟对于一位淑女而言,她只需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就足够了。 可惜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总是看谁都像欠了他钱的男人并不信她。 毕竟谁会相信这种事呢,一位拥有体面身份的小姐,穿着如此陈旧朴素的衣服独身在街上走动,还化名找了份工作,随身携带的推荐信还是用她的本名写的,太胡扯了,哪怕写成小说都不会有人看…… 莉莉急得不行,唯恐启航了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眼看着隆戈大概又是懒得听她胡言乱语准备要走,赶忙继续道:“我做这些是有理由的,我的父亲希望我嫁给一位公爵,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拉文汉姆公爵,我实在不愿意,才化名去找工作想要逃走。” 一说出口,莉莉自己也觉得更离谱了,这种事情就算是编造出来都得需要多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啊。 她的神情变得委屈了起来:“真的,我没骗你,一位公爵或许是每一对有抱负的父母对女儿的期望,但对女儿来说可未必,拉文汉姆公爵都快六十岁了,没有哪位年轻小姐会想嫁给一个这样的老人的。” “你不肯信我也没有关系,但我希望你最好去告诉你的主人,我会想办法证明我的身份的,隆戈先生,我的父亲很受尊敬,你只需要说一句话,或许就能为你的主人规避一场大麻烦呢。” 意大利跟英国比起来还差得太远,弗朗切斯科贵为公爵,绑架了一个贫穷的压根没人在乎的女人或许还能设法打发,可若绑走的是一位体面的小姐,一位公爵的未婚妻,一旦被知道了,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十分残酷,却也是事实。 隆戈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走了出去,将门关好。 他当然不会相信莉莉的每一个字,他对她偏见太深,只觉得她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一位绅士的女儿,一个出身高贵的淑女,但他也确实不想让弗朗切斯科为了一个女人去冒哪怕再细微的风险,于是他最终还是去找到了正与船长谈笑风生的弗朗切斯科。 “她是在吓唬你呢,你怎么还真就被她给吓到了呢?拉文汉姆公爵?好吧,至少她没说出威尔士亲王来。” 这是弗朗切斯科做出的回应,带着轻笑,俨然一副被逗乐了的模样,听得隆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船都快要启航了,我们也没必要查证什么,她就是想逃跑罢了,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算是到了加莱,她也会跳下去游回海峡对面的。” 这很好,标准的情妇行径。 莉莉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了弗朗切斯科纡尊降贵来到她所处的地方,多年以来的习惯,令她在看到他时本能地向他屈膝行礼,但起身后她就没有这样的礼貌了。 她急切道:“公爵大人,我希望你的仆人已经将我的话转达给你了,请立即放我回去。” 可弗朗切斯科望着礼数周到的她,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你的脑子里总是有这么多的鬼主意么?” 听到弗朗切斯科这么说,莉莉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他压根不相信,他以为这是她的小计谋,天呐,她若是真的想骗人才不会编出这样的离谱故事呢。 莉莉道:“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我知道关于我家里的一切,大人,你可以随意地考我,你还可以考我其他,我一定知无不言,只要能让你相信我的身份。” 弗朗切斯科点头道:“嗯,我相信你在为夏普尔斯夫人工作时确实见多识广。” 莉莉知道船已启航,他们正在驶向加莱,如今看着弗朗切斯科这个云淡风轻静静看她演戏的模样,整个人也愈发急躁了起来。 “你可以给我纸笔,然后你就会发现我的笔迹跟推荐信上的一模一样。” 弗朗切斯科道:“那位小姐的笔迹看上去并不难模仿,我猜你还与她十分熟悉。” 莉莉觉得自己迟早会给他气死的。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我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你身边的人说你是公爵我就相信你是公爵,你干嘛就一定要来怀疑我的话呢?我骗你做什么?我看上去难道不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上流淑女吗?” 弗朗切斯科本无意发笑,但她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样子,看起来就跟淑女这个优雅端庄的代名词扯不上任何关系。 莉莉被他的笑气得不行:“你!你还笑?我要砸坏撕烂你的所有行李!让你后悔你招惹了我。” 说完,她还真准备去动他的东西。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他毫不在意,甚至是笑得更开心了。 “这很好,标准的情妇行径,然后你就要用甜言蜜语来阻止我的怒火,并在床上使尽浑身解数地取悦我,看我觉得那足不足以弥补你所带来的损失。” 这种恶心人的话比什么都有效,莉莉果然冷静了下来,停止了她这种没教养的行为。她必须得冷静,她不能继续这样情绪激动让他看笑话了。 她尽可能地心平气和道:“我不认为对于我说的话你真的就无知无觉,你其实能看得出来的不是么?我受过很好的教育,我的继母甚至还一直嫌我读太多书了,并让我隐藏这一点去绅士面前装傻,她说绅士们最害怕有学问的女人,我一张嘴就是文学会嫁不出去,我完全可以向你证明这些的,而且我还会骑马、射击,这些都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能够提供给我的。” 弗朗切斯科确实看得出来那些专门收留贫穷的规矩人家女儿,然后把她们训练成保姆看护老师的慈善学校很难培养得出她,可是这也依旧不能代表什么。 她没准是某个有钱人的私生女,她的父亲通过关系送她去了很好的寄宿学校。又或者,曾经的殷实人家因为各种缘故家道中落也是常有的事,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多少太太小姐就这么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工作养活自己,做一个家庭教师或大户人家老太太的女伴,是她们最好的选择。毕竟也只有这种工作还能让她们有块遮羞布,勉强维持着落魄淑女的脸面,不至于完全丧失了她们的阶级地位…… 可能性太多了,无论哪一个都比这个小撒谎精离谱的逃婚故事更令人信服。 莉莉光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不必再等他说什么了。男人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固执盲目得让人恼火。 莉莉咬着嘴唇想了又想,索性趁他不备,十分没有淑女风范地将裙摆提到了超过脚踝的高度,绕过他跑了出去。 “你!” 仍在等着她继续将故事编下去的弗朗切斯科被她这忽然的动作杀了个猝不及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出去。 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 作为一位经常骑马打球,还能穿着繁复的礼服裙跳一整个晚上舞的女士,莉莉确实充满活力,一跑起来竟是连男人都追不上她。 外面风刮得很大,吹得她人都仿佛飘了起来,她甩开了鞋,在甲板上发疯一般地狂奔,似乎是想要就这么飘回陆地,直到终于将自己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 这自然不可能是莉莉第一次坐船、第一次来到海洋之中,可每次在船上这么看着它,她都觉得它庞大得让人害怕,它想要吞噬掉如此渺小的她该是多么简单啊…… 她刚刚跑得实在太急,如今停下来了,缺氧的感觉令她止不住地大口喘息,胸腔猛烈的起伏使得肋骨都被紧身胸衣顶得疼痛不已,腿也在发着软,她没有晕过去都是奇迹,但她看着逐渐遥远的陆地,还是控制不住地踩着栏杆爬了上去。 “你干什么?下来!” 弗朗切斯科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十分焦急。 一条腿都已经翻过去了的莉莉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一路追上来的弗朗切斯科越来越近,直到与她已是仅剩五六英尺的距离,才连忙开口道:“不许过来,你过来我立刻跳。” 弗朗切斯科只得停下了脚步。 他皱着眉望着她,那个模样仿佛正头疼得不行。 “你不要胡闹了,那很危险,你难道以为大海是什么小池塘吗?” 就算是小池塘,也不能随便跳啊。 闻言,随着船身晃动摇摇欲坠的莉莉本能地又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的海水,心里也开始止不住地发怵,连攥着栏杆的手都更用力了。 她红了眼圈道:“可你不让我回去,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们都不信我,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姓夏普尔斯,我是查尔斯爵士的女儿,我前天晚上还在参加一位男爵夫人举办的音乐会,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了,我只能看看能不能游回去。” “别胡说,你清楚你是游不回去的,你这纯粹是在自杀,你准备下地狱吗?” 听到地狱一词,莉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她不是白痴,她当然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她还这么年轻,才刚满二十岁,她一点也不想死,一点也不想因为自杀下地狱,但此时此刻,她更不想的就是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而且,难道只要活下去她就还能上天堂吗?是她为了一己私欲,违抗了她的父亲、撒谎,才遇上了这些坏人,导致了现在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圣彼得不会向这么堕落的她敞开大门了。也许下地狱是她的宿命,不过就是早下晚下的差别。 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 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她想起这段经文,喃喃道:“我已罪孽满身。” 弗朗切斯科无奈地叹息:“怎么会,那不过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事实上你纯洁无瑕,不要去做那些腐朽道德的奴隶,你如此虔诚,难道还不知道上帝是公义的?祂为什么会因为我跟我仆人的过错去苛责你?” 莉莉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在那振振有词的他,竟然会向她承认他的错,他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如果我下来,你会让我回去吗?”她试探着问。 弗朗切斯科犹豫了一瞬,可最终,他还是向她实话实说:“不会。” 他不想骗她,也不忍骗她。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莉莉早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个问题她是必须要问的,可不知为何,当她真的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个词,她仍是感到一阵心酸。 她沉默地抓着栏杆,衣裙在风中飘扬着,她几乎真的就要让自己向后坠下去了。 弗朗切斯科继续道:“再想一想吧,小姐,想想你还多么年轻,你的青春美丽连你们的女王见到了都要嫉妒,你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何必让它这样白白断送,我从没说过会不送你回家,我可以发誓,向上帝发誓,我只是不希望就是现在,我希望你还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仅此而已。” “就当只是一场大冒险,好不好?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有一颗想要冒险的心,我的国度非常美好,我希望能亲自带着你去体会这一点,下来吧,当我求你,你这么坐在栏杆上真的很危险。” 他如此高贵,却也如此放下身段,然而莉莉却只是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听他说话没有。 船航行的速度很快,弗朗切斯科看着翻腾的海水,眉头紧蹙,心中也是实在担心她会一不小心掉下去,这可是大海,人类永远都得心怀敬畏的大海。 他等得心急如焚,再开口时语气也不自觉地严厉了几分,几乎像是命令:“你听见没有?我让你下来!” 莉莉被他从未展现过的脾气吓得浑身一颤,本能地就听从了命令将脚挪了回来,试探着向下移动,却因为过于的紧张与害怕,在踩到下一节栏杆时不慎脚底打滑,整个人也重重地向前倒了下去,好在快步冲上前的弗朗切斯科及时抱住了她,才没让她就这么摔在地上。 感受着怀里实实在在的躯体,弗朗切斯科将她抱得更紧一些,顿时松了口气。 他觉得他以后是真的不能随便乱说话了,他不过就是跟隆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说她可能会跳海游回去,结果她竟然还真给他闹起了这出,他真是魂都快要给她吓飞了。 莉莉死死地抱着他的背,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险些哭出来,显然也是被自己刚刚的脚滑给吓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她连忙抬起了头,使自己站稳了脚步后,便伸出手试图推开他,然而换来的却是他手臂的逐渐收紧,最后几乎是到了令她无法呼吸的程度。 他在她耳边轻声一笑,然后一开口却是有些咬牙切齿:“这是你的新主意吗?你吓唬了我的仆人还不够,也一定要再来吓唬吓唬我?” 莉莉有些委屈,想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吓唬谁,她只是想回到伦敦。结果她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他死死圈着她的手臂好似有些松动的趋势。 她如释重负,正欲顺势退出,却是冷不丁地被他按住了后颈。 他的吻来得猝不及防,她没能够及时反应,故而他也十分轻易地就撬开了她的齿关,长驱直入,在她的口腔内恣意侵略。 在遇见他以前,她从没有被任何人吻过,于是她也自然从没体验过这样的吻,这样又深又重,力量大得能让她疼痛的吻,甚至可以说,这几乎已不像是吻,更似是想要就这么吞噬掉她的血肉灵魂。 它就像火焰一般烧灼着她的全身,她颤抖了起来,想要逃避,但她的后颈被他死死地扣住,她实在难以挣扎,也只能任由他这样残酷地掠夺着自己的呼吸,在他的怀抱中逐渐瘫软无力。 此时,因他们两人闹出来的动静而慢慢凑上来的人里,其他人面对这种场面或许还有些不知所措,粗俗的船员们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甚至还对着两人吹起了哨。 他们也不知道公爵与这个好似是他情人的美人究竟在唱哪一出,但反正最后都送上了这么热烈的吻,使人大饱眼福,还是应该捧个场的。 -------------------- *出自和合本圣经雅各书1:15 天堂还是地狱,其实全由你的心来界定。 弗朗切斯科抓着莉莉的手腕将她一路拽回了原地,便用力关上了门。 “你别这样拉着我,很疼,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 几乎是才刚踉踉跄跄地进门,她就抱怨起来,想要甩开他钳在自己腕上的手,结果却是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直到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板上。 面对他这样的接近,她一阵反感,伸出空余的手便去推他,然后,她的这只手也被他顺势抓住,他将她双手交叉,一并扣在了她的头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样诡异的姿态令她很不自在,她继续试图挣开他的手,却根本动不了他分毫。他看上去明明也不是特别强壮的人,力气怎么能这么大? 她皱着眉质问:“你干什么?松开。” 弗朗切斯科以自身重量压制住她:“松开你,让你再跑一次,再闹一出跳海吓唬我么?我是不是该重新把你关起来才能让你变得安分一些?” 说完也不等莉莉回答,他便自顾自改了主意:“算了,那样我舍不得,你已经被闷了够久了,你根本吃不消的,还是就这样捆住你的双手好不好?” 他声音不大,却因为过近的距离,几乎是完全笼罩了她。 莉莉简直无法理解他的理直气壮:“我难道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吗?是你让你的仆人绑架了我,把我硬生生地逼到了这样的田地,结果你现在居然是在怪我在无理取闹吗?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 “你确实总是太在意一些小问题了,你就非要使自己痛苦,也许我是做错了事,我可以向你反复道歉,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论你心里再如何不愿意,你都是我的了,你怎么就不能接受现实呢?” “我不是你的。” 弗朗切斯科笑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你就是。” 莉莉抬眸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也永远都不会是,昨天你的仆人跟我说话时我就该头也不回地跑走。” “那样你就会失去你这一生中最珍贵的经历了。” “不,是最可怕的堕落,你们所有人都在试图将我拖下地狱。” 他在她颊上落下一个轻吻:“天堂还是地狱,其实全由你的心来界定。” 莉莉躲闪不了,只能冷笑:“我以为意大利人几乎都信仰罗马天主教,但你说话的口气却活像是个撒旦信徒,你是想告诉我‘心自有它的容身之地,在它自己的世界,能够把地狱变成天堂,把天堂变成地狱*’?” “你确实看了不少书。”弗朗切斯科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好,不要否认这个,我知道,你并不反感我对你做的事,只是你觉得我是个恶徒,而你是个好女孩,受限于你的那些教条,你觉得你必须全身心地反抗我。尝试着让自己下贱一点,给自己一个爱人与被爱的机会,你会发现你所向往的天堂其实就在人间。” 弗朗切斯科一边说着,空余的手也暧昧地顺着她的裙子,一路抚上她紧绷的腰身,紧身胸衣使得她格外的曲线玲珑。 他这样大胆的动作令她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所经之地底下的皮肤暖得发烫,他们实在靠得太近了,近到他的热度几乎都能穿透她的衣服,近到仿佛她所吸入的都是他呼出来的气息…… 像莉莉这样单纯的女孩永远也不可能了解,一个流连花丛的男人,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些什么。 她眨着眼睛,睫毛乱闪,却仍是要说:“我不明白你都在胡说些什么,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我只觉得痛苦、屈辱。” 他轻声笑起来:“嗯?真的么?” 弗朗切斯科的手持续向上,极近的距离令莉莉可以感觉得到他气息中哪怕再细微不过的变化,隐约的危机感使她又开始挣扎起来,即便这又是一次无用的尝试。 她慌乱不已,很想用最恶毒最难听的话去攻击他,但她在脑海里搜寻半天,最后只是很有攻击性地骂了句:“你这个可恶的小丑!松开!” 弗朗切斯科都被她逗乐了,他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呢,一位时刻不忘谈吐得体的英伦淑女,是真的是非常有趣。 他的笑意总能精准激怒她:“你知道吗?你这样把我留在身边会成为个天大的隐患,我或许会杀了你的,不对,我一定会的。” 虽然她长到这个的岁数貌似还连一只兔子都没有射杀过,再好的枪法都用来打靶子了。 “亲爱的,我可不认为一位准男爵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罪恶的话来。” 见他都这时候了还要这样调侃她,她瞪了他一眼,道:“你够了没有?你压根不相信我,好了,现在立刻放开我。” 与莉莉时刻不停的慌乱不同,弗朗切斯科总是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他的手掠过她领口的层层花边,他还记得她抚摸起来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如果可以,他也真想就在这个破地方直接拉下她的衣服,用他的嘴唇去一寸寸地膜拜她的美。他将点燃她的火焰,与她缠绕在一起,注视着她如何颤抖与绽放,他会让她亲口来告诉他,他带给她的究竟是噩梦还是最美妙的甜梦。 “你非要那么说,什么噩梦痛苦的,我也是没办法,我想,我只好身体力行地来帮你回忆回忆其他了。” 莉莉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在他的手下渐渐变了节奏。 “你不信我会杀了你?我连跳海都敢想了,现在也不是很害怕因为谋杀一位意大利公爵而被送上绞刑架。” 她说得十分认真,弗朗切斯科却只觉得她这个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小东西,你可以不承认许多的事,但你必须承认这个,一个有教养的英国女孩是不可能动手杀人的,假如我现在就给你一把刀,你真的能拿起它对着我吗?” 他的声音愈发轻柔起来:“你心里其实都明白的不是么?你可以用你的眼泪击溃我的心,但你永远也拿不起刀枪。” 莉莉沉默了一瞬,那的确是真的,像她这样成长起来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无论受到了怎样可怕的对待,她们的天性都绝不允许她们拿起刀枪去攻击别人。 但她是绝对不会向他承认这个的,她继续嘴硬:“我当然能,你最好相信我,只要你还没放我走,杀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心愿,我总是会千方百计地杀你的,我一定会让你死。” 大约是被唯一的心愿这一说法取悦到了,弗朗切斯科笑意更深。 “好,我相信你,只是这样的话,我们两个罪人岂不是要地狱相见了?这是你希望的吗?从此彻底摆脱不了我?” 明明是这样的话,经由他的声线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浪漫。 如此刀枪不入,莉莉没办法了,也懒得跟他在这里白费口舌。地狱相见?想得真美,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最好都离她越远越好。 她实在不愿继续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跟他说话,见卖力挣扎跟大发脾气都没什么用,她索性轻轻晃了晃被他制住的手,尽量语气平静道:“总之你松开我,我没打算再跳海,我的手臂很酸。” 她声音小小的,再配合她的动作,若不是脸色太多难看,几乎都像是在跟他撒娇。 而他竟然还真就乖乖地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遵命,夏普尔斯小姐。” 骤然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莉莉顿时愣住了。这个人渣其实是相信她的?那他怎么依然不让她回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她的怔愣中,他的手已去往了她的背后,他将她按向自己,与之额头相抵。 “你不会在这里待上太久的,等到了加莱,你就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莉莉直接问他:“你刚刚是叫我夏普尔斯小姐?” 弗朗切斯科笑道:“嗯?你不是跳海都要说你是么?我不敢不听你的。” 莉莉皱起了眉头,显而易见,她总是搞不明白这个人的用意的。 但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转身离开了,然后她也得到了来自他侍从的更严密的看守,不会跳海归不会跳海,天知道她脑子里还能冒出几个主意,还是看紧点最安心。 ------------------- *出自弥尔顿《失乐园》第一卷。 她在邀请他,跟她一起散步? 直到他们抵达法国加莱,因为一路上受了太多罪整个人都疲惫不已的莉莉才总算有了点像样的自由,并还真的与弗朗切斯科共进晚餐了。 在烛光摇曳中,莉莉坐在弗朗切斯科的对面,整个人都出奇的沉默。 她没有喝酒,也没有动刀叉,显然之前的阴影实在太深,这夜色依旧使她心乱如麻。 “是菜不喜欢?”见她半天了都跟个木头人似的,弗朗切斯科忍不住问。 莉莉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道:“没有。” 她的手不自觉地拿起刀叉,但之后她就不准备做什么了,她依旧在对着食物发愣。 弗朗切斯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天呐,你还在担心我会给你下药?” 闻言,莉莉的脸顿时红了,放在此情此景下,已经算得上默认。 “好吧,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让你吃东西的话,我愿意一一为你品尝,毕竟浪费总是不好的。” 莉莉自然不想让弗朗切斯科再表演一番“试毒”,这样的闹剧演上一次就够了,再来就实在太不像话了。 “我只是没什么胃口。”莉莉道。 “这样啊。”弗朗切斯科放下刀叉,“我也不是很饿,我们不如早点睡吧。” 莉莉终于开始吃前菜了。 在她的社交圈子里,她的食量一直算大的,能保持住优美的体型,一方面感谢她的双亲,一方面也有她喜爱运动的功劳,后来她的父亲查尔斯爵士娶了继母,继母索菲亚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每次稍微吃得多点,她就能感觉到一道杀人般的目光猛地向她袭来,逼着她放下刀叉。 而弗朗切斯科只怕她会跳海不成又跟他闹绝食,哪会嫌弃她吃太多,于是她这一顿饭最后吃得也是真的挺多。 但她却没喝几口酒,几乎都是浅尝辄止,自然不可能是因为酒不好,只是面对这个意大利人,她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她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保持清醒,避免犯糊涂。 当莉莉终于慢慢地吃完了甜品,弗朗切斯科道:“要不要再来一些甜点?我以为食物已经够丰盛了,但现在看来,对你来说可能仍有些不够。” “不用了,谢谢。”莉莉小声道。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一开始她确实肚子饿,但到了后面,她已经是在靠吃来强行拖时间。她不知道弗朗切斯科对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安排,她当然是希望他有,但也很有可能没有,他就让她待他身边,与他睡一个房间。 可她就算吃得再多,吃得再慢再仔细,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她现在已经撑到不能再吃哪怕一口东西了。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弗朗切斯科都不由得走上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当然了,隔着她层层迭迭的衣服,尤其是那硬邦邦的紧身胸衣,他是根本摸不出什么来的。 他觉得还挺神奇,他长到这么大岁数,阅历够丰富了,都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紧身胸衣的女士这么能吃。 “你要是再吃一点,我真怕你会走不了路,只能让我抱着你离开了。” 穿着晚礼服的他更显风度翩翩,莉莉转头看着他,也不禁想起他刚刚吃得好像并不多,一些面食、一些蔬菜、一些肉、一点甜品,跟她没法比,而喝起酒来也如她一般,几乎只是尝尝味道,也许,节制的饮食就是他保持身材完美的方式。 她自然没心思去回应他的玩笑话,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我们可以去外面散散步吗?” 大抵是受久了她的冷脸,弗朗切斯科闻言,望向她的目光很是诧异。 她在邀请他,跟她一起散步? 莉莉见他发愣,补充道:“我想散散步,但你估计会觉得我想要逃跑,你叫个人跟着我也可以,但不要是法比安诺-隆戈,我讨厌他。” 这是实话,她这辈子都没有单独出过门,如今又是身无分文地被他绑到了法国,她还能往哪里跑? 别说她是个女人,世人眼中属于男人的一件动产,就算她是个男人,这局面也难办。 她也不准备继续上演类似跳海的闹剧了,她其实也很后悔,她怎么就在撒旦的试探中失去了警觉,甚至还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质疑呢? 她会尽可能地忍受一切,只有经得住试炼的人才是有福的,她承受的痛苦越多,上帝得着的荣耀也就越大,她不会让撒旦有第二次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是她清醒后看上去最为柔顺的时候,弗朗切斯科想,这样不是很好么,她这段时间就这样安安分分的,不管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 在夏夜徐徐的凉风中,两人就这么在夜空下一起静静地漫步着。 弗朗切斯科与莉莉始终得体地保持着一英尺左右的距离,随着她的节奏调整着步伐的快慢。 莉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她忍不住悄悄去瞧他,却不想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于是,她也就这么撞进了他那双天生多情的眼里。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的笑意:“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 莉莉尴尬地将目光移开,道:“今天天气真好。” 其实今天的天气很阴沉,他们压根连月亮都看不见。 她也知道自己没话找话得太明显,很快又问他:“意大利是什么样的?我是说天气,跟英国比怎么样?” 嗯?她甚至还如此平静地提起了意大利? 他是意大利人,自然觉得意大利哪里都更好,但英国毕竟是他母亲的国度,他也不打算这么没脑子地在他喜爱的英国美人面前踩一捧一,于是他委婉道:“没有英国的天气那么多变。” “英国的气候确实很糟糕,你准备带我去的地方风景好吗?” 她简直就像是忽然被别人灵魂附体了一样,弗朗切斯科难以适应她的转变,都几乎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好一会儿方道:“我的家乡非常美,到时我可以驾车带你四处去看看,我听我的仆人说你还懂一些意大利语?” 她顿了顿,突来的自尊使她高高地抬起了头:“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是一位爵士的女儿,我接受过很好的教育。” 她其实对意大利很感兴趣,也正因为这份兴趣,她才能将意大利语学得这么出色,这个美好的国度拥有着多么迷人的文化艺术,在过去,她也一直希望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意大利度假,像佛罗伦萨、威尼斯、米兰、罗马等等城市,她都多么好奇。 就在半个月以前,她甚至还头脑不清醒地认真考虑了意大利大使馆那位年轻秘书的求婚。多么英俊热情的青年,很懂得讨女人欢心,他会指点她的意大利语,跟她描绘意大利的一切,而她也经常选择让他成为她的最后一个舞伴,好与他一起用餐、谈话,直到继母感到不悦。 但最后,她还是拒绝了他,她的家人不会同意的,而对她而言,也唯有刻骨铭心的爱才会让她选择一个与她信仰都不一致的外国人,她觉得他是她在这个社交季里遇见的最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之一,她当他是一个朋友,可是她并不爱他。 现在她倒是不用操心这些了,来自意大利的公爵为她实现了前往意大利旅行的愿望,只是愿望的实现,却是她用如此惨痛的代价换来的。 他们就着意大利这个唯一的话题一边散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就在不久之前,弗朗切斯科还压根无法想象他们俩和平共处的样子。 果然,哪怕是遇见过再多的女人,也根本改变不了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永远也无法完全读懂的现实。 不过他也喜欢这一点,毕竟若是没有了女人的神秘莫测,男人的生活又怎么会如此充满乐趣呢? 夏普尔斯小姐,需要我客串淑女的仆人吗? 夜色渐深,他们一回去,弗朗切斯科便揽住了莉莉的腰,轻轻一压,使她整个人都贴向了他。 他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向神情有些慌乱的她请示:“夏普尔斯小姐,需要我客串淑女的仆人吗?” 莉莉一愣:“嗯?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放在她背后的手很快就表明了他的意思,他在解她的衣服扣子这方面,确实是可以跟专业的女仆一较高下,几乎令她震惊,倒是她本人,在没有女仆帮助的情况下,能跟它们搏斗半天。 