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狂蜂录》 梦境之章 至尊圣教东南部,鱼跃领首府蔽日城,拥有四百多年传统的战时指挥部便坐落于此。自至尊圣教以复仇为名向辉刃宣战,至此已经五年,鹰视王林葆齐也自上京亲来坐镇。 是时天地皆白,苍茫之中,一匹黑马如黑色闪电,自西而来,踏起漫天风雪,马上坐着一名戎装重甲的骑士,风雪遮盖了他的轮廓。一人一马穿过一片寂寞的白雪,在战时指挥部的院门口停了下来。骑士翻身下马,几乎滚落在地面上。经过一番通传后,随着门房的指引步入院内。 这院子颇大,院内雕栏玉砌,回廊九曲。记不清拐过了多少个弯,门房忽然停下,转身对骑士说道:“到了,请便。”话毕,便径自离去了。 摆在骑士面前的,是一扇朱漆的厚重大门,门内隐约传来男女亲昵之声。他皱了皱眉,跨步上前叩门。 厅内传出空旷的声音:“请进。” 于是骑士缓缓推开了厚重的大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外天寒地冻 ,室内温暖如春。 骑士从不曾见过如此奢华的装饰,每一块地砖都光滑可鉴,每一处墙面都闪着金光,便是大厅中央那熊熊燃烧的火炉,竟也似玉石雕就,可惜了他不懂古玩文物,识不出那些杯盆碗盏的妙处,饶是如此,室内的奢华依然震慑了他。 最前方一尊书案后,一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坐在宽敞的太师椅上,他穿着华丽的高级武官服,身披精织丝绒大氅,正是鹰视王林葆齐,而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身上此刻竟跨坐着一名美艳的女子! 听说鹰视王为人公正廉明、生活简朴、体恤下民。看来传闻果然是不靠谱的。 “报....报告....我军...斩获.....”骑士结结巴巴,吃力地整理语言,但注意力却不听使唤,完全跑到了那名女子身上。他几乎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只见她秀发凌乱,似刚经历过一番销魂云雨,神情却僵硬如冰雕,又似这满室金雕玉琢中最名贵的一尊美人雕像,眉眼低垂,目光躲闪,看去楚楚可怜,令男人生起的却不是保护欲,而是想要狠狠将她抱在怀里揉碎的冲动。方才进门时,女子似乎只来得及披上一件杏色长袍遮羞,曼妙春光裹不住,裙摆湿痕依稀,下摆开叉处,两条雪白丰腴的玉腿绞在一起,肌肤如缎子般闪着光泽。再往下望去,她竟然没有穿鞋,袒露着一双玲珑剔透的嫩足,足趾紧张地根根蜷缩。脚底下一条黄狗顺服地趴在地上,看上去强壮凶悍,令人生畏,这是将军的爱犬,此刻正闭目享受玉足轻摆间拂过背毛的感觉。 大厅里充满了旖旎的气息 怀中的女人是林葆齐在鱼跃府新纳的女奴,他不记得她的名字,但在过去一个多月里,他很清楚地了解到,这长袍下的肉体潜藏着多么惊人的热力,令到他无法自拔,只消想起便浑身燥热。 林葆齐怀搂着软玉温香,很得意于这名乡巴佬士兵的反应,促狭一笑,粗暴地打断了骑士:“我需要的不是这些报告,请回去转告张将军,何时能够打破海妖防线并向前推进!” 至尊教与辉刃阁的战争已经持续两年,双方在海妖防线僵持许久,消耗巨大,伤亡每天都在增加,而辉刃阁拥有贸易联盟的支援,形势对于至尊教极为不利。但至尊有着足以毁灭整片大陆的秘密武器,即使战败又如何呢?只消以此武器为威胁,再送上些金银美女,保管对方乖乖求和。再不济割让些土地,只要凌寒还是林家的凌寒,多一块少一块算不得多大事。 与其关心战事,他更关注女奴给这个乡巴佬士兵造成的诱惑和困扰,这令他愈加兴奋,带着恶意地,重重咬了女奴圆润雪腻的耳垂一口。 女奴吃痛,模糊地哼了一声,连月来的蹂躏颇令她吃不消,身乏腿软,无力于更剧烈地反应。脚下爱犬听到动静,伸出鲜红的舌头来舔舐她的足底,似在安慰女主人。亮森森交错的犬牙间,晶莹粘稠的长涎滴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形成了一副奇异的淫靡画面,令人脸红心跳,难以自持。 “是。”士兵拱手应是,再无法忍受面前的场景,仓促转过身,逃也似地离开。随着一阵军靴响动,宽敞的指挥大厅复又变得鸦雀无声。 林葆齐哈哈大笑,看向骑士的背影,大手一把掀开了女奴的遮羞布。 “啊,饶了.......顾琼婴......”女人呻吟起来。 林葆齐丝毫不顾女人的求饶声,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提枪刺进了泥泞的阵地。同时舌头灵活地撬开了她的牙关,伸入口腔内搅动交缠,贪婪地吸吮着仙津玉露。 对面墙壁正中挂着的画上,凌寒开宗皇帝林霸先似笑非笑地看着痴缠的两人。 ===== 被茂密森林覆盖的光字群岛如一只漆黑巨兽潜伏在海中,作为阻挡至尊教登陆本土的第一道陆地防线、号称固若金汤的海妖防线便在岛上展开。群岛西海岸,至尊的战舰绵延千里,血旗漫卷天际。 此处僵持已一年有余。凌寒仅在取得了制海权后再无进展,军队每天都要消耗庞大的物资,人们在战斗中不断死去。 庞大的舰队之中,一艘甚至连番号都没有的战船上,船长正将所有战士集中在甲板,开始点名并作最后动员。船长是一个留着虬髯的彪形大汉,精神饱满,声如洪钟,令所有人为之肃然。 “连舒易,至尊圣教陆军鞭策营士兵。” “到,”人群中,一名骨瘦如柴、面有菜色的士兵应道,尽管声音有些微弱,仍然清楚地传达到了船长耳中。 他的目光很惶恐。往常点名,谁若是声音小了或者反应慢了,必遭当头一鞭责罚。但他已记不清多久未吃过一顿饱饭,实在力不从心。 出乎意料地,船长并未勃然大怒,只是点头道:“很好,全员都到齐了。接下来,”他顿了一顿,面上浮起隐约的悲戚,“我们将执行上峰下达的最新任务,向敌方位于海妖防线之外、荻野丘上的烽火台发起进攻并占领。机遇就是我们面前的烽火!至尊之兴衰,在此一搏,诸君共勉!” “万岁,万岁!”底下稀稀拉拉地高喊着,并未显示出很热情、很鼓动人心的氛围。 跟随船长的带领,一行人走下甲板,踏上了久违的陆地,经过半天的隐匿行军之后,这支八十人的部队缓慢靠近荻野丘下,也意味着完全进入了烽火台守备的视野。 荻野丘是一座低矮的小山丘,地形并不险要,但原始森林非常茂密,很好地遮盖了视野。 战斗很快打响。 首先是一阵箭雨,几乎毫无预兆。连舒易摇摇晃晃地勉强跟在队伍后面,这段不算漫长的行军异常艰难,终于支撑不下去了,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如狗吃屎样倒在地上。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隐约听见船长那大嗓门大喊“有弓箭手,匍匐前进!” 随即一阵惨叫哀嚎和兵刃交击之声。声音遥远而又真实,忽然响起,又忽然消失,归于了静寂。 ===== “你老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拥有了一枚铜卍字勋章!而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耳边依稀传来了父亲的咒骂。这是做梦吗?连舒易昏沉地想道,鼻端萦绕着一股药草的清香。 这一定是梦吧。他勉力睁开眼睛,一双端着药碗的纤纤素手呈现眼前,宽大的衣袖上,赫然绣着辉刃部族的双蛇标记。 “你是辉刃的人?”他猛地攫住了那双皓腕,激动地问道。随之一阵脱力感袭来,旋即松手倒在榻上。 “你受了伤,暂时不要太勉强了。我叫莫初颜,你是至尊教的士兵吧。”一把温柔的女子声音,充满关切。 连舒易挣扎着要起身,浑身的骨头便似碎裂了一般疼痛起来,他疼地龇牙咧嘴地嘶声道:“我要离开这儿。” 女子莞尔一笑,道:“好呀,你先站起来再说。” 他已根本站不起来!连舒易仰头望向女子,不由一阵痴迷。 她是何等亮丽的女子啊。容颜似仙,雾鬓云鬟,肌肤欺霜赛雪,一袭浅绿色罗衣,俏生生立于面前,连她手里端着的碗都变得光彩夺目。薄如蝉翼的衣袖若隐若现、斜斜覆在皓腕上。 她会把我交给辉刃吧? 没来得及做梦,心头涌起一阵漆黑的悲哀和恐惧,深入骨髓,压迫呼吸。连舒易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女子似看出他的心思,柔声说道:“放心好了,虽然你我宗派是敌对关系,但我并非宗派之人,你只管好好养伤。”顿了会,复问道,“你说,如果战争结束了,大家是不是就可以和平相处呢。” 语罢,步声响起一阵香风,渐渐淡去。 “不共戴天!”连舒易牙间蹦出来这四个字。 自记事以来,他便被教导辉刃阁人的凶狠与残暴。玄元历279年,也就是距今一百多年前,长年效仿至尊的辉刃阁在投向贸易联邦后迅速强大,开始对外征服,首当其冲便是毗邻海外的至尊!在那一战里,辉刃阁势如破竹,迅速占领了至尊的大半江山,更惨无人道屠戮平民,一时间至尊大地血流漂杵、赤地千里! 恨已刻骨铭心。 而鼻间香风萦绕不去,若有还无。 ===== 不知休养了多久,在莫初颜的细心照料下,连舒易终于能够起身走动。这一日,和煦的暖阳透过窗棂撒进来,他就知道,外头已是莺飞草长,倩雨如丝。 床头摆着莫初颜为他备好的衣物,虽然大多不太合身,却还够用。 他胡乱穿上几件衣服,首次走出了卧室,挨着卧室的,是一个小院子,院中围出几块菜地,正冒出绿意来,菜地边满树桃花。再往外走,便看到一条青石道路,竖着经过门前。 这个村庄看起来很繁荣,家家户户都有整洁的小院和房屋,道路也修葺得相当便利,与他出身的贫穷乡下大相径庭,那里到处一片泥泞,禽畜随地拉撒,房屋残破狭小。倒是乡绅们的宅邸修得十分气派,比眼前这村庄还要阔气。 想到这,他甚至有些自得起来。顺着道路慢慢前行,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们安静而友善,间或听到少女们窃窃私语:“好英俊潇洒的男子。”偶尔有人向他打招呼,但他并不想理睬。 在他的家乡,人们总是互相猜忌,争吵和谩骂无休无止,碰到比自己更有权势的人时又开始阿谀奉承,逢迎拍马。他生疏于这巨大的善意。 走了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一张写着市场两字的招牌从路边一侧伸出来,招牌下一个熟悉的倩影,正是莫初颜,她正满脸笑意地与面前一名陌生男子说着什么。那名男子也笑眯眯地,时不时抚摸她的头顶,满眼宠溺。 他们在说什么呢?连舒易心底一阵莫名的懊恼和沮丧,怅然若失,却又鼓不起勇气上前,他的脚仿佛不属于自己,强迫着他转身朝回走。 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害怕梦醒。 回到卧室,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天,醒来百无聊赖地挨到了傍晚,这时莫初颜端着他的晚饭进来。 他接过饭,并不就吃,也不说话,喉头像被哽住,欲言又止。莫初颜羞赧地看他一眼,说道:“快吃吧,别凉了。今晚村庄举办节日庆典,我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嗯”,连舒易应道。这些时日,起居饮食,甚至连沐浴,都离不开莫初颜的细心照料。他的内心很矛盾,一句谢谢却始终说不出口。 “这对于她或许不算什么,或许她早已见惯男人的裸体。”他难以摆脱内心的邪念,“或许我也可以。” 适时伊人已远,窗外夜阑人静。 不一会儿,巨大的焰火照亮了窗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人们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啊,这就是她所在的庆典。 在凌寒时连舒易便听说过关于辉刃部族的节日传说,他们通常会在男子成年时举行典礼,为其寻觅伴侣。 脑海浮现出莫初颜与陌生男子交谈的画面。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窗,差点把窗户纸抓破。从窗户里探出身子,只见窗外一片漆黑,这时响起了轰隆的鼓声,鼓声每响一次,他的精神便受到莫大鼓舞。他极力地听着,想要分辨声音从哪儿来。 不一会儿,鼓声止息,唯余春雨淅沥。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是载歌载舞,还是追逐打闹,抑或是.......他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愈发无法忍受这瞬间的静寂。 甚至想要狂奔去现场。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不属于这里。 皎洁明月渐渐隐入阴翳,这是个无星的夜晚,夜空泼墨向人间。 约莫清晨的时候,莫初颜蹑手蹑脚地推门回来,但他醒着。 “你回来了,”,连舒易若无其事地问道,“昨晚过得怎么样。” “嗯,挺热闹的。”她似乎无意多说关于庆典的事,“你醒着呢,正好,戏郎中要来看你的状况。” 连舒易感激地道:“劳驾了”。 莫初颜弄好早餐的功夫,戏郎中到了。他满头花白,外貌清癯,眉目和蔼,脸上的皱纹都透着笑意。一番诊断后,连舒易得知自己已无大碍,并可以自由活动。 这也意味着,可以离开了。 念及此,他悄悄瞥了一眼莫初颜,那亮丽的女子正浅笑着向戏郎中道谢:“多谢戏伯伯,这连日来的叨扰,还欠着药钱,实在过意不去。” 戏郎中豁然一笑:“无妨无妨。”旋即转向连舒易道,“小伙子,要谢就谢你自己命大吧,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后也请保重。” 连舒易点点头,心情复杂。 ===== 他不止一次在梦里听到这咒骂:“你老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拥有了一枚铜卍字勋章!而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趁莫初颜不在家的时候,他悄悄收拾了行囊-那里面只有来时穿着的一身士兵轻甲,已洗得干干净净。 不忍心道别,便在一个不起眼的黄昏,一个人摸索着,悄悄离开了这座边陲小村。所幸这里并不大,不多时便凭着记忆找回了荻野丘,那里已是一片残破,卫所的残垣断壁从丘顶向山脚绵延。他找到了山脚下的几座营帐,那里正冒着白腾腾的炊烟。稍微靠近后,营帐上至尊的战狮徽记清晰可见。 “请问,”连舒易忐忑不安地向营帐喊道,“是哪个营的同侪?” 营帐里走出一名年轻的士兵,脸上稚气未脱,打量了一番连舒易的军服,回道:“鞭策营李同,你是?” 连舒易愕然道:“在下鞭策营下士连舒易。李同?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也没见过你,”李同轻蔑地道,“鞭策营全是近几日补充进来的新兵,至于你是哪位,容我先向上峰禀告。”说完钻进了一侧大帐,未几时,带了一名虬髯汉子出来。 “全船长。”一见这虬髯汉子,连舒易激动地脱口喊道。那虬髯汉子正是鞭策营的老船长全铁星。 也是这么久以来他见到的第一个军中的熟人。 全铁星见到他,神色有些意外:“连舒易,你小子还活着呢。” “我很好,鞭策营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全船长有些懊恼:“都死了,就为了这个破山头,这里甚至没有任何守卫,只有一个血肉魔法结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时他才知道,全铁星船长也是他最后一个军中的熟人。 全铁星提到的血肉魔法,乃这神居大陆修习魔法之最高境界:请神境。习术法之人本就稀少,以女性居多,因女性聪颖细心且性情温柔,与天地万物亲和力较高,但能达到最高境界且为人所知者,不过数人。 神居大陆的魔法,以召唤为核心,而无中生有之事,即使大罗金仙也无能为之。依能力分四层境界,第一层通灵境,乃修心之法,习得此层者,可通晓天地之心,与自然万物共鸣、同飞禽走兽相语。第二层召唤境,能利用周遭存在之事物,通过召唤移形换位,亦能控制性情凶猛之禽兽,其召唤受距离所限。第三重召来术,摆脱了距离限制的召唤术,习得这一重者,隔着几个府县从银号里取钱也并非难事,更能借用水火雷电之威能。然而人力有穷,术法规模有限,比如说,通过念动从银号里取钱,一次只能取到几张;借用不知哪处人家造饭的火,到手上的火焰最多只有鸡蛋大小。且操控自然元素风险较高,不熟练者易发生事故。 魔法之最高境界,便是这血肉魔法所在的请神境了,以人牲之血肉为祭礼,与高高在上之神明签订契约,因是神迹而非人力,故此一术法之规模大大增强,几可撼山填海。袭击了鞭策营的箭支,本是辉刃打造并设置在岗哨之物,然而施法者不在现场,因此发动魔法者并非本人,而是与之签订了契约的邪神。 虽名邪神,行事无正无邪,凡人不得见,只应请神境之所求。而即使请神境之人,也无缘得见神之形态面貌。 == 拿下荻野丘后,总算为鞭策营在陆上开拓了一块落脚之地,但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义,海妖防线仍旧在前,上峰不断下达突击指令,徒劳的伤亡不断增加,鞭策营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新兵蛋子越来越年轻,一个个胆大包天,自以为是英雄传记的主角,上了战场却又因为没有经验而茫然失措,很容易就成了牺牲品。 这天中午,连舒易应传唤来到大帐,却见全铁星正坐在毛毡上,面前的案几摆着一杯新茶,热气蒸腾,香气四溢。 连舒易从来没喝过这么香的茶,不知是什么品种。但他没敢问。 全铁星看到他,悠闲地啜了一小口茶,道“你来了。” “是。” “是这样的,军医检查过你的伤口,处理得非常好。”全铁星神色凝重起来,“跟我说说你失踪期间的经历吧。” “是。”连舒易于是将小村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卑职绝非叛徒和奸细!”末了,连舒易补充道。 全铁星忽的挺直了身子,眼里发出光来,神采异常振奋:“很好,那么,你现在能找到那个村子吗?为了证明你所言非虚。” “当然。”连舒易有些不确定,却不知道不确定的是什么。 “很好,”全铁星连说数声“很好”,“上峰命我们为攻克营寻找驻地,以配合我营撕裂海妖防线的行动,这事成了将是大功一件!” 谁都知道,攻克营才是凌寒东部军最精锐的部队,由林世荣世子统率,所谓的配合,不过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是要喧宾夺主。但全铁星并不在乎,只要立下这一大功,他的仕途一片光明,说不定还能攀上王世子的关系。 他定定地盯着茶杯,杯子的材质和工艺都太次了些,实在配不上这碗好茶。笑意自全铁星脸上溢出,连舒易从未见过船长如此开心。 只要找一块驻扎地就好,不会伤害村民们。连舒易想道。 他太天真了, 等他明白的时候,已太迟了。 攻克营的铁蹄响彻了小村,亮森森的刀刃沾满血红。 为了提高掠夺的效率,士兵们尽可能地杀戮-几两饷银,不过苟延残喘。而抢来的金银财宝,将会成为他们日后安身立命、出人头地、甚至出将入相的资本。 成王败寇,谁敢质疑他们的勋章?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下,只消朝廷一声令下,即使面对的是至尊的老百姓,只要不是自己的父母妻儿、手足兄弟,照杀、照抢不误。 乱军之中,连舒易像入魔一般,怔怔地看着一地狼藉的残肢断骸,手中刀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 “兄长!”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是她,莫初颜,那何等亮丽的女子! 此时的她披散着长发,一身白衣也沾了泥泞,赤着双足,更显清丽非常,如莲之出于淤泥。在她面前,一名男子缓缓倒下,刀尖自胸口透出,却正是那日市场前所见陌生男子。男子的身后,一名骑士缓缓抽回了刀。骑士穿着华美异常的亮金盔甲,镶以珠宝银饰,戴一顶龙骑兵头盔,座下麒麟马神骏无匹,不是王世子林世荣是谁! 林世荣残忍一笑,尚淌着殷红的刀尖旋又指向莫初颜。