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之公主》 序 垢?希娜丝。 在她还是「人」的时候,人们会用这个名字称呼这个个体。 比嫩芽顏色更淡的发丝,比棉絮更白柔的肤质,配上比血痂更深浊的深红色眼睛、眼影,以及受【辛吉列】加持、护于细瘦的肩膀、桃型的胸部、薄弱的下体的符文裙甲。 现在的她很难想像自己还会作梦,甚至会认为进入脑海的「画面」是来自大魔兽传达了什么讯息。 作梦,只有人类才会。 垢揉揉带倦意的睡眼,从硬毛堆中起身,驱使身后浩浩荡荡的魔兽群,加紧跟上前方身披锐利尖刺鎧甲的法迪斯背影。 在垢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批又一批的魔兽。 这次是对【汉姆斯】的总攻,直捣对方的核心。 大魔兽似乎感受到垢的心情波动,沉沉地低鸣了一声。 这个声音一出,垢的思绪清醒了,逐渐能清晰地勾勒回梦里的内容。 她记起了,记起那瀑布般黑色的「水」由高处倾泻而下、灌顶、覆没、染遍她的全身……那梦里自己的那双眼睛睁开时,她看见了…… 但她决定不再多想,现在那些思绪已不再是她所专注。 垢站起身,转身对向跟在后头的千万魔兽。 高举起手上的虔喦杖,大声呼喊:「跟我来!」 魔兽群听到这一号令,立即如人类军队般列队跟上。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不再是「人类」。 而是命系于【辛吉列】的「堕化者」。 01 对垢来说,倾身于【辛吉列】前的人类记忆,都已相当模糊。 不是因为刻意忘却或避而不提,真就如她的名字那般。记忆像混浊的污泥,全都融成一团,只能模糊地摸索到些许片段。 从最初始来说,她的诞生。 从一些多话的嘴巴、卖老的乡里长辈口中得知,她是在被唾弃之间成长的。 而她成长的国都,却又刚好是人类史上空前绝后、最美好的「乌托邦」。 ──乌托邦。真名为何史书已无记载,概也只有这词能够形容这样繁华的大陆。 物產丰沛到了极致,资源无一不过剩,建设无一不达颠峰,就连各势力都达到最完美的平衡。 但只要有了高楼,必存在巨大的阴影。 有个堕于边陲的女性、无人知其名的女性,她的身体满是污秽,已看不究竟是谁。唯有她自己知道。 她被贵家子弟玩弄、发现生育后,立刻被同于居家垃圾拋弃。 习惯幸福的人们,不会有时间顾虑边陲者的失落与绝望。 他们忙碌于满溢的慾望与温暖。 这个女性因腹中的孩子,让这她失去了一切,她原该拥有的全都销淡一空。 她痛恨地捶打自己的肚子,诅咒着这个未问世、未清晰、未接触的小东西。 「都是这个东西……都是这个东西……」 捶,毫不间断地捶。 她把人类被赋予的恩惠「依偲」──这原应带来喜悦的力量转化为此生亙古的诅咒,全数灌入这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她要诅咒这孩子,诅咒这孩子的一切。 她得不到的,这孩子也甭想探触到任何一毫。 这时的女性不会知道,她的诅咒不但没伤到这柔弱灵魂,反而成为这婴儿最初的「养分」、捏造其「依偲」粗培。 在这之后,更是发生让人匪夷所思的异事。这小生命像与生有着什么在守护,无论怎么伤害、吃堕胎药物,这个婴儿都像铁石般活得坚强。 就在第十次打算用刀刃切开腹部、刀刃却无由缘断裂下,女性终放弃杀死这个婴儿。 就这样裹着每日每夜以诅咒替代奶水来滋养的婴儿,终于十个月过去了。 就在某一天,全然无预兆下,女性的肚子极度绞痛,使她痛得倾尽血汗喊出了诅咒。 婴儿的手胡乱扯开女性的肚脐,并缓缓顺着流出的液体滑出体外。 诞生了,是女婴。 但她的身旁围绕着不详的黑色雾气。 女婴没有哭,鼻口脱离了羊水,立刻露出不像是笑的容顏。 女性惊眼窥见,这年来发生的种种不幸,顷刻全灌注这个躺在泥巴、血水、羊水间的奇诡肉团。 「垢──!」 这团东西,是污垢,是会扭曲、扭动的污垢! 污垢,玷污她的人生,污染了她的未来,因为这个垢,让她的一切都毁了。 当这句话一脱出口,心脏梗塞,女性就这么倒了下来。 刚出生的女婴什么都不知道,眼睛都还无法打开,只能凭着本能寻找母亲柔软的胸膛、母亲的乳头。 但这并非是眾人目光投射的核心,大家所投视的,是这个女婴身后的黑色雾气中,酝酿出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大家都很清楚,那是魔兽的眼睛。 那双魔兽的眼睛,似乎正在覬覦满是地上的鲜血。 在这种情况下,无人敢轻易靠近。 当眾人正想准备请专门仲裁黑暗、又名执律者的「坎臾法」前来时,却有个慈蔼的身段主动靠近。 这个女婴由未来将于海外建立芬妮尔的葛瑟尔?虹所抱起了。名贵的霓裳霎时染上红黑色的污泥,但这女士不管。 当这女人抱起她,女婴立刻咯咯地笑开了,这笑开的声音像是祝福葛瑟尔将临的旅途会顺遂、所建之王国将百年和平那般。 葛瑟尔命僕人把那女性埋了。她要接下这女婴的生命。 葛瑟尔在离开乌托邦前,以家族的力量照顾了这女婴。 离开后,託付给修录曼。 「无论她的未来将会如何幸福,她的名字,就照她的生母所取,就叫垢吧!」 又在名后加诸上生母最后给予的「祝福」为姓──希娜丝(shinasu)。 shinasu原是「死不得息,永生徘徊于亡」的诅咒真言,但在葛瑟尔的口中,彷似全都净化了。 而这些话语,成为葛瑟尔在乌托邦最后的吩咐。得到大笔钱的修录曼遵旨。 02 受大家族託付,修录曼很是得意,他打算养好这个女婴,待虹家归来时,好能赏得更大笔的酬劳。 可是事情并不这么顺遂。 垢这个女婴食量很大,感觉同张口除了餵自己腹脏外,还填饱其他不知何来的肚子。没过几天,修录曼的精神就被磨光了。 当无法立即得到报偿,他很快就忘了嘱咐和生命的重要性,出门闯玩自己的生活了。 一玩,就是好几天。待口袋的资源耗完、准备回家去翻桌椅是否有遗落的盘缠,这才想起客厅中央放置的籐编床内的小东西。 回家的一路上,修录曼都在想如何交代解释的藉口,或者如何把尸体丢到城墙外餵魔兽而不被发现。 然一看藤床内的小东西还安稳地发出睡着的微微呼吸,修录曼又放心地跩开大步出门了。 垢好几天不吃东西,她也不曾哭闹。 修录曼一开始还会心虚馀悸,两次之后就不觉得稀奇。 可是家中库存的食物会莫名失踪,这点引来他的猜疑。当昂贵的酒酿奶酪失踪,这份猜忌更是强烈。 有一次,终于让修录曼逮到了,看到女婴身边不知为何围绕了黑色雾气,且还伸出细长的爪子,抓起桌上的食物,在半空中切成碎末,小心地放入女婴的口中。 自此之后,修录曼恐惧了。 会不会当家里没有东西吃,下一个被吞下肚的就是他呢? 当他某天梦见虹家在海外失利,隔天立即把垢卖给远方的都弥尼。 都弥尼没多久把她当成赌注输给柯鲁艾,柯鲁艾又转邓惚,邓惚又给了负离舍,负离舍在狂欢的舞会间把垢当作定情礼物送给结兹蓊,结兹蓊在回程的路上,连同车内剩馀的食物把垢倒入垃圾堆,弓牘南在偶然下把她捡回去,就这样陆陆续续辗转了共二十六次,垢才在厨师普的屋簷下定了居处。 厨师普会把每天卖剩的东西餵给垢,被冠名为餿的食物永远不嫌多。 至于那迷样的雾气,厨师普一点也不怕。厨房的灰烟已经够多,没差那一点。 在这样漫不经心的照顾下,垢渐渐长大、能够站立,逐渐能自我思考了。 当开始意识到会肚子饿或想睡觉后,她开始好奇自己是谁。 「我是……谁?」 又为什么会缩在屋簷下?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最后都会进入屋子里,为什么只有她是在外头? 垢突然想离开这个让她每日安食的地方。 也不需要定下什么决心,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就这么迈开刚站稳的脚步,游荡在外头的街上了。 垢的身上只有一件很薄的破布,脚上没有穿鞋子,头发毛毛躁躁的。 眨眨与生俱来的红色眼睛,她往四方望去。 她所看到的天空,只有一条线而已,其他都被繁华辉亮的灯柱、交通与高楼所挡住。 乌托邦──只有这个词符合这个世界。 到处是高楼,各种宝石推砌外墙,有交通工具在半空中飞翔,发出奇彩的色泽。也有各式烟火,在各个时间散发奔放。除此之外,更有着与生被赋予的美好祝福「依偲」,充满在生活之中。 人们被赋予了「依偲」,自在使用这些力量在自己的生活之中,让工具啟动、让生活美好。无法使用依偲的人也不断鑽研器械,方便生活的动向。 很多人都是忙碌的,忙着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她也看见一些黑色的身影游走在人群之间,却没发生任何衝突,有的还坐到棚子之内。 棚前檯子有人在讲道,教导着一些知识,美食吃都吃不完,衣服也穿不坏。 黄金色的国度,理想的世界全然达到极致奢侈的世界。 虽是如此,但这些映在女孩眼中没有特别的感觉,反而觉得那些光有些刺眼。 她脑子里只想着吃的东西在哪里。 垢肚子饿了。 03 从什么时候分离,又从什么时候结束,这些垢都不清楚。 她只觉得越是走路,越来越不容易跌倒了。 乌托邦地很大,人群很多,肩膀与肩膀之间空隙也很小,但几乎没有谁与垢说过话,就连正眼也很难放在她的身上。 在街道上最常受到大家视线投射,不是外表姣好,即是穿金戴银的人物。其次美艳或俊俏的丝蕾芙,抑或滑稽逗趣的花茫人。 很多的情况她不懂大家都在说什么。 然往往在垢有所疑惑或睡梦中,总会有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旁说着不是语言的语言。当她醒来或某些想法穿,她就懂了,懂了那些话是什么。 可是就算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垢依然不瞭解箇中的隐含讯息。 她不懂那些被长棍痛罚在地上打滚的丝蕾芙,结束后为何还会跪着跟主人道谢。她不懂为什么人会这么常说些无法理解的谎言。 知道那些话是假的,都是来自于耳畔旁的声音。 然而有些时候,还是会遇到根本无法理解的事物。 「这儿不是你该在的地方。」 有天经过荒地时,有个倚在枯树旁、衣衫襤褸的男人对垢这么说。 垢感觉惊奇,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话,垢不知道自己的外貌,也没有穿得很亮丽,外加与她说话又是为了什么,会说谎言吗?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是骆布什家族的长子。他拋弃家业,现在回来了。 「不会说话吗?看来太小了,反正我只是无聊,就当是自言自语好了。」 抓了抓鬍渣,男人起身睁大了模糊的眼球,靠近垢。 「喂,你为什么来这个地方,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垢摇摇头。 「听得懂嘛!那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 垢摇摇头,还是不懂。 「年轻的时候我游走四方,我是个旅人!每年旅行。」 「旅行?」 垢沙哑地开了口。 男人听到垢的回应,感觉相当得意。好像曾经做了什么丰功伟业,挺起胸膛,一点也不管身上的破布全散在地上。 「为了追寻我想要的事物,所以我出去旅行了!我游走各地,看着每个地方、每个角落,增广我的见闻、增加我的新知,是多么好的事情!我得到了好多!」 「为了……得到什么?」 垢问。 而这问题,让男人愣住了。多少年来没有谁问过他问题。 「当然是我想要的东西!」 似乎是想到了怎么回答,男人更是得意地嚷道。 垢还是不懂。 「那个想要的东西……在哪里呢?」 当这句话出来,男人再度愣住。 也不知哪个环节出现错误,停顿数秒后,他崩溃了,哗啦啦地哭了出来。但并没有眼泪。 「我想要出去旅行,我不想在家!家里给我的压力好大!可是我已经忘了想要出去找什么,可是我现在好……好想家啊!为什么回来后,我的家会变成荒地呢?」 「家?」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家是什么?」 男人哭丧地转头望向那团骯脏的小东西。 「一个该回去的地方。」 垢疑惑了。 「所有人都有该回去的地方。」 而这曾经的长子重新再说一次。 「我……也会有吗?」 「你没有吗?太好了,总算找到比我更不幸的人了!」 得到垢的回应,男人随之重新振作。握拳一喊,感觉相当兴奋与期待。 「那你也去当旅人,去每个地方,都不要停,一直走,或许就会找到了也说不定。」 男人又喊又叫,感觉将至理名言留了下来,便蹦蹦跳跳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垢捡起地上男人留下来的破布,发现口袋里有吃一半的乾瘪地瓜。 她一手抓起来,把食物放入嘴巴里,让某个她并不知道的力量将这个硬物切碎、放入口中。 虽然这样的插曲没有影响到垢的任何心情,然在不知不觉间,潜意识底下,有个新的疑惑悄悄出现了轮廓。 什么是家?是不是现在一直走、一直走,她也在寻找什么呢? 04 就算发生了那件事情,并从那条街道离开好段时间,垢依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但那些观瞻的路人,可都相当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是这个骯脏的小东西从暗巷里蹣跚出现,又无由来地靠在人家的窗口往内探望,好像要窥探、又好像想知道什么似的。可是她所在的刚好是车被设定好的停靠处,就这么刚巧地被回到家的车所撞飞。 脏兮兮的东西被撞飞,摔在地上打滚数圈,这才撞入街道角落的垃圾集中箱。酸腐的味道随之散逸。 「搞什么!」 发觉车似乎撞到异物,身为驾驶的父亲下车查看车的伤势。 高档的车头凹陷了,上头还留有酷似爬虫的爪痕,可是这细节都被投注在那从腐臭间蹣跚爬起的小女孩的愤怒所覆盖。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骯脏噁心的东西!」 车内孩子不满意舒适的旅途竟会在迈入终点时来个小不平稳,相当不高兴地用他那肥短的腿踹了前座母亲一脚,并拉开了门,头往外探去。 发觉肇事的竟然是一个会动的骯脏物,一股无名火便无由来地窜出,立刻将把身旁的食物包装和吃剩的食物、饮品扔向垢,却因力气太小只落在车窗旁,散的车内都是。 父亲弯下腰捡了起来,代替孩子丢向垢。 垢被砸了,甚至还被泼了满身浓稠的白酪浆,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一闻到是食物。还是张开了嘴巴,将身上的、散于身旁的吃剩果核、嚼烂被吐出的果渣、吃一半的麵包大口大口放入嘴里。 而后,还伸出深红色的小舌头,舔拭留于指尖和掌心的白酪浆。 这是一种「美味」,比起一些难啃难嚼的东西「好吃多了」。 当食物的味道消散,垢才缓缓地将视线转向那家人。 「还有吗?」 还有那些食物吗? 「好……好噁!」 从未看过这么恐怖画面的孩子,一下就胃酸翻滚,哗啦啦地呕吐出来。 只是当胃肠终于都吐完,孩子这才发现糗大了。发觉那些骯脏竟然也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一股脑羞、愤怒、想逃避、恐惧复杂掺在一起的心境全发洩在吶喊中。 「快、快给我弄乾净啊!」 得到命令的家长,立刻从傻在原地中解脱,立刻慌慌张张地动作。可是也无能为力,他们也相当害怕那些骯脏。 「快点弄乾净啊!这要我怎么见人啊!」 「……乾、净?」 而这样的话语,也被垢所听到。 垢一抹嘴巴,从脏乱的泥沼碎屑中拔起身,并将她那深红色的双瞳对向那个孩子。 当双眼对上的瞬间,孩子霎时被定住了。 宛若被巨兽所缚住的幼小白鼠。 「会……会被吃掉?」 最多,也只能如此淡淡吐出声音。 而自己的声音,也终成为解开束缚的最后脱逃绳。 「会被吃掉啊!」 孩子发出了惨叫,但肥胖的身体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让那个骯脏的小东西越走越近、越来越近。 双亲原本想要阻止,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却发现身体的潜意识要他们别有所动作。那双慑人的双眼,直直地对着他们的孩子。 垢的步伐很慢,很缓很缓地。 当到了那孩子面前,孩子的裤子不中用地湿了,倾泻出的橘色液体与呕吐物混成一团。 当孩子的脸因伴随复杂心情的鼻水与泪水搅成一团时,垢却跪了下来,将脸扶地,将那些呕吐的秽物一口接着一口,伴随泥土吃进肚里。 当深红色的双眼稍稍满足地闭起,母亲才回过神来,崩溃地大喊。 「快呀!谁快来救救我家的孩子啊!」 母亲运用了「依偲」,强化自己的声音能传达的幅度。 那个骯脏的东西,快要让她的孩子的精神不成为人了! 瞥见如此,大家都对这家人感到怜悯,竟会遭遇这样惨烈的惨况。 不仅车损毁,还受到如此这般的精神虐待。邻人拍拍哭丧的母亲,并随之对那个骯脏不作声的东西感到厌恶。好似多看两眼,那些污垢就会跑到自己华丽的衣服上。 受不了如此不堪的画面烙印眼窝,些许人运用「依偲」将身边的垃圾掷向垢。 发觉垢没有反击,更多人随之更进,把身边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全都丢出去。不了解情况的人,也跟着将家中不必要的东西清仓出来,跟进活动。 一些摊贩发现这里聚集了人潮,立刻来到这附近摆起摊位。诗人发现这里有灵感,也立刻取出纸笔哼哼唱唱。 「那里有个希娜丝、那里有个希娜丝……」 当诗人的乐曲响起,喜爱旋律或自认有所素养的人们也跟着哼了起来。「垃圾」、「骯脏」、「污垢」、「污秽」、「丑恶」、「扭曲」、「不堪」…… 这些负面的词汇不断进入垢的耳里,而那不像是语言的声音也悄悄在垢的耳畔解释着那些意思。 垢逐渐能懂那些词的意思,但却依然不懂那些词内涵的意义。 一如「臭」是难闻的意思,但她却不知道难闻的味道是什么。 垢持续困惑着。 到了中途,那个耳畔旁的声音提出了问题。 「饿了吗?」 垢悄悄地摇头。 「不会。」 她想用自己的五官继续感受着,那些不断掷来东西的人们,他们所叫喊的声音。 为何除了嫌恶、恐惧、哭泣、害怕外,还伴随着欣喜、有趣、欢乐? 那个声音悄悄地消失,似乎隐遁回垢的身后。 有热心人士去呼唤坎臾法,试图要将这个东西驱离现场。 「快点把她丢到外墙去!」 「她不该在这里,这会让房价跌落!」 「她应该与魔兽为伍,被吃个粉碎!」 眾人齐心齐力,场面欢乐融洽。全都指着同个不堪之物。 「噢!那个希娜丝!」 当气氛到达最热烈时,那个母亲也抱着无辜受害而哭泣颤抖的孩子,运用「依偲」的发出了她的悲鸣。 「快点离开我们的家!」 「……家?」 当某个关键词一出现。一如一缕冰丝,顿时刺入垢的胸膛。 垢发出了疑问。 家……? 家?是什么? 「这不是你的家!快点滚!希娜丝!」 但还得不到解答,垢只能垢抿抿唇,顺着内心告诉她的身音,缓缓转过身,然后离开这里。 这里,没有她要的东西。 看着骯脏之物终于被驱逐于美丽之街外,全场欢声鼓动。 眾人皆认为得胜了,纷纷互相道贺,连仇人也相互拥抱冰释前嫌,债权人也当着负债者的面把权状烧毁,紧急到场却无事可做的坎臾法,也弯下腰,当着眾人的面为那受到迫害的孩子祝福。 眾人开始与商人购买相关用品,准备放烟火,庆祝今天驱逐了一个不该存在的秽物。 只是,似乎并没有谁想到,为何刚刚丢过去这么多东西,却一点也伤到那个小女孩。 更没有人注意到,原该丢了满山满谷的垃圾,为什么留在现场的只有小小一丘。 他们只感到喜悦。 05 对于垢来说,她不会对离开原本所安居的地方有特别的感觉。 曾经走过那些地方,她也不会特别记得。 同样的,她也不会对曾吃过的「食物」有特别想法,也不会特别觉得那些味道有什么资格让她回味。 在偶然又偶然的一天,垢不知不觉来到城楼下。 她不知道这地方是哪里,她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城楼旁有着将煮食的气氛。 看着城楼守卫随着手势一道动作,火焰就燃了起来。另个守卫运用「依偲」切料处理,当都备妥后,开始煮起煲来。 随着这阵新鲜食物的味道,垢不由得凑近了过去。 「我要吃。」 并随心说了这句话。 守卫听了,也不加阻拦,给了女孩一个碗还有汤匙,以及一人份的煲给她。 垢没有感谢的想法,接过去后,只想赶快吃东西。 她很不纯熟地使用汤匙,太慢了。最后还是用扒的,把手上的污渍、碗里的肉,全都吃进肚子里。 「还要!」 肚子饿的她什么都想吃,她还想继续吃,守卫看了竟来个这么会吃的小东西,全都哈哈大笑。 守卫之间覷了几句,便把锅内剩下的全都给了她。 之后还试着给了骨头、菜根、泛黑饼乾、刻意踩过的饼,垢皆照吃不误。 当全都吃乾净后,垢不小心打了嗝,守卫们又笑了。 「你为什么没回家?」 笑过后,守卫才问起正经的事。 依时间来看,这种小年纪的人是不该在外头出现的。 「家?」 对于守卫的问题,垢发出了疑问。 「对呀,该回去的地方,很温暖的地方。」 这些男人显现了守卫者该有的专业身分。 「很温暖?像煮东西的锅子吗?」 听到这回答,守卫们又全笑了。 还因为这个回答,守卫特地搬来了大箱的过期麵包给了女孩。 女孩咂了咂嘴,又吸嚕呼嚕地全吃乾净了。食量之惊人,守卫们真觉得这小东西真是特别。 「你叫什么名字?」 就当是晚会馀兴,守卫又问了这个问题。 「垢。」 警卫们原本以为垢在开玩笑,又相互覷了几声,才重新对向面前这个骯脏的小东西。 「垢?希娜丝。」 然而垢却还是很篤定地把这个不堪的名字说了出来。 当警卫们还在想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者发生不正确时,他们脑海里窜过了一些记忆。 原本当玩笑的表情,现在全又变了样。 他们想起了好几年前,那个败坏整个城市风评的女性,以及脏溽虹大家长衣襟的肉团。 这样想想,这个女孩还真是恶劣的根种。 「婊子。」 「丢弃爱她的丈夫,怪不得也会被丢弃。」 「现在挚友于死地,可笑。」 「该不会长大之后也是个污秽的东西。」 「难怪会被称之为『垢』。」 「乾脆继续养着吧,等她长大后使用。」 「你还真用的上,我可承担不起。」 垢当然不懂这些,她只因能够吃饱而感到开心。 吃饱之后的她,便如以往那般直接喜孜孜地掉头离开。 从未停过半步。警卫也没阻止指她,只继续专注谈论是否要合资买一个丝蕾芙。 垢没有兴趣知道那围在一起的男人话语意味着什么,只专注于心头出现的小小疑惑。 她对「家」这个词感到好奇。 越来越好奇。 一路走来,来来往往的记忆中,有道屡屡出现「残像」,摺叠又折叠地浮出一道相同的画面,弥新地在她的脑海里。 当夜晚来临时,那些孩子们被大人牵着、开心进屋子的画面,她不会忘记。 「我们回家吧。」 大人们总是这样说,称随意进出的屋子为「家」? 家,一个定点,一个似乎能放心自在的地方,一个能在火炉旁暖晚睡着的地方。 有时垢会好奇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不断走着?要走去哪里呢? 「家」是什么? 这时候的垢,以人类年纪来说也才3岁。 但她已经走过了好常好长的一段旅途。 她一直在走。 06 旅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这样漫无目的游走,会称之为「旅途」吗? 垢没这些概念,但还是会觉得疲倦。 肚子饿了,就吃,不管味道是什么。身体累了,就睡,无论在那儿堆了多少淤泥,偶些时候必须避开大街或街灯下外,其他都毫不在乎。 他知道心底少了什么,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没日没夜的往前走,却不知道该要往哪里。也或许只是在绕圈也说不定。 她没有朋友,没有人教她说话,只能听着街坊说的话语,只能听着耳畔的话语。 她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比起同年龄的孩子学习力还要超群,她只意识到若能够用嘴巴说出特定的话语,比较能得到吃的东西。 又或者让嘴巴发出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语言」,也会有相类似的反应出现。 但无论是何种旅程,总会有倦累终止的一刻,体力终有极限的时刻。这天,总算是提早到了。 这一天是庆典,烟火大肆放着,参与庆典的人都欢笑着,携着自己的家人游赏。这次有几名贵族参与,贵族让私家的数个丝蕾芙像四足兽那般在地上爬行,背上扛着贵族的纯贵金属座椅及贵族,旁边还有专职捧鲜果的女仕以及播撒香水的女仕,竞相彰显阔气。 也因贵族参与庆典,庆典四个门都有坎臾法驻守,手上都持着发出让垢相当不舒服光芒的长杖。让垢不能靠近或进入。 而一些衣衫襤褸的人也进不去,都会被贵族私家侍卫所挡住,用扫地所用的大竹竿来驱赶。如果有谁嚷道为何不能进去,他们也只是想生活,就会被私家侍卫告发给坎臾法,让坎臾法以扰乱社会秩序之名驱离。 垢只能眼睁睁看着满满又满满的食物,因过了最新鲜的那几分鐘,因而倒入了粪水沟,一点也挽回不来。 垢绕了一圈又一圈,试图找到能进入的缝隙,可是只要坚壁的坎臾法在,根本没有漏洞可言。 就这样,垢行走了整天,却得不到半滴的水、半口的食物。就算是出来祭典、而不小心洒落在地上的暑片,也很快被负责扫除的工人快速清理。 这是美好、洁净的城市。同时,也是人类挣扎数千世纪后,终于到达的辉煌成就。 然而城市太亮了,市井太欢乐了,这样的亮度更加增进垢的疲倦。她感到相当疲惫,已经疲惫到不行了。 夜晚,一个这年纪不该会在外出没的时间,但垢却让那些沉重的灯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咚地一声,一个恍神,她掉落了沟中,动弹不得。 四周一片的漆黑,在这样的沟内全是一片的黑暗,光源都被吞噬了。 沟内湿湿滑滑,充满腐气,是家里不要的秽物所排出的地方,是城市背后的地底工程。 就算人类拥有了「依偲」,依然需要器械与传统的工程伴于日常。 「依偲」被大量用在生活之中,让车驶动、让灯发亮、让火燃起、让歌声美妙、让手有力气,但却依然无法让每一个面向皆保持永恆的光明。 在这个沟内,没有文明、没有「依偲」、没有光辉、没有笑靨,只有腐臭。 半幸运的,在这个夜晚的时间,没有太多醒着的眼睛,最多只有运用残馀的「依偲」发出微弱光亮的庭前灯,以及把所有污秽都藏于深底的洁净下。 不会有谁发现,不会有谁多驻足在这里。 可是对疲倦的垢来说,那些污泥相当柔软,就像棉袄般包覆住她。 那些腐物消化掉了邻近的氧气,这样的微晕感,反倒让垢感到相当舒畅。 她快失去意识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天空倒映了这个繁华都城。 好高好高的大楼,好美好美的都市,这样的美好,就是整个世界。 好美、好美,可是怎么感觉有点远呢? 垢原想找找看自己在哪里,可是眼睛真的太重了。 「睡……」 整个意识都快消失了。 她已经抓不住了,她只想睡。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睡。 她想追求什么,她只想睡。 至于为何要继续走、要走到哪里的这种问题。 垢无法想这么多,这时候的她根本没有这些意识。 她无法理解。 她现在只觉得好累。好想要休息。 为什么要休息……又在哪里休息? 她想停下来,好想窝在暖暖的角落里。 她好想,好想拥有那个所谓的「家」。 07 这一天,对于垢来说,是怎样都无法想到的。 但这一天的来临,确实改变了垢的生命。 依着过去经验,垢发现最容易找到吃、也最不会拒绝她的地方是城墙边,这群相对来说少于乐的守卫一看到脏兮兮的小东西,总会觉得有趣,看到她那豪迈的吃法,又会更觉得滑稽。 再加上无论守卫要她做什么动作,她都会照做,守卫总给这小玩意儿更多的饲料。 有这样的经验后,垢更常去城墙了。 但这一天不同,守卫都去参加当地势族帐方的晚宴,城墙没有守卫,也没闻到食物的味道,垢找不到人。 在一时的疑惑与飢饿驱使下,看到长长的阶梯可以上去,也没有谁阻拦,或许守卫就在上头也说不定。 也没有想太多,垢就这么上去了。垢第一次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城墙高处,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整个城市都是通红、通亮。红得不可思议,亮得不可思议,就像太阳就烙印在大地上,根本不把夜空看在眼里。 然而垢并没有看得出神,反而想要快点将视线退开。 那些光太亮了,也找不到哪条街道有着什么美好的记忆,这样独自在高速俯瞰,也得不到任何心情的波动。 可是垢那双深红色的眼睛,依然投射在那些不舒服的风景中,越是想逃避,眼睛陷得越深。 然而这样的景况,却让她暂时忘却身体重要的讯息。 高处风很大,很快就将小小身体的体温带走了。 再加上因为飢饿,早没有多馀的体力,来回走了几圈后,终究无法再支撑。 一闪神,身体一个倾倒,就这么坠落于城墙外。 摔下去时没特别的感觉,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像有个什么垫子压在下头。 这是她打从出生以来,脱离于人类世界之外。也是许多人类从未跨出的未知墙外。 垢爬起身,她发现到四周跟以往所知的生活全然不同。 城墙之外,没有灯光,没有高楼,也没有穿梭的人群,墙内的光一碰触到外头的黑,很快便被吞没于虚空。 没有一直以来视为常态的种种。全都是一大片的黑。 垢原以为自己会看不清楚,或是会对这些未知感到害怕,可是这些感觉都没有,反而比起大片大片的光,更感到某种自在,甚至还忘却飢饿。 就在垢想爬起身四处走走,她发现到了,有个异样「物体」靠近了她。 从未在人类世界中看过,也从未感受过。 在一片的黑中,似乎是匍匐爬行的,形体不对称且全是黑色的,眼睛会发亮,齜牙咧嘴、爪子似乎相当锐利,且躯体异常庞大。 这是魔兽。 不具有任何生物概念、由未知的力量所驱动。这是人类与这些未知的巨大异端。 垢看到了,她看到了这个不该在人类世界该有的存在。然而她并不感到害怕,就像是遇到同年龄的孩子那般,只是个很普通、很自在的感觉。 「好大喔。」 这是垢初见的评语,眨着她的眼睛,对着这个陌生的巨大物体打量着。 现在的垢还不知道,魔兽没有人类概念的智慧,往来看到人类只有扑杀一途。看那张巨大尖锐的口,不难想像这魔兽已品嚐过人类滋味,且让人不难想像的,方才那阵引诱垢坠落的风也出自于魔兽的力量驱使。 然而说也奇怪,魔兽那些发亮诡譎的眼捕获到垢,并没有不由分说地直接扑过去,把垢给分成无数块,或着对这冒失可怜的小傢伙发出咆哮。 那些发亮的眼睛都在打转,像是在观察这个小东西究竟是什么。像在看一个同伴,又或者是看着自己的手爪为何会在这里。 魔兽跨近了一步,而垢也晃晃地走了过去,她一点也不害怕,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垢伸出她的小手,想去碰触那个未知的巨大物体。那漆黑色的存在,是铁硬的,还是柔软的,是冰冷的,还是温热的?她想知道。 「是……什么?」 可是当快触碰到时,那尊魔兽却被刺眼的能量所贯穿,垢被震退,惊觉地往后看,发觉是数十名坎臾法紧握着杖,跨在墙顶驱使「依偲」把魔兽贯穿了。 魔兽的躯体受到强烈的攻势,无法维持住原本的形体,沉沉地发出一个声音,便逐渐散成了黑雾。 坎臾法见机不可失,赶紧进行营救动作。 坎臾法甩下绳索,如捕获禽兽般牢牢套住垢,然后粗鲁地将她拉上来,如同上鉤的鱼。 被有鉤的绳索逐步吊回有光的城市,垢不晓得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件事。也不晓得回去之后,该要做什么。 她不时回头看着那逐渐淡去的黑影轮廓,她不懂为什么要将那个东西消灭,那个东西原本要想试示意什么,完全不知道。 「那是魔兽,相当危险的怪物。」 但坎臾法把垢跩下城墙只这么说,明令告诉她千万别这么不小心。 「危险?」 「对,城墙外别靠近,那是人不能在的地方!」 垢不懂这是为什么,也没有人能够对她说明。 只能点了点头,接着就问有什么可以吃的。但这些坎臾法做完该做的义务,就边聊着天、边离开了。 现场,又变成垢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又变为一个人时,霎时有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急速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当再度回到这个「人类世界」,接下来呢?