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涨江舟》 女主 城市在发光,但没有燃烧。最后一抹残阳随云逃逸后,会陷入由灯光和月光占据的世界。一个管内,一个管外,人们仰仗这些,生出故事。 《山海归梦》是陈暮江要讲的故事,但这个故事还没选定女主。没有女主,就无法讲故事。没有故事,她编写的剧本就无法拿奖。 酒吧固然是个故事很多的地方,但她拐进去不是为了找故事。 她是愁,愁电影的选角。 这本不是她该愁苦的事,她只是编剧而已。 编剧,编剧,她只编不拍。 但想守着本分过日子,是最难的。 陈暮江拨开人群,在吧台坐下,目光随便落向某个酒鬼:“一杯威士忌,纯的。” 纯的,通常只为求醉。 调酒师打量刚坐下的人,默认买醉的都是情伤。 一饮而下,又唤了一杯。 “喝醉前最好留个电话,我们这儿不让留宿。”男侍者提醒她。 酒吧是个醉鬼聚集地,能让酒鬼留宿一宿的酒吧生意会更火爆,打架斗殴麻烦却也会更多。醉前留电话就像拒绝留宿酒吧的保命符一样,既顾住了对酒客们的服务,也少了酒吧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我不会留宿。” 陈暮江是个极自律的人,饮酒从不过度。只是今夜,她压力颇大,需要发泄。 年纪轻轻就已是多部爆红影视的编剧,名利双收。而现在,她准备多年,想要拿奖的一部作品,导演却迟迟未觅到合适的女主,导致电视剧无法开拍。算好的作品评奖周期马上就要过了,若再不开拍,很难赶上,评奖就更不用说了。 舞池中央人影跳动,DJ声忽大忽小,掌握着舞浪摆动的幅度。 彩色的灯来回不停地转,陈暮江看了良久,只觉得头晕。看来,自己还是不太适应这灯红酒绿的地方。 付钱。准备走了。 “这就走了?”调酒师接过现金捻了捻。 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 “嗯。” 不准备多说。不准备多留。谁说都没用。 “那你可要错过我们江北数一数二的打碟师喽~”调酒师收了空酒杯,目送她融进舞池。 陈暮江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好的打碟师与她也不相干。 舞池中央有个高台,是供DJ带动气氛用的。 音乐声换了。变得缓和了。旋律之间是成年人情欲的碰撞。 裴轻舟黑色露脐背心,紧身裤,一手在打碟机上控制着整个酒吧气氛,一手拿着耳麦放置耳边,跟着一起晃动身子。 声音调至最大,她心情不错,跳上了高台,与一旁的歌女一同扭动身子,极度香艳。高台围着的一圈男人,仰着头,胆大的还会向台上伸手,去触女人的白腿,眼里流出的是猥亵的欲望,仿佛音乐一停就会把人掳走,强行占有。 陈暮江洞观一切,眼里尽是对男人的厌恶,心里与台上女子共情。就在她怜悯流露的瞬间,眼睛与一束妩媚勾人的目光相撞,迅速挪开,又移回。 裴轻舟余光注意着远处的那束避开的目光,又更加放肆地舞动腰肢。她见到过太多直白吐露欲望的目光,遇到一束下意识避开的,反而让她兴奋。 陈暮江有意无意地看着,那人好像很享受周围男女对她垂涎的目光,媚笑着弯腰去挑台下人的下巴,最大程度地向人展露自己的胸部,胸前的那道线跟着身子一起变深变浅。 望看了半响,直至被一通电话打断。 “喂?” “暮江啊,女主选角的事怕是一时难定了。这次算是我对不住你,原本你打算要拿奖的作品……哎…” “郭导,现在说这话还早。”陈暮江顿声望台上人,发现人不见了,“也许女主可以定了。” “真的?你有人选了?” 她有人选了,但人不见了。陈暮江匆匆挂了电话去找人。 高台周围没有。打碟机处没有。舞池里也没有。 还能在哪儿?人不会走了吧?那个调酒师说什么? 江北数一数二的打碟师…… 又回了吧台。 “怎么?还要再来一杯?”调酒师以为是折返的酒鬼。 “我问你,刚刚在舞池台上的那个女人,去哪儿能找到她?”直奔主题,怕人走掉。 “哪个女人?台上那么多女人。”调酒小哥不紧不慢地往调酒壶里加各种颜色的酒。 “波浪卷那个。” “她啊?” “我们酒吧的打碟师,很有名的。”调酒师对她的无知露出鄙夷的眼神。 陈暮江只想找到人:“去哪儿找她?” “应该还没走,你去外面看看。”指了指门口。 外面车鸣阵响,车灯如鬼火浮动,走走停停。 偏暗角落里,三个壮汉围着一个女人,眼神里是饿犬的渴望,手里是冲动的酒瓶。 一处明亮,一处阴暗。 好似预示着她们的人生。 女人看向立在路灯下的陈暮江,一束光打在她脸上,唇眉清晰可见。 眼睛对上,脸对上。 是她。 陈暮江没有要走近的意思,因为她从那束目光里没有读出求救。 “通哥,再缓我两天,如何?”裴轻舟说完便拎起中间男人手里的酒瓶,猛灌了一口,以示诚意。 通哥是这一片儿的地头蛇,但凡是想要在这儿待下去的,都少不了交足额的保护费。裴轻舟近日手头紧张,拖欠了几日。 “两天?都缓了几天了?” 两个小弟拳已经握起,只待通哥令下。 那个偏角实在有些黑,陈暮江站在相距三米的地方,听不太清在说什么,忍不住往前走了走。 裴轻舟又喝口酒,手搭到通哥肩膀上,换上娇媚的脸,捏起声:“两天而已。通哥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两个人的姿势像是女子献媚,暗示男子想要和她一夜春宵,就要有点耐心。 通哥面色缓和,手油腻地搭他肩上的纤纤细手上,语调轻浮:“可别让我再多等了~” 陈暮江正巧将这幕看得完完整整。 一男一女,两人姿势亲密,还围着两个小弟。 旁人看,她就是多余的那个。 但陈暮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直直地盯着裴轻舟看,像是在比照她心里的女主。 她需要一个美艳,眼神坚毅,不服输的女主。 面前这个人。 身材出挑,眉眼间风情万种,甚至像个骗心的坏女人,极度美艳,但不落俗。 而坚毅和不服输,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了。 与三个男人博弈,未有一丝惊慌,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裴轻舟注意到有人过来,微微转头,但手还搭着。 呵。这女人。还跑过来了。 通哥瞧裴轻舟视线偏移,便顺视线看过去,问她:“怎么?认识?” “不认识。”裴轻舟不再看陈暮江,抽出一直被乱摸的手,心里一阵恶心。 在阴沟里求生存,必须付出一点尊严。 裴轻舟早就习惯了。 陈暮江这时才细看到她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沉了眸。 “不认识?”通哥看看裴轻舟,又走向陈暮江,步子里都是下流,语气间都是色心,问陈暮江,“要不要跟我认识认识?” 陈暮江趁人不经意,反手扣住通哥的手,扭了几个度,等人痛得面部狰狞后才说:“做人,不要太贪心。” “通哥!” 两个小弟想冲上去,却被裴轻舟拦下:“想被警察抓啊?” “等你们过来,他这手怕是要废了。”陈暮江瞪着两个小弟,通哥被钳制住,手心发白,胳膊外撇着。 “…别别别…”通哥痛的整个人旋转,边惨叫边吼后面的两个小弟,“…都站那儿别动!” 裴轻舟看人温温婉婉,本想出手阻止通哥,却没想到陈暮江还是个练家子,两下就把人摁住了。 又想起,舞池里那么不敢看她,现在却这番大胆出手。 有意思。 不过为了之后的事,她还是要救通哥。 陈暮江看到裴轻舟走过来,才稍稍松了劲,但还没放开。 “哎呀…这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手了呢。” 裴轻舟轻笑着握住陈暮江的手,一指一指掰开,像在掰着陈暮江戒备的心。 两手交迭,视线交汇,温度置换,有力变无力。 陈暮江没有反抗裴轻舟的动作。 人放了,手松开了。 陈暮江又把手放回衣兜里,好像在留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裴轻舟推着通哥让他赶紧走,通哥则不忿地多看了两眼,算计着如何报复陈暮江。 “我们走。”通哥招呼两个小弟,又恢复嚣张跋扈的样。 陈暮江未多在意通哥,只是在想,要如何说服裴轻舟去试镜。 毕竟,莫名找上人,会很像骗子。 通哥走后,这一偏角就剩下她们两个。 裴轻舟抬步往前走,想站到亮一点的地方。 她不喜欢黑。她生活已经够黑了。 陈暮江看人准备走,伸手阻拦:“等等。” “我只是想往前走走。”裴轻舟盯住她腕上的手,做了美甲,挺可爱,只是与大打出手的样子不太相符。 陈暮江尴尬地松了手,跟在裴轻舟后面走。 初夏的夜温差很大,江北今年的雨期前所未有的漫长,今天是雨停的第一天,温度不算太高。夜里凉意极易侵体,陈暮江穿着薄风衣,看着前面仅穿一件背心的裴轻舟,隐隐担忧起温度。 两人停在陈暮江最初站着的路灯下,一起发光。 相隔两步,裴轻舟才发现陈暮江是比她高点的,她需要仰起点头看陈暮江。 “你认识我?”裴轻舟看着陈暮江身后的酒瓶滚走。 “不认识。”陈暮江眼前浮现她和通哥手贴一起的样子,“你有麻烦?” “我自己能搞定。” 裴轻舟能搞定很多事,从来不需要外人插手。 陈暮江不再多问,思量如何开口电视剧的事,最终决定直接说,“有个爆红的机会,你要吗?” 裴轻舟越来越觉得这人奇怪,从舞池开始,直到现在,她好像在跟踪自己一样。 没有回答,裴轻舟问了更感兴趣的:“你是Les?” 一下被问懵了。 Les? 陈暮江今年24岁,但没有过男女之情。一是她忙事业。二是她并不感冒。至于Les?她只听过,从未想过。 “你是?” 这话说出口像是没经过陈暮江同意,脱口而出。自己也震惊,为什么要这么问,只得把侧兜里的手越攥越紧。 裴轻舟眼角挂笑。 她的确是,但没义务告诉陈暮江。 莫名找上裴轻舟的人很多,女人、男人都有。男人会很没有风度的拦住她,甚至叫几个小弟一起强留她。相比女人,要温和的多,她拒绝了,便不会再纠缠。 但眼前这女人,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样缠着她。 “怎么?我要是的话,你就也是了?” 裴轻舟身体稍稍前倾,影子恰好映在陈暮江胸口,只是听不见已经紊乱的心跳声。 女人。她也不是不能考虑。 先让人答应去试镜再说。 陈暮江感觉自己快要把手里的衣服拧成绳了,但还是说:“我可以试试。” 一个陌生的女人。眉毛长的很好看的女人,对裴轻舟说如果她是Les的话,那她也可以试试。 风卷着陈暮江的话灌入裴轻舟耳中,身体一颤,不知道是风冷,还是话热。 久未接话。 觉察到她微微捂紧身体的手,陈暮江想尽快说完:“你也可以试试。” 有询问,但更有强求。 咣咣—— 不远处的酒瓶发出滚动的声音,一缕不受约束的发丝在两个女人脸颊间轻漾,试图拉近距离。 陈暮江看着那缕发缠住裴轻舟的鼻梁,挂上红唇,直到她用手拿开,才有了人声。 “和谁试?” “和我。我会把你捧红。” “然后呢?” “做我的女主。” 两个彼此不知姓名的人,在路灯的见证下,有了承诺。 就像风告诉坠地的雪,我会把你送回高空,那样诚恳、有力。 ———————————— 尾巴:前期少h,主剧情(尝试一下……) 江舟 江北市又开始下雨了。 凹凸不平的水泥路,窄窄的巷道,是雨最喜欢的地方。倒地的垃圾桶里灌进尘灰色的雨水,拆了肚的方便面袋逐渐被雨没住,裴江舟淌着混入尘粒的水,去往挡雨的地方。 能挡雨但不能挡生活的苦。 “你还想不想住了?!” 房东大爷拦住准备上楼的裴江舟,年纪大,嗓门也大,吼得她缩脖往后退了退。 “哎呀,当然想住啊~”裴江舟把刚买的苹果,一整袋塞给房东大爷。 最近受“扫黄打非”行动影响,酒吧人少得可怜,营收相当不好。为了压缩成本,人多的时候才会叫DJ控场,按场结钱。裴轻舟这一个月接的场次才半月多一点,交房租根本不够。 她已欠了足足三个月房租,房东大爷算是相当宽容了。但今天的架势,已无人情可言,更像是不交齐房租,就不会再让她住。 “今天交不上,你就别住了!” 苹果撒了一地,红润的果皮沾上了裴轻舟脚印里黑黑的水迹,滚了好远。 裴轻舟没说话,蹲下身,把沾满泥尘的苹果重新装回袋里,像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晚餐,那样珍贵。 拿回去洗一洗,还能吃,她这样想。 “最迟晚饭前,我会搬走。” 20平米的出租间,裴轻舟早就住烦了,尽管这是她付不起的房子。 哒哒哒——雨特有的邮戳,一个一个落在阶梯上。 一把木椅子配着一张实木书桌,旁边是水桶,插着简易的抽水管,是喝冷水用的。地上有个烧水壶,但看起来不常用,被放得很远。 墙边靠着一张床。因为是夏天,床上看起来十分单薄,只有枕头和极薄的太空被。若是遇上连绵的雨天,怕是很难御寒。 厨房在离床不足一米的距离,裴轻舟洗了个嗑烂的苹果。烂苹果不先消灭,好苹果会跟着一起腐烂,就跟人一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去处。 在家靠父母。可她没有家。 在外靠朋友。可她的朋友都只讲利益。 “唯有苹果不负我啊。” 随便拐进某个水果摊买的,汁水丰满,干脆可口,她满意地像是撞了生活的大运。 叮咚——微博推送 #陈暮江编剧确认山河归梦已选定女主# 裴轻舟最烦这些娱乐八卦,解锁准备屏蔽,却不小心划了进去。 一张陈暮江采访的照片,映入眼中。 这不是说要捧红自己那个人吗?没想到是真的。 那晚过后,裴轻舟压根没把陈暮江的话放在心上,只听个乐。 命运的改写,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 何况,这样泥泞的前半生已将她拉入沼泽,深陷其中。 微博广场: -有小道消息,是个糊糊。 点进去: 1楼:有多糊? 2楼:总不能随便大街上拉个人吧? 3楼:相信陈编眼光! 退出,往下翻: -支持陈编新作!!!! -欢迎考古陈编作品,指路【链接】【九宫格配图】 下面大多是粉丝控评,除了看看照片,其他没什么可看的。 “陈暮江。”裴轻舟关了手机,把最后一口苹果啃完,朝垃圾桶丢去,“咣当”入桶,“名字不错。人嘛,长得也还行,比自己差点。” “腾”地躺到床上:“不愁,不愁,睡醒再愁。” 雨天确是入眠的好时候。裴轻舟也喜欢雨天,大概是因为下雨会把整个世界变得很暗,就好像一旦入睡,第二天便是灭亡,兴奋且期待的,想结束一切苦难。 陈暮江就没那么喜欢雨天了。 下雨会让拍摄延期。 “你确定好女主了?”郭志问她。 昨天电话里听她讲的不太清楚,想再确认下,确定一部剧的女主,可不是小事。 “确定好了。下午我把人带来给你看看。”说到这儿,陈暮江才停了打字的手,想起来昨晚两人电话都没有,裴轻舟只给了她一个巷道的地址。 “安青明天回国,说先过来试试镜。”郭志端杯普洱茶抿着喝,“要不,今天女主见见,行的话,明天一起试个镜?” 安青,22岁,《山海归梦》的男主,新晋一线男星,中戏科班毕业,接戏只看本子优劣,不在乎片酬,是个难得的好演员。陈暮江觉得他若能沉下心来磨练演技的话,早晚会拿影帝。 这么高配置的男主,配个她在酒吧拉来的打碟师? 这要让人知道了,岂不骂她不专业?搞不好形象全塌了。 还有刚拿的新晋编剧奖,这不砸自己牌子呢。 “下午先见见吧。试镜的事,等过两日再说。”陈暮江想着先拖拖再说。 “也好,”郭志看人满目愁容,还以为是下雨愁的,“放心,这雨下不了多久。” 外面下雨了?她坐在办公室里,听不到雨声,也看不见雨落,一心扑在新剧本上,一看时间都十二点过半了。 裴轻舟给她的地址挺远的,车程大概40分钟,来来回回一下午,搞不好要到晚上了。 “郭导,我出去一趟。” - 咣咣咣——! “钱是不是交不上了?”房东大爷又来催裴江舟,他接了个新租客,想要马上入住。 门敞着,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还好她是在洗漱间,有扇门能关住最后的隐私。 “不是说了晚上之前搬走吗?这才一点,催什么?”裴江舟漱了口水,穿得是件短裤背心,没有饰妆,但十九岁的年纪已给了她姣好的体形。 “交不上钱还这么横!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一个交不上钱,一个交得上钱,任哪个租主来选,想必都不会选错。 房东大爷极不耐烦,进她屋子,掀了床上的东西。 内衣、梳子、裤子、枕头……掉了一地。 裴轻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了,她淡定地从洗漱间出来,从地上拿走两件比较重要的东西,把衣柜的衣服扔进行李箱,锁上。 递给房东大爷一张纸,“这是我房租的欠条,我会还的。” 房东大爷拿手里捻了捻,他是不信她能还得上的,随手塞进了裤兜。 - 百汇巷,外乡人的聚集地,这一片儿都是租客。 四方漂泊,远离家乡,选择在江北闯荡,陈暮江有时佩服这些人的勇气。在她看来,江北虽是个不大的城市,但足以承驼起长久的日出和往后的繁荣。 巷道的路窄得出奇,还下着雨,陈暮江开得极慢,遇见人多处,还要停下等一会儿。 没有留电话,真是最大的失误。 滴—滴——滴——— 堵车了。 陈暮江不得不停下来。 前面堵得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走的,但她又不能下车,只能坐车上,一会儿一踩油门。 裴轻舟提着行李箱从租户院里出来,拐进出社区的巷道上,发现堵车了。 “所以中国为什么要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车?” 雨下得小,裴轻舟伞都没打,行李箱上全是水,头发也渐渐湿了,她是被赶出来的,但还有心情骂街。 “哎…你这能不能先别走?等我车过去再走?”有个中年男人开着窗,一直张望车况,发现刚能往前挤一点,却被拉着行李的裴轻舟挡了道。 “礼让行人懂不懂?不行你车扔了别开呗?下来走路!”裴轻舟回怼完,自顾自地往前走。 陈暮江车窗开了一点,透气的,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拉下车窗,往外张望。 是她。 再小的雨,滴在身上也会湿的。裴轻舟穿着一件纯白色衬衫,亚麻质的,很宽松,已微微贴身。下身是件短裤,脚上是双洞洞鞋,倒是适合淌雨。陈暮江就这样侧出车窗看她,与昨日酒吧里妩媚多姿的样子全然相反,她想,她的女主就是这样:媚时,可勾心噬血;稚时,如六月初阳。 裴轻舟越往前走,越觉得有人在看她,淌着水,抬起头,对上一束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雨在裴轻舟眼前凝滞。 是来找她的吗? 雨慢慢落下来。 雨滴在倒车镜的上沿,汇成一滴大雨珠,落到地上。也滴在从车窗侧出来的头上,融进稠密的黑发里,不见踪迹。 她们隔着无数雨珠的会面,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乐极生悲。 脚趾间的水漫上脚脖,行李箱的轮子已被淹没,陈暮江见人迟迟不往前走,下了车。 “先上车。” 温柔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落在裴轻舟身上的雨珠。 耳畔温凉,心头发暖。 - “怎么拉着行李箱?要搬家?”陈暮江给裴轻舟一条毛巾,让她擦头发,又开了暖气。 搬家?裴轻舟没有家,无处可搬。 “没有,房租到期了,暂时没找到地方住。”虽然淋了点雨,但裴轻舟不冷的。听着“嗡嗡”的暖气声,还是没忍住把一只手放在了出风口上。 “这儿经常堵成这样?”陈暮江转头问她。 其实裴轻舟也不知道,她只是住在这儿,但不经常从这儿走。又或者说,她出去时都是接近凌晨,那时候的巷道上,只有月光满盈。 “也没有吧…可能因为最近下雨,会堵点。”擦好的毛巾被折好递给陈暮江,“你怎么来这儿了?” 裴轻舟大约是忘了自己给过她地址。 “带你去见见导演。”陈暮江接过毛巾一愣神,想起件事,“你电话多少?或者有微信吗?” 滴—滴—滴——后面的车在催。 “能走了。”裴轻舟提醒在摆弄手机的陈暮江。 “给,你存一下吧。”把手机给她,界面停在新建联系人上。 「备注:裴轻舟 手机号:1××××××××××」 轮子淌着水走了,给后面的人开路。 ———————————— ps:更新频率……大概是周更 同住 穿过滨江路时,雨刷器以最高速在车前窗上摆动。 漫天大雨,裴轻舟不禁愁起晚上的住处。虽然她租的房子一直在换,但在这大雨天里被赶出来,还是头一次。 正巧还遇上了一个能让她暂避滂沱大雨的人,感觉就像买的甜苹果那样幸运。 可惜,剩下的苹果也没能带走。 不知道是便宜了房东还是新租客。 “真的能爆红吗?”裴轻舟看着不断滑落的雨,模糊掉车窗,像在问她本已茫然的人生,还能再清晰可划吗? “额…这个爆红啊,当然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不是说红就能红的。”陈暮江在想着,她零基础拍戏,演技上肯定是不过关的,须得请个老师教她表演才行。台词的话,要求可以不那么高,但是也要学。这一套下来,可不得花些时日。 裴轻舟听话音儿,像是被骗了。 “怎么?需要上个床吗?” 问得相当直白,两个人猛往前一窜,陈暮江踩到了脚刹。 这可误会不得,她可是个正经编剧。娱乐圈那些潜规则,她是只听过,没见过,也可能是因为她暂时入的不深,还没触到利益的上层。 “不是这个意思…” 重新提车速,让车子走稳,但陈暮江心里忐忐忑忑的。 “那是什么意思?” 裴轻舟见多了这种为利益而献身的事,她以前在夜店里打工,有几个包厢里是干净的? 陈暮江听人语气有些急,耐心解释道:“你第一次接触演戏,演技上我们可能需要下下功夫。” 是这个意思啊。 裴轻舟才瞟见陈暮江红红的耳根。 怎么这人,听见“上床”耳朵都能红成这样?那要是真上了,还不熟透了。 “所以,你是Les吗?”裴轻舟又想起昨晚的问题,被两个人一直来回踢皮球,最后也没个定论。 陈暮江回问:“我?” 废话!车里还有第三个人? 裴轻舟差点骂街,这人踢皮球可真在行,女足怎么不招她走呢? “嗯哼?” “说不上来是不是吧。只是暂时没考虑过感情。”陈暮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下。 她24岁,正是事业上升期,感情不在她考虑范围内。短期来说。 裴轻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暂时没考虑过。 那就是有机会? 到达新潮影视公司写字楼下时,已经下午三点半。 路过商城时,陈暮江顺道给她买了身行头。 郭导最重视演员的态度,而衣服是态度的外在表现。 〔15楼〕 电梯就她们两个。裴轻舟头次上这么高的楼,她还有点空间恐惧症,不自觉往陈暮江那边移了移。陈暮江原本站的笔直,觉察到后微微侧了身。 “陈编好!” “陈编好!” 从下电梯到进办公室,一路上招呼不断,好奇的目光也不断,陈暮江应付自如。裴轻舟稍稍有些社恐,心里暗暗吐槽自己:在酒吧里那么社牛,怂什么。 不熟悉的地方,自会多几分警觉,常情而已。 “郭导呢?” 陈暮江见郭志不在办公室,折回问外面的员工,裴轻舟一步一步跟着,生怕自己丢了。 “安青好像提前回国了,郭导去见他了。” 提前回来了?什么事能让他提前回来?安青向来都是严格按行程走的人。除非是安桔,他姐叫他回来。 裴轻舟见她站着不动,旁边一直还有偷瞄的人探出头,忍不住问她:“还见不见了?” “先走吧,今天应该见不到人了。” 陈暮江一转身,一片儿小蘑菇头缩进工位,经过一排唤起一排,裴轻舟转头也偷偷看,互相抱有好奇。 - 雨势如狂风,卷过路边可怜的花。 裴轻舟应该是没有去处的,陈暮江已猜出七八分。 车开出了百十米,陈暮江才开口:“房子还没找好吧?” “没…”裴轻舟还不知道去哪儿,百汇巷那一片儿的租主都快把她拉进黑名单了。 陈暮江思量良久:“我可以先收留你几天。” 她父母住在滨江市,和江北市同省,出于工作原因,独自住在江北,房子虽然不是豪宅,但是收留一个人绝对够用,只是不知道裴轻舟会不会同意。 下午本来要带她见导演,结果也没见到,再让她跟自己回家……真的很像骗子。 “我们才认识一天,你知道吗?”裴轻舟说。 严格讲,不足一天。 裴轻舟觉得陈暮江太过轻信人。从酒吧里拉出来的人,还是个DJ,而且那晚跟通哥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让陈暮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我知道啊。”陈暮江转头就撞上裴轻舟疑问的眼神,以为她是在怕自己是个骗子,清清嗓又说,“我不是骗子啊…只是郭导鸽了我,也没通知我,他下午是去见这部剧的男主。明天…明天…我一定带你见到导演。” 裴轻舟听她慌乱地解释一大堆,又想起来昨晚她说的“可以试试”,骤然觉得这人还挺可爱。 她是没打算拒绝的。毕竟,如果真如陈暮江所说,她能吃上演员这碗饭,是少不了靠这个人的。 “我手头暂时没钱,可能付不了房租,不过我会给你写个欠条。” 打碟这几年攒的钱,去年刚被自己存了三年死期。死期利率比活期高,她缺钱,更缺那点利息。可没想到,利息还没到手,她的欠条已经满江北飞了。 听到她同意,陈暮江松了口气,觉得这人直白且有诚信,也算放了心:“行。” “我叫裴轻舟。你呢?” “陈暮江。” “是哪个zhou?一叶小舟的「舟」吗?” “嗯。” 明明已从网上已知晓她姓名,还是问了一遍。 明明已从备注上见过她名字,还是问了一遍。 郑重告知名字,好像才算真正认识。 - 陈暮江住在紫荆小区,一个极普通的的小区,但在裴轻舟眼里,已是她求不来的奢华。 入门第一眼是一列书架,米白色的整套沙发,地上还铺有裴轻舟猜不出材质的地毯,液晶大屏电视机正前方的客桌正压着那张绒绒的毯子,与那个出租房难以落脚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 陈暮江从唱片机旁拿剧本。 一双眼睛落在唱片机上。 茶色的盖板和胡桃木机身是崭新的,不像那个被隔远蒙尘的烧水壶,能烧开生存的热水,却放不出生活的乐曲。 就是在这一刻,裴轻舟看到了两种全然不同的人生。 “这是剧本。”陈暮江引她坐到离厨房不远的方桌处,给她开了盏台灯。 “好。”裴轻舟没想到第一件事是先看剧本,愣了下,翻开剧本第一页,轻声念,“《山海归梦》编剧 陈暮江 ” 叽咕——肚子叫。 中午没吃饭,裴轻舟确实饿了,不好意思地看陈暮江。 陈暮江想起外面的大雨,打消了带她出去吃的想法,但还是礼貌性地问:“想出去吃,还是我先做给你吃?” 回答的关键:先。 “出去吃”和“我先做给你吃”,故意把不想让裴轻舟选的答案说得很短,想让她选的说的尽量又长又诱人,像发了试题,又给答案的开卷考,陈暮江以一种希望她能读懂答案的眼神盯着她。 裴轻舟寄人篱下,有口饭吃就好,不在乎上桌的是什么。但想到,在她家吃的话,可以边等她做边看剧本,还是选了选。 “你做吧。” 陈暮江满意她的答案,准备做最拿手的。 “面条可以吗?” “好。”裴轻舟没想到她会做饭,朝厨房那边多看了几眼,才全神投入到读剧本中。 两室一厅的房子里,生着明火,亮着明灯,两种人生,在一页页的剧本上渐渐有了交际。 陈暮江趁煮面的间隙,不停观察那个亮灯桌角,打了几个哈欠,撑了几次头,是坐正读,还是趴着读,像个监视器一样,想记录下学生偷懒不好好念书的瞬间。 但是裴轻舟是个很争气的学生,她看得格外认真,除了喝水,几乎没怎么动过。 不知道是剧本的故事好看,还是她知道改写命途的机会难得。 “面好了。”陈暮江见人闻声不动身,把剧本抽了空拿开,“吃完再看吧。” 两碗面,都是一个溏心蛋盖着几片青菜,下面垫着龙须面,汤很清,看起来不太让人有食欲。 裴轻舟吃了一口。 还不错,比百汇巷的重庆小面好吃多了。 两人碗里的面都消失得很快,陈暮江猜想应该是合她口味的。 “剧本看了感觉如何?”陈暮江等她喝够最后一口汤,才问她。 《山海归梦》讲的是民国战争时期,一个身世悲惨、半生漂浮的舞女遇到一个浪荡贵公子,在战火中互生情愫,获得浪子真心,最终一同投入战争,决心解放的故事。 只有半生漂浮,像极了她。 “很喜欢。”裴轻舟顿了顿,望向她的视线,落在台灯旁的剧本上,“到底为什么选我?” 为什么选她? 因为好看?陈暮江绝不肤浅。 因为专业?她并非专业演员。 因为…… 因为她的眼神就是她的女主,很扯的理由,但就是这么简单,陈暮江的原则只建立在对角色的还原和剧本的演绎上。 “你就是她,我的女主。” 陈暮江略微侧头。 两束目光相碰,满盏灯光为证,从不轻信人的裴轻舟,竟有些信了这句话。 这人真的不是Les? 还是编剧说话都这样,句句像告白? 最怕纯情的人说喜欢,一字一句像诱奸。 陈暮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收了空碗说:“主卧有浴室,要洗澡的话,去那边洗。” 裴轻舟想起陈暮江在商场是有多给她买了两身衣服的,加上身上这件,是三件。 价格……她负担不起。 “我来洗——” 陈暮江空了手,厨房的人紧接着忙起来。 主卧很朴素,橙子味的香薰,淡黄色的成套被褥,床头桌上放了两本书,裴轻舟从进门就感慨陈暮江家书多,想到自己读的书:教材、教材、教材…… 浴水淋到身上,才真的缓了一天的疲惫。裴轻舟犹豫要不要同酒吧老板说辞职,转念一想,决定先不说。还有通哥,前阵儿还会去百汇巷堵她,如今搬出来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找过来。 “未知啊…未知…”浇了满头水,试图忘掉前半段,浮现后半段。 回想起陈暮江说“我的女主”时的神态,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是Les,会不会还这般纯真。还是先不说为好,万一人反感,有了隔阂怎么办。 “…真烦…” 嘴上说着烦,但裴轻舟心里是感激的。从遇到陈暮江的那刻,她的人生好像开始慢慢有了转机。 见主卧灯亮,陈暮江安下心。因为直到把剧本拿给裴轻舟看,她才感觉自己撇净了点骗子的嫌疑。 “桔桔?”陈暮江听着安桔那边很躁动。 “喂,暮暮,听安青说你女主定好了?”安桔此刻在一场庆功宴上。 “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陈暮江吸口气,“她是在我在酒吧遇到的一个DJ。” “DJ?”安桔声量渐大,找了安静处,“DJ?也就是说,她连演员都不是????” “额…额……” “陈暮江?!你的专业呢?!”安桔朝电话吼,引了几束目光。 “我很专业啊,她是连演员都算不上,但是……但是……”陈暮江牙挤到一起,想不出来转折后面说什么。 “但是什么?但是她跟你有关系?”安桔冷哼一声,她投钱可不是为了看她把DJ变演员的。 “说什么呢…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人叫什么名?”安桔只是玩笑话,陈暮江的为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只不过这次,的确有些离谱,她须得问问清楚。 “裴轻舟。”陈暮江又想到安青,“安青那边…” “那边我先探探口风,”安桔就知道比起她这个金主,她更担心安青,毕竟自己从小到大可都是绝对支持她的人,又调侃她,“陈暮江啊…你说你没了我可怎么办?” 陈暮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打趣道:“没了你,还有我爸~” “得得得…这圈里都是认钱不认人…” 两人互相调侃着,裴轻舟闻声过来,直接喊了句:“我洗好了!” 安桔在电话那头隐约听到“洗好”,立马问:“暮暮,什么洗好了?你不是自己住吗?怎么还是个女声?喂?暮暮?喂?” 陈暮江连忙挂电话,如果安桔知道裴轻舟被她带到家里,怕是真会误会“有关系”。 “那个,客卧我给你收拾了一下,睡那儿吧。” 裴轻舟听到了一点儿安桔的声音,很像查岗,但又想到陈暮江说她暂时没考虑过感情,不再多想。 “我19岁,成年了。” 裴轻舟穿着陈暮江给她找的睡衣,白色的绸面与奶白的肌肤相贴,胸前微微隆起,没有内衣的束缚,圆点清晰可见,湿漉的头发在锁骨上留有水迹,她是完全赤裸的。 原本正常的一句告知,在淋浴后的少女身上,恍然成了邀约。 陈暮江24岁,也成年了,但她还不懂欣赏女人。 “没想到你这么小,我24。”陈暮江寻了吹风机给她,她先前以为她们同龄,最多差个2岁,没想到是差5岁。 “那个通哥?” “我能搞定。”裴轻舟能搞定,只是差个时机。 听人这么说,陈暮江也就不再多问:“明天去见导演。” “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只是见个面。” “好。” ——-—————————— 劝说 人若漂浮惯了,安定下来,反生恐惧。 裴轻舟唯一的怖是生存,当能生存下来时,她心中便无怖无惧。 再次来到新潮影视的写字楼时,裴轻舟已熟悉很多。一路八卦的眼球扑上她时,要么回之微笑,要么回之鬼脸,比昨日活泼很多,大概也与睡得好有关。 “我是不是该想个艺名?”裴轻舟淘气地追着陈暮江下电梯。 陈暮江确实忘了这茬,慢下步子说:“如果你不想用本名的话,就想个艺名吧。” 裴轻舟盯着她:“江舟吧。就叫江舟。” 江舟。 是取她们各自名字的尾字? 陈暮江停下点点头:“好。” 叩门而入。 由于昨天鸽了陈暮江,郭志早早就在办公室等候,杯里泡的普洱,茶色看得出来是冲了几轮,很淡。 “暮江啊,真是对不住,昨天走得急,也忘了跟你招呼声。” 同陈暮江招呼间,郭志一眼看到裴轻舟,仔细端详,红唇可人,眉眼清冽,给他一股“繁红一夜经风雨,独剩她这一枝”之感,想到剧本里的女主角,不正是这般嘛。原本拧起的浓眉,微微舒展,挂上慈容。 陈暮江引裴轻舟落坐到她身侧后,起身泡了两杯茶。今日只是简单的带裴轻舟同郭志打个照面,并不想搞得太正式,让人过度紧张。 “郭导好,我叫裴轻舟。”裴轻舟很有礼貌地含头问好。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陈暮江透露给他的信息不多,想先从学校了解起。 陈暮江接过水递给裴轻舟,听到郭志问这个,才想起自己好像什么都没问过。 裴轻舟愣了下,接过陈暮江沏的茶。 “职校。” 郭志听到这个回答,扫了陈暮江一眼,看她脸上表情,应该也不知道。 身子往后一靠,拉开两人距离,“也就是说,非科班?” 郭志身后的皮椅“吱吱响”,裴轻舟听着很有压迫感。 “嗯。” “有过表演经验吗?”耐着性子继续问。 “我是个酒吧DJ。”裴轻舟坦言相说,心里隐约清楚了郭志的态度。 “DJ?”郭志脸拧到一起,眉毛飞起,瞪看陈暮江,“打碟的被你拉来拍戏?陈暮江,我们拍的是电视剧,不是变形计?!” 裴轻舟放下温热的茶水,手攥了起来。 选定裴轻舟的时候,陈暮江就从未在乎过这些条件,更未问过,面对郭志的质询,她淡然地陪好脸笑笑,说辞早有准备。 窗边探出几个头,被陈暮江看到,这毕竟是在公司,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对谁都不好。 陈暮江拍拍裴轻舟的肩,示意她相信自己:“你先出去等我会儿。” 等裴轻舟出去后,陈暮江端起桌上的茶,双手递给郭志。这人的脾气,她是清楚的,只要好好讲道理,还是可以说服他的。 郭志接过茶,神色缓和了点。他倒不是嫌弃学历出身的人,只是这个剧,男主是一线科班演员,女主配个DJ小白?且不说剧播出后观众反响如何,但就男女主配置上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太难把控。 等人抿了一口茶后,陈暮江才缓缓开口:“郭导,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十分离谱,但是我想请您相信我,裴轻舟绝对是最适合的女主。” “最适合的?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郭志欣赏陈暮江的一点,就是她有原则,专业,愿意专注原创剧本,也不追潮流热点。但今天这事儿,他怕是要稍稍改观了。 “眼睛。” “呵呵,眼睛?暮江啊,我知道你有才华,有能力,但是在角色的选择上,只靠适配是不行的。”郭导语重心长,他算是看着陈暮江一路走来的人,也很看到她的发展前景,只是担心她个人过于理想化。 商海不讲情,资本不讲义,陈暮江太稚嫩。 “我知道适合不是唯一要件,专业素养也是必备的。安青那边我会去说,您不用担心。演技您放心,我会来教她。我只需要您能给一个机会,其余的交给我。” 郭志嘬着茶,手叩在皮椅上敲着食指,并不接话。 陈暮江看人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又说:“不如您先拟定个试镜时间,到那时再看她表现如何,如果还达不到您的镜头要求,我绝对不再多做劝说。” 郭志考虑到安桔和她的关系,陈暮江又退让至此,态度坚决。裴轻舟确也有惊艳之处,若要再寻人又要耗些时日,耽误进度。这人未必不行,试试无妨,便松了口:“一周后,带她来试镜。” “谢谢郭导!” 与此同时的办公室外。 裴轻舟站在与办公室相隔甚远的会议室边上,望着办空室门口。 等一个决断。 她从陈暮江语气中读不出是什么态度。 是会极力劝说?还是就此放弃? 她摸不准。她还不了解陈暮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们才刚刚认识。郭导是她的衣食父母,而她只能给她写欠条,陈暮江绝无理由帮她说话。 踱步间,听到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听到了没?陈编要她做女主。”两米远的工位上,有一只手指向会议室门口的裴轻舟。 “她?是哪个明星啊,怎么都没见过。”有个女人凑了过去。 “才不是什么明星呢,一个无名氏。”一个磕着瓜子的人出来给他们解惑。 “无名氏配一线男星,这传出去了,该骂陈编还是导演?”饮水间的男人听半天,才端着咖啡出来,经过裴轻舟身边时,态度极为傲慢地说,“还是你?” 工位上的人闻声都抬起了头,聚焦在两人身上,等戏开播吃瓜。 忍听了半天的裴轻舟,往前走一步,与男人对峙,讥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想演男一?” 转头扫视一圈人,像是对着所有人说的,“那也不看看陈编会不会选你!” 男人被咽得说不出话,围观的人都有被讽刺到,这一出指桑骂槐算是被裴轻舟玩明白了。 “走开!” 咖啡洒了一地,男人身上溅了不少咖啡渍,纸质咖啡杯被捏做一团,像石头一样砸进了垃圾桶。 裴轻舟出了写字楼,想透透气。 她就知道这很难。 陈暮江的话怎么能轻信呢? 没辞酒吧的工作,如果回去的话,还能谋生。 至于住的地方,大不了先在酒吧凑合下。 “这怎么回事?” 陈暮江从办公室出来,没看到裴轻舟,反而看到清洁阿姨在拖地,一片咖黑色液体。 “谁咖啡洒了吧。” 陈暮江往工位上扫了一眼,没有得到答案,也没看到裴轻舟,转身离开。 乌云翻滚,江北有好几日都没见太阳了,温度像返了冬。 直奔到楼下,陈暮江也没找到人,想起来是留了电话的:“喂?裴轻舟,你人呢?” “路边透气。” “哪个路边?”陈暮江确认人没走,去停车场提车。 “新潮大道。” 裴轻舟看着路边还没干的水坑,阴沉沉的天,担心下午又下雨。 “郭导同意了,一周后试镜。” 陈暮江说,一周后试镜? 裴轻舟停下步子,踩到一个水坑,但她没有挪脚,反复确认陈暮江说的话。 “真的?” “真的。你在哪儿呢,快下雨了,我去找你。” 她说真的。陈暮江说真的。 确认没请错,她才把脚从水坑里挪出来。 呲啦——溅了一裙子水。 一辆车从裴轻舟正前方奔驰而过。 电话还通着,裴轻舟转身大骂:“开车不长眼啊?!没看到人吗?!” 陈暮江从电话里听到裴轻舟的喊骂,以为是撞到人了,让裴轻舟赶紧给她发个位置。 裴轻舟发了定位后,拉着裙摆看身上的水迹,昨天陈暮江才给她买的,今天就这样了,一会儿被看到也不知道会不会骂她。 本想着那辆车都走了,结果裴轻舟抬头看到车里下来个人。 安桔走近后摘下墨镜,看着眼前愤气的裴轻舟,极有礼貌地说:“抱歉啊,溅了你一身水。” 一身名牌,裴轻舟闻到了安桔身上极浓的香水味。 “怎么赔吧?” 人倒是不客气,先提钱。 “你说怎么赔?”安桔似笑非笑,以为又是个碰瓷的。 “双倍赔!” 安桔眼熟她裙子的款式,大约也知道价位,只想打发人离开,便说:“三倍吧。转账还是现金?” 呵。这人还挺大方。 正当裴轻舟拿手机出来准备转账时,又一辆车停在两人前方。 “裴轻舟——” 裴轻舟看是陈暮江,跳起来挥了挥臂。 安桔听声就知道是谁,也没转头看,仔细打量眼前的人:“你就是裴轻舟?” “怎么?你认识我?”裴轻舟还在捣鼓手机,让她转账。 “现在不就认识了?”安桔收了原本打算转钱的手机,转身朝陈暮江走过去。 裴轻舟以为她想赖账,还叫了她几句,直到看见她和陈暮江打招呼,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该要钱…… 绿森咖啡馆。 陈暮江和安桔常在这儿聊工作,老板都是老相识。 三人点了三杯咖啡,裴轻舟有些喝不惯,换了杯橙汁。 “钱还转吗?”安桔坐下后打趣裴轻舟。 裴轻舟猛吸果汁,四处乱看,被陈暮江捕捉到。 “这么巧,能在半路碰上?”陈暮江截了安桔的话。 “我是去找你的。”安桔又瞟了眼,咬着吸管不放的裴轻舟,“谁知道,半路被这小妮子拦住了。” “怎么能叫我拦你呢?还不是你先溅我一身水…” 裴轻舟庆亏只是裙摆湿了点,不然换不了衣服,穿着多难受。 “找我?”陈暮江打断小学生斗嘴。 “这不是怕你搞不定郭志。” 其实她就是来看陈暮江选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主,这一见,可真是印象深刻。 “郭志这人虽然死板点,但还是听劝的。再说,你就算不来,他也一定会考虑我们这层关系的。” 这层关系?什么关系?吸管越咬越紧。 陈暮江说着,注意到裴轻舟一直咬吸管,伸手拦了下,被裴轻舟挡开,这一连串动作完整落进安桔眼里。 “所以说,暮暮,昨晚那个女人是谁啊?” 裴轻舟第一反应:不就是我吗? 陈暮江怔了下,安桔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犹豫要不要说,又怕真的被误会。 吸管嘴里逃生,裴轻舟替陈暮江回答:“是我啊!” 安桔一脸“偷吃不告诉我”的表情,看着陈暮江,等一个解释。 陈暮江端咖啡喝了口:“额…她没地方住…” 安桔:没地方住就要住你家?你不会给人找地方住啊? 陈暮江:当时下大雨啊!我怎么找? 安桔:借口!都是借口!你原则都去哪儿了? 陈暮江:什么借口、我总不能把人扔雨里不管吧? 安桔:你就编吧! 陈暮江:再说,人都成年了,我是询问过意见的。 安桔:啥?成年了? 陈暮江:成年怎么了?咱不都成年了。 安桔:成年意味着可以干很多事。 陈暮江:什么意思? 安桔:比如…… “啊!你俩到底在互看什么啊?” 两人上演了一段眼神戏,裴轻舟看得一愣一愣的,最终受不了安桔诡异地眼神,赶紧叫停了两人的“眉来眼去”。 “咳咳…既然你把郭志搞定了,那我就先走了。”安桔起身准备走。 “你等会儿,我记得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表演老师?给我引荐一下。” 安桔听到陈暮江的话,又坐下来:“你是想让她去上表演课?” 陈暮江反问:“怎么了?不行吗?” 