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南予》 序 復仇剧女主 蓝瑭第一次见到父亲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 待在美国二十年,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变成復仇爽剧的女主角。事情是这样,一个礼拜前,她接到王家律师的越洋电话,说她亲生父亲快死了,要她飞回台湾亲签一些文件,办理遗產继承事宜。律师表示,这是一通机密对话,源自于她父亲在还有意识时立下的秘密遗嘱,也多亏那位老律师跟着她父亲半辈子,忠心耿耿,才没把蓝瑭的继承权扼杀在元配那里。 据说,当年她母亲秘密生下她后,便一毛钱不要带着她远走他乡,这么多年了,蓝瑭连父亲叫什么、长怎样都不知道,母女俩一直过着十分低调的生活。照理说,如此下来,她们母女的存在,对王家应该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但偏偏那女人,就是死活不肯放过他们。 从她十岁起,家里就陆续收到各种匿名诅咒信,有时,那女人甚至会买通附近街友,把装有动物尸体的包裹里寄到她家,蓝瑭和母亲为此连年搬家,但那女人藉由王家的庞大资源就是有办法隔着一万多公里的海洋找到他们,将他们逼入绝境。 在承受如此疯狂的举动将近五年后,蓝瑭的母亲病倒,开始出现病态性幻觉,每次一到有风的夜晚,她就会幻想那个男人再度出现,与她跳一整晚的舞。然后在蓝瑭十七岁那年,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的母亲自己打开高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蓝瑭很高兴,因为她终于解脱了,说起来,也是她故意没把窗户上锁的。 现在,二十六岁的蓝瑭,是毕业于加州名校的心理学专家,她继承母亲的美貌及涵养,里外都十分体面,唯一的黑暗面,大概是从收到律师电话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须得到这份遗產。比起帐面数字,这笔钱包含很多她母亲生前的执念和委屈,她不打算礼让,儘管知道王家那几个豺狼虎豹一个个都不是善茬。 于是,就有眼前这个画面。 一名留着乌黑长发的白肤美人蹬着3吋高跟鞋,顶着精緻妆容进入病房,她浑身透出一种空灵之气,神态悠间、美目流盼,不论走到哪,都自然会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 当她一踏进病房,好几双眼睛齐齐看向她,她立马成为这个空间最不受欢迎的客人,好在她很满意这种窒息的效果,一眼锁定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女子,对她露齿一笑:「好久不见。」至于有多久?大概是一封信到下一封信的两三个星期。 那女人叫做江雪善,此时正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我以为你死了。」 「不巧。」她愉悦地挑眉,说罢,眼神扫过掛在她父亲病床上的名字,王渊。 偶尔关注台湾的新闻,可以看到这个商业巨擘的名字,很难想像,这样遥远的男人会是自己的父亲,而他此时正以这样狼狈的姿态躺在这里,儘管蓝瑭从未想像过两人的重逢画面,但如今一看,她还是难免感到幸灾乐祸。 这时,一串噔噔噔的高跟鞋声打破寧静,蓝瑭懒懒抬眼,看到一名年轻女子正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一副要赏她耳光的样子,声音十分尖细:「你竟然有脸回来?」 蓝瑭坦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这个疯子不可能如愿,果然,在几步之外,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将她拦下。 「王悦,你的规矩呢?」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岁上下,语气不怒自威,一下就削弱王悦的威风,而他正是现在准备接管王家所有產业的新任董事,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王序。 「哥,你在包庇那个杂种?」王悦受到她偏激母亲的影响,情绪十分不稳,每个动作都充满嚣张的大小姐气焰,蓝瑭也不恼,直接无视她走到王序面前,礼貌地点了点头:「哥哥,初次见面。」这一声哥哥叫得又软又糯,但王序丝毫不受影响,淡淡地回了声你好便移开视线,维持该有的礼数,但绝对不能说是存在一点好感。 蓝瑭耸耸肩,浑不在意。 这时,与她有一通电话之缘的律师,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一边翻文件一边说:「恕我打岔,我们现在有个棘手的议题。」喘了一口气,他继续说:「这是先前夫人签下的放弃急救同意书,但就在方才,医院收到一个匹配的肺脏,如果老爷顺利完成移植手术,那存活率会提高到六成。」 「我反对。」律师话才说完,病床旁的江雪善便猛然起身,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控诉道:「我们家老爷辛苦了大半辈子,后半生一直为肺病所苦,到了最后关头,我已经不愿再看他受苦......」最后几个字甚至梗在喉头,但不知为何,蓝瑭就是觉得假。 「我也反对。」接着王悦也站出来,没说明理由。 如今现场有话语权的大概只剩王序,但他保持沉默了好一阵子,此时的蓝瑭正悠间地站在一旁看戏,心想,现在让这老头子死掉对大家都好,遗嘱已经立好,没必要将那半死不活的老头救回来添乱。 谁知,才刚这么想完,就听到王序说出跌破眾人眼镜的话:「救他!」 「王序!」江雪善闻言,立马破口大骂,一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偏偏这时,血压监测突然传出刺耳的警示声,还真是好巧不巧,情况瞬间急转直下,因为是vip病房,医护们很快就衝进来,律师急忙跟主治医师解释情况,经过一番讨论,最后由那老医师做为代表向王序说明:「如果现在不做肺脏移植,王先生很有可能在这一两个小时内去世。如果要做移植,医院这边会由林医师主刀,林医师很年轻,却是胸腔外科的权威,如果有他在,我认为您父亲的存活率可以高达八成。」主治医师的暗示其实很明显,他觉得王渊还有希望。 「蓝瑭。」这时王序猛地叫了声她的名字,蓝瑭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她有一双漂亮灵动的杏花眼,笑得时候弯成月牙,水润润的,连王序瞧她时都会忍不住皱眉,只见蓝瑭思考一阵,故意道:「我根本不想救他。」王序闻言,瞪大了眼,几乎要杀了她。 「别那么急。」对,她话还没说完呢:「虽然不想救他,但我更不想顺了那女人的心意。」语落,眼神瞟到一脸阴鬱的江雪善身上。 最后,她对王序说:「我会当你欠我一个人情。」 一 初见南予 和林南予的初次见面只有匆匆一瞥。 这位胸腔外科医师声名远播,蓝瑭还在唸书时就读过他的期刊,那时只有文字,全篇专业通透,竟是罕见在学术及临床都有极大成就的医生。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如此年轻,不过三十初头岁。 因为肺功能衰竭,手术进行得非常临时,王序要求蓝瑭和律师留在现场聆听医嘱,接着就领着王家人离开,蓝瑭不知王序到底怎么想,为何如此信任她,但律师告诉她,为了遗產她还是好好忍耐,在完成最后的手续前,都别和王家人翻脸。 于是,蓝瑭只能按耐着情绪照做,没多久,传说中的那位医生来了。 他人穿着完整的手术服,身高高,露出一双冷静漠然的双眼,蓝瑭走上前,以为那人会跟她说些什么,谁知他只是对她礼貌性地点头,接着就走进手术室。 「双肺移植要花费十几个小时,你不如先回去吧?有找到地方住了吗?」律师开口。 「大叔,我父亲生前是怎样的人?」蓝瑭看着关上的手术室大门,忍不住问。 律师咳了咳,纠正她:「老爷还没死呢。」想了想,他继续说:「他是个没什么缺点的人,有远见、有才华,所以才能一手建立鸿山建设这个帝国,他这一生唯一没做好的就是同时爱了两个人,他时常后悔,但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蓝瑭冷笑,表达立场:「我不想拿我们母女俩的故事博取同情,我回来,只是要拿我应得的那份遗產,然后拍拍屁股回美国,一辈子都不要再和王家扯上关係。」 律师点头:「老爷也是这么想,所以他把对你们母女的亏欠,反应在遗產金额上了。」蓝瑭看过那个数目,确实所言不假。 回到饭店,刚过了晚餐时间,蓝瑭打开笔电处理堆积如山的邮件,这时,一封中文署名的邮件跃入她眼底。 那是一封来自t大临床心理学系的演讲邀约。 t大是第一学府,主要培养国家顶尖的医疗人才,在医学相关的其他领域也都成绩斐然,蓝瑭自然不排斥这样的机会,在确认了一下行程后,立马回覆了主办方。 等她真正处理完所有杂事,已是凌晨时分,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其实刚下飞机。白天,她一心想着要用最好的状态压王家人一头,坚强的意志力暂时压制她的时差,但如今整个人放松下来,好像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好在顶层饭店的隔音极好,这让蓝瑭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几小时,手机铃声再度把她叫醒,她很茫然,看了下萤幕,发觉不过四点半,外头天还是暗的。 「蓝瑭,老爷的手术快结束了,你必须过来一趟。」电话那头传来律师的声音。 「我知道了。」她回话时还带有刚起床的鼻音,但掛断电话后,她还是十分认命地起身换了衣服,匆匆叫车来到医院。 十几分鐘的车程,当蓝瑭赶到等待室时,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蓝瑭看一眼从未闔眼的律师,心想难怪王渊会如此信任他。 没再等多久,手术结束,一群医护从玻璃门内走出来,包括主刀的那个男人。 蓝瑭起身,此时的她素面朝天,一头长发用鯊鱼夹草草盘起,两手还插在帽t口袋里,看起来不紧不慢,一点都不关心。 「请问是家属吗?」护理师迟疑地看向她,蓝瑭面无表情地点头,接着便看到远方那位已经脱下手术帽、口罩的医师朝自己走来。 蓝瑭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然后迅速把视线移开,心中却是讚叹如此天人之姿,不当明星窝在这手术房里真是太可惜了。 「手术很成功。」林南予走到她面前,这样一比简直比她高了一颗半个头,儘管他惜字如金,但对家属来说,听到这几个字已经足矣。 蓝瑭很明显是不太在意手术成功与否,对比之下,律师的开心溢于言表,他跟着王渊大半辈子,甚至比他的血亲还希望他平安无事,只见那年近六十的中年人急迫地走上前,向林南予追问了一些专业的术后问题,这时的蓝瑭嫌无聊,已经退到一边去。 两人的对话大约持续五分鐘,接着医护人员陆续离开,原本蓝瑭倚在墙上滑手机浑不在意,但很快就注意到一双手术胶鞋进入自己的视野,她忍不住抬头,看到那个医生双手懒懒地插在手术服口袋里,站在不远处问她:「你是家属吗?」 「我是。」蓝瑭一愣,感觉当自己的眼神与那人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就彷彿要将她从里到外剥开。 「怎么了吗?」不知道为何,刚刚心脏闪过一瞬莫名的震颤,让她十分在意。 林南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打量着她,他的视线赤裸又张扬,好似她正裸着身体给他欣赏一样,这让她很不自在。 不久,那男人勾起嘴角,不轻不重地说:「没什么,觉得有些眼熟。」 二 杀死父亲 之后几天,蓝瑭时常去医院探望她父亲,很多时候,她只来短短十分鐘,什么都不做,就站在王渊床前,凝视他。 王渊年纪大,就算完成移植,仍存在极大的风险,她想,林南予给王渊的吗啡剂量应该不小,才会让他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但不得不说他的脸色比初次见面时好了很多。 这时就不得不感叹医疗的伟大,明明不久前才命悬一线,但几小时过后,一条命竟然可以那么轻易被拉回来,麻烦的是,她与王家的纠葛可能要因此拖延更久。 这天,蓝瑭处理完工作,又习惯性来到医院,不知不觉,同一栋楼的医护人员好似都认识了她,一来是因为她漂亮,二来是因为她孝顺,之后当大家谈起那个住在vip病房的鸿山集团创办人,都会连带谈起她那个气质甚好的小女儿。 王渊的vip病房外向来有保鑣把守,但他们奉王序之命,从来没有为难过蓝瑭,此时,她已经走进病房,病房地板是木製的,空气中带有百合花香,她脚步很轻几乎无声,傍晚时分,可以看到橙橘的馀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衬着整个病房里的柔和摆设,很有疗癒效果。 蓝瑭的神色漠然,耳边回盪着呆板的仪器声,她走到病床前,看着王渊毫无血色的脸,上头尽是皱纹跟疲态,无法想像这曾经是一个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甚至,还是母亲每晚魂牵梦縈的对象。 作为一个专业心理师,她感觉自己几乎可以解开所有人的心结,但唯独无法理解她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她本身的立场就无法中立,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那男人该死的程度都没有减少,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关係,好像在蓝瑭出生的那刻,就註定就是个死结。 「我终于见到你了。」蓝瑭喃喃自语,已经站在病床旁半天的她慢慢张开手掌,一步一步朝王渊靠近,最后紧贴在老人脆弱的脖子上,只见她手指逐渐收紧、用力,苍白的手背泛起青筋,很快血压监控仪就发出警报,几乎是同一时间,耳边传来叩叩两下敲门声。 蓝瑭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回来,转头,看到穿着白袍的林南予懒懒地靠在门上。 「你知道这间病房有监视器吗?」他说,嗓音清冷带有磁性,但又谈不上警告。 蓝瑭看他身边没跟来其他医护人员,便坦然地把手插回口袋:「你是来查房的吗?」 「路过。」 「是吗?」蓝瑭抬眼,学他当时一样打量着对方,良久后才问:「你会告诉别人吗?」 「不会。」林南予答的很简单,一个字都没多问,蓝瑭看他转头要走,上前叫住他:「医生。」 只见林南予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她。 「你会让他醒来吗?」蓝瑭问。 「会。」 「什么时候?」 「这一两天。」 蓝瑭失笑,忍不住手握成拳:「这实在是,太好了。」 彷彿嚐到舌上用力过猛的血腥味,她目送林南予离开,但不知有没有看错,那男人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好似拆穿她的虚情假意。 那日之后,原本看起来很孝顺的蓝瑭突然没了去医院的动力,据律师所说,王渊已经醒了,而且因为林南予医术了得,他的伤口恢復地极好,大概几天就能出院。 除却私人恩怨,蓝瑭不确定王渊復活对整个家族来说是不是好事,毕竟王序已经掌权一年,现在正大刀阔斧地进行集团内的改革,这引起很多老臣的不满;而江雪善作为长期被背叛的元配,一直都恨着王渊,甚至连肺脏手术前就已经恨不得他去死;王悦那大小姐更不用说,她娇生惯养,时常与母亲共情,所以与王渊也不亲近。 她承认,那时出手掐他是自己思虑不周,如今人醒了,她不管想不想也都没有机会。回归初衷,她本就不愿意淌王家的浑水,除了王序不咸不淡的态度,其他王家人对她的厌恶是一目瞭然,既然现在王渊醒了,争夺遗產的腥风血雨想必会延迟几年,于是她打算在做完t大的演讲后就回美国,以尽可能降低跟王家互动的机会。 三 我们见过吗 一週后,蓝瑭受t大教授的邀请,先去了学校一趟。 对方是名说话十分温柔的中年女子,有浓浓的书卷气,事前甚至研读过蓝瑭的论文,这让蓝瑭受宠若惊。两人针对演讲话题聊了一下午,彼此都度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傍晚,教授送蓝瑭出校门,途中经过一栋特别气派的建筑,蓝瑭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是什么课让学生那么疯狂?」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间教室的门口站满学生,人龙蔓延到阶梯下方。 教授好像见怪不怪,笑着回她:「想必是医学系的那堂医学伦理,唯一一堂开放外系旁听的课。」 蓝瑭不解:「那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教授解释:「听说授课的是位海归的年轻医师,长得很好,很受学生欢迎,不过他只是受人情所託过来代课,只上这么一学期,所以物以稀为贵。」 蓝瑭哦一声,没打算深究,正准备移开视线,就看到一个身穿浅色衬衫的熟面孔从大讲堂里走出来,原以为那男人只是因为穿白袍才看起来格外有魅力,谁知道,他就算穿着简单的衬衫站在一群还没出社会的年轻人中,依旧是个让其他事物都黯然失色的存在。 「认识吗?」女教授有些惊讶。 「是,朋友。」蓝瑭挤出几个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林南予,或许是因为腿长,他三两步就来到她面前。 奇怪,她为什么要等他?他又为什么要过来? 「既然是朋友,我就不打扰了,有事我们再邮件联络。」女教授十分察言观色。 「好的,再见。」蓝瑭礼貌地跟她鞠了个躬,目送她走远。 微风轻轻吹动,树叶扫过蓝瑭脚边,她扬起头,看林南予身形挺拔,站在她身边,恰好挡住上头刚亮起的街灯,这让她半边身体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与上次的消毒水味不同,今天林南予身上有淡淡的甘松味,冷漠疏离却十分好闻。 「医生。」蓝瑭扬眉,对他笑了笑,宽松的白衬衫衬的一张小脸格外精緻,她睫毛捲翘、根根分明,一双眸子波光流转,加上鼻樑秀挺,有几分淡淡的混血味道。 他们俩这样一站,很快就吸引附近一些好奇的目光。 「吃过饭了吗?」林南予沉声问,不在乎四周的七嘴八舌。 蓝瑭摇头:「还没。」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自顾自往前走,说要带蓝瑭去吃点好吃的。 蓝瑭莫名其妙,但脚步还是很老实地跟了上去。 这种无法自制的感觉,让她觉得,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什么奇妙的东西正在发酵。 …… 夜色的灯火虚幻浮华,窗外景色流动,一切对蓝瑭来说都十分陌生,这并不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跟美国相比,一切好像都浓缩在一起,她忍不住趴在车窗上,欣赏车外的风景。 她是真好看,容色晶莹、五官细緻,在灯光映照下,显得十分清丽脱俗,尤其是那双微挑的杏花眼,水润灵动,饱含灵魂。 都说梦境中脑补的画面有九成会比现实美好,但这显然不适在用蓝瑭身上,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比,一个真真切切的大活人就坐在自己身边来得更好了。 从车窗的反射,林南予可以清楚看到蓝瑭的侧脸,说来好笑,他对她朝思暮想,她却一直毫无知觉,如今依旧能单纯天真地坐在他身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他还对她保有试探,第二次、第三次以后,他就已经万分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现在他要考虑的,只有要不要把她拖进地狱,并且,要拖的多深才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结束九十秒的红灯,车辆起步,蓝瑭驀地从车窗反射看到林南予正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披着一层淡然的外皮,里头却暗潮汹涌,蓝瑭一愣,忍不住转头问他:「医病关係,在医学伦理课也会学到吗?」 「嗯。」磁性的嗓音,浅浅一声,如清水漱石,又是那种莫名被撩拨到的感觉。 她瞇起眼睛,掩饰内心的躁动不安:「你对每个病患家属都那么亲切?」 「没有。」顿了顿,林南予长指敲在方向盘上,悠悠哉哉地看向她:「我很冷漠。」 「......」哇。 对方过度直接的回答让蓝瑭难以接话,她想了半天,最后,选择乖乖闭嘴。 好在,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林南予那双好看的手吸引,指节修长、青筋浮动,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道出了几分力,不免让人幻想这男人平时是如何拿着手术刀。 然后,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林南予,我们见过吗?」 四 他的猎物(微H) 车子驶入高级百货的停车场,最终林南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蓝瑭也没介意,到了餐厅,她就开始专心处理眼前的火锅,虽然搞不懂两人到底怎么坐到一起吃饭,但因为林南予总是可以精准点到她喜欢的菜,加上,她说话时,对方会听,然后浅笑着给她回覆,这样的相处,她很满意。 「医生,我下週六就回美国了。」当服务生在帮他们下饺子时,蓝瑭突然抬起头,对林南予说道。 他嗯一声,回得很淡,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但也没错,确实与他无关。 想了想,蓝瑭继续说:「我父亲的事,你就随便照料吧,王家的人并没有多希望他好起来,如果你真的让他生龙活虎,他们应该会十分恨你。」说罢,无意识地咬起筷子,一边悄悄用馀光观察林南予的反应,可惜,火锅蒸腾的热气偶尔会模糊他的面容。 奇怪,是火锅太热吗?她怎么那么难以呼吸。 「你明天上班吗?」 「不上。」林南予回答,在餐厅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轮廓俊美无儔,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游刃有馀的懒意,让人觉得十分糟糕。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隔不远不近,刚好彼此的两隻手都摆在相对的位置上,只要谁稍进几公分就可能碰在一起,更要命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曖昧氛围正悄悄蔓延开来。 「附近有不错的酒吧。」林南予懒懒地撑着头道。 蓝瑭低笑,这大概就是一箭穿心的感觉吧,在他话说出口的瞬间,蓝瑭真的以为他读到了她的心思。 确实,是她先袒露了兴趣,然后对方再推一把,但这种危险又迷人的邀请,让人如何拒绝。 ...... 週五夜晚,酒吧里人满为患,林南予跟店家加价要了个角落的包厢,起初蓝瑭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但很快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挤作一块,最后她只能默默拉住他的衣角,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忍不住说:「你不像个医生。」 此刻低音喇叭正轰炸着耳膜,林南予停下脚步,回身贴近蓝瑭的耳边问道:「怎么样才像个医生?」他的声线比平时更低,温热的气息铺在脸上,不知为何,蓝瑭觉得林南予是故意的,似乎真的很擅长用冷漠的外表包装自己踰矩的行为。 蓝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拉开距离,到了包厢坐下,第一件事就是装作翻看菜单:「我听说,很多外科医生会酗酒,因为手术开刀的压力很大。」 林南予状似思考:「我没有,但有时开超过十小时的确挺累。」说罢向后靠,长腿伸展,慵懒的模样吸引不少路过的小姑娘偷看。 蓝瑭拄着头,忍不住瞇起眼睛,这好像是她的一种习惯,殊不知那模样性感的要死:「偶尔喝点小酒也不错。」 「是不错。」林南予笑了笑,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最后举起酒杯向她示意。 「你酒量好吗?」蓝瑭垂眸,躲避他的视线。 「好。」顿了顿,林南予反问:「你呢?」 「普通。」 「那就别喝太多。」 「哦,这时候又像个医生了。」 林南予勾起嘴角,又把琥珀色的酒浆送入口中。 这时,包厢外来了一组男女,约四五个人,带头的人走过来和林南予套近乎:「先生,今天客满,我看你跟女朋友两个人坐一个包厢,不如分我们几个位子,等等我朋友来了,开香檳一起喝,你觉得如何?」 「得问她的意见。」林南予示意一旁的蓝瑭,而蓝瑭脑子还停留在刚才女朋友三个字的称呼,一时转不过来也只能说好。 于是,一个包厢突然热闹了起来,越来越有週五夜的那种感觉。 随着时间渐晚,酒吧的客人越多,舞池中开始挤满了人,而那群年轻人还真不客气,一下就叫来六七个朋友,以至于他俩只能缩在角落。 此刻的蓝瑭两颊微红,显然是喝多了。 她有些不服地打量林南予的侧脸,明明有桌上的空杯作证,但他脸上还是一点微醺的反应都没有。就在这时,坐在蓝瑭旁边的女生突然醉倒,嘴里说着胡话,蓝瑭有些害怕她吐在自己身上,只好往林南予身边靠,下一秒,一隻有力的大手绕过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到腿上。 太过突然的亲密让蓝瑭愣住,她近距离地看着他,最终默默扶上他的肩膀。 「不是害怕吗?」男人懒懒地问,而蓝瑭却已无法思考,只觉得身体燥热。 两人的肌肤正隔着薄薄的衬衫摩擦,布料的窸窣声、沙发、棉絮、酒、冰块,瞬间,她对外界的感知度降至最低,只能感受到那隻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炙热又饱含力量,她想,只要这男人愿意,他可以做更多更过份的事。 「你刚刚不是问,我们是否见过?」他薄唇微啟,磁性的嗓音好像故意挠着她的胸口,蓝瑭低低喘息,将两手格在胸前,没有真的紧贴对方,但一旦抬头,两人的脸不过就差几寸的距离,彼此呼出的酒气,都能轻易烫着对方的脸。 「正确来说,我见过你,但你没有见过我。」林南予空着的一隻手轻轻将蓝瑭额前的碎发拢到脑后,温柔的程度,让人以为他已经在脑中排练过许多次,当他的指腹擦过她的皮肤,那瞬间,陌生的温热几乎要让她融化。 不行,她应该要离开的。 可是,做不到。 「跳舞吗?」男人问,但并不是在寻求首肯,因为下一秒已经将她拉起来。 蓝瑭没办法,只好抓着他的袖口,和他一起滑入人群中。 越接近舞池,人与人之间的夹缝越小,她分不清楚是舞池的重低音让她心跳加速,还是眼前这男人的体温,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慢慢下滑,最终两人十指交扣,那种掌心摩着掌心的感觉,让她开始怀疑上面的纹路是不是早就记载着这笔缘分。 「这里就很好。」最终蓝瑭拉住了他,脚步停留在舞池外圈,而林南予竟然也顺着她,两人顺势面对面,他环住了她,保护她不被其他男人触碰。 此时,酒精上头,让她的眼神在音乐催化下变得更加迷茫,一双好看至极的眸子,里头好像盛着水雾,彷彿随时会掉出眼泪,这时她踮起脚,勾住林南予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好像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 「嗯。」林南予没有否认,当蓝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被他匡在一个小角落,背后抵着厚实的隔音墙,想逃都不知往哪里逃。 林南予低头,两人的鼻尖试探性地相碰,交换不太熟悉却让人上癮的气息,他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狮子,高贵慵懒、运筹帷幄,这时蓝瑭才发现,自己有可能早就已经是他的猎物。 又能怎么样呢?此时,她的手已经无法克制地顺着林南予的脊线滑动到背上,那衬衫的质感极好,不是太薄却依然能摸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真狡猾,一个医生,为什么要如此勤奋地锻鍊身体呢? 五 得偿所愿(H) 五星酒店,一对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自走廊上就纠缠在一起。 紊乱的步伐在地毯上杳然无声,火热、深入的舌吻一直持续到房间,里头灯光昏暗,让一切看起来彷彿套有文艺电影的滤镜,林南予将她抱到化妆台上,夜灯在两人皮肤上镀了一层薄金,汗珠沿着身体凹凸的曲线流了下来,最终被地毯吸收。 他接吻技巧好得不可思议,每一次深入都让蓝瑭感受到接近溺水的兴奋感,他的唾液好像带着春药,让她全身敏感不已,她感觉此时此刻自己需要他的程度,就像是一株垂死的沙漠之花,久逢甘霖。 「医生......」 「我有名字......」不管是一个吻,还是无数个吻,好像都无法解他多年的思念之苦,他看向她的眼神炙热又虔城,好像等了上万年的消息终于有了回音,最终蓝瑭被他抱起,坠入床帷。 他们没有谁真的把衣服脱光,或许是因为太急了,蓝瑭帮他解开衬衫钮扣的手有些颤抖,林南予的长指划过她精緻的锁骨,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林南予......」蓝瑭的白衬衫堪堪遮住腿根,上面几颗扣子被解开,露出底下诱人的春光,她把男人压在身下,手指抚上他结实的肌肉,顺着线条一路往上,而腿间那窄小的穴口,却因为过于动情的润滑让男人轻易插了进去。 「疼吗?」她里头过分紧窄,一时间果然还是难以容纳下男人的巨物,然而他也不急,扶着她的腰,温柔得十分过分。 蓝瑭低头看他,一滴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滑落到男人脸颊上,林南予后知后觉,以为她痛了,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动,没想到蓝瑭却回:「我没想到你是那么温柔的人。」 林南予笑出来,彷彿得偿所愿。 「你见到我时我是什么样子的?」 「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那时候,为什么不叫住我?」 林南予没有回话,翻身把女孩压到身下,转守为攻。 …… 之后的日子,蓝瑭偶尔会想起他,比起床第间太过汹涌的回忆,她的思绪反而更常停驻在他白袍的一角和淡然的眉梢,有时候会想,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冷的时候宛如冰山,热的时候又能把人烧成灰烬。 蓝瑭敢肯定,自己心里可能有什么东西被他给烧掉了,但那又能如何,他们的人生本来就不太可能有交集,就算有,也只是短暂的空间扭曲。 所以,她不愿再去医院了。 作为私生女的优点,就是没人敢置喙她的冷漠,只是有时,律师会向她更新王渊的病况。听说如今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后遗症则是因为年事已高,反应慢了不少,模样还有些浑浑噩噩,律师说,王序之后会安排他在北海岸一栋面海的高级别墅静养。 蓝瑭对此不以为然,毕竟说的好听是静养,谁知道是不是软禁。 日子很快就翻篇,不知不觉,六月十九,回台一个月,刚好就是t大演讲的日子。 蓝瑭主讲的题目是童年心理创伤,由于自身经验,蓝瑭研究这个领域很久,过去也做过上百件类似的諮商个案。 今天她穿着一袭米白色的长裤套装,把长发梳成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干练利落,此时的大讲堂,一百多个位子已经坐了七七八八,老实说她并不认为自己在国内有那么高的名气,她想大部分的学生都是衝着她这张脸而来,还有不知道是谁流传出去,说她是林南予女朋友的缘故。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还是会好好讲完这个主题。 「大家一定都听过这句话: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在座的各位觉得自己的童年幸不幸福呢?你们知道吗?在这短短的十年间,你经歷的事会形塑你未来的样子,你如何交友、如何爱人,你带给大家的是痛苦还是快乐,有九成都在这十年间决定好了。」顿了下,蓝瑭继续说:「我是一个特别极端的例子,要不是早一步接触到心理学,并且幸运地没有交到坏朋友,那现在新闻上杀人放火的一定就是我。」现场有几位学生被这自嘲逗乐。 「我没有父亲,母亲在我十七岁时自杀,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深信自己应得不幸。」蓝瑭平静地讲着自己的故事,避掉一些过于争议的片段,很快,现场百位学生都陷入浓重的低气压中,她的音调平稳,有着专业心理师的沉着冷静,明明不幸的是她,用言语治癒眾人的也是她,起初,二十出头岁的学生们听得懵懵懂懂,但很快就不自觉被蓝瑭身上的魅力给吸引住了。 一个半小时的演讲很快过去,当主持人宣布活动结束时,还有许多人无法自拔。 许多学生对于内容意犹未尽,纷纷涌上台前想跟蓝瑭搭话,蓝瑭也一直微笑以对,对问题知无不言,虽然她穿着正式,但模样混在一群大学生里一点也不违和,就在这时,她发现已然敞开的大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南予本身的存在感很强,随便靠墙一站都是风景,要不是刚才蓝瑭专注于演讲,肯定会更早发现他,而学生们更不用说,他们对于八卦敏感万分,对于这两位緋闻情侣一点都不避嫌地出现在对方的场合,大家的少女心早已炸裂。 「林医师。」蓝瑭大方走上前,对他的称呼有些疏远,但林南予似乎毫不在意,对她说:「很好的演讲。」 「谢谢。」她看向他的眼睛,绑着高马尾的她,非常好看。 「吃过了吗?」林南予提出邀约。 蓝瑭摇摇头,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抱歉,我有约了。」 「没关係。」他微笑,顿了两秒,脚尖却突然往前半步,蓝瑭一愣,也跟着后退,结果后背马上抵在讲桌上,真是要疯了,这男人竟敢当着一百多个学生的面,在台上壁咚她。 果然,台下马上开始起哄,情况不太妙,但蓝瑭却只能盯着他的眼睛,完全移不开视线:「你找我有事?」 林南予想了想,说道:「方便的话,需要你晚上来医院一趟,有几份报告需要家属亲自签名。」 蓝瑭失笑,他现在的身份是她父亲的主治医师,当然有千百个藉口逼她见面。 说实话,她并不是不愿意跟眼前这个极度美好的男人谈恋爱,只是王家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她拥有鉅额遗產的继承权,足够挖掉鸿山建设半壁江山,就算王序只是作壁上观,江雪善如此痛恨她们母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林南予,有着大好前程,理所当然可以去找个更清白的女生。 如今,她也只能就眼下的问题礼貌地应下,毕竟能怎么样呢?她明天就要离开了。 「你知道我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吗?」 「律师有提到,所以文件需要你今晚过来签。」 蓝瑭垂下头,这还真是个完美无缺的藉口。 坐在计程车上,她正准备回饭店洗漱,谁都知道她在台湾一个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约,但林南予也没拆穿她的谎言,就像当初帮她隐瞒差点杀死王渊的秘密一样。 她看着窗外,这时手机震动,提醒她明天三点半的飞机,她毫无犹豫,点进邮件办理了网路报到,一下子就让自己没有退路。 毕竟也是个大人了,甚至还是帮人家解决情感问题的心理师,她比谁都知道,时间会是解决所有问题的解药。 所以,不要太伤心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回到饭店,洗完一场畅快淋漓的澡后,时间大约是十点半,蓝瑭正在吹头发,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跳出一串陌生号码,她点开讯息,里头是一张医学大楼的平面图和分机号码。 六 研究室的道别(H) 夜晚的医学大楼格外安静,所有人都下意识放低音量,此时蓝瑭穿了一条白色的细肩带连身裙,长发松松的挽起在脑后,绑成一个慵懒的包子头,如果真的有人问,她会跟他们说她不是刻意打扮成这样。 她穿过长廊,坐电梯来到九楼,最终按照手机里的指示找到那间研究室,只见上头的名牌写着,胸腔外科林南予。 不得不说,一个月前跟一个月后,这三个字的重量对她来说已经截然不同,有时候她会思考自己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但仔细回想起来,每一个场景、每一个邀约都是如此自然,她是避无可避的。 这时,喀嚓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蓝瑭吓一跳,赶紧后退一步。 此时的林南予穿着白袍,底下还是水蓝色的手术工作服,模样看起来有些疲惫。 