接下来再去找吃的吗? 好像不是,好像不是这样,胸口的那种感觉好像不是这样的意思。 可是又会是什么呢? 不由自主间,垢还是回首望向城墙顶端,想像那团逐渐散去的黑雾,缓缓地、缓缓地……以及那双看似兇残,但却让垢感觉平静的眼睛…… 08 家是什么?对于其他人来说又代表什么呢? 垢并不知道。 等到她发觉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马车内。身上都被粗糙的麻绳粗糙地綑绑在一个粗糙的笼子里。 垢稍稍闭起眼睛,稍稍微微回想睡着前的记忆。好像是肚子饿的时候走在路上,正当她想着该要左转还是右转时,身后有双有力的手硬是把她拉到车内。 那双有力的手好像唸了什么,然后垢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差不多就是现在的情况。 往狭小的空间另外几个角落探去,也放置了好几个粗糙的笼子,里头所装的,都是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们。有些还在沉睡,有些则瑟缩在角落歇斯底里地颤抖,而守着这些笼子的,是一名眼睛像变色龙那般打转的枯瘦男人,以及两名壮汉。有些笼子内的女孩会如此害怕,或许是那个枯瘦男人给予了什么威胁与暗示,或者被迫做过什么事情。 而另外两名壮汉,其中一名倚在旁满意地吐着烟,另一名则是把其中个笼子扯开,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但这些看在垢的眼里,只换来一个问题。 「有没有吃的?」 她肚子饿了。 然而当这句话一出,两名壮汉都将视线转了过来,貌似都对这句话大惑不解。 「肚子饿。」 垢重新再说了一次。而这一次则让原本倚在墙角的壮汉不满地站起身,用力踹了垢的笼子一脚。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面对愤怒的男人,垢没有一丝害怕,她乖巧地摇摇头。 「吃什么吃,你们都已经是我们的货物了!」 「货物?」 「哈!可怜,还在怀疑吗?要把你卖掉,让你做哪家的丝蕾芙!」 「丝蕾芙?」 似有若无知道这个词,但垢还是不解。 「丝蕾芙有吃的吗?」 得到垢的回应,壮汉仰头大笑。 「吃?要吃?当然有吃的!已经不是人的东西,就尽量吃吧!」 「人……不是人?」 「对!」 壮汉再度用力踹了笼子一脚。 「你已经不是人了。」 「那我是什么?」 「当然是东西啊!」 当壮汉这么一喊,马车刚巧停了下来,一个笼子被拖了下去,里头壮汉称为商品的东西被倒入清水中被野蛮地用刷子清洗,接着裹上看似华丽、实质粗糙的衣服,然后又听了那个枯瘦男人唸了什么,重新陷入沉默。 「搞清楚点,你已经是丝蕾芙了!是我们生财的工具。」 生财?是钱吗?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变成钱? 垢不懂,她不懂这其中的原则或道理。她只亲眼看到了,亲眼看到一个身体和几个铜板被等值交换了。 她看着那个昏睡的女孩被几个面露喜感的男人放入后车厢,然后扬长而去。 这些女孩已经不是人了?为什么不是人了?交换他们的就是人类吗?人类为什么可以被这样被交换?为什么可以代替为其他东西? 「真好,她被阿楠家买去,应该能被调教成不错的丝蕾芙。」 壮汉这么点评着,并把另个女孩抓出笼子,用跟刚才相同的方法抓出来、扔入清水刷洗,然后套上衣服。可是这回并没被枯瘦男人的语言所蛊惑熟睡,仍继续在大手上挣扎,当她一对上垢的深红色眼睛,随之颤抖地伸出了她的手。 「救…我……」 那个女孩对垢发出了求救。但詬并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该要做什么回应。 壮汉见咒术没用,怒踹了枯瘦男人一脚,而后口袋取出骯脏的药锭,直接塞入女孩的嘴里。 然而就算是这般蛮横的动作,垢依然不觉得心灵有任何波动。 「我诅咒……你。」 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女孩,恶狠狠地将这句话拋给什么都没做的垢,就这样被拋到另一台名贵的车上,又被一些钱币轻易地交换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垢每一场都用那双深红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当到了第五个商品将被卖出,垢感觉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一股莫名的忧鬱席捲而心头。 她从想从笼子站起身,笼子便如被猛兽撕碎般应声瓦解,外头的束缚被破坏了,垢便爬离马车。无视壮汉的诧异,就这么往前走去。 她知道买到新丝蕾芙的富贵人家已在自己的车内为所欲为,知道那些壮汉因为突发情况而大吼大叫,知道前方的路面被枯瘦男人咒下了地雷。她也知道后头那些「人」都不可能阻饶她继续往前走的。 她不想细想为什么自己这么篤定,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走过地雷区后,后头的声音都消失了。 或许跟肚子突然有的饱足感有关,但实际上是什么,垢的小小脑袋全都没在想。 她只继续往前走,完全无惧地往前走。 她的心头只想着,那样的地方,不是「家」,那样被用钱来交换,也不是她所想要的。 「停下来。」 就在这时,刚买下新丝蕾芙的贵族人家的车刚好绕了回来,发现孤独摇摇晃晃行走的垢,摇下车窗这么问。 「小妹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垢答不出来。她不适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回应不出任何话。 「我是谁……?」 她只能淡淡问了这个问题。当听到这个问题,富贵人家先是一愣,而后笑开了。 「是谁?是谁根本不重要吧!」 接着,伸出了手对向垢。 「跟我走吧!要多少吃的都给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吃都吃不完。你可以一直拥有着。」 当说出了这句话,富贵人家又咧开了嘴。 「成为我的丝蕾芙就行了。」 然而富贵人家话未说完,垢便掉头离去。 她只哀伤地觉得,那不是她所想要的。 09 雨会让垢心情不好。 为了躲雨,垢躲进了废墟中。 这栋废墟离城市有好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也让垢奔跑了好阵子。 当一进废墟之内,垢便发现在正中央有张大椅子,上头躺着一个骷髏,头上掛有纸做的王冠,胸前有黑色的珍珠项鍊。因为飢饿的关係,垢想拔开那隻手,撕开底下枯乾的皮肤咬咬看,又或者从椅子底下找出吃的。 结果什么吃的都没发现,椅子底下只有一叠叠被蠹鱼腐蚀得破破烂烂的纸钞,再往底下挖又是一具骷髏,这具是带有长发的。垢试着抓起一把长发咀嚼看看,发现味道乾乾涩涩,硬吞进肚里也没饱足感。 又在这废墟多转个两圈,还是没看到半点吃的,只好找个角落缩起来,用她那双深红色的眼睛看着骷髏。 正在此时,那个骷髏似乎将头咿呀地转向了垢。垢清楚这只是错觉,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因为长途行走,因而陷入沉睡。 只有意识是醒着的,而那时常出现在耳畔的声音,则藉着由骷髏与她说话。 「饿了吗?」骷髏说。 垢点点头。 「那就吃吧。」 「吃什么呢?」 「张开口,就能吃。」 垢摇了摇头,重新问同样的问题。 「吃什么呢?」 在这个时候,椅子底下另一具骷髏咿地也抬起诡譎的头。嘴巴的地方开闔又开闔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浮现任何声音。 垢爬了过去,想靠近那具多出来的骷髏。 但才刚挪近一点,这些幻觉都被现实的一场摇动所清醒。 在幻觉快消失之时,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里是他的家吗?」 骷髏没有回答。 「这个房子是他的家吗?」 骷髏还是没有回答,视线就这样被一阵黑所掩盖了。 外头有着两名术者以「依偲」操控着巨大器械,正准备以巨大的器械,将这个残破的建筑给毁坏。 坐在高位审视工程的,是名姓氏为亢兹的工程师,他正边抚摸脖子上的疤痕,边看着漂浮在半空中以「依偲」编写的设计图。他的身旁整齐堆满方才带来的辉煌新材料,正从现场审视可行性。 就在准备召来第三具器械,打算加快拆除速度时。残碎的屋瓦扑地如土拨鼠鑽出地表蹦了小洞,垢缓缓地爬了出来。工程师一看,立刻慌忙地想从身旁找能覆灭那个意外小东西的杀手或武器。 结果还未有心理准备,那个小东西便已爬到工程师的面前。 「这里,是家吗?」 垢的精神还尚半梦半醒。 「家?」 工程师诧异。 「里面有人住。」 而垢只浅浅地这么说。 工程师疑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召来文书,文书向工程师说明了情况后,工程师点头确认。 「这里早就不是家了。」 再度摸了摸脖子上的疤,工程师仰头回应。 也不理应垢的存在,机具逕自将带来的新材料组装,并在上头镶上奢侈过头的宝石。 「里面没有任何人。」 「可是……」 可是,垢确实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失落的建筑之主就坐在以里头,怎么会是没有人呢? 「没有,没有,没有人,全是废墟!」 工程师这么回,确定这个骯脏的小东西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建设,也就不想把任何心力放在她身上。但垢依然没放弃,她感觉这个大人知道什么。 「可是他就在里面呀。」 这个姓氏为亢兹的工程师当然知道,这个地段原本的主人经过十年都没回来这块土地,见其荒废外加城市需要扩充,很快买通了当地的帐方,合法地获得土地,就算这块土地的主人回来,也已经不是他的了。 那么在里面是什么意思?一直不见他的踪影,意思是这个误闯废墟的东西看到那主人在里面所放的东西?书信?私人用品?还是什么? 「当灵魂不在这里,这还能叫做家吗!」 在直衝脑门的慍怒下,工程师豪不加思索地这么一喊。 当工程师这么一说,马上用力甩开手,反正小女孩也没继续纠缠了。便配戴起正式服装与配备,去见掷下大钱换取这栋未来将成为的大宅的购买者。 购买者来自一台开近的华丽通顶车,车外头满插远自彼方的黄色小鲜花。抖抖自己的袖子,又将其中一朵小花插在胸口,购买者从车子下来。 「没问题吧?」 工程师行个礼,用以代替回应。而购买者则以担忧的神情回应。 「不晓得为什么,我家那些孩子一天比一天还憔悴,换到这个地方来,总会较健康吧!」 「绝对没问题的,大爷。」 工程师满怀自信。 「在这美好的地基下,这里天时地利人和,前个地主也是幸福快乐,为了让您的孩子得以过得开心喜悦,才这么割爱的!」 主人听到这个姓氏为亢兹的工程师这么提到,感觉相当满意。又嗅了嗅胸口前那朵黄色小花,貌似相当有品味地露出满意的微笑。任谁都不会察觉那小花没有香味。 看着大人的视线都没再放在她身上,垢于是乎打算掉头离去。 「等一等。」 正在此时,那主人叫住了垢。 垢原以为又是邀请她做丝蕾芙,露出了平静又复杂的表情。 「新家总是该配新口味。」 这个主人并没像之前所遇到的富贵人家会舔唇,而是敞开双臂。 垢从未想过,因为这个贪婪者,她将再度见连梦中也未再出现的存在。 10 来到这主人的家,并进入了他的宅邸,垢才逐渐有了实际离开原本地方的感觉。 整段路途下来,垢吃饱就睡,睡饱就起身吃东西,那主人也没阻拦她,只用像观看一个奇异有趣的生物的眼光瞅着她。 最多只命令她除非允许,否则绝不能离开这个宅邸,毕竟她是主人的东西。 待垢被分配到一间小小的茅草屋,才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四周虽依然充满高耸与过度华丽的建筑,但却多了份沙尘。听走过茅草屋的一些人说话,似乎晚上常有旋风或沙尘暴,导致晚宴必须延期。 不过最让垢在意的,是这个宅邸不远处就是城墙。她隐约能感觉到城墙之后,有着某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隐约呼唤着她。 但尚未细密感受到,便被持珠杖的男人喝令别靠近墙,再加上没过多久,这华丽建筑的女主人已经命她专属的丝蕾芙带垢去见她。 到女主人房间门口,垢随即打了大大的喷嚏,过重的香水味不断刺激鼻端,她觉得很难受,然她并不清楚这样的香水味,是为了掩盖不祥之气的刺激,并压过其他男人的味道。 「真是奇怪,是口味换了吗?」 这女主人名为黛莤,曾是被主人买来的,她的父亲瀨夫为了清还购买豪房的债务,而把家中第九个、第十一个、第十三个小孩卖掉,黛莤是瀨夫第十三个小孩。会召见垢,或许是潜意识感觉到垢曾有相似的过去所致。 而垢并不知道这个女主人是不计一切代价往上爬,牺牲无数人而到现在这个位子,得到后又想继续贪婪的想填补胸口的黑洞,并尝试寻找新的刺激。 倚着柔软的椅背,女主人抚着脸颊,露出柔媚的微笑。 「这次怎带回不同口味的,红眼睛真是不错。」 两名丝蕾芙将垢身上的脏衣服脱去,并换上女主人喜爱的服装,让女主人的眼睛舒服点。 「你叫什么名字?」 「垢。」 垢毫不考虑回应。 「真难听的名字,被叫做『垢』根本就不是人吶。他怎么带你回来的?」 「有东西吃。」 听到这个不等于理由的理由,女主人笑出声来。但才刚刚撇过脸,很快又绷紧神情。 「有个少数民族生活的地方,有种旋风,他们称那种旋风叫戈杜里亚,当戈杜里亚出现,那里的人会用刀子去面对风,大呼大喊,直到风被杀死。但风怎么可能被杀死呢,反倒是太靠近旋风核心的人会被牺牲。」 女主人微微一笑,晃出她精緻的刀刃,面对脏兮兮的垢。 「你知道这代表哪两个意思吗?」 「不懂。」 「第一个,别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垢还是摇摇头。 「不懂。」 「那个人是我的,别想做出任何踰矩的行为。」 在这个时候,垢才发现女主人身旁的丝蕾芙没有谁的脸是完整的,要不被烫伤过,就是被刀划得乱七八糟,好像理解这些可能原先貌美的丝蕾芙,都是被女主人所伤害的。 「虽然还很小,但你有潜能。危险的潜能。」 女主人慵懒地说道。 「第二个,就算你知道些什么事情,都不准说出来。」 垢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待她理解女主人为何取出丝巾,也已是好段时间后的事。 「当然,你只要乖巧,旋风也会带来好处,你想要什么?」 「想吃。」 「容易,每三天给你一颗鸡蛋。」 说了,女主人便招呼丝蕾芙给了垢一颗鸡蛋,垢连同蛋壳一起吞下肚。 而这动作,女主人知道她不会有威胁,也没有太多意图,又多给垢一颗蛋。 在这个晚上,那条丝巾便出现在女主人的窗口。 仍妙龄的女主人有个习惯,她有着一件丝巾,若将丝巾掛于窗口,表示特定的外来男人可以溜进室内恣意欣赏她的胴体。 往往外来男人跳入窗口,便二话不说袭击女主人,女主人被擒住会故意不断拍打他,但男人并不会放手,那样的攻击不痛不痒。 「只要你相信我,就不用偽装。」 外来男人对女主人这么说,直到女主人的挣扎停止。 「你会爱我吗?」 而这个时候,名为黛莤的女主人总会这么问。 「爱,当然会爱。」 在这个时候,外来男人总会把黛莤搂得更紧,但他的视线往往只留在婀娜的臀部,以及那手指上所戴的戒指。 「你的头发很香。」 以此句作为结语,外来男人投入互动。 而这些,垢都看在眼里。但她的关注点只在嘴边吃着的硬麵包,以及新的、且陌生的关键词。 「……『爱』?」 她完全不懂。 11 垢住在茅草屋内,没有谁阻止她在宅邸内走动。偶尔会被主人召去,命她在面前吃各式各样的东西,有些时候并不是平常的食物,垢还是会吃光光。 主人往往满足地观赏完她的狼吞虎嚥,便会要她下去。随她往哪里去。 然而这深夜垢被吵醒,被命前往主人那儿吃东西时,突然掀起了剧烈的地震。 乌托邦是太古之地,早没了板块的运动。但在这个时候,似乎有着什么牵动了世界建构的真理,出现了如此异常。 从未感受过地震的人们全都慌了,到处都出现悲鸣与惨叫。甚至在城市中央的大道上,还裂出一条又细又长又深的缝,任何「依偲」都看不穿最底部,只感觉似乎有风不断灌了进去。 就连坚固的城墙上,都因这场地震出现了裂痕。 因这突如的灾祸,主人顿时没了胃口,就算让垢在面前大嚼特嚼也一样,满心都悬在那场地震上。 主人扔出钱命壮士快去修补离宅邸近的那座城墙,而自身则赶去做祈祷。 城中最有声望的祭司说会发生地震,是主人不够虔诚的缘故,那些裂痕正表示这个讯息。祭司还未将这个讯息告诉其他人,不然坎臾法可是会带走他,把主人的家產全都用在养猪上。 「我要怎么做才好?」 主人慌了,要祭司救他。并同时想着要进贡多少鹅督玛瑙才够。 祭司吐口烟,慢条斯理地说,要消灾,主人必须在祭司堂内跪拜禁闭十七天,并奉献两名年轻貌美的十四岁女孩,这才能勉强镇压。 主人听了也顾不得行形象,赶紧回去做准备。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把所有日常用品都塞入祭司堂。让原本朴质的建筑,很快就充满金色的装潢。 主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女主人每天都在窗口掛了丝巾,每天垢都能吃到新鲜的蛋。有些时候会是两颗鸡蛋,垢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欣然接受。 过个两天,她发现原来丝巾不是一直会掛在同个地方。 通常会是窗口,有些天也会掛在门廊上。掛在门廊时就不会有外来男人近来,取而代之是在宅邸内工作的胡多会进入女主人的房间。 垢知道胡多,胡多是那个阻止她靠近城墙的持杖男人的朋友,他年轻、英俊、健康麦色的身体又健朗,或许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女主人要胡多进房间的,垢是这么想。 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第十三天,这天晚上丝巾是掛在门廊,但外来男人却带着黄金镶的玫瑰从窗口跳进来,他或许是想给女主人惊喜,只是刚好撞见刚好正忙碌的年轻壮士,便愤怒地将玫瑰花甩到壮士身上。以此为契机,两名男人在女主人房间扭打了起来。 整个宅邸除了主人外,都被曾听女主人说过「旋风戈杜里亚」的故事,因此没有谁敢去打扰旋风痕扫时的原野。但垢却动了,她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只觉得外来男人有危险,年轻壮士的「依偲」威力压倒性较强,如果继续缠斗下去,外来男人是敌不过年轻壮士的。 垢想着,如果外来男人被掐死,是不是以后就没有蛋吃了。 新鲜的蛋很好吃。 于是垢闯开女主人房间的门,房间内女主人正仰躺在床上悠哉地啜着白酒,观赏两名男人互斗的喜剧。 发觉垢衝了进来,似乎稍微不快,当垢搬起椅子砸向年轻的胡多,这更是不快。 趁注意力被引开的一瞬间,外来男人运用「依偲」将手指化为如金属般坚固,并狠狠插入年轻壮士的下腹部。受到伤害的胡多惨叫一声,便狼狈地破门而出,双手掩住不断喷着血的伤口,逃出了宅邸。 只是跑没多远,就被外来男人追上,并被剁成碎块。完成这件工程,外来男人又面露无辜地回到房间,让女主人抚摸他的头,告诉他「我原谅你」。 垢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外来男人与女主人又交缠在一起,听着外来男人不断说出「爱」这个字汇。 12 才刚发生胡多的惨案,女主人黛莤和外来男人却不见有分毫影响,就算窗外能清楚看见有几个丝蕾芙正七手八脚地处理残骸,依然不为所动。 只是当间聊告一段落,女主人神情尬燃转变,回身立刻甩了垢一个巴掌。 「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她的脸庞充斥着愤怒,在垢还未搞清原因前,又从墙上取下装饰刀,将刀锋贴上垢的咽喉。 「你难道不知道,主人的『依偲』对不详与血痕特别敏感,发现家中莫名出现血跡,难保不会让我有危险吗!」 女主人的神情与语调都充斥愤怒,可是垢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来。明眼人都能看穿,女主人是故作生气,演技过于彆脚。 就算如此,女主人依然不间断地詮释愤怒。但无论承受了多残忍的话语,垢看起来都无动于衷。女主人得不到情绪的回馈,便越说越激烈、越说越没有分寸,到最后,她嚷出了一句话:「如果要我原谅你,你必须杀了主人。」 听到这样的话语,垢却没有半点惊恐,没有问为什么,耳畔旁也没给予任何回应。反而抬起头,露出好奇的神情。 「我能多吃到一颗蛋吗?」 「什么?」 在这激烈的言语之下,女主人诧异了。垢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反而让女主人愣住了。 「他活下来了,我要吃。」 垢再加上了这一句。理解垢的意思是说外来男人因垢的插手而活了下来,她想要领奖赏。得到最确实的解答,女主人忍不住笑了,嚷着区区一个污秽的「希娜丝」,却也学人类在要求? 女主人的情绪再也无法酝酿了,这个笑话过于经典。 「不用了,你就帮我守门吧,别让任何人进来。」 摆了摆手,女主人大发慈悲,让垢免于参与。黛莤懂的,若主人多给了垢更好吃的食物,是不是垢会反过来吞噬她呢。 这样只会为物质而动的东西…… 「你呀,根本不是人类。」 甩下这句话,女主人便开始准备起迎接主人的「盛大晚宴」。 主人回来的当天深夜,整个宅邸都是辉煌的灯火,也摆设了宴会。 「我爱你,黛莤!」 看到这些女主人为他所精心准备的宴会,主人感到相当欣喜,很快就把地震的恐惧拋到九霄云外,大口大口喝起酒来。 趁着主人酩酊时,女主人搀着主人到书房。除了主人之外,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女主人接下来将做的事。 但在这栋歷代传承的古宅邸下,流着他族血缘的女主人的计画可无法这么顺利。 两人还进去不过多久,书房内便发出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声音,是黛莤的声音。具有先天能感受到不详的主人来说,一看到盛大的宴会即有了戒心,后头的准备基本上都是徒劳。 虽然惨叫声不断发出,但没有谁敢靠近,因垢就坐在唯一的通道口,埋头吃着好多好多的食物。是黛莤让她坐在那里的,坐在那里吃东西,只要有谁敢越过垢,每拦下一人,就多一颗蛋。垢就是这么欣喜接受的。 可是左等右等,虽然有些丝蕾芙在观望,但并没有谁真的敢靠近。垢并不知道他们真正无法靠近的原因,是垢背后有双红色发亮的眼睛。 当惨叫声停息约过五分鐘,书房深锁的门重重地敞开了。垢想也没想,也就起身进去。 一进到室内,鼻端立刻扑来浓厚的血味。甚至隐约有着血雾。 垢看到了,主人的书柜倒了,从中可以看到主人的背影,背影不断呢喃着「佔有,被人佔有?」的话语,原本一尘不染的房间,全染上奇妙的顏色。女主人的口红,香水,衣服的染料,还有酒,整个房间全是红色。 原本婀娜的女主人,也早被麻绳绞得不成模样,眼睛都突了出来,舌头也伸得好长。 发现有人进了房间,主人回过神,抹掉脸上的红渍,招招手,要垢过来。 「把这里收拾乾净。」 在他的脸上,只有被背叛的愤怒,其他情感半点也没有留住。 「有没有听到?把这个污垢处理掉。」 「……『污垢』?」 垢不明白这是指什么。 「还不明白吗?当然是这个东西!」 主人愤怒地踹了女主人尸体一脚,而后忿忿地一甩满是鲜血的衣袖,离开书房。现场,只留下纳闷的垢。 不久前还被称「爱」的人,现在却被唤作「污垢」。女主人说过,名字是「垢」的根本不是人。 其中的变化原因究竟是为什么? 只是在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前,垢先觉得肚子饿了。 她突然有个想法,地上的这个被主人叫做「污垢」的东西,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13 原以为女主人黛莤的背叛,会造成主人不小的打击。然才刚把女主人房间清空没多久,很快又有另一名婀娜的女人住了进来。 才没过几天,主人便大肆喧嚷着,这个她比谁都还要好,他爱着她。 这个新女主人名为耶橅,她原在近中心城市的酒馆工作,是个坐柜台的酒促,主人偶然进来找点狂药。喝过耶橅所调配的酒后,很快就疯癲了,大嚷特嚷最近发生的苦衷。 耶橅只是静静听着,主人醉到不省人事就借了自己的床给他。待他起床,又以他醉乱所说的内容作为素材让脑袋阵阵刺痛的主人误以为这个耶橅是解语花。 当主人拥抱住耶橅,耶橅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她知道,她悄悄地佔据了他的心。 耶橅与黛莤不同,她从更美的城市而来,更懂得品味黄金铸成的酒杯,更懂得玩弄花茫人,更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更懂得什么是刺激的娱乐。 她怂恿主人把永恆深锁的城墙造出大门,故意将成为诱饵的人类或花茫人放在开啟的门口,故意引诱魔兽进来,欣赏魔兽把那个诱饵四分五裂。接着再请买通的坎臾法把那个魔兽处理掉。 也因这个女人,原本总受自身「依偲」困扰的主人,逐渐没了这样的困扰,看到魔兽进入原不该进入的领域,只左手搂着婀娜的女人、右手捧着金杯坐在高处,看着种种变化。 主人并不知道,短短几天内,原女主人的心腹、贴身丝蕾芙都被作为诱饵,引出吃人的魔兽,引出了耶橅发自内心的喜悦。 然这游戏玩不到几天,也已构成不了耶橅的刺激,耶橅需要更大的喜悦。 她买了更多的花茫人,故意把他们叠放在极小的空间。吃早餐的时候,喜欢边观赏他们手脚头颅狰狞痛苦的模样。 她又製作了一种牢房,先把一票无罪的人捆绑起来,然后在她们面前凌迟他人,让鲜血、痛苦的声音灌入脑海,年纪越小的,越排在前头。个性越单纯的,就越把时间加长。 垢就这样被灌有「依偲」的绳索绑住,看着那些原被称作人的东西逐渐被压迫成东西,看着那些持珠杖的人运用各式残酷的方法催化熟成。当果实成熟,便把趋近成疯子的东西与魔兽搏斗。 在与这女人相处下,主人也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活动,也渐渐自行开发出许多新游戏,欣赏着那些被迫参与「游戏」的「玩家」如何的反应。 到了最后,整个宅邸不会向耶橅主动投诚的,只剩从茅草屋被迫陷于地窖牢房的垢。 在这一天,终于换成垢被踹上场。今天耶橅心情特别好,把这个脏兮兮的东西处理掉后,这个宅邸就都算是属于她的了。她要主人送给垢一件红色的披风,命令她披在身上,假设是个悲壮的斗士,让她在全然无法抵抗、连死亡都来不及感受的情况下,被魔兽大啖、分解。 在从地牢粗鲁地带上来、放入如竞技场的空间这段路程,垢毫无抵抗,也没有打算,她不知道现在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知道,当那不该被被建造的门开啟,又看到那团名为魔兽的黑色存在出现,她突然觉得好平静。 可是魔兽那些发亮的眼睛才盯了垢没几下,魔兽便绕过了垢,直接往喜孜孜数着今天得到的宝石数量的坎臾法扑过去,坎臾法根本来不及准备,就被一口吞噬。 接着下一步,便把太过靠近的耶橅新亲信给踩碎与咬碎,再接下来开始衝撞「竞技场」的围墙。轰一声,耶橅和主人从高处摔了下来。 一发现主人得以猎杀,魔兽随即将头转了回来,咧开满是尖锐的牙齿,迈开锐爪扑了过来,一阵惶恐之间,主人拉来耶橅,硬把耶橅即推向魔兽。 「都是她出的主意!」 在魔兽用前爪撕开新女主人两腿时,主人半伏半爬地到垢的跟前,一把扯去垢身上的红披风,然后批在自己身上。 他慌忙地判定,魔兽之所以不吃垢,是因为这件披风有特殊的力量,只要披上去就能避过魔兽。 「要吃就吃掉她!」 但魔兽毫不考虑,直接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把主人用力咬了下去,那两条粗肥的腿悬在嘴角边,魔头头颅晃了两下,直接把腿甩了出去。 当邻近的生人似乎都没吃乾抹尽,魔兽这才重新对向垢。 但魔兽的样子却半点也不像要吃垢。 垢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不吃我?」 魔兽没有回应,也无从回应,只有低低地一沉。 在这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城市的方向衝去,通红的眼睛只要一对到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吞噬。吃的人越多,魔兽的力量愈发强大,白色的獠牙越来越锋利,杀戮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听着远方不断不断传来烟硝与凄厉的惨叫,垢突然有种想法,她好想追上魔兽,她好想追随那份感觉,那份不知为何而来的感觉。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追上魔兽,魔兽却刚巧在眼前被数十位坎臾法锐利的尖刺所切碎了。 在垢呆愣望着因崩解逐渐散开的黑雾时,存活的人开始欢呼,开始讨论晚上要办祭典,忙碌又喜悦的脚步彷彿方才没有任何人牺牲,就算有哭声也被欢腾声所覆盖。 而刚刚威猛的坎臾法则开始争执,争执是谁打败这个闯入城市的魔兽,他们愤怒地决定要决斗。听到这讯息的人立刻决定要为坎臾法们办一个生死竞赛,决斗地点就选择那个宅邸里的竞技场,修补一下晚上就能用了。 当这个娱乐节目一决定了,现场的气氛又掀起新一波的欢腾。 望着这些无法理解的画面,垢小小的脑袋中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疑惑。 在她瑟缩于角落时,总常常听到人们说着这个时代、乌托邦这块大陆,是这世界最完美的地方,充斥最多美好的地方。 可是这个世界真的都是这样美好吗? 垢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她不知道自己内心那种空虚的感觉是什么,她好想追求什么,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这个时间时,脑中彷彿有着什么声音,但她现在一点也不知道。 也没有谁可以告诉她。大家都在忙。 14 祭典之后,垢原想再找个角落入睡。结果还趴不到几分鐘,就被路面的清洁员所驱赶,说是会碍了环境观瞻,便啟动清洁机器,毫不留情地把垢扫到垃圾集中仓。 那个狼狈的模样,看到的人无一不笑了出来。 「别闹了!这样会违反公平与正义的原则。」 正当清洁员玩得起劲时,却有个刚看完坎臾法互残、正满心喜悦准备归家的青年唐突闯入娱乐。 他窥见垢正被恶意伤害,立刻命自己的丝蕾芙上前以肉身阻挡清洁员。 「别做这种事情,就算她会造成环境的脏乱,她也是个生命,生命不该分贵贱!」 以此剧作为开头,青年人开始进行精神演说。 「那你带回去。」 只是说不上几句,清洁员对这振振有词听部下去,便如此建议。可是当这话一出,青年人的脸色顿时扭曲。 「你们要知道,餿水能餵饱一些动物,但不代表人可以吃啊。」 接着又说了几个大道理,才一甩袖子,让四名丝蕾芙扛着轿子回去。 当这意外消失,清洁员耸耸肩,便回过身边讨论等下去凯恩伯酒吧畅饮、边继续打扫。 他们并没发现垢早就从垃圾集中仓爬出,疲倦地躲到另外一处角落。只是垢还来不及回过神,又被便扫除机器打入另一堆垃圾堆内,闸口一关,即被带到另一个从未知道的地方。 接下来会去那里,垢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时间他只想睡。 机器最后所到之处是个荒郊,一大座用来堆放垃圾的荒郊之处,垃圾的臭味已浓厚到让人感受不到臭味,工作人员只有三两人,驾驶扫除机器把垃圾倒完后,便快速离开。