裴轻舟听到陈暮江要让她去上表演课,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但心里又十分期待,好像陈暮江比她更在乎。 “行是行,但那个老师挺严格的,也不是随便什么学生都收的。”安桔话还没完,被裴轻舟打断。 “我不怕难,只要能去,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 裴轻舟认真的语气倒是让陈暮江吃一惊,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逃跑。 安桔接着说:“虽然他不是什么学生都收,但是我推荐的人,他还没有不收的。”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陈暮江拿咖啡杯碰了碰安桔的。 “办事儿可以,”安桔讪笑地问裴轻舟,“转账还是现金?我不贪心,三倍报酬就行。” 裴轻舟os:没钱…有欠条… ———————————— ps:不知道会写成什么鬼样子,但是我很想写她俩的同人h文 成人 雨的确又下了,不大,微微雨。 积水的坑洼正引来流浪猫的舔舐,一丛年轻的玫瑰正在雨里生长,一叶小舟正在驶入她的江。 陈暮江没有直接带她回家,而是去了商场。冰箱里需要添点吃的,裴轻舟或许也需要添置点生活用品。 “所以,你跟那个安桔是哪层关系?”裴轻舟边摆弄货架台上的零食,边问她。 按理说,裴轻舟没有询问的资格,但还是想问问,至于说不说,看对方。 “朋友和老板。这部剧她有投资的。”陈暮江拿了一袋芒果干,问她,“吃吗?” 裴轻舟点点头。 果然是朋友,看两个人相处模式也不像是……别的。 又继续问她:“所以,我们只有一周的时间准备试镜?” 逛到了生活区,陈暮江在帮她看拖鞋,但是不知道码数。 “一周时间,差不多够用了。”陈暮江拿了个比较钟意的款式,问她,“脚码多少?这个行吗?” 裴轻舟看了眼。 浅灰色,老干部款。 什么眼光…… 上前又找了双自己喜欢的放进推车里。 两人边走边说,陈暮江全程挑挑拣拣,裴轻舟一直问问问。 “你练过跆拳道?” “学过一点。” “男主是谁?” “安青,你可以。” “那安桔和安青是?” “是姐弟。” “喔…” 陈暮江回答完毕,停下来说:“我以为你要走。” 出办公室没见到人的那刻,她真的以为裴轻舟走了。 裴轻舟主动去推车,想躲她的目光:“我学历不高,也不专业……郭导反对我是能理解的。” 她是有打算走的,但转念一想,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暮江拉住车迫人停下,看着她,又承诺她一次:“你要信我。我陈暮江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两列货架中间,一个人手抓住购物车一侧,另一个人手放在推柄上。裴轻舟微微仰视,被锁住眼睛,她好似在陈暮江眼里真的望到了一片江,一条可以让她随意漂浮的江。 错开视线,“我没有不信你。” 她是不信的,裴轻舟被背叛过,所以不会像陈暮江这样轻易对一个人好。 “没有就好。”陈暮江松了手,站到一侧让路,让她能推着往前走。 裴轻舟没有立马就走,而是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是你要找的女主吗?” 陈暮江嘴角翕动,视线挪开,这个问题比记者问她剧能不能火还难回答。 “差不多是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呢? 推车走了,陈暮江在后面跟着。 在卫生用品区停下,指套、安全套、口交膜……映入眼帘,裴轻舟站过去。 陈暮江低头看一圈,才发现是她没接触过的领域,问道:“你停这儿干嘛?” “停这儿怎么了?”裴轻舟故意的。 “这儿是成人用品区啊?” 陈暮江用不上,眼前人连住处都是问题,怎么可能……? 裴轻舟一步一步靠近她,提醒道:“是啊。你是成人,我也是成人,不是吗?” 成人… 陈暮江脑子被炸了一下,一些从未想过的念头,第一次被这样炸出来,仿若空中炸开的烟花,闪过后快速熄灭。 裴轻舟说的很有道理,陈暮江越思索怎么回答,脸越红,手越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裴轻舟盯着她不停闪动的视线,还有越抿越紧的唇,嘲笑道:“你还真是纯情的要命啊,陈暮江。” 24岁,比她这个19岁的人都要容易害羞。 不详的星星被雨赶走,夜晚顺着雨水流动的方向送去月光,房檐下避雨的猫眯起眼欣赏这份情谊。 浓郁的沐浴香萦绕着沙发上的两人。 陈暮江递笔给裴轻舟:“签了吧。” “租房协议?你屋里呆半天就是搞这个?”裴轻舟接过笔和温度,拿起协议书细看,常规条款,除了允许她打欠条那一项。 “签了你就安心了吧。一来你不用担心我赶你走,二来我也不担心你会跑。” 陈暮江又拿了电脑过来,也不催裴轻舟签,给足她考虑的时间。 裴轻舟取下笔盖,笔尖快要触到纸时停下来,回头看开电脑的陈暮江,像是也不急,又收起笔。 陈暮江余光扫到了这一幕,以为是有什么问题,侧目问她:“哪儿不满意?可以改。” 极尽退让,只是想留人。 裴轻舟挑眉一笑,坐过去。 两个裸着的肩膀靠在一起,温度骤然上升,陈暮江像是贴上了高温锅炉,一下弹开,生怕自己被烫化。 “签协议也不一定能留住人喔~你看看一年多少离婚的。”裴轻舟就爱挑逗她,看人真正经好玩吧。 心思被看透了。“这个是房屋租赁,那个是婚姻关系,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陈暮江硬着头板板正正地解释,心里却也认可裴轻舟的话。 一纸协议若能留住人,国家也不必为结婚率担忧了。 “那有些人,住着住着就……”裴轻舟用极尽媚气的眼神网住她乱晃的眼睛,停顿后说,“就在一起了呢……” 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 陈暮江挪身,从裴轻舟无形的围剿中逃开,眼神飘忽不定,落在裴轻舟松松垮垮的衣服上。她双眸渐渐凝滞,坐起身的视线较高点,隐约能看到少女的胴体,没有遮拦。 她没穿内衣? 是的,裴轻舟没穿内衣。 昨天都没穿,陈暮江今天才发现。 “既然是租房,我们就额外立点规矩。”陈暮江语气下像在掩饰什么。 “什么规矩?” 裴轻舟坐直身,与她拉开距离,发出挤压的“吱咛”声,陈暮江听进耳里很挠心。 “1、在屋里…不,客厅里活动穿戴完整,注意着装。”陈暮江说着眼睛还在裴轻舟胸前转了转。 都是女的,注意什么着装。 明晃晃的眼神,裴轻舟自然注意到,配合地问:“包括内衣吗?” 又被人看透。 陈暮江的心思写在脸上,裴轻舟每次都是开卷答。 “那当然。”陈暮江又打开电脑,屏幕光映在脸上,藏住微红的脸颊。 “2呢?”裴轻舟单手撑着头靠在沙发背上,斜看着陈暮江捣鼓电脑,像在看一只被围堵起来乱跑的蚂蚁。 “暂时没想到,想到再说。”陈暮江没想到界限该定在哪里,只有等人划破的时候,她才能知道。 比如今天,裴轻舟划破两次。 陈暮江把电脑展示给裴轻舟,换上专业的语气:“试镜一般是人物小传、或者是角色的经典片段,剧本你已经大概看过,这个是女主试戏的片段。” 裴轻舟接过后,反复看了三遍。 第一遍:还能微笑。 第二遍:沉默不语。 第三遍:愁容满面。 “你确定我能行?”裴轻舟耸拉着头问陈暮江。 陈暮江倒是很自信,耐心地给讲:“这个女主身份是个舞女,你呢,在酒吧是做DJ,四舍五入算一行。所以,在这点上你应该能与角色有共鸣之处,唯一难的是……” 陈暮江说了很多情节的讲解,裴轻舟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陈暮江的声音很好听。像什么呢?像会说话的星星,边说话边闪着光;还像江面上的晚风,徐徐挺进岸边人的发丝里,吹着小舟在水上荡悠。 裴轻舟睡着了。 陈暮江转头才发现,她支在沙发上睡着了。 中间隔着一个抱枕,陈暮江合上电脑,收起裴轻舟手里翻开的剧本,还有桌上那张租期一年的协议书。 她的影子在光支配下,停在裴轻舟左脸上,当她发现时轻轻挪开身子,让光重新回到熟睡的脸上,像是怕惊醒警觉的猫,想用一致的亮度让她沉眠。 也许是太累了。 可这才刚刚开始。 一个潮湿的月夜陪伴着潮湿的雨夜,等着干燥的夏夜把温度回升,恭候蝉鸣。 东林牌场,江北最隐蔽最大的赌场,也是非法聚集地。金色大堂,烟雾浓重,几张大圆桌上是旋转的轮盘和发牌机。筹码与牌面相碰,赌徒们用贪念祈求一夜暴富。 “压这个!” “就压这个!” “通哥,两天了,那裴轻舟还没送钱过来。”纹身小哥儿欠腰提醒正准备下注的通哥。 “都下好了?”女庄荷环顾一周,定在迟迟未下注的通哥手上。 通哥不顾众人催促的目光,抬头望她一眼,将燃着的雪茄放进嘴里,手搓着筹码,享受着万众等待的感觉,缓慢抽完一口,才将注下出,起身便走,留另一个小弟为他看牌。 纹身小哥起身追出,面露杀心:“通哥,这裴轻舟太狡猾了,要不我们…” 通哥叼着雪茄,靠着一张空桌子,像在等什么。 “通哥!!赢了!!!” 一阵叫彩伴着一阵懊丧。 掐灭雪茄,堆满油脂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眼眯成一条缝,通哥拍拍纹身小哥的肩膀:“明天去找她一趟。” ———————————— ps:存稿万字,我还没写到h,我真的是会哭…… 上课 天晴了,但起风了。 风与日把一切都烘干,努力还我们以干巴巴的世界。 月亮还未送走。百汇巷的早市四点就有人急着出来占位摆摊;早餐店为了五点能开门,三点就会亮起灯;外出务工的人赶在七点前吃口饭,从大门出去……祥和的生活始于重复,不安的生活来于闯入。 20平米的小房塞着四五个壮汉,房东大爷弓腰站着,像被拎起的泥蚯蚓,神色惶恐,岁月积累的胆量也抵不住现下手持刀刃的锋利。 通哥拎着楼下早餐店买的油条,晃晃悠悠地从壮汉中间走出。 “通哥,这老东西说他不知道。”小弟拽起房东大爷的汗衫,枯瘦的皮肤像蜕掉的蛇皮般裸露出来。 光圆的头颅反着射进来的日光,嘴角沾满酥皮的碎屑,手里捏着另一根油滋滋的油条,咀嚼之间,通哥放话:“不知道?” 一粒微小的咀嚼物沿说话的方向喷射到汗衫上。 房东大爷知道裴轻舟惹了麻烦,四周租主都不敢租房给她,自己愿意出租,还是因为她出了较高价。哪知道早上一群人闯进屋,这又一听是通哥,只得后悔贪那点高价,惹了麻烦。 “我真不知道啊……通哥…”房东大爷颤颤巍巍,对租客的傲气荡然无存。 小弟觉得这人是在作掩,抬手准备给点教训,被通哥一个眼神拦下:“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不会说谎吧?” 吃了几口的油条被扔进塑料袋,通哥起身弯下腰,再抬头斜视房东大爷,胁迫的口吻让房东大爷身体发颤,又瞥见几个壮汉手里的刀,激出一身冷汗。 “那裴轻舟是被我赶走的…我确实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啊……” 被赶走? 通哥放声笑了笑,示意放人。 “再见到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 房东大爷是个商人,唯利而已,裴轻舟与他无亲无故,当然不会相护。听懂了通哥话里的意思,再见到人时,只想把人双手奉上,了结这一桩麻烦,也不再惦记那点房租。至于破欠条,扔了便是。 - 安氏大厦的顶楼里同样发生着一件闯入事件。 “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陈编找了个DJ做女主?” 安青一身艳红色西装,完美的身材比例让这身打扮看不出丝毫油腻,若是将紧皱的剑眉展开,怕是能勾了不少女子的心。他从郭志处闻声而来,先找了安桔,而不是陈暮江。 安桔拉人坐下,试图辩解:“我知道啊…这个事嘛,”说到一半被打断。 “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是你见过人了?”安青知道他姐脾性,哪怕是微收唇角,他都能读出态度。 “人我见过了,我觉得还行,就是有点爱财。”前半句认真,后半句打趣,安桔还惦记着裴轻舟让她赔钱的事。 “姐,你有没有替我考虑下?我才刚做出点成绩,若是被粉丝知道跟我搭戏的是个小白,会怎么想?”安青实在难接受,既非专业演员,职业还容易造人诟病,牵连到自己。 粉圈撕番日日都在上演,渣浪是最喜闻乐见的,他可不乐见。 安桔就知道会是这般,感叹陈暮江思虑周全,一早交代她来搞定安青。 “安青啊,这个虽然是我投资的,但是选角上,我没有导演和编剧有话语权。而且他们也更加了解角色,暮暮这么做也肯定是有考量的,我选择支持她。”安桔既打官腔又讲感情,话说的清楚明白。 资方没有话语权,这话也就说给弟弟听听。 安青听这话意思就是姐妹是真的,弟弟是假的。 “没见到人前,我是不会同意的——” 安青甩门而出,碰见陈暮江,也未打声招呼,翩翩公子反像只愤怒的小鸟。 “安青你回来了?” 陈暮江尬尬一问,看人走了百米远,也未回头看她。 “怎么就你来了?”安桔见陈暮江后面没跟人,又问,“那小妮子没跟着?” 陈暮江是想到昨晚讲剧本讲了半宿,早上出门时也就没叫裴轻舟,只留了字条,让她醒了给自己打电话。 “什么时候去见老师?”跳过安桔的问题,陈暮江关上门。 “现在?” - 现在的裴轻舟正忙着交代“后事”。 她跑了几个常去的酒吧,野猫酒吧是最后一个,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叫华天,对裴轻舟还不错。 “通哥最近有来找我吗?” 今日日头毒,裴轻舟穿了件背心,外面罩着的格子衫被系到了腰间,戴着个鸭舌帽,一副学生打扮。 亏得华天一眼认出,不然以为是哪个未成年闯进来。 “是轻舟啊。通哥这两日没见过。酒吧生意不好,这种人来了也拿不到什么钱。”华天开了瓶冰啤给她。 裴轻舟喝了一口,凉意与酒劲融合,入喉一瞬稍有痛感。她去了几家酒吧,都是这般回答,倒是有些担心。 “华天叔,人再来的话,把这给他。” 裴轻舟递给他一张纸条。 “成。” 裴轻舟从酒吧出来时,风已渐止,日头晒到肩膀上轻盈盈的,昨日的潮湿像是未曾来过。她原本蹲在一个花坛旁,日光挪得快,又找了背对着马路乘凉荫的圆墩子坐,等陈暮江。 零星的车流,陈暮江和安桔夹在其中。寻到人时,陈暮江发现裴轻舟完全没看到车,于是下车叫人。 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帽沿下,裴轻舟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帽沿敲了敲,还以为是哪个搭讪的。 一抬头。 是陈暮江。 她用墨镜的镜脚在裴轻舟的帽沿上叩了叩,像在叩一只小松鼠刚刚建好的房门,问可不可以进来参观。 裴轻舟仰起头,对上日光下深邃透彻的眼眸。 镜脚被帽沿微微抬起,陈暮江手凝在半空中,像是忘了可以先收起墨镜,就这样被一双仰望的眼睛掠住。 半弯腰的西服堆起褶子,格子衫衣边搭着石墩子,一仰一俯,视线交汇。帽沿和镜脚的触点有意无意地相接,不知道是风吹得陈暮江手有些不稳,还是这一瞬炽热让她慌了神。 “走了,陈大编剧!”裴轻舟掠到了最美的眼睛,笑得格外开怀。 陈暮江看着她张开臂,顶着太阳转了好几个圈,像一朵开在烈日下的玫瑰,哪怕被晒得枯萎,也是昂起头的。她戴上墨镜,跟着笑起来。 “怎么这么慢?”在车里等了许久的安桔问率先上车的裴轻舟。 陈暮江跟着上车,坐到了副驾,裴轻舟在后排稍稍挪身,从副驾旁的倒车镜里看到了自己。 安桔看两人脸上挂满笑意,逗问:“你俩心情不错啊?” 裴轻舟哼着歌看倒车镜里的自己,陈暮江微微转头,视线从车窗上移回,定于倒车镜上。 两人于镜中对视一刹。 安桔的问题还在等她们回答。 她们却痴迷于这一刹对视,对如何答心照不宣,对第三人缄口不言。 心情不错。 因那日光下的一瞬对视,因这镜中的一瞬对视。 “别开心太早…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安桔见无一人理她,忿忿地提醒裴轻舟。 “喔——” 裴轻舟起身对着安桔的耳朵长“喔”了一声,声音刺得安桔想打人。 陈暮江盯着倒车镜看了良久,里面没有裴轻舟。 艺安工作室,位于繁华的市中心,但里面却并不热闹。据说是因为教表演的老师古怪严格,收学生只认眼缘和天分,不认钱财。但正是如此,在演员界是数一数二的表演老师。 三人从正门进入,于前台停步。 “你,一会儿礼貌点。”安桔嘱咐一路乱看的裴轻舟。 “喔。”裴轻舟点点头,望一眼瞧着别处陈暮江,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您好,我是安桔,约了易老师下午见面。” “好的,您稍等。”前台姐姐查到预约后对安桔说,“易老师在3楼教室,您可以上去找他。” “好的谢谢。” 陈暮江与裴轻舟颔首致谢,随安桔一同进去。 见到易成的时候,裴轻舟乖顺地像头小鹿,颔首问好,稍稍鞠躬,把毕生所学礼仪全都用在了今天。 “这是暮江吧?” 易成早闻陈暮江是个有才华的人,也很喜欢她首次编写便获奖的《春山晚》。 “易老师好,”陈暮江欠身握手,“想必您听安桔也说过了,这次来是想麻烦您给这个女孩上上课,教她表演。” 陈暮江示意裴轻舟到前面来,站在自己身侧。 易成从三人进门便注意到裴轻舟,眼目灵闪,有着少女的跳脱和不羁,很像他的孙女。 “易老师好,我叫裴轻舟,”裴轻舟顿口气,继续说,“虽然我不是科班,也没有表演经验,但是如果您愿意教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裴轻舟活了快二十年,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她无比珍惜,也尽力争取。 陈暮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自己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如今算是用不上了,只得陪着打圆场:“易老师,我知道您收的学生都是专业演员,有的甚至是成名演员,但今天想请您能看在我和安桔的情分上,为她授几节课。” 啥? 他只收专业演员?成名演员? 她一样都不占。 裴轻舟眉头皱下来。 安桔见易成迟迟不答话,附和道:“是啊,易老师,您就看在情分上,帮帮我们。” 两人话说到这份上,易成又觉得裴轻舟合眼缘,绝非有意为难,只是考虑该给裴轻舟出个什么样的试题。 “这样吧,表演一般涉及声乐、台词、形体、表演等多个方面,既然你毫无基础,那我们就选难度适中的声乐作为测试,我与暮江一同作为评委,以示公正。” 声乐? 这不是正是自己拿手的吗? “好!”裴轻舟未等陈暮江点头便一口应下。 陈暮江知道她在酒吧做DJ,却不清楚她到底有几分真本事,隐隐有些担心。但眼下确实别无他选,也只能应允地点了头。 易成从屋里拿出词曲本,递给裴轻舟:“你挑一首吧。” “就这首吧。” 她选了《给电影人的情书》。 /何悲何哀何必去愁与苦/何必笑骂恨与爱/人间不过是你寄身之处/银河里才是你灵魂的徜徉地/人间不过是你无形的梦/ 是清唱,没有任何配乐。还未张口,安桔就知道这个测试稳过。易成已年过半百,丛横荧幕半生有余,影帝何止拿过一次,没有比这首歌更能触动他了。 清扬的歌声里迷茫又真诚,易成眼底动容缓缓闭上眼,回忆往昔,他也曾是个电影人。 陈暮江是惊叹,惊叹裴轻舟的歌声,再一次让她确信自己的选择。 她看着裴轻舟歌唱,却没有任何声音进入耳朵,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仿佛看到剧里的女主就在她眼前,也是同样的情节,女主用歌声打动男主,陈暮江有一瞬像附身了剧里的男主,而裴轻舟是她独一无二的女主。 安桔和易成都闭上了眼,陈暮江则凝视着裴轻舟身边来回飘扬音符,等那双眼看向自己,音符便飘进了她心里,心中的音乐跟随目光的离开慢慢消逝。 裴轻舟闭上了眼。 回去路上,陈暮江问裴轻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裴轻舟只答“我没瞒你,只是你从未问过”。 陈暮江从未问过。 所以裴轻舟还是那个拥有很多秘密的女孩。 —————————— 江边 云砖偷工减料地铺设天空,做一张漏金光的网,好让地上无处可去的生物们见见光的样子。金蝉的第一声叫嚣唤醒人们对整个炎夏的记忆,裴轻舟却是第一次对炎夏有了认识。 一周的时间,似浮云掠影,无声无息。 陈暮江把她几年未用的自行车找出,给裴轻舟做了出行工具。裴轻舟骑着它飞遍江北的大街小巷,在最繁华的街角买雪糕,最寂寥的花店买束花,停在公园听大爷们为悔棋争论,让落日追着她的黑发满城乱跑。她不惧日光,她拥抱太阳,拥抱炎夏热浪里的一切。 车轮最后一次从艺安工作室驶出。 这是裴轻舟新的开始。 新潮影视写字楼。 人齐了。陈暮江、安桔、郭志,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包括上次取笑她的人,被洒咖啡的男人站得尤其靠前。 试戏间还在准备。 裴轻舟自从进了试戏间就一直左右张望,陈暮江注意到后,从评委席走过来。 “别紧张,想想昨晚我对你说的话。”陈暮江嘱咐看起来心神不宁的裴轻舟。 昨晚陈暮江对她说过:“尽力去做,一切有我。” 安青这时进来了,他是最后一个到的,摆着架子。 裴轻舟看见了他,挺拔的个子配一身白色西服,引了很多工作人员的尖叫声。 “安青啊!!!” “是安青哎!!” 陈暮江静静地旁观一切,安青淡然瞥过裴轻舟,裴轻舟默默收下,两人暗中摩拳擦掌了一番。 陈暮江抱臂对裴轻舟自信地说:“只要你过了今天这关,安青会心服口服的。” “真的吗?”裴轻舟看到安青落座后,注意力放回陈暮江身上,才发现她今天别了枚胸针。 是两只抱在一起的小兔子。 别在浅灰色西服上,沉稳中平添几分可爱,让她想起陈暮江手上的美甲,低着头发出浅浅的笑声。 “信我。”看她整个人飘飘忽忽,也不听自己说话,陈暮江一时没忍住,弹了下裴轻舟脑门,“专心点。” 怕引人来看,裴轻舟吃痛地小声嘀咕:“疼…” 没想到陈暮江也会有调皮的时候。 两人在一起生活的一周多里,裴轻舟没怎么听到过陈暮江开玩笑,多数情况下都是正经脸地讲戏。 陈暮江一笑不笑地转身离开,像砸破窗户就走的皮小孩。 裴轻舟摸着脑袋上麻麻的地方,目送她回到评委席。仅一瞬的麻痛,好似传递到了指尖,让她挪不开手。 试戏的过程十分顺利。安青从她的准备中看出来她的用心,没有刁难她;郭志也露出诧异的表情,除了觉得台词还可以再努努力外,其他地方都很满意。 就这么过关了? 裴轻舟站在饮品店的队列外,还在想刚刚试戏那紧张的几分钟,一场白日梦就这么成真了。 “走吧。”陈暮江递给裴轻舟一杯果汁,给自己留杯冰咖啡。 是橙汁,她最喜欢的。 裴轻舟喜欢甜的,陈暮江喜欢苦的。 “好甜——!”裴轻舟猛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再变瘪,像条河豚。 冰咖啡紧跟漫进陈暮江嘴里,咖啡独有焦香和苦味填充她的口腔,在看到裴轻舟笑起来的时,她尝到了本没有的甜。 或许,下次可以试试橙汁。 “晚上可以去外面吃,想吃什么?”陈暮江随口问她。 相处一周多,两人饮食上区别还挺大的。 陈暮江喜欢面食,裴轻舟喜欢米饭; 陈暮江喜欢清淡,裴轻舟喜欢麻辣; 陈暮江喜欢白开水,裴轻舟喜欢冰啤酒; 陈暮江喜欢溏心蛋,裴轻舟喜欢全熟蛋; …… 虽然区别大,但掌勺的多半是陈暮江,裴轻舟寄人篱下,哪敢多说。多说一句,陈暮江就会拿她的欠条威胁她。 听到可以不用再吃陈暮江做的饭,裴轻舟开心得飞起,直接原地转圈。 陈暮江上手夺了她的橙汁:“就这么不想吃我做的饭啊!?” “那…倒也…不是…”说着,裴轻舟伸手去够那杯橙汁。 抢夺间,裴轻舟勾上了陈暮江的脖子,那枚“两只兔子抱在一起”的胸针被二人挤在中间,橙汁悬空着,她们手迭在一起托住它。 凉凉的。裴轻舟辨不清是陈暮江手传递过来的温度,还是橙汁未散去的温度,马上奶声奶气地说:“怎么?陈大编剧是想占人便宜?” 很浓的洗发水味,陈暮江视线从两侧聚焦,空中的微尘被日光照出形,快速地浮动着,一张明艳的脸庞倒影在她眼中。 松手。撤一步。拉开距离。橙汁被归还。 “明明是你手先放我手上,怎么是我占你便宜?”陈暮江快步走出,手里的咖啡顿时下了半杯,为她解着某种热。 “等等我啊——陈暮江——!” - 江边。 对岸灯光挤满的高楼,像无数棵星星树,参差不齐地从那片土地里长出来,倒影在江面上,染出一种波光粼粼的蓝色。渡轮呜呜呜地缓慢驶过,和在岸上俯视的人打起招呼。 “陈暮江!快看,有渡轮哎!”裴轻舟双手扶在栏杆上,开心地指给坐着的她看。 渡轮只挑好天气出门,这点和讨厌雨天的陈暮江很像。 陈暮江淡淡地瞥一眼,她不稀奇,她从小就见过很多别人见不到的东西。可裴轻舟不一样,她的童年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无比惊奇,像窥视到了上帝未曾示人的脚,那样雀跃。 “想坐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坐。” “真的吗?” 她口吻十分随意,裴轻舟却格外认真,让陈暮江一瞬觉得是自己承诺地不够诚心。 顿了顿,又换上郑重的口吻:“真的。” 一排路灯下,长石凳上零散坐着人,陈暮江守着一袋肯德基,还有趴在栏杆上吹晚风的裴轻舟。 想不通。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快餐。 陈暮江从来不吃快餐,她喜欢慢节奏的生活,是个极慢热的人。 “干嘛老是坐着?年纪大了?”裴轻舟回望手扶在石凳上,后仰着身吹风的人。 从她拉着陈暮江来这儿后,这人就坐着没起来过,像个几十岁的老奶奶。 “买了你又不吃,糟蹋钱也看人啊。”陈暮江看着她漠漠地回了一句。 这花得可都是她的钱,裴轻舟只会给欠条。 裴轻舟吐吐舌,这才从栏杆下来,陪她坐到石凳上,一阵“悉悉索索”后,汉堡的香气飘了一片儿,还招致到几束流涎的目光。 风将陈暮江的领口推开,她眺望着江面一闪一闪的光,对裴轻舟说:“这部剧准备很久了,所以开拍应该会很快,合同我抽空会带回来让你签一下,” 陈暮江交代诸事的语气,让裴轻舟以为她后续不会再管自己了,立马截断她的话,近乎含着祈求地说:“你能不能陪我直到这部戏拍完?” 一秒?还是三秒?很快的一刹那,陈暮江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闪,迫使她转头看向裴轻舟。 陈暮江感觉到她正被一个人需要,这种感觉与被导演需要她解读剧本是不一样的。 编剧通常是不参与拍摄的,第一部作品《春山晚》从交了本子后就没再管过,她是去领奖时才见到了整个剧组。 但现在她想参与。 昏黄色路灯下是裴轻舟被照得娇艳的脸庞,陈暮江对着轻声说:“好。” 仅一个夜晚,她便承诺了两件事。 直至从江边离去,陈暮江也没想通,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应允了裴轻舟的请求。 微信消息: 安青【你让查的事情有信儿了,今晚那群人应该会出现。注意安全。】 陈暮江【好。】 - 紫荆小区,有一条极隐蔽的路,打劫犯通常会在这儿截人,因为它既隐蔽又是必经。 斑驳树影随风摇动,几抹黑影混入其中。 “啊!”刚转过弯的裴轻舟大叫。 “叫什么?一只猫而已。”陈暮江从拐角跟出。 一只白的流浪猫身上反着银色的光,从草丛里窜出,快速跑掉。 月色犯冷,树影沙沙,两处脚步声愈来愈近。 快走。慢走。 不停靠近。 再靠近。 停下——! 七个男人撞上两个女人,闪出冷色的光。陈暮江和裴轻舟被通哥带的小弟们围堵住。 “又是你。”确认是通哥后,陈暮江从容起来。 “呵呵。没想到吧,这么快又见了。”通哥语调轻狂,在手上把玩着小刀,时不时反出冷光,最后将刀刃对准一旁的裴轻舟,逼迫道:“裴轻舟,两天了,钱呢?” 等了一周多,人终于找来了。 裴轻舟闻声准备上前,被陈暮江迅速用眼神和手拦下。 “站这儿别动。”裴轻舟嘱咐好后,推掉拦在手臂上的手,径直朝通哥走去。 裴轻舟从华天叔那里了解到,通哥这人最怕惹上警察,即使手里拿刀,多半也是吓唬人的,伤人性命是绝不敢的,正是拿准了这点,她才敢这般胆大。 陈暮江被撇下,两个小弟立于她身后,如同一面布满刀刃的墙,随时都会刺出。她则忧心着不停向前的裴轻舟,视线紧跟。 刀无眼,匪无情,谁知下一刻是谁破喉。 “通哥是想要钱?”裴轻舟停在距通哥一步前,丝毫不惧,问得挑衅。 这态度不仅不想给钱,还想找揍。 什么叫想要钱?要的就是钱。 一听语气,通哥的小弟怒得握拳缩圈,一步、两步将人围得更紧,陈暮江与她只隔一步。 通哥饶有意思地看裴轻舟,一周前还求着自己宽限时日,如今态度大转,这是傍上什么金主了?想着,视线扫向她身后的陈暮江,将手里的3寸小刀调转方向,在两人之间犹豫一番,落定在裴轻舟颌下。 抬起刀尖,胁迫地对裴轻舟说:“小丽的本金带利息,连同你的,乘上3,最迟…” 通哥篾一眼陈暮江,示意小弟看住人,继续道:“最迟后天,送到老地方,如何?” “要钱?”裴轻舟食指压上小刀,两股力在刀面上比较,通哥捏不准态度,不肯松刀。 陈暮江来前已经根据安桔给的消息报了警,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裴轻舟想先从这柄随时会刺破喉的刀下脱身,再下一步动作,于是转了语气,半笑着说:“好说…好说。” 通哥松劲瞬间听到了警笛声。 趁人还未反应,陈暮江箭步而上,拉开裴轻舟,护在身后。 两手相握,裴轻舟忽感安心。 也许这是陈暮江不经意的一握,但在裴轻舟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就好像末日前有一人会坚定地牵住她,陪她等待生命的结束。 “好啊,裴轻舟,你还敢报警了!”通哥发现人已被陈暮江拦在身后,摆手招呼小弟动手。 裴轻舟没报过警,她原本打算拿证据让通哥停手。 难道是…陈暮江? “前面的!干什么呢!站在原地不许动!”一个声音洪亮的警察哥哥打着灯直奔过来。 “通哥!警察来了,快走吧!”露着粗臂宽肩的小弟拽着通哥。 “他娘的!”通哥望一眼打光的方向,对着咒骂一声。 陈暮江报了警就没打算让人走,一个抓肩踢膝,通哥直接痛得下跪,几个小弟反应迅猛,提刀而上,裴轻舟跟着出手。 “陈暮江,你在流血——!” 最终警察哥哥及时赶到,将通哥几人拿下。 一柄流血的小刀被捉拿归案,远处的白猫对发生的一切置以漠视。 —————————————— ps:突然意识到,这竟然又是个年下文…啊 一张床 人会因短暂的快乐暂时性忘记长久的痛苦。 黑夜是白纸上熊熊燃烧的黑点,不断向四周扩散,直到把白昼烧成黑色的灰烬。 一粒灰烬掉进裴轻舟的黑发里,无数粒灰烬笼罩着一间小屋,黑暗如白云般续续喷涌而出。 不是出租房。不是陈暮江家。不是新潮写字楼。不是绿森咖啡馆。不是艺安工作室。不是试戏间。 不是!不是!都不是! 她通过不断否定来确定,是那间屋子,那间关着很多幼童的屋子。 7岁的会叫她姐姐,9岁的会唤她名字。 一只老鼠扫着她的脚趾而过,她不知害怕;两个长者笑着握住她的小手,她又恐又惧。 “看看长得多水灵,买回去做闺女一定体贴~”张坚拉着裴轻舟的小手给买官看。 买官愣愣瞧了一眼,相中墙边一个6岁的小男孩。 裴轻舟再度被关了起来。 一间只有天窗的黑屋里。 她和老鼠交谈,乞求它能带她出去;她把发霉的饭分给它,希望能唤来更多小鼠,将这里啃烂;她还分给蚂蚁、蜘蛛、百足虫……分给她所能见到的一切活物。 但是,社会进步的很快——有老鼠药、杀蚊剂、杀虫剂……不出几天,黑屋里只剩下了她和一碗发霉的饭。 她开始仰望天窗,抚摸射进来的阳光,盼望雨能跳进来,让她闻闻外面的味道,但是——没有! 一双长满绒毛触角的手又把她抓走。 “别…别过来…” 裴轻舟做了一个差点溺死的梦,好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她心有余悸地察看周围的一切:没有天窗。没有老鼠。没有发霉的饭。 这是陈暮江家:有橙子味的香氛、原木色的衣柜、海绵宝宝状的夜灯…… “咕咚—咕咚—”裴轻舟在客厅抱着瓶一千毫升的冰水猛灌,想浇醒胃,吐出那些发霉的饭。 夜九点三十分。 距她给陈暮江包扎完伤口过去才十分钟。 剩下半瓶时,水被放下,裴轻舟抱着试试看的心,叩响了陈暮江的房门。 “陈暮江?你睡了吗?”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灯亮起来,陈暮江出现在房门口: “还没,怎么了?” 黑夜被一扇门撬开,明与暗两处色泽有了交融。 裴轻舟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细卷像缠绕住的弹簧,影子框进门影内,身后是一片黑暗,眼前是陈暮江房里洒过来的光,仿佛就是那一口天窗,她迫切地想要进去。 “今晚我可以跟你睡吗?” 面对裴轻舟的这次请求,陈暮江显得有些犹豫。 她从8岁上寄宿学校起,到现在孤身外地工作,就未与任何人同睡过一张床,哪怕是安桔。她甚至有些讨厌和别人睡在一起。 “我做噩梦了。”裴轻舟给出理由。 只要有理由在,一切就会变得正当。 “进来吧。” 又一次,陈暮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同意了她的请求。 好浓的香氛味。 陈暮江屋里的橙子味比裴轻舟还要浓厚,她们置身于一瓶芬达里,感受泡泡的破裂,又或是一杯超甜的橙汁里,等待橙粒的碰撞。 总归,是裴轻舟很喜欢的味道。 她们也是有共同之处的吧,她暗自想。 比起裴轻舟的松弛,陈暮江表现的很紧绷。从两人躺下那刻起,她四肢就陷入了麻痹,背对裴轻舟侧躺着,看窗帘边似有似无地蹭着墙,后悔没把夜灯关掉。 同床共枕,从呼吸里都能觉察心绪。 “疼吗?”裴轻舟捕捉到旁边人的燥乱,以为是被包着的伤口闷的。 陈暮江被问得一怔,她还真不是因为伤口。 侧抱起臂,她对着摆动的窗帘说:“还好。” 伤口在右小臂上,不是大伤,但也流了很多血。裴轻舟觉察到她环臂的动作,挪身靠近。 一只留有冰水余温的手,覆上了露在薄被外的肩头,陈暮江被按下暂停键,听到身后裴轻舟对她说:“别压到伤口。” 距离好近。声音好轻。 有什么东西洒落到她后颈上,似来回扇动的羽毛,呼吸跟着放慢,慢到她快要忘记呼吸。 本就僵硬的四肢此刻被蓦地冻结了,陈暮江想起身去关夜灯,把蹭动的窗帘压到墙上。但她,动不了。 于是,她说话,试图用话题挪开裴轻舟的手。 “小丽是谁?”话即刻奏效,她的肩头被裴轻舟松开,血重新流动起来。 “一个老朋友。”她也侧躺起来,凝视陈暮江的后背,像望着一片江,渴盼江上涨浪能够掀走过往。 “你查我了吗?”裴轻舟紧接着问,含着某种担心。 查了,所以才会报警。 安桔告诉陈暮江她只查到了裴轻舟近几个月的事。 通哥原名王通,在江北东区百汇巷那片儿是有名的恶棍,专给赌徒们放高利贷。裴轻舟之所以惹上他,是因为在一次酒吧活动上,她救了一个被通哥小弟追收保护费的女孩,仗言会帮她出保护费,后来一直拖着没给,才有了陈暮江在酒吧碰见的那幕。 但那个女孩不是小丽。 陈暮江顿声后说:“嗯,只查到了通哥的事。” 今晚的事倒是提醒了陈暮江,无论裴轻舟有怎样的过往都要掩埋掉,不然迟早会被粉圈扒出来。到那时,黑料漫天飞,所做一切努力皆是白费。 裴轻舟轻叹口气。只查到了通哥。还好。 从来到江北时,裴轻舟腰腹间便多了一道疤,她一直不愿看到的疤。此时,她摸到了它,清晰的形状,可量的尺度,却是难言的过往。她蓦然想,还好陈暮江的小臂不会留疤。白玉般的肌肤倘若多了一道瑕疵,怕是上帝都要忍不住怜惜。 两个侧躺起来的人,仿若两只折翼的蝶,藏着各自的心事。 一阵无声的沉默后,裴轻舟小声问:“陈暮江,我可以抱你吗?” 陈暮江发觉裴轻舟请求越来越多,从坐渡轮……好吧,那是她自愿的。从答应陪她拍戏、允许她上床,现在是要抱她?那下一次会是什么? 这一次裴轻舟没等应允,直接环上了陈暮江的腰。 浓重的橙香随空气的流动扑上,窗帘靠上墙后便不再乱晃,陈暮江不知该看向何处,手里轻攥被角。 陈暮江腰生的纤细,没触过前只是视觉上的认知。触上后,裴轻舟会说像一个酒杯,线条明晰顺滑,让人忍不住托着把玩、捻弄。 “可以吗?” 又一问,明明在问可不可以抱她,语气却像干柴烈火间想要更进一步的询问,带着克制、乞求,又或是某种不自知的情动。 可不可以,都已可以。 陈暮江感受到腰上的手后,被角渐渐被放开。 没有刚刚肩上相碰的僵硬感,她没有被冻住,不平静的心反觉舒坦,就好像她一直在等裴轻舟能再与之相触,随便哪里。 最隐晦的喜欢来自今晚最美的月色,黑夜长久的沉默让这一刻变得永恒。 神也不知,谁又在等谁先开口。 “你没穿内衣?”陈暮江从各种念头里挑拣许久,问了一个她最能直接感受到的。 她当然没穿,从自己卧室出来,临时去敲了陈暮江的门,躺到了陈暮江的床上。如果是梦游,也完全可以做到,总不会中途再去把内衣穿上吧? 问得很不合理,甚至有些刻薄,但裴轻舟还是乖中带着俏皮地说:“我下次一定穿…” 或许是这态度太出人意外,也或许陈暮江原本就是心乱挑刺,让气氛尴尬地有些暧昧。 陈暮江又看向夜灯,换上沉稳的口气,掩去一些不平静的感受。 “我明天要去趟滨江,剧本围读前回。” “嗯。” “定妆的妆造老师已经联系过了,应该也快了。” “嗯。” “开机仪式在剧本围读后。” “嗯。” “自己在家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 陈暮江事事交代妥当,裴轻舟声声应得利索,直到听见这句话,她顿住,陈暮江说的是“家”。 她是失言说了这个字? 喉咙像被堵了无穷多的沙粒,她艰难地从粒隙中挤出微弱的声儿,答一声:“好。” 陈暮江察出语调中细微的变化,以为是自己啰嗦太多,惹得人不快,便不再说话。 “陈暮江?”裴轻舟压着某种情绪声问她,“你有爱过人吗?” 这一夜她们话说很多,却是首度说起爱。 爱这个字眼,让陈暮江陷入沉思。父母是她唯一能把爱与之联系的人。可是,她的父母真的爱她吗? 12岁那年,她以第一名的成绩拿到市级作文奖,连老师都会特意为她空出一节课,与全班同学一起庆祝她的成绩,可她的爸妈却连过问的话都没有。 18岁成人礼,父母为她做了满桌菜,最后却因吃到饭里的香菜,当晚送去抢救。生活十八年,她的爸妈却记不得她对香菜过敏,使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23岁那年,她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影视剧奖项,她的爸妈却没打过祝贺的电话。 爱有很多种,父母的爱是其中一种。人也都说父母的爱最无私,可谁能保证,无私中一定不夹私心。 养儿防老,难道不是一种无私下的私心吗? 陈暮江收回溺住的思绪,窝窝身子沉声道:“没有。” “我也没有。”裴轻舟未有任何停顿地答,随即又问,“那你有喜欢过人吗?” 又是一个宏大的概念,但陈暮江这次答得很快:“没有。” “我也没有。” 再度陷入一段沉默。夏夜本短,断断续续的对话让短短的夏夜变得格外漫长。 陈暮江微动身子,裴轻舟的手腕搭在腰上,感知明显。这人从她搭上腰的那刻起,就在小幅往前挪动,在躲什么,却又不敢声张。 裴轻舟回揽了下,中间的空气被挤出,两幅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 僵滞的背与酥软的胸相碰,快速挤压、堆积、回形,轮廓变得具象,触感变得清晰,像是有火苗窜出,后背灼热感明晰。 陈暮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被相同的身体构造所吸引,但羞于表露,于是她挣脱。 “我去关下灯。” 夜灯终于被关掉,屋里全部暗下来,月光无从越界,距离重新拉开。 裴轻舟对陈暮江毫无征兆就起身关灯的行为,不甚理解,但从语气中读出些许慌乱。很多这样的女孩,在看到她无意抛出的妩媚一笑后,舞步就乱了。 心生慌乱,最易逼问。 “陈暮江,你在躲什么?” 三分关心,七分嘲笑,裴轻舟近乎挨上了她后颈。 陈暮江语调局促,不从正面回答:“关灯是为了睡觉。” “那睡吧。晚安。”一抹笑融进黑夜。 “晚安。” 一句很轻很轻的“谢谢你,陈暮江”没有被听到。 短暂夜晚的支配权交还给热夏,黎明的声音持续靠近,城市正在等第一通叫卖声将它唤醒。 —————————— ps:坚持到第13章…… 滨江 夏至日是全年里白昼时间最长的一天,这让等待夜晚的人异常难熬。 两日,再有一个下午就满两日了。陈暮江还没从滨江回来,甚至连条消息都没有。 裴轻舟扒拉着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奇怪起来。 那天早上,她是孤身醒来,陈暮江只在微信留了一条【走了】的消息,没有其它任何交代。 再往上翻,陈暮江消息都是大长段的字,不是嘱咐她少吃零食,普及各类女明星对身材的管理,就是给她讲剧本经典情节中人物的心理。 总之,消息从来不会这么简短。哪怕是让她捎东西,也会说很多,哪个牌子好,哪条路好走,都会一一交代。 这只有两个字,太不正常了。 “准备好了没?安青一会儿就到了。”安桔从摄影师那边过来,转头就看见裴轻舟在捣鼓手机。 陈暮江人没回来就给她安排上事儿——带裴轻舟拍定妆照。 “嗯。”裴轻舟关掉手机,拿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 好苦! 这是咖啡?怎么也没个标识……? 裴轻舟脸缩成一团,听到了四面八方的议论声。 “这人跟安总到底什么关系啊?” “不会是女朋友吧?” …… 从裴轻舟和安桔到这儿时,便有不少人人在议论裴轻舟,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安桔亲自陪着来。不少人听闻安桔可从不参与剧组的任何活动,只做幕后投资,这跟着拍定妆…实属罕见,就连亲弟弟也难有这待遇。 细碎的议论声在安桔的回眸一瞬里烟消云散。 安桔在裴轻舟一旁坐下。 裴轻舟嘴里泛苦,吞了一大口,像中药一样令她难受。把纸杯转了一圈,才看到很小的英文字母Coffee,沿着杯底写,字距贼宽。 “那个…有没有水?”裴轻舟扫视一圈没发现一瓶水,只有跟桌上这杯一样的褐色纸杯。 咖啡是安桔点的,只有冰美式。 “很苦吗?”安桔拿起喝了口,她为了照顾大多数人口味,点得都是正常糖。 “这不苦?”裴轻舟反问。 “你是没喝过陈暮江的,她喝咖啡从不加糖。”安桔说完,招呼了一旁的助理去给裴轻舟拿瓶水。 陈暮江?陈暮江可不像安桔这般不照顾她口味。抿着嘴里的苦味,她很是想念陈暮江买的橙汁。 “你知道陈暮江去滨江干什么吗?” 听到裴轻舟这一问,安桔一愣神,她知道陈暮江去干什么,但已受过嘱咐,如果裴轻舟问起,不能说真正原因。 “她妈病了,回去看看。” “喔。”裴轻舟视线又落到手机上,问道,“那怎么一条消息都没有?” 安桔转着手里的咖啡笑说:“有次约她钓鱼,我临时有事,鸽了她,人硬是一周没跟我说话。” 裴轻舟听到安桔的话,火速复盘那晚的细节,从给她包扎伤口到最后上床睡觉,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莫非……陈暮江不喜欢别人睡她床? 心里猜测,但没问出口。 安桔见人不说话,转了话题:“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引通哥去找你麻烦?” 