蓝瑭看着他沉默几秒,最后才想起自己手上提着饭盒,那是她在医院门口顺手买的。 「饿了吗?」总该有一次,是她先开啟吃饭的话题吧。 「饿了。」林南予老实回答,下一秒伸手将她拉进研究室。 碰一声门立马关上,蓝瑭还来不及看清研究室里长什么样,已经被对方牢牢压在门上,他身上的药水味浓重,却让人感到刺激、热血沸腾。 林南予低下头,轻蹭着蓝瑭的鼻尖,每一次亲密都好像比上一次过分一点,眼看充满情慾的化学反应就要将两人吞噬,他解开蓝瑭脑后松松垮着的发圈,顿时一头长发披散开来,她抬头看他,一双眸子迷茫水润,接着林南予便拉下她的肩带。 「等等......」蓝瑭试图挣扎,但马上被他制住,他的吻时轻时重地落在女孩的额头、脸颊和唇上,让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了:「林南予......我手上还提着东西......」 「嗯。」他边吻边回应她,一隻手接蓝瑭手上的塑胶袋,好好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这下好了,蓝瑭两手空空,直接被他抱起来放到办公桌上。 「林南予我就是来签文件......」骗人。 「嗯,但文件被你压住了。」这也是骗人。 蓝瑭哭笑不得,正想从办公桌下来,却一把被林南予按回去,这时她的裙摆已经被撩到腿根,只要拨开内裤,他随时都能进来。 「蓝瑭,你的身体很诚实。」林南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留恋不已的样子让她觉得,如果她本身是个宗教,林南予肯定会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此时正逢深夜的查房时间,外头时不时有人走动跟交谈,这里的墙不隔音,蓝瑭只能努力克制自己的呻吟,但林南予从未有一次放过她,她明明不是未经人事,但这种夹杂爱和激情的情感,陌生地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在激动之处,她甚至非常想哭。 她很想搞清楚林南予到底是谁,因为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爱,不是哪里都有。 男人温柔地梳拢她的长发,然后俯身到她耳边说要带她参观整个研究室,模样有些邪恶,但偏偏蓝瑭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两人在各个角落做,从沙发、办公桌、衣柜到镜子前,还有那间独立的浴室。 最终,她实在受不了,水泻了一地。 「蓝瑭,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止你。」真正做到林南予满意都超过两点,蓝瑭浑身无力,懒懒地靠在林南予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怕煞风景,还是怕一切没有转圜之地,总之她只有闷闷地应了一声,接着就不知不觉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林南予的办公桌上放了早餐,但人已经消失。 蓝瑭起身环顾四周,没有照片、没有任何情感寄託物,研究室里的摆设简单的像是没有人使用过它,从这些小细节,就能观察出它的主人是怎样的为人。 蓝瑭没有食慾,但还是把食物收进包里,接着帮他把研究室收拾一下,最后离开。 她要离开的不只是这间研究室,还有这个人、这个国家。 「律师,感谢你这几个礼拜的照顾,之后如果有什么事,再麻烦你了。」 「临走前,不打算见老爷一面吗?」 「不了,不需要特别跟王家提到我离开的事。」 「好,回到美国一切小心,真的有急事,也可以打电话找我。」 「谢谢。」掛断电话,好不容易与人建立的连结又这样断了,蓝瑭有些悵然若失。 这时,一声喇叭惊醒站在路边的她。 「不好意思,我后座放了一台脚踏车,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请您坐前座吗?」是她早已预定好的计程车司机。 「好,没关係。」蓝瑭没有为难他,把行李交给那中年大叔,自己坐进副驾驶座。 随着车辆发动,他们缓缓驶上高速,这样稳定的车速却已经让人没有回头空间,她知道自己又将变回这茫茫人海的一员。 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也只能怪她的心病一直未好,让她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 七 死亡车祸 週六,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不算拥挤,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哼着小调,时不时跟她攀谈。 「小姐你要去哪里玩?」 「美国。」 「哇,好远!我这辈子还没去过美国呢!」 「是吗。」蓝瑭靠在椅背上,回应略显冷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后照镜已经看不见医院的建筑。 「我跟我老婆都很喜欢旅游,今年儿子女儿都上了高中,我们打算在圣诞节一起去日本!」 「那很好。」蓝瑭苦笑地附和,继续听司机大哥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家庭旅游的各种趣事,然后开始感到昏昏欲睡。 大概是因为烦林南予的事,蓝瑭最近几天都没睡好,所以她现在眼皮重的要命,但如果直接睡着,对司机似乎又有些没礼貌,于是她只能努力提着眼皮,靠车外的景色打起精神。 但不看还好,一看事情就变得古怪。 她忍不住想,这司机的心一定很大,明明后面的车跟那么近,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危险,正当蓝瑭打算出言提醒,后车却突然猛踩油门,下一秒就听到车尾传来恐怖的爆裂声。 事发的第一瞬间,她还听到司机大叫一声:「糟了!」接下来的事,却全部都像电影慢动作播放一样,她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了,所以才能用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那台不要命的车子是怎样加速到两百然后撞上他们,接着是自己乘坐的那辆车被慢慢扭曲,两人的身体一下就被掩盖在剧烈碰撞激起的烟尘之中,几秒过后,她闻到了浓浓的汽油味,于是她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最后爆炸,她的遗体会不会毁容,毕竟那是她妈最引以为傲的遗传,她就算死,也该死得体面吧。 嗯......如果非得发表一下车祸心得,她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很伤心。 因为她不只无依无靠,命还短得可怜。 …… 嗶、嗶、嗶...... 蓝瑭这一觉睡得是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觉自己整整睡了一万年,如果真的死了,那时间已经够她被抬到阎王殿前接受审判,可是现在,耳边却有种非常烦人的声音,以至于她必须睁开眼睛。 下一秒,刺眼的白光鑽进瞳孔,蓝瑭下意识用手遮挡,这导致点滴管被拉扯,引起一旁护士的注意。 「你醒了?」她走过来,一身白衣还真的像是天使。 「我死了吗?」蓝瑭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护士笑出来:「别乱说,你没死!医生过来了。」 听到医生两个字,蓝瑭的感官才开始缓慢恢復,那瞬间她觉得右脚跟脑袋都痛得要命,照这样下去,她敢保证自己的腿肯定是废了。 但话说回来,她还是期待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医生可以是林南予。 于是她慢吞吞地移动眼球,希望奇蹟发生,然而,最后走到她床边的只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年轻医生。 「嗨。」蓝瑭生硬的打招呼,好像展示活力,伤口可以好得更快。 年轻医生简单检查一下蓝瑭身上的伤口,然后告诉她:「你有轻微脑震盪、还有右脚小腿骨折、手脚多处擦伤,在快速道路上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你只受这点小伤是一个奇蹟。」 「那位司机呢?」蓝瑭追问,下一秒,脑海闪过他俩上车前的对话,要不是大叔摆在后座的脚踏车帮她减低衝击力,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排队投胎了。 但奇蹟还是没有发生,只见医生摇摇头,轻声道:「那位先生过世了。」 「是吗......」蓝瑭回得看似平静,但其实手脚早就已经麻痺了,在这世上,每个人本来就是素昧平生,能说上一句话的都是有缘份的人,谁知道前一秒还好好跟她分享家庭趣事的大叔,下一秒说没就没了,这时她才意会过来,急诊室外头的哭声在哭什么。 啊......好伤心。 「好好休息。」年轻医生看出她惨白的脸色,无奈地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看到迎面走来一道挺拔的人影,那人穿的是白色长袍,跟急诊室的菜鸟医生不一样,他一过来,菜鸟医生马上机伶地迎上去,惊道:「教授您怎么来了!」 「片子我看一下。」林南予淡淡地说,然后缓步到蓝瑭病床边。 第一秒,蓝瑭还试图控制眼泪,可当林南予伸手安抚她,她还是立马崩溃大哭,虽然她是一个没什么牵掛的人,但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吧。 于是林南予无奈地笑出来,用手指轻轻拂去她的眼泪。 这画面让在场的一帮医护人员都目瞪口呆。 「教......授......ct在这......」菜鸟医生结结巴巴地把片子递过去,然后像个机器人一样站在病床边一动也不动。 林南予接过去端详了一会,最后回身点了点蓝瑭哭到发红的鼻子:「还好脑子没撞坏,脚伤也很快就能养好了。」 「林南予......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有我在,你不会死。」 …… 隔天,蓝瑭就转入普通病房,还是一间特别舒适的单人房。 期间,律师来探望过一次,而王家人杳无声息,但蓝瑭养病的生活并不无聊,因为许多医生护士们都很喜欢来她的病房串门子。 「说嘛!你是怎么拿下t大公认最禁慾的胸外男神?」听到禁慾两个字蓝瑭简直就要吐血,她现在只要回想到跟林南予在研究室的那晚,还是会口乾舌燥。 从此以后,年轻护士每次帮她换点滴都会换上老半天,明明没什么事,几个住院医师也老爱来她这间巡房,大家都一脸八卦。 等蓝瑭再跟他们混熟一点,大伙儿就直接把午餐带来病房吃了,每天搞的像围炉一样。 「你们交往多久了?」 「教授平常是怎么样的人?」 「教授有没有什么怪癖?」 「教授那个......床上功夫如何?」 每天十二点固定上演的逼问大会正如火如荼举行,蓝瑭微笑、装傻,由于一张小脸蛋长得实在太好看以至于大家都不忍心逼她,正当大家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病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下一秒这群医学生面面相覷,再下一秒他们刷一声齐齐抱起饭盒站起来:「教授好。」响彻云霄。 「哈哈。」蓝瑭笑的十分愉快。 这平时得累积多少心理阴影,才能光听脚步就知道来者是谁。 八 奇怪的脚步声 只见林南予穿着浅色衬衫,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住院医师们:「真悠间。」 「不悠间,真的不悠间,教授我们现在就走。」说完,一群年轻医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 蓝瑭笑瞇瞇地看着大家逃窜的背影,摇摇头道:「好可怕。」 「食慾如何?」男人朝他走来,蓝瑭歪着头欣赏他的英姿,浅色的衬衫和西裤,脚上穿的是全白平底球鞋,真是个帅气的模特儿来着。 林南予拉了椅子坐下,看了眼被蓝瑭放在一旁的便当,里头的配菜大约吃了一半,米饭却半口未碰,他没说什么,拾起蓝瑭放在棉被上的手,细细端详:「擦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也不会留疤。」 「我不在意留不留疤的。」蓝瑭眨眨眼,轻轻扣着男人的大手。 林南予想了想,用一个医生的口吻道:「饭还是得吃,吃腻了就换点口味,偶尔吃些重口味也无妨。」 蓝瑭看他叨叨絮絮,忍不住笑出来:「我现在想开一个很不恰当的玩笑,但我就是想说。」 「说吧。」 「你是不是故意找人撞我,好让我回不了美国。」 林南予挑眉看她,淡定道:「的确是个很不恰当的玩笑。」顿了顿,他转移话题:「你现在腿不方便,还是多住一段时间,这里住一晚跟饭店差不多,还有人照顾你、陪你说话。」 「林南予,你想把我关起来吗?」蓝瑭瞇起眼睛看他。 「求之不得。」 …… 深夜,蓝瑭一个人坐在床上工作,因为出了车祸,回美国的日期无限顺延,这使她不得不和眾多客户沟通,将疗程改为线上进行,而美国时间与台湾颠倒,接下来几个月她都得熬夜工作了。 而林南予那边,自然也是繁忙不已,就算两人身在同个医院,也几乎没有时间见面,但多亏他一点都不避嫌,导致两人的关係一下子就搞得人尽皆知,每天病房都有源源不绝前来打听八卦的同事,这使蓝瑭很难感到无聊。 在他们口中,林南予是个很恐怖的人,技术精湛但要求严格,所有跟他刀的人都必须万分小心,否则就会被他冷冷地轰出手术室,但就算如此,大家还是争先恐后地报名他的助手名额,尤其是之前罕见的双肺移植手术,就算耗时十三小时,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咚,咚,咚。」时间是凌晨三点,原本还在回味大家口中手术室大魔王的蓝瑭,突然停下打字的手,侧耳倾听。 那是种很奇怪的脚步声,又闷又慢,好像在门外徘徊,过了几分鐘后,又慢慢离去,蓝瑭推断脚步声的主人是个女人,但不可能是护士,因为她们工作起来总是风风火火。 还会有谁?蓝瑭想不明白。 于是她转头,确认了病房监视器的方向,然后把床头的呼叫器拿下,藏到枕头里,不得不说,自从车祸之后,她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她会对每次奇怪的脚步声做纪录,这么一看,这已经是这週第三次了,她暗暗告诉自己,如果再发生一次,她一定要告诉林南予。 大叹一口气,她的视线回到萤幕上,这时,一封新邮件好好地躺在信箱里,蓝瑭愣了愣,发觉是车祸理赔审核结果通知,信件标题还标示了急件,蓝瑭对此感到莫名其妙。在美国待久了,她万万没想到亚洲国家的办事效率竟会如此之高,于是她点开信件,看到最终审核金额,嗯,是一个完全不会让人有异议的可观数目。 老实说,对于这场车祸,她并非没有怀疑,毕竟她身边确实存在有杀人动机的人们。而且听说,那个肇事者当场死亡,生前还是个负债累累的癮君子,没有半个亲人朋友,这样的人、这样的死法,在这社会上肯定不会有任何人过问。 加上现在快速审核通过的高额理赔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种封口费,至于是要封谁的口,该不会是死人的吧。 九 春梦(H) 接下来几天,蓝瑭再也没听到脚步声,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律师。 「喂?蓝瑭。」 「律师,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时间是早上八点,对方话筒的背景音却十分吵杂,蓝瑭按住另一隻耳朵,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这听起来是件大事,但对方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这让对白间的沉默显得十分突兀,蓝瑭不明白律师的意思,可半晌过后,耳边却传来洪亮的机场广播,她顿时有些错愕:「你在机场?」 「对,少爷让我去国外出一趟差。」顿了顿,律师整理好语气:「老爷现在在北海岸的别墅休养,不问世事,如今集团事务还是由少爷掌管,他要我出差,我无法拒绝。」 「你要去多久?」 「我还没买回程机票。」是真的还没买,还是不愿意告诉蓝瑭,这她不得而知,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毕竟这个律师,是目前王家唯一对蓝瑭表示过友好的人。 蓝瑭不死心:「律师,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吗?」 「我知道。」律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表现得十分无奈,蓝瑭以为这可以让他改变主意,谁知他下一句话就是说:「我登机了,你要保重。」 蓝瑭失笑,收起多馀的情绪淡淡道:「一路顺风。」 掛断电话后,她忍不住思考,搞鬼的难道会是王序吗?这不太可能,他现在掌管那么多权力,要弄死她易如反掌,搞出一桩高速公路车祸,难道不会太大费周章了吗? 还是王悦?啊,更不可能了,那千金小姐一直都不太聪明。 难不成是江雪善,确实,这女人非常恨她,而且还是一个戏剧化的人,试想她最痛恨的人,如果可以在高速公路上被撞成一摊肉泥,说不定她会很开心。 想到这里,蓝瑭忍不住看向自己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腿。敌暗我明,现在只能期望自己别被这隻腿给拖累了。 中午时分,一个礼拜未见的林南予突然出现在病房。 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更浓了,肯定是刚从开刀房出来,蓝瑭扬起头,对他眨了眨眼,在住院的这段期间,大家齐心合力把她养得很不错,现在就算脂粉不施,她的面容依旧是粉雕玉琢的。 「吃饭了吗?」林南予问。 「还没。」蓝瑭看向他的眸子,那通刚放下的电话却还是揪着她的心,她忍不住想起以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整整十七年,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的人生狠狠拖累,最后造成两败俱伤,从此必须带着伤痛前行。 一想到那样的下场,蓝瑭突然觉得现在这样曖曖昧昧地也挺好,谁都不说破,谁都不伤心。 「怎么了?」林南予看向她,那双眼睛不单单是好看,简直会让人无所遁形,蓝瑭深怕自己的情绪被他察觉,马上堆出笑容道:「我叫了外送,想找你一起吃。」 其实她也知道骗不过林南予,但他的优点是不会多问,这给她另一种层面的安心,一小时过后,蓝瑭在林南予的监督下好好吃完饭,临走前,林南予轻轻揉了揉蓝瑭的头发:「我晚上坐诊结束过来陪你好吗?」 蓝瑭皱了皱鼻子,止住自己想哭的衝动,点点头。 「存着我的手机,有事随时可以打给我。」 「好。」 …… 关上房门,林南予的神色冷了下来,好像那才是他原本的样子,难以亲近到连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 他的手习惯性地插进白袍口袋,整个人的模样好到不可思议,无论是走过长廊、搭电梯或是去根抽菸,病人和家属不分老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最终,他来到档案室,这时保全正在打盹,以至于林南予拿门禁卡刷入,也完全没有惊动他。 于是他自己输入密码,调出这几週直对蓝瑭病房的监视器。 十分鐘过去,手机响了,他按下暂停键。 「老闆。」来电者是名年轻男性,对林南予极为尊重,一口一个老闆的叫。 他快速稟报:「韩国昌原会嫌我们收费太贵,自己解除合作改走陆路。」 「让他们走。」林南予回道,对这件事明显很不上心,最后吩咐手下道:「联络王序,我今晚要见他。」 「是。」 晚间十点,蓝瑭坐在床上打字,心中有些烦躁,一直期待下一个出现在门口的人会是林南予。 然而,几十分鐘过去,林南予没来,但摆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点开萤幕,看到他的讯息:『今晚有台急刀,要很晚才能过去了。』 她回覆:『不来也没关係,开刀很累了。』 过了几分鐘,对方传来:『我会过去,你先睡好吗?』 『好。』附赠一个蠢萌的兔子贴图。 蓝瑭抿了抿唇,心中还是有些感动,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依旧能给自己满满的安全感。 奇妙的是,那个晚上,她做了人生第一场春梦。 梦里的那人身上有种好闻的气味,儘管她依旧不良于行,他却可以在避开她伤处的同时,又精准地带给她超乎想像的快感。 「叫出来。」陌生的男人用他低沉的嗓音顺着舌尖包裹住她小巧的耳垂,然后一路舔舐,从脖子、锁骨,到胸上那抹嫣红,最后再回到她的唇上,诱她张嘴,把那些隐忍在嘴里的呻吟全释放出来。 蓝瑭睡得太熟,意识沉沦在慾海之中,迷糊间,她隐约听到拉帘子的声音,以为自己还在加护病房,四周围着满满的病人和家属,那强大的羞耻感让她湿透,因此男人越要她叫,她越不愿意叫,最终男人将一隻手指塞进她的嘴里,她没有咬,反而将舌头缠了上去,发出淫靡的水声。 隔天起床,蓝瑭的四肢百骸都像残废了一样,可身体却乾净地彷彿一夜好眠。 她脸红之馀,赶紧伸手捞起茶几旁的垃圾桶,检查里头是否有保险套的痕跡,好在没有,这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十 警察先生 隔天,病房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是名年轻男性,身高约一米八,腰背挺直,五官端正,一双墨黑的瞳仁炯炯有神,不知道为何,蓝瑭看他一眼,就认定他是警察。 「你好,我叫于耽,是台北调查处的调查官,你是蓝瑭吗?」这位调查官模样十分年轻,顶多刚出社会两三年的样子,身上穿着黑色便服,样貌沉稳,瞳孔中又不失社会新鲜人的热情。 蓝瑭对他微笑:「对,我是蓝瑭,抱歉之前出了车祸,只能这样跟你说话。」 「没关係。」 「请坐。」 于是于耽便拉开椅子坐下,从动作看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果然,才这么想完,他便直接开门见山:「我这三年都在调查一起牵扯很广的贪污案。」说着说着,从口袋拿出一本小册子,上头有密密麻麻的手写资料。 蓝瑭眼神沉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你跟王家,嗯......我指的是鸿山建设的王家,是什么关係?」 「你都找到这里来了,如果我说没关係,你信吗?」蓝瑭淡淡地回答。 于耽低头笑了笑:「确实,我已经调查王家三年,几乎可以算是把你们的族谱翻了个遍,不管是檯面上还是檯面下的。」 「所以你想说的是,王家跟这起贪污案有关吗?」蓝瑭看向他。 于耽点头:「是,颇大的关联。」 蓝瑭哦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我得先澄清一点,除了非自愿的血缘瓜葛,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一无所知。」 于耽转了下手中的原子笔道:「这些我都明白,但考虑到你的人身安全,我们调查局想对你提出一些建议。」话说得礼貌,却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蓝瑭沉默,打算继续看他表演。 「听说你在回美国前出了严重车祸,还折断了腿。」于耽说罢,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打着石膏的右腿。 蓝瑭皱眉:「那又怎样?」 于耽摇头:「所以说,我们提出的建议你可以考虑看看:一、跟调查局合作,和我们一起查出鸿山建设底下隐藏的猫腻;二、冒着生命安全的风险,继续置身事外。」 蓝瑭歪着头看他:「我怎么感觉你在威胁我?」 「我说的是事实。」他眼神再次瞅向蓝瑭的腿,警示意味浓厚。 其实他没说错,这份担忧是蓝瑭的软肋,她的目标是拿到遗產,不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于是她只好先退让一步:「那你得告诉我好处跟坏处。」 于耽笑了笑,显然是有备而来:「好处很明显,我们背后是警察系统、国家机器,尤其我们非常重视线人的人身安全,等到事成,你还可以领到一笔鉅额的检举奖金;至于坏处嘛,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一条人命。」 蓝瑭瞥他一眼,有点不喜这人说话的态度。 「其实王家只是冰山一角,前董事王渊与我们要抓的那个人过去曾有一段密切往来,成了数百亿台币的生意,过去因为王渊当家,我们一直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但如今,他年轻的儿子上位,而且又大刀阔斧地展现改革决心,一下子砍掉许多王渊的左膀右臂,这让我们觉得,王序是一个可以突破的机会。」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找他?」 于耽摇头:「王序刚接任董事,面临内忧外患,王渊又还没死,少不了人在旁监视他,就算他有改革决心,也难以一次做绝,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想从你这条线入手。」 「恕我直言,王渊本来就在身后留给我一大笔财產,我其实没必要冒这个险。」 于耽有些愤怒:「钱进你户头了吗?如果还没,最好小心那些脏钱被政府充公,我说你!怎么那么不听劝!」 蓝瑭瞥他一眼,于耽下一秒也知道自己失态,连忙道歉:「那个人,黑白两道通吃,污了上千亿的民脂民膏不打紧,所有想跟他讨公道的人最后都人间蒸发了,你觉得他们去哪了?」 蓝瑭鄙夷:「那么坏的人,你们办不了他吗?」 于耽摇头:「他做事密不透风,就算搜集三年的证据,也还没到可以一次把他判处无期徒刑的地步。」话说至此,于耽站起身,将写有联络资料的纸条放在茶几上:「好好考虑,明年初就要选举,如果没趁早办了他,接下来又会是个萧条的四年。」接着转身离去。 很快,病房便復归平静,蓝瑭忍不住拿起于耽给她的那张纸条陷入沉思。她总感觉自从自己回了台湾后一切就不对了,王渊没死,王序接班,接着就是有不明人士想害她,现在甚至还被捲入一个牵扯数千亿的贪污大案中。 她虽不怕死,但总不能莫名其妙的死掉,经过一番权衡利弊,蓝瑭最终还是加了于耽的联络方式,谁知好友才刚加上,那傢伙便一口气传了十条相关报导,有些是看似毫不相关的人身事故,有些是疑似贪污洗钱。 蓝瑭边看报导边苦笑,想起于耽临走前说的话:『王家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是不是警察挖出来等她跳的坑。 十一 点滴毒杀 躺在病床上无处可去的日子过得无比缓慢,尤其还得跟那种抓痒永远抓不到痒处的痛苦对抗,好在今天,巡房的医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下週可以拆石膏了。 这消息成功转移蓝瑭对于贪污案的注意力,她暗自发誓,从此一定要好好遵守交通规则,一辈子都不要再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在主治医师交代完注意事项准备离开病房时,一帮医护人员突然与于耽那傢伙擦身而过,几个住院医师不说,连那位骨科主治医师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精光外放,彷彿要从于耽的背后将他看出一个洞。 蓝瑭无奈,看来她跟林南予的误会是真的大了。 「你怎么来了?」她尷尬地咳了咳。 「我查了下你的车祸纪录,你猜怎么了?」真的,蓝瑭身边除了林南予,其他尽是些心大到不可思议的傢伙,蓝瑭于是也懒得解释,接过于耽递来的资料。 那是一张警用系统截图,上头还有「极机密资料」的浮水印,让蓝瑭拿在手上很不自在,撇除这些,文件上显示的日期正是她出事那天,上头有几十笔资料,偏偏没有一笔是属于蓝瑭的。 「所有资料都被删除了。」于耽表示。 「但我有收到车祸鑑定报告。」说完,蓝瑭将一张截图传给于耽。 于耽露出狐疑的表情,放大文件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作出推论:「这种东西应该不至于要造假,比较大的可能是,有什么人对委员会施压,草草作出审判。备案纪录也是,只要是够有力的人物,删掉这种小记录不算什么。」 蓝瑭凉凉地回道:「那人肯定知道我没死,现在应该在盘算下一个可以置我于死地的方法了。」 于耽忍不住发问:「你那笔遗產真的那么多?」 「嗯。」顿了顿,蓝瑭神秘兮兮地用气音道:「可以买下好几栋这样的医院。」 于耽拍拍手:「不愧是鸿山建设的老头。」末了,收起笑容正色道:「人身安全的部分你放心吧,明天开始,我们会调派一些警力过来,你不过就是待在病房,不会出事的。」 「倒是......」于耽看向她:「看完这些证据,有没有促使你更想与我们合作?」 蓝瑭想了想,表示认同:「是挺可怕的。」 但话又说回来,除了上一代的情爱纠葛,王渊与她无冤无仇,甚至还好心留了一笔遗產给她,蓝瑭虽不喜这个从未尽责的父亲,但也不想当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毕竟,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把即将到手的鉅款给碰没了。 为此,她思索许久,最终决定选择一个比较保守的做法:「合作可以,但我只负责接近王序,看能不能套出点话,其他的,你们得自己想办法。」 「好。」于耽乾脆地接受这个提议,虽然比预想的情况还差得远,但只要能说服蓝瑭,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大步了。 那男人离开后,病房又復归平静,不知不觉天空都染上了一片晚霞,这时,蓝瑭才想起来林南予那傢伙已经一声不吭消失整整一个礼拜,她虽然有些在意,但还是不禁提醒自己,他俩再怎么说,也只是朋友,玩的比较好的朋友。 时间稍晚,待蓝瑭吃完晚餐,准备放下电脑休息,房门被敲响,一名面生的护士走进来,手上拿着新的点滴袋,解释道:「早上医生注意到你脸色不佳,让我们晚上再帮你打一包维他命点滴,之后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 护士边换,边叨叨絮絮,蓝瑭虽然从没觉得自己瘦了,但还是乖乖地应了声好。 「帮你熄灯?」临走前,护士这么问。 蓝瑭也同意:「好,谢谢。」 等到房门闔上,她转头看向天边那轮满月,镶在墨黑的夜幕中,像是一个发亮的雪球,她感觉自己有点怀念外头自由自在的世界了。 想着想着,眼皮越重,今天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有些异常,不过十点便昏昏欲睡。 原本她也想顺其自然,但可怕的画面在闭上眼睛没多久随即袭来,先是梦见宛如飞蛾的母亲,接着画面一跳,眼前出现一片满是鲜血的丛林,树枝上掛着肉块,不是来自任何牲畜,而是看得出人体的原型,同时,耳边传出和母亲火化时一样烈火燃烧的声音。 比起噁心,她更多的是心急如焚,她迫切地想要找到起火点,将被困在里头的人们救出来。 这时,她总算用仅存的力气睁开眼,将手上的点滴管拔掉,下一秒理所当然地血流如注。 她头痛欲裂,眼前全是白光,果然,点滴里有毒,而且竟然挑在警察进驻的前一天晚上。 这下,那几天徘徊在门外的脚步声全都有解了,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想不起刚刚那名护士的脸。 在这样极度无助又痛苦之际,她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林南予。 不能否认,在两次生死交关,她都想起同样的名字,明明交流不多不少,大部分还在床上,可她却一直本能地想接近他、依赖他。 想不明白了,最终,蓝瑭彻底支撑不住身体摔下病床。 「蓝瑭。」恍惚间,分不清是执念还是幻觉,可没有疼痛却是千真万确的。 她不禁想,那个人的声音真好,像是流水滑进无边际的深潭,一下就抚平所有担忧跟绝望。 林南予,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快唤醒我吧。 十二 第一个临床个案 2014年,冬。 「你母亲精神状况不稳,一定要记得把门窗锁上。」 「记得定期去帮你母亲拿药。」 「失眠?压力太大了吗?」 「你怎么会放任她在路上乱走!外头还在下着雪!」 住在中產的华人社区,对蓝瑭指手画脚的人一直数不胜数,他们同时保有追求自由的美国梦跟坚守中国两千年传统的恶习,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记得最后那段痛苦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2014年,十七岁的冬天,那是蓝瑭母亲确诊重度躁鬱症的第三年,只要气温每下探一度,她崩溃的风险就越高。 「妈,我出门了。」 「小心安全唷!」 蓝瑭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开头是如此平凡,眼看冬天快要结束,路上的樱花树都含苞待放,她上学的心情就更加雀跃。 母亲也是,从厨房探出头说正在试着烤一个传统的牧羊人派,蓝瑭心想她今天状况不错,加上融雪之际,早春的花朵早已绽放,空气中带有凉爽的清甜味。 于是她打开了窗。 搭电梯来到一楼,年迈的管理员和她打招呼,示意信箱里又被放了东西。 蓝瑭想也不想,拿钥匙打开信箱,下一秒一隻巨大的绿蟾蜍从里头跳出来,蓝瑭吓了一跳,赶紧后退,还好信箱不高,蟾蜍掉到地上也没事,管理员在旁悠悠地看着,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随后,蓝瑭冷静地将放满鸟类尸体的纸箱从信箱里拿出来,几年前,当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时还会惊声尖叫,但如今,她根本已经不放在眼里。 甚至,她觉得这些小动物挺无辜的,于是便在花圃里挖了坑,把牠们全埋进去。 「你要把蟾蜍怎么样?」这时,管理员起身走到蓝瑭身后,蓝瑭一边将那隻丑陋的大东西引进箱子里,一边说:「我要带去学校,生物课有一个怪人,很喜欢搜集两栖类。」 「那就好。」对方欣慰地点头,遥想当初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入住的小女孩,如今也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就这样,蓝瑭捧着大蟾蜍走在校园中,心情丝毫不被恶作剧邮件影响,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大学放榜。 其实,她母亲一直想要她当个艺术生,五岁就把她送去学芭蕾,她也不是说没有天份,只是兴趣有限,比起跳舞,她更喜欢看书,看心理学的书。 这是一个很早熟的兴趣,所以在国高中校园里,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漂亮的怪人」,虽然没被霸凌但也没有朋友,就这样一路低调平静地生活着,直到高二那年,她的小论文登上流通全美的高中学术刊物,校长还因此在校内广播中表扬了她一番,自此,她的绰号就变成「那个漂亮的书呆子」,也开始有男孩会约她出去。 但不管生活发生什么改变,一切都比不上母亲病情突然加重,所以,蓝瑭果断放弃学了十年的芭蕾,开始全心投入在阅读跟研究之中,试图利用各种手段找到治疗母亲的方法,每天换着方法跟她聊天,把她当成自己生命中第一个临床个案。 虽然能力不是最好,却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回到放榜日的下午,一群学生正在操场上体育课,只有蓝瑭一个人偷偷摸摸跑进资讯室,登入自己的信箱。 在打开信箱前,她忍不住回想这一路走来的苦难,不过十七岁,就承受了许多人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明明知道心理师是个自虐的工作,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栽了进去,最终,她读完了录取信上的一字一句,儘管申请前已经有九成把握,但在结果出炉后她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老天真不公平啊,为什么美好的事就不能让它纯粹美好着就好,如果不是她久病成良医,她还有机会以第一名之姿录取加州的顶尖大学吗? 收拾好情绪,她果断地跳上脚踏车,不是因为今天已经翘掉太多堂课,而是因为,她此时此刻,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消息,要分享给那个她最想拯救的人。 如果故事停在这里,那应该还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喜剧跟悲剧的一线之隔,通常都发生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午后。 那天,因为过于兴奋,蓝瑭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骑着脚踏车,十分鐘就抵达公寓路口,这时,她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他们的公寓下方七嘴八舌。 