“脱了。” 恍惚间,连舒易的心砰砰狂跳起来,似乎捕捉到莫初颜投来的目光,苍白而没有生气。她抿着嘴唇,似暗自下定了某种决心。莫初颜没有动,只是看向他,仿佛林世荣不存在一般。 这时林世荣也察觉到了连舒易,转头向他命令道:“捡起你的刀,杀了她。”顿了一下,“除非她改变主意。” 真实之章 连舒易也没有动,置若罔闻,心如死灰。林世荣何曾受过此等轻视,眉头一皱,正待发作,却见那女子抿紧了唇,似下定某种决心。 她扑向了刀尖,刹那间,白衣翩跹,蝶翼飘零。 “不识抬举!”林世荣神色复杂,既愤怒又惋惜,手中刀尖一振,她轻盈的身体便被甩了出去,燕子般掠过一道弧线,仰面落在连舒易面前泥泞的地面上,面无表情,苍白透骨,依旧张着漂亮的双眼,只是失了神采,像美丽的人偶,冰冷的美玉,又像残陈一地的积雪。 她的美不似凡间所有。 将他的美梦瞬间击碎。 连舒易就愣在那儿,张大了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只是大口喘着气,眼泪大颗大颗淌了出来,满嘴都是咸味和苦涩,一股莫大的疼痛从心底生起,如洪水般浸透全身,令他窒息。 他拼命地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她温柔的说话,吐气如兰地为他把药吹凉,素手拿着沾了水的毛巾擦拭过他的肩膀、胸膛...... ======= 东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曙光刺破林间,荻野丘下炊烟已升起,连舒易蹲在营地灶台前,一会拨弄柴火,一会搅拌汤锅,浓烟熏得他睁不开眼,不时咳嗽出声。 他成了营地的伙夫,作为协助攻克营的表彰。虽然辛苦一些,但风险远低于战斗员,但也意味着他无法获得任何勋章和提拔。同时,他还有一点小小的特权,那就是不至于挨饿。从后方送来的物资有限,必须尽可能地分配给每一个士兵,清汤寡水,很多时候只够维生之用,而作为伙夫,他可以偷偷吃掉自己那一份。 但连舒易不会那样做,尽管没人会发现--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向大帐看了一眼。 大帐里传来均匀的呼噜声,新来的长官芦闻达尚在梦乡,据说那是州府官吏家的少爷,年轻有为,入伍数月便跻身将官之列。全铁星升迁后,便由他掌管鞭策营。 “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呀。像我连舒易这样的家伙,也就只配当个伙夫了。”他不禁想起了那个披金戴银、志得意满的王世子林世荣,胸口的某个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不敢再想,只一味加快了生火做饭的速度。 “开饭了。”随着一声大喊,人们陆续从营帐里走出。芦闻达却提着一坛酒来,说是要庆祝。普通士兵自来前线,连酒味都快忘了,当下人人兴奋非常。 连舒易勺了一些肉汤到打头的芦闻达碗里,问道:“不知今日有何好事。” 这芦闻达虽着战甲,看起来却是个面目清秀的书生模样,接过汤,也不看连舒易,边走边道:“为庆祝王世子林世荣立下大功,圣上大赦天下,并大宴群臣于禁宫。” “敢问何等大功?” “世子率攻克营孤军深入,陷敌克阵,拔下一城,并斩获数百级,话说咱鞭策营不也参与了吗?”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大功,连舒易不觉心头一凉,如堕冰窖。 “不知道吧,上京展开了三天三夜的庆功典礼呢。陛下深觉圣朝将来有靠,龙颜大悦。或许会立世子为储。毕竟吾皇膝下只有几位公主。”芦闻达席地坐定,兀自说着,一手揭开了酒坛,酒香嘭的一声炸了开来,众士兵纷纷凑过去,争先恐后地要分上一杯。 一番胡闹后,营地上到处躺满了七倒八歪的战士。还好辉刃采取保守战术,很少主动进攻。连舒易清理收拾灶台完毕,便也钻回了自己的营帐。他坐在床垫上,对着小小的书案,铺开纸,拿起笔,写起信来。写给谁呢?他唯一想到的,只有他的酒鬼老爹,母亲目不识丁,写给她也没用。 洋洋洒洒,将胸中郁闷与愤懑倾泄而下。 老爹那样的人,恐怕不会理解吧。老头一生只知忠诚与荣誉,但若不把心事说与谁听,连舒易怕要疯掉了。 一声叹息,书信被迭好,装进了信笺。信笺是非常质朴的样式,军中限定发放,信差每个月也只会来一次。 待连舒易再出帐时,已近中午时分,又该忙碌了。 这规律而平静的生活在半夜被打破了。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出事了。”立时惊醒,随即一骨碌起身和衣溜出了帐篷。 只见小村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烧亮了半片夜空。隐约间,空中点点星火向东而去。 “那是辉刃的隼人!”有人惊呼道。 隼人乃是辉刃独有的空中哨探单位,因能如鹰隼般飞行而得名,并随身携带引燃药剂,所用技术不详,但据说造价昂贵,鲜少使用。 这时,只听芦闻达大喊道:“随我前去增援。”人群应声聚集起来,开拔往小村方向。赶到现场,只见一副堪比人间地狱的景象,营帐都被烧毁,到处散布着焦臭,火里还没断气的人在惨叫。一部分比较警醒的人逃出了火势,正忙的焦头烂额地救火。鞭策营与之合流,旋即加入救火的队伍,所幸水源并不算很远。 等到火势基本扑灭,连舒易已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布满焦灰的地面,喘着粗气,浑身挂满汗珠。一些人赤着上身,还在废墟里忙活。芦闻达停在一具被清理出来的焦尸前,俯身蹲下来,一把从尸体身上拽下了什么东西,喃喃道:“是攻克营程副官。” 林世荣因进京受勋而暂离前线,攻克营的大权便由这位副官程潜用临时执掌。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清晨,总计三百名士兵的攻克营营帐俱毁,牺牲了包括副官程潜用在内的九十多人,作为一支精锐部队,这样的损失绝对是巨大的。因攻克营将官尽丧,临时指挥只得由芦闻达兼任。他将士兵们召集在一起,要求他们按军列站队,就这起重大事件进行检讨。 “诸位,”芦闻达扫了一眼面前笔直列队的士兵们,“我有一点不明白,在这种偏僻的林间小村,又在无星无月之夜,敌方是如何发现你们的。” 一阵沉默后,一员士兵出列。 芦闻达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发言。 士兵笔直地敬了个军礼,说道:“卑职斗胆,程副官夜半醒来,想吃火腿饭,吩咐卑职们生火。” 话一出口,全场哗然。芦闻达脸上也是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只得命士兵入列。一番例常的套话训斥之后,宣布解散。 他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辉刃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并开始采取主动袭击。而作为两营之主,却未提前制定任何防范策略和准备调度。 这一天,上京的宴会还在继续。君臣们欢聚一堂,赏美人歌舞,饮琼浆玉液,食美味珍馐,便是普通的百姓们,也都应圣意,勉力办了些喜气洋洋的楹联灯笼装饰破旧的房屋,庆祝他们的天之骄子。酒过三巡之后,林世荣借筹划战事之故先行告退。 这边厢一片歌舞升平,火树银花, 看去热闹喧天的上京,却别有一处冷清的所在,巍巍皇城之下,后宫深闱之中,倩影透过烛光映在窗纸上,不知在等待谁。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身为世家乔氏女子,当今惠妃,只落得个夜夜守空闺。镜中红颜依旧,精致的妆容只能自赏。 自哀自怜之际,蓦地,身后一双大手环抱住了乔惠妃的娇躯,传来灼热的男性气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宽广而滚烫的胸膛。 “圣上....”乔惠妃嘤咛一声,心旌一荡,瞬间酥倒在他怀中,天知道她多久没有得到宠幸了,又正值三十如狼的年纪。 他沉默不语,双手从她修长鹅颈处探索着,顺着衣襟滑了进去,握住了一双柔软又富有弹性的椒乳。她的酥胸浑圆挺翘,虽略小了些,却无伤大雅。皇上的手好似有魔力一般,在她身上揉过一阵阵电流,令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罗衣渐解,落了一地,只剩下她白羊般的肉体,匀称美好,肌肤雪腻。骄傲挺立的酥胸,在他的揉弄下摇曳着光泽。乔惠妃身材娇小,细腰不堪一握,在高大的皇上面前,活像一只小狗儿。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生起一种异样感。 “啊”,乔惠妃忽然痛呼一声,白藕一般的双臂被大力擎过后肩,粗暴地拧在一起,随后整个玉体被强硬地按在冰冷的墙面上。 身后是火热的男体,身前是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墙,令她无比刺激。紧接着,灯忽然灭了,一团漆黑,然后皇上一把扭过她的螓首,宽厚而灼热的嘴狠狠堵住了她娇柔的樱唇,像是要把她压碎,沉重而湿润的呼吸,一阵阵喷在如花娇靥上。很快,他撬开了她的唇、牙关,一对舌头忘我地搅在了一起,直到舌头和口腔都感到麻木才分开。 “他没有胡子!”乔惠妃震慑于自己的想法,一时间呆滞起来。 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闯进后宫,玷污妃嫔,令圣上蒙羞? 来不及多想,一阵快感便从下体袭来,一只手业已探进了她早就如小溪般湿润的肉蚌之间。她不住颤抖着,快感、罪恶感与恐惧交织,令她几乎承受不住,腿间一软,洪水哗哗一泻千里。 “啧啧,你这淫妇,竟然尿了。”男子淫荡地笑道,“唔,真香。” 乔惠妃闻声大骇,这分明是.......她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拍打男子的胸膛,试图挣脱,但身体却酥软得像一滩烂泥。这时大手蓦地抽离,娇躯一阵空虚,不禁跪倒在地上。 “张嘴!”男子命令般说道,她摇着头表示反对,然而男子一把捏住了她的香腮,樱唇便被迫张开来,一条如烧红的铁棍般滚烫的肉棍随之捣入,猛一下捅到喉头,令她窒息。“呜呜”,她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涂满丹寇的指甲在他硕壮的腿上乱抓乱抠。而这乱臣贼子却愈加狂野起来,丝毫不顾怜香惜玉,一把抓过螓首,忽拉忽扯,掌握着她吞吐的节奏和幅度。 灯光骤亮,如花容颜在这胯下巨兽间一点点剥离了精致的妆容,满脸泪痕,脂粉凌乱,男子充满了征服的欲望,也不再墨迹,推开螓首,顺势把她拦腰抱起,与那一处香喷喷粉嫩嫩的肉缝打了个照面。那可爱的肉唇正微微翕动着,吐出亮晶晶、黏糊糊的蜜液。 “求你,进来。”女子哀求着,娇靥上神情既期待又恐惧。雪白的玉体凌空,轻飘飘毫无凭依,像浮于云端,随时可能坠入坚实的地面,摔得粉身碎骨,既危险又刺激。 男子却不着急,慢慢欣赏着正挂在腰间、双腿大开的娇躯。 “你本该是我的,是他抢走了我的东西!”男子激动地咆哮起来,“你以为过了这么久,我就会忘了么?我的好亲亲惠妃娘娘。”同时手上一使劲,将肉体送向自己,“噗呲”一声,没根而入。 “啊”,这一下仿佛把她整个人都贯穿了,弄得她丝毫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地浪叫起来。娇躯不住痉挛着,像虾米一样弓起,白皙的皮肤泛起玫瑰色,小腿狂踢乱蹬,玉趾紧紧蜷缩,漂亮的脚踝都抽筋了。下半身的剧烈撞击,令她仿佛飘上了天堂。 他越发用力,托着她的美臀,一下一下地抛向半空,欣赏着面前上下翻腾的乳浪。 “这本该是我的生活。”乔惠妃被顶得神志迷离,这个想法一掠而过。很快,她便不再有除了快乐以外的任何感受,沉沦在欲仙欲死之中。男人越发粗暴地冲击着,像要将满腔愤怒和积郁,都发泄进乔惠妃湿滑紧窄的肉穴里。 “啊.......唔......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啊啊啊啊......请.....尽情......享用......啊啊.....奴家........噢” 巫山云雨之间,窗外的上京,依然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不夜天。 好一派盛世太平。一个老头卧倒在乡间的泥泞小路上,他形容憔悴,醉眼朦胧。在他的身旁,一封信打着旋儿从半空落入泥里。 羁旅 太阳照常升起,慢慢往当中。 连舒易刚收拾完早餐的炊事,正要回营歇息,李同走过来,对他喊道:“芦将军传你。” 芦闻达此时尚未出帐就餐,中央大帐里,隐约传来男女狎昵之声,连舒易不由眉头一皱。 就在前几天,从芦闻达老家送来了一个新买的舞妓,说是庆祝他的升迁。虽说军中规定不得携带女眷,但对于将官来说,不过司空见惯。 君不见,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连舒易进帐时,只听“嘭”的一声,像是瓶塞从被抽干空气的瓶里拔出来的声音,便看到芦闻达好整以暇地拉了拉腰带,衣冠楚楚地转过身来。 “你的返乡假批下来了,这才是我特意找你的原因。”芦闻达指向身后,续道,“顺便,清理一下。” 芦闻达身后,那可人儿似有若无地娇哼着,有气儿出没气儿进,一张脸因经常化妆而苍白得面无血色,此时却素净着一张俏脸,许是芦闻达的喜好。即使以连舒易的阅历,她的容颜也不算很漂亮,若与莫初颜相比,自是判若云泥,但胜在乖巧,透着小家碧玉的柔弱气质,媚眼如丝,骚媚入骨,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脸上些微瑕疵和斑斑点点、略开张的毛孔都一览无余,更显得真实。那微微抽搐的肉体俯身桌面,仿佛被拦腰折断在砧板上,一双丰腴挺直的玉腿,与上身成九十度角,像圆规一样呈三角形叉开,纤细小巧的莲足高高踮起,几乎与双腿成一条直线,曲线玲珑的脚背上青筋因紧张而根根暴露,优美的线条如浮雕般从雪白的肌肤里突起。 连舒易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香艳的场景。 这是一个懂得讨好男人、以服侍男人为生的女人。芦闻达年方弱冠,血气方刚,特意挑了这么一个知道该如何婉转承欢,又经得住折腾的女子。她深深地明白,只有获得主人的欢心,才能避免落入更糟的处境。但她不知道,此时她的主人已经离去,仍兀自摆出一副欲仙欲死不胜挞伐的模样,柔嫩胴体在桌面上拼命地摩擦挤压着,随着腰肢的扭动而左右轻摆,扭得似一条泥鳅。那不盈一握的细弱腰肢往下,线条骤然放大,高高耸起一个白桃也似浑圆肥满的美臀,毫无遮掩地、夺目地呈现在连舒易眼前,两瓣臀肉间隐隐可见如粉嫩菊花般大张的肛门口,白浊粘稠的滚烫液体从里面缓缓流出,顺着股间,经过浑圆丰润的大腿、纤细颀长的小腿、玲珑骨感的脚踝,一滴滴滚落在地面。 那便是连舒易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了。 芦闻达的口吻宛如令手下擦拭战马一般随意,但眼前这副活色生香的肉体,委实令连舒易无法拒绝,跃跃欲试想要一亲芳泽,心荡神摇间,已大踏步上前,躬下身子,拿着手帕颤抖着伸向雪股间。 肉光致致令他目眩神迷,无法自持。触手处绸缎般紧致丝滑,又带着皮球似的弹性, “夫人,失礼了。” 听到声音,那具尤物的肉体忽然一僵,不复脂膏般的柔软。 自流落风尘来,她被不同的男人买下,交易,屡经转手,饶是习惯了侍弄男人,也从未有过被下人亲近私处的经历,登时又羞又窘,用几乎破碎的声音低声道:“请快一点吧,羞煞奴家了。” “是。”连舒易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臊热,理智被唤起,顿觉羞愧,于是也不忍再细看,扭过头去,胡乱地从她股间往下,擦拭着淫液与精液混合的湿热液体。 ===== 荒草夹着宽敞的官道,直往地平线蔓延,仿佛要拥抱从那头绽放开来的残阳,这一天中最后的温暖,却是格外壮丽,将官道染成金黄。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地驶过,前方不远处,一座驿站静静地立在道旁,上书“如归客栈”的青布横幅迎风招展。 此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鲜有客商来往,料是官驿无疑。 “吁”,经过客栈,车夫拉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车上帘掀起,陆续走下来几个年轻人,穿着朴素而干净的戎装,神色间满是疲惫,又透着些许兴奋。 旁人一看便知,这些是获准返乡休假的士兵们。当中有一个男子,生得气宇轩昂,任何女子见了,都要忍不住偷看一眼,正是连舒易,他跟在人群后面,努力扮演着不起眼的角色。 从离开家乡踏上征途开始,至此已经一年有余,故乡的风景,父母的音容,多少魂牵梦萦。 还有那个始终不曾鼓起勇气追求的她,大概已出嫁了吧。 跨过大门,便到了客栈柜台前,一行人排着队,等马车夫上前交涉--他等于是这一群人的官派负责人。这时掌柜正与几个客人应酬,那几个客人清一色玄色劲装,为首的人带着斗笠,一圈黑纱从帽沿垂下,看不清面孔。 “你是说,天字一号房有人了?”其中一个劲装大汉问道。 掌柜点头道:“客官,眼看这天色已晚,再往前也没有歇息的地方了,要不您将就一下,地字一号尚空着呢。” “砰”,斗笠客人将一锭金子重重拍在柜面上。 “就天字一号房,够了吗?”劲装大汉挑衅似地问道。 掌柜一下慌了,急忙解释道:“使不得呀,现如今天字一号房的住客可是位高权重的贵人,我们尘荒府的同知朱宏大人!” 劲装大汉哦了一声,只见斗笠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掌柜晃了晃,迅速收入囊中。 掌柜一见此物,神色骤变,扭头喊道:“账房来一下......”随后压低声音,“小的这就去知会朱大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柜台。 众人不禁对斗笠客人的身份感到好奇,不自觉地上前,连舒易却不为所动,远远地站在后边。这时,斗笠客一行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只见那斗笠人径自走到连舒易跟前,摩肩接踵。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连舒易肩膀,耳边吹气如兰:“听说,这个客栈闹鬼哟。”斗笠人故意说得很小声,刚好连舒易能听到。 对于怪力乱神之说,连舒易向来嗤之以鼻,而令他捉摸不透的是,这斗笠人为何偏将此事告诉他。一介女流,乔装打扮来这种偏僻之处做甚? 不解之际,伊人已去。很快,一行士兵被安顿下来,分别住在最低等的玄字号。这客栈有三层,从上到下依次为天、地、玄三个等级,玄字号便在地下一层。 洗漱完毕后,连舒易早早上榻,以缓解一路的车马劳顿,然而一闭上眼,便想起斗笠人的话。 这话过于突然,又过于奇诡,她的来历、来意,一切都在迷雾中。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美吗? 那个亮丽的女子又在心里撕扯起来,她注定是他一生的梦魇。即使会痛,也没想过要忘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思绪万千,辗转反侧,许是疲倦的原因,倒也慢慢生起些睡意,迷迷糊糊间,脸上吹来一阵幽香,心觉有异,偏眼皮似有千斤重。 是梦吧,连舒易很有做噩梦的经验,每次梦里一惊一乍,却总醒不过来。 他翻了个身,却像压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有些温热。本能地伸手一推,纹丝不动,触手柔软,还微微地起伏着。 