裴轻舟的确是故意引人来的,让华天叔交给通哥的纸条便是陈暮江小区的地址。 没想到安桔会问这个,仔细一想,陈暮江大概是让安桔查的。裴轻舟故作轻松道:“为旧怨。” 通哥这样的人,多数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这人反倒是求人找上门。安桔笑笑不作声,现在倒是有些欣赏起眼前的裴轻舟,渐渐有些明白陈暮江为什么会独独选中她。 “旧怨已是过往,现下皆是新生。”安桔的话像是提醒,也像是随口说的。 裴轻舟凝眸看她,却读不出任何信息。只是在想,真的是新生吗? “我们算朋友吗?” 才见两面,且全是因为陈暮江。说朋友,安桔没交过裴轻舟这样突如其来的朋友。 “也许算,也许不算。” “那算吧。”裴轻舟在江北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嗯?”被强制交友,安桔犯惑。 “我也喜欢女的。” “也?”安桔自认没露出什么端倪,“你意思是我喜欢女的?” “难道不是?”裴轻舟阅人不少,从她的观察来说,不会看走眼。 “但其实我是双。”安桔直言。 什么圈子都有鄙视链。Les圈也不落俗,双就是被鄙视的那个,饱受诟病。 “所以,陈暮江取向是?”裴轻舟巧妙引回到陈暮江身上。 “取向不明。”安桔补充说,“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感情从没开过花。” “喔…” 难怪…离近一点人就僵。 “姐!” 安青到了。米色西服配蓝色牛仔裤,阳光开朗,与第一次见面时的贵气全然不同。裴轻舟微微侧目,瞧见不少人在拿手机拍他。 “你好,裴轻舟,我们上次见过。”上次试戏两人未搭一句话,仅以眼神相识,裴轻舟这次十分客气地向人问好。 “是见过。”安青略过裴轻舟悬在空中的手,径直坐下。 气氛稍显尴尬,拿水回来的助理及时解围,递上了矿泉水。安桔没想到安青态度会这般,本以为上次试戏过后,以裴轻舟的表现应该能得到他认可。 安青态度一目了然,裴轻舟侃侃一笑,接着说:“我自知各方面都比不上你安青,不过这剧既然选定了我,并且郭导已经认可,那便意味着我们未来的交集只多不少。作为搭档,我希望我们互相保持尊重。我会尽力做到最好,也很乐意能得到你更加专业的指点。” 这段话行云流水,异常老练,有进有退,显得安青十分稚气。安桔听完,挑眉一笑,静看她这个平时自大的弟弟如何应对。 “指点算不上,能让你学习的地方还是有的。” 安青刚说完,摄影师便让人报告安桔,说可以开始了。安桔适时打断对峙的二人,支走安青,让裴轻舟先去拍照。 看人走远后,安桔有些抱歉安青的态度,解释道:“我这弟在拍戏上比较轴。” “轴有轴的好处,我确实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需要慢慢赶上。”裴轻舟对安桔泰然笑笑,“况且你不是说这是新生吗?是新生就一定会有坎坷的。” 安桔停在摄影棚外,凝望着她,不再跟着走。裴轻舟的话与向前身影融合在一起,周围光鲜亮丽的一切反倒像一片废墟,废墟之上是前进的裴轻舟。 也许,这就是陈暮江会选她的原因吧。 - 【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天拍定妆照。】 陈暮江收到裴轻舟消息时刚进地下车库,潮湿的气息涌入鼻腔,凉意一晃而过,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季节。 直到看见停留在六月某日,两日未再发送消息的聊天窗口,才让她确信这是夏天。 【大约晚上到江北,定妆照应该赶不上了。】 对方几乎秒回。 【知道了。】 关掉手机,一些片段跟着车轮驶出。 滨江多晴少雨,对于不喜欢雨天的陈暮江来说,应当是好住所。但她却对这个城市喜欢不起来,一年内到访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来去匆忙。 比如这次,她也仅停留一夜。 昨日到时已是午后,她未作休息,径直去了陈氏大厦。 没见到父亲陈韬,只见到了他的助理——刘承。 “暮江来了啊,你爸爸他有个紧急会议,乘飞机刚走,留我过来见你。” 刘承为陈暮江爸爸工作二十多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即是陈韬的左膀右臂,也是亲如一家的人。对陈暮江的来访满心欢喜,但又会为这段聚少离多的父女情感伤。 像这次知会过陈韬,最终未见到人的情况,已有过多次。陈暮江闻言淡然一笑,她大约12岁起就习惯了只有刘叔叔的会面。 “没事,刘叔叔。”陈暮江递给刘承一份文件,目光沉然,“麻烦刘叔叔帮我查下她,如果可以的话,把她的过去抹掉吧。” 刘承接过文件,颇为意外。陈暮江几乎从未要求她父亲帮忙办过事,哪怕是电视剧筹拍资金困难,她也从未张过口。 “前段时间听安总说,你电视剧女主已经确定好了,还是你亲自选的人?”刘承跟在陈韬身边,很多陈暮江的事比她爸爸还要清楚一些,那些陈韬不曾过问的事,刘承会像个长辈一样去关心。 “嗯,就是文件里的这个人。考虑到以后的麻烦,才来拜托刘叔叔帮忙。”陈暮江如实告知,未有丝毫隐瞒,只是又交代了句,“不用告诉我爸了,他也从未关心过。” 透过玻璃照在陈暮江脸上的光,本该耀眼些,可在刘承看在眼里却藏着某种阴翳。 “怎么不找安总帮忙?”刘承收起文件,多问了一句。 “她已经帮很多了。”陈暮江准备走了。 刘承叫住她,“去看看你妈妈吧。”又说,“她哮喘犯了,住院3天了。” 陈暮江顿步,背身浅浅应了一声:“嗯。” 她去了医院,探望了一眼,确认无恙后,没有多作停留,便离开了。 未宿家中,而是像个访客一般落榻酒店,等天一亮,即刻离开。 驶上高速,这些片段随车速的提升而消散,她只想快些离开。 ———————————————— ps:熬过前十几章,我还活着,什么时候才能doi上,我也不知道 追逐 从江北大道驶出,路两旁的景观已换上完全不同的样貌,淡红色的花开在蓝幕里,和橘红的霞光对抗着另一种色彩的吞没。 陈暮江停在一家开在街角的星巴克,从众多歇脚的人群里挤过,买了点吃的垫肚子。 开了两个多小时车,整个人极为疲惫,店里实在无处可坐,陈暮江拿到东西后回了车上。 微信消息一条条窜出。 安桔:看看,这是你睡过的女主。〔图片×9〕 看到“睡过的女主”几个字,陈暮江刚喝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往下翻看裴轻舟的定妆照,有舞女极艳的造型、淡妆旗袍照……每一张都有不同的风情。 裴轻舟底子极好,配上绝佳的造型师和摄影师,更是犹如神助,将她样貌优势展现到极致。 翻完照片,陈暮江回复消息。 陈暮江:什么叫睡过…不要瞎说,我们只是住一起。 对方秒回。 安桔:裴轻舟都跟我说了,你俩睡了一张床。 安桔:高中宁愿我冻死,你都不愿我睡你床! 安桔:我都没在你床上睡过!!! 安桔:这裴轻舟才跟你认识几天,你就允许人上床了? 安桔:陈暮江!你必须要给我解释清楚! 安桔:愤怒表情包十连发…… 陈暮江揉头,默默吐槽裴轻舟什么都跟安桔说。 指腹翻飞,快速回了句:她那天是做噩梦。 关掉窗口,看到了裴轻舟发来的消息,也是定妆照,附了一句“和安青的拍摄很愉快”。 裴轻舟发的是男女主合照,看起来郎才女貌,陈暮江结合消息,一瞬读懂她的意思:安青很配合,没有为难她,不用担心。 陈暮江让安桔陪着去的事,事先并未告知裴轻舟,是她担心安青会刁难人,且算时间自己大概率赶不上,才特意拜托了安桔。 没有明说的担心,没有明说的她懂。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有了专属于她们的秘密。 陈暮江关掉手机,驶向城区。 六月的风,热烘烘的,唯有入夜后才夹起几丝凉意。 裴轻舟拍完后选择独自回家,因为安桔说等她真的红了以后,上街如打仗,需要全副武装。 骑着自行车飞驰的日子怕会越来越少,她还想在江北的夜里逛逛。 停在一家花店。 小捧的白桔梗被拦腰扎住,靠上车把后便随着快速转动的脚踏板前往下一站。 今夜的闹市上异常安静,东林牌场被查封是话题榜上的热词。 左脚落地,另一只脚搭在踏板上,晃动的叶子靠着把手,裴轻舟默默倒数着时间,红灯转绿的瞬间,她踩起踏板,像一只夜行的猫,用最快的速度、最灵动的身姿在人潮里穿梭。 穿过闹市,踩着踏板驶向拱桥,到达坡顶后松脚,靠着下坡的惯性,裴轻舟把住方向飞下,在少量的车流里格外亮眼。 陈暮江开车迎桥而上,快到桥顶时,看到一抹身影,正从她的挡风玻璃中滑落,松离油门稍稍减速,眼睛跟着她滑进左侧的车窗。 两个不同速的人在桥半坡一瞬重合,如同宇宙中两颗终点不同的陨星,在坠落时求来最后交汇的瞬间,只为看清彼此的面庞。 是她。 裴轻舟。 等人完全从倒车镜里消失,陈暮江提速通过桥顶。她本来是要去趟公司,和郭志商议下开机仪式的事。现下,她在路口掉了头。 重新快速通过拱桥,毫不留恋桥顶的风景,去追逐那个飞落的女孩。 经过一个红绿灯后,飞落的身影变得缓慢,陈暮江也跟着慢起来,不超越她,只是静静跟着。 裴轻舟毫未觉察,速度时慢时快,偶尔趁着车少时,张开臂去迎晚风,陈暮江很难把这幕和定妆照上的人联系在一起,这更像是两个人。 陈暮江跟了一路,于最后一个路口放人离去,不再跟随。车停好后,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甚至觉得近乎疯狂。 收拾思绪,边走边给郭志发了微信。 陈暮江:郭导,开机仪式时间你定吧,晚上我就不过去了,先回家了,有些累。 没等郭志回复,关了手机,一抬眸,看到了裴轻舟,陈暮江原地怔住。 自己跟了一路,不会被发现了吧? “陈暮江——” 自行车停放在不远处,裴轻舟坐在长椅上,手上一捧白桔梗花,看起来像是特意等人。 陈暮江抬步,向前走。 裴轻舟起身,走过去。 她们的影子重合在一棵柳树脚下,风轻轻掠过,柳枝拂过交迭的影子,不为送别,为重逢。 “怎么不上去?”一侧的衣领被风漾开,陈暮江伸手默默拉回。 “等你啊。”裴轻舟等人过来,与她齐肩并行后,斜着身把花给她,“喏,给你的。” 等她?那应该是没看到她跟了一路。陈暮江定睛看她手上的花。 很小一捧,陈暮江还知道沿路飞走了一朵。不过,裴轻舟手上这一捧应该经过整理了,看不出来。 “为什么?”陈暮江接过这一捧只有她和裴轻舟清楚并不完整的花束。 她们有了第二个秘密,但这一次不是心照不宣。 “感谢啊,感谢你做这么多事。”裴轻舟心情很好,说话都俏皮不少。 只是感谢吗?陈暮江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把手上的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淡淡的苦融合一点清香,像她现在的心情。 裴轻舟注意到她动作,问道:“累了?” “有点。”陈暮江捻了捻花瓣说,“骑自行车也要注意安全。” 裴轻舟觉得这个叮咛在这一路的对话里略显突兀,但还是点头,轻“嗯”了一声。 “那个……” “你……” 同时开口,忽地停下,自行车就在正前方,但两束目光紧紧交缠,并未注意到它。 “你先说吧。”陈暮江移开视线,落到自行车上,准备推着走。 裴轻舟齐步跟在车子另一侧。那捧白桔梗花在车把上一巅一颠的,摇着白色的脑袋,车轮声和脚步声在水泥路上不分你我。 “安桔说你不喜欢别人睡你床。” 又是安桔,才过去两天,怎么感觉她俩关系熟了这么多?陈暮江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确实不喜欢,但裴轻舟那晚睡她床,好像感觉还不错… “分人。” 这个回答很中立,也很难琢磨。 “分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吗?”裴轻舟未有停顿地发问。 车轮停下,脚步停下,跳动的花脑袋停下,发丝与柳枝在晚风中共舞。 “大约是吧。”陈暮江推车继续走。 裴轻舟对着地上的月光笑了笑,问她:“你刚刚要说什么?” “定妆照很好看。”陈暮江发现裴轻舟有些跟不上,步子慢下来。 “你是说合照,还是说我?” 裴轻舟跳到陈暮江脸前问她,吓人一跳,也吓花一跳。两人同时弯腰去接掉落的花,抓到后又同时抬头,额头相碰,鼻尖相对,四目交汇,只需一阵乍起的狂风,她们要么相拥,要么相吻。 花在陈暮江手上,也在裴轻舟手上,一上一下,抓着花柄。她们仿若握着一颗定时炸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不敢松手。 裴轻舟微动身子,往前一步,鼻尖擦过,陈暮江慌忙松手,花掉进另一个人手中。 “你推着停进去吧。” 陈暮江扔下一句话后离开。裴轻舟哼着歌独自在月光满盈的小路上乱跳,以往的她绝不会有这般开怀的夜晚。 或许,就是新生。 陈暮江直到进门,心还在砰砰跳,又忆起那一晚,背上掠过的火,奔向冰箱拿了瓶冰水解热。 转身环顾客厅,还挺整洁。桌上多了几件东西,淡青色瓷瓶,插着几束栀子花。餐桌布换了淡蓝色,书架好像有被擦过,陈暮江走过去摸了下,很干净。 等待如果具象些,便是眼前这一切。 陈暮江儿时等待爸妈回家吃饭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她每次都会把自己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在那所陈家大宅里添几件不起眼的物件,盼望爸妈回来时能注意到。但很可惜,他们家从来聚不齐,等待会被漠视。 咣——裴轻舟回来了。 走过玄关就看到陈暮江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架旁,连她进门都没有回头。 “那个…我添了几件东西…”裴轻舟擅自添置东西,未询问过陈暮江。 “嗯,看到了。”陈暮江这才转身,看着她打趣道,“挺好的,但还是要写欠条。” “……”裴轻舟刹那间无语凝噎,说起欠条,她都记不清写给陈暮江多少了。 “开玩笑的,这几个算你替我买的。”陈暮江冁然发笑,柔和的灯光在脸上漾开。 怎么去滨江一趟还学会开玩笑了?裴轻舟纳闷。 “你妈身体还好吗?”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陈暮江眼底的光瞬然暗下,侧过头,怕人察觉。 “没事就好。” “开机仪式应该会定在这两天,进组后很难有空闲的时间了。有什么想做的,明天可以去做。”陈暮江站到房门口,提醒道。 裴轻舟还想再去次酒吧,算是对以往生活最后的告别,问道:“你陪我吗?” “可以。” 陈暮江关门,对话结束,裴轻舟也回了房间。 热烈且绵长的夏至日至此结束。 两条未读消息,等人一早审读。 刘叔叔:事已办妥,要给你传真一份吗? 12123:违反禁止标线指示,扣一分,罚100元。 ———————————— 女二 第二天一大早,陈暮江便被郭志呼醒。 说是程暃来了,非要定在今天进行剧本围读。 程暃,业内排名首位的流量女星,这剧原本郭志是想考虑定她为女主的,是在陈暮江的坚持下才没定她。 后来,郭志碍于程暃背后的资本,不好得罪,便留了个女二给她。陈暮江并不知晓此事,毕竟当初她是没打算参与拍摄的。眼下已经卷了进来,就是不想管也要管了。 叫上裴轻舟一起,两人早餐都没吃地赶往公司。 裴轻舟一路睡眼朦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跟来,只知道今天的出玩计划算是泡汤了。 “先去坐我办公室,饿了叫吃的。”陈暮江叮嘱好裴轻舟后进了会议室。 “喔。”裴轻舟歪头看了看会议室,好多人,架势像三方会谈,看门关上后转身进了陈暮江办公室。 “你可算来了,我实在是搞不定啊。”郭志起身迎陈暮江时,偷偷附在耳侧上说。 陈暮江环顾一周看大家神情紧张,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对峙。她看到程暃后从容一笑,准备开口,程暃便迎了上来。 “陈编剧,你好。” 程暃身材高挑,一身红色法式长裙,衬得人温婉大气,站在陈暮江面前显得有些娇气。 “程小姐好。” 虽未见过程暃,但陈暮江也听人说过她是圈里有名的好脾气,对身边人谦和有礼,当下一见,确实如此。而强势要求剧本围读今天开始,又让传闻有些真假难辨了。 陈暮江对人回以微笑,不紧不慢请程暃坐下后,在她对面坐下,缓缓开口道:“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让程小姐非要今天围读剧本呢?” 程暃喜欢陈暮江。她来,是想见陈暮江一面,顺便敲定一下她愿意出演女二的事。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看来是我冒失了。”程暃露出温柔的笑,语气里很抱歉。 什么情况……? 这态度松软的让郭志一头问号。半小时前,程暃还在强硬要求马上开始围读会,他是说什么都劝不动。 不是说在大闹吗?陈暮江投问郭志一眼,没得到答案,便对程暃说:“程小姐不在乎番位,能出演女二,是这部剧的荣幸,谈不上冒失不冒失。主要是我们剧本围读的时间、场地还未定好,今天想开始,确实不太现实。” 程暃:“嗯。我理解。” 郭志一头雾水。 会议室升起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陈暮江听不清在说什么,也搞不懂程暃是什么意思。郭志电话里明明说程暃在大闹,但这态度,这语气,反而让她怀疑郭志是不是没睡醒在胡说。 “那程小姐对剧本还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吗?”陈暮江象征性地询问。 程暃一直在端量陈暮江。 她上次见陈暮江,是在一年前的白玉兰颁奖典礼上。那时的程暃刚刚大火,和陈暮江一样24岁早早成名。 同样是火,但编剧火和明星火是有所不同的,明星时刻都在镜头下,稍有不慎,强大的流量便会成为最大的软肋。 程暃在镜头前一直小心翼翼,总怕出错。颁奖典礼那晚,她紧张到错拿了陈暮江的奖杯,直到退场时才发现,是陈暮江后来托人联系到她,没有照面地寄换了奖杯,也避免了她一场非议。 从那以后,她总觉得欠陈暮江一顿饭,或者说一声谢谢。今天声势浩大地到场请陈暮江,除了想见见这个人外,还想着是不是要请顿饭。 “不知道陈编剧有没有时间给我讲讲剧本?我前几日行程太满,剧本只粗略看了一遍,有些地方还不是太明白。” 就这么简单?陈暮江狐疑地看郭志一眼。 “程小姐什么时间合适?” “今晚怎么样?”程暃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想趁热打铁。 昨晚是答应裴轻舟要陪她的。 郭志见陈暮江迟迟不说话,心里很是着急,他可不想再受程暃折磨了。 陈暮江犹豫片刻:“那我来定时间、地点?” 这样,她能调下时间,尽量赶上裴轻舟的时间。 “可以。” 程暃莞尔一笑,目的达到,便起身准备离开,陈暮江与郭志在身后陪行。 刚出门,陈暮江便看到裴轻舟斜立在她正对面的办公室门口,静观她们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从会议室涌出。 程暃走在最前面,左后方是她的助理,右后方便是陈暮江,后面还有一群跟着送客的人,排场很足。 裴轻舟视线或上或下,跟着一行人拐过弯后,定在程暃身上。 这人她没见过,一眼看去温柔大方,气质不凡,简单点说就是美。还想多打量两眼时,裴轻舟从余光中收到了陈暮江让她回办公室的敦促。 转身间,她与程暃投过来的视线浅浅擦过。 程暃倏然停下,一行人像船头进水了,重心前倾地刹住脚。 “那晚上等你消息啊,陈编剧。” 程暃的话正落进转身的裴轻舟耳里,叫停她迈出半步的脚。听不清几人的脚步声从身后经过,但高跟鞋声音响亮,且散着浓烈的香水味,能判断出来是个女人。 一行人目送程暃离开后,各自像工蚁般散去。 裴轻舟则像一面人墙,堵住门,陈暮江进不去。 “准备这么站多久?” 清冽的声音出现在头顶后,裴轻舟才抬步进屋,边问:“那人谁啊?” “程暃,女二。”陈暮江进屋就闻到了三明治的味道,走到桌边拿另一份没拆的吃起来,没多做解释。 女二,人看着不错,很温柔的感觉。 “那晚上等你消息?什么意思?” 裴轻舟说着递上一杯咖啡,陈暮江接过喝了一口后,眉颜尽展,适才会议室的糟心渐渐散去。 “晚上给她讲剧本。”陈暮江没太把这事儿放心上,倒是觉得咖啡挺好喝,随即问,“这是哪家的咖啡?挺好喝的,三明治也很好吃。” 这家咖啡店是裴轻舟闲时骑车转了半个江北觅到的,宝贝得很,不想透露地址。 听到陈暮江给出好评,裴轻舟稍感欣慰地舒口气,也不枉她费时费力找到这家店。但心里又嘀咕起程暃和陈暮江要一起聊剧本的事。 是会像和自己讲剧本那样,用闪着光的声音和耐心的神情讲给程暃吗?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能得到这份殊荣。 “好喝吧,下次可以去店里尝尝。”裴轻舟调转话头,视线挪到她低着的黑发上,“所以,晚上你不能陪我了?” 陈暮江正用手机找着适合聊工作的地方,与程暃的会面她有主动权,可以调时间,只是不知道裴轻舟想去做什么。 抬头问她:“晚上你想去做什么?” “去酒吧。”裴轻舟看她说完又低下头,单手拨弄起手机,禁不住有些好奇。 陈暮江是看到了刘承的消息,问需不需要传真一份给她。觉察到裴轻舟正在往这边探看,她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全塞嘴里,装作扔垃圾的样子,离开办公桌,边打字回复道:不用了,谢谢刘叔叔。 掩埋裴轻舟的过去,单纯是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 至于那些的过往,听她亲口说比较好,而不是通过别人的嘴,更不是几张冰冷的纸。 陈暮江转身便逢上裴轻舟凝视的目光,有些心虚,别开头问:“去酒吧干什么?” 裴轻舟一眼看出端倪,她就是在藏什么。 又想到了程暃。瞥眼陈暮江装手机的侧兜说:“没事。我自己去就行,晚上你去忙工作吧。” 陈暮江不喜欢去酒吧,但又不想对她食言,便说:“我可能会晚些去。” 本想继续说,可以叫上安桔,转念一想,酒吧该是裴轻舟最熟的地方。况且通哥人已入狱,不会再有人找她麻烦,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 “我是19岁,不是未成年。再过几个月,我就20岁了,你不用像对小朋友一样言出必行的。” 流动的空气因裴轻舟的话陷入凝滞,阳光正悄摸爬上窗,露出一点点头,像个盗密家。 言出必行,她有吗?眼睛跟着裴轻舟搭在桌边的手旋落,陈暮江定神后说:“别喝太多酒。” 裴轻舟:“嗯。” —————————— ps:我只能说下一章终于亲了!!!!! 打啵儿 裴轻舟离开新潮写字楼时,乘着晚霞打车去了野猫酒吧。 途中打电话叫了安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上这个人,或许是上次聊得太投机,或许是晚上回家需要找个免费的车搭,又或许是想多听安桔说说陈暮江。 从遇见陈暮江到现在,时间已过去半月有余,她醪糟的生活已变了大样,唯独没钱这件事终始若一。合同虽然签了,但工资不是立马就有,况且目前为止她能做的很少,都是陈暮江在忙前忙后。 见到华天,熟悉感陡然而生。华天说酒吧生意还是老样子,约摸要等“政治因素”散去才会有好转,还问她最近怎么样。裴轻舟只说一切都不错,但还是让他给自己留个岗位,万一哪日还要回来讨生活。华天笑笑一口应下。 步上正轨的生活像陈暮江编织出来的梦,裴轻舟猛不防地成了梦里的女主角,只是不知道这梦会做多久。 飘散的思绪跟着音乐紧凑的节奏聚合,虚幻感在安桔的声音下震碎,使她回归现实。 “裴轻舟——!” 安桔今天不是职业装,而是热辣女人。从进门就不断被女人搭讪,遇上一个难缠的,摆脱不掉,她才喊了裴轻舟一声,迫其悻悻走开。 “啧啧啧,没想到你挺吸T喜欢啊?” 裴轻舟挪给安桔一个座位,两人坐在吧台边喝着华天赠送的冰啤酒,像下班后消遣的朋友或同事。 自从拍过定妆照后,两人熟络不少,安桔还给裴轻舟取了外号“欠条公主”,裴轻舟回取了个“桔桔总”。裴轻舟还挺喜欢安桔的,因为她比陈暮江松弛很多,这一点她们两个很像。而陈暮江这个人严格又紧绷,让裴轻舟有些吃不消。 “……”安桔无语,围上来的确实T多,她无从反驳,岔题道:“暮暮呢?” “给人讲剧本去了。”裴轻舟若有所思,转过身,背靠着吧台,视线溜进舞群里。 安桔问:“给谁讲?” 裴轻舟转头:“程暃。” 安桔重复:“程暃?” “你认识?”裴轻舟侧头,又觉问得多余,安桔什么人不认识。 “见过,但不认识。圈里一直传程暃喜欢陈暮江。” 喜欢陈暮江?所以她才会收到程暃那束既非敌又非友的目光?程暃对陈暮江那娇羞的姿态,她此刻也能理解了。 那陈暮江又在藏什么呢?她有些后悔上午把话说得太明白。 今晚陈暮江应该不会来了吧。 裴轻舟望着舞池久不作声,安桔在旁看着她手里的啤酒瓶渐渐空掉。 小酌还是求醉,从涣然的神情上就能看出。 在第三瓶啤酒被裴轻舟拿起时,安桔试探性询问:“心情不好?” “没有啊。”刚喝一口的啤酒冒着白花被放回桌上,裴轻舟起身进舞池,边走边挥手对安桔说:“来跳舞啊——!” 安桔举举啤酒,示意不过去了,坐看裴轻舟走向打碟台。 音乐瞬时变得激烈且亢奋,人头像回弹的网球般有力,砸向地,仰上天。 陈暮江从网球馆出来时已经晚八点,没有收到裴轻舟任何消息,安桔倒是发了不少微信。 安桔:〔图片×3〕这个酒吧真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安桔:你结束没?怎么你这部剧工作这么多?还要挨个给人讲剧本?先是裴轻舟,又是程暃的…… 安桔:怎么不回消息呢? 最近一条微信是十分钟前,陈暮江回到车上后才开始回复。 陈暮江:跟裴轻舟在一块? 对方正在输入…… 安桔:在一块 你结束了?剧本讲完了? 陈暮江:发个地址。 安桔:〔地址〕 安桔:哎,我问你话怎么不回? 手机关掉,车子发动,留一尾油气慢慢蒸腾。 酒吧到了后半场,气氛已完全起来,裸露的肌肤愈来愈多,拥攘的空间和扭动的腰肢逼人相碰,呼吸同律点一般急促紧凑。 裴轻舟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紧身吊带背心和短裙给了腰肢很好的展露机会,它凭借妖娆的扭动勾住了两个女人的手,但又不给触碰,像一条灵活的泥鳅,逗着想捞捕的人。 陈暮江远远看见,坐到吧台后要了一小杯底纯的威士忌。 “挺烈啊?不是不喝酒吗?”安桔从厕所出来看到陈暮江一饮而下后,又唤了一杯。 陈暮江收回没被裴轻舟发现的视线,问道:“来多久了?” “挺久了,该有三四个小时?”安桔看时间准备走了,又问一句,“所以你约人去了哪儿?” “网球馆。” 听说程暃喜欢网球,陈暮江便约在了网球馆,两人打球中途不歇场。陈暮江练过跆拳道,体力很好,而程暃喜欢网球只是娱乐性,连着不歇场地打,根本吃不消,坚持十轮后果断认输,先提出结束。 剧本没怎么讲,球倒是打了一晚上。 安桔震惊:“6啊,讲剧本去网球馆。” 陈暮江沉默不语,又看向裴轻舟,上下飞扬的短裙捉住她的眼睛,令其挪动不得。 安桔顺着看过去。裴轻舟身边已换了人,一男一女,女人贴得更近些,面对面姿势暧昧。 两人就这般远望着盛开在海上的花,看她如何躲过疯狂的巨浪,又如何应对温柔的海风。 裴轻舟在迭起的舞浪中左逢右迎。她张开臂,不再是迎晚风,而是蛊人心;她笑得灿烂开怀,不再是对着阳光或是某个人,而是漾在淡紫色的灯光里,跟着一起旋转。 “你说,她是属于这儿的,还是会属于荧幕?”安桔问陈暮江,却又不等回答,“走咯,小朋友换人带咯~” 什么小朋友,分明是朵妖艳的花。 陈暮江感受到烈酒的后劲在喉咙里灼烧。 吧台在安桔走后,剩下陈暮江一人,该是醒眼的,只是那朵夹在浪里的花无暇顾及岸上的人。 直到有双手快触上那朵花,岸上人才生出一种念头:花不上岸,那便捧来。 陈暮江抬步瞬间,裴轻舟看到了她。 这一幕恍然回到了初见那晚,躲避的目光变作阔步的向前,她们的距离随之拉近。 陈暮江挤走她身后的男人,把人转过来面朝自己。 “你来干嘛?”裴轻舟顺势搭上她的肩,旋转的笑停在紫色的光里。 “说了要陪你来的。” 只是晚了一会儿。陈暮江有调时间,但是程暃有事耽搁了,所以时间还是没赶上。 裴轻舟以为上午的话自己说得够明白了,但陈暮江好像很乐忠于向她兑现承诺,哪怕是随口说的。这种一步一步信任上一个人的感觉,让裴轻舟生出害怕。 “你喜欢程暃吗?” “不喜欢。”陈暮江觉得她醉了,问得有些无厘头。 简单的对话,复杂的眼神。舞群的躁动配上酒精的鼓动,清醒被束之高阁。 “陈暮江,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我没醉啊。” “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快亲上人了?”陈暮江就是看到那个女人快亲上她了才起身过来的。 “没有啊,我会控制好距离的,不信你看,” 裴轻舟合起搭着的臂,借力把头贴近陈暮江。 她像一朵花借着风浪缓缓靠近岸边,在伸手可拾的距离停下,试探岸上有没有怜花人,靠近着、等待着…… 一寸之隔,耳膜的音乐声消失,她们只剩下各自的心跳声。 等待的时间同对视的时间一般长久,兴是窥视的神明看不下去了,在陈暮江分明动心却有所犹豫的瞬间,掀起一阵狂风,把花递上,人推下。 是谁先亲上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嘴唇正贴在一起。 陈暮江鼻翼噏动,后撤一步,撞上个男人,背上的痛觉如嘴唇相触的瞬间一般清晰,只不过后者柔软得多。 “这不怨我吧?” 裴轻舟刚说完,就被拽离人群。 客观上,不怪她,当时她们周边的人都有助力。主观上,怪她,不靠那么近,怎么会亲上? 严格来说也不算亲,就只是嘴唇碰了一下,不值得怪罪。 “华天叔,走了啊——” “这就走了?”华天多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认识的陈暮江。 “改天再来——” 还改天? 陈暮江快步如飞,裴轻舟被拽得腕疼,在出门瞬刻挣掉。 “腿长欺负人啊!陈暮江!” “不想走回去,就快点跟上。” “会开车了不起啊……”裴轻舟在后面小声哼咛。 “你说什么?”陈暮江没听清,停下转头看她。 裴轻舟一步跨上前,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感慨有车真好。” “冷吗?”一股风冲开陈暮江的衣领。 裴轻舟的“不冷”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盖上了外套,她闻到了很淡的香气。 陈暮江不用香水,所以这股香水味儿是别人的。 程暃。 也对,晚上她们是在一起的,沾上她的香水味很正常。但是,要多近的距离才能沾染上另一个人的味道? 陈暮江床上浓浓的橙子香钻上了她鼻腔。 “我不冷。”裴轻舟拿下外套扔给陈暮江,越过她,“你走快点,我不想走路回去。” 陈暮江斜头看着抱臂走在风里的裴轻舟,攥着衣服懵了几秒:“刚不还说我欺负人呢?” 黑发在风里尽情展开,全不顾抱臂的人有多需要它围拢温度,裴轻舟自顾自地走,陈暮江在后面跟着。 听到有急匆匆的步子过来,裴轻舟怕挡着赶路的人,便往路边靠。直到肩头又被衣服盖住,才确信那步子是为她而来。 “别感冒了。”陈暮江怕她又拒绝,接着说,“不想大家因为你生病延期拍摄的话,就好好穿上。” 单薄的身板在风里如同负隅顽抗的纸片,陈暮江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裴轻舟没再拒绝,只是在想也许明天会下雨。 “陈暮江,”欲言又止。 “嗯?” 咣咚——!一辆自行车被风推倒,轮子朝着几米外的裴轻舟,和她对视,像是警告。 “我以前…”挪回凝在车轮上的视线,裴轻舟看向陈暮江。 细碎的颤栗蕴于眼底,陈暮江读出后打断她:“以前的事,如果你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是特别不好的事呢?”裴轻舟暗下眸子,又望向倒地的车轮。 陈暮江垂目看她道:“我会帮你的。” 清透的音色劈开风,直入裴轻舟心中。 她看着自行车被人扶靠上一棵树,心想任今夜的风如何作响,它都一定不会再倒下了。 “别对程暃这么好,她会喜欢上你的。” 不是说过不喜欢程暃吗?陈暮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进了风里。 “酒吧以后少来,会被拍的。” “嗯。” 一段或追或等相斗的路变得平稳起来,步伐一致地向共同的终点走去。 —————————————— ps:错亲也是亲……呜呜呜呜 电梯 在我们不停讨要生活的意义时,意义已经失去了。 裴轻舟从来不会问“生活的意义是什么?”,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只想过好每一天,当下的每一天。 剧本围读结束的很快,郭志除了说她台词有待加强外,倒是没有其他意见。安青还同之前一样,对她的态度不冷不淡,几处根本不算毛病的地方在他眼里却像是极大的错误。 她甚至觉得安青比陈暮江还要苛刻一点。不过,作为一个才刚刚入门的门外汉,学习的态度是大于抱怨的。 至于程暃,相处一个上午后,她觉得程暃很像一个人,一个她不愿想起但永不会忘记的人。 “想什么呢?” 陈暮江左肩头痛痛的,转头一看是裴轻舟心神恍惚地撞上来。 “啊…对不起…没想什么。”裴轻舟看电梯才到一楼,她们在15楼,又要等好长时间。 这栋写字楼总共30多层,她们在半中央,每次来不是等上面的,就是等下面的。 陈暮江只是随口的一句调侃,没多在意,看人恢复正常后,又站得笔直。 “所以,我们一周后就要去平芜?” “可能会更快,也许后天。” 平芜有最大的影视基地,电视剧一般都会在那儿取景。这部剧准备一年多了,定下主演后,郭志便一直在张罗开拍的事,陈暮江是知道的。 裴轻舟点点头,没再说话。 “陈编剧?”程暃刚同郭志谈完片酬的事,出来看到陈暮江,叫了声。 她还惦记着要请陈暮江吃饭的事。她压根没想到那晚陈暮江会把场地约在网球馆,更没想到她们会打整晚球,剧本总共就没聊几句。 两人站在电梯前,一同望向程暃。裴轻舟最先向人展露友好的笑。 待人走近后,陈暮江客气道:“程小姐,还没走?” 裴轻舟闻到同程暃一起走过来的香水味,往陈暮江右侧站了站,给人腾位置说话。比起精调的香水,她更喜欢淡淡的香氛,陈暮江身上的就很好闻。 程暃同裴轻舟问好后,对陈暮江说:“正准备走。” 她原本是要乘艺人专用电梯下楼的,少些被围堵的麻烦,在看到陈暮江后又折回来乘普通电梯。 陈暮江点点头,看到电梯在慢慢上来,往右瞟到了裴轻舟。 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了?陈暮江和程暃说话,没注意到她的动静。 “看来,陈编剧体力真的很好啊,我到现在胳膊还有点酸酸的。”程暃说着,手捏着自己的肩膀,是又酸又痛。她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打过球了,苦乐交织。 体力好?胳膊酸?什么玩意儿?裴轻舟目光扫扫,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 “程小姐体力也不错的。” 陈暮江这话说得十分恭维,很有距离感。 程暃哪里是“不错”?那是太差了。球技不如陈暮江,体力也跟不上,全程都是陈暮江带她,还被旁边打球的调侃“好老师带了个烂学生”。 裴轻舟一旁静静听着,等到程暃脸上溢满了笑,她转过身背对着她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约陈编剧一次呢?” 约?不是讲剧本吗?不是聊工作吗?裴轻舟迅速转头看陈暮江,但只能看到侧脸,看不见表情。 “恐怕近期是不行了,拍摄最快后天就要开始了,有很多事需要准备,程小姐应该也是吧。” 陈暮江不想与娱乐圈的男星女星有过多牵扯,秉持始于工作,止于工作的原则。对于程暃示好的态度,陈暮江大约能猜出几分意图,她也听说过程暃喜欢自己的传言,她从没上过心,现在倒是隐约有些信了。 裴轻舟对着电梯轻幅点头,陈暮江还挺听自己话的。对程暃态度除了礼貌外,什么都没有。 “听说,陈编剧会全程参与拍摄?” 一线流量女星接一部女二的剧,是会被讽降咖的。 程暃得知陈暮江全程参与的时候,觉得女二虽然可能会被嘲番位,但是能看到陈暮江,对她来说还是很值的。况且她也一直想摆脱流量咖的称号,拿个女二换一部高质量剧,还是划算的。 “嗯。”陈暮江又简短一句话,态度很疏离。 裴轻舟盯着电梯按钮看,像只想溜走的松鼠。 电梯到了,裴轻舟一脚想跨上去,发现是上去的,又退回来。 陈暮江余光捕捉到这幕,想拉人的手抬了一下,又放回。 “裴小姐是和陈编剧一起吗?”程暃问动作极其一致的二人。 “是。”陈暮江抢答,怕裴轻舟抖漏出她俩住一起的事。私生活她只告诉朋友,比如安桔。程暃显然是不必要告知的人。 程暃似乎更想要裴轻舟的回答,随即看向她。 裴轻舟没想那么多,回答道:“嗯。” 她们两个在行动上、言语上仿佛都有更为亲密的关系,这是程暃的第一感受。程暃僵直立着,手掐得生疼,但面上波澜不惊,依旧落落大方。 电梯下来了,像载了一厢逃生的人,但都还保有道德,往后退着步,让站着的三个人做一个抉择:电梯只能再装一个人,其余的两个人要留下共生死。 “暃暃,快上来,专用的电梯坏了。”经纪人林业挤在电梯里叫程暃。 “程小姐先上吧。”陈暮江先开口。 裴轻舟跟着让出路,意思很明显,她愿意和陈暮江再等一下趟。 程暃心有不甘,她也可以留下来等下一趟的,可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她听林业说过,说这部剧陈暮江亲自选了女主,围读时她也有留意,本以为没什么不同的,但亲眼见过,才愿意承认陈暮江待她是不同的。 “那就拍摄见了,陈编剧。” “嗯。” 裴轻舟含笑送人。这一番下来,她又觉得程暃不像她想的那个人,要说像的话,大概也就是谈吐很像,都很温柔。 “走了。” 电梯门关了,裴轻舟还在盯着看。陈暮江喊了一声,带她去乘另一部电梯。 楼里的电梯设计的是对向的,路程远些,很少人愿意绕楼半圈去坐那部的电梯。 陈暮江经常这般,愿意走多数人不愿意走的路,也愿意绕路去光顾极少登临的电梯。 “这儿人怎么这么少…” 裴轻舟按了下楼键,电梯即刻一层一层地往上赶,一路畅通,不曾停顿。 “这边电梯远点,那边近。” 陈暮江抬步进了电梯,裴轻舟在身后跟着。 2平米多的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裴轻舟如第一次来新潮写字楼一般,站在陈暮江侧后方。 电梯在下坠,两颗心也在跟着下坠,陈暮江望着门缝发呆。 为了赶上飞天奖的评奖范围,郭志把拍摄周期压缩到了极致,几乎是昼夜不分地赶进度,她有些担心剧的质量,现在倒是庆幸自己答应了裴轻舟陪她拍完,顺便也能保证拍摄质量。 拍完戏,还有宣发,可能也会上上综艺,也不知裴轻舟能应付过来不能。如果播出效果很好,裴轻舟可能真的会火,到那时或许她会需要个助理,人选的话陈暮江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 那她们呢?拍完戏会就此别过吗? 裴轻舟火了后,经济上会宽裕很多,不再需要打欠条,可能也会重新租个房子住。毕竟,她那个房子确实不大,裴轻舟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那儿。 陈暮江想很多,桩桩件件都在为裴轻舟考虑。她有时看不懂裴轻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却无比坚信她是最合适的女主,一如她坚持自己十几年来的梦想一般。 裴轻舟时而是开在烈日下的雏菊,天真烂漫;时而又是开在荒野的玫瑰,明艳勾人。 但此刻的她,安静的要命。 电梯停在了9楼,她们跟着电梯一起悬在了空中。 裴轻舟看到了明红色的“9”,像用血喷上去的,她扶着硬硬的铁壁蹲下来,蜷缩着,沉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漩涡。 她好怕,好怕。 电梯里没有光了,像一个小黑屋,血色的急救铃被陈暮江按响,一闪一闪的如杀红眼的刀客。 “裴轻舟,你在哪儿?”陈暮江伸手没摸到人,发现人蹲在地上,“没事,就是电梯坏了。” 裴轻舟不说话,她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手脚在发抖。 好多汗,手上密密麻麻冒出液体,她攥紧手,不想让它们再冒出来,指甲嵌进掌心,疼而不自知。 有人在靠近,她往里躲,电梯壁被冷汗划出一道泪痕。 “别过来…你别过来…” 裴轻舟8岁时就这样乞求过、呼叫过、祈祷过。 拐来的幼童被张坚关进黑屋子里,每一次开门,都会有个孩子被挑走,裴轻舟躲在最偏暗的角落,祈求不要是自己。 “姐姐,如果被抓出去,会怎样啊?”裴轻舟细细的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像幽灵发出的哭泣。 会被卖给别人做儿女,卖不出去的会被弄残疾,逼迫着去沿街乞讨。 上天给了女孩儿们最美好的身体,却也成为恶念最大的汇集地,女孩子还会被买主逼做人妻、做童媳、做代孕工具,但就是这么多的价值,她们也一直被挑剔着。大部分买主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 叶然摸摸她的头说:“不会的,我们会逃出去的。” 叶然12岁,被拐那一年,她正在放学的路上,飞奔着回家。就差一点,她就吃到妈妈做的生日宴了。 “真的吗?然姐姐。”有个7岁的小男孩问她。 “真的。”叶然强忍眼泪,她知道逃出去的机会是渺茫的,能在这里活下来就已相当不易。 叶然被带走了,七天没回来。 没有人再告诉裴轻舟“她们可以逃出去了”。 “你——过来!”张坚大大的手指着裴轻舟小小的躯体。 她像一只半死的蜗牛,来不及把身体缩进壳里,被人拿刀架住。 她不动,张坚便一步一步走过去,踩着腐烂的菜叶子吱吱吱叫,发霉的馒头翻滚身体,饭盆被踢飞,发出尖叫声。 “别过来…你别过来…” 裴轻舟啜泣着,被张坚抓住手拖走。破洞的衣服磨着地皮,灼烈的同感在皮肤上散发,像货车上一头掉出的钢筋,在地上划出火星,血肉之躯擦起的火比什么都艳、都痛。 皮破了,好疼,疼哭了。裴轻舟想妈妈了,但她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她便想叶然,想叶然告诉她“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啊—!死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张坚被裴轻舟咬了一排牙印,有血溢出。 裴轻舟膝盖被磨破,撑起身往门口跑,被张坚抓抱回来。她力气太小了,个子也太小了,说什么也不是一个壮汉的对手。 张坚把裴轻舟扔回去,换了另一个女孩带走。 屋子又黑了。她好怕,好怕下一次开门,下一次有人靠近,她就会被抓走。 陈暮江被一声充满恐慌的呵斥声吓住,裴轻舟从来没有这样过。 “裴轻舟?