她皱起了眉头,一把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道:“你干什么?” 他眨了眨眼,颇为无辜道:“小姐,我现在是你的贴身男仆,在服侍你入睡。” 这人真是越来越擅长胡说八道了,想占便宜就想占便宜,又不是没占过,天底下有哪位夫人小姐是由男仆贴身伺候的。 但她还是尽可能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对他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不然她会停不下来的。 她只是冷冷道:“我可以自己换衣服。” 她高傲起来更像她扮演的角色了。 他也就像她一样的入戏:“嗯?是我伺候得不周到么?夏普尔斯小姐?” 莉莉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犹豫了一瞬,道:“布莱特小姐。” 弗朗切斯科很是意外,他好笑地望着她:“嗯?不演了?” 她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嗯。” 既然这个意大利佬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甚至还将一切当成是她表演的舞台剧,那么她也懒得整天跟他吵这个了。 就暂且把准男爵家的莉莉-夏普尔斯小姐留在伦敦吧,她无奈地想。 她目前就继续做她的布莱特小姐,一个失去了父母被慈善学校收留养大的姑娘,一个家徒四壁的贵妇女伴,如今十分堕落地成为了一位意大利公爵的情妇,嗯,一切就是这样的了。 见她终于选择了回归现实,不再执着地扮演她前雇主家的那位小姐,弗朗切斯科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欣慰。 她能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他不喜欢淑女,也不希望看见她永远都要端着什么淑女的身份,自己不能放过自己。不论她以前是什么人,现在都反正已经落魄到要出来工作了,何必呢?只要她能放弃她的固执,放下她那些无谓的顾虑,她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比她过去所见所闻的要美好得多。 然而,这份欣慰却在他真的只是因为一点小事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后再度回到房间时戛然而止。 房间里头空荡荡的,那个死丫头,居然是大晚上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到底是要怎么做?难道他还能把一个至少有五英尺八英寸的高个子女孩拴在腰带上吗? 难怪她忽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他面前乖乖的,一看就十分不正常,他居然还真的就轻易地给她哄住了,对她放松了警惕。 他焦躁地想,她要只是跑出房间找其他人求助那还简单,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人会选择相信她而不是他,但她要是大晚上的直接就跑到了外面去…… 她是个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美貌姑娘,缺乏许多经验,天真得令人难以置信,她将会在夜色中落入某个暴徒手中的,他连想都不愿去想她可能会受到多么可怕的伤害,他今晚要是找不到她,估计明天她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他绕过了床走向窗边,似乎是想看看外头是否有什么动静,结果却很快就哭笑不得地在窗边的长椅上发现了穿着白色长睡衣的她。 她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显然是睡着了,波浪般的深棕色长发散开着,几乎盖住了她半个人,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芒。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纤弱、可怜。 真是的,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呢,害得他在这里东想西想的,受了老大一番惊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地伸手拨开了她脸上的头发,当发丝轻轻地蹭过她的皮肤,她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看得方才还在生气的他一颗心又柔软了回去。 也许有些女人天生的就能让男人为之折腰吧。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她抱起来,转移到了床上,为她盖上薄被,然后自己也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他几乎是好奇了一天,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下,这迷人的姑娘又该对他展现出怎样的风情来,但现在,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仅仅只是与她一同入眠,也让他的心里感觉到一阵满足。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身旁女孩均匀的呼吸声中,他如此想着,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巴黎,时髦的巴黎…… 莉莉长到二十岁,还不曾醒得这样早过。她素来是个极贪睡的人,茱蒂丝每天早晨都是过来拉开窗帘,再上手把她摇醒,然后还得反复催促她起床,不然她随时都能再睡死过去。 每当这样的时候,都是她最羡慕那些已婚贵妇的时候,她们就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在床上用早餐。 她仍然有些迷糊,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个人一直在骚扰她,便本能地开口:“茱蒂丝,就让我再睡会儿吧,就一小会儿,真的。” 直到她听到一阵来自男人的笑声。 她吓得猛地睁大了眼。 这已是弗朗切斯科第二次在她的口中听到茱蒂丝这个名字,但只要不是哪个男人的名字,他都能保持心情愉悦。 “茱蒂丝是谁呀?”他好奇地问她。 莉莉没有回答他,她仍在为自己竟然在他的怀里醒过来这个事实感到震惊。 她默默挪到了一边与他保持距离,手也不自觉地拉起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晶亮的黑眸,尴尬地看着他。 她都不知道她这个模样看上去有多么惹人怜爱。 于是弗朗切斯科一伸手就将她又搂了回去,她手中紧紧攥着的被子也被他扯了下来,露出她绯红的脸。 “别那样子看我。”他声音喑哑道。 听到他这么说,莉莉却只觉得很迷惑:“嗯?我怎么看你了?” “就像现在这样,用你那双美丽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低下头,他想看看她是否依旧会想要推开他,但她只是有些失措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那是认命还是什么,总之她一动也没有动,他如愿吻上了她的唇。 失去了强迫的意味,这个怀着无限柔情的吻也变得别样的甜美缠绵。 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仍想遵从她的心去推开他,可最终,她却还是放任了他,让他索取,让他,与她交缠、勾连…… 他的掌心温暖如烈酒,在她背后游移,一层布料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她头脑旋转,星眼微饧,被那热度烫得身躯都在逐渐发软。 她感觉到她的心在为他悸动。 这不正常的跳跃使得她惊醒过来,难堪的感觉瞬间绞住了她,她可以拒绝不了就索性忍受,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许多事情都已成定局,但是,她绝不要去沉溺其中,那太下贱了。 可她又该如何使一切停下来呢? 他好像只要碰她、吻她,就几乎控制住了她。 她仅有的理智只帮助她找到机会慌乱地在他舌尖上一咬,其实咬得并不重,她这样的人永远都学不会对他人狠下心肠,但也足够让他感觉到疼痛了。 他果然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对她生气,他的嘴角缓缓上扬,指头在她嫣红的唇上轻抚,即便最娇嫩的玫瑰花瓣都比不上这两瓣唇。 他流连着,感受着高度紧张的她口中呼出的急促气息,那热度,仍使他有些意犹未尽。 他真没想到他纯真的小兔子也会有对人伸出利齿的时候。 他凝视着她眨个不停的眼,笑道:“这么害怕你还要咬我?” “我才没有怕你。”她嘴硬地说着,因为感觉到他没有生气而逐渐理直气壮。 “那你就是爱我了?” 莉莉感到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个意大利男人的脑回路。 “那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莉莉自认为说得义正辞严。 可他只是低下头又轻轻吻了吻她,与她额头相贴道:“你害怕你会爱我,但你终究会爱我的。” “你不觉得自己过于自信了么?” 她有自尊有人格,这个人凭什么可以这么笃定,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会爱上一个如此伤害自己的罪犯? 弗朗切斯科微笑道:“两个人在漫漫长夜里相处久了,爱是很容易产生的。” “而且相信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 莉莉脸一红,无话可说,她想,他可以永远相信自己下去,但他这辈子总要在她身上栽个跟头的。 * 外面的天气是令人出乎预料的晴好。莉莉被太阳晒得压了压帽子,心里也忍不住想,若是还在伦敦的时候,她可能会很开心,还会顶着这大太阳去海德公园骑骑马,可到了如今,她却只觉这阳光明媚得刺眼,毕竟她的心上仍然笼罩着片片乌云。 而当她看着那黑发的阿多尼斯走在明亮的日光下,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潇洒、生动时,她的心更是直接开始降雨。 什么人模狗样的家伙。 这自然不会是莉莉第一次来法国,而她上次来的时候,她的母亲仍陪在她身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也不知道她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寻找她的警察肯定是不会想到要来法国找的,他们此时估计都正往苏格兰跑,毕竟在社交季,一位未成年的小姐忽然就失了踪,九成九是跟某个男人私奔去苏格兰结婚了。 至于茱蒂丝的说辞,障眼法罢了。 谁能想到她竟会在这九成九以外,她被群素不相识的意大利人绑架,如今漂洋过海到了法国,还即将去往他们的国度…… 弗朗切斯科旅途中的一切都被隆戈安排得十分妥当,当莉莉不再需要束缚,而是陪在他的身边,确实是好过了不少。 只是,该受的罪总还是要受,当个男人可真是太舒服了。她看着弗朗切斯科就穿个衬衫还能再开上几颗扣子的模样,简直是一阵气闷,毕竟同样是大热天的被关在特快列车的车厢里,她就得穿得层层迭迭,还要被紧身胸衣禁锢,又是容易喘不过气又是必须得笔直地坐着。 当她又累又困地到了巴黎,也是完全懒得去欣赏弗朗切斯科在香榭丽舍大道旁租下的房子有多么雅致迷人,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后倒头就睡了。 安稳漫长的睡眠,是她目前唯一需要的,反正第二天也不需要再赶什么路了,就让她直接睡一整天吧,中途谁也不要过来干扰她,尤其是那什么什么公爵。 不过这意大利佬应该也不会吧,这可是巴黎,全世界最轻浮的城市,而像他那样的浪荡子,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一定非常的多姿多彩,天知道他曾是多少交际花的入幕之宾,他立刻就去找他的那位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叙旧吧,又或者去哪个歌舞厅看放荡的法国舞女掀起裙子高踢腿,烦她睡觉干嘛。 结果她睡得十分香甜,八点半就被他给亲自叫醒了。 才八点半! 他还给她递上了早茶。 她就这么在茶香中迷迷糊糊地开启了新的一天。 弗朗切斯科自然不是准备让她一大早的就起来跟他一起去游览这座城市的美好风光,她在吃完早饭后不久就一直在跟巴黎的高级裁缝莫罗先生打交道。 巴黎,时髦的巴黎…… 毕竟前路还如此漫长,他们也没有谁需要赶时间,于是,也就没理由不在这个国际大都市里好好地逗留一阵,顺便购购物。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来自世界各国的布料琳琅满目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任由自己挑选。 即便是莉莉,此时眼中都闪烁起了光彩。可她盯着瞧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挑出来。 毕竟她是被弗朗切斯科绑住了,没有办法只能先跟他凑合着过,一旦抓到机会她就会马不停蹄地回到英国,从此就算在书上看到意大利这个词都得挖了。他非要给她花钱她只能随便他去花,他今天就花到破产也不关她的事,但让她来主动挑选布料裁制各类新衣,让他支付账单,她还真有些做不到…… 见她毫无动作,弗朗切斯科也不禁凑了过去:“怎么了?是全都看不上么?” “不!”莉莉迅速反驳。 她想了想,才继续道:“我好像也不缺衣服吧。” 这是实话,因为弗朗切斯科非要带她一起离开,隆戈大清早的在伦敦的各大店铺里很是忙活,常服晚礼服,还有内衣睡衣帽子手套披肩等等,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只是现成的衣服总是不可能比得上定制,而当时的情形又没法让裁缝跟过来为她量身修改,弗朗切斯科身边也没有女仆随行,一些不太合身的地方都是她自己动手。 好在她的女红还算不错,没办法,这个社会对淑女的要求之一就是要能做精细的针线活,哪怕以她的出身条件她可能一辈子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去做哪怕一件内衣。 听到莉莉这么说,弗朗切斯科顿时笑了,神情之中带着几分爱怜。 “女人可永远都不应该嫌衣服太多,我们都在巴黎了,不做衣服太浪费了。” 他看了看,又问莉莉:“那或者,你都不喜欢什么?” 莉莉从来不是个挑剔的人,于是她道:“我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那好办,就全部都要了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莉莉震惊地望向他,而在他眼里,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他大约打定了主意要惯坏她,让她享受他的钱,她从耶稣诞生工作到现在也赚不到的钱,那样她就会明白乖乖待在他身边有多幸福了。 莉莉也确实被他打败了,哪怕是别人的钱,这样过于的奢侈浪费,她果然也还是不能接受。她没用的同情心开始泛滥起来,满脑子都是在他土地上辛苦劳作的佃户。 “我不需要那么多衣服,毫无意义,我只是个穷酸的乡下姑娘,我见都没见过这些,你才是贵族,你去挑好了。” 她发号施令一样的口气,令弗朗切斯科本能地皱起了眉,就算是国王都不至于这么与他说话,但很快,他的眉头就又重新舒展了回去。算了,他其实也挺喜欢她偶尔流露出来的蛮劲,她吩咐了,他听着吧。 只是让他挑,即便是没有全买,最终也仍是挑了一座小山出来,让一把年纪的莫罗先生看着又是快乐又是头疼。 大客户同时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尤其这位大客户提的要求还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上帝用了七天的时间来创造世界,如今他一个区区的裁缝也将面临这一挑战,陷入爱情的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要不讲道理。 他为莉莉提供了最新的时装款式纸样,供她参考,然后又笑着建议面前美丽动人的年轻姑娘也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毕竟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这几十年里经历过那么多的客户,早就发觉了许多美人都十分擅长在穿衣打扮上展现自己的美,时常能提出一些非常宝贵的小建议。 对于这些,莉莉在过去二十年里不是听母亲的就是听继母的,自己永远就是站在那里,让布料一样样地被别在身上,然后拿走,让他们去商量,一丝话语权都没有,现在听到他这么说还真是有些按捺不住,然而,当她咬着嘴唇犹豫着真的说出了一些她的小巧思之后…… 莫罗先生心想,好吧,只是许多,不是所有,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发挥吧。 --------------------- 本来还想cue一下高定之父查尔斯-弗雷德里克-沃斯,让他来给女主设计衣服,但这文都架这么空了,还是尽量别带历史人物了( 带我到床上去。 当弗朗切斯科抱着微醺的莉莉走上了楼,莉莉的心情也是难免有些忐忑。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她知道这个可憎的意大利男人绝不会白白养着她,他也惯着她够久了,她不可能永远地逃避下去。 她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眼角余光一接触到床就想跳下去拔腿就跑,然后让塞纳河成为她的归宿。 直到她察觉到他第一件事是走向了梳妆台。 随着他的走近,很快,莉莉便清晰地在那面镜子上看到了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的样子。 还真是,和谐得令人讨厌呢…… 弗朗切斯科显然也这么想,他们看起来天造地设,非常登对。 他温柔地将莉莉放下在梳妆台前,便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道:“你应该看见你自己,美人,照一照镜子,能够有效阻止你的胡思乱想。”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情绪全写在脸上的人,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去花那个心思,免得惹他发笑了她还又要大喊大叫地气他居然笑她。 莉莉有些尴尬,她眼神飘忽地偏过了头去,想要走开,结果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被他给扣住了肩膀。 他在她的耳边语气谦卑道:“小姐,夜深了,让我来伺候你入睡吧。” 他再一次接手了女仆的任务,跟她玩起了之前那个淑女与仆人的无聊小游戏。 在她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抗拒动作中,他脱下了她的披肩,小心地拆开了那位知名发型师为她精心设计的新发型,旋即,她浓密的长发便垂落了下来。 弗朗切斯科将她的发卡放在梳妆台上,笑道:“佩蒂先生实在是位艺术家,可要是没有这样完美的头发,再好的手艺也没什么用。” 他以五指为她梳理着头发,所到之处恍如过电一般的感受令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试图避开他。 于是,他灵巧的手指便向下滑动,开始去解她的礼服,她一愣,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些动作中瞬间绷紧,配合着为了礼服效果而被束得有些过于紧了的紧身胸衣的压迫,她很快就开始有些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去阻止,然而此时她的礼服已被他完全打开,当他将它翻到腰际,便将她的手臂也给限制住了。 好在很快,她专业的男仆便十分贴心地将她的手拉了出来。 这件造价高昂,曾经使得她仪态万千的华服,就被这么随意地堆在了她的脚边,变得毫无光彩。 然后,他又褪下了她的衬裙,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就像是一个魔法师,只是对着她的衣裙施了个法,那些纽扣钩子系带便自动为他打开了。 莉莉显然是不想继续欣赏这个意大利人脱她衣服的画面,她有些强硬地转过了身,面对他,于是他也就顺势搂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绣着花朵与藤蔓的紧身胸衣相当精美,然而在这样的时刻哪个男人也懒得去欣赏它,他的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她被紧身胸衣高高托起的胸上。他知道她有着非常优美的线条,完全为有品味的鉴赏家而生。 他忍不住想,他将她带走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这样的她可绝不能去接受下等男人粗鲁的抚弄,他们长满老茧的手是根本无法享受美好的事物的。 当他思索着,手也摸到了她紧身胸衣上的系带,并将其拉开,很快便感到呼吸急促的她像是终于解放了一般,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紧身胸衣渐渐地松开下垂,莉莉自知所穿内衣的料子是轻薄得几近邪恶的丝绸,满腔的羞耻心顿时又浮了上来,她摸到他正欲打开她身前一排搭扣的手,便紧紧地握住。 “等等……”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意义,她能要他等什么呢? 她心中紧张,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这个无所适从的样子,弗朗切斯科也绷不住笑了。 他纯洁的、迷人的英伦玫瑰,怎么总是这么可爱。 面对他的笑意,她的脸红得发烫,局促不已,索性想要缩回手去,但他却反握住了她,令她一动也不能动。 这就是他的手,一会儿温柔至极,一会儿又可以如此有力。 她的指尖颤抖得厉害,他将她仍然戴着的手套一点点地拉离她的手臂与手掌,便在她的目光中,以舌尖一一安抚了过去,可惜却是好心没好报,她显得格外的恼怒。 她紧身胸衣的搭扣终究被他打开,它坠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她听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不禁想起了一位好友在订婚后置办的嫁妆,也许男人就是这样吧,永远喜欢轻薄的丝制的贴身衣物,喜欢不保留太多想象空间的样子。 他的手缓缓地从她的肋骨抚到她的胸前,那温暖柔软的肌肤被薄薄的丝绸包围着的感觉非常诱人。 她被他游移的掌心烫得浑身打颤。 作为他们之间目前唯一还没有忘记自己所处何处的人,当她内衣领口的缎带也被他松开,她只能将自己软绵绵地贴近了他,对他主动开口道:“带我到床上去。” 她可以暂时依从他许多事。 伤口可以痊愈,处女的贞操却是一经失去就再也挽回不了了,所以,她也不会让自己再去介意太多,但这不会是永远的。 而他笑了笑,也选择了继续做她最忠诚的贴身男仆,听从她的指令。 她躺倒在床上,还没动作什么,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压了上来,他捧住她的头,手指陷进她丝缎般的头发里,深深吻了下去。 她的味道依旧无比甜美,如今带着淡淡的酒香,更是令他沉醉不已。 莉莉之前差不多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她内心的悸动不过就是她的想象,那绝不是真实发生的。可当他再次这样热烈地吻住了她,她却仍旧是为他心跳如擂。 她放纵着自己品尝他,心中产生的耻辱感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绞索,它套在她的脖子上,每一分的快乐都使它收得更紧。 弗朗切斯科的手沿着她的长袜缓步上移,没入她薄如蝉翼的内衣裙摆,他解开系带,脱下她的衬裤,便肆无忌惮地抚摸起了她细腻柔滑的大腿。 当他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下体,抚摸她敏感的尖端,感受她液态的火焰,接着,又将手指伸了进去,深入她的体内,她倒吸口气,被他那煽动性的吻亲得迷迷糊糊的头脑反而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他这衣冠楚楚的模样,怎么都觉得特别的不顺眼。大约还是有些醉意,她无所畏惧起来,想也没想便猛地一推,差点把猝不及防的他推得栽下床去。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她爬了起来,直接伸手去抓他的外套与马甲…… 他没有试图帮助她,一副任由她处置的姿态。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生疏,又或者二者皆有,她的动作笨拙又缓慢,好不容易终于解开了他衬衫全部的扣子,将它的下摆从他的裤子中拉出来,那格外灼热的温度,让她的脸上也又发起了热。 他注视着她害羞的样子,嘴角正要弯起来,结果却是直接僵住了。 被美人脱衣,本来也是一桩乐事,但现在,弗朗切斯科却只能双手被困地在美人用力拉拽他衬衫袖子的动作中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亲爱的,或许,你可以先帮我解开袖扣。” 他的措辞非常的谨慎,生怕会就这么打击到了她忽如其来的积极性。 他的衬衫已经快要被她扯坏了,他倒也不是在心疼他的衣服,他的手有点痛。 闻言,莉莉怔了怔,丢脸的感觉恍如一盆冷水,将她刚刚气势汹汹地上手扒人衣服的勇气霎时间又全都浇没了。 她垂下头,尴尬地把弗朗切斯科被困在袖子里的手救出来,便双手抖得帕金森似的去解他的袖扣,那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却愣是跟它生死搏斗了好半天,直到他都忍不住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故意想要折磨他,她才总算是解开了一边,并不等他说什么就立刻开始解另一边。 当这份痛苦彻底结束,他也是真的不敢继续让她做任何事了。 还是下次再牺牲自己给她练手吧。 面对翻腾的欲望,她显得如此的无能为力。 莉莉就看着弗朗切斯科自己慢慢地将剩余的衣物卸尽,心跳过速的感觉令她一阵眩晕。 她正出神间,他已再度来到了她的身前,他亲吻她,分开她的双腿,使她圈住他的腰。她感觉到他勃发的欲望抵在了她的两腿之间,他摩挲着,虽还未曾进入,那轻轻的触碰却也总是刺激着她。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肩膀,仍穿在身上的丝绸内衣松松垮垮,因她的小动作在她身上微微滑动,嫣红的乳尖也便诱人地展露在了内衣边,好似在等待亲吻。弗朗切斯科自然未曾错过如此美景,于是也就低下头吻了上去,用舌尖逗弄,然后含住,深深地品尝她的滋味。 她低声喘息起来,双手不可自控地将他抓得更紧,骨头都仿佛正在变得松软,心也在胸腔跳得疯狂,面对翻腾的欲望,她显得如此的无能为力。 “放松。”他柔声说道。 她到底太过生涩,尽管已被唤起,身体也为他湿润,然而当他试探着引导自己进入她的体内,却发现那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对他的侵入,莉莉整个人都僵住了,滚烫的皮肤也开始渐渐降温,她的头脑或许因为酒精而有些意乱情迷,她的身体却始终记得他带来过什么,正在本能地警觉、抗拒,这使得一切都变得艰难、疼痛。 放松个头!她想,也许她感受到的渴望就是上天为女人所设的骗局,它引诱她,然后当痛苦到来时就来不及了。 她被恐慌笼罩,当即便退缩起来,她扶着他的腰便想推开他:“我办不到的,我很疼,很难受,我害怕,真的……” 弗朗切斯科只能无奈又挫败地控制住乱动的她,这丫头究竟是怎么搞的,还越来越娇气了,果然是他这几天太惯着她,让她吃的苦头太少了。 但想归这么想,面对她的恐惧,他的心中仍是对她产生了一阵怜爱,他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呢?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她赤裸的胸前。 “没事的,不要乱动,相信你自己,亲爱的,你知道你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这次绝不会再弄疼你……” 他话未说完,就感到刚刚还在他怀里作乱抱怨难受的她已伸出手捧住了他的头,视死如归地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她自然是根本毫无吻技可言,只会在别人嘴上乱来,很快,弗朗切斯科就接手了主动权。 这大概是她在他身上收获的寥寥经验之一,一个深入的吻,可以淹没一切,让人暂停思考,徜徉在感觉里。 他用亲吻和低喃耐心地哄着她,将她的内衣拉过了头顶。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的珍宝,他温柔地探索,那艺术家一般敏感的手指梭巡在她的软玉温香之间,期望她绷紧的肌肉放松。 他知道她喜欢与他接吻,也喜欢他触碰她、抚摸她,他很擅长这个,她可以阻止许多的事情,却不能阻止她身体热烈的反应,而这些反应就是对他的最佳奖赏。 她感受着他爱抚过去的熨帖,身体渐渐软化,他察觉到她的放松,本欲让自己做得缓慢小心些,但上次过后,他已为她等待了这么久,他根本做不到,只是转瞬间的工夫,他已将自己尽数送了进去,抵达深处。 一阵兴奋窜身而过,他呼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发觉他对她的思念实在强烈得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只是如此就几乎使得他高潮。 然后,他的自制力便完全崩溃了。 他的进攻猛烈而强势,莉莉咬住下唇制止自己的声音,接近疼痛边缘的感觉令她仍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例如她做不到,这行不通,但情欲疯狂的回涌却使她一个抗拒的字也说不出来。 他火热的躯体,小山一般地覆盖着她,挤压着她,仿佛不能容忍他们之间再有任何的距离。 他曾用了一夜去感受她、熟悉她,那显然并非毫无用处,他注视着她的反应,带领她节节攀升,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攥着他的身体,腰身被他顶得一阵酸麻,整个人都因他那强烈波动的情欲而震荡,热潮席卷全身。 “公爵大人……” 她喃喃地开口唤他,几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对他说话。 “嗯,我在这里。”他在她的唇上脸上狂热地落下连绵的吻,作为她呼唤的回应,只是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的母语。 而他也真高兴她能懂得意大利语,在这种时刻让他说母语外的语言实在太为难他了,毕竟男人就是如此,愈兴奋就愈像个原始人。 只是,他还是不喜欢在她口中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头衔。 “我记得我说过的,别那么叫我,还是你已经忘记我的名字了?” 与他的种种,对莉莉而言,就如同一场噩梦,而她也早已被困在了噩梦之中。 她当然不可能忘记他的名字,她记得清清楚楚。 但脱离了药物,她的理性实在不允许她用他的名字去称呼他,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名字,身体的亲近不能算亲近,毕竟,她只是逃不开罢了,但她的心仍可以选择隔绝他。 她沉默不语,他便亲了亲她,道:“那我可以再说一次,弗朗切斯科,全意大利最普通的名字之一,又或者,你想要叫我亲爱的也可以。” 而她的回应却只是同样地送上了轻轻的却也冷若冰霜的一吻,以手去感受他皮肤的热度,抚摸他后背的肌肉。 弗朗切斯科也不想让自己继续去在意她的这些隐秘心思了。何必呢?她明明前几天还哭哭啼啼地闹着要跳海,如今不也乖乖待在他身边?他从不缺时间,她未来总会对他敞开心扉,而到了那时,他想,他会说服她留下的。至于现在,他只需要做好他正在做的事就够了。 他浸在她柔软的身体里,每一次湿漉漉的、用力的挺动,都使她颤抖不已,她的喘息被撞得支离破碎,一种深深的愉悦始终连接着他们激烈交缠的身体。 那太极致,也太刺激,她就像是在悬崖的边缘盘旋,而他则在诱哄着她坠入深渊。她的情绪摇摇摆摆,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泪也渐渐凝聚,她就这么在一片朦胧里看他。 他是她心中最罪恶的灵魂,她如此地恨他,她确实是恨他的,她每一天都在思索着该如何远离他,可此时此刻,她却也是如此堕落地贪恋着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 一切结束后,在余波的震荡里,他倒在她的身上,在剧烈的呼吸中,一颗心抵着她跳得疯狂。 就这样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了头,目光迷蒙地望着她,望着她水润的眼眸,那双眼眸纯净又温顺,就像他过往打猎时在山间见到的小鹿,他向她开了一枪,可那子弹却反而击中了他的心。 莉莉被他望得险些就想去抱住他,但在指尖触碰到他后背的前一秒,她猛然回过了神来,去抱他的动作也变成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到一边去,还挺重的别再压着她了。 可他却拥住了她,使他们的身体贴得更近,侧身躺了下来。 他的皮肤潮湿而温暖,过近的距离令她的心跳都仿佛只是他的回响,这一刻是如此的温柔,她感到自己仿佛这一生都从未如此的被爱包围着…… 不对,这不是爱。 她愣了愣,只觉得这种错觉来得实在是很不应该。 也许人在这样的时刻总是会变得格外的脆弱,她几乎阻止不了自己心中汹涌而出的伤感。 