城市繁华的灯光宛若这地方地上的太阳,可是因为垃圾太多,以至于就像贴在山峦轮廓的光晕。 垢受到光的刺激,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并爬到垃圾堆的顶端。开始观看四周的环境。除了近处的垃圾与垃圾、不远处有个如迷你村落的建筑群、附近都围绕着腐木外,没有其他什么了。 垢决定往那些建筑的方向过去,只是一到那些建筑群,垢发现到没有半个人居住,有些建筑的角落已经腐朽、甚至有嚙犬啃食的痕跡。但都没有谁专心清理的样子。 正当垢打算绕回垃圾堆,看是否有昨晚祭典还留有的食物时,发现到建筑群中最大的那一栋前,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眼睛瞇得细细,一直往远方看去,好似在等待谁,又好似根本没活着。只是当垢靠近到一定距离,老人立刻有了反应。 老人一瞥见有个身影朝这走来,很快从老藤椅上就跳了起来,但发现到是一个骯脏的东西,很快又叹气坐回椅子上,重新瞇起眼睛,往远方眺去。 「什么东西。」 似乎这老人除了等待,其他的事物丝毫都不关心。 「有没有吃的?」 而垢也对老人在乎的事物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关注自己的肚子。 而垢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止住了老人原欲进入室内的蹣跚脚步。 「没有吃的。」 把这句话丢下来,老人甩了甩手,就想把垢逐开。可是垢却以为要她跟上,老人见垢跟了上来,运用「依偲」将枯叶捲到半空,然后全部洒向垢,试图以骯脏的枯叶、些许的虫尸、屈辱的滋味逼着她走。 只是老人万万没有想过,比起落叶临身,被强制与垃圾群为伍一整个晚上,可是比这样难受好几倍。 当老人耗完「依偲」还是不见垢有半点退步,只好累得走入大宅内的厨房,抓了块满是灰尘得硬饼给垢,要她吃完后快点离开。 垢的手指一碰触到饼,二话不说立刻大啖起来,不管这块饼硬如石头、味道若白胶。吃乾抹净后,又喊还要。 「没了,就剩这块。」 老人坐在客厅的长椅上,累得两眼都闭上。 「你已经把我今晚的晚餐吃了,还要在咬我的肉,喝我的血吗?想得美,那是给阿圶的。」 垢就这样坐在老人一旁,可是老人都没起来。垢垂下头,摇了摇身体,似乎身体还有点倦意,就这样绕了大宅两圈,蒐集了枯叶与枯枝,在老人的长椅旁围出一个角落,瑟缩在里头睡着。 翌日,垢被阳光刺醒,发现老人正在运用「依偲」捲走宅内的尘埃,包括她身旁的那些枯枝落叶都被扫走了。 「你昨天已经把我的食物吃了,该走了。」 发觉垢醒了,老人连正眼都没瞥一下,冷冷地如此说道。 可是垢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趁老人一不注意溜进厨房,想拿两块硬饼出来。只是一进那不知多少年没开伙的厨房,便发觉里头放满成千成堆的硬饼,老人是骗人的。 老人发现垢擅自闯入,相当愤怒。举起杖,作势要打她。 「给我滚!」 「为什么要放这么多?」 可是垢一点也不怕,实际上打在垢身上的杖也断成好几节。垢把两块饼的其中一块递给老人。老人沉默地接了过去。 硬饼的成份是可以在阴凉处放置百年以上,可是味道却相当不好。习惯看到总是喜悦过着生活的人们,这样只有吃硬饼的生活,垢是第一次看到。 「其他人呢?」 再加上这里有这么多建筑,为什么只有看到老人一个人呢?垢感到好奇。 「……」 而面对这个疑问,老人沉默了。 15 面对垢的问题,老人沉默了好久,好久都没说话,也不理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垢。 他逕自取出磨石机,把硬饼磨成粉,粉放入大碗,倒入一点水搓熟成白色的团块,然后加入大量红色的莓果及黄色的金葡萄,这才拿出汤匙缓慢地咀嚼。 当把一团糊状物吃了半碗,才又缓慢地开口。 「你还想吃东西?」 垢诚实地点点头,老人把碗放到桌上,似乎是犹豫些什么,后来还是决定重新回到厨房,把其中一块硬饼丢给垢。 「吃的时候就随便听我些什么吧。」 老人这么说道,垢没有回应。 「这栋宅是我住的,而那栋是大儿子,这栋是二儿子,四个女儿是住最边边的那一间。」 老人也不打算得到什么回应,总之他就是开始说了。 「然后这打算是给儿子的儿子住,可以养三个孙子没问题,如果是生出来的孩子是女儿就跟我住,搞不好可以多一个儿子。然后这里是给亲戚,那间可以给二儿子的朋友用,他朋友很多,都来家里坐,让他们知道我家的气派。」 老人不断说着,说着这个如同乡镇一般的大量建筑,实际上都是这个老人一砖一瓦所建。这些建筑原都是打算给他的孩子使用,不过孩子们似乎都没有刘ˊ在这里,连点曾经住过的痕跡都没有。 老人不断说着,总算把这几乎等同小村落的六十四栋建筑都说完后,似乎是话匣子开了,老人开始说起他的过去。 「想当年,那时代比这个时代更苦,苦了很多,每星期至少需要工作两小时,工作的时候不可以离开工作的环境,早上十点就必须起床,医疗也不能指定是由哪位医生,再加上那时候有战争,要丝蕾芙顶替上战场的价位也高,当然平常运用的也是大量缺货,真的苦不堪言。不像你们这一辈运气多么好,全是既得利益者,想办祭典就办祭典,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老人话说个没完,只是垢多半没有在听,也不知述说到哪一段,总之老人起身从房间内取出过去的相框,照片内是两个人的合照,一个是趾高气昂、还年轻的老人,另外一个是带有含蓄微笑的女人。 「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妻子。我知道你会想问怎么这么丑,是啊!相当丑,连点华丽的『依偲』都不会,最多就只能在加压炒锅,让饭快点炊熟而已,一点也不懂什么是娱乐。什么要省吃俭用、为孩子、孙子建宅邸,这种话真是笑死人了,自己的娱乐不好好享受,还想下一代? 所以当我赚到了大钱,当然把她修了,孩子是都留下来,毕竟都流有我的血脉,还好外表和才华都跟我一样。后来我就娶了美丽妻子,你问为什么没有照片?怎么可能没照片呢,你只是刚好没看到而已,到了现在我还过着跟这个美丽妻子生活,多幸福啊。你说没有看到我美丽的妻子?喔,她只是刚好出门而已,或许等下就回来了。 你问既然现在生活这么幸福,为什么还要把跟丑老太婆的合照留下来?我知道的,虽然你没有说,但我知道你会问,孺子可教,这块赏给你。」 重新走入厨房,把一块硬饼丢给垢,老人继续说。 「因为要给孩子好的教育,让他们知道家族的可贵,家族是不可以剪断的血脉,是必须心连心、手足相爱,这样才可以。所以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他们该要回来。」 「都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振兴我们的家族!」 老人兴奋地将两手张开。 「看!看到没有!你看到的这一切,就是我们的家业!」 垢往老人的视线眺去,但除了一大片不能用的树林以及许多的空屋、邻近的垃圾处理场之外,似乎没有看到更惊奇的事物。 「这些树确实不能做家具,不能当柴烧,不能做船,但可以造林!瞧瞧现在过度繁华的城市,不正需要清雅吗!」 老人的眼睛闪闪发亮。 「对,这样的清雅需要继承者,世世代代振兴这样的清雅,让这样的清雅广为流传!」 听着老人的话,垢感觉好像能懂些什么,又好像不懂什么,只是在这个时候,老人缓缓站起身来,往住宅的某个破洞走去。 看来是故事告了段落,老人从另个房间拖来工具组,准备要开始修理。 「如果我帮忙的话,能多给我两块硬饼吗?」 看着老人吃力的模样,垢问道。 「才不!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有吃过苦,一点都不会这种技术,只会越帮越忙。」 老人撇了撇手,拒绝垢的提议。 可是才做不到两分鐘,老人就喘得不像话,好像快停止呼吸。也在他一个脚步不稳、跌到地上时,开始嚷了起来。 「就说你们都是扶不起的弱芽,都不懂得尊亲尊老,看到老人需要帮忙,都不会主动帮忙。」 听到这句话,垢有准备靠过去,可是才刚走出一步,又被老人挥赶走。 「就说你一点都不会,就别闹事了!」 以此句为始,无论老人再怎么喧嚷,垢都没有再靠过去,只用她那红色的眼睛直直看着老人,直到工作告一段落、老人摊回长椅上为止。 然刚准备要休息、并准备继续说下一段故事时,老人的脸色又变了 垢第一次知道,原来老人皱巴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起来是多么可怕和滑稽。 16 在这荒烟漫草之地,有台高级车驶了过来,从车内走下一个青年人。青年人的服装朴素又正式,他的名字是杭德厄,他在城市中有个绰号,叫做「解冻者」,专门解决停滞不前的各项事务。 可是老人与垢当然不知道,老人只是知道又有谁覬覦他的财產了。 「来了又来!烦不烦。」 老人的眼神瞬间充满敌意,当杭德厄接近到一定距离,立刻使出那会捲起枯叶的依偲,想让这乾净的青年知难而退。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就说不会卖还是来!」 老人转过头,不想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任何一分一秒。然而就算衣服被弄脏了,那穿着整齐者,神情依然相当镇定。 「老人家,别紧张,我的名字是维欧?梅尔德,我是社会基层研究与辅助工作者,今天来不是要跟你谈土地和住宅的事,也不会像鱷鱼商会那样请坎臾法来仲裁。这里是你的家,除了你自己答应之外,没有谁可以带走。我深知你的身份与地位,原来过去曾参与过战争,是可歌可泣的战士。」 当杭德厄阿諛完老人一阵子,老人的神情明显变柔和多了,点头不断称讚孺子可教。 似乎是认为时机成熟了,杭德厄的语锋开始朝向下一个话题。 「这里生活这么不方便,就算政府恶意把垃圾厂建在老先生家旁,老先生依然在这里,想必是有原因的吧?」 「那当然,我在等还没回来的儿子们。」 在短短的时间内,老人寂寞的心灵已被杭德厄收买,他悠哉地坐回长椅,开始把先前告诉垢的故事重新再说了一次。 故事叙述的过程,杭德厄不断切换诧异的张嘴、摇头的叹息、欣慰的微笑,还有不忍的别头,当说道重点时,还从口袋取出纸本笔记本抄录下来,好似要成为这些金句刻出铭文。这些迎合的动作,更让老人深觉感动。 「我明白了,换句话说,老先生让自己活这么久、又决定不搬迁,就是为了等孩子们回来。」 「不是孩子,是儿子,女儿什么的不太重要。儿子才适合继承家业,家庭的完整与团员相当重要,缺一不可!」 杭德厄频频点头,表情严肃,看来相当认同。 「但是,老先生,容我多言。没有好的身体是撑不到那些将凯旋的孩……不,儿子的归来。老先生,你要多保重,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让脏东西靠近你,尤其是恶劣的鱷鱼商会之类的。」 「那当然!我很注意。扭曲污秽的东西,我连半块硬饼都不会给!」 听着老先生的回应,杭德厄做出放心的神情,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熟练地从公事包取出一小盒东西。 「我这里有些药,这种药是来自幕顿的法师所製作。效果很好,吃了之后能带来喜悦,原本不在的都会在,原本没有的都会有。这样的好东西,我捨不得使用,就送给老先生吧。」 确认老人收下了这份礼物,杭德厄才起身,以依依不捨的神情告诉老人:「跟老先生聊天我很开心,但我必须要走了,过段时间会再来。」 结束完这段话,便驾驶了那台车离去。 老人看着那将远去的车影,他有点恍神,对于杭德厄所言相当心动。不再多做考虑,便把那些药给吞了。 只是药才刚触碰到舌头,立刻引起了强烈的效果。实际上,这是加注了「依偲」的迷幻药。吃下去之后,原本清晰的思绪立刻被揉烂成一团,眼前的真实都不再是真实。 隐约之间,老人好像看到身旁有个身影,那是垢,但脑海里的思绪根本垢成不出是垢的这个事实。这个小小的身影飘飘忽忽,像是飘摇的布,又像放入过多水的黏土,老人的思绪开始对这个身影揉揉捏捏,最后变成朝思暮想的大儿子。 也真的是大儿子的模样。 「阿圶,你终于回来了!」 老人洗泪夺眶,感动地抱住垢。 「那个年轻人说得果然没错,这个药有效,会带来喜悦!你会回来!快,快进来坐。外面很冷对不对,就说应该要我买的麟袍比较适合,外面很热对不对,看,你又晒伤了,就说要擦保养乳,不要在太阳底下走路,怎么说也说不听呢?」 说着,老人引着垢进门,到了餐桌。脸上满是喜悦。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帮你把房间整理乾净,每天都很累,要好好感谢我。这片林子以后是你的,你要好好继承。还有跟弧琳交往吗?就说那个她只是看到我们家的财產而已,应该要找真正看到你内在好的那个人,我要对方对你好,不要你变成她的奴隶。去找琦觅比较适合,她比较贤慧。对了为什么没带弟弟回来,这样做大哥的不长进啊,应该要多做一点才是,要记得兄弟齐心,才有办法做成大业。」 老人滔滔不绝,一直对着垢说话,很喜悦的说话。而垢则是静静听着,没有多做任何的回应。 就这样,垢让老人没天没夜说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以来,就算垢没在老人身旁,老人依然跟属于他自己的喜悦幻觉说话。大儿子回来了,二儿子也是,大儿子带了他的孩子回来,二儿子也带了朋友回来,美丽的妻子也还是很美丽。他好喜悦,每句话、每分、每秒、每刻都好喜悦。 但只限定这三天。 当药效一退,老人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幻觉,顿时开始陷入某种极端的焦躁、惶恐、挣扎、混乱。 在老人难受地在地上打滚的这段时间,垢都自己到厨房拿硬饼吃,也有拿几块学老人用磨石机把硬饼磨碎,放了整碗在老人身旁。只是老人一口也没吃,只有不断地呻吟。短短几天内,老人就瘦得如枯骨。 正当老人憔悴地剩最后一口气,杭德厄再度出现。他再也没有第一次出现时那样柔和谦卑,而是露出了本性。 「我这里还有药,这次的只要一吃,效果可以长达永生。」 但这一次不再是送的,而是加了条件,必须用这大块地、这些破建筑来换。 听到这个条件,老人立刻就醒了。老人又嚷又叫,不断吼出诅咒杭德厄的话语。只是杭德厄还是一派冷静,淡淡地说道。 「别忘了,吃了之后,原本不在的都会在,原本没有的都会有。」 当此句一说完,杭德厄故作要把药给收起、准备离开时,老人突然从长椅上滚下来,半爬半滚地抱住杭德厄的大腿。在这个时候,虽然老人没有看到,但垢却清楚看到,杭德厄那咧到眼角旁的笑容。 翌日,垢从碎瓦散块之间,挖到了取多硬饼,把这些硬饼吃完后,垢才继续上路。 她仍然在寻找着,寻找那个「家」在哪里。 17 离开宅邸往后的日子,垢都不断地走、不断朝着不同的地方走去。 累了,就停下来,饿了,就扒东西吃。倦了,就窝在沟渠休息,渴了,就趴在地上喝积水,她没有再逗留于哪里。 这段来来回回又反反覆覆的时间里,垢红色的眼睛看到了更多,也感受到了更多。但她没有时间与机会去消化,往往正准备思考时,总会有新的事物马上塞进脑海里,堵住原本快孵化的思绪。 在垢流浪的这些日子里,与她交会过的人千千万万种,然几乎没有谁会将视线多放在她的身上。就算有,往往也饱含满满的讥笑、嫌弃、讽刺,将垃圾丢向她、认为因她的存在会破坏环境美景,会让美食变得难吃,要坎臾法将她驱赶、讽刺她的名字与模样根本不是人类等等,不计其数的现象重复又重复出现,可是这些都影响不了垢的视线。 垢总是看着、记着她所在意、在乎的事情,她总是注意到那些男人与女人,携着孩子进到屋内的喜悦神情。 她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们所进入的那个建筑,被称之为「家」,「家」看起来跟一般的建筑没有两样,可是为什么感觉会不一样呢?垢不知道,也或许不会有谁会告诉她。 就算是这样,这个问题依然存在于垢的内心。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再多久,最后终于来到了乌托邦最大的城市,也是整个大陆的最中央之地,繁华的程度远远超过所有「僻壤之城」,就算是夜晚,也通亮如白昼,就算是冬天,也温暖如夏天。随便每一块地砖,都是用无价的宝石所堆成,随便一组刀叉,都是其他大陆的平民恐怕四辈子都买不起。 但这些都不是垢所在意的,也不懂这些金碧辉煌的价值,她只感觉比起过去,似乎更容易觉得不适,那些光太刺眼了。 然就算如此,当垢想退却朝其他城池前进时,耳畔旁的声音却领着她朝某个方向过去。而这种吸引度,远远比那些讨人厌的光更为强烈。 垢顺着这个意识引导,恍惚之间她什么都没有多想,当走到某个高耸宽大的宅邸大门前,顿时舒畅了起来,似乎有着什么不可视的什么,致使让她有种重新认识呼吸多么舒畅的感觉。 也因此种舒畅感,让垢有精神可以重新观看眼前的宅邸,还有四週的环境。这栋宅邸的腹地面积,应是目前垢看过的最盛大的。宅邸之宽大、土地面积之宽敞、以及豪气过剩的大门、金碧辉煌的装饰也超越了以往所见,甚至垢不远处的邮箱,也是用蓝鑽石所砌成的。 这样气派豪华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自然而然走到这个地方,为什么到了这里,会有种似曾来过的感觉?就算垢没有半点留存的记忆,可是这个身体隐隐约约就是要她「回来」。 这个时候的垢,她并不会知道。她回到了「初始之地」,也将会犯了与她的母亲相同的「错误」。 ──经过了这么久的周璇,垢回到了当年拋弃母亲的「家」。 她看得发神,不断反芻那种在胸口翻搅的奇异感觉。浑然没发现有个守卫者正以监视铜镜发现到了她,又拉开大门走了出来。 守卫者依监视铜镜所照映出的身影,原本以为这个脏兮兮的东西是要来要来乞讨的,但她那双红色的眼睛所绽放的神采,又不太像。 「我要吃。」 当垢发现到了守卫者,随即对视向他。 而这么一对视,顿时间守卫者好像觉得胸口被什么感染了,脑海里全都窜满了这句话,就算守卫者没有给予自己的身体任何指令,身体却深深受到这句话影响。 垢并不晓得,在这些流浪的日子里,外加上回到过去的旧地,垢潜藏的力量受到刺激,有了些许的反应。而这力量的真实状况为何,这也是往后的事情了。 总之这个守卫者嚥了下喉咙,他的心灵违背了主人的意志,把垢带进大门,接着带着垢到自己所住的仓库。 也在一起行走的这段路上,突然发现若把这东西身上的污垢都除去,或许还是个能留下的。 越是这么想,僕人越是把脑海里那理想情人的幻想填加在垢的身上,而且还越添越多,最后成为了僕人过去暗恋者的外貌。 身份的低下、平日累积的委屈、人事之间的积压,种种烦闷终于让这个守卫者爆发了。 僕人等不及她慢条斯理走了,硬是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摔进仓库之内。砸下一大块奶酪麵包给她,而后又把她推到已染成土黄的被单,趁着垢的注意力都在麵包上,男人的躯体硬是压了上来,他想对她为所欲为。 他认为这个脏兮兮的东西面对这样好吃的东西便已筋疲力竭,不可能反击或挣扎,而他自己则有相当的自信心以暴力、蛮力地去满足。 垢大口咬着奶酪麵包,没有几口就处理掉了,她稍往前爬着,打算伸手去拿不远处篮中的其他乾麵包。守卫者以为她要逃,更加变本加厉。他的大手抓住了垢的腰,露出了猥琐得逞的表情。 只是当整箱的乾麵包都吃完了,垢这才恍神过来,发觉这个仓库安静过头。 左顾右盼,那个刚刚带她进来的人不见了,整个仓库凌乱不堪,到处都有像野兽般的爪痕,而身边则留有红色的血渍。 只是垢并没有太过在意,她还不清楚那些红色液体是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有敞开门,走了出去。 仓库外的空间,真的好大,好大,好大。 这是垢再度能有的想法,无数整齐排列的屋子,空旷且安静。她放眼所见,都是同个主人所持有。 她发现了一个水池,有喷泉、有泡沫、整个相当清澈。 垢看得很开心,正觉得那些红红黏黏的东西不舒服,她跑了起来,跳入了水中,让清澈的水覆盖整个身体,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全身都很畅快,她开心地呼出声来。 而这样的声音,和嬉闹,引来了这家的主人和侍卫。 当主人看样的垢时,整个惊愕了。 水褪去了垢那身体的所有脏污、洗涤了黑色的长发,也让她的红色眼睛更加澄澈。如此出水的画面,让她成为了真正的少女。 经过了多久又多久的时间,垢已经成长了。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小孩,而是成长了,成长为少女了。 那曼妙的身材、眼神,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成为了极致曼妙的身体。 更让人诧异的,原本洁净透彻的水,在垢进入之后,完全变成了黑色。 喷泉之内的水、喷泉之内的石雕、喷泉之外的座椅、喷泉之外的土壤,全成为黑的顏色。 如此震撼性的色泽对比,招使她吸引了那早已满足、不知何为新鲜的主人的目光。 「你叫……什么?」 主人早忘了曾拋弃那名女性的事,他只想问这个新奇货物是什么。 「垢。」 出水的少女这么回答。 18 垢从未知道,她会再一次停下脚步,停下一个建筑底下。 在回想原因以及主人是怎么跟丝蕾芙说她之前,她必须先确认当前的生活。 待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得比过去任何地方都还要好,也更加优渥。身上的衣服从破布换成了纤柔透光的白色长裟,吃东西则同如宅邸中所养的贺伊犬一样,不用去劳苦地到处奔坡,就有着食物送上门来。 最大的差异性,或许是在语文上头。这个城市中央的中央的人比起过去所遇所见,都文诌诌许多,他们不会用最浅显易懂的文字来说事情,没受过正统教育的垢听不懂。她只有感觉丝蕾芙给食物时的手比起给宠物的爪还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习惯那些字句,渐渐记起其中一句话:「主人的收藏。」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时的她不明白。总觉得那些说出这句话的丝蕾芙,脸上都会露出奇诡的表情。 收藏?这样不好?不会有烦恼、不需要挨饿这样不好? 她知道,她的出现让老迈的新主人露出好段时间没再出现的微笑。跟那些短腿、只能当软垫或披领的贺伊犬,或是那些畸脚畸手的花茫人大大不同。 然而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还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少了什么。 当垢能从劳累、疲倦之间挣脱,得以沉淀、能开始思考到这些问题时,她同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起了变化。 胸口变沉了,腰变细了,腿至臀出现了线条,脸也不再是单纯的稚嫩,身体也无法轻易藏匿在狭缝内或湿沟。 不过她同时隐约发现,那个耳畔旁的声音似乎随着时间的增长、与人的互动 增多,开始慢慢消褪。住在这个大宅邸的一间茅草屋中,就算满脑的疑问越来越多,但那声音都没有再出来。 她知道那个声音似乎还在,但更多时候是被外在事物与刺激覆盖过去了。不过垢还未习惯这些改变,就将承受过去前所未有的混乱。 而这混乱,是垢还尚为「人类」时的重大改变。 那是在偶然的一天,也不会有谁能预知这一天将发生什么事。一个早晨,垢淋浴完慵懒地走出淋浴间,她赤裸着上身,在凉亭荫处仰躺休息。就在这个时候,她与主人的儿子相遇。 那儿子刚好乘着由「依偲」为动力的半浮空架车归宅,他原本以为一天又这样无趣度过,他的眼睛赫然发现到那意外的存在、发现了这从未注意到的存在。为什么这吸引他的躯体,迟迟都没有发现? 主人的儿子心跳急速上升,呼吸也变得急促,生怕一个匆忙,那个躯体就会如幻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人的儿子慌忙奔下车,快要靠近时又极放慢速度,故作优雅地问道。 「你叫什么?」 当身旁出现了人影,垢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起身面向这个青年。 也在这个时候,垢突然回想起了。她会答应主人留下来,其中一个似有若无的理由,是因为她从门的缝隙偶然瞥见主人的儿子的身影。 主人的儿子的脸像轮廓,像极年轻时英俊的主人。流淌在垢体内、那些原生母亲所赠与的记忆鲜血,都对那曾经的脸庞有了似曾有的反应,而这并不是垢能决定的,也不是她能够清楚感受到的。唯一知道的事实,是那些流在垢这人类躯体内的血,都因这个男人而沸腾。 垢起身,并正对这应是初次见面的青年。 嘴角轻轻张开,声音不知为何觉得梗在喉咙,但她还是很努力尝试把那个音发出来。 「垢。」 当垢把这名字说出来时,突然理解了自己跟那些四足兽的不同之处。 不管主人怎么想,他们第一个问题都是问着「名」,以言语行着沟通。 因为认为她是个「人」,或是能够相提而坐的存在,所以才会沟通。 她知道了。他跟主人是同一种存在。 可是这种感动与理解还未发芽茁壮,青年又多问了一句。 「你是谁的?」 垢感觉自己似乎愣了一下,多年来听到「垢」这么名字的人们,多半都会露出鄙视的眼神,或是毫不在意的神情,但这个青年不同,他似乎看到更远的事物,才会用这个问题作为回应。 垢不懂这句话,这样的语言对她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她,面对不理解意思的话语,就用笑容回应。 所以垢她微笑了。 这样的笑容,不是狰狞粗俗的,而是经千锤百鍊,鍊出足以得到食物的微笑。 这样的笑容,让她受到儿子的赏赐,得到了不能吃的新衣服和珠宝。 这样的笑容,让这个应是初次见面的男生,心里头的某些思绪澎湃了起来。 这样的笑容,是垢深藏的「依偲」,千万分之一角展露出来的力量。 这青年名为葡皮旭,但这时候的垢不知道。 但就算未来的她成为堕化者、进入永恆的沉睡,依然会让这个名字永恆烙印在记忆里。 许久许久以来,她会记得曾有个男人带给她「爱」,也夺走了胸口的一切。 19 庭院正在进行游戏,是一个原想逃出这个大宅的男人。 他被罚火刑,但在火刑结束前不可以叫出任何声音,他必须在火焰燃烧完,把古鲁堡吃掉,如果没有顺利吃掉,那么他在外头的那个朋友就会遭受相同的酷刑。 为了这个馀兴节目,大宅邸动用上百人架设舞台,以及摆设观览席。垢被命令强制参加。 她看到台上有个男人全身都被火焚烧,火候有受到严加控制,烧得都飘出刚刚好的烤肉香,那个男人纵使被火焚,依然继续大啖手边的古鲁堡。 台上的人笑得东倒西歪,全然无法自己。垢想转身离开,但被其他兴奋得观眾撞倒,摔得满身都是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观眾发现到了垢的滑稽模样。 他告诉垢只要再摔一次,就也给她一个古鲁堡,垢照做了,她除了得到古鲁堡,还得到很多的金币和很多的掌声。 然而当许多人目光都投到垢身上时,舞台上的那男人似乎也快要到极限,就快喊出此生最后的痛苦吶喊。正于此时,一大桶冰块以眾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下,波到这绝望的男人身上,火焰就这样被浇熄了。 在眾人一阵错愕之际,主人的儿子葡皮旭上台,他的双眼凛然的对视着眾人。 「谁允许你们对他这么做的?又是谁出的餿主意?」 面对青年的话语,没人敢发出声音,也没有谁敢承认是谁做的决定。 「私自逃出宅邸的这等罪,你们以为只要火刑就能了事?未免太便宜了吧!」 好几个丝蕾芙七手八脚地把急速冰镇过的男人拖下舞台,然后扔入灌满咸水的澡盆,让男人在里头挣扎窜动,接着又把满满的獾氏蛆洒进入,貛氏蛆也怕盐水,拼命就想往男人身体的细缝里鑽。看着这样的男人,葡皮旭的脸充满怜悯,又命人把盐水倒掉,接着填装薄荷水和跳跳糖。若男人快要昏厥时,再导入不会致死的电流。待男人醒过来,又请踊跃参与的观眾,配着高贵的白葡萄酒,在男人的面前如品味牛排般,以刀叉优雅地吃男人身上切下来的熟肉。 就这样,比起单纯的火刑,在葡皮旭的推波助澜下,场地的气氛更加热闹,往后再也没有谁敢有逃跑的企图。 葡皮旭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与垢过去所遇到的男人完全不同,他不是将垢放置在家中的,不是只给予食物的,不是想要把她当作利益的交换的,也不是当作玩具或宠物,他的眼睛与眼神与过去完全不同。 可是垢却抓不到这种眼神中是什么意思,有些时候她会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但这些内容都相当片面,无法得知关于葡皮旭的所有讯息。 有人传闻着葡皮旭曾到过世界的中央,或到过蛮荒的大陆,并带回了如宝石般璀璨的龙甲回来。有人传闻他擅长法杖,只要他一声令下,将杖往前一指,身旁的壮士都能精确地朝指定的位置射出能量波。又有人传闻他精通各大技艺,只是绝不轻易展现出来。 种种的传闻一个比一个更加豪迈与不可思议,听到了最后,垢根本记不得最初听到的是什么,只隐隐约约觉得葡皮旭能够轻易来去任何地方,并能决定任何事物,可是真相是什么,没有谁知道。 垢不懂的什么是主动询问,就算询问了,依照过去的经验来看,不会有谁会回答她。有些时候垢会故意淋浴完后,又会到那个与他相见的地仰躺休息。 可是这样的「习性」,除了引来一些非必要的目光外,葡皮旭就像早晨的朝雾,也就没有出现了。 后来因为没有谁会主动找她,主人也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多出来的时间,垢会往外头看去,或漫无目的地绕着宅邸。 在偶然的机会下,她发现到整栋豪华到极致的宅邸其中一处,有个极端简陋的破门。正在垢疑惑这个门是用来做什么的,已有三名状士拖着一个在地上扭滚的女人躯体。 那个女人或许数年前,还穿着华丽的衣裳,跳着泽多族的舞蹈,头发可能系着克姆珊瑚磨成的发髻,或者登上由拜安斯家族所兴建的城墙,骄宠地俯瞰地上种种。 可是现在却像是垃圾一般被拖着走。 垢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只傻傻地站在原地。 「这个东西主人已经玩腻了,不需要了。有了新奇的玩具,以前的杂物当然就要处理。」 在垢尚未询问之前,壮士先回答了问题。 「如果问我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哈,就算再好吃的佳肴,被吃得七凌八落,谁还会想动叉子。」 话说完,又抬高粗壮的腿,狠狠踹了那女人一脚。 这样的愤怒,或许是那女人还得宠时,曾对这壮士颐指气使的缘故。 「要把她……丢掉吗?」 垢试着以这唐突且片面的状况,釐清现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这么说,也是说得通。毕竟没有用处了。」 「可是……」 垢感觉心里头有很多问题,可是半点也挤不出来。 「可是家里不是有很多吃?」 宅邸里面,有着过剩到极致的资源,就算是要被丢弃,分一点给她也绝对不会成为影响。垢想不到要把人丢掉的理由,最多只能揣测是不是食物快没了? 听到垢单纯无比的发言,壮士发出大笑。 「资源再多,也不是他们能用的,你有看过蟑螂喷香水、配戴黄金吗?」 然后又多踹了女人几脚。 「他们并不是人类。不过是主人的收藏罢了。」 「不是人类……可是……她也会说话呀?」 「猴子如果自己会穿衣服,那牠也是人类?鸚鵡如果可以跟人谈论三段论证,那牠也是人类?」 壮士鄙视地用鼻子喷了一声。 「会被称为人类,是那个灵魂,主人要的,不过是她的躯体,主人要收藏,她留在这里,从来不是为了灵魂。」 垢想了想,然后随心问道。 「是不是你也是呢?如果你没有用处了,是不是也会走这个门?」 她并没有想到,当这句话传进壮士的耳朵,壮士的脸会红胀,开始羞怒了起来。他大声喝斥垢,要她滚离视线,然后又以更粗鲁的方式,把女人轰出这个宅邸。 