你怎么了,裴轻舟?”陈暮江蹲下但不靠近她,在她身侧坐下。 她听说过空间恐惧症,只是没想到裴轻舟会有。 所以每次乘电梯才会靠自己那么近? 陈暮江想起自己小时候被蛇吓到的时候,外婆会给她唱儿歌哄她。但她五音不全,实在难唱出口,清清嗓讲冷笑话:“皮卡丘站起来以后变成了皮卡兵。” ……没反应。 又说:“许仙给白娘子买了一顶帽子,结果白娘子带上之后就不能动了,原来那是一顶压蛇(鸭舌)帽。” ……好冷。 继续说:“一个醉汉……” 裴轻舟哭着嗓打断她:“你还是讲剧本比较好听。” 终于说话了。陈暮江松口气,往她身边挪了挪,肩膀靠在一起。 “不好笑吗?” “一点都不。”裴轻舟嗓子哑了。” “好,那你想听哪段情节?” 陈暮江听到最多的是她爽朗的笑,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哑哑的声音,莫名有些心疼,连带着自己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像在哄一个哭鼻子的小朋友。 “随便。” 听到声音就好,确认身边的人是陈暮江就好。 电梯里灯还灭着,急救灯闪了半天像个装饰品,唤不来一个援兵。 陈暮江亮亮的声音在裴轻舟耳边发着光,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害怕声音消失,她在黑暗里不再能找到安慰,就像叶然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在一段长久的独语中,裴轻舟的头慢慢靠上了陈暮江的肩,那股熟悉的橙子香淡淡飘进她鼻腔,她能感觉到陈暮江说话时肩膀的颤动,让她想起抱陈暮江那晚的僵硬,她错亲到陈暮江时柔软的嘴唇。 她们是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陈暮江的一切竟渐渐让她有无尽的安全感。 裴轻舟抬起肩膀上的头,看着她模糊的下巴,还在张动。 两个人做着不同的事,视线却在往一处交汇。 陈暮江感觉肩膀上轻了,说完最后一句,转头看过去。 灯亮了。 重合的视线被照亮,一条发光的线牵住两处目光,一处湿润朦胧,一处干涸透亮,交融在一起让湿润变得干涸,让干涸变得湿润。 裴轻舟是哭泣过的。 陈暮江是心疼过的。 一朵妖艳的花在风中折断,过路的猫也会心疼得上前嗅嗅吧。 “别看了…” 裴轻舟推着陈暮江转过身,转过脸,转过视线。她不想被陈暮江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想做最开心的裴轻舟。 “不丑的。和定妆照上的一样好看。” 陈暮江任她推自己,看着电梯门缝,有些不期望它打开。定妆照也有一张是流着泪的,陈暮江记得很清楚。 电梯门开了。两三个维修工站在电梯口,问她们两个有没有事,陈暮江扶起裴轻舟后简单说了几句,便带她离开了。 回去路上,裴轻舟睡了。 陈暮江想起裴轻舟睡在她床上那晚,好像和现在一样,有着她不知道秘密。 —————————————— ps:好消息写到hh了,但不大h 雨啊雨 江北一连热了好多天,整座城都在发高烧。今日终于烧退,乌云遮过日头,天空变作一张蒙尘的白纸,展在众多楼顶之上。 距离开拍仅剩一个下午了,从剧本围读结束后,裴轻舟一直都在做改变。 她剪短发,为了更贴近角色外形;她再度去艺安工作室,为了提升台词能力;她把剧本来回研读数十遍,为了更能理解人物……她不想辜负陈暮江做的一切,更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正常生活的机会。 某天,她数了数写给陈暮江的欠条,一度觉得这辈子怕是都还不上了,更何况她还在百汇巷散落了一部分。可陈暮江却告诉她,她会还上的。 她问,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这笔巨额债务。陈暮江说,等到上映那天,等到所有人都认识她的那天,她一定能还得起。 钱不难还,难还的是其它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陈暮江太好了,好到裴轻舟错以为疾苦的人间便是天堂。她都快忘了她来江北才两年,也快忘了她是从何处来。那一次梦魇,让她过往的碎片重现,不过还好,只是梦而已。 雨是在傍晚时分落下的。闷重的空气像百旬老人重病时呼出的气体,闻不到新鲜,一切都沉沉的。干燥的马路迎来无数生命的降落,雨点争相画出最大的同心圆,献出一切,却也没能换来高温的消散。 裴轻舟站在一家书店的房檐下避雨。 她目睹雨里的一切。 雨珠从不见底的灰色天空落下来,遇到伞面,轻轻一弹,或直接落地,或顺着伞骨落到地上,如五马分尸般裂成更小的雨点。 她听着周遭的一切。 “怎么又下雨了。”一个男人撑伞而过,轻飘飘的一句抱怨跟在他踩湿的双脚上。 “下雨了,这怎么回家啊?”一个抱书的女孩从书店推门出来,又推门进去。 车轮淌过雨珠们的尸体,发出哗哗哗的声音,像是对它们的挽歌。而她笔直地站在房檐下,微微垂头,像是为它们默哀。 她所见到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人喜欢雨。她朝雨里伸出手,一滴雨珠尸骨完好地落在她掌心,握起手感觉滑滑的。 雨掉落的生命就这般被握在手心,她有些同情雨了,搭上一切,却换不来人们的喜欢。 雨是会生气的吧?比如它下得小的时候,比如现在渐渐转小的时候。 裴轻舟将衬衣展了展,左右张望下雨势,抬步走进雨里,绵密的黑发接住雨,柔软的衣服吸纳雨,白皙的皮肤成为雨的向往。 她喜欢雨。非常喜欢。喜欢到可以让雨落满身。 踩着水花,经过挤满人的公交站牌,裴轻舟去往有雨的地方。 陈暮江撑伞出来找她,在一个公交站牌前看到穿着条纹衬衫的裴轻舟正在雨里走,跑了过去。 头顶不再能感受到雨滴,余光中出现眼熟的外衫,裴轻舟停下侧头看陈暮江。 “你喜欢雨吗?” “不喜欢。”陈暮江对这个问得没头没脑的问题,答得很快。她确实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她对雨没有一丝好感。 9岁的她总爱等爸妈回家吃饭,总爱在偌大的屋子里等待。 不下雨的日子里,她一定能等到爸爸妈妈。 下雨的日子里,她从来没等到过。 “暮暮,今天下雨了,妈妈就不回家了啊。” “暮暮,今天下雨了,爸爸回不去了。” “暮暮,今天雨太大了,妈妈就不陪你练琴了。” “暮暮,今天雨太大了,爸爸回家的飞机延迟了。” 雨好像成了大人们的借口,她爸妈不回家的借口。陈暮江讨厌这个不堪探究的借口。 雨缓慢停下,陈暮江的回忆渐渐散去。 “我很喜欢。” 说完,裴轻舟不等陈暮江便往雨里走。 陈暮江拉住她:“会感冒的,明天我们就要去平芜了。” 裴轻舟反手拿过陈暮江手里的伞,拉住她往雨里跑,大声喊:“江舟号准备启航啦——!” 江舟。江舟确实要启航了。 雨里的陈暮江与裴轻舟,一个似江海风平浪静,一个似小舟任意驰骋。 撑伞的人看她们像傻子,摆摊的人看她们是疼惜,年长的人看她们是感叹,年小的人看她们是羡慕……无论怎样的目光,都被她们抛在脚下,狠狠踩出水花。 陈暮江意外地没拒绝,跟着她在雨里跑,手被裴轻舟握的很紧,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裴轻舟的手这么有力量。她被着来自裴轻舟的吸引牵着走,她无法拒绝的吸引。 雨吻上她们,将她们从炎热的空气中剥离,渗入她们的发丝,直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真的这么喜欢雨吗?陈暮江裤脚湿了,湿哒哒的一切让她生理上很难受。 在雨势将变大时,陈暮江制止了裴轻舟,她不想真的感冒,也不想拍摄跟着延期。 “回去吧,要下大了。”陈暮江重新撑开伞。 裴轻舟头发在滴水,新剪的短发很衬精致的五官,雨也添上了浓重的一笔,眼里的水慢慢生出雾气,陈暮江看到了藏在里面的朝阳,是她从来没有没有过的朝阳。 “陈暮江,你真的很不爱笑哎。” 裴轻舟沾满雨的嘴角往两边划,陈暮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对她笑,是雨?还是裴轻舟? 她希望是裴轻舟。 “为什么你会有空间恐惧症?”陈暮江问。 目光如炬,雨如燃油,一道火窜进裴轻舟眼眸,烧灭她的朝阳。 陈暮江很少过问她的事,好像从来不在乎她有过怎样的前半生。不问她为什么在酒吧当DJ,不问她为什么唱歌还不错,不问她打碟是谁教的…… 想不想说,和问不问是两回事。 裴轻舟是不想说过去,但陈暮江从来不问,更让她确信她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其它。 陈暮江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女主,所以不在乎她有怎样的过去。而她要的是一个生活的机会,所以不在乎会被怎样利用。 现在,陈暮江却突然这么问她,让她有些茫然了。 “没什么,小时候就有了。”裴轻舟主动拿过伞,不想再多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等会儿。”陈暮江脱了外衫,给裴轻舟罩上,很小声地说,“有点透。” 是挺透的。从后面看,可以看到少女骨骼挺立的背,还有颜色模糊的内衣轮廓。 陈暮江看了多久呢?大概是从她追裴轻舟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了她一路的窥视,一如她在桥尾掉头的追逐。 站到裴轻舟身旁后,陈暮江便又注意起掉进她胸前的雨上,看雨还是看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裴轻舟拉着声,微微踮脚,仰看陈暮江,变作一朵妖娆的花问她:“你一直在看我?” 陈暮江不说的话,裴轻舟大概不会注意到衣服有些透。毕竟,这是她所有衣服里最最最保守的一件。 陈暮江怔住,眼睛又飘到雨里,沉默如白云,她很想不声不响地飘走,承认自己的欲望对她来说有些难。 雨在伞上响,两人在伞下沉默。 衣服看不下去这样赤裸的交锋,适时滑落,让陈暮江主动搭上身旁人的肩,扶稳衣服。 “没有。只是刚刚看见了。”陈暮江收回手后说。 好嘴硬的女人。 裴轻舟笑笑。她问陈暮江自己台词有没有好点的时候,陈暮江也会说没有,但易成告诉她,她已经有很大进步了,就连从来挑她刺儿的安青,在听完后也没有再说一句不好。 陈暮江的没有,是有多违心,她知道的。 “没有就没有吧,脸红什么?”裴轻舟调侃她。 “伞给我。” “干嘛?” “你继续淋雨吧—— ”陈暮江一步迈出,留下裴轻舟一人在雨里。 “陈暮江!你不是说怕我感冒吗?!”裴轻舟对着陈暮江的背影大喊。 撑伞阿姨:傻不傻,还不赶紧追上去。 摆摊大爷:这是吵架呢? 银发奶奶:现在这小年轻啊… 背包女生:姐,你长大了可不能这么对我,有伞咱俩要一起撑。 陈暮江停在长凳旁,朝裴轻舟数了五个数,等人回到伞下后,一同起步离开。 - 到家后。 陈暮江收拾起行李箱,有用的、没用的全带了,合上箱子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去了平芜后她和裴轻舟就该住两间房了。当然,现在也是两间房,但这是一个房檐下,她走两步就能到裴轻舟屋子,甚至敲敲墙那边就能听到。 住酒店的话,谁知道会隔几层楼、几间房,要走多少步才能到裴轻舟房门口。 “陈暮江,你带了多少东西啊?” 裴轻舟洗完澡出来看到陈暮江跪在地上,旁边还有个32寸超大行李箱,她眼都瞪大了,她们是出去几个月,不是搬家吧……? “没带多少啊,就一般多。” 陈暮江起身,把行李箱推到一边,看到裴轻舟又不吹头发,转身拿了吹风机过来。 “……”裴轻舟甚是无语,最大号的行李箱叫一般多,摇头啧声起来。 短发很好干,所以裴轻舟没吹头发,但又看到陈暮江特意拿过来,便接了过来。 裴轻舟刚剪短发,有点不太适应,吹个头发像拿吹风机当枪自戕,陈暮江看着实在是别扭,就主动拿了吹风机帮她吹。 “坐沙发上。” “谢谢。” 等人坐好后,陈暮江换了茶几上的插座,脸正对着裴轻舟。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吹起来很方便,裴轻舟本来低着头,但闻到陈暮江身上的味道后,悄摸抬起了头。 然后看到了……陈暮江的胸。 陈暮江胸有多大?裴轻舟第一次想这个问题,看着是没自己大的。 不过,陈暮江锁骨很显,适合戴项链,但她几乎没见过陈暮江带项链。不,是几乎没见陈暮江带过耳钉、手链、戒指之类的饰品。那刚好等她第一笔工资到账了,要先给陈暮江买个礼物,表达感激之情,顺便问问欠条的钱能不能分期还。 陈暮江一直专心帮裴轻舟吹头发,完全没注意沙发上人打量。她一开始觉得裴轻舟没必要为了角色特意剪个短发的,淋了一场雨后,她才觉得裴轻舟剪短发还不错,揭开了她深藏在黑发下娇艳的脸。如果再请个顶好的造型师,好好打扮一番,程暃真的不算什么好看。 流量女星算什么?她的女主一定是实力样貌都绝佳的。 两个人想着不同的心事,头发在指尖慢慢变干,绕在指尖,陈暮江想到明天要早起,想嘱托裴轻舟一句,低头发现这人在看她……胸口? 胸口,用词已经很含蓄了。 裴轻舟感觉头发没有手在动了,便抬头看她。 对视,有些尴尬的对视。 陈暮江手凝住了,裴轻舟不知道她怎么了,便问:“吹好了?” 差不多吹好了。但她停下却不是因为吹好了。 裴轻舟又是仰视她,微红的唇照在灯光下,像曝光的玫瑰,一张一合都是邀请,弯腰闻花香也好,低头吻花蕊也好,都是欢迎的。 陈暮江从什么时候感受到这股欲望的呢?是从她在床上抱自己那一刻?还是她们在舞群中错亲的那一瞬?她也不知道。 欲望疯狂地长,像她写剧本时的灵感,不停地窜出来。她不能再看了,她们在酒店住两间房是对的,越远越好。 “好了。”陈暮江收了吹风机,什么话也没留,径直进了房间。 “我又哪儿惹着人了?”裴轻舟坐沙发上,叹声自问道。 欲望不分谁先惹谁,多半是自生的。 15平芜 平芜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绿化好,笑传吸了平芜的空气能长寿。 陈暮江是自驾,她俩没跟大部队。司机只有她一个,抵达平芜天已擦黑,裴轻舟睡了一路。 醒时,两人已到了酒店,裴轻舟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虽说她是坐了一路车,但胳膊腿还都挺酸的。 “陈暮江——” 裴轻舟出了里屋,到厅里,习惯性地叫陈暮江,通常这时候陈暮江会一声不吭地开门出来,问她要干嘛。 今天没有人应她。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是在酒店,住的是两个房间。她没记陈暮江的房间号,下地那会儿睡眼朦惺的,压根没想到记这个。 开了灯,拨打起电话,没接通。她又连续拨了十几个,还没接通。 下楼,去前台问房间号。 “女士非常抱歉,我们酒店有规定,不能透露住房人信息。” “那个…” 裴轻舟想说陈暮江是她朋友。但老板和同事、租客和房主好像更合适一点,可酒店是连捉奸的夫妻都不会轻易透露信息的,她想到的那些关系,哪一个都得不到陈暮江的房间号。 收回话,裴轻舟对前台小姐姐道谢后离开,上了电梯。 这是什么感觉?竟然有些害怕陈暮江撇下她一个人?裴轻舟不喜欢这种感觉,十分抗拒这种感觉,她不要依赖上一个人。 等到欠条还干净,等到戏拍完,等到剧播出,等到…… 电梯门开了。 门缝一点点扩大,出现了裴轻舟在找的人。 陈暮江正站在电梯口,她等的一切,只有眼前的陈暮江是真实的。 她好像真的有点依赖陈暮江了,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下去干嘛了?” 陈暮江看她呆呆地望看自己,也不下来,眼看电梯又要合上了,连忙伸手挡了下,电梯又颓颓地退回去,门缝大开。 “你房门号是多少?”裴轻舟下了电梯,问得第一句话,语气平静。 陈暮江丝毫没觉察出裴轻舟的情绪,直接答:“D1106。” 11楼,好远,裴轻舟住在D0304,在3楼,她们隔了整整8层。 “怎么…”裴轻舟想问怎么这么远,又想到前台的遭遇,改口道:“好,知道了。” “饿了吗?”陈暮江提起手上的饭菜给她看。 陈暮江是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去叫裴轻舟房门,但没人应她,就和郭志一起吃了饭,回来时给她打包了点。 “有点。”裴轻舟车上吃了不少零食,也不太饿,但看着饭长得不错,还是饿一下吧。 裴轻舟出奇的话少,情绪也不高,陈暮江以为是坐车累的,便没多在意,她估摸休息一晚就好。 两人走一路,没说几句话,陈暮江开一天车,人确实很疲惫。到了裴轻舟房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陪她吃完再回房休息,往常在家都是两个人三餐都是一起吃的,分开吃的时候极少。 “你回去休息吧。”裴轻舟接过饭菜,对陈暮江说。 陈暮江心里闷闷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不用自己抉择不是很好吗? 两人在门口顿了好一会儿,陈暮江才“嗯”了一声,裴轻舟跟着关上了门。 陈暮江对着「D0304」的门牌,发了一会儿呆,又叩响了门。 裴轻舟很快开了门:“怎么了?” “没事,想说明天起了打个电话给我,我们一块儿去拍摄地。”陈暮江声音有些闷重。 “好。” 裴轻舟答完正欲关门,陈暮江又开口道:“那个,鱼里有姜丝,菜是郭导点的,忘了交代不放姜,吃的时候你挑一下就好。” 裴轻舟不爱吃姜,但喜欢吃鱼。陈暮江总能记住她的小习惯,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好。”裴轻舟展颜而笑,每次陈暮江这般万事叮咛的样子一定是有另外的意图,不知道怎么开口便这般作掩。 裴轻舟不知道这次她想干什么,换上调侃的语气继续道:“这次可以关门了吧?陈大编剧?” “那个…”陈暮江咬牙,“要不要…” 她想说要不要我陪你吃饭。但后面几个字像喉咙里卡了痰,她就是说不出口,她从来没这么问过别人,也没特意去陪一个人做一些事。 “要不要什么?” 裴轻舟从她前两个问题里大概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就像她一醒来进到客厅里第一句话是叫陈暮江一样,吃饭时总是第一句叫她,习惯一旦形成便很难改了。 “没什么。”陈暮江卡了半天,决定放弃,转身准备回去。 “进来陪我吃完饭再走?”裴轻舟顶着疲惫的眼睛,挂了一个还算绚烂的笑,拉着陈暮江衣角,问她。 “好。” 年纪大的人或许学了很多掩藏心思的方法,但总抵不过一抹真挚热烈的笑。 所有的酒店都有一个通病:灯暗的要死。就好像默认只有灯暗下来,气氛才会陷入暧昧,那样才能激起情欲。大概也是这样,酒店才会成为偷情、约p的必选之地,得了一个充满偏见的名声。 陈暮江喜欢屋子亮一点,晚上睡觉也习惯了用夜灯,看着屋子里暗暗的,她心燥得慌。 饭香成了她很好的清醒剂。 “好吃吗?”陈暮江问对面的裴轻舟。 和郭志吃饭时,她没怎么吃,胃里有些不舒坦,人也很疲劳,完全没什么胃口。 “好吃。” 裴轻舟没吃几口,说完放下筷子,陈暮江有点困惑地看着她。 “等戏拍完,我要先办个驾照。” 这样她就不用去哪里都让陈暮江载她了,如果没时间办驾照,请个助理也行。 “或者请个助理。”裴轻舟补充道。 她在考虑这些事?陈暮江一时有些愣住:“好。” “还有…”裴轻舟缓缓抬头,看向陈暮江,“还有要再找个房子。” 陈暮江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等人吃完饭后便离开了。 11楼,确实挺高的,坐电梯要5分钟,人多时等上10分钟也不足为奇。3楼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不坐电梯,走楼梯就可以。 陈暮江回屋后,看到了安桔下午发的消息。 【暮暮,到平芜没?】 回复:【到了。】 接着又问安桔:【喜欢女人什么感觉?】 等了3分钟,安桔才回复:【跟你喜欢男人一样】 陈暮江喝口水,叹气:“这什么回答,跟没说一样。” 明知道她从小到大连男人都没喜欢过,她怎么知道喜欢男人什么感觉……? 陈暮江:【具体点。】 安桔【具体点就是,离远点会想她,看她哭会心疼……之类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陈暮江:【什么?】 安桔:【喜欢一个人是会有欲望的。比如你很想亲她,想牵她手,想跟她肌肤相贴,想跟她doi……】 陈暮江盯着屏幕盯了半响,等屏熄灭后才又打开。 安桔:【你看,咱俩就是很典型的朋友关系,我对你不会有欲望,你对我……你让我牵过你手吗?】 陈暮江:【没有。】 安桔:【是腕都没挽过吧……】 安桔:【所以,我俩朋友的很明显。】 陈暮江:【懂了。】 安桔:【真懂假懂?哎,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呢?】 陈暮江:【没什么,好奇而已。】 安桔:【剧本写那么好,怎么这点事儿都不懂?】 陈暮江:【……】 安桔:【哎…裴轻舟联系我,说等她拍完戏,让我帮忙给她找个助理,跟你说了吗?】 陈暮江:【说了。】 说了。但没说让她帮忙,反而联系了安桔? 陈暮江:【怎么感觉你跟她关系比我都要好了?】 安桔:【怎么?暮暮吃醋了?】 吃醋?陈暮江指尖定住,又拿水喝了几口。 她吃谁的醋?安桔和她彼此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不会有人的感情大过于她们。 难道她在吃裴轻舟的醋?陈暮江一瓶水下肚,还是有些渴,又开了一瓶。 陈暮江:【吃什么醋,我怎么会吃醋?你爱跟谁好跟谁好。】 安桔:【行行行,那你少拦着裴轻舟跟我喝酒啊~】 陈暮江:【……睡觉去了。】 她没有睡,而是点开了裴轻舟的微信。 裴轻舟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简笔画的小舟,底色是白色,跟她名字倒是挺配。反看陈暮江的头像,落日余晖一张……图还是她在网上某个博主评论区随手存的,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陈暮江躺床上翻着她们的聊天记录,觉得还挺温馨。 裴轻舟:【回家没?饭好了。】 陈暮江:【十分钟。】 裴轻舟:【出门回来捎点生抽。】 陈暮江:【OK】 裴轻舟:【你要不要吃芒果?我回去带点?】 陈暮江:【行。】 这段她怎么回复的这么简短……陈暮江快速翻过,看到大段信息后慢下来。 陈暮江:【小区出门左拐,走到街尽头的拐角处有家饮品店很好喝,橙汁应该也不错,可以去喝喝看。】 裴轻舟:【好的。】 陈暮江:【小区出门右拐,有个大型超市,生活用品可以去那儿买,水果的话,你往前再走走有个水果市场。】 裴轻舟:【好的,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怎么吃水果。】 陈暮江:【门卫大爷人说话有点凶,没有什么恶意,习惯就好。】 裴轻舟:【嗯嗯。】 陈暮江:【姨妈痛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我回去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发给我。】 裴轻舟:【感恩(可怜.jap)】 这是她们刚认识一周多的聊天,现在看起来,陈暮江觉得自己有点啰嗦,关了手机,屋里全暗了。 酒店没有夜灯,她带了,但忘记插上了。 人累到极致,也不在乎什么黑不黑了。但人若喜欢上什么,在乎的会变得越来越多。 合适 开机仪式定在上午,所有人都出席了,官博也发了第一条微博官宣阵容,配了各个角色的海报和开机照。 裴轻舟的账号是陈暮江帮忙注册的,名字用的是「江舟」,简介写着「新潮影视签约艺人」。 #陈编新剧山海归梦阵容官宣# #山海归梦女主江舟# #江舟是谁# #程暃怎么是女二# #安青配无名氏女主# 从官博艾特各位主演发博之后,各种关于#江舟#的热搜词条不断冒出。程暃、安青本身流量就大,粉丝看到阵容后,第一时间冲了江舟的微博。 裴轻舟的微博是陈暮江在管理,只转发了一条官博,头像是用的角色定妆照,没有其余多的信息。粉丝扒无可扒,便在转发微博的评论区进行骂战- 又是哪儿来的皇族?抢了我们程暃姐姐的女一!- 我们青哥哥怎么能配个糊到谁也不认识的女主……呜呜呜- 程暃值得女一!- 尊重安青选择,请多关注演员安青的新剧吧!- 这女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别说,女主看海报挺好看的,期待。 …… 陈暮江一上午都在开机现场忙,对网上的热搜毫不知情,裴轻舟就更不用说,她作为主演之一需要上台发言,哪有时间看手机。 “大家好,我是《山海归梦》沉轻的饰演者江舟,很高兴能……” 郭志发完言下台站到了陈暮江身边,在陈暮江跑了n趟厕所后,他忍不住问了声:“是昨天饭菜有问题吗?暮江?” 陈暮江哪是闹肚子,是昨晚水喝多罢了,人也没睡好觉,搞得胃又有点不舒服,早上只喝稀饭了。 “没有,胃不舒服而已。”陈暮江说完跟着站到了一旁,又看向台上。 郭志闻言放下了心,拿手机看了起来,看到了微博上一大片的热搜全是关于《山海归梦》的。 “暮江,你看看,这都什么啊?” 郭志递给陈暮江手机。 骂裴轻舟的热搜又多了,有说她德不配位的,也有说她是潜规则上位。还有牵连到陈暮江的,说陈暮江自大狂妄,好好的程暃不选做女主,偏偏选了个糊逼,还是谁都不认识的那种,连糊都算不上。还说陈暮江再怎么坚持原创剧本,选个白纸女主,也迟早玩完,剧会狠狠扑街的。 安青那边的粉丝倒随正主,骂的很少,只说关注作品。程暃粉丝就不一样了,不是开小号直接骂,就是买通营销号带风向,大多关于江舟的热度都是她这边的粉丝带起来的。 满满的雌竞,陈暮江最讨厌娱乐圈这一点,一部剧里掐架的总是女演员,争奇斗艳的总是女演员,苛刻身材样貌的也总是女演员。 “这才刚开始,我们要稳住。” 陈暮江把手机还给郭志,转头一看,裴轻舟发言已经结束了,台下掌声一片,她也不知道人说了什么,跟着鼓掌。 “陈编剧,”林业跑了大老远找陈暮江,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暃暃想找你聊聊拍摄时间的问题。” 拍摄时间?有什么问题?郭志同陈暮江对视一眼,谁也摸不准程暃的意思。 通常这种事是找导演沟通的,找她一个编剧,有些不妥,陈暮江在等郭志先开口。 “暮江,你去吧,回来再和我沟通下。”郭志点头同意。 “好。” 陈暮江走前交代郭志,让裴轻舟结束后直接跟着去拍摄,不用等她。 程暃十分关注舆论动向,看到热搜话题多半是倒向自己的时候,就放手不管了。结束自己那部分后,她转身就回了房车上,指派林业去唤陈暮江过来。 她也没别的大事,单单是对拍摄时间不太满意,借着档期的由头,想把自己的拍摄时间往前提提,也能尽早跟陈暮江多些时间相处。 剧中女二的身份是女主的姐姐,跟女主有很多对手戏,正巧她也能再观察观察裴轻舟。 拍摄时间提前一点,对程暃来说一举多得。 “程小姐?” “陈编剧,喝什么?”程暃沏了茶,冲了咖啡,正倒着果汁,问刚进来的陈暮江。 茶离陈暮江最近,她选了茶,坐下喝了一口后,问程暃:“程小姐对拍摄时间有疑问?” 程暃没有立即回答,把倒好的果汁放下后,在陈暮江对面坐下,斜前方正对门口,能看到人群正在散开。 “我想问问,能不能把我的拍摄时间提前点?我后面几部戏的档期有点紧。” 茶是不错,但不宜多喝。陈暮江放下杯子,说:“我回去会向郭导传达一下程小姐意见的,能不能调时间,还是要看郭导安排,我作为编剧只负责剧本工作。” 这番话说的极为客套,程暃听完便笑了,还真是公事公办、绝不越权的陈暮江。 这样的陈暮江却选了一个白纸女主?杯子被攥紧,正遭受着一双纤细的手的压迫。 程暃直视陈暮江问:“为什么选她做女主?” 又是这个问题,陈暮江从一开始在就不停地回答这个问题,她真的有些烦了。 陈暮江避开程暃视线,看向她身后的车窗,答道:“因为合适。” 合适?论知名度,论专业,论资历,程暃更合适。 “我不合适吗?”压着声音下的情绪。 程暃有自己的骄傲,她从籍籍无名到如今大火,从被嘲学历到认可演技,她用了整整七年时间。十几岁便在各个剧组跑龙套,为的就是吃这一口饭,现在陈暮江告诉她,有另外的人比她更合适女主,她怎么甘心? 陈暮江这才回看程暃,发现她眉头拧在了一起,收起语气说:“你很合适,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正因为你太合适了反而不合适。” 程暃看向门口,发现裴轻舟正站在那儿,再往右看是坐着的陈暮江,门外的人正看着坐着人的背影。 她提了声量说:“就是因为她合适,你选了她?” 陈暮江答很快:“是。因为合适。” 门外人走了,程暃接着说:“来历不明的人,陈编剧用起来可要慎重啊。” 这话陈暮江就不爱听了,她做事情有自己的判断,还不需要别人来指点,随即起身道:“这就不劳程小姐费心了。拍摄时间的问题,我会传达到的。如果程小姐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陈暮江颔首告辞,未留任何话头,起身离去。程暃愣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郭志太忙了,陈暮江的交代被抛之脑后,根本没顾的上裴轻舟。她问了一路的工作人员才得知陈暮江被程暃叫走了,过去找人时,便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但只听到了陈暮江的“因为合适”,后面的完美错过。 选她是因为合适。 陈暮江一早就说过的,合适也很好,至少她合适这个角色。这没有什么可难过的才是,但裴轻舟却觉得心里闷闷的。 裴轻舟在人群里乱飘,像雾一样,胡乱飘着,撞上人不知道,踩到塑料瓶也不知道,绊到椅子跪到地上,她知道疼了。 “江老师?!”韩诚正在找裴轻舟,回头看到裴轻舟跪在地上,正缓缓起身。 郭志那边机位都架好了,找不到女主人在哪儿,才想起来陈暮江交代自己的事忘了,支了韩诚过来找人。 “没事吧?江老师?” 韩诚跑过来扶人,裴轻舟不认识他,躲开了他要扶自己的手。 江老师?裴轻舟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她做自我介绍时,只讲了艺名“江舟”,剧组对主演的称呼也大都用老师,称呼江老师倒也没错。 “谢谢,你是……?”裴轻舟问。 “哦,我叫韩诚,是摄影组的。郭导让我过来找你。”韩诚很热情,作势还想扶裴轻舟,被拒绝了。 裴轻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韩诚说:“你好,我没事,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韩诚年纪比陈暮江大些,看起来是个热心的年轻小伙,裴轻舟对人印象还不错,一路跟着他到了片场。 陈暮江到片场有一会儿了,听郭志说他已经喊人去找裴轻舟了,便没再过去。等人来时,发现她跟着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过来,心里有点火。 “都等你呢,江舟老师。”陈暮江远远冲人喊。 郭志斜一眼陈暮江,刚跟她说过录音员还没到场,又不是只等裴轻舟一个人。 “……有点迷路。”裴轻舟到人身旁后略带抱歉地说。 “那江老师我先过去了。”韩诚人送到后没有多留,陈暮江脸色太难看,他也听闻陈编剧做事一丝不苟,苛刻得很,多留一会怕被怼。 裴轻舟朝人点点头,又看一旁的郭志:“导演抱歉啊,我是不是耽误大家了。” 郭志:“没有,录音员还没到呢,还在等录音。” 那刚刚说大家都在等她?裴轻舟侧头看陈暮江,只看得见挺起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满头问号。 陈暮江听着二人对话,也不理会,等人说完,才开口:“郭导,程暃说她出于档期原因,想把拍摄时间提前点。” 郭志蹙眉道:“提前啊,也不是不行,我回头看看进度安排吧。” 陈暮江不再回话,侧目瞧了一眼裴轻舟,看到她膝盖上脏脏的一块,才主动问她:“腿上怎么了?” 裴轻舟合起手放在腰前说:“没事,绊到椅子了。” 怎么一会儿没跟着,还绊倒了?陈暮江皱眉:“走路小心点,少看手机。” “嗯。”裴轻舟浅浅应了一声,也没看她。 录音员来了,一切也都就绪,郭志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句:“Action!” 「第一场第一镜女主独镜」 谁在上 七月,凌晨3点钟,镜头咔咔记录着一天,摄像机穿过最后一格轨道时减缓速度。 “收工——!” “大家辛苦了。” “江老师辛苦。” 裴轻舟从镜头里走出来,裹着与季节相反的大氅,精致又浓重的妆,是夜晚里最亮眼的花蝴蝶,旗袍随小腿的走动胡乱摇摆,活像蝴蝶的扇动的翅膀,朝着陈暮江飞去。 “江老师——” 飞动的蝴蝶停下来,裴轻舟看到韩诚正在跑过来。 “江老师,给你水。” 这是韩诚拍摄下来递给裴轻舟的第五瓶水。 “谢谢。”裴轻舟接过,准备离开。 韩诚又说:“江老师去哪儿,我带你过去吧,看早上你不太熟悉这儿。” 裴轻舟确实不太熟悉片场,一天都是跟着导演指挥,让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不过,对于韩诚的这番热心,她不想接受。 韩诚热心的甚至有些过火,拍摄期间对裴轻舟处处照顾,递水送饭,已经超过了正常工作人员的职责。 “韩诚,我很感激你这一天的照顾,不过还是保持正常的工作就可以了,你不用做这么多。” “江老师,其实那个……我想问你缺不缺助理?” “助理…我确实缺个助理。” 裴轻舟刚说完,韩诚便接话:“江老师,你看我行不行?” 裴轻舟细细打量一番,韩诚个子不低,人看着也健硕,长相顺眼。工作能力嘛,经过她这一天的所见,确实无可挑剔。 裴轻舟还没回韩诚的话,陈暮江便寻来了。 “江舟老师——” 陈暮江远距离看了有一会儿,见人还在说话,就叫了声。她注意一天了,韩诚这个人,比她对裴轻舟还要面面俱到。 “陈编。”裴轻舟小动作挪到陈暮江旁边。 “陈编好!”韩诚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陈暮江抱起臂,换上似训非训的语气对韩诚说:“江舟老师是由我负责的,以后非工作上的事,尽量就不要打扰江舟老师休息了。” 由她负责?裴轻舟站在一侧,心里生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觉。 “好的,陈编。”韩诚闻言收笑,又对裴轻舟说:“江老师对镜头还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啊!” 裴轻舟敛笑点头。 等韩诚走远,两人还没起步,陈暮江转身问裴轻舟:“什么对镜头不懂?” 裴轻舟抬步往前走:“感觉我对镜头把握的还不够,今天重拍了好几条,韩诚私下有教我。” “你怎么…”语气愤愤的。 “怎么什么?”裴轻舟问。 「怎么不问我呢」几个字又憋回去。 陈暮江可是纯正编导生,怎么不问她呢?想起自己也没提过,还是算了,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置气。 改口说:“没什么。我想说,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裴轻舟慢步等她同走:“一时忘了。” 陈暮江看着地上跳动的影子:“还适应吗?以后拍到凌晨的情况应该会很多。” 裴轻舟转头看她:“你忘了我可是在酒吧打过碟的,别说凌晨,通宵我也可以。” 陈暮江笑笑:“那倒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酒店是回不去了,明天十点钟又要开工,拍摄赶的很紧。 休息室。 裴轻舟没想到会回不了酒店,衣服本就没带几件,今天的衣服还被锁在了妆造间,身上衣服也没换。 陈暮江是有过跟拍经验的,衣服多带了几件,就是昨天疏忽,她忘了提醒裴轻舟,才有了现在的尴尬。 陈暮江衣服大多偏成熟职业装,跟裴轻舟完全不一个风格,但没办法,裴轻舟还是要从中找一件衣服换,总不能穿着这身旗袍睡觉。 “就这件吧!” 白衬衫,牛仔裤。 休息室两人一间,上下床,没有单独的换衣间,没有遮挡的屏风,裴轻舟换衣服,陈暮江是看着的。 至于为什么是看着,因为都是女的,有什么好避的。 大半夜再让陈暮江出去等她换个衣服?裴轻舟既开不了口,也不是在乎那么多的人。 “陈暮江……”裴轻舟胸口第一颗扣子死解都解不开,求救身后人,“能帮我下吗?” 陈暮江在看热搜词条,发现有关#江舟#的话题热度还没下去,有点担心舆论扩大,影响《山海归梦》之后的宣发,正愁着要怎么应对。 听到叫她后,起身走到裴轻舟跟前,发现是要她帮忙解扣子,手有些凝住。 这个位置,离脖子很近,离胸口也很近,旗袍又是贴身的,很显身材。裴轻舟身材有多好,她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知道了,但离这么近,视觉冲击被放大了十倍。 “解不开嘛?”裴轻舟歪着头,感觉脖子间还是很紧。 “马上。”陈暮江甚至手有些抖,扣子跟个死结一样跟她作对。 指关节有意无意擦过下巴,像两颗彼此试探的心,谁也不愿意多往前一寸。 陈暮江多执着的人啊,她宁愿低下头来,也会把死结解开。她闻到了裴轻舟身上的胭脂味,很香,有些打乱她解扣子的手。 裴轻舟感觉人动作轻了很多,缓缓回头看过去。 扣子开了,一瞬开了,胭脂香混着体香涌进陈暮江鼻腔,她的执着,像是独独为了这股浓浓的香气。 陈暮江侧头避开点,正迎上香气释放者的目光,她们眼睛撞在一起,无形的香气即刻撞散,为这一霎对视让路。 两只手还捏着衣扣,领口开着,白皙的颈与鲜艳的唇形成极明烈的对比,陈暮江眼前是红色的唇,余光里是白皙的颈,挪向哪里都是觊觎。所以,她干脆一动不动。 裴轻舟身后就是床,她们站着的姿势像下一秒就要翻云覆雨、行鱼水之欢的情人,被定格在这一刻。 胸前的手霍地被人握住,陈暮江抿紧嘴,堵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食指被握的很热,一直在被裴轻舟加温。 裴轻舟看着陈暮江呆呆的反应,推推她手戏笑道:“陈编是想看我换衣服不成?” 眼珠转动,扑闪的蝴蝶快要飞进陈暮江眼里了,手一下跟着弹开,人后退了几步,脚跟撞上墙边,立马越过裴轻舟离开。 只留下一句追着人背影的话:“解开了。” 裴轻舟捏着衣扣,勾头笑又在侧后方坐下的陈暮江。 解开了衣服的结,心里的又打住了。陈暮江从坐下后就心不在焉,听着左侧后方索索落落的脱衣声,余光里能看到那身招眼的旗袍正被脱掉。 她恍然成了偷窥者,不自觉的向出声的那边转头,少女的两个腰窝一点点完整,眼向上小心翼翼地抬,顺着脊背想看一看蝴蝶背,蓦地被盖住。 就这一刻,她暗自发誓以后都不要再穿白衬衫了。 身子在回正,什么鬼?她还想看蝴蝶背呢,迅速、猛地、决绝回头,手机亮了。 “陈暮江?”裴轻舟穿好衬衣突然转过身叫她,发现人还在看手机。 “怎么了?”陈暮江侧头看她,语气稳如泰山,听不出任何浮动,手机亮在主界面,是刚刚被摁亮,她大拇指按着屏幕,就怕它忽地灭了。 “你有没有多余的睡衣?”裴轻舟问。 陈暮江关上该死的手机,让她手指发麻的手机。 她闻声正头,发现自己的衬衣穿在裴轻舟身上还挺好看。往下扫,人没穿裤子,猛抬眼,又往下扫,裴轻舟腿又细又白,被灯光照的透亮,腰与腿根被衬衣角盖住,微微挪动,能看到底裤的颜色,深呼吸,沉目道:“没有。” 苍天作证,她是真的没有,绝不是为了多看一眼衬衣之下的旖旎风光。 裴轻舟靠近她说:“那行吧,我只能就这么睡了。” 衬衣角越放越大,眼前全白时,陈暮江放下手机,抬头仰视走过来的人,清嗓问:“你上我下,还是我上你下?” 她们一个光腿只穿衬衣站着,一个衣衫完整坐着,相隔一步。如果有人闯进来,这一幕一定是做爱的前奏,而陈暮江的话,无疑是最直白的询问。 裴轻舟耳根发热,俯视着陈暮江清透的眼,手凝在桌角上,嗓子哑了一下,顿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床,你睡上面还是我睡下面?还是反过来?”陈暮江盯向裴轻舟的下巴。 裴轻舟一晃神,差点会错了意,手随即从桌上移开,看向一旁的手机。 陈暮江不等人回答,直接说:“我上面吧,你膝盖磕着了,不好上。” 不好上。你可真行,陈暮江。 裴轻舟看她,面色平静,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么直白的话,怕是只有陈暮江能这么纯粹地说出来了。 “嗯。”裴轻舟轻声回应。 一张床,两个人,上下睡,左右翻,吱吱咛咛,各怀心事。 谁也不问谁,谁也不理谁。午夜的钟声响起,世界在这一刻寂然,停摆的镜头,不停摆的心,夜神记录着一切。 我教你 平芜少雨,日日晴阳,惹得人念起雨来。 上午9点钟,热气蒸腾,有轨电车停在马路上,黄包车等着令发,大减价的帆旗悬挂在路边,广告贴满街头,摄像机顶着毒日静待启动。人四处散着,有穿黄衣的倭寇、有穿蓝衣的学生,有穿马褂的劳工……乱糟糟的街上,都在等着开机。 陈暮江几乎一夜未眠,安桔那句「喜欢一个人是有欲望的」在她脑中转了一夜,眼前不停闪过有关裴轻舟的一切,一点点匹配着。 渐渐靠近人声处,陈暮江眼睛从地上挪起,一幕令她愕然的场景出现:裴轻舟正与程暃相谈甚欢。 什么情况?陈暮江快步上前。 “陈暮…陈编——!” 裴轻舟本想叫“陈暮江”,又改口叫了“陈编”。在片场,她们更多是别人眼中同事,对于称呼也从来没有商量过要怎么叫对方,但默契地,她叫她“陈编”,她叫她“江舟老师”。 陈暮江扎染半袖衬衫搭五分西装裤,上浅下深,系了一条纯黑色领带,微卷发在日光里微闪,红唇是她身上最显的色彩,看上去与身后民国街道的布景迥然不同,她像是违背时空而来,为寻念念不忘之人。 “起来怎么不叫我?” 程暃听着陈暮江到她们跟前后,问裴轻舟的第一句话,攥紧了手。 这像什么?像已婚的人嗔怪对方新婚之夜后的清晨不告而别。 程暃指尖发白。她们似乎比她想的更为亲近。 裴轻舟哼咛道:“你又不用拍戏…”是她早上看到陈暮江睡的很熟,也知道昨晚俩人都没睡好,便自己先起了。 陈暮江正准备回裴轻舟的话,被程暃截断:“陈编今天会一直跟拍吗?” 昨天郭志已经通知过程暃,她的拍摄时间提前,今天直接开始拍女主和女二的戏,所以程暃一早就来了。 上午安排的是裴轻舟和程暃的对手戏,下午是程暃和其他人的,陈暮江得知消息后,特意请求了郭志,把裴轻舟下午的时间空出来给她。 “差不多。”陈暮江回完程暃话,转头看到裴轻舟在看开过来的有轨电车,也顺着看过去。 三个人,程暃目光锁着陈暮江,其余二人视线跟着轨道上的电车走。 程暃第三者插足的感觉暴涨,忍不下去,又插话柔声问裴轻舟:“江舟,你中午有空吗?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好久没聊的这么尽兴了。” 