这感觉过于真实,连舒易吓得一激灵,醒了,只见身旁不知何时躺了一名女子,正自埋头酣睡,看不见容貌,当即一巴掌拍她脑门上。 女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是谁,”连舒易抓着她的肩膀就是一顿晃,“怎么在我的榻上?” 女子也惊醒过来,满脸茫然望向连舒易。她的脸上涂满了粉,像一面粉刷过的墙。 “非礼呀!” 尖叫声中,连舒易脸上清脆地响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而那女子就这么穿着睡衣,赤着脚下床,往门外溜了。 连舒易摸了摸脸颊,也懒得计较,倒头欲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听说,这客栈闹鬼哟。”脑海中又响起斗笠女子的声音,令他不寒而栗。 莫非,真的有...... 还是有人饮酒作乐,喝醉找错了房间?嗯,肯定是后者。 想着想着,忽觉脸上一阵湿热,这回他马上睁开了眼,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丹凤眼斜斜上挑,泛出凌厉神采,脸色苍白透明,愈发强调鲜艳的红唇,乌黑亮泽的长发披散下,却是一张妖冶异常,摄人神魄的女子容颜,美艳如传闻中的女鬼。 还没来得及动作,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只见那女鬼竟凭空漂起,袍袖鼓胀,衣袂翻飞。 “有鬼!”刚喊出声,那女鬼已然飘出房门,倏忽不见。 万籁俱寂,恍如梦中。 连舒易哪敢再睡,一骨碌爬起身来,重重关上门,又把房内的桌子搬过去压住,这才躺回榻上。直到鸡鸣时分,也不知有没有睡着过。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开始叫门,将一行人集合起来,准备启程。这时天已微亮,客栈里又有了生气。走到大堂时,一对男女正在前方过道中,男子蟒袍玉带,面相周正,身材略微发福,看去泼天富贵,怀里依偎着一名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却是旧相识,同村男子无论老少,都视之为梦中情人的女子-孔春萌。 连舒易愣住了,贵气逼人之下,自惭形秽,竟不敢上前。 孔春萌眼波流转,用余光瞥见了连舒易,抿嘴一笑,招呼道:“小易,你怎么在这。”末了,向柜台喊道,“掌柜的,这一些士兵的账,我付了。” “是,六姨太。”掌柜应了声。 富贵男子脸色略有不悦,低声道:“攀扯些穷亲戚做什么,我倒不是心疼钱。”是对孔春萌说的,但众人都听见了。 连舒易顿觉尴尬,无地自容,只好赔笑着,期期艾艾地说道:“那.......太、太感谢了。”一声“萌萌”终究没喊出口,那是她孩提时的昵称。 这时,怀里忽然撞进来一个人,软玉温香满怀,低眼一瞧,是那斗笠女子。 富贵男子刹时脸色大变,忙不迭推开孔春萌,向连舒易拱手作揖道:“下官尘荒府同知朱宏,恕下官有眼无珠,多有得罪怠慢,还望海涵。” 前倨后恭,转变之大,弄得连舒易如堕五里雾中,也不便推开斗笠女子,只好顺坡下驴:“在下连舒易。” 朱宏闻言一怔,拼命在大脑中搜寻自己所认识的达官贵人之名,结果自然是查无此人。 他尴尬地陪笑道:“下官见识短浅,不识尊驾。此处往前便是尘荒府镇,万望拨冗前来,容我为尊驾接风洗尘,设宴谢罪。” “不敢不敢。”连舒易说的是真心话,他乡巴佬一个,厌烦礼数,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省的麻烦。话说这斗笠女子究竟何方神圣,竟令同知大人曲意逢迎? 斗笠女子仰起头看向连舒易,悄悄挽起帽沿,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却是昨夜的女鬼! 遇劫 这回却是朱宏以为连舒易看不起自己了,毕竟失礼在先,也不便坚持,只讪讪道:“既如此,下官尚有公务,在此候人,大人请便,恭祝一路顺风,马到功成。”说完携孔春萌让过一旁。 一行人上了马车,复又启程。这些士兵都来自尘荒府,乡籍却各自不同,目的地自然也不一样,这辆官派马车只管到府镇所在的中心驿站。尘土飞扬中,那斗笠女子骑一匹神骏无匹、金鞍银辔的白马,也慢悠悠跟在马车旁。 随从的人却不见了。 却说这马车,轿厢两侧留有窗户,士兵们从窗口见那斗笠人行止怪异,不免好奇,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嬉笑道:“莫非是剪径的贼人。”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我们口袋里只有补丁!” 斗笠女子并不理会他们,仍自顾自跟随着。直至此时,这一行人除连舒易外,甚至不知道她是女子,只觉得是个怪人。 没人知道她打的什么鬼算盘,而他们说的也是实话,身无长物布贴布,怕什么剪径强盗? 笑闹间,一路变得颠簸起来,马车从官道转进了去往府镇的捷径小道,两山包夹中,一条狭窄弯曲的小道一头伸进幽暗林间。这条路近年来颇不太平,只是官道常年失修,缺失了这一段,料无贼人敢于打官府的主意,这行人更是戎马出身,胆量不小。 “贼人,出手吧。”士兵兀自调笑着斗笠客。 马车剧烈地颠了一下,停住了。士兵们摸住了座下的兵刃,神色变得严肃。 只听马车夫朗声道:“朝廷运送兵员返乡,劳烦借个道。” “你们可以过,”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话锋一转,“但那个骑马的不行!” 毕竟她看起来很有钱,谁叫她这么高调呢。 “当然当然,你们也要做生意嘛。”车夫表示理解。世道不太平,各人自扫门前雪,早已成大众处世哲学。 斗笠人勒住马,沉默地看着马车从一旁驶过。前方约两三丈处,挡着十数名汉子,他们都穿着缝满补丁的粗布衣,头发蓬乱,浑身透着油腻,却非常精壮,为首一人满脸横肉,张飞也似的胡须,凶神恶煞。 “如归客栈的眼线说,你很阔气。”“张飞”很客气地说道,“今日少不得要施舍一些。” “那得看我心情。”女子说话了。 “张飞”笑了。“哟,还是个妞儿,把斗笠摘了给爷瞧瞧。”身后一帮人跟着哄笑起来,笑声也传到了尚未走远的马车里。这路狭窄,马车的行驶速度自然极慢。 士兵们假装没听见,车厢内一片寂静。 “那得看你能耐。”女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张飞”面色一沉,缓步上前,脚步极慢,极重,极稳,每一步都像要踩在对方紧绷的神经上。 女子显然沉不住气,衣袖一扬,正要出手,却见一条人影欺身挡在面前。 “在下鞭策营士兵连舒易,恳请诸位放过无辜之人。若只取银财,在下断无干涉之理。”来人向曹铁柱等人高声道。 阳光透过树林的间隙,投在他留给女子的背影上,瘦弱而温暖。 这傻子。 “你是不是傻?”“张飞”甩了甩手里的大铁锤。 “保境安民,吾辈使命!”连舒易朗声道,神色凛然,义正辞严。说实话,面前十几个敌人,让他有些发怵,但他必须假装无畏的样子,以图吓倒对方。 “张飞”又笑了,向身后小弟问道:“喂,你们有人入过伍吗?” 小弟们齐齐点头,“张飞”回头又道,“鄙人前什长曹铁柱,缺个媳妇,干你何事?” 连舒易道:“强抢民女,就关我的事。” “你放屁,我看你也是看上了这娘们,我是个公道的人。”曹铁柱将铁锤往地上一顿,道:“划下道儿,我俩公平决斗。” 单挑一对一,群挑一打十,这买卖还用考虑? 身后传来女子的怒叱:“我宁死也不会从了你的!” 他不能不出手!当即把心一横,抽出了刀,这是把极普通的佩刀,大批量打造配给士兵,多用于近身白刃战,战场上使用长枪之类远距离兵器居多,而回乡当然选择便于携带的防身武器。 “奉劝阁下,三思而后行。”连舒易仍试图说服对方息事宁人,手上已摆出架势。 曹铁柱打了个哈哈,虎躯暴起,和身而上:“我上了。”大铁锤带起沉闷的风声,凌空砸向萧劲与。 这铁锤少说有百来斤,一锤砸下来还了得,便是招架恐怕也招架不住,只能闪躲。连舒易虽在行伍,平日所学,皆是简单的战场搏杀技巧,讲究简洁、准确、致命的刺杀和配合,除此之外对于武艺一窍不通,而这曹铁柱,一只铁锤抡起来,竟似天神下凡,咄咄逼人。 连舒易一番闪转腾挪,苦苦支撑,行动越来越慢,而铁锤气势不减,一个躲闪不及,当头罩下,连舒易无奈,只得咬牙举刀一格。 “当。”清脆的一声响,震得耳膜生疼,虎口剧痛,火花四溅中,刀已断作两截。双腿一软,颓然跪地,剩下半截的兵刃也脱手而出。铁锤吃这一阻,也失了准头,落在一旁。 曹铁柱倒没想杀他,当下收了锤,喘着气道:“这娘们是我的了,你走吧。” “不,我不要......”女子惊慌失措地尖叫道,声音划破林间。 曹铁柱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连舒易,淫笑着走向斗笠女子:“小娘子别慌,老曹我是好人。” 女子一把扯下斗笠,狠狠扔向曹铁柱:“滚蛋,你太丑了。” 曹铁柱笑的更得意了,这女子扔了斗笠,现出容颜来,端的是艳丽无俦,勾魂摄魄,在场众人也看红了眼,徒然艳羡老大。 “等你尝过老曹的温柔......”曹铁柱嘻嘻笑着,又向前几步。 “你再过来我就......”女子猛地拔出匕首,对准自己雪腻修长的鹅颈。 恍惚间,面前女子与记忆中亮丽女子的身影重迭起来,白衣翩跹,那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曹铁柱继续上前,他的魔爪很快就要触碰到这美人了,正得意之际,忽觉脚下一沉,右腿被连舒易从身后抱住了。 “放手!”曹铁柱没好气地扭过身,用另一条腿狠狠踹过去,一下又一下,直踹得连舒易头破血流。 “你不要命了?”女子惊呼,心底却涌起一股暖流。 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为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如此拼命。她打小养尊处优,口含天宪,锦衣玉食,巴结讨好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他是特别的。 连舒易呜咽着,像一头狼一样嚎叫起来。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里所受的屈辱,自责,内疚、愤怒、仇恨,一齐在心里翻腾,仿佛随着这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发泄出来。 他死死地拖住了曹铁柱。 幽暗的林间,少年固执地抱着自己的伤痛,不肯放手。 曹铁柱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铁锤高高举起。 ==== “报,攻克营请求支援。” 当哨兵来报的时候,芦闻达正搂着软玉温香。 “真不消停。”芦闻达悻悻地嘟囔着,同时手上用力托住白得炫目的肥臀,又狠狠地往蜜穴里冲刺了几下,这才抽身,急吼吼地一把推开怀中玉人,也不理会她的惊叫,径自披挂整齐,便冲出了营。 纠集好人马,一行人趁着夜色,钳口衔枚,向邻近的攻克营驻地开拔。 这次的对手是辉刃的正规驻军,鏖战中,清一色的辉刃制式铁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一眼便能认出。按照至尊教的军中制度来推理的话,能全员装备盔甲的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例如攻克营。毕竟朝廷并没有充足的资金将每一名士兵武装到牙齿,只能选择性保护地位较高的军人。 而攻克营的盔甲,表面比较粗糙,且涂上了红漆,并不反光。由于上次的奇袭,攻克营损兵折将,而辉刃今次出动了优势的战力,战场形势正明显向辉刃倾斜。 眼前的星火显示战场就在前方不远处了,芦闻达却一摆手,示意停止行军,向身旁传令兵悄声道:“命令全军,绕至敌后冲锋。” 长蛇般的军列再次行动起来,在树林的掩护下,完成了对敌军的包抄。 “冲锋!”芦闻达一声令下,人马呼啸而上,他站定一方山坡,岿然不动,观察着战场态势,身边跟随着一名传令兵,和数名保护主帅的铁甲亲卫。 不出意外的话,辉刃军并不会发现芦闻达的位置。 随着鞭策营的出动,辉刃腹背受敌,一时陷入哗乱,但鞭策营毕竟只是一个低等兵团,在悬殊的战力差距之下,辉刃硬生生扛住了攻击,虽然优势不再,却也从容开辟了一条撤退的道路。 就中一人,高头大马,战盔上一对双蛇交缠的前立,分外醒目,显然是这波来袭者的指挥官。他在大军的重重包裹环卫下,一边躲避格挡着流矢,一边不断向传令兵下达着一道道指令,驾轻就熟,有条不紊。 此人面相酷烈,英气逼人,上唇留着八字胡,下颔垂着一小撮山羊胡子,颇有军神气质的人物。 在他的指挥下,辉刃后军迅速掉转方向,并强行打开了鞭策营最弱的左翼,且战且退,逐渐脱出了战场。 相濡 曹铁柱大锤正要落下,忽听那女子一声清叱:“住手。” 与其说是请求,倒像是命令,隐隐无限威严,这气势十足的一喝,真把曹铁柱镇住了。扭头望去,却见女子身后多了四个玄色劲装汉子,个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分立于白马两侧。 眼见救兵来到,连舒易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方才他本就是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一松,眼前一黑,就此昏死过去,双手也松了开来,滑落于地。 曹铁柱终于摆脱了这麻烦的束缚,铁锤横持,望定五人。 敢情来帮手了,那还不是五个打十五个?曹铁柱略一盘算,笃定胜算在握,满不在乎地道:“怎么样,小娘子肯跟我走了吗?” 女子冷冷道:“可以,只要你们打得过他。”随手指向最近的一名劲装男子。 “我们?”曹铁柱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小弟们哈哈大笑起来,横列成排,向女子靠近。 “你没听错。”劲装男子抱剑于胸,踏步上前,傲然道:“救驾来迟,请允许属下将功折罪。” 女子道: “请便。” 男子甚至不拿正眼瞧曹铁柱这帮人,微微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你们一起上吧。” “休要唬人!”曹铁柱大吼一声,铁锤已出手。身后小弟们吃这一激,也各自亮了兵刃,疾向男子包抄而去。 “太慢了。”男子拔剑、跃起、收剑入鞘,一气呵成,身如鬼魅,曹铁柱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影,铁锤如泥牛入海,仿佛在与空气搏斗。 包围圈尚未形成,他的人已经倒下了几个。冲得越前的人,倒得越快。剑光出时如天罗地网,无处可逃;收时恰昙花一现,无迹可寻。 这根本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力量! 寒意直透曹铁柱脊背,谁知这剑意何时到自己脖子上? 他扔掉铁锤,吭哧着咆哮道:“我老曹认栽了,兄弟们住手。” 余下众人早有投降心思,听他一喊,纷纷扔掉兵器,不敢妄动。 男子仍旧不瞧他们,向女子拱手请示道:“如何处置,请示下。” 女子没好气地道:“叫他们滚,看着烦。” “那就滚吧。”男子对曹铁柱冷喝道。 曹铁柱一张脸涨得通红,胸中一口恶气憋着,却又哪敢发作?临了,拱手作揖,客客气气地问道:“在下野草寨曹铁柱,不知尊驾何方神圣,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野草寨,乃是尘荒府新兴的一股草莽势力,大当家丈火文,起于乡野之间,一些武夫迫于生计,相聚落草,起初行剪径之事,专劫贪墨和富商,只劫财不伤人,倒也不寻一般百姓麻烦,逐渐坐大后开始干一些灰色买卖,朝野之中皆通耳目关系,时有劫富济贫事迹,在民间落了个侠名。尘荒府地界,一提起野草寨,闻者不是咬牙切齿便是五体投地。 而这男子竟似没听过野草寨的名头,冷冷道:“本座成步堂,江湖人称手眼通天,什么野草寨野花寨的,赶紧滚。” 众人登时眼都直了,目瞪口呆。手眼通天成步堂,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出手狠辣无情,败过无数江湖成名高手,十招之内就格杀了前武林盟主风号雪!以至于至尊王廷网罗为用,侍奉皇家,即使在高手如云、聚天下风流的王廷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角色! 若此男子是成步堂,那意味着对他发号施令的女子是...... 曹铁柱不敢再想,带着一干小弟,仓皇往山林退去,连一地的兵器也不要了。 在女子的吩咐下,成步堂一手将昏迷的连舒易提起,置于白马上,让他趴伏在女子背后。为防跌落,便放任马儿慢悠悠地走着,不时低头啃路旁野草。 昏迷中,载浮载沉,恍然如梦。 当连舒易醒来,已身在榻上,头上被一道白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血迹业已处理干净,像是入过浴了,一睁眼,便看到玄色劲装女子,她除掉了斗笠,却蒙着面纱,看不真切。 面纱就像一堵墙,把她的容颜与表情与心思,一并藏在了墙后。 一见连舒易醒来,露在面纱外的眼角略微弯了起来,像盈满了笑意。 她在这里守候了多久,没人知道。斗室之内,天地之间,唯余两人。 “你......到底是谁?”萧劲与的声音近乎破碎。 女子情怀激荡,欲言又止,沉吟了一阵,这才缓缓道:“说与你也无妨,你不可告诉别人,”随后压低了声音。“本宫乃是凤仪公主林锦茹。” 自承来历之际,气势和架子无形中端了起来。 “草民愚昧,不知公主圣驾,礼数多有不周。”萧劲与受惊非同小可,当即欲起身见礼。 林锦茹立即制止了他:“你伤势未愈,不可妄动。” 身上一阵疼痛,只得作罢,又生起新的疑问:“公主为何屈尊来此?” “躲一个混蛋的势头。”说到这个“混蛋”,她不自觉咬牙切齿。 连公主都要躲着的人,又会是何等来头?连舒易想道,却没有发问,生怕冲撞了矜贵的公主殿下。在他的心里也筑起了墙,一道身份地位的墙,如雷池不可逾越。 这时“咚咚”两声,响起敲门声。 林锦茹道:“请进”,门应声打开,进来一个老婆婆,她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裹一方青色头巾,像是附近民人,手里端一个方木盘,盘子里置着药碗和白瓷勺,碗里腾腾冒着热气。 “你夫君醒了,恭喜。”老婆婆满脸堆笑,目光慈祥。 那眼神像极了盯着自己的儿子儿媳。 夫君?连舒易不敢说话,看林锦茹公主表演,只见她起身,微微欠身行礼,盈盈笑道:“多谢婆婆收留。”旋即接过方盘,放在床头柜子上。 劲装紧致贴身,弯腰时优美的曲线如惊鸿一瞥。 婆婆摆摆手,道:“不足挂齿,倒是姑娘施舍银钱,帮了老身的大忙。” 公主的阔气,他却是见过的。 “哎呦,真是遇到贵人了。”老婆婆兀自念叨着,林锦茹目送她的背影,颤巍巍离开了房间,这才坐回床头。 她勺了一勺药,作哄小孩状:“张嘴,啊......” 连舒易哪敢让这天之骄女服侍,婉拒道:“草民自己来吧。”挣扎着便要起身喝药。 林锦茹却生气了,一勺子塞进他嘴里,烫的他哇哇大叫。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畏畏缩缩的。”接着,她很认真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不喜欢?拜托,他不过一介小民,而对方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思来想去,怎么答都不合适,怎么答都是滔天大罪。 沉默是金。 ----------- 鞭策营驻地,中央大帐,美人帐下舞,摇曳生姿,娉婷如花。 赏花的人却神色凝重,一派肃然。 “攻克营并鞭策营,总战力三百人,清理战场得知,此役共战损89名兵员,其中士官战损九人,敌方战损34人......”说话的是一名文职人员,叫董虎,正坐在芦闻达下首的书案前。 “停。”芦闻达打断了汇报,“你就打算这么写战报吗?” 董虎愕然:“卑职不解,请示下。” 芦闻达道:“若上峰动怒降罪下来,谁来担待?”