她抑制住崩溃流泪的冲动,道:“你松开我,我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果然放松了紧紧抱着她的手,但他也没准备跟她保持距离,他仍然搂着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这依然是莉莉不大乐意的姿态,床这么大,这男人就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吗? 她长而浓密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两人赤裸的身体上,弗朗切斯科便耐心地一点点为她理顺,他感受着它柔软丝滑的触感,忍不住在她的头顶低语:“我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就只用来欣赏你的头发。” 他赞美起人来总是那么自然,也许别的女人听了心里会感到十分熨帖吧,可是莉莉听了,却只想立刻就去把头发全都剪了。 太熟练了就不显得由衷了。 于是她抬头去望他,故意问:“你会将我的头发比作什么呢?” 他回答得很快:“最上等的丝缎。” “那么,我的皮肤又像什么呢?” “像玫瑰花瓣一样娇嫩,让我觉得自己或许该早晚刮一次胡子。” “那我的眼睛呢?” 弗朗切斯科听着怀中人那愈发干巴巴的语气,低声一笑。 “你要是不喜欢听我赞美你,让我说你头发像干草皮肤像树皮也可以,反正那也不会影响到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这一客观事实。” 莉莉的脸终究还是红了,但很明显那与羞涩无关,她只是又被他给打败了。 “别胡说八道了。” “肺腑之言,如果有任何人质疑这一点,那他一定是个傻瓜。” 越说越离谱,莉莉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过身去,好似不准备再跟他有任何的言语交流,却浑不知此时她微红的脸颊与眼睑,配上潋滟的双眸,落在有心人眼中,倒像是一场无声的撩拨。 弗朗切斯科情不自禁地追随她的动作,从她的背后压住她,将口中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 莉莉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只得转过头看他:“干嘛?你不要挨着我了,我有点困了。” 她看着可压根不像是困了的样子,弗朗切斯科轻声一笑,直接拦腰将她提起来,失重的感觉令她有些慌张,顽抗的模样,让弗朗切斯科有种在设法抱住一条鱼的错觉。 她塌着腰,自背后看过去,曲线变得格外诱人,也使他格外动情,他挑逗着她,灼人的热吻自她的耳后来到后颈,又在她的肩背处流连。 这样的姿态令莉莉一阵羞愤,只能索性将脸埋进被褥里。 但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她皮肤的战栗,呼吸的急促,无一不被他所感知。 他轻咬住她变得通红的耳垂,炙热的气息卷带着丝丝情欲:“亲爱的,别急着睡觉,夜还很长。” 这可不是吻,至少在法国绝对不是。 在巴黎的第三天,莉莉终于睡到了日上三竿,即便女仆早早的就送上了早茶,她也仍旧是磨磨蹭蹭的,差不多十一点才起床。 然后她再次穿上了一件时髦而高雅的新衣服,她打量着衣服精致的做工,心想,莫罗先生也许正诅咒她呢,他与助手们一定都没法睡觉。 她对女仆道:“我发觉巴黎的裁缝师比伦敦的效率要高上不少。” 女仆笑道:“我想,不过是因为公爵这样的顾客可不是能轻易遇见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冤大头呢,可不得好好伺候。 但她当然不能在女仆面前这么说,于是她随口道:“嗯,他很慷慨。” “任何男人一见到您都会为您变得慷慨起来的,小姐。” 她迅速转移话题:“我想我错过了早餐,还有什么吃的吗?” “有的,小姐,我这就去给您拿。” 女仆离开了房间,莉莉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也不禁又照了照镜子,这些时装款式还没有流行到伦敦,她到底也是个爱美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多照照镜子。 她转了一圈,还没站稳,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在巴黎,不只裁缝,连女仆的效率都这么高啊? 她转过头去面对女仆,结果却惊讶地看到是弗朗切斯科来了。 “早安。”她强行对这个意大利人打了个招呼,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尴尬。 虽然他是肯定没有看见什么,但被抓包的感觉还是笼罩住了她,让她无地自容,十根脚趾在缎鞋里各有各的想法。 他走到她面前,揽住她的腰道:“只有一声早安,都没有早安吻的么?” 莉莉被他这样一揽,本能地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待到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时他们的唇已经很接近了。 虽然很多人,尤其是男人,总是会因为她过于优美纤柔的面容去忽视这一点,但她确实是个女孩中罕有的高个子,与同样身高不低的他之间并没有拉开特别大的差距。 好一会儿他们这么相对凝视,然后弗朗切斯科轻声催促:“早安吻。” 都快中午了还早安吻个头啊。 莉莉也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吻过他,可现下换了情境,她还真就又没有那个胆子了,她压下心里深深的不甘愿,只是向前用嘴唇碰了他一下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见她这就想要算了,弗朗切斯科笑道:“这可不是吻,至少在法国绝对不是。” 闻言,她不禁又感到一阵尴尬。 她只得咬了咬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上唇吮吸了一下,随即又换到下唇。 他存着让她主动献吻的心,自然是没有回应她什么,于是,她也只能坚决果断起来,轻启牙关,试探地伸出舌尖,去勾画他嘴唇的轮廓。 然后,她眼一闭心一横,就着彼此逐渐紊乱的气息,将它探进他的口中,学习着他的模样,生疏地搜寻她所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随着吻的深入,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倚得更近了些,弗朗切斯科感受着她缓慢又甜蜜的吻,收紧的手也沿着她的脊椎轻抚着来到她的颈部后侧,将手指陷进了她的头发里。 他们在上午时分慵懒地深吻着,如此柔软,如此放松,直到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惊呼,转头一看。 女仆进来了,女仆又想出去。 莉莉连忙叫住她:“等等!” 女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进来干嘛的,她连忙将餐盘留下,再落荒而逃。 莉莉喝着咖啡,吃着早餐,脸上的热度半天都消不下去。 “我以为法国女仆都见多识广呢。”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闻言,弗朗切斯科也是被她逗得笑出了声,看得她也是一阵无语,她说话有那么好笑么?他一天到晚的对着她笑个不停的。 待她好不容易吃完,安静看着她吃了半天的弗朗切斯科便自怀中取出了一个丝绒盒子,递向了她。 她愣了愣,也不跟他客气什么,直接拿了过来打开,然后她便看到了一条美得令人心碎的钻石项链。 她默默地拿了起来,让它在她的手上瀑布一般地流淌。 到底是人生第一次收到这样贵重的珠宝,她还是慢慢地欣赏了一会儿才问他:“送给我了?” 他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有许多东西我都想送给你,如果我做得到,现在被装在盒子里的就是天上的明星了。很可惜,亲爱的,我只能买到这些小东西来表示我的爱情。” 他说这些瞎话时自己是一点也不会脸红的,倒是听话人的脸皮总是不够厚。 他要是立刻送她回英国她就勉为其难地相信一下他的爱情。送她珠宝可不算什么,男人最爱吹嘘了,也许他转头就要在某个俱乐部里跟别人说这个女人花了他一大笔钱。 她故意道:“你真的不会收回去么?我以后要是想卖掉的话,它不会忽然又变回了你的财产然后害得我坐牢吧?” 她有心糟蹋他所谓的爱情,然而他听了后,却是再次被她逗乐了。 “你放心,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卖掉都没问题,它完完全全是你的了,不过还是尽量不要这么做,就先好好收着,它会是一份很好的财务保障,而且,我买它回来是希望你能够戴上它,跟我一起去参加舞会。” 莉莉听完人都傻了,他居然一声不响地接受了社交邀约,还准备要带上她,让她出现在社交场合?他能不能稍微遵从一下社交礼仪与道德规范? 她把钻石项链直接甩回盒子里就连忙道:“我不会跳舞,我会给你丢脸。” 他会相信她的话就出鬼了。 于是他道:“我可以现在教你。” “我很笨,可能学不会。” “别胡说,哪怕是最头脑空空的女人都能把舞跳得很好,况且你还并不属于这个范畴,至少你一直是这么跟我说的。” “也许我把学跳舞的时间都用来读书了。” 这丫头,瞎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意大利最好的蕾丝编织女工都没她这么会编。 他也不想一直跟她在这争,摸了摸她的头便道:“好了,不会就不跳,就当陪我了,我的朋友德-蒙布隆侯爵亲自过来邀请我,我不得不去,而且我也希望你能认识他,我是多年以前在都灵结识的他,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我想你会喜欢他的,不过也不必太喜欢了。” 他不容拒绝的样子真是讨厌极了,刚刚还在口口声声说什么爱情,结果才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一分钟吧,就开始这么不顾她的感受了。 她当然也听说过他口中这位可爱,啊不,德-蒙布隆侯爵,他的家族在法国历史上渊源颇深,如此显贵,怎么就交了弗朗切斯科这种朋友。 她本就十分的讨厌社交场合,到了现在更是想想就焦虑,索性问他:“那你准备怎么跟别人介绍我呢?” 虽然不管他怎么介绍好像都根本隐藏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就算毕恭毕敬地称呼她殿下,并神神秘秘地告诉别人她是巴尔干半岛上某个不知名国家的公主,别人也只会觉得他可真有魅力。 弗朗切斯科道:“你又在想太多了,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会在乎你是谁,你就算跟大家说你其实是巴尔干半岛某个国家的公主,偷偷跑到了巴黎,因为不想惊动大使馆就用了你某个英国朋友的姓,他们大概也是会相信并帮你保密的,而且我的面子也没那么不值钱吧,你放心就是了。” 莉莉眨了眨眼睛,也是完全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想到了一块去。 在她别别扭扭的眼神中,弗朗切斯科笑了笑,又拉过她的手亲了亲,继续兴致勃勃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在这座迷人城市里好好转转,像圣母院、杜乐丽花园……” “我们还可以去布洛涅森林看赛马,不过我猜对英国人来说,法国的赛马可能会没什么意思……” 莉莉出神地听着他一样样地数着,根本连一丝兴趣也提不起来,她又不是没来过,还是跟家人们一起,多美好的回忆,真倒霉,现在好像全都要给他破坏了…… 他仿佛真的堕落成了她的男仆。 他们的观光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愉快,比起弗朗切斯科献宝一样的兴致盎然,莉莉显然对此意兴索然,倒是别人对她的兴趣不小。 弗朗切斯科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从来不是那种会介意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盯着看的人,毕竟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在注定只属于他的情况下,还不准别人看看,那未免太自私了。 可是盯得太忘我了就不好了,比如一些对圣母没有丝毫敬意的游人,比如此时正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年轻的法国小伙子。 她不过就是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他立马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么久了一双眼睛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一有机会就在那朝着她挤眉弄眼的。 这间咖啡店在巴黎非常有名,他带她过来只是希望她能在闲暇时光里享受到最美味的小点心,并不是想给自己找点气受。 弗朗切斯科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无可忍,转头瞪了那个漂亮的小伙子一眼,令他不得不转过头去,同时也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就成了个十六岁的中学生。 直到他们点的餐点终于送了上来。 面对精美的餐点,莉莉疲惫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 见她一直垂着个头不知道在干嘛,自己本身其实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弗朗切斯科忍不住问:“嗯?亲爱的,你怎么又不吃东西了?” 还是说,她真的很喜欢他恳求她吃东西的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他再来表演一下?啧,这可是个公共场所呢。 莉莉闻言,直接将双手抬了起来:“我不要戴着手套吃东西。” 弗朗切斯科笑了:“我也没说过你不能摘下手套啊。” 莉莉无语,她真想敲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看一看这些该死的珍珠,没有女仆的帮忙我估计要摘上一天。” 听到她这么说,弗朗切斯科也终于将目光从她美丽的脸上挪到了她精美的小山羊皮手套上,他看着那长长的一排珍珠扣,也觉得是挺让人头疼的。 “隆戈买的?可真会给人找麻烦。” 莉莉毫不留情道:“不,是你亲自为我挑选的,用来搭配这身衣服。” 仆人采购起来心里头顾虑多得很,当时又时间紧迫,哪会特意去给她选这种格外精致昂贵的手套,尤其她还感觉得出来,隆戈非常不喜欢她,就像她也同样很讨厌他一样,好在他们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弗朗切斯科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给她买个不停的,先是衣服后是配饰,自己都记不清究竟买了什么,他当时大约是只注意到了这双手套多么漂亮,多么合适她的双手…… 当然了,它的颜色也正搭配她的这套衣服。 “我发誓,我以后给你买东西时一定会更注意一些。” 他想,既然他是罪魁祸首,那或许这个问题也只能由他来解决了。 “介意我帮你摘下来吗?”他忽然开口问。 “嗯?” 莉莉愣了愣。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餐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向她的肠胃屈服:“也可以。” 这句话一说出来,莉莉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变得越来越堕落了。原来的她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同意一个男人给她摘手套,还是在咖啡店这种公共场合。 如果现在她仍然在伦敦,估计第二天这件事就会出现在社交专栏里,引发好大的一番讨论。 那些喜好说三道四的人总是像鹰一样地死死盯着她。 在她正胡思乱想间,他已将她的手拉近了些,他温柔地抚摸过她的手臂,来到她的手套边缘,然后,动手解开了第一颗小小的珍珠纽扣。 他过去不是没有为女士解过手套,但那通常是为了亲吻对方的手,而现在,他却仅仅只是为了让他的情妇用餐,待会儿可能还得再帮她原封不动地戴回去。 他仿佛真的堕落成了她的男仆。 他很愿意向她屈膝,为她臣服,听从她的一切吩咐,在卧室里,那是令人愉快的事,但在这里可不是。 即使隔着皮料,他依然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他解着解着,不禁又想起了她解他衣服时的场景,那也是花了不少时间让他去感受她美丽却实在笨拙的手。 不过他觉得他最好还是不要去想那个,不然会变成更漫长的折磨,比如他现在就开始满脑子她的内衣,她柔软的身体,她颤抖的模样…… 他纯洁的英国小美人是个淑女,有着许多难以瓦解的坚持,简直是古板得要命。这意味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拉着她去到无人的地方,掀起她的裙子找点刺激。那是会让她崩溃的,也许还会真的想要违背戒律动手杀人,他得老老实实的,把她带到床上去。 这个世界怎么就不可以淫乱一点,遍地都摆满床呢? 越想越离谱了,他尽可能地让自己集中精神,直到终于解开了所有纽扣,暂时结束了这场甜蜜的苦役。 他松了口气,捏着她的指尖,将手套拉离了她的手臂与手。 在她的身上就没有哪一处是不迷人的,当她纤细修长、白里透红的手一经裸露,他便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它,细细地打量她每一个圆润的指头,用拇指抚摸她柔软的掌心,感受那细腻的脉络。 这自然是欲望使然,但也让他的心里浮现起了一种异样的温柔。 他轻轻道:“或许,我也可以花上好几个小时去欣赏你的手。” 莉莉直接抽离了自己的手,毫不拖泥带水:“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欣赏什么欣赏,大白天的就不要这么恶心她了,她可快要饿死了,还要吃东西呢。 弗朗切斯科无奈,好吧,这就是他的布莱特小姐,永远都是这么的不解风情。 她是舞厅里最动人的玫瑰。 弗朗切斯科在穿衣打扮上确实很有眼光。他会像全天下的男人一样喜欢那些缺乏想象空间的内衣或者睡衣,可同时,他却也十分懂得利用男人的想象力。 莉莉拥有完美的身材,可当她陪同他去参加舞会时,却穿着一件剪裁十分端庄的蓝色天鹅绒舞会礼服,优美的胸部曲线甚至未曾超出礼服领口一丝,使她看起来格外的高雅迷人,也尤其的引人遐想。而那串由他所赠的钻石项链则围绕在她的颈间,为她的美貌更添光彩。 当他们终于抵达会场,穿着制服的仆人接过他们的外套披肩,便高声向内通报弗朗切斯科的到来。 戴着光彩夺目的钻石头饰,脖子上是一串三圈的珍珠项链的女主人见到他颇为欢喜,她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就仿佛他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意大利儿子。 而弗朗切斯科也将莉莉拽了过去,介绍给了她:“夫人,这位是布莱特小姐,我的英国表亲。” 他一边说,一边冲莉莉眨了眨眼,像是在问她,这个介绍可以了吗? 莉莉努力地忍住了回他一个白眼的冲动。 而老夫人也向莉莉伸出了手,微笑道:“让我看看你,孩子。” 莉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面露微笑地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有些腼腆,却绝不会显得卑微。 她不禁感叹了起来:“圣母玛利亚,可真是一位美人呢。” 她感受着年轻女孩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再一看对方身上精致华美的礼服,那再熟悉不过的剪裁让她也忍不住继续道:“真漂亮的礼服,典型的莫罗风格,记得当初还是我穿着他制作的礼服参加宫宴才让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裁缝一举成名,没想到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青春,真是拥有再多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你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难解的惆怅。 面对一位和气的老太太,莉莉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两位祖母,她心软了起来,语气的温柔是弗朗切斯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夫人,我听闻在法国,人们大多觉得有阅历的女士才是最具魅力的,而那则是一种只有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才能得到的东西。” 老夫人慈爱地对她笑了笑:“小姐,英国大使馆没有你是他们的损失,你简直是个小外交家。” 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得体。 弗朗切斯科并没有事先教导过她什么,他也从未想起过这些,就仿佛他的潜意识早已告诉了他,她绝不会像她所说的那样使他丢脸。 他们一进舞厅,在场宾客瞬间便静了下来,但很快,这份安静就转变成了骚动。 男士们不自觉地凑了上去,希望弗朗切斯科能为他们引见,然后好向他身边的女士邀舞,而女士们也以扇掩面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当弗朗切斯科带着莉莉走向一位外表十分威严的高大男士时,她本能地肃然起敬。 “亲爱的,让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的好友德-蒙布隆侯爵。” 闻言,莉莉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就是那个可爱男孩? 可爱?男孩? 弗朗切斯科果然是脑子进水了,这位尊贵的法国侯爵看上去,大约只有性别是符合的。 而弗朗切斯科浑然不觉莉莉的错愕,又转头向他的好友道:“路易,这位是布莱特小姐。” “幸会,小姐。” 她近乎呆滞地杵在两人之间,然后才想起自己正身处社交场合,或许应该让表情好看一些,便试图礼节性地微笑,结果一不小心就笑得稍微大了些,看得这位看似冷傲的爵爷也不禁回了一个笑容。 倒是弗朗切斯科在看到她的灿烂笑意后表情逐渐僵硬。 她今天晚上还真是笑个不停。 她本就生得美艳,一笑起来,眉眼尤其绚丽,他就是被她的笑勾走了魂,才想着一定要得到她。 可当他再次见到她后,她便完全不笑了,倒是白眼翻得越来越多。 结果现在,她对着老太太笑,对着其他的男人笑,还笑得尤其开心……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几乎是出神地与他们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直到侯爵忽然开口问:“如果奇科不介意的话,稍后可以请您赏光,与我跳支舞吗?” 莉莉哪里会管弗朗切斯科的想法,面对邀请,她十分自然就回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正想表示介意的弗朗切斯科只能闭嘴,心里止不住地想,不会跳舞,会给他丢脸,很笨,学不会…… 但在舞会上,女士有权利选择她的舞伴,他也当然没必要真的去介意什么,只是一支舞而已,舞会如此漫长,他总不至于特意带着她来参加舞会,却不让她去跳舞玩乐。 他希望她开心。 之后她会有一打舞伴的,他绝不能让自己表现得就像是她养的狗,一看到哪个男人试图靠近她就抻着脖子冲着对方狺狺狂吠。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侯爵便与莉莉一同跳了随后的一支华尔兹。 莉莉从来都不是舞池中最会跳舞的女孩,当她刚开始进行频繁的社交活动时,每场舞会总要踩上几位绅士的脚。从他们的表情看,那是真的挺痛的,虽然再痛,他们也仍以能在她的舞会卡上留名为荣。 于是,莉莉也有一瞬间的担忧,她可别这么快就又生疏了,就算这里压根没人认识她,她也不想丢人丢到法国。 但很快她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有个很好的舞伴,他的双脚相当灵活,舞步也是那么的轻巧迷人,由他带领,她十分投入,一点也不笨拙,跳得分毫不差,整个舞池里再找不出比他们更优雅的一对。 在掺杂着法语讨论声的音乐声中,她追随着侯爵,不停地旋转,几乎分不出神来去想任何事情,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弗朗切斯科与一位十分迷人的女士消失在一扇落地窗外。 待到这一舞结束,她险些就准备十分不得体地扔下她的舞伴跟过去,刺探情况,好在她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及时反应了过来,这才不曾做出这样侮辱人的举动。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她跟过去偷窥没准就弄巧成拙了呢。 于是她努力把弗朗切斯科的脸从脑海里扔了出去,一边与侯爵离开舞池一边说起了客套话:“您跳得非常完美,您让我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还是会跳舞的,我过去在舞会上总是像个笨蛋,不管跳什么两腿都会打起架来。” “与您跳舞是件乐事,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有动人的舞姿。” 这样的话不是没人对她说过,要是某个意大利佬也来请她跳舞,没准还能不重样地夸她半天,但侯爵说出来却是显得如此的真诚可信。 侯爵继续道:“我希望能再多了解一些关于您的事。” “我想,我没什么值得被了解的。”莉莉迅速回道。 毕竟编造一连串的谎言对她这种笨蛋而言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可我觉得您有太多值得了解的了,我过去一直以为奇科会一辈子都视您这样的端庄淑女如洪水猛兽,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风流的寡妇、女演员、舞者之类,但您却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莉莉浑身一僵,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侯爵会这么说,他身为弗朗切斯科的好友,明知他们之间非正式的关系,竟还会认为她是位淑女? “而且,这一切真的非常奇怪,甚至是让我感到伤心。”在她的怔愣中,侯爵继续道,“他仿佛信不过我般,连您的芳名都不愿意告知,我以为姓氏才通常是需要隐藏的那一个?除非这个姓氏也有一些说法。” 莉莉佩服侯爵的敏锐,她迅速道:“我不是什么淑女,连半个都不是,我家祖上十八代都流着贫农的血,这些您都可以去问弗朗切斯科,他一定会赞同我的话的。” 可侯爵却显然不信她的话。确实,就算是出身寒微的农妇,只要给她们机会,她们也可以模仿淑女模仿得惟妙惟肖,但他也在脂粉堆里打滚了十几年,从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有个好出身,这毋庸置疑。 “您可以信任我,我并不是什么多嘴舌的人,而且奇科还是我的好友。” 莉莉叹了口气,道:“抱歉,侯爵,但这是个非常复杂的故事。” 侯爵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道:“是我唐突了,小姐,我想这对您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莉莉愣了愣,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噢,他脑补了一个私奔的故事。 原来长成这么个正经模样的法国男人也会这么八卦,这么想要挖掘丑闻呀。 “事情并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说到这里,她便停住了,她能继续说什么呢?难道能说实话吗?他是弗朗切斯科的好友,又不是她的。 侯爵道:“您不必如此着急,如果奇科真的不希望任何人知晓你们之间的故事,我绝不会继续追问下去,我只是真的很高兴看到这个最冷酷的单身汉终于也坠入了爱河,并将从他一直以来的放荡生活中被拯救出来。” 莉莉用扇子遮住了嘴角的抽搐:“您的意思是?我拯救了他?” “他完全变了个人,当我邀请您跳舞而您也同意了时,他看起来简直是想生吞了我。我还以为他永远也不可能懂得对女人忠诚,但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在梦里都根本无法背叛您。” 无稽之谈,他以为她是什么陷入了爱情的白痴吗?莉莉低下了头,竭力不让侯爵察觉到她脸上的淡漠。 “也许我们应该去找一找奇科。”侯爵吻了吻他仍然握着的手。 “我需要向他证明,我只是有太旺盛的好奇心,并没有对您心怀不轨,我还不想与他一起年纪轻轻的就成为悲剧故事的主角,为了一位最可爱的女士,好友反目,尤其我不论是剑术还是枪法都完全比不上他,决斗起来恐怕会吃亏。” 闻言,莉莉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弗朗切斯科会称他为可爱的男孩,当然了,她仍不赞同将可爱一词用在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士身上,那简直就是胡来,但他确实个性不似外表那般严肃,一番带着恭维的话听得她也无奈地露出一抹笑意。 她慢慢摇着扇子,正思索着究竟该怎么得体地拒绝他的提议,别去打扰弗朗切斯科与旧情人叙旧,就有几个男人识趣地走了过来,帮她解决了这个烦恼。 她是舞厅里最动人的玫瑰。 当她开口说话时,鲜艳欲滴的红唇开合着,就仿佛在邀请对方一亲芳泽,可是等她纯净的眼眸再一望过来,那样的清澈,又令人丝毫不敢造次,这样天真又妩媚的气质,令每个男人都为她倾倒。 他们都在竭尽所能地引诱她。 没有人在乎她是什么身份,她的父亲是个绅士还是个恶徒。 于是她也选择放下了一切,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舞会之中。 怎么这意大利佬的旧情人还带中途换人的? 对于太受瞩目又从来善良到不懂拒绝的姑娘而言,一轮又一轮的舞蹈确实十分消耗体力,在又与一位迷人的子爵跳完了一支波尔卡舞后,子爵便趁机提议他们可以一起去花园里透透气,莉莉没有多做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我察觉到您仿佛一直心事重重。”在走向一座凉亭的过程中,子爵开口道。 莉莉道:“是我太忽视您了吗?我确实总是在想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我只希望有一件是关于我的。” 莉莉笑了:“当然,您舞技超群。” 他望着她美丽的笑颜,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问:“我们可以用‘你’互相称呼吗?” 莉莉微微一愣,旋即,她向他摇摇头。她喜欢与他人保持距离感,他们可以愉快地跳舞、散步、谈话,但他们不能轻易地以“你”相称,他们的谈话得始终保持正式。 子爵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小姐,您说了算,是我唐突了。” 他将目光转回了前方,又道:“就在刚刚,我其实也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在想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当我昨天夜里在歌剧院见到您时,我就这么想了,然后,您今晚就像一位仙女一般地出现在了舞会上,实现了我的心愿。” 莉莉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好吧,她毫无印象,她当时一直在担惊受怕,压根就没有去注意任何一个人的脸。 她就像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般,搬出了她目前那个所谓的情人:“那就得看皮亚琴察公爵的安排了。” “您准备与他一起前往意大利吗?” “显然如此。” “那实在太遗憾了。”子爵道。 “我完全相信您与弗朗切斯科感情深厚,意大利人一直是最好的情人,但跟他离开会是个错误的决定,那种地方并不适合您,您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过时的乡下女人,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都觉得您应该留在巴黎,让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妆点您的美丽。” 他努力地尝试说服她,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那个意大利人听到了他这么说,八成会被气得头上冒烟吧。 “巴黎对我来说太热闹了,它会把人宠坏的。”莉莉道。 “可美丽的人就该是被宠爱的,您这是想要违反自然,那是一种犯罪。”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两人与被蔷薇缠绕的凉亭越来越近,很快便听到一阵极细弱的说话声也从内中飘了出来。 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问:“所以,你一周后就准备要启程回意大利了?我以为你会待得更久一些。” “您是知道的,我已经过了那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年纪了,如今会走这一趟也不过是因为我亲爱的姨妈过五十岁生日,我还是喜欢生活在大家都说意大利语的环境,不论是法语还是英语,都让我头疼死了。” 应答的男声一出,莉莉立马认了出来,是弗朗切斯科,于是她下意识地停下了准备赶紧走开的脚步。 而子爵对一切的了解自然是远比她多,遂也什么都没做,安静陪着她在这危险地听墙角。 