程暃是第一个叫她“江舟”的人,裴轻舟在这儿听到更多的是“江老师”,陈暮江则是叫她“江舟老师”。从剧官宣后,每个人好像都找到了对她独有的称呼。而裴轻舟这个名字,很少人再叫了。 “有空啊,拍戏结束后你叫我啊。” 裴轻舟对程暃印象很好,两人聊天的几分钟里,她像找回了她温柔的叶然姐姐。那种熟悉感促使她很快答应了程暃,完全忽视掉了陈暮江一旁的欲言又止。 但程暃注意到了。 不过程暃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回答,很快回了一句:“好。” 陈暮江在两人的对话中没有插话的时机,她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程暃是喜欢她的,她清楚,所以一直与程暃保持着距离。 那裴轻舟呢?如果裴轻舟知道程暃喜欢她的话,还会和程暃相谈甚欢吗? 这个念头跟着两人说笑的场景,缠了陈暮江一个上午,直到拍摄结束,她目送裴轻舟上了程暃的房车,才暂停下来。 收工后,大家四处散开,去往不同的方向,领盒饭的、取外卖的、或是出去买着吃的,他们都找到了暂时歇脚的地方。 而陈暮江坐在监视器旁,像个无处可去的人,独自等着机器重开。 郭志拿了盒饭,递给陈暮江一份,看着黑掉的监视器说:“没想到女二跟女主关系能处这么好。” 剧没开拍前,郭志还在担心程暃和裴轻舟会因网上一些#艳压#的通稿而合不来,但一天的拍摄下来,两人不仅十分合得来,甚至处得像姐妹。 “我也没想到。” 陈暮江接过饭盒,打开一看,白米饭配青菜、鸡腿、红烧肉,伙食标准挺高的,但她不太有胃口,只吃着青菜和米饭。 程暃房车停在不远处,陈暮江侧目就能看到。 “新剧本写了吗?”郭志问。 “在写,还没什么头绪。”陈暮江看向房车,什么都没有,窗户上连个人影都没。 “写完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拍?” 陈暮江回过头看郭志,顿了片刻答:“暂时没考虑过。” 郭志遗憾地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当初接到陈暮江剧本时,就很疑惑她为什么不自己拍,作为业界大师级导演的学生,他相信陈暮江完全有能力把这个剧完美拍出来。 两人虽是第一次合作,但郭志从短短的两天里,就发现陈暮江对镜头也好、台词也好、剧本也好,提出的建议或见解都是令他耳目一新的。他今年快40岁,从业十余年,还是初次见有年轻人在拍摄上有如此天赋,得知她只写剧本,不做拍摄时,他只觉得人才被淹没,深感痛心。 - 程暃让林业从附近最好吃的饭店打包了饭菜,摆了一桌,裴轻舟看到了那晚陈暮江给她带的鱼,铺了一层姜丝。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我随便点了几个他们饭店最火的,你尝尝看。”程暃递筷子给裴轻舟。 “我都行,忌口的不多。”裴轻舟满目感谢地接过筷子,没有立马夹菜。 房车是两节的,她们坐在后面那节里,窗户帘子是拉上的,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谢谢你啊。” 裴轻舟今天和程暃的对手戏,好几个NG都是因为自己跑神,对程暃深感抱歉。 “没事,刚开始拍戏,都是这样,慢慢来就好。”程暃淡然一笑,吃着菜也不失优雅。 裴轻舟见她动筷后,才跟着动筷,绕过那条鱼,只夹了炒青菜吃。她看着程暃吃的无所忌口,倒是有些怀疑网上那些女明星节食控制身材的真假了。 “所以,你和陈编?”程暃放下筷子,问出了她憋了一天的问题。 裴轻舟停筷看她一眼,顿顿说:“同事而已,很感谢陈编力排众议,还把我签到新潮旗下,让我能吃上这口饭。” 程暃听到话后,放心了许多,但还是觉得她和陈暮江关系比自己要近,紧跟着试探性地说:“感觉陈编很重视你啊。” 裴轻舟快答:“她责任心重嘛。毕竟力排众议选了白纸的我,肯定也不想我丢她脸,所以一直处处都很照顾我。” 程暃闻言点点头,想想确实是的,陈暮江整个上午跟执行导演一起,都在监视器里看片子,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见,引得郭志是连连称赞。问清楚之后,程暃喜上眉梢,开始期待起下午和陈暮江独处的时刻。 一番话下来,裴轻舟对程暃的印象又改观了点,对于自己跟陈暮江的关系,她选择了隐瞒,少个知道的人,便也少个麻烦。 而且,确实也只是同事关系。 - 下午三点钟开机。 程暃早到了半个小时,想等陈暮江说话,坐在支起的大型遮阳伞下,迟迟没看到陈暮江人影,有些烦躁起来,奋力扇着手里的小扇子。 郭志在距开机十分钟时抵达片场,看到程暃像尊佛一样等着开机,连忙过去打招呼:“程小姐来这么早啊。” 程暃一看是郭志,身后也没陈暮江,急切地问:“陈编呢?” 郭志立马回:“暮江带江老师出去了,也没和我是去干什么。” 程暃一听,扔了扇子看林业,怪他怎么这点消息都没打探到,害她白白多等了半个小时。 “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林业慌慌张张捡起地上的扇子。 她又想到陈暮江是带裴轻舟一起出去,唇色顿时煞白,眉头像死结般拧到一起,再度怀疑起裴轻舟吃饭时和她说的话。 - 裴轻舟从程暃房车出来时便被陈暮江劫走了,她也不知到此时在路上疾驰的这辆车是驶向何处,但她莫名的相信陈暮江。 身上的法式红裙是陈暮江刚带她买的,她重新补了妆。如果仅靠猜测的话,她觉得像是去赴一场酒会,但眼前的树木越来越多,路越来越窄,弯曲的像山路,很快印证了她错误的猜想。 “陈暮江,我们去哪儿?” 裴轻舟趴在车窗上,耳边的发丝和风缠绵着,她看到越来越多不知名的草出现在车两侧。 “后山。” “后山?”裴轻舟还不知道这儿有山,从车窗上挪起身,看陈暮江继续问:“去后山干嘛?” 陈暮江看她一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在她现有的印象里,陈暮江很少这么卖关子,至少在正事上,她直的不能再直,裴轻舟被这么一吊胃口,开始好奇这辆车的终点会是哪里。 车轮稳稳停在一处小山坡上,几株长草庆幸躲过轮子的碾压,扬着长臂朝下车两双的脚致谢。 时间是陈暮江算好的,她们正赶上一场盛大的落幕。 落日将山脉撕扯成几个部分,江水载着小舟避开来自天空的撕扯,晃晃悠悠地往前漂,无知的飞鸟沿途路过,拾着日落的碎片给黑夜,山谷呼吸,江河呼吸,她们也呼吸。 陈暮江拿手机拍了张照,落日余晖下的芜江和点状的小船。 裴轻舟注视过霞光后,闭起眼,感受着徐徐的山风在身体里穿行。 小型相机亮起,镜头记录起裴轻舟的一举一动,陈暮江从霞光里找到最好的角度,将她美最大限度的释放。 “裴轻舟——!”陈暮江两手举着相机,叫着镜头中央里的她,“——你有梦想吗?” 裴轻舟睁眼转过身,发现陈暮江在拍她,想走过去,结果陈暮江跟着她的步子往后退,无奈又回到原位,看着镜头问她:“你刚说什么?” 陈暮江将脸挪到相机的一旁,喊道:“我说——你有梦想吗?” 裴轻舟回头看眼落日,答道:“活着算吗?” 陈暮江看到的是镜头里的裴轻舟吻了下落日,回答道:“算啊。” 裴轻舟意外陈暮江的回答,她以为梦想都是宏伟的、远大的或者浪漫的,活着更像是人的最低目标。 “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裴轻舟忽地张开臂,背对着镜头,去拥山风,红裙吹绽如雪地上的一层落英。 镜头抖了一下,又迅速回稳,陈暮江超大声说:“《山海归梦》大火——!江舟一夜爆红——!” 收起臂,裴轻舟侧头看她,风把短发卷的细长,像是想借它的手触一触天空。红裙在山坡飞扬,穿在她身上像落日赠予的晚礼服,让她好风风光光地赴这场与落日的约。陈暮江则是那个记录下一切的人。 “陈暮江?”裴轻舟往前走了几步,绿草跟着脚步荡漾在风里,她沉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屏幕里的裴轻舟目光透然,不像是在看镜头,更像是在看镜头下的陈暮江。 陈暮江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想过戏拍完,她们会不再住一起,裴轻舟此时说的离开,像是从她生命里彻底消失。 她顿了好一会,向走几步,相机晃荡的对上了绿草,她凝视着那抹浓烈的红,答道:“会的吧。” 笑在脸上绽开,裴轻舟带着落日走向陈暮江,镜头里是绿草在浮动,眼前是她的红裙在绽放,玫瑰色的天际里,裴轻舟是最浓艳的那朵玫瑰。 “陈暮江,你吻过别人吗?” 裴轻舟站在离陈暮江一步的地方,风做着她们的信使,也许是信送的太快,让人反应不及,也许是问题太难,让人无从回答,陈暮江怔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直到裴轻舟又往前挪一小步,她才动了动眼睛。 “酒吧那天的可不算。”裴轻舟笑着补充。 陈暮江确实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她只想到了裴轻舟,这个想法被否决后,她的答案简单起来,很快说:“没有。” “那你想不想试试?” 裴轻舟问完在陈暮江跑神的瞬间,快速拿过相机,开始用镜头对着她的脸,一点点往后挪,让她站在落日下。 只是抢相机啊。 她以为裴轻舟… “你往后站点儿啊,陈暮江——” “往左点…往右…往右…好了,就这样…” 陈暮江看着她胡乱指挥着自己,脚竟也听话的出奇,说去哪边就去哪边。 在裴轻舟捣鼓半天也没弄懂的时候,陈暮江上前手把手教她怎么用。 “所以,你带我来后山就是为了拍我?”裴轻舟问。 “想什么呢?不是你说对镜头把握的不好吗?我教你。”陈暮江指着前方,又让她站过去。 裴轻舟不动,她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是说过,她说过韩诚又教她怎么把握镜头,当时韩诚也在,她只是随口一提。 “快点过去啊。”陈暮江推她。 “陈暮江,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裴轻舟寻着她乱飘的眸子,锁住它,迫使它望向自己。 陈暮江看向她有些茫然,又带着崇拜的目光说:“因为我是陈暮江。” 是啊,因为她是陈暮江,一直坚定做自己的陈暮江。 那她呢?裴轻舟呢?有做过自己吗? “江舟一定爆红——!”裴轻舟冲着山谷喊。 “山海归梦一定大火——!”陈暮江跟着喊。 “江舟~一定~爆红~~山海~归梦~一定大火~~”山谷回应。 飞鸟把落日的碎片拾尽,黑夜悄摸地盖过车子,回去的路在缓缓变暗的色度中渐渐缩短,她们告别远走的土路,迎上平坦的水泥路,再次进入城市。 18结芬 拍摄紧赶慢赶进行了一月多,裴轻舟对这一切适应的还不错,有时感叹她酒吧的经历并非一无用处,凌晨拍摄、熬夜通宵都能彰显好处:顶住犯困的压力。 除此之外,她同片场工作人员已经处的像多年好友,社牛的本领在此处发挥的淋漓尽致。 因为有程暃做对比,工作人员也更喜欢裴轻舟多一些,觉得她比程暃更接地气儿,更没架子,更像个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演员或者众星捧月的巨星。 甚至于一些人调笑说“江老师你可别红,红了就不跟我们这么说话逗趣了”,裴轻舟摆手承诺“我江舟永远做这样的江舟”。 今天拍摄结束时已是下午三点,妆造师给裴轻舟卸着妆,聊起八卦。 “江老师,你知道程暃喜欢陈编吗?” “知道啊。”裴轻舟手里转着团扇,下午休息她心情不错。 “那你知道她俩还有一段渊源吗?”妆造师停下手,小声说。 “什么?”裴轻舟好奇抬眉。 “就是陈编获奖那一年,程暃也获奖了,两人同台,互相错拿了奖杯,后来陈编寄回给她的奖杯时,在网上还掀起了一阵热度呢。” 听妆造师说完,裴轻舟顿了顿。 一个青年成名的编剧,一个人人追捧的女星,挺般配的。 “那不挺好的,现在又拍她写的剧,还挺有缘分的…” 说到缘分,裴轻舟失声了。 “那确实是有缘分,听说当初这剧本来是要定程暃女主的。” 是吗?她从没听陈暮江说过,安桔也没提到过。 妆造师见裴轻舟不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又动手拆起脖子上的珍珠首饰,惴惴不安地说:“江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做女主当然是最合适的,就从这一个多月来说,郭导对你的称赞越来越多,就连程暃对你也是频频点头……” 裴轻舟朝镜子里的人笑笑,拍拍妆造师的手,淡然说:“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些累了。” 闻言后,妆造师也加快了动作,连忙道:“马上,卸了这个就没了,江老师今天下午可以好好休息啦!” 裴轻舟点点头,看向桌上喝剩半杯的咖啡,不知道这会儿陈暮江人在哪儿。 “陈编剧,今天下午还能给我讲戏吗?”程暃问着刚被林业请来,还没来得及坐下的陈暮江。 “今天下午怕是不行了。”陈暮江腿挨着座椅,却没想坐下,紧接着说:“程小姐对剧本的理解已经很通彻了,完全没必要每日都让我过来讲剧本。” “那怎么一样,每个人的理解多少是有出入的,多听你讲讲对角色的演绎上也能更接近些。” 程暃笑得很和气,话里却尽是阻绊。 大约是从得知陈暮江带裴轻舟去后山时开始,程暃要求郭志让陈暮江每天挑时间给她讲剧本。 陈暮江迫于郭志压力不得不同意,前几日还能白日坐在片场讲,后来程暃硬性找借口换成了晚间,早的话会是傍晚到晚间,总之陈暮江回休息室时多半是天黑。 “话是没错,但理解过度也不太好。” 陈暮江话里有话,程暃假装不懂,还想请人坐下时,被适时打断:“程小姐,我就不多坐了,今天下午大家都休息,趁这个时间,程小姐也好好休息吧。” 紧张拍摄一个多月,郭志首次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主要也是因为安青要来了,他想趁这半日时间去打点好舆论方向。 安青和程暃一直被奉为圈里的才子佳人,多少人盼着两人搭部戏,让人磕磕CP。当初《山海归梦》选角时,就有不少人猜测男主安青、女主程暃,结果阵容官宣后女主另有其人,引了不少粉丝骂战。 过两日安青进组,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郭志最担心的是,男女主的CP感被拆,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把CP炒起来。 陈暮江在林业进门时便走了,程暃就是想留,也不知道该怎么留,她看着林业端进来的水,忿忿端起洒掉一杯- 片场人声喧嚷,散落坐着人,聊天睡觉的都有。裴轻舟从妆造间出来,一路招呼不断,最后停在监视器旁。 一个跟她搭戏的男群演看到监视器里的画面后,感叹道:“江老师,我觉得这段您演的真太好了!” 有人附和:“真的,我也这么觉得。简直不像是演的!” 裴轻舟听着赞叹,谦心地点头笑笑,起步离开,她原是想看看陈暮江在这儿没有,没见到人,才看起了上午拍的片段。 这段演的是:14岁的女主沉轻因战乱与父母走散,只身漂零到上海,被一奸佞商人拐骗到了百乐门做舞女。 别人只说她演的好,却不知有些经历是不用演的。 出了片场,裴轻舟对着艳阳伸了伸五指,猛地往后张开,像和太阳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仰天叹问道:“什么时候能拍完啊……” 她有些想念江北了,想念江北的雨。 除了雨,还有人?但裴轻舟在江北没有家,也没有朋友,硬算的话,勉强想一下安桔,安桔的酒。 陈暮江望看了一会裴轻舟的背影,才拿着橙汁到人身侧:“不日就能拍完。” 橙汁稳稳落进后仰的手中,裴轻舟缓缓收臂,看了看,是在江北时,陈暮江常给她买的那款。 “去程暃那儿了?”嘬了一小口,问一旁戴着墨镜的陈暮江。 橙汁凉凉的,嘴上甜甜的。 “嗯。”陈暮江摘了墨镜,侧头看裴轻舟。 裴轻舟不自觉咬起牙。 橙汁在吸管里的颜色被日光照的透彻,递送到两唇之间一堵一堵的,能看出来喝的人又在咬管头,裴轻舟完全没注意到陈暮江的视线,直到吸管从嘴里被人拔出来。 “干嘛,我正喝呢…” “喝就好好喝,老咬吸管干嘛?” 吸管被咬的瘪瘪的,橙粒想进嘴里怕是要费点力气。 裴轻舟哼咛道:“吸管咬着口感好…” 陈暮江无奈:“走吧,去吃饭。” 百年老店,全国连锁,又逢晚饭时分,店里座无虚席,人声吵闹,饭香与酒香相伴,填补空荡的胃,抚慰空虚的心。 “走一个!” “来来来……” 陈暮江去了前台点菜,裴轻舟站在满座的饭桌间四处打量,寻着空桌,有划拳喝酒的、有朋友聚餐的、有办生日宴的,短时间内都不像会走的,但也有和她们一样简简单单只为填饱肚子的,应该会走得快些。 临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在结账,裴轻舟起步过去,却有人快一步坐下。 “人可真多啊…”女人感叹。 “今天是茹茹8岁生日,人再多也要过来庆祝下嘛。”男人回。 裴轻舟站一旁听着对话,看向那个8岁的女孩,扎着两个辫子,很可爱。 女孩朝男人和女人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未收起的笑容在转头瞬间,映入了裴轻舟的眼中,陌生的一霎对视,让她不由地跟着笑了笑。 陈暮江点完菜,发现裴轻舟正站在一张满座的桌前,抬步过去,走到一半时,看到了灿若繁星的笑。 “认识吗?”陈暮江站到她身旁,心里还在回味那个笑。 裴轻舟收起笑,向左看:“不认识。” “笑的这么开心,说不认识,有点勉强了。” “谁说笑就一定是开心。”裴轻舟看向别处。 “走吧,去那边。”陈暮江指指服务员正在收拾的桌子。 “让让让让——” 一个小哥两手高高举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为各桌等着用餐的人送上热乎的菜。她们本预先侧站到了一旁让路,但裴轻舟被从身后跑过来的小孩撞了下,又回到了过道上,眼看要与一步远的小哥撞上,陈暮江眼疾手快把人拉到了身侧。 小哥端紧盘子,走过后,回眸感谢,陈暮江回以微笑。 裴轻舟却在低头看。 她手?正被陈暮江牵着?而且这人好像没有要松手意思。 “陈暮江…” “怎么了?”陈暮江回头看她,眼神里并无异样。 “手…”裴轻舟抬抬牵着的两只手。 “介意?”语气强硬且简短,很不像陈暮江以往的风格。 裴轻舟转着眼珠看她,一时竟不知道该答什么。 介意?她好像也不是很介意,陈暮江手暖暖的,还很大,握起来蛮舒服的。不介意?但她们的关系应该感到介意,又不是女朋友,对她来说牵手不大合适。 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陈暮江被人盯半天也没收到回答,便说:“这儿人多,有人再撞到你,我怕拉不住。” “喔。”裴轻舟浅应一声。 等俩人真的起步时,陈暮江指的那张桌子已经又坐上人了。几经辗转,她们才真的坐下,牵着的手在落座时分开。 手上都湿湿,是汗。 裴轻舟坐下后便从纸盒里抽了张纸,握在没有纱布包裹的手心里。 陈暮江则张开手,放在桌子下,想等它自己干。 菜是现做的,上的很慢,慢的让她们的氛围略显尴尬且奇怪。 周边的几桌人慷慨激昂地聊天、八卦、喝酒,她们却无声坐着,眼睛时不时瞟着对面,或落在对方身上,或落在远处某张桌子上,像两个即将要分手却还留有不舍的人。 菜来了,两人的眼睛便跟着服务员的手,从托盘上一次次落到桌子上,像弹珠在两点之间来回弹。她们在这般的循环往复中,视线相交一瞬,又立刻避开。 “这是最后一道菜,您点点,看看齐了没有?”服务员问认真看菜的裴轻舟。 菜是陈暮江点的,裴轻舟看的认真只是因为不知道眼睛该放哪儿,她可不知道菜齐不齐。 服务员还在等裴轻舟回答。 “那个…”裴轻舟看看服务员,又求助陈暮江。 “齐了,谢谢。”陈暮江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问错人了,欠身对她们说:“祝两位用餐愉快。”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荤素都有,但只有一道菜有明眼的不同——没有姜丝的清蒸鱼,到平芜的第一晚,陈暮江就给她带了这个。 “这鱼…”裴轻舟一眼认出,抬头看陈暮江。 陈暮江也正看着她:“现在才带你来吃,希望不算太晚。” 晚?为什么会晚? “不晚。”裴轻舟说完,夹了一块鱼肉放嘴里,咽下后说:“可不可以给我一瓶香氛?来的那天就想去找你要的。” 陈暮江点头后才动筷,问她:“怎么没来找我要?” 答很快:“因为远。” 远?陈暮江停筷,看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打电话、发微信给我。我送。” 裴轻舟攥紧瓷勺,捏到了最高处。换话题,问她:“陈暮江,你为什么不喜欢雨?” “因为爸妈总拿雨当不回家的借口。”陈暮江拿筷子在白白的米饭里搅了搅,什么都没有。 裴轻舟起身夹了块鱼肉放到陈暮江的米饭里,米饭有了颜色,鱼肉被米饭推的高高的,出现在陈暮江眼中。 “爸爸妈妈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吧。” 这句话从裴轻舟口中说出来,陈暮江看了她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过裴轻舟父母在哪儿,是否健在。 “你爸妈呢?对你好吗?” “我爸妈啊…挺好的吧。” 裴轻舟说完看向了那个8岁的小女孩,戴着生日帽,桌上有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有一群服务员给他们上了一大份长寿面,还唱着生日歌,邻近桌子正吃饭的人纷纷投去了目光,像她一样,但不如她专注,目不转睛地期待着。 她对于爸妈的记忆,早就消泯了。 陈暮江顺着裴轻舟的视线寻过去,看到了很温馨的一幕:女孩闭起眼吹灭蜡烛,得了爸爸妈妈共同的一吻。 裴轻舟眼底的伤感落到陈暮江的视线上,引人换了话头。 “你为什么喜欢雨?”陈暮江问。 “因为…雨天可以好好休息啊。”裴轻舟笑答,语气如释重负。 餐桌四旁的喧闹隆起夏夜的形貌,她们沉寂的桌子像六月的飞雪,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家饭店里,辜负着厨师们的辛劳。 裴轻舟收回远置的目光,听到陈暮江又问她:“剧拍完要不要换个助理?” “韩诚不好?” 韩诚做裴轻舟助理,陈暮江是考量过的,所以她不太明白陈暮江的话。 “没有,只是觉得他跟着你不太方便,换衣服什么的……”陈暮江夹了一块鱼放盘里,又用筷子沿中截断。 裴轻舟笑谑道:“你很在意?” 陈暮江义正言辞:“怕出绯闻,毕竟很多艺人跟助理的关系都……” 裴轻舟懂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喜欢的可是女人,怎么也不可能跟韩诚有什么,这是其一。其二是,她连出道都算不上,糊的不能再糊,绯闻?也要有人造吧。 所以,陈暮江的话很不合理,或者说担心的有些早。 裴轻舟看着她盘里的鱼块被一点点夹碎,戏问道:“那你就不怕传出我跟你有什么?” 她跟工作人员处的比陈暮江熟,已经听到一些细碎的传言,说陈编和她近乎形影不离,关系不一般。 陈暮江夹着截断的鱼块放进了嘴里:“我很少上网。” “上网少跟绯闻有什么关系?眼不见心为净?” 陈暮江眉角微收,被逼问的有些难受,顿顿说:“你不想换的话,就不换了。” 这么快就妥协,可不太像抠字眼改台词的陈暮江,裴轻舟勾唇笑笑,追着陈暮江话的尾声换言道:“有场戏,我不太会,明天能不能给我讲讲?” 陈暮江低头夹着米粒往嘴里送:“哪场戏?” 裴轻舟看她说:“第一场吻戏。” “吻戏?”陈暮江鄂然。 “怎么?”裴轻舟停顿,看到陈暮江的脸挂上几分躲避后,又说:“吻戏,陈编不讲嘛?” 陈暮江可不想做那种跳过男女生性知识的生物老师,她收起前倾的肩,吸口气,放下筷子,回道:“明晚吧。” “那程暃那儿……” 裴轻舟视线缓缓挪落到陈暮江颈上,话还未说完,被陈暮江打断。 “我跟郭导说。” “嗯。” 酒足饭饱后,裴轻舟朝前台处摆手:“服务员——结账——” “您好,一共245元。”服务员跑的飞快,站到裴轻舟面前。 “她结账。”裴轻舟指对面。 陈暮江愣愣,拿出手机扫码,对服务员说:“嗯,我结。” 裴轻舟含笑瞥一眼手机,结账结挺快,结婚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爽利。 接吻 隔日,安青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安桔,两人风风火火地来了,郭志拿出了最高的接待礼仪,而这礼仪主要是给安桔的。 金主大大,谁都赶着往上贴,很正常。 安桔婉拒郭志晚上摆宴的安排,偷偷约了裴轻舟去喝酒,陈暮江因为又被程暃绊住,给裴轻舟讲吻戏的事只得推后。 平芜酒吧没有江北多,两人问寻半天,最后进了个人迹寥寥的清吧,原本想走,转念一想,倒也防了人拍,不显眼的地方最适合她们。 “什么?程暃每天都拉陈暮江去讲戏?” 裴轻舟因为被安青鸡蛋里挑骨头,刁难一天,人已经没神了,淡淡讲完这月发生的事,对安桔夸张的震惊,反应平平。 “郭导说赶紧把程暃的戏拍完,打发人走,才是解决之道。”裴轻舟晃着酒杯,看杯中的液体荡秋千。 “那倒也是…程暃看起来知书达礼的,合着她是对人不对事啊。” “你先教教我怎么搞定你弟吧…”裴轻舟哭丧着脸,趴在手背上。 相比陈暮江的合理性苛刻,安青对她的苛刻简直变态至极。郭志和陈暮江都喊过的片段,停机后安青还要数落她,哪里不好,哪里可以再改进。 不可否认,安青确实是个好老师,比起程暃的宽容,安青更能让她进步,只是他这方式时间长了让人经受不住。 安桔是知道这个弟弟刁难起人有多难受的,传授秘籍道:“撒娇女人最好命。” “喔~”裴轻舟会意,又问:“那陈暮江吃这套吗?” 安桔勾勾小指,回想道:“她?还没见过有什么人给她撒娇。” 眼角的弧线同灯光相合,裴轻舟转杯一笑,盘算着找时机试试。 小表情被人尽收眼底,安桔试探道:“你不会喜欢上陈暮江了吧?” 弧线一瞬散去,裴轻舟自问道:“喜欢她?” 安桔碰碰她杯子,又点点头,两重肯定。 没有立刻回答,等裴轻舟想答时,抬头看安桔,人已起身又去拿酒了,回答就此作罢。 虽然没明确回答安桔,但这个问题却缠了裴轻舟整整半日,安桔送她回酒店时,天已淡黑,从酒店大厅的玻璃门望去,霓虹灯正在抢占街道,她看着寂然的街被色彩挤满,心跟着堵起来。 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人进人出,不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约,就单单坐着,理着随天色变浓的思绪。 电梯被截停在15楼,时间太晚,她不想等,转身进了楼梯间,感叹起住3楼的好处:上楼的选择更多,还不费力。 裴轻舟拐进廊道,视线一转,突然停步,身后的灯因脚步声亮着,前面的灯因寂静暗着。 昏暗光线里,裴轻舟看见她房门对面的墙上正靠着陈暮江,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半垂着头,左脚微起,脚尖压着地,脚跟抵着墙,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 身后灯暗了,影子跟黑夜走了,陈暮江微微转头,裴轻舟正抬起步,步子落地,头回正,灯亮,照化她们相合的目光。 相隔一盏廊灯,约五步距离,没有人说话,只有一处脚步声在明响,两处心跳声在暗响,接近、汇合、同频。 裴轻舟站到门前,看着慢慢站直的陈暮江,轻声问:“等我?” 很废话,但她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陈暮江递上袋子,等人接过后,又半靠上墙,回道:“嗯,给你送这个。” 牛皮纸小袋,裴轻舟拉开便闻到了橙子香,合上挂到门把上后,手干脆赖上了门把,拨弄着小袋的提绳。 是她昨天给陈暮江说的想要香氛。 昨日没回酒店,自然要不成,也更送不成香氛。 等廊灯暗下后,才有人说话,仿佛是为了让灯亮,避免陷入暧昧的黝黯,刻意发出的声音。 “我下午和安桔出去了。”裴轻舟主动交代,话一出,顿然感觉自己像个出门没报备的小媳妇,又挽言补充:“反正你下午给程暃讲剧本嘛…” 说完,又觉得不对,语气怎么听着像是她在怪陈暮江赴程暃的约,却忘了答应自己要讲吻戏的事。 裴轻舟拨着两个提绳,突然掉了一个,小袋半开悬挂着,像拽住树枝的坠崖人。 陈暮江知道小袋在求救,但她沉浸在裴轻舟有些微妙的语气中,看着门把上的小动作,一丁点儿也不想制止,只说了一句话。 “我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 裴轻舟松开门把,掏出手机一看,确实发了,问她在哪儿,那个点她正在大厅里发呆。 裴轻舟解释道:“手机免扰了,所以没看到。” 灯亮着,陈暮江起身,往前两步,想把小袋挂好。 裴轻舟看着人一步步靠近,本就杂乱的思绪令她有些慌神,背抵到门上,手又扶上门把,叫了句:“陈暮江…?” 陈暮江捏住那侧悬空的提绳,往右一带,绳子挂到了裴轻舟指上,两人指尖相触,明显一缩。 “挂袋子,怕它掉了。” 话落,裴轻舟才发现两人距离这般近,陈暮江的眼尾线,仿若上神用画笔勾勒出来的,眼闪神明,令她心潮澎湃。 “…嗯…还有事儿吗?” “给你讲吻戏。” 陈暮江被一双炙热的眼烫到,退一步,才觉得温度不会太高,心不会被熔掉,但说的话,又像是自己掐住自己的心,不让呼吸。 “现在?”裴轻舟以为要推到明天。 时间是晚十点整,楼道忽明忽暗,两个人在房门口问答良久,才说到正题。 “昨天答应你的。” 言而有信,很陈暮江。 裴轻舟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讲这么容易擦枪走火的戏,但浮现陈暮江靠墙的那幕,她又不忍心,陈暮江像是等了她一整晚。 “进来吧。” 小袋一取,门把一转,廊道暗下,屋里通亮。 吻戏,有什么好讲的?陈暮江从答应那刻起,就想了一天一夜,下午给程暃讲戏时也在想,晚上靠着墙等裴轻舟时仍在想。 陈暮江没给给人讲过吻戏,她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不过她做足了功课。 “坐这儿?”裴轻舟拿了剧本,走到飘窗旁。 “嗯。”陈暮江打开手机跟着过去。 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半面月光,半面灯光,很浪漫,可惜是讲戏。 剧本写的是: 08-4 内景 日 沉轻(江舟饰)决定离开上海前夕,深原(安青饰)不舍,与其表白,两人互诉衷肠后相吻。 沉轻:(如释重负,语气隐忍)我要走了,深原。 深原:(挽留不舍)一定要走吗? 沉轻:(淡然一笑)为了以后,一定要。 深原:(激动)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沉轻:(真挚)我有点喜欢上你了,深原。 深原:(高兴)我也是,轻轻。 沉轻手从桌边离开,慢慢靠近深原,抚抚他浓密的眉头,踮脚在他唇上落上一吻,深原揽住人加深吻。 然而…… 陈暮江讲的是:“第一,吻戏要注意与搭戏的人保持距离,避免两人尴尬,这是礼貌。第二,拍吻戏前要做好个人卫生,不吃大蒜、葱之类味道极大的东西,最好提前了解下搭戏的人有什么忌讳,这是戏前准备。”停顿,继续:“第三,吻戏通常不…不伸舌头,只是唇…和唇相碰,这是惯例。第四,” “第四”被裴轻舟打断:“吻戏真的是这么讲的吗?陈编?” 备忘录满满一页,裴轻舟晃眼看看,如果都是这般讲,她觉得也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那怎么讲?”陈暮江抬眼问她。 手机被裴轻舟关掉,她挪椅子到陈暮江一侧,背着灯光,朝着月光,对着陈暮江。 眼中月光满盈,眸子一转像是黑夜发着闪光,裴轻舟锁住陈暮江满目灯光的眼,认真道:“我要走了,陈暮江。” ——我要走了,陈暮江。 易成说裴轻舟台词还需练练,郭志和安青也说裴轻舟台词功底不够,但此刻陈暮江想狠狠反驳他们。 裴轻舟说的像真的一般,让陈暮江失神。 在后山那日,她曾问过她,「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想我吗?陈暮江。」 那时,她答的是,「会的吧」 “吧”,是不确定,是犹豫,是思量。 现在她想答,「会」 她会。十分确定的会。 回神道:“一定要走吗?” 词改了,神情没改,裴轻舟淡然一笑:“为了你好,一定要。”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陈暮江想起自己在桥上掉头的追逐。 裴轻舟手离开椅把,半起身,弯腰,靠近陈暮江,抚上入戏的眼角,划到唇上时,陈暮江微微一震,尾脊骨生出一股酥麻感,握紧椅把,微张薄唇,她在渴望,渴望像台本上那样,有个吻落下。 指腹与唇瓣的触感,如此清晰,轻轻按压,指尖便能磕上牙,稍稍前伸,便能触到一动不动的舌。 「你不会喜欢上陈暮江了吧?」安桔的话犹在耳侧,剩下的两句台词在等着说出口。 “喝酒了?” 裴轻舟靠近时,陈暮江有闻到淡淡的酒精味。 “一点点。” 一问一答,让手指陷进去了一点,也许陈暮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裴轻舟懂。 14岁,她便在一个包厢里窥得两个女人身体交缠的场景,情动的人腿间夹着另一人的臂弯,嘴里说着放浪的话。 “重一点”、“轻一点”、“别停下”…… 也许是对性事的过早知悉,让她探索欲不再那么强,有意无意的撩拨更像是她的一种性格。但对陈暮江,她有了一个念头:想看看这般克制的人生出欲望会是如何。 忍不住一直撩拨某个人,看她流露欲望,同样是欲望的一种。 “我有点喜欢上你了,陈暮江。”她说着头又往前靠了靠。 四目相对,呼吸缠绵,借着裴轻舟的眼,陈暮江得以窥见今晚的月色,很美。 “如果现在接吻,明天你会忘吗?”陈暮江是对情爱不上心,但不代表她没想过。 裴轻舟绽出笑,眼睛像适才一明一暗的廊灯,把月光拨弄的一闪一闪的。 “我真的只喝了不到一杯,没醉,不用担心我会忘。” 只是接吻而已,陈暮江搞得裴轻舟很像个负心女,提裤子不认人的那种。 “我不是担心…” 她是有这种担心的,在她眼里,裴轻舟自始至终都很蛊人,很会撩拨人。在这方面,她清楚自己是个下位者。 “那是什么?”裴轻舟含着鼻音,引诱道:“你在犹豫什么?陈暮江?” 她在犹豫要不要这么轻率和眼前的女孩接吻,在不太明白自己取向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真诚。 她不想对裴轻舟不真诚。 “这个姿势很累…陈暮江。” 半弯着腰,保持一种姿势控制距离,她要站不住了。 陈暮江半握住裴轻舟的还在唇上的手,松开一点,眼晴在她唇上滑一圈,有些忌惮酒精,但还是仰起头,吻了上去。 眼帘合上,光线消失,月光融进灯光里。 有酒味,但很淡,能品得出来确实喝的不多,人没说谎。 裴轻舟抽出被握着的手,两手撑在椅把上,圈着人,换换姿势,也省点力。 初尝情欲滋味,不敢太大胆,又怕没有下一次,一点点磨着唇,触感要比指腹软滑,也更舒服。 陈暮江渐渐变得急切,裴轻舟游刃有余,勾着她,缓缓启开齿贝,让她慢慢进来,像是一种通关考验,有耐心,才能得到最终奖赏。 “…慢点…”裴轻舟退出来,半张开眼,看到陈暮江急巴巴的样子,有些想笑,还有得意。 话是压在唇上说的,吻没有停,陈暮江也不知道被偷看了。 欲望会像高利贷越滚越多,会像无底洞越探越深,它是有吞噬力的,吞噬掉破碎的呼吸、熄灭的眼光、跳动的舌头…… “…嘶…” 她磕到她牙了。 裴轻舟吃痛收回一切,睁开眼,陈暮江看上去很抱歉。 “…第一次…”陈暮江话间还有潮湿。 “嗯,我知道。” 初吻,通常不太完美。 裴轻舟不介意,况且这种疼有种快感,是对方追太紧造成的,很有成就感。 气氛处于一种温和的对峙中,一方想继续,却因自己的笨拙不太好意思提出口;一方想坐下,却还有点留恋对方眼中细碎的不舍。 半晌后,手机响了,两人暗舒口气,裴轻舟坐回椅子上,陈暮江咳了咳。 “那个…我先…”陈暮江脚尖确定地转到门口的方向,眼睛乱寻着路。 裴轻舟连人带椅让开路,看着她:“早点睡。” 人走到门口,半开门道:“晚安。” “晚安。”裴轻舟等门合上后,拿起手机,点开那条及时的废料新闻,笑了笑。 陈暮江出门后想,如果吻戏都是这般讲,她大概不会再同其他人讲吻戏了。 暧昧 身处开明的时代,我们也当开放一些,纵情纵欲融入大流。但陈暮江很规矩,甚至于安桔说她迂拘。 而现在,对于那一吻,她想要再来一次,或者很多次。 她躺在床上,看着昏黄的夜灯,浮现裴轻舟亮白的眼底,翻过身,又觉得床前所未有的硬。 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她需要软的东西包裹住她,像裴轻舟用舌包裹她的舌那样,最好缠卷到失去呼吸。 平躺,避开那侧的香氛。 橙子香太浓了,让她总想到橙汁,总想到裴轻舟用吸管吸吮果汁时的双唇,一动一动的模样令她潮湿。 这一夜,不平稳的只有她。 当日光升起来,都要伪装的平稳。 但……总有意外。 安青一进组,片场周围就多了不少站姐来拍路透图,几乎日日如此,搅得现场外边多了很多疯狂的镜头,裴轻舟倒是没怯场,吻戏是隔了一周多拍的,很顺利,陈暮江也在旁观。 “停,过了。”郭志拿着对讲机,在监视器前鼓掌。 安青、裴轻舟二人听到指令,慢慢分开,退到礼貌距离后,安青讥笑道:“你这手能再僵硬一点吗?” 拍吻戏,演员通常可以自由发挥一点。但裴轻舟是一点没发挥,手就按郭志拍前讲得,搭在安青手腕上,这对高要求的安青来说,不太过关。 “还好吧……”裴轻舟接过韩诚递来的水,漱了漱口。 首拍吻戏就一条过,已经很不错了。 安青只是开玩笑,但他挑刺挑惯了,反倒让人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裴轻舟用一种等他继续训导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是蛮有天分的,性格跟角色确实很贴,有时候我感觉你就是沉轻本人。”认真说完,又傲然补充:“当然,也因为我指点的好。” 安青头次肯定,令裴轻舟有些意外,她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她从开拍时就决心做到最好,至少不要让陈暮江失望。 “多谢安少爷辛苦指点啦~” 剧里,沉轻调笑深原时总会说“深少爷如何如何”。她此时称呼的“安少爷”,多了几分娇态,语调轻扬,让安青有些不好意思。 “安青,知道你姐去哪儿了吗?” 陈暮江正看完这娇俏的一幕,喊一声,只有安青回头了,走几步,目光巡过二人,落定于裴轻舟侧脸上。 安青见她不太急,多问了句:“找她有事?” “嗯,问点事儿。” “应该在咖啡车那边。”安青指指摄像机后面的方向。 “好,那我先过去了。” 陈暮江瞧见裴轻舟头低着,脚尖翘起,手里转着矿泉水瓶,光射到上面,有些闪眼。 “好。” 周围还有在布景的人,陈暮江绕了绕,选择从裴轻舟的身后穿过去。 而裴轻舟直到安青话毕也没有回头看陈暮江,只是在人脚尖出现在余光中时,稍稍抬起了头,同陈暮江的余光浅浅交织。 她们用不同的视觉角度,偷偷打量对方,搜寻那个吻带来的变化。 但时间太短,看不出什么。 陈暮江好像很久没穿白衬衫了,这算是变化吗? “怎么招呼都不和陈编打了?她刚刚一直在看你。”安青在人走远后,问裴轻舟。 “啊…我没注意到…有点跑神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关系很稳定。” “稳定……这个形容挺新鲜的。”安青重复一遍,抬步离开。 真的……稳定吗? 咖啡车人很多,都在排着长队等饮品,陈暮江没见到安桔,给自己排了一杯冰美式喝。 零糖,多冰,很苦,但她很满足。 这是她今天喝的第六杯纯美式,往常每日顶多两杯,是从那个吻之后,她对咖啡的摄取量暴增,嘴也跟着挑剔起来,吃什么都不太对味儿。 忘记一种味道,最好的方法是用另种喜欢的味道取代,咖啡,是最优解。 但,也只是望梅止渴而已。 “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 陈暮江走到距片场不远的临时会议间,发现安桔和郭志都在。 安桔挪步到陈暮江一旁:“找我?有事?” “郭导。”陈暮江颔首问好,没有多余的话。 两个小姑娘聊天,郭志一个中年男人在场,多少都不太合适,何况这二人关系他心里透亮透亮的,招呼后便离开了。 “什么事?” 陈暮江将喝完的咖啡杯直直扔进垃圾桶,眼睛跟着打了一个滑,像在制造组织语言的时间,听到“咚”地一声后问道:“你和裴轻舟昨晚喝的什么酒?” 咖啡,还是不够对味儿。 “酒?那是调酒师调的啊。” 陈暮江刨根问底:“哪个调酒师?” “一个清吧里的帅T。”安桔反应过来,拽住人,“你不是不爱喝酒,也不爱去酒吧吗?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趣?” 绕过一串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你也喜欢女人的?” 安桔挑眉:“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这么有兴趣了?” “好奇。” “一夜情知道的。”安桔又继续调侃:“一夜情这种事你肯定是不会有的啦。我告诉你,没和女人谈恋爱前,大部分女人都是双。” 陈暮江半信半疑:“是吗?” “女孩子香香软软谁不爱呢~”安桔起身半坐到桌上,狡黠道:“要不你谈个恋爱试试?你写剧本就没有想谈恋爱的冲动?” 以前没有,现在说不定,陈暮江动动唇,只说:“酒吧地址发我。” “天呐,暮暮,你不会要去……” 安桔话没说完,裴轻舟敲门而入,扫扫二人,发问道:“怎么都在这儿坐着?” 视线被安桔挡的严严实实,陈暮江闻声后拍人下了桌,她就没用力,但安桔夸张地捂着腰跑到了裴轻舟旁边,作势很痛的样子引得她无奈转了下椅子,侧过身。 “聊什么呢?”她没进门前就听到安桔忽大忽小的音量,对此满怀好奇。 安桔捂人耳朵小声说:“就是陈暮江问我要酒吧地址呢。” 三人距离不过三四步,声音再小,也能听个七八分。 “喔~”裴轻舟拖着尾音看向有些局促的陈暮江,眼里含笑:“陈编想去清吧?” 几分认真,几分玩味,陈暮江听着像是在问她“想接吻吗”。 有些后悔咖啡杯扔的早,手里连个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 “你俩能去我就不能去?” 安桔听音儿感觉人快要怒了,连忙回:“能能能……怎么不能呢?” 又附在裴轻舟耳上说:“她刚还问我,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女人,还有,” “暮江,原来你在这儿呢,我正找你呢。” 来人是程暃,称呼是近两日变得,她戏份快杀青了,人快走了,陈暮江也就没在这种小事上多计较。 “安总,江舟你们也在呢。” 安桔客气道:“程小姐好。” 裴轻舟拉了把椅子给程暃,人坐下后,第一句话是问她:“我过几天戏杀青后就走了,请你吃顿饭吧。” 