在还没看清一切的情况下,蓝瑭的心跳已经无法克制地加速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 「警察就要来了,不要进去!」门口有大人试图挡她,但蓝瑭早就失去理智,一人竟然可以挣脱三个人的阻挡,迅速衝上楼去。 她始终无法忘记母亲赤脚悬空在露台上的画面,她对着她笑,模样十分的美,可不知道为什么,蓝瑭看不清楚,因为她拼命地哭,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母亲给她最后一个微笑,她却任由眼泪模糊双眼,直到错过最后可以烧录成记忆的时间。 「妈!我考上大学了!」碰一声,她打开大门,模样狼狈不已,而母亲苍白的脸蛋毫无灵魂,彷彿刚才看到的微笑只是幻觉。 「妈,我考上最好的大学了......」她耐心地重复一次,语气颤抖,下一秒,母亲终于对她展露笑顏:「是吗?恭喜你。」说罢,面朝地落下。 一声巨响,她的心也跟着碎成碎片。 十三 她的阴谋 时序回到现在,凌晨的街头人车渐稀,唯有位处四十五层高楼的鸿山建设办公室亮着一盏突兀的灯。 「办得如何了?」此时,一名面容阴鬱的中年女子站在落地窗前,她是王渊的元配,江雪善,她握着电话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显得指甲泛白、骨节突出。 「被阻止了。」 「废物!被谁?那个疯狂追求她的医生?」 「对......」顿了顿,对面的女子压低声线说道:「但是有点奇怪......」 「怎么?」 「那个医生有点奇怪,虽然早就发现我,却没阻止我进入病房,我几乎可以是在他的默许下完成这件事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 半晌过后,电话中的女子有些犹豫:「夫人......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了......至于那笔钱......」 「明天匯到你帐上,还有一张机票,东西拿好就一辈子别再回来!」 嘟嘟嘟嘟。电话掐断,江雪善一脸烦躁地深陷在高级沙发里,两手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西装男子,恭敬道:「夫人,计程车司机那边,一直不肯放过,执意要提起告诉。」 「什么?不是已经给过他们几百万了?」 「他们说,不是钱的问题,是公道的问题......」 听到公道两个字,江雪善瞬间就提起怒火,她用力拍桌,尖叫道:「公道?他们要公道!那谁来给我公道?我恨死那个女人,更恨她跟他生下的杂种!」说罢,激动地把摆在桌上的文件撕成碎片。 对于她长久以来的疯态,所有人都只能容忍。 这时,外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男性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不久,就听到在外守门的保鑣出言阻止:「少爷,夫人还在里面,请您冷静。」 江雪善冷哼一声,斜睨着那扇即将被打开的大门。 果不其然,下一秒,王序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一张冷峻的脸此时怒火中烧:「蓝瑭那些意外是你搞出来的?」 江雪善冷笑,挑衅道:「不是。」 王序深吸一口气,三步作两步上前,抓住她的衣领,江雪善立马开始挣扎,一拳一拳砸到她的儿子身上:「放开!我是你妈!」 「你还敢说你是我妈?」 「我......」 「你怎么会那么蠢?」王序眼里佈满血丝,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明明有千万种方法可以不动声色地弄死她,为什么非得选这种最蠢的,还是在医院里面!」说罢,一把将江雪善丢到沙发上,接着抹了一把脸,只见袖口立马沾上血跡,原来是江雪善气急用指甲划出来的。 他冷笑看着她,心想,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女人。 「你不要得意忘形,你父亲还没死!他随时可以更改遗嘱,把钱给我们母女!」江雪善指着他尖叫,顿了顿,又拿起桌上的空酒,作势要扔出去:「快报警!快把这个孽子抓进警局!」 「妈的!」最终是王序受不了她的大吵大闹,叫人把她架起来,江雪善双脚悬在空中,气得满脸涨红,而王序已经收拾好情绪,冷冷地走到她面前:「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动蓝瑭,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偏袒她,而是因为,她现在搭上的那个医生,我们惹不起!」 「听到没!」王序愤怒地拍桌,声音回盪在偌大的办公室,顿时所有员工都低下头,无人敢说话。 …… 隔日,清晨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瀰漫着清新的泥土味。 蓝瑭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在一旁的紫色桔梗上匯聚出焦点,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房间似曾相识,过了几分鐘,她想起这是当时王渊入住的病房,而她差点在这里掐死了他。 「你醒了?」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对白,蓝瑭没想过她会在短短一个月间,面临两次生命危机。 迎面走来的护士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说道:「我去叫林医师。」 「不用......他应该在忙。」蓝瑭有气无力地叫住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买通刚到职的护理师,在你的点滴里下药,还好林医师发现即时,做了紧急处置才救下你一命,虽然新闻压下来了,但好几位医院高层都因为这件事被惩处......」 蓝瑭点点头,竟然没有感到一点意外。 护士怕她担心,还补充道:「不过事发以来,警方就派了许多人守在门外,林医师也为你把整层vip病房包下来了,你就放心养病吧。」 十四 你有男朋友吗 当护士帮蓝瑭做完基础检查,外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敲门。 「会是谁呢?」护士莫名其妙,明明外头已经有重兵把守,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话才说完,主事者已经把头探了出来,蓝瑭一看发现是于耽,连忙把护士打发走。 「哎,你也真够倒霉的!」于耽拿着一篮水果前来探望,蓝瑭一看那些东西就有点发懒,只好叫他放在一旁。 「你们这些警察真不靠谱。」蓝瑭忍不住瞥他一眼。 于耽不服:「不过就一晚上,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没事就好。」讲这些话的都是事后诸葛,但蓝瑭也懒得反驳,倒是于耽视线往下,注意到她晾在被子外的右腿:「石膏拆了?」 「咦?」 「你自己都没注意到?」 「哈,是啊。」蓝瑭尷尬地笑,忍不住掀开棉被,把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右腿拿出来放风,只见她一条细嫩的小腿,白皙匀称,儘管伤处还有淡淡的瘀青,但丝毫不妨碍整体的美感。 以前于耽就注意到了,这女孩子是个从里到外的美人。 于是,不知什么因素使然,他心里正在想的话突然就顺口而出:「你有男朋友吗?」 「啊?」蓝瑭愣住。 大概第一秒,于耽还在为自己的草率后悔,但看到她那张小脸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他突然又庆幸自己勇敢地问出问题,毕竟,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所以他又重复了一次:「我问,你有男朋友吗?」这次,他的表情更加认真。 蓝瑭眨了眨眼,因为不太擅长处理这类问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忍不住受到男孩的牵引去看他的眼睛,只见那双眸子澄澈清晰,带有真挚的情感,最终,她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这是实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跟林南予算是什么。 只见于耽哦一声,有一瞬间,蓝瑭甚至怀疑他默默松了一口气,不过多亏他的问题,现在气氛已经降至冰点,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打开电视。 电视节目停留在新闻台,讲的是最近在台湾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贪污案,许多上市柜大型建设公司都牵涉其中,随着每天的调查进展,涉案人士越来越多,雪球越滚越大,从立法委员到县市长,到那些公司高层,对大企业来说人人自危,对小老百姓来说,却很适合当成连续剧来看。 「这桩案子你也有参与吗?」蓝瑭随口发问。 于耽点头,解释道:「我大学毕业刚入调查局时,原本是跟着学长一起查国际洗钱,结果查着查着,发觉重点对象竟然都在国内,于是慢慢把范围缩小,等到掌握一定证据后,我们又发现,原来这些人都听命于一个藏镜人,那傢伙位高权重,说出来没有人不认识,只要他愿意,几乎没有摆不平的事,这也导致我们很难把罪责安到他身上。」 蓝瑭哦了一声:「所以你们才必须一口气蒐集到所有证据。」 「对。」顿了顿,于耽叫了她的名字:「蓝瑭。」 「怎么?」 「其实调查局手中已经握有少量鸿山建设的贪腐资料,但为了与你合作,我硬是把他们扣留在这,可我也无法保证我能挡得了多久,所以你最好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于耽,我一直觉得个人行为与公司利益得分开看,鸿山建设规模如此之大,多少正直员工靠它吃穿,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我有必要保护这家公司。」 对方表情不解:「为了什么?钱吗?」 蓝瑭也很老实:「对,为了王渊的钱,如果是别人的钱,那我就不想要。」 于耽失笑:「我不懂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但你父亲做违法之事在先,如果你有本事,你就好好把公司跟他个人做出切割,不过,这件事除了王序,应该没人可以帮你。」 「对,所以如我先前所说,我会从王序那入手。」 「拜託你了。」于耽微笑。 就这样,两人结束严肃话题,于耽转头看向桌上那个简单高雅的花器,里头插着几枝鲜美的紫色桔梗,上头隐约还有露珠。 「你在医院还有追求者吗?这么一晃,也住院一个月了。」 蓝瑭忍不住瞪他:「臭小子,我才刚醒,别净问些困难的问题。」 「放尊重点,我还比你大一岁。」 十五 做我男朋友(H) 不久,于耽以工作为由先行离开,但他前脚才走,林南予后脚就出现,蓝瑭觉得他俩肯定曾无意间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而之前隐忍不想计较的事,也因为他突然出现,那种不爽又不安的感觉瞬间佔据她的大脑。 最终,蓝瑭选择顺从自己的心。 「站住。」她冷冷地瞪着他。 林南予也真的停在了门口。 此时的他身穿白袍、手插口袋,依旧是那副清雋迷人的样子。 「我可以生气吗?」蓝瑭打破沉默。 「可以。」他回。 蓝瑭点头:「前提,我平常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但因为某些原因,我今天特别想讲这些话。」 「好,你说,我听。」他回答,好像有点温柔。 蓝瑭吞了下口水,也没客气,真的开始细数他的罪状:「一,我气你人间蒸发七天,一则讯息都没有;二,我还气你,不说清楚我们的关係,非得逼我开口。」才讲完两点,她就感觉自己气势越来越弱,忍不住小声补充:「可是......我又感谢你在我被暗算时第一时间救了我,如果这么想的话,我们应该可以算......扯平了。」 「对不起。」 蓝瑭失笑,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下去。 道完歉,林南予在她的默许下拿着病歷走近,最终将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来对他来说,此时有比蓝瑭的身体状况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有很多事,我一直在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告诉你。」林南予语气沉稳。 蓝瑭面露不解,但小情绪早已消失。 想了想,那男人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时机,如果这些事那么好开口,我会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告诉你,但我不愿意,因为我怕告诉你以后,你会失望、伤心、生气,然后离开我。」顿了顿,他说出一句很不像他会说出的话:「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没办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你。」 真是要疯了,这句话简直比告白还要赤裸。 「我知道你正在因为我的犹豫承受不安。」他顺势坐在床边,摸摸她的头,顿时让她感觉自己像隻小狗。 她一边思考着他的话,一边坐起,双手撑在身前,一头长发轻轻搔在林南予手背上:「如果我往前一步呢?」 林南予没有回答,依旧含笑轻抚她的头发。 蓝瑭有点搞不懂这男人是真的害怕,还是只是吊着她的胃口,但她不管了,双膝抵着床单向前,身体微微前倾,扬起头看他,男人也垂眸接住她的视线,此时,她莹玉般的漂亮五官早已染上緋红:「你可以因为自己的秘密裹足不前,但如果我往前一步,你还是能选择要不要抱我。」隔着不过几公分的距离,两人似乎都有些口乾舌燥。 「林南予......」 「嗯。」 「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说出来了,这是蓝瑭人生中第一次告白,虽然表情控制得宜,但心跳早已失速,这时她才知道,就算已经有十足把握,在等待回覆的短短几秒鐘间,时间也漫长的像是一千年。 好在,林南予没有折磨她太久。 「那是我的荣幸。」他轻笑,拇指不轻不重地划过她的嘴唇,该怎么说呢,他在心里不知打过几百次这样的草稿,但没想到,最后开口的竟然是她。 他很幸运啊。 下一秒,蓝瑭拉了拉他的衣襬,林南予顺势将她抱进怀里,低头,曖昧地贴在她耳边:「撒娇?」 「不是......只是要你看,石膏拆了。」说完,将宽松的裤脚撩起,露出底下温润白皙的小腿,林南予低低地嗯一声,大手突然贴上,蓝瑭问他在做什么,他淡淡地回说:「检查。」 蓝瑭抬头,像隻奶兇的小猫一样瞇起眼睛:「胸腔外科医生也看得出我的腿出什么问题吗?」 「略懂。」说着,男人的大手已经慢慢从小腿的线条往上滑动,他完全可以想像在这滑嫩的皮肤下有着多脆弱的组织,甚至可能还有些许缝隙没有密合,既脆弱又可怜,又让人好想欺负。 他第一次有这种,只是摸一摸腿,就硬到不行的感觉。 「骨科医生有来巡房吗?」男人声音低哑,单手搂腰将人放倒在床上,蓝瑭隐约感觉到大难临头,但还是乖乖地回答:「还没。」 「知道该怎么復健吗?」林南予低笑着问。 「不知道......」 这时,他已经撩起身下女孩的病人袍,露出有些邪魅的微笑:「我可以教你。」 第二次在医院里做,自己是病人,对方是穿着白袍的医生,宛如色情片的剧情真实上演,让人怎么坚持得住。 林南予体恤她是病人,动作比以往更加温柔,既能轻松地将她抱起,又能熟练地避开她的伤处,但也因为这样,蓝瑭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那个晚上......」那个她自以为做了春梦的晚上,好像也是这样被服务的。 「啊,是我。」 「你!」这男人竟然想都没想就招了,本来蓝瑭还想骂他几句,但一下被入的太深,所有字句都化成诱人的呻吟。 「和自己的女朋友做爱有什么问题吗?」他邪恶地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感受到女孩里面吸得死紧,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兴奋吗?」 是的,一听到男朋友、女朋友这种字,两人都兴奋的不得了。 「等等......我的腿没力......」蓝瑭被他抓着,忍不住求饶,为了不被奇怪的姿势折磨,她无比乖巧地趴在床上让林南予进入她,但就是这种时候,对方突然起了玩心,晾着自己昂扬的巨物,停下来欣赏起她那不停流淌爱液的微张穴口,还真是又小又嫩,搞得每次都像他在欺负她。 不过没事,他很喜欢。 「好好復健。」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勾起,揉合了懒、邪恶、情慾,每次深入都像在成全自己多年的执念,一发不可收拾,跟平常眾人眼中那个冷漠禁慾的顶尖外科医师大相径庭。 做到林南予满意时天都要黑了,奇怪的是,这期间也完全无人来打扰。事后,在蓝瑭强烈要求下,林南予只好让她自己洗澡,但她一走出浴室,对方又直接将人抱回床上,好像一步也捨不得她走。 「你不是说要好好復健?」蓝瑭瞇着眼睛瞧他,始作俑者依旧自我地表示:「今天的份量已经够了。」说完,开始帮蓝瑭佈置晚餐。 「你再对我过度保护下去,我连筷子都不会拿了。」蓝瑭抱怨完毕,还是乖乖张嘴吃下林南予餵过来的食物。 「蓝瑭。」 「嗯?」 「我是真的挺想把你关起来。」 蓝瑭闻言,可爱地皱了皱鼻子,逗他:「你已经关起来啦,医生。」说完点了点他的手背:「林南予,一个月后是我生日,到时候能跟你要求一个礼物吗?」 「当然。」他笑了笑,因为看过她的病歷,应该很早就知道她生日日期。 「你觉得这会是个好时机吗?」 「或许。」林南予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她想要求什么。 「太唐突吗?」蓝瑭还是有些犹豫。 但林南予摇头:「不会,时机应该是你给我的。」 蓝瑭笑出来,点了点他的鼻尖:「那好,总之我是不会逼你的,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说,我随时都很乐意听唷。」 十六 无条件原谅 隔天,蓝瑭的血液报告结果出炉,各项数值都恢復正常,唯一就是体重又下降了一些,医生认为长期待在病房内无益康復,因此建议她隔天就能出院。 正好,在她答应于耽配合调查计画后,她也确实不能再躲在医院里了。 有些听说她要出院的医生护士们,一早就纷纷过来向她道别,蓝瑭有些不好意思,乾脆溜出病房到其他地方走走,顺便当作復健,说也好笑,她明明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大部分时间却都被迫躺在床上,加上这医院着实很大,分了前中后三栋,没一会儿她就迷路了。 不过这也不碍事,到时候随便问人就行,反倒这时候,一群医护风风火火地从走廊尽头走来,为首的男人她再熟悉不过。 林南予白袍里头穿的是手术工作服,见到她,淡然而温柔地笑了笑,他跨步很大,看起来是正在赶去手术室的路上,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下一秒,蓝瑭想起这个眾星拱月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男朋友,心情顿时有些激动。 她想,或许她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都只是贪图林南予的美色罢了。 晚上,她洗好澡,从浴室里走出来,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被对方抱个满怀。 「林南予!」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此时蓝瑭被那男人箍在怀里,长发还是湿的,在身上薄薄的病人服落下一滩水印。 「今天过得好吗?」她问,亲暱地贴着他性感的喉结蹭呀蹭,他现在的穿着还跟今早见到他时一样,透过一旁的大镜子,蓝瑭突然发现她一个病人被俊帅的医生抱在怀里,画面着实煽情。 「不错的提议。」林南予随着她的视线瞥向镜子,那是顶大扇的落地镜,除了可以完美容纳两人的身影之馀,还能看到后面的病床。 蓝瑭哪会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捏了一下他的下巴,软下音调:「你就没有一次想放过我?」 「以前放弃过,所以不想重蹈覆彻。」 「所以才要把我关起来。」蓝瑭说完,男人便轻咬她的耳朵,当作回答。 她被林南予逗乐,边笑边问:「你看过我的血液报告了吗?」 「嗯,数值都不错。」 蓝瑭点头:「所以我打算明天出院。」 「好。」林南予很快回应,表情闻风不动。 「你就不问我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说了,你想去哪、做什么,我都尊重你的决定。」说完,便拿过她手上的毛巾,开始帮她擦拭头发。 蓝瑭忍不住腹诽:「你倒是关心关心我。」 林南予捡起她一缕头发,细细擦拭着:「不管你在哪,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在你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 蓝瑭被他这样感动一把,差点要哭出来,还好眼角还带着沐浴后的馀韵,可以把这层情绪隐去,但也无心卖关子了:「林南予,我短时间还不会回去。」 「那很好。」他微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蓝瑭都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疼到融化了。 「但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 「先答应我,听完也不能不要我。」 林南予笑出来:「不会不要你。」 「那好。」蓝瑭总算放下心来,开始将最近的经歷梳理给他听。她到底不像林南予,一个秘密可以藏好几十年,她总觉得,这种让人担心的事,还是早点讲出来更好。 「其实,在我车祸后几天,一个调查局的干员莫名其妙找到我,告诉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有家族成员为了阻止我继承王渊的财產,处心积虑地想把我除掉,所以我这一个月才过得那么悲惨;第二件事,因为王渊之前做了坏事,导致最近的贪污调查几乎要查到鸿山建设头上。我原本打算将王渊给我的遗產拿去做点善事,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可现在要是公司被查封,那我一毛钱都拿不到,还白白便宜那个一直都非常痛恨我的元配,所以我就和调查局交换条件,试图联合王序,提供他们一些资料,让他们可以蒐集足够证据去抓他们真正想抓的幕后黑手。」说这些的时候,蓝瑭知道自己并非不是冒着风险,但她最终还是希望,希望他能多理解自己一点。 「很可怕对不对。」她试探性地问。 「嗯。」不出所料,林南予反应冷静,依旧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末了突然揉了揉她的头,表情认真:「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我说这些,不是希望你同情我或帮我,我只是希望,至少......你可以理解我?」顿了顿,她继续说:「如果以后你也有需要什么被理解的事,我也会一样相信你的,嗯......我们各自有一次可以被对方无条件相信的机会。」 对于这个规则,林南予显然是感到很好笑:「嗯,我有一次,你有无数次。」 十七 出院 出院的这天也是风和日丽,虽然蓝瑭没有再打着石膏,但行动仍有些迟缓,她慢慢走着,与许多人擦肩而过,这样鲜活的生命和新鲜的空气,全部都让人激动不已。 她好不容易来到计程车招呼站,这里有固定排班的计程车,但就在这时,一台黑色轿车突然毫不客气地窜进专用道,引起后头将近十辆计程车司机的不满,猛按喇叭。 接着,黑色轿车朝她摇下车窗:「小姐,坐车吗?」 「于耽!」蓝瑭惊吓地叫出来。 「上车!」眼看后头的抗议声快要沸腾,蓝瑭没有选择只能坐上于耽的车,他俩就这样嚣张地扬长而去。 等汽车驶上一般道路,车速渐趋稳定,于耽间下来问她:「出院后有什么打算?」说话时还不忘调整冷气出风口,儼然继续把她当成病人照顾。 蓝瑭想了想,直言道:「去完成你指派给我的任务。」 于耽表示赞同:「这就对了,想好怎么跟王序搞好关係了吗?」 蓝瑭转头看他:「你对他的了解有多深?」 于耽沉思一会,恰好遇到前方号志转红:「如果单论大眾评价,他是个无可挑剃贵公子,多金帅气高学歷,还一点緋闻都没有。」 「哦。」这些资讯她老早在网路上查到,于耽看她不满意,只好搬出一些内幕消息:「但实际上呢,王序跟家人的关係也很差,你跟他算是半斤八两。」 蓝瑭瞥他一眼,总算提起一丝兴趣:「怎么会?他可是长子。」 于耽摇头:「你也知道,江雪善一直都有些情绪控管的问题,加上刚生王序时,得到產后忧鬱,在他还很小就开始打骂,王渊因为工作繁忙,对此应该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后来是家里的佣人看不下去,几十个人一起请求王渊先把王序送到美国,找人扶养。」 蓝瑭不可置信:「王渊真的就这样将他送走?」 「对,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做父亲,不太会教养,所以王序大概有二十年都与王家没什么往来。」 「看来那老头子天生就没什么责任感。」蓝瑭冷笑。 于耽耸肩:「我不否认。他目前人生做过最有责任感的事应该是把那些犯罪纪录藏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对于于耽最后还记得把话题转回来,蓝瑭表示佩服:「知道了啦。」 「我想说的是,你跟王序的成长背景很像,他应该也挺恨他父亲,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后来,于耽在蓝瑭的要求下,直接载她到鸿山建设的办公大楼,大楼座落于市中心最精华的商办地段,从外头看有种曖曖内含光的贵气,连花园的植栽,好像都是非常稀罕的品种,毕竟是做建筑的,这些小细节也毫不马虎。 别过于耽,蓝瑭独自来到三十五楼的会议厅,此番她并非空手而来,因为她早在出院前就已经打听,今天正是王序接班以来的第二次股东会议。 而第一次,听说情况惨烈。 抱着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让王序欠她人情的想法,蓝瑭拿着律师给她的门禁卡通行无阻,从大厅到三十五楼,没有一个人拦她,直到差一步就可以踏进会议厅时,里头的吵闹声阻止了她,下一秒,一直跟在王序身边的那个男秘书灰头土脸地开门出来,蓝瑭想,如果王序被批的很惨,那他的秘书肯定也要概括承受。 作为本就不是一个该出现在这场合的人,当秘书开门见到蓝瑭时,理所当然地愣在原地:「蓝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刚出院。」她回得很平和,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问:「老股东们又在跟王序吵架吗?」直接合理化自己的存在。 「啊......是......」秘书大概也不确定蓝瑭对于公司现状了解多少,只能蓝瑭问什么,回答什么。 「你现在要去哪?」 「股东们要看几年前的预算资料,我现在要去二十楼拿。」 蓝瑭又问:「股东会不是九点就开始了吗?」 「是......」 「现在都快两点了,你们该不会还没吃饭吧。」顿了顿,蓝瑭继续说:「别拿资料了,衝进去,告诉王序老爷生命徵象不稳定,要他快点赶回去一趟。」 「可是......」 「那群老傢伙不是口口声声说效忠老董事长吗?难道老董事长身体出事还不放人吗?」 「原来如此。」 「没事,照我说的做,出事了我扛。」说罢,蓝瑭抓住那秘书的手:「记得,拿着手机,表情看起来慌张一点。」 「好,谢谢蓝小姐。」 「去吧。」 十八 林家的老闆 一门之隔的会议厅里,玻璃窗外的阳光从水泥丛林隙缝中鑽出来,照射在每个像是小丑一般的老股东们脸上。 整场会议,将近五小时,讨论事项十件,得到共识的只有两件,大部分时间是眾人就自己不可让步的立场吵架,事到如今,早已无人顾及会议流程。 此时的王序穿着西装,坐在首位,看着底下的人吵成一团,只能用手按着太阳穴,不只很饿还很烦。 「既然前董事长身体已经康復,应该要徵询他的意见,让他回到公司。」 「前董事长刚动完手术,正在静养,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处理营运事务。」 「这是他本人意愿,还是你代替新任董事长所发表的片面之词?」 「就我们所知,前董事长是不可能放任公司陷于水火而不顾,新董事长还太年轻有很多事不懂,应该多花几年时间歷练。」 会议中少不了王序被一群老股东教训的体无完肤,他们的利害关係很明确,就因王序自上任以来风风火火地整顿了内部职位,在配股分红上也做了调整,这样的改变让一帮老臣按耐不住,纷纷寄望起死回生的王渊可以回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在双方都不肯让步的情况下,这样的会议根本毫无意义,于是救兵来了,只见原本该去二十楼拿资料的秘书突然折回来,模样气喘吁吁,在眾人注视之下凑近王序耳边:「董事长,我来帮蓝小姐传话,她现在人在门外。」 王序皱眉:「她来做什么?」 「她说,老董事长又病重,需要您回去看看。」 「胡说!」王序拍桌,顿时一室吵杂瞬间安静下来。 过大的音量确实让王序有些尷尬,只好将计就计,清了清嗓道:「各位抱歉,方才家里人找过来,说老董事长又病重,我需要紧急赶回去一趟,今天各位的意见我都收到了,至于解决方案,我们只能择期再议。」说罢,留下错愕的眾人,迅速离开会议室。 一切果真如蓝瑭所说,只要是关于老董事长身体的事,那群股东根本就没有立场阻止。 「你出院了?」走出会议室,王序一脸阴沉地衝着蓝瑭问,蓝瑭挑眉:「你这个做哥哥的,还真是漠不关心。」 王序冷笑:「我何时是你哥哥?」 「我们共享一半的血缘,为何不是,还是说,你只想认王悦那个妹妹,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惜了,我原本以为可以帮上你不少忙。」 秘书无语,看着两人一直争锋相对,还好电梯及时抵达,赶紧让王序进去。 「我是不可能让你碰王家的產业,以后这种地方不准再来。」 「我知道,我只是凑巧路过,不过,看里头的态势,我该不会又救了你一次。」 王序沉默,两人就这样对着电梯里的镜面反射大眼瞪小眼,几秒过后,叮一声,电梯抵达一楼。 「董事长我去开车。」 「去吧。」王序不耐烦地挥手,让秘书退下。 这时,走在前方的蓝瑭驀然回头:「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有件事。」 「什么?」 「借我一套房子住,我想在这多待一些时间。」她说的理所当然。 王序皱眉:「你不回美国?」 「我留下来观光你也不欢迎吗?还是你心疼那些房子,要暂时被我霸佔。」 王序瞪她一眼,回道:「晚点跟秘书拿钥匙。」 「谢谢哥哥。」得到首肯后的蓝瑭眉开眼笑,知道王序一看她就烦,很快就寻了个理由离开,不过主要也是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急事要去办。 记得母亲以前身体状况好时,曾一直叨唸自己在台北的旧居,她说那是栋一层楼的平房,建在山坡上,可以眺望整片大海,更重要的是,她和王渊曾在那里度过一段极为美好的时光,蓝瑭一直把住址记在手机里,想着未来有机会一定要回去看看,如今虽然有些物是人非,但还不算太晚,只是不确定经过那么多年,那栋房子还在不在。 一想到老房子可能岌岌可危,蓝瑭就觉得她非得立马衝去现场确认一番。 好在她以前就查过地图,知道房子是位于两县市交界的小山上,开车过去走高速不过半小时车程。 王序当下虽然不知道蓝瑭在急什么,但也懒得过问,毕竟若不是有蓝瑭的解围,他恐怕就会迟了与那人的约会,而这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是五点整,市中心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某间隐身在巷弄里的高级餐厅门口,停了几辆名车,接着主角从容现身,身后跟了一批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小老闆。」王序带着几个手下迎到门口,对林南予点头示意,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那个t大医院的顶尖神医,而是浑身散发着冷漠嗜血的阎罗,充满难以靠近的味道。 「你父亲身体还好?」 「承蒙关心,一切都很稳定,您给的药一直在吃,要回到第一线工作应该是不可能了。」 「那就好。」林南予瞥他一眼,自顾自走进包厢,这时,一桌的菜已经上齐,每道菜都还冒着热气,香气逼人。 「今晚本来有时间坐下来跟你叙旧,但我家的小姑娘突然跑去山城的旧家,等会下雨,我得去接她。」 王序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挤出微笑:「小妹让你费心了,你为她照看那院子那么久,也该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了。」 「王序。」林南予打断他的话,淡淡抬眼,宛如冰窖的双眼彷彿会杀死人。 「我跟蓝瑭什么关係,不需要你评论,你的任务不过就是帮我把她从美国弄回来,仅此而已。」 王序更尷尬了,连忙点头称是。 林南予本就话少,在赶时间的情况下更是一句废话都懒得说,王序怕触他逆鳞,赶紧让左右把他要的资料交上去,低声道:「大部分资料是真实的,我父亲都确实知晓,剩下的我重新盖了章,日期分散在前面五到七年间。」 林南予接过那叠厚厚的文件,随意翻看一下,边看边问:「你父亲在做这些事时,你在哪里?」 「我在美国读博士。」 「很好。」林南予淡淡地笑,把文件交给旁人,接着起身要离开。 「等等。」这时王序追上来。 「还有事?」 「调查局的人已经查过来,想问您,不,老闆,什么时候可以公开这一切?」 林南予故作思考,问道:「你说那个干员叫什么名字?」 「于耽。」 「啊,是。」林南予挑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要不,你就拿些无关紧要的财报给蓝瑭,让她拿去给调查局的人交差,接下来就不准她碰这件事了。」 「是,当初于耽找过来是我大意。」 林南予摆手:「无妨,小傢伙聪明得很,太麻烦的事她也不愿意干。」 眼看林南予坐上车离去,王序呆立在原地许久,直到若有似无的雨滴滴在他的手背上,秘书才撑伞走过来:「董事长,林家老闆说的没错,下雨了。」 十九 谁是小三 蓝瑭抵达山城的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这时夕阳灿烂,打亮面海的那一侧山丘,很难想像这里离市区不过半小时车程,景色却已截然不同,没有高大的楼房,只有散落在小丘上一栋栋浅灰色建筑,向阳迎海、美观细緻,不像北边的雨都一样每间房子都灰溜溜的。 她于是想,会选在这里定居的,肯定都是懂生活的人。 小小的山城依山而建,只有一条蜿蜒的公路贯穿其中,好在这里空地不少,平日下午更无人车,蓝瑭于是随意将车停在路边,按照门牌号寻找,很快就发现那栋不起眼的小平房。 从外观来看,就算母亲离开台湾数十年,屋况却保持的非常好,按照常理推断,这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你是谁?」这时,从隔壁的房子里探出一个人,是名上了年纪的妇人,才刚说完话,她家的柴犬就偷偷从小缝里鑽出来。 蓝瑭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时格外亲人的柴犬已经跑到她脚边撒娇起来。 「我是......这户人家的女儿。」 阿姨闻言有些惊讶,看着蓝瑭的眼睛半天,最后才惊呼出来:「天啊,你妈妈姓蓝吗?长得特别漂亮,像是混血儿,哦,这么一看,你确实有她的样子,你真的是她女儿?」 看这阿姨的反应,似乎与母亲是旧识,想到这里,蓝瑭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一点,她解释道:「对,听说我出生不久,我妈就带我移民美国了,我这也是第一次回来。」 「原来如此,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们家突然有天就人去楼空了。」顿了顿,阿姨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大事:「对了,你没有钥匙吧?你妈离开之前,存了一把在我这,说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可我哪知道谁是有需要的人,或许她说的就是你吧?」说完立刻跑回屋内翻找,留下蓝瑭一个人呆楞,她是真的没想到阔别数年,还能拾回一点母亲当年的痕跡。 在等待的时间里,蓝瑭蹲在地上与柴犬玩耍,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台湾海峡那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海面,几艘小船在上头飘飘荡荡,偶尔吹来的海风将她的长发拂起,如果这就是母亲以前每天看到的景象,难怪她会数十年都沉沦在同样的记忆里,因为这里太温柔了,像是一场不需要醒来的梦。 