女人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也总是有无数借口,我们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好好说过话了,我明天还可以见到你吗?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的。” “我想我还有许多事情待办,恐怕只能拒绝夫人的美意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呢?除了陪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丫头招摇过市。”她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妒意。 居然提到自己了?莉莉一阵尴尬。 弗朗切斯科轻声笑了:“那确实就是头号要紧的大事了。” 莉莉十分不得体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子爵,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而那位夫人也再度开口了:“看来,哪怕是我,如今也得与其他的女人一样,品尝到你的闭门羹了。” 她失望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碎。 在莉莉为之走神间,子爵拉住了她的手,还没有转身,一个惊讶的声音就自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啊!德-波苏瓦子爵!抱歉!” 莉莉很是懊恼,人果然不能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她人生头一回撒谎、造假,违背父亲的意愿,报应就立刻来了,她人生头一回偷听别人说话,报应也立刻来了。 在这对准备来休息休息再顺便谈谈天调调情的男女落荒而逃转战下一个凉亭时,他们偷听的对象也立即站起了身,走了出来。 莉莉赶忙抽出被子爵握着的手,看向来人的脸,一时间也是差点愣住了,怎么这意大利佬的旧情人还带中途换人的? 美丽的贵妇人眼眶通红,别说男人了,莉莉见了都不免有些怜惜。 “埃德蒙,我的朋友,我真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舞会了。” 弗朗切斯科话是对子爵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莉莉,内中满是惊讶。他一开始只是想去为她拿杯饮料,结果直接就被人拖了出去,所以,路易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怎么能让德-波苏瓦这种浪子靠近她?他感到一阵火大,简直想立刻就去冲着他的好友大喊大叫。 但他只能克制自己,他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她同意了,侯爵难道还能把她绑起来吗? 子爵尴尬道:“抱歉,弗朗切斯科,我不知道你与德-格雷内勒男爵夫人在这里。” 而弗朗切斯科身边的德-格雷内勒男爵夫人自然也认出了外面这两个鬼鬼祟祟满脸写着心虚的人都是谁。在他们面前,她是万万不能表现出她的脆弱来。 她向子爵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亲爱的,别紧张,我们只是叙旧而已。” 然后,她又望向了莉莉,一时间,笑容也黯淡了几分。这女孩身上有一种精致的纯真感,让将要年满三十的她哪怕只是这样近距离地看一眼,都感到一阵挫败。 “你好呀,女孩儿。看来,整个舞会最英俊的男人都被你收入囊中了?多么辉煌的成就,不过,哪怕是交际花也不会同时拥有两个保护人,她们都知道,太贪婪、太无所顾忌是会导致坏结果的。” 莉莉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素来是个不怎么计较的人,往日面对一些不友善的言语,她听过就忘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谁也无法在她的经历下保持一个好脾气,尤其这位夫人的话也是真的能刺痛她的心。 弗朗切斯科皱起了眉,正要对男爵夫人说些什么,便见莉莉已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感谢您的教诲,夫人,我毕竟是一个无知的英国女人,初来乍到,难免会有做得不够妥当的地方,我还不知道原来在贵国,年轻女孩只是与她的舞伴一起在花园走走都会产生这么可怕的误解,一定要等到了您的年纪才会是安全且得体的。” 将莉莉这一番故作天真的话听完,男爵夫人浑身一僵,一张美丽的脸庞也是绿得堪比灌木丛。 而莉莉自己也有些意外,她刻薄起来还挺像模像样。原来,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也很有做社交界最恶名昭彰的女孩的潜力。 其实,她并不觉得变老就是一桩多么可怕的事,只是她过往的见闻告诉她,许多人,尤其是到了一定年纪的贵妇,都根本想不开这个,一句年纪大的嘲讽比什么辱骂都更让她们痛苦,显然,这位夫人也是如此。 面对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严格来说算得上罪魁祸首的男人赶忙走到了子爵身旁,朝莉莉伸出了手臂。 “我想我们该回到舞会上去了。” 莉莉不甘不愿地挽了上去,将手中折扇往他胸口点了点,便继续道:“我可是一直在找你,只是没想到,原来你是被成熟的女士吸引,都想不起我来了。” 既然刻薄了就刻薄到底好了,愿上帝保佑她这邪恶的小心肠,等她回去了,她会为自己控制不了的愤怒情绪而忏悔的。 倒是弗朗切斯科在边上颇为受用。 他偶尔也有点基本的自知之明,当然清楚,她才没心思来找他,她纯粹就是被男爵夫人说她连交际花都不如的话气坏了,拿他当工具人。 但他可不想管这些,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至少此时此刻她的娇嗔听起来多么好听,他配合她就是了。 “这是我的疏忽,我太冷落你了,我可以请求你的原谅么?” ---------------------- 一些法语里vous与tu的区别,以前看法国电影与小说时常能看到这个梗,就顺手也写上了。 男人就这德性,喜欢起来,怎么作都是可爱的 在一起走回舞厅的路上,莉莉没有再笑,也没有再跟弗朗切斯科说半个字,她甚至是看都懒得再去看他一眼。 倒是弗朗切斯科,他先是在实在看不下去别的男人将手放在她身上,郁闷地决定去拿点饮料时被老熟人给强行拖走,然后又被迫听一位相识的政客谈了半天的国际局势,烦得他都快要使自己遗忘法语了,等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终于解放了,就又遇见了一位老熟人。 他想跟她跳舞很久了,于是一进到舞厅就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耳边道:“我们一起跳舞吧。” 摇着扇子的莉莉闻言,拿起了挂在手腕下的精致小册子便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故意道:“嗯?你在我的舞会卡上签名了吗?我需要看看有没有空余。” 弗朗切斯科直接将那恼人的小册子抽开,并努力忍住了顺手把上面连着的小铅笔折断的冲动。 “别胡闹了,我是你的男人,我想什么时候和你跳舞就什么时候和你跳舞。” 说完,弗朗切斯科就听见音乐响了起来,乐队就仿佛是能读懂他的心一般,是华尔兹,浪漫的、美妙的华尔兹。 “我想这是上帝的旨意,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华尔兹舞曲。” 他拉着她一起跨入了舞池中央,面对这样的情形,不跳也得跳。 然后很快,他就开始后悔了。 在又一次踩得他“嘶”了一声后,莉莉在他痛苦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贫穷农妇,我能有什么机会参加舞会呢?” 他想,她舞是跳得相当一般,但他可没看到她踩德-蒙布隆侯爵的脚,而且还踩得这么重,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他觉得为了他明天不致于拄拐,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决。 “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在生什么气吗?” 莉莉确实是在生气,她天天都在生气,生气的原因还有很多很多,她挑了一个目前最气的:“那位夫人,你让她对我说出了那种话来,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弗朗切斯科回忆着刚刚的场景,也终于露出了迟来的笑意,虽然去想这个实在很不应该,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沃瑞丽的脸绿成那样。 而且她说他不反驳是否也算有失偏颇呢?他当然会维护她,可是她都没给他机会。 “亲爱的,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更何况你让她毫无还手之力,我再说点什么就显得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你什么时候还有过这种东西吗? 莉莉本想要这么问,但算了,她懒得跟他争,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而且。”弗朗切斯科道,“你和德-波苏瓦子爵怎么跑花园来了,可别说是找我,我告诉你,你跟他跳跳舞随便聊聊就行了,千万不要去相信他什么,我太熟悉他了,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至少对你来说绝对不是。” 他不听男爵夫人的挑拨是一回事,心里在不在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着弗朗切斯科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其他的男人不是好人,莉莉冷笑了起来,这人究竟哪来的脸皮,居然好意思说出口。 而且她当然不可能相信这些男人,她是疯了吗,要从这个豺狼的嘴里跳到那个豺狼的嘴里。 “那你呢?我该不该相信你?你是个好人吗?” 弗朗切斯科果然无言以对,他的一句“我的朋友埃德蒙”总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 莉莉无所谓地继续道:“随你怎么去想都行,毕竟我可是个下等女人,我贪得无厌、毫无顾忌,想要两个保护人。” 弗朗切斯科无奈道:“什么下等,你去听她的话做什么,你当然不是,你要是下等女人,那跟你在一起的我又是什么?下等男人?” 这个说法可以,莉莉甚至觉得弗朗切斯科总算是说出了句人话。 见她沉默不语,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弗朗切斯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的舞伴,我刚想起来我与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聊得十分投机,他希望我能留支舞给他,什么舞都好。” 如果她这么说是存心想让他妒忌,那她成功了,他才不想再看到哪个男人搂着她,并且与她相谈甚欢。 “别去想什么军官了,我允许他今晚在梦里跟你跳舞,但接下来你的舞伴只有我。” 他这霸道样子让莉莉也不禁回忆起了从前,她一直期望着能在那些无聊的舞会上遇到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会过来邀请她跳舞,然后他不会再把她交给任何人,他们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跳完每一支舞…… 永远也不要再去想这些了,莉莉如此告诉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很希望放我去踩别人的脚呢。” 弗朗切斯科道:“不,你踩我的脚就够了,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吧。” 既然他非要逞这个强,莉莉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果断又用力地踩了他一脚,简直就是奔着废了他去的。 而弗朗切斯科也只能呲牙咧嘴地忍了,男人就这德性,喜欢起来,怎么作都是可爱的。 莉莉静静地看着他这倍受折磨的样子,心情也变得愉悦了几分。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喜欢舞会,可到了现在,当她再次身处其中,她却只觉得无限美好,大约是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 她的思绪慢慢地飘浮起来,她想起了雄伟的白金汉宫,想起了她战战兢兢地向女王行的屈膝礼,还有尊贵的威尔士亲王,在一场舞会上,他与她跳的舞是多么迷人,令人沉醉。 就这么永远转下去吧…… 每转一圈,她就仿佛向着她的伦敦前进了十英里。 每转一圈,身前弗朗切斯科的面容就变得更模糊了一些。 在这一刻,这个紧紧地揽着她的腰与她起舞的男人,在她的眼中可以是任何人,但只要不是他就好。 * 舞会持续到黎明才结束。 马车上,莉莉裹着弗朗切斯科的外套,蜷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沉。 她在舞会上显得那么的美丽高贵,令她那些离谱的谎言都几乎像是真实的,弗朗切斯科想。 准男爵家的小姐,一位高贵的英国公爵向她求婚。 她戴上公爵夫人的冠饰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的,不像他过往见过的许多姑娘,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十分别扭,像是一出滑稽戏…… 发觉自己正在脑海里把家族珠宝一样样往她身上戴后,他愣了愣,暗自感到好笑的同时,心中也隐约浮现起了一个念头,但还未成型就被他迅速压了回去。 他很庆幸,她所说的一切到底是绝不可能的。她就只是一个贫穷的女伴,她挣扎在温饱线上,于是,她落入了他的掌心,被他裹进了绸缎与蕾丝里。 我很有可能会怀孕,是吗? иⅰнōи𝓰𝓰ё.čō 弗朗切斯科谨慎地护着莉莉的头,抱着她步上阶梯,为了尽可能的平稳,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感到自己这辈子都不曾这样小心翼翼过,结果却仍是不慎吵醒了熟睡的她。 她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皮,但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正紧紧抱着她的人只会是谁。 她不喜欢他,也不相信他,但待在他怀抱里的感觉,又是这么的使她安全,让她想起了孩提时她经常玩着玩着睡着了,她的爸爸就会这样温柔地抱起她,将她放到楼上育儿室里她的小床上去。 她陷入了回忆的温情里,便也难以继续维持她伪装出来的冷漠,她本能道:“你累吗?让我自己走吧。” “怎么会,你轻得就像一片羽毛,而且我喜欢抱着你的感觉。”弗朗切斯科笑着道。夲攵鱂洅Ⅿis𝔢ωц.𝒸oⅯ韣傢哽薪梿載 綪荍㶓蛧址 他又在胡扯些什么呢,莉莉迷迷糊糊地想,像她这样的个头,再苗条都不可能跟轻有半便士的关系。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想了想还是没有摇铃传唤女仆,选择亲自照顾她。 她的袜带不知何时早已松开,使她的长袜十分不得体地垂了下去,松松垮垮地堆在了她的脚腕上。 他猜,要是让这个保守的小清教徒自己发觉这一点,一定是又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他想着那样的画面,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他俯身为她脱下了鞋袜,然后便是束缚着她的层层服饰。 他有心想让她舒适地入睡,然而,他的体贴却并没有增长她的睡意,反而使她逐渐清醒。 她总是害怕他这样,他占有她、伤害她,事后又关心她、照顾她,甚至纵容她,那神态中自然流露的丝丝情意,无论哪个女人见了都要动心,也迟早有一天就会迷惑了她,让她也开始大犯糊涂…… 她咬着唇,心中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拉住了他的手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她忽然的动作与发言,令弗朗切斯科有些意外:“嗯?谈什么?”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莉莉抿着唇,霎时红了脸。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纤长的睫毛紧张地扇动着,那动人的黑眸时隐时现。 弗朗切斯科就这么握着她的手静静欣赏她脸红的样子,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她用细如蚊呐的声音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很有可能会怀孕,是吗?我觉得这是个问题……” 弗朗切斯科闻言,顿时愣住了。 确实,这是个问题,天大的问题,他之前竟然一直都没有去想过。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未到三十岁就准备要承担起什么父亲的责任的,故而他过往一向谨慎,但最近他还真是有些忘我了。 也许,人的原则就是这么一点点地消失的,他分明完全不想做父亲,过去也从不曾想过要留住哪个情妇超过一个月,可此时他看着她,却发觉,对于她可能会怀孕这一点,他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期望,毫无疑问她会是个好妈妈的,他俩的孩子会像谁多些呢? 莉莉浑然不觉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面前的男人心思能绕上几个弯,她只感到一阵头疼。 她之前自然是根本想不到这些,在过去,她接触到的男人基本都是为了婚姻向她求爱,而在她心中也有着一套完整的流程,她会爱上一个男人,与他订婚,结婚,然后,她才会开始怀孕,生几个孩子。 至于女人怎样才会怀孕,她到底这么大人了,总归有点意识,但也就一点,即便是过去为了能偷偷摸摸看点罗曼史小说跟母亲与家庭教师斗智斗勇的时候,她能在书上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寥寥一小段隐晦的文字,具体的一切还得等到她订婚以后,让女性长辈来跟她详谈。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概念,弗朗切斯科还直接跳过了这一系列的流程,导致她的思维也没能及时跟着转过来,要不是休息时从身边各种谈话小团体里听了一堆八卦,然后还不慎听到了两个放荡的显然是有着长期情人的法国贵妇关于避孕问题的讨论,天知道她还要愣神多久。 他们两个都还年轻,身体健康,她要是跟他一直这样厮混下去,她得多走运才不会怀孕,一个私生子,光是想到这个肮脏的词她就感到一阵罪恶,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她见他半天不说话,脸上也浮现了几分恼怒。 “你说话呀,你不觉得我们该避免这种情况吗?我知道你肯定有经验,你得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懂。” 弗朗切斯科却像是没来由的有些失望一般:“跟我生个孩子不好么?” 莉莉简直无法理解这个意大利混球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来,她平静地望着他,那个模样就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觉得呢? 他把她的手举到嘴边,温情地吻了吻,比天鹅绒还要轻柔。 “你是在担心什么吗?你可以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害怕,相信我好吗?” 有些人太相信了是会遭到报应的,莉莉如此想。 “我为什么不用担心害怕?怎么了?因为你一定会养?你想跟我承诺,你一定会照顾好我们,不会让我抱着孩子去投河?” 说完也不等他做出什么肯定的回答她便继续道:“我绝不要生出一个私生子来,我告诉你,那太荒唐了,我的人生不能彻底成为一场噩梦。” 好吧,弗朗切斯科想,她还是会为了这种毫无用处的道德问题发愁。 他无奈道:“私生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会承认他、养育他,我会给予你们想要的一切,我们会是多好的一家。” 虽然就他们目前的情形来说,直接就开始谈论起以后如何养孩子也太早了,但他可以向她承诺一切的,只要她愿意做他的乖女孩,跟他点头说好。 莉莉闻言,心中同样地感到一阵无奈,他就是一直要跟她谈论物质,哪怕屡战屡败,他也总觉得她会在乎这些,总想拿这些来哄住她。 上帝啊,谁让他就是那么固执,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她要是真的会在乎这些,她早就乖乖地跟拉文汉姆公爵结婚了,除了年纪外表,对她而言,拉文汉姆公爵哪样不是远胜于他? “我未来的孩子必须有个父亲。” 弗朗切斯科乐了:“我不就是吗?” 莉莉听了差点直接被他气昏过去。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名正言顺地出生在神圣合法的婚姻中,带着他父亲的姓氏受洗,而一个私生子,没有哪位牧师会为他施洗的。 私生子不可入耶和华的会;他的子孙,直到十代,也不可入耶和华的会。* 当然,她不会向他这么说,永远也不会,那样只会导致一个十分难堪的结果,他肯定会认为她是爱上了他,或者是觉得她想当公爵夫人想疯了,他会十分得意,他还会用他一贯的温和语气得体地告诉她,一个农妇如此异想天开是不合适的。 而她又想与他结婚吗?倒也说不上想或不想,只是如果他真的向她求婚,哪怕她心中再如何受不了他,她也会同意的,她需要保全名誉。 但显然,他压根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起,男人才不会娶一个他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到手的女人。他要是想结婚了,他会去追逐一位刚出学校的名门小姐,她富有、高尚、清白,他会提前传信预约,然后捧着昂贵的鲜花,规规矩矩地登门拜访,哪怕订了婚也不敢妄动人家一根指头。 她感到自己有些绝望,在他以如此随意的态度对待这样严肃的问题之后。就仿佛她所在意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轻飘飘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打发。 但是她不能绝望,永远不能,那会毁灭一切,令她背离未来,她得相信,相信上帝自会赐予祂的子民。 她对弗朗切斯科道:“我永远也不要做这么不道德的事,你不会替我想那很正常,但我要为自己多想想,我还想回到英国。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过你一定会让我回去的,我希望你不至于连这都只是在哄我,然后我也许会给自己找个丈夫,我会拥有合法的子女。” 弗朗切斯科怔住了,他没想到哪怕是到了现在,她都还是那个顽固得令人无法理解的她,她仍然怀着这样可怕的念头。 她就是要拒绝他,就是更宁愿将她的身体与灵魂都交付给某个愿意娶她的英国男人,然后过着一种勉强称得上体面的卑微生活,每天清晨五点就得从床上爬起来点炉火,伺候全家,并以主耶稣基督般的坚忍承受来自她丈夫的殴打与辱骂。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坚冰已经在渐渐化解了。”弗朗切斯科低头看着她,神情之中满是不解。 “你到底为什么?你真的觉得婚姻很神圣是吗?但事实是再卑贱的农民都能欺辱他的妻子,我难道还不够宠爱你吗?我会给你买个漂亮的房子,用金银珠宝与绫罗绸缎打扮你,你可以悠闲度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让仆人们处理一切。” 都是糖衣药丸,莉莉想,一开始尝起来或许确实颇为甜美,但苦涩才是它的本质。 莉莉道:“我从没向你要求过这些,不是吗?为了享乐依附任何人都是可耻的,关于被你供养这回事,我并不乐在其中,要么你兑现你的话送我走,要么我自己逃走,我总有一天会走,你知道吗,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和你在一起。” Chapter24下贱 一番话说完,莉莉也觉得这太过头了,她目前正不得不依附着他呢。 她看着眼前弗朗切斯科那素来多情的眼眸闪烁着异样光彩,她能感觉得出来,他真的有些生气了,那怒火从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发散出来,就像他那恼人的欲望曾经对她做过的一样,在她的身上灼烧。 她想,他会伤害她的,他强大且有力,他当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但是就算重来一遍,她大约也仍会这么说。 他可以伤害她,那会使她更坚定。 他问她,语气平静得出乎预料:“你就这么想要跟我吵架吗?”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有些弄疼了她,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可他却只是将她拉得更近了些,开始疯狂地吻她,毫不收敛。 她僵硬的身体随着他在她口中横冲直撞的舌尖渐渐融化,心跳也随着本不应出现的情感而剧烈跳动。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丝绸马甲支撑自己,但她的理智始终控制着她,让她止步于此,而不是继续向上,搂住他的脖子,将她的身体也朝着他压过去,那或许会被男人理解为一种暗示。 当他终于放开了喘不过气的她,她抓住他试图脱她内衣的手,便尝试着去拒绝:“我很累,我没力气。” 这完全是大实话,不是借口,他拉着她跳个没完,她是真的很疲惫,况且,他们的谈话都还没有谈出结果呢,他别想用这种方式中断。 他盯着她泛红的脸,胸膛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不住地起伏。 “但是我不累,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出过力了?还是说,你真的很想出点力?放心,以后总有让你发挥的时候,我不是亚当,我可以接受某些情形下的平等*。” 短短几句话说得莉莉脸红得发烫。 “可是……” 他没有等她说出什么便开口打断:“你还想再说些什么都没用,我已经听烦了,也说烦了。” 她皱起了眉,执拗道:“公爵大人,我们之间还有问题尚未解决。” 她的称呼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我说过了不要这么叫我,我的名字是什么说不得的禁忌吗?” 在他的怒意中,她眨了眨眼睛,却仍然道:“依我看,那不合规矩。” “在我这里,规矩是我定的,而且,这样岂不更不合你口中的规矩?” 他话音刚落,手也似一条狡猾的蛇般,伸进了她的内衣里,沿着她的腿,一路滑行到了她衬裤的开口。 起先是轻柔的抚摸,然后很快,他的手指便寻到了她最敏感的地方。她惊叫一声,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惊慌地望着他。那模样实在惹人怜惜,也实在是,让人想要欺负。 她胡乱地伸出手想要推拒,却被他压制得死死的,理智阻止不了情欲的产生,她无法令自己保持住没有反应的状态,霜雪般的肌肤随着喘息的增加,也逐渐染上了绯红。 在她止不住的颤抖中,他在她呼出的热气里再次吻了吻她微张的唇,轻轻的,没有得到任何阻碍:“你喜欢我,我知道,不要封闭你的心,我会像对待女王一样对待你。”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就像是魔咒一般,想要深深刻进她的脑海。 莉莉无力地摇头:“不!” 这丫头永远都是这么嘴硬。 于是他那挑逗的手指就着她的体液便直接滑向深处。她太生涩,根本无从应对一个似他一般极具侵略性的男人,他的技巧娴熟且恶劣,在那令她崩溃的点上肆掠,她腰腹酸软,窒息的快感节节攀升,一颗心也在起伏的胸腔跳得飞快。 她无助地将头后仰,口中逸出的声音含含糊糊,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地被他抽了个干净,手指就连想要抓住身下的被单都无法做到,那丝绸的料子在此时愈发滑得像水一样。 这种无法做主自己的身体,只能被欲望主宰的感觉让她难过得想要落泪,就在她以为自己只能认命地接受他带来的一切,让那极致的感受在她身体展开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那张漂亮的脸十分平静,只有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几分评估的光芒。 他的戛然而止令她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她低喘着,没能够得到满足的身体空虚得难以忍受,只得紧紧含住了他仍在她体内的手指,几乎是疯狂地簇拥着他、渴求着他,将它朝更深的所在吞去。 他在她的脸颊落下温柔一吻:“亲爱的,你好热情,湿得像一罐蜂蜜,还死死咬着我不放呢。” 她的脸烧了起来,再度想要挣扎,而他也抽出了手指来为她展示她的情动,那湿漉漉的两指一经张开,粘腻的液体便拉出条条银丝。 他伸出舌尖,一根根勾断,淫靡的画面看得她一阵头皮发麻。 在她愈发慌乱的目光中,他再度开口:“你总是惦记着要找个人结婚,那么,你会对你未来的丈夫撒谎隐瞒与我的一切吗?” 问完,他顿了顿,又自顾自答道:“我想大概会的吧,我可以给你现编出一千个借口,只是,这样的你真的能骗得了谁吗?哪位真正纯洁无瑕的处女会像你一样,男人随便碰一碰就浑身发抖,湿得一塌糊涂?”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就算再虔诚的修女都顶不住他这样的刺激。可是莉莉毕竟是白纸一般地遇见了他,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明白,有些事情他跟她说什么她就真的会相信什么。 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脸颊的红潮也因为心中不断翻腾的耻辱感渐渐消退,然后很快,她便发觉她的眼泪已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始终什么也没有去回应他,可如果他是希望她能自觉下贱,那他确实成功了。 没想到会看到她这样吓人的反应,弗朗切斯科也是一愣,天,他气糊涂了,都忘了她是什么人了。 他赶忙将她搂了起来,抱在怀里,拍拍后背,别说是接着气她之前那一大堆胡言乱语了,他甚至还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 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让她流泪了,但每次看到眼泪充满她的眼睛,使她嘴唇颤抖,他的心里都会一阵过不去,简直就像被她给拿捏住了。 “你哭什么,不要哭了,你不是总希望显得自己很坚强么?眼泪掉个不停可做不到这一点,我……我没有什么意思。”他的神情愈发尴尬起来。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这种纯洁的女孩相处,天,这可真不容易,他真是什么都不能说啊。 “我只是被你气着了,我想你是知道什么是气话的,那根本就毫无理性可言,一个字都不要听不要信。” 莉莉很想告诉他,她也不想哭,不想总是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容易被他伤透了心,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他罪无可恕地夺走了她的纯真,将她带入这个困境,逼着她只能抓住他的手,还很有可能在未来把一个注定将要受尽苦楚的私生子强加给她,她永远不可能像过去期盼的一般,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纯洁地与她心爱的人结婚,而如今,他还要对她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来。 弗朗切斯科摸了摸她的头发,望着她苍白如纸满是泪水的脸,也是很想知道他与这个总是显得如此忧愁的女孩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出任何状况地好好相处。 “好了,我向你道歉,你要是真的这么生气,我再给你打一下让你消消气怎么样?你要不要打我呢?” 一句哄小孩般的话说完,弗朗切斯科也不禁回想起了主耶稣基督登山宝训里那一段论报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另一边也转过去由他打。 他一直觉得那很可笑,傻子才会这么做呢,但现在只要她别再继续掉眼泪了,他觉得他也能做到这点,打吧打吧,随便她了。 她慢慢地自他的怀抱中离开,但她却并没有像他说的一样伸手打他,他真希望那是因为舍不得打他而不是因为她那一向良好的教养。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弗朗切斯科也就耐心地等着,好半晌,才终于听见她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失魂落魄道:“我……我是个妓女……” 他就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弗朗切斯科十分无奈:“乖,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妓女,所以永远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想,她如果真的是个妓女的话,一切可能反而好办多了,毕竟他不是一向都更喜欢简单的关系,喜欢那些早已懂得该如何去取悦男人的女人么? 