当们被撞开的瞬间,垢看到了,门外的另一头,也有着许多衣不蔽体的躯体,有女人,也有男人,他们都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垢。 「……我诅咒你。」 在门闔上的最后一刻,垢听到了那些躯体对她说的话。这个原本过着光鲜亮丽日子的女人,或许深深认为是因为垢的出现,她才会变得不稀奇、主人失去兴致,因为垢所说的话,使她在最后一刻必须承受更巨大的屈辱。 对于那个女人最后留下的话,当下没有任何回应,但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窝,如压抑着的剧烈柴火。 20 乌托邦,美丽之地。 从不缺少物质,从不缺少欢乐,环境之盛,使致到处都是最极盛的景况,黑暗与光明在这时候保持了最完善的平衡。 人们学习运用「依偲」、器械,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已经没有战争、已经没有纷争,他们只想着如何让生活更好、如何让生活充斥了喜悦。如此这般的繁华,全是让其他大陆望尘莫及的繁华世界。 垢不懂这些,她也不喜欢那些过度光亮的烛灯,纵使住在大宅邸,很长的时间也只缩在属于自己的茅屋的角落,享受鲜有的幽静与寧静。 在这般沉静的片段时光,有时会回想、想像那高墙外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生活?满是黑暗的地方,会有光吗? 不过往往在深入思考这些问题之前,垢必须先面对眼前的艰困问题。她必须要读书,必须要做学习。 垢从未这样像个淑女这般文静地坐在同个地方好几小时过,更别说是要她读那些过去从未接触过的文字、学艺。 垢会必须这么做,又甘愿这么做,起因在于前几天。 虽然垢的诞生,饱受了母亲过度深层的诅咒,但她依然遗传了良好的基因,拥有姣好的外表,再加上她拥有的特殊特质,让那主人的儿子巴望着想要她。 当垢每天都到同个地方、想着为何葡皮旭没有再出现时,那儿子实际上是在向他的父亲争取收藏品。 那主人原先是不愿意把他的收藏品送人的,不过当黄都刚巧送来的新鲜贡品,主人就被那黑发黑眼吸引去了,这样稀奇的贡品,不好好把玩清楚就太对不起自己。因此撇了撇手,就把垢让给葡皮旭了。 垢就这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被送到葡皮旭所在的宅邸。是整个大宅邸最东边的建筑。接着,垢就在穿着各式异国服装的美女引领下,来到葡皮旭所在的书房。 葡皮旭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的书房地砖全是变色石,书桌用铝硼鋯钙石做的,而画架与装饰品则是蓝锥矿为主,而他身上所穿的柔袍,则是每隻蚕吐出的第一条丝所缝成的。 当垢终于到达,葡皮旭立刻将喝一半的白葡萄酒倒掉,命丝蕾芙帮他斟新的一杯。只是当葡皮旭缓慢绕着垢打量,不过是两分鐘的时间,也就轻微摇了摇头。他认为垢虽然各项条件都是上上之选,但现在只是璞玉,还未调整成他所想要的。 「应该要好好改变才对。」 能够彻底改变人的,是知识与学习。 在这繁华的时代,有多少资源是多少资源,不会因为多栽培一个人就会减少什么。 垢就这样被勒令学习穿好看的服装、说好听的话、会好的礼节、站好的姿势、睡好的态势、走好的姿态、懂好的事情、学好的舞蹈,尤其是葡皮旭最喜欢的葛加兰组舞、甚至连食物的好与坏、优与劣都必须学习。垢就这样开始了全天候的学习生涯。 只要垢一不合作,指导老师就不给她食物。 所幸垢有着她母亲的血缘,以及那暂时在耳畔听不到声音的「声音」悄悄帮助她,不过些许时间,垢儼然成为全然不同的存在,她完全脱胎换骨,每一寸步伐,都会让人陶醉,每一缕气息,宛若都带有馨香。 虽然这段改造的时间,葡皮旭都没有出现,他也正如他的父亲忙着整理与把玩各式收藏,只是验收的那天不远了,而那一天的到来,也让改变命运的扭转点再次出现。 在那一天,是这个中央之城的势族帐方开了庆典,庆典的原因是帐方上星期吃荔枝时,发现里头裹有连体的两颗子,占卜者说这是祥瑞之兆,是万民齐心的表徵,于是便大开此场宴会。 在这场宴会中,几乎没有哪个贵族没有到场,毕竟这场宴会除了能像帐方祝贺祝贺、宣示诚意之外,更大的用途,在于炫耀。 酒酣耳热之际,每个贵族都派出自己最擅舞蹈的歌姬上阵助兴。 贵族们派出的舞者,每个都超绝华丽、拥有让舞蹈变得相当华丽的「依偲」之技士最基本的能力,舞技的翻腾与隐性较劲之间,让整个会场变得无比绚丽。无一不撩起宾客的心弦。 唯独代替主人出席的葡皮旭没有,他不是没带收藏,而是全带来了,但在他的记忆里,就是没半个舞技可以超越那些表演者。 然而,正当葡皮旭穷途末路,打算在大家还未点到他时先行撤退,垢靠近了。 一开始,垢只是依照壮士的命令上了车,壮士是依照葡皮旭的指令要所有收藏都上车。就这样三十台车浩浩荡荡来到会场,只是有部分的收藏根本没有下车,就只是带来而已。 一开始,垢也只安静地在车内休息,眼睛轻闭,重新回想早上所学的进阶舞蹈,只是隐约之间,大厅好像有着什么在骚动她,又有好像一直转着她的胸。垢就这么下了车,再靠近一点便闻到食物的香味,两者凑合在一起,垢就来了。 当垢一进到会场,先受到她注意的并不是满到快溢出来的珍贵美食,而是那舞台上的歌姬与舞者。看着那些舞动者,无一不美艷,无一不宛若绝响。 但除了这些之外,有着另外一件事更引起垢的注意,她发现到那些舞动者的脸庞都是喜悦,但那些喜悦不全然是因他们得意于自己的舞技,而是因为台下的目光。 那些目光如黄金、如翡翠,那讚美与掌声,则如佳餚、如美酒,让这些舞动者越跳越起劲、越跳越感到喜悦。而台下观眾们也因舞动者的投入,也更加喜悦。 垢看着、想着,是不是跳起舞来,也可以得到掌声和讚美呢?是不是当垢投入了,葡皮旭会会因垢而到喜悦呢? 当垢想到这里,她才注意到自己已顺着台上舞动者交接的空窗期,顺理成章地登了上去。动作之间全然无心,全然没有想太多。 当音乐奏起之时,垢的身体开始动了,顺着旋律相当自然的舞了起来。这样的舞很像葛加兰组舞,可是又不像是。这是垢放入心灵的舞。 这首旋律垢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经过任何排练,现在垢的脑海只有纯粹的反射,纯粹的喜悦,纯粹的天真,只是让身体的舞动,想试着以这些姿态与舞蹈,表现出她内心的渴望与慾望,她想要沉浸在那种喜悦感,她想要多得到一点点葡皮旭的目光。 也因如此的心灵投入,让垢每一个微细的动作,都深深吸住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贵族纷纷都询问她是谁,那样的新奇的玩意儿到底是从何取得?葡皮旭暗自作喜。这是他的杰作,他以时间和心血雕塑成的杰作。 「多少钱!我买!」 当大家终于知道是英雄葡皮旭的珍藏,纷纷掀起惊讶、又不惊讶,羡慕、又觉得应当如此的复杂神情,然为了得到这个稀有玩具,贵族们开始比价要价。 然而无论贵族出了什么价,葡皮旭怎样都不肯卖,他感觉押对宝了,原来那样被她吸引的原因,就是为这个时候。乌托邦的物资要多少,就有多少,缺的就是新奇、刺激与奇异。这样的垢太引起关注了。 在一阵翻腾间,价位越炒越高,甚至一度高过「公主」两倍,可是葡皮旭依然不卖。在不出价又不说是怎么调教出来的情况下,有些此生从未有得不到什么东西的贵族恼羞成怒,开始以言语抨击这个成品。 「别太得意了,她不过是个东西而已!糟糕、污秽、骯脏的东西!」 受到如此讽刺,在酒精的影响、外加上年轻的衝动,葡皮旭一蹬跳上舞台,然后一把抱住垢,垂下头,将自己的唇贴上垢的唇。 「我不会把她让给谁的。」 当唇分了开来,葡皮旭双手硬是抱住了垢。 「因为,她是我的。谁也没资格夺走。」 对于这个震撼发言,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而被这样抱住的垢,也完全惊呆了。 她真的完全惊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只是上台舞蹈,她只是想看到葡皮旭的喜悦,但为什么会被抱住?但这种被抱住的感觉又不像是被「抱住」,好像多了一点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为什么被葡皮旭抱住,会感觉很温暖,好温暖,整个人都快融化掉了。 为什么被葡皮旭的唇接触,会觉得很温暖,好温暖,全身上下都酥化了。 在一阵错乱、不理解、感动、杂乱、喜悦的心情搅和在一起,垢的眼泪滑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抱着我?」 垢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脸庞好近好近的葡皮旭。 那张因喝了酒而红润的俊俏脸庞。 「因为『爱』。我『爱』你。」 在酒精驱使下,葡皮旭这么随口说出。 但这样得随口说出,却给了垢强烈的震撼。原来这种深深被包覆、被包容、无限温暖的感觉,就被称作「爱」。 可是这种深深被包覆、被包容、无限温暖的感觉,为什么可以得到呢?垢不能理解,也很害怕这会是假的。 「因为在『家』啊,在家就能拥有『爱』。」 这句话也是随口说说的,葡皮旭只想享受台底下那些脸庞到底能扭曲到什么地步。 「在『家』,你能得到无限的爱。」 这种感觉、这些话……垢永远当真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了,就算未来将会变质,依然永远记得。 「爱」……「家」…… 她知道了,她或许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感觉心头很空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在寻找这两项最重要的宝物。 垢把这短暂拥抱的感觉,小心的放入记忆的宝盒。 21 自从那天开始,垢无一刻不想再重获那种「感觉」。 那种好温暖、好舒服的感觉。 但自从葡皮旭在那大场合醉酒做出荒唐事,没过多久主人就知道了这件事,更知道这起因与那个垢有关係。一回到宅邸,主人就是一阵开骂。虽然葡皮旭顶嘴说,在他还小的时候,也听过父亲在一场宴会中为了馀兴,而触碰了花茫人。 然以此句便成为后续对话的导火线,父亲喝令决不让葡皮旭靠近垢,连呼吸的空气也不行。 垢往后的日子,虽然学习的课程照样、饮食照样、生活照样,但葡皮旭消失了。彻底消失了。当天的温暖,彷似就真的成为了梦。 垢不懂为什么,她开始想着理由。或许是能力不足吧?像是那天晚宴,只要能自在运用「依偲」施展特技的女性,或者幽默搞笑的花茫人,都会受到眾人的喝采。 或许,正因为自己还没有能让葡皮旭受吸引的特质,又或许是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吧? 垢打定了这种可能性,紧咬牙关,垢更努力去学习了。原本不想学的事物,都努力去碰触。她更加勤练各项能力,尤其是舞技,这样的努力,让垢在很短的时间内超越了指导的老师。 除此之外,垢隐约记得葡皮旭不太吃实体的食物,最常吃的是蔬菜切片。若同此来看,是不是也不喜欢垢吃东西呢?为了避开这样的可能,垢选择尽可能隐藏自己吃东西的样子,尽可能别被谁看到。。 这样的努力,仅仅只是为了再得到「爱」。 「想要……好想要……」 每个晚上回到她的茅屋,她都用自己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躯体,充当葡皮旭带给她的感觉。不断回忆和回温那时的力道,以及那吻。 她告诉自己这些,只要努力,葡皮旭就会回来。只要付出,那样的拥抱就不会太远。 但就算是这样,熟悉的身影依然永远消失。 垢的生活,渐渐回到跟贺伊犬相同的生活。就算故意赤裸半身到当初见到青年的亭子发楞,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不明白,都不会明白。 但不会有什么迷团永远解不开,只是在这个时候,刚巧解不开而已。 在偶然的某天,她看到一个花茫人得意地坐在原不该是花茫人该在的地方,他正大喇喇地用鬼灵精的眼睛审阅着怪异的杂志,虽然垢看不懂上头的文字,也能清楚瞥见上头的图案,全是玩弄各种花茫人的画面。 发觉垢佇在一旁,用一种参杂奇异又好奇的眼睛看着他,那个花茫人顿时有种被羞辱的情绪。 「我就不能坐在这里吗?难道我不是人吗?」 见垢没有回应,这花茫人更加紊乱,开始大声嚷道。 「被那些正常人称作『花茫人』,不就是因为我们先天畸形,或者后天畸形,总之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可是除了躯体之外,哪里不一样?我也是人啊!这个位子是给人坐的,为什么我不能坐!」 实际上垢一句话也没说。不过这个花茫人还是激动地伸出右手臂,让垢看着他的独肢手臂上有两个手掌。 「花?就是四肢长得特奇怪,就像花那样五爪招摇?所以叫做花茫人?」 笑话!花茫人愤怒地喊。如此的愤慨,或许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的有错吗?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认为自己不是个人?因为不是人,所以才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什么是人?」 面对愤慨的花茫人,垢露出了疑惑。 当这个疑惑一出,那个花茫人随之露出狰狞的微笑。眼睛都在打转在垢没有太多布料遮蔽的胸口与大腿。 「身为人,也就是个生命,只要是个生命,就需要有个归属。你的归属是谁?」 「我不知道。」 花茫人是在套话,可是垢却迷惘了。 她是属于葡皮旭的吗?葡皮旭在那天晚上确实这么说了没错,可是现在呢?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再出现了呢? 「如果没有归属,我可以帮你找到。无论是你的命或是力量,都该要有个归属。」 「不需要。」 留下这句话,垢便掉头离开。一点也不想理后头又嚷又叫的花茫人。 葡皮旭不在的这个时候,垢一点也回答不出这些问题。她也不想回答。 22 那个花茫人所提出的问题,就算过了好几天,后还是会偶然想起。 虽然那个得意的花茫人几天过后就因表演失误而失去地位,导致被后辈欺凌而死,对垢的生命而言也只是过眼的脚色,依然对那个问题深深疑惑。 「我是属于谁的?」 从过往到了现今,垢曾与许多人互动过,有些人曾扔给过她食物,有些人曾不理会在屋簷下沉睡的她,有些人曾要她做滑稽的动作,可是让她想一直在的地方,却从不曾有。 可是现在却让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在于葡皮旭所带来的奇异感觉,这种感觉与过去的谁都不同,可是她又说不出来这种不同究竟是什么。为了让这样的感觉可以持续再持续,垢选择调整自己的行为模式,是着找出能够吸引葡皮旭或让她喜欢的事物。 一如吃东西,经过相当刻意的学习,垢已经知道对于人来说,那些东西是美味的,哪一些是难以吞嚥的。不过似乎这样并不够,节食也没有意义,需要的似乎是个人的喜好与特色。一如葡皮旭喜爱葡萄酒。 垢开始选择自己该吃的东西,但实际上只能知道「好吃」与「不好吃」,味觉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能选择以顏色,听指导老师说「红色」代表热情与「爱」,她决定选择吃红色的食物,莓果、酸吐司、红葡萄酒、茄汁莫萝,全部都吃红色的,这样就可以很快且很明显有了特色。 是不是有了特色之后,那总是驰骋各地的葡皮旭会不会注意到呢。 然而她并不晓得,看似热情如火的青年,实际上并不喜欢红色,更厌恶受伤流血,可是这种个性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垢总是日以盼望,不断不断地等着,希望能有一天葡皮旭能够有所回应,但这样没有期限的等待,最终将导致遥遥无期。 「我想要『家』……『爱』。」 虽然垢还搞不太清楚这两个词的定义,可是她明确地知道自己确实在找寻什么。可是这种想要,不是像吃的东西那样实体,而是一种相当抽象的事物。 垢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得不到的感觉,越是得不到,心中的那份感觉越是浓烈。 「家」……过去反覆又反覆,垢都看到男人女人带着小孩进入的屋子,那个名为「家」的屋子…… 「爱」……过去反覆又反覆,男人与女人相拥,然后相互告诉对方。 当被葡皮旭抱住后这两种混砸结合了,可是变凌乱了,不断搅和搅和间,这个想像画面又开拓了。 那个男人与那个女人,那个小孩与那个小孩,那对是兄妹,这对是兄弟,他们是姊妹,那个有两个妹妹,这个是三胞胎,每次一又每一次,每一回又每一回,都是那样充满喜悦的神情,那样进入名为「家」的屋子。 那样的屋子不大,却有那样的感觉。可是现在所住的宅邸是这么宽敞巨大,却感觉不到那样纯粹的「喜悦」。甚至男人与女人共同进入建筑内,也看不到那样的「喜悦」。 建筑与「家」是有差别的。但如果「家」不是建筑,那又会代表什么呢? 垢又将双手包覆胸口,红色的眼睛轻轻闭了闭起来,开始试着想像。 葡皮旭拥抱时,他说这是「家」。或许,这真的只是或许,或许「家」就是让她感觉安心的地方。垢想像着,继续想像着。 她在一个让她感觉安心的地方,被拥抱着,她可以不吃东西,但她会想在那样安心的地方沉沉地熟睡。 很安地睡着。 想着想着,垢真的睡着了。 她隐约作到了梦,梦到那样的画面中,那个女人就是自己,而那个男人是葡皮旭,垢牵着一个小小孩的左手,葡皮旭牵着小小孩的右手,三个人一同进入了名为「家」的屋子。 23 虽然这段时间垢都沉浸在想像中,不过当她看到早晨的偶个片段画面,似乎稍微清醒过来一点。 大宅邸要兴建新的高塔,工人苦心苦力,不断将重石重物搬了过来,就算运用「依偲」也是大量消耗了精神,整个工作期间监工者都不在,直到黄昏时工人们无一不累倒,监工者才悠哉出现,他一发现这群工人全是偷懒怠惰者,相当不屑的各扔一块铜币,就算是这星期的薪水。 不过其实在这时候,还有一名脸庞白皙的工人还在工作,白天的时候他总是偷懒怠惰,黄昏后才开始抹水泥砌墙。看着这唯一的辛苦者,监工者给予讚赏的微笑。 这工人一发现监工者的视线,抹了额上的汗,跑来监工者面前,先是报告了今天工作的进度,再来奉承监工者,再接下来诉苦工作的辛苦,最后以一句:「徒劳无功与毫无指望,是最残酷的刑罚。」莫名的「至理名言」作为结论,监工者大为激赏,不仅赏给这白皙工人大把黄金,更是为他升官,让他成为监工代理者。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垢就没继续看了。她只猛然的发现,她从原本想像的思绪抽离出来了。 而这样的突然清醒的思绪,也让垢开始对现况產生怀疑。她开始想不透,为什么自己会陷进这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会注意葡皮旭的目光,会在同一个地方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如过去那样颠沛流离? 垢说服自己,或许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不需要愁吃的东西,不需要到处流浪,睡觉不会被扫除机器所打醒。 想着想着,垢突然想起了那个破旧的门,那个破旧的门之外的谁。 一个晚上,她悄悄地推开了那个门,她突然想看看那些人。些许日子前在垢面前被拉出去的那个恶狠狠的女人,才不过些许的时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女人肩膀有一块肉不见了,不知是她自己咬的,还是与其他会动的东西搏斗抢食受伤,又或者是太过飢饿的谁去吃她。头发也秃了一大块,白发灰发残馀的一大块,原本光鲜亮丽的服装,现在也只剩一块麻布。 她看到了垢,原本无神的眼睛顿时燃起了怒火。虽然想开口怒斥些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仅离开人类社会一段时间,便几乎失去原本的机能。虽是如此,女人竭力试着沙哑发出几个音,努力挤出几个字。 「希娜丝……」 这女人以诅咒之语,再度称呼垢。 就算没有直接关係,女人还是深信是因为垢取代了她的位置,所以她才会这么凄惨。垢的幸运,造就了她的不幸。 「你也是希娜丝吗?」 但垢没有听出这层涵义,以为「希娜丝」就是这女人的自介。一听到垢这么说,这个女人顿时如嚙犬跳起身,两手猛抓头发,疯狂嘶吼大吼。 「我才不是希娜丝,我才不是希娜丝!」 女人大喊大叫着,如同受伤的野兽。 「希娜丝是希娜丝!希娜丝是希娜丝!你这个希娜丝才是去死!」 希娜丝(shinasu)是「死不得息,永生徘徊于亡」的诅咒真言,女人不断发出诅咒的嚎哭,两眼都流下了血泪,但垢依然平静地站在原地,这样的毫无反应,更激起了女人的疯狂。 正当女人想挥出瘦弱的拳头打向垢,拳头却被相当华丽的法杖所阻挡。是一个身披华丽盔甲的坎臾法。 这个坎臾法名为戈隼,垢对他有印象,但是怎么样的印象并不清楚。 实际上戈隼就是曾在垢年幼时把她掳上贩卖丝蕾芙的贩卖马车的那对强壮手臂,可是垢一点也记不得,戈隼也没有看出直这名身穿洁净服装的少女,就是当年的战果之一。 垢只依稀觉得,又被那持杖的人救了。 「禁止暴力。」 接着,便张开右手,使出「依偲」让那个女人陷入晕眩,接着便将她依把甩入附近的一辆马车。 「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回收。还有一点价值。」 戈隼毫不感情的这么说。 「脸没有坏就可以了,头发可以用『依偲』植上去,手脚烂了切下来,留下身体和头也有人要。成品可以拿去卖。」 戈隼毫不在乎地说着,一点也不害怕垢会去说什么。毕竟那是被丢弃的东西,没有谁会去管理。之后又顺手抓了原要仓皇逃跑的枯瘦男人。接着也用同样方法弄昏他,然后丢入马车。之后又喃喃说着,或许对那个身体施打黄蜂剂,让他除了头和脚保持枯瘦,身体的肌肉全肿胀健壮起来,或许也可以卖到不错的价位。 「为什么要卖?」 垢不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不过这个坎臾法解读为都已经做了坎臾法这个职位,为什么还要兼职。 「我们几乎每天都是工作,一年的薪资却只有少少的两吨黄金。坎臾法当然需要多兼差。」 瞥了瞥垢的眼睛,从垢的眼睛中,窥视些许端倪,而后冷冷地说。 「你也快被丢出来这里了吗?」 「不,我住在里面。」 「这样啊。」 戈隼的反应相当冷淡。 「我知道那个家有奇怪的规定,规定不能擅自离开,但逃走至少还有存活下来的可能,继续在里面不会有结果的。」 「结果?」 垢疑惑。戈隼又抓了一个瘦弱的男孩,毫不考虑地丢入马车。 「『结果』,就是你所做的事情,会不会有回报。花了时间练习武技是不是因此增强,花了金钱是不是屋子变华丽,或者努力做很多事情,得不得到爱。那个家里的所有都太满足了,你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价值。」 戈隼呼口气,他的眼睛正在打量当垢被丢弃,她能有多少价值。 「你也是被那家的主人收集回去的吧?那样甘愿成为人的东西,这样跟丝蕾芙有什么两样?都是污秽的东西。」 收起杖,离开准备去见买主的戈隼,留下一句话。 「污秽的东西,永远都会是污秽的,永远洗不清,洗不净。」 24 比起垢,戈隼太深刻看过太多人的面孔。也因为这些复杂又多重的经验,使他拥有类同占卜师的预言。 垢之后才知道,原来固定每个月,戈隼都会来这个门附近清洁垃圾,也固定会给这大宅的管家一笔钱,这或许是他跟这管家的潜规则在运作。每次清理垃圾带走的数量不一,男女也不均。有些时候是配合订单的需要,带着具有治癒或医疗「依偲」的伙伴以及工具,当场抓了几个现场做切割、接合、製作出客户想要的花茫人造型。 收到礼物的人们,面容总是带着喜悦,欣喜地接收购买到的商品,以及能够控制这些商品的约束。 而这样为民服务的坎臾法,当然很清楚这个垢在这个家中将会受到如何的结局,毕竟这个「家」中的大人物,本来就喜欢接收各地的美女或特有的人物,但喜好变得很快、新鲜感降得更快。 当有了新的兴趣,最好的那几间房间被住满,通常不会考虑建造新屋,而是直接撇撇手,命令把原本住在里的丢掉。反正多半时候,主人早忘了那房间里面住的是谁,半点印象都不会有。 而垢之所以住在茅屋,只是刚巧因当天主人太忙,暂时放在那头,结果当晚又有谁进贡了好收藏,要安排新住处这件事,主人就毫不在意了。甚至早就忘了有这个存在。 正因如此,垢亲眼看到好几个姣好的女人被丢掉,她都「相安无事」。 不过同于戈隼所说,直到那一天,垢才能深刻地体会到,狠狠地体会到当天戈隼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那样狠狠的伤害,将永恆烙印在垢的生命中。 这一天,那一天…… 无数的宾客和坎臾法充斥了整个「家」,丝蕾芙忙进忙出,壮士也忙着准备展示品,以及宴会用的烤猪,花茫人也不间断地在舞台上表演和排练。 原本就很喧闹的宅邸,现在变得更加热闹,甚至连宽大无边的庭院,都停满了车,半空中还停驻了三个转驛站,负责协助宴客来进行整装与准备。 大门口架设辉金室,是让宴客随意捐献或放置财產处,通常宴客都会放下体积小、价格却天价的宝物,以作为该宴客的地位之高、身分之贵。踏入大门的第一步,会有专属的丝蕾芙跟随,直到宴客离开为止,这个丝蕾芙都供宴客差使。后庭则架设了五十座华丽的临时隔音隔光的房间,每个房间内都有不同风格的俊男、唯美男、美女、保母在内,方便宴客可以在进入会场前,得以託管孩子,或者先託管不会进入会场的随同者、丈夫或妻子。而在那到现在仍喷出黑色泉水的涌泉旁,则设有饮料亭,由五十名花茫人当作杯座,让宴客可以从那些有趣的躯体上取下喜欢的饮料。会场大门前还常备五十名服装师,可以让宴客在进入会场之前,先将身上的服装做彻头彻尾的改换。 整个宅邸,就是变得这么热闹。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喜悦。 宴客知道,这是比起帐方的宴席,更是个角逐地位的决斗台,丝蕾芙知道,今天若顺利的话,将获得比起平时更多的薪水,那些在独立小房间内服务者,则都想着这是提升地位的好办法,若服务得好,将能认识到更多权贵,说不定能因此迁徙到更好的环境。 可是在这个全都动员的时刻,唯独垢却没接收到任何指令,也没有谁来敲垢的门,要她做些什么事。 除了垢本身之外,所有丝蕾芙和壮士都知道,垢是被封杀的,而且已经封杀好段时间了,主人大发慈悲,没有将她丢出去,但严令任何垢与葡皮旭有接触的可能性。 他们都知道,尤其是这一天,绝对不可以让她闯出来。 这样盛大的日子,当然与主人的继承者葡皮旭有着相当大的关係。 垢在茅屋里,虽然她所住的地方是阴暗的,也让感到安心。 可是在这个时候,也不知为何她想到外头,耳畔有着模糊的声音悄悄骚动着她。就算那些阳光必会让她感到难受,她也还是想到外头去。 虽然依稀印象中,前天似乎有个状士带了整星期的乾粮给她,命她不准离开房间这件事。不过垢对这句话丝毫不在意。 这个时候的垢,脑海里根本没有没留下这些讯息。 虽然第一时间发现门是九十三道不同的锁和障碍堵住,可是才一眨眼的时间,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所扯碎。茅屋外也被层层铁块所覆盖,甚至还贴满封闭用的符咒。但这些都在短短数秒间全都粉碎。 垢从黑暗走了出来,靠近满山满海的人群。人群的数量,彷彿整个中央之城的居民都来了。不知为何,垢感觉自己的身后有另一双视线,帮助她看到了人群中央的真相。 会有这么多的宴客,主因在于主人的儿子迎接了一名女性,比垢更加美丽,比垢身材更加美好,比垢的皮肤更加白皙,比垢的笑容更加美艷,全身上下散发着「依偲」所带来的鳞光,以及「依偲」所创造的如小蝴蝶般的美丽小光粉。 人们说了,那是「公主」。 单纯而洁净的存在,即是「公主」。 垢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葡皮旭,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垢终于看到了,她好想把这些人全都甩开,赶快跑向葡皮旭的身旁,跳葡皮旭喜爱的葛加兰组舞,期待葡皮旭抱着、拥着、吻着她。 垢好想、好想、好想快点过去,这份被积隐的情绪一口气爆发了! 可是在下一瞬间,这团心中的火冻结了。 那个不断、不断遥想的葡皮旭,他的身旁伴着一名女性,如同天使般完美的女性。当两人走到定点,葡皮旭双手抱住了「公主」,很紧很紧地抱住,并且──吻了她。 「我不会把她让给谁的。」 当唇分了开来,葡皮旭的双手将「公主」抱得更紧。 「因为,她是我的。谁也没资格夺走。」 「公主」听了,视线悄悄往旁一偏,而后又将微笑投予葡皮旭。 「我爱你。」 这一刻,欢呼之声彷彿传遍云天、传遍整个乌托邦。 唯独,垢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觉得好想有什么碎裂了,好像有什么从那些碎裂间诞生了。 25 这是一段插曲。 「公主」拥有对视即能与对方心灵对话的「依偲」。在白天的盛大宴会,「公主」便发现千万人之间,唯独一双红色的眼睛没有笑。 那双彷彿能说话的眼睛,「公主」產生了兴趣。 晚间之时,在现实面上,「公主」与葡皮旭正在迎客,不过她的意识则寻找那个不知为何迅速转身奔回所在茅屋、瑟缩幽暗角落的垢。 「公主」无法与垢对话,垢的心灵,似乎有着什么过于浓浊深层的东西,且不断翻搅。到后来是垢主动回应了「公主」。让「公主」进入了垢表层意识的房间。 表层房间写满了垢忧鬱得的原因、进大宅后所发生的种种、每一天所想,这些「公主」都阅览过一遍。 「公主」一能沟通,便敞开歌喉,将一首清雅、淡雅又带有哀伤的曲调,歌词的内容垢记不得,只沙哑地问。 「这是一首歌?」 「对喔,一首歌。」 「公主」微笑。 「这首歌是主要是描述英雄浪跡天涯,斩杀败者功成身就。回到家乡去找同父异母的妹妹,并与她廝守。」 「为什么告诉我?」 垢不懂。 「创作啊……都会把自己的想法放进去。这首歌的真正作曲者,不是那位英雄,也不是妹妹,而是那位妹妹原本的丈夫。那个丈夫,不过是妹妹等待时,用于排解寂寞和所需。最重要的事物回来了,其他的自然就不需要了。」 绝美的「公主」如此说着。 「同样的,他同样是在等我,其他谁都不是。」 「公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在拨动垢的心灵。 「你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会是现在,因为或许从来没有谁跟你说过实话。最不快乐的时候?」 「现在。」 垢红色的眼睛,直直望着。 「不会是现在的,因为从未有谁会跟你说实话。」 「公主」靠近了垢。白净的脸凑得好近。 「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得到?」 「我不知道。」 「因为你根本没有投入,你只有等待,只有猜想,却什么都没有做,或许有做了,可是做出的那些事,方向全都错误了……没有对正确的事情施力,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垢撇过头,不想正对「公主」。 「看着我……因为只有我会跟你说实话。你会得不到的另外一个理由,因为这里根本不属于你。」 垢想反抗,反抗说葡皮旭曾跟她说这里是垢的「家」,是垢的…… 「乾净的环境,怎么可能容得下脏污呢?人类的世界,就是一片乾净。我会被称作『公主』,就是因为我是最纯净的。」 两手一张,「公主」满意地将两手张开。 「唯有最纯净的存在,才是『公主』。」 公主所带有的自然光芒,照耀了垢心灵中的这个房间。 「可怜的孩子,我包容你,我以未来女主人的身份,愿意让你继续住着,但你要记得,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要记得,葡皮旭只需要我,其他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事物回来了,其他的自然就不需要了。」 