「找到了!」不久,隔壁传来阿姨的叫声,她匆匆提着钥匙出来,交给蓝瑭时上头已然生锈:「房子间置很久,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把它卖了,直到某一年,有个男生突然出现说是你们的远房亲戚,他偶尔会来帮你们打扫房子。」说着说着,阿姨开始沉浸在那段回忆里:「那男孩子看起来大你几岁,人很沉稳,长得高大帅气,这么一想,确实有你们家的基因。」 蓝瑭有些困惑:「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接着猜想,阿姨说的人该不会是王序,但她不相信王序是那么良善的人。 阿姨也困惑了:「我也不太清楚,其实那男生也不怎么常来,一年会来个两次吧?不过人是挺礼貌的,也没看他从屋子里拿什么东西走。」顿了顿,阿姨还是不经意提起那个禁忌问题:「话说回来,怎么没看到你妈跟你一起回来?」 蓝瑭眨了眨眼,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于是老实说:「她去世了,已经九年了。」 「天啊。」阿姨摀住嘴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问出这种问题,蓝瑭柔和地笑出来,安抚她:「没关係,事情已经过了很久,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帮她整理遗物。」 「好,那你快点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住在隔壁。」 「谢谢你阿姨。」告辞完,蓝瑭便独自走去开门,老式的铁门钥匙孔有些生锈,蓝瑭转了半天才勉强打开,但意外地是,打开门后并没有扑面而来的霉味,反而是屋内两扇对外窗开了小缝,维持着基本对流,连木製地板也几乎一尘不染,不像是十几年都没人住过的样子。 蓝瑭有些惊讶,但目光很快就被角落的婴儿床吸引。 那应该是她曾经躺过的地方,小却充满安全感,上头的窗户开着,让外面的凉风得以吹进来,而在婴儿床后面的柜子里,摆了几本相册,她伸出手指,犹豫片刻,深怕看到什么都会触景伤情。 但她克制不了这种好奇的欲望。 『给我一生挚爱,蓝月。』她母亲就叫蓝月,多么美丽又悲伤的名字,翻到照片正面,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彼此相拥的合照。 那两人的面孔蓝瑭再熟悉不过,想了想,她又翻回背面,看见署名日期1987年夏。 距离她出生还很久,她从未想过原来王渊和母亲的缘份从那么早就开始。 另外,就是不得不考虑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她记得王序今年34岁,1989年生,而王渊和江雪善是先有后婚,所以两人理应也是1989年结婚,如果照片上日期属实,那是不是代表,母亲与王渊早在江雪善之前就已经交往。 她对于自己这恐怖的想法感到有些崩溃,如果真的是这样,谁是小三还说不准。 一旦有了探究的念头,她手上的动作便停不下来了,这不禁让人感叹,人性的犯贱就是如此无可奈何。 『对不起,只要等我十年,我一定会回来。』这是其中一张,1989年,王序生日前几天。 『对不起,今年又要失约,我请人送了你最爱的紫罗兰,希望你喜欢。』1990年。 『对不起,今年圣诞节要和家人过,对了,你喜欢我的礼物吗?新年快乐。』1991年。 「渣男。」成千上万张用对不起开头的信纸,让人气到咬碎了牙,蓝瑭继续往下翻,时序很快跳到1995年,两人的合照又大量出现,看来王渊透过江雪善的家族站稳脚步后,又开始回到她母亲的怀抱。 那男人显然在母亲身上花了大量的金钱,让她吃最好、穿最好,过最上等的生活,每张合照几乎都是在国外享受良辰美景。 然后1997年终于迎来两人拿着验孕棒笑得合不拢嘴的照片,背面写着:『期待糖糖的诞生。』小时候,母亲也总喜欢叫她sugar或candy,因为最早糖这个字就是王渊给的。 蓝瑭有些鼻酸,原来她母亲是那么快乐,那么期待自己的诞生。 照片只到1997年就结束,这时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她打开灯,发觉这屋子竟然没被断水断电,正当奇怪,她注意到一个被压在相簿下的箱子。 那是一个寻常的木箱,因为被压着,完全没积灰尘,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发觉里面满满都是被人折皱再打开的信纸,这风格蓝瑭似曾相似,岂不是当年江雪善越洋寄过来的恐吓信吗? 看了一会,蓝瑭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 1997年,因为母亲怀孕,王渊花更多时间来这里陪她,这样过于反常的举动导致他俩的关係被江雪善发现,那时她刚生下王悦一年,再次患上產后忧鬱,加上丈夫外遇,她终于醒悟,原来自己和家族都被这男人利用,而且她还是个小三。一想到这几年白白付出的青春,加上丈夫有很大的可能根本从未爱过她,江雪善彻底发疯,只好将矛头指向她的母亲,并动用江家财团的背景,尽她所能的骚扰那时还怀有身孕的母亲。 大部分的恐吓信都是成篇脏话,毫无逻辑可言,母亲可能曾经把这些东西都揉烂丢进垃圾桶,最后却不知道后悔了什么,又把他们全搜集回来。 说不定理由就是那么简单,因为她终于在这些错付的青春中看清,王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烂人,所谓名分,只是他随时放在口中的糖,你闹了他给你一颗,就看最后是女人的真爱还是男人的耐心先见了底。 江雪善的恐吓信作为最好的警示,狠狠给她一记当头棒喝,最终让她选择远走高飞。 二十 必要之痛 其实有时候蓝瑭满佩服江雪善的,她无论爱与恨都如此浓烈也很绵长,王渊被她摊上也不知是福是祸,至少这几十年看来,她是寧愿将他折磨到死也不愿放过他,在这方面,她俩难得有同样的共识。 只是她这样很可怜,作为一个心理师,没人比她更清楚执着到底的痛苦,想到这里,蓝瑭的恨突然就变得苍白无力。 这时,屋外的遮雨棚传来雨滴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本一直趴在门外的小狗被雨滴到,赶紧跑了回家。 很快,雨越下越大,蓝瑭鼻头一酸,突然靠着婴儿床哭了出来。 这些年,她之所以可以好好长大,一部分也得归功于她还一直认为自己有仇可报,只要仇人还活着的一天,她的人生就有盼头,可谁知,最终是母亲自己选择离开,而她对仇人的恨,早就不知不觉被稀释得很淡,就像外头被雨浸润过的泥土。 她突然失去活下去的意义,既不屑拿王渊的脏钱,也不屑恨江雪善那个可悲的女人,王悦难以亲近,王序心怀不轨,这样复杂的家族,不用蓝瑭捣乱,他们很快就能自行瓦解。 「小伙子你怎么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传来阿姨模糊的声音。 蓝瑭哭到悲伤处,一点都停不下来,只好把头埋进臂弯,将自己包覆起来,无视外头可能是救命稻草的脚步声。 来的人像是初秋的雨带着些许凉意,脚步声一下就融在雨中,此时的林南予打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处看屋里哭得十分伤心的女孩,不进也不退,帮她挡住外头的阴暗,让她头顶上的街灯从窗户打进来,洒落在她身上。 他就那样站成一尊石像,直到屋内的哭声渐歇,只剩零落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蓝瑭。」 「你怎么来了......」她茫然地抬起头,两隻眼睛都哭肿了,模样十分可怜。 「这几年帮我照看房子的人是你吗?」 「对。」 「谢谢你。」因为这男人身上实在有太多谜团,累积的疑问最终在这一刻化成一句感谢。 「举手之劳。」 「林南予,抱抱我。」 有时候她会认为,一定是这个男人让她变得软弱,他的温柔、无微不至,比任何一个与她有着血脉连结的人都还温暖,她就这样不知不觉被融化,然后沉沦在这种不愿醒来的美梦中。 他如此惯着她,如果别人看到肯定会发疯的,作为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他每一台手术都精准快速,作为林家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小老闆,又是杀伐果决、冷血无情。他仅剩一点点的温柔、耐心甚至人性,好像全都花费在这小姑娘身上了。 「林南予,你到底是谁?」 「不是约好了,生日就告诉你。」 「不想等。」 「不能耍赖。」林南予亲了亲蓝瑭的额头。 「那你带我去吃好吃的。」蓝瑭懨懨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几週不见,两人依旧亲暱如初恋。 「好,我买单,你负责点最贵最好吃的东西。」 蓝瑭被逗乐,破涕为笑地说好。 回程,林南予开车,蓝瑭坐在副驾驶座,眼睛的浮肿已经渐渐消失。 「你当初就不应该阻止我杀王渊。」 「你甘心让他轻易解脱吗?」 蓝瑭一时语塞:「也对,他应该要痛苦地活着,看自己的爱人一个个离他远去。」林南予笑笑,表示同意。 说到这,蓝瑭突然转头看向林南予道:「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太多疑问,以至于我不知从何问起。」最简单的就譬如,他怎么会刚好这个时间点来到这个地方,又或者,他是怎么样找到这栋房子的。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林南予淡淡回应,慵懒带笑的神情一看就让人害臊。 蓝瑭有些脸红,赶紧转过头去。 「为什么会突然下雨呢?」她假装鬱闷,单手撑在车窗边。 「因为在你难过的时候,老天要我帮你撑伞。」 蓝瑭猛地回头,瞇起眼睛:「林、南、予。」 对方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 回到市区,雨势间歇,时间也不早,林南予于是带她到一间隐身在小巷中的高级餐酒馆,週五夜晚,餐厅里人满为患,但林南予好似熟门熟路,在吧檯的老闆一见到他就带他俩到二楼的包厢。 说也奇怪,不管一间餐厅有多少人,他总是能要到一个包厢,好像只要他想要,全部人都会给他面子。 「嘿,蓝瑭。」上楼梯时,一群人与他俩擦肩而过,其中一道熟悉的嗓音叫住了她,蓝瑭回头,看到不是别人,正是于耽和他那些调查局的同事们。 不知为何,现场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她感觉到于耽的视线往下,看到她与林南予十指交扣的手,问道:「男朋友?」 蓝瑭有些尷尬,想起不久前被问过的问题,最终,还是只能点头:「对。」 于耽没有继续表示什么,只是抬头打量那个牵着她的男人,蓝瑭心脏碰碰跳,觉得要是再不阻止,不知这两个人会讲出什么话来,于是握着林南予的手紧了紧,接着就听到林南予说:「走吧。」 她点点头,有些抱歉地对于耽说:「回头见。」 二十一 入住新居(H) 那个晚上,林南予对于于耽是谁,隻字未提。应该说,林南予的眼线遍佈整个医院,不可能不知道于耽三天两头来找她,但他不问就是不问。 倒是于耽没那么沉得住气,很快就发来讯息:『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蓝瑭看着讯息有些莫名其妙,抬眼偷看坐在对面的林南予,此时他正优雅地翻着菜单,明明没做什么看起来却像是一张画报。他还能是谁?最后决定暂时放下手机。 很快,两人点的菜就上齐,林南予看起来不怎么饿,只是坐在对面看蓝瑭吃饭,之后点了瓶红酒。 「接下来几週,我可能有些忙。」 「好。」蓝瑭乖巧地点头,嘴角还残留一些鲜奶油。 林南予看笑了,拿纸巾帮她擦乾净,语气放缓:「但想见面时还是能见,好吗?」 「好。」又乖巧地点头。 吃完饭,林南予送蓝瑭回家,这是一栋气派的豪宅,只佔王家庞大资產中的一隅,然而世界依旧维持着怕啥来啥的原理,林南予刚送她到门口,便看到王序王悦兄妹从大厅里走出来,四人在走廊上避无可避,只好互相打了招呼。 「林医师。」王序率先开口,目不斜视,对于林南予亲暱地搂着蓝瑭一点表示都没有,倒是王悦,不知道被他哥教训了什么,只敢愤恨地瞪着蓝瑭,却没有再逞口舌之快。 「蓝瑭,我们平常不住这里,房子所有物品你都能自由使用。」王序说道。 「好。」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序觉得在林南予面前,蓝瑭的脾气也收敛不少,至少不像平时会与他争锋相对。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话家常的场合,于是几人很快别过,直到进入电梯,蓝瑭发现林南予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忍不住表示:「医生,请问你要送到哪里?」 「参观一下。」 「你真的很色。」 「不否认,也不打算克制。」他笑了笑,从电梯的镜子都能看到他那慵懒又性感的脸孔。 一回到家,果不其然又马上被这男人扒光。 大片落地窗,映照出大台北的华丽夜景,蓝瑭赤裸着身子被林南予压在玻璃窗上,丰满的双乳被挤压变形,上头嫩红挺立的蓓蕊随着男人的动作被步步摩擦,慾望在黑夜的掩护中显得迷幻了几分,若这里不是高楼,那这淫糜透顶的模样肯定会被底下行人看光。 蓝瑭可以感觉林南予在这事情上其实挺暴力的,但因为爱她,总是尽可能放慢速度,用温柔的力道对待她,可若真的做到兴奋处,原始的野性还是会暴露出来,很快就让蓝瑭泻了身。 「你都不怕王家人在这装监视器......唔......」 「那正好给王序当个榜样。」他笑得很邪恶,一手搂住她的腰,扶住她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 「好了、好了......」他倾身在她耳边哄着,好像终于对于自己的予取予求有了反省,最后把她抱回床上,让她舒服地躺着。 完事以后,蓝瑭简直欲哭无泪。 「不要再欺负我了!」她怒指着林南予的鼻子,想去冲个澡但已经腿软无力。 林南予笑了笑,把人抱进浴室,算是用行动回答了问题。 不知何时,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现在整个浴室充满蒸腾的雾气。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你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这问题蓝瑭一直憋在心里,前几次做时灯光昏暗没看清楚,但久了以后就发现,这男人身材精实,但胸口、肩上却有些大小不一的伤口,儘管它们看起来皆是旧伤,痕跡已经很淡,但从那口子划开的长度,依旧能想像受伤当下的疼痛。 「不想回答也没关係。」 「枪伤、刀伤,之类的。」 「跟你的秘密有关吗?」儘管蓝瑭也曾试想过一百种原因,但没想过是这种最戏剧化的,这里毕竟是台湾不是美国,光要弄到一把枪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更别说要在身上烙下这种印子。 「不如,生日时一起告诉你。」 蓝瑭瞇起眼睛,一边躲开他不停偷吃豆腐的大手:「什么事都累积到生日才说,那你可能得讲三天三夜。」 林南予笑了笑,将她身体扳过来面对镜子:「那是我的荣幸。」说完,又从后面进入她。 啊,这男人真的是......让人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二十二 车内强吻(微H) 之后的林南予果真如他所说,音讯全无。 于是蓝瑭决定潜下心来,好好培养跟王序间的感情,不过就是兄友弟恭,有什么好难的。 「你怎么来了?」早上九点,蓝瑭准时出现在公司,此时,王序正戴着金边眼镜,从报表中抬起头,看着不速之客悠间地倚在门边。 「台北很无聊,一下就逛腻了。」她间间地走进办公室,秘书想拦也拦不住,接着,随手抄起放在桌上的财报看了起来。 王序瞇起眼睛瞧她,语气不善:「逛腻了,不如滚回美国,你想继承家產,好歹要再等十年。」 「堂堂董事长,不要随便把滚这种字掛在嘴边。」蓝瑭挑眉,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安静地看起公司内部资料,奇怪的是,王序骂归骂也没有真的制止她。 「哥,你对于这半年来的政坛丑闻怎么看?」 「一,那件事跟我们无关,二,我不是你哥。」 「我偏要叫你哥,怎么样?」蓝瑭瞥他一眼,然后王序发现自己还真的不能对她怎样。 于是他叹口气,起身到资料柜那,挑出几本厚厚的文件,扔到蓝瑭面前:「你要帮忙,最好从这些开始读起,当然,我从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功用。」仔细一看,这些都是王渊在位时期的政府标案纪录和预算开支。 「你那么信任我,反而让人觉得可疑。」她大胆讲出自己的疑惑,然后王序瞪她一眼:「不看就滚回去。」 「好好好。」蓝瑭难得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之后一整天,他们兄妹俩就默默在办公室里度过。 不得不说,王序工作起来真是挺认真的,除了开会、讲电话,视线几乎没有从萤幕上离开过,甚至也不需要停下来滑个手机,直到夕阳西沉,他终于停下打字的手,第二次对蓝瑭开了金口:「明天晚上有个饭局,我要和你出席。」 「不要。」这种可疑的邀约,谁要答应啊。 「你没有女朋友吗?干麻带我出席饭局?」 王序按着太阳穴,按耐情绪:「简单来说,我要去见一个重要投资人,所以带家族的人出席最适合。」 「家族的人?」蓝瑭诡异地笑了笑,瞬间有些改变心意,王序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起身吩咐:「对方是个位高权重的老人家,记得穿的庄重体面。」 「遵命。」末了还补了一声哥,活生生要把王序气死。 …… 离开办公大楼,一台熟悉的车停在门口,蓝瑭左右张望,最后走过去问道:「你找我?」 已然摇下车窗的于耽点头道:「对。」 蓝瑭有些无奈,只好上车。 「你总不能这样隔三差五的找我,很容易被发现的。」 「蓝瑭。」不知道为何,今天于耽表情特别凝重,虽然他以前大部分也是一副正气凛然、开不起玩笑的样子,但今天的氛围实在是太奇怪了。 为了脱离这种尷尬,蓝瑭把这几日的观察结果讲出来:「看王渊时期的标案纪录确实有些古怪,尤其时2012到2018年,几乎每月都有价值破十亿的新案可以得标......」 「我不是要谈这个。」他打断了她。 蓝瑭沉默,双手交握在一起:「那你要谈什么?」 「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林南予?他是t大的胸腔外科医生。」 「还有呢?」他追问。 「就这样。」 「他很危险。」 蓝瑭摇头:「于耽你今天有点奇怪,我要下车。」 下一秒,对方的手已经牢牢抓住她,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蓝瑭瞪大眼,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你要强迫我吗?」 「抱歉......」说罢,于耽松开牵制她的手,但因为力道过大,蓝瑭的手腕还是出现红色勒痕。 「林南予,道上都叫他小老闆,他有一个哥哥叫做林南城,他们兄弟俩一黑一白,帮他们的父亲林道远处理檯面下的骯脏事,像是洗钱、运毒,而他们父亲,就是我最后要抓的人。」 「我听不懂。」蓝瑭克制着心中惊讶,尽量平静地回他。 于耽继续说:「林南予在道上以兇狠残暴出名,东亚各国黑帮没人不认识他,甚至缅甸一带的毒梟还把称他作『活阎罗』。就算如此,他还能稳坐t大外科首席的宝座,没人能去威胁他的位子,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蓝瑭反驳:「外科医生多忙碌,他怎么有时间去运毒?」 「你看过他的班表吗?我保证他一个礼拜没花多少时间在开刀房,他能把刀开好就只是因为他是个天才,但其实光忙家里的事业就快忙疯了,根本无暇顾及医院的工作。」顿了顿,于耽又激动起来:「你回想看看,他是不是总是很忙、总是消失,当你以为他只是开刀繁忙时,他说不定根本就不在这个国家。」 最后,于耽捏住蓝瑭纤瘦的肩膀威胁道:「要不,你现在就打他手机,看他回不回你。」 因为这个姿势,蓝瑭只能被迫直视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激动,他眼里满是血丝,于耽口中的林南予跟平常对她无微不至的林南予根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要她只凭隻字片语就相信一切,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会在他忙碌时打扰他。」她很坚定地摇头。 于耽嘲讽:「怎么?你怕了吗?怕他身处在哪一片公海上,接不到你的电话?」 蓝瑭的表情一下就冷下来,一字一顿道:「林南予对我非常好。」已经表态的很明确了。 于耽看她十分固执,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相信我,跟我在一起,我才可以好好保护你。」 蓝瑭摇摇头:「于耽,我不能再跟你合作了。」话说完,她便打算下车,但这时车门早一步被于耽锁上,蓝瑭措手不及,整个人被男人拉了过去,一双炙热的唇就那样覆了上来。 「放开我!」蓝瑭用力挣扎,无奈力气抵不过一个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当对方的舌挤进来,她只能痛苦地掉眼泪,而于耽好像是直到被她的眼泪烫伤,才恢復理智。 「我很抱歉......」 蓝瑭擦了自己嘴,怒视他:「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林南予,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说罢,打开车门离去。 --- 肯定是要当popo最会写黑道文的少女,想看大黑道的可以移驾到我的另一本书,虽然还没写完,但一定会写完的 二十三 他叫林南城 隔天晚上,蓝瑭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宴会会场的,比起身体被一个信任的人跨过雷池,她更害怕从此林南予觉得自己不乾净。 要知道她受的是美国教育,本来该是个洋派的人,所以她万万没想到一旦遇上一个很爱很爱的人,竟然也会在意起这些在二十一世纪已经不再重要的规则。 王序坐在她身边,斜眼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你最好给我看起来开心一点。」 蓝瑭瞥他一眼:「你认识林医师吗?帮父亲开刀那个。」 「你男朋友?」王序讽刺道,然后接着说:「我只知道他是个厉害的医生,就这样,我也没打算干涉你跟他的事。」 「算了。」蓝瑭懨懨地回答,这时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迎面走来,王序立马堆起虚偽的笑容,同时桌底下的皮鞋毫不客气地踹了她一脚,吃痛的蓝瑭只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王序,新女友啊?」为首的男人对他调笑,模样有八成是紈絝子弟,王序忍住发飆的情绪,笑着回道:「这是我表妹,蓝瑭。」 「真漂亮,像是日本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 几个男人说话时,蓝瑭就默默待在一旁,嘴角始终掛着笑,对于那些漂亮的场面话一直都是右耳进左耳出,但外表看起来,倒意外像个气质甚好的大家闺秀。 唯一令人觉得心烦的是,王序在会场的辈份不是太高,做完这个社交还必须去下一个,她只好被王序一路拖行跟不同的官员、企业家寒暄问暖,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每个看起来都来头不小,这不禁越来越让人怀疑东道主的身份。 「腿疼!」正当蓝瑭想跟王序抗议,远处一个穿西装、模样挺拔帅气的男人突然走进两人视野,因为他身上的气质太过奇异,蓝瑭忍不住闭嘴。 而王序更是对于对方的主动感到受宠若惊。 「林总。」王序率先叫了他,主动伸手和对方握了一握。 「好久不见。」男人面容温润,好看而平和,看起来十分好亲近,只见他跟王序絮叨了几句,就转而看向蓝瑭,讚道:「好漂亮的小姑娘,第一次见到。」 王序解释:「这是舍妹,蓝瑭,刚从美国回来。」 「你好。」对方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我叫林南城。」 蓝瑭看着对方定在空中的那隻手,也回握上去,礼貌道:「你好,我是蓝瑭。」短短一秒,大掌的温度还来不及感受就被松开,蓝瑭下意识抬头,心想,原来这就是林南予的哥哥,一家人都长得很好看,但就是不太像,林南城是温的,林南予则是彻头彻尾的冷。 「感谢你们愿意赏光家父的寿宴,今天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头子,希望你们别太介意,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随时都能跟我说。」林南城说话彬彬有礼,同时也能看出他的繁忙,所以几人没寒暄太久,就让他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直到那人走远,蓝瑭才悠悠地问王序:「林家有几个小孩?」 「一个,林南城是独生子。」像是知道蓝瑭在想什么,王序拆穿道:「别想了,他们不过是名字差了一个字,身份天差地远。」蓝瑭边听边观察王序的表情,实在不像说谎。如果于耽资讯属实,那只能说明他们兄弟俩的黑白分工做得十分到位,像是这种光天化日的场合,林南予就不会出席。 当然,蓝瑭也想起于耽的假设,说不定只是因为,林南予现在根本不在国内。 没时间胡思乱想,寿宴很快就开席,饭店的上菜速度很快,料理也都独具匠心,不久,她便看到一名中年人在眾人簇拥下开始逐桌敬酒,看这架势,蓝瑭很轻易猜出对方是谁。 原来这看起来亲和力十足的中年男人,就是万恶之源。 当林道远在敬酒时,林南城一直跟随在旁边,他记忆力极佳,随时都能说出宾客的来头,一点都不失礼,整个过程,林道远和王家并没有过多互动,他只是感谢眾人愿意过来帮他祝寿,他十分开心。 「那位先生就是王家的投资商吗?」 「嗯。」王序回答。 「他不是政府的人吗?你给他回扣?」 王序一急,几乎要摀住她的嘴:「你讲话能不能经过大脑。」 蓝瑭訕訕地冷笑。 之后王序补充:「是林南城,他们做的是控股集团,每年给我们注资好几亿美金。」哦,所以帮林道远洗钱的果然是林南城。 王序当然不知道蓝瑭在腹诽什么,只是话匣子打开,继续说道:「要我说,你与其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科医生在一起,不如试着去贴看看那位黄金单身汉,给王家一点贡献。」 「我很爱林南予。」 对于蓝瑭那么轻易又篤定地讲出这句话,王序还是忍不住失笑,他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互相给彼此灌了什么迷汤。 --- 绝对是十分坚定的双向奔赴。 二十四 活阎罗 宴会开席四十分鐘后。 「我想回家。」 「坐不到一小时不准走。」 「那我去天台晃晃。」 王序瞪着她:「半小时后回来。」 「知道了。」蓝瑭不甘示弱地回瞪,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 不得不说,台湾的天气实在很差,夏季闷热异常,皮肤上好像无时无刻被盖了条湿抹布,儘管现在即将入秋,晚风也还是不够凉爽。 天台上是另一个开放式酒吧,因为是顶级饭店,自然要价不菲,但蓝瑭拿的是王序的卡,用起来十分顺手,也不怎么在意那些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饿,只是有些疲倦,于是走到吧檯要了瓶啤酒,然后顺势靠在一旁的栏杆上。 儘管酒吧灯光昏暗,但不难看出她身上穿的是名牌的质料,一袭浅色小礼服,庄重典雅,加上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免就吸引了舞池里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嘿。」 「我只想一个人。」蓝瑭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下意识觉得又是搭訕,只想草草打发人家,但对方哦了一声,迟迟不走,蓝瑭无法忍受,转头看过去,结果,不是别人,是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的林南城。 「呃,抱歉。」她很尷尬。 「没事,我可以理解那个宴会有多无聊。」 「你这样跑出来真的没关係吗?」蓝瑭看着他,心想不管看了几遍都无法认同他和林南予是同个爸妈生的,长得还真不像。 林南城耸肩:「无所谓,他们老人家喝开了就好,想走的人自然会慢慢离开。」 「啊,是啊......」 「你有男朋友吗?」 蓝瑭无奈地笑出来,视线看向前方夜景:「现在台湾人都那么直接吗?」 林南城故作思考,最终作出解释:「我也老大不小了,遇到喜欢的倾向直接问。」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那真可惜,是怎么样的人呢?」 「是个医生。」 「好吧,看来我赢不了,我不过就是个坐办公室的。」 蓝瑭回头看他:「不会的,大家都说你是黄金单身汉,你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 「我挺喜欢你的,只是缘分不够。」他笑,话说得洒脱。 「我们不过认识一两个小时。」 林南城扬起眉笑:「对,认识久一点你就会发现我的很多优点。」 最后在林南城半推半就下,蓝瑭还是给了他联络方式。 …… 同一时间,在巴士海峡近菲律宾的公海上,一条快艇在黑暗的暮色中闪着昏黄灯光。 接着,撕心裂肺的吼叫贯穿云霄,听起来不像个人,倒像是一头濒死野兽,正在做最后挣扎。 「老闆,那两人还有话要说。」裸着上身的手下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把烧得通红的火钳,背后还有个熊熊燃烧的汽油桶,此时他已经用刑用到汗流浹背。 这时,林南予正站在甲板上抽菸,别人不知道,只要他坐回这个船东老闆的位子,菸就抽的特别兇。 「老闆!我们是冤枉的,要是知道我们早就说了!」 「我们能说的都说了!老闆饶我们一命!」 两个男人用着不太熟练的中文求饶,林南予听完,不耐烦地捻熄烟蒂走过去,一身结了霜的气息让他经过任何人身边时,对方都会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像是撒旦,从极致的黑暗中走来,表面上是个老实的船运公司老闆,底下却是东亚毒王,这样的角色歷代皆有,他却是唯一一个可以做到一粒白粉不沾,却能把持每一条从金三角运往东北亚的运毒路线,不管你要从哪一条海峡通过,都要有他的首肯。 「我也想当一个好医生,但总是难以如愿。」他弯下腰,捏住一个人的下顎,他嘴巴一张,里头血肉模糊,满口的牙早就被人拔光。 映着灯光,可以看出两个人犯都是黝黑的皮肤、深邃的面孔,似乎是东南亚国籍。 「想活,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回去告诉你的老大,今天在公海抓你的人是谁。」 「是......」两个东南亚人面面相覷,不敢把话说完。 林南予笑了笑:「听好了,我的名字是林南城。」 「林南城、林南城......」两个人猛地磕头,发抖道:「我们回去肯定好好转达......」 「如果你们老大问起故事,就说,因为毒品利益庞大,林南城不甘只做洗钱,所以开始插足他弟弟在东亚的生意,他们两个为此起了很大的矛盾,今天劫你们的不是林南予而是林南城。」 「是是是......」 接着,碰一声,一个人倒下,存活的那人直接吓尿。 林南予手中的枪口还冒着烟,但他若无其事:「带话,一个人就够。」 二十五 初次见面,林医师 时间正式进入九月后半,距离选举还剩四个月。 就常理推断,林道远的连任几乎是毫无悬念,他本来就是党内不分区立委的前几名候选人,作用也是为了让他继续当立院院长,加上,他风评好到不可思议。 蓝瑭时常在想,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父亲,对外营造一个勤政爱民的良好形象,私底下却把所有骯脏事都丢给儿子们处理。 这么一说,她和林南予的处境可真像。 这天,鸿山建设办公大楼底下,出现一位意外之人。 「蓝瑭。」林南城穿着浅色西装,悠间地站在树荫下,模样有些招摇,让蓝瑭觉得再不把这人带走他身体就要被四周的少女看出个洞来。 「吃饭了吗?」林南城走过来,泰然自若地作出邀请,蓝瑭摇头表示还没。 林南城笑着解释:「你哥告诉我你今天上班,所以我来了。」 「那个叛徒。」 「介意吗?」 蓝瑭摇摇头:「吃顿饭无妨。」 「那就好。」于是领着蓝瑭上车。 林南城大概在事前做过安排,因此他们并没有困在尖峰的车阵中太久,很快就来到附近的高级餐厅。 蓝瑭跟着他坐上通往85楼的电梯,这栋楼不知怎的,充满纸醉金迷的味道,这让她忍不住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此刻甚至还背了个后背包,模样就像是刚放学的大学生,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合适,但一切都来不及,毕竟林南城也是个会出现在商业周刊跟新闻专访的人物,这些高级餐厅的服务生各个都有眼色,他们一出电梯,就热切地过来指引两人落座,并提供一个绝佳的赏景位置,可以180度饱览整个台北夜景。 「男朋友也会带你吃好吃的吗?」林南城撑着头,笑笑地看她,好像她脸上长着什么非常吸引人的东西一样。 「嗯,他对我很好。」蓝瑭低头,躲开林南城炙热的视线,随意点了几道菜。 两人边吃边聊,林南城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尷尬一样,时不时撩拨一下她,时不时又转向认真的话题。 蓝瑭有些疲于应付。 「改天,约男朋友出来见见吧,我想知道是什么人。」 「他挺忙的。」 「也是,医生嘛!」林南城垂眸,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然后放到蓝瑭盘中:「试试。」 「谢谢。」 「话说回来,你可以多久不跟男朋友见面?」 蓝瑭觉得这问题古怪,但还是回答了:「都是成年人了,有各自要忙的事,我不会在他忙的时候吵他。」 「这样很棒。」他微笑,接着问:「那如果男朋友人间蒸发了怎么办?你什么时候愿意尝试下一个?」 「不懂你的意思。」 林南城歪着头想了想,解释道:「如果他突然出了意外,嗯,死了,你要怎么办?」 蓝瑭默默把刀叉放回盘上,心想这人的暗示还真直接:「他是个做事很谨慎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出意外的。」 林南城面露讚赏:「看来你们两人的感情十分稳固呢。」 结束这顿饭,蓝瑭认为自己不太喜欢林南城,感觉他说话总是意有所指,不过他总归还是付掉了要价上万的晚餐钱,所以她还是尽可能维持自己的礼貌。 时间是十点,两人走进商场的透明电梯,这时可以看到外头正飘着小雨,雨丝斜斜打在玻璃帷幕上,好像还没出门就已经感觉置身雨中。 「下雨了。」蓝瑭喃喃自语,想到自己出门时没有带伞。 「没关係,我送你回家。」林南城接过话,笑起来很绅士,客观来说,应该没有多少女孩子可以抵挡这种魅力,但蓝瑭还是常常会觉得他烦。 走出大楼,蓝瑭抬头看着天空,让雨点打在脸上道:「雨似乎也没那么大。」似乎很抗拒跟林南城在同支伞下。 但那男人无视她的话,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你不靠过来点,小心被淋湿。」 蓝瑭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斜眼瞧他。 这时,林南城看向前方的眼神忽然一闪,脚步也随之停下,她莫名其妙,随着男人的视线看去。 有时候,蓝瑭真的会觉得自己最近的遭遇挺像一齣肥皂剧,如果是的话,现在,就是一个最完美播放bgm的时间点。 只见她毫不留情地挣脱林南城的束缚,衝入雨中,扑进林南予的怀抱里。因为渐大的雨势,让她的长发变得潮湿,几缕碎发贴在侧脸上,林南予一手撑伞,一手搂紧她的腰,然后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她笑笑,迎接这个近期最好的消息。 同一时间,林南城看着两人抱在一块的身影,勾起嘴角自嘲道:「哇,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说完,看向林南予的眼神又充满挑衅:「初次见面,林医师。」 二十六 我想帮你(H) 久别重逢的那晚,林南予直接把蓝瑭打包回家。 那是一个隐密的小区,建筑风格低调奢华,好像不是一般外科医生负担得起的。 但不容蓝瑭思考太多,他们一进门又纠缠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男人每次都在用很直接又暴力的方法给她安全感,譬如现在,每次当蓝瑭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想念他时,林南予的反应总是更上一层,好像在说,如果我现在没要到你就会死掉。 所以当蓝瑭感觉自己快被那人的吻吞没时,赶紧把他推到沙发上,犹豫一小会,她小声道:「我想帮你......」话才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这时的男人早已顺着她的力道躺进沙发,一张稜角分明的俊脸,带着三分邪气七分懒意,听到这个勇敢的提议时,嘴角勾起一个不羈的弧度,在黑暗中低声说好,接着,牵引着她的小手让她帮他脱下长裤。 