但只是转瞬间的工夫,他又否了这样离谱的念头,他并不需要她多么懂得取悦他,纯真甜美的她,比在情场最有经验的女人都要吸引他,空洞的钱色交易有什么好的,他向来是不稀罕的。 莉莉轻声道:“我一直都不想承认,可是这就是事实啊,难道当你的专属妓女就能使我显得高贵一点吗?不能!你简直恨不得让全巴黎都知道这一回事,你就一直在满世界地炫耀,你炫耀我,炫耀你的财富,我与那条钻石项链又有什么分别?” 说完,她几乎又有些想要流泪,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颤抖。 这是相当离谱的,弗朗切斯科目光闪烁了一下,发觉自己竟然十分可耻地被她的话撩拨到了。 他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道:“也许我确实是在炫耀你,可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的美丽不应该被关起来,你应该出去,让其他人黯然失色,我只是想要整个巴黎都来赞美你、追捧你,我希望你能够开心一些。” “只有让我回英国我才有可能开心得起来,我以为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被她一句话堵得一噎,这顽固的小耗子,永远不忘她的回家大业。 他挫败道:“你就一定要惹我生气,使我痛苦么?” 她闻言,几乎想要对他尖叫:“那都是你先开始的!你先让我痛苦!” 弗朗切斯科默默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就要忍受不下去了,又或者说,他已经开始忍受不下去了,在过去,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曾像她这样使得他难过。 想要她石头一样坚固的心开一条缝简直就是全世界最艰难的事,她近乎愚蠢地死守着那些他所不能够理解的东西,宁愿去做一个每日辛苦劳作的农妇都不想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他因为她的话正准备要将她安排进他对未来的一系列规划。 是的,未来,她在他的未来里。 他怎么可能不厌烦,对于这种必须没完没了哄着她的日子,可是他无法自救,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难道说,这是一种责罚吗?对他过往只知取乐的责罚,派遣一位比驴还要倔的英国女人来折磨他的心。 ---------------------- *在犹太民族十世纪的文献《本司拉的知识》里,亚当的第一个伴侣是莉莉丝,她是跟亚当一起被上帝用泥土创造出来的,然后有一天他们两个因为做爱的位置吵起来了,莉莉丝是一个要求平等的女人,她想在上面,而亚当觉得自己应该永远在上面,于是莉莉丝就跟他说拜拜了。 男主纯粹说来调戏女主,毕竟在圣经旧约里是没有她的存在的,莉莉丝跟因为翻译错误诞生的路西法一样(就是我们女主会读的KJV本),就是个同人角色。 Chapter25鹰与夜莺 “就像是充满火焰与硫磺的深渊?”弗朗切斯科忽然问,“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使一切变得稍微好一些吗?” 莉莉愣住了,也不知该不该点头,他确实使她很痛苦,非常痛苦,但这是否宛如地狱,她无法判断。 她就愣了这么一瞬,却令弗朗切斯科终究是松了口气。 索取者总是会收获回报,上帝隐身时,魔鬼却在照顾自己人。 弗朗切斯科略带愁容地一笑,再度将她拥入了他的怀中。他轻轻抚摸她深棕色的长发,再到她的脸颊,她是如此的柔软、光滑…… 他感受着她的美好,情不自禁地又低下了头,尝试去亲吻她,而这一次,他吻得温情脉脉。 她没有拒绝他的吻,她选择继续用她那典型的基督徒式的柔顺来面对他,更何况,才刚经历过哭泣的她显得如此虚弱。 他用放在她背后的双手支撑着她,让她慢慢躺倒下去。他拉开她的内衣,温热的手便贴上了她白瓷一般冰凉细腻的肌肤,在她略微的颤抖中,让她的柔软充满了他的掌心。 她圆润饱满的乳房与他的手永远都是如此的契合,就仿佛是上天特意为他设计的一般。他静静望着,不禁又回想起了刚刚那个使得他们很不愉快的话题,心思本能地一飘。如果哪一天它们涨满了乳汁,不知道又该是怎样的美丽模样。 但他知道,这不是目前能想的。 他缓缓地抚弄,指缝夹弄着她的乳尖,很快,它便硬挺起来,像是正当季的草莓一般红艳,看得他一时间都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口腹之欲。 于是他也毫不客气地低头吮吸了上去,小猫舔食一般地以舌尖拨弄,享受她皮肤上淡淡的碱味。 这忽然的举动令莉莉倒吸一口气,身体也被那又酥又麻的感觉刺激得微微弓起,他的双手膜拜一般地沿着她美妙的曲线往下抚摸,连带着一个个轻轻的吻。 “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美了,我的血液在为你奔腾,你感受不到吗……” 他如此轻轻地将声音渗进她的皮肤里,心里只要一想到她还一直惦记着让其他某个其他的男人也有权力碰她,欣赏她全部的美,那汹涌而来的强烈占有欲望几乎使他痛苦。 他吐了口气,抬头看着她的脸,他需要看到她,他需要反复确认她并不反感他的接触。 他的手抚过了她的膝盖,微微地分开了她的腿,好让他得以将身体安置在她的双腿间。 她整个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就像他知道的,她没准备再拒绝他,她强迫自己安安静静躺着,屏气凝神地等待接下来的一切。 他隔着她的内衣亲吻她的腹部,然后又将内衣的下摆撩了起来。 当他凝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最隐秘的所在,就算莉莉分明清楚,这个男人可能比她本人还要更了解她的身体,她也仍是不愿意张着腿被他这样看着。 她又慌又羞,下意识的便准备往后退,好能够将腿合上。结果她才刚动了一下,他的手臂便已伸进了她的腿弯将她的大腿搂住。 这样诡异的举动让莉莉有些疑惑,但弗朗切斯科甚至都没给她那颗简单的脑袋瓜去思索他意图的时间,那份疑惑便在他俯身下去的动作里被极度的惊吓所取代。 眼看着他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莉莉的心头一阵狂跳,终究惊声问道:“你做什么?” 她总算是又有点情绪了,他轻声一笑,在她愕然的目光中,朝她的下体深深一嗅,感受她芬芳馥郁的女性气息,那极具挑逗性。 她是个果香四溢的女人。 “我还以为你博览群书呢。” 莉莉道:“没有人在书里写这个……” “有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但你可以发动你的想象力来猜一猜。” 莉莉要是猜得出来就怪了,她臊得满脸通红,只当他是存心捉弄她、羞辱她,一时间委屈得又要哭了,双腿不住地挣扎:“你别这样了。” “嗯?别怎么样?”他又上前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激得莉莉一阵战栗,“是别这样么?别害羞,我喜欢你小香炉*的味道,她的线条也很美。” 愈发过分了! 莉莉气恼地看着他,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当他终于舔了上去,告诉她他还可以做到更过分时,她人都傻了。 这太过惊世骇俗了,堪称罪恶,这绝不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事,一定是她在做梦…… 可是,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梦得见这个?就算让她想破脑袋她都想不到天底下还能有这种事。 弗朗切斯科他就是那么做了,真真切切地那么做了。 他那比火更灼热的唇覆在她最敏感最娇嫩的所在,用柔软而潮湿的舌尖轻柔地打开她,就仿佛她是一块融化的黄油,一阵令人几乎承受不住的欢愉浪潮疯狂地涌过全身,好一会儿,她的脑海中都只有一片片的空白,根本无法思考什么。 直到她听见自己在小声地啜泣。 她实在是被他吓得不轻,一缓过神来便想要逃开这完全超出了她认知的罪恶折磨,但她的身体本能却背叛了她,只想将自己尽可能向他送过去,让那快感将她彻底摧毁。 “不……不要……求你……” 她难堪得简直想要就此死去,身体里不断升高的温度令她如遭火焚。 可弗朗切斯科却并没有因为她喘不过气来的哀求而停下,正相反,他很喜欢她这个模样,每次他一看到她无力地抗议,心中就有种奇怪的满足感。他随着她激烈的反应,一再增加力道与速度,她无法呼吸,心跳得几近爆炸。 “弗朗切斯科-卡瓦利,停下来……”他的名字十分自然地从她口中流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因为怔愣,倒是确实停了下来,大方地给予了她几秒的喘息之机。 他总是搞不清楚这女孩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在这种时候无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哪怕是可能有些太完整了,对他来说,也大约是这世间最甜蜜的鼓舞。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雾蒙蒙的双眼,感受着内中强烈的羞耻,嘴唇翘了翘,声音轻柔地对她道:“享受它,不要去考虑太多,就只是享受它就好了。” 他们谁也没有再移开目光,然后,他便以这样四目相接的状态,再度伸出了他殷红的舌尖。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过刺激,她的大脑沸腾一般地燃烧,她闭上眼睛,身体与灵魂一同战栗。 她几乎被瞬间碎裂成了一千块,但却没有任何的痛苦,只有无与伦比的快乐和满足,以及一种一切都对了的感觉。 弗朗切斯科支起身体,凑上来拥住了失神的她,在她微张的唇上吻了又吻,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中仍在轻微地发着颤。 “再说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回了莉莉飘离的神志,使她重新组合在了一起。她无所适从地抿抿唇,口中别样的味道令她一阵头皮发麻,但她还是回应了他的要求,且尽可能地语气平静。 “卡瓦利。” 他笑了:“好吧——卡瓦利,虽然你的口气就像使唤仆人,但没关系,你知道我就是你的马,任你驱使。” 他用他姓氏的含义又做了番文章,莉莉轻笑一声,抬起头来望向他,神情里带着淡漠与讽刺。 然而,她的冷若冰霜并没有维持多久,这个意大利人的外表胜过她过去遇见的每一个男人,而在他的五官之中,最优越的便是那一双美丽多情的眼睛,在这样的距离下,即便只是被他平静地凝视着,都足以让人一阵心慌意乱,更何况,他望向她的目光还是那样的温柔缱绻。 他轻轻地问她:“可是,我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得知你的芳名呢?” 意识仍然不够清醒的她险些就要被他催眠,但她还是成功转移了她的目光。 到了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整晚没睡的她愈发困倦,可此时仍紧抱着她的躯体却告诉她,他对她的欲望依旧十分强烈。 她再也不准备去跟他说些什么不想怀孕的蠢话了,她真的是疯了才会开始妄想这个人真的会听她说话,甚至稍稍在乎她的感受。她不过是一件合他口味的玩具,一件他可以拿来或舍弃的财产,在他的身边她不存在任何权利,她不能将他的施舍当做是她真正拥有的。 就像那个鹰与夜莺的寓言故事。 她想,她难道不就是那只夜莺么?落入了比她强得多的人之手,她不得不去往他带她去的任何地方。以她为餐,还是放她远走高飞,全凭他的心情。那只鹰说,与强者抗争是傻瓜,凌辱之外还要遭受痛苦,可她就总是要自寻痛苦。 她不希望她睡觉的时间被他一直耽误下去,于是她直接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你在等什么?不继续吗?” 圣父、圣子、圣灵…… 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挑逗意味的举动,带给他的感受都是那么的强烈。 弗朗切斯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思维放飞,能想什么就想什么,然后,也就不由得想起了她曾经那一堆好笑的说要杀了他的话,其实杀他多简单啊,她要是愿意主动来爱他,他活不了的。 多么甜美的死亡方式。 他抚摸着她单薄的后背,在她的额心落下了轻轻一吻:“睡吧。” 她看着他的样子诧异得就仿佛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但现在的情形也无法令她去思考什么,他既然都跟她说了让她睡觉,她便很快就在他的抚摸中放下了沉重的眼皮,进入了梦乡。 弗朗切斯科静静凝望着她恬静的睡颜,自失地笑了笑。 没关系,他喜欢被她折磨。 ------------------ 小香炉:此处说的是法语cassolette,阴性词,含义是砂锅或香炉,法国人也用来形容女人私密部位的芬芳,我也没查究竟什么时候有的这种说法,管他了_(:D)∠)_ 鹰与夜莺的故事出自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的《神谱》。 还有男主姓氏Cavalli直译是马的复数。本文人物的名字我都起得非常非常随意,想到啥是啥_(:D)∠)_ Chapter26惦念 “我想,你与布莱斯小姐吵架了?” 当弗朗切斯科第五次忽然就陷入沉思后,跟他简直快要聊不下去了的德-蒙布隆侯爵如此问道。 “有那么明显么?”弗朗切斯科道。 他说着,又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这也是他今天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动作,而里头的酒倒没见他喝几口,待会他可能还要再把报纸拿起来,然后其实一条内容也没有看进去,但谢天谢地至少他还没有拿反过。 一个身边女伴向来换得飞快的情场浪子,如今却是一副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的样子,不论是谁见了估计都要被惊吓到。 但侯爵也不是不能够理解,一个太过于美丽的情妇是种扰乱的力量,任何男人都会为她诚惶诚恐,日夜担心着自己是否能够抓牢她。 “我看见你们俩在舞会上简直是有舞就跳,华尔兹、玛祖卡、波尔卡……不知疲惫,是怎么吵起来的?” 弗朗切斯科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只觉得得一阵头疼,根本无从说起。 “情况非常复杂,很难说得清楚,路易,你觉得在我心里她是什么呢?” 侯爵微笑道:“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的农妇?” 弗朗切斯科郁闷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时候了就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而且这也不有趣,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看来这果然不是真的了?是布莱斯小姐跟我说的,她还说什么我可以去问你,你一定会赞同她的话的。” 弗朗切斯科十分无奈,这丫头,总是喜欢这样满嘴胡说八道,但在这么正式的社交场合就还是尽量别跟在他的面前一样无所顾忌了。 “她当然不是个农妇。” 但不是农妇的话,她又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他也根本说不出来,除了曾经是个贵妇女伴外,他对她的出身一丝了解也没有,只有一大堆自己的猜测。 不过多保留些神秘感也许是好事,他觉得他并不很想主动去解开这些中国谜题。 他只得叹了口气:“她真的很迷人,不是么?” 迷人到他完全无法抗拒,错事是一桩接一桩地干,先是违背他自己的原则与一个中了药意识不清的女人发生了关系,然后还不顾她的意愿把她绑出了英国,锁在他的身边。 他在表面上从来没有显露过,但内心深处却是一直在懊恼的,只是就算让一切重来一千遍一万遍,他大概也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就是了。 从他第一次看见她,并在她的笑容里失了神时,他就知道大局已定。他一定会伸手捕获这只过于脆弱天真的蝴蝶,并将她捧在手心,竭尽全力地呵护她,好让自己不至于摧毁了她。 “她就像一株百合花。”侯爵答道,“高挑优雅、纯洁美丽,我真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么可爱的女孩,但凡你少爱了她一分,我都会忍不住想要追求她的。” 他开玩笑一般地说着,心中所想的却更多,她就像是一幅活脱脱的拉斐尔前派画作,苍白的皮肤,慵懒的神情,还有那鲜红似血的丰润嘴唇,他与她跳舞时始终静悄悄地凝望着,思索着它是否品尝起来也是血般滋味。 听着侯爵的这一番形容,弗朗切斯科也不禁回想起了他的布莱斯小姐那封品格推荐信上落款处的名字。 真是,他可绝不能给她忽悠瘸了,名字又能代表什么呢?他难道是没见过皮肤黝黑的女人名叫布兰奇或是比安卡? 而且她也说过了,那位小姐的名字与中间名都来自母亲死去的姊妹。 他将这些毫无意义的思绪通通抛了出去。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挺喜欢她的呢,但是她却好像总是不太愿意相信我。” 侯爵终于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弗朗切斯科过往的风流债太多了,这位英国姑娘也觉得没有安全感。 “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不相信你。”侯爵笑着道,“谁还不知道你是个出了名的浪子,但你又何必发愁呢,她很爱你,你只需要用时间来证明给她看就好了。” 弗朗切斯科也有些想笑:“你究竟从哪里看出来她爱我的?” 他知道她不恨他,她有许多情绪,会生气,会伤心,但她不会去恨,也不懂得报复,善良的基督徒总是在受苦,上帝最爱欣赏这个,她那可鄙的注定要上天堂的纯洁灵魂做不到许许多多被称为罪的事,但要说爱他,却也太为难。 侯爵心想,爱情果然是一种有毒的东西,能让弗朗切斯科这样的人都开始变得傻话连连。 “她不爱你又会爱谁呢?她跟你跳舞时比跟其他任何人跳舞都要开心、专注,就仿佛之前同其他人跳的每一支舞都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那是因为她在疯狂地踩他的脚,为了保证能踩到可不得要专注一点,踩得他是整个脚背都是乌青,还能到处趴趴走不过是惊人的意志力。 但她在他怀中与他起舞的样子,是那么美,就算被她踩也是值得。 弗朗切斯科想,之前他们完全不提到她还好,一提到她他就忍不住有些想回去看看她现在正在做什么,比如是不是还在补觉。这女孩一直都很能睡,他经常连她的睫毛都快要一根根地数清楚了她也还没醒。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当一只猫在惦念着它的小鱼干时,大约也会露出这样的笑。 他觉得他的念头没有任何问题,他在这也确实呆得够久了,继续留着是准备跟路易一起找个餐厅吃晚饭然后再去歌舞厅看康康舞吗? 于是他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便从皮椅上站了起来向他的好友告辞,离开了俱乐部,引得德-蒙布隆侯爵一阵无语。 也许他可以在这里开个赌局了,他如此想,这个赌局会很受欢迎的,就赌一赌他什么时候将要远赴意大利参加弗朗切斯科的婚礼。 诚然,结婚对弗朗切斯科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疯狂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相信上帝。 --------------------- 后来的侯爵:还好没搞,你们明明天生一对为何这么能折腾。 ps.被妈妈吐槽上八个小时的班,至少要睡十五个小时才能复原_(:D)∠)_ Chapter27莎士比亚 莉莉自然是起床了的,对一向嗜睡的她而言,甚至可以说起得很早。 还特意买了束花讨她欢心的弗朗切斯科一回到家就看到她正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起来倒是精力充沛。 他以为她是还在气他,走进去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直到莉莉转过头去看他,他发觉她的额角竟是多了一块小小的淤青。 天,他只是出去了几个小时而已,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门房目光闪烁,但他没给任何仆人开口说什么的机会,捧着鲜花就迫不及待地过来见她。 他快步走了过去,把花搁到了一边就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莉莉的脸问:“你的头怎么回事?磕到哪里了吗?疼不疼?冰敷过了吗?我能碰吗?” 莉莉一看到他的脸就一阵不自在,她将脸转到了一边,躲开了他的手道:“磕在门框上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磕在门框上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莉莉火气又上来了,恼怒道:“还不是因为我连出去散散步的资格都没有。” 弗朗切斯科很是无奈,他不用猜都知道,她这八成是又跟隆戈起冲突了,他们俩一直如此相看两相厌。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当然有,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莉莉直接将他的手甩开:“我不去,我快要被你的仆人逼疯了,他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在我的家里可没有哪个男仆敢碰我一指头,还是说你们意大利就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他都做什么了?” 莉莉道:“他不允许我出去散步,我需要得到他的允许吗?他直接把我拖回来了,他怕什么?我身无分文的还能跑去哪?” 弗朗切斯科知道一切不可能真的就跟她说的一样简单,但刨根问底是警察的活,于是他把张牙舞爪的她牢牢地抱进了怀里便好声好气道:“我明白了,那你是要我叫他过来郑重地向你道歉吗?要我处罚他吗?你希望我怎么处罚他?” “我不要看见他,我希望他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你能解雇他最好,文明礼貌的仆人满大街都是,还是让这原始人回到他的丛林里去吧!” 一通气话说完,莉莉看着他为难的神色,愣了愣,也总算冷静不少。 “那是不可能的,对吗?他看起来好像对你非常重要,难不成这个原始人是你父亲的私生子吗?” 她的询问相当冒犯,弗朗切斯科反正早就习惯了她对他的无礼,也乖乖答了:“我的父亲有许多私生子,没有哪个需要来对我奴颜婢膝,隆戈只是我手下最忠诚能干的仆人,我需要他来处理我的一切杂事。” 难怪这意大利佬说起养私生子来那么自然,以他的年纪,也许他也有好几个私生子了。 莉莉退出他的怀抱便讥讽道:“比如帮你在大街上绑架女人并下药?” 弗朗切斯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只是不希望无法达成我的吩咐,他在这方面非常执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可以为此向你道歉一千次一万次。” “不必了。”莉莉冷冷道。 “别生气了,我们出去转转好么?回来正好换晚装吃晚餐。” 莉莉道:“说了不去,你拉着我和你跳了一晚的舞,我的腿很酸很疼。” 那之前她还为了出去散步跟他的仆人闹了这么一出。 女人啊,就是如此善变。 弗朗切斯科俯下身直接把她的腿捞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那我帮你揉揉吧。” 面对他这样永远的耐心与好脾气,再如何愤怒的情绪都不得不平复了下来,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脾气大的人,她的发作一向都是那么短暂。 “你还没有受够吗?”她忽然道。 他抬起了头:“嗯?什么?”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改变的对吧?” 在他的怔愣中,莉莉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我知道你或许被宠坏了,你觉得我固执,其实你也很固执,固执地认为你可以改变得了我,你总是想当赢家,你觉得你可以征服我,这个世界并不围绕着你转,你的讨好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弗朗切斯科心里却只觉得谢天谢地,她将他的行为称之为讨好她,她知道他是在对她好而不是在虐待她。 “我不管做什么都纯粹是因为我如此爱慕你,我亲爱的小姐。” “不要胡说了,你根本都不了解我,你才认识我多久?”莉莉道。 “还记得那发生在维罗纳的故事吗?罗密欧也根本不了解朱丽叶,他只是在舞会上看了她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她,伟大的爱情总是如此。” 弗朗切斯科重新拿起了他为她精心挑选的花束递向她:“而且我怎么能说是不了解你,天底下还有谁像我一样透彻地了解过你?” 至于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完整名字什么的,算了,其实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就像这一束玫瑰,不管你叫它什么,都是同样的芬芳。 莎士比亚的话,确实是至理名言。 莉莉心想,这人龌龊的脑子里大约就想不出任何的好事情。 她终于低头看了看他买给她的花,是粉色的玫瑰,看起来非常的美丽娇嫩,但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她的鼻子本能地开始一阵难受,头也有些发晕。 她在伦敦社交界大受欢迎,从来都不缺男人送花到家里来,可惜太多的花容易让她头晕,最后那些花基本都是被继母笑纳了,索菲亚非常享受房间里被摆满了鲜花的感觉。 “罗密欧在遇见朱丽叶的前一秒,还在为了罗瑟琳茶饭不思呢。”她道。 莉莉原本是喜欢这个故事的,但如今听到弗朗切斯科拿出来说,她又开始嫌弃起来了。 罗密欧确实是一个十足的意大利男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还罪无可恕地引诱了一个纯真的处女,陷她于不贞。毕竟他与朱丽叶那胡闹一般的婚姻是根本得不到承认的,可做不得数。 而且要不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鲁莽,他跟朱丽叶也不至于会双双走上了绝路。 “而且,你都不知道我压根就不喜欢别人送我花。” 弗朗切斯科一向能屈能伸,那美丽的花束又被他给远远扔到了一边。 “现在我知道了,也记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道:“放过你自己,你也该学着享受生活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滋味,与你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在被上帝眷顾着,就这么陪在我身边……” 他犹豫了一瞬,继续道:“永远,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 他说得动情,眼神炽热,那可以轻易俘获许多芳心,令人为他疯狂。 撒旦渴望登上上帝的宝座…… 莉莉自那目光中回过了神来,道:“舞会上的人都和我说你一年能换一打女伴,结果你现在却告诉我你没有恋爱过?” “那不是恋爱。”弗朗切斯科道。 “对我们来说,风流韵事是一回事,爱情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以为你在法国呆了这么些天,对于这一点都明白得差不多了,我被所有充满吸引力的女士吸引,但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谁,直到遇见了你。” “这些话你应该去找一个天主教堂,在告解室里说给神父听,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说,你应该忏悔。” 弗朗切斯科道:“忏悔?我的天,难道你还以为我玩弄了谁的感情吗?从来没有,那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那不是很好?我想你如鱼得水。” “不再需要了,我已经坠入了爱河,可以结束这单身汉的生活了。” “你非要那么形容你的行为我也没办法,但你知道我心中爱是什么吗?”莉莉问他。 他想了想,笑着道:“是恒久忍耐,是无私与奉献,就像我这样,不管你怎样对待我,我都得不到忠告,学不到教训,就像是被狐狸迷住的兔子。” “我很想知道,当你在胡言乱语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自己都相信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再去想了,清醒一点,你在反抗上帝的安排,我们注定要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不,还远远不止,就算未来我们都死了,一个上天堂,一个下地狱,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在光与暗的界限,我们也总是会再度相逢。” 他的地狱相见论甚至都进化了。 “既然我对你这么特别。”她顿了顿,“那么你一定会向我求婚吧?” 打蛇打七寸,听到这个问题,对面果然是瞬间哑火,说不出话来了。 在与他的口舌之争上终于大获全胜的感觉并没有使她感到多么愉快,她站了起来,淡淡道:“我不在乎,你永远都可以放心这一点,我还是有点犯困,我要再去睡一会儿了。” Chapter28珀耳塞福涅 之后,弗朗切斯科几乎是灰溜溜地叫来了被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莉莉的隆戈,询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莉莉确实是想出去散步,但她希望的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就在周边走走。那自然是不可能得到同意的,她或许可以用她的高傲应付掉别的仆人,吓得他们只有唯唯诺诺地听从指令的份,可一旦她最讨厌的隆戈出现在她面前,冲突就产生了。 真是,他一不在她的身边了她就会开始想着作妖。当时的情景一定滑稽得很,不然她也不会撞到头。 想到这里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可千万别是被昨晚舞会上哪个谁给哄骗住了,就像埃德蒙,他都跟她说过了千万不能相信埃德蒙,还是那个所谓的英俊的军官?他必须告诉她,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白白地帮助她。 隆戈并不清楚舞会上的一切,于是他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 “我猜她想去的估计是英国大使馆,她那双眼睛根本藏不住任何心事。” 好吧,以莉莉一贯的性格来说,这确实比弗朗切斯科占有欲作祟的想法要合情合理得多,使馆离这里又不远,以她的本事想要跑过去轻轻松松,就是不知道她真跑过去了准备要说什么。 他叹息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她固执起来谁也不放过,感觉就像一种恶性循环,她伤我的心,然后我也不小心伤到她的心,难道我要这样卑微地哄她一辈子?她在我面前从来连个笑脸都没有,我的待遇还不如舞会上的一群……” 他本想用个很难听的词去形容那些觊觎着她的男人,但意识到好像也会骂到自己之后,又闭上了嘴。 从弗朗切斯科决心带走这女孩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一切的隆戈一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他总不能说我早就知道你会后悔的。 布莱斯小姐或许确实美若天仙,即便是他,也不愿仅仅用漂亮一词来形容她,但弗朗切斯科在她身上也实在耗费了太多心神,一天天的光围着她摇尾巴了,他看着都觉得累。 他希望这就只是征服欲而已,受尽宠爱的弗朗切斯科开始厌倦了那些过于温驯的母马,想要征服一头独角兽,他并不是真的坠入了爱河。 “那主人,要让人送她回伦敦吗?” 只是想要一句宽慰的弗朗切斯科无奈地看了隆戈一眼,他过去一直以为隆戈是最懂自己心事的仆人,但在布莱斯小姐的事情上,隆戈却从来没说出过哪怕一句他想听的话。 “有些话你可以不问的。” “主人……” 不等隆戈再说些什么,弗朗切斯科又继续道:“我发觉自己爱上她了,完全地落网,我捧着玫瑰去向她示爱,我告诉她,她是唯一的、特别的,她却忽然问我会向她求婚吗。” “求婚?”隆戈十分惊讶地看着他,“也许她就在等着这个呢,这个英国女人一直都非常的自以为是。” 弗朗切斯科皱起了眉头:“我只说这一遍,永远也不要那样称呼她了,你们俩都怎么回事,好好说个名字有这么困难吗?” 隆戈自知失言,低下头道:“抱歉,主人,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我只是在想……” 话未说完,他已转换了念头。 “你做得很对,但她只是一个女孩,不是需要你押解的犯人,别再伤害到她了,今天她额头伤成那样真是吓坏我了。” 隆戈心想,那就是一小块淤青,还是她自己好端端的忽然发狂才不小心撞出来的,而且作为一个女孩,她这人跟娇小柔弱可以说是毫无关系,发起脾气闹起来不用上点暴力手段是根本控制不住。 但一个合格的仆人只需要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就够了。 “好的主人,我知道了。”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弗朗切斯科推掉了大部分的社交邀约,也不管对方会否感到失望,既然她不想参与太多的话。 