当「公主」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被某双巨大的黑色爪子撕碎。 这是垢第一次吼出尖锐的声音。 这是最污秽的垢与最洁净的「公主」第一次的对话,也是最后一次。 26 就算黑夜来临,世界依然欢腾。 就算沟中废物填满,世界依然洁净亮丽。 其实在与相遇垢之前,葡皮旭的未来早就决定好了,他将会在满二十二岁又十个月又十三天的时候,迎娶这名「公主」。 在那一天,那一个早上,那一个黑夜,葡皮旭将得到「公主」。 「公主」的身世价值,或许让她讚美某个人,那句话的价值必远远超越这整座宅邸。而若脸颊可以被「公主」的唇碰到,那个人将永传这个喜悦,被她的眼睛所对视到,则似能为家族带来三式的好运。 葡皮旭能够得到她,就如同珍贵的种子进入最肥沃的土壤。 也正因为如此,父亲才会对儿子当时的荒唐行为如此愤怒,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垢,那时葡皮旭吻的是谁都无所谓,愤怒的是生怕这份姻缘有所差错,如果对了,家中财產会多出七倍,如果错了,则会造成家族的毁坏。 但不管哪一点,都影响不到原初的结果,这段没相见的时间,葡皮旭早就忘了垢,他只对能得到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心满意足。他享受着洒落在身上的目光,有着羡慕、忌妒、祝福、计算得利、关係如何巴结,这些都是过去仅有他个人的时候,也不曾有这么多。 葡皮旭能感受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所有人的投射。他故意在眾人面前做了足以让人忌妒到自杀的事。而后又牵起公主白皙的手,为她戴上足以买下两座城池的戒指。以此作为关键,整个宅邸都欢腾了。 垢在人群之中,她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葡皮旭就在前方,她不知该要怎么呼喊他,该要称呼他什么,呼喊他是该要做什么,而他又是否会回应,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葡皮旭会对那个女人做出与对她完全相同的事?这一切她都不懂,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更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她的胸口似乎有着什么情绪涌现了,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些感觉到底会是什么,为什么感觉好苦、好痛、好涩,而这些情绪不断酝酿下,最后,似乎有着什么爆发了。 垢不知为何,她的眼角似乎有着什么流了下来。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个东西出现时,心中的那种感觉终于溃堤了。 当整个大宅中的人都在欢腾,但垢嘶声哭喊着。 她别过头,往着完全的反方向奔跑,她不相信,也不想相信,这些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没看到。 但脚步一个不稳,垢跌过了地下室,地下室满满的灰尘与污垢,她的身体就这样沾染了上去。 当这些刺激染上脸庞,垢心头有着某股情绪终于无法压抑,全都爆发了。 垢的眼角流下了两行眼泪,一滴、两滴,然后就止不下来了。 她哭着,在地下室哭着。 大哭着。 不断哭着。 当主人的忠心管家发现垢出现在人群中时,立刻命侍卫和坎臾法跨点追上她的脚步,然后把她进入的那间茅屋整个刨起,然后推入近期原要用来营建地下王国的地堑。接着再埋入大量垃圾、餿水、重金属、毒药、砖土,不让她的出现,永远不再出现,破坏了这场世上最好的婚宴。 生命绕了这么大一圈,到头来,垢还是孤独了。 虽然四周的环境是熟悉的湿冷与黑暗,但垢却感觉到更难过。 冰冷。没有温度。 好饿。为了他,多久没吃东西了。 好想哭。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代价了。 为什么都无法得到?缺少了什么?到底缺少了什么? 垢不懂会落得一场空。就像幼时爬到城墙上,却得不到吃的那样。 好想……得到爱。 ……可是却得不到。 好想……得到温暖。 ……可是换来的却是冻骨的冰冷。 好想……真的好想要。 可是好痛苦。为什么那样的拥抱与吻,会是别人的呢?为什么会是「公主」的呢?只有公主才能得到,而我无法吗? 得不到……痛苦。 得不到…… 如果得不到…… 「好想要……」 垢已经没有多馀的力量,她只能这么低鸣。 轻轻地,悄悄地,垢从角落起身,手去碰触那禁錮的铁门,一瞬间,身旁急速凝聚黑雾,并伸出了一肢锐爪,轻易就把挡于前方的物质粉碎。 可是越是粉碎,上头压的东西越是下沉。 纵然已经能让一丝光亮透入垢的眼帘,但垢已经累了,她不想再动了。仅能让疲倦的身体照着光亮,让身后的黑雾,恣意急速扩大。 在这个时候,过往的那些人所说的话,全都慢慢浮现了。 垢……污秽的生命、污秽的东西,永远都会是污秽的,永远洗不清,洗不净……难道真的就是这样……难道就真的只能这样…… 永远都只是能污秽……永远都得不到吗…… 如果真的全都得不到……是不是能够…… 「……全部毁坏喔。」 垢的两手垂下,眼皮无力地垂下。然当眼泪滴入背后那团黑中的瞬间,不知为何,光全都消失了。 接着,连地震都还不算,整个乌托邦大陆崩塌,无数的裂谷与断层產生了。接下来,就像天上降下一张大手,将所有建筑物都压碎摊平。再接下来天空洒落下一些奇异的光粉、或者说是鳞粉,所有人类都听到了一个声音,可是都来不及反应,喜悦的人们就全被黑暗所吞没,或落入深渊之中。 在整个灾祸出现之时,还有人以为是惊喜,以兴奋的神情吞没入黑暗之中。 大地崩坏,世界覆灭。 垢所说出的言语,不是造就这毁灭的原因,却是烙印下真实的印记。 在最大、至高绝上的婚宴下,彷彿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陆已无法再承受人类的贪婪与无度。 整个乌托邦大陆,迈向死亡。 在这个时候,有道黑色的瀑布从天倾泻而下。 无一人能逃避,无一人能不以躯体和情感见证。 包括那个被秽物深埋的垢亦是。 她被覆盖了,全身上下都是,全都是黑了。 已经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四方,都是黑的。垂下头,分不清手和脚在何方,又是否踏着实地。 泪流乾了,全身的血都随着眼泪流乾了,没办法在流下任何一滴了。 蜷曲的身体无法再动弹了,很倦,很累。 垢将双眼闭上,就像那时候,在沟里睡着那样。 潮湿、充满腐质的味道。 但现在的心情与过去不同,好失落,好难过。 她就这样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同时也不晓得自己是否真维持相同的姿势,脑海里不断反覆着这些年来的种种记忆、种种感情。 她不知与这样的心情独处了多久,只有当一个声音唤醒她,她才悠悠转醒。 当她醒来、双眼睁开之时,她看到了无数双的眼睛看着她。 27 终点。是什么。 世界到达怎么样的境况,才会是终点? 或许对于没有体验过的人们来说,永远都是疑惑与不解,以及未知。 就如同那个富人那般。 乌托邦,这世界上最富丽堂皇的大陆,也是最显贵的地方,而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下,当光亮產生越来越多,相对地负面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最终,整个平衡崩塌了。或者真理一端出现动摇。 一个代表死亡的「死亡者」出现了,祂非正非恶,不是由谁指派而来,不知出现理由为何,也无从得知如何而来。死亡者站在大地的中央,大地就此死亡,所有具生命跡象的存在,全都死亡。 乌托邦大陆首先出现了剧烈的地震与摇晃,陆地与板块出现了突起与裂痕,来不及逃走的生物就掉落下去,或是被掉落物砸碎,接下来万年以来的城墙垮下,无法以数量计算的魔兽衝进了人类的世界,毫无拘束地进行吞噬。再接下来天空撒下了黑色的雨水,快速扩散了崩塌毁坏的都市,最后整个天空都垄罩上黑暗,再也没有任何光出现。 整个大陆,就这样陷入了无限的孤寂之中,没有了任何生气。 没有人会料想到这一天,也不会有谁纪录起这一天,或许已到其他大陆发展的虹家族会得到这个消息,也或许在世界的中心之国有了准备,也可以能一些原本归国的子女,会突然发现断了根。整个乌托邦除了极少数的子民之外,其他的都在这一天全数消失,消失在整个歷史,以及他们的生命。 而那些仍以乌托邦子民自居的残存者,或许在未来的时光中,会被比起他们更高权位的谁照顾,但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威权与力量。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块死亡的大陆似乎遗忘了一个被深埋的少女──一个连「死亡」都遗弃她的少女。 那个少女落进裂痕的夹缝之中,曾名为垢?希娜丝的少女正在沉睡,她的身旁全是黑暗,没任何半点光芒,也没有什么可动之物。除了在她身后的某团黑色的雾气越凝聚越大、越凝聚密度越高之外。 在那阵雾气之间,有着一双看顾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沉睡,而是张着。眼睛正看着垢,但不是死死地看着,而是如同思考与探究的眼睛。 而在这个时候的垢,则是在作梦。 她梦着一些事物,可是那些梦一梦到就忘却了,一点也记不起来,重复又重复,反覆又反覆,最后会发现到,那些梦其实都是过去所走的每一段路、每一件事、每一张脸、每一句话。 垢……垢是污秽、脏污、不堪的意思。 希娜丝……死亡、去死、最不该存在的存在。 这些字眼,不断重复地出现着。 每轮一回,那团黑雾就大一点点,每记起一次,那双眼睛越是发亮。那团黑色的雾,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垢并没有发现,她正在往下沉。沉得很慢,可是每一次一沉,就会让她的身体有了变化,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是那些变化,现在的她也不会知道。 那些改变,唯独以他者的眼睛才会清楚。 只是在遇到他者之前,垢醒了。 当她醒之时,有着无数眼睛对望着她,而那些眼睛对垢来说,是再怀念不过的。 28 当大地死亡之后,呈现全然的一片黑。 那些原本光亮的城市,不再发出光亮,那些原本高耸的大楼,都已成为残骸,那些原本欢笑喜悦的人们,现在都不见了。手与脚所感觉到的,只有冰凉与阴冷,还有一大片的黑。 然而在这一大片之间,大地的一隅冒出了黑色的涌泉,不断有黑色的物质从那个裂缝流泻而出,而在涌泉中央,垢睁开了红色的双眼。 经过了不知多久的沉睡,垢清醒了。 纵使眼前的一切不再像过去全然的光明一片,但不知为何,垢却能在这些黑之中,看清楚前方的种种轮廓。 有着无数、无数的「轮廓」围绕着垢。 在垢清醒的一瞬间,她的气息便充斥了整个环域,让方圆千里之内的存在之物都靠拢过来,黑暗之间开始因一双双的眼睛而呈现出诡譎的眼色,所有眼睛所投射的,全是垢。 而那些眼睛的来源,则是魔兽。放眼所见,每个角落都被这些存在所占满。 每尊魔兽的外貌虽不同,不过清一色都具有丑恶、黑色、如同野兽般等特质。 野兽,即是随着本能而移动的存在。 一时之间出现这么多的怪物,垢当下因长年的教育知识不断反覆提及这些物体相当危险且恐怖,因而害怕了。但下一刻想起这些是「魔兽」,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接着不知为什么,就只是很单纯的这么做。垢赤脚走近了。 过这么久,她再度碰触这些过去的思念。不知隔了多久再次出现的存在,知次再也没有谁会阻止了。 她再度将手伸了出去,想去触摸这些兽型外再存在的存在。 然而当快触碰到时,一股不知所以然的激烈思绪奔涌而上。 饿。 肚子饿了。 肚子饿代表着需要进食,需要进食代表时间的流逝?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这段沉睡的时间,到底度过了多久? 垢不想想这些了,她只想吃,整个思绪都被飢饿侵占了。 吃……食物在哪里? 哪里有着能够吃的东西? 面前……眼前…… 而这些……这些……这些── 「好想吃。」 当这句话说出口,垢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鼻子、耳朵等感官有着什么开了,霎时变得相当透彻清晰,百里之内全是她呼吸所能感应到之处。 也在这个时候,那因被人文所积压、暂时隐没的耳畔声音再次出现了,且「大鸣大放」,这一次不再是「听到」,而是清清楚楚感受到。 感受到了,耳畔的声音,其实都来自陷在身后那团不断涌现的黑色之雾,当自我的种种都这般顺理变得相当清晰之时,立即明白这团黑雾是伴随而她诞生,也理解了黑雾之中隐藏的是什么。 「出来。」 当此话一出,伴随垢而生黑雾急遽扩张,且越来越加速,至达数十公尺之高,当垢的右手伸向前的同时,从黑雾探出了一双锐爪,将黑雾往两旁拉开,让深藏于黑雾之内的发亮眼瞳得以探出。 再来,如拨下裙边的动作一出,一尊难以想像巨大的身躯随即从黑雾中扑了出来。 未等魔兽有任何回应,那个巨大身躯随即开始疯狂撕咬那些魔兽。 垢的视线到了哪里,那巨大之物就移动到哪里。魔兽群发现这个进食之物,一批又一批团聚而来。来得越多,巨大体吃得越快,且越来越巨大、轮廓越来越清晰。 巨大之物撕裂那些魔兽,并大口大口地吞食、大啖。 当魔兽一轮又一轮被扫除,垢的心中不知为何涌现了跳舞的衝动,身体自然舞出了葛加兰组舞。 一伸手,一拉腿,一回旋,一折腰,每个动作皆不是依靠记忆,而是身体自然出现动作。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些动作,她不知道这些动作代表了什么意涵,她只觉得该是这么做。 她舞动着身体,任随那从雾中出现的巨大躯体吃掉魔兽、吸收魔兽被扯碎时所散发的雾。 直到一切动作停下时,附近的魔兽也已荡然无存。 放眼望去,成了一大片的黑色的荒漠。 到了这个时候,垢才深静下心,往回探望。 身后,那高耸巨大的躯体,有着一对粗重的腿,一条上头闪烁奇诡光芒的尾巴,一双七指的锐爪,胸口刻有符文,背后有着像鹿王的角、又像千年神木般的奇诡犄状物,顎内埋有尖锐的牙齿,眼睛共有八颗,都随着垢的心情波动,时亮时暗,而这些眼睛,都低下看着垢。 这样的身影,儼然也是一个魔兽。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魔兽感觉是与自身相连结的? 不过在垢想继续深入前,眼前的黑暗闯入了一个人型的身影。并朝这里快步走来。 垢好奇了,那是一个从未看过的身影,一个站在黑暗中的冷冰色盔甲的骑士,一个似乎能轻松穿梭在无数魔兽之间的人形身影。 「大魔兽?」 那骑士以粗糙的声音这么发出。 「大魔兽」──一个垢从未听过的名词,而这名词,也直接定义了垢与她身后的巨大身躯。 29 当意识回来时,也不知已过了多久。 她只记得出现在面前的人形身影,是个身披盔甲的「骑士」。「骑士」有着一双腿和一双脚,十足有着「人」的模样。 但「骑士」给予垢的感觉与「人」有决定性的差异,但垢无法说明清楚那是种感觉。只知道这个披着鎧甲的存在,比起人类,内容隐藏着更为纯粹的什么,那个人形身影是个同有人类外表,但却不是人类的存在。 冷冰色盔甲的骑士靠近到一定距离,应该是8公尺,好像对垢说了什么,但垢没有注意听,语言也听不懂,并不能知道骑士在说什么。于是乎垢便依照惯例,碰到听不懂的话就崭露笑靨。 也因这笑靨,那骑士大退好几步,深防戒备。更因距离拉开,让垢能判断这个骑士更清楚的外观。 「骑士」的身形很高,起码比一般人高三个头。全身都披的反着不详光泽的盔甲,足鎧有勾爪,手臂上也有,腰际上绑有锐利的饰品。手上则握有细长的剑。肩甲上也有锐利的刃。把头盔卸下的神顏,皮肤很惨白,带有种死灰,鼻樑坚挺,嘴唇没有血色,耳根尖锐,瞳孔中似乎有着什么不祥之物在打转,头发相当粗糙,而声音亦带有相同的低沉粗糙。 「kuleimooya(大魔兽)」。 这是那个骑士对垢所说的第一个定义。但垢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垢。」 她只这么回应,但对方似乎根本听不懂。 就这样双方互说了好几句,依然不见有共识,垢身后的巨大物体倾压下来,将一滴沉着深层黑色的液体滴到詬的头顶。 那液体的味道很呛,垢还是硬吸了一大口。当那些黑色液体溶入垢的身体内部,垢顿时懂了骑士所说的语言,可是要能说出来还是相当困难。 「能够短期内吞噬消化这么多魔兽,你到底是谁?」 那骑士这么说。 消化?魔兽?舞蹈之间真的将无数的魔兽全都吃掉了?吃掉的时间过了多久?与这个骑士对峙又过了多久?好像从黑瀑布落下之后,所有时间的概念都消失了。 但这些都不是垢有所感受的。 而是那个「谁」的问题。 与人类相同的问题,再次出现了。 你是谁?叫作什么? 「我是……」 可是不等垢做出反应,那骑士已做好作战的架式。 「你是属于谁的?」 这个问题,应是让垢愣了一下。 「你是属于谁的?」 见垢没有回应,骑士又再问了一次。但垢只能摇摇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来是未从属的大魔兽。投诚!为吾主所用。」 将套有尖锐盔甲的指尖指向垢,那骑士大声喊道。 「不投诚,就死!」 声音之间,没有任何保留馀地。 这个骑士,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又问了她是谁?为什么又问她属于谁?又为什么要是这种态度,她一点都不懂! 不知为何,这些话语听在垢的心底回绕之时,引起了某种刺痛。 就像孩子刚睡起来会起床气,当此句一出,掀起了某股反抗感,而且越来越激烈。 因这样的情绪,让她背后的巨大身躯起了反应。 被骑士唤作「大魔兽」的躯体往前跨出一步──在这反应将出之时,那骑士已挥出刀刃直衝而来。 然而刃快刺到垢时,却被那巨大的身影超越物理反应高速阻挡,并以巨爪把那个骑士直接挥过去。 骑士还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但视野瞬间颠倒过来,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做了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被摔了出去。 被这般打击出去,对于骑士来说是何等污辱。 然而他并未因此退却,反而睁大那双异质的眼。 但还未看清楚是什么状态,就发现有团黑色的物质已逼近到自己的鼻尖,再下一瞬间胸前甲碎了,整个视线急速向后仰,身体整整转了一大圈,骑士才理解到那是大魔兽的爪子。 也理解了那庞然大物之所以速度之快,是随着那底下纤小身躯的眼神所动。 「为什么……以前都没搜寻这个地区!」 就算受到近似屈辱的攻击方式打击,那骑士的脸眼依然不减盎然的斗志。 这个时候的垢还不知道,那个骑士是从属于【辛吉列】的四位「艾普洛尔」之一,其名为法迪斯。 他正在为其主拓开领土。 30 身后的那个躯体,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对那样的躯体存在感到自然而然?当那魔兽所做出的所有动作,都不会有任何命令、违逆、不协调的状况,一切都是这么自然的。 当没受随着自己的视线所移动、抵挡骑士的攻势。她突然能够感觉到,这个「大魔兽」,就是她自己。 也因为这个魔兽,让她记忆起自己的诞生是来自于那女性的诅咒。 其实早在腹中,名为「垢」的人类女性早就死了。 取而代之,是一个空有人类躯壳的容器,装满了诅咒而诞生。 这个魔兽,就是垢自己──一个因为诅咒而產生的自己。 垢走近了「自己」,触摸着魔兽的尾巴,粗糙、逆着摸就会被刺伤,原来这就是魔兽的质感。 这就是自己「真正」的吗?就是个「魔兽」? 但是,过去所有人问着她的名字,都不会是魔兽。 而是有着人类的名字。 但是,若是魔兽,那时的为什么还会被鉤起来呢? 「我知道,都是同一个,也不会是同一个。」 魔兽不会是垢,但同时又是。既然是分开的个体,就取个名字吧。 「克洛谢耶。」 垢想起了过去所学习的语言,给予了这个大魔兽这最适合的名字。 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也是她自己,两者都会是自己。 当想到这里时,被垢自己称作是克洛谢耶的大魔兽大吼了一声。 背后又生出一个头出来,两颗头颅都看着垢。 非生物、具有变化的魔兽,就是她的存在价值,就是这些有着充满意义的生活。 不管如何,垢都觉得这些都像早该知道那般。 也终于理解了为何会不喜欢阳光,毕竟一开始就不是光的存在。 为什么魔兽不会攻击她,并非是「同类」,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就高过于这些「野兽」。 垢感觉畅快。大魔兽的动作也更加快速,不断将来自骑士的直衝刀刃抵挡下来。 那如鹿角般的犄角张了开来,吸收了邻近的黑雾,并让爪凝聚了力量,让爪的面积扩大变化。 接着朝地面抡下去,顿时之间土石高弹而起,垢要让骑士无法靠近。 但这样的战法却是让法迪斯的双眼绽亮。土石乱散的情况,会遮蔽住垢的眼,却遮盖不了这骑士的特殊的眼睛。 法迪斯回吼一声,立刻又直衝而来,毫无减速的模样。 一剑下去,立刻就将大魔兽的一肢胳臂划了下来,垢的手也同样感受到痛楚。 掉落到底上的爪子散成无数小的魔兽,团团将法迪斯包围,但法迪斯招招都把魔兽给毁灭。 每一次的招式都具有绝对的精准,没有任何的失误,这是法迪斯被赋予的力量,瞳孔之中所散发的不祥之气,是「绝境之眼」。 他的剑刃绝对不会有所失误,都能招招击中欲攻击的目标。 如同刀刃具有生命那般。 气一吐出,又切另一条胳臂。 失去双爪的大魔兽发出了低吟,身体的动作变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下一个将被攻击的目标,将会是「自己」。 当被那刀刃所切过后,身体会痛,痛后就会死吧? 「不可以……」 垢学会了恐惧。这样的恐惧不是将会失去生命的恐惧,而是对于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样而感到害怕。 但这样已经来不及了。 法迪斯的剑刃已经在眼前了。 「不属于【辛吉列】的你,将成为吾主的阻碍。」 阻碍……会被除去? 她突然能够理解了。 这就是死亡。 大地崩坏,大陆死亡了。 接下来,会换她崩坏、支解吗? 她会死掉,会没有知觉。 但若可以,在死亡之前,能不能…… 「能不能爱我?」 「?」 骑士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更无法理解这个敌人的动作。 看到垢伸出了两手,完全是破绽。 然而这般空档瞬间,那些被法迪斯切碎的黑暗物质急速簇拥,再度把法迪斯撞了出去。 黑雾团团围着垢。 像是那时在沟中的湿润、腐气……那般。 大魔兽沉沉一吟,垢理解了,力量需要一个核心,力量需要一个核心来操持,她必须能为这份自己的力量的拥有者。 她捡起了掉落在地上法迪斯的剑,顺着大魔兽给予的意识做了高举的动作。 邻近所有黑暗物质就这么急速围绕上那把剑,并加速包覆。 创造出一个外显的核心使用之物,是确实的方法。可是这个外显的东西,应该要长什么样子?垢下意识选择了杖。 在她的潜意识里,把持力量的,都是「杖」,而现在握有力量,也应以杖作为引领。 黑暗物质凝缩,拉长,逐渐成为杖的模样,并在那长杖的顶段,凝聚出黑色的珠子。 当杖的外貌完全成形之时,克洛谢耶咆哮了一声。这把杖就名为「虔喦杖」。 垢将长杖左右横向挥舞,大魔兽再度滴下黑色的液体,在身旁画出一道咒令般的符文。 她再度高举,呼喊出了非人类能解的言语。 她理解,这些字句具有真正的力量,但她还不了解那就是「真言」。 当真言一出,杖上的珠子发出了暗色的光辉。 当这光辉一显现,大地又开始震动了起来。 法迪斯站起身来做好作战准备,但又被撞了出去。在即旋变化的视线里,他看到了数百里内所有魔兽,被这股力量所吸引过来。 「黑暗召集(darther)?」 名为法迪斯的骑士全然不可置信,这样的景况是真的发生了。这个柔弱的躯体竟然能够展现出惊人的darther?「黑暗召集」是具有呼唤魔兽的力量,越是上位者,越有着这样的力量。 然而当这些魔兽一匯集过来,立刻又散成黑雾,团团围绕在垢的身旁,随着那杖上的光所起舞,形成一道又一道的箭。 如此的数量与阵仗,宛若垢的身体披上一件黑色的长裙。 「我是垢?希娜丝。」 在法迪斯无法轻易攻过来之时,垢终于开口,她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我属于谁?」 但对于法迪斯第二个问题,垢选择还给他。只是当这个如同回应般的问题出现,法迪斯反而也放下武器,对着垢露出深深的微笑。 虽然那样的微笑类同于过去人类「找到好的收藏」,但垢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会不开心。 31 「绝境之眼」为法迪斯带来俯衝的力量,就算躯壳的限制已到,也能运用「眼」所带来的强大力量,得以让他可以在战场上廝杀自如。但现在的他却没有使用,而是让自己的身体停下来。 突如之间没有的精神压力,垢身旁的黑雾也散去了,由身后的大魔兽所吸收,转化回被切去的双爪。 「既然你还没属于谁,就先跟我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里? 等到能够理解法迪斯话语和身份时,垢已随这骑士的脚步来到一个比起过去主人家更加宏大百万倍的黑色宫殿。 过去乌托邦有在这个地方建造这样巨大的建筑吗?垢疑惑了一秒,不过很快就被新的事物所吸引。 黑色宫殿内的格局宛若巨大的迷宫,每道大门进去之后又是一层层的关卡,也不知通过了多少个闸口,这才到了宽广深邃的大厅。 大厅的相当宽敞,除了火炬可以大概知道宽度,其他就无法得知。火炬的光似乎都被某个东西所遮罩出,又或者那其实并不是光,是让人感到心安一种能量。 垢试着发出声音,想藉由回音来测试这里到底有多大,可是声音到了某个定点后就消失了。 在这长廊最后头,似乎有个存在,垢看不清楚,,只有看到一张华丽却不知如何言喻的大椅,看到那个大椅,下意识让她随法迪斯跪下了。 那是谁?那是什么,垢不清楚。她感觉到了那存在跟她是不同世界的,完全不同层级的力量。未来垢将知道,可是并不是这个时候。 法迪斯向「那不明」说了些话,「那不明」没有回应。将话说完后,法迪斯又将垢引往一个重要的房间。 垢知道,那个房间内也有着超越现有概念的存在等着她。 比起方才广阔无边的大厅,这房间则充满古色严谨的氛围。房间两壁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晶,以及一些诡譎的收藏。而房间的主人,则坐在一张略亚于方才的「不明」的大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形的身躯。虽然那脸庞似乎已有沧桑,但眼神之中,仍然散溢着震慑的力量。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原古的力量。 「尊前王,辛吉列?比柯德奥洛斯。」 法迪斯向垢介绍这个宛若贤者的存在。 「你的原体,是『修鲁门』(人类)吧?」 然而那老贤者却直接站起身,往垢的方向走来。 「她是──」 「别急。」 贤者沉稳地张开右手。 「我懂,她是法迪斯找回来的贤者,要她成为你的『索尤爵尔』。既然是法迪斯找回的贤者,自是不能怠慢。」 这个名为辛吉列?比柯德奥洛斯的尊前王,与法迪斯全然是不同层级,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丰沛的力量与智慧。 「女孩,见过【辛吉列】了吗?」 低下头,老贤者这么问垢。 「【辛吉列】?」 「嗯,吾主之名。」 「我不懂,尊……咿唔?」 看着垢不清楚的表情,这贤者莞尔。 「唤我比柯德奥洛斯,即可。」 32 依人类个是形象与类别来说,比柯德奥洛斯可谓是贤者的表徵,身形类如高瘦的稳重男人,皮肤惨白,两眼映照混乱的顏色,从不同角度会呈现不同的顏色,身披着非任何学者都未看过的符文文字法袍,十指上都戴有咒戒。 除此之外,更有种「虚无飘渺」、无法看穿的微妙感,声音带有一种沉着且缓慢的磁性。好似时空的流逝不会刻印在他的生命上。 而这样的形象者,则缓缓将他那无法一眼见穿的视线投到垢身上,这一种宛若透视的神情,就这样直接刺在垢的身上。 法迪斯似乎跟比柯德奥洛斯说了些什么,虽然耳畔旁的声音依然为她服务与翻译,但速度过快、资讯过多,垢没有办法消化。 而在对话过后,比柯德奥洛斯转身对向垢。 「你属于谁的,不用回答我。回答不需要任何语言。」 沉重的声音,直接压在垢的身上。 「宣示你的忠诚、从属,或者背叛、非我族,无论何者,以你的行动是表示吧。」 「行动?」 垢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杀。」 比柯德奥洛斯仅用这个单词回应这个疑惑。而这个词让垢勾起了过去的记忆。那个女主人黛莤也曾说过相同的词,那时候是「杀」男人,为的是让另一个男人活下。而现在的「杀」,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可是垢的思绪还来不及多想,身体却自然地反应了,红色的眼睛直直望着比柯德奥洛斯。 「杀谁?」 「魔兽。」 这个老贤者平静地回应。 垢二话不说,立刻点头答应。她不知道理由,也不知道原因,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但总隐约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与这贤者对眼后,法迪斯便带着垢前往边界之地,一条极深极长的裂谷。 「这里是吾主与【汉姆斯】的交界,去杀吧。」 「杀谁?」 「你自己决定。」 法迪斯只丢下这句话,便两手抱胸静静站在原地,只让垢独自走到那裂谷处。然当垢一靠近,便有着无数眼睛发出诡譎的亮光,从黑渊里探了出来。 那些眼睛,全是来自于魔兽,可是垢却明显发现到,那些魔兽似乎与法迪斯、比柯德奥洛斯的不太一样。宛若相同或类似的容器内,盛装了不同成份的烈酒。动作也与先前所见的魔兽不同,这次的这些眼睛,全都展现出明显的恶意与侵略意图。 面对这样的大军,垢一点也不慌张,反而开始思索了一个连她自己可能也感到惊奇的想法,那就是「战术」。垢思索着如何最有效率地把这些全都吃掉。 当魔兽群发出阵阵吼叫、并且全都衝过来之时,垢高举虔喦杖,一改原先命大魔兽「克洛谢耶」挥出爪子,而是让血盆大口张到极致,然后也往那群没有智慧的野兽扑过去。魔兽们来不及煞住,一个个都直灌入大魔兽的嘴里,被搅碎成黑雾。 当那些魔兽被吃掉,垢感觉好像有着什么黏滑、潮湿、不安的事物进入了腹部,但又同时感觉到某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涌现。 越是吃,垢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某种特质正在改变。越来越懂这个身体似乎已经跟人类的本质有所差距了。这个躯体似乎比起人类更为坚强、更能奔跑、更能跳跃。 「那……我是谁呢?」 当那些魔兽被削掉一块时,垢耳畔旁的声音又再次出现,垢依照那声音,将杖指向前方,大魔兽随即喷出整团的黑色烟雾,被沾染的魔兽,霎时成为黑雾的一部分。大魔兽猛然一吸,把邻近所有雾气都吸了回来,那些增长的黑雾,成为大魔兽背上的尖毛。 法迪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垢,他暂时还未评价或想着什么可能性。只相对客观地判断着,垢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本能,或者说是天赋的能力,只是现在还未非常明确。 