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砰”地砸出声响来。 董虎默然不语。 芦闻达接道:“就按我说的写,此役我方零伤亡,敌方战损60人,其中有部分尸首毁损严重,难以辨认。” 董虎有些激动,不禁提高了声量:“那如何向阵亡家属说明?” “延后通知,随便找个理由,病死、事故,都可以,至于上面我会打点妥当。”芦闻达胸有成竹。 董虎倏地站起来,一把将笔掷在地上,勃然大怒道:“要写你写,我不能写!” 芦闻达未料他敢抗命,顿觉受到了冒犯。 在权力所及之内,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你的权威!这是芦闻达从小接受的教育,当即怒从心头起,端起酒杯就朝董虎砸了过去,董虎也不闪不避,正好砸在额头,登时血流满面。 酒杯咣啷一声落地,碎成几片,惊得美人止住了歌舞。意识到情势变化,朝芦闻达微微一福,便急急退出了营帐内。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最好不知道的好。 暗流 斗室之中,林锦茹公主坐在连舒易榻前,天地之间,唯余两人。 “我不美吗?”公主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 连舒易不禁苦笑:“公主花容月貌,千金之躯,草民岂敢痴心妄想。” 林锦茹咯咯笑了起来:“我很好得到的,你一得就能得到。况且,”她话锋一转道。“你也不是什么草民。” 连舒易不解,这位公主行事作风实在超脱他的理解范围:“那我是谁?” “你是我林锦茹的人。” 此时此刻,他还未明白这句话的威力。 几天很快就过去了,连舒易已完全恢复,这天,两人辞别了婆婆一家。一家人千恩万谢,目送两人前往府镇。 及至晌午,来到了府镇中心驿站。此处乃是四方车马汇聚之处,市井俨然,人头攒动,一派繁华景象。沿街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交谈声,乞丐跪在路边敲着碗乞讨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在一起,不绝于耳。放眼望去,一排车马行的最里头便是中心驿了,大门宽敞着,一副朱漆大字“尘荒府驿”的牌匾赫然其上,进门处紧贴柜台。 从柜台所在的大厅穿过,就到了中庭,怪石林立,流水潺潺其间,妆以花木,颇有野趣,就中一座凉亭,飞檐翘角,庭外围站着数名佩刀擐甲的卫士。亭中石椅上,一名男子悠闲自得地靠坐着,时而啜一口酒,自斟自饮,好不闲适。 男子面前的石桌上,摆了几个酒坛,酒香浓烈,令路过客人无不侧目!这酒乃是极为珍贵的雀花酒,必须用当地深林所培育之雀花方能酿成,初为乡民所发掘,因香醇味厚而风靡一时,一日,礼部大臣回乡省亲,乡亲以此酒招待,大臣初尝此酒,惊为佳酿,遂进献朝廷,列为贡品,至此,乡民再不能喝到此酒。 如此珍贵的酒,这男子面前竟摆着数坛!只见他束发高冠,锦缎华服,腰配金刀,踏一双丝绸短靴,俊逸面容间,隐隐透着一股狂狷之气。 正是王世子林世荣!他似乎在等人。 他已等了许久,一天,还是两天?他等到了。 林锦茹一踏入中庭,便见他越过侍卫,径自迎了过来。 “恭迎公主圣驾。”林世荣皮笑肉不笑,拱手见礼,却完全无视一旁的连舒易,仿佛根本没见过他。 林世荣乃是鹰视王林葆齐的长子,其父入赘皇家,娶绥宁长公主,蒙上恩宠,一并赐姓林。贵人多忘事,以他的尊荣,岂会记得一个一面之缘的无名小卒? 林锦茹一见他,面色沉了下来,道:“太子殿下如此多礼,可折煞我了。”也并不还礼。 这一声太子殿下,却是讽刺林世荣的。 今上威圣皇帝林葆伦,膝下仅有几名公主,并无子嗣,议及王储,众臣皆以为意在林世荣,盖因他是林家青年一辈之翘楚,兵部侍郎庞丘授其武功,大学士温尔瑜教授文学,皆称其才。值此大战之际,又屡立战功,深得嘉奖,名噪一时。 林世荣不以为意,道:“你我理应相敬如宾。” 这话却是影射了威圣帝一日酒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将最宠爱的小公主林锦茹赐婚林世荣一事。有道是君无戏言。 提及此事,林锦茹面有愠色,怒道:“废话少说,你来此作甚?” 连舒易看着两人,大概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林世荣就是她要躲着的人。他方建大功,朝野称颂,风头正盛之时,圣上满心欢喜,就怕又旧事重提。 而林锦茹最恼这个表兄,是以毫不客气。 林世荣道:“公主私自外出,我担忧公主的安危,前来护驾。” “你为何知道我会来此?” “公主龙章凤姿,沿途百姓自然多有留意。”林世荣淡淡地道。 这一路上,知晓她身份面目之人并不多,明知这林世荣有意隐瞒,却也无可奈何。 林锦茹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一手将连舒易推上前:“不用操心了,我来介绍一下我未来的驸马,尘荒府知府陈奂的父亲的姐妹的姨娘的侄子的......” 她说得煞有介事,未来的驸马,自然得有些来头。说了一大串,连舒易简直要晕过去:我是谁,我在哪? 王世子这才注意到连舒易,打量了几眼,只觉这人隐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哦,”林世荣也不生气,淡然道。“我怎么没听圣上提起过。”皇家的婚姻,自然不能自己做主。 “父皇会跟你说我什么时候来月事吗?”这林锦茹被逼起来,丝毫不顾公主的矜贵,遑论女儿家的矜持,根本口不择言。 连舒易都傻了。 林世荣也有点懵,倒也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恨恨看着林锦茹牵着着连舒易的手,消失在视线里。虽然觉得林锦茹多半信口雌黄,苦无确凿证据,拿话压不住她,更不敢强留。 林锦茹摆脱了他,心情极好,脚步都轻快起来。 连舒易的心情却不太妙,这一番冒认驸马,林世荣算是记住他了。两人携手从中庭一直走到东厢房,一路上遇到的人交头接耳,似乎在谈论二人。 “那两人不知怎的得罪了丈大当家,野草寨下了追杀令。”有人小声说道,却给两人听到了。 更像是警告。 日正当中,暑气蒸腾。街上行人渐少,或寻一处纳凉,或回家歇息去了。连舒易也有些疲乏,便往东厢房住下,林锦茹独住西厢,一路悄悄跟踪的侍卫们,这时也现身,护卫在公主房外。 东厢地字一号房,位于二楼,室内陈饰考究,采光和通风极好,宽敞明亮,凉风习习从窗外吹来,熏人欲醉。 第一个印象是大,连舒易从未住过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大的床榻。然后是整洁,竟连地面也纤尘不染,以至于他担心弄脏地面,将鞋脱在玄关一侧,只穿着袜子踏入房内。最后,便是美,玉雕屏风书画雅致,华丽的梨花木雕桌椅,上品紫砂茶具古色古香。 连舒易品了口茶,只觉茶香清高甘醇,萦绕齿颊,久久不绝,身心逐渐舒缓下来。闭目养神的工夫,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青色劲装,黒巾蒙面,大刺刺踏进门,拱手道:“家主有请一叙。”却并不自报来历。 哪有这样请人的道理,分明是掳掠无疑。 连舒易悄悄按住了刀柄,抗声道:“来者何人?” “我却知道你是何人。”来人踏步上前,轻声唤道。“驸马爷。” 话音刚落,连舒易如触电般跃起,挥刀攻向来人。 来人并不躲闪,眼看刀即将加身,只轻描淡写地一伸手,刀光已收在他两指之间。 仅以两根手指,便夹住了连舒易的刀!连舒易动弹不得,刺不进,也收不回。 ============= 芦苇足有一人高,被风摇曳着,像漫天的飞雪,一路充塞了青翠的山谷。两旁群山林立,树木参天,枝桠如犬牙交错,遮天蔽日,在这谷间投下巨大的阴影。两个渺小的人影,一前一后,行走在芦苇之间,几乎要被芦苇埋没。 前面的人穿着至尊教步兵的轻装,一条铁链从他手中伸出,连接着身后之人双手的木枷,显然在押送囚犯。这个囚犯着一身文士服,昂首挺胸,神色慨然,颇有不平之气。 走到一处沼泽前,士兵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向囚犯问道:“董虎,你可知罪。” 董虎闻言,眉毛倒竖,厉声道:“我何罪之有!芦闻达虚报战功,欺上瞒下,反诬我毁谤朝廷,动摇军心,待押送回朝,大人自有定夺。” 士兵怜悯地看向他,一只手抽出了刀,刀光铮亮。 “你真以为,芦将军会将你送交朝廷审判吗?那不过是对大家的说法,为了让他们信服。”士兵苦笑道。 董虎一惊,道:“元卿卿,你我本是同袍,这芦闻达僭越法度,你何苦助纣为虐?” 被唤作“元卿卿”的士兵叹了口气,道:“芦将军待我不薄,常设私宴与我,你知道的,在他那个位置上,能做很多我们一辈子都办不到的事情。”他冷冷地扫了董虎一眼,续道,“包括你,读一辈子书你也爬不到他的位置上。” “他的父亲,不过地方大员手下一小吏,然而对于蝼蚁般的我们,也是望尘莫及的存在。”元卿卿又补充了一句。 董虎面色铁青,怒斥道:“你们这是结党营私!”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刀光溅血,这句话也随着他一起,被埋进了深深的、深深的沼泽里。 权与欲 夜已深,诸营将士都沉沉睡去,驻地外围不时闪现点点火光,那是站岗巡逻的人携带的火把。 芦闻达站在星空下,负手望天。 没有人生来就是铁石心肠,他也曾犹豫。 包括现在,他还有些忧郁。 但他必须做决定。 从小以来父亲便对他耳提面命,在权力所及之内,要始终扮演规则的制定者、执行者,而在必要的时候不必遵守任何规则。如果他们胆敢议论,就给他们好看,直到他们提到甚至听到你的名字都会色变之时,就代表他们已完全臣服于你。这时候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无论你朝令夕改还是执法犯法、指鹿为马,这帮人都只会主动为你辩护,完全地顺从你、歌颂你的名字。 古往今来,有太多人因说了实话而身死族灭。父亲如是说。芦闻达的父亲,不过是一个世家官僚的私生子,却因着这层关系,在高高在上的朝堂里谋了份差事,尽管这份差事微不足道,于那些升斗小民而言,已是差若云泥。 权力来源于恐惧,讲究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毕竟还年轻,远远做不到父亲的决绝与狠辣,但那只是时间问题,他坚信自己会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 想到这里,他又振奋起来,将视线转向侍立一旁的女子,目光一片阴冷。 这舞姬名为青怜,身材颀长,明眸皓齿,丰胸细腰,肥臀长腿,一头柔顺亮丽的乌黑秀发,看起来年岁不大,举手投足间却是风情尽展,妩媚诱人,既有着先天清纯淡雅的气质,又有着烟花巷陌中历练出来的妖媚,无疑是一个让人一见倾心,下半身冲动的女人。 红颜辗转,青春谁怜。 青怜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丝织羽衣,领口开得很大,露出大半个乳房,腰带系得很松,玉腿轻迈间,裙摆随风高高扬起,露出光洁粉腿娇嫩的肌肤。 她看到主人的目光,瞬间会意。 她当然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恰到好处地羞涩一笑,在芦闻达阴冷的目光逼视下,妩媚地送了他一个温柔的秋波,撒娇不依似的“嗯嘤”一声,含羞带怯地垂下臻首。 接着,青怜柔柔媚媚、娉娉婷婷地走到芦闻达身前,轻轻跪坐在他脚边,一副楚楚动人,乖巧可人的娇俏模样。 芦闻达撇了一眼俯身跪伏在面前的美女,虽不是第一回见她,甚至对她的身体也是无比熟悉,但芦闻达仍然忍不住心头欲火狂烧,生理反应大作。 特别是青怜胸前那对丰满挺耸的玉乳,好似沉甸甸颤硕硕的水密瓜一般成熟诱人,修长光滑的粉颈和晶莹雪白的乳肌尽在芦闻达的眼中,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下,曲线骤然放大,雪白如玉的双股丰隆肥嫩,高高翘起,恰似一个葫芦。 芦闻达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自己干渴的喉咙,全身炽的好似燃烧着沸腾的火焰,一双眼更是色眯眯地望着青怜那一对凝霜堆雪的玉乳,仿佛要一口将她吞进肚中。 他眼里闪动着阴冷的光芒,嘴角扯出一丝狞笑,毫不掩饰心中狂暴的欲望,低喝道:“把衣服脱了。” 一直低垂着臻首的青怜闻言,立刻毫不迟疑的开始解衣脱裤,松开腰带,褪下丝绸长裙,露出身上唯一能遮避身体的一条薄绫亵衣和贴身短裤,玉手轻舒,亵衣短裤顷刻间离开玉体,现出丰满成熟,雪白柔腻的年轻肉体。 此时唯有漫天星辰,倒不虞被人瞧见。 当玉手为芦闻达解下腰带,她不禁鼻翼微动,发出一声腻人的嘤咛。 芦闻达见青怜灼热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游来移去,最终停留在他双腿之间,眼眸中媚光盈盈,彷佛泛起了一层水雾。顺着眼神往下移去,只见青怜跪在地上,脸树红霞,浑身赤裸,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高挺耸立的双乳,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动个不停,散发出浓烈的情欲气息。 白皙全裸的美女,雪白丰满成熟的肉体,散发出成熟女人阵阵肉香,以及娇艳羞红的粉脸,粉白的丰乳和红晕的红樱桃,看得芦闻达浑身发热,丹田一热,胯下宝贝急挺立而起,昂首扬头,斜指碧空。 目睹整个变化过程的青怜,心中欲望升腾,娇躯一阵抽搐,花径之中汁液涌现。 她跪伏在男人胯间,伸出一对皓腕,环抱住他的大腿,张口含住坚挺的火热,吞吐挑逗着芦闻达硕长销魂的昂大。 刚含住粗大的火热,柔软香唇千辛万苦地吞下尖端,便被倏然增大变粗的铁枪顶得贝齿生痛,檀口发麻,但青怜仍是不依不饶的用几无知觉的灵舌顽强的舔卷画圈,来回打转,尤其是敏感的前端。 努力很快换来回报,口腔一阵麻木过后,青怜明显感觉到口中“雄鹰”正在逐渐展翅,甚至发热发烫。她眼中闪动着淫欲的光芒,继续用洁白贝齿轻轻“咬”吃起来,一遍一遍用润湿的香软小舌舔舐着。 她一点也不嫌脏,温柔细心的舔抚吞吐,俏脸写满幸福快乐的表情,彷佛在做世间最美好的事。 就凭着青怜这手高超的口舌功夫,芦闻达知道那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他的感觉也跟着伏动不己的臻首千百倍的敏感起来。 芦闻达突然伸手扯住青怜的头发,掌握着她吞吐的幅度和节奏…… “嗯,啊……”那柔若无骨的纤腰微微挺摆,以便芦闻达能够顺畅的进进出出,由于香舌大力缠绕啜吸,以至呼吸越发急促,玉颊向内凹陷,口角流出了与殷红胭脂混合的白滑口涎。 美人儿那滑滑嫩嫩的俏脸埋在他股间,云鬓花颜频动,花枝辉耀步摇。檀口雀舌吞吞吐叶,吮弄之间弄得他魂消魄荡,欲仙欲死。 芦闻达看着分身隐没在青怜红嫩娇艳的嘴唇里,真是有种羽化飞升,飘飘欲仙的感觉。这名唤青怜的美人儿当真不错,生就一副如花似玉的俏模样,做得一手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歌舞双绝,服侍人的本领更是了得,不枉了买她的一百两银子,那可是普通人一生都见不到的数目。 禁受不起青怜的唇舌拨弄,他的双腿渐渐绷直,脚趾弯起,呼吸也急促起来。 青怜吞吐的动作越来越快,芦闻达双目微闭,不需要耗费任何体力,只用放松身体,享受美女全心全意的服务就行了。 不一会儿,芦闻达只觉背腰一热,脊椎一麻,滚滚热流勃然爆发。 青怜猝不急防之下,被灌的大声呜咽起来,白色的液体流经她光润的下颔、玲珑的咽喉、修长的玉颈、流到了丰满的雪峰、平坦的小腹,粘滑湿腻的唾液在肌肤上滑过,颤栗感使她倍感兴奋。 芦闻达顺势一把将她拉起,搂在怀中,爱抚起来。青怜的身体似乎充满无限的活力与质感。 青怜感到浑身异常燥热,下身淫水直流,芦闻达感受到她身体的急剧变化,伸手一捞,只见芳草凄凄,露珠晶莹。 他心中满是征服的快感,青怜那丰满成熟的女体似乎正向外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只觉涌起一浪高过一浪,有如滚滚狂潮般的冲动。 她激动得全身颤栗,平坦光洁的玉腹之下,女性神秘的三角地带,芳草紧贴肌肤,爱液滚滚,淫水如潮,顺着修长的玉腿润过翘挺的雪臀。 芦闻达还没有真个进入,但青怜已经反客为主,热烈出击,她主动搂着他的颈项,吐出香舌,柔情依依。她的嘴上甚至还沾染着丝丝精液。 直到两人快要窒息了,青怜才离开在自己风情之下,欲火狂烧的芦闻达。 芦闻达完全迷失在青怜的温柔手段和床上风情中,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腾炽的情欲肉焰,被抛到九霄云外。 色晕熏心的芦闻达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欲念,大手在青怜的玉体上肆意抚摸起来,同时大嘴在她耳鬓粉颊,乱吻乱亲,惹得美女发骚发浪,娇喘吁吁,媚态横生。 “啊……”青怜用热情火辣的眼神注视着芦闻达,欲绝还迎,既像勾引,又像诱惑,娇媚无比,让芦闻达感到口舌干燥,欲火焚身。 美女柔弱,芦闻达心中满是征服蹂躏的欲望,心神完全落在青怜身上,第一次忘记了那些烦恼的事务。 他将青怜紧紧环抱在怀中,大嘴猛的堵住美人的檀口香唇,只觉对方那条丁香软舌急不可耐地在自己口腔中急速游动,无处不至。 柔软湿滑的三寸丁香,香精玉液,芬芳甘甜,丝丝沁入肺腑,芦闻达只觉通体舒泰,更加情迷意乱,不能自拔。 已欲火焚身的芦闻达不再耽搁,抱着青怜滚倒在地上,掰开她的双腿,对准了早已湿淋淋之处,重重轰了进去。 “啊……”在青怜的轻呼娇喘中,芦闻达不停地运动起来,每次都直抵她娇嫩的花心,在湿热温软幽谷里享受着那几乎要将身心溶化般的快感。 从最敏感的花心上传来阵阵奇异的快美电流,让青怜粉颊桃红,艳丽无匹,神情动人心魄。只见她星眸半闭,眼神迷离,口鼻中发出了媚惑异常的“咿呜”声,娇美的胴体向他挤压磨擦,纤腰香臀更是不住地轻扭…… “主……主人……”青怜低声哀唤,柔腻的嗓音又娇又媚,悠扬婉转。 这女人不愧是男人最喜爱的“宠物”,无论是肢体动作的赤裸勾引,还是语态神情的含蓄妩媚,均是维妙维肖,迷死男人了。芦闻达握住眼前不断摇晃的乳峰,沉甸甸,软绵绵,他猛然使劲揉搓玉峰,身体也跟着运动,做着最原始的抽插。 “啊……啊……”青怜颤酥酥的喘息道:“……求求主子饶……绕了青怜吧……” “哈哈哈……美人儿,爷让你上天去……”芦闻达差不多也到极限了,不再苦忍,低头咬住青怜胸前涨大硬挺的嫣红蓓蕾,咬得她浑身酥麻。 他紧紧抓住青怜润嫩的臀股,突然发力,狂抽猛送,爱液喷溅而出,沾得雪腻的菊门臀瓣一片白浊。 “啊……主人……主……”青怜死死搂住芦闻达放声浪叫,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哼哼咿咿,爽得进的气多出的气少。 “丢……丢了……”突然,青怜蓦地仰头,股间湿凉凉的湿滑润腻,柔若无骨的身子绵绵瘫软下来,胸前两团丰满硕挺的双峰撞上芦闻达的胸膛,整个人反向后倒,雪白的胸脯划出一抹诱人曲线,下颔仰起,娇躯痉挛抽搐起来。 高潮过后,青怜将羞红的娇靥靠在芦闻达胸膛上,小嘴娇喘吁吁,尽是酥软无力的呻吟。 芦闻达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伸手为青怜抹去酥胸晶莹的汗珠,恣意享受她滑腻的肌肤与动人的曲线。继续体味着青怜带给自己的高潮余韵,休息了一阵,他低头在青怜挺翘的红樱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半软的灼热退出了泥泞的花径,又扯得佳人一阵哆嗦嗔羞。 激情褪去,芦闻达慢慢拉上腰带,站起身来,天边现出一缕曙光。 他转过头,不再去看仍瘫软在地上的美好肉体,冷冷道:“收拾一下,该替我准备早餐了。” 身为将官,芦闻达有时也与士兵们一起就餐,以显示同甘共苦,但实际上,朝廷分发物资时对将官是有“特殊待遇”的,所以他时常开小灶。 