安桔撇眼陈暮江,人正看着程暃和裴轻舟,听到裴轻舟说“好”以后,她俩同时皱了皱眉。 程暃转头又问:“暮江,你也一起来吧?” 第二次称“暮江”,裴轻舟看向了别处,让视线置于拥挤的空间之外。 空气在这一瞬凝滞,安桔觉得头晕,眼前三个人的关系有点复杂。 按她推断,程暃喜欢陈暮江,裴轻舟也喜欢陈暮江,现在程暃请裴轻舟吃饭,人还同意了,而且看起来裴轻舟对程暃态度还不错。 正常来说情敌之间不该是剑拔弩张吗? 怎么到这儿和谐的……有些奇怪? 在安桔的来回扫量间,陈暮江应声道:“好。” 安桔看程暃目光转向自己,未等人出声问,先抢回道:“真是可惜,我后天有个项目要谈,马上就走了,怕是不能庆祝程小姐戏杀青了。” 程暃柔声细语:“没关系,安总以后有好戏介绍给我就好啦。” 安桔笑笑:“那是自然。” 裴轻舟趁二人客套间隙,瞄陈暮江一眼,脸色似乎不大好,但她没多想,挂恢胱虐步鬯党履航肴デ灏傻氖隆� 程暃邀到人后,坐了一会儿人就走了,裴轻舟人去厕所后,陈暮江就借口去找郭志,会议室里便只剩下了安桔,庆幸自己躲过修罗场,又可惜吃不上瓜了。 “你很喜欢程暃?” 陈暮江找过来时,裴轻舟正把手放在干手器里吹,声音很大。 “算不上很喜欢,但不反感,而且这一个多月她对我确实还不错。”裴轻舟低头晃着手,想让它干快些。 “那你让我别对她那么好,是什么意思?” 裴轻舟蜷起手,抬头看她:“你不是说不喜欢她吗?你这样的人,对她好一点点,她就会越陷越深。不想伤害她的话,你不对她那么好就可以了。” 陈暮江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她突然更愿裴轻舟是出于戒备的提醒,而不是这么周全的考虑。 “程暃错拿奖杯,是我寄还的。只在颁奖礼上见过一面。” “你不用解释…”裴轻舟蜷着的手被陈暮江展开,让她的话沿中折断,等干手器里只剩她的手时,才又呢喃道:“…解释这么多。” 大张大合的撩拨裴轻舟见过很多,也学得几分,遇上时都能应付自如,但对陈暮江这种不经意且无心的,她毫无办法。 像细长的雨,化在身上,绵密且无法抗拒。 “可以再有吗?” “什么?”裴轻舟拿出吹干的手,仰看她。 上目线指向双唇的时候,下目线也要同谋。 陈暮江端看她,直到对方觉察到,才言明自己的意图:“和你接吻。” “你有时候直白的吓人。” “所以,可以再有吗?”她对答案很执着。 “如果我拒绝,你会伤心吗?”她更关心陈暮江的态度。 “会有一点。”她往前站了站,身高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 “那我拒绝。” “为什么?”嘴不听脑子的话。 裴轻舟歪头一笑,微微踮脚,细声道:“因为你刚才吓到我了 这是惩罚——” 陈暮江准备伸手拉人,裴轻舟敏捷越过她,后退着步子,笑得眉眼弯弯,像踩着音符,一哒一哒地,在寂静的地板上跳奏起来。 “我道歉——” 她看着陈暮江转身,追着她过来,阳光开在她们脸上,绚丽如花海。 这一刻陈暮江发现,裴轻舟是有小性子,而她甚至有点喜欢她的小性子。 想走 第一笔工资到账,花起来总要慎重很多。叁分还欠条,叁分给陈暮江买礼物,二分给程暃送别礼,留给自己的仅剩两分。 裴轻舟趁着安桔没走,拉着人抽空给陈暮江选礼物。俗话说,送礼要送到心坎儿上。她对陈暮江的喜好还摸不太准,让安桔做指导会好些。 “我想买条项链可以吗?” 裴轻舟看到一条很别致的项链,柜台小姐姐眼疾手快拿到两人面前介绍。 “这条项链是出自国内顶尖珠宝设计师之手,镶嵌了12颗明亮式切割钻石,很多人订婚都用这款呢。女士,您是买给另一半还是?” 最难抵挡的热情——推销员的热情。 裴轻舟瞄眼价格,尴尬笑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有点小贵…我们再看看…” 安桔买东西从没问过价,更没看过,站在一旁,把柜台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打趣道:“人家问你呢,是买给另一半的还是谁的啊?” 柜台姐姐跟着裴轻舟的目光走,她停下,她也跟着停下。 “你付钱吗?你付钱我就告诉你。” “真的?” 裴轻舟嘟嘟唇,轻耸肩道:“那不可能。” 安桔小“切”一声,手搭在玻璃柜上,环看一圈,对人说:“走吧,这儿的东西你暂时都付不起。” 柜台小姐姐见裴轻舟一直盯着那条项链看,忍不住说:“这条是限量款,钟意的话建议早些买。” 虽然是推销话术,但裴轻舟确实很钟意,只是钱包不允许,只得恋恋不舍地跟着安桔走了。 “放心,下次来我们直接买五金。”安桔一边安慰柜台姐姐,一边戏言道。 柜台小姐姐闻言多看了她们一眼,心里记下这笔大单。 走远后。 “五金?什么五金?”裴轻舟懵逼问。 “结婚五金啊——”安桔快步离开。 “安桔——你给我站住!” 两人挑半天,裴轻舟最后听安桔的买了个咖啡机,给程暃买了点客套东西。 出来时,天际泛红,残阳挂在楼房的腰间,像一条丝带,随风飘动。车顶满载落日的余晖,在楼群里流动,犹如金色的河,分成无数条支流,淌满整座城。 陈暮江载上裴轻舟抵达饭馆时,是晚七点,比程暃约定的时间早了20分钟。 地下车库,白车里亮着照明灯,两人站在车旁。 “帽子、口罩戴上。”陈暮江拿完东西关了车门。 裴轻舟听语气以为时间迟了,急匆匆地戴了帽子口罩,一缕头发夹在口罩带里,有些飞起,陈暮江一转头就看见了。 短发应该比长发好整理,但发丝一旦绕到指尖上,时间都为其停留。 “头发夹进去了。”手放到耳上后才想起解释,虽然裴轻舟没拒绝她的动作。 “喔。” 仿若等待拆封的礼物,裴轻舟看着半遮面的陈暮江,指甲划过耳鬓,痒痒的,挂绳从耳上松开瞬间,呼吸跟着放开,停顿几秒,挂绳又勾住了耳根,烧灼的脸被掩住。 “好了。” 有清晰的一瞬间,对于那缕呼吸的向往和垂涎,让陈暮江的手犹豫了一下。 她想吻她,十分明确,但她很礼貌,只用停顿的一下表达自己的欲望。 “谢谢。” “走吧。” 程暃订的是私人饭馆,保密性还不错,从地下车库就有直达的电梯。 15楼。有些高。 “会怕吗?”陈暮江问她。 “还好。” “其实我想牵你手。” “陈暮江,你以前是不是都是装的?” “什么?”转头认真看她。 “以前我撩你,你要么躲,要么没反应。现在你怎么这么会?”她有些急恼。 陈暮江上前一步,脚尖相抵,调笑道:“原来那时候就想要我有反应啊?” 目光相触,封闭的空间里空气本就稀薄,光线本就暗淡,脚尖相抵的距离,让口罩里的呼吸更加紧促。 “我…”哽住,裴轻舟看眼电梯,“我、我要下去了。” 这是陈暮江第一次见裴轻舟在她面前无措,妖饶的玫瑰成了含羞草,她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一个大包间,来人不少,郭志、林业还有几个制片人,约十几人。 陈暮江进门后就被郭志拉走和几个制片人陷入交际的圈子,裴轻舟开始自由活动。 她坐在沙发上,仔细观察起陈暮江。人很瘦,是健康的瘦,手臂线条明显,她猜是因为打网球和跆拳道的缘故,手上的青筋也是,极其明显。 “江舟,谢谢你,还特意买了东西,下次见面估计要到剧播了。”程暃打断了裴轻舟的赏看。 “送别礼,不是很值钱的东西,小小心意,不嫌弃就好。” 裴轻舟收回目光,落在程暃颈间的项链上,发现正是她钟意的那条。 很相配。 “这个圈子,没有比心意更重要的了。”程暃说着,看向那一片衣冠齐楚的人。 “我可以一直做你的朋友,就像沉妤对沉轻那样。” 剧里,沉妤对沉轻是付出生命的。 程暃并不信,笑笑说:“你知道我喜欢陈暮江吗?” “嗯,知道。”她对这个问题近乎无感了。 “那我们是情敌,怎么做朋友呢?” “你喜欢她,那是你的事。我喜不喜欢,是我的事。至于我们能不能做朋友,不该是我们之间的事吗?” 裴轻舟拎得清楚明白,让程暃木然。 “有时候我觉得你经历了很多事,就像沉轻一样,但你比沉轻更期待生活。” “其实你很像我一个姐姐,但你比她更敢抗争。” 程暃闻言勾起唇,提醒道:“我可不做什么替代品,如果是因为这个说做我朋友,大可不必。” 裴轻舟莞尔一笑:“那我也只是江舟,并不是什么沉轻。” “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有共识的。” “所以我说的做朋友,也不是不可能嘛。” 两人突然看着对方生笑,像久别重逢。 程暃最后还是好奇问了裴轻舟,像她哪个姐姐,她只说一个亡故的姐姐,叫叶然。 资本之间只有推杯换盏,没有相谈甚欢。 陈暮江同最后一个制片人打过招呼后,去倒了半杯红酒,晃荡着看到了裴轻舟和程暃聊天的一幕,笑得还挺开心。 她一直不太理解裴轻舟和程暃之间的亲密感源自何处,她们认识的时间,还没有裴轻舟和她长。 甚至于,她有时觉得裴轻舟对自己的在乎还没有程暃多。 “聊的很开心吗?” 陈暮江坐在程暃离开后的位子上,离裴轻舟一步远,递了红酒给她。 “嗯,很开心。”抿了一口红酒,味道不太好,如果安桔在,一定会大声吐槽这酒太难喝,但她不会,她只是缩了缩眉梢。 “不好喝?”陈暮江拿过喝了一口,抿抿唇,没尝出什么。 裴轻舟拉她衣袖,顾着周围的目光,附到耳侧上:“真的很难喝。” 那缕她贪图的呼吸灌进耳腔,生出的酥麻感让她想离开这个包间,回到酒店,回到那个相吻的晚上。 “想走吗?” 嗓子泛潮,眼神迷离,陈暮江问她。 “不好吧…” “你说想,我就带你走。”她很少这么任性。 裴轻舟心底被震了一下,她为这句话动容,封存的过往掀起一阵剧浪,狂风从海面呼啸而过,狂打她的心。 她想侧头吻她。 “我想走。” 陈暮江凝眸看到她的眼底生出水泽,以为是看错眼了,又靠近了些,反复确认那是泪后,给她戴上了帽子、口罩。 她不知道为什么裴轻舟情绪这么剧烈,但她是真的想带她离开这儿。 “我们走吧。”陈暮江张开手在她面前,示意她把手给她。 陈暮江以往说的都是“走吧”,这次加了“我们”。 称谓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一丁点变化就能引起心里微妙的变化。 裴轻舟听出了区别。 泪没有落下来,她只是动容,还没有到流眼泪的程度,戴着口罩,笑意仅能通过眼睛展露,眉梢的弧线同手一起送给了陈暮江。 她们从出包间到上车的一路都牵着手,开着车陈暮江也不放手,像是要把以前没牵手的日子都补回来 裴轻舟坐在副驾,观察着不断变化的街景,像在看一场百变大咖秀,只是没有笑。 “要不要下来走走?”陈暮江停了车,捏捏她手心,询问道。 “好。” 松手,开门,脚下地,并排走。 陈暮江没再去牵她的手。 路边车流飞驰,出租车顶着各式各样的灯牌在车群里疯狂乱撞,像蝴蝶背着夜灯在城市里迷了路。 她们都没有说话,直到裴轻舟发现路景有些眼熟,才有了对话。 “不是想去那个清吧吗?” 陈暮江是打算自己去的,是想喝她从裴轻舟嘴里品到的酒,用来解馋。 “改天吧。” “择日不如撞日,走啦,我请你喝酒。”裴轻舟双手拉出她抄兜的手。 陈暮江倒没有不情愿,只是害怕小心思被发现,在裴轻舟牵起她的时候,步子才跟着迈大了些。 没挂牌的地方顾客总要少一大撮,位置再偏点,又阻断消费的步子,最终到达这个地方的,一定是最忠实的顾客。 “两杯长岛冰茶。” “等会儿,”陈暮江打断,小声对裴轻舟说:“我想喝那天你和安桔喝的酒。” 调酒师没动,等着她们商量完下单。 “那两杯龙舌兰日出。”裴轻舟对调酒师笑笑,手比了个剪刀,调酒师调皮地学她正反比耶。 悄悄记下酒名后,陈暮江撞见这一幕,伸手握住她比剪刀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十指相扣。 “怎么了?”裴轻舟眼角挂上蓝光,添了几分俏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您的酒。”调酒师推杯给她们。 酒吧没几个人,出单很快。 “没怎么。” 陈暮江仔细看了看走远的调酒师,确实很帅,如果不是安桔说过是个帅t,她大概率会认成男生。 “看这么认真,喜欢这款啊?”裴轻舟拽她手,让人回头。 陈暮江语气极认真:“没有,我怕你喜欢。” 读懂话里的醋意后,裴轻舟轻笑道:“我也不喜欢这款。” “那你喜欢哪款?”她追问,眼里期待。 “我啊~”她拉着俏皮的长音:“我喜欢——” 在陈暮江眼皮都不眨的时候,拽起她,跑到人数寥寥的舞池里。 音乐是舒缓的,扭动是轻柔的,没有浮躁的情欲,没有徘徊的暧昧,落日般的平静,下雨般的朦胧,清晰的心跳声牵动着她们。 裴轻舟双手交迭搭在她肩上,陈暮江揽在她腰间,她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缠,身体跟着紫色的光旋转。 这次,海上的花主动浮停在了岸边,等她的怜花人捧起她。 没有询问,没有外力,没有躲避。 颈上的手回扣,腰间的跟着回揽,视线一点点消失,鼻尖缓缓相错,靠在一起,呼吸交换一轮后,裴轻舟吻上了陈暮江。 如果说第一次相吻,她们都是各怀心思,那这一次相吻就是纯粹的吸引。 忘却场合,忘却一口没喝的酒,溺在潮湿的吻里。 出于上次的意外,陈暮江这次格外小心,一点点磨吮着唇,慢的让裴轻舟想开口催人快一点,但她又想给陈暮江足够的主动权,最终没有催促。 启开齿贝进去的时候,陈暮江轻掐了她腰,让裴轻舟往她怀里靠了靠。 半合眼,看她曾经远观的花和自己交缠的样子。 “…闭眼…”裴轻舟摸上她后颈。 没有酒味,淡淡的甜,陈暮江像尝到了橙汁的味道,学她吮吸管的样子吸吮她的舌,像橙粒一样把她榨出甜汁。 比第一次顺利,没有意外,也更有节奏。 调酒师走回时只见吧台上满杯的酒,望一眼,两个缠绵悱恻的人,一时不知该难过调的酒无人品鉴,还是该开心有人热烈相吻。 舞弄、挑动、缠络的快感令人失去呼吸,黏连的身体倾斜着,还不舍得停下这个吻,直到腰间的手不安分起来,才被叫停。 “…痒…”抱怨但不怪罪,更像是坦白自己的敏感点。 陈暮江在她唇上磨了磨,轻而又轻地给了终吻:“怕痒?” “…嗯…” “好,记住了,”看到裴轻舟抬起濛然的眼,又十分宠溺道:“你的第一个弱点。” “陈暮江,你是不是去进修了?”她满目欢喜,内心雀跃,眼底还在退潮。 “进修什么?” “你最近很会说话。” 其实她想说,很会哄女人。 “只是很会说话吗?” 陈暮江边反问,边挠裴轻舟腰侧,等人咯咯咯笑倒到她怀里,靠着她胸口喘气,嘴里断断续续讲着“再也不告诉你,我怕什么了”,才下停手。 “为什么喜欢和安桔玩?”她用长长的尾音表达自己早有不满。 她笑得伏在人身上,说话都很小声:“因为…她比你有钱…” 知道她在开玩笑,跟着笑:“你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站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人。” 站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人,是她,也不是她。 —————————— 宣泄 站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人。 裴轻舟想,她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 回到酒店,大厅内空无一人,不过她们还是戴了口罩帽子,牵手进电梯,裴轻舟头靠在陈暮江肩侧,隔着口罩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陈暮江侧头看她。 “有点。”还有打哈的尾音。 “我是不是该送你个榨汁机?” 陈暮江是怎么也没想到裴轻舟会送咖啡机,看到时是又惊又喜,她对咖啡的摄入量已经暴增n天,直至尝到今天的吻,她对咖啡才生了一点减量的念头。 懒着嗓子回答:“那倒不必了,我只想喝,不想动手。” “那我也只想喝,不想动手。”陈暮江学她腔调。 裴轻舟挪开头,像个暴躁的小猫:“很贵的好不好!花了我十分之叁的大洋呢!” 陈暮江言归正传:“那你给程暃买的花了多少钱?” “比你少一分。” “我才比她多一分?” 裴轻舟算是明白了,陈暮江搁这儿算账呢。先是问为什么喜欢和安桔玩,现在又开始计较起钱花给程暃多还是她多。 手一松,摘了口罩:“还有叁分我都用来还你欠条了啊,陈编。” 叁分加叁分是六分,她第一笔钱的一半多等于都给了陈暮江。 “可以不用还这么快。”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拎的好清啊。” “叮”一声,叁楼到了。 陈暮江跟着摘了口罩,帮裴轻舟把帽子拿下来,理了理她头发。电梯门被她用手挡住,大开在叁楼,她在等裴轻舟的邀请函。 但可惜,并没有。 “早点睡。” 陈暮江闻言有点失落,看着下去的背影,浅踢了一脚侧放着的纸箱,里面是咖啡机。 “等会儿,” 裴轻舟转过身叫了声,陈暮江抬手挡开刚露头的电梯门,往前一步,稍有期待地问她:“怎么了?” “口罩还你。” 陈暮江愣愣一看手里的冰丝口罩,捻了捻,买的时候觉得手感很好,现在觉得也不怎么地,心里诽腹商家千万句。 “晚安。” 裴轻舟站在电梯门外,听着这一句闷闷的“晚安”,歪头笑了笑,大约读懂了陈暮江的小心思,不过这次没有像到平芜的那晚一样,邀她留下,而是轻扶着她的腰,踮脚在她耳侧说:“不想一次性给你太多。”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很多意思。 比如,暗示她才是主导者,给多少亲密接触是她说了算。或者说,是对方在念念不忘,而她可以随时抽身。 陈暮江理解的是,她们可以慢慢来,把一次性分成很多次。 眸子褪去失落,盛住浓浓的笑,陈暮江想拉人又没拉住,空落落的手,满当当的心。 右手攥着口罩叉在腰间,看着裴轻舟拐进廊道后,她才放了电梯门。 如果换成另外的人,也许今晚是一切水到渠成的好机会,浓情蜜意最盛时,情欲是很好的宣泄口。 她们没有立即宣泄这份浓烈的欢喜,而是享受着一点点靠近彼此的时刻,纯粹且温情的像一场心上的日落。 翌日。 “怎么多了这么多花?”裴轻舟到妆造间换衣服,坐下后,发现了这里一个上午过后的变化。 妆造师边帮她拿衣服,边回:“好像是安老师还是陈编剧觉得屋里有点死气沉沉,说插了花让人心情好点。” 某配角附和:“那还真是…我都连着熬两天夜了,别说死气沉沉,我简直是快死了,全凭一口气儿撑着,闻着这花香,还能清醒点。” 另一化妆师插话:“别说这花瓶还挺好看,很古风的感觉……” 有人念叨:“下午我还有场哭戏…我几天没合眼了,还能哭出来吗?” …… 裴轻舟听着细碎的话语声,认真看了看化妆镜一旁的花瓶,图案不复杂,一条河或者是一条江上浮着一只小舟,像是水墨画印上去的。 她又侧头看离得稍远些的,右侧的图案是蝴蝶兰花,左侧的是荷花,转身看一圈,没有新图案了,只有这叁种。 “江老师,衣服选好了。” “好,我这就去换。”裴轻舟轻点头,多看了一眼面前的花瓶。 陈暮江和郭志坐在监视器前,等各班组就位的间隙,聊起天来。 “昨晚什么时候走了?想给你介绍人认识,结果找不到你人了?”郭志接过助理递过来的茶杯,有些烫手,放到了地上。 “胃突然有点不舒服,走得急。”陈暮江挠了挠耳根。 “你最近胃还好吧?” 郭志攒眉看她脚边一排咖啡杯,从上午7点见陈暮江到现在13点,他粗略估算了下,她大约点了4次外卖,且全是咖啡。 “挺好的。”她狐疑看一眼郭志。 “咖啡这种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不如多喝点我们中国的茶,防癌。”郭志是个茶虫,他边说着,边晃晃自己的老干部杯,半杯茶叶泡出浓浓的茶色,小嘬了一口。 陈暮江看着郭志因苦缩在一起的眉毛,展颜笑了笑:“好。” 浓茶和咖啡一样苦,但有人信奉茶的苦,有人偏爱咖啡的苦。陈暮江更爱咖啡的苦,多半是因为它更浓烈,不会像茶叶一样被冲淡。 她喜欢纯粹的浓烈。 “郭导,可以开始了。” 郭志戴上耳机,用对讲机喊了一声:“Action!” 监视器前的人看着裴轻舟和安青的对手戏,面目凝重,神情动容,这是一场裴轻舟的哭戏,没有台词。 剧情是:沉轻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同样执行任务的深原,都不清楚对方身份,敌友难辨,情况紧急,四处响起的枪声里,两人的久别重逢只有一瞬静默的对视。 眼神戏,最难把握。 裴轻舟眼生的好看,笑时有朝气,面无表情时有清气,怒时有凌气,如今哭时,像是交织在一起的性格涌了出来。 陈暮江审视着屏幕里裴轻舟决然的转身,泪落的瞬间,想起昨晚在她眼底见到的泪水,仿若和沉轻一样,有着沉重的过往。 “好——咔!” “郭导,我先过去了。” “好。”郭志点头后又拿起对讲机:“今天拍摄结束!” 陈暮江顺着群演散开的方向走,见到摄像机的轨道后,又跟着轨道走,她思绪都用来想别的事,有点顾不上找路。 “陈编剧好!” “陈编好!” “大家辛苦了。” 一路招呼给陈暮江指着路。 裴轻舟和安青最后退场,临走时裴轻舟试探性地问了安青说,妆造间的花瓶很好看,知不知道哪儿买的。安青建议说,问问陈暮江,他不是很懂这些。 “江老师辛苦!”一个女群演从裴轻舟身边经过,正遇上走过来的陈暮江,两声招呼都给到:“陈编好!” 左手握着手机,侧站在化妆间门旁,陈暮江颔首朝招呼的人笑笑,转头看向远处的裴轻舟。 裴轻舟视线挪到陈暮江身上,人正看着她,阳光反射在墨镜上,一晃一晃的,同人一般闪眼。 “江老师,你包忘拿了。” 韩诚叫住准备走的裴轻舟,递了黑白格的单肩包,很大,里面装的是小风扇、防晒霜、补妆这些零碎的东西。 裴轻舟接过,对人说:“谢谢,那个韩诚你今天不用送我了,直接下班吧。” 韩诚看了下几步外的陈暮江,会意道:“好。那江老师我先走了。” “嗯。” 自从韩诚做她助理后,裴轻舟就很少让陈暮江来片场这边接她。 一是她怕传言真的传出什么,对陈暮江不好。二是她有手有脚,还有韩诚在,不想做太娇惯的人。叁是她更喜欢陈暮江主动过来找她,而不是当做某种任务。 阳光照在裴轻舟右脸上,头发别在耳上,拿包的动作又让头发掉了下来,陈暮江站在一处日光下,看着裴轻舟同韩诚讲话,觉得她头发比刚来时长长了一点。 “安青说有个经纪人想见我。”裴轻舟余光里看到她握手机的手。 “经纪人?” “难道你要一直写剧本给我拍?” 和程暃聊天,也算点醒了有些沉醉的她,她不可能一直靠陈暮江,早点有自己的人脉资源才能真的稳住脚跟,所以她听了安青的建议,答应去见见那个经纪人。 陈暮江偏头,额前的几缕发跟着悬空,笑了笑:“那不太可能。” 经纪人叫姜迎,娱乐圈十大金牌经纪人之一,20岁一手创办迎星娱乐公司,旗下顶流艺人居多,占据影视圈半臂江山。 约见的日子在杀青前的某一天。 不是像新潮影视一样高档的写字楼,而是酒店套房,裴轻舟进门时打量一周,应该是只有眼前这个叫姜迎的女人。 “你就是江舟?” “是。” 没等裴轻舟再启唇,姜迎径直说:“你一没人脉,二没资本,叁无专业,想在娱乐圈立足,可不是你这种叁无人士能立得住的。” 血淋淋的现实,句句如利剑。 “所以这不是来找您了。” 准确说,该是姜迎找裴轻舟,是她拖安青约的人。裴轻舟如此说,算是给足面子。 姜迎轻笑:“你不用这样说,是我找的你。” 客气过后,是直来直往。 “那您找我是何意?” “押宝而已。” 娱乐圈,火不火,能不能红都是玄学。有人少年成名,有人中年才得一星半点名,押宝压对了是满堂喝彩,压错了便是付之东流。 “押宝我?为什么?”裴轻舟捻捻咖啡杯的把手。 “因为你非常的干净,背景干净。” 文件夹姜迎手中飞出,在桌上滑行一段,进入裴轻舟的视线之中。 翻开,赫赫然几行小字,像死去的蛇被随意摆弄在纸上,又像搓好的泥条被人粘在上面。 〔裴轻舟,滨江人,八岁到十四岁在滨江念书,父母因病双亡后到江北谋生,现签约新潮影视公司,拍摄《山海归梦》,饰演沉轻。〕 一页纸,是尺度。一张表,是规范。一段话,是曾经。 “只是因为干净?” 她合上文件夹,合上陌生又熟悉的经历。 “当然,某种程度上,我是在自救。”姜迎抬头相看。 “我又凭什么答应和你合作呢?” 裴轻舟眼风凛冽,望着窗外摇摇欲坠的热气球,随后上目线指向姜迎,凝眸审视她。 “叁无里,我可以给你前两无。” “那你又如何证明呢?” “剧拍完,我就兑现。” 裴轻舟笑笑应下。 姜迎人直爽,她也不多委婉,叁两句话又为自己选了条漂泊的路。 自救。 裴轻舟不大理解姜迎说的自救,也无心过多探问,但自救这件事她一直在做。 ———————— ps:会有带娃情节…… 杀青 夏日即将在某场阵雨后接上初秋,没日没夜的拍摄走进尾声。 妆造间从那日后,多了几只精致的花瓶,独一只是一条河或者是一条江上浮着一只小舟,像是水墨画印上去的,立在「江舟老师」桌牌旁。 它们像每日都会上新的货架,不停更新着花型。 插着多色的玫瑰时,黄色的像偷了昨晚的月亮,橘黄色的像提前捧来的落日,白色的像高贵的白猫,昂着头,看着人进人出。 今日是白桔梗,最后一场妆造亮相时,被坐在镜前的人轻点了6下脑袋。 “陈编来了。” “陈编好!” “陈编杀青快乐哦!” 裴轻舟身旁的造型师一眼捕捉到刚进门的陈暮江,招致所有人的目光聚到门口,唯独缺了未回头的裴轻舟。 陈暮江迎着目光,含笑回复招呼:“今天最后一场戏,给大家买了点冰饮,刚刚送到,没喝到的现在可以去拿。” “谢谢陈编,真是破费了。” “谢谢陈编!” “走走走走,一块去拿~” 一顿客套的感谢后,人陆陆续续出去,妆造间的交谈声才小了点。 裴轻舟还在卸妆,看到镜里的陈暮江端坐一侧正看着她,手里提着咖啡和橙汁,斜斜眼对还在帮她解头发的妆造师说:“后面我可以自己来,你也去吧。” 陈暮江挪眼看妆造师:“买的不多,晚了可能喝不到。” 两位都发话了,妆造师就是不想喝也要有点眼力劲儿,果断收收东西,客气离开。 静了几分钟,屋里渐渐没人,裴轻舟重新上着日常妆。 唇笔压着薄唇描出橘红色的唇线,然后像落日抹红天际那般填上颜色,轻轻一抿,对上镜里那双沉迷的眼,食指故意慢划过唇,挑衅又勾引。 陈暮江喝口咖啡,咽咽后,起身递纸给她。 “买的真不多?”她擦擦指腹的红,对着镜问又坐下的人。 白色的纸多了颜色后,被放置手边,陈暮江凝视它回:“每人一杯,只多不少。” 裴轻舟低头笑笑,再抬眸,镜里没人了,花瓶旁多杯橙汁,陈暮江的手正搭在桌边,挨着那团带着唇色的纸,小指轻碰到纸,想沾染唇色。 “晚上杀青宴,姜迎也过来?” 姜迎,原某吸毒嫖娼塌房影星的经纪人,前艺人入狱后,落魄至无人敢用的处境。几周前,她通过安青牵线找上裴轻舟,坚称要做裴轻舟经纪人。 陈暮江得知后,只觉得姜迎像第二个她,区别在于姜迎比她有逻辑性,知道牵线搭桥,而她是愣愣找上。 “她要找郭导谈谈我和安青捆绑炒CP的事。”裴轻舟顺着手往上,看到和陈暮江本人一样温润的下巴。 “炒CP?”手从桌上滑下来,陈暮江转身回走,似是不想离那看过来的唇色太近。 “她说,我和安青CP粉已经攒了不少,如果再宣传营业一下,说不定可以提升剧的播放量。”裴轻舟打量着陈暮江神情,继续说:“而且,吸粉比较快。” 「江舟」账号从陈暮江注册以来就没营业过,粉丝增长极慢,目前也就300多万粉丝,和安青差了十倍。 姜迎成为裴轻舟经纪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陈暮江要账号。也就是叁天前,但两人没碰面,只是借裴轻舟的口讨要。这点小事,也不大费时,发个短信就可,陈暮江爽快发了。 毕竟,经纪人更专业,更懂怎么造星。 “挺好的。”陈暮江抿口咖啡,又坐下来看她一点点描眉画眼。 “真挺好?”裴轻舟捏着眉笔,转头问她。 “吸粉快,不好吗?”她眼神困惑。 “挺好的。”裴轻舟勾唇回头后,又说:“晚上你跟我去接下她。” “姜迎没车?” 陈暮江不太想去,转了转咖啡,看冷气凝成的水珠滴到地上。 “她车坏了。”语气熟稔,像很亲近的人。 “她名字不好听吗?” 语气正常,话不正常,没见过面就攻击人名字。 裴轻舟回头看她:“?” “你一直在说‘她’。”是觉得这个字刺耳了。 “‘她’有什么问题吗?”裴轻舟刻意咬了下那个字的发音。 陈暮江如实说:“会让我感觉像第叁者。” 笑了。 不在乎她跟别人炒CP,在乎一个称谓。 “我们有确认过关系吗?” 是没有的。 亲过并不代表什么,甚至做过也不能。 情欲上的放纵并不能带来灵魂上的靠近。 陈暮江不说话,错开她视线,白桔梗变得刺眼。 裴轻舟看看地上的水迹,又看到她手指上的水痕,食指同中指把杯壁的水珠挤到一起,有点色情。 吸口气,靠近她。 “我们只是亲过,又不是…” 裴轻舟咽口气,闪现的“做过”被吞回去,弯腰偷吸了口陈暮江手上的咖啡,苦得缩起脸。 陈暮江笑起来:“怕苦还偷喝?” “又没有…确认过关系,哪来…的第叁者?” 裴轻舟磕磕巴巴地说完,转身拿桌上的橙汁解苦,眉眼一下展开,像一瞬绽放的花苞,露出最美的样子。 “嗯,你说得对。”陈暮江看着她,觉得白桔梗也并非那么刺眼。 “你今天是不是偷懒了?” “什么意思?” 橙汁被一口口吸进嘴里,手上的咖啡左右轻幅晃着。 “屋里一圈花瓶,只有我面前这个插6枝花,其余都是5枝,省出来的钱,是请大家喝冰饮了?还是说,你今天偷懒了?” 陈暮江从没对裴轻舟确切说过花瓶是她摆的,花是她插的,蓦地被点明一切,她笑了笑。 “都不是,只是为了引起你注意。” “注意什么?” “你面前的是6朵白桔梗,其余的是5朵。” 看人还不懂,便不想多说了。 “我只点到这儿。” 是裴轻舟在江北送她的那一束,中途掉一朵,如今陈暮江给“捡”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六朵。 裴轻舟思索:“你怎么知道我那晚送你的应该是六朵?” “因为那晚我追了你一路。” 好像在说,我很早就痴迷你,并疯狂追逐过。而说这句话的人,还是比她身份地位金钱高出一大截的陈暮江,应该听起来虚幻的。 但陈暮江的眼睛会说话,一动不动的睫毛和微昂的下巴让她信服——她真的为她追逐过,仿若暗恋。 裴轻舟确认屋里没人,手搭上陈暮江的肩膀,弯下身,面对面,像是要吻坐着的她。 “你在告白吗?陈编?” 咖啡被端得稳稳的,陈暮江前倾几度,目光相合,半含笑说:“并不是。” 她是个有仪式感的人,不会这么随便在妆造间向喜欢的人告白。 姜迎住在平芜西街的酒店,20分钟后两人驶达,陈暮江对此人的第一观感是:很强势。 “江老师,你坐后排吧?我好跟你聊点事。” 姜迎坐在后排,伸出头叫住正开副驾门上车的裴轻舟,又转头问主驾的陈暮江:“陈编不介意吧?” 裴轻舟闻言看陈暮江,陈暮江也看向她。 她们习惯一人主驾开车,一人副驾坐车,今日被这第叁人拆开,些许错愕。 “不介意。” 陈暮江从后视镜里的看到裴轻舟坐下,听到关门声后发动车子。 姜迎定定身后开始说话。 “江老师,我有几点想跟你谈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你说吧。” “第一,我重新给你找了房子,回江北后希望你能从陈编家里搬出来。” 姜迎说到陈暮江时也并未看她,仿佛车里只有裴轻舟和她,以及一个司机。 “原因是……?” “你和陈编的身份住在一起不合适。她是这部剧的编剧,你是女主,你们住在一起像徇私,而且若被有心媒体大做文章,不利于你和安青炒CP。” 陈暮江听得仔细,不时瞥向后车镜,觉得姜迎唇色太艳,话也过分犀利。 徇私? 找上人时她确确实实没徇私。 对于姜迎的考虑,陈暮江是理解的,住在一起确实容易引起误会,原本剧播时便有流言说江舟是皇族、走关系,如果被撞见她俩住一起,只怕会坐实这个污名。 但她不太理解,为何会影响炒CP。 “我考虑下。”裴轻舟看看主驾,只见到侧脸。 姜迎欲言又止,接着说:“第二,你日后的行程由我来安排,我会陪你出席所有活动,希望随时保持联系。” “这个没问题。” 陈暮江越听越觉得刺耳,但并未多说什么。 “第叁,你所有的私事都要告知我,最好把我当你家人,知无不言。比如恋爱、结婚、生子、出轨、吸毒、嫖娼等事,如果发生了第一时间告知我,我好做公关准备。” 姜迎说的多少夸张了些,不过她确实怕扶持的人再塌房。 “可以,没问题。” 姜迎点头后,手拉上主驾椅背,身体前倾问:“陈编,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陈暮江抬眼,从后车镜里瞟到倚窗的裴轻舟,神色淡然。 “没有。” “好。”姜迎回正身子,又对裴轻舟说:“那江老师,一会儿宴后你就直接跟我走吧,江北那边我帮你接了个综艺,只录一期,和安青一起。” 今晚就要走。 路上的车一瞬凝停,陈暮江感觉只有自己在踩着油门前行。 “这么快?”裴轻舟缓缓转头,望向陈暮江。 她原以为还能和陈暮江一起回江北。 没想到,所有的事与人归时已不同来时。 “还有几个品牌方的活动在谈,后续你的行程会越来越满,所以早点适应。”姜迎划着手机回消息,想起最重要的一点,“不能谈恋爱,起码你起步阶段不能,如果被曝出来,十分影响你的形象,对后期发展不好,也不利于你和安青炒CP。” “谈恋爱和炒CP有什么关系吗?” 听了一半天的陈暮江发出首个问题,姜迎和裴轻舟同时看过去。 一个编剧竟然不知道什么叫炒CP? 收起惊讶,姜迎简单解释:“炒CP类似于在荧幕上和别人假恋爱,你谈个真恋爱被曝出来,这假恋爱还怎么演下去?” 懂了。 就是不能和她陈暮江谈恋爱呗。 “到了。” 真就是当司机了。 姜迎和裴轻舟利利索索开门下车,陈暮江一个人去停车,一个人乘电梯,一个人进宴厅,一个人找位坐。 回酒店后,终于剩两个人。 走了 廊道里铺着轻软的地毯,不知名的香味跟着步子截停在门外,屋里是熟悉的橙子香。 “…一会儿就走?” “姜迎说她已经到了…” 屋内通黑,门还没来得及掩上,透进来的光照出两个人形,一只手揽着另个人的腰,将其压到门上,所有的光瞬时被挤出,人形融于黑暗。 “陈…姜迎…”她头抵着门,迎合着突如其来的吻,“…在下面…等我…” 裴轻舟大约从未想到陈暮江会如此,刚进门就冷不防地将她扣住深吻。 “…让她再等会儿…” 离别的吻,激烈、绵长且不舍。 陈暮江手很热,揽在裴轻舟腰上,让她整个人都起高烧,由下而上,很快挤掉了薄薄的外衫,只剩下吊带让紧绷的胸膛继续难受。 从未缠的如此紧过,舌尖同两个交缠的人一样,夺着气息,夺着味道。 濒死感,让人不得不抽离。 头抵着头,火苗摇曳在情欲里,相碰即融合。 “…你在舍不得吗?”她抚着微喘的唇,胸口起伏如翻腾的海,一字一句都潮湿,“…陈编?” “…我有点讨厌姜迎了…”喉间还有情潮。 讨厌姜迎太有能力。 让她们刚刚有所进展的关系,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裴轻舟隐约懂了,她真的是在不舍。 从接到姜迎直到吃完饭,陈暮江都未与姜迎搭过话,她认识的陈暮江,除了工作的时像块硬石头,其余时候像玉一般温润,柔和又谦逊,高贵但并非不可触摸。 “很快会再见面的…” 裴轻舟慢慢环住陈暮江的腰,身体陷进她的怀里,从味道判断出卷发和脖子的位置,轻吻了下发热的颈。 感觉远不如相吻时强烈。 但视线淹没,感官便会敏锐。 陈暮江想要更多,一个轻吻远远不够,她需要裴轻舟吻遍她,才能压下被唤醒的欲念。 “为什么我总觉得抓不住你呢?” 拥的很紧,却并不觉得真正拥有了什么,陈暮江语气略带感伤。 她们之间的联系太单薄了,剧拍完了,也不会住一起了。 “你想抓住我吗?”她轻声问。 “不想,我不想拘着你。” “那为什么难过呢?”裴轻舟抚了抚她的背。 “都要跟别人谈恋爱炒CP了,我还不能难过一下吗?” “那是假的。”细碎的笑,“况且,是你拉我入局的。” 陈暮江不说话。 相拥在黑色里,她们没有色彩,只是两个感受彼此心跳的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 裴轻舟勾着陈暮江的手指,一直捻着玩儿,像暗示,又像在考验对方的耐心,看看什么时候会被人忍不住叫停。 但陈暮江只觉得指间痒痒的,心里莫名喜欢裴轻舟的这个小动作。 勾指的人输了。 挂满水迹的手让她印象太深刻。 “陈暮江…” 她细细叫了一声,勾着指,将陈暮江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然后寻着方向,双唇对准耳廓,发出邀请:“摸我…” 换个人说这句话,陈暮江会觉得放荡。但从裴轻舟嘴里说出来,她有一种获准感。 “姜迎等很久了。”陈暮江说的不合时宜,有点像故意。 “那再久一会儿…” 很快。 颈上有了一个吻,先是右侧,然后辗转到喉间,左侧,再回到喉间,用舌尖挑着颈上的青脉,让动脉的血开始燃烧,往上走,舌苔的颗粒磨着下巴,描着下颌线,最终落到陈暮江嘴角。 第一次触摸除自己以外的身体,她虔诚又谨慎,顺着后腰,轻柔且耐心的,往上推起本就不太牢靠的吊带背心,迭一摞褶子在胸前,像折纸一样,整整齐齐。 “…嗯…陈暮江…”她沉吟出来。 有些东西,只看是不够的,要摸了才信它真的很美。 裴轻舟的背和陈暮江窥看时的一样,骨峰明晰,像蝴蝶的翼翅般轻盈、灵动、单薄,在陷入与她相缠的吻时,会有明显的扇动,她甚至不敢太用力,怕压碎这幅即将展翅的羽翼。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害羞呢。”陈暮江手按在内衣扣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害羞?”她停留在抚摸带来的颤栗中。 “一直往我脖子里钻,很痒。”以及头发被她压的有点疼。 “没做过这种事…”裴轻舟低声坦白。 陈暮江浅笑,挪开背上的手,由上而下捋过裴轻舟的短发,直到后颈,用指腹上下磨了磨,轻声说:“我也没有。” “我算是改变你取向了吗?” “不算,只是以前没多在意过情爱这些事。” 说完,吊带像帘子一样被放下。 “现在开始在意了吗?”裴轻舟把她衬衫抽出,伸进去摸小腹,引出一阵沉叹。 被人摸和自己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被人摸会有种被侵入感,想抗拒却又因舒服想迎合。 而摸人,更像是一种占有和掌控。 “嗯…”她声不能自控。 酒店门外的五级台阶被路灯照的敞亮,空无一人,空无一物,干燥又滚烫,散发着积存的热量。 姜迎立在对街的法桐树下,接着工作电话。这是她站在这颗树下接的第15个电话,树都听不耐烦了,晃着枝叶发出不满的“沙沙”声。 “唐导,您说的事我认真会考虑的。” “好,那就先这样。再见。” 关了手机,姜迎正想给裴轻舟打电话时,看到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店出来。 风将短发吹起,长灯斜射在裴轻舟身上,一步一步踏着台阶而下,姜迎辨不清,她是在从光里走出来,还在是走进黑暗里。 陈暮江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下,看着裴轻舟走远,行李箱的轮子磨着她的心。 她突然很难过。 像十几岁那时送父母出门一样,习惯性地低头看微翘的脚尖。 她知道,往前迈一步,哪怕再小,都是挽留。 年少时的挽留可以不顾一切,但现在,她不能,也不会了。 车轮滚动的声音消失,雨落下来。 裴轻舟转头看到双手插进外衣兜,低着头小幅晃腿的陈暮江,笑了笑,又往回走。 第一滴雨落在姜迎肩上,她回了车上。 第二滴雨落在行李箱上,它一动不动。 第叁滴雨落在不停靠近的脚间,为她铺路。 裴轻舟边穿过插兜的手臂,环抱住陈暮江的腰,边问:“陈编,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都抱过来了,还问什么。” 只是头靠在裴轻舟肩上,两颈相贴,陈暮江望着被丢下的行李箱,语气都傲了几分。 “跟你学的,礼貌而已。”她闭着眼,像在回味刚刚缠绵过的味道。 “我喜欢你自由一点。”陈暮江回抱住她。 零星小雨落在她们拥着对方的手上,陈暮江没有理会,裴轻舟迭手盖过去,拥抱变得更紧。 “陈暮江,感觉我又要开始漂泊了。”她语气前所未有的低落。 “感觉我在送走你。” 听了一会儿滴沥的雨声,路面一点点被洇湿,行李箱孤身于刚落下的雨中。 “会…”裴轻舟趴在她耳上小声说完后面的字,蹭了蹭她脖子。 陈暮江笑着问:“确定关系吗?” “姜迎不让。”她语间没有真正的畏惧。 “你不会受制于人的。” 比如通哥,她完完全全是借了陈暮江的手,将人伏法,只是从未解释过。 陈暮江看到有辆车正在过来,顿了顿:“会留长发吗?” 她不知道多久会再见,艺人的行程通常会很满,遇到姜迎这般能力强的经纪人,更不必说。 “你喜欢?”她以为陈暮江更喜欢长发。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看。”什么样都好看。 滴滴——姜迎按响喇叭,但没能分开相拥的人。 “该走了。”裴轻舟从颈里拖出头,看着她。 她说:“走吧。” “你不松手我怎么走?”笑吟吟地。 “走吧。”陈暮江手松离开腰,又放回衣兜里,盯着她。 “走了。”又补充,“衬衫别洗。” 裴轻舟后退着步子,朝陈暮江指着领口,陈暮江会意后,低头看见一道很清晰的口红印,抬手比了个OK。 两人远远对着笑了。 像是一种约定,下次见面穿上它,我们继续今夜未做完的事。 行李箱放上车,陈暮江借着半开的车窗,记下裴轻舟少有的神伤,那是因她而流露的,无比珍贵。 目送车子变至雨滴大小,她知道裴轻舟像什么了。 像蒲公英。开在山谷里的蒲公英。 自由、烂漫,风一吹就散开,然后长满整个山谷,让整座山都为她落起夏季的雪,引所有人为之感叹,易碎不易折。 而她陈暮江只是众多观赏者的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她总觉得抓不住她。 看到陈暮江回去后,裴轻舟看着雨刷器说:“迎姐,其实我背景也没有那么干净。” 姜迎怔了下。 她怎么会看错人? 娱乐圈闯荡30年,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何况裴轻舟的背景她还调查过。 她就是看中了裴轻舟干净的背景,才找上门的。 “染毒?还是?” “都不是。” “?” “我9岁就上街骗钱了,十几岁在夜店打工时,因打架斗殴进过拘留所,之后一直在酒吧打碟跑场子。”她说的坦然,只挑了重点。 上街骗钱。热搜词条:某女星做过扒手骗钱 夜店打工。热搜词条:某女星流连夜店不雅照曝出 进过拘留所。热搜词条:某女星被爆进过局子 酒吧打碟。热搜词条:某女星酒吧打碟热舞 姜迎头麻了,哪一个都是危机公关。 裴轻舟笑笑说:“被吓着了?” 她被吓着?怎么可能。 她姜迎捧红的可不止那一个塌房的,当前影坛一半多当红艺人都受过她栽培。 危机公关?她也不是没应对过。 叁年前,被全网声讨、黑料满天、商务资源全掉、戏约全无的新晋小花,是姜迎凭一己之力,一点点救回,如今拿了影后奖,身价暴涨,剧本挑着拍,代言title最低也是亚太区。 “你这叫惨,不叫不干净。”姜迎关了雨刷器,接着说,“9岁正上初中呢吧,十几岁正是情爱懵懂的年纪,你这……你能这么坦白,我也不算看错人。” 最怕人藏着掖着,被爆出来时打个措手不及。害她风评受损的塌房艺人,也是辛苦栽培快十年的,被爆出嫖娼吸毒消息的时候,她竟然还没网民知道的早。 上高速后,车速逐渐稳定,裴轻舟合上眼,她觉得累极了。 她想要钱,把那些欠条还干净。 她想要个住的地方,不需要多豪华,能歇脚就行。 她想要爱吗?她说不上来。 爱这东西适合流浪者吗? 回江北 到江北后,裴轻舟发现姜迎能力真不是吹的。 顶级造型师做造型,配了专业的化妆师团队,全身上下大改造。 亮相在荧幕上时,她不再是蓬头垢面街头讨要的小女孩,不再是某个酒吧或夜店的靓女,不再是生死一线的亡命人。 她是惊艳全网的“江舟”。 仅仅一个发布在微博上的2分钟采访视频。 借着姜迎和陈暮江的知名度,加上一些舆论操作,话题度迅速占领全网。 