这样的存在若是敌人,势必会相当棘手,但若是我军…… 「走,回去。」 他必须带回她,让她成为从属于【辛吉列】血脉。眼看那些从属于【汉姆斯】的魔兽都清得差不多,也该返回了。 「要回去哪里?」 「吾主的所在之地。」 「那个地方是『家』吗?」 然而面对垢突然的问题,法迪斯不知该怎么回应,到有可能会让可能相当具有战力的存在离去,只能赶快挤出些许冠冕堂皇的字句。 「算是吧?」 得到这个回应,垢又迎上去继续追问一些问题,但法迪斯一点也回答不出来。 「毕竟你刚刚杀的都是【汉姆斯】的从属,这代表你是属于【辛吉列】的,既然是属于【辛吉列】,我们当然有义务要带你回去。」 正在此时,比柯德奥洛斯出现在垢的身旁,接手法迪斯的话语。 实际上垢杀的是【辛吉列】或【汉姆斯】的魔兽,与结论一点关係也没有,这个老贤者只是要用来作为说服的素材。 「守护【辛吉列】,粉碎【汉姆斯】,或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你该回去的地方。」 老贤者如此说道。 打从第一眼,老贤者就知道垢渴望什么,也知道什么样的话会让垢有所反应。 「吾主所在,就是你的『家』!」 法迪斯胡乱答腔。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家」,他只是做了回应,全然不晓得这个回应,将大大改变未来的歷史…… ……以及将为他所景仰之主,做出的决定。 33 屠杀过后,垢顺着引导,回到了【辛吉列】所在的领地,也在这个时候,垢发现到原来身后的那个大魔兽能随着她的意志展现或消失。比柯德奥洛斯说他必须先做些准备,在这之前除了「欧瑞君诺?辛?凯所」内之外,任随垢去他想去的地方。 下达完这指令,法迪斯也先行离去,似乎也得先做些准备。 不一会儿的功夫,现场也只剩垢一个人,垢顿时感觉有股莫名的虚空,也不知这个时候该哪里。只好召出「克洛谢耶」,而后缓缓爬到大魔兽的背上,背上的毛又刺又硬,可是在这个时候躺起来,却让垢有种微妙的安心感,她命大魔兽往前,魔兽就往前,往右,大魔兽就不会往左,她让大魔兽往这附近观看。 这块原本被称之为最辉煌的乌托邦,却在醒来之后,出现了这么巨大的变化。垢感觉满是好奇,但不会感到焦躁、忧鬱、惶恐。反而这样的黑,比起满满的光亮来说,更让她感觉如同秋风般清爽。 虽是如此,大魔兽每每跨出大步,垢都会慢慢回想起那些在大魔兽脚旁溅起的碎石残骸,以及惨坏的建筑,都是过去曾经到过的地方。那些魔兽漫走的地方,都曾经有着满满喜悦的人们曾经在的地方,而那头有的散乱砖瓦,仔细一看,原来是城墙。那些原来用来堵住魔兽与黑暗的城墙,实际上根本不堪地震任何一击。 在这个时候,垢发现到了远方有着相当熟悉的建筑,大魔兽张开了类翼,迈开巨大的脚步奔了过去。 一到目的垢便一蹬跳下大魔兽,并往这环境的四面八方观望去。 熟悉,相当熟悉,这个地方垢的印象特别地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来,直到耳畔的声音给予提示,垢才想起这个地方是竞技场。是过去那个主人为了新女主人所建造的竞技场,一种创造喜悦娱乐的竞技场。 也就是垢第二次与魔兽相会的地方。 到了现在,她还是怀疑着为什么那时候魔兽不吃她呢?而现在,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垢走到竞技场的中央,伸起右手,朗诵一连串的语言,在极短的时间内,竞技场残骸四面八方便围绕上数百尊的魔兽。 「来,过来吃我。」 看到魔兽们来了,垢又以这句呼唤魔兽的本性,使魔兽们都咧开锐利的牙齿,然后扑了过来。但垢只是随意的将手伸起来,就把最靠近的一尊魔兽拆掉了。 速度之快、威力之强,连该要做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先思考,垢已经徒手毁掉了那些被她召来的魔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具有这些力量?垢正视了这个问题。 不过解答或许这个身体、或许在某种意识上来说,她早就知道了。 能够在一片黑之中感受到不同的氛围气场,身体自然而召唤出巨大的大魔兽,可以与人形的非常人存在对谈,能够轻易毁灭那些过去单一尊就可毁坏城市的魔兽。 垢不是「人类」,或者已不再是过去所认知的那种「人类」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她还会在这里?为什么她要在这里?接下来呢? 得到了这个解答后,垢突然觉得胸口的虚空又扩大了。 「接下来……呢?」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要怎么办,该要怎么做。 她只知道比柯德奥洛斯在做准备,他将等着她回去。 「……【辛吉列】。」 垢喃喃唸出了不属于她的语言的重要之名,她知道现在唸出来的音不是正确的发音,但也不会有哪个地上之物能够准确将这个音发出。 这种不准确性,就像正打算往返的垢那般迷惘。 34 重新面对比柯德奥洛斯的所在之地,并非原本的房间,而是在一个如祭坛般的法阵中。 「在进行仪式前,必须再告诉你一次,当仪式结束之刻,你将为【辛吉列】之爪。」 「什么是【辛吉列】?」 但在确认誓言之前,垢却提出了最基本的问题。 比柯德奥洛斯顿一顿,不慌不忙地回应。 「吾主【辛吉列】与另外四位皆同出一源,但本质浑然不同。就如修鲁门来说,不也出于同源,却有不同的内涵。」 「修鲁门……?」 「以你过去的语言来说,应该说是『人类』吧?」 老贤者的语句与态度,从容又饱含力量。 「不过就算可能非为同源,也可能拥有所谓的近似性。看来你的性质,确实倾向吾等。」 这个老贤者沉沉地说话。 「再一次,我要问你那个问题。」 然后又用他那空灵的眼睛看着垢。 「你是谁?」 「垢?希娜丝。」 全然不考虑,垢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但从比柯德奥洛斯的眼睛中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个他要的答案。 「再重新对我说一次你的名字。」 「垢?希娜丝。」 贤者的模样似乎还是不满意,垢又把自己的疑问补上去。 「因为这个名字很糟糕吗?印象中,这个名字好像代表污秽?」 这样的名字与内涵,难不成他们也会出现相同的反应?垢期待着。但这老贤者只是摇头。 「以人类的眼光来说,或许真代表污秽,同样的,对于我们而言,想消灭我们或者征服我们的修鲁门,不也是污秽?」 「咦……还有人?」 垢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老贤者的回应让她很吃惊。 「其他需要越过海的地方仍存在修鲁门,至少这块大陆上面已不存在了。」 回应完垢的问题,老贤者重新审视垢。 「这仪式将让你永恆从属于【辛吉列】,享用吾主给予你的灵魂,但相对的,你必须知道。从属于【辛吉列】,这代表你将不再是一个个体,你的一切与灵魂,都将奉献给吾主。 「所以……【辛吉列】是我的『家』吗?」 「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比柯德奥洛斯否认。 「因为你什么都还没做。」 老贤者的语言,丝毫不留情。 「你的灵魂在吶喊,想要一个归属的地方。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样的归属不可能凭空拥有,如果什么都没有做,就算能歇息,也只是躯体的放置处,而不是灵魂的住所。」 「我要怎么做?」 「投入。」 「投……入?」 「成为运用你的力量,去拓展,去张开,去延伸,秉持【辛吉列】之名,去做到一切你所能做到的。」 垢听着老贤者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心中似乎有着什么在窜动、在跳动、在ˋ鼓动。 「你将是吾主之爪。」 而这个定义之词,成为了决定性的关键。 「如果我做了很多,【辛吉列】会成为我的『家』吗?」 然而垢还是再度提出了问题。 她忆起葡皮旭带给她的伤害,就算她为了他改变了很多,可以得到的却只有无法得到任何的回应,会不会现在也是这样呢?这些她一点不清楚的存在,是不是就也只是把她放着,实际上完全不会有任何回应呢? 对于垢心中的这个问题,比柯德奥洛斯没有直接性的回应。 「你想要的『家』是什么?又该怎么定义?」 「感觉很开心。」 「只有你一个?」 「不。」 她想到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然后带着自己的孩子进去,很开心的进去。 「很多人。」 「为了他们,你可以做什么?」 垢摇摇头。 她有点惶恐,不知道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 「对于你所期望的事物,不能只有单方面希望有回应,而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否有资格得到那样的回应。」 比柯德奥洛斯说得很抽象、很模糊,很复杂,可是垢隐约能懂这些是什么意思,以及为了这件事情,到底会需要发会多大、多大的力量。 「不用紧张。这样吧。」 比柯德奥洛斯这么说。 「让我来解答,堕化者。在成为吾主之爪前,就由我来为你解惑,你需要先了解过去从未知道的。」 35 名为比柯德奥洛斯的老贤者召唤了四枚水晶,让水晶围绕着垢,让垢辅着贤者所言,并看到水晶所映照出的画面。 邪比将诉说这一片黑暗的起源,以及种种垢所未知的事物。 「女孩,一部份的词语,就用你过去所习惯的修鲁门语言来说吧。」 接下来这老贤者所叙述的内容,或许其他原始的黑暗者也不会知道,这些内容,仅有原古如比柯德奥洛斯才得以知道。 「不知从何而始,魔兽出现在人类的世界。魔兽具有凌驾一般肉体拥有的力量,但不具有任何智慧,全都是靠着意志在行动,至于这类的力量所代表性的,没有谁会知道。也因此不会有特定的形体產生,也不见得有动物的特质,多双眼睛、多套利爪都有可能,也能充满刺毛,或者充满如瘤的硬块,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会有着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喜爱吃人。魔兽喜爱吃食人类,但原因究竟是为什么,也没有太过于极端与特别的理由,就只是单纯地去吃。 人类筑起高墙,抵御魔兽的侵犯,但实际上根本抵御不了与『黑暗者』之间的沟通,早在乌托邦改变样貌之前,人类就已有与黑暗沟通的歷史。 而所谓的『黑暗者』,是高等、具有更大力量、更有智慧的存在。魔兽之间也会相互吞噬,当魔兽之间不断吞噬、进化,到达一定力量,往往会形成相类似于人形的存在。而种存在称之为『黑暗者』。黑暗者拥有智慧与判断能力,也具有统帅魔兽的力量,这份力量称之为『darther』。 单一的魔兽不会受到控制,但却会听从『darther』的指令,具有『darther』力量的『黑暗者』,则可控制魔兽的意志、行动,可以造就如同军队般有纪律的动作。法迪斯就是一例。 而吾主【辛吉列】,则是如此循环更加之上的存在,是『神』。是凌驾于这个世界地上物一切之上的存在,是原体构成的五位神之一。吾等之主【辛吉列】,终将併灭另外四位,成为唯一中的唯一。」 「比柯德奥洛斯呢?」 垢问。 「呵……也算是『黑暗者』吧。」 「那我呢?」 「人类吸取黑暗,成为黑暗一方,称之为『堕化者』。」 「我是堕化者?」 「但在吾眼中,你出生体内就存在诅咒,很完美的诅咒。很漂亮的诅咒。或许你的诞生,本命定心系于此。」 听到老贤者这么说,垢回到了沉默。比柯德奥洛斯继续说道。 「吾等具有统一的阶层。在吾主之下,掌舵一名尊前王,旗下则分四位『艾普洛尔』,每位『艾普洛尔』则各领导八位『索尤爵尔』,各司所职。」 垢听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都是整团黑的世界,竟然具有这么系统。 「那我会是……」 「由吾主所订,以及法迪斯所建,你该当是法迪斯引领的『索尤爵尔』之一。」 「那么……我该要做的?」 「守护,侵攻。」 比柯德奥洛斯说得很轻松,可试听在垢中心里头相当紧张。 她学过很多东西,但从未有运用到的时候,这一次,她要做出自己该有的模样。 只是在这之前,她想继续聆听这未知世界的语言。 36 「魔兽……怎么出现的?」 垢亲眼看过,原本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方,突然匯聚了一小团黑雾,接着越积越大,就形成一尊新的魔兽,没有半点固定的轨跡或跡象。 「魔兽的来源已不可考,又是怎么形成,没有谁可以确切得知,魔兽会在一个特定的点如同雾气凝聚那样出现,失去某些构成要素之后,又散回了黑雾,接着消失。」 老贤者将垢的问题再说一次,而后指向仪式右方墙上所掛的东西。 「看看墙上的爪。」 「那是魔兽的?」 「不是,那只是一般的生物,魔兽『死亡』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那他们还在吗?」 「会在,也或许不会在。」 比柯德奥洛斯说得很含糊。 「毕竟端看是否存在,重点在于那个存在是否仍有。」 「不懂。」 「魔兽不是生物,却有类于生物的特性,如何凝聚必定有其规则,而凝聚之后也必有存在的依据,而这依据这么来说,就是『心』吧?」 「心……」 「你会知道这是什么野兽的爪吗?」 「不知道。」 「但一眼见穿,就会知道就是兽的爪。换言比起知道本源,更重要的是知道其本质。」 「魔兽会死吗?」 「会死,也不能说是死,只是散去而已。」 「黑暗者会死吗?堕化者呢?」 「如果说从这个世界上去除存在这点,那么就是会死,没有任何的谁毁坏之后还可以继续保留原样。」 「比柯德奥洛斯也会死吗?」 「总有一天。」 比柯德奥洛斯顿了一下,那双眼对上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心。希娜丝,我要你知道,如果你衷心期盼有个归宿,就把你的生命交出来。」 以此句作结,接下来垢就不太有记忆了。 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填满了,又好像有点恍惚。 离开比柯德奥洛斯所在之处后,垢来到一间空旷且巨大的房间,这间房间似乎是属于她的。 垢将大魔兽召唤出来,那大魔兽一现形,仅静静地沉在那头,没有反应,也没发出任何的声音,也没有呼吸,若没有任何动作,就会像是个巨大的黑色团块。 在这个时候,垢又重新意识到自己不同了,她确实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是成为了堕化者,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但现在已经不会陌生了。 而到了现在,垢才清楚地感受到了,大魔兽「克洛谢耶」实际上就是她自己,「克洛谢耶」所感受到的种种,实际上就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的具体呈现,是她自己这不知多久多久所累积。 只要垢没有死亡或力量耗尽,「克洛谢耶」就能够无限重生与变形。而手上所握的虔喦杖,也是具体的表徵与呈现,这些其实都是她自己,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克洛谢耶。」 垢呼喊大魔兽的名字。 可是大魔兽没有回应,只用那红色发亮的眼睛对向垢。 「吶,克洛谢耶。」 垢重新呼喊了一次。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明明那是自己,为什么会用其他名字呢,为什么那明明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会是不同的个体呢,就算是手上的杖也有种不实际的感觉。 「告诉我。」 垢的手触碰了大魔兽粗糙的外皮。在这个时候,从一片反光的亮面鳞片上,她突然发现到了,过去的那些粗糙的痕跡不见了,变得好白、好嫩,虽然没有了血色,除了深层的黑眼圈之外,皮肤的细緻度比起那时候的「公主」来说,还要更加美艷。但这并不是垢所在意的。 「我是怎么来的?」 垢知道,这个巨大的身躯一定隐藏了许许多多她所不知道的过去。 每一根刺、每一颗锐牙,都有着不同的故事,而这样故事到底是什么,垢不晓得,在这个躯体之内,究竟饱含了多少的秘密。 克洛谢耶的背后伸出了两条细如鍊子的鉤,刺入了胸膛。下一瞬间,垢似乎感受到了一些画面。 看着大魔兽,她知道了自己的过去 很久很久,垢很久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微笑了。 「克洛谢耶」,就是母亲带给她的礼物。一个「最棒」的礼物。 感受到垢的心情波动,「克洛谢耶」发出了长长的低鸣。 她看到了一名女性,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外表的女性,她过着喜悦的生活,看似喜悦的生活,但她所在的日子里,无一日是幸福的,她每天都过着微笑的生活,可是隐藏了无数又无数的委屈、焦躁、愤怒、憎恨只要让主人一点点的不快,主人很快就会到其他房间去,一去不回。 女人有着能够带给他人喜悦的「依偲」,在她的身旁,会让人有种不知不觉感觉到放松的力量,而这个也是主人看上她的原因,但她越是待在主人身旁,压力越是巨大,久而久之,这股「依偲」变质了,变成了大魔兽的雏形,而这些雏形,都是另一段过去与回忆。 一个名为繆拉的女人的故事。 37 这个故事是隐藏且封闭的,已经不存在于当时仍活着的谁的记忆中,只有在大魔兽的回路里,还存在少许的片段。 繆拉是神祇之女,她总是这么觉得,毕竟她拥有天赋异稟的力量,能够带给他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力量,而这样的力量,也成为她傲视任何人的成分。 她拥有选择男人的权力,但她从未说出口,她曾经同时让两个男人的生命堕入无端的深渊,也曾带给他人喜悦与祝福,但这些都阻碍不了她进入大宅邸的原因,她所拥有的,是无数人所没有的。 但她进入一点都不快乐。毕竟她进入时,一来是背叛了原本的丈夫,二来是当她进入后,发现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她所想要的,但她一点也逃不出去,她曾经看到有想逃跑的谁有着如何惨烈的命运。她原本以为那个拥吻她的男人是真爱的,是能够带给她财富、权位、幸福的。 繆拉太过美,又太有使人嫉妒的「依偲」,她又不懂得将孔雀羽毛收起,如此反覆又反覆的生活之下,招来无数为权为利的敌人,而主人也因为交际生活越来越忙碌,使致在她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繆拉知道,这份力量如果变弱了,微笑的会是他们,可是繆拉越是努力,力量越是变小。 直到有一天,终于爆发了。 主人将繆拉带进了大会场,一场都是贵族所在的宴会。繆拉收到了将去大会场的消息,感动到快哭了出来,繆拉认为,这就是主人还是将她放在心上,是难取代且非常重要的存在。 坐进车子时,主人的手都放在繆拉身上,脸上满是得意的微笑。繆拉也感觉兴奋与得意,因为她清楚看到了,那些没有办法坐进车子的那些人的表情,这就是她所拥有的享受。 可是当繆拉一进入会场,她错了,大错特错。 起先都算是顺利与喜悦,主人的手和言语一直逗弄繆拉,直要繆拉快点使用她的「依偲」,弄得繆拉心神荡漾、心神朦胧,整个身心都飘飘然。 繆拉想要更多、更多这种感觉,她靠着与生俱来的特性与精神,不断勾着主人,她也想让主人有着与她相同的感受。 但她并不知道,这种境况仅仅是恶意的错觉。 「这就是繆拉,我的繆拉,相当好用。」 当眾人酒酣耳热之际,主人用力一搂繆拉,然后向所有客人这么说。 而这个词一烙入繆拉的耳中,她迷惑了。 繆拉读过很多书,也精通相当多的古文,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点也不懂。 主人不是爱我的吗?为什么他会这么说?这是什么意思?好用? 无数的问题在繆拉的脑海里窜绕,但都没有回应。 也不等繆拉可以做出什么回应,等不及的客人,也早开始享用美食了。 而这个晚上,也让繆拉深深感受到了,她所做的一切、牺牲的一切,全数都是毫无意义的,主人从未爱着她,她所在的大宅邸,不过是主人为了收藏她,以及其他所喜爱的收藏品的放置处罢了。 「我绝对……不能承认。」 就算是这样,留下血泪的繆拉也不善罢甘休,付出到了现在,他不能让这一切如同幻觉,她要确确实实成为女主人。 ……歷史不断地反覆重演。 38 然而,自从那个晚上之后,繆拉使人喜悦的力量变弱了,有几天还会完全消失。消失的那几天她会慌乱,那一天她会陷入疯狂,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设法让「依偲」能施展出来。 随着主人越来越少来,原本服侍她的丝蕾芙也越来越漫不经心,传达的指令或命令多半爱理不理,更多的时间,丝蕾芙会在主人身旁,期待何时主人会发现他的魅力。 就在越来越少人出没之时繆拉也越来越容易陷入歇斯底里,为了想办法保持自己的力量,她去找了祕法。传闻只要吃过九百位十六岁美丽少女的右手小拇指指甲,依偲的力量将会大幅度提升。 在这个时间点的她,早就不会馆真实与否的可能性,就算只有些微可能性,她就是要尝试。但她不能自由离开大宅邸,她只能依靠服侍他的丝蕾芙。 「要帮忙可以,但条件呢?我不会白白帮你。」 繆拉并没有告诉这个男性丝蕾芙实话,她只说她想要开发新的兴趣。 只是这种身处社会最下层的东西竟然会大言不惭地向受服侍者提出要求,繆拉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但为了最后的目的,她告诉自己要忍耐。 「我有办法让你跟主人在同一间房间一个晚上。」 丝蕾芙听了,装出相当不情愿的样子,直到繆拉加码到三天,这才「勉为其难」同意。 这个丝蕾芙很尽职,很快就收集到数百个指甲。每一个指甲繆拉都趁没有任何神在的时候,强忍噁心、喉咙的不舒服、心理上的极端排斥,把那些指甲吞进肚里。并默默告诉自己,九百个,很快的,如果能让主人回头多看自己几眼,那就值得了。 指甲越是吞,这股执念越是强烈,甚至陷入了一种永远不可能再回头的思绪内。 当丝蕾芙带来最后一个指甲,繆拉再也忍受不住,一看到指甲,繆拉直接一把抢过去,并直接吞进肚里。 「看我吧!看我吧!快点来看我吧!」 繆拉两眼睁得好大,如道出符文那般高声呼喊。她告诉自己,愿望已实现,已将要实现! 可是主人并没有出现,甚至「依偲」都忘了如何发出,再仔细一看,连脸蛋都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发黄。繆拉踉蹌地退后两步,然后跌倒在地。 看着如此徬徨又无助的繆拉,丝蕾芙只有冷冷地回应。 「答应我的,哪个晚上?」 繆拉的喜与乐,跟他毫无关係,甚至还会希望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最好让主人看到。 「不可能……不可能没有用。」 繆拉陷入歇斯底里,告诉她的人是高等的鍊化师,他会製作各种药但为什么会没有用处? 「一定是因为你!」 陷入混乱的繆拉,恶狠狠地瞪向一脸不干他事的丝蕾芙。 「一定是因为你动了手脚,该不会是你把自己的指甲混进去的!」 丝蕾芙虽然不知道这到底什么意思,但听到自己的怒力竟然遭到怀疑,也憎恨了起来。 「我为了你的怪异收藏而努力,不但没有感谢我,还要用罪污衊我!」 丝蕾芙生气了,开始抽噎起来,看到这样的她,繆拉顿时有理智崩溃的感觉该不会真正有效的,是那收集的手的小指呢?繆拉已经无法再冷静思考了,她从枕头底下抽出短刀,抓住丝蕾芙的手,准备将他的小指剁下来。 发现繆拉的意图,丝蕾芙发出惨叫,疯狂夺门而出。而繆拉则很快追了上去,两刀毙了这个丝蕾芙,并小心地切下他的小指指甲,然后吞了下去。 繆拉已经不管这么多了,可是就算这样,依然没有任何用处。 不仅如此,当她杀了人的一瞬间,原本得以带给他人喜悦的「依偲」,从此完全消失。 39 在这之后,繆拉又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让失去的力量重新回来。更不妙的事,繆拉越是慌乱,她失去的越是多。 所幸,她有一个朋友,是主人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她名为伊姆,比起繆拉的美艳,伊姆很平实,妆都很淡,「依偲」的特质虽然能使她的躯体可以在死亡来临之前,永远保持十七岁的状态,却没有任何特技可言。 繆拉偶然伊姆与她相识,没过多久就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当然包括现在的问题,她也相信伊姆能为她想办法。 「如果你想让他永远将心放在你身上,这是不可能的。」 伊姆很坦白地说,因为在伊姆很小的时候,就与这个年轻有为的主人是青梅竹马。 「但要让他把你永远留在身边,并不是永远不可能。」 伊姆的说话相当诚恳,在繆拉心中的感动,他不知该用甚么言语去表达。 「怀孕吧。他需要继承者,他也会需要一个继承者的母亲。」 但主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来了,那么又能够以什么理由,让忙碌的主人可以停留下来,且就算停留下来了,看到因焦虑而双颊凹陷的繆拉,又是否真能让主人愿意,太过困难了。 「黑暗。」 伊姆露出柔和的微笑。 「在黑暗内,什么都没有,同时什么都有。」 面对自己的好友,伊姆一手护住自己的胸口,为了你,我愿意牺牲。 「但要记得,我会带来光,你要保持黑暗。」 听到知己这么说,繆拉感动到快哭出来了。她照了伊姆所说,真让整个房间与邻近处呈现完全的黑暗。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开始等待。 也不知到底是靠着说了什么话,主人确实盛装前来了,在一阵黑暗之间,繆拉终于感觉到久违的喜悦。她多想与主人多说几句话,可是主人什么也没说,直到告一段落,主人才大呼一口气,并且开口。 「伊姆。」 当这个名字一出现,繆拉感觉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断了。 她翻下床,以火柴点亮了灯,又用那盏灯点亮了大炉,哀伤地望着吃惊的主人。 「看吶!是我,是我啊!是繆拉,是带给您喜悦的繆拉啊!」 但无论繆拉怎么喊,都无法改变主人吃惊的模样,他的眼睛放得好大,大到无法再大,双眼都看着繆拉点亮的壁炉,繆拉好奇地往后望。当她一看,发现自己的理智也崩坏了。 她点燃的并不是壁炉,而是以主人为蓝图所雕出来的等身大木雕,主人看着自己被燃烧、被销毁,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时候们又匆匆忙忙地被打开,是伊姆,她一进门,诧异地看着这房间得所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主人看到了伊姆,脸色一沉,以依偲快速套起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再也没有回应与回头了。而繆拉与伊姆的友情也彻底毁灭了。 40 自那天始,主人没有再出现,就算是伊姆他也恼羞成怒地避而不见。甚至有想派刺客把这个青梅竹马杀害。 繆拉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生活,她已经无法跟任何谁说话了,就算伊姆不断地想找她、求她开门,但繆拉都无法回应。繆拉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与自我的思绪。 「在黑暗内,什么都没有,同时什么都有。」 伊姆在那时以柔和的微笑所说的话,在记忆的调和之下,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扭曲。伊姆说她会带来光,是因为繆拉会永远陷入黑暗,而伊姆会成为女主人。甚至到了最后,那股微笑变成了邪笑。原来这一切都是伊姆所陷害。 黑暗,黑暗,黑暗!繆拉越想越深、越想越无法自拔,她的思绪开始毁坏,她的理智开始塌陷,她开始诅咒他人,诅咒她的眼睛所追到的人,诅咒送饭给她的人,诅咒伊姆,不断地诅咒。 当有一天伊姆终于破门而入,泪眼盈眶地想抱住自己受苦的好友、并向她求救她被刺客袭击,繆拉恶狠狠地以满是污垢的尖锐指甲刮向伊姆。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这一切若没有伊姆,她或许早就得到主人的爱,如果没有伊姆出的餿主意,她就不会过的这么绝望。繆拉两手掐住伊姆的脖子,拼命掐着。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让房间全部变黑,什么都看不到!是为了让主人以为是你对吧!你勾引了主人!」 所以主人才会呼喊了伊姆的名字。 「又故意引诱我把灯点燃,就是为了让主人看到我糟糕的脸,在壁炉上面放主人的肖像,就是为了故意让我点燃,让我背了恶劣的罪!」 「我……没有……」 伊姆露出痛苦的神情,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我要诅咒你!」 当这诅咒一词喊出来,繆拉一把将伊姆甩向墙,然后抓起藏在床底下的杖,高高举起,然后就是一阵猛捶猛打。 永远保持十七岁的柔嫩身体根本不堪这样摧残。很快地,那原本清秀的脸庞就被打得模糊一片。 「不是这样的……繆拉。」 就算是这样,伊姆还是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对不起……繆拉……对不……」 然尚未将声音完全发出,这个少女躯体已经无法再动弹。 发现眼前的伊姆从脆弱的生命化作一团死肉,而这团又是过去友人的尸体,繆拉顿时恍然大悟。 伊姆所谓的牺牲,牺牲的是她自己的名誉,她让主人误以为在黑暗中等待的是她,一阵静默是因那份禁断难以言喻。伊姆原想在告一段落时,进门告诉主人事实,并将雕像献给总喜爱虚名的主人。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繆拉先做了失去理智的事。 繆拉亲手毁了原本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条丝线。 为了不让谁知道伊姆死了,繆拉原想把伊姆给吃掉,但才刚吃掉她的心脏,很快就作噁放弃,只能以最传统的方式处理。 然而从那天开始,繆拉不断作梦,不断梦到伊姆,直到某天伊姆挥手与她道别,一起身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繆拉在一阵混乱之际,很快衝出房间,跑到大宅中间的喷泉旁大声嚷着。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怀孕,有了主人的孩子,主人需要继承者,继承者就在她的肚子里,这下子她终于可以成为女主人了。 但事与愿违,这时候的她全身上下再也没过去的美貌,只是个疯乱的东西,听到丝蕾芙来报繆拉在乱,主人只短短离开新宠几秒,撇了撇手下令。 「她疯了,说的话都是假的,丢掉吧。」 主人知道,这时候丢掉已经没有后顾,因为她说的话再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繆拉得知丝蕾芙说要把它丢掉的原因是她怀孕,繆拉最后的理智就这么毁了。她满怀疯狂、憎恨、不断灌输负面的力量在自己的肚子内。 是这肚子里的东西,让她失去了最后的避风港。 而这个孩子,就是垢。 终于得到自己的起源,垢松开了手抚摸大魔兽的手,然后缓缓走了出去,望向整个都是黑暗的天空。 对于自己生母的过去,她只想知道而已。