青怜呼吸急促,饱满的胸脯不住起伏,闻言微微睁开秀睫,娇慵无力的撑起娇躯,水汪汪的美眸横他一眼,嘴角含笑,又轻又软的声音却像哭泣似的:“主人,你坏死了,刚才弄……弄得人家骨头都酥了……” ============ 捉放 当连舒易五花大绑从麻袋里出来,再次见到阳光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脸上蓄一把八字胡,身着蟒袍,大腹便便,看上去身份尊贵,却非连舒易相识。 视线旁移,正迎上林世荣阴恻恻的目光。 只见那陌生男子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林世荣微笑道:“既然陈知府不认识,那丫头果然在骗我。” 连舒易心下一惊,这人想必是尘荒知府陈奂。这般高等的官员,即便号称当地父母官,连舒易不认识也属正常。他们一般行事低调,不抛头露面,民间难得几回见。这林世荣找来陈奂,显然是要对证驸马之说。 “世子找我何事?”眼见事迹败露,连舒易硬着头皮问道。 林世荣面色一整,叱道:“庸奴,你僭越礼法,玷污公主清誉,你可知罪?” 连舒易一阵心虚,但冷静一想,自己明明啥也没干,于是辩解道:“冤枉啊,这都是公主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林世荣仿佛没听到一般,哂笑道:“竟敢自称驸马,你到底是何人?” 我何时自称驸马了?连舒易百口莫辩,此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连舒易无可奈何,答道:“卑职连舒易,效力于东部远征军团鞭策营下,现正休假回乡探亲。” 林世荣“噫”了一声,傲然道:“难怪觉得面熟,那个下等兵团竟有幸与我共事。原本打算将你打入大牢,”末了话锋一转,“既是同袍,就网开一面吧。我会差人送你回前线。” 连舒易一颗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却仍有些不甘:“世子开恩,请准许我见父母一面。” “跟我派来的人讲吧。”林世荣不屑理会这些琐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林世荣此番抓他,一旦证明他不是皇命的驸马,便不会放他回公主身边了,一来防止公主继续拿他挡箭,二来提醒公主,他林世荣的手段。 连舒易俨然成了他们斗争游戏的工具。升斗小民的命运,他们才不关心。 连舒易不知道,至少林锦茹是很关心他的。 她在柜台等了半天,不见人来,于是带着四卫搜遍了整间驿站。一些达官贵人,正在自己的房里饮酒作乐,听曲赏舞,左拥右抱,甚至于行那苟且之事,被这行人贸然闯入,吃惊不小。 “冒失公主”的名号在尘荒府镇的名流间传开了。 及至傍晚时分,她找到了陈奂的宅邸。 陈府占地面积远超律法许可规格,园林浩大,此时早早地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真有火树银花、万里通明之感。七弯八拐,回廊九曲,从各式小轩别院一路穿行,中间最高大的宅子,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料是会客厅了。 林锦茹带着四卫,五条人影,风风火火地撞入进去,只见陈奂一干人等,围着大厅而坐,正自饮酒作乐,居中一女子抚着琴弦,周围数名身段曼妙女子身着霓裳,轻腰欲折,翩翩起舞,不时有美人向座上嘉宾劝酒。 林世荣坐上座,美人殷勤,软玉温香地靠在他怀里,就着春葱玉指,将酒杯凑近。 恰此时,大门砰然打开,林锦茹出现在门口,气鼓鼓地喊道:“林世荣!” 目光齐刷刷打在她身上,有些官阶较低的,甚至不知这丫头是谁。 陈奂却是认识公主的,忙不迭起身行礼:“恭迎公主圣驾。”其他人也听见了,纷纷起身跪拜行礼。唯独林世荣只拱了拱手,就算见过了。 “不知公主所为何来?” “别装傻,连舒易哪去了?”她笃定连舒易在林世荣手里,却苦无证据,干脆先入为主,诈他一诈。 林世荣一脸茫然:“连舒易是谁?”随后,好像顿悟了什么似得,哦了一声。“驸马爷?” 看他装得活灵活现,林锦茹犯起了嘀咕。 林锦茹追问道:“你真没见过他?” 林世荣嬉笑道:“驸马爷我见过。” “在哪?” “在这。”林世荣昂然起身,指着自己。厅内众人听到这一席对话,都憋着笑,却不敢笑出声。 这下却是自爆了,意味着他可能已经对证过驸马一事,那本是她随口撒的谎。林世荣故意透漏口风,就是想告诉公主: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和江山都是我的。 当上驸马,亲上加亲,自然离王储也更近一步,他势必要征服这位公主。 只要死不承认,她就无计可施。 林锦茹这下又气又恼,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当下把心一横,发起狠来:“四卫,给我把林世荣抓起来。”说着,架起了手势,白笋一般的手指上,一缕青色火光升起,逐渐扩大到鸡蛋大小。 见此情景, 满座哗然。操控火焰乃是顶级法师才有的实力,即使以皇家之尊,也无人展现过这等奇迹。看来这撒泼打滚的公主,竟是不世出的奇才。 众人惊讶之时,跟随公主而来的四名卫士,拦在了公主身前。 “使不得。”成步堂劝阻道。 “我是公主!”林锦茹一味刁蛮。 另一名卫士道:“事关法纪纲常,若圣上降罪下来,我等势难承受。” 四卫齐齐跪下,异口同声:“殿下三思。” “哼。”林锦茹银牙一咬,往地面狠狠跺了一脚,拂袖而去。 她不知道,此时连舒易确实已不在陈府,而是坐着囚车,正在回家路上。林世荣本拟摆她一道,再启程往前线,故而并未跟随囚车。 连舒易披枷戴锁,呆滞地坐在简陋的囚笼里,这囚笼刚好容一人,一路上手脚活动伸展不得,十分地煎熬。吃喝拉撒,都由差役严密监管,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回家的意念支撑着他,一想到久未谋面的父母,所受的痛楚竟也减少了许多。 从尘荒府到他的乡下老家,大约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当囚车停下,他到家了。 破败的土房子,几片青瓦七零八落地掉在地面,雨水从屋顶滴下,嘀嗒嘀嗒。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是那般熟悉又陌生,此情此景,魂牵梦萦。 连舒易几乎要落泪。 只听押送的差役高喊一声:“可是连舒易家?” 吱呀一声,狭窄朽烂的正门打开来,走出一名头发微微发白的中年妇女,满脸欣喜与激动,那是她的母亲,父亲紧随其后,神情淡漠。 连舒易想到自己的囚犯身份,不禁神伤起来。 但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那是她的骨血,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如果可以,她不愿任何人将他夺走。 囚车隔绝了亲人,却隔绝不了亲情。 母亲站在囚车前,有些失措。她多想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她的孩子,再次感受他的体温,包容他的一切。 连舒易流出泪来,哽咽着,泣不成声:“娘亲,父亲。” 一旁的父亲仍然淡漠,毫不动容。这个男人一向惯于隐藏感情,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生被艰辛的生活、凉薄的世道打磨,逐渐不再轻易表露自己。战场上获得的勋章早已生锈,只有在斥责儿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即使如此,那依然是他的骄傲。是以尽管贫穷,因为他为国建功的经历,乡亲们表面上都得尊敬他、给他几分薄面,不至于像另一些人,既生活潦倒,又遭人瞧不起。 “我儿子犯了什么事?”父亲向差役发问。 差役自然编造了一套说辞:“哦,也没啥大事,他趁着探亲假期间流窜去其他府县,有当逃兵的嫌疑,为确保他乖乖回前线,只得让他呆在囚车里。” 父亲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像刀一样刮过连舒易的脸,狠狠地审视着他。 连舒易猜他一定在想:“真是可耻,勋章没得到就算了,竟当逃兵。” 一时无话,却胜千言万语。临别,母亲整理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了囚车里。下一个目的地,是当地的兵站,也就是当地兵员应征和统一报道的地方。 人间 及到了兵站,由于实在太过拥挤,押解人不得不将连舒易从囚车上放下,两人一前一后,挤入长龙般的人流之中。这兵站残破简陋,像是临时搭建的一般,入口处人贴着人,热气腾腾,混杂着各种令人不适的体臭,令前方的押解人都不禁捂住了口鼻。他拼命往前挪动挤压着,试图接近门卫,向他说明情况,以便开个后门。 但人群忽然静止了,这时他俩已经离入口大门不远,隐约窥听见里面似乎起了争执,致使征兵官的工作一时停滞,随着征兵官炸雷似的一声“肃静”,人群也就此停止不前。 现场变得安静,虽偶有交头接耳,却没了之前那般的嬉笑吆喝,静得可以听到征兵官的问话:“艮志鹏,你确定你不愿意加入荣耀的帝国军团,为国奉献吗?” 那名唤艮志鹏的少年瑟缩地站在书案前,书案上摆着厚厚的一迭兵员名册,书案后面,满脸络腮胡的征兵官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气势凌人。 如果有人胆敢拒绝征兵,这意味着什么? 少年显然被吓到了,低下头来,佝偻着瘦弱的身子,却仍然清晰地闻地答道:“是的,长官,我乃家中独子.......” 他还想继续说明自己的情况,但征兵官打断了他:“够了,如果我是你的父母,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转而向众人喊道,“大家听见了吗,这个懦夫拒绝至高无上的征召和荣誉!” 人群中有人起哄,懦夫孬种之类的唾骂声不绝于耳。 征兵官又拍了下桌子,示意安静,继续对少年说道:“既然你拒绝征召,你会被视为国家的叛徒,没入贱籍,你家的田产宅地都会充公,你想明白了吗?” 征兵官的目光阴冷而严酷,空气中似有千钧重力,压得少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出,少年只觉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下,如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哀求道:“小的知错,求大人垂怜......” 征兵官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这是权欲得逞的快感,试想别人在你面前如蝼蚁一般,那是何等优越与自豪。这场景他并不少见,当年他也是在长官面前,俯首帖耳,端茶送礼,才到了今天的地位,这点小小成就,已足够他在这些小民前盛气凌人颐指气使。 他坐回太师椅,轻蔑地道:“行了,既然知错,那就乖乖等着去兵营报道吧,你分在鞭策营。” 连舒易闻言嘀咕了一声,这可是最前线啊。海妖防线几乎全依海岸而设,只有鞭策营靠近的那一段不知为何,向内陆回缩,留出了一段登陆点,而鞭策营便负责开拓这一片区域。 少年仍旧跪倒在地上,兀自磕头不停,直到征兵官叫人来将他拉走,一段闹剧就此结束。排队等了一阵子,押解人拉着连舒易终于挤到了门卫跟前,说明了情况。 门卫拉开一边的侧门,示意两人走侧门直接进入内场,两人刚进去,侧门便啪地一声关上了,没有任何人质疑和议论。 司空见惯浑闲事。 进入内场,视野陡然开阔了不少,征兵官坐在场地中央,背后是一栋典雅华丽的阁楼,飞檐翘角,珠帘翠幕,雕窗绮户,与这残破简易的兵站形成极大反差。 征兵官眯着眼看向押解人,懒懒道:“报上名字。” 押解人一时没有会意,拱手道:“在下花无常,乃是......” “停,”征兵官手一挥,道,“着你散会后前去执锐营报道。” 花无常闻言,不禁失笑,不露声色地道:“大人,你可要搞清楚,我乃是王世子林世荣的部下,我父亲是骑都尉花上天,你让我去前线?”由于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在场几乎只有征兵官近前的人和连舒易能听到。 虽是二世祖,也是官场历练的老江湖,知道怎么做不让大家难堪。 征兵官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满脸堆起了笑:“大人此次前来,想是有什么美事。” 花无常也笑了,尽量笑的不那么嘲讽,却难免看出轻蔑。他把连舒易推上前,道:“这是世子殿下要求送往鞭策营的逃兵,大人好生看管才是。” 征兵官忙不迭应道:“世子大人的命令,下官一定照办。” “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明白的。”花无常哼了一声。 征兵官连连点头应是,惶恐的表情像极了方才被押走的少年。 --- 透过雕花的窗棂,她从阁楼瞥见这污浊众生,红艳艳的樱唇边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这女子眼波如秋水盈盈,瑶鼻樱口,肌肤白嫩,吹弹可破,凹凸有致的身体线条从大红嫁衣里若隐若现,一双纤细皓腕欺霜赛雪,从两管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涂满凤仙花汁的鲜红指甲,紧紧抠在红裙下两条交缠厮磨的美腿上,现出几抹殷红的划痕,似要滴出血来。 她尽力假装着欲仙欲死、高潮无限的模样,好让她身下的中年男人有些征服感。那男人舒服地仰躺在虎皮靠背椅上,那一对富有弹性、令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美臀,正在他腰上不住挤压、厮磨、旋转,卖力地套弄着他的鸡巴。 这女人不愧是尘荒首席戏班的名伶玉奴儿,不止才貌双绝,伺候人的功夫更是一绝,那一具热力四射的完美胴体,迎迓时如同棉花般黏在身上,乖巧顺服,予取予求,主动时有如肉弹母兽,热情如火,饥渴难耐,坐地吸土,阴道紧凑湿滑,令阅尽花丛的他也不禁难以忍受。 他已经上了年纪,不再年富力强,但这个女人仿佛让他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她不住地呻吟、嘶吼、双脚紧扣,长长的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这一切似乎都证明他宝刀未老,尽管不可避免地感觉到身体的疲倦。 但他不知道,那张背对着他的俏脸上,满脸都是厌恶和轻蔑。这男人又老又肥胖,短小无力,根本没法满足她的肉穴。 “哦,”她又发出了一声销魂的娇哼,仿佛难以自持,“王总兵大人,请您尽情地使用贱妾下贱的身体吧。” 王总兵感受着鸡巴尖端不断传来的挤压摩擦快感,满脸惬意。这时,从阁楼下清晰地传来征兵官的声音:“报告大人,今日征兵已经完毕,请检阅。” “嗯”,王总兵迷糊地哼着,魂儿仿佛要上天,他推动着腰上那对柔嫩的雪股,一边对玉奴儿命令道,“即刻授予你重任,向千万将士们发表誓师动员。” 玉奴儿娇嗔不依,一双骨节分明的纤瘦柔荑却打开了窗户,整个呼之欲出的上身随之探出。 她是第一次做这个活儿,一开窗就被混杂着体臭的热气熏得有些头晕,恰巧这时,体内的鸡巴狠狠地顶了一下,令她不禁“啊”地叫出声来,心跳陡然加剧,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是面对大庭广众呵。 在场诸人虽觉有些奇怪,却以为她在铺垫感情,即将慷慨陈词,一双双热切的目光望向她微微泛红的娇靥。 而这一双双眼睛,反而迫使玉奴儿镇定下来,开始适应角色。她清了清嗓子,理清了思路。 在平日,她是根本瞧不上这些满身污臭、衣衫褴褛的乡间小子的。但今天,她知道自己即将扮演的角色,她是整个尘荒府首屈一指的戏班子“旦明剧团”的头牌,她的女优魂不允许自己演砸这一场戏。 这一场荒唐人间。 这个绝美的女子,于这污浊的尘世,一边套弄着权势的肉棒,一面迎迓着卑微的贱民。 戏 在那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下,所有人连呼吸都似已停止,一时间万籁俱寂。只见她轻启朱唇,缓缓开口:“今天,是一个盛大的日子。” 皎白齐整的贝齿轻轻磕碰着,晶莹透亮,泛发着纯洁的光泽,如米粒,似珍珠,与凤冠上的颗颗明珠相映成辉,冰肌雪肤衬着一身霞帔,鲜丽如火,粲然夺目。 他们这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美的女人,是以她一说话,他们便陷入梦中,目光里的热切足以熔炼钢铁。 唯有花无常,目光始终冷冽,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 玉奴儿的目光游离全场,嘴角绽开一个动人的微笑。 她对自己很满意,王总兵也很满意,于是又在她肥美的雪臀上狠狠扇了一记,火辣辣的痛觉令她顿时全身紧绷,黛眉微蹙,银牙紧咬,几根乌黑的发丝黏在齿间,一副不知痛楚还是快乐的表情,格外诱人。 而这次她没有叫出声来。。 准备万全,她必须忍耐。 稍一停顿,玉奴儿放松了身体,接道:“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我穿着嫁衣,盛装而来,送别我的情郎,”说到这,她的目光变得迷离而妩媚,充满柔情,声音也转而娇柔,若出谷黄莺,“而他,就在你们之中,他是骄傲的战士,他是国家的荣耀。他不属于我一人,但我将只属于他。” 所有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空气中弥漫着足以让人发疯的渴望。 唯有花无常笑了。这张嗦过权力的鸡巴的嘴,还挺能说。他又回忆起那个雨夜,那时在他的面前,她可不是这么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但不得不说,她火热的肉体,确是一副上好的鸡巴套子: 她的屁股偏瘦,并不显得饱满圆润,但站立时臀部与大腿呈一道完美的弧线,在视觉上拉长了大腿,使她的双腿看起来更为修长匀称;而当那一对雪臀高耸在眼前,或者摆出腿股交迭的姿势时,臀部的圆润饱满又得到了强调,尽管形状并不突出,两瓣雪股仍然显得鼓鼓囊囊,充满了膨胀感,凭目光便感受到她的弹性。 两股之间黑色的菊花盛开,以微小的孔洞为中心,一圈细致的肉褶清晰可见,往下穿过一条狭窄的幽谷,峡谷尽处突然扩大,分裂出一个迷人的肉缝,肉缝两侧各一片肥厚丰满的阴唇,微微下垂,颜色略黑,内里却鲜红柔嫩,还湿漉漉地闪着水光,与雪白的臀部肌肤形成了强烈的色差。深色的阴器和菊花,提高了存在感和对男人注意力的吸引力,即便在如此美轮美奂的双臀上,依然醒目。 而美臀肉穴之下,那一双美腿,更是毫不逊色,美得惊艳而独具特色:从侧面看,她的双腿显得修长纤瘦,骨肉分明;而当他从后面看,也就是正对着屁股看时,她的腿部线条竟变得十分肉感,并且也没有侧面看起来那么长了,却不显粗短,肉嘟嘟、水灵灵,让人忍不住想在大腿上狠狠捏上一把,看能否捏出水来。 花无常正心猿意马,玉奴儿的声音再度响起,将他的思绪从那个雨夜拉了回来:“那么你们中的谁,愿意成为他呢?”语声一顿,“撕拉”一声,只见她蓦地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酥胸半敞,雪白细腻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在这万千灼热的目光下。 玉奴儿继续说着:“许多年以前,远方的豺狼蹂躏了我的家乡,而我拼死留着清白的身子,只为奉献给保家卫国的战士,我将来的郎君。”她并未具体描述当时的惨烈,但颊边的两行清泪、泣不成声的语调、微微颤抖的柔弱双肩,仿佛让人置身于她的故事中。激起了大家的义愤填膺。 花无常却简直要吐了,而她,这无双的戏子,还在说着。 “一想到他英勇无畏的雄姿,我的心便要融化了。