不知是她嘴巴生的小,还是林南予的实在太大,她含的有些困难,但还是十分努力,久了以后,总算慢慢掌握吸跟舔的节奏,可以分神抬头看他。 这角度大概是所有男人的死穴。 「从哪里学来的花招?」林南予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漂亮女孩,她一头长发都快垂到地上,皮肤白里透红,含的时候睫毛微微颤抖,看他的眼神盛着莹莹水光,满是诱惑,模样像极一个堕落的小仙女。 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实在是想念的很。 他其实也有些不理解,明明蓝瑭的技术该是非常生涩的,但因为对她满溢的情感,让他自己也快要受不了。 但他怎么捨得就这样放过她。 于是单手揽过女孩的腰,把她抱到沙发上。 「疼不疼......」蓝瑭摸着他胸口浅浅的伤疤,软软地问,好像受伤的是她一样。 林南予笑了笑,温柔地含住她的耳垂:「不疼。」然后慢慢进入那窄小的穴口。 「你呢?疼不疼?」指的是被他巨物撑开这件事。 蓝瑭眨了眨眼,脸颊通红:「很舒服......」 林南予勾起嘴角:「那我就不客气了。」 …… 醒来时,天濛濛亮,蓝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被林南予干晕了。 她躺在他怀里,身上不着寸缕,但很乾净,应该已经被他好好洗过一遍。 「睡得好吗?」这时,头顶传来男人略为沙哑的嗓音,就早晨来说,性感的不得了。 「嗯,全身疼。」蓝瑭抬头看他,讲话带着鼻音,像是小朋友一样可爱。 林南予摸摸她的头:「下次再克制一点。」 「每次都这样说。」没有一次算数。蓝瑭忍不住皱着鼻子,哼一声。 「今天要去医院吗?」 「不用。」 「你这外科医生当得可清间了。」当蓝瑭说出这句话时,才发觉自己意有所指,林南予很聪明,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到,但他也没有否认就是了。 「你以前带过别的女生回家吗?」 「没有。」 「骗人。」蓝瑭趴到林南予身上,瞇着眼睛审问他。 林南予顺势摸着她的头,细细安抚:「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蓝瑭吸了吸鼻子,没想到被他这样大饼一画,竟然有点想哭。 「蓝瑭,我从未骗过你,到了生日,我把所有你好奇的事都告诉你。」 「好。」蓝瑭皱着眉,掩盖自己情绪的波动,而林南予安慰她的方法,竟然是把人翻过来,干她。 真的是个疯子,她觉得林南予对她的执着,已经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步,不管生理还是心理,都要百分之百的佔有她。 好在,距离生日也就一个礼拜,接下来,所有困惑,都会有解答。 二十七 失职父亲 不过,在等待真相大白的这一週里,先出了一件大事。 还记得新闻见报的前一天,王序就打电话来警告她:「最近都不要再进公司,贪污案闹大,检察官要来查,要是记者找到你,一个字都别说。」 隔天早报,果真就传出王渊涉贪的新闻,而且记者十分慷慨,把整个头版都送给他,照片还把鸿山建设的大楼拍的格外清楚。 蓝瑭作为一个私生女,还不至于到被媒体骚扰的地步,反倒是王序和王悦,走到哪都被记者围着询问此事。 奇怪的是,新闻上写的只有王渊贪腐,而不是整个鸿山集团,算是将这两者做出切割。 「你要去哪里避风头吗?」蓝瑭在电话里这么问,王序淡定地回答:「我问心无愧,不用躲。」 蓝瑭笑得很狡猾:「这事情结束以后,你应该可以每次都笑着开董事会,那群老狐狸再也不敢说你什么。」 「蓝瑭,你说的没错。」顿了顿,王序在电话那头说:「你确实有点用处,才上班几天就摸清公司的内忧外患,以后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职位。」 谁知蓝瑭一口回绝:「不要,我喜欢当心理諮商师。」 想了想,蓝瑭又问:「如果查证属实,王渊会被判几年?」 「十年、二十年?如果他有命活到那时候的话。」 蓝瑭瞇起眼睛,忍不住说:「哥,你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父亲呢。」 「呵,我有这么说吗?」以为这假惺惺的傢伙就要这样触机落阱,谁知口风还不是一般的紧。 掛断电话,没想到王序此刻人竟然置身在林南予的研究室里,他把桌上的资料推过去道:「老闆,这个交上去,绝对置王渊于死地。」 「注意你的称呼。」林南予双手插在白袍口袋,眼神又淡又冷。 「是,林医师。」 「还有,为什么让林南城接触蓝瑭?」 该来的还是会来,王序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忽不定:「我没办法,我也有他给我的压力。」 「他给你什么压力?钱?」林南予冷笑,但王序的沉默已是回答。 只见林南予长指不紧不慢地敲在桌面上,淡道:「你只要知道,我做事没办法像林南城一样那么温柔。」 「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他的人。」王序解释,要说怕,他当然还是更怕真的会动刀动枪的林南予。 而蓝瑭这边,她正在开车,左边是台湾海峡,她正一路往北。 今天,在王渊的新闻见报时,她突然明白了林南予所说的「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意思。这世界上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最好的时机,只有让人下定决心的时刻,过去二十六年,她一直活在血缘的枷锁里,既恨着父亲,又不愿意让他去死,这样无奈的轮回,有可能会拖垮她一辈子。 所以她现在才会在车上,思考着等等要和王渊说的话,那些酝酿二十六年的话。 地址是她逼问王序的结果,最近的王序,已经越来越信任她了,但两人关係改善,不代表蓝瑭认同他是个好人。 这么一想王渊可真惨,他老婆恨他,他儿子暗算他,他女儿不理解他,活到一把年纪,还可能被儿子亲手送进监牢,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说王序为什么不愿意让王渊去死,因为他在接管公司后,发现大量贪腐纪录,如果要全身而退,唯一的方法就是让王渊活着,去背负所有罪名,然后切割公司与他个人财產,把所有烂帐都丢到他老爸身上。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蓝瑭曾经盘算过的剧本,原本早就被她哥哥紧密执行着。 不得不说,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还真有做坏人的天赋,看来不过几年,就能继承王渊的衣钵了。 在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后,蓝瑭来到那间佇立于海岸丘陵之上的豪华别墅。 通往别墅的小路杂草丛生,但里头别有洞天,不愧是王序用来软禁王渊的城堡。 「没有董事长许可,谁都不能任意进出。」不出所料,门前配枪的保全挡住了她。 这时,蓝瑭打开手机扩音,里头传出王序的声音:「放行。」 两个保全愣了愣,然后为蓝瑭打开大门。 「老爷在二楼。」进入别墅后,已经有名私人护士在客厅等她,护士也不问蓝瑭是谁,就指引她到房间。 直到这时候,蓝瑭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在这世上,有人花了数十年追寻理想,而她竟然花了数十年,只为洗掉一场恶梦。 「老爷状况不太好。」打开门前,护士先给蓝瑭打了预防针,这事蓝瑭已经略有耳闻,因此点头让她放心。 步入房内,十几坪大的空间十分安静,连医疗仪器也几乎没有声音,只有一扇对着病床的窗户敞开,让午后微风轻轻吹进来,带有些许海水的咸味。 护士说的没错,此时的王渊,眼神一片空洞,看见蓝瑭走近,只是很缓慢地移动了下眼球,乾裂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医院时不是这样的。」就算知道状况,蓝瑭还是忍不住疑惑。 护士解释:「是的,因为少爷吩咐每天要给老爷餵食一种特别的镇定剂,久而久之,头脑就不太清楚了。」 「这是合法的吗?」蓝瑭惊讶于王序的残忍,不知道他那种药是从哪里来的,但护士没有回答,其实,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了,于是蓝瑭告诉她:「我想单独跟他说说话。」 「好的。」说罢,护士离开房间,并把房门带上。 回到王渊的病床前,蓝瑭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因为做好心理建设,因此她吐字还算清晰,过了半晌,她看到王渊眨了两下眼睛。 「我看到你这样就来气。」说罢,忍不住抓住病床的手把:「你知道我母亲死了吗?她已经死了九年,那时候她一定是看到了你,所以才从窗边跳下去的。」她故意这样说,想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谁知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的王渊在听完她的话,立刻激动地扭动身体,很快血压监测仪就发出警示声,外头的护士闻声赶来,门却提早一步被蓝瑭反锁。 她无视护士在外头碰碰碰的敲门声,继续说:「我恨了你二十六年,但到这一刻,我突然不恨你了。」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做人有多失败,连你亲手养大的儿子都想害你,如果这就是老天的惩罚,那似乎不缺我这份。」 「我来说个故事给你听,有一天我收到律师通知,说我素未谋面的老爸要死了,快回来继承遗產,于是我回来了。在病床前,大家为了要不要救活你争吵不休,你的老婆,算是有情有义,她可能早就看出王序想要害你,因此想放手让你走,但王序,呵,因为我也投了赞成一票,所以我们靠着一个名医把你救回来,然后呢,你就开始被他软禁在这,每天餵药,神智不清,不能反抗,更别说为自己打官司了。」 「今天呢,新闻见报了,大概再过不久,一帮警察、检察官就会找上门,到时候王序会以你身体状况不佳为由,代替你把所有证据交上去,让你罪证确凿,百口莫辩。」 说到这里,王渊反而闭上眼睛。 「明明江雪善才是小三,可是她却逞着大老婆的威风,对我们母女赶尽杀绝,而你,放任此事。」说到这里,房门终于被人撬开,只见江雪善一脸惨白的站在门外,下一秒衝上来要掐蓝瑭的脖子:「你为什么还要刺激他!他已经够惨了!」江雪善经过这几年摧残,整个人瘦弱的很,蓝瑭一个年轻人,很快就挣脱她的控制,这时护士去找的救兵也来了。 「拦住夫人!」护士大喊。 「为什么拦我!分不清谁是主人了吗!」江雪善厉声尖叫,声音简直刺破耳膜,但还是不免被几个大汉架起。 「你是什么时候跟王序站在一起的!」 蓝瑭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你找人开车撞我、对我下药,我都没有报復到你身上,你现在凭什么对我一顿指责,你是谁?」 「你全都知道......」 对,当初她自己怀疑,便让于耽展现合作诚意,谁知调查局很快就把江雪善买通司机的照片找了出来。 「我应该要恨你,但当我去山城整理我母亲的遗物时,我又不想恨你了,因为你也是个可怜人。」才说完,江雪善就突然崩溃大哭,那哀悽的哭声,饶是蓝瑭多心狠也再讲不出话来,她觉得,她大概把这辈子可以说出的狠话,都在今天用完了。 二十八 自伤 「怎么样?痛快了吗?」 「王序,你好残忍。」回程的路上,蓝瑭特别烦躁,油门也踩得格外兇狠。 「过奖。」 「不要洋洋得意,是谁教你这么做的,从最一开始到现在,铺了那么大一个局,我怎么就不相信是你一个人干的。」话说完,对方立即陷入沉默。 「有时候你的聪明,也会让我觉得很烦脑。」 「别害我,我办完事就回美国。」 「不准回去。」这时王序突然大喝,然后电话两端的两人都愣了一下,最后王序尷尬地解释:「咳,我是说,你现在跟林南予不是处得很好?回去做什么,而且你身分证申请就要下来了,以后你爱在这待多久就待多久。」 蓝瑭一时语塞,觉得他有说不出的古怪。 …… 当晚,一个穿着体面的英俊男人,直直走进t大医院,因为外表过于光鲜,让一帮医护都看傻了眼。 「欸,那个不是?」有些人围在后头窃窃私语。 林南城目标明确,直接走到外科门诊,这时外头还坐满了病患,他却径直打开门诊室的门。 「先生,你不能直接这样进来。」护士走上前要拦住他,但林南予抬眼看他,淡淡道:「给他十分鐘。」 护士被这两个人的剑拔弩张吓得不清,赶紧躲到帘幕后。 然后林南城一屁股坐下,开门见山:「林南予,我最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哦?说来听听。」穿着白袍的俊逸医生就那样怡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轻松地转着笔。 「有人说,我抢了别人的生意。」 「真是奇怪。」 「你想装死到底吗?」 「林南城,要指控别人时,得拿出证据,如果什么都用听说的,那林家的小老闆应该已经在海上死过不知道几回了。」 短暂的对谈想当然是不欢而散,几个医护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能嗅出一股水很深的味道,因此也就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坐诊完,林南予回到研究室,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老早就看到蓝瑭在翻阅他抽屉里的文件。 他忍不住笑出来,心想这傢伙还真是单纯的可以。 「怎么来了?」开门后,蓝瑭想当然是吓得不清,她背过身来,一手偷偷把文件塞回抽屉关起来,林南予看着她的脸,轻笑:「带了什么吃的?」 「滷味。」蓝瑭眨眨眼,示意桌上还热腾腾的餐盒。 林南予洗了手,走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蓝瑭有些委屈,坐在沙发上跟他道歉:「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东西。」 「没关係,都是些病歷资料而已。」他摸摸她的头,又是那种无穷无尽的耐心跟温柔。 顿时,蓝瑭来了兴致:「跟你说,我今天早上,去见了我的父亲。」 「嗯。」 「我看到他那么凄惨地躺在床上,突然就无法恨他了,甚至,我想到之后他可能要面对的官司,就觉得,他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林南予淡笑:「看来他也没做什么让你觉得非得恨一辈子的事。」 蓝瑭摇头:「也不是不恨,只是时间过了那么久,我突然发现,他留给我的只有一个面目模糊的伤疤。」说着说着,让林南予把心不在焉的她抱进怀里,然后听到男人轻轻对自己说:「你很善良。」 蓝瑭困惑,一个计画復仇大业二十年的私生女,怎么样也不可能被贴上善良的标籤,想了想,她问他:「林南予,你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我看起来很努力吗?」对方失笑。 蓝瑭篤定地点头:「要看普通人跟人上人的差异,就看他们对痛苦的耐受程度,你活的那么出彩,年少成名,我猜你以前一定过得非常辛苦。」 林南予沉默,有种秘密被一语道破的感觉,于是若有所思地轻抚她的锁骨,轻笑出声:「小傢伙,你这时候倒是有心理师的架势。」 「嘿嘿,过奖。」蓝瑭慧黠地眨了眨眼睛,不知反抗地让林南予亲她。 …… 再过一日,检察官终于查到王渊本人身上,以前不是不查,而是都被王序以身体状况不允许为由拖延,如今拖不下去,检察官和警察终于带着搜索票直捣王家位于北海岸的别墅。 「你确定王渊不会中途开口说话?」王序低声问护士,护士恭敬地回他:「是的。」 蓝瑭站在一边,将两人对话尽收耳里,回头就有些不屑地盯着她哥,而江雪善和王悦早就在一旁哭成泪人儿,他们坚称王渊是清白的。 「嫌疑人有办法说话吗?」中年的检察官端详床上呆滞的王渊一会儿,终于转头问护士,护士摇摇头说:「老爷做完手术后,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需要正式的医生证明。」 王序走上前提醒:「检察官,证明资料昨天都请律师上传了。」 检察官点头:「好,虽然今天没办法对嫌疑人问话,但我们还是要查一下这座房子。」 「请便。」王序表现得十分配合,当检察官一行人走出去,江雪善立刻衝上来,一把揪住王序的领子:「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父亲的养育之恩?」 王序觉得好笑,这女人怎敢跟他提养育之恩?于是捏住江雪善苍白的手腕,一把挥开,江雪善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 「哥!」王悦吓呆,赶紧衝上去扶她的母亲,抬头时,满眼都是怒火。 而江雪善,则是突然捡起地上的的碎玻璃,发了疯似地朝自己手腕猛割,力道之大,甚至会让人误会自己听到动脉断裂的声音。 短短几秒,场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王悦放声尖叫,原本还在纳凉的蓝瑭立刻衝上前,抢过江雪善握在手中的碎片,最后自己的白色衣服也被喷了一滩鲜血。 混乱中,蓝瑭近距离看到江雪善的伤口,那是不要命的人才能做到的自伤。 「快叫救护车!」王悦尖叫,而楼下的警察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衝上来,护士赶紧拿出纱布帮江雪善止血,这时她已经晕了过去。 「她几乎要把自己的手腕砍断了......」王悦瑟瑟发抖,不想再回顾江雪善那隻血肉模糊的右手。 最后在眾人七手八脚下,是警车直接送江雪善去最近的医院,王悦自然也跟了过去。 「看来今天没办法查了。」检察官默默地说,宣佈收队。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蓝瑭跟前:「你还好吗?」 「于耽。」蓝瑭看清来人。 「你的手在流血。」他说着,把蓝瑭的右手抬起来,这么一看,确实,在抢夺碎片的过程中,她也被江雪善划伤了。 护士把急救用品拿过来,于耽接过以后坚持要亲自帮她包扎。 于是,两人就这样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蓝瑭垂眸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然后发问:「是你吗?揭发我父亲的人。」 他摇头:「我也希望是我,但你父亲显然招惹了更不得了的人物。」 蓝瑭点头,老实说她的伤口不深,只有消毒时有些刺痛,擦上药之后就没什么痛感了。 「蓝瑭,我一直在等你。」 蓝瑭低声道:「不要浪费时间了。」 二十九 不纯粹的爱 市中心的隐密豪宅,每一户都是挑高门庭,这是传说中有钱也买不到的房子,有一说,谁家的灯越亮,谁干过的坏事就越多,有些人家,连水晶灯上头也要镶鑽石。 今天的家族聚餐,林道远难得把两个儿子都叫了回来,一张大圆桌,只坐了三个人,偏偏桌上超过十道高档料理,画面看起来讽刺的很。 「我的两个儿子真是我的骄傲,同时又不让我省心呢。」林道远抽着雪茄,身后有个女人在帮他搥背,别人不知道,可能会以为这是什么明末清初的王爷。 但至少这一屋子的人都心知肚明,这老头在萤光幕前有多亲民,私底下就有多堕落。 只见他悠悠吐出的烟圈铺到林南予脸上:「请问你的医生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 「我的梦想是当个好医生。」林南予面无表情地回答。 闻言,林道远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听到没,我儿子太伟大了,竟然跟我谈梦想。」说罢,用下巴指着林南城:「小子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当然是为家族至高的荣誉付出一切。」 「哇,小坏蛋,这种谎话你敢讲我还不敢听。」说罢,招了一旁的红姨过来。 红姨不知是林道远从哪找来的女人,伺候他们林家已经超过十年,她是一个非常顶级的老鴇,口袋名单全是一些绝美的明星模特,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她也转做红娘一职:「大少爷,这个月有几个很漂亮的姑娘,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年纪不小也该结婚了。」 林南城也没反抗,对林道远说:「如果你有属意的,不如直接指一个给我,我会娶她。」 林道远大力鼓掌,转头对林南予说:「看看你哥,比你还听话。」说完话,表情一变,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聊点正事,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些探员、警察、记者来我的办公室逛街。」 「他们这是几个意思?我可是一介良民,政坛的良心,再怎么怀疑也不应该怀疑到我头上,于是我就在想,是不是你们两个不小心把一些公司的资料落在我办公室了?」 林道远摇摇头:「最近风头很紧啊,连我的得力助手王渊都被抄了家,唷,我听说前几天他老婆还伤心到砍断自己的手,嘖嘖嘖,太可怜了,要我说,王渊这个人做事密不透风,如果不是知情人士搞鬼,他才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林南予:「你觉得呢?」然而,还没等到他的回应,自己就已经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唷,老爷别那么激动。」红姨赶忙上前帮林道远顺气,林道远拨开她,指着林南予的鼻子骂道:「妈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胸腔医生,我看到你就想咳!」 林南予悠哉地勾起嘴角道:「你这个老毛病,要是按照我说的,早就好了。」红姨转头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林道远则回道:「我就算咳死也不会吃你的药,谁知道你哪天突然下药杀死我。」 林南予表示认同:「很好啊,保持警惕,这样下去,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每次自家的饭局总是那么剑拔弩张,说完该说的,兄弟俩都无意停留,两人饭也没吃就离开了。 时间接近十二点,林南予开车到蓝瑭家停车场。 车停好,一个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林南予。」对方穿着薄夹克,头戴棒球帽,眼神锐利。 林南予从车内出来,懒懒地靠在车门上:「热血警察,你还真的敢找到我这里来。」 「你在利用蓝瑭吗?」他开门见山。 林南予皱眉,一脸认真:「不是。我非常爱她,我可以为她放弃一切。」 「亡命之徒。」 于耽才骂完,林南予突然跨步上前,抢先一步按住他握枪的手,似笑非笑地说:「小朋友,乖乖去抓污脏钱的官员。」说完,慢慢贴近他耳边:「学校没有教你21英呎法则吗?明知道击发不了,还紧张地握着枪做什么?」说也奇怪,在他说话的同时,于耽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他必须承认,第一次跟这个大魔王交手,两者高下立判,冒然来找林南予,好像真的是他的失策。 「知不知道为什么蓝瑭不喜欢你?」 「聊她做什么。」于耽瞪着林南予。 「你不是为了她来的吗?」林南予冷笑。 于耽深吸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诚恳:「拜託你,放过她。」 林南予摇头:「我从来没有束缚过她,她要走要留,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你说谎!」 林南予收起玩笑,眼神一下变得森冷:「记得我前面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蓝瑭不喜欢你?」 「因为你的爱,不纯粹。」 三十 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H) 最终,因为于耽对林南予来说实在太没威胁性,他也懒得为难他,只是淡淡地丢下警告:「这里都是我的人,今天是蓝瑭生日,我不想为难她的朋友,但下次,可就说不定了。」 结束插曲的时间刚过十二点,蓝瑭听见门铃,顶着半乾的头发前去开门。 只见林南予站在门外,左手拿着花,右手拎着蛋糕,用最老派的方式为她送上祝福:「生日快乐。」 蓝瑭愣了一秒,扑到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蓝瑭掛在林南予身上,用尽全力撒娇,因为刚洗好澡,身上带有一股刚清新好闻的茉莉花香,让人有点心猿意马。 「要说的话很多,得把握时间。」林南予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把蛋糕放进冰箱,这时蓝瑭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朝他举起贴着ok绷的手,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医生,你看。」 林南予把她的手捧起来,小小的手,白皙柔滑,伤处附近有些泛红,看得到底下的青筋血管,她的皮肤就像是婴儿一样,薄薄一层。 转头一看,小傢伙的表情竟然十分期待:「心不心疼?」 「心疼。」 「会不会留疤?」 「不会。」 「真的?」 「我是医生。」 「那就好。」蓝瑭笑笑,鑽进林南予怀里,现在室内没开大灯,光线有些昏暗,如此一来她澄澈的双眼彷彿就是唯一光源。 「你大晚上特地跑过来跟我讲故事的吗?」 「嗯,讲三天三夜。」林南予哄着她,知道蓝瑭为了这天期待了很久,但裤档里的硬物也得照顾,于是下一秒便将人抱起扔到床上。 「喂,你要干麻!」 「讲故事。」林南予回得理所当然。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缺陷,确实是对一个人执着过了头,如果是一般人,慾望应该要如脱韁野马,但他自始至终却只想要她。 「讲故事为什么需要脱衣服?」蓝瑭已经学聪明了,一脸警惕地抓住林南予的手,但无奈两人身形差距太大,她永远只有被碾压的份。 当林南予俯下身来啃咬她的脖子,她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等等,你说三天三夜的意思该不会是?」 「哦?可以试试。」林南予一点就通,笑得有些不羈,接着便脱下蓝瑭的内裤丢在一旁。 「林南予!」 浮华夜景,映照满室春色,蓝瑭觉得,只有穿上白袍的林南予才勉强像个人,现在褪掉文明的外衣,他就是一头不懂饜足的野兽,而他对她的爱似乎一直都是如此炙热,比起火,更像岩浆,源源不绝,永远没有熄灭的那天。 所以,她必须快点知道他爱她的原因,否则,她真的要不顾一切地深陷下去了。 「从前,有个小男孩,打从出生就是孤身一人,年纪很小就被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丢到国外,原本是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但后来误打误撞被一户好心人家收养,在养父母的栽培下,他顺利长大成人,并成为一名医生。」 「你有在听吗?」林南予垂眸,扶着蓝瑭的腰,蓝瑭委屈地点头,让他继续。 林南予笑了笑,边动边说:「因为打小的悲惨遭遇,让男孩不停做着恶梦,就算生活变得幸福,梦里的厄运还是没有停止,后来他发觉,是自己不幸的家庭造成他的精神创伤,就算已经长大成人,还是一直被梦魘困扰着。」说罢,把蓝瑭抱起来,让她站在大片镜子前。 这样可以清楚看到,他是如何正经八百地说故事,一边干她。 「刚成为医生的男孩还是很穷,他知道自己有病,却没办法负担昂贵的医药费,有一天,当他再度失眠,无意间看到一篇社群文章,有个人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分享自己悲惨的成长经歷,以及走出阴霾的方法,当时,那个故事狠狠震撼了他,因为他就像是文章中的主角,于是他主动联络了发文的版主,可惜对方从来没有回应过他。」说罢,抬起蓝瑭的一条腿,透过镜子,两人交合的地方赤裸裸的展现在眼前,她过多的春水甚至沿着大腿根部流了下来。 「林南予......」蓝瑭忍不住用软软的哭腔求饶,但这只会让对方更加兴奋,他继续说:「又过了几年,男孩结束医院实习,和指导教授一起到另一个城市参加医学研讨会,在会客室等待时,他随意翻看报架上的期刊,竟然又发现一个非常类似的作品。这次,他终于记下作者的姓名和学校。」 「好乖。」林南予讲了一段还不忘低下头哄她,每次都这样,林南予很难满足,做到最后哪次不是连哄带骗。 「终于获得作者本名的男孩非常兴奋,他透过各种方式寻找这个人的资料,并希望真正与他见上一面,不久,他在网路上发现了那名作者的高中毕业照,虽然他早就知道对方是个女孩,但没想到,竟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顿了顿,林南予坦言不讳:「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想法就出现了微妙的改变,他不只希望能与她见上一面,甚至想与她说话,想从里到外彻底熟悉这个人。」 说到这,蓝瑭当然知道林南予在讲的人是谁,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那种让人害臊的叫声,这时林南予又正色道:「可惜,当时的男孩还有工作在身,而女孩正在加州读大学,那是跨越北美东西岸五千多公里的距离,所以,他只能一直把对她的幻想按耐在心里,直到一年多后,他总算累积到一个长假,才有机会飞到西岸实行他的计画。」 「抬高点。」说到这里,他轻拍女孩的屁股,那挺翘的小臀部,从背后看诱惑不已,于是他有些捨不得了,将女孩抱起来放到餐桌上。 林南予垂眸,看这珍贵的小东西都快被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两颊红通通的,眼角带泪,丰润的唇都快被咬破了。 「疼不疼?」他低头,鼻尖相碰,温柔地含住蓝瑭的嘴唇,或轻或重的吸吮。 蓝瑭扶着他的手,带着鼻音说:「太舒服,会受不了......」 「喷出来没关係。」他含住女孩胸前挺立的花蕊,用舌尖挑逗玩弄。 「哦,然后,一年后,他终于到了那所西岸的大学去找她,他们差了七岁,那时男孩已经是个医生了,但女孩才大学二年级,不过,多亏这一年多来的调查,男孩几乎掌握所有关于这女孩子的线索,因此很快就在校园里遇见了她。」 「唔......有没有幻想破灭?」 林南予摇头:「女孩的模样比照片里的还要风光明媚,一头黑色长发,绑着一个高马尾,和几个同学走在路上,男孩犹豫不前,直到看到她慢慢朝自己走过来,那瞬间,所有在腹中打过的草稿全被拋在脑后,他们就这样无声地擦肩而过,然后不断、不断地擦肩而过。男孩羡慕她,明明跟他一样拥有悲惨的童年,却已经可以活得如此洒脱自在,而最遗憾的是,他已经认识她很久很久,她却从未知道过他。」 以为近在咫尺,却是隔海相望,就这样度过整整九年。 「隔年,男孩终于如愿调派到西岸的医院,并在女孩的学校旁租了间公寓,只要没事,就去校园里找她,他看过她参加舞会、认识新的男生、和心仪的对象接吻,当然也看过她神采奕奕地在讲台上发表自己的毕业论文,最后,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虽然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但男孩始终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三十一 暴力的邀请 隔天林南予睁开眼睛,发觉蓝瑭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旁边观察他。 「你从以前就是变态吗?」 「嗯。」 蓝瑭歪着头发问:「那时候为什么不来认识我?我肯定会喜欢你的。」林南予没有回答。 「现在还做恶梦吗?」蓝瑭蹭了蹭他的颈窝,提醒他:「我是心理师唷。」 林南予摇头:「自从见到你,就不做了。应该是说,我的注意力被很严重地转移了。」 「总觉得,你把我描述成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大好人。」 「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会把你一辈子栓在身边。」 蓝瑭想了想,摇摇头:「那肯定是我自愿的。」 ...... 下午,两人像一对普通热恋情侣一样,牵手在繁华的百货区逛街,好像只有这样平凡地走在街上,才有一辈子能与他终老的感觉,他们原来都是无比繁华的人,却好像能在千帆过尽后,继续在烟火味中相爱。 因为今天是假日,人潮特别多,于是林南予牢牢牵着她的手,最后是蓝瑭真的得去上厕所,林南予才放开她。 待到厕所门关上,林南予立刻转身推开梯间的防火门,这时一把上膛的手枪已经抵在他眉心:「你是林南城还是林南予?」对方操着不标准的中文,棒球帽底下的皮肤略为黝黑。 「我该回答什么才对?」话音刚落,黑衣杀手瞬间就看不到林南予的影子,再次回神直接被他击中咽喉,那个拳头非常硬,他直接听到颈椎一节一节断裂的声音,然后吐血而亡。 「想杀人就不能一堆废话。」他冷冷地绕过尸体,若无其事地推开防火门回到明亮的空间,这时蓝瑭刚好从厕所出来,林南予用无事的那手摸摸她的头说:「我去洗个手。」 「好。」她眨了眨眼,乖巧地让人融化。 不过一分鐘,林南予就从厕所走出来,那时他正在讲电话,然后又下意识牵起蓝瑭的手。 「老闆,林南城真的在这里。」 「他在哪?」 「十二楼。」 「b栋?」 「对,您和蓝小姐快出来。」 「不,我改变心意了,你过来把蓝瑭带走,我去找林南城。」 「老闆!我们该放他自生自灭。」 林南予沉声道:「他还有用,不能死。」 回过神来,蓝瑭正愣愣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医院的电话。」林南予淡道,随后低头附在蓝瑭耳边:「情况难以解释,从后面的安全门出去,往下走,不要坐电梯,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到了门口会有人接应你,他们都是我的人。」 停顿一下,蓝瑭看向他的眼睛:「林南予,你真的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吗?」 林南予垂眸看她,留恋地摸摸她的脸:「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唯一不变的是,我一直都那么爱你。」 蓝瑭往后退一步,眼神渐趋复杂,嘴唇似动非动,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便朝安全门拔腿狂奔。 再下一刻,巨大的百货萤幕迸发出火花,一团黑烟漫延开来,让人搞不清是电线走火还是瓦斯爆炸,接着就开始听到大楼各处传来尖叫,蓝瑭不敢往后看,用力推开安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卡死,当她想回头求救,发觉林南予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苦笑,那男人还真以为她跟他一样是个超人。 情况不容多想,因为一股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硫磺味瞬间激发她的肾上腺素,她害怕这里被恐怖份子放了更多炸药,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要炸毁一栋楼,那她一定得快点跑下去才行。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后退助跑,用尽全力踹开安全门,谁知门开后,一具男性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方才正是它挡住去路。 蓝瑭快吐了,根本不敢多看,只能快速跨过尸体,没命似地朝楼下跑去。 她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从没喘成这样过,这真的是所谓的逃命,只要延迟一刻都有可能命丧当场,而更可怕的是,林南予不知从几岁开始就过着这种出生入死的生活,这让她想起方才临别前,林南予隐藏在眸底的一抹哀伤。 他一定很害怕她就这样离开他。 「蓝小姐。」 「蓝小姐。」 当蓝瑭一口气衝到室外,两道从不同方位传来的声音不约而同叫住了她。 蓝瑭一时之间不知该看左或看右,但很快,双方人马已经来到她面前,他们清一色都是穿着黑衣,模样就像是香港警匪片里会看到的黑道,但此刻更要命的问题是,他们似乎代表着不同的主人。 「蓝小姐,我是老闆派来接你的,我的老闆是林南予。」本就人潮眾多的精华区,因为那阵骚动如今已经一片混乱,警察大概很快就会到场,因为这层顾虑,那几个自称是林南予手下的男人直接上前要将蓝瑭带离,这时另一派人马也火速跟上,抓住蓝瑭另一隻手,硬是将人留在原地,然而事情还没完,紧接着有三辆黑色宾士高速驶进徒步区,车门一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下车。 那张脸蓝瑭再熟悉不过,只见林道远一下车就拍起手来,突兀的掌声响彻云霄,瞬间就让林南予的手下们闻之色变,最后,他们只好放开蓝瑭,后退一步:「老爷。」 「都退后,别这样吓到小姑娘。」林道远好整以暇地摆摆手,悠间的态度与身后的混乱形成巨大对比,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劳力士錶,喃喃道:「今天是国际马拉松赛,不知道那些警察还有没有多馀的人力。」 