并没有想做出什么回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饿,那个在画面里的心脏,为什么这么可口,又为何自己的胸口为这么紧。 她不知道。 且在她想酝酿这份情感时,她收到了正式编入的第一场战争。 这个时候,垢才猛然清醒,她已经是法迪斯的「索尤爵尔」,也已经是需心系于【辛吉列】的「堕化者」。 41 从未体验过战争的垢,将亲临毫无人性的战场。 战争的对象并不是人类、「依偲」、科技,而是同为异样之物的魔兽。 遍满黑的世界,还记得那里曾经是相当多人居住的城市,可是现在却被魔兽所积满。 黑压压地,分不出那些是什么。 垢很清楚,这些强大得军团都是由【辛吉列】所召得而来的。拥有越强力量,就能召唤越多的魔兽。 这些都是吾主所来,哪天也能拥有可以召唤得能力呢?垢想问自己,但又要如何把自己的能力增强呢?垢不晓得。再度前往边界也不清楚。 「【汉姆斯】到来了。」 从那宛若贤者的角色口中得知了,自从那个让整个乌托邦大陆死亡的地震之后,出现了能引领黑暗的至上存在,而这样的存在不单单仅有一位。 再过不久的将来,垢需正是面对的是从属于【汉姆斯】的敌营,【汉姆斯】,的势力正逐渐逼近。这一次似乎不像是先前让垢试刀、仅有魔兽晃荡那般,而是有部分主力介入。 而在这个时候,也让垢看到了比柯德奥洛斯难得的忧虑。从法迪斯的口中得知,比起强悍激进的【汉姆斯】,吾主正在沉眠,再加上先前已与【汉姆斯】已有几次激战,外加垢又吃掉了不少魔兽,目前的站立处于失衡的情况。 「对方可能会亲自上前线。」 换句话说,要在初阵时,很有可能必须就要面对等同于【辛吉列】的力量。 在临行之前,比柯德奥洛斯提醒垢。 「神具有法则级的力量,必须注意【汉姆斯】的一切动作还有剑的指向,每个动作,都有可能引来毁灭。」 比柯德奥洛斯隐讳地这么说,他没有说出【汉姆斯】聚首投足都可能招来毁灭乌托邦的爆破力量。 「吾主呢?」 但在这个时候,比起未知的敌人,垢更有兴趣的是自己的「家」。 「不清楚,吾主之力可能与灵魂有关。」 「灵魂?」 「躯壳内的真正躯壳。吾主能切割灵魂。」 比柯德奥洛斯只说到这里,接着就往魔兽群布阵了。 这样的战争,垢觉得些微紧张。紧张不是因为战争,她没有战争的概念,最多只有跟着自己的人去跟其他不属于自己人的谁去杀。紧张的原因,是在于终于有着可以为这个「家」做出一点什么事。 看着法迪斯跨上外表酷似马的魔兽,垢也爬上大魔兽,缓缓跟在后头。 「走囉。我们去。」 垢对大魔兽这么说,她的胸内并没有怀抱什么大义,就只是纯粹行动。 就这样,垢跟着法迪斯的背影,而垢的前方与后头都跟着数以千万计的魔兽。 当她一越过领地,顿时感觉到胸口寒冷。 「自然的。」 回头看到垢在打哆嗦,法迪斯不屑地回应。 「你心系于【辛吉列】,到他处自然会这样。」 这样没经验的堕化者,真的能够为吾主做到什么吗?法迪斯这么怀疑。可是一想到那个大魔兽曾把他甩出去,这份疑虑很快就消散了。 然而才刚跨过界线、同阵营连准备都还未万全,身系于【汉姆斯】的黑暗者已带着大批魔兽衝了过来,散发出来的力量与法迪斯全然不同的氛围与感觉。 若说身系于【邪】的力量是如混浊的糨糊,难以判断色泽与温度,那么【汉姆斯】就是纯粹的灼热。似乎与那些黑暗者对上眼,身体就烧灼起来。 当对方到达可以俯衝的距离,法迪斯立刻持握尖锐武器与之交战。 垢突然觉得,那时一直被打出去的法迪斯,根本没有运用真实力。 现在握着尖刺长矛、一击把数名黑暗者贯穿的爆发力量,才是真正的法迪斯。 42 如同暴雨一般,这些未知都来得太过突然,可是垢并没因此感到慌乱或沮丧,她很快就学会战争的技巧,以及学会如何在黑压压的魔兽群之中,分辨出敌我,那些是听命令的,哪一些则是可以吞噬的。 但这样的分辨并不会对她的动作有任何帮助,因在混战之间,一个一个细分只会彳亍难行。索性垢就让大魔兽把那些扑过来的就吞,靠近的就吃,重复同样的动作,以压倒性的力量将那些没有智慧的魔兽给吃掉。 也在这个时候,垢开始有了观察,似乎跟比柯德奥洛斯说的一样,魔兽的行动,全都听命最前锋包括法迪斯在内的四名黑暗者,这样层层依环扣着一环,这就是他们的组织性。所以照这样来看,是不是将黑暗者击倒,魔兽就会散了呢?不过垢来不及多想,她必须专心面对敌方。 【汉姆斯】所拥有的魔兽数量,压倒性多过【辛吉列】的从属数量,就算克洛谢耶不断挥砍、撕咬,也无法明确地让数量减少。 虽然对方数量压倒性之多,也有很多爬到大魔兽身上,或尝试咬嚙大魔兽。大魔兽依然拥有能扳倒劣势的能力,垢让大魔兽的身上长出更多口器,分批嚼碎那些莽撞的怪物。 在这个时候,同阵营的主力都往对方的主力相抗中,垢也只能当对方的魔兽靠近时,被动性地驱使大魔兽将之辗毙。她只有觉得不能离法迪斯太远,不然就回不去了。一面要注意法迪斯的动向,一面要削减敌方的战力,垢首次有种吃不消的感觉。 法迪斯衝得很快,就像一根长矛那般,垢追得很累,那些魔兽根本杀也杀不完,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可是靠着同阵营的另外三位领导级黑暗者,还是慢慢把劣势追了回来,甚至还数度打退敌方的阵线。 然而,就在【辛吉列】一方快扭转劣势时,整个战场突然轰地一声,地表被炸开一个莫大的窟窿。我军顿时被削减数量。可是还不找不到炮击的来源处,轰击又再度出现,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密度越来越高。 从及远方高处来看,就像地表突然冒出了好几个黑色泡泡,膨胀与积压到一定点,随即绽了开来。 在无数炸开的黑色炮火的淫威之下,【辛吉列】苦撑的优势瞬间被淹没,一下子数量即被大量减少。我军的阵式再度崩溃,敌军魔兽趁此往前逼近,接着又是新的一阵砲击。 与法迪斯同等的另名「艾普洛尔」被轰击正面炸到,连什么遗讯都没有留下,便散成了浓浓的黑雾。 原本稳定的四线,顿时少了四分之一。法迪斯咬牙继续苦撑,隻身面对一倍的敌人。「绝境之眼」带给了法迪斯得以直击衝锋的力量,可是遇到无法贯穿的敌人,仍然会被硬生生挡下。尤其对方有着不亚于大魔兽巨大的龙形黑暗者基拉努斯,法迪斯必须单战那样巨大的敌人,他显得相当辛苦,也逐渐趋近下风。 眼看情势越来越危急,垢的底心也產生了焦虑。 「一定要做些什么。」 但是要怎么做、又该如何做?在此疑惑出现之时,大魔兽又滴下黑色的液体,流泻在垢的身体上。而这同时垢似乎理解了什么,她高举起杖,并唸出某股不断从胸口涌现、急于倾吐而唇边的真言。 当那些真言出现,战局再度扭转。 她并不知道,当这么一做后,垢将正式被【汉姆斯】列为必须毁灭的高墙。如同过去人类所建造的那堵墙。 43 这种感觉,到底要用什么语言来表述、用什么词句来修饰,垢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或许只是单纯觉得同阵营的快要倒了,如果倒的话,她就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又或许只是力量的反射性展现,没有特别的原因。 无论是什么原因,垢都确实高举了虔喦杖,依照大魔兽给予的真言符码,并以此呢喃而出。真言才刚发出一个音,她便感觉有股深层的力量从脚跟延伸到大腿、腹部、胸口、咽喉、脑门窜出,随着那些发出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达给了大魔兽。 顿时之间,战场上魔兽与黑暗者「死亡」所造成的雾急遽围绕到垢的身旁,大魔兽张开满是锐牙的大口,猛力吸入那些雾。当大魔兽背上的硬毛都竖起来之际,猛然紧闭口,将所有吸入的雾急遽浓缩成一点,然后大口一张,将雾所凝聚成高压缩的能量放射出去,宛若高密度的巨大圆柱体。 被这如同聚光射线般的黑雾炮扫到的追击军团,立刻会被辗压成黑雾。当黑雾越积越多,这股力量就越来越强大。连因这射线而「死亡」的魔兽,也成为了力量的一部份。 垢让大魔兽的头转向,转向前方战场的任一角度,连那身似龙形的基拉努斯原能给予法迪斯致命一击时,也不得已地张开翅翼退到大后方。 当眼前被扫平一大半,这样的攻击才告一段落。 也以此为契机,【辛吉列】麾下的三名高等黑暗者开始转守为攻,在给予敌方重击后撤退,【汉姆斯】也因此暂时不会再进行倾攻。得知已经暂时没有危险,垢大呼了口气,就这样以大字型躺在大魔兽背上,然后又蜷起身体,缩在硬刺的角落。 詬并不是累得睡不着,而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却能够做到这一些,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怎么做回应。 在没有垢的指令下,大魔兽也没了动静,回程路上只能依靠数千个其他的魔兽一齐搬回去才行。 当一回到所在之处,立刻有群黑暗者跪在她的面前。垢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迷迷糊糊地让法迪斯引领她到一个不知为何的宽广空间,让黑暗者们念着听不懂的咒语,符文的力量让文字產生了实际的力量,并让那些真言在垢身边团团缠绕,并套用烙印在垢的身上。 原本破布般的衣裳,也换上了具有【辛吉列】所加持的战甲。据他们说,这套战甲可以依照垢所想的改变造型,不过垢现在尚未有想法。 黑暗者们似乎又朗诵了什么,可是垢一点也听不懂。 「若要以『修鲁门』的言语来说,现在的你成为了『艾普洛尔』。」 眼见垢一阵迷惘,比柯德奥洛斯回应。 「你拥有成为『艾普洛尔』的资格。」 「『艾普洛尔』……为什么?」 出征之前,垢还只是法迪斯的「索尤爵尔」,怎么一回来之后列克成为不身份?垢不能懂这是为什么。 「前一位『艾普洛尔』死了,四柱不能一时无守,女孩你在前哨站有着相当彪炳的战功,且也确实达到成为『艾普洛尔』的力量与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 「忠心。对吾主【辛吉列】的忠心。」 老贤者这么说了,而法迪斯则没有否认。 但能得这样的封号,对于垢来说完全一无所知。也让她感觉到难以适从。还是人类的时候,她只有被唾骂、遭弃的份,怎么样也想不到会有这么的一天。她能知道,有很多黑暗者早就嗷嗷成为这个身份,怎可能容得下垢这样刚进来没多久的存在。 然而垢错了,祭坛的加封仪式结束后,在法迪斯带领她前往垢专属的镇守处台,没有任何的黑暗者对她嘲讽、不屑,反而充满敬畏。 「你在紧张什么?」 似乎感应到垢不安的神情,法迪斯问。 「我是不是该离开?」 而垢则以问题回答。 「你该不会是在想,我这个哪里都不是的傢伙,怎么能承担重责大任。」 被猜中了。法迪斯回过身,对垢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成为『艾普洛尔』,靠的不是时间,而是对吾主有所帮助,以及力量。如果我的力量不够或不再能承担重任,我情愿被换下,或者带着敌人的头颅死去。」 法迪斯说道。 「别以为『艾普洛尔』好当,也别以为『艾普洛尔』是只有去打前锋而已,而是要守住镇守台。中央之塔是靠四座镇守台内的结界所架构,外敌必须先击破那四座,才有办法进入中央之塔。用更简单的说法,你的力量足以作为镇守的坚壁。」 虽然垢很想拒绝,但法迪斯的模样不容许任何反驳。 在这个世界里,力量决定了绝大多数的地位,当垢拥有得以改变战局的力量时,便已十足证明了她的价值。 现在的垢的阶级与与法迪斯平起平坐。当法迪斯在说这些话,双膝还是不自主地顺着下意识想跪下。可是法迪斯却抓住垢的肩膀,以免她跪下。 「在吾主之下,我们是平等。」 法迪斯嚷着。 「要跪,跪吾主和吾等尊前王吧!」 法迪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职位与身份,因他有更崇高的目标与价值。加上虽然他从来没说,但还是些许在意初次见到垢时,垢那时的问题 ……「能不能爱我?」 这次换法迪斯完全不能理解了。他只能跨上坐骑,往前方的目的地直奔而去。 44 到了这个时候,垢知道了这个黑色的巨大之塔作黑暗之塔的所在,正名为「欧瑞君诺?辛?凯所」,但这么长的名字,垢实在记不起来,后来就她就自己将要塞简称为「欧诺之塔」。 成为了有所要职,垢才正式理解这个巨大要塞里的构成,以中央的高塔为中心,前方有座满有迷宫与迷阵的碉堡,这里即是比柯德奥洛斯所在的地方,要不是有法迪斯引导,垢也不知道该要怎么走。而欧诺之塔四方各别有座镇守台,四座的风格都有所不同,似乎会因镇守者而有所改变。 一如法迪斯所在之处则佈满尖锐的武器,使他得以随时取用武器。而垢所在的地方还留存着上一位驻扎者的东西与配品,垢不打算变更,最多只在角落用了些枯草铺成一个床,然后就这样躺了下来。 就这样,将红色的眼睛闭了起来。让自己陷入回忆的漩涡,就在隐隐约约之间,垢睡着了。 在熟睡的这段期间,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忆起了过去些许的种种,但那些画面都很模糊,也不知道这些画面真确的顺序,就这样如同杂乱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地放置,然后又显现。 直到似乎是传信的魔兽前来,传达必须前往宴会,这才穿起必须起的饰品与装备,前往会场。会场是尊前王的大厅,在这殿堂之下,有着为数眾多的人型黑暗者,他们似乎都在为能战胜与【汉姆斯】的前哨站而在庆贺。法迪斯很沉默的坐在角落,发现垢出现了,视线就一直放在她身上。台上有一名「艾普洛尔」不断以语言激励友眾。然而这样的欢腾的气氛,让垢有种不太舒服的既视感,隐约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人类欢腾的祭典。 待比柯德奥洛斯介绍完四位「艾普洛尔」,并接受黑暗者们的跪拜,这才有了自由的时间,垢躲回了自己建造的舒服的床。也不知再过了多久,这才缓缓起身。 又迷迷糊糊地走下地窖,看到了「厨师」在烹飪食物。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黑沼,有一个怪物的手从沼中拉起人类的躯壳, 没有灵魂了。垢不知为何也看的出来。 接着把那些躯壳做了处理,垢看出来了,那个是修录曼。 但垢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有对见到她而跪下的奴僕说她肚子饿了。 奴僕们立刻处理修录曼的躯壳。 完成处理后,便毕恭毕敬交给垢。 垢坐在空的席座上,看着空旷的大厅,一边想着这样空旷的场地,是要聚集魔兽所用,还是接受外敌前来挑战所用? 看着盘子里处理过的修录曼,垢连一秒都没犹豫,便咬了下去。 她缓缓品尝修录曼,她学会如何召唤大魔授,既然这地方如此空旷,就让大魔兽在这里吧? 垢命厨师再准备多一点,她要与大魔兽一起品尝。 45 成为「艾普洛尔,比想像中任务还要大。根本不像过去的生活,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从得到那套战甲之后,接下来的生活都不是她自己可以决定。 她或许曾经有一些资质,也或许曾经碰到过,也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拒绝。虽然待遇明显比起另外三位少了许多,可是垢没有说话,她还是照着原本的精神去做。 「你真的很弱。」 法迪斯有时就会这么说。 若欲守住要塞,势必需要作战技巧,可是垢过去从来没有体验过,也不懂得如何跟灵活、拥有智慧的黑暗者作战。而作战的技巧,就由法迪斯来教导。 虽然法迪斯的教学不留任何情面,不过通常当他得意到极致时,就会被大魔兽的巨爪拍了出去。 除了作战,她需要学习的还很多,身为领导阶层,她必须做到操控魔兽,做到该想要拥有得战术与佈局。然而这么拼命在学习,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吾主。」 垢也学着这么说。 比柯德奥洛斯曾经说过,若要直说的话,建筑本体太弱了,就算有障壁,也无法完全保护这里。但又一时之间没有可行的方案。 她知道当前最大的敌手是【汉姆斯】,那些力量不弱她之主的魔兽。 但不管如何,要学会控制、战术运用等原不该学会的东西,她都必须要学起来。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可不容许她为了个别的私利与诱饵,导致整个军团失误。 而最首当其衝的,还是与大魔兽之间的同步。 但有时候会因恍神,而导致练习失控,在这种时候,法迪斯总是会出面,并且把当前的状态控制好。 身为法迪斯八位下属之一的马可拉斯有时也会说出一些感叹的词句。 老迈的外表,沙哑的声音,都些都呈现了这个黑暗者年迈之深,不过垢知道,不能用外表来判断黑暗者的力量或年龄,也知道没有任何黑暗者足以跟那位尊前王相抗衡。 但没有说死,只有说「大人,等等还是学习战术?」 一群虽然内心与人类相差甚远,有些行动与行为却与人类无异的种族。 垢觉得相当稀奇。 法迪斯会这么说。 「由不同力量所產生的存在,也导致了我们之间的不同性?」 垢学习很快,她理解了自己的特性在于「匯集」,经过几次的练习与试炼,垢学会掌握黑雾的操控技术,以及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她慢慢理解自己的能力是操控魔兽生前与死后所造就的「黑雾」的力量。 而这些累积,都会使她的能力加速增长。 一直闷着,总会累吧? 「不管。」 抓起垢,放到类马型魔兽上,就这么跨出去了。 垢一开始会觉得相当慌张,但很快就适应了。 虽然到处都是残壁,也都是黑的,但却依然有风,也感觉的到天上有一些类似星空的星点。 到达到处时,整块大陆一望无际。 她看到了整个乌托裂成了四大块。 看着垢惊讶的模样,法迪斯笑了。 「没看过?」 「嗯。」 「这整块疆土,都将成为吾主的。」 她看到了那偏门之处,似乎是小时候漂泊的城墙,那大片的土地,就是葡皮旭的家。 「我将成为吾主之前锋。」 全身上下都是锐角的法迪斯,自信昂扬地说道。 「而你,则会成为……」 「会成为『公主』吗?」 垢无心地这么问,而这个问题,也着实让法迪斯一愣。 「那是什么?」 垢摇头,她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只是看到垢垂下头,这次换法迪斯问了。 「什么是爱?」 「爱?」 「你自己说的,那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唐突出现的问题,垢也回答不出来。 「大概……抱……?」 「抱?」 「大概……男人抱着女人?」 「那是什么?『修鲁门』真难懂,这样吗?」 放下手上的韁绳,法迪斯回过神,两手就这样一张,接着包覆住垢。 垢满是惊奇。她惊奇地说不了话。 「真诡异的动作,没有意义。」 无法理解这个动作表达的意思,法迪斯松开了双手,并驱使座骑往回程的路奔去。 垢有些许的失望,因为这种动作确实就是拥抱,跟「爱」的动作相同,可是感觉却不对。 差别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 46 在这全然是黑的世界里,没有时间,没有日夜,也不会觉得需要睡眠,也不觉得缺乏什么。 除了一些特定的生活或动作类似人之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空白的。 一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习如何控制魔兽,可是光是控制大魔兽就让垢进上全部的精神, 垢除了自主练习的时间之外,绝大部分的时间,生活的邻近之处,都是绝对的寧静。 有些时候垢会想去找法迪斯,但很多时间都会被训斥,要她快点回原本的岗位。但有些时候过去,就是为了听听法迪斯的声音,好排解没有声音的生活。有些时候她会去「厨师」那里,去随意挑选几个「修鲁门」,看着那一个个不会动的身体,想像他们还能动的时候,会做出那些喜悦的事情。是会唱歌跳舞,或许杯酒交欢,又或者会去做更多的事情。 日子久了,这样也单调,乾脆让那些原本是食物的修鲁门一字在大厅排开,试着控制大魔兽的一小部分注入那些躯体,试着让这些躯体动,但这对垢来说很吃力,最后也只能作罢,让大魔兽一口吞了那些躯体。 又或者催动魔兽,让魔兽如过去那样的竞技场去私斗,胜利的魔兽会把败北的魔兽吞噬,接着再让战胜的与下一支魔兽互斗,就这样反覆下去,最后再由大魔兽与那个战到最后的魔兽互斗,让大魔兽吞了那个胜利者。 可是这样的游戏垢一点感觉也没有,玩不过几次就毫无兴趣。 「祭典。」 她突然想到了,如果要热闹的话,不正可以用这个词? 她想起这些修鲁门只要一开心,就会想要办一场盛大的活动,这个活动可以让所有同阵的参与,这样就可以让气氛炒起来。 当大家热闹起来时,她可以缩在角落,看着大家,那样的角度最习惯、也是最自然的,也认为这样的是最好的。 但是她提出了这个想法,除了法迪斯回说「你已经不是『修鲁门』了,别再想『修鲁门』」之外,没得到任何回应。 除了垢不自觉说出「我命令你」而得到一些动作之外,似乎都不感到兴趣。 他们到底是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垢感到疑惑。这时候的她还未知道,对于黑暗来说,是没有时空的概念,没有寿命的限制,自然也不必汲汲营营。 只是正当垢想在做点什么时,其中一个镇守塔受到那个龙形的基拉努斯奇袭,旗下的黑暗者们纷纷行动,垢也赶紧跟了过去,大批大批的友阵共同面对同个敌人,到底都喷溅着黑色的雾、能量的波动。 垢一个不注意,就被龙的轰击炸到,眼前一片晕眩。在这极短暂的模糊间,垢感觉到了这样的画面,似乎与那些烟火相当接近。 她觉得好喜悦,原来这种战争就是祭典的一种,可以为「家」做一点事情的祭典,这种感觉很好。 在她意识不清之间,克洛谢耶扑上基拉努斯,狠狠咬下基拉努斯的右胳臂,并起强硬性的吞下。以此作结,敌军无勇的奇袭才算告段落。 47 再次见到【辛吉列】,是在一次意外。 欧诺之塔整体的面积,比起垢过去所瞥见过的任何一种建筑都还要大、还要深,就算垢已经成为一份子好段时间,可是她却从未见过【辛吉列】,比柯德奥洛斯也从未有这样的准备,都让这些保持了一阵沉默之间。 可是这天却不同了,当垢一结束斥候的遭遇战回来,比柯德奥洛斯要她来。 而这,也是她初次见面了并非这个世界的存在,对于这次晋见她仍然感觉到相当胆惧。 她知道当她进入了那个地方,面前就会是神的阶级,来自垢深层的某种意识让她头抬也抬不起来,胸口一直有种悸动,垢知道那是来自于【辛吉列】带来的力量所致,她努力抬起头,可是却发现高台上那个宝座上,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垢站起身,比柯德奥洛斯也没阻止她,可是确实不管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轮廓,垢想靠近一点点,这时候贤者就拉住她了。 垢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低下头,只让比柯德奥洛斯向看不见的神报告了些什么事。 从这天开始,垢的心头开始出现了新的期盼,她想看到【辛吉列】,她想看看自己的主人,这个将她拉入了阵营,不像过去那些只会将她「收藏」在某个地方而不理应的「主人」。 在一阵难耐的情绪下,垢决定自己前往中央的那座高塔,但在没有比柯德奥洛斯的带领下,垢很快就迷路了。她原以为自己是往上走,实际上是不断往下。往着封印着整个乌托邦之所以死亡的谜团。 误闯了最下层之处,这个地方,垢感觉到一股强烈且难以承受的波动,这样的深层压抑感,好似任何生物只要靠近,很快灵魂就会被消蚀掉。最底下有着一个极端巨大的菱形「盒子」,在盒子尖端上,束缚住一个躯体,那个躯体双眼被某个满是符文的布,双手也被交叉捆住,下半身陷在「盒子」之内。 她不懂那是什么,或许那跟【辛吉列】有关。当想靠近时,她却发现比柯德奥洛斯在她的身旁,贤者的手拍了垢的肩膀,场地随即转换回比柯德奥洛斯所在的房间。 「那物不可触。」 比柯德奥洛斯淡淡地这么说。 「不要靠近死亡者。」 「死亡者?」 比柯德奥洛斯没有回答,照过往的经验垢知道这个时候不要多说话,多说不会有任何帮助。或许那些过后,比柯德奥洛斯会自然告诉她。 不过既然会放在中央之塔内部,或许那是【辛吉列】所拥有的阵城之宝吧?搞不好跟欧诺之塔的建垢有关係,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宝物。 「被打下来不就糟糕了。」 垢突然毫无开头地喊道。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的『家』可以动呢?只要会动,是不是就能有比较好的保护呢?」 如同儿童般的言语,垢向比柯德奥洛斯这么说。 「吾主,为何不让我们的城移动呢?」 接着,又仰起头往不知何处喊道。 只是没有谁去回去她,连比柯德奥洛斯静静地在座位上。 得不到任何回应,垢只能保持回沉默,行了一个大礼之后,缓缓回到她所守护的那座塔。 稍时有些非【辛吉列】的魔兽闯近,垢二话不说就隻身出发,亲用自己的双手撕裂那些魔兽,让那些黑雾喷散在她的脸庞。 而这些,法迪斯都默默地看着。 48 法迪斯是「艾普洛尔」之一,拥有人类的外表,以及男人的体魄,行为模式几乎与「修鲁门」相同,也有着吃相豪迈的特质在。与过去那英俊倜儻的葡皮旭全然相反。 每当进食的时候,他会张大口,撕咬着肉和黑色物质,狼吞虎嚥吞食。最一开始的垢还会留有葡皮旭亲自教的餐桌礼仪,但越来越发现到根本没有刀叉,也没有这样的意义,便恢復原本的用手扒吃法。可是身体已经不习惯这样了,过去太过深刻的伤痕,使现在身体都还对那种感觉有所印象。 在某次出外时,她看到了某个破坏的屋子,她走了进去,发觉到一组人类所用的餐具。 相当稀奇的宝物,她把那组餐具带回去,但一回到自己所镇守的塔,顿时有所奇诡的感觉,她不知道把这个东西带回来做什么,又该要怎么做?为什么必要这么做? 垢并没有发现,在与黑暗之间的生活里,她已经逐渐成为真正的堕化者,丧失了一些原本该要做的事情了。后来那组餐具被法迪斯看到,可能法迪斯以为是哪个魔兽不小心沾回来的,也就顺手拋到半空,任随哪个魔兽接去咬碎,垢也没阻止,她正以两手抓着硬的食物啃。 虽然某方面来说垢已经不需要为食物所烦恼,不过这个身体还是顺着惯性,需要吃食物的动作。她正望着法迪斯,并静静思索着。 法迪斯是一个「正直」的骑士,不知为什么,垢就是这么觉得。虽然很清楚知道他不是人类,也可能是大地覆灭之时,造成千百万个「修鲁门」尸无首的主因,但种种行为比起修鲁门来说更像修鲁门。 这包括了他的指挥能力。 在他所站的高台之下,以下是成千上万的魔兽,魔兽都没有躁动,都如受军纪的战士,等待法迪斯号令。 但若换成是垢,底下就时常会乱成一团,也很难成为整齐的队伍。 「这群野兽本来就没有思考能力,所以言语的效果有限。」 法迪斯会这么说。 「魔兽不会有情感,所以使用胁迫、逼迫的方式,是不会有任何效用的。」 「如果要魔兽成为你的一部份,要的,是运用你的『力量』去慑服。」 这种话对于垢来说太过复杂了,她听不太懂,但看法迪斯好像没打算继续说,只好回到自己的高塔,看着底下的 「力量……」 虽然跳级性地成为了「天王」,但还有很多基础都还学不会,这样的情况多少让垢有点焦燥。 会选择她的主因,她自己也很清楚,在这个非常时刻,【辛吉列】这里暂时没有能够运用的人才。 自从法迪斯带着垢从高处看了世界之后,垢更喜欢带着食物到高处俯瞰世界。 当她知道每个天王都着自己专属的要阵塔,便决定命魔兽把自己的塔建的又高又长。 「这样就可以从高处查看动向。」 这是她对马可拉斯的说法,不过这句话听在比柯德奥洛斯耳中,比柯德奥洛斯没有多说什么。 已跟这世界差不多同岁数的老贤者对于这百年的新生,没有太多说法,只有默默进行自己的职责。 然而在高处间,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我们是暗,那么光呢?」 「吾主的决定,当统一【汉姆斯】后,接下来就是另个世界。」 垢看了很新奇。 「修鲁门的世界。」 也突然觉得有种微妙的感觉。 要去对抗光,不就代表要对「修鲁门」动手? 也就是自己的过去。 「但我现在是『艾普洛尔』。」 垢对自己重新认定。 无论对手是修鲁门还是魔兽,她都觉得自己的心是属于【辛吉列】的。除此之外都不是。 垢已经这么认定了,因为这个地方,确实让她感觉到了她被需要、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这里,是她值得守护的地方。 49 不知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垢的生活不时须率领部眾迎击外敌。在这段征伐的日子,垢也得知除了【汉姆斯】之外,另外三尊超越一切之上的存在。【摩辛亚】注重与克雷斯的「交涉」,暂时不会有所接触,【安德洛菲尔】兴趣仅在修鲁门的艺术品,对于扩充领地丝毫没有兴趣,【冥】不知去向。 换言之,对于【辛吉列】来说,现阶段最大的敌人仅有【汉姆斯】。 与【汉姆斯】的从属已有数度战争经验,但垢还是很难拿捏目前的分寸,也有很多疑问深藏在她的脑海里。一如魔兽仍然即是很大的问题。 魔兽没有所谓智慧的概念,因此需要由高阶的黑暗者来提领,但垢没有这种概念,也没有能够控制这些魔兽的能力。有些时候当她缩在角落完全放松时,那些属于她的魔兽就会在镇守塔内乱窜,或者全挤到垢的身旁,让垢无法处理事情。 但这些垢没有太多的自觉,她觉得这些不过是偶然有的情况,又或者说是常态? 反正这些拥挤没有智慧的怪物,对于她的生活来说不会有太多的变动或烦恼,最多最多,就是觉得壅挤。 但在某天法迪斯看到这种凌乱的模样,愤怒地大吼一声,把那些捣乱的魔兽吓退。 垢傻在原处,她原本以为这种愤怒的吼声,只会在面对【汉姆斯】或者敌人才会。 把魔兽都驱赶走后,法迪斯怒视垢。 「你在搞什么!」 满是尖刺盔甲的法迪斯,这时候生气就很像是刺蝟。 「这个地方不是让你养宠物的地方,必须阵列,无时无刻保持紧戒!」 如果让带有其他因子的魔兽混在里面,导致防御从内部崩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有些地方必须仅「艾普洛尔」才能在的地方,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闯入。任一座镇守塔,都是整个巩固地带的重要核心,只要其中一个地方被破坏了,就可能出现裂缝。 「可是我不会控制。」 面对法迪斯的训斥,垢很老实地这么回应。 「我不会用『依偲』。」 「『依偲』?那是什么?」 法迪斯对垢所说出的这个词面露疑惑。 「又在用『修鲁门』的词?别再用了。」 垢有点沮丧,使她垂下了头。 「不管那叫做什么,你都得妥善运用吾主所赋予给我们的力量。」 「可是没有谁有给我过力量呀?」 印象中除给了她这个位子、给了她装备,其馀的力量,都是来自于自己。可是对于垢这么说,法迪斯反而平静了。 「你要脱去吾主所赋予的战甲吗?」 「没有。」 「吾主没有给予吾等什么,但吾主给予吾等的是战场。」 「战场。」 「对,拓土的战场。」 垢不懂,这样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成为什么?」 垢回答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什么。 「当我有了意识,我想要的是战场,吾主给我的是最完美的战场,不想停下来,这种感觉很好。」 「喂,那你?」 看到垢一愣一愣的,法迪斯问。 「你想成为什么?」 当这个问题一出现,垢的脑海突然出现了一抹画面。 那个光鲜亮丽的「公主」,受到他人拥戴的公主,更重要的,是得到葡皮旭的吻,以及他的温度。 「我想成为『公主』。」 「就说了,不要再讲『修鲁门』的话。而且『公主』到底是……」 「不,我想成为『公主』。」 不自觉间,垢的两手护住自己的胸口。 「法迪……法迪斯。」 这是她第一次道出法迪斯的名字。这样的震撼,也让法迪斯不禁错愕,有点皆不下话,他那含有坚毅能量的核心不知为何被某股深刻的言语而受到波动。这时候的法迪斯并没有注意到,这是真言的力量。 垢不具有操控与领导的能力,但他却隐藏了真言的力量。可是这个时候法迪斯惊愕的是自己的改变。 「如果我成为公主,法迪斯你会抱我吗?」 