他会是你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为了我,也为了国家。从今日起,我在这方守望,待郎君勒石燕然,凯旋而归。” “洞房花烛夜,再叙前缘。” 话音落下,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拍掌声,将气氛推上高潮,而这时王总兵也攀上了“高潮”,精液一阵阵冲击着幽谷。 玉奴儿感受着滚烫精液的冲刷,加紧套弄了几下,一手取下贴身的项链,向广场众人抛去。 她已记不清这项链是哪位大人送的,还沾着体温和体香,就这么抛了下去,又引发一阵哄抢。 连舒易悲哀地想道:“谁有那个命与她同衾共枕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随着夕阳的下沉,人群有秩序地退场,黄昏的余晖中,花无常独立阁下,依着楼柱,斜阳染黄了他的轮廓,益增色彩。 这时细看他,却是丰神俊逸,风流倜傥美少年,一袭鲜衣,峨冠博带袂袂风中,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嘴唇其薄如刀,即使在万人之中,也鲜有如此薄的唇形,这使得他更具独特魅力。 他一向很有耐心,他在等,等一场邂逅。 脚步声响起,从楼梯间走来一男一女,女的是玉奴儿,男的是尘荒府的总兵官王坤,互相搂着腰。 玉奴儿显然看见了前方的花无常,悄悄松开了搂住王坤的手。 花无常倚着楼柱侧立,不知是否看向两人。想到这,玉奴儿心中惴惴不安。 王坤也松开了手,他不希望传出闲话,家中的母老虎可饶不了他。他的妻子乃知府陈奂之妹,性情暴躁好妒,若是惹恼了她向陈奂告状,仕途恐受影响。玉奴儿却存着别样的心思:她阅人无算,花无常这般世家公子见得也不少,却极少有人如他英俊多情,善讨女人欢心。王坤之流待她,只不过逢场作戏,而这花无常,真有令她心动之感,使得她即使自知卑贱,也仍不禁生出了非分的希冀。 她也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 渴望爱情与渴望金钱、权力也并不矛盾。 她的脚步变得迟缓,慢慢落在了王坤身后。而这时,花无常也迎向了两人。 一时六目相对,却是各有心思。 王坤看着花无常,眉头微皱,隐含戒备之意。花无常则展现出他惯常的温和笑容,这熟悉的笑容,令玉奴儿回想起第一次的相遇,心中泛起涟漪。 这一照面,花无常首先打破了沉默,拱手道:“王大人,在下奉世子之命来此公干,不巧幸会大人。”说着,眼光却斜睨向一旁的玉奴儿,嘴角绽开一个笑容。 玉奴儿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不规律起来。她试图保持镇定,却发现无法避开花无常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她微微低下头,不敢正视他。 他的笑,恰酷暑的火,寒冬的风,将她煎熬。 王坤却是老江湖,当即打了个哈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花大人,幸会幸会,烦劳向世子代为请安。” “当然当然,王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之际,得此佳人,红袖添香,想必疲劳减轻不少,不似我等无福之人。”花无常毫不掩饰话中的醋意和责备,这使玉奴儿又愧又喜,心情复杂。 王坤眼中慌乱一闪即逝,不快地道:“这是什么话,我与这位小姐都是为公务而来,刚才的誓师典礼你也看到了。” 花无常释然道:“请恕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恰巧我与这位小姐有旧,一别经年,从此魂牵梦萦,不想在此重逢。” 当着王坤的面,这话说得十分轻佻大胆,不过以花无常的身份,确实无需将王坤太挂在心上。他是京师权势熏天的世家子,又背靠着皇家,迟早要一步登天,而这王坤,一生注定止步于尘荒府这种乡下地方,若非与其父花上天相识,花无常本是认不得他的。 王坤会意,干巴巴地笑道:“既如此,便不打扰两位叙旧了。告辞。”说完,径自向前,越过花无常,向会场外走去。 现场只剩下两人,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玉奴儿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一只纤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角,额头香汗涔涔。 她的手被轻轻握住,男子气息逼近,耳边是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玉儿,这么久不见,你消瘦了,莫非也如我一般思念成疾?” 听到他大胆的表白,玉奴儿心中小鹿乱撞,仿佛要蹦出胸膛。 她方寸大乱,她丢盔卸甲,她无力抗拒。 红晕悄悄染上她明艳的脸颊,又似被夕阳烧红,如这漫天的火烧云彩。 月还未上柳梢头,人约当在黄昏后。 她强抑着内心的慌乱,期期艾艾地道:“花......花公子,贱妾不过一名戏子,残花败柳之躯,怎敢劳您记挂。” 花无常嗔道:“玉儿说什么傻话,你是最好的。”说着,伸手抬起她尖俏的下巴,细细端详。 迎面而来他的目光,深情似水,深不见底而又清澈如斯。 玉奴儿可以发誓,天底下能令她心跳如此剧烈的人,唯有花无常一人。玉奴儿是个戏子,但花无常不是,天下有谁演戏能骗得过戏子? 他真得像是真金白银,火烧不化,硝石不蚀。 “花公子......”她情怀激荡,眼角泛红,感动得近乎哽咽起来。 花无常却松开了手,口吻中满怀歉意:“抱歉,方才情不自禁,轻薄了玉儿。不知玉儿你会怎么看我。” 这时他又摇身一变,像一个做错事的大男孩,天真无邪,令人心疼。 玉奴儿再也压抑不住,整个人贴向花无常宽厚的胸膛,欢喜而又娇羞地道:“没事的,只要是你.......”说到后面,语声几不可闻。 在他面前,她竟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 “玉儿,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表明。”花无常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乌亮的长发,这令她十分惬意,舒服得眯上眼,像要睡着。 “嗯。”她从鼻间迷迷糊糊地应道。 “随我去拂尘客栈,就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慢慢细说可好?”花无常发出了邀请,脸上的神情像极了抓到老鼠的猫儿。 “嗯。”她无法拒绝。 谁家烟火 天色渐渐暗了,空气中有了些许凉意,青蛙开始呱呱地聒噪,稍晚些时候,连蟋蟀也跟着应和起来。 当最后一丝光明隐没在天际,临时兵营内亮起了点点星火。由于物资紧缺,不得不节省灯油和蜡烛,光亮只到能看清路的程度。这时新入伍的士兵们已经用完餐,开始列队归营,就中却有一人,两手带枷,也跟在队伍中,慢吞吞往营帐内走着。 正是被列为逃兵的连舒易。 明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东莱海,坐上船只前往烽火弥漫的前线了。许多人信心满满,满怀着成为英雄的憧憬,些许人忐忑不安,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 上空忽然“嘭”地一声炸响,连舒易望天一看,只见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夜幕中绽了开来,五彩斑斓,绚烂夺目。 那是他见惯的,别人家的烟火。 他见得最多的自家烟火,飞到天上只有白腾腾的烟,刺鼻的,熏得人流泪,还往往掺杂些木柴味儿和油腻。 饭熟的时候很香,但也仅止于此。 神明果然还是更钟意别人家的烟火吧,你看那烟火,飞得那么高那么高,仿佛点燃了云霄,就在最接近神的地方。 燃放烟火的人间在狂欢,天上又何尝不是?他想她是极爱烟火的,那一晚的庆典,花火亮了彻夜。 此时此刻,她一定也在天上笑着,叫着,拍着手,比在人间更开心吧。毕竟,那里不食人间烟火,那里没有生死争斗。 在连舒易心中,她本就似不属于人间,正如自己,只配得这污浊的世间打滚。 同一片花火之下,花无常正握着伊人纤纤玉手,将玉奴儿手里的烟花筒举向天空。绿草如茵,被修剪得很整齐,两人就在草地上依偎着,席地而坐,身后的蓝花楹开满了半边天,树上挂几个灯笼,昏黄暧昧的烛光从枝叶间洒出,将周遭一切渲染得温暖而朦胧,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两人面前摆着一个石制的矮几,几上放着酒杯和酒,芳香四溢,酒杯晶莹剔透,闪烁着绿光,也非凡品。一旁则摆放着各式烟花,和一个用来引火的小小壁炉。 她听到花无常耳语道:“玉儿,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好喜欢你。” 她有些醉了,奇怪的是,她不过喝了几杯酒而已,这对惯于应酬达官贵人的玉奴儿而言,很不寻常。又几杯酒下肚后,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花无常身上,媚眼如丝,体软如酥。 软绵绵,热乎乎,香喷喷,令花无常心猿意马起来。 大概是时候了,他横抱起玉奴儿,举步往客房走去。尘荒府最奢华的拂尘客栈里,他订好了最尊贵的天字一号房,那里明亮宽敞,摆设齐全,有单独的浴室,甚至还有观景阳台。 刚把美人儿放在松软的榻上,蓦地颈椎一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股电一般的麻劲,正是手眼通天成步堂的独门点穴法,以花无常的阅历,昏迷前他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尽管花无常家学渊源,也终究躲不过,这就是手眼通天的厉害。 他毫无意外地醒来,见到了毫无意外的人--成步堂,和他身后一个艳如鬼魅、白如明玉的女子。 一见此女子,花无常连忙请罪:“公主殿下,恕花某人行动不便,不能行跪拜之礼。” 他此刻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房内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 女子正是林锦茹,她表情凝重,眸间似要喷出火来,一见花无常醒转,立刻向成步堂吩咐道:“让他说话。” 花无常不禁感到困惑,我这不是刚说完吗? 成步堂恭声应道:“遵命。”目光恶狠狠地钉在花无常脸上,像要从他身上剜一块肉。 “说,”成步堂对花无常道,“连舒易在哪。” 花无常顿时明白了来意,摇头道:“连舒易是谁?” 话一出口,胸前受了重重一拳,如遭雷击,令花无常“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成步堂怒叱道:“少装傻,你这人平时都待在京师,若非世子有令,何以让我在尘荒的街道撞见你?” 花无常忍着痛,本待屈服,眼角斜睨了公主一眼,反倒横下心来。 他惯于在女人面前保持好形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何况像公主这么美丽不可方物,又身份尊贵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含着血,一字字说道,斩钉截铁。 又挨了一拳,痛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知道。” 今日就算是打死他,也不能让公主以为他花某人是个怂包。他嘴硬着,眼光始终盯着林锦茹。 成步堂这手法,老辣凶狠而又恰到好处,保证受刑人不至于昏死。见花无常坚不吐词,正要再次出手。 只听公主命令道:“住手。” “是。”成步堂垂手侧身,公主便走上前来,正面对花无常。 花无常被打得只觉天昏地暗,见公主靠近,不禁一怔,愕然道:“殿下有何贵干?” 林锦茹似忽然消弭了怒气,莞尔一笑,眼波流转。 这一笑,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令花无常眼前立刻变得开阔亮堂起来。林锦茹伸出手,细心地为他擦拭嘴边血迹,一只雪白无瑕的柔荑,刹时沾惹了触目惊心的鲜红。 “实在抱歉,”公主柔声说道,“我这位侍卫不谙礼数,得罪了花公子,还望海涵。”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勾人心魄的凤眼打量着花无常。 公主冰雪聪明,立时明了此人摆明了吃软不吃硬。她的措辞礼貌恭敬,竟以“花公子”相称,这就像一个漂亮女生,用甜甜的声音叫你“小哥哥”一样。 花无常呼吸立止。这世间一物降一物,似他这般风流成性之人,虽是见惯花丛,也不禁为公主的美色所慑。 那是一种凌厉而诡魅之美,非同温柔的小花。 呆滞间,公主继续说道:“连舒易乃是我麾下之人,近日不知何故竟遭世子所掠,本宫无能为力,只好出此下策。” 花无常不禁脱口道:“若是公主有求,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这时,只觉成步堂的目光电一般射了过来,如芒刺在背。 他实在也不想再挨一拳。 公主笑颜如花,语声如春风拂过:“如此,便多谢花公子了,这是本宫欠你的情。” ------- 天亮了,但她心中没亮。 玉奴儿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闭着眼装睡。 他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一想到他对自己以礼相待,心中温暖而感动,柔肠百转。 一想到他可能看不上自己,又不禁泫然欲泣。 今夜特别漫长,有人在数着秒。 一个月还是一年?她终于听到了那温暖而熟悉的声音:“玉儿,起来了,我叫小二送了些饮食过来。” --他竟然陪我到早上,更重要的是,他尊重我,不似其他大人,只当我作人尽可夫的娼妇和艺妓。 玉奴儿心中一阵感动,疑窦一扫而光,仿佛见到未来成为花夫人的自己。 她睁开眼,阳光是新鲜的,空气是新鲜的,不用假装睡着的感觉真好。 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嫌弃一脸倦容的自己。 “昨晚睡得好吗?”花无常问道。 玉奴儿偷偷将露出被子的双脚藏了进去,蜷缩着身子,娇嗔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对人家做坏坏的事情。” 这却是明知故问。 花无常当然给了一个漂亮的回答:“玉儿,我在你心中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尽管我们早已有过关系,但没有你的同意,我岂敢冒犯?” 他的话语像是掺了蜂蜜。 交兵 天蒙蒙亮,太阳在海上露出头,烧得海天一片绚丽多彩,也染红了宽敞的官道和人群。早上的空气是清凉的,夹杂着潮湿。为避免中暑,兵马早早出发,此时都上了大官道,尘荒府外的官道上,满满都是人,从地平线这头排到那头,里三层外三层,摩肩接踵。队尾拉着载满货物的战车步行的,是辎重队;头戴斗笠、腰里挂着兵器走在行伍中的,是普通士兵,步兵在前,弓兵在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装甲的,则是将官。而伍长十长之类的还不配有坐骑,他们赶在所负责的队伍前头,时时盯紧自己的士兵。 就中却有一座暗红色轿舆,由四名壮汉抬着,轿帘外点缀着一排珠帘。这是此次运送兵员的总负责人-尘荒府随军漕运总督师秉诚。虽云总督,其实只是个由府衙自行组织的闲职,和平年代还常遭裁撤。 这会战乱连年,这个职位倒吃香起来。 行军速度被适当地控制,防止士兵们由于长途跋涉而过度劳累,致使接战时溃败。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不急不躁地追逐地平线尽头的旭日。太阳慢慢往上升的功夫,忽然下起雨来,雨滴轻轻打在树叶和花朵上,也打在行军人们的身上,打湿了官道,有些坑坑洼洼的地面开始积水,有时士兵们不得不涉水而过。 光线变得微弱,天空蒙上一层灰,尽管如此,日出的微弱光芒仍然穿透云层,点亮了天边一抹红晕。 雨势越来越大,瓢泼大雨大颗大颗砸下来,密集地打在地面,像碎玉一样溅开,“啪啪”地发出嘈杂的声音,混杂着行军人们的交谈声,兵器晃荡声,战马铃铛的响声,现场一时变得十分吵闹。 士兵有斗笠,将官有头盔,只是苦了辎重队的人们,雨水湿透了衣裳,湿透了货物,还带来了额外的重量,重如铅坠。 茫茫天地、滂沱雨幕之间,一道白光疾驰而来,停在了行军队列前头。这时才看得清楚,只见林锦茹穿着湖绿色丝绸劲装,骑坐在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背上,身后跟着四骑,拦住了整支浩大的军队。 任何人都不得妨碍军列,但林锦茹亮出了公主的印绶,当先的将领不得不喝令停止行军。这行军虽不快,但由于人员太过拥挤,当前面猝然停下,队列后的人难免一阵混乱。中间的轿舆吃了几下冲撞,一时东倒西歪。也就一会儿功夫,队伍完全停顿下来,诸般噪音只剩下雨声。这时轿帘掀起,一名面带稚气的黑脸少年探出头来,喝问道:“令将军,何故停军?” “回大人,公主驾到。” 令将军话音未落,林锦茹已策马来到轿前。 黑脸少年颇为识趣,立刻下轿行礼:“草民师恩礼,见过公主圣驾。” 这人年纪轻轻,并非漕运总督师秉诚,不知为何竟在这队伍中。 林锦茹急问道:“你就是负责这次运送的人吧,可知道连舒易这个人?” 师恩礼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抱歉,草民是师大人的侄子,总督大人抱恙不便前来,令小人代劳,具体人事,小人并不知情。” 林锦茹不甘的追问道:“那你能否找出鞭策营的补充兵员?” 师恩礼望了望庞大的行伍,满脸为难,道:“恕小人直言,具体布置恐怕连师大人也记不住,我这边只有人员造册,到时候各营自有人来领人,由士兵自己寻找本营接应的人。若是现在寻找,恐耽搁数日行程,前线火急,小民担待不起啊。” 林锦茹神色懊恼,气呼呼道:“你就是耽搁一年你也得给我找!” 师恩礼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望公主殿下饶了小人,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见他磕得头破血流,林锦茹也不忍再为难。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任性起来无所顾忌,但也并非铁石心肠。 当然,那得罪她的人就不好说了。某一日,因在禁苑当众调戏一英俊太监,遭路过大臣训斥,当即令禁卫割了大臣的舌头。如此刁蛮女子,偏又生的聪慧,长袖善舞,深得今上宠爱。 人说红颜一笑酬知己,她一见美男就笑嘻嘻,别说什么公主威仪,便是寻常女子的矜持也分毫不顾。这么一个身份矜贵、容貌倾城的风流女子,内心却决绝非常。她欢喜你时,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对你好,可她若厌恶你了,那便永不相见了。 而如今林锦茹与这师恩礼,却是无冤无仇。 成步堂看林锦茹脸色,瞬间会意,向师恩礼命令道:“站起来。”师恩礼应声而起,褂子整个被地面浸得湿透。这时远处隐隐又传来急促如鼓点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锦茹见问不出结果,有心自己去找,但人马浩荡,岂是她四人所能找到。 公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问道:“能否令诸将传示各级寻找此人?” 师恩礼道:“回禀殿下,这回征的都是新兵,又在运输途中,故非临战体制,各级将领和士官皆为临时任命,只需清点所辖人数,以防逃逸,并不知彼此姓名。