有继续猜测她背景的,有被她美貌折服的,也有被她声音蛊惑的,最靠谱的是被她洒脱性格吸引的。 到江北休整好的第一天,姜迎把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上午做改造,下午拍写真,拍完直接去录综艺。 裴轻舟看到行程表时,顿时觉得陈暮江的工作安排还是宽松的。 “果然,这是个看脸时代。” 姜迎边划着微博,边盯着一旁人拍杂志,发出感叹。 「江舟」账号经过她的一顿运作,已经涨了一百多万粉,后期若在经过活动曝光,这粉丝增长嘎嘎快。 相机声“咔咔咔”地响,摄影师碰到姿势都不用指挥着摆的人,心情极好,效率极高,二十多分钟就拍摄完毕。 录入电脑,选照片。 惊叹:“迎姐,我觉得这都不用修了啊!” 姜迎合上手机,探头看。 黑色紧身裙,背部镂空,脊骨顶着交叉的细绳,勾着人想暴力扯断,好让挺立的背完整露出。 留至颌骨的短发略微烫染,柔化锋利的脸部线条,骨子里的清傲扑面而来。 青魅一笑,可蛊万人心。 确实不用修。 “还是简单修修吧。” 视线挪落至摄影棚。 裴轻舟笑着向工作人员致谢,抬手将微卷的发梢别至耳上,酒红色的耳坠迭映唇色,媚里透甜。 “不用换衣服了,我们直接去现场。” “这么赶…比我打碟都赶…” 刚准备坐下的身子又缓缓立起,裴轻舟拖着步子跟姜迎走。 影楼寥寥的人转为录制现场外喧腾的灯牌,绿色的“青”字汇成一片绿海,跟着车的方向荡来荡去,尖叫声被隔绝在车外。 绿光映不到她脸上,声音也与她无关,裴轻舟看着车窗外的粉丝觉得同酒吧夜店里的人,并无不同。 要么清醒,要么沉迷。 “紧张吗?” “还好。”裴轻舟拨过耳侧的头发,长颈落至椅背,风情尽显。 “我跟安青交代过了,录制时他会带你,不要乱说话就行。” “嗯。” 白色宾利停在两侧人群围出的车道上,司机转头示意。 姜迎:“下车吧。” 两侧车门利落打开,尖叫声一瞬炸开,噼里啪啦响。 裴轻舟扶着车,缓一下,在听到有人叫“江舟”时,抬步前进,姜迎绕过车身,跟在她身后。 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声被淹没,让人逐渐静下来的是裴轻舟衣饰与步伐。 玫瑰从不争艳,她只等众人的瞻仰。 “天呐、这…这…就是那个…” “舟舟!!!” “安青!!!” “青舟!!!” “深轻!!!!!” 看完微博上粉丝们转发的饭拍视频,陈暮江点开微信。 她和裴轻舟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平芜分开那天。 陈暮江:【住的地址发我。】 一周过去了,人还没回。 想问,又不想问。 打开,又关上。 拢拢头发,换衣服出门。 她实在不太能在空荡荡的屋里待下去。 裴轻舟东西都还在,屋里什么都没变,只是没有人住那间客房了。 江北还是夏天,但她觉得今日夜里有些冷,穿了件风衣,里面是件素色的长裙。 淡红的唇色掩不住黯淡的神情。 她沿着长街走了许久,听风从耳边过,看零落的叶被行人踩,漠然地等红绿灯,漫无目的地跟着人群过马路,陪行所有人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后,她还在走。 “姐姐,我想喝这家的橙汁,听说很好喝。” “真的吗?那我们去尝尝。” 陈暮江听完两个女孩的对话,跟着进去。 一个女店长,三个店员,五张两人座桌子,店面不大,饮品很全。 “您好,喝点什么?” 陈暮江抬头发现饮单上的店名换了,但店长没换,有些犹豫要不要买。 等旁边人点完单,才问:“怎么改店名了?” 她喜欢原来那个「甜八°」,不喜欢现在的「甜岛绘里」。 女店长:“人嘛,就是图新鲜,改个名儿更能吸客。” “不是所有人都图新鲜的。” 女店长看着她,穿得漂漂亮亮、文里文气的,说出来的话像是没事儿找事,秉着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耐心又问她:“您还点吗?” “一杯橙汁。” “好的,您稍等。” 她双手始终插在侧兜里,在付款时拿出来一会儿,接住橙汁时,一只手仍插在兜里,寻了个靠墙的偏僻位子,听议论声。 右边传来一女孩声音:“你们最近在追什么剧?” 有人回:“我都好久没看剧了,国产剧太烂…” 又有人说:“确实,在播剧烂的要死,待播剧难产不播,想看都还没拍出来……真是难受…” 陈暮江侧头看一眼,是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像是上高中的样子。 女生A:“你想看什么?” 女生B:“山海归梦啊!!我看路透图都快磕疯了!!” 女生C:“什么啊??” 女生B:“‘深轻有原’啊!男女主cp感也太强了,好甜好甜啊!安青也太帅了吧!” 女生C:“你磕这对啊?我磕‘妤你有原’,还是安青配程暃好,郎才女貌,都是实力演员。” 女生B:“切,人家江舟差哪儿了?除了没什么名气,样貌也不差的好吧?” 女生C:“不管不管不管,安青和程暃最配!!!” 女生B:“配又怎么样,剧里还不是江舟和安青拍吻戏~” 女生A:“天呐,这也太会亲了吧,看的我脸红…” 陈暮江转头看看,点开了微博。 路透图确实很多,微博广场散布最多的是那场吻戏,可能因为距离原因,图很糊,只能隐约辨清人脸,不过也正因为模糊,显得这段吻戏很有味道,更能引人遐想。 监视器上的比这图清晰上万倍,陈暮江在场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着手机里的Live图,又想起那日她看到裴轻舟对安青的娇态,生出一种酸涩感。 又看看「江舟」微博,粉丝已经破600w,姜迎运作的确实不错,发了很多写真照。 翻完还是觉着照片不如真人好看。 女生B:“我CP都一块拍综艺了,你CP都不知道认不认识呢~” 女生C:“你别说,我真的有被江舟美到!!” 女生A:“综艺我也看了,感觉安青和江舟好暧昧…” 女生B:“天呐,我不会磕到真的了吧!?” 陈暮江又点进“深轻有原”超话,粉丝不少,有站姐发的高清双人图,还有碎碎念的粉丝贴,直到看见一篇“高h预警”的同人文,她停手,关了手机。 喝一口橙汁,甜的要命。 不太适合她现在的心情,起身离开。 郭志:【过几天有个剧组主创线上直播,你来吗?】 主创。 应该是所有演员吧。 陈暮江看了会儿回复:时间发我。 抬眼,发现到了野猫酒吧,拎着只喝了一口的橙汁进去。 大杯橙汁被塑料袋装着,与一旁的矮酒杯格格不入,陈暮江穿的也不大合适,因为热,脱了外套后勉强相融。 华天认出后,给她倒了一杯龙舌兰,推过去,“上次看到你和小舟一起。” 小舟? 裴轻舟。 “你们这儿装监控了吗?”陈暮江提着手,指尖在杯口划了一圈。 华天:“没有。” “嗯,裴轻舟现在叫‘江舟’,你可以网上搜搜看。”说完,将酒一饮而空。 “早晓得了,前段时间听人说她那些欠条都还个七七八八了。” 欠条? 她这儿还有很多呢。 怎么没还她? “她欠了很多吗?” 陈暮江比了个“1”,华天又给她倒了一杯。 “反正不少。” “你认识她很长时间了吗?” “也不算很长,大概一年多。”华天挥手支了个小哥照看吧台的客人,好跟陈暮江说话。 “你知道通哥吗?” “他不是都入狱了吗?听说判了一年多呢。” 华天拿酒询问她还要不要,陈暮江摇摇头,他放下酒瓶后,接着说:“说起来这个,还是多亏了小舟呢。通哥霸凌这一片儿的酒吧挺久了,经常上门找事儿,小舟一直在替我们跟通哥周旋,上次来找我,让我给通哥一个地址,结果人没两天就抓了。” 地址? 那应该是她家地址吧。 好一个借刀杀人。 华天见陈暮江不说话,又说:“原本通哥跟她没啥关系的,是她有个叫小丽的朋友,借了通哥高利贷,骗她做了担保人。小丽还不起,人跑了,通哥才找上她要钱。” “还有别的事吗?” 华天说了不少事。 他说,裴轻舟似乎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什么朋友,只知道有个叫小丽的。她为不相识的女孩受到喝醉男人的猥亵而大打出手过,也曾遇到过无礼男人的骚扰。 陈暮江觉得最有趣的是,有公子哥扬言要买下酒吧做聘礼娶她时,她用五个字回绝——我喜欢女人。 双手又插进衣兜,橙汁一同攥着在衣侧摆荡,江风吹开她散落脸上的卷发,路灯将影子拉的如等待的日子一般长。 渡轮停泊在江边,人们排着长队求购一张漂游江中的船票,像通往天堂那么虔诚。 她随波逐流地跟购一张,想先探探这里的风景。 风很大,除了两岸的高楼,还有漫漫无边的江面,抬头能看见星辰,侧头能见到相拥的情人或者携手同来的家人。 貌似只有她是一个人。 只有她揣着一杯橙汁独自乘渡轮。 热闹的渡轮驶进一片色彩缤纷的江里,陈暮江抬头看见一个电子大屏。 正放着安青和裴轻舟的采访视频,船上的人因这段视频躁动起来。 “这是哪个明星啊?” “有些人真是天生就是靠脸吃饭的。” “安青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好漂亮啊。” “让拍张照搜一下。” “人叫江舟啊!” ………… ———————— 下一章隐晦的Phone sex…… 回江北2 江水如夜一般黑。 裴轻舟醒来时辨不清是夜还是昼,摸索不到手机,开灯后发现是夜。 地点? 黑皮本上写着——晋南市建华路温居客酒店。 她在这儿干什么? 几天没合眼——广告拍摄结束后在休息。 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应该是有的。 手机? 姜迎一直保管着,她睁眼的时候不是在录东西就是在拍东西。 散架的身子像团死泥,坐起后看到手机在电视机边。 手机消息如同时引燃的礼花一顿爆响。 裴轻舟径直拨过去,很快接通,那边风声很大,让她双腿放被子里,裹着被子靠床头坐。 陈暮江举着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很安静。 电话陷入沉默。 “姜迎一直拿着我手机。”她先解释。 “嗯。”风卷着她的声音。 “在哪儿?” “江上。”她环顾一周,大多数人兴尽正归,“渡轮上。” “冷吗?”裴轻舟鼻音很重。 “还好。”陈暮江也要下去了,风声太大,她想听清楚些。 裴轻舟听到了那边的叫卖声,像泥鳅一样滑进被窝里,又把灯关上,好像全黑下来能听得更清楚些。 “怎么不问姜迎我的地址?” 陈暮江打车回去,车上很安静,没有风声,听到了嗓子里的喑哑。 “没她电话。” 有些事从第三个人嘴里得知,就变味了。 “真讨厌姜迎了啊?”裴轻舟笑陈暮江说谎,她有姜迎电话的。 “没有,我觉得她名字挺好听的。”陈暮江发现堵车了,有些烦喇叭声。 “我名字不好听吗?”她趴在被窝里,被子堆在上半身,脚心露出,像个胖胖的棉花糖。 “好听。”轻声细语,甚至有点像哄。 陈暮江摸摸裤兜,庆幸拿了蓝牙耳机,戴上后一瞬隔绝全世界的噪音,只剩下裴轻舟沉沉的呼吸声。 听了很久没有说话,路通后车走起来,她习惯性地后仰,将衣服往身上拢拢,往车窗那边斜了一点。 “睡着了?” 裴轻舟换了个姿势,躺下来,“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了?” 路过一个挤满人的公交站牌,陈暮江记一眼——望月路口——她们淋雨那天狂奔过的路口。 “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想听你说话而已。”陈暮江摸了摸耳根。 “那我问你,”裴轻舟右腿伸出,翻身夹住被子,略带质问:“为什么在平芜住的酒店,我们离那么远?” 抵达小区,陈暮江下车,同门卫打过招呼,进了电梯。 “你想听私心话还是公心话?”下电梯。 “我都要听。”裴轻舟猛地翻过身平躺。 “公心话是怕你乘高层电梯难受,”陈暮江开门进屋,手按在开关上,还没开灯,“私心话是不太想承认自己对你的欲望,住远一点还能自控。” 然后开灯,把橙汁放进冰箱,坐上沙发,手撑着一侧的沙发把。 裴轻舟又翻过身,腿夹着被子,睡裙堆到胸前,往前蹭了蹭:“怎么办,我原本想怪你的。” 陈暮江笑笑:“那现在呢?” “我甚至有点想亲你。”裴轻舟挺挺腰。 “只是有点吗?”她突然觉得今晚没白白瞎逛。 没了说话声,被子摩挲的声音让空间上的距离更真切。 刚开始很慢,声音细碎,渐渐有了规律,能想象到膝盖和小腿一缩一缩的划着被子,脚凌乱地磨着被子施力。 停了一会儿,陈暮江听的双颊绯红,耳廓发热,嗓子发不出声,也不想打扰,渴望那边的声音挤满耳道。 有声音了,很粗重的呼吸声,比她们接吻时的声音更沉重,夹杂着细微的摩挲声,两者律点一致同响了一阵,最后呼吸声占据听筒的全部,迎来十分激烈的冲刺,叹一声,又有了磨被子的声音。 那边喘着声说:“想跟你做爱。” 新晋女星和你打着电话自慰,事后还说想跟你做爱,这种感觉,陈暮江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 很爽。 “…陈暮江…” 她在害羞,陈暮江能想象到她松开被子又往里缩的身体。 “什么时候回来?”嗓子低哑的像被人深吻过。 “好听吗?”不想转移话题。 两指夹着耳侧的卷发捋下来,顺势拉开相迭的风衣,长裙映上灯光,陈暮江微微垂头:“好听。” “姜迎说还有几个小广告要拍。”枕头盘进被子里,映满手机屏光,裴轻舟趴着,看手指不停画圈。 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暮江收起腿,抬抬脚尖,“还适应吗?” “跟姜迎比比,我更喜欢你。” 一般来说,我们拿现任跟前任比较,才会有这样的语气和措词。 “拿我跟她比?”生出浅浅的危机感。 “嗯…我喜欢你的工作节奏。” 也就是不太适应。 危机感解除。 陈暮江拨拨头发,坐的有些累,脱了鞋,侧躺到沙发上,看了眼时间——23:47。 “困吗?” “不困,我睡了很长时间。”裴轻舟拿开手机看了一眼,“你困吗?” “不太困。” 她从平芜回江北后,工作就闲下来了,但一直睡不大好,咖啡的过多摄入让她的入眠更为困难。 偏偏那台咖啡机又纵容着她。 失眠的夜晚愈来愈多。 “那我跟你讲讲这些天的事吧。” “好。” 抱枕被手机和陈暮江的头各占去一半空间,她侧着头,耳机戴一半,听裴轻舟的说话声。 “我发现安青有怪癖。” “嗯?”陈暮江浅浅应一声。 “他喜欢闻醋味。节目里有个玩猜味道的游戏,放的有可乐、酸梅汁、醋,他整场偷偷去闻那杯醋闻了十几次,录完还跟我说,那杯醋味道不正宗。我跟姜迎笑疯了,人家都在玩游戏录节目,他整场在琢磨那杯醋正不正宗……”裴轻舟边说边笑,又转低语气,“好怕他粉丝网暴我。” “嗯?” “因为他老损我,损的我接不上话,然后我就撒娇,一撒娇就成他接不上话了。”叹口气,“姜迎说,他粉丝估计要骂我绿茶了。” 蹭流量。 蹭人气。 粉圈最忌讳的事。 陈暮江则忌讳另外的事。 “那你认个输。”她故意说。 “我不,我就要治治他的傲慢。”义愤填膺。 “那你换个方式治他。” “这可是安桔教我的,而且非常好用。” 秘籍在手,安青很愁。 陈暮江挠挠头,点点屏幕,手机亮起,“就不能不撒娇吗?” 就不能不走吗?别走。 就不能不撒娇吗?别对他撒娇。 “你生气啦?”温温软软的。 “我不太喜欢醋。” “…喔…”头从被子里钻出来,裴轻舟笑着捏捏枕布,“那我跟你说说别的事?” “嗯。”手指在手机外框上划了一圈,她有些困了。 “有个摄影哥哥说我的图都不用修。” 陈暮江笑笑,裴轻舟那边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酒店的煎蛋不好吃。”你煎的好吃。 “我发现自己买的橙汁不好喝。”你买的好喝。 “这儿有家咖啡馆我觉得不错。”想带你看看。 一个人说了十几分钟,陈暮江听着听着眼皮逐渐沉下。 “陈暮江?”裴轻舟侧躺下来,手机放头旁边。 “…嗯…”眼合上了,不知道在应什么,只知道有人在叫她。 “想跟你去划船…”她听出来陈暮江要睡着了,还是接着说,“想…跟你去露营…可以看看日出…” 因为一起看过落日了。 没人应她了。 裴轻舟戳戳手机,轻声说:“…陈暮江…我有点想你。” 沙发上的人睡着了,听筒里的声音挂在耳上,却没有被听到。 陈暮江今夜没再失眠。 一通电话只能缓解思念,消除不了寂寞。 裴轻舟有些失眠了。 糖糖 阳光总做送礼人,对白昼里的一切都宠溺的很。 不到六点就先送上一道日升景,之后再温抚城市的背,九点再用稍稍灼热的温度叫醒昏沉在夜里的人,让他们能在正午吃上一顿饭,休息两个多小时后,赶上观看它在傍晚的落幕。 上午十点钟,陈暮江被一通电话叫醒,简单收拾下,换身衣服,直接出门。 江北高铁站。 淡绿色衬衫,袖子半卷露出隆起的青筋,浅色牛仔裤将身材比例衬的完美。 路过的人大都会侧目一眼。 “喂,表姐,你们人在哪儿呢?” 长卷发锁进鲨鱼夹里,几缕不听话的在额前招人,衬衫领口别着墨镜,距锁骨一指长,陈暮江举着手机左右张望着。 她特意拐花店买了花,举着手机里的“欢迎陈棠小朋友来江北”,站在接机口。 陈棠6岁,小名糖糖,是陈暮江表姐家的孩子,安青的头号迷妹,得知陈暮江新剧有安青后,跟她妈哭着闹着要来江北。 是个闹腾精。 人陆续出来,糖糖跑得飞快,陈烟在后面拉都拉不住,旁人怕撞到自己,都纷纷让路出来,陈暮江一眼看到。 “小姨——!” 陈暮江接住跑过来的糖糖,一把抱起,十分亲昵。 “糖糖你又重了,小姨都快抱不动了。”抬臂掂掂人。 “哪有?妈——小姨又说我重!”糖糖转头告状。 “你小姨哪会说错,你暑假可是没少吃。” 糖糖小嘴一翘,埋到陈暮江肩上,陈暮江笑着揉揉她头,伸手接过陈烟手里的小包。 她一手抱人,一手提包,糖糖两只小手攥着一小束花,陈烟拉着小行李箱,一同走到车旁。 “暮江,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有个工作要谈。” “不一块吃个饭吗?我订了餐馆。”陈暮江开车门放包。 “小姨,我只是顺路捎过来的。” 糖糖语气怨怨的伏在陈暮江肩上,也不看陈烟。陈暮江大约懂了,陈烟应是工作太忙,冷落到糖糖了。 陈暮江看着有些愧疚的陈烟,逗问怀里的小儿:“是吗?原来糖糖不是想我才来的啊?” “小姨…没有,糖糖是想你了。” 陈烟旁观着两人亲昵,心里又舒坦又难过,看看时间,确实不能耽误了。 “糖糖,那妈妈就先走了,你要听小姨的话喔。” 糖糖是个懂事小孩。 听到话后,在陈暮江怀里转个身子浅浅抱了一下陈烟,摆了摆手。 “暮江,那我走了啊,麻烦你多管管了。” “妈妈再见~” 送走陈烟后,陈暮江把糖糖安置在后座,准备带她先去吃法。 糖糖扒着车窗看外面的街道,她第一次来江北,从记事起就知道她有个最最最喜欢,也最最最厉害的小姨在江北。 虽然她不知道陈暮江具体是干嘛的,但是她一直记得陈暮江说的那句“等糖糖长大了,说不定可以做小姨的女主角”。 “哇!安青哥哥!!” 路过商场门口,电子大屏正投放着安青的广告。 糖糖看见后直接叫出来。 “你一会儿可以见到你安青哥哥的姐姐。” 她来接糖糖的路上约了安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约出来问点事。 糖糖是挺满足的,见到安桔,相信不久也能见上安青,近距离追星。 小指头在车窗上划啊划,划到了饭桌上。 “这小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安桔递碗碟给陈暮江,敲敲桌子,给了糖糖一双拆好的筷子。 “谢谢桔姨。” 她捏着筷子不知道先吃哪个,看了半天,陈暮江给她夹了个糖醋里脊,她抬头冲着陈暮江灿烂一笑,然后开始动筷。 “刚接过来。” “待多久?” 安桔一问,糖糖就停筷看陈暮江,陈烟没说要让她待多久。 糖糖想,最好待很久,她喜欢陈暮江照顾她。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嘛。”陈暮江宠溺地看向糖糖。 “哇!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安青哥哥好多好多次了!”她兴奋地提高声量。 “你安青哥哥过两天就回来,等回来了,让你小姨带着去家里吃饭,好不好啊?”安桔邀请。 裴轻舟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暮江看着对面的空座,右边对向而坐的糖糖和安桔把她衬得有些落寞。 糖糖第一时间扭头问陈暮江:“小姨,可以吗?” “可以啊。”她回神。 安桔捕捉到一点儿不对劲。 “糖糖,给你夹个鱼块吃,好不好?” 糖糖朝安桔点头,开始同一块鱼肉奋战。 “怎么?剧拍完了,人散了?”安桔犀利地调侃。 她有些烦,放下筷子,“我也不知道。” “不过,这个姜迎确实挺有一套的啊,你看这才过去多久,人粉丝是越来越多。我听安青说,录综艺的时候,导演也不停夸呢。” “夸什么?” 陈暮江又拿起筷子,看糖糖鱼块快吃完了,又夹给她一块。 “跳舞好啊,你不会没看那个综艺吧?” 她确实没看,只知道大致叫什么名字。 “你看了?” “我看了啊,我宣布我从现在开始,也要做一枚“船员”了!” 陈暮江:“?” “老人家,你上上网吧,她的粉丝叫‘船员’。” “小姨,你们在说什么啊?”糖糖水灵灵的眼睛盯着窃窃私语的俩人。 “在说什么时候去你桔姨家吃饭。” “哦。”糖糖一转头盘里又多了个鱼块,一看是安桔夹的,也不好拒绝。 “你上次发的‘学习资料’有没有更深入一点的了?”陈暮江避着干饭的糖糖说。 “你要先给我说说你俩到哪一步了,我才能发配套的学习资料啊。” 陈暮江无语,还拿捏起来她了。 “你不是跟她关系挺好呢吗?怎么不去问问?”略带讽刺。 “我…”安桔放下筷子,“我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你们这些小事。” 陈暮江笑笑换话题:“姜迎这个人可靠吗?” “还行吧,不至于阴险,手段是有的。”安桔又给糖糖夹了块鱼。 “郭志说,片子题材能走绿色通道,后期正在加班加点剪,剪完你可以先试看。” 陈暮江尝了一口鱼,味道还行。 “那这上播是不是也快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 “开心不?”安桔问。 陈暮江咬咬筷子。 她竟然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难过。 “感觉一般。” “你第一部片子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候你开心地拉我打了三天网球,还说要立马写第二本。”安桔帮她回忆。 陈暮江看看糖糖盘里快吃完的鱼块,有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现在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写新本子也一直没什么头绪。 “暮暮,说句实话,她不太适合你。”安桔直言。 陈暮江粲然一笑:“安总有何指教?” “身世复杂外加有些风流?” “她要知道你这么说她,不知道会不会跟你绝交。”淡淡夹起一口米。 “实话实说,她喜欢听真话。” 那倒是。 陈暮江嚼着米,不太认可安桔说的风流。 “她是有些游离。” “你这说的太好听了,说白了就是吊着你。”安桔太过了解这种人的心理,“只暧昧不确认关系,什么都跟你做,但就是没提过确认关系,随时都能抽身。” 胃口瞬间全无。 有些事只有自己知道的时候还能装个傻,一旦被旁人挑明后,就没法不理会了。 “小姨,你们说的‘她’是谁啊?”糖糖终于把所有的鱼吃完,让嘴得闲说话。 “我们说的啊,是个大渣女。”安桔抢答。 “吃好了吗?”陈暮江拿纸给糖糖。 “好了。”她再也不想吃鱼了。 “你还没吃好?”陈暮江问还没放筷的安桔,扫一眼剩下的菜,“那就辛苦你收尾。” “桔姨再见。”糖糖拉着陈暮江的手走,又转头朝安桔摆手。 安桔笑着目送糖糖,等小人儿脸转过去,她跟着变脸,看着一桌只有鱼吃完的菜,欠骂一嘴陈暮江。 糖糖在回家的路上睡着,陈暮江得空安静地思考了一路。 冷静分析下安桔的话,不无道理。 喜欢这玩意儿,甜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像冒泡泡,酸涩的时候像哭不出来的小丑。 她是觉得苦,像黄连。 晋南市有条河叫平芜河,裴轻舟知道的时候觉得奇怪,晋南市同平芜市两市因山相邻,但没什么历史渊源,如此取名,令人费解。 到河边时,一瞬明白了。 站在河上游,她能看到蜿蜿蜒蜒的河道从山谷里延长,眺望一周,右前方是座高山。 她猜测是不是同陈暮江站过的山。 “现在三点多,我们争取五点前拍完吧。”姜迎同摄影师交代。 “好的,迎姐。” 一行人拿着拍摄器材正在布置,沿着河边搭建,难度不小。 姜迎是正给裴轻舟拍套写真,想出个圈。 “看什么呢?小明星。”姜迎拔步到裴轻舟身侧,随她一起仰看。 “什么明星啊。” 裴轻舟展展身子,张开手,淡绿色的裸背裙露出全貌,不规则的裙边只掩到大腿,像早就被觊觎少女胴体的人撕剪过,透出凌乱的野性美。 她转头对姜迎笑笑,望着那山头,慢悠悠地说:“当你站在那高处看我时,我也不过是渺小的尘埃,而我看你时,只有高高的山体,没什么肉身。唯有我们站在一起,一同看时,才有山河风景。” 莫名其妙的感叹。 姜迎望着远处的山形有些出神。 娱乐圈,有几个能站在一起看风景的人? 大多数能携手迈出第一步、第二步……当走到登顶前的最后一步时,一拍而散的不在少数,没反目成仇已相当不错。 站在一起看风景,挺难的。 姜迎带过十几岁的艺人,但绝不会有裴轻舟此般心性。 “为什么9岁就上街骗人了?家里没钱?” 闻言,裴轻舟放下张开的臂,背到身后,看河水迢迢。 “因为8岁的时候就离家开始打怪兽了。” 说的挺幽默。 姜迎看一眼,人正捡石头打水漂呢。 这个人,说她孩子,心性不像。说成人,有时候又浑身稚气。 不过姜迎很确定的一点是,她有张上天赏饭吃的脸。 “你不是说你有个助理吗?”姜迎问。 “他去帮我办事儿,这两天应该就能回了。”她往河边走。 裴轻舟让韩诚去帮她去还百汇巷的欠条。 “8岁,那是多小的年岁…” 姜迎点点头,望着几步外,丢出一片水花的裴轻舟,喃喃自语。 摄影器械搭建好后,拍起来很快,裴轻舟几乎不需要场外指导,摆的姿势也深得摄影师之心。 女人是水做的。 当女人同水相融时,风情妩媚被瀑洗的更为清晰。 河水被捧起来的时候是惶恐的,沿指隙掉回河里的水滴是羡慕的,羡慕手里的那捧河水可以肆意弄湿女人的身体。从颈间延展到锁骨,不愿走的,会栖息在颈窝里,想继续探看的,便顺着胸前的沟壑洇湿裙线,作别生养它的河。 “收工吧。”姜迎说。 “迎姐,江老师辛苦。” “大家辛苦了。”裴轻舟裹着毛巾,微微欠身,同工作人员告别。 下午5点钟。 落日将河衬得宽阔如江,盛满橘红。 她用手机拍一张,配着刚问过姜迎的地址发给了陈暮江。 录音室 陈暮江看到短信时,刚进家门。 糖糖一进屋就发现了不对。 “小姨,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她看着鞋柜问回消息的陈暮江。 裴轻舟【御景湾3栋一单元506室,密码######】 裴轻舟【图片】 陈暮江【去干嘛了?】 糖糖拽不理她的陈暮江,怨道:“小姨,我跟你说话呢。” 那边没回消息,陈暮江放下手机,蹲下来握糖糖手,抱歉道:“你刚刚说什么?小姨没听清。” “我说,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为什么会有别人的鞋。” 小家伙眼尖的很。 两双只差1码的鞋放一起,不认真看是真看不出来什么。 主要也是她太了解陈暮江的穿衣风格,毕竟是她最喜欢的人。 “喔,小姨前段时间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回的小朋友。” 糖糖一听,拉起脸,秃然道:“那小姨,你是不是不能只照顾我一个人了?” “不是啊,她已经准备走了,只是东西没来得及收拾。” 瞬间开心。 她不愿意同别人分享陈暮江的爱,这是糖糖唯一欠缺的教养。 单亲家庭,没有完整的爱。 陈烟又常年忙工作,对于糖糖的情感关怀远不及陈暮江的一半。 “小姨,我可以喝这杯橙汁吗?” 陈暮江看糖糖指的方向,正是昨晚她只喝了一口的那杯橙汁,走过去,顺手拿给她。 “喝一半就行,很凉。” 小朋友肠胃不好,害怕喝多闹肚子。 “好好喝啊。”糖糖猛吸一大口,凉意窜上鼻尖,“啊”地一声直摇头。 陈暮江见状笑了笑,拿手机看消息。 裴轻舟【拍照片 你想看吗?】 很会问。 不问要不要看,只问想不想看。 糖糖喝着橙汁,看到陈暮江又拿起手机,以为是忙工作,便自觉开了电视看,不去打扰。 陈暮江:【想】 秒回,图片×n。 好赤裸。 陈暮江警惕地看眼糖糖在干嘛,又低头看照片。 裙子好短,布料好少,水很多。 脑子污浊的人看是色情,懂得欣赏的人看是美。 陈暮江【要发微博上?】 裴轻舟【应该吧,姜迎指着出圈呢】 陈暮江【大概率出不了】 裴轻舟在车上失笑,姜迎侧目看她。 “没事,迎姐,我看笑话呢。” “休息会儿吧。” “好。” 陈暮江拨着聊天界面,坐到糖糖身侧。 裴轻舟【你的意思是照片不好看,还是我不好看?】 陈暮江【我的意思是,拍照的人没把你的美拍出来】 从车上下来,裴轻舟跟着姜迎和几个摄影的工作人员进了一家火锅店,没顾上回消息。 姜迎是个还算不错的老板,虽然工作强度大,但对员工的犒劳从不吝啬。 “想吃什么就点,不用客气。”姜迎递菜单给摄影师。 “谢谢迎姐。” “谢谢迎姐。” 裴轻舟从厕所出来,得闲后,边回陈暮江消息,边往包间走。 “那陈编,知道我美在哪儿?” 裴轻舟刚发完语音,便撞上个年轻小伙,人长得精精神神的。 “抱歉啊。” “不好意思。” 两人互致歉意,裴轻舟准备走,被他截住。 裴轻舟疑惑地看他。 “那个…能不能加个微信?”他问。 “不太方便,不好意思。” 手机亮了一下,是陈暮江的消息,她边回绝,边看消息。 【让我来拍,八成出圈。】 裴轻舟看到消息便笑了,她对面的小伙见状又大胆问:“那个…你是单身吗?” 陈暮江从手机里,听到了这段夹杂进语音回复里的对话。 裴轻舟的回答是,是单身。 糖糖见陈暮江听完语音不笑了,过去坐到她腿上:“小姨,是不是工作太难了?” 她写作业遇到难题,跟此刻陈暮江的表情一样。 “没有,小姨……”她抱着糖糖,像糖糖把头埋进她脖子一样,压着小人儿的肩,思量一会儿后抬起来,“小姨是遇到人生难题了。” 人生难题。 糖糖费解,她只做过语文题、数学题…… “大人不是可以看答案吗?”她玩着陈暮江的头发,糯糯地问。 “这种题啊,压根就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的题。 真可怕。 糖糖小声问:“小姨,那我用不用做?” “你…应该是要的。”她笑糖糖畏难。 不过人是个鬼灵精,思路转的特别快。 “那小姨,你写完了答案给我参考参考吧?”商量语气。 “你要是能做到以后不玩手机的话,我就给你参考。” 不给玩手机,那怎么行。 她还要追星嗑CP呢。 “那算了,我还是自己解吧,能比数学题难到哪里。”糖糖从陈暮江腿上下去,坐得远远的,陈暮江坐在另一头,拿手机又听了一遍语音。 “你好自信啊,陈编。” 她是很自信的,基于有学过摄影拍照知识。 但面对没经历过的感情,她不太有自信了。 【等发到网上后见分晓。】 裴轻舟看着陈暮江直到他们吃完火锅,才发来的消息,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消息内容没什么问题。 但就是哪里不舒服。 姜迎和裴轻舟一起进酒店大厅,姜迎还在讲电话,裴轻舟同步跟着。 “太累了?刚吃饭的时候就见你盯着手机出神。”姜迎挂掉电话后问她。 下午拍照的时候,见她跟几个摄影师聊的挺热乎的,饭桌上反倒没什么话了。 “可能吧。” 她按下上行键,和姜迎一起等电梯。 8楼,不算太高。 “看综艺反响挺好的,已经有个奢侈品的品牌方发邀请函了。”姜迎又补充,“安青那边粉丝目前还是挺规矩的,意外的没怎么攻击你,放以前,哪个女星跟他距离近点都会被疯狂暗嘲。” 电梯正从8楼下来接她们。 “那挺好的。”她淡淡说。 “怎么感觉你都不是太在意?只有问我钱可不可以先兑付的时候很积极。” “这本来就是场交易不是吗?你给我钱,我给你干活。至于成绩,反响好的话你会让我继续干,不好的话我就是枚弃子。”她顿顿,“所以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呢?” 姜迎又感觉自己看错人了。 没有一点竞争意识怎么立足。 指她发工资吗? 那何必做明星,打碟也可以,无非钱多少的问题。 “话是如此说,但是……” 姜迎但是不出来,因为目前裴轻舟发展上一路畅通,毫无阻碍,有舆论,但只是零星小点,花花钱就解决了。 “迎姐,你之前认识陈暮江吗?”她抬头问。 电梯门开,空无一人,两个人进去,空间很大。 姜迎按下8楼后说:“听过,但不认识,陈编人挺低调的。” 裴轻舟轻幅点点头。 “所以你跟我说,陈编见你第一面便邀你做女主的时候,我很惊讶。她看起来不像是很冒失的人。” “那是你对她还不够了解。”她语调不自觉上扬。 “可能吧,毕竟我跟她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姜迎看她,“我之前听人说,她第一部剧原本是打算自写自导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亲自执导,只是做了编剧。” “自导?” 裴轻舟看过去,见姜迎面对着电梯门,她又缓缓转过头。 “自己做导演拍自己写的剧本。”姜迎从电梯上下来,“影视圈里能做到自写自导的女性,没几个人。” 所以陈暮江确实很会拍,她的自信是有底气的。 “早点休息吧,这周拍摄任务重。” “嗯,迎姐,你也早点休息。” 姜迎同她在电梯口分别,裴轻舟从电梯上下来,进到屋里。 脱掉高跟鞋,终于穿上了舒服的拖鞋,伸个腰,把自己扔到床上。 趴着看窗帘,颜色没有陈暮江家的好看,想起来姜迎给她找的房子,好像离陈暮江家挺远的。 说是为了避嫌。 她们还用避吗?姜迎的话已经让她感觉到陈暮江有多优秀了。 一个天上月,一个地下尘。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叹口气,打开手机。 决定再好好深入了解一下陈暮江。 输入「陈暮江」三个字,点击搜索。 陈暮江微博很无聊,除了转发,就是广告,唯一能引起她关注的是那条转发程暃感谢她还奖杯的微博。 程暃原博发的很模糊,或者说很暧昧,只有一张签收单,配文是感谢陈编,还有颗“爱心”。 放在CP饭眼里,差不多就等于官宣,营销号再渲染一下,那就是两人交往中。 但一切猜测和臆想,都止步于陈暮江转发的配文中——奖杯错拿,归还而已。 八个字,言简意赅,甚至将程暃错拿在先的马虎大意模糊掉了,如果有心之人想去黑她,这就是个机会。 大可以嘲讽她手段高,借用这个炒热度吸睛,跟走红毯故意崴脚的女星没什么两样。 过去挺久了,追究毫无意义。 点进个人超话。 不堪入目的帖子一大堆。 -老婆,你什么时候发微博啊~ -老公手臂线条这么明显,床上是不是很厉害~ -姐姐操我~ -陈编,你什么时候发微博啊!! -纪念脑婆没发博的第n天。 -姐姐你是我永远的1~ …… 她点进微博留言区,一看有更夸张的,说什么“老公娶我”、“我要和姐姐做七天七夜的爱”、“想和老婆做爱”…… 当然,也有正常的,什么期待新剧、快点营业…但很少。 陈暮江女粉竟然这么多,是裴轻舟没想到的。 她见陈暮江第一面只觉得人温润如玉,而且取向不太能看出来。 点开微信,看聊天记录。 发现陈暮江的头像老气横秋,跟她的一比,简直就是老年人带娃娃。 一直扒拉到了刚认识那天发的第一条微信。 她隐约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了。 陈暮江今晚回复她消息的用时太久,在她兴致最高的时候,她没得到及时的回应。 【安桔,你有没有推荐的录音室?】 —————————— 一整个大纯爱…… 直播 裴轻舟【安桔,你有没有推荐的录音室?】 发给安桔的微信,裴轻舟在第二日下午才收到回复。安桔也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看看行程表,很难给出准确的日子。 日头一日一日落下,落到某一日的下午时,开始有了水花。 #女星水边尺度照 #擦边照 江舟 姜迎看到热搜词条时,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带裴轻舟拍的那几张水边写真尺度,远不及那些走红毯女星穿的尺度大。 热搜榜排的不高,冷处理就行。 麻烦的是,安青、裴轻舟的唯粉跟他俩的CP粉三家正在掐架。原本排名不高的词条,若三家撕的太厉害,说不定会被顶上去。 唯青粉:低俗女星别来沾青哥哥的边 唯舟粉:虚伪男星别来碰你舟姐的船 CP粉:郎才女貌,太配了,安青肯定会发声维护的吧?蹲一个 唯舟粉:维个球,用你维护?这照片怎么了? 唯青粉:低俗就是低俗,别脏了我们青哥哥的名声 CP粉:吃着CP红利还骂娘,没一个好东西 裴轻舟倒是不太在意这些骂战,只是立马想到陈暮江的那些话。 径直Call过去。 陈暮江此时正带着糖糖在网球馆打网球。 来的时候糖糖兴致勃勃,坐在旁边看陈暮江打了一下午球后,逐渐无聊。 “小姨,你电话——” 网球馆里基本都是大人,陈暮江又不让她随便跑,她便只能坐着,头跟着球来回摆,听到电话响起时,激动地像迎来了解放。 发球机吐一地,球在地板上零乱地滚,离网篮前挥拍的人远远的。 一身运动装,白色网球遮阳帽,背心搭短裙。小白裙在场上飞跑,全身肌肉在挥臂瞬间被调动,线条随之显露,汗同最后一只球同步落下,拍子才停下。 陈暮江喘着气,往糖糖那边看过去,人已经到跟前。 “小姨,电话。” 糖糖递过手机,帮陈暮江拿网球拍。 看电话来人,陈暮江正了正帽子:“小姨过去接个电话,你别乱跑啊。” 小脑袋对着小腹点点头,认可浅浅露出的腹肌,目送陈暮江走远。 接通。 “陈编,你很忙吗?”裴轻舟站在窗边,手里拧拽着窗帘。 回消息慢。 接电话也慢。 “最近有点忙。”她望着捡球打的糖糖,笑笑说。 “那你忙?”松开窗帘,迭起臂。 陈暮江坐下来喝了口水,平下一些余喘:“现在不忙,怎么了?” “你怎么有点喘?”又拧住窗帘,抿起嘴。 “在运动。”陈暮江说完顿了下,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又解释,“在打网球。” 网球。 想起那条帖子说的“手臂线条这么明显,床上是不是很厉害”。 舌尖顶顶牙,裴轻舟勾下窗帘,赶紧进入正题:“你最近没上网?” “没怎么上网。”她上网少。 “你怎么都不关心你的女主角事业发展?” 陈暮江摘掉帽子,理了理头发,调侃道:“都要跟我们公司解约了,还要我关心?” “解约了就不关心了?” 有些咄咄逼人。 “闹小脾气呢?”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 裴轻舟有些烦自己不受控的小情绪,理理心情说:“没什么,姜迎发的那组图反响不太好。” 通着电话,陈暮江上网大致看了下。 “姜迎是想冷处理吧?”陈暮江问。 “嗯。”她躺到床上看天花板。 酒店的天花板被窗外的日光照得很亮,让人思绪凝滞。 “怎么了?在乎网上这些言论?” 陈暮江觉得她不是太在乎这些事的人,但她情绪表露的不太对,还是问了问。 “没有,”她翻过身看窗台,满载阳光,“只是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了。” 以前她追求生,得生后,追求钱,得钱后,她有些不知道怎么生活了。 姜迎安排的工作,很充实,但并不感觉到快乐,尤其是在还完所欠的钱后,她更像是姜迎造星计划里的一个棋子,满足姜迎东山再起的欲望。 “你有追求过什么吗?” “你指哪方面?”她喜欢陈暮江温柔的调调,像一针安慰剂。 陈暮江看着右前方搂在一起的情侣,顿声说:“比如感情。” 电话安静了一会儿,网球馆乒乒乓乓的声音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又紧促又平静,像两个人的心情。 “陈暮江?” “嗯?”她腿迭在一起,脚离地,轻幅荡着。 “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紧接着,裴轻舟听到一个女声,她判断是程暃,然后挂了电话,没等回答。 “暮江,你也来打球?” 陈暮江被程暃叫住后,抬头看了下,想回复电话时,听到了“嘟嘟嘟”的忙音。 程暃远远就看到了打电话的陈暮江,想起郭志前两天通知她主创直播会的事儿,想过来问问陈暮江参加不参加。 “嗯,我带小侄女出来玩。”她看看还在乱打的糖糖。 “哦,那个主创直播交流会你参加吗?” “参加。” 程暃闻言展笑,她又和陈暮江一起参加活动了。 “一起打吗?”程暃举举球拍。 “打一下午了,有点累,就不一起了。” 陈暮江不太有心情了,同程暃简单聊两句便去喊糖糖。 糖糖看陈暮江正走过来,委委屈屈地说:“小姨,我是不是太笨了?” 她的球连网都没拦过,只从网栏下面进。 “你不是笨,你是身高还不够。”陈暮江摸摸她头,收了球拍,“走吧,回家,小姨有点工作要做。” 关于江舟照片的舆论直到晚上还没消散,微博广场黑帖也越来越多,热搜词甚至上升了几个排名。 姜迎是挺愁的。 与姜迎冷处理的做法不同,陈暮江想乘势而为。 她找了之前在她们在后山拍的照片,精选九张发给姜迎,让姜迎发博。 姜迎收到后给陈暮江打了电话。 “陈编这么好的照片怎么不早点发给我?” 陈暮江坐在电脑前,看着落日下身穿红裙的裴轻舟,没有修过的图,和笑容一样纯粹。 “当时也是想用来应对舆论,舆论没起来,便没用上。” 她是有私心的。 甚至存了那日拍的视频,连裴轻舟都不知道。 姜迎:“图是没修吧?” “我的建议是不修。”她又补充,“真实比精致更能打动人。” “明白。那谢谢陈编帮忙了。” 陈暮江笑笑说:“不用谢,我很关心我的女主今后的发展,希望你签约后也认真对待。” 人是陈暮江最先签的,现在被姜迎撬走,这么说倒也没错。 姜迎听着有种被警告的感觉,忙说:“那是自然。” 发博的时间很重要,姜迎挑了次日下午的时间发博,效果明显。 热词逐渐转成了:#落日红裙照#、#江舟红裙#…… 粉丝第一时间顶贴、洗广场,两三日后舆论便慢慢散了,还有些营销号带节奏,姜迎花钱解决掉了。 陈暮江配文「最好的女主」,跟着转发,她长期没营业,这难得的营业也激起了她粉丝的大量跟转,又把热度持续几天。 姜迎看到的时候,心中万分感激,拿给裴轻舟看,裴轻舟反应平淡。 从那日电话被打断后,两人像迎来了感情的冷静期,默契的减少同对方聊微信、打电话的频率。 一个人忙着照顾糖糖,一个人忙着拍各种物料,各自生活。 直到郭志办的主创交流会在微博上直播,进到直播间里两人才有了互动。 参加的有安青、程暃、郭志、裴轻舟和陈暮江,郭志担任主持人,直播间观看人数巨多,进行到20分钟的时候有观众发觉了微妙的氛围。 安青和裴轻舟是CP捆绑,互动很正常。程暃和陈暮江浅浅传过绯闻,有一定的CP粉,互动也很正常。 独独陈暮江和裴轻舟两个人的互动,看起来不太对劲,因为陈暮江一直在主动cue裴轻舟,而裴轻舟总是cue安青,再加上程暃喜欢cue陈暮江。 网友感觉像个多角恋。 直播间弹幕: -我的陈编今天话好多啊 -陈编今天说的话够我剪一年视频了,我哭…… -陈编今天有努力在营业 -怎么感觉舟舟想理又不想理陈编的,有点好磕啊 -不是有传闻说女主是陈编选的吗?