这个问题,总是往前直衝的法迪斯选择转身离开现场,相当仓皇地。 50 镇守塔的时间,有些时候,垢会闭起眼睛,让思绪奔流,让灵魂顺着这块黑色大地引领她。偶些时候会看到幻觉,看到这座塔佈满了蜘蛛丝,且满是昆虫爬行。而她所在的房间,则有着一个上半身为人形的妖媚女性、下半身为蜘蛛的奇异存在。 又或者垢会在虔喦杖内设想着一些所谓「战术」的可能,比方自身无法作用了,大魔兽还可以独立作战。又或者大魔兽像是那时被法迪斯切成小碎块那样,是不是当躯壳被外力破坏,可以分离成数个个体? 不过这些想像,实际上都是「练习」。因她发现到自己的「特质」。虽然垢也具有召集魔兽的能力,但却无法有效控制魔兽的动作 从某个时间开始,垢开始发现到虽然她无法控制魔兽,但她说出来的话似乎具有某种力量,而那种力量是会确实造成效果。 这一天,【汉姆斯】又有批魔兽来犯,垢又隻身前往。这一次只有一名黑暗者,黑暗者们似乎被法迪斯等引开了,垢只需毁灭那些恼人的螻蚁。虽然任务并不具难度,可是垢却战得相当吃力。 因为躲在敌方魔兽群最后面,似乎有一个并不属于【汉姆斯】的黑暗者,虽然她并没有明显表态,但垢就是很清楚知道她在协助【汉姆斯】。从服装与打扮来看,并不是依靠同如【汉姆斯】的莽力。然每当她的嘴一张开,唸出垢听不懂的语言,【汉姆斯】的魔兽即会高高奋起,而垢的思绪则会紊乱成一片。这一种并非属于物质的力量,是属于真言的一环,是会直接造成精神正向的强化,抑或负向的严重打击。 来自那不明敌人的精神攻势,是直接对准对方打从心底的痛楚,让那些曾经烙印在灵魂上的痛苦记忆不断浮现与加深。垢的脑海,现在就不断不断重演那时 那敌人知道垢曾经为「修鲁门」,唯有「修鲁门」这样的攻击才会有效果。 在垢这本体受到一波接着一波的侵蚀,大魔兽的速度也跟着降缓。当破坏的速度一不再,就这样被无数的魔兽所淹没。 「太弱了,这样还算是【辛吉列】的『艾普洛尔』?」 眼见垢精神攻势压得无法反击,那个不知何阵营的黑暗者高声嘲讽。 「说吧,你叫做什么名字,让我纪念毁灭的一刻。」 「垢?希娜丝……」 恍惚之间,垢也只能回应了,而这个名字一出,那个黑暗者一阵狂笑。 「果然不堪一击!原来【辛吉列】是真的如此不堪一击!都不会经过选择,垢?选择了一个污秽来当『艾普洛尔』?只要能做的,就去做,尽可能去压榨!可悲可怜啊!」 黑暗者越笑越得意,越是加强施展于垢身上的精神打击。 「你是堕化者吧?区区一个堕化者,比起黑暗者根本不纯粹,不过是无法再修鲁门世界生存的可怜虫。」 魔兽越压越多,大魔兽被压垮了。 「以『修鲁门』来说,纯洁纯净的就是『公主』,而你则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骯脏鄙俗、丑陋不堪,这样的污秽的东西,这么不纯粹的存在,怎么还有资格站在这个舞台!」 敌方黑暗者张开两手,再也隐藏不了喜悦。 「你根本没有资格。」 「没有……什么资格?」 受到这些言语的刺激,垢反而站起了身,红色的眼睛重新亮起。也在此时,原本包覆住大魔兽的敌对魔兽,全在短短一瞬间被消啖一空。 「再说一次,我没有什么资格?」 不知为何,垢对这黑暗者所说有了情绪的波动。虽然乍似反应很小,但确实有了很深很深的作用。成为【辛吉列】的「艾普洛尔」,这便是代表了【辛吉列】的四柱之一,既然是支柱,怎能接受他物的羞辱,自己又怎能被轻易压制。 不,这种反应仅是为更简单纯粹的事物。 「我无法成为『公主』吗?」 剎那之间,垢身上的盔甲有了变化,变得纤细、薄弱,外头披上黑色的薄纱。散发出了更为纯粹精炼的气场。黑暗者顿时感到不对劲,她想先行撤退。 「吃了她。」 但只见垢的手指向前一伸,原本心系于【汉姆斯】的魔兽全都动摇了,再命令一次「吃」,黑暗者所下达的真言被破解了,进而转化为垢的唯一命令。魔兽们纷纷朝没有物体战斗能力的黑暗者扑过去。 虽然黑暗者很快做出反应,进行迎击,但她已躲不过大魔兽那吸入且凝缩黑雾而造出的毁灭砲击。虽然砲击之后那黑暗者倖存下来,但原受她阵营祝福的盔甲已残破不堪,无法再带来强韧的防御。 正在此时,那黑暗者突然一分为二,碎裂开来──她受到来自半空的袭击。是比柯德奥洛斯。 「只有黑暗者才有资格是纯粹的吗?」 望着从半空中缓缓降落的比柯德奥洛斯,垢提出了疑惑。 「纯粹,看的是灵魂,而不是原本的资质。」 「……公主呢?」 比柯德奥洛斯看了垢一眼,弯下腰,将疲倦的垢抱起。 「就算再污浊的存在,都有资格拥有最单纯的梦。」 比柯德奥洛斯的语调很轻,他知道短期内击败数十万隻垢已经累了。 「……你也有梦吗?」 不过在意识消散之前,垢还是开了口。 「先为吾主达到统领全域吧。」 贤者保持了沉着的微笑。 「而成为『公主』,你有着资格。」 「资……格?」 「所谓的『纯粹』不该是血缘、家世,而是灵魂。」 顿了数秒,才又继续说。 「你的灵魂纯粹。」 得到这老贤者的回应,垢放心地沉沉入睡。比柯德奥洛斯那样说,她觉得好安心。 当垢进入休眠时,比柯德奥洛斯悄悄将垢交给战胜而归的法迪斯,让法迪斯将她带回。 回去之后,法迪斯命旗下的黑暗者去搜寻修鲁门的字汇,去寻找什么是「公主」。 只是这样的休憩,已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很多的事物,再也回不去了。 51 就算没有任何谁说,目前的战局都已呈现全面紧绷。【汉姆斯】的攻伐越来越平凡,似乎从未有力量断绝的一刻。而这样的攻与防忙碌的程度,也让垢无暇思索,每日每夜,都在争战之间度过。 偶日结束区域间的攻防战,并回到比柯德奥洛斯所在的房间前大厅,所有「艾普洛尔」和「索尤爵尔」都聚集于此。但很明显地,他们的神色都蒙上一层凝重。法迪斯看到垢到来,沉沉地说道:「即使是你,也能察觉到吧?」 不远处的【汉姆斯】已经在部属了,比起主仍沉眠的【辛吉列】来说,有着压倒性的劣势。从先前不明黑暗者介入就已知道,原本专注于克雷斯的【摩辛亚】尝试介入了。似乎认为【汉姆斯】将胜过【辛吉列】,或者将趁两方都疲倦之时来收个渔翁之利。 在这之后的作战,说不定必须面对多重阵营的敌人。 不过比起法迪斯的焦躁,比柯德奥洛斯一次比一次更加沉着稳重。他正以原古的力量,准备着咒术与各种备品。 看着这样的老贤者,垢好奇地问。 「不会紧张吗?」 「紧张什么呢?」 比柯德奥洛斯反问。 「紧张这个地方会被打坏。」 对于这个问题,贤者露出微微的一笑。 「你会记得每一隻魔兽的样貌吗?」 比柯德奥洛斯指向远方待命的魔兽群。 「我经歷的时光,每一万年,就像看一眼一尊魔兽,我曾经歷的时间,不会亚于这个空间与世界,而这些衰退或演进,对我来说不过一瞬罢了。」 「那你会害怕死亡吗?」 垢仰着头,改换了这个问题。 「你会害怕死亡吗?」 「不会。」 垢摇头。 「毕竟这块大陆的死亡,也把死亡带走了。」 比柯德奥洛斯淡淡说道。 「是因为死亡者吗?」 「对,这块大陆之所以死亡与死亡者有关。『修鲁门』的世界到达了极限,死亡者降临,大陆不再出现生命,魔兽就大量繁衍。」 比柯德奥洛斯说得很模糊,似乎隐藏了最重要得要素,但垢不打算继续深问。 「而这样的世界,真理与混乱早就合併且密不可分了,怎么做,都会让其中一边倾倒,我所能做的,只有不让其中一边过度倾倒。无论是谁合併了世界,都是得以达到平衡。」 「平衡?所以就算不【辛吉列】把其他都打败也没有关係?」 「吾主会明白的。」 对于比柯德奥洛斯的回应,垢感觉疑惑。 「不管最终的结论为何,我都想亲眼见证吾主始末,或许这就是我的梦想吧?」 说毕,老贤者并不再说话,言语仅能到此结束。 离开了比柯德奥洛斯所在的大厅,便看到法迪斯以整备好装备,倚在外头等着她。 「把【汉姆斯】击败后,接下来是其他的势力,最后,我们将会为我们的主拓入光的领域。」 这是法迪斯的愿景,法迪斯很少这么说,垢听得相当入神。 「原来法迪斯也会作梦。」 法迪斯哈地笑出声来。 「毕竟我是『黑暗者』,由千万灵魂所构筑而成。」 所以说,我现在还会作梦,也是因为吸收非常多魔兽的关係吗? 垢没有问。 她只有单纯感受跟法迪斯相处的时光。 虽然离得很远,可是垢能想像,被这严肃者拥入怀中是什么感觉。 「唔,冰冰刺刺的。」 「……什么?」 「没有!」 他们真的都是黑暗吗?垢不觉得。 为什么连完全的黑暗都这么复杂,垢不懂,或许这正也是五种不同的黑相互争夺,为了造就出单一顏色所致。 52 这天的来临,或许就跟大地崩会那天来到那般相同,没有办法预测。 垢终于知道这个时候所呈现的到底是什么,有或者说是这样的感觉要如何反应。 但既然那强大的力量真越过界,无论是否有了准备,都该进入争途。 还记得当比柯德奥洛斯召集了四位「艾普洛尔」,垢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不利的情况,相当不利的情况。 【汉姆斯】确实朝这攻过来了,比柯德奥洛斯沉稳地告诉大家目前状况。 垢看到了巨大的平面水晶上,浮印出一块巨大的版图,以及分裂的大陆,原来这就是乌托邦大陆的原貌,现在既做什么垢不知道。她只知道从水晶上可以看到有团黑压压的东西朝这么移动而来。 「我军分为两批,上方如此这般,至于下方抵御【汉姆斯】,就由法迪斯和垢来。双弯弧进行,前锋为佯攻,由法迪斯执行,后头则为垢,前方的佯攻要让魔兽成为垢的『能量』,在到中锋前,则一击贯穿【汉姆斯】的军团。」 言语到此,老贤者让部眾们消化吸收。 「darther所集约的魔兽,会与核心有着相同或类似的反应出来,换句话说这群魔兽都会跟【汉姆斯】相同,属于突进型的。以修鲁门的说法,就是莽夫。」 「那我们呢?」 垢发问。 「智者。」 比柯德奥洛斯回应。 以此作结,垢与法迪斯一齐进行整备。 「要到很远的地方吗?」 看着法迪斯所准备的大量武器与装备,跟先前越轻量越好恰好相反过来。 「如果要做到,势必要割喉。」 「割喉?」 「直捣【汉姆斯】的本营,就算不会成功,也会造成【汉姆斯】的重创。」 将他的尖刺盔甲全都备妥,法迪斯拍拍垢的肩膀。 「放心吧,我在你前方。」 这个黑暗者这么说。 看着这个黑暗者,垢不由地张开双手,并且抱住法迪斯。法迪斯没有推开垢,就这样让她抱着。 垢错了,虽然法迪斯看似满满的尖刺,拥抱起来也没有温度,但却会感觉到安心。 自从成为【辛吉列】的从属,这一次将要离开这个熟悉之地,将前往完全陌生的疆域。 临行之前,垢在比柯德奥洛斯的引领之下,在一次来到【辛吉列】的前方。 「我还有很多东西不懂。」 「可是我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 「我想要守护我的『家』。」 「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垢已经学会【辛吉列】的语言。 【辛吉列】所在的宝位上,垢依然看不到任何存在,但她知道【辛吉列】俯瞰她,那样的没回应,实际上就是一种回应。 垢觉得这样就够了。 这一次,也许不会回来也说不定,但垢并不在乎。 因为她已经有了「家」,她不再是孤单。 垢露出的柔和的微笑,召出了大魔兽,跟随法迪斯的步伐率领魔兽群前进。 53 【辛吉列】的从属越过边界,来到【汉姆斯】所在之地,将那些前线的阻挠者击败,接下来仍继续前进。在到达【汉姆斯】核心之前,中途不断发生遭遇战或零星战,但都无法阻止【辛吉列】的前进。 当到了一大片扩土之时,终于遇见【汉姆斯】的本军,垢感觉到了,这些摩明显与那些以量取胜的间暇魔兽有着天壤的差异,更再加上这群魔兽似乎由一个睿智的存在所引领,并没有轻易突进。 双方就如此对峙了。 到了这个时候,垢才看清楚法迪斯更新的盔甲。 法迪斯为了此次战役,所带的装备都经过了绝对性的强化加持,腰际上所配的尖器数量也变多了。就连原本的配骑也成为双首马,一头像是马,另一头则像是狮子。 整个存在,让人再度理解了法迪斯是【辛吉列】「艾普洛尔」之首。 「吾主将会带给吾等胜利!」 以此句高声呼喊,法迪斯出征了。 这仗会决定重要的事物。 全身的鎧甲出现的锐利的尖角,连原本的头盔上都出现了锐角,随着法迪斯地大吼,一大批的魔兽就这么随军而出。 当敌军进入了可衝刺范围,法迪斯立刻行动。 「『绝境之眼』!」 法迪斯的双眼突然睁大,手上的剑刃直掷了出去,瞬间贯穿出一条通道。再来挥出大剑,开始进行近距离的挥砍,【汉姆斯】的魔兽大部分都是直衝直进,整个画面就像【汉姆斯】的魔兽主动投入绞碎机,黑雾不断四散。另外二名「艾普洛尔」也随之跟进,法迪斯的八位「索尤爵尔」之一马可拉斯也进行了魔兽的统领,计画性进行包围、拆散、打算的任务。 大魔兽的嘴张开,沉沉地低吟一声,似乎是提醒垢将前进。垢慌忙地应诺, 往着大军突进的方向前进。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用双眼看清楚前方的状态,对于自己所在的岗位,做到最必须达到的责任。 这一次的前进,是有目的的前进,不再是如迷途般不知何去何从。 过去,每到一个地方,就算曾经有再多好吃的,也无法让她停下脚步,就算是葡皮旭所在的地方,徒留的只有失落。就算现在的他再度出现,垢也不会投入,那样的情感只有留在过去。 而现在却让垢有种微妙的感觉,她想留下来。 她知道,这是一场硬战,没有谁可以保证可以回来,就算能够回来,不死即伤。与过去【汉姆斯】所做的刚好相反过来,这次要主动出击,毁了对方的前哨,接着能够做到最好的建设。 垢开始幻想着,如果回去之后,可以做什么,她想像着,如果做到了,会不会得到奖励?会不会可以真的建构出「家」呢? 垢悄悄地在心中重新问着自己,在这个地方,可以做什么? 可以拓展领土。 拓展领土可以做什么? 可以拥有更多。 更多什么? 或许可以得到所有。 得到所有可以做什么? 不知道,就是得到了。 得到了,可以做什么? 可是拥有「家」,拥有……爱。 「撤除迷惘与困顿!无首者们听从希娜丝之命令!来吧!聚集吧!成为凝聚的食粮,成为锐眼者的响马!」 垢高举杖,道出了真言的语句,她知道这些魔兽将成为秽土,将会成为大魔兽的粮食,但这些都将不会记录在歷史。 大魔兽充满了力量,能够正面与黑暗者相抗衡。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任谁也不会知道。 或许最后回不来了吧? 连比柯德奥洛斯都亲征的现在,没有谁可以确切说明。仔细一想,垢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确实成为黑暗的一份子。 她虽然没有一个孩子,也没有一个男人喜悦地对着她。但这个黑色的建筑却是她该回去的地方。 「那里是『家』。」 她会为家而战斗,为了自己的梦想。 「【汉姆斯】的叩首者,悔改吧!扔下手上的匕首与骷髏,向着吾主【辛吉列】叩首吧!」 垢将言语传达下去,就算敌人眾多,垢依然将努力奋战。 54 两个阵营,确确实实接触了。 这次的接触,比起过去来说都还剧烈,【邪】方的魔兽无一不疯狂朝前,每有半点后退的打算,而【汉姆斯】所属因就在【汉姆斯】的领地上,无一不特别强大。 就算是这样,一如比柯德奥洛斯所言。【辛吉列】的从属以智取胜,以技术填平数量与物理力量的劣势, 法迪斯与他的「索尤爵尔」顺着战术进行,他们张开的包围网,一点一点消耗【汉姆斯】突进魔兽的数量。 法迪斯的速度相当快,当射出的剑刃破出一个缺口,立刻让我方的魔兽填补上去,挥出任何一刀,都没有缺漏。 「终于出现了。」 当看到敌军出现「人形」的存在,法迪斯总算露出一种深意的笑容。 这代表将对决敌方的领导者。 魔兽的特质在于跟随黑暗者,换言之将领军的黑暗者击破,魔兽将不溃而散。 刀刃挥出,对方原想闪躲,但剑却向具有生命一般转向敌军,又在快要能够闪躲时,黑暗者的顏脸却被法迪斯狠狠抓住,且被直直地抓了起来,往后拋摔出去。当那黑暗者无法在半空中改变动作,立刻让马可拉斯等八大将将其存在的外表撕扯乾净。 短短的一瞬间,就把其中一名黑暗者给毁灭。可是很快的前头又来了一个,这一次是两腕特化的黑暗者,当两臂一紧,便阻挡下法迪斯的突进,但这个思维单纯的黑暗者并没有发现有另一个【辛吉列】所属的另个高等者已经绕到他的背后,硬生生扯开脆弱的背脊。 另一头有两个【汉姆斯】的黑暗者抢着功劳该是谁,就在这内鬨之时,两个黑暗者都被克洛谢耶的巨爪所覆灭。 但就算如此,双方的数量差距依然没有变化,【汉姆斯】所拥有的数量依然大过于【辛吉列】,就算如此,敌军也越来越集中,集中在射线之前。 「克洛谢耶,射吧!」 垢一声令下,大魔兽张开了大嘴,将黑雾的能量高速集约,接着射出高密度的黑雾之砲。被砲所毁灭的魔兽,也成为了砲的一部分,射得越远、威力越强。 在这威力驱动之馀,垢深吸一口气,并开始在心头默念真言。 前方的【汉姆斯】从属一碰触到即刻被消耗掉,死亡的魔兽又成为新的能量,能量柱又更大巨大。 然而──却再到了某个定点后,却被抵挡了下来。无法再继续前进。 当能量柱消耗完毕,【汉姆斯】的魔兽并未如预期消耗到半数。应预期得力量,被一个不亚于比柯德奥洛斯的存在抵挡下来了。 就算离垢还有段距离,可是垢也已能清楚感受到那个存在远远胜过目前为止所遇过的任何敌人。 那存在有着极端深邃的漆黑,身旁有着七把刀刃围聚。 这存在跨近一步,接着挥出几刀,才不过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把衝向他的数名黑暗者切个粉碎。原本所构筑的阵营,立即被打乱。 而这个存在拥有一个封号……「黑夜伯爵」。 他是【汉姆斯】的镇守者,是以力量为凭依的阵营中的重要之脑、最锐之矛。 当他现身之时,代表【辛吉列】已闯入【汉姆斯】的核心了。 55 【汉姆斯】所属之下最闻风甚惧的存在出现了。 垢不知道「黑夜伯爵」究竟是尊前王,还是那四位之一,不管是哪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出现,立刻又让战局出现混乱。 头戴高顶帽、苍白的发丝、单边的圆形眼镜、硬挺的鼻梁、黑色的全套西服,腰际与背后所配了七把剑。这样的造型如果出现在修鲁门世界,肯定是个老绅士,如果出现在主人身旁,肯定是看着主人长大的忠心管家,如果是在黑暗的世界,这样的打扮相当明显不是一般的层级。 伯爵身旁那七把刀,不断在身边盘旋飞舞,交叉换着双手上的刀刃。 每当魔兽擦到刀刃的边缘,立刻消散粉碎,连嘶喊都来不及。 垢突然理解了,伯爵的刀刃也像法迪斯的鎧甲那般是受到其主的洗礼,而具有超越级的破坏力。 垢抓紧杖,命魔兽群压制伯爵,可是魔兽根本靠近不了伯爵,都被那不断回转身躯、交叉切换七把刀刃所轮番切碎。 剑的速度之快,让垢完全傻住了。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伯爵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垢急了,让大魔兽喷出积蓄一半的能量,虽然仍然消解掉一些【汉姆斯】的魔兽,但馀波仍被黑夜伯爵硬生生抵挡。 但这次看清楚了,是那七把刀刀速切换抵挡了攻势。 不对。当垢想这么觉得时,大魔兽却告诉她不对。 那黑夜伯爵的身后,还有看不见的手,因切换速度之快,让人有着刀刃不会落下的错觉。 伯爵那双深层的眼睛对上了垢。但对于垢来说,她不懂什么是恐惧,只思考着眼睛那带有的究竟是什么意涵。但究竟是什么以现阶段来说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敌人越来越往前,每一个动作,都确实造成【辛吉列】所属的巨大伤害。 「当你们看到我,就等于不可能再往前了。」 听到敌人说出这句话,法迪斯愤怒了,以「绝境之眼」让身躯衝向伯爵,并以双刃对上七把快速交叉、回旋、交替劈砍的刀刃。然而过不到三回合,便被硬生生撞开。可是法迪斯仍不死心,继续朝伯爵衝了过去。 攻势并没有用处,反而带给了伯爵空隙,然这是法迪斯故意露出的破绽,引伯爵到更偏离中央战场的地方。 「快点!还待在那里做什么!往前啊!」 法迪斯大声喊着。 「别停下来!」 与法迪斯交换过视线,两名「艾普洛尔」继续往前衝去,而垢原想停留下来,但能继续听从法迪斯所说。 「太愚蠢了。」 伯爵见法迪斯选择牺牲自己,达到达阵的效果,他冷冷地予以评价。 垢那头的路被从天而降的巨龙基拉努斯所阻断,就在法迪斯错愕的短短一瞬间,伯爵展出绝技,七把刀刃闪出了属于【汉姆斯】的黑暗之光。法迪斯的眼睛硬狠狠地被削了过去,喷发出了大量黑雾。 「嗄啊啊!」 法迪斯引以为傲的力量「绝境之眼」被毁了,他痛苦地跪倒在地。 「法迪斯!」 垢担心地喊出声,并驱使大魔兽回头营救法迪斯。 可是,这样的决定也成为错误的决策,少了垢的另外两名「艾普洛尔」,很快就被直直追上的伯爵所解决。 「你……回来做什么。」 感应到垢靠近了,倒在地上的法迪斯虚弱地发出声,但他最引以为傲的战力毁了,双眼之处都蒙上了结晶。垢两手触碰那些结晶,让自己一部分的力量转移给法迪斯,让大魔兽的两颗眼睛转移到法迪斯身上,结晶往下减缩,凝聚成同如垢般红色的眼睛。 「你属于谁……」 对着露出难过表情的垢,法迪斯嚷出问题。 「【辛吉列】。」 这一次的垢,毫不考虑地回应。 「那就继续往前,不要停地往前!成为吾主的爪,粉碎【汉姆斯】!」 当法迪斯这么一喊的同时,两尊从属于【汉姆斯】的敌人靠近了,一个巨大如龙,一个身穿漆黑的服装。垢张开双手,抱了法迪斯一下。 而后便起身,迎战眼前的最大之敌。 「我要吃。」 面对自己翻滚起来的高昂情绪,垢给予自己这样的回应。 56 交叉,来回。不断地交叉、不断地来回。 垢紧咬牙根,紧握着虔喦杖,她一个苦撑着战局,一个人迎击基拉努斯和「黑夜伯爵」。也在动作与动作之间大魔兽吸取了更多的黑雾,也喷发出更多的黑雾之砲,让整个战场都垄罩在黑雾之中。 大魔兽的动作随着垢的情感而舞,不断作出撕咬、挥砍、射击等动作,垢都不容许退却任何一寸,因为再退就没有后路了。 魔兽听命于黑暗者,而现在还能作用的「艾普洛尔」只剩垢了,如果连垢也丧失意志,那么【辛吉列】的势力必将崩溃。 「绝对……不可以!」 垢想起比柯德奥洛斯对她说的、想起法迪斯对她说的,她要成为【辛吉列】的爪,成为真正能进入「家」的存在。 而现在正是证明这句话的时候,她必须要确实地做到,绝对不容许错误。 基拉努斯衝过来抓住大魔兽挥舞的双爪,原想就此折断。 龙形貌的基拉努斯的物理力量远远胜过克洛谢耶,但在爪子被逆缠住时,克洛谢耶四颗头颅都张开血盆大口,紧咬住基拉努斯的躯体,然后零距离射出黑雾之砲。被贯穿的基拉努斯随即面临崩坏。 但在完全消散之前,巨龙引爆了藏于大魔兽腹部内的杀手鐧,是那个过去曾被大魔兽咬去的胳臂。在大魔兽腹部炸裂开来的同时,基拉努斯残馀的躯体也成为一颗颗爆弹,让克洛谢耶被拆得破烂不堪。 克洛谢耶与垢心同一体,克洛谢耶受到重创,垢的身体也受到同样的打击。 然就算吐出满满的黑色鲜血,垢依然用杖撑住身体,绝不允许自己倒下。只要倒下了,后面的「家」就危险了。绝对不能允许! 「多么纯粹的灵魂。」 看着坚持着信念而站起的垢,伯爵允以肯定。可是肯定与必须将其彻底毁灭是另一回事。 大魔兽吸取了现场更多的黑雾,并且大大喷出,造出了雾的旋风,意图扰乱敌方的视线,可是就算施展了如此应用技能,伯爵依然能抵挡那些无端出现的奇袭。 伯爵抓到了垢因疲倦而造成的重大失误,瞬间逼入垢的下怀,接着将七把刀刃直接刺入垢的身体。 当刀刃贯穿这纤细的身体,垢的思绪空白了,她好像感觉眼前变成一片的白,五指之前什么都碰触不到,也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过去的一幕幕画面开始如胶捲般不断盘旋与反覆拨放,不断勾起垢过去的种种记忆。 过去到现在的垢,总是游走、总是反覆地「旅行」。毫无目的的游走、为了某个模糊的目的游走、为了明确的目的往前走。 而这样……是为了得到什么? 为了一个家,一个属于她、不会将她赶走的家。 而这个家是为什么? ……为了爱。为了那股温暖的感觉。 「【辛吉列】,我的主,祢爱我吗……」 给予我温暖,给予我怀抱,就像那时从污秽终将她抱起的那名女性般,无私的厚爱。 「无论她的未来将会如何幸福,她的名字,就照她的生母所取,就叫垢吧!」 那个女人这么说了。 垢突然理解了。 「垢」,并不是污秽的意思,也不是扭曲与骯脏,而是存在着「祝福」。 一个过去生母所带给她的祝福,通往【辛吉列】这个「家」的祝福。 「我是……谁?」 垢的脚步已经不稳了,但红色的眼睛散发屹立不摇的锐利之光。 「我是……垢?希娜丝!从属【辛吉列】的垢!」 当此句一喊出,说是迟,那时快,垢抓住了伯爵的臂膀,在伯爵动作迟缓下来的瞬间,巨爪狠狠地把伯爵甩了出去。 可是才下一瞬间,垢觉得心脏的地方,好像凉掉了 她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被七把刀切碎了,大魔兽的四颗头颅也被切下来了。 一切只有在短短的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垢的身体趋近失去了所有战斗的力量。 但就算如此,那个失去头的身体依然没有倒下,持握虔喦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的跡象。 没有头的身体将杖端指向前方,驱使没有头的大魔兽抓住伯爵,试图疯狂吸收【汉姆斯】的力量。 伯爵极力反抗,不断以刀刃切割,不断把那团黑色物体切碎,可是怎样都阻止不了已没有固定形体的大魔兽进攻,当伯爵挣脱之后,也已消耗掉过半能量。 而躺在地上的垢的头颅,则趁这个时候,念出了最后的真言,以生命的力量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当无法翻译的语真言一流洩出,场上所有魔兽都转成同个方向,全成了听命于【辛吉列】的从属。 那些倒戈的从属开始大肆破坏,破坏起【汉姆斯】的军事与设施。伯爵原想回头料理这个意外的情况,但还是面前的巨大身躯所阻挡。 伯爵施展了目前最大的绝技,将大魔兽硬生生切成四块。如果要让魔兽群停止动作,最快的方法,即是将领导给毁坏。 伯爵转身走向头身分开的垢,他打算把这个不服输的头碾碎, 「晚安,可敬者。」 只是伯爵万万没想到,那四块大魔兽残骸都依照写于虔喦杖内的符文,成为四个独立个体,并且团团将伯爵的七把刀刃封住。 正在这动作被封住的短短瞬间,伯爵被更甚于黑雾之砲的能量所直击,硬生生受到难以估计的重创。 是法迪斯。 「绝境之眼」带给法迪斯的是衝锋之力,就算力量大量减失,他依然是背负【辛吉列】之名的「艾普洛尔」,身上的那套盔甲,暗藏了比柯德奥洛斯所准备的符文之剑。如此的力量下,一举破坏了伯爵的防御。 可是伯爵没再反击或进攻了。一来身上也已累积了过多的伤害,也失去了一颗眼睛。二来他中计了,正当他酣战于法迪斯与垢等的战争时,比柯德奥洛斯已经闯入阵的核心,正在与【汉姆斯】之子接触。若【汉姆斯】之子被击败、杀戮、带走,无论哪种可能都将代表全盘皆输。 也因如此,伯爵只能浅浅点了个头,表示对这两个表示可敬。 当确定伯爵不会再回头,垢顿时卸下了,四尊大魔兽拆成的魔就此摊了下来。而那紧握杖而不倒的身体,这个时候也支撑不住倒在泥泞之中。 黑色的血水,让近处的黑,呈现了更深层的黑。 垢呼了口气,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全然黑的天空,她突然怀念起幼年在沟中的记忆。 四周一片的漆黑,在这样的沟内全是一片的黑暗,光源都被吞噬了。 沟内湿湿滑滑,充满腐气,是家里不要的秽物所排出的地方,是城市背后的地底工程。 而现在的感觉,也差不多是这样。 差别在于有个人形的身躯奔向了她,把她给紧紧抱住。 57(End) 到尽头了,就算不是生命,黑暗依然有着灵魂的法则。头与身体分离的垢,也不可能再继续存活,力量不断地在流失。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 垢没有说出这句话,只以疲倦的微笑望向红色眼睛的法迪斯。法迪斯的面容没有平常的傲气,全是深层的忧虑与难以言喻的愤慨。 「我……做到了吗?我……守住了『家』吗?」 刚法迪斯更靠近了一点,垢勉强地发出声音。 意识越来越朦胧了,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了。 「我……守住了『家』吗?」 「守住了,做的很好。」 对于垢所言的话语,法迪斯一度语塞,只能乾乾地开口,他不知道这样的回应是否正确,只知道得到这个回应的垢,再次崭露疲倦的微笑。在这之后,垢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法迪斯,爱我……吗?」 「爱是什么?爱可以修復你吗?」 「我不知道……」 「爱可以活下来吗?吾主的领土并未全数扩展,怎么可以这样就倒下!」 「我不知道……」 「那爱可以做什么!」 「爱可以很温暖。」 垢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越来越薄弱了,感觉好睏、好睏…… 「抱住……我。」 但这样细如银丝的声音,法迪斯还听到了。 搔了搔沾满自身邪血的粗草发,呼了口气,而后卸下满是尖刺的盔甲,张开双手把垢的头颅抱在胸口。 法迪斯的胸口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也不温暖,一点也没有人类该有的柔软。可是却让垢感觉放松了。 也因为放松,垢突然觉得好累,从母亲的肚子开始、被卖掉、排挤、流浪、垃圾,种种过去的时光,如今都回到了脑海中。 每一张脸,都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垢恍惚的眼睛,可以看得到法迪斯的手,他的手好大,好有力气,可是些微地颤抖。 垢的时间终将枯竭,她想起那深藏于「欧诺之塔」底下的死亡者, 是不是死亡者必须重复又重复感受这些死亡?垢没办法想这些复杂问题了。 只是,垢仍然展开了满足的笑靨,流下了疲倦的泪水。 「法迪斯……能不能代替我……告诉【辛吉列】……我的梦想。」 梦想,最单纯的梦想,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酝酿出的梦想。 「【辛吉列】能够切割灵魂……把我的灵魂封入我们的家吧,让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变成我,我的灵魂就可以……守护大家。」 说着,垢继续说着。以最后一丝气力说着。 「把我的肉体切成四块,封入四块克洛谢耶……让我和克洛谢耶的躯体可以继续守护『家』,成为……守护者。」 「别嚣张了!你没有权限这么要求。」 法迪斯愤怒地喊着,他原本只想喊别轻易判了自己的死刑。但一阵静默后,法迪斯垂下肩膀。他知道,谁也改变不了临死者的决心。 「我发誓,我会这么转达。」 法迪斯撇过头,没有办法再与垢说话。 但是他的手,还是把垢的头颅抱得更紧。更紧、更紧…… 得到这样的拥抱,垢终于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喜悦地留下没有眼泪的眼泪。 「我……好幸福。」 这是垢还是个具体生命时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污秽却纯粹的生命,就这么沉睡了。 【辛吉列】復活后,頷首同意了她的梦想,将她的躯体与克洛谢耶组成了四尊守护者。在未来与神圣之国相抗衡时,确确实实达到坚强的防守之力。而封入垢灵魂的「欧诺之塔」,直到世界终末的「圣战」,依然具有十足的影响力。 垢?希娜丝永远镇守了最后的一道防线。 她的灵魂,则沉睡在这巨大的「欧诺之塔」每一块砖、每一个房间。 她能感受到地底最深处的死亡者沉睡的韵律、法迪斯不甘的顿足、以及比柯德奥洛斯运筹帷幄的各个细节。才一个转眼,她知道【辛吉列】召集了新的「艾普洛尔」,并击败了【汉姆斯】,组织了超越以往所有概念的军团。吾主【辛吉列】得到了原该是光之原体的力量,而【安德洛菲尔】那儿来的復仇者、昆虫的主宰者、【汉姆斯】之子,以及各式各方不同的力量都陆陆续续成为【辛吉列】的从属。 更是确确实实地朝着「修鲁门」的世界挺进,一度攻佔了神圣之国大片国。 一直以来奔波的脚步,总算能停了下来。 垢能感觉到,她所在的地方,好暗、好深、好像一直掉下去,又好像一直在原地,又像包覆一层一层黑色的棉袄,好舒服、好安寧,宛若【辛吉列】一直抱着她,一直在她耳边呢喃。 她不会再起来,也不需要起来。 家,是所有人都有该回去的地方。 ……垢,现在回来了。 在这个地方沉眠,垢感觉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