又因将官只有几人,未设置各级传令,只能挨个去寻。” 林锦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师秉诚抱恙可有奏报朝廷?” 师恩礼慌了神,擦着额头的冷汗答道:“并无。”欲言又止,总不能说他那叔叔终日沉湎酒色,懒于公务,有事时常令他代劳。当然,师恩礼也能得点跑腿之资。 所以替叔叔工作,也就是他的职业了。 这边厢心中忐忑,公主却未再追问。她掉转马头,极目望去,又有数骑正奔了过来。 “来者何人?”成步堂向那驶近来的数骑喝问道。 为首的人“吁”了一声,勒得马前蹄人立而起,他就在马上顺势跃下,向成步堂拱手道:“野草寨副档头曾层云,奉丈火文大档头令,有请阁下往我寨一叙。”说话间,尾随的十人也纷纷下马,他们都穿着青绿色劲装,唯有曾层云却是朱衣,额头绑一道草绿色头带,双目炯炯,瘦削的脸颊旁,七扭八歪的疤痕赫然其上。 公主奇道:“成步堂,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些朋友?” 成步堂尴尬一笑:“大概是惹了些江湖恩怨。”转而向曾层云道,“我与你等素不相识,没有旧可以叙。” 曾层云按住了兵刃,身后一人怒道:“你杀我野草寨五名弟兄,这就忘了?” “不错,”曾层云平心静气地道,“今日便来揭了这梁子。” 成步堂耷拉着眼皮,不以为意地道:“你们要一起上吗?” 曾层云闻言,眉毛一挑,显然被激怒,旋即恢复平静,客气地道:“我们大档头是讲道义的人,自不会以多欺少,素闻阁下武功绝世,一时技痒,想请尊驾往我寨小住几日,待大档头解决完一些琐事,便来与阁下公平较量一场。” 师恩礼察言观色,知晓这拨人来意,忍不住插话了:“野草寨乃是朝廷公敌!” 成步堂哈哈一笑,狂妄道:“我乃是手眼通天,一剑败仙,朝堂中我更是一品御前侍卫,领供奉之职,在野在朝,你都没有与我公平一决的资格。你们不愿以多欺少,我倒是不介意,这边有数万人马,只消我一声令下......” 曾层云气极,然而无力反驳。师恩礼在旁虎视眈眈,只等成步堂发话。 林锦茹有些不耐烦了,大声道:“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回家。你手下人劫掠财物还妄图掳掠女子,咎由自取,倒来找我们麻烦。”为免暴露身份,她故意以“女子”自称而非“本宫。” 凤仪公主极尽宠爱,未出阁便坐拥京师千顷之宫,号称“三千殿”。 曾层云自然不知公主身份,只当是成步堂的婢女,面上一寒,叱道:“我弟兄犯事自当由我寨处理,岂容他人代为处置。” 林锦茹忍不住抿嘴,几乎要笑出来。这厮真不知好歹,竟然对公主说这种江湖混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成步堂知公主急着要走,也不愿跟这帮人纠缠,于是面色一紧,厉声道:“本座今日心情好,还不赶紧走,否则可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曾层云吃他一喝,连连倒退数步,咬牙道:“我等卑微,如横生野草,而你是云中之龙,今日之势如此,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有朝一日,我野草寨定当奉还。” 说完,一行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远方奔去。临走时怒目决眦的一瞥,饶是成步堂满脸不屑,也不禁些许动容。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而天下缟素,故而即使权力者,亦常不免心怀恐惧。 茫茫 “怎么又停下来了!”艮志鹏惊奇地喊道,他就站在连舒易右边,极力踮着脚往前面望去。 出乎意料,一路上这位年轻人都没有表露出沮丧的情绪,毕竟他才十七八岁,很快就忘了那可怕的、无法拒绝的命运,活在当下。抑或,他只是在隐忍,试图忘记不愉快的情绪。 连舒易不禁羡慕他的乐观。这时,前方吹起了号声,这时人潮开始往后流动。连舒易看看天,说道:“该歇息、吃饭了。你叫艮志鹏是吗?” 艮志鹏看向连舒易,眼睛闪闪发光:“是的,你也是跟我一个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一路上他确实憋得慌,其他人似乎有意孤立他,并不愿意同他交谈。 “连舒易,尘荒府连集乡人士,鞭策营。” 正说着,伍长开始点名,确认人齐后,领着一起的五个人往后方走去。后方是辎重队,就餐时间需挨个向辎重队的负责人们领取干粮。多数人从家中自带干粮,都寻思着留到部队改善伙食,他们知道如今部队的供给有多么急缺。 而将军和总督们,骑着马一溜烟跑去了最近的客栈和酒肆,不受拥挤等待之苦。 所幸负责发放干粮的人也有数百人,这大大加快了效率,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连舒易拿了几个干馍馍,盘腿坐在路上人群中。在他的周围,坐着一路来的同伴。伍长不允许他们走散。 这时,有人提议道:“大家以后都是鞭策营同僚,不如趁这功夫,互相了解一下。”说话的人年约十五六岁,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皮肤发红,大概是热的,他啃了几口馍,接着说道,“我先来,我叫何必笙。” 一行包括伍长何术在内,共六个人。连舒易和艮志鹏自我介绍后,接下来还有两人,他们啃着干粮面面相觑,等着对方先说。 新兵里并不都是小伙子,剩下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油腻蓬乱,胡须也似很久没打理过,在瘦削的脸上肆意生长,遮盖了嘴唇,使他脸上那深陷的眼窝、大而无神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加突出。身上的衣服虽勉强洁净,却连扣子都没扣好,天知道这个男人过着怎样失意落魄的生活。 等了一会,他含着馍,含混地说道:“鄙人吴山远。曾经,鄙人在繁华的州府,做酿酒贩酒的生意,有丰厚的收入,美满的家庭,一度以为,人间疾苦与鄙人无缘。”喉头“咕嘟”一声,把馍咽了下去,接着说道,“但是战争爆发后,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每天都面对着巨额亏损和庞大的税务,逼得鄙人不得不歇业,四处求职碰壁,失去了生活来源,又花光了积蓄。妻子对我感到失望,带着孩子离开了我,我多么想再摸一摸小女儿可爱的小脸蛋。我也多次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但乡下的母亲总是写信来,说‘孩子,回来吧,在外面过得不好就回家,回来跟妈妈一起住。’” 说到这里,一个大男人,竟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老妈老糊涂了,她以为我还是十五岁。” 他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这是一位经济破产、试图去战场寻找希望的中年人。相比这群年轻人,吴山远说得太多。最后一个士兵就简单多了,他只是随意地说了句“我叫习文。”就没了下文。 众人陷入沉默,只剩下咀嚼声。 从州府官道出发,经过滨海州,到尘荒府的最东边沿海,乘上巨大的战船,海鸥在高高的天际来回,看海浪轰鸣着,将士兵们送上征途。 王世子林世荣后发先至,早在这支部队之前,他的皇家舰队已经出发,五艘中型炮艇围着一艘大型旗舰,林世荣就坐在旗舰甲板上,观赏海景。彼时顺风顺水,风帆鼓胀。船首像是海之女妖,白玉雕成,镶两颗翡翠眼睛,妖异而美丽。 传说,海妖像可以庇护船只战胜所有海上敌人,安全渡海,胜利返航,是以作为皇家舰艇的标准配置,用料豪奢,不计工本。 海浪怒吼起来、拼命颠簸着,却依然被这巨舰所镇压。林世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意兴索然地走向船舱-那里有豪华卧室,佳肴美酒,还有美人。 白日宣淫固然不妥,若非如此,又叫世子如何打发这海上无聊时日? 喝最醇的酒,操最美的女人,打最凶狠的仗,这是林世荣的人生准则,虽然在凶险的战斗中,他更多出现在后方指挥,命令士兵们血腥杀戮。至于若有屠城美事,他倒是乐于身先士卒。 而现在,他就要披挂上阵了。一想起那冰雕般的女子,林世荣就禁不住心痒痒。那是父亲林葆齐转手给他的玩物。 光说这船上,一共有侍卫三十名,船工、伙夫四十三人,艺伶舞姬倒有五十人,说是艺伶,我们这位王世子却哪有什么艺术追求,饮宴时召来助助兴,热闹一番,看中哪个心动,就地按倒,扒个光光,吃干抹净。 船舱入口建在甲板上,呈一个优雅开张的玳瑁形,两侧分立着几间侍卫房,中间是通往地下一层的扶梯,沿扶梯往下,迎面一条贯穿船身的走廊,走廊两旁分别嵌筑了很多居室,走到中间,约莫船腹位置,门外挂着珠帘的房间,便是林世荣的卧室,内部空间非常庞大,有单独的浴室,在世子需要时可以吩咐仆人从储水房取水,有三名专门供林世荣使唤的婢女,她们姿色一般,但吃苦耐劳。厨房在对面居室的船尾处,是船上唯一与世子居室拥有同等面积的房间,里面包括了冷藏室、储藏室和一个大厨房,厨师和帮厨共十人在此工作。再往下一层是船工们工作的场所,这是一栋水轮动力式轮船,船工们负责旋转水轮曲柄,在船帆停止工作时为船只提供动力。 林世荣走入地下一层,忽然觉得湿热,于是令婢女打了水到浴室,准备洗个凉水澡。然后他推门进入了卧室,进门两侧两名年轻侍女立刻向他行屈膝礼,她们主要照顾世子的起居饮食。两人都有着小麦色到接近黝黑的皮肤,光滑紧致,闪着健康的光泽,平凡无奇的小圆脸上画着重度彩妆,眼线和睫毛深黑浓密,对比之下弱化了肤色,上眼皮和嘴唇上涂满了闪闪发光的粉,唇色却很浅,这增加了面部肌肤的通透感和明亮度,与黝黑的皮肤组合起来,竟有着出人意料的火辣热情的视觉效果。 林世荣很满意,然而,在舷窗边的梳妆台前,有着令他更满意的景色。薄如蝉翼的轻纱长裙、玲珑有致的胴体、白腻细嫩的肌肤、乌黑柔顺的及腰长发,一切的一切,都充分展示了女体的柔媚婉约和性感。 “站起来,面对我。”林世荣命令道。 梳妆台前的女子闻言,娇躯一颤,优美地站起身来,纤细的腰胯轻拧,林世荣便看见她冰雕般的脸,些许憔悴。身上的轻纱遮不住曼妙春光,一条鲜红抹胸堪堪覆盖胸部,令人注意到那优美的弧度,丰满的乳沟,随着呼吸微妙起伏,用目光便可触及的柔软,令即使不偏好乳房的男人也禁不住遐想。抹胸下是平坦光滑的小腹,神秘的三角洲下,修长粉腿之间,一团黑色引人注意。 在林世荣炽热的目光下,穿着如此羞耻的衣服,这女子却丝毫没有害羞,反而婷婷玉立,迎接他的检阅。但不知怎的,林世荣感到到她的目光里有别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冷漠抑或蔑视、抑或空洞无物。这令他略觉扫兴,于是避开了她的眼睛。 这女人是那么完美,除了她那即将给林世荣使用的器官。一想到父亲也曾在这具肉体上肆意驰骋,为所欲为,竟生了醋意。 林世荣想起了父亲将她转交时说的话:“第一座船,本来就当二手用。因为难免会碰、会刮。” 想到这,他阴冷地笑了。 “臭婊子,今日就让你瞧瞧是我爹厉害还是我厉害!”林世荣心中暗道,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女子,一手抬起她尖俏秀美的下巴,问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没关系,今日起,你就叫海奴,知道了吗?” 女子默然不语,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容反驳。 然后,经过长期正规武卫训练、身强体壮的王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轻盈,柔软,紧致,但很容易触碰到骨头,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林世荣褪去她的衣物,抱着她走入浴室。浴池内的水已经备好,水中洒满了玫瑰和香料,香气令人感到放松和舒缓。伴随着海奴的尖叫声,她的身体抛空,落在浴池里,激起水花四溅,肌肤粘上了鲜艳的玫瑰花瓣。 林世荣毫不怜香惜玉,这一下跌落,撞得她仿佛要散了架,一阵剧痛,受到碰撞的肌肤登时通红。她蜷缩着,双腿屈起,双膝挡住胸部,同时一双玉臂交叉环抱着膝盖,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阳光丝丝缕缕地从舷窗玻璃透进来,照着她凝脂般的雪白肌肤、一头乌亮长发或漂浮在水中,或黏在肌肤上,黑与白强烈反衬,多么活色生香的景象! 浴池边,林世荣慢慢地脱下衣物,露出健美的身材、虬结的肌肉、六块腹肌的宽厚胸膛。用他的话说,他不喜欢太多肌肉,在战斗中,胜负也跟肌肉数量无关,而跟他能指挥多少人有关。 随着他脱下最后一件亵裤,那大而无当的玩意一下子蹦了出来,绝对是能把女人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兽性之物。看着这业已硬邦邦的巨物,海奴霎时面无血色,更像冰雕了。 “怎么样?”林世荣问道,“给你两个选择,用你的小嘴含住它,我会给你奖赏。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这样直接进来。” 海奴哆嗦着,春葱玉指根根分开,扶住阳具。白嫩的玉指、妖艳的指甲,与这粗壮黝黑的丑东西,形成极大反差,充满视觉冲击力。然后,她凑近嘴唇,伸出灵活小巧的香舌,轻柔地舔舐:先是饱满软柔、布满褶皱的阴囊袋,再顺着阴茎往上,直到包皮口露出的龟头和马眼,她舔得一丝不苟,但一双澄澈的美眸始终清明,显然还没有激发情欲。这时旁观的两名侍女倒羞红了脸,心脏像要跳出胸膛,嘴角淌出了口水,浑身发烫,下体也变得湿润。 而林世荣根本没有注意她们,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一张舔吮啜吸的俏脸上,老二感受着她湿热柔软的小舌,不禁又雄壮了几分,打在她脸颊上。海奴温柔地舔完阳具的每一部分,忽地轻启朱唇,将鼓胀的尖端含入口中,随着林世荣的深入,樱唇越张越大,最后整个没根而入,口腔内似被塞满,使她只能轻轻吞吐,丝毫不敢有大的动作,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打湿了她的下巴,直流到嶙峋的锁骨凹陷里。 阴茎传来阵阵轻微快感,但这完全无法满足他,他越来越敏感,仿佛要爆炸,脑内似乎有一个声音诱惑地说:“用力顶,你会更舒服。”林世荣等不及她慢慢习惯自己的粗大,猛地沉身挺腹,将利剑狠狠地刺了进去,直刺得她痛苦地流出眼泪,发出小狗般的呜咽,伴随着干呕声。 随着几下剧烈的抽插,海奴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因窒息而俏脸通红,纤细的鹅颈上青筋暴起,好在林世荣稍稍发泄了一点兽欲,适时地拔了出来。他挺着沾满亮晶晶口水的凶器,转向侍女道:“明花,替我把这贱人的逼舔干净了。” 那名唤“明花”的婢女羞赧地点头,走上前来,有些犹豫。在卖身王府后,她们就已没有选择。但若让她选择,她更渴望王世子健硕的身体,昂然的巨物。正迟疑着,一股大力按住了她的后颈,迫得她跪下身去,那团黝黑已然眼前。海奴这时已经识趣地换了个姿势,她翻过身来,俯卧在水里,头趴在浴池边,两手垫着下巴,玲珑浮凸的身体曲线半浸没在水中,起伏有致的美背中间,凹出一道笔直的线条,线条顶端的两侧,清晰地看到两片蝶翼般的肩胛骨往内收拢。在线条的尾端,一个臀部高高翘起,夹着幽谷的蜜桃几乎贴到了明花脸上。 因为在香水里浸泡了一段时间,闻起来芳香宜人,这减少了明花的抵抗心理,她战战兢兢地伸出舌头,热乎、湿润、柔软,一时间,海奴的肉穴紧张地收缩起来,吐出了泡泡。明花一丝不苟地舔舐着,从嫩肉的收缩与扩张中感受到海奴的快感。 没一会儿,海奴发出了微弱的呻吟,而林世荣也等不及了,他拉开明花,跨入浴池。她的阴部水淋淋的,像熟烂的蜜桃,肥美多汁。两侧阴阜微微坟起,一触即知。阴唇翻转,紧贴着阴阜,秘洞毫无遮挡,是以林世荣毫不费力地滑了进去。渐入佳境,只觉越来越紧、越来越热、越来越湿,花径之内嫩肉迭出,层层包裹刮擦着凶器。 “太妙了,真是天生的淫具。”林世荣啧啧赞叹道,又将胯下肉体翻了过来,擎着两条修长湿漉的大白腿,交叉着扛到右肩上,一边欣赏海奴欲仙欲死的俏模样,一边哧溜哧溜地舔着她嫩得豆腐也似的脚底、秀丽可爱脚趾间的夹缝、涂满鲜艳蔻丹的指甲、光滑粉嫩的脚背。 他不得不由衷赞叹父亲挑女人的眼力,即使身为王世子,他从未见过如此尤物,更别说肆意玩弄了。强烈的视觉和感官刺激,令他身如火焚,机械地重复打桩的动作。两具肉体在水中激烈地碰撞,水声和啪啪声不绝于耳,他舒服得低吼起来,恨不得进一点、再进一点。 然而,臻至某个境地,任他如何努力,也丝毫前进不得,反而加大了身下美人的痛楚,她牙关紧咬,双眉紧蹙,面色煞白,一双明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月牙一般。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境地,肉洞内传出一股吸力,像一张小嘴一样吸吮着他的龟头,他再也忍受不住,紧紧地箍住一双美腿,随着一阵颤动,狂吼浪叫声中,精关一松,身下的美肉一阵收缩,夹得他一阵一阵地射了出来,尖端受到最强烈的冲击,攀上了极乐。 太快了,林世荣从未试过这么快缴械,但他知道会习惯的,这个女奴确实是他生平玩弄过的最美尤物,在她面前他仿佛第一次,这是正常反应。 萧墙 夜已深,乔惠妃的寝宫仍亮着烛火,来到了紧张的时刻。 皇帝喝下酒,再看向乔惠妃时,忽然感到一种惊心动魄的、致命的诱惑。她的身体无比柔软丰盈,充满了实质,而自己仿佛三天三夜没有进食,恰恰碰上她这个新鲜的什锦肉罐头,令他迫不及待地想打开。 此时的乔惠妃,已经好整以暇地躺在绣榻上,摆出了一个大胆诱人的姿势:一只手支撑着香腮,面向皇帝,秋波妩媚,眉目含情,娇小的身子侧躺着,尽显美好玲珑的曲线,一双光滑致致的粉腿交迭,左腿膝弯几乎成一个直角,放在右腿上,赤着一只脚。右腿斜斜伸展,白嫩秀气的右脚从床沿探出,趿着一只绣鞋。鞋子是时兴的浅口船鞋,一直开口到脚尖,露出整个白洁匀称的足弓,和脚背连接足趾的线条,五根韧带在脚背上微微突起,骨感而优美,尽头隐入鞋尖中。绣鞋整个挂在脚尖上,鞋跟脱离了脚后跟,在空中悬着,一晃一晃的,随时要掉下来。 而皇帝的眼神就随着那只绣鞋,载浮载沉。 对于乔惠妃这样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来说,做出如此大胆的姿态并不容易,她羞得无地自容,仿佛听到几千个声音在骂她“荡妇”,但这是她唯一能把握的机会-皇帝已经几年未宠幸过她,而那个胆大妄为的男人,把种子射在了她的体内,一旦使她怀孕,将成为莫大的宫廷丑闻,不止乔惠妃性命堪忧,也会牵连整个乔氏,因此她必须想办法得到皇帝的宠幸,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临幸记录中,以应对可能怀孕的意外。 乔惠妃花费巨资打点太监引领他进入了这个良夜,机会稍纵即逝。 掺在酒中的春药迅速发作,皇帝神志恍惚,已经不具备自己脱衣服的能力。他双目似喷火,起身来到床前,撩起长袍,猴急地扯下裤子,没有给她湿润的功夫,便剑及履及地充满了她的身体,疼得乔惠妃尖叫一声,绷紧了全身。 由于药物的作用,今晚他的精力异常惊人,直从午夜折腾到日上三竿,方才满意离去。清晨的曙光透进纸窗,照射在她犹自痉挛不已的肉体上,整个高耸细嫩的臀部,每一寸肌肤都黏满了精液,闪着水光,黏糊糊、湿漉漉、滑溜溜。肥美的小穴更是被塞满,乳白色的液体兀自流个不停。 她成功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袭来,加上彻夜挞伐的劳累,她满脸泪痕,沉沉睡去。 此时,满朝文武面对着空荡荡的龙椅,面面相觑,直到司礼太监传旨退朝。