接着,他的注意力才放回蓝瑭身上,只见他眼中锐光尽闪,从上到下打量过蓝瑭,最后不吝讚道:「你就是王渊的私生女?我儿子眼光真不错。」 蓝瑭定定地看着他,一想到于耽曾在病床边向她一一诉说这人穷凶恶极的经歷,她就浑身不适。 「时间差不多了,把蓝小姐请上车。」 「老爷,请稍等。」这时,人数明显弱势的林南予手下,还是站出来想阻挡林道远的人马,对此,林道远的眼神急速冰冻,好像能杀人于无形,但那些手下为了完成林南予的交付,还是不愿轻易放蓝瑭走:「老闆有交代,需要平安将蓝......」 「滚。」 随着一个字落下,发话的男人突然被人从后一个重击,瞬间晕倒在地,蓝瑭不可置信地摀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在别无选择下,只能被那群人「请」上车。 三十二 兰韵和夫人 在通往未知之地的路上,林道远总共叫人停了五次车,每一次停车他都问她:「只要你同意与林南予切断关係,我随时可以放你离开。」不找麻烦。他强调。 蓝瑭不知道他的用意,但还算了解他的为人,至少她相信那句不找麻烦,肯定只是空话,毕竟他有太多法子可以将人凭空消失。 直到林道远第五次命令手下停车,蓝瑭终于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你要我离开,可以,需要给我充足的理由。如果没有,甚至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那我寧愿被你抓回去当人质。」说完话,一车安静,开车的司机连手都在颤抖,他随侍在林道远身边超过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心道,这肯定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谁知林道远不怒反笑:「看来林南予这次总算遇到一个上心的了,否则以前那些小姑娘在第一个转角就哭着要下车了。」 蓝瑭对这番讥誚无动于衷,一直冷冷地看着窗外,她不是不怕,只是好歹要在敌人面前不露惧色,对此,林道远表示讚许,吩咐手下直接开车到别院。 林家的别院位处偏远山区,他们下了高速公路后还走了一段四十分鐘的山路才抵达,那是一栋充满禪意的日式别墅,从庭院到建筑本身都充满传统日本的精巧禪意。 下了车,林道远亲自领蓝瑭穿过缘廊来到一间和室,这时一名中年美妇听到动静,从屏风内探出头来,匆匆一瞥,她的皮肤白皙,口红浓艳,黑发高挽在头上,就算年过四十依旧充满风韵。 「老爷,您回来了。」她吐气如兰,施施走到两人面前,蓝瑭这时才看清她身上高雅的山鸟和色织锦和服,真是妥妥一大美人。 「兰韵,这位是蓝瑭,林南予的女朋友,嗯,受认可的。」蓝瑭不知道他为何特别强调受认可这几个字,但他看她的表情已从原本的怀疑变成满意,连带那个叫做兰韵的女人听完话也面露惊喜:「好漂亮的小姑娘,像是洋娃娃,小少爷眼光真好。」边说边拾起蓝瑭的手,细细感受她手掌上的纹路。 「是个有福气又旺夫的命格。」蓝瑭莫名其妙,不相信自己的手被她摸两下就能鑑往知来,但反正这句话也不是讲给她听的,反而是林道远,听完后像是放下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看向她的表情已经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蓝瑭有些错乱,照理说他们应该要竭尽全力把这个老狐狸抓拿到案,但现在这和乐融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 在林道远以处理公事为由离开后,兰韵深怕蓝瑭无聊,拿出布尺说要为她丈量身形,边量边说起几桩关于这庄子的旧事:「这栋别庄是老爷在十几年前为了纪念夫人而建的,夫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在这里除了空气清新、人烟罕至,还能远眺底下三四个县市的美景,可惜夫人去世的早,老爷时常感叹,要是这里早几年落成,就能带着夫人看尽万里星河。」蓝瑭沉默,不确定她说的夫人是否就是林南予的母亲,但总之她不相信林道远会是兰韵口中这种痴情男子汉。 「早年,两位少爷和老爷的关係还是挺好的,但随着夫人去世,还有年龄增长,他们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像是小少爷,一心想当医生,老爷对此特别不谅解,这才导致他们关係每况愈下。」说罢,兰韵掐着蓝瑭的腰,讚道:「很完美的身材,小少爷真有福份。」 「别看老爷那样,他为了两位少爷也是操碎了心,到时小少爷回来,还要麻烦你多劝几句,近年老爷身体越发虚弱,明明小少爷就是医生,却怎么也不肯让他看,唉,我都不知该如何说他。」 「那你呢?你是谁?」这时,蓝瑭驀地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兰韵,其实她几乎已经是可以当她妈的年纪,但保养得宜,想来这一路必定受到不少林道远的宠爱。 然后,兰韵见四下无人,突然对她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 「你觉得我是谁?」 蓝瑭摇头,压下内心的震惊,不做无谓的猜测。 很快,兰韵收起那可怕的笑容,又变回原本温婉柔弱的模样,这一度让蓝瑭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我呢,原本是陪夫人嫁到林家的侍女,很好笑吧,什么年代了,还有陪嫁侍女这种东西。」说罢,领着蓝瑭到后面的工坊挑选布料,最终选了一匹有着黑色流云暗纹的绸缎,拿到蓝瑭身上比划:「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惜,最终夫人把她的幸运都留给了我,自己早早去了。」 「夫人为何会去世?」 兰韵抬眼,淡淡地问她:「小少爷告诉过你吗?」蓝瑭摇头。 兰韵微笑:「那我不能说。」 三十三 我的本意并非杀你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林南予在离开蓝瑭后,很快找到林南城。 经过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不管在缅甸丛林还是高级商场,他都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常人可以躲藏的地方。 也是因为这样,大家普遍比较愿意当林南予的朋友,而非敌人,这时,林南城特别感同身受。 作为一个商业金童,他在镁光灯前一直都是气质优雅、游刃有馀的,但他的高贵在暴力面前不值一提,甚至显得有些狼狈,就算已经雇用了十名保鑣在身边,仍无法应付现在的情况。 大概是一个月前,自从听到那些从海上传回来的谣言,他就隐约猜到林南予会找机会害他,但以林南予那个性子,他又认为这傢伙不会对他赶尽杀绝,顶多,只是跟他交换些筹码,如果是这样,那筹码他多得是。 好在,他跟林南予兄弟一场,对他的认知始终没有出现太大误差。 林南予作为从小受过魔鬼训练的男人,形如鬼魅,等到眾人回过神来,原本拿枪抵着他的杀手已经倒在一旁,林南城速度也很快,立马上前扯下对方的面罩,下一秒,一张东南亚的深邃脸孔赫然暴露在灯光之下,这一看就知道是林南予惹来的货,难怪他解决起来一点都不费心。 「嗨。」林南予,他的弟弟此时正若无其事地向他打招呼,林南城抬眼,理了理紊乱的衣领站起来:「好久不见。」 「你躲在这是在等死吗?」林南予挑眉看他,往前跨一步,上一秒还被尸体握在手中的枪,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后不后悔,当年我被逼着打拳练枪时,你一个人在欧洲逍遥自在?」 林南城不可置否:「你有你的本事,但既然枪在你手里,你却没有立刻杀我,就代表你还有话要说,我也还有我的价值。」儘管被枪口抵在太阳穴上,林南城依旧不疾不徐,确实,他虽是读书人,但身在这种家庭,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这时一旁的百货经理畏畏缩缩地来到林南予身旁,林南予伸出手,接过退档出来的监视器影片,淡淡地问:「今天你看到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穿着百货制服的中年男人垂着头。 「警察问了该怎么说?」 「12楼餐厅不慎电线走火,影响到大楼电路导致停电。」 「很棒,我们五分鐘后就会离开。」 回过头,林南予看向林南城,两人相貌英俊,一温一冷,要是没有那些危险物品,兄弟俩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张杂志海报。 「你说对了,我的本意并非杀你,但我此刻非常需要你参与我的计画,如果你无法配合,我也可以违背我的本意。」 「说你的条件。」 「你记得付曾吗?当年被林道远烧死的那个男人。」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南城忍不住皱眉,脑中不免浮现出那座焦黑的丛林,还有那具严重碳化的尸体:「我们只有五分鐘,你想发表什么长篇大论?」 「他才是我爸。」听他说完,林南城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接着他低头,陷入沉思。 这问题明明很久以前他和林道远就怀疑过,并且把林南予抓去验了dna,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他摆了一道,林南予果真狡猾,做了医生,实在有太多可以行方便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南城故作镇定。 「不知道。」林南予耸耸肩,三缄其口,最后用枪口敲了敲林南城的太阳穴:「要是你没忘记他死得多惨,你就知道我回来的目的。」 「这么说来,这几年还真是辛苦你了。」林南城嗤一声,好像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笑道:「陌生人,我们结盟吧,一起扳倒那个可恨的男人。」 三十四 赌他几点回家 当晚,蓝瑭穿着一套不属于她的白裙子,和林道远、兰韵共进晚餐,这些颠三倒四的现实,一度让她忘记此时此刻还是她的生日。 她垂着头,看着眼前的板前料理,一点食慾都没有,反而是在思考,这样的软禁会持续到几时,然后自己该如何逃跑。 就在她走神之际,右手一烫,原来是旁边为她添茶的女孩一时失了准头,把茶倒翻在她的手跟衣服上,很快,深色的茶印就烙印在白色的棉料上头。 蓝瑭虽然当下忍着疼痛,但这画面还是被坐在对面的林道远收进眼底,那瞬间,蓝瑭看到他突然转深的眸色,接着就见他转头跟左右吩咐了什么。 而兰韵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等一切都交代下去,林道远终于兴致勃勃地站起来,热烈拍手道:「吃高级日本料理,怎么能不来点馀兴节目。」说罢,身后的拉门拉开,那位犯事的小姑娘已经被人用麻绳捆绑在椅子上,满脸是泪。 「蓝瑭,我们来打个赌。」 蓝瑭冷冷地看向他,不躲不避。 「我们把犯错的小姑娘吊起来,脖子上的绳子长短依我们的赌约为订,要是你赌赢了,她就可以不用死。」 「我能不赌吗?」 「也行,只是她现在就得死。」闻言,蓝瑭放在桌下的拳头越握越紧,她不懂怎么会有人想出这种恶意满满的赌注。 「你要赌什么?」 「赌林南予回家的时间。」说罢,癲狂地笑出来:「我这个小儿子一向不太听话,所以如果他能因为你在今晚十二点前回家,就算你赢,反之,嗯,就有人要倒大楣囉。」然后夹起一块肥美的鮭鱼放入口中:「当初给过你无数个下车机会,既然你逃也不逃,就让我见识看看你们的情感究竟有多深厚。」 「他一定会在十二点前找到我。」蓝瑭接过话,强装镇定的样子让兰韵看得心惊胆跳。如果用逻辑推断,林南予肯定知道她被林道远绑走,从市区开车过来,不过一个半小时,如果在林道远没有耍手段的前提下,时间勉强还算足够,退一万步来说,若林道远真的要搞些小动作,她也会无条件相信林南予。 或许,这是她回报他九年单恋的方法,若非到了紧要关头不知道,平常看起来无凭无据的感情,其实真的有千斤重量。 林道远一边咀嚼,一边闭上眼睛,好像想起什么难过的往事:「话别说太早,小姑娘有没有嚐过被背叛的滋味,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的血噎死,死到临头都搞不清楚为什么。」 「如果我们赌赢了,放小女孩离开这个家。」蓝瑭进一步提出要求,其实她感觉得出来林道远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的目的说穿了只是让林南予回家,压根不在意其他人死活,要是能藉此机会解放一条生命,就当作她帮林南予积点阴德吧。 而林道远果真同意:「好啊,但也要看人犯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说完,就命令手下将量好长度的麻绳套到女孩纤细的脖子上,然后从背后一拉,逼得女孩只能掂着脚尖站起来。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板,用两隻小手痛苦地揪着麻绳,希望获得更多氧气,同时又不得不掂起脚尖,无法控制地让身体晃来晃去,远看像是一根摇摇欲坠的稻草。 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蓝瑭,想听听林南予小时候的故事吗?」林道远侧过头来,笑瞇瞇地问她。 蓝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日本师傅专心致志地捏着寿司,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林道远倒也不介意,自行开啟了话匣子:「林南予从小就一个特别聪明独立的小孩,他跳级两次,最后我决定把他送去美国,看看光靠他自己,能达到什么地步。别的不说,他简直是个语言天才,不到半年就从零开始说了一口流利英文......」 这时,兰韵笑着打断林道远的话:「老爷,讲些有趣的,这些故事蓝瑭早就听过了。」 林道远恍然大悟,忍不住摸起下巴:「那好吧,说点小姑娘感兴趣的......别看林南予平常斯斯文文,一副好医生的模样,其实......」说到这里,林道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他是个疯子。」 兰韵又埋怨道:「哪有人会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更正更正!我是说,他是一个疯狂的杀人机器。」然后举起拳头,碰碰碰地捶了几下手心:「他的这里,很硬。搭配一些格斗技,是真的可以徒手杀人。」说到这,蓝瑭脑中浮现出那具挡住安全门的尸体,他口吐鲜血,颈椎以一个非常离奇的角度弯折,而这竟然,是林南予干的。 『我们彼此都有一次无条件被对方相信的机会。』 『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如果现在的你很强,代表以前的你非常辛苦。』 两人说的话,言犹在耳,只是她没想到那么快就迎来测试是不是虚情假意的那天。 林道远看蓝瑭迟迟不答,以为她被吓呆,顿时来了兴致:「还记得那天,我心血来潮派人将他丢到一个治安极差的社区,我以为他活不过三天,谁知半个月不到,他却靠他自己鑽研出来的拳术,统一了那里的少年帮派,于是,我就决定把我在东南亚的生意交给他。」 「是毒品生意吗?」这时蓝瑭终于开口。 林道远故作惊讶:「原来你会说话?我以为我儿子爱上一个哑巴。」 「如果不考虑危险性,这是个十分赚钱的行业,所以我就不懂了,明明只是帮我做生意,就可以轻松赚比医生多几千几万倍的薪水,他却怎样都不愿意干,现在翅膀硬了,竟敢合着外人来找他老爸麻烦,你说他是不是个吃里扒外的坏傢伙。」他笑着,无视蓝瑭越发苍白的脸色。 「唉呀,年轻人嘛!总是有些自己的想法。」兰韵在旁缓颊。 林道远语重心长:「当然,我也是很开明的!所以就在他愿意帮我做生意的前提下,继续让他玩他的医生游戏,但这是有期限的,我只给他三年时间,如今,都要过去五年了,他还不打算停止,这样做不就让做老爸的我很没面子吗?」 「小姑娘你觉得呢?」这时林道远突然叫她,蓝瑭沉声道:「我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父亲叫儿子去做违法的事。」 「你们俩果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想当活菩萨,一个是他的信徒。」林道远哈哈大笑。 三十五 我也有秘密(微H)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自晚餐后,蓝瑭便被人「礼貌地」关押在一个小院子里,儘管廊外的庭园造景十分美丽,但你就是可以知道,这堵高墙之外都是荒烟蔓草,这里就像是林道远创造出来的华丽监狱,用来囚禁他的家人。 兰韵不知道在蓝瑭身后看了多久,这时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林南予还没回来,倒是外头时不时就传来小女孩惊慌的尖叫,好像控诉着生命的不公,怎么可以有人能用一句话杀人,有人又要因为一句话被杀。 「今天小少爷不会回来了,你还是早点睡下吧。」 「他会回来,会在十二点前回来。」蓝瑭异常固执,兰韵知道劝不动她,便无声退了出去。 此时的蓝瑭赤脚坐在缘廊,距离地上的石头还有十几公分距离,纤细的脚踝悬在空中晃呀晃的,她没带换洗衣物,只能穿兰韵给她的日式浴衣,那是浅灰色的棉麻材质,穿起来并不是十分舒适,但她也别无选择。 因为手机老早被人没收,只有墙上那个復古时鐘能给她时间感,但她也不常去看,因为她不想怀疑林南予,她始终相信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就像这几年,他永远走在来见她的路上。 经过一整天的心情波动,她确实很累,但也只敢把头靠在拉门上休息,正当思绪逐渐恍惚之际,裸露的脚背突然一凉,原来是有雨滴从屋簷跌落下来,接着叮叮咚咚,雨声越来越密集。 她默默把腿往里缩回来一点,下一秒,不盈一握的小腰被人环住,接着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林南予终究是回来了,而且不是为了别人回来,而是为了她。 蓝瑭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不要对不起,你没有让我等太久。」他都能等九年,她现在等几个小时算得了什么。 蓝瑭伸手抚摸他微微冒出鬍渣的脸颊,林南予动情,一隻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转过来,急切地把唇覆上去,在来的路上,他的确因为生意的事耽搁,但更让他害怕的是,回了这个家,见不到想见的人,而这几个月的美好,又一瞬间化为泡影。 「那个小女孩呢?」蓝瑭被林南予吻笑了,侧过头轻蹭他的脸颊。 「让人带走了,不会再回来。」 「那就好......」 「他们让你穿这个的?」林南予将蓝瑭抱到腿上,这才仔细打量她身上的浴衣,素净的顏色,凭藉着微弱月光,将她整个人衬得清透诱人。 「不好看吗?」蓝瑭扶着他的肩膀,显得很随遇而安,因为头发长了,时不时随着她的动作搔弄着男人的手背,这种无声的挑逗让人心痒难耐。 「很好看。」说完,林南予直接将人抱进内室,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讨厌这个被故意装潢成日式庭园的别墅,但现在因为这个人,他又觉得所有气氛都配合的恰到好处。 「林南予,我也有秘密,你想不想听?」 「嗯。」蓝瑭被他护着头放到床垫上,长发披散开来,林南予一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吻着她,用舌头描绘她漂亮的唇型,汲取她身上让人贪恋的味道。 「你听了别吓一跳......喂......我说话呢......」 「乖,我在听。」每次听到林南予哄她,就知道这男人又想干坏事了。 蓝瑭无奈,毕竟她没有林南予那种忍耐力,只得快速交代事发过程:「这件事,是我好朋友发现的。我记得是从大二那年开始,因为教室散佈在校园各处,她时不时就会告诉我,自己在赶课的路上偶遇一个很帅的华裔学长。」 「嗯。」 「据她所说,那个学长又高又帅,还长了一张天妒人怨的俊脸。原本,是她想追他,但这种话听久了,不知不觉也让我好奇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只有她能看到那个人,但我一向都很尊重缘分,也没有特意寻找,谁知道有一天,我刚离开教授办公室,便遇上难得一见的暴雨,我没带伞,只能一个人等在研究大楼门口,老实说,那是一个很奇怪时间点,一般学生都还在上课,研究大楼更是本来就不会有人来,偏偏是这种时候,一个身量很高的男生突然从我后头冒出来,他也没带伞,但一身特殊的气质让人难以忽视,所以我秉持着人类的天性偷偷看他一眼,谁知,那一眼惊为天人,有点打破我的世界观,顿时我就怂的不敢上前搭话,最终我们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两侧,默默等待雨停。」说到这里,蓝瑭点了点林南予的鼻头:「想起来了吗?」 「嗯。」他低头,亲暱地蹭着女孩的脸,让她继续说。 蓝瑭笑笑:「别一脸不信,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人当初穿什么样的衣服,总之我一看就觉得那傢伙八九不离十,儘管最后能看清的也只有侧脸,我还是敢发誓,那肯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好的人。」边说边用手指描摩他英挺的轮廓,多到无处安放的爱意就快将两人吞没。 「就是可惜……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蓝瑭惋惜,同时,林南予的大手已经摸索到她敏感的腿根,知道她话还没说完,便只用长指不紧不慢地在外围画圈,一下就换得满手湿濡。 蓝瑭隐忍着慾望,想迅速把故事结尾:「很快,两年过去,大四毕业那天,我们领完毕业证书,正准备全系大合照,这时候我突然看到远处有个莫名熟悉的身影,我下意识追了上去,因为我觉得要是这次再没跟他说上话,我一辈子就再也遇不到他了。我那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疯子,其他人想拦我都拦不住,我那时还穿着学士袍、高跟鞋,在校园里狂奔,但谁知道,一转眼,那个男生又不见了。我当下虽然没有哭出来,但还是觉得很失落,接下来几年偶尔想起,还是会后悔当初在教学大楼躲雨时,怎么没勇敢上前搭话。」说到这里,她已经被撩拨的万分激动,浴衣不知何时被林南予扯下一半,漂亮的胸型暴露在男人眼前,加上她说的这一串自白,简直是赤果果的诱惑。 蓝瑭主动环住男人的颈脖,一张娇艳欲滴的小脸看的全是他:「林南予,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互相喜欢了......」他们之间,也曾有过这样盲目的爱、不成熟的爱、一再错过的爱,但现在长大了,经歷的考验越来越多,儘管爱变得复杂,但也更一往情深。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好的消息。」林南予俯身吻她的同时,终于将手指推进那紧窄的穴内,随后将那诱人的呻吟捲进舌尖。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确定,我从来都只有看过你的侧脸,儘管在手术室外见到你的第一刻我就开始怀疑,但我怕说出来,你会以为我是神经病,所以直到你昨天告诉我那些,我才真的把细节对上......」蓝瑭压抑着呻吟,手握成拳,轻轻压在林南予的心口上:「这就是我的秘密,只跟你一个人说,可以帮我好好保管吗......」 「嗯,我会帮它上一个天长地久的锁。」 三十六 不如结婚了吧(H) 夜晚的雨声渐大,助长这场欢爱变得更加疯狂。 第一次,林南予把她放在床上,十分温柔地做,灭顶的快感在无比柔情的催化下,让蓝瑭很快就到了顶点,做第二次时,她已经想要求饶,但那男人不领情,将人牢牢扣在怀里,覆到耳边说:「叫大声点。」能盖过雨声,更好。 密如蛛网的雨幕看上去像是一层滤镜,蓝瑭的手指不自觉绞着床单,林南予只能轻轻揉着她的手背,一根一根掰开那固执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扣,最终,她的牙关守不了慾望的防线,大声叫了出来。 林南予得逞的笑,凑到蓝瑭耳边呢喃:「我现在势力很大,林道远非常忌惮我,所以想收回我在东亚海上的权力,说好听点,把更赚钱的柬埔寨紫檀木生意交给我做。」边说,边把她抱到外头的开放式走廊,这种不知道随时会有谁出现的刺激感让两人兴奋不已,而蓝瑭身上的浴衣始终没有脱掉,只是被拉到手臂两侧,露出胸前大片春光,还有一双白嫩长腿,她有些紧张,忍不住环住林南予呜咽道:「人都在附近......」软糯的求饶声,让人硬的不得了。 「叫出来,让所有人知道,我彻底为你神魂颠倒。」林南予深深地干她,每一条肌肉在发力时显得性感而色情,这样的场面在镜子里看过数次,最终他咬住蓝瑭的耳垂:「虽然我没资格找藉口,但我确实没做过一样毒品生意。我只是个船公司,掌管南北海路,有船、有港、有货柜、安全性高,专门用高额价钱帮人运送一些我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心照不宣、巧言令色......还是很坏......」此时蓝瑭要是没被他抱着,肯定已经腿软了。 「听说......你以前也有很多女朋友,只是没人把车坐到最后,跟着林道远回家。」 「那老傢伙的话你也敢信?」蓝瑭看着他,摇摇头又点头,最终哼了一声。 「吃醋?」林南予乐了,不厌其烦地吻着女孩的嘴唇:「蓝瑭,给我个机会。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想配得上你,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所以我很努力不要坏得那么彻底。」 「无间道」里面刘建明曾说过一句名台词:「我以前无得拣,我而家想做好人。」可能刘德华演得太好,让人觉得坏人好人都是一体两面。林南予好狡猾啊,在这种疯狂的雨夜,比电影还戏剧的情节,知道蓝瑭会为他无条件地退守底线。 早上,蓝瑭醒在林南予的臂弯里,身上都是猩红的印记。 她绝对无法忘记兰韵再次看到她的表情,纵使是有多好的教养,听了她一夜叫床,还有那遮都遮不完的痕跡,任谁都会脸红不已。 而始作俑者,就间间地倚在门框上,这时下了一夜的暴雨总算停了,只剩下湿透的草皮,和潮湿的泥土味。 兰韵忍不住转头斥责林南予:「小姑娘身体多娇嫩,哪经得起你这样一夜折磨,中午还要和老爷吃饭,这样小姑娘肯定很不自在。」 林南予耸耸肩,转身离开。 「我从来不知道小少爷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兰韵帮她穿上和服时,还在一边叨念,蓝瑭有些尷尬,始终不发一语。 中午的家宴,难得所有家族成员聚首,包括林南城,还有他那个蓝瑭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今天,两人中指都戴着对戒。 那女孩子面容清秀,给人一种很乾净的感觉,就是目光过于空洞,看不见灵魂,想来,是被自己的家族卖出来的可怜姑娘。 此时蓝瑭身上穿的是兰韵为她量身打造的和服,用得是昨天看好的那匹黑色缎布,上头嵌着金丝,做工细緻,一点都没有加紧赶工的痕跡,她的长发被盘起,露出美好的颈部线条,从林南予的角度看去,几缕碎发垂在颈间,和服的美因为穿的人美而被加成,他一动情,伸手覆在蓝瑭的手上。 两人的亲暱与眼前那对未婚夫妻呈现讽刺的对比。 不久,林道远进门入座,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称讚了蓝瑭:「林南予这小子眼光真好,加上兰韵亲手做的和服,衬得小姑娘模样更加水灵了。」简单一句话连夸了三个人,不愧是在政坛打滚多年的老狐狸。 他的心情显然很好,毕竟两个朝思暮想的儿子都回了家,还带上各自的未婚妻和女朋友,儼然一副家庭团聚、和乐融融的景象,于是心血来潮,开了一个关于「过去」的话题。 林道远自白,他原是个街头混混,在十几岁时因为意外干掉一个道上大哥闯出名堂,本身敢衝敢打的性格,加上莫名其妙的硬命,让他在道上越混越好,几年后,他收下一个名叫付曾的小弟,那傢伙有着极高的商业头脑,帮他建立了不少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產业,很快,两人就利用这些產业建立的资源,携手统一北部黑帮。 别看台湾小,这里黑帮的兇残程度可是世界榜上有名。 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到了四十几岁,林道远发现檯面下的生意再怎么赚钱都还是少了个名堂,导致他做事总是绑手绑脚,于是他决定跨足政治圈,靠着这些年累积的身家,一边鱼肉乡里,一边博施济眾,打造出一个金盆洗手的形象,党内对他是又爱又恨,但要斩草除根又为时已晚,毕竟林道远的势力早已深入各个產业,许多业界大老都收过他的好处,作为一个想要赢得选战的政党,是不可能与这些金主翻脸的。 蓝瑭在早一步知道林家底细的情况下,表现得比较平静,反倒是林南城带回来的那位未婚妻,从第三分鐘开始就已经脸色惨白,而林南城的冷漠,让她看起来更孤立无援。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林家的秘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林道远开心地宣布。 这时,林南城的未婚妻弱弱地打断林道远的话:「我......想退婚......」听那颤抖的语尾,可以感觉到她全身害怕地都在打颤,也是因为恐惧,让她空洞的脸上总算出现一点人味。 「闭嘴。」比起林道远,林南城却是先一步说话。 最终那女子崩溃地哭出来:「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目睹这一切的蓝瑭有些紧张,要不是林南予一直用他的温度安抚她,她现在应该也已经全身发冷了。 「你是我好不容易挑中的媳妇,怎么能说走就走,看看我小儿子的女朋友,多么听话懂事。」林道远话说到这里,林南城直接抓着未婚妻的手臂站起来:「抱歉,我们先走了。」 「我不要!我才不要跟你走!你让我回家!」女子越来越激动,林南城的表情却越来越不耐烦,下一秒他扬起手,蓝瑭以为他要打女人,谁知那隻大手堪堪停在女子的脸侧,最后轻轻的摸了上去,与手上温柔的动作相反,林南城表情阴冷至极,瞬间就让女子失了声。 就这样,餐桌上剩下的人目送这对怨侣离开,唯独林道远依旧维持着极好的兴致,转头对林南予说:「没想到遇到那种事,你还能当晚赶回来,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蓝瑭啊,要是林南城也有这种爱人的能力,我还需要大费周章?」 「谈正事吧。」林南予打断他的牢骚,林道远只好自讨没趣地嗤一声:「好啊,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决心做好柬埔寨的生意。」 「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有三个条件。」 林道远咦一声表示:「看来你翅膀是真硬了,好啊,说来听听。」 「第一,我要原公司三成股份,第二,我要继续当医生。」在林南予提条件时,蓝瑭忍不住观察林道远的表情,但他始终摸着下巴,眼中的若有所思让人看不出意向。 最后,林南予提出第三个条件:「第三,不准靠近蓝瑭一步。」 林道远拍拍手:「这个简单,但你问过蓝瑭的意见了吗?」说完,视线转向她:「小姑娘,你知道林南予是怎样的人吗?他从地狱里爬出来,浑身沾满鲜血,空有一身假惺惺的菩萨心肠,却干尽天下所有万恶之事,这么恐怖的人,你就不怕哪一天他的拳头落到你身上?」是啊,单看那些人的死法,一定会觉得林南予是个很可怕的人吧。 「干尽万恶之事的人不是你吗?」蓝瑭不为所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时候林道远会不自觉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哀伤,短短几天,反覆无常,一下以儿子们为傲,一下又逼着她离开林南予,就连林南城夫妻吵架,也是一副乐观其成,所有行为好像都只为了证明一件事:他这两个儿子跟他一样,都不值得被爱。 蓝瑭自然不会让他称心如意,于是默默牵起林南予的手。 林道远的视线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最后笑出声,嘴角都要咧到耳根:「那么烂的人,还有人喜欢。」说完,话锋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好啊,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但爱是需要落实的,不是空口白话。」 「看你们如此恩爱,不如就结婚了吧?」 三十七 逼婚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尤其是在弄明白,林道远所说的是择日不如撞日。 眾人不可能没看见蓝瑭眼底的犹豫,似是不相信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要这样尘埃落定,而林道远自始至终都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这时,原本一语不发的兰韵突然打破沉默:「以前夫人留下一只非常漂亮的三克拉鑽戒,小少爷就用这个求婚吧。」兰韵不是蠢人,她会这么说,肯定也是有林道远的授予,所以说,这齣戏,本来就会毫无悬念的上演。 「能继承母亲的遗物是再好不过。你说是不是,林南予?」 「虽然我求之不得,但还是要看蓝瑭的意思。」林南予冷冷地看向他的父亲,气氛剑拔弩张。 于是林道远又看向蓝瑭,面带微笑:「刚刚小姑娘都说到那份上了,自然是愿意的,正好家长都在,不现在求婚,要等到何时?」 蓝瑭整个人恍惚不已,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簇拥着站起来,然后就看到林南予拿着那只细緻的戒盒,在她面前单膝下跪,老实说,这跟她幻想中的求婚场景相差甚远,甚至有一度,她很想问他,这齣戏码,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 如果用常理推断,林道远逼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林南予必须在近期接管柬埔寨的工作,如果在这时坐实他俩的夫妻身份,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监视蓝瑭,把她当作人质,让林南予好好为他办事。 其实他们一家人的关係早就看得出来,彼此根本从未信任过对方,林南予痛恨自己的父亲将他推进火坑,而林道远更怕林南予终有一天脱离他的掌控,刚好蓝瑭的出现,成为林南予唯一一个暴露在阳光下的软肋。 曾经,林南城也有这样警告过林南予,只要有了一个软肋,全身就都是弱点,但林南予不以为意,他寧愿弱一点、危险一点,也不愿意失去她。 回到求婚现场,光看这一对美好的璧人,你会感觉这场婚姻八成是场佳话,但下一秒,一批荷枪实弹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进客厅,巧妙地把守住每个出入口。 这已经不是隔墙有耳的程度,要是在这屋子里踏错一步都可能成为枪下亡魂,如果蓝瑭拒绝了这个求婚,她和他说不定都没命踏出这间别墅。 瞬间,整间屋子最稳定人心的,就只有林南予说出的话:「虽然事出突然,但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用我的生命保护你,就像现在一样。蓝瑭,你愿意嫁给我吗?」蓝瑭垂眸,看着单膝下跪在自己身前的林南予,他不需要演练,第一次求婚就做的近乎完美,如果说现在有几十把枪同时指着他们,那林南予肯定会二话不说,起身帮她挡掉所有子弹。 当别人都想死得壮烈,就只有他想死在爱里,明明看起来是个多么冷酷的杀手,实际上却是执着的太过可怜。 蓝瑭没有隐藏自己的犹豫,但林南予也是不疾不徐的,彷彿愿意在她面前跪个三天三夜,最终是她不忍,用自己颤抖的嘴唇挤出一句「我愿意」,话一说完,一行泪水便无法克制地滑落下来,眾人对此兴奋不已,以为是新娘子开心到哭了。 林南予无视眾人起鬨,起身上前,轻轻捧起她的手,为她戴上鑽戒,最终低头在她的手背上烙下虔诚的一吻,讲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誓词:「蓝瑭,我是曾经想把你拉入地狱,但最后却又忍不住奉你为神明。我不求洗清自己的罪孽,只求你能宽恕我一点。」 蓝瑭手指轻搭在男人冰凉的手上,心中的钝痛随着中指那颗闪闪发亮的鑽石越发明显,她想告诉他,她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只是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 好在做完这一切,林道远便开心地把人放走。 回家的路上,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迟。 蓝瑭不发一语,但心情还不算太糟,只是不习惯中指戴着戒指的感觉,至于方才发生什么,好像是做了一场极快速的梦,至今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按照中国的礼俗,求婚时把戒指戴到第二个指节代表这只是一个约定,我们还没正式签字,如果你不愿意,随时都能将婚约作废。」 