他专注于与她一起享受巴黎,享受这个城市所有使人快乐的地方。 他喜欢在夜色之中与她一起坐在马车上,沿着塞纳河畔,看着灯火通明的协和广场上那彩虹一般美妙的喷泉,还有美丽的爱丽舍宫。 他喜欢与她一起在布洛涅森林里自在地漫步,并欣赏她观看赛马或马术表演时偶尔流露出的兴奋模样。 她对马匹非常的了解,了解到使他吃惊。她甚至还在他夸夸其谈时,指出了他的一个小错误,经过了为时半分钟的争执之后,他举着白旗承认她才是正确的。 “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对马这么有研究的女人。” 当他们下了马车一起走向一间餐厅时,弗朗切斯科道。 “那是你见识太少了。” 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他见识过的女人太少。 但没有哪个男人会愚蠢到去反驳这个,于是弗朗切斯科默默认了。 “也许我以后就应该送你一匹马。” 他总不能不管送什么礼物都送不到她心上去。 她会与他一起在山野里骑马的,他为她选来做骑马装的布料颜色颇为大胆,但他觉得那很适合她,她就应该是鲜艳的、特别的。 莉莉简直懒得搭理他,她正想回点什么刺耳的话,可一个小小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 “先生,给这位女士买一束花吗?”这个稚嫩的问题来自一个十来岁的卖花女,她瘦瘦小小,甚至还不到莉莉的肩膀高,扎着两条辫子,穿着一件整洁的打着补丁的旧裙子,拿着一个对她来说堪称是巨大的装满花的篮子,红扑扑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不用了,谢谢。”弗朗切斯科自然是真记住了莉莉一点也不喜欢花,此时看了看莉莉被这么多花怼到眼前,熏得脸都白了几分分分钟要晕过去的样子也觉得好笑。 可是莉莉一看到这个贫穷的孩子辛辛苦苦地出来卖花,心里就一阵不忍,可惜她实在是身无分文,只能指望边上有钱的那一个,她瞥他一眼,对他道:“买一束吧。” 她难得对他开这个金口,他自然是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她不喜欢花,估计也懒得挑,他便随手指了一小束百合道:“就把那些给我吧。” 然后他给了女孩十法郎,引得她喜笑颜开:“谢谢您,先生,谢谢您,女士,祝你们拥有美好的一天。” 两人入座之后,他将那束被简单地捆在一起的花束递向她,随口道:“多美的百合。” 就算明知道他从不曾相信她的话,此刻他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双关的意思,莉莉却仍有种被他借花夸赞了的别扭感。 即便这百合不是香味浓郁的品种,她还是别过了仍有些晕乎乎的头,道:“你别给我,你可以扔了。” “那就这一小朵好了。” 他折了一支百合,剩下的让侍从赶紧远远地拿走,便将它别在了她头上微微向前倾斜的精致小帽子上。 她今天依旧十分美丽,这件用尼罗河绿的中国绉纱与绿色罗缎制成的裙子很衬她,如今添上鲜花,使她看起来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珀耳塞福涅,告别了凛冬的黑暗,在雪融花开之际,自冥界重返人间。 意识到自己貌似是开始作起了诗,他忍不住想,在她面前,他好像总是会忽然变成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傻瓜。 莉莉感受着他的手指刻意拂过她脸颊的动作,皱了皱眉,低下头,脱下了手套,然后侍者递给了她一份菜单。 她一向是懒得去花这个心思的,她对弗朗切斯科道:“你替我点吧。” 于是弗朗切斯科先要了一瓶香槟,然后再与侍者慢慢地讨论菜单。 莉莉拿起酒侍为她倒的香槟,送到了唇边,正要浅抿一口,却忽然愣住了。 然后,她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指头一松,满杯的香槟也就这么坠落在桌上,淋得她造价高昂的裙子上满是酒香。 而她脸上的神情,是弗朗切斯科过去从未见过的极度惊恐。 他皱起了眉,转过头去,从她的目光来看,那方向只有一对刚过来的青年男女,手里拿着一小束显然也是刚刚买的玉兰花,正准备就座。 那位女士虽然勉强也算是个漂亮的姑娘,可陪同她的绅士金发碧眼,却更是引人注目,他一定曾经粉碎过不少的芳心。 “你怎……” 他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转回头来,一句话还没问完,便只见她已鬼鬼祟祟地猫着腰站了起来就想逃跑。 结果因为过于慌乱,动作太急,又没去注意,被桌腿绊了一下,直接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的行为显然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可现在也正是因为她的行为,所有人都在注意这个摔得狼狈的绿裙美人,餐厅的侍应生们更是着急得要命,生怕她摔着哪了引得弗朗切斯科乱发脾气。 弗朗切斯科见她头发都摔得乱蓬蓬的很是失仪,生怕她会觉得难堪,迅速脱下了外套裹住了她。 他想,她之前不怕死地在船上爬栏杆他都没让她摔着,现在只是好好吃个饭反而摔了。 他发出一连串的问句:“怎么样?伤着了哪里没有?还能站起来吗?” 莉莉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努力地站了起来,便准备要自己走。然而才刚试着迈了一小步,就痛得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又重新塌回了他的怀里。 “我……我崴到脚了……” 她又痛又羞耻,声音很小,还带着哭腔,听得他是一阵心疼。 他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大约仍是觉得丢脸,她又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因为情绪激动,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此刻只能用力地呼吸着,那火热急促的气息被他的皮肤感知了个清清楚楚。 他痛苦地低下头看她,好吧,她怎样折磨他都不要紧。 碍于路线,他将不得不经过那位令他莫名有些不安的金发绅士,他重新抬头看路,很快便有些意外地发觉那个金灿灿的令人无法忽视的脑袋正打量着自己怀中的人。 弗朗切斯科将莉莉抱得更紧一些,金发的绅士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被他知悉,也自知太过冒犯,十分抱歉地将它收了回去。 他们离开后,那位年轻的女士见自己的男伴有些魂不守舍,笑着问:“怎么了大卫?我想那位跌倒的女士一定非常漂亮?只不过……” 说到这,她想了想,还是选择隐藏了剩下的话。 而名唤大卫的男子只是默默上前捡起了那朵因为主人的摔倒而飞到了几英尺外的百合花,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姑娘。” “她叫莉莉……” 这一句,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Chapter29回忆 在回去的路上,弗朗切斯科一次也没有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他走得很快,莉莉晕晕乎乎的,只感觉前面的楼梯和头顶华丽的吊灯在她的眼前不住地旋转。 他将她放在床上,嘱咐女仆来给她换衣服为她冰敷受伤的脚,自己则是准备去给她倒一点白兰地。 他的思绪乱得不行,各种各样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打架。他想着她需要换衣服,一个人胡思乱想的,磨蹭了好一会儿,当他再度回到她房间时,他看到她躺在床上,垂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永远想要逃跑的女孩,你为什么选择了向熟悉的人隐藏自己? 他走到床边将手伸到了她的脑后。 “你需要喝一点白兰地。” 莉莉摇了摇头:“我不想喝。” 但那杯子却紧紧压着她。 “你必须喝一点,对你比较好。” 他的语气几乎像是命令,她不得不让那红色的液体烧进了她的喉咙。 太烈了,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把推开他的手,而她苍白的脸颊也渐渐地恢复了血色。 他摸了摸她的脸道:“我去换一身衣服,然后再来跟你聊一聊。” 他没有等莉莉回答什么,又对那法国女仆道:“照顾好你的女主人。” 女仆向他行了一个屈膝礼,他就走向了那扇连通他们两人房间的门。 莉莉始终一言不发,女仆便也一个字都不敢问,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 直到弗朗切斯科悄无声息地再度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让女仆离开,在她的身边坐下,轻声道:“我不会跟你说太久,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我只是太好奇了,无法控制,你认识那个人么?” 莉莉抬头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你在说什么人?” “你需要我仔细为你描述吗?一位典型的绅士,六尺多高,金发,眼睛蓝得像亚平宁的海。” 她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用一种他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平静地回答:“一位绅士不会屈尊跟农妇说话,更何谈认识。” “别闹,你明知道你不可能是农妇,一个陌生人值得你这么大的反应?我请求你告诉我原因?” 莉莉心想,她跟他说过许多真话,可他却宁愿相信她的谎言,现在又凭什么让她实话实说呢? “你怎么感觉都行,我不认识他。” “好吧,我只是想说,他身边的那位小姐,我应该还是有一点印象的,你不好奇吗?” 莉莉静如止水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有一丝。 “有什么可好奇的?男人总是来巴黎享受生活。” 弗朗切斯科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在想什么?她不是交际花,我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在你的眼里我是跟每个女人都有点关系吗?我的意思是他大概是来相亲的。” “我不想关心陌生人的事。” 她连续三次的不认让他忽然想起了圣彼得,她连这都要向圣徒致敬。 “他那样显眼出众,打听他并不难,只是,别让我自己去瞎猜好不好,你总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这个人一贯是很会颠倒黑白的。 莉莉问他:“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呢?好吧,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苏格兰的艾尔德里伯爵。” 苏格兰?作为一个还没去过苏格兰的意大利人,她的话还真是让他意外了一瞬。 “我在十多年前就认识他了,你相信吗?” 弗朗切斯科道:“我为什么要不相信呢,你是有什么亲戚在苏格兰吗?还是说你其实是苏格兰人?” 苏格兰,他回忆着对苏格兰的一些印象,不是许多英格兰人嫌弃苏格兰佬保守固执,野蛮落后么?她怎么光保守了,不能学着野蛮一点? “半个苏格兰人,我外祖家是艾尔德里家的邻居。” “邻居?” 莉莉一听就知道,这意大利佬在质疑她的用词,算了,他爱信不信。 “嗯,我外祖家是他邻居的佃户,所以也可以算是他的邻居了。” 弗朗切斯科尴尬道:“我没有任何质疑的意思,我绝对相信你说的话。” “我小时候在苏格兰,有一次差点摔断脖子,是艾尔德里勋爵过路救了我的命,就这么多了。” 莉莉回想这桩往事,也觉得好笑,她那时候只有九岁,太喜欢骑马,又觉得自己已足够成熟,受不了母亲总是管束着她,她为了能在美丽的苏格兰骑得开心,就在有一天没有母亲盯梢时欺骗了马夫,说妈妈允许她单独在牧场骑一小会儿马。 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个典型的乖孩子,所以大家都对她充满了信任,结果这样的她一旦动起了什么歪心思来,那就是天大的事。 她直接偷偷跑远了,然后很快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她开始感到害怕,身下的小马也很累,然后,过路的大卫-麦克乌安看见了她。 那时也还是个少年的他温柔地,堪称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什么人,是不是迷路了,生怕会吓着了她。而她在这种时候又忽然机灵了,觉得不能随便跟路上遇见的生人说话,急匆匆地想要走,结果那可怜的疲惫的小马被石头绊了一下,如果他没有冲过去把她拎起来,她差点就得魂断苏格兰。 “艾尔德里勋爵他……一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绅士,他发现我不希望被当成小孩子看待,对我说话的口气也十分正式,他一路护送我回去,跟我告别时还亲吻了我的手背,就仿佛我已经是一位女士了。” 弗朗切斯科心想,这家伙看上去正儿八经的,段位还真是不低,面对一个孩子都不忘散发魅力。 “我想,他从那时候就偷走了你的心?”他酸不溜秋地问。 对于他的问题,莉莉沉默了,这并非心虚,毕竟她能对这个意大利人心虚什么。她只是忍不住又陷入了新的回忆,她想起了三年前在外祖父家的那场盛大宴会。 当时家里已经准备在几周后带她前往伦敦,正式引见她进入社交界。她知道家里希望她到时有个完美的亮相,她怀着已经身处伦敦的心情参与其中,就像提前演练。而那也是她上一次见到艾尔德里勋爵,那个全苏格兰最迷人的金发青年。 外祖父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但那完全没有必要,她当然记得他,青涩的少年已变成了能够使得她脸红的俊朗青年,而他也还记得她,那个差点摔断脖子还要在他面前维持高傲的小女孩。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有关他的事情,在这些年的时光里,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切,还在伦敦坠入了爱河,却很可惜好景不长,婚后才一年那可怜的女孩就死于生产,他们的孩子也没能存活下来。 从那之后,年轻的艾尔德里勋爵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令他们相识相爱的伦敦也几乎成为了他的禁地。 女人总是抵挡不了英俊痴情的男人的魅力,莉莉也不例外。 一整个宴会她都在偷偷地看他,看他熠熠生辉的金发,海水一般湛蓝的眼睛,看他高傲地在庸俗的人群中移动。 她带着十七岁的激情感受着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她想,他还那么的年轻,不该一辈子都沉浸在过往的创伤里。 他们不列颠的人民对晚餐后的表演环节很是热衷,而她在呼声中选择了用盖尔语唱了一首苏格兰民歌,她一直望着他,她想要宽慰这个不幸的男人。 他对她回以微笑,而她也知道自己有着优美的歌喉,之后他果真在她的外祖父面前称赞她,只是,他称她为孩子。 诚然,一个还没有被正式介绍进入社交界的女孩在官方上确实仍算是个孩子,他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好感,表现得十分得体,但他让十七岁的她感到非常的伤心、丢脸,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天晚上,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哭,她发誓只要她还活着,她永远都不要原谅艾尔德里勋爵。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早就不会有那么幼稚的想法了,可要说完全不在意,却也是不可能的。 也许人都是需要受挫的吧,所以不管是大卫还是眼前她噩梦般的弗朗切斯科,都注定会留在她的心上,令她此生难忘…… 莉莉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淡淡道:“随你怎么去想都可以。” 她可以确定她不爱他,那只不过是一阵十分短暂且愚蠢的少女心事。 但他毕竟是她长到二十岁,唯一可以称得上恋慕过的对象,所以一直渴望能遇见一个熟悉的、值得信任的人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辜负了上帝赐予她的机会,落荒而逃。 她不想让他看见那个曾经为他歌唱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个堕落的女人。 哪怕是弗朗切斯科他们绑架了她,强迫了她,那也毫无意义,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够向他求助,她光是去想象与他目光相接就足以崩溃。 她将手放在了弗朗切斯科的手上,感觉到下方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 “你一定要询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遇见你时是个什么情形你是清楚的,我与别的人有过些什么故事,那很重要吗?能改变什么吗?就像你总试图让我相信你的什么爱情,但我信不信其实又有什么要紧的。” 他反手握住她:“你会这样对待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惹恼我,难道不正是因为你其实很相信我爱着你?” 他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离开他那搜寻的目光。 “你总是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明知爱是冒险,却仍想坚持到底。” “我困了。”她轻轻道。 她酒量浅,平日里喝点香槟就是极限,如今只是喝了几口白兰地,就感到自己有些醉了。 “好,你休息吧,要留根蜡烛吗?” “我又不是小孩,我不怕黑。” “我就在你的旁边,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叫我。” “我知道怎么摇铃传唤女仆。” 他轻声笑了:“你要是再这么说,你就没有女仆了。” 说完,他看着莉莉仍然望着自己的双眼,那让他连将目光移开都变得十分艰难,更别说其他。 他忽然很想吻她,这再正常不过,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而他也并不压抑自己的天性,果断就这么做了,他俯下身,嘴唇轻擦着她的嘴唇,压了下去,起初很轻,后来则是完全地压了下去。 她的触感又软又热,像阳光,像在他心上跳动的火焰,他忍不住用舌尖轻触她的下唇,搜寻她的味道。 她是那样的甜美而难以捉摸,助长着他快要失控的饥饿感。 直到她的手轻轻抵在了他的胸口,他才中止了这个吻,神圣的母亲,他发誓,他确实只打算送上一个晚安吻。 他的头无力一般地滑动,蹭了蹭她柔软的脖子,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十分剧烈。 他连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但他还是站起了身,吹熄了她床边的蜡烛,走向了那扇连通门。 “晚安,亲爱的。” 他关上了门,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确实很困,她不喜欢对人撒谎,但或许是因为腿仍然在疼,即便她闭上了眼睛,睡眠也并没有她预期的那么快。 她忍不住想起了弗朗切斯科。他不在她身边,她也确实不想总是要跟他呆在一起,可她仍能感受到他,就好像他在一点一点地给她打上烙印,让她去觉得自己是他的。 但无可否认的是,她永远不会是他的。 Chapter30意大利 意大利的自然风光十分秀丽,尤其现在仍是夏天,夏日的田野总是最迷人的。 在漫长的路程里,莉莉几乎一直看着窗外,让美景来洗涤她的心灵,直到一座雄伟的建筑物慢慢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才将她唤回了现实。 那过于庞大的庄园将她美丽温馨的家园都衬托成了什么平平无奇的小房子。 多豪华的牢笼,他可以安心了,她想,这下她可是真没地方跑了。 当他们驶近那可怕的城堡,她自马车的车窗看到所有人都站在外面迎接他们的主人弗朗切斯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但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极不光彩的形象面对这阵仗,她又开始感到一阵难堪,她究竟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一起下马车? 但弗朗切斯科并不理会她的反应,当仆人打开车门后,他便硬是将尴尬得想缩到角落去的她接了下来。 他握住她仍在挣扎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好像她还是个小娃娃,他护送她走过去,接受那一堆人的目光洗礼。 她情不自禁地抬头,试图看到大门之上是否刻着“抛弃一切希望吧,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人”的铭文。 对于一些比较紧要的人物,弗朗切斯科还特意给她做了一些介绍。 然后,他也第一次听见她有些紧张地说了一些意大利语,那自然是比不得她说得恍若母语的法语,却依旧优美,意大利语本就浪漫富有韵律,她美丽的嗓音更是能将任何语言都说得极具音乐性。 “我这里的人手不多,毕竟只是住着一个单身汉与他那早已告别任何娱乐的母亲,仆人们只需要帮我打理好庭院与马厩就够了,也许你的出现能使一切变得不同一些。”他道。 “也许吧。”她喃喃地回应,沿途经过了一百多个人,她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关于他的话,听没听清都是个问题。 他们一路进了屋,弗朗切斯科颇有些不舍地将莉莉转交给了身后跟随的隆戈,并做了吩咐:“照顾好她,我得先去拜见一下老夫人。” 莉莉皱了皱眉,她一刻也不想跟隆戈相处,但她也没心思去抗议些什么,只是郁闷地吐了口气,便在对方请的手势中快速地穿过大厅,提着裙摆上了阶梯,那高傲的姿态放在这座拥有好几个世纪的历史的古堡里,还真像一位公主。 弗朗切斯科笑了笑,等到她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才转去寻找他的母亲。 皮亚琴察的老公爵夫人是个病人,这两年来她几乎都不曾离开房间,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私人起居室。 当弗朗切斯科走了进去,便看到老夫人靠着枕头,正坐在床上,而旁边的中年女伴则刚将一本新从伦敦订来的英文书放下。她见到他过来了,向他屈膝行礼便退了出去。 “我回来了,妈妈。” 面对儿子,老太太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说英语,你又不是不会。” 他用英语答了一句抱歉,便十分自然地走近,轻轻握住了妈妈的手:“我最近已经都快活成个英国人了,就让我歇一歇吧,如果你愿意,我倒是不介意说法语。” 她挑了挑眉,随便他了。 “我很想知道你在路上到底都做什么去了?我连你姨妈的信都收到很久了。” “莉迪亚姨妈也是这么说,什么‘我听说你在好几天前就抵达了伦敦,还以为你是着急着过来,结果你都做什么去了’,可是妈妈,长途旅行不就是这样的么,在路上不多休息休息,又怎么有精神继续赶路呢?” “多合理啊,我猜她一定很漂亮。”老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道。 弗朗切斯科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感到有些尴尬,但这尴尬很快就又消失无踪了。 他懒洋洋地笑了笑道:“好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她确实非常漂亮,我甚至觉得你或许都可以考虑见一见她,你一定会很喜欢她的,她是一个英国女孩。” 英国女孩?老公爵夫人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我以为你一直觉得英国女人都很乏味,多愁善感,还喜欢故作高傲。” “是么?”弗朗切斯科故作惊讶道,“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不要冤枉我,妈妈,我一直认为英国女人极具魅力,只是最为出众的那位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爸爸俘虏了芳心,我被她养育着长大,从此再面对其他英国女人便注定要经常失望了。” 老公爵夫人无奈:“你这一套还是留着去对付别人吧,告诉我,你没有随随便便把妓女带回家里来吧?” 妓女这个词最近每次出现都不是什么好事,弗朗切斯科甚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英国人对妓女的定义就是这么广泛,上次请剧团来演出,你说我把家变成了妓院,虽然那位女主角确实很有趣。” “你是在指责我太古板吗?”老夫人笑眯眯地问他。 “我不敢,妈妈,但我不希望任何人这么说她,她也许是家道中落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想,但她确实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淑女,她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好人家出身的高雅气质……” 看来真就是千里迢迢的从英国带回来了。好吧,这是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不管他干什么她也只能认了,跟他去生气只会祸害自己的身体,反正就他的性格,漂亮的姑娘就像一颗颗彗星,她们在他的地平线上划过,然后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转移话题:“和我说说你在英国的事情,达弗林夫人身体怎么样?” “从她处心积虑地防备我与玛丽表亲说话的状态来看,好极了。” “哦,玛丽确实也长成大姑娘了,我想今年是她的第一个社交季?” “不,明年才是,不过我可真怀疑她到时能不能吸引到追求者,她都这么大人了,看起来却仍像个孩子,跟莫名其妙开始留起了胡子的威廉站在一起比起兄妹倒更像是父女。” 老公爵夫人被他的说法气得想笑:“威廉比你还要小两岁呢。” “可他长得实在是显老,再留起胡子来,看上去仿佛比我大了十岁。” 行吧,她觉得自己并不想一把年纪的还要跟幼稚的儿子斗起嘴来,选择了先关心自己那贴心的大外甥:“那么,威廉今年遇见了他的意中人没有?你看见她了吗?” “我没有看见,但他应该是遇见了。他一直在神游,打球时神游,骑马时神游,用餐时神游,努力跟我找话题聊天时也要神游,还旁敲侧击地问我怎样追求女孩。我现在完全能理解那种心情,这小伙子坠入爱河了,而姨妈也好像跟我提起过他被一个女孩伤透了心,希望他身为男人能够有点自尊心。” 可怜的威廉,光是听着达弗林夫人在那说,弗朗切斯科就完全可以想象这位年轻的勋爵跟在那位小姐身后一个劲地哀求的样子,姑娘们是不会喜欢这样软弱的男人的。 “年轻男人受点挫折是好事,你就是挫折受得太少了。” “女人从不拒绝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在妈妈面前死要面子道。 她微笑:“放心,总会有这样的时候的,毕竟就算是上帝都会被拒绝。” “妈妈,你就这样诅咒你的儿子?” “别胡乱用词,我只是实在想知道,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你该安定下来了,也许一点挫折会是不错的催化剂。” 闻言,弗朗切斯科只想叹息,他才刚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又开始了,他还想多在乡下呆一会儿再跑呢。毕竟这是他成长的地方,且风景很美,他有许多东西可以分享。 他真不理解,怎么每个老太太都这么热衷于给年轻人找婚事,尤其她们自己的婚姻好像也就那样。 他才不想结婚,他也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真心地想要结婚,全都是被迫的罢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在他看来,有些神圣的承诺一经作出,便会化为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他的头顶上。 但他也没必要去惹得母亲不快。 于是他照旧选择了回避这个话题。 “妈妈,难道我快要三十岁了就不再是你亲爱的切科宝贝了吗?” 老公爵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叫过你,弗朗切斯科。” 好吧,她说的是实话,哪怕有再多人用各种方式简洁亲密地叫过他,在他亲爱的妈妈这里,他永远都是弗朗切斯科,这是她个性古怪的地方,她喜欢在她儿子的生活中保持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特殊性。 她继续道:“结婚不是什么坏主意,我的孩子,一个年轻、美丽的新婚妻子,以及之后的几个孩子,她会帮你管家,让你的生活更舒适。” “是的。”弗朗切斯科笑道,“她会随意地挥霍我的钱,并借妻子的身份理直气壮地指挥我的一切,并希望我时刻向她汇报我的行踪,我要是在社交场合没把眼睛固定在她的身上,她就会疑神疑鬼,哭天抹地。而且每个女主人都希望证明自己的才干,她会弄出一大堆宴会与家庭聚会,希望我与全世界成为朋友,天呐,结了婚,我就永无宁日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正开始觉得这也不是那么无趣。 她瞪了他一眼:“原来我对你的父亲而言是这么可怕的女人吗?” “不,妈妈,父亲曾说能够娶到你,都不知道从梦里笑醒了多少次,可是有些幸运儿全世界只有一个。” 儿子油盐不进,还满嘴甜言蜜语可真是一件麻烦事,她想,当年就应该把他踢到英国去受教育,而不是整天跟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意大利人泡在一起。 之后他们又谈了一些关于英国的事情,直到老太太显然有些困倦,弗朗切斯科才起身向他的母亲告辞。 他迫不及待,走得太快,就在他出门的一瞬间,他听见他的母亲好像又开口对女仆说了什么有关自己的东西,但他没有听清楚。他没有多在意,直接离开了。 --------------------- 铭文出自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三章。 Chapter31图书 莉莉得到的新房间非常漂亮,或许说得更准确一些,是富丽堂皇,尤其是当太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 在房间里最醒目的是那张精美而巨大的四柱床,它挂着蜂蜜色的带有刺绣的丝绸,床顶和床柱刻着繁复的花纹,上头镶嵌的黄金正在闪闪发光。 它或许已经伫立在这几个世纪了,莉莉心想,就像房间里摆放的其他家具一样,是那么的古典而华美。 在仆人给她整理那一大堆行李的过程中,她闲得无聊,一直在庞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感受它所有的布置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直到她在梳妆室里打开了一扇门,一个熟悉的同样也在整理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与弗朗切斯科的贴身男仆费拉尼面面相觑,良久,对方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你好,小姐。” 她“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好吧,这根本不算出乎预料,按理来说应该属于他妻子的卧室,在他未婚的情况下,自然也可以安排他的情妇居住。 但他的母亲显然还在这里,那位可怜的老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尖锐地看着一堆仆人,而他们则是惊讶地看着她红着脸好似颇为不高兴的样子。 “你们都走开,去通知你们的主人,让他过来见我。” 他们的下巴顿时掉了下来,仿佛一辈子都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而他们中,又有谁能有这个勇气去告诉他们的主人,他的情妇正像叫一个仆人一样地叫他。 幸运的是,她好像也并不强硬。 她看着他们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不该为难他们,索性打开卧室的门,穿过长长的走廊,就又下了楼梯。 就她刚刚的样子,也没有哪个仆人敢随意地上去拦她,只能默默跟上她,免得她跑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当跟母亲唠了半天英国之旅的弗朗切斯科终于得以来到她的房间时,却根本没有找到她,只有仆人们还在忙活。 他以为她或许会在房间里头乱转,或许会坐在窗户边上吃点东西,甚至还有可能是直接窝到床上睡觉。 她总不至于都到了这里还要找机会逃跑吧?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随便挑了个人询问。 因为语气显得有些头疼,女仆被他唬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一个人在图书室里,我的主人,隆戈先生说了,不用拦着她,她可以自由出入,随便借书来看。” 图书室? 弗朗切斯科愣了愣,行吧,这确实是她干得出来的事,他图书室里成千上万的藏书当然比他这个人要有吸引力多了。 就像是一大片宝藏,莉莉心想。 她自在地在里面走动着,搜寻着她觉得自己未来几天可以看的书。 