威圣公虽算不上英明和勤勉,但也从不是一个会缺席的荒唐的皇帝,也许在盖棺论定时还能博得一个“勤政爱民”的宽容的评价。史家们对王侯将相总是很宽容。 而对于前线的将士们,要求则严苛得多:他们被规定在几日出发、几日到达,如果迟了或早了,少不得写一笔“贻误军机”,往往还要有几个将领出来领罪,判斩立决并籍没全家,女子充入教坊司。 所幸,这支运兵船队非常准时、也应该准时地抵达了目的地-光字群岛西海岸,将在那里停泊数日,等待各营前来认领增补的兵员。 连舒易靠在甲板护栏上,口鼻和耳朵都被咸涩的海风灌满,回望来路的茫茫海面,向海鸥作别。身后的光字群岛潜伏在海中,似巨兽欲择人而噬。没有人知道踏上那片土地是否有归期。 来领人的副将陆续在岸边升起了本营旗帜,而新丁们已经事先被教导熟悉本营标志,根据旗帜的图案找到自己的位置。人数众多,拥挤堵塞,场面十分混乱,有些人高马大又身强体壮的,拼命挤上前,弱小则被人群淹没。连舒易随着人流,踽踽前行,忽觉身后一股大力,差点被人推倒,情况十分惊险。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倒下的话,极可能遭遇踩踏。 随军校尉放下了船梯,随即守在下船处,大喊道:“不要挤,按规矩来。”他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看到谁不守规矩推挤人就抽谁,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这帮崽子,就开始欺负自己人了,一个个的赶着投胎呢。”校尉嘟囔着,手里的棍子让人望而生畏。 大概花费了一整个上午,连舒易终于接近鞭策营的大旗,旗帜后较远处的空地上,新丁已经在副将带领下列队整齐,只是大旗下却坐着意外的人:女扮男装的林锦茹,四名侍卫环绕周围。 这令他感到错愕,一时怔住了,身后忽然响起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后背像被抽了一鞭,痛的他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望时,却见林世荣骑在马上,手里攥着鞭子。连舒易摸摸肩膀,手上一阵温热湿润,是血。 这三个人,可谓是冤家路窄了。 林锦茹见状,气汹汹地站起来,冲林世荣斥道:“你干什么?” 林世荣自知计划败露,心中恼怒,恶狠狠地回道:“好狗不挡道。”连舒易闻言,赶紧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林锦茹一旁。他感觉到林世荣正眼露凶光地盯着自己。 林锦茹道:“那世子掳掠本宫的人,又怎么说?” “哼,”林世荣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一个奴才而已,本世子可看不上,只是随兴玩玩。”他自知对连舒易冒认驸马的指控并不成立,因此没有在公主面前揭穿此事,两人心照不宣-冒认驸马的是公主本人,不在林世荣的权力范围。 换句话说就是:你能怎样? 而林世荣对连舒易,自然也可以回敬一句“你能怎样?” 这却是当着公主的面羞辱连舒易,连舒易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怕,怕抬起头会暴露自己的愤怒,怕说的话会成为犯上的证据。 林锦茹看了他一眼,又对林世荣说道:“现在我在这里,你可以走了。”她神情倨傲,意思是“没你的事了,在我面前你翻不了天。” 林世荣哈哈一笑,意味深长:“本世子在此督军半年有余,公主殿下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奉劝殿下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言下颇有威胁的意味。 若把他惹恼了,真来个借刀杀人也不是问题,这边荒之地,保守秘密简直易如反掌,圣上怪罪下来,大不了找几个人当替死鬼。 公主毫不退缩,针锋相对:“太阳还没下山呢,你就在想晚上的事了?”-杀人放火,须待月黑风高。一下戳破了林世荣的心思。 诚如公主之所说,这大白天的不是施展阴谋诡计的良机,继续纠缠也讨不到好处。林世荣一言不发,拔马就走,先行料理军务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林锦茹轻声道:“你恨他?”这话显然是问连舒易。 恨?连舒易从没想过,王世子林世荣对他而言,就像律法一样的存在,是反抗不了、也恨不得的。一个草民,即使在路上被贵族任意欺辱,甚或无故斩杀,也只能听之任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不敢恨,但公主显然看到了他方才的眼神,知道他们之间,定有不少的故事。 她笃定道:“父皇膝下无子,林世荣被认为是最可能成为王储之人,我要扳倒他。” 连舒易吃惊地瞪大双眼:“你想继承大统?不,公主毕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事在人为!”林锦茹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或许是我们相遇的原因。” 连舒易脸上的表情,就像碰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使他半天没能说话。 林锦茹凝视着连舒易,深情地道:“本宫当了女皇,想指定谁作我的夫君都可以,你不必再为出身烦恼。”-这女人太强势,也太大胆了,即使是一般女子矜持的爱情,她也可以直截了当。 “我.......”连舒易欲言又止。在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林世荣的狞笑,苍白透骨的脸,蝴蝶,亮丽的笑容,血,血,血,血流成河...... 战云 军营外围,不知何时修筑了栅栏,削尖的木头编列在一起,形成了高大坚固的围墙。大大小小的营帐散落在围墙之内,中间空了大片,左边是训练场,另一边则聚集着休息的士兵。 连舒易坐在空地上,周围满是战友。经过扩充,这支守备营已经达到了满编的四百人规模,新丁们在一个半月的艰苦集训后,随时可以投入作战。临近秋天,气温一天凉似一天,新粮也入库在即,大本营在这片海岸集结了大小数十个营、总共两万六千人的优势兵力,其中包括一万八千名步兵、五千名轻重骑兵和弓弩手三千人,光是不计战力的后勤便足有五万多人,其中一半为军队管理的辎重队,一半是由漕运管理的民夫。他们磨刀霍霍,准备对敌方防线进行重点突破。 一场激烈而危险的大型会战即将打响,然而新丁们群情振奋,丝毫没有流露担忧和恐惧的情绪,此刻,他们也在热烈地谈论着战争,用蔑视的言辞来鼓舞自己。 “辉刃国的人,都是些小矮子。”一名士兵唾沫横飞地说着,一只手在膝盖上比划,“就到我的膝盖,我一脚都能踩死几个!”连舒易刚好认得他,这个黑皮瘦小的家伙叫习文,同连舒易一起来到了这里,一路上沉默寡言,对艮志鹏尤其怀着轻蔑和戒备的态度,此刻他如鱼得水,畅所欲言。 他的话逗乐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除了老兵。老兵们什么也没说,冷冷地看着习文。连舒易下意识地捏紧了林锦茹公主赐予的护身符文。 一个半月前,公主来到前线,邀请连舒易一起回京。连舒易摇了摇头:“殿下,眼下有一场对我、对国家来说更为重要的斗争。我是个军人。” 公主尖声道:“只是你以为的重要而已。这场战争是父皇被那帮馋臣怂恿的结果。为了什么?所谓的复仇、领土、荣誉,看啊,勇敢的英雄们,在他国的领土上杀人、抢劫,今天他们毁坏了几个城镇,明天又在哪里搞大了几个农姑的肚子,然后亲爱的皇帝陛下为此夸奖他们说,这是无上的功劳,无上的荣耀。为了支持他们的抢劫,老百姓像被挤干了奶的奶牛,饿着肚子履行粮食税的义务,有些地方一旦歉收,饿殍千里。贵族们歌舞升平,靠着税收吃得脑满肠肥,满口要别人遵守的仁义道德.......”这位公主展现出了相当的洞察力,仿佛她身在前线一般。 此时,她确实很接近前线,连舒易必须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他动摇了,左思右想,方才艰难地开口,“公主陛下说得很对,我经历过许多卑鄙的事,尽管如此,我不想当逃兵。我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为什么不离开这该死的战场?有些事就是这样,不是道理能讲得明白。” 连舒易感觉到父亲的目光。有些事情就是那样,道理上明白,但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那种从小到大的灌输和期待,如附骨之蛆。他的父亲连开宇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前士兵,在生活中懦弱又沉默,但军旅的荣誉为其赢得了周围的某种程度上的尊重,他们不敢也不愿意招惹这位英雄。 据说,当年连开宇与十几名战友作为侦察兵,潜入敌方阵地收集情报,不幸遭遇封锁,持续三个月,粮尽援绝,最后只有连开宇活着把宝贵的情报带回了部队,其他人皆尸骨无存......没有人知道连开宇经历了什么,从那以后,他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耻辱和仇恨。 无疑,他希望儿子洗刷自己的耻辱和仇恨,而连舒易被动地接受了,他没有经历过父亲的遭遇,但连舒易遭遇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正义,一点儿也不英雄,它丑恶得真实,真实得像林世荣镶金嵌玉的马鞍。 良久,他打破沉默,接着说道:“等打完这一仗,我可以来找殿下吗?” 他看到林锦茹绽开了一个妖冶的笑容,接着递出来一个玉佩似的东西:“既然你这么坚持,至少请收下护身符吧,有危险就在符文上用力擦三下,记住,三下。”待连舒易接下护符,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理解得没错的话,你没有拒绝我,没人有胆子拒绝本公主,你很识时务。我会在我的旗舰风花号上等你,就在这港口,那栋高大的白船,一眼就能认出。” 连舒易看到了那艘船,它华丽异常,像个风姿独具的美人儿,又像带刺的玫瑰-它配备有八艘最先进的弩炮护卫艇,艇上的劲弩足以洞穿金石。 临别,林锦茹泪眼婆娑地命令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无论如何!” 这句话引起了他激烈的情感,心头狂跳。 跨越那些风平浪静的海面,惊涛骇浪的海面,来到地平线与天际交汇的另一端,遥远大地的边界,尘荒府,一座无法归来之城。 这片大地以出产骁勇剽悍的士兵闻名,或许是因为贫穷,生活艰难得像一个满脸瘢痕、身材粗壮,皮肤又黑又脏而且长满了长长汗毛的女人,让人们难以产生喜爱之情。尽管尘荒府的女人并不以丑陋闻名,仍然有不少人成为了寡妇。炎热的夏天,她们在街道上汗流浃背,吆喝着孩子们的一日三餐;酷寒的冬天,她们在山林里被寒风刺骨,筹集着壁炉里的熊熊薪火。 城里却有一座全国有数的豪华旅店-拂尘客栈,这座客栈的故事与贩夫走卒们无关,拂尘顾名思义,是为远道而来的贵客洗刷风尘之处,当地高官们在此间玩弄权力的游戏,享受温柔的醉乡。而故事的开端,往往从伫立旅馆一旁的梨园开始。大人小姐们附庸风雅地前去听歌赏舞,为捧红心仪的角儿不吝钱财,一掷千金。戏台上的一帘幕布隔绝了虚幻与真实,人们在台前看故事,台后种种,多无缘得见。 玉奴儿坐在梳妆台前,一帘幕布挡住了身后的喧闹。她开始卸妆,尘荒府总兵王坤很熟悉她的真容,幕后的她比台前更美丽,也更真实,这真实他也曾拥在怀里。 他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里她卸妆的样子,语气里充满了渴望:“秋天快到了,拂尘客栈更新了菜谱,其中有几道只有这几天能吃到的名菜。” 玉奴儿拿着沾了水的棉签在眼角上划动,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嗯。” 王坤似乎没感受到她的冷漠,继续说着:“比如香冷酥雀,天哪,一想到这些,我都流口水了。怎么样,今晚有没有兴趣参加我的宴席。” 醉翁之意不在酒,玉奴儿很明白,他更感兴趣的是她的侍奉。尽管两人已经有着时日不短的肉体关系,王总兵对玉奴儿的需索毫不减退。这是一个被政治婚姻绑架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有权有势,威风八面,实则雌伏于妻子的河东狮吼,感情上得不到满足,内心空虚,却又不舍荣华富贵-有了荣华富贵,他才可以用物质和肉欲填补,可以在劳累一天回到家接受妻子的叱骂和指责后,第二天依然精神振奋,迈着坚定有力又轻快地像起舞的步伐走向卫署衙门。 王坤是个好人,尤其是当他一次又一次地送出贵重的礼物,一次又一次地在台前幕后挥洒金钱的时候。让关系继续下去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王坤面前,玉奴儿总是百依百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就像一件合身的华服。 但王坤永远不会在她耳边,温柔而热切地说:“我喜欢你.......”他不会像花无常那样,永远...... 而这句话和那个人,都使她永生难忘。 祸水 她不愿意得罪这个“好人”,可若继续维持这种关系,花无常会怎么看她?玉奴儿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前她从来不会想这种问题,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也是因为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几乎无人能接近真实的她。 玉奴儿慢慢放下了长发,愈添妩媚,碧玉梳轻轻穿过发丝间。镜子里的她,朱唇轻启,声音几不可闻:“承王大人厚爱,可惜奴家最近忙于准备演出,无暇赴约,实在抱歉。” 王坤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玉奴儿于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回他听清楚了,咆哮道:“借口,都是借口!” 对玉奴儿,他习惯了予取予求,拒绝让他觉得自尊受到伤害。而这次,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近一个多月来,玉奴儿一直不对劲,屡次拒绝邀约。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没兴趣去了解这个女人,只是迫切需要她的身体。终于,积累的不满一起发作。 玉奴儿不想惹恼他,故作委屈地争辩道:“王大人若不信,可以去问班主。”当然,她早有准备,主动向戏班要求了更多的演出和排练工作,甚至承担了新成员的教学任务,这令戏班班主陈雨暇对她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我不管,没有什么比我的宴会更重要,所以你在撒谎。”王坤目露凶光,绅士风度荡然无存,一把夺走她手里的碧玉梳,拍在化妆台上,恶狠狠地道,“别忘了,这把梳子也是我送的,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玉奴儿从脸盆里捧了一把凉水,飞快地打湿了脸,冰冷的触感刺激下,她感到异常清醒,夹杂着一丝丝冲动。她深吸了一口气,确保情绪不会过于激动,这才开口道:“王大人,请您自重。您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关爱,奴家非常感激。可是,我们的关系始终是不正常的,即使大人不屑于千夫所指,我这小女子也万万承受不起。” 她娓娓道来,口吻冷静,竭力照顾王坤的情绪。然而王坤此刻已经化身为彻头彻尾的恶棍,没有停止要挟的打算:“你想就这么一笔勾销了是吗?我告诉你,我随时可以一把火烧了你们的戏院,然后说是事故。” 世上总有那样的恶棍,当他露出本性时,就只考虑自己的私欲,如果还有别的,那就是利害。玉奴儿不得不改变策略:“王大人,我是个女人,年老色衰,终有一日会失去您的宠爱,而您不能给我任何名分和保证。如果您真的关心奴家,难道不希望奴家找个好归宿吗?花无常公子也非常希望您的成全。” 提到“花无常”这个名字时,她注意到王坤涨红了脸,像是憋着气不敢发作的样子。是的,他当然不敢,这个名字就已经吓了他一跳。花无常的父亲乃京官正二品骑都尉,而王坤区区一个无品级的乡下总兵官,这会儿是正在气头上,等他想明白了,何止是“成全”而已,届时他会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地把玉奴儿双手奉上,甚至唯恐对方不愿接受。 这就是官场。 而这会儿王坤显然还没恢复理智,指着玉奴儿,“你......你....”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愤愤地摔门而去,留下了玉奴儿一个人。在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脸庞,逐渐平复内心的波澜。她知道这场斗争可能还没有结束,但她已经迈出了坚定的一步。她在高高的舞台上已经习惯了演绎角色,但此刻,她决心以真实的自己去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空气清凉,正是夏日的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人们早早出了门,筹备一天的物资,或者张罗生意,玉奴儿也不例外,身后跟着个十叁四岁的小丫鬟,前去街市采买脂粉衣物。 途径拂尘客栈,看到前面聚着一大群人,把一段路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这女人叫水莲儿,当湖楼的红倌人,因为偷人,被人家老婆打死了。” “啧啧,这年纪轻轻,水灵灵的小妞儿,可惜了。” “可惜个屁,这种婊子,就该浸猪笼。” “没人知道奸夫是谁吗?” “嘿嘿嘿,除了那位大人还有谁,咱可不敢说。” 一时间,玉奴儿浑身冷汗,而这时太阳还没出来,气温依旧宜人。 她想象得到那场景:在那风光旖旎,两情相洽的当儿,有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门,王坤家里的母老虎陈青青带着家奴闯了进来,家奴们手里拿着棍棒,气势汹汹。陈青青一声令下,这对“野鸳鸯”被拉开,接着是拳脚棍棒相加。 尖叫和求饶达到让王坤心烦的程度,尽管水莲儿只是他众多情人之一,他也并不爱她,面对这样的情景,依然感到有点儿痛心和难过,尤其是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肆意殴打水莲儿,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总兵官”。尤其是水莲儿不停地向他求救:“救救我.......王大人......我......啊......要被打......死了。”尤其是上一刻他还与这佳人卿卿我我。 于是他干脆不去想,让思绪游离于现实之外,他像是陷入了梦境一般,眼不见,耳不闻,周遭的叫喊、哀嚎、殴打和骨节断裂的声音,都变得异常遥远又飘渺。 他想着陈奂知府的反应,以及该如何应付陈青青,让她息怒。他不再去想可怜的水莲儿,也不再想自己被冒犯的权威和尊严。就这样,他撑过了这个艰难的夜晚,然后继续做他威风八面的王总兵大人。 而水莲儿,突然也止住了惨叫和哀嚎,永远的止住了。甚至没有人愿意把她带走,就这么把她扔在了街上。 孤零零。 只是差一点,躺在大街上的就是她玉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