「不是的......」 「蓝瑭,我没有联手林道远逼婚,对于你必须那么唐突地接受这个请求,我觉得很抱歉。但是,就我个人立场,我非但这一辈子想跟你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三十八 污点证人 隔天,蓝瑭接到王序的电话,说江雪善疯了,一直吵着要见她。 起初,蓝瑭怀疑江雪善把她和王悦搞混,但当她实际抵达那里,发觉王悦其实一直守候在那女人身边,看起来无计可施。 同样在现场的还有一批二十四小时轮班戒护的刑警,蓝瑭到的时候刚好与检察官擦肩而过,她私生女的身份在调查过程中已经不是秘密,因此检察官体恤地对她说:「好好照顾王夫人。」 蓝瑭点头,默默走进病房,这一次来,她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在这栋北海岸的别墅里,时间好像停滞了。 医疗仪器持续为王渊苟延残喘的生命打着节拍,江雪善就坐在房间角落,她一个月前自残的右手如今依旧包着纱布,但听说神经都有顺利接回,若是好好休养,未必会落下病根。 但谁都知道,她的病根根本不在那。 有时候蓝瑭会想,不管是成长的阴影,还是諮商个案,还是身边的悲剧,要不是让她早一步遇见林南予,她肯定一辈子都不愿意跟男性有深入交往。 「我出去走走。」王悦看到蓝瑭来了,站起身对她说。一个月前,她还是那个对所有人都颐指气使的富家千金,如今却是连跟蓝瑭争锋相对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悦很识相地把门带上,这时蓝瑭才慢慢走进江雪善的视线中,她反应迟钝,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接着,那空洞的眼神中逐渐匯聚出一丝光彩。 「蓝瑭!帮我求求你哥哥,让他放过他的父亲......我......我们的确对不起他,但那全是我的意思......跟他父亲无关......」江雪善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要不是蓝瑭扶住她,她的下巴撞到地板,怕是又要流一滩血。 蓝瑭将她扶回椅子上,淡淡说:「在开始之前,我要你发誓保重身体,否则,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江雪善一愣,良久后才默默点头。 得到首肯,蓝瑭这才拉了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你知道,做错事的人,不会因为身体不好,就免去其刑。」 江雪善坚定地摇了几下头:「不是......他也是受人指使,一时鬼迷心窍......这是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他不可能放任这一切陷于水火,蓝瑭,你有办法对不对......让他转污点证人,就算他不能说话,我也见过幕后主使几次,我知道他是谁,只要能找到当年的文件......」 「你知道是谁?」蓝瑭瞇起眼睛看着她,江雪善一愣,突然又呆呆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于是蓝瑭无情地起身,拋下一句话:「我没办法帮说话颠三倒四的人。认识不认识,只是一句话而已。」下一秒,江雪善往前扑在她脚边,死死捏住她的裤脚:「我认识,我认识!拜託你救救他......」 「放开我。」蓝瑭双手插在口袋,缓步到王渊床边,问她:「你觉得,如果让他开口说话,他会说些什么?」 「他一定可以供出那个人,而且,他说的话会比我有效......」 「那我们就要选最万无一失的办法。」蓝瑭截断她的话,看向江雪善:「我会跟王序谈谈,现在你的工作,就是陪在他旁边,帮他恢復记忆。」 …… 三小时后的t大医院。 大盏手术灯,生命监控仪稳定运作,偶尔传出血液抽吸声。 「教授,昨天那位又来了。」站在手术台对面的研究医师对林南予说,而全副武装的林南予拿着手术刀,只有低低地嗯了一声。 「片子你看了吗?」他追问。 「看了。」 「阴影范围扩大,再不治疗就不行了。」 「嗯。」 这时研究医生的手抖了一下,被林南予瞪了一眼。 「我觉得......那人至少是您的父亲......」 「他想保守治疗。」 「没有听说过肺癌早期还保守治疗的......」 一句话落,林南予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地抬眼看着他:「你r几?不想开刀就滚出去。」 之后,直到手术结束,都没有任何人敢再发出声音。 其实就在几天前,兰韵陪着林道远南下看医生,主要是因为他觉得在北部不放心,生怕到处都有林南予的眼线。 但事实是,不管他逃到哪,都有林南予的人。 近一年,他胸闷越发严重,一个月前咳嗽咳出血,他看遍各大医院,但医生的说法都模稜两可,他想去中国看病,却碍于几个月后的选举,不能轻易离开台湾。 「委员,我们都知道您儿子是谁,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敢随便帮您治,您看您这肺,还是赶快回t大处理吧。」连南部大医院的医生都这么说,最终林道远只能阴沉着脸走出医院,转头就要助理帮他联络美国的医疗团队。 「老爷,不如我们就去t大让小少爷看看吧......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兰韵苦口婆心的劝着,只换得林道远冷回:「他恨不得我死。」接着还拿出菸抽,兰韵只能在一旁叹气。 而那位刚目送林道远走出诊间的医生,立刻拿起手机。 「林医师,按照你的吩咐跟委员说了,看来他已经走投无路,整个台湾没人愿意治他。」 林南予笑笑,对面就坐着王序,两人在喝茶。 「辛苦了。」 王序看着林南予掛断电话,笑道:「同样都是儿子槓上父亲,我要和您学的还很多。」 林南予不可置否,长指敲在桌上:「找我做什么?」 「昨天蓝瑭来找我,想让王渊恢復意识。」顿了顿,王序继续解释:「她在想,或许王渊可以转污点证人,把幕后黑手供出来。」 林南予状似思考,没有回答,王序有些急了,继续补充:「王渊早期和林道远签订的合约超过百份不知被他藏到哪里,那是我的心头大患,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斩草除根,我这个董事的位子才坐得安稳。」 「他的脑损伤不可逆,就算治好他,也得冒着无法通过精神鑑定的风险。」 「我相信您有的是办法。」王序站起身,林南予抬眼看他:「我明天去看看。」 晚上,当王序回到办公室,发现蓝瑭又佔据了他的办公桌。 「你在干麻?」王序没好气地问她。 蓝瑭头也没抬:「忙着救你,检察官昨天说你提的资料,有几份根本没盖章签名,不能用。」 王序皱着眉,走到桌边抄走她手中的卷宗:「2005年以前的正本基本都被王渊藏起来了。」 「他该不会早就烧掉了。」 「不太可能,他得留着那些文件自保。」说罢,看向蓝瑭中指的鑽戒:「你真的要嫁给他?」 「你二十六年没关心过我,现在倒是拿出长兄的架子了。」 「我只是怕,当我们帮他除掉林道远以后,他就子承父业了。」 「他不会。」蓝瑭淡淡地说,心想林南予应该会开开心心地回去当医生。 王序不以为然:「我可以介绍很多优秀的男人给你认识,在这事结束以后,别再和林家有瓜葛。」 蓝瑭敷衍地应了他一声,两人没再交谈。 三十九 血腥的过去 又过了一天,蓝瑭刚好在太阳下山前离开公司,刚到门口,就看到林南城站在他那辆招摇的跑车旁等她。 「做什么?」蓝瑭走上前,没有回应对方上车的邀请。 林南城嗤一声,讽刺道:「你的好脾气只会给林南予一人是吗?」 蓝瑭抬眼,淡淡道:「我不信任你。」 林南城不可置否:「大小姐,上车吧,林南予最近忙得够呛,只好让我来传话。」 蓝瑭没有继续反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全黑的宾利跑车,内装採用奢侈的酒红色真皮,把林南城这个人骚包的性格展露无遗,他油门一踩,那不同凡响的引擎声听起来就像是跑车界的贵族。 很快车子驶上国道,林南城这才开口解释情况:「林南予没告诉你?我和他结盟,打算好好关照我们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我不管他是不是本着保护你的心情有所隐瞒,但既然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我就要把来龙去脉告诉你,以免你扯我们后腿。」 蓝瑭看着他陷入沉默。 林南城问:「知道林南予为什么要报仇不?」蓝瑭摇头。 于是他开始从头说起:「其实林道远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他只是非常势力且残忍,所以才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原本他从来没想过洗白,只是有一天,他那个天才副手付曾死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逃,只能等着被人暗杀,不得已之下只好选择金盆洗手,同时把这些庞大的违法產业交给更有天赋的下一代,也就是我们两个。」 林南城突然冷笑:「你知道他是怎么选接班人的吗?」蓝瑭再度摇头。 「林道远是个多情种,到现在他连自己有几个孩子都不确定,不过这一切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他要找的,只是一个聪明、强大、有天赋的小孩,所以他早年便听从付曾的建议,选定了十五个年龄七到十二岁小男孩,分别丢到美国、欧洲、日本、韩国等地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其实很多黑道都会这么做,只是他的作法更加残忍,最后只有我和林南予熬了过来。」 「知道林南予非常聪明,林道远一早就想把最棘手的东南亚生意交给他,但林南予不肯,林道远在无计可施之下,有天把他骗到菲律宾民答那峨岛的丛林里,逼着他对当地十几个叛军开火,林南予想要活下去只能照做,完事之后,林道远告诉他,既然杀了人,从此这条路就回不去了,那年,他不过十七岁。」听到这里,遑论蓝瑭多想冷静,都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林南城勾起嘴角:「当然,他们结下的樑子还不止这桩。」 「还记得这故事里一个重要角色是谁吗?谁让林道远成功?又是谁让他不得不改变发展方向?」 「付曾。」 「答对了!」顿了顿,林南城开始回想当时林南予在商场里对他说的话。 「要我说,林道远要是有付曾一半的聪明才智,就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当然,你如果觉得现在的林道远还过得去,那说明过去付曾做得很好。」 「其实我从未见过付曾,只听说过他一个个像是传奇般的故事,等到我真的与他有一面之缘,是在他的丧礼上,对着那张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的遗照。」 「接下来的事,就是我最近才从林南予口中听说的了,我算是个外人,不能发表太多意见,但你只要知道,其实付曾才是林南予的亲生父亲。」 「是林道远杀死付曾的吗......」蓝瑭低声地问。 林南城有些惊讶:「是,听说那是个很惨烈的画面,因为他怀疑自己深爱的女人和付曾有染,而且林南予可能不是他亲生的,在怒火中烧下,他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处深山上,当着眾人还有林南予和他母亲的面,将付曾活活烧死。」想了想,林南城忍不住道:「之后就是连续长达十年的悲剧,从那一刻起,林南予就变了,他把毒品產业玩得风生水起,只要谁不顺他的意,他就杀谁,连缅甸那些堪比军队的黑帮也都怕他,所以才有人把他叫做『活阎罗』,我有时候怀疑他根本就有双重人格,当医生的时候温文儒雅,但只要变回林家的小老闆,天上天下没人敢与他作对。」 最后,林南城下了个客观的结论:「我觉得吧,要是没遇上林道远,我们俩到现在一定都还会是个脑子正常的普通人,但这些折磨从七八岁就开始直到现在,所以我选择和林南予相反的道路,屏除七情六慾,从此不被任何情感束缚,没有悲喜、没有善恶,而林南予就是个被迫走上歧途的天才,他肯定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在年轻束手无策时只能变得癲狂,才能麻痹心里的破洞,直到过了三十岁,我猜,大概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復仇计画有九成把握后,情绪才总算稳定下来,但有时候他还是难免坏或是疯狂,甚至对你展现可怕的佔有慾,这些,我觉得你都不能太怪罪他。」 「我没想到你会说他的好话。」 「这算好话吗?我甚至还期望你可以多怕他一点。」林南城转了方向盘,开下交流道。 蓝瑭把头转向窗外,喃喃道:「你知道吗?当每个人都劝我快点离开林南予的时候,我都很想跟你们说,他,从来没有一次,真的没有一次,让我感到失望、伤心、后悔过,我不是圣母,我也会怕坏人,可是林南予在我身上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所以我不愿意离开他。」 林南城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我真的听不明白,我搞不清楚爱是什么。但以我对林南予的了解,你确实在某些层面很大地疗癒了他。只是,要跟他在一起,你要认清他的过去还有未来,林道远混到现在,也不算是个小人物,真的要找他报仇,林南予可能会付出代价。」 这时,外头的景色已经越来越明朗,蓝瑭可以猜到林南城要载她去王渊在的地方。 「那你呢?明明可以好好坐壁上观,为什么要帮他?」 林南城翻了个白眼:「那时候林南予拿枪指着我的脑袋。」 蓝瑭摇头拆穿:「你也是在十五个孩子里面存活下来的那一个,你也很恨林道远,只是不愿意说。」 四十 向阳而生 林南城一路开到有警察把守的路口,把蓝瑭放下后,摇下车窗:「林南予还有很多秘密,哪天你跟了我,我再跟你说。」蓝瑭哭笑不得。 进入别墅后,一楼依旧是忙碌的刑警们,同时也有几张熟面孔,包括于耽。 「好久不见。」他们彼此打了个招呼,蓝瑭对他礼貌性地点了头,接着就转身走上二楼,她不是没有感受到从背后投射过来的视线,但她没有回头。 或许失望才是他们关係的解药,所以多失望几次吧,到最后,不管是谁都会变得不再期望。 当她来到王渊房门口,先是听到检察官和林南予的交谈,接着传来王序的声音,于是她选择站在门边,没有立刻进去。 「肺部手术没有什么后遗症,但王先生年事已高,不排除大脑有些退化跡象,这部分要请相关医生过来看看。」 「这是否会影响到他的认知能力?」 「有可能,要视他清醒后的状态评估。」 检察官点头,做了记录,然后吩咐刑警去安排精神科医生会诊。 等到王序把检察官送出门,蓝瑭这才走进房内,今天林南予穿着米色的宽松衬衫,模样是平时的慵懒,此时他正低头吩咐护士做用药调整,窗光就那样斜斜打在他的侧脸上,宛如神祇。 末了,他看见蓝瑭。 她绑着一个乾净的高马尾,身穿简洁的成套运动装,两人面对面,一瞬间好像把场景拉回当时在校园中的无数次相遇,天上还有南加州的阳光。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们眼里总算都有了彼此。 于是林南予走过去,旁若无人地在蓝瑭唇上亲了一口,护士低头一笑,默默退了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 「检察官传唤,来看一下你父亲的情况。」 「有机会恢復吗?」 「蓝瑭。」林南予勾起嘴角,倾身到她耳边:「王渊现在这副模样是我搞得鬼。」 「恶魔。」蓝瑭瞪了他一眼,下一秒,林南予收起玩笑,正色道:「王渊几年前就有些脑部退化症状,我开一些镇定剂给他,以防他在意识不清时,讲出一些不该讲的话。」 「我明白了。」说完,林南予牵起她的手,为自己辩驳:「我是坏,有时候借力使力,但也不至于真的害死无辜的人。」 「要是刚刚林南城没跟我说些你的过去,我应该会揍你。」 林南予笑笑:「那傢伙还真爱多管间事。」 两人来到一楼,王序看见他们,表情有些错愕:「要走了?」 林南予点头:「检察官问完话,之后调整一下用药,观察几天,应该可以慢慢恢復正常。」 「林南予。」这时,穿着刑警背心的于耽站起身,直勾勾地看向林南予,两人周遭瀰漫的氛围宛如铜墙铁壁,让四周的人事物全都灰暗下来,只剩下他们主角三人。 「我有一天一定会抓到你。」一字一顿,有如警匪宣战。 而林南予只是好笑地歪着头:「警察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完便拉着蓝瑭离开,最终,蓝瑭还是选择转头对他道歉。 回程的车上,林南予第一次在蓝瑭面前犯了菸癮,虽然她知道他可以忍,但还是让他抽。 「林南城说了什么?」 「说你们都是从小到大的可怜人。」 「呵,确实。」林南予吐出菸圈,转头问她:「难闻吗?」 「难闻,但你抽的时候很性感,所以我原谅你。」 林南予笑出来:「谢谢。」 「又不是常抽,以后忍不了就抽几口没关係的。」 「我很多坏习惯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他们说做黑道就该懂这些,抽烟喝酒打架,再来就是杀人了。」 「那么漂亮的手,拿去做坏事可浪费了。」林南予又笑,没有回答。 最后,他们没有回到市区,反而是绕去西北角的一座天主教墓园。 平日的墓园没有人,入口处却有一个摊贩卖花,蓝瑭毫无犹豫,上前挑了最大最丰满的一束,林南予默默看着,把她的好印入眼底。 虽说这墓园不大,却佔有山上一个极佳的视野,而付曾的坟就位在正中央,可以无死角的眺望整片海洋,林南予说,那是林道远杀了他之后,立马后悔所作出的补救。 蓝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坟前鞠了个躬,然后把花放在坟头,只见那张大理石上的泛黄照片,和身后的男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接着,她转身对林南予说:「不要伤心,虽然一路上都活得很痛苦,但你对我来说,一直都是那个在暴雨中陪我等雨停的男孩。」说罢,又回头对着墓碑双手合十:「叔叔,我叫做蓝瑭,非常喜欢您的儿子。我知道他一路走来十分辛苦,如果您在天有灵,希望可以保佑他从此向阳而生、逐光而行。」 四十一 卧底二十年 再过几日,就是林南予母亲的忌日,可那时候林南予已经动身前往柬埔寨,在这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可能会在某个森林保护区视察,或是跟某个当地军阀见面,两人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联络,儘管如此,临走前,蓝瑭依旧吻了他的脸,告诉他:「心定的地方,就是我在的地方。」 扫墓那日,蓝瑭见到了兰韵,她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人。 「林道远没来吗?」 「老爷有选举活动。」 蓝瑭感到鄙夷:「他到底爱不爱她?」 这点兰韵倒是十分肯定:「爱,非常爱,爱到事过十几年,依旧没有办法在这天坦率地过来扫墓。」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蓝瑭低声说着,轻轻拂去坟头上的一点灰尘。 兰韵有些失魂落魄,站在一旁喃喃自语:「夫人本来是和二爷在一起的,后来老爷横插一脚,把人给抢去,可二爷不知怎么的,也没想把人抢回来,这事让夫人伤透了心。几年后,两位少爷陆续出生,老爷在二爷的帮助下,事业突飞猛进,一下就到达二爷望尘莫及的地步,可夫人至此还是深爱着二爷,一直期待有一天能与他远走高飞,但二爷总是让夫人失望,直到有一天,便衣警察找上门,还特别挑了一年中老爷唯一出门的那几日。」 「那天晚上,二爷找到夫人,告诉她他不干了,卧底二十年,人生一无所有,家人爱人都不属于他,只能永远当个千古罪人,唯一好的,就是蒐集完所有林道远的犯罪证据,明天起床就能送他进监狱。」 兰韵凄惨一笑:「原本听到这话的夫人还是十分开心的,以为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只是没想到,老爷最终还是在夫人身边留了心眼,在天还没亮就把二爷抓去活活烧死了。」 「其实过了那么久,我也搞不清楚当年老爷气的是自己最信任的副手是个警方卧底,还是自己最深爱的女人始终从未爱过他。夫人明白,二爷不能爱她,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为了国就没有家,儘管如此,却还是冒着风险和她生了个孩子,其实,二爷原本希望能将小少爷送走,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可自从二爷去世,夫人便发了疯,一心要把小少爷培养成她的復仇工具,洗脑他,让他憎恨老爷,让他冒着生命风险去当接班人,然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林南予托我来扫墓,究竟想跟他母亲说些什么?」蓝瑭喃喃自语。 兰韵苦笑:「走了的都是最轻松的人,只留活人受罪,老爷呢,这一生干过太多坏事,有很多报应在等着他,但就夫人这件事来说,他没有少受折磨。听说夫人喜欢看海,就一口气买下马尔地夫十个小岛;听说夫人喜欢星星,就在山上选了最靠近天空的位置建了别墅;听说夫人喜欢日本料理,就从东京重金聘请米其林主厨过来为夫人煮菜。」说到这里,兰韵笑出来:「这时你就知道,爱都是强求不来的。你追我跑到了最后,两个人都伤心。」 蓝瑭点头,一眨眼,日历又去了半叠,没有林南予在的时间有如白驹过隙,冬天就要来了。 距离选举只剩最后三个月,打开电视,每次都是政党间的口水战,加上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贪污案,因为涉及多方人马,声量自然也是居高不下,看久了,蓝瑭觉得十分麻痹。 在这非常时期,林道远除了跑选战也没间着,趁林南予出国,找了一批美国的医疗团队帮他动刀,切除他的肺部肿瘤,儘管自以为一切都已经保密到家,但纸仍包不住火,新闻很快就出现他罹患肺癌的消息,接着就有党内人士跳出来以健康因素为由要求他退选。 「一帮废物!」林道远看到新闻,忍不住破口大骂,大概是因为生了大病,情绪也越来越不好,有时,蓝瑭会被他以儿媳妇的身份叫回林家,表面上是陪他和兰韵吃顿饭,实际上是为了打听王渊的復原情况。 事到如今,蓝瑭反而直言不讳,她告诉林道远,王渊正在做积极治疗,由江雪善和王悦二十四小时亲身照料,病情已经大有进展,等到他可以下地走路那天,就是报应抵达的那天。 应该说,从你开始做坏事的那天起,劈你的雷就已经在路上。 一週后,蓝瑭陪王序回北海岸探望王渊,那天老人家精神大好,见到蓝瑭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你长得像母亲。」 蓝瑭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该计较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稍晚,检察官又来了一趟,见到王渊清醒,试探性地与他间聊几句,末了,拉他们兄妹俩到一旁说:「王先生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错。」同样都是想把林道远绳之以法的人,大家当然都希望关键证人能通过精神鑑定。 「再让王渊休息半个月,之后安排精神鑑定。」送走检察官后,王序对蓝瑭说。 蓝瑭点头,想起方才他们父子间的私聊:「他刚和你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那些犯罪资料的下落,希望我饶他一命,他会把馀生用来弥补妻儿。」顿了顿,好笑地看向蓝瑭:「要不要猜一猜他把资料藏在哪里?」 蓝瑭摇头。 「藏在你母亲的那间小屋里。」 蓝瑭笑而不语,只觉得讽刺。 四十二 火烧车 很快,距离王渊进行精神鑑定的时间只剩两天,这期间,警力部署更加严格,所有人都莫名地感到紧张。 原本王序上週就要和蓝瑭去蓝月的屋子拿资料,但临时因为货料问题飞了趟上海,等到回台湾时间也差不多跟检察官的行程重叠了。 当王序走出机场,蓝瑭已经在门口等他,因为这是秘密行程,王序身边没带秘书,只好自己开车载她,这样的车程约一个半小时,蓝瑭打个小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抵达。 久别重逢的感觉依旧熟悉,只见小院前方的景色如常,好像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迁,它永远那么平静地佇立在这。 「林南予有联络你吗?」 「没有,怎么了?」蓝瑭瞥他一眼。 「没事。」王序沉默,自己拿着钥匙打开门。 房子的状态依旧维持得很好,看王序的样子,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至少从进门以来,他的动作都十分拘谨,仅仅是双手背在身后东看西看,不久,他的脚步停在她母亲与王渊年轻时的合照前,待欣赏完毕,他说出一个中肯的评论:「你确实长得像妈妈。」 蓝瑭点头:「她以前是个小明星,擅长跳舞。」 王序不吝称讚:「她的身段看起来很好。」 聊完,两人又继续翻箱倒柜。 「为什么问林南予的事?」 「他几年前找上我,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帮他做事,现在事情进入最后阶段,他却不在。」 「你觉得不安了?」蓝瑭没想到王序也有这一面,正想嘲笑他,却被他一口否认:「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只不过是经歷了那么多事,变得有些疑神疑鬼罢了。」停顿几秒,他像是想起什么往事,悠悠开口:「你知道吗?当初林南予与我合作的条件之一,是要我把你从美国弄回来。」 「为什么?」蓝瑭边问边整理散乱的相簿。 王序想了想道:「早盯上你了唄,要是你没有顺他的意喜欢上他,谁知道他最后会做出什么事。」 「是啊。」在这种话题上,蓝瑭总是回的很敷衍。 王序有些来气:「喂,你不觉得可怕吗?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监控着一言一行,包括什么时候的飞机?脑死病患的肺脏什么时候送到?谁来当主刀医师?要怎么接近你?要开什么话题?他都计算好了。」 蓝瑭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郑重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当初在美国为了找他,也花了很多时间跟心力。」王序失笑,居高临下地拉住蓝瑭的手:「总之,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蓝瑭生气,手也被他抓疼,便怒道:「那你想怎样?趁林南予不在,把我关起来?」 王序大叹一口气,感觉恨铁不成钢:「我当初就不该叫你回来淌这趟浑水。」 多亏王序挑起战火,之后的一小时两人都在赌气,但最终还是顺利在厨房的天花板里找到那堆资料,可怕的是,除了鸿山建设的文件,里面还堆放着成千上万不同公司与林道远的通联纪录、资金流向、入帐证明等。 王序拿着文件的手有些僵硬:「这是......」 蓝瑭挠挠下巴,推断:「林南予有这栋房子的钥匙,可能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以打扫的名义,把机密资料堆放在这,毕竟,这里压根就不会有人来。」这肯定是王渊给他的灵感,多少年了,一直把眾人蒙在鼓里。 夕阳正在下沉,两人时间紧迫,必须争取在天黑前把资料送到检察官和律师手上,于是他们用最快速度整理这里成堆的文件,最后集结成三大箱,一起搬到车上。 再次出发时,天空中乌云密佈,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果真,车辆才发动五分鐘,蓝瑭就发现后头有人正在跟踪他们。 想想也是,那么精彩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平凡的结局。 「是警察吗?」蓝瑭问。 「看起来不像。」王序摇头。 「那就是林道远的人。」 「......」王序沉默,忍不住踩重油门,眼看后头跟上来的车子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们包夹在中间。 蓝瑭手指颤抖地按下林南城的号码,希望至少能讨到一个像样的救兵,但电话响了半天,对方没有回应。 「开到最近的警察局呢?」 「还要十几公里。」 「上山?」 「死得更快。」 山穷水尽之下,蓝瑭只好拨通于耽的电话。 『蓝瑭?』 『于耽,我和王序在基隆山上,车上载了很多林道远的犯罪纪录,但现在后头有十几台车在追我们。』顿了顿,她说出自己的猜测:『好像就是林道远的人。』 电话那头,于耽反应十分快速,立马叮嘱她:『不要慌张,我们可以定位你的位置,警察会以最快速度赶到。』 『谢谢。』 『小心安全。』 掛断电话的同时,狭窄的车道左右已经各被塞了一辆车,两人呼吸急促,王序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这时,对方摇下车窗,货真价实的枪就从左右两边指向他们兄妹俩的太阳穴。 「停车!」对方大吼,王序不理,反而加速离开,这时连续的枪响传来,蓝瑭整个人缩进座椅前方的狭窄空间,很快车速降低,王序低咒了一声:「该死。」 「他们打穿轮胎,我们会死在这里。」王序深吸一口气,下一秒车窗传来吭吭声,一个黑衣男子正拿着枪柄敲着玻璃,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想挣扎也没得挣扎太久,因为车门很快就被人从外部解锁,两人被拖出车外。 「少爷,你还真是让人一顿好找。」一个壮汉立马提起王序的衣领,把他跟蓝瑭隔开,这时他口袋的无线电发出声音:「女的是少爷的人,老爷说别碰,但男的,可以死。」 蓝瑭闻言,立马大叫:「放开他。」身体瞬间涌上不知名的力气,一下就挣脱几个大男人的牵制,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王序面前,用身体护住他。 如果说以前蓝瑭接近王序多少带了一些虚情假意,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下意识用身体帮他挡子弹,可以看出两人的关係确实有很大的改善。 「你......」儘管王序对她的行为很是感动,但这感动没能持续几秒,很快,两人的手脚就被捆上麻绳,接着杀手们从轿车里搬出一桶桶汽油,毫不客气地洒在他们的车上。 浓浓的汽油味直灌耳鼻,他们这是想直接烧车。 「还有你!」洒完汽油,其中几人想起王序,回头把他架了起来丢进驾驶座,一边嘻笑道:「这下有个现成的替死鬼。」 看到王序被反锁在车里,蓝瑭急哭了,不管自己手脚还被绑着,直接往前一扑,咬掉那个拿着打火机的男人的一块肉,顿时噁心的血腥味蔓延整嘴,她吓得赶紧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fuck!」那男人被活生生咬下一块肉,自然是气坏,虽然打火机是丢了,但这不妨碍他腾出手赏蓝瑭一巴掌,其他人见状虽然想阻止,但一切都已经太迟。 只闻碰的一声,蓝瑭的左脸还在高温燃烧,可子弹已经高速射穿那男人的眉心,自此,血洞里面流出来的不只是血水,还有浓浓的烟硝味。 等蓝瑭回过神来,少了一块肉的男人已经死在她脚边,她吓得往旁边一滚,寧愿浑身沾满汽油也不想碰到死人的血,再次抬起头,一道挺拔的身影穿着风衣走来,手上拿着一把冒着烟的枪,像是前来寻仇的恶鬼。 这下好了,在场没人知道林南予回国,虽然他现在少了手下,但那不过多杀两三个人的差别,很显然,情况已经反转。 现场陷入死寂,连风吹草动都让人胆战心惊,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做出头鸟,至少,没人再敢拿起打火机。 趁着眾人僵持之际,蓝瑭挣脱麻绳,把王序从车子里拉出来,眼下的情况非常糟糕,因为他们身上、车上都是汽油,只要枪战不小心走火,一切都会瞬间陷入火海。 可王序为了资料连命都不要了,不管林南予是不是正在开枪杀人,是不是有流弹从身边飞过,他都视若无睹,只知道疯魔般地把后座的文件转移到林南予开来的车上。 蓝瑭看他劝不动,只好也加入行列,她感觉自己人生中从没那么痛苦过,浑身湿黏疼痛,空气中还蔓延着浓浓血腥味和恐怖的烟硝。 而林南予,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短短几分鐘,所有林道远派来的杀手都已经被他解决乾净。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最后的最后,他留了赏蓝瑭一巴掌的男人一个活口。 「少爷,我错了我错了......求您饶我一命......」那男人吓得尿裤子,不停朝林南予磕头希望能获得赦免一命。 林南予杀红了眼,一把将他抓起,塞进驾驶座:「知道为什么留你活口?因为我们也需要替死鬼。」接着,碰一声关上车门,车子立马发动,以最高速衝出护栏。 在车辆腾空的那一刻,林南予点燃打火机,往空中一拋,瞬间,轰然巨响,车子变成一团巨大火球,然后直坠山谷。 蓝瑭吓到无法言语,不管是眼前倒下的还是刚才那宛如电影的杀戮情节,她无法想像这全是出自那个人之手。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等她回过神来,只看到王序气愤地朝林南予衝去,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抡起拳头朝林南予的脸狠狠揍了下去:「混帐东西!你到底想把我妹害到什么程度!」 蓝瑭知道林南予本来可以躲掉这一拳,但他没有,反而是扎扎实实地接下来,最后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 等王序不解气还要来第二拳时,林南予已经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残暴地揪住他的头,把人拖到护栏边,压住他的头往下看:「看好了,如果没有我,你早就命丧于此。」说话的同时,底下还有黑烟不停涌上,看来,这里定是要发生森林大火了。 四十三 你在求婚吗? 最后于耽并没有准确找到蓝瑭的位址,因为在警察一行人抵达时一切跡证早已消失,于耽猜想是林南予回来了,否则就算手机关机,他依旧可以追踪到讯号,若非林南予动了手脚,他们也不至于会来得那么迟。 回到林南予的车上,蓝瑭坐在副驾驶座,王序一个人在后头生闷气,整车都无人说话,只有四周单调的景色流动。 在事情刚结束时,林南予便带他们回蓝月的屋子梳洗,他长期照顾那间房子,从未断水断电,蓝瑭在里头迅速洗了个澡,换上她母亲留下的一件蓝色碎花裙,虽然那已经是很復古的款式,但穿在她身上依旧显得气质出挑,充满灵气。 这时,后座王序的手机响起,里头传来焦急的声音:「老爷失踪了......」 「什么?」他拔高音量,马上追问:「警察不是二十四小时守在家里,人怎么可能还会凭空消失?」 「这个......」 「妈的,一帮废物!」 掛断电话,王序开口和前座两人交代:「王渊失踪了。」 「我知道。」 王序对林南予更不爽了:「你知道的话倒是想点办法!」 「林南城已经过去了。」 蓝瑭低声道:「刚刚打给林南城他没接电话。」林南予点头,接着叫了王序的名字,指示他:「我们等下换车,你负责把这些资料送到检察官手上。」 王序愣愣地应好,接下来林南予又叫了蓝瑭的名字,蓝瑭看向他,赭红的夕阳将那男人的轮廓镀上一层薄金,像是一尊俊美无匹的雕像,有时候会想,如此柔和的人,怎么可能跟那残忍的杀人魔掛鉤呢。 「你可以选择,跟我或是跟王序离开。」 「蓝瑭跟我走!」王序根本不等蓝瑭回答,径直抓住她的手。 蓝瑭抬头,却是看向林南予:「你要去哪?」 「我要去救王渊,他是一个很重要的证人。」顿了一下,他老实说:「跟着我会比较危险。」 「我跟你走。」蓝瑭立马回答。 「我不同意!蓝瑭必须跟我走,她不能再涉险。」 这一次,林南予没有再理会他,用力踩下油门,车速之快,让王序跌了个狗吃屎,而蓝瑭只是抓着扶手,看着海平面的阳光就快要彻底消失。 不知为何,林南予对于山上的小路极其熟悉。他们已经一阵子没有看到人家,附近都是平凡无奇的產业道路,然而林南予的车速依旧很快,每个过弯都让人胆战心惊,最后他们绕过一个发夹弯,一个废弃的加油站立刻映入眼帘。 加油站的陈设维持个七七八八,但从破败程度看来应该已经间置许久,只剩车道上停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林南予熄火下车,蓝瑭下意识要跟上去,这时王序从后座抓住她的手,最后一次告诫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不用去救王渊,更不用跟着林南予走,你这是在赌命!」 「哥,王渊不能死,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在水落石出之前,我们都要依靠林南予,你不该在这时候跟他翻脸,况且,你也看到了,他很强,他不会让我出事。」 「蓝瑭......」 「还不下车干麻,天就要黑了,你不快点把资料送过去,我们都得死。」说罢,蓝瑭把王序拖下车,一脚将他踹进驾驶座,接着扶着车门跟他说:「地址发给你了,正本给林南予的律师,复印两版,一版给王家律师,一版准备给检察官。」 「你给我好好活着。」 「我会的。」蓝瑭点头,转身跑上林南予的车。 「冷吗?」车辆开动,林南予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摸着蓝瑭裸露在外的大腿,蓝瑭摇摇头:「不冷,只是有点紧张。」 「不会有事的。」 思忖片刻,蓝瑭放慢语调:「林南予,刚刚出事时我就在想,如果一定要死,我寧愿跟你死在一起。」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他平稳地重申一次,随后蓝瑭发问:「我们要去哪?」 