她现在反正就是一个被关在弗朗切斯科领土上的囚犯,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 她转了半天,拿了两本好像挺有意思的神学书,然后看到一本名字很特别的小说也默默拿了下来。她原本还想拿走一本文艺复兴时期某意大利名家的大作,但翻了几页后,她又默默放了回去。 她对意大利语说不上精通,不希望会出现自己拿着书去请教弗朗切斯科的画面。 她把几本小书迭起来抱在怀里,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图书室,却忽然被一本书吸引了注意。 那是本尺寸偏大的书,看起来十分古朴,歪歪扭扭地被随手搁在一个书架上,显得有些突兀,毕竟其他部分都非常的整齐。 她忍不住想去把它摆正,甚至如果是放错了地方的话,她也完全不介意把它放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她把怀里的书搁到一边,轻轻把它拿了出来,硬壳封面上的字体十分花哨,意思她看得不太明白,于是她只能将它翻开。 然后很快,她惊恐地吸了口气,又用力地合上了它。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估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古董上面竟然满是非常精细的、手工着色的版画。 至于内容,她只能说是花样百出,非常下流…… 才看了几眼她就感到自己几乎要瞎了,原来弗朗切斯科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还真的没有骗她,天底下真的会存在这么诡异的罪恶的书。 她用了好几分钟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把它放回去,它之前怎么摆的自己也怎么摆,她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她曾经注意到过它,又或者她就应该直接烧了这本可怕的书。 但显然,后者是不可能的,首先它并不属于她,她无权去处置它,而且她曾经上过的那些该死的艺术课也在告诉她,它看起来具有相当的艺术价值,显然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她不好去糟蹋一位艺术家的心血,哪怕这艺术家的心血是这种鬼东西。 她的手又重新摸到了它的封面,她确实正准备把它放回去。 然而人的好奇心是一种无解的东西。 随着脸上热量的不断上升,她在一旁坐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猛地翻开了它,做贼一般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早年背着人偷偷摸摸看罗曼史的时光。 她当然不至于会随随便便把一本老书上的一切都当真,她越看越震撼的同时,也忍不住心想,它们有极大的可能是被夸张化了。 又或者说,这其实是某些她没听说过的异教徒才会去做的反常行为?总之一位虔诚的正直的基督徒是做不出这些事情来的。 她胡乱地想着,发觉底下还有些文字讲解,但这些看起来应该是意大利语的东西实在是有点难懂,而她也实在难以集中精神,只能连蒙带猜的,看得云里雾里。 于是她的眼睛又飘回了图画上。 上面每一张脸看起来都非常快乐,仿佛全都生活在天堂里。 她以为自己一直看下去会恐惧、厌恶、反胃,但她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在随着书页的翻阅在渐渐地消散。 直到她突然意识到她空余的手已经飘到了她的身体上,她将它上移,捏了捏自己火辣辣的脸,感到一些邪恶的暗示性的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爬进她的皮肤里。 她真的需要放下它去干点别的了。 好奇心对女人来说不是个好东西,不论哪个地方的神话传说都在告诫着她们这一点。 她重新将它合上,站了起来,尽可能地使自己心如止水,然后再—— “你在看什么呢?” 她惊声叫了起来,一边转过身一边将书藏在了身后。 弗朗切斯科被她那惊吓过度的尖叫声吓得人都后退了一步。 “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你过来干什么?”莉莉质问他。 “来找你。”他皱着眉头看着她,“我真的吓坏你了是吗?你还在发抖。” “没有!”她的声音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奇怪过。 “你现在找到我了,可以先离开了,我把书拿好就跟上。” 他却探头探脑:“你拿了什么书?” 莉莉感受着他的目光,愈发慌乱。 “没……没什么……” 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只是一本很傻很傻的,只适合女士看的书。” 哪怕是个瞎子都看得出她在撒谎,而弗朗切斯科还没瞎,莉莉也清楚这一点。 她的手心开始冒起了汗,她知道自己可能会握不牢这样沉重的书,想要调整一下手上的姿势,结果因为过于的紧张,手指僵硬得像死了三天,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书自她的指缝滑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响亮得可以在这庞大的图书室里回荡。 然后她的人也果断滑倒在地上挡住了它。 他被她逗乐了:“不要对我有这种偏见,我很愿意多看看适合女士的书好更深入地了解你。” “也不是那么适合,对女士来说都太傻了,可能更适合刚开始念书的孩子,我会把它放回去的。” 她这样努力遮掩的样子让人更是好奇了,他顿时走得更近了些。 “让我看看,放心,就算是一本最愚蠢的罗曼史,我也不会笑你的。” 而他温柔可爱的爱人用十分冷酷的腔调回道:“我说了,给我出去。” “我拒绝,你无权在我家里命令我什么,而且你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对吧,我可得对我的财产负责。” 他在她的身前蹲下,手也开始在她的裙子底下摸索了起来。 她抓住了他的手:“把手拿开。” 他反手握住她,捏了捏她的指尖:“你先从书上让开。” “绝不。” “那就没办法了,我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 他的手又伸了过去,而这次他成功地抓住了书的一角。 见此,她果断也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弗朗切斯科简直是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什么?” 虽然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莉莉仍是忍不住问:“像什么?” “像只正在孵蛋的小母鸡,就差冲着我‘咯咯’叫了。” 莉莉本就难堪得要命,此刻再听到他这样一句比喻,更是恼火,想也不想便一拳结结实实地锤在了他的身上。 她几乎从来不会去主动攻击谁,可一旦真的打起人来,那还真是够痛的,弗朗切斯科十分娇弱地痛呼了一声,自知活该挨打,却也不忘初心,在她分出神来跟他生气时,趁机把那图书猛地一抬,她人都直接被他掀翻在地。 “弗朗切斯科-卡瓦利!” 她喊他的声音听起来伤心欲绝,弗朗切斯科甚至认为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都不至于会让她这么崩溃。 一拿到了书他就立马站起了身,将它高高地举了起来。 而她的动作果然也很迅速。 她个子生得高,过去在英国时,经常不得不面对部分绅士可怜的光脑袋,却终究是比他矮了好几英寸,只能踮着脚去够那本书。 弗朗切斯科可鄙地仗着先天优势轻松躲开了她疯狂抢书的手跑到了一边,这才终于有功夫来了解这究竟是一本什么书。 他只是打开了一下,就明白了这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天呐,给刚开始念书的孩子看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嗯?哪怕是异教徒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吧。” 莉莉绝望地捂住了脸。 完了完了,她这一辈子都完了,她永世不得翻身了,她是英格兰最白痴的淑女,整个不列颠的笑话,她将会被他嘲笑至死。 她要去打开窗户跳下去,她要去投河…… 又或者她应该抄起本书砸他头上…… 这不行,杀人偿命,他这种人明显是上不了天堂的,她甚至一直都认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双脚会悄悄变成黑山羊的分趾蹄。 他会在地狱里等着她继续嘲笑她。 他高举着书,又翻了几页。 “我好像看过这本书,在很多年前,确实是一本好书,很有教育意义,还极具艺术价值,难怪你会这么感兴趣。” “我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我只是看到它被胡乱地扔在书架上,想去把它摆好。”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狡辩:“你能看得明白这些文字吗?让我想想应该怎么给你翻译,这可能有点难。” “我才不要听!” 他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笑了起来:“你的脸怎么红成了这样?是因为你对我撒了谎,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问完,他也不等她继续大喊大叫,就又开口了:“说起来,这本书上有许多东西我们都还没有尝试过呢,你既然已经看过了,你告诉我你都喜欢什么?” 莉莉几乎被他这样自说自话的样子气晕。 “把书给我!” 她不管了,她这次一定要去找一个火炉。 “等等,让我再看看。”弗朗切斯科又翻了一页。 她气得索性转身就走,连之前挑好的书都不拿了,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估计不出三分钟她就要因羞愤而气绝身亡。 Chapter32玛拉 莉莉郁闷地穿过长廊,试图回到自己目前的房间,结果走到拐角处,迎面而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男人。 她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一跤,却被对方及时拉住了。 “Fai attenzione,signorina.(当心,小姐。)” 明知弗朗切斯科不可能出现在她的前方,明知他们一直在以她的母语交流,那有些相似的声音却还是令她条件反射般道:“卡瓦利?” 当她站稳之后,她便对上了来者的脸,好吧,不止是声音,脸长得也有几分像,只是更年轻一些,估计并不超过二十岁太多。 他的衣着打扮看在一向在意仪容的莉莉眼里完全就是在胡来,外套随便搭在肩膀上,身上只有马裤与一件有些脏兮兮的衬衫,没扣扣子,露出胸口。 天,在她过往的印象中就算是个马夫都不会以这种可怕的模样示人。 但不要紧,她知道他绝不可能会是个马夫,也许他是弗朗切斯科的兄弟或者什么旁支的亲戚,总之,另一个没有规矩没有道德的卡瓦利。 而对方的回应也对应了她的想法:“这样叫我有点正式,里奇就好。” 见她就只是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他又笑了:“我想你是切科带回来的,这个世界可真是疯了,美丽的姑娘总是属于他的。” 莉莉道:“我确实是被他带过来的,但最好别将我称之为他的,我以为在这片土地上奴隶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她的口音彰显了她是一个外国人。 他愣了愣,除了长辈以外可鲜少有人会这么对他说话,更别提一个像她这样卑微的异国女人,他以为弗朗切斯科的口味还挺固定的,什么时候开始改好这口了…… “英国人,我猜得对不对?”他回忆了一下弗朗切斯科最近的行程,又结合了一下她带给他的感受。 “既然我都已经自报家门了,小姐,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去问弗朗切斯科吧。”说完她就绕过了他想要离开。 他拦住了她:“你很不知礼数。” “关于这个,你也可以去向弗朗切斯科了解。” 她耐心说完,便试图把他阻拦她的手拨开,结果他却直接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靠近了他。 “我知道,在你们英国就算是个乞丐都自认为高贵得很,拿着鼻子看全世界,但是这里可不是你们伟大的日不落帝国,这是我家里,认清楚你的身份,懒散的荡妇,当我在问你问题的时候,我希望你乖乖地谦卑地准确地做出回答,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说明白了先生。” “里奇?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而在这个家里会这么称呼他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两个。 莉莉的手瞬间就被放开了。 被唤作里奇的男子笑着对手里拿着书一路跟着莉莉过来的弗朗切斯科道:“没什么,就是忽然间看到了个生面孔,有些好奇,就忍不住跟她说了几句话,欢迎回来,我可是一听到消息就赶忙从镇上的酒吧赶了过来,你知道那有多么不容易吗?” 说完,他就想上去给弗朗切斯科一个男人的拥抱,但弗朗切斯科有些嫌弃地避开了,显然也是对他的模样看不过眼。 弗朗切斯科走到莉莉的身边,把手里拿着的书递向了她。 她的脸顿时一白,发现自己除了对花香味有些过敏之外,现在竟是对书本也有点过敏了,头有点晕。 但她也不想显得被区区一本书给拿捏住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面对一切,让自己低头一看,居然是她之前挑好了随手放在一边的那些。 怎么?这意大利人难道是希望她夸他贴心吗? “谢……谢谢……”她默默接了过来,抬起头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却依然难掩尴尬道。 她尴尬的样子一直是最可爱的,弗朗切斯科忍不住想,但凡他们身边少个人在,他怎么着也得把脸凑过去问问她有没有谢礼什么的。 但现在,他却只能默默给她介绍他们之间那个巨型障碍物:“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认识了,我的堂亲,里卡多。” 并对里卡多介绍:“布莱斯小姐。” 里卡多愣了愣,道:“难道她的名字是什么高级机密吗?她让我问你,结果你好像也不准备告诉我?” 弗朗切斯科完全没料到里卡多会这么说。这就很尴尬了,他该怎么告诉里卡多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而且还能够不损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呢? “她叫……”他迟疑了一下用于思考。 在他为了他的面子瞎编出来之前,莉莉紧盯着手中的书,倒是率先开口了:“玛拉,我叫玛拉。” 弗朗切斯科打量着她,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玛拉,希伯来语中意为苦涩。 当年摩西带着以色列人过了红海,在书珥的旷野走了三天才找到了水源,因为水苦,他们便称那处为玛拉…… 路得的婆婆拿俄米,失去了丈夫儿子,穷苦不堪,回到了伯利恒后,对那里的妇女说,不要叫她拿俄米(甜),要叫她玛拉(苦),因为全能者使她受了大苦…… “大人,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的问话将走神的他又唤了回来。 “当然。”他道。 得到了他的准话,莉莉抱着她的书就迅速离开了。 一直到莉莉走远了,里卡多才道:“好吧,我能理解的,她性格挺怪,但也挺漂亮,值得别人为她多付出一些耐心。她有二十岁了吗?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年纪的女孩。” 弗朗切斯科感到自己身上又中了一箭,他并不知道她究竟几岁了。 里卡多又道:“我想你跟她相处有一阵子了,之后你准备怎么安排她?又或者说,她自己都有什么打算?” “你想说什么?”弗朗切斯科皱起了眉头,望了他一眼道。 “切科,你知道我们就像兄弟一样,而且你还欠着我一个情妇,我上上次爱上的姑娘就是被你给抢走了,那个舞跳得不怎么样但实在是漂亮的芭蕾舞演员安洁莉卡,她像个贞洁烈女一样地拒绝了我,在你面前倒是热情得很……” 弗朗切斯科忍不住又确认了一下莉莉是否已经走远了。 “这又能说什么欠不欠的。”他道,“我们才刚见面,你不要开口就来惹我生气,我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就足够了,别增加了。” 说到这,弗朗切斯科顿了顿,又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说起来,你忽然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总不至于是专程过来看我的,妈妈也压根没有提到你。” 里卡多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这段时间必须避避风头。” 弗朗切斯科毫不意外。 “我猜你又闯了个大祸。” “我只是在米兰坠入了爱河,当了一回罗密欧。”里卡多道,“很可惜,才刚爬上阳台就被人发现了,我迅速让自己又滑了下去才没被她火冒三丈的父亲带着仆人抓起来吊死,我想我们是再也无法联络了,甜美的劳拉,我是真的很爱她,我都准备带她私奔结婚了。” 弗朗切斯科在里卡多父亲去世后就成了他的监护人直到他终于成年,曾在背后替他收拾过不少烂摊子,此刻一听见这话就只觉往日的噩梦又追上了自己。 “你是不是又欠了赌债?” 结婚?卡瓦利家的男人就没一个是真心想结婚的,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逼着他们这么做,而以他对里卡多一直以来的了解,十有八九是钱的问题。 里卡多果然开始用他那双与弗朗切斯科如出一辙的眼睛装起了可怜:“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真的欠你太多太多了,我不能总是指望你……” “我也确实没打算再给你出哪怕一个里拉。”弗朗切斯科打断了他的话,“但你可以继续呆在这,随便你。” 话虽是这么说,他们两人却都很清楚,最后弗朗切斯科八成还是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这笔钱的,哪怕只是为了让里卡多别再惦记着去爬哪位女继承人的窗户,诱哄对方与他私奔。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家闹出这种丑闻。 弗朗切斯科努力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他们死去的父亲是亲兄弟,感情极深,在那两人相继作古后,作为这个家的大家长,他对里卡多负有责任,哪怕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没皮没脸,一无是处,这些年来制造了一个又一个麻烦…… “只要你懂得安分守己,别再挑事。我会让家庭神父去找你的,你需要多跟他聊聊,净化一下你的心灵。” “同时,我希望你能不要再靠近……她二十码以内。” 玛拉,谁要去叫她这个名字,她就是时刻不忘要气一气他。 里卡多十分乖巧道:“当然,切科,不要对我那么严肃,我以为你了解我,我就只是喜欢胡说八道而已。” ---------------------- 给男主的小名改了一下翻译,我之前是通过发音写的奇科(就觉得很像啊),但搜了一下发现普遍是译作切科(其实也很合理…… 女主的假姓氏也改动了最后一个字,因为写着写着才冒出来的妈妈是苏格兰人设定_(:D)∠)_ Chapter33什么孽缘 她果然正在看书,弗朗切斯科想。 坐在窗边,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的裙子加了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我并不指望你会满意你的新房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喜欢吗?” 莉莉转过头来,顿了顿,道:“我不是很想住在你旁边。” “我也觉得我们完全可以不分开住,但我以为你可能想要点私人空间。” 听习惯了他的胡说八道,莉莉发现自己甚至都懒得对他翻白眼了。 “我可不觉得我有任何的私人空间。这属于你房间的一部分,不是吗?你难道不是随时都能闯进来?或许你可以给我钥匙,我把门都锁上,那我就相信我还有一点私人空间。” 这是事实,他无从反驳,但他也确实是做不到更多了,他希望她就生活在他的身边,在他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 他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然后伸手直接将她转移到了他的膝上。 她不满地叫起来:“你又干什么?” “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弗朗切斯科扬了扬眉,在她唇上亲了亲,“好像我是准备要杀人。” 她看着他,十分不自在地开口道:“这非常奇怪,我又不是个小孩。” “在你那脑袋瓜里什么都是奇怪的,没事,你会觉得奇怪不过是因为没有习惯,等习惯了就没什么是奇怪的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变态,我压根没把你当小孩。” “好了,我觉得你最好是松开我。”莉莉不想跟他争辩,试图离开他的怀抱,“仆人也许会进来。” “我的仆人里没有这样的蠢货。”弗朗切斯科搂着她的左手越收越紧,“乖,不要乱动了,就让我抱抱。” “那就把你的手拿开点。”莉莉道,“我都不知道拥抱原来还包括不停地摸我的腿。” 听到她这么说,弗朗切斯科那不老实的右手顿时一僵,但他当然不会选择将它收回来,反而是颇有些理直气壮道:“这是一种自然反应。” 莉莉只能亲自把他的手搁到一边,然后他确实不摸来摸去了,他把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小书抽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呢?” 同样的问题一出,莉莉脸上的温度又增加了。她明明好不容易才忘记的,那些版画,那些栩栩如生的版画,又开始漂浮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挥之不去。 尤其她现在正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在书上的第…… 别乱想了,还是想想她现在在看的书,一本正经书,再正经不过了,他永远永远也别想继续羞辱她! 他看了一眼书的名字,道:“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属于异端思想。” 见他确实没有再提起之前那本书,她松了口气,第一次发觉他也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再开口时声音都自然了不少。 “英国的宗教氛围是很开放的。” 她一直认为每一个善良的基督徒都应该宽容地看待那些对教义的解释与自己不同的异端。 “而且,我认为他的观点很有趣。” “有趣?我想他在书里贬低了好几次女人的灵魂,觉得你们是低级的。” 莉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料到他居然疑似读过这种中世纪的拉丁语冷门神学书。 “写书的是个男人,这也在所难免,你说得就好像你不轻视女人一样。” “嗯?我是什么时候还轻视了你吗?我们意大利可一直是非常开明非常尊重女性智慧的,早在百年前就有了女教授,劳拉-巴斯,玛利亚-阿涅西……我们要不要去博洛尼亚?” 他还真是转进如风。 “你好像有很多计划?”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看看我的国家。不过南边就算了,我们就在北边走一走,南方的那群乡巴佬又黑又矮又丑,还法治意识薄弱,我可不希望一不小心你就碰上了什么不测。” 莉莉心想,他刚刚是不是还在向她力证自己不会性别歧视,结果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开始地域歧视了…… “我还是比较好奇威尼斯,它在油画里总是很漂亮。”她道。 她终于展现了她的兴趣,弗朗切斯科的心中感到一阵欣慰,他很容易地低下了头,靠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们当然得去威尼斯。” “我们可以从米兰开始这系列旅程,不过得等天气凉爽些,现在的米兰会很炎热,然后经过布雷西亚、维罗纳……再在威尼斯好好度个长假,我们会坐上贡多拉,在大运河中畅游,我们一定要经过叹息桥。” 莉莉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还会相信这种传说故事?” “信一下也没什么要紧。”弗朗切斯科道,“你也不能保证那是假的。” “我从不认为上帝会这样行事。” “好了,圣女。”弗朗切斯科一听到她嘴里冒出上帝这个词就不舒服,她就像是上帝手中的一块小泥团。 他把她的小破书也扔到了一边。 “我的图书室里收藏了那么多有趣的书,结果你好像就只发现了一本,心思全都在各种无聊的读物上了。” 说完,他看着她神情古怪的样子,又笑了:“你的脸怎么又开始红了,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啊。” “你可以继续羞辱我!”莉莉用高傲的语气道,“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典型的女性作风,总喜欢把男人压根没有说过的话硬塞进他的嘴里,我究竟哪个词是在羞辱你了?” 而对于他的这番话,莉莉所回应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诉他,他最好还是立刻闭嘴。 “典型的男性作风,时刻不忘高高在上地评论女性。”她道。 弗朗切斯科静静地看着她,感受她挺直的背正紧靠着自己的臂弯,不得不说,当有个软玉温香的淑女坐在怀里,不管究竟在聊什么都是一样的令人心情愉悦。 “你估计不知道,每次你试图跟我斗嘴的时候,我都觉得你非常性感。” 莉莉皱起了眉头,想也不想便偏过头道:“变态。” “变态、恶魔,还有什么?混蛋?渣滓?情人之间总是这样骂来骂去,很甜蜜。” 莉莉有些后悔,自己的一句“变态”好像骂早了一点,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再用个什么词好。 “我的母亲也很喜欢阅读。” 弗朗切斯科见她红着脸说不出话,上手捏了捏,也不再继续逗她了。 “当然她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都是女伴念给她听,我一直都有为她订阅英国的新书,以后再加上你的一份,可不能让你到了意大利就读不到了。” 莉莉感到有些奇怪,但她也很快就做出了猜测:“她是个英国人?” 弗朗切斯科惊讶的样子就像在说:你居然现在才发现吗? “也许你听说过朗斯通这个姓?” 朗斯通? 对,朗斯通。 莉莉顿时感到有些懊恼,她早应该联想到一起去的。明明她之前在舞会上偷听他跟法国贵妇说话时,她就已经了解到了他好像是有一些英国亲戚。 原来,他就是达弗林勋爵曾在她面前抱怨了半天的那个要来做客的意大利表亲…… 她当时见达弗林勋爵满脸苦恼,得体地表示好奇,他便直接打开了话匣子,说几年前他的外祖母去世,他的两个妹妹一身黑衣,却在为了那意大利人吵得不可开交。现在他不仅得希望那两位已婚女士能记得自己在神圣的教堂里宣誓过什么,他最年幼的妹妹也都十六岁了,天呐,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她其实不过就是有义务避免冷场才会开口询问,她对他这个人本身都没什么兴趣,就更别提他的外国亲戚和他的姐妹了。 于是,她十分敷衍地回了几句那确实是太可怕了爵爷之类的,就把他的话全部甩在了脑后。 这都是什么孽缘…… 不过,是弗朗切斯科的话,她现在倒是完全理解了一位长兄的担忧。她并不认为弗朗切斯科会真的向他的哪个表妹采取行动,尤其是最小的那位,但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调情者,这改变不了,是他的天性。 弗朗切斯科见她陷入了沉思,半天回不过神来,只道是朗斯通家确实是够不上她那位“未婚夫”的档次,她都没有听说过。 “你不知道也不打紧,也不是什么显贵的人家。” “那英国估计也数不出多少显贵人家了。”莉莉道,“我听许多人说过,你的外祖父是位出色的将军。” “我很高兴你对我母亲的家庭也有所了解。”弗朗切斯科道,“你觉不觉得这其实就是命运,我们父子好像都钟爱英伦玫瑰。” 他又开始了。 莉莉道:“我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你的父亲有几个私生子,我非常好奇,他们都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弗朗切斯科顿了顿,显然,当中确实是存在着比他年纪小的,与他年龄最相近的,仅仅比他小六个月。在他的母亲正辛苦怀着他时,他的父亲不仅在背着她四处出轨,还使得一个情妇怀孕了。这些事情每次想起来都让他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莉莉从没想到自己还能伤害到他,声音顿时轻了许多:“也许我们对钟爱的看法不太一样。” 她嘲弄了他父母的所谓爱情,也一并嘲弄了他的。 “我父亲的爱就是这样的。”他轻声道,“在他生活的世界里,没有人教过他要对妻子忠诚。” 莉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他:“我能见到你的母亲吗?” 但凡她不是这样的前科累累,弗朗切斯科都觉得自己会挺高兴听见她说想要见到他的母亲而不是开始本能地警觉。那样才是他熟悉的过去也觉得挺烦心的年轻女孩,非常粘人,会在各种奇怪的时间点非要见到他,并想方设法地入侵他生活中的一切。 “她身体很不好,很久不见客了。”可不论她究竟在想什么,这都是他唯一能给出的答复。 他当然不会想要将她介绍给他的母亲,除非他失心疯了,莉莉心想。 而她也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并不是真在抱这种无谓的希望。 弗朗切斯科却像是生怕她会失望一样,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问:“我们明天一起骑马好不好?” “你决定就可以了。”莉莉道。 Chapter34骑马 l as huwu.c o m 莉莉开始觉得骑马不是个好主意,即使她其实想骑马想得要发疯了。 谁会需要什么白色与金色相间的骑马装?不仅一点也不实用,而且就算是在英国雾气最重的早上,她都会很显眼,而她从小就被教育打扮得太引人注目是粗俗的。 她看起来糟透了。 “你看起来美极了。” 罪魁祸首来了,莉莉心想。 她转过头看他。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 52y zw.c om 他看起来倒是挺不错,一身黑色,就像他的灵魂。 服侍她穿衣的女仆悄悄退出,他向她走过去,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直到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他透过镜子盯着她的眼睛:“我就知道这不切实际的颜色会适合你。” 原来他也知道这个颜色的骑马装很不切实际,莉莉忍不住想,她简直就像是一个随他瞎打扮的娃娃。 她的情绪太过明显,所有的想法都从她那双透明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他笑了起来,用空余的手碰了碰她的嘴唇,然后移动到了她的脸颊。 “我们是不是该下楼了?”她问他。 他的头垂落在她的颈间:“可你早上起来一直都没有吻我。” 哦,他还真是永远不忘记这一套。 然后,他便直接在她的脖子上湿吻起来。他轻柔地咬、舔、吮吸,从嘴里呼出的气息挑逗着她敏感的皮肤,当他用牙齿轻轻地摩擦她的耳垂,她因为他这恼人的戏弄浑身发颤,几乎成为他臂弯的一个泥人。 她忍不住推他,但背对着他又不好发力,他在她的皮肤上发出几声抗议的鼻音,手臂仍紧抱着她。 她无奈地在他怀中转过身,与他目光相遇。她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还没说什么,他已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倾身亲吻她的嘴唇。 一开始他的吻很慢、很温柔,但很快就开始变得热烈、深入。他松开她的手,手指伸进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倾斜。有那么一瞬间她无法思考,只有感觉,她的心砰砰直跳,胃里充满蝴蝶。 当她气喘吁吁地离开他的嘴唇,又拉住他的头发阻止他的靠近,他皱了皱眉,嘴里蹦出一个含糊的意大利语词,显然不是什么适合她了解的东西,但她没有放松哪怕一点。 “早安吻结束了。” 被她如此强硬地拽着头发,最终,他的头不得不乖乖地抬了起来,直到整个人重新高过了她。 她还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谁给她的胆子这样拉拽他的头发的? 她松开手,抖落几根被她拽下来的黑发,又转身面对镜子,烦躁地整理起了有些被他弄乱了的头发。 然后很快,一件事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她倒吸一口凉气,人也向前倾斜,几乎将自己贴在镜子上。 她的脖子!多了一个红印!十分显眼!而她当然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她不能这样见人!她几乎就想要转头去对他这么说,但她知道她感到羞耻的样子只会引来他的笑声,他还会黏黏糊糊地凑上来告诉她,他们是在他家,每个人都听命于他,有什么关系。 她不得不选择拆开了自己及腰的长卷发,将它们拨到身前遮挡。她宁愿让它们在风里乱飞。 而镜子里,她后面的男人还在探头探脑,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真是受不了他装模作样的嘴脸。 * 他的马的日子过得比大多数人的都要豪华,专门修的饮水喷泉,五十多间马厩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弗朗切斯科道:“我给你挑了一匹最温顺的母马,你骑她会很安全的。” 莉莉仔细看着那美丽的白色生物,一个年轻的马厩小厮牵着它,正抚摸着它的毛发。 “她太漂亮了。”莉莉低声说道,走近了几步,动作很慢,她不希望陌生的自己会引起它的惊恐。马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看着她。 她问马厩小厮:“她叫什么名字?” “贝……贝拉,小姐。”他答道。 “贝拉,多么适合她。” 莉莉谨慎地拍了拍它软软的天鹅绒鼻子,它嘶鸣一声,在她的掌心拱了拱。 莉莉笑了起来。 这大约是她在弗朗切斯科身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她笑起来不像许多精致美人那样努力让自己笑得像一串动人的铃声,但听起来却是那么温暖,那样令人愉快。 “她好像喜欢我。”她将手指擦过它长长的鬃毛,望向马厩小厮道。 少年面对她的笑容,顿时红了脸。 “她当然会喜欢你。”弗朗切斯科按捺住了一马鞭抽到他脸上的冲动,幽幽地在边上插嘴道。 淑女不能自己上马,在马厩小厮懂事地蹲下身,伸出手准备捧着她的右脚将她托上去时,弗朗切斯科嫌弃地使唤这少年退下,亲自将她抱起来:“我帮你上马。” 他给她买的骑马装完美地衬托了她姣好的身材。他欣赏着她坐在马上自信满满的样子,一双腿优雅地搭在马鞍的左侧,波浪一般的长发与白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微飘动,感到很难再找出一个骑马的女人比她看起来更漂亮、更自在了。 他们就这么一起骑着马穿过乡间田野,走入森林,没有让任何的骑手跟随,那令人心旷神怡。 她仿佛在探寻新天地,就像她刚跑出家门找工作时所想的,一场大探险,在她生命中大部分的时光里,她都是个规规矩矩的淑女,但她的天性就是想要带一点危险的生活。 她深深吸了一口森林里的空气,忍不住开口:“在伦敦……” 说到这,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竟然正想跟他抱怨伦敦的社交忙季,公园的骑马道上总是挤满了出来聊天的淑女以及炫耀马匹的驯马师与绅士,根本没法好好骑马,而且每次她带着仆人一过去,还会有一堆人围过来以她为中心,组成一个马队,把她当小孩子一样保护…… “伦敦什么?”弗朗切斯科仍在等她继续说。 “没什么。”莉莉摇了摇头,“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乡下骑马了。” 说完,她看到前方有一条水沟,一颗心也不禁有些跃跃欲试了起来,毕竟天底下可没有哪个骑手会不喜欢跳过高高的障碍跟宽宽的深沟。 “看起来我们只能跳过去。” 话音刚落她已经加快了速度。 “小心一点!”弗朗切斯科在她身后喊道。 但她已经轻轻松松地越过了它,马蹄上连一滴水也没有沾到。 他跟上她,忍不住开口教训:“你不能刚骑上一匹马就让它去跳深沟,你会因为莽撞而摔断脖子。” 仍摸着那母马的毛连声夸“好姑娘”的莉莉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便道:“我知道她轻盈得就像一只小鸟!” 她从不是那种只能骑着马悠闲地在草地上小跑的人,过去在自己家里的马场一直是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她很有自信,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因跳不过水沟而摔断脖子的一天。 可是如今,忽然听到他这么说,她却忍不住后知后觉地开始想,如果她刚刚真的就这么不小心摔断了脖子好像也不错,她并非有意寻死,那不能算作是自杀,就只是一场意外…… “你在想什么?”弗朗切斯科勒紧缰绳停在她的身边,将她迷失到了不该去的地方的思想唤了回来。 他不喜欢她的眼睛忽然就变得黯淡起来,那显然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回来,回到我身边。” 她也确实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心想,也许她断了脖子的惨状还能把他吓得去做修道士,他头顶的头发会被剃光…… 那个画面太有趣,冲淡了她一时间莫名涌上来的绝望。 树木一点点地减少,美丽的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在流水声中,莉莉提着裙子跳下了马,将裙子加长的部分扣在了身侧的纽扣上,便拉着马一起走到了波光粼粼的河水边。 在让马喝水时,出了些汗的她也蹲下了身,捧起水给自己洗了洗脸。 “水苦吗?玛拉?”弗朗切斯科来到了她的身后问她。 她本能地抿了抿唇,尝到了河水的味道,并不苦涩,不需要求上帝的指引,扔树到水里使它变得甘甜。 面对他的调侃,她也并不打算回答他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用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净了脸上的水。 他笑了笑,把外套脱了下来,道:“我们可以在这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拉着她,让她坐在他的衣服上,自己则是随意地坐在了她旁边的草地上。 凉爽的风轻轻地吹拂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柔和而温暖。 “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贝拉作为我的一份小礼物。”弗朗切斯科望着她道,“它很适合你。” 莉莉愣了愣,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记着他当初那句要送给她一匹马,可是她要一匹马做什么呢? 贝拉确实漂亮乖巧,很有灵性,但她却还是更思念她在英国的马,吉卜赛。这个特别的名字是源自于它出生前两天,一群吉卜赛人偷走了她家里好几匹马。因为吉卜赛人向来四处漂泊,来无影去无踪,她的父亲不信任拖拖拉拉的警方,选择自己带了几个人出去找,结果,还真的给他找到了他们躲藏的地方,把马都抢了回来。 小吉卜赛非常可爱,除了脸上有块白色斑纹外,全身都闪着黑色的光泽,它是她家培育的马匹中最优秀的。因为她的喜爱与这个被她父亲说了无数遍的故事,过去哪怕有人出价很高,她的父亲也从没考虑过要卖掉它。他说它永远都是属于她的,它与她都是他的骄傲。 她的小吉卜赛啊,它会思念她吗?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慢慢开口,“未来她只能孤零零的自己在山里找草吃,无人看管,毕竟……” 她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唇便压了上来,使得她只能把后半句吞回去—— 骑马装一般都款式朴素,颜色黯淡,女主内心合适的骑马装大概是灰色、黑色、棕色、深蓝色……男主来了个白色+金色,于是女主觉得他是傻逼。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当我在写其实一点也不靠谱的维多利亚时代科普文吧,等我再科普科普这个时代女士骑马装的结构( Chapter35草地(一) 莉莉立即向后一退,双手按在了弗朗切斯科的肩膀上:“你又做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让你少说两句。” 说完,他又握住了她的一双手腕:“不准再扯我的头发,意大利没头发的男人够多了,不必多我一个了。” 不对,也不是不准吧,在有些场合他或许不会介意她将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她想怎么抓就怎么抓…… “松开,我没准备再扯你的头发。” 他回过了神来,脸上的笑容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他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与她一起躺倒在了清爽的草地上。 “对于这片大陆上的许多男人来说,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失去头发好像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全家的头发一直都很茂盛。” 莉莉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有些无言以对:“我……需要放心什么?” 他的头发会不会掉光,关她什么事?她看起来像是会在乎这些的样子吗? “就放心你未来应该不会生出一个会秃头的儿子吧。” 她听了简直想反手给他一巴掌,再把他按进河水里好好清醒清醒。 她吐了口气,在他的怀里转动身体,看向了湛蓝的天空:“别想这种根本就不可能的东西,别恶心我。” 她才不想去管任何的可能性。既然这个意大利人在这种情况下倒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大概好像或许也算得上是个基督徒,不愿意犯干预自然的大罪,那她也只能期望自然来干预他们,总之,她自己必须坚信她跟他之间总有一个天生的不孕不育,他在毁了她的名声之后不能再永远毁了她的生活。 “你这么说真是让我很伤心。” 他撑起了上半身俯视她。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暖,晃动的色彩纯粹而迷人。 莉莉想着他刚刚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又多看了一眼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倒是确实挺浓密的,而且打理得也很用心,难怪他会研究他家里人的头发都掉不掉,还不希望她拉扯他的头发。 在莉莉正盯着他的头发胡思乱想时,他笑了一下,凑上前去偷了一个小而美味的吻。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她头发滑落下去后又显露了出来的小小淤伤,道:“你要是真的就这么在意,其实可以说是被虫子咬了,我绝对不会介意的。” 说完,他便看到她将看着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她那总是高傲的、愤世嫉俗的美丽也开始碎裂、变色,真是,她好像永远都是这么容易害羞。 但害羞倒并没有妨碍她的牙尖嘴利:“难道是哪个仆人会跑到我面前来问‘小姐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吗?还是说我应该指着它主动跟我见到的每一个人解释,我被虫子咬了?” 她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典型的英国人作风。她模仿仆人带着家乡口音的意大利语模仿得惟妙惟肖,他毫不怀疑只要给她时间,她会在某一天忽然开始说起皮亚琴蒂诺语。 “你们英国人好像总是这么别扭。” 莉莉想也没想道:“不要忘记了,你也算是半个英国人。” “看起来你好像很高兴知道这一点,你觉得我们更亲近了吗?” 因为她专门指出来的问题,“我们”一词,他还特意咬了重音。 莉莉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决定忘记自己刚刚没过脑子的话,他是个意大利人,彻头彻尾的意大利人。 她选择回应了他更早一点的话,道:“我以为这不能叫做别扭,我们英国人只是比较文明,比较懂得礼义廉耻。” “所以,你是想说我很不开化?” “不错。”她略显心虚地轻声说道。 事实上她没那么刻薄,她心里在想的只不过是意大利人普遍更道德松散。 弗朗切斯科又向她靠近了一些,几乎是在耳语:“那我可必须要提醒你了,高贵的英国人,好像还是当年罗马人把文明带到了你的国家,才让你们终于告别了野蛮愚昧的原始社会。”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毋庸置疑。 可她仍然道:“我以为比起传播文明,还是叫侵略更合适,四处烧杀抢掠,扩张版图,就是你们那辉煌但又血迹斑斑的罗马帝国。” 弗朗切斯科笑了:“对此我无从反驳,只是,说到这个扩张版图,谁又能比得上自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呢?我想你们这是不仅完美地继承了罗马帝国的光荣传统,甚至还青出于蓝了。” 说完,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莉莉瞬间僵硬的脸:“也许你会想要告诉我,你们只是在传播你们先进的文明?” 他们确实是在传播文明,促进世界的发展,期间可能难免会有流血,但从长远来看,这显然是利大于弊的…… 她想着想着,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好了。”他道,“你之前不准我在巴黎大肆地炫耀你,我已经非常听话了,每次带你出去都像做贼一样的到处躲着熟人走,那完全是一种折磨,现在在我家就对我稍微宽容一点,我也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这个女孩是我的。” “你这个人非常无聊。” 还非常恶心。 “嗯,我知道。” 他轻轻拿起她的一缕头发,将其松散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它们很长,飘逸而柔软,令他不禁想起了他曾经将它们比作丝缎,她不乐意听,还有她的皮肤,他可确实每天都非常认真地刮胡子了,从来没有扎到过她…… “我一直格外喜欢你头发散开的样子,世上最漂亮的头发,你就应该更经常地把它放下来,当然了,我知道,你估计认为那不太得体。” 这个人又开始说一些废话了,只有孩子才可以披头散发地满世界乱跑。 “是不大得体。”莉莉道,“但毕竟你的想法才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 弗朗切斯科又乐了,说一些他压根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来嘲讽他可根本得不到什么好的效果。 莉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没脸没皮刀枪不入,她控制住第二次去抓他头发的冲动,只是将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把他拉近的距离又隔开了。 对于一位本该柔弱无助的女士而言,她的臂力一直是挺不错的。 “我想你以前在家里时还很擅长射箭,一个好射手。” 但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他也并不缺乏锻炼,只是往下压一压,好射手的手臂就软了几分。 “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合适。” 他拉着她的手转移到自己的脖子上,缠绕住他。 “我一直都如此想靠近你,可你却总想逃避我,把我推到一边去。”他说着,又把她开始歪到了一边去的脸掰了回来,有些强硬地亲了一下,不准她开始走神,两眼空空地向着天空。 听了他的话,莉莉试图笑出来,但是在他的面前,那总是不那么容易。 “你究竟还想要靠得多近?”她问。 弗朗切斯科微笑着,在他额发垂落下来的阴影中,深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就像是两块拼图,因彼此而完整。” 说着,他看着她愣了愣,表情开始变得格外古怪,微微一怔,倒也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脑回路,差点笑出声。 她怎么倒还先他一步想偏了?一个年轻姑娘,思想可真是不健康。 只不过,拼图…… 他想,他的身体还是太容易受到暗示的影响了,而他的头脑在某些方面的联想能力也总是有些强得过头。 他们当然就像拼图一样合适。 “玛拉。”他不太确定地这么称呼她,感觉到舌根没来由的有些发苦。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这苦涩的基督教名字,如今却还是不得不将它用上,他与她如此亲密地呆了这么久,他不能说不出一个名字来。 “你还会有这种想法呢……” ----------------- 本来想着圣诞节我得更新一下,结果一不小心直接情人节了…… Chapter36草地(二) 莉莉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哪里是她在有什么想法?她想什么了她? 但弗朗切斯科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她不得不闭上双眼,好让他拂过她的眉眼、脸颊、鼻尖,直到略微用力地压在她的唇上,舌头掠过她的嘴角,缓缓地、虔诚地要求她为他打开。他清楚她喜欢的被舔的方式,任何地方。 一个深深的、从容不迫的吻,一场舌尖与嘴唇共谱的交响乐曲,他在她的口中慢条斯理地品尝、诱惑、挑逗,仿佛世界上没有其他事情,没有其他时间,仿佛这样一个深深的慵懒的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好一会儿,弗朗切斯科才抬起了头,他看着她重新睁开美丽的眼睛,从被亲吻带去的感官世界中回来。 她喘气的声音就像是塞壬的呼唤。 他知道,他们其实什么也不需要,尤其是床,他们只需要彼此…… 但她的话直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怎么就连一刻都不能像个绅士?” 弗朗切斯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道:“我本来就不是,别动不动就拿你们英国那堆乱七八糟的来教训我了。” 虽然他很喜欢她,哪怕是她性格中不讨喜的许多地方,但他也不是时刻都想听一个喋喋不休的英国女人指责他这指责他那的,于是他在她再次开口前,愉快地再次使用了那个最好的,让一个人闭嘴的方法。 就像夏日干枯的玫瑰遇见了甘雨,他啜饮着她的味道,以一种贪婪的热情拥抱着她,在上帝和这片属于他的土地面前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他的手慢慢沿着她的身体轮廓爱抚。在隔着层层衣服,尤其是那最恼人的紧身胸衣的情况下,有许多东西他其实都感觉不出来,但好在他还有自由的思维。他知道她身材苗条,却绝非瘦弱,而且,他一寸一寸地往上,他还知道她有着令人吃惊的丰盈…… 好一会儿,莉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开始解起了她上衣的纽扣。她被迷惑了,像个孩子一样地被他抱在怀里,也像个放纵的人一样依偎着他。她的身体瞬间冻结,整个人僵硬得就像是一块熨衣板,他完全可以拿个炭火熨斗过来在她身上熨衣服。 她的外衣与女士衬衫被他打开,紧身胸衣显露了出来,以及上方泛着红的几英寸皮肤。 “我一直都很喜欢扣子。”他的呼吸暖洋洋的,落在她的脸颊上,使得他轻轻说出的话语更像是种抚摸而不是声音,“一份需要你一点点拆开的礼物,我想没几个人能拒绝。” 莉莉心想,就他拆扣子那个利落劲,可不像是什么一点点拆开。 弗朗切斯科抬起头,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无瑕之美,心中忍不住想,其实单单是她的肤色就足以让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看起来非常漂亮了,她的面孔又何必生得如此动人呢? 当他准备再把她的胳膊从这些袖子里拯救出来,她终于忍不了了。 “你还记得我们在哪吗?” 弗朗切斯科听见她这么问,她不满地看着他,睁得大大的眼睛被太阳照成金棕色,蜂蜜一般甜美。 “记得啊,我们应该去别的地方吗?” 他的手从她的衣服里伸进去,抬起了她的身体,使她的头也不得不后仰,倒方便了他沿着她纤长的脖颈亲吻。 他对她的不安一笑置之。 “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村民打水都不会跑这里来,好了,别去想别的人了,多想一想我行不行?现在唯一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我。” 弗朗切斯科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停下,莉莉的袖子被他悄无声息地尽数抽走,自腰往上,只剩下紧身胸衣与被盖住的白色花边背心。 他和她说的当然是实话,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也确实不怎么在乎。有她呆在身边时,他总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伙子,在追逐着他人生中第一条裙子,无解的渴望,以及一些还要卑劣得多的东西,在他内心深处碰撞,掀起一阵感觉的狂潮。 他想要在这个草地与她做爱,就像他们的始祖亚当与夏娃当年在伊甸园,赤身露体,并不羞耻,当然了,她或许比夏娃更令人惊叹…… 他的舌头懒洋洋地扫过她的脉搏,然后停在了她的耳边,用牙齿磨着她柔软的耳垂。她拒绝变傻,拒绝被他牵着走,头疼得想要打人。 “别胡闹了,你难道就不觉得这很……” 不体面。 她忍不住想起来,她是不是不久前才刚表示他就是个野蛮不开化的人? 她把脑袋移开,看着他的样子,领巾松散,马甲敞开,头发凌乱,一幅纵欲化身的肖像画。 这个原始人…… 他笑了笑,手指滑入了她的头发,擦过她的头皮,他重新抓住了她,但是如此的温柔,就像她是被诱骗到了他掌心的小鸟,这样的触碰只是为了安抚,绝非控制。 “可有些事情本来就与体面没关系。”他回应了她因为走神没有说出的词,“无论文明如何演变,它始终原始,我只是想与你一起感受纯粹的大自然。” 莉莉翻了个白眼,他在偷换概念。 “听着……”在他的手伸向她的裙子时,她仍准备反驳些什么。 弗朗切斯科道:“我会乖乖听着,不管你要训什么话,但我不希望是现在。” 她的衣物在面对他时就像欧亚大陆当年面对成吉思汗的铁骑。 他脱下她的鞋子,然后便是被系带绑在脚底的长裤…… “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皮肤。”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就像流动的火焰。 这也是全世界最最可爱的膝盖。他很愿意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只用来爱慕她的膝盖,如果她的其他部位不是更为吸引人的话。他的手轻轻越过它,沿着她甜蜜丰润的大腿内侧游走,在那奶油般的肌肤上汇聚热量。 他的玛拉一直是个苍白纤柔的英国美人,但他永远都能通过触摸感觉到在她的体内拥有火种,它会温暖她的皮肤,燃烧她的心。 “我如此迷恋它贴在我身上的感觉。” 莉莉默默看向了纯净的天空,那里连一片云朵都没有。 “实在太明亮了,你难道就不觉得?” “什么?” “阳光……”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了。 夜间煤气灯与蜡烛那柔和的光芒自然永远也不可能与太阳相提并论。 “别对我难为情。”他道,“你很美丽,如此美丽,我很想在太阳底下清清楚楚地看着你。” 说话间,他的手已危险地前往了那敏感的斜坡,那里温暖、柔软、潮湿。 他如此熟悉她,毫不费力便找到了那个让她血液沸腾的小小按钮。那罪恶的触碰引诱她发出喘息,她颤抖着,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否还想说什么。 “总是你想,我更宁愿你不要这样。” “可你之前也说了,我的想法才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而且我还很不开化。” 他理直气壮地说完,嘴唇也慢慢追随了方才手的轨迹,来到了她的膝盖内侧,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待会儿,我会为你遮挡一切的。” 什么待会儿的另说,莉莉完全能料想到他此刻的意图。她深深地呼吸着,感到自己就像古代某个神庙供奉的异教女神,她躺在草坪里,在清晨的阳光下,被一位充满情欲的公爵膜拜、掠夺。 如此暴露,如此高贵。 热量与羞耻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膝盖不禁弯曲了。 “我以为我说过,我不喜欢这样。” “你喜欢。”他笑着,言之凿凿,“你只是一想到我要做什么就越来越湿了。” 说完,他微微一愣,便几乎绝望地发现,她就是这样,不管他怎么向她表达他真挚的感情,她都压根不在乎,可当他真的就是在乱说话时,她却是深信不疑,并且还大为受伤。 “我都说让你忘掉了。”他的声音平稳而紧绷,“你没变成荡妇或其他什么,我最后再说一次,这完全是正常的。” 她太容易认真了,倒是让一向脸皮挺厚的他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真是,他的舌头乱说话,她大可以狠狠咬几下作为惩罚,别一直记着了。 “你只是很渴望我,仅此而已。” 好吧,这一句其实没什么必要加上,这个圣公会修女固执的脑袋不会信,她只会给他一个白眼。 莉莉确实不可能信他的,她甚至也不是仍坚信他从前的话,她会自己思考一些问题,她甚至还看了那本应该被扔进壁炉里的书,她只是曾经真真切切地被他刺痛了心,她永远都会记得那种感受。 弗朗切斯科温柔地抚摸她僵硬不屈的腿,道:“好了,放松一点,公主。” 他又开始哄她,声音温柔深沉,极具蛊惑性,她十分确信他每次想从哪个女人那里得到什么时都会用上这种腔调,她也毫不怀疑,对许多人来说这可能还挺奏效。 她摇了摇头:“我不认为……” 他无视了她的意见,略微用力将她双腿分得更开,把自己完全放了进去。 “别想了,你不能让我看着你在这里,像盛宴一样向我摆开,却不让我饱餐一顿。” 然后他低下头,嗅着她温暖的味道,潜入其中,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彻底的舔舐。 该死的天堂,他想。 莉莉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因为不想感到尴尬而把嘴唇紧闭。 “你尝起来很完美。”他又落下一吻。 “我认为我应该叫你拿俄米。” 话音刚落,弗朗切斯科就感觉到她将脚抬了起来,在他身上迅速地敲了一下,毫无调情意味,还挺痛的,而这都得怪他不够使她腿软。 莉莉对他的话毫不意外,他就是这种人,他估计在心里憋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找到了他认为最合适的机会将它说出来。 Chapter37草地(三) “可你确实就是很甜。”就算挨了莉莉一下,弗朗切斯科也仍在那继续说,像是生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一样,“甜美、禁忌、罪恶,这就是你的味道,像鸦片酊造就的梦,让我神魂颠倒。” 这个人就是总要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让她感到难为情的话,他很适应,但她始终适应不了。 在她隐约想打他一顿的甜蜜目光里,他笑着,用舌头在她大腿内侧柔软的皮肤上转了一圈,缓慢而慵懒,仿佛想要放慢她狂乱的脉搏。 好吧,说不喜欢是丁点用都没有,她也不意外,她的想法是全世界最不重要的,她只能看能不能换一种方法。 她知道,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没必要,他明显只是想要设法折磨她,从她的身上再摧毁掉一点什么,毕竟他总不至于是为了他自己。 “你不……”话才刚开了个头,她就咬着嘴唇停了下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去表达。 她酝酿了一下,再度逼着自己开口:“我的意思其实是……” 也再次卡壳。 “你可以……” 弗朗切斯科略微直起了身,静静地看着她,就等着她到底是准备结结巴巴地跟他说什么。 结果她倒是趁机准备起来离他远点,他的手有些用力地按在她的肚子上,直接阻止了她的小动作。 她只能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想说,你也许可以只是……简单地……做……” 她是真的希望一切可以尽快结束。 虽然弗朗切斯科的心中也有些猜测,但他没想到她还真能说出来,他竭力忍着笑,明知故问:“啊?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如果不是察觉到了他呼吸的变化,她没准会真的以为他对她的话根本无动于衷。 他问她做什么…… 莉莉选择神游,让自己在心中化为天空中的一片云,正在远远地飘走。 见她果然又不说话了,弗朗切斯科毫不意外,他用调侃的语气道:“小姐,你就总想用沉默来面对一切,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从来都不擅长猜哑迷,你得让我更明白一点。”他的手指在她大腿光滑而柔软的皮肤上流连,“做什么?” 他非要向她寻求一个答案,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位淑女都根本说不出任何能够接近他问题答案的话。 莉莉的脑子里头一片乱七八糟的,最后竟是还冒出了几个意大利语词…… 她浑没主意,只能有些委屈地开口:“你明明就很明白。” “好吧。”弗朗切斯科觉得他要是再问上几句,她估计又得眼泪汪汪了。 “我非常感谢你的提议,小姐。” 他几乎是郑重地说着,仿佛他们俩正在议院开会,商讨一件国家大事。 可很快,他又继续道:“但我得拒绝,毕竟,我想对你做的事好像简单不起来,我打算触摸你的方式并不简单,我打算亲吻你的方式也不会简单……” 他如此说着,一直莉莉的身上作乱的手指也来到了她的大腿深处,他打开她的褶皱,在她的入口处玩耍,她的气息又加快了,也许他想杀死她。 “而当我……”他轻轻笑了一声,“像你希望的那样做时,我想依旧不会简单。” 他再次去向莉莉的身体,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炽热而强烈。 上帝…… 尴尬的电流瞬间涌过了莉莉的身体,弗朗切斯科罪恶的嘴唇还是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疼痛的、她最需要他的地方。他用舌头仔细地挑逗着她每一个微妙的轮廓,手指则抚摸着她、迫使她更完全地将她自己奉献给他。 而他当然会接受她的献身,她又湿又热,在他的口中柔滑而甜蜜,他呻吟着,沉浸其中,就像她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一般,仔细地品味着她的味道。 也许,她确实是的。 然后,他来到了顶端,用他柔软的嘴唇夹住了她敏感的、肿胀的核心,并用舌尖坚定地绕着它打转。黑暗的震颤在她体内蔓延开来,她还没来得及去阻止,就发出了呜咽声。 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向下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并把自己抽出来,而对此,他的回应是在她小小的惊呼中,猛地将她撞回了自己的脸上,她刚离地一点的身体也又回到了清爽的草地上。 他的手指紧咬着她的大腿,她毫不怀疑那可能又会留下短时间内无法消除的印记,他将她完完全全地控制着。 他嘴唇加在她身上的压力,他舌头缓慢、湿润、火热的漩涡,特别是,他牙齿偶尔的意外刮擦…… 莉莉感受着,一颗心怦怦直跳,灼人的气流在她的胃与腹股沟跳舞,整个人就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一样紧绷。 她屏住了呼吸,将头后仰,抵抗着心里涌上来的强烈情绪,直到满眼只有上方湛蓝的天。 她的骨头好像要被暖烘烘的阳光晒得融化了。 她没有再去移动她的眼睛,直到她眼前满是形态各异的光斑,但太阳为她双眼做出的表演根本比不上弗朗切斯科的舌头每一次掠过她身体时激起的火花,那种感觉太亲密了,强烈到几乎使她无法忍受的亲密。 她的理性思维被他尽数驱散,周边的一切都在她的感官中慢慢地收缩,没有草地,没有河流,世界变成一个密封的茧,除了他们两个人,除了他那越来越猛烈的邪恶行为与她强烈的、螺旋上升的快乐,什么也没有。 直到,那汹涌而出的甜蜜力量融化了她感官的茧,她屈服了,头晕目眩地飞速下坠,在浪潮之中溺水、崩溃,却又是那么安全…… 她口中溢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没能从她的高潮里缓过来,便察觉到她身上的意大利人怎么又开始了。 “不……”她喘着气,身体仍然因为高潮而颤抖,敏感得要命,“等等……” 但弗朗切斯科无视了她的话,他陶醉于他所拥有的权利里,不愿放弃继续掌握她那一小束可怜的神经,让一切以更强大的力量回来。 随着快感再次在她的体内爆发,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她的视线因为过载的感觉黑了一瞬…… 太可恨了,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头。 当全世界的一切终于都梦幻般地重新回到她的眼前,她便也毫不意外地遇见了她心中那可恨的人永远热情洋溢的眼神。 他的目光就像她在风暴中的锚。 她的脸如同晚春的罂粟花一样绽放着色彩,红唇微张,呼吸的声音清晰而急促。 弗朗切斯科看得入迷,他抱紧她,从她的眉眼亲吻到她的脖颈,享受着她的颤抖与脉搏,为自己送出的礼物感到深深的满足。 “太美丽了。”他在莉莉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像丝丝烟雾一样缠绕着她。 他的脑子里忍不住又开始浮现出了他们共同的祖先,当亚当第一次看到夏娃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亚当认识了他的妻子夏娃,夏娃就怀孕,生了该隐…… 认识,圣经的用词,如此委婉,要是不去看后文,你很难理解它所真正表达的意思。他曾经觉得好笑,可在遇见她之后,他倒是隐约开始理解到了这委婉语的深层含义。他得认识她,就像把她当做一本最深奥的书,让自己去用心地阅读、学习。她尝起来的滋味是知识,她身体在他手中的曲线与热量是知识,她肌肉的紧绷,她手指的握力,等等等等,全都是知识…… 而现在,他便在想,他认识她。 ------------------ *关于圣经中做爱写作认识,确实原文就是这么写的,男女主读的版本也都是这样翻译的。至于中文,在我读过的几版中文圣经里,我只记得天主教常用的思高本圣经是翻译的认识,亚当认识了自己的妻子厄娃。其他都是稍稍直白些的同房同寝同室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