「码头。」 「哪一个码头?」 「没有名字,这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尤其东北角海岸,水深隐密,适合偷渡或是藏尸。」沉默一会,林南予继续说:「其实王序说的没错,你跟着我很危险,但我也有私心,经过前面几件事,我已经不打算把你交给任何人。」 「你知道我会选你。」 「对。」 「我不会拖累你的。」蓝瑭轻声道。 「蓝瑭。」 「嗯?」 「这件事结束以后,嫁给我。」 「你在求婚吗?」 「对。」 蓝瑭瞇起眼睛,想了想,点了点他的手背:「平安回来,我就答应你。」 「好。」 四十四 强暴 自加油站分别后,两台车就已经彻底开往不同的方向,要是他们这事情解决的早,回到台北时,刚好可以看到晨间新闻头条。 可是,当初的付曾就是这么死的,以为赢了,却没能看到隔天的太阳。 这一定是一个埋藏在林南予心里的巨大诅咒。 他们穿过一条笔直的高山公路,四周被群山包围,若是平时,风景一定极好,可此时天已经是灰濛濛一片,蓝瑭完全没有心情。 林南予说,翻过这座山就到码头了。 蓝瑭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样的心理准备,但车子已经开始下坡,没过多久,他们就停在一处荒烟蔓草前。 当蓝瑭准备下车,林南予突然攫住她的手,将一把冷硬的手枪放到她手上:「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要拿着自保。」 蓝瑭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诚实道:「我不会用。」 「我教你。」于是两人下了车,此时四周已是黑暗一片,只有车灯是唯一光源,林南予绕到蓝瑭背后,用以往抱她的方式将她箍在怀里,可这次,却是要她专注学习他手上的动作。 「我保证,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枪。」一看林南予的姿势就知道他平时没有少动刀枪,他的大手完全包覆住蓝瑭的小手,教她如何开保险、瞄准、击发,最终,他低头亲了她的嘴唇:「这只是自保,不是武器,有我在,你不可能出事。」 蓝瑭点点头,掂起脚尖回吻他。 或许极端的害怕下真的可以衍生出释怀,当蓝瑭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黑暗,便要随着林南予踏入那无法辨认足跡的小路,起初,她还天真地担心会有奇怪的动物或昆虫跑出来,但仔细想想,那些东西再怎么恐怖,都没有人性恐怖。 这条小路四周长着比人还高的芒草,儘管蓝瑭小心翼翼,手臂还是不慎被刮出一两个口子,直到走了二十几分后,总算听到海浪拍打礁岩的声音,鼻尖也开始闻到湿黏的海水味,最终路面渐宽、柳暗花明。 仔细一看,这并不是什么码头,岸边只有一个破烂的木板延伸到海上,在礁石滩地的中央,一个身形佝僂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头部被麻布袋罩住,身后有一桶熊熊燃烧的汽油,此外,并没有别人。 敌暗我明,蓝瑭不知怎么反应,这时,林南予已经坦然地走出去,扯下蒙在男人头上的麻布。 「爸......」蓝瑭躲在树丛后,忍不住摀住嘴巴,那是王渊没错,大病初癒,却马上被人劫走,再见时,又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蓝瑭不敢想像几小时前他究竟经歷了什么,但现在他满脸是血,鼻梁感觉被人打断,五官模糊难以辨识。 「他没死。」林南予看起来像是喃喃自语,实际上却是说这话让蓝瑭放心,下一秒蹦的一声,林南予敏捷趴下,子弹堪堪划过汽油桶,发出沉厚的闷响。 「怎么是你?我以为可以把王家父子一网打尽。」这时,熟悉的嗓音传来,只见林南城悠哉地从另一侧树林缓步而出,身后跟着七八个模样壮硕的打手。 他摇摇头,看着手中的枪:「我果然不是这块料。」末了,对林南予微笑:「没有手下可以差遣的感觉如何?」是的,自从林道远收回林南予的权利,那些以往的亲信也不再属于他,如今他只能孤军奋战。 在敌眾我寡的情况下,林南城走到林南予面前,捏住他的肩膀:「好弟弟,把枪放下。」 林南予抬眼看他,眼神中的凶光一闪而过,接着举起双手,手枪随之落地。 「该说你实在是自信过了头吗?这种地方,怎么敢一个人来?」接着林南城看了眼錶,笑说:「这时候王序应该也在某条路上被人拦住了吧,只怕是凶多吉少。」 蓝瑭躲在树丛中,因为四周极静,所以可以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她一直不太喜欢林南城的性格,但也没想过他会背叛,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唯一的依仗就只有林南予方才给她的枪,她不知道里头究竟有几发子弹,够她帮他解决几个人。 这时,打手们已经把林南予团团包围。 「放心,你走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蓝瑭,我很喜欢她。」语落,蹦一声,林南城的枪口冒出白烟,林南予瞬间单膝跪地,原来是子弹近距离射击,穿透他的大腿,鲜血涌出一下就染红布料。 然而,就在下一秒,林南城也跪了下去。 「谁!」他猛地回头,表情与其说是痛苦,反而是震惊,很快,他手下就把蓝瑭从树林里揪出来。 其实蓝瑭开枪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只想救林南予,甚至已经瞄准林南城的要害,但最终也只有击中他的小腿。 林南城一看清是她,立马大力鼓掌:「林南予你残不残忍,竟然把蓝瑭带来这种地方?」他虽然中枪,但表情毫无痛苦,反而一把捏住蓝瑭的脸,嘴角扬起:「小美人,虽然你今天这样对我,我以后还是会对你好的。」 「你这个叛徒。」蓝瑭衝上去,一口咬在林南城的脖子上,他痛呼,一拳把蓝瑭打倒在地,儘管她嘴角流出鲜血,依旧愤恨地瞪着林南城,只见他脖子上有很深的牙印,上头正渗出鲜血,差一点就把他整块肉咬下来了。 「火爆的美人,我很喜欢。」林南城大笑,模样十分邪恶,接着指示几个大汉架住正在被痛扁的林南予:「我改变心意了,在你死前,我要上你一辈子最爱的女人。」说罢,把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蓝瑭抱住,当着眾多男人的面掀起她的裙子,顿时轻浮的嘻笑声、口哨声四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南予看着她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蓝瑭看着林南予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忍不住哭了出来,儘管她拼命挣扎,把全身力气都用上,但一件小裙子根本遮挡不了什么,很快林南城就彻底控制她,俯身在她耳边道:「哭狠一点,否则我们谁都走不了。」 瞬间,有千百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兄弟俩安排好的戏码,难怪林南予被打得如此配合,难怪他看她的表情始终那么平静。 想到这里,林南城几乎要假戏真做把手放到她的内裤上,对此,蓝瑭终于不顾一切地痛哭出声,然后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不要做!」最后,林南城顺势赏她一巴掌,把裤子提上,冷道:「妈的,扫兴。」 这时候,林南予好像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十五 涨潮之爱(H) 多亏三人的精湛演技,丛林里的监视者总算走光,与此同时,在繁华的台北市区,以林道远为名举办的盛大派对正在五星酒店内进行着。 奇怪的是,他本人却不在现场。 「阿渺,是不是我当初选择放过你,事情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肃穆的灵堂里,百合常新、佛香裊裊,林道远独自一人坐在那女人的牌位前,发起了呆。 「十年了,我一次都没有在忌日去打扰你,我知道反正你看到我也不会开心。」他自顾自地笑,一边用浇花壶帮百合添上新水。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只是想过上比乞丐再好一点的生活,是付曾那傢伙怂恿我做大,表面上帮我统一北部黑帮,实际上就是想把我养肥了宰掉,结果,你到最后竟然还帮他求情,说他是个好警察?」林道远越说越激动:「我对你如此之好,你不回报我就算了,还跟合着外人来对付我,呵,看看你们的儿子,现在干着跟你当年一样的事,你说我利用他怎么了?那傢伙身上本来就流着恶魔的血,就算我不毁掉他,他也会自己毁掉自己!」 这时,外头有人通报:「林南予死了。」 「我不信!」林道远哐噹一声扔掉水壶,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瞪着那些人:「谁准你们回来的!我要你们把尸体带到我眼前!」说完便癲狂地笑出来,捏住灵堂上那张黑白照片:「阿渺,看到没?看到没?你精心培养的復仇种子,以为沉潜十年终成大事,结果呢!死了!死了啊!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大方,那么早就让你们一家在黄泉相见!」 空寂的佛堂,没有回音的灵位,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这时的无名码头,天已经彻底暗了,唯一光源只有天上那轮满月,还有即将燃烧殆尽的汽油桶。 满月又遇上涨潮,水很快就漫上来,蓝瑭挣脱林南城后,赶紧把衣服穿好,再回过头时,林南予已经好端端地站着,身边倒了三四个人,都是一拳毙命。 林南城不会打架,只好拿枪把每具尸体扫射一遍,确保这些人死透,然后将人丢进海里。不得不说,虽然他不会杀人,但处理尸体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蓝瑭也没间着,赶紧帮王渊松绑,在获得释放的一瞬间,他咚一声就倒下去,蓝瑭很紧张,立马去探他的气息,虽然他一息犹存,但脉搏微弱,情况仍十分凶险。 「他吃了镇定剂,只是昏睡过去。」林南予说话的同时,脚步移动躲过一人的攻击,接着举枪,命中他的眉心。 这时,蓝瑭身后出现一名杀手,他大概认为只要控制蓝瑭就等于控制了林南予,虽然这理论没有问题,但执行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很快,他的脑袋就被林南予捏住,蓝瑭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惊道:「他的手机!」 下一秒,林南予扭断他的手,连带那支差点要拨通的手机也飞了出去。 「你们怎么都那么大胆,敢打我女人的主意?」林南予嗜血地笑出来,听着对方求饶,最终将他一拳砸死。 再过几分鐘,水已经漫到蓝瑭的小腿中段,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林南城,你先带王渊走。」林南予蹲下,用海水把手洗乾净。 「你呢?」林南城侧过头,刚好看见蓝瑭那几乎要把他肢解的眼神,乾笑几声:「你也射中我的小腿,我们不如就扯平吧。」 说话的同时,林南予已经挡在两人中间,他大腿上的血虽然止住了,但走路仍是一拐一拐的,蓝瑭连忙上前扶他。 林南城嘖一声,也懒得问他们要干麻了,一把拖起王渊就朝树林里走去。 「对不起。」四周復归平静,只剩海浪轻柔地拍打沙滩的声音,因为见过林南予发狂的表情,所以他现在能柔和地道歉显得格外珍贵。 蓝瑭看他一身的伤,哪可能再发火。 「我怕要是让你提前知道真相,你的演出就不够逼真了。」 「确实。」蓝瑭深吸一口气,指着他的鼻子:「如果有万一呢?」 林南予摇头:「不可能有万一,最糟的情况就是我们硬干,林道远那边再另作安排。」说完,将蓝瑭一直在发抖的小手包覆在手掌中,这时蓝瑭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后怕。 「我是真的以为你要死了才开枪射林南城,要是我枪法准一点,我真的会把他杀掉。」 林南予轻笑,不禁放缓语调:「我没想到,你为了救我,会真的开枪。」 「这代表我对你的爱,已经有点超出世俗限制了。」才说完,林南予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说也奇怪,明明衣服上沾满鲜血,却仍旧闻得到他原本的味道,难不成他对她的好,真的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 想到这,蓝瑭鼻头一酸,还是哭了出来:「你要怎么赔我?」 「用一辈子。」他低头紧贴着她的耳廓,说出这世界最浪漫的告白。 终于,水漫的太高,把汽油桶的火彻底浇灭。 林南予拾起蓝瑭的手,沿着海岸线走,他应该勘查过这里的潮汐和地形,知道水到了小腿肚就不会继续往上,走了一段后,她看到前方有个用礁石凿成的石桶,里面有清水。 「有些渔民会贪图方便从这里出海,所以牵了一条管线,刚好可以让我们洗澡。」 蓝瑭听完他的话,伸手沾了沾里头的水,凑到鼻尖一闻,确实有清甜的香味。 林南予将她转过来,让她靠在石头上,亲着她的额头:「吓到了。」 「嗯......」蓝瑭回答,任由林南予帮她脱下衣服,很快她就一丝不掛。 她的身体完美无瑕,肌肤柔嫩,胸臀丰满,在月华的照耀下,像是披了一层薄纱般诱人。 林南予不管自己有伤在身,掬起水细心地帮蓝瑭洗澡,这事他好像做过千万遍,但每一次都如初次般温柔。 蓝瑭也扬起头,帮他解开衬衫钮扣。 空气中的血腥味随着涨潮一分一秒被稀释,虽然可以想像四周应该都是死人,但两人的身体却在指尖的触碰下越来越热,他们踩在海水中,细沙磨蹭脚底,搔痒彼此的心。 最后,林南予修长的手指缓缓进入她身体里,通道十分窄小,一根手指都嫌太多,好在爱液丰富,每次进入,都让人感叹这样的体质真是极品。 「林南城摸哪了?」他问。 「吃醋吗......」 「吃。」林南予回答,手指往上勾,对于她体内的敏感点早已瞭若指掌。 蓝瑭咬着唇,压抑呻吟,两条细嫩的腿却悄悄打开,好像是邀请。 她解开林南予的皮带,将长裤尽可能轻柔地脱下,然而一碰到伤处,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蓝瑭仔细端详他的伤处,好在子弹穿了过去,周围看起来还算乾净俐落。 「医生,你这隻腿以后还能用吗?」 「可以,不如现在来测试一下。」 蓝瑭立马阻止:「不行,我想让你坐着。」林南予可惜地哦了一声,只好从善如流,当他依依不捨地把手指从女孩体内抽出来,可以感觉里头每一寸皱摺都在挽留他,最后整根手指都湿透了。 「很湿呢。」他勾起嘴角逗她。 蓝瑭瞪他一眼,扶他坐到石头上,然后开始学着他的动作,掬起水帮他洗澡。 林南予的苦肉计演得十分逼真,每个打在身上的拳头都是货真价实的,蓝瑭越看越心疼,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 几分鐘后,林南予终于按耐不住,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转过去背对他,然后把那柔韧的身子按下来,进入她窄小湿润的洞口。 蓝瑭忍着快感,为了不让他累,十分主动地动起了腰,那动作是越青涩就越煽情,从林南予这角度看去,撅起的白嫩小臀含着他的火烫慾望,每一下都尽根没入,每一下都传来淫靡水声,这对他的生理还有心理都太过刺激,根本无法满足于这样慢吞吞的动作,于是他终于起身,把女孩压回石壁上再次后入她。 「蓝瑭,我很爱你。」 「我也是......」 「这叫声会引来水鬼吧。」 「是色鬼。」 「哦,我就是色鬼。」 四十六 老爷您忘了吗? 隔天的晨间新闻。 以林道远为中心的弊案如一团巨大火球,在各大报头版炸开,有些人乐得开花、有些人措手不及、有些人隔岸观火,但不能否认的是,命运的齿轮终于在此刻重新转动,所有路上的行人,大家的人生,都可能因为这件事出现一些非常细微的改变。 儘管王渊因为受伤,来不及做精神鑑定,但是以他为首跳出来指控林道远的建设、工程公司不可胜数,加上累积十年、超过万份的贪污文件,已是罪证确凿。 也是在这个重要的日子,所有幕后黑手们突然回归正常的生活。 林南予开了一个五小时的刀、林南城在公司门口应对媒体、蓝瑭回到王渊身边照料、王序开了第三次股东会。 要不是主事者离奇失踪,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稍早,沉不住气的王序曾在电话里追问林南予:「林道远呢?」 「让媒体去找。」此刻的他,还悠哉地坐在诊间看诊,他本来就是檯面下的儿子,这把火不可能烧到他身上,而林南城本就薄情寡欲,让他来切割父亲,是最适合不过。 果然,台湾媒体宛如嗅到腐肉的秃鹰,从林道远的服务处到各地住家,几乎把台湾翻过一遍,最后,傍晚传出消息,林道远因为肺疾復发紧急投医在南投偏远的一个中型医院。 这消息尚不知真假,但如果真要动手术,那医院是绝对做不了的,可是碍于媒体和警方的追踪,林道远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馀地。 很快,医院外头就挤满了闻风而来的各大媒体,记者们也早已做好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准备。 唯有蓝瑭,此刻坐在电视机前,因为打不通林南予的电话,心中突然开始蔓延可怕的想法。 其实,林南城还曾告诉过她林南予学医的原因:「他很想復仇,不管是不是用正规的管道。林道远有肺癌家族病史,年纪轻轻就得过慢性肺阻塞,而且至今也改不掉抽菸恶习。如果有一天,林南予等不下去,他有可能真的会在手术台弄死他。」所以林道远从来不吃林南予开的药,可林南予却还是能时刻掌握他的病情。 儘管这个故事在中途就偏离了正道,可在蓝瑭的认知中,拿枪杀人或拿手术刀杀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她不相信林南予没有报过一片赤诚之心救人,他也很努力催眠自己要当一个「好医生」,既然曾经有无数条生命在他手中重获新生,他就不应该因为一个执念,毁掉所有积累。 「你如果想去找他,现在就该出发。」原本一直两眼空洞看着电视的王渊,突然开口对蓝瑭说。 蓝瑭看他一眼,犹豫,最后选择发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所有爱恨嗔痴,老天自有公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泥沼。 「明白了。」没想到她亲生父亲教她的第一个道理会是这个,于是,蓝瑭下定决心,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高铁站。 …… 晚间十点,林道远拨开病房窗帘,看到底下依旧充满各家媒体的sng车。 「妈的,每个人都盼着我死!」 这时护士走进来,手上拿着针筒:「委员,手术时间安排在明早八点,我来帮您抽血。」林道远愣了几秒,回神后忍不住吼道:「滚开!我没有要动手术,那只是对媒体的一个说法!」 护士歪着头,似乎正在回想:「可是院长和主治医师都这么吩咐,我只能干份内的事。」 林道远吓得拼命摇头:「你们疯了啊!我根本没病!我只是来避风头!」 护士态度坚定:「委员,您病得可重了,不动手术不行。」 「让我出去。」林道远情绪十分激动,直接扯掉手上的点滴,准备逃出病房。 护士冷静地把抽血器具放在桌上,淡淡地说:「外面都是警察。」说完,按下病床旁的警报铃,不一会儿,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全衝进来,将林道远五花大绑绑回床上。 他像一头野兽般发疯、挣扎、嘶吼,但到最后都无人理他。 抽完三管血,护士用毫无起伏地嗓音交代:「接下来要请委员禁食,另外,您的公子已经帮您签完手术同意书,请您放心!」 「林南城、林南予!我要见他们!叫他们过来!」 护士一脸抱歉:「委员,要是您的情绪那么不稳定,可能要给您一些镇定剂喔。」说完,刚好接到另一名护士送来的新点滴,连忙帮林道远换上。 林道远完全没有说不的权利,很快就陷入昏睡。 在深度的昏迷状态下,人是没有时间感的,等林道远再次睁开眼睛,他正在快速移动的病床上,天花板的日光灯一盏一盏,四周都是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他动了动乾涸的嘴唇,下一秒又开始疯狂挣扎。 这时,两隻手搭到病床上来,林道远看过去,发觉那两人分别是林南城和兰韵。 他俩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别担心,只是个小手术。」 「放屁!」 「付曾!付曾!你有种衝着我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幻影,林道远开始喊着付曾和阿渺的名字。 兰韵忍着嘴角的笑,沉声道:「老爷您忘了吗?二爷已经去世十五年了。」说完话,他就被推入手术室。 「请问病患姓名。」医护人员拿着资料问他,林道远两眼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我没病......我没病......」对方于是也没逼问,转头跟麻醉医师说:「确认好了,可以开始。」 「你们疯了!放我出去!」 「医生来了。」这时,手术室的气密门打开,穿着全套手术服的年轻医生走进来,而麻醉药效也逐渐透过血管到达林道远体内每个角落。 林道远只要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来人是谁,不管是过了十五年,还是五十年都一样,因为那个人每次都是他恶梦里的主角。 「付曾算我求你!放我一马,我知道错了!」 林南予神情冷淡,拉下口罩,对昏昏欲睡的林道远露出笑容:「你不知道。」 四十七 不归路 赶路的时候,蓝瑭想起与母亲诀别的那个下午,她们隔着一个路口遥遥相望,几百公尺的距离却像美国东西岸那样遥远,她已离去的事实好像不停地在提醒她,距离是近的,心是远的,一样没有用。 蓝瑭不愿一样的憾事在她和林南予身上重演,所以,她要去救他,一定要去救他。 高铁到站后,蓝瑭一路狂奔,招了计程车,报出一条非常遥远的地址。 司机表情惊讶,以为她是记者,毕竟,全台湾应该都已经看到林道远的新闻。 蓝瑭无力解释,只能求司机尽快,越快越好。 一小时后,林南予已经穿着手术服跟当地医院院长走在前往手术室的路上,他一路有说有笑,没人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 这时,一道纤瘦的身影突然推开安全门,一把抓住林南予的手。 所有人都很惊讶。 「这是谁?叫保全!」院长扯开嗓子,但随后被林南予制止,他垂眸看着气喘吁吁的蓝瑭,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了。」 「你要做什么?」她问。 「动手术。」他回得很平静。 「不要去。」蓝瑭扣住他的手:「林家的小老闆要做什么我都让他做了,因为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但你现在是个医生,你不能违背你说过的誓词,你知道有多少学生以你为榜样?多少病人把你当作救命稻草?如果连你也背弃医德,你要怎么跟这些人交代?而且,难道你就甘心让一个即将被终生监禁的人玷污你一生的心血吗?」 林南予若有所思,大手轻轻滑过女孩的脸颊:「知不知道九年前我怎么不去找你?」 蓝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林南予知道她想哭,但难得没有心软:「就算我们坚持纠缠个几年,最终的人生也不可能会有交集,因为你很乾净,而我活着就只是为了復仇。」 「林南予!」蓝瑭终于忍受不住,大喝一声衝上去揪住他的领子:「你怎么可以自顾自说这种话?你到底把这些年被你拯救的病人当作什么?我又算是什么?都已经给你九年时间思考要不要做个好人,最终你选择了我,这不就是你的答案了吗?我想回报你的爱,所以很努力把你从黑暗中拉出来、在你父亲的墓前发誓、一起出生入死、为你开枪,结果,你还是决定这样做吗?」她气得哭出来,死死捏住他的手术袍,牙都快咬碎了:「听好了,我之所以在这段时间帮你,只是相信天理昭昭,坏人终得报应,我知道你以前一直过得很辛苦,带着比我多几千几万倍的恨前行,儘管我理解不了,但我还是感到很心疼,所以我想让你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你,还有我会一直以你为荣。」说出这种深刻的告白,就宛如剖开心脏,让人检验自己的爱到底真不真实,蓝瑭边哭边觉得痛苦,开始后悔是否要更早一点把他导回正道,但是,正道又是什么?法律?无辜之人?罪孽深重? 不管是哪一点,从很久以前开始,林南予心中的那把尺早就与大家不同了。 蓝瑭知道自己没有怪罪他的权利,只是觉得捨不得。 捨不得他走这条没有尽头的復仇之路。 「我不要你当个厉害的外科医生,不要你被眾人景仰,不要你符合社会期待,不要你代表光、代表正义,我只想要你做你自己,再也不用为了什么让人伤心又深刻的目的活着。」血泪的告白,把所有间杂人等屏除在外,而林南予始终冰冷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松动,主要是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好像长久以来奉为圭臬的信仰,一夕之间被人推翻。 老实说,如果这个问题能让他掂量个大半年,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出一个更好的决定,可惜时间不多了,因此,林南予只是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蓝瑭抓着他的手指,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又恢復成原本淡然的神色:「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对了,我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不只对你,还有对我的生命、我的仇恨、我的悲剧。」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喜欢过什么,除了你。所以有时候我也很贪心,希望你的存在跟我的復仇不会是背道而驰,但现在看起来,我们两个没有共识,如果你觉得不快乐,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不留你。」 好一个我不留你,顿时蓝瑭震撼地发不出一点声音,要说残忍,这世界肯定没人能出其右,以至那些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彷彿直接被他摔碎一地。 「林南予,我看错你了。」说罢,蓝瑭冷冷甩开林南予的手,他垂眸看着她,确实如他所说,毫不挽留,于是,蓝瑭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四十八 后来的人们(微H) 隔天,蓝瑭在天濛濛亮时惊醒,头痛欲裂之馀,分不清昨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去过那里。 她赶紧打开电视,等待六点的晨间新闻,没多久,手机跳出通知,新一天的头条写道:『林道远戒护送医,手术成功,律师表示:等待状态恢復,积极配合调查。』她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林南予真的在最后一刻改变心意了吗? 想到这里,蓝瑭下意识要拨通他的号码,但下一秒,突然想起那傢伙在手术室前说的狠话,一边坚持復仇、一边说爱她、一边又赶她走。 还敢说不留她,这种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深吸一口气,蓝瑭带着馀怒把手机扔回床上,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浴室开门声。 林南予下半身围着浴巾走出浴室,慵懒的脸上掛着几滴水珠,微透光的窗帘在他的腹肌上打出深浅不一的阴影,他赤脚踩在地上,见到蓝瑭醒了,表情有些惊讶:「不多睡会吗?」 蓝瑭揉了揉太阳穴,确认四周摆设是她在台北的家,然后冷冷地问:「你不是应该在手术室吗?」这是什么宛如平行宇宙的场景。 林南予笑出来,拿着另一条浴巾擦拭尚在滴水的头发,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视线瞟到电视萤幕上的晨间新闻,随手拿起遥控器关掉。 蓝瑭抱着被子,默默后退一步,在她的记忆中,她跑去林道远躲藏的医院,苦口婆心地劝说林南予别在手术台上搞小动作把林道远弄死,两人在一大票医师面前吵了很大的一架,最后这个男人不只无动于衷,还冷冰冰地对她说了一堆狠话,特别固执、没心没肺地要执行他的復仇计画,但......这个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他按住蓝瑭想去拿遥控器的手,试探性凑近,想在她脸上亲一口,但被她扭头狠狠拒绝。 林南予也没恼,像是以往对她有无限包容的模样:「蓝瑭,昨天晚上我确实很气,但也确实被你动摇。」顿了顿,放缓语调:「只要是个男人,应该不可能不被那些话打动吧。你倒好了,大老远跑来深山训我一顿,吵完架,立马把自己喝醉,大闹医院,几个保全都抓不住你,后来是林南城打给我,叫我把你带回去。」 「你知道我帮你赔了多少钱吗?」说到这,他倾身向前,摸上蓝瑭略红的小脸,但她眼神还是充满提防,奶凶奶凶的,把林南予看笑:「对不起,我说了过分的话,我很后悔。」 「你说,你不留我......」蓝瑭抿了抿唇,瞬间泪眼汪汪。 男人哭笑不得,赶紧哄:「我的本意是让你自由来去,但还有后话,希望你别走,或者是,如果你走了,我会很难过。」说完,抓起蓝瑭的手去摸他的腹肌,蓝瑭本想骂他,谁知仔细一看,上头有些青紫的瘀痕。 「天啊......这是我打的吗?」蓝瑭对于气急败坏醉酒的记忆完全丧失,但看林南予身上可怕的伤痕,她开始怀疑自己酒后的人格。 暴力小猫。 「你、你、你......怎么不知道要反抗啊。」她顿时气消,哭丧着脸摸摸他,林南予顺势将她抱进怀里,抓起她的爪子晃了晃:「看看你这小爪子,揍我几拳,我反倒醒了。」 「如果我真的觉得你不重要,肯定把事情做绝,但你讲的话让我挺感动的,所以上刀前又重新想了一遍。」他边说边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接着慢慢把人压回床上:「我不是放过他,只是先同意你的提议,给社会一个机会,看看公权力的处置会不会让我满意,不过在这之前,林道远也要先过自己那关。」 「他怎么了?」 「疯了。」蓝瑭可以感觉到林南予结实的肌肉正紧贴着她摩擦,然后他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贴近:「我不过吓了吓他,他承受不了便发疯了,看来他干的亏心事着实多。」边说边解她的睡衣钮扣:「这样还是很坏吗?」 蓝瑭双手抵着他的胸口,瞇起眼睛:「这才是让你改变心意的主因。」林道远死到临头先来了齣发疯的戏码,林南予当然不用把事情做绝了,很坏,真的很坏。 「我要睡觉了。」蓝瑭拉过被子,试图只露出两隻眼睛,林南予低笑,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问你话呢,这样还是很坏吗?嗯?」喉结鼓动带出那磁性的音调,让人浑身发烫。 那天之后,林道远开始在精神病院进进出出,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惊慌,时常在夜里吼叫,没事就爱嘟曩付曾和阿渺的名字,因为太过频繁的发病,导致那些曾经怀疑他造假演戏的人都逐渐噤了声,取而代之的是普罗大眾的失望,因为他没办法沟通,无法交代更多犯罪细节,就算关了他,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唯一乐见这个结果的大概只有林家兄弟,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私刑正义,因为现在的林道远,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一场无法甦醒的恶梦,所有他人生背负的罪孽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渊那边,因为对检警办案高度配合,加上身份转成污点证人,因此意外地没被限制出境,如他当时的承诺,他真的给人一种痛改前非的感觉,戒菸戒酒、吐出赃款,然后开始和江雪善准备移民加拿大的事宜,王悦不出意外应该会陪在两老身边,而王序终于在这件事后,坐实他鸿山建设董座的位子,所有过去看不惯的,他终于能随心意处理掉了。 只能说,每一个人,这一路走来都不容易。 一个月后,不知不觉已来到一年的尾声,冷气团刚过,带走冰冷的水气,蓝瑭推着王渊在花园里散步,梅花枝条上掛着露珠,加上冬日暖阳露脸,让老人家精神为之一震。 「晚上一起吃饭吗?王序也会回来。」王渊问她。 蓝瑭摇摇头:「不了,还是不习惯一家子坐在一起的感觉,而且明天我就要去马尔地夫参加婚礼,今天还是留在家收拾行李好了。」 这答案不出王渊所料,但也是因为一直对她于心有愧,因此自康復以来,他都尽可能让蓝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两人的关係谈不上好或不好,就是感觉一直有层薄膜隔在中间,但他们也不勉强,只愿日子一久,可以像春日融雪般,慢慢化解彼此的心结。 四十九 尾声 两日之后,是林南城那傢伙的婚礼,地点选在马尔地夫的五星渡假岛上,整体来说非常有他的调调,唯一让人费解的,就只有他非得结的这个婚,有种眼睁睁看着一齣悲剧诞生的感觉。 林南予说,无情的人也会怕孤单。 蓝瑭不怎么认同,但这种一人愿打一人愿挨的亲事,她作为外人也不好评论,这时水上飞机降落,她独自一人踏上甲板,四周不见林南予的身影,倒是夕阳馀暉洒满整个沙滩。 其实自从林道远发了疯,林南予又陆续去了几趟柬埔寨,他说,林家的事业盘根错节,也不是说不干就不干,要是没把事情好好收尾,难保之前在百货发生的恐怖攻击不会再次上演。 事到如今,蓝瑭选择相信他。 很快,夕阳降至海平面之下,为疯狂的夜晚拉开序幕,原本,今晚应该会在沙滩上举办一个女宾止步的单身派对,但林南城不知为何临时改变心意,发来通知邀请女士们也一同参与,这下,那些打算不醉不归,顺道干点亏心事的男人们心情大受影响。 派对就办在沙滩上,广阔的腹地加上浪潮声,还有音乐和足以让人一杯倒地的酒精,这註定是个让人释放内心野兽的夜晚。 蓝瑭穿着一袭午夜蓝的小礼服,裙身上镶着碎鑽,会随她的一举一动反射光芒,她配有专门的造型师,打扮起来美的不可方物,但也是因为手上戴着的昂贵鑽戒,让在场男性无一敢对她下手。 有些鑽戒跟名錶一样,全球限量订做,宝石更是世间独有,这个派对上冠盖云集,有些眼色的肯定都能瞧出蓝瑭手指上的鑽戒大有来头,儘管只是订婚戒,就足以让人望之却步,大家都在猜想,这个宛如仙女下凡的女孩子,未婚夫得是如何出色的人物。 随着夜幕低垂,派对的高潮一波接着一波,在眾人都微醺后,dj开始播放一些浪漫抒情的曲调,邀请男男女女们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共舞。 蓝瑭独自避开人群,端着酒杯靠在纳凉亭的栏杆上,她回想这一路走来,痛苦逐渐幻化成心中的褪色底片,反倒是每一句他对她说过的誓言,歷久弥新。 她并不是劫后馀生,而是在他篤定的爱中存活下来。 想着想着,微风拂起她的长发,一隻大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腰。 能在这种场合如此放肆的,大概也就只有她的未婚夫吧。 「我回来了。」短短半年,几乎歷经人生所有可以接受分离的次数,而这一次从他口中说出的我回来了,竟是如此让人安心,好像无形中承诺她,再也不会离开。 「我很想你。」蓝瑭侧过头,和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耳鬓廝磨,然后男人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夜晚很长,不要喝醉了。」 「好。」蓝瑭抬头,回应他热情的吻。 「想不想跳舞?」 「想。」 「还记得你第一次约我跳舞的样子吗?」 「一辈子忘不了。」林南予牵着她,慢慢从小丘上走下来,顿时,沙滩上好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们。 「林南予,在加大躲雨的那个下午,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蓝瑭赤着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林南予顺势环住她的腰,将她搂近自己,每一句话都贴在她耳边说:「我在想,如果今天再不跟你说话,我们会不会永远错过。」 蓝瑭轻笑:「我也在想一样的事,但最后,我们谁都没有开口。」 那时候,年轻的他们各有各的心魔,只怕谁靠近谁都会受伤,原以为要就此错过的,谁知却是无尽思念的开始,回想起来,是他们对彼此的温柔,为人生埋了一个好的伏笔。 「如果这九年来,我从未停止想念过你,那我们也从未分开。」有时候成长就需独自一人,等到最适合的年纪,再用一辈子相爱。 「这一定是他们对我们的保佑。」所有被迫背负的沉重往事,等到某一天回头再看,突然可以理解每个苦痛都有它发生的道理,缘份带路、逝者解脱,或许蓝月、付曾、阿渺,他们早已忘记这辈子人世间的爱恨嗔痴。 沙滩上,一对美好的爱人亲暱相拥,故事的尾声,他们从苦难中浮沉归来,依旧是条鲜活的生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