怎么两人不太熟的样子? -舟老师你理下我们陈编吧,都这么努力营业了 -陈编今天穿的衣服好特别啊 领口那个是唇印吗? -舟老师 你能不能喜欢女的! -我们青舟也太甜了吧~ -舟老师也太美了今天 …… 郭志:那我们最后进行一个问答小游戏吧?截屏观众的弹幕问题,随机回答。 弹幕疯狂敲键盘。 郭志:好,第一个问题,是问我们陈编的。昵称舟舟我来了的网友问,陈编您配文转发江舟老师的照片是对我们女主的认可,还是单纯喜欢照片呢? 弹幕有猜她是为了宣传剧预热的,也有猜她是救裴轻舟那段时间的舆论风波的。 问题不难回答。 就是有些好笑,那是她自己拍的照片,还能答不喜欢? 陈暮江看看屏幕说:“两者都有。我很认可江舟老师对角色的演绎,也很喜欢这组照片。不知道江舟老师方不方便谈一下对这组照片的感受?” 是让她回答,她又把问题抛给裴轻舟。 而且只问这组照片。 透过屏幕,裴轻舟能看出来陈暮江大致坐在屋里的哪个位置,而她身上的衬衣显眼到让裴轻舟不停回想酒店里的旖旎。 回神后,裴轻舟看着陈暮江说:“照片很好看,拍的也很好,很喜欢。” 拍的很好。 陈暮江笑笑。 弹幕憋了很久,唰地像疯了。 -天呐!不觉得这两位氛围感很强吗??? -舟老师终于理我们陈编了!! -我要做她俩的第一个CP粉!!! -怎么办……我觉得青舟不香了… …… 郭志:好,那我们开始下一位幸运观众,正好是我们江舟老师来答。昵称舟渡的网友问,您的择偶标准里限制性别吗? 刁钻问题。 压根不可能在屏幕面前说,姜迎也交代过。 裴轻舟思量后说:“不如等我们剧上线,播放量破千万以后,我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郭志频频点头,一把宣传到位,附和道: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山海归梦》啊,到时候作为一个奖励,我监督江舟老师回答。 陈暮江觉得她回答的挺聪明,抬手挽挽头发,放大裴轻舟的小窗。 郭志:下一个是昵称飞江网友问程暃老师,第一次和陈编剧合作感觉怎么样?还能二搭合作吗? 程暃:“感觉陈编很负责。刚敲定合作时,陈编辛苦在网球馆里给我讲剧本。之后拍剧过程中,也很辛苦几乎每日都抽时间给我讲戏,相信最终作品呈现的效果也是能满足大家期待的。至于二搭合作,我很希望能拍陈编下个本子,如果是女主的话更好。当然一切要看陈编是否的邀请。” 说完,两人CP便炸锅了。 -每日讲戏????天呐!在谈了吧! -网球馆里讲剧本!别太爱了! -二搭啊啊啊啊!!给我锁死了!! …… 裴轻舟扫一眼弹幕,想起那天的电话,她不知道两个人后面有没有一起打球,看陈暮江,面色如常。 两个人隔着屏幕对视。 陈暮江看了一会儿,回答:“程暃老师对戏要求严格,十分敬业。二搭的话,暂时应该是不大可能,本子还没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合作。” 程暃心里不快,但在直播,面上高雅如常。 郭志:好,下一个问题是安青,昵称青粥的网友问,看路透吻戏非常期待正剧,请问安老师有没有什么拍吻戏的技巧? 吻戏。 两人同时看对方,然后错开目光,隔着屏幕一些情绪都被过滤掉了。 安青:“其实这部剧里的吻戏,我觉得江舟老师技巧上要比我好很多。我们当时是一条过的,那是江舟老师第一次拍吻戏,我觉得让她分享下更好。” 裴轻舟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当时拍完安青还怼了她,现在说她技巧好,就是甩锅给她罢了。 裴轻舟先搭话:“安老师你太谦虚了,能一条过也是你指导有方。” 说完,瞟了一眼陈暮江,看不出是什么眼神。 安青接话:“哪有哪有,我觉得江舟老师吻戏拍的确实很不错。” 裴轻舟答:“其实技巧也有,就是第一,吻戏要注意与搭戏的人保持距离,避免两人尴尬,这是礼貌。第二,拍吻戏前要做好个人卫生,不吃味道极大的东西……” 陈暮江听着听着笑了,裴轻舟把她当时备忘录里的那些话背了一遍。 裴轻舟说着,陈暮江用手指点在屏幕上,点在她唇上。 答完了。 弹幕又热了。 -陈编刚刚笑什么呢??? -我们青舟别太甜了啊啊啊 -拍个吻戏都要这么严谨的吗? -四舍五入,我的CP亲过了 …… 郭志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收尾,但弹幕热度太大,而且剧组热搜上了好几个,决定再延长一会儿。 郭志:那我们再抽几个观众问题,一块儿回答。昵称江江江江宝的网友问,请分享一下搭档或者自己的怪癖小习惯之类的。 裴轻舟抢答:“安老师喜欢闻醋味。” 安青被露了底,紧跟着说:“江舟老师喜欢喝橙汁。” 裴轻舟:“我喝橙汁多正常,你喜欢闻醋味更怪癖一点。” 安青回:“你难道没吃过醋?” 裴轻舟:“我还真不怎么吃醋呢,安老师。” 完蛋了,又撒娇,安青不再回话。 陈暮江无声“哦”一下,心里跑了一个大大“O”,是不怎么吃醋呢。 她认可。 弹幕CP粉磕生磕死,表示两个人太爱了,又是抢答,又是互怼的,讨论的还是吃醋问题。 郭志和程暃简单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小习惯,就剩陈暮江没答,直播间期待疯了。 郭志想着她跟裴轻舟熟,救场道:“陈编,不如你分享下我们江舟老师的?” 裴轻舟定定看陈暮江,橙汁已经被安青说了,她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陈暮江淡定道:“江舟老师喜欢玩手指。” 这回答出人意外。 裴轻舟耳侧微热,她确实很喜欢玩陈暮江的手指,一牵手就会不自觉的勾勾握握。 玩手指。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 弹幕刷爆直播间。 -cccccc!我就说这两个人看着很不对劲!! -我赌1百万舟老师是弯的 -陈编你怎么知道舟老师喜欢玩手指??玩的是你的还是自己的啊啊啊啊啊 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个氛围啊啊啊啊今天直播磕死我了 -见一对磕一对,我吃百家饭 …… 郭志咳了咳,觉得陈暮江今天不正常,但是在直播,不好多说。 陈暮江看到裴轻舟不自然地挠了耳根,浅浅勾唇笑笑,像快没墨的笔在纸上划一道,线条不显,但痕迹很重。 郭志:好,下一个是最后一题,昵称暮暮舟舟的网友问,如果用一种东西形容各位主创,你们互相会用什么来形容? 其他人答了一轮,到陈暮江和裴轻舟时,两个人还谦让起来。 陈暮江:“江舟老师先答?” 裴轻舟:“陈编先答吧,我还没想好。” 陈暮江:“随便说说,是分享又不是答题,不用太严谨。” 裴轻舟捏捏手,她看出来了陈暮江是半分不让,就是想让她先说。 裴轻舟:“那我就形容一下陈编吧?” 陈暮江:“请说。” 裴轻舟:“我觉得陈编像萨摩耶。” 萨摩耶。 弹幕不同意了。 -我陈编怎么是又蠢又笨的萨摩耶???? -舟老师我怀疑你人身攻击 -我的大猛1陈编居然被形容是萨摩耶??? -别的不说,萨摩耶长得好看这点跟陈编是相符的…… ……… 陈暮江抬眉问:“原因呢?江舟老师?” 裴轻舟:“因为我还没想好,你非让我回答,我就只能随便找了个东西形容。” 什么语气。 是裴轻舟的语气,不是江舟老师的语气。 是跟陈暮江闹小脾气的语气。 裴轻舟顿一下,提醒自己这是直播。 又端起江舟老师的腔调:“我说完了,陈编你说一下吧?” 隔着屏幕,想念泛滥的很快。 陈暮江收收不合适的目光:“我觉得江舟老师像蒲公英。” 两个人太刻意,观众不是瞎子。 弹幕已经磕疯,直播间被挤爆,几个人直接被挤下线。 弹幕卡在: -舟老师那是在跟陈编使小性子吗?陈编眼神还那么宠溺??? -观众有说让你们互答吗…能不能尊重一下其他老师… -我瞎了…一个人上网好孤独 -什么叫刻意保持距离,称呼用“陈编”不用“你”…… -舟老师除了美貌外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吗!!! -有没有人数我们陈编今天直播到底笑了多少次啊啊 …… 实时热搜:#新的CP出现了#青舟要官宣了吧#山海归梦全员在线营业#暮暃发糖了了了了 31 电视机只是开着,声音放很大,没人看。 糖糖也在用ipad看直播。 但她磕的是“深轻有原”,并且坚信是真的,已经打算去安桔家吃饭的时候要当面问清楚。 直播里安青和裴轻舟互动很多,她原本磕的很快乐,直到发现陈暮江对裴轻舟的宠溺和微笑她常见到时,她不快乐了。 她印象里,陈暮江是不喜欢明星的,突然跟她一样喜欢明星了,她不太能接受。 会分走给她的喜欢。 于是,关掉电视,敲响陈暮江的门。 陈暮江退出直播间,是准备给裴轻舟打电话的,开门见到是糖糖,又收起了手机。 “小姨,我不想看电视了。”她拉着陈暮江的手,左右晃。 “那糖糖想干什么啊?”陈暮江蹲下来看她。 她想闹人。 “我想去商场!” 陈暮江看看表,21:30,去趟商场再回来会很晚。 “太晚了,不是说明天想去看看舞蹈班吗?” 糖糖撅嘴撒娇:“小姨,我就是想去嘛~” “啪嗒”抱住陈暮江的脖子,开始蹭,像只小猫。 陈暮江叹口气,确实抵不过撒娇,又想起直播间里裴轻舟对安青撒娇。 记忆里,裴轻舟很少对她那样。 “你去换双鞋,小姨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出门好不好?” “好!” 裴轻舟直播结束后,被姜迎叫走,说是奢侈品的品牌方确定了发布会时间,要跟她聊聊注意事项。 进门后发现姜迎并不只是聊这些。 “直播我看了,你跟陈编怎么回事?” “没有,我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有些失言。” “你现在跟安青炒着CP,不论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最好都先不要讲,就让粉丝猜,朦朦胧胧才有话题嘛。” 裴轻舟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别搞阳奉阴违那一套啊。” “迎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江北?” “等发布会结束吧。” 姜迎接了个电话,裴轻舟在出神,没听到说的什么,但应该是紧急的事。 “这会儿没事了吧?”姜迎问她。 她有事的,本来要给陈暮江打电话。 “怎么了?” “跟我走一趟,救个场。” 救场,裴轻舟对这活确实熟。有所区别的是,她这次要全副武装。 露天草坪,浓夜笼住笑语,灯光交迭月光,脚步跟随酒杯走,碰碰杯可能就是一场交易。 唯独缺了一样东西——音乐。 “我朋友的场子,请的DJ临时有事赶不过来了。”姜迎到地方之后才向裴轻舟解释。 “现在再请我打碟,可不是以前的价了。” 只是打趣,姜迎便没回话,指了指碟机的方向。 裴轻舟会意点头,一个人绕过人群,悄无声息地到打碟机旁。 高档打碟机,是她只在别人那里见过的好货,手指压着转盘滑了下,触感绝佳,碟片丝滑地旋转,直到被截停。 人们高谈论阔,礼裙与西装让嘈杂的对谈显得颇有教养,但不多。几个人端着酒杯红脸,有人上前劝解,推攘间红酒洒到地上,将草灌个烂醉。 姜迎站在人群与裴轻舟之外,迭手相看,一处喧腾,一处沉默。 打碟机响一声。 是试音,无人注意,会场上仍然无序。 裴轻舟按下播放键。 第一段音乐溜进耳中慢慢控住一切,大脑被凝停,动作被定住,转动的眼睛搜寻着声源。当所有人都沉入这场搜寻时,第二段音乐切进,鼓点多起来,脚步开始走动。 黑色鸭舌帽同一侧耳机相抵,口罩遮掩住神情,指尖敲着闪光的按键,律点随之变化,她抬头看看逐渐有序的步子,接上一段手指鼓。 ?Never was wrong 原曲有了与众不同的味道,是别人的音乐,更是她的音乐。 她掌控全场,情绪在指尖的敲击里释放,华冠丽服的人都要听命于她,扭动的幅度取决于她控制的律点与节奏。 他们在迷失,而她在操控。 姜迎在这一刻,对裴轻舟有了新的认识,也有了新的规划。 公园里寂若死灰,蝉鸣尽无,初秋蓄势待发。 路灯斜射到地上,爬满塑料袋,打探起吃的用的,陈暮江坐在秋千上,守着几米外滑滑梯的糖糖,对于路灯的偷窃不管不问。 她只盯着屏幕上的光,划着无聊透顶的朋友圈,直到点开一段视频,公园里有了声音。 是姜迎发在朋友圈里的视频。 配文「见识见识什么叫用音乐征服你」 还没来得及放大看,电话过来了。 “陈暮江——你听——”裴轻舟举起手机,转了一圈。 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并不十分清晰,音乐声很大,陈暮江只感受了到她喊话的满腔激情。 她在请她听一场自己的演唱会。 秋千小幅安静荡着,糖糖滑滑梯的声音很细碎,陈暮江听着手机,像两个世界的声音交织在耳畔。 她想她了。 眼前的安静与耳边的喧闹对比愈是强烈,想念便愈是清晰。 “听到了吗?” 裴轻舟收回手机,贴在唇边,问她。 “听到了。”她抵抵脚跟,让秋千停下来,“什么活动?” “姜迎朋友的酒会,救场而已。” 有些听不清陈暮江的声音,设置好音乐后,去了安静处。 “突然发现我真的很不了解你。”陈暮江说。 “我也一样,不是很了解你。” 然后两个人对着手机笑了笑,默契如不联系那段的日子。 糖糖突然大叫了一声,陈暮江收笑看过去,人没事,只是太兴奋。 “没在家?”裴轻舟隐约听到了叫喊声。 “嗯,在公园里荡秋千。” 秋千又开始小幅晃起来,擦过塑料袋发出哗哗声,陈暮江伸手挪挪塑料袋,让路灯照个透。 “我也想荡。” 裴轻舟看着夜幕下热闹的酒会,浮现出陈暮江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的背影。 几秒后,听筒里出现了“呼呼呼”的风声。 裴轻舟大约猜到了陈暮江在干嘛,笑着叮嘱:“注意安全,陈编。” 脚落地,陈暮江呼嘘一声,幸好周围没什么人。 夜里十一点某某公园年轻貌美女人独自荡秋千…… 不知道该说惨,还是恐怖。 “我是学编导的,因为很喜欢写故事,所以做了编剧。” 裴轻舟恍神:“嗯?” “加深了解。”陈暮江伸开腿,扶着一边的吊绳,“你呢?为什么做打碟师?” 裴轻舟看着影子踱步,蹚着草,“我说为了挣钱,是不是有点庸俗?” “为什么会觉得庸俗呢?” 裴轻舟抿起嘴:“和你比比的话,我时常觉得自己庸俗。” 望着糖糖的笑,陈暮江眼睑翕动一下,她头次对自己生出讨厌。 被扼杀自信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懂。 “你知道吗?我曾经为了拉一个投资,陪着几个从没正眼看过的老男人喝酒喝到胃吐血。” 就是这般委屈求人,她也没对自己产生过厌恶。 “所以为什么要觉得钱庸俗呢?庸俗的从来都是人,不是钱。”她声量大了几分。 裴轻舟听着愣了一会儿,她以为像陈暮江这种人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有安桔、安青这样的人脉和圈子里的众星捧月,怎么会和她曾在KTV包厢里见过的那些腌臜事一样,贴着脸去求人。 “好想抱你,陈暮江…” “可怜我吗?”她踢踢脚尖前的石子。 “可怜你一个人坐在公园荡秋千。” 她在保护她的自尊心,陈暮江知道。 她愿意收下这份确切的可怜,同时隐瞒这段时间糖糖的陪伴。 “我说过不想拘着你,想你自由一点。”陈暮江停了停,看着发梢掉下来,“之所以上次那么暗示你,也并不是想要逼你确定什么,只是你身上的游离感让我很困扰。” 她对裴轻舟的撩拨无法自控,忽远忽近的态度又太折磨人,所以她困扰了,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对待这份感情。 毕竟她和裴轻舟一样,不愿困于人。 而陷入一份感情,通常要为对方让步一点,甚至变得不像自己,面目全非。 “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难受。” 她8岁离家,苟活于人贩手中,逃离后,便开始了长久的漂泊,像一株渴望上岸的浮萍,迟迟迎不来它的岸头后,只愿飘荡着努力活了。 而对于其他人的援手,也不过多奢求了。 “倒没有特别难受,只是你让我不太确信自己对你是否有吸引力,你的撩拨和喜欢看起来都很随意,并非那种只对我的。” 裴轻舟很招人,只需站在那儿,便会有垂涎。 但这种招人,既有天生的,更有后生的。 十几岁就不停目睹灯红酒绿中的权色交易,看人眼色,识人爽点,不为几迭钱,也该为斡旋无礼的酒客学几招。 她的撩拨更像是防守,将主动权拿在自己手中。 裴轻舟迟迟没回应,陈暮江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像蒲公英吗?”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剥离。蒲公英不折不挠地一点点开满山谷,虽然惊艳众人,却忍受了长久且反复的剥离。你也一样。” 长久且反复的剥离。 从童年中剥离,从情爱中剥离,从信任中剥离,从安定中剥离……唯一仅剩的是向生的心。 “陈暮江…”她看地上不停被踩踏的草,在这场沉沦的酒会里,当是最坚强的存在。 “别哭,我可抱不到你。” “谁要哭了,我才不会哭。”抽抽鼻子,“我也不需要你抱。” 被人说中一些事后,第一反应都是反驳。 陈暮江顶着刺眼的路灯,勾起唇:“那你抱我吧,我需要你可怜一下。” 说完,她等了裴轻舟一会儿,像她愿意在夜里十一点等糖糖玩够滑梯再回家一样,给裴轻舟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喜欢是种很短暂的感情,我不介意等它蔓延成爱以后,我们再谈其他。” 她第一次喜欢人,便已做好从一而终的准备,尽管对方有些难搞。 “你先教我打网球。” 裴轻舟声音平静下来,糖糖正在跑向秋千,陈暮江想说的话也说完了,便没有再继续对话,应下后,心中又多份期待。 其实她们之间还搁浅了许多琐碎的小事没谈,只是先谈了最重要的这部分。 32 姜迎的造星能力再一次让娱乐圈惊叹,仅仅录了一期《舞动奇迹》,江舟的粉丝群体已达到破千万的规模,节目话题讨论热度持续了半个多月。 那些对她落井下石过的人又都拾起过往的态度,不停地抛橄榄枝,其中有个叫唐伟的,既是导演又是资方,给她抛了个大饼,说是让裴轻舟演他下部亲自投资拍摄的剧。 但对于裴轻舟这种,并没有什么作品,只在综艺上露过脸的人,很难被认可为演员。这么快便有这样的资源找上门,要么真是皇族,要么积几辈子德这一下全用了。 姜迎婉拒。 她觉得裴轻舟去拿这种资源,暂时还不够格。即使拿到手了,也只会被骂,还不如做好眼前,利用综艺先攒攒粉,等《山海归梦》播出以后,再去考虑另外的戏。 奢侈品的新品发布会定于下午3点开始,规格不大,档次适中。 “迎姐,我们这个活动结束,就能回江北了吧?”她再次确认。 “是。”姜迎划拉一下iPad,又说:“我打算给你找个舞蹈老师,准备一下拍个微电影。” “舞蹈老师??” “怎么了?我觉得你在舞蹈音乐这方面挺有天分的,刚好前段时间有个舞蹈题材的微电影,公司准备投资给我们自己人演。”姜迎解释。 裴轻舟晃晃头,她自己安排了很多事没做。 “我去上舞蹈课的话,是不是外出拍摄会少点?” 姜迎思量一会儿,说:“那是自然,那个微电影还在筹备中,你当前是先把舞蹈系统学学。” 后期她还想让裴轻舟去参加个音乐或舞蹈类节目。 “再给你配个声乐老师?”姜迎补充。 课越多,外出越少。 而且她确实需要再复习一下乐理知识。 果断答应。 坐专车抵达发布会,在下车的那一刻,裴轻舟才对“明星”这两个字有了实感。 粉丝和酒吧里的那些人不一样,粉丝疯狂的多,尖叫声响的多。 更为重要的是,这完完全全是她的场子,不再有安青的帮衬,目之所及,粉丝手里举着的是水蓝色的“舟”字。 就是喊话有点过于离谱。 什么我的手指给你玩……还有送花、送信、送礼物的,这大约是裴轻舟有生以来收礼最多的一天。 “退后…退后…” “保持距离…” “啊——!” “保持距离啊…” 姜迎和保安一同护着裴轻舟入场,粉丝挤推间,有个娇小的女孩冲破隔离带,直接被挤倒在地,裴轻舟及时扶了下,人才慢慢停下混乱的推挤。 “没事吧?”她摘下墨镜轻声问。 女孩腿擦到水泥地上,微微渗血,被裴轻舟扶住的时候,只觉得心跳顶到了舌头下,话都说不出来。 “没…没…没事。” “迎姐,找人给她看一下吧。” 姜迎招呼助理过去领女孩离场,女孩迟迟不走,定定看着裴轻舟。 天气很热,人很多,发布会也快到点,不能因为这个女孩儿推迟一切。 裴轻舟斜身问她:“是还有什么事儿吗?” “能…能…给我签个名吗?”女孩吸吸气,眼角微颤,这是她第一次追星。 周围人不同意了。 “什么啊!就是假摔呗?!” “为了让江舟扶你,也是够拼的啊?!” “下次我也摔一下,让江舟扶我……” “手段真高……” …… 女孩低下头,攥着短裤的裤边,有点想走了,如果被人发到网上,可能会被粉圈骂得很惨。 裴轻舟招招手,要来纸笔,她还没学会写姜迎给她设计的艺术签,主要是她确实还没用上过。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她在海报上画了一只小舟,然后递给女孩。 “这样可以吗?” 简笔画,没有特别精致,甚至可以说很随意。 女孩接过,看看说:“谢…谢…谢谢…!” “这是我送出的第一张签名。” 她笑笑,然后相机跟着响起来,定格这一瞬间。 陈暮江看到照片时,是下午7点钟,刚带着糖糖去给确定下来的舞蹈班交钱。 两个人在「甜岛绘里」买饮料,糖糖想喝上次喝到的橙汁,于是点了一杯橙汁,一杯标配冰咖啡。 店里下午人多,陈暮江便带她坐在一旁等。 “小姨,你也喜欢这个明星?”糖糖扒着陈暮江的胳膊,看手机。 “没有,小姨随便看看。” 她说着,点开了热词#江舟发布会人气。 “哇哇”叫的人声一泄而出,陈暮江连忙关小声音,然后退出,视频里只有人头,不如看照片。 露背摸胸红裙,头发半扎团个小球,显出流畅至胸前的线条,右眼角下点了一颗美人痣,配着淡红的眼妆,原本纯真的眼变得多情起来。 啧。 招蜂引蝶,四字足以形容。 “小姨,是不是叫到我们的号码了?” 糖糖听着女店长叫号叫了几次,没人应,抓起点单号一看,正是她们。 “40号的好了!” “小姨去拿啊。” 陈暮江关掉手机,拿上东西,牵着糖糖出店。 天上布满鳞片状的云,映着光,汪洋般的人头忙忙碌碌,街旁展满擦的锃亮的小桌,电子秤上正放着刚买的菜,绿灯一亮,车与人群同向出发,赶往下个目的地。 糖糖和陈暮江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发现陈暮江时常发呆,而且看手机的频次也高了,都没见怎么工作。 她喜欢陈暮江的一点是,不会因为工作冷落她。陈烟就做不到,常常忙起来一天见不到人,她只能跟照顾她的阿姨玩。 她还喜欢陈暮江身上的味道,没有很多化妆品的气味,也没有很多饰品,干干净净的,只有淡淡的橙子香。 陈暮江正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台发呆。 吃完饭,她便盯着落进屋的残阳一点点消失,直至开灯。 “小姨,我想玩拼图,你陪我好不好?” 糖糖关了电视,坐到她身上,卷发洗过后被照的更亮,光泽柔和如下午布满云层的光斑。 “想拼哪个?海绵宝宝还是多啦A梦?”她抱开糖糖,去拿前几天在商场买的拼图。 “我想拼多啦A梦!” 拼图不知道放哪儿了,陈暮江扒拉半天扒拉出来一盒指套,想半天,才想起来是商场有个品牌商在做活动,她们路过时,人家扔进购物车里的,结账时她还怔了下。 “小姨——你怎么还不来?” “马上。” 找到拼图后,先把指套放进自己屋里床头柜的最后一格里,考虑家里有小朋友,被看到不太好。 “小姨,你回卧室干嘛?不是找到拼图了吗?” 糖糖目睹陈暮江拿着拼图从储物间里出来,又多走两步拐进卧室,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小姨放个东西。” 糖糖看着陈暮江拆拼图,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1000块的拼图,拆开后成了一堆小卡片,两个人可能要一整个晚上才能拼好。 陈暮江有些头大,但糖糖很兴奋,最先拿起拼块开始拼,随后陈暮江加入。 陈暮江是很耐心的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便认真地一丝不苟,直到完成。但糖糖只是个小朋友,还不知道坚持是什么,更不知道一些事需要耐心才能求得圆满。 在拼到四分之一,约摸过了二十分钟时,糖糖乏了,不想拼了,但陈暮江还很投入,完全没注意到糖糖的情绪。 “小姨…我不想拼了…”她拽住陈暮江准备放拼块的手。 “才拼这么点儿就不想拼了?”她没有责怪,只是觉得她善变得有些可爱。 “这太多了…我后悔了…我想出去玩!我们去散步好不好!?”眼睛布灵布灵地闪。 小朋友就是一会儿一个样。 陈暮江无奈笑笑,揉她头说:“一件事呢要坚持做到底才有意义。” 闻言,糖糖眼睛逐渐失去光,在最后一丝光消失前,陈暮江及时点了点她鼻头,又把光唤出来。 “不过你现在不用要太多意义,走吧,换鞋我们下楼。” “小姨!我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你了!” “吧嗒”亲了大一口,口水沾一点,陈暮江抱着糖糖在她衣服上蹭了蹭,痒得糖糖直笑。 糖糖好动,蹦蹦跳跳的拉着陈暮江的手,水蓝色吊带裙罩了件白色外衫,在糖糖的动作下裙摆不停跳动,像午夜的蓝精灵。 经过停车棚时,一辆显眼的自行车停靠在棚下,像等了陈暮江很久。 是她忘记收回去了。 她突然有点愧疚,让它独自在棚下呆了这么久。 “小姨,那是鬼吗?” 糖糖看到几步外有个戴着帽子、口罩还有墨镜的身影,瘦瘦弱弱的,像个孤魂闯进她们的夜里。 陈暮江看过去,那人转身了,她疑惑了,难道认识吗? 直到往回走的步子迈出去,她认出了这个背影。 是裴轻舟。 裴轻舟是赶时间回来的,本想给个惊喜,结果刚进小区,没走两步,遇上了惊吓。 陈暮江牵着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凭空多出来一个孩子,娱乐圈很常见,姜迎才给她普及过。 她开始往回走,打电话给自己的司机,还怕被拍到,不敢打车走。 走两步。 陈暮江的名字出现在手机上,嗡嗡嗡的震动声很响,很烦,迅速接了。 “怎么面都不见,就要走啊?” 陈暮江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她心烦的时候,更好听,她走不动路了。 “小姨,这不是鬼啊?”糖糖仔细看看,地上有影子,就在她脚边。 原来是小姨。 裴轻舟收起手机,缓缓转身,陈暮江就在她半步远的地方,从墨镜里也能看到脸上的笑,和在分开时那抹笑的一样。 “怎么不说话,不认识了?” 墨镜遮住会说话的眼睛,口罩盖着能蛊人的红唇,帽子压迫又长长的短发,时间在陈暮江去摘墨镜的那瞬暂停。 她的眼睛一点点露出,她的面容一点点上色,两束目光在等待中重逢。 “头发是不是长了?” 陈暮江摘掉墨镜后,顺手摸了摸擦着裴轻舟肩头的发梢,像在检查借出去很久才换回来的书。 “小姨,她是不是哑巴啊?” 糖糖见陈暮江问了两三句人都不说话,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可怜人。 裴轻舟拿过陈暮江手上的墨镜,蹲下身,对糖糖说:“我不是鬼,更不是哑巴,我是人,会说话的人。” 陈暮江听着笑了笑,牵过糖糖,抱起来:“这个就是你刚到家那会儿问的人。” 糖糖咬着手指若有所思地点头。 “表姐家的孩子,我侄女,来玩几天。”陈暮江又对裴轻舟解释。 玩几天。 怎么跟在她桔姨面前说的不一样。 那时候明明说的是想玩多久就玩多久的。 糖糖比裴轻舟反应都快,眉毛先塌下来,怨怨地看着陈暮江的侧脸。 “那我还能上去吗?” 姜迎给她找的房子还没来得及布置,如果不能上去,她又要住酒店了。 陈暮江“能”字已到嘴边,出于尊重,又询问了一下糖糖的意见:“糖糖,这个姐姐东西还在我们家,今天这么晚了不好收拾,再让她住一晚好不好?” 糖糖趴在肩上,看路上那么黑,想起来自己晚上起夜都要人陪着,便暂时放了放刚刚的怨气,伏在陈暮江耳边小声说:“好。” 陈暮江:“走吧。” 33(hhhhh) 很久不见的两个人再见面时,总多出几分羞涩,不敢靠很近,也不敢正眼打量。 十分钟的路程硬被拉成了二十分钟,她们步幅很小,动作很慢,想利用这短短的一段路去适应彼此发生的变化,找回原本的熟络感。 等将到路的尽头时,裴轻舟多靠近了一点,挽住陈暮江的小臂,相看一眼,然后将陈暮江的手握住,从后面穿进自己腰间,让陈暮江的手搭在她腰侧。 如果不是顾着糖糖,她大概率会靠在陈暮江肩上。 陈暮江右手托着糖糖,左手被裴轻舟放在腰上,但只停了几秒,就被松开了,放她继续两手托着糖糖。 没有说话,仅仅用动作表达思念。 进电梯时,糖糖已经被晃悠地睡着,伏在陈暮江肩上。 裴轻舟赶路回来的,也有些累,摘了口罩帽子后,疲容尽显,规规矩矩站在陈暮江身侧。 “赶回来的?”陈暮江看她眼一张一合的,甚是无力。 “嗯。”她这才侧头看陈暮江。 陈暮江除了怀里的娃娃,什么都没变,眉宇间的平和诉说着内心的宁静,薄唇微启说不清是欢迎还是拒绝,卷发有序地迭在锁骨上,将温润的气质延展至全身。 裴轻舟看了很久,陈暮江也一样,借着短暂的电梯重新记着对方的样子。 “有点想抱你。” 她说的有点委屈,因为陈暮江正抱着糖糖,没办法再给她一个完整的拥抱。 陈暮江无法拒绝这个请求,因为她也想抱她。 “过来。” 说完,她腾出一只手,拉裴轻舟到怀里,靠在她右肩头上。 糖糖全身趴着,她头虚趴着。 淡淡的橙子香融合着新来的香水味。 只有半边的拥抱,但双方都很满足。 “沉吗?” “你说你,还是糖糖?”陈暮江扣住她后腰。 “我们两个。”她有点不敢看睡着的糖糖,别过头看电梯壁。 “我觉得糖糖更沉一点。”话是实话,但也有在讨好。 “我今晚能不穿内衣了吗?陈编。”她近乎咬着陈暮江的耳际问,害怕糖糖听到。 这是很刻意的提问,提醒我们和之前的关系不一样了。 “可以。”她笑笑,好似解开一道难题。 “这儿有监控吗?” 姜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被拍到什么图。 “都这样了才想起来问?”陈暮江捏捏她腰,“外面有,里面没有。” “再给我三秒…” 话音未落,电梯门开了。 一秒不到,乖乖从陈暮江怀里出来,规行矩步地跟着进门。 裴轻舟穿的像个夜行侠,浑身黑,把娇小描的更为立体,趴在门上输密码仿若盗窃的,为她洗去嫌疑的是身后的目光。 门开。 陈暮江抱着糖糖跟进去,刚准备往里走,又被人拽住腕,回头一看,裴轻舟把她当扶手正换鞋呢。 “等我会儿。”裴轻舟低声说。 没回话,但耐心等一会儿,看着她弯腰脱鞋,换到右脚时,人差点没站稳,陈暮江及时伸手握住她的手,等换完时,再松开。 “我把糖糖抱屋里,想洗澡的话先去洗澡,我给你拿床新被子。” 嘱咐完,人进屋。 裴轻舟是想先洗澡的,但不急着去,挪两步,看看屋内,没什么变化,除了沙发上一堆拼图。 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回家了。 过往十多年里,她没有过很安稳的住处,要么流离,要么失所,最长的也只是租住过3个月。 她总在新的住处里,做同样的事——谋生。 陈暮江放好糖糖后,找了床新被子,犹豫中,又找了新枕套、被单,去客房里换时,裴轻舟是在洗澡。 换好一切,陈暮江沿床边坐下来。 屋里灯是三档的,白的太亮,黄的又太暗,中档的正合适,暖黄色的配着橙子香氛,像一杯鲜榨的橙汁。 她在等她,至于在等什么。 她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像那辆被遗忘的自行车一样,已经落满了尘。 再坐一会儿,然后要走了,她又不是自行车,不需要有人把她推走。 手离床,刚起身,裴轻舟进来了,她坐回。 又没吹头。 陈暮江微蹙眉头,同卷发一样微微弯起,并无忧虑,相合的线条反倒好看,像是在说“我有催你吗”。 眼看着从头发掉下来的水将脖子挂湿,落到宽大的T恤上,陈暮江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不吹头发?” 裴轻舟慢慢走到她跟前:“因为很想见你。” 所以她洗得有史以来的快,且慌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随便拿的,与出席活动精致打扮的她全然相反。 眼睛跟着过来的步子挪动,在裴轻舟跨坐到她腿上后,陈暮江微微抬头,手依旧扶着床边。 很湿。 水滴到了裴轻舟微开的腿间,被陈暮江的裙子盛住,慢慢洇开,弄坏裙子的色调,却没有人制止。 门是开着的,糖糖是睡着的,但她们都不敢动,只是四目相对地看着彼此。 “小丽是你朋友?”陈暮江并无质问的意思。 “你去见华天叔了?”她猜测。 “你有没有要解释补充的?”语气温和。 “咨询过律师,私人放高利贷违法,但并不能判刑,所以我拖着,把通哥拖急,他可能会采取非常手段对付我,如果我没死,他一定会进牢房。”裴轻舟停一下,看陈暮江,“只是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更没想到你身手不错。” 而且对她很上心。 “所以把我家地址给他?引他过来?有没有想过我知道后会怎么看你呢?” 多少都含有利用的成分。 何况那时的的确确是利用,心里悉知陈暮江会帮她。 “对不起。” 陈暮江抚开她微拧的眉,摸了摸被水沓湿的额头:“不用,只是觉得你很辛苦。” 对善恶不做绝对的区分,令陈暮江拥有足够包容的心,而这份包容正巧给了裴轻舟栖息之地。 “跟我做一次。”裴轻舟沉下腰,环住她脖子,头抵上去,同她交换呼吸,凝视平和的眼睛渐渐生出涟漪,“不是说,觉得对我没有吸引力吗?” 她靠近她,微湿的头发掠过脸侧,痒不可耐。 床边的手有所挪动,但依旧扶着。 “这个做,是出于什么呢?”陈暮江并不急着回应,撑床偏头笑笑,再度审视她:“若仅仅是出于你向我的证明,我会毫不客气地拒绝。我不需要你对我作出这样的证明。” 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心中有数,并且不屑于他人的评判与度量。 裴轻舟看着钻进她前胸的卷发,摇摇头:“并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不满足于相吻的快感,很想与你做,是一种生理夹杂心理上的渴望。”裴轻舟说得真挚,且稍有动容地前倾了下身子。 她想同陈暮江试试,尽管她很早就对这些事有所厌恶。 “你不想吗?”裴轻舟又问。 陈暮江笑笑,抬手抚开裴轻舟微湿的头发,食指在她耳后揉了揉,顺着下颌线划到唇角,停几秒又挪开,继续撑着床沿。 “我承认,自己对你肖想很多。但你知道吗?在我的认知里,并不允许近似于一夜情的关系发生。” 尤其在裴轻舟向她展露情潮的喘息后,等待迭加欲念,十分煎熬。 这份煎熬足以让她保持几分理智。 陈暮江抬起眼睑,睫毛掀起裴轻舟沉沉的目光,视线与之相合。 “你对所有事都很坦荡,果断,甚至勇敢,可为什么,对我偏偏这般犹豫不决呢?”她不理解。 裴轻舟抚摸她露出的锁骨,眼波荡漾:“我没有过很稳定的关系,最长的一段是从福利院被接走收养,在那个家里住了小半年,收养人去世后,便又离开了。” 那个家里,也并不安宁。 她少有的叹了气:“就连租房,也是小三个月换一次住处。起初,换一次我便认一次邻居,后来想想反正不会多加停留,认识那么多人干什么呢?彼此也并不付出真心,过好自己就够了。” 再后来,她便把这种稳固的关系,视为牵绊,不再信任所有人,并且斩断与这个世界过多的连接,让自己彻底成为一株浮萍。 “明白了。”陈暮江扶上裴轻舟的腰,像捧起一束花。 “明白什么?”她握住腰上激出痒意的手,再次靠近陈暮江,鼻息相交,想要吻上去。 “你对我很慎重。”陈暮江拥起她,走到门边,“若你承认,我们便做。” “我…” 只呢喃一个字,门便被裴轻舟缓缓合上,然后捧起陈暮江的脸,鼻尖相抵。 靠嗜饮咖啡替代的味道,近在眼前。 在彼此都微微起唇的时候,陈暮江吻上去。 裴轻舟闭起眼,收拢小臂,手心在仰起的颈上发热,低着头,一点点承接这个吻。 直到被放置床上,她从吻中抽离,握住陈暮江肩头,翻身将人压倒,水珠随之滴在脸上,明明是凉的,陈暮江却觉得有些烫。 “我并没有很喜欢过什么东西,也从未强求任何人的停留。”裴轻舟摸摸陈暮江的脸侧,使它仰起来,看向自己,“但是你,陈暮江,你让我害怕。” 陈暮江轻起身,吻了吻裴轻舟唇角,湿润的耳根在她手里发热。 “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这种稳定的关系,尤其对你,如果不与你确认什么,我能更坦然些。”她伏身往陈暮江颈里蹭蹭,像小鹿低下高傲的颈:“你也说过,喜欢是很短暂的感情,可我连这种短暂的感情都不曾长久拥有过,要怎么爱你呢?” 她没信心。 “我们做吧…”陈暮江吻她耳后的绯红,直到唇上。 然后,身体相缠,裴轻舟分开陈暮江细滑的腿,抵进去,裙子上迭至腿根处。 “但你没洗手,所以今天先别碰我。”裴轻舟认真地看着她说。 “你有时对我真的很无礼。”且无理。 裴轻舟俯下身,轻抱住陈暮江的腰,抚开耳侧的卷发,软语道:“我刚刚洗了很多次手…” 另一层意思是,她为这份吸引处心积虑良久。 “…不想太大声。”陈暮江眼底涟漪迭起,无奈又渴望。 她不得不承认。 某种程度上,裴轻舟激出了她消失已久的征服欲,她想看看多情的野玫瑰是否能被捧在手里。 “那你忍着点。” 不过往里轻抵几寸,陈暮江便如玉原石般迎来了第一次雕琢,内里的结构被一窥而净。 温润的玉有了不一样的光泽。 陈暮江沉叹出声,裴轻舟吻住她,手探进裙底。 “舒服吗?” 没有进去,仅仅在外面拨弄,已让陈暮江弓起身,失去所有平和,颤栗和抽搐摇曳在胸腔、展露在腰际,不比乘渡轮的平稳,却很充盈。 “很舒服。”陈暮江哑着声,看得出来她有些难耐,“不想要吗?” “想。”她坐起身,拉陈暮江的手到衣边处,“帮我。” 帮她脱了全部衣服。 没穿内衣,没有关灯,所有样貌清晰可见。 有条疤,在腹上。 陈暮江摸摸那条疤,不到三秒,手被放置胸前,轻轻一握,令人再次伏下身,喘在她耳际。 比手机听筒里的清楚上万倍,不停冲击薄薄的耳膜,直到控住手,自发地在柔软的身体上巡游。 “扶我。”裴轻舟近乎放荡,叉腿坐在陈暮江腿根处,前后磨碾。 她对自己的欲望从不克制,想要什么,便说出来,只是少对外人展露。 “以前有过吗?” “没有。跟你是第一次。”裴轻舟拉她另只手握自己胸。 陈暮江有了全新的体验。 有人用最私密处在她腿上研磨,并要求她扶着腰,让她感受前后的荡动,她没有参与太多,但感受着情动的一切,激烈时,还会撞上她的敏感区,跟着一起发颤。 动人且勾人。 那晚听到的喘声,想象的画面,全都成了现实。 没有太放纵,各自高潮一次,然后慢慢平复。 脚趾在动作渐缓时收进怀里,裴轻舟的脚心压着陈暮江的脚背,从后面相拥的姿势让呼吸迭在耳畔。 陈暮江摸过、揉过甚至掐弄过才明白,同性之间升起来的欲望可以猛烈如暴雨,不停歇地下上几天几夜。 只是今夜不太合适,房里不止她们两个人。 “下次。”裴轻舟拉过陈暮江的手放在唇间摩挲。 “下次什么?”陈暮江往前贴了贴,胸前未退的情欲顶在裴轻舟背上,下巴抵上起薄汗的颈窝。 裴轻舟翻过身,手搭在陈暮江腰上,挤在一起的胸乳像四朵被攥住口的白玫瑰,让呼吸不由地收缩颤动。 她埋进陈暮江的颈里嘤咛着承诺:“…下次…” 陈暮江无声笑笑,半响后又觉得颈间温热,才听到怀里人细细的一声补充:“…今天着实有些累。” “那睡吧。” 闻声,裴轻舟又往里钻钻,唇贴在陈暮江颈上,摄取着她的气味。 陈暮江没睡,她轻拍着裴轻舟的背,等人睡着后,压低声说她要回屋陪糖糖,听到裴轻舟沉沉地“嗯”一声,才从床间拖出身体回屋。 34搬家(hhhhh) 裴轻舟这一夜睡了很久,持续到第二日的下午,陈暮江送糖糖去上舞蹈课时还没醒。 早上吃饭时陈暮江叫过一次,但裴轻舟只是浅浅“嗯”了一声,见人确实很累,中午便没再叫过。 糖糖上课出门前,看不下去了,强烈要求陈暮江再去叫叫,像是怕人赖着不走。 “你先换衣服,检查下要拿的东西,小姨再去叫叫,好吗?” 睡一天不进食,有些担心。 而且,不用工作吗? “好。”糖糖回屋换衣服。 推开门,阳光透过窗帘映在床上,下午的阳光并不强,温和地照拂在裴轻舟脸上,很纵容地让人继续沉睡。 陈暮江过去拉开帘子,眼帘有了翕动,裴轻舟翻翻身,转到不刺眼的一侧,留一截后背给阳光。 直到陈暮江上前帮忙拢拢薄被,裴轻舟才愿意对着阳光睁开眼。 “今天没工作?”陈暮江坐下来问她,捋捋她有些乱的头发。 “暂时没有。” 嗓子很哑,像昨夜的余喘。 “你要出门?” 裴轻舟才看清陈暮江的衣着,素面灰T恤半扎进牛仔裤,斜一眼,手臂上的青筋很显。 才亲密接触过,所见的一切变得敏感起来。 “送糖糖去上舞蹈课。” “舞蹈课?” 裴轻舟说着坐起身,身上被子掉了掉,胸前雪白,陈暮江别过头。 虽赤裸相见了,但并不习惯。 “姜迎说也要让我上舞蹈课来着。” 她语气平淡,陈暮江听不出来她是想去还是不想去,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帮我问问糖糖那儿的舞蹈室收不收大龄学员。”拎起陈暮江搭在床上的手,放自己腿上。 动作十分自然,陈暮江没拒绝。 “大龄学员不知道,明星的话,应该百分百收。”陈暮江又猜测,“想跟糖糖一起上课?” “可以吗?”她捏捏陈暮江的食指。 “这你应该问姜迎。”陈暮江提醒。 喔。 她已经不归陈暮江管了。 解约了。 “那我过会儿问问她。”裴轻舟展颜笑笑。 “晚上走?还是?” 问的合情合理,但就是听起来不太舒服,尤其是在刚做完的第一天,有种赶人出门的感觉。 裴轻舟撒开陈暮江的手,捏起被子:“看心情。” “那是心情好了走呢?还是心情不好走呢?” 陈暮江收回手,勾唇笑了笑,睫毛上的光一亮一亮的。 “你很想我走吗?”裴轻舟松开被子,继而滑进被里,用行动告诉她该怎么回答。 “倒也不是特别想。”陈暮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糖糖推门进来,打断二人,陈暮江微正身子,裴轻舟卷着被子往另一侧滚了滚,保持距离。 “小姨,”糖糖叫着陈暮江,看向缩在被里裴轻舟,仔细认了认,“哇,舟姐姐!” “糖糖认识我?” 裴轻舟的话是问给两个人听的,但陈暮江也困惑,昨夜到现在,她未向糖糖透露过裴轻舟姓名。 “认识,我还知道你和安青哥哥一起拍了小姨写的剧。” 糖糖原还想说是女主,但不太想用这两个字眼。 “我还看了综艺,”糖糖边走边说,愈说愈小声,最后趴在床边问,“舟姐姐,你喜欢安青哥哥吗?” 裴轻舟明白了。 这小家伙是个CP粉。 但这问题确实难回答。 她求救陈暮江,陈暮江解围:“我们要迟到了,糖糖,有空再跟舟姐姐聊吧?” 糖糖不大乐意:“舟姐姐晚上不就走了吗?” 裴轻舟尴尬笑笑,她还没决定什么时候走。 “晚上去你桔姨家吃饭,”陈暮江应糖糖,同时眼睛扫过去,问裴轻舟,“要去吗?” “去。” 糖糖鼓掌,她可以现场嗑CP了。 陈暮江送完糖糖回来接裴轻舟的人和行李,只有两个小时,快搬快走。到达新住址,卸完东西时,陈暮江发现“贼”了。 “怎么人走还要顺东西了?” 陈暮江指着一个长长的纸箱,里面是花瓶,是她从平芜带回来的,妆造间的那只。 “你不是送我的吗?” 理所当然的语气。 说着,裴轻舟关上门,拉陈暮江的手脱鞋从玄关进去。 姜迎找的房子不仅地方大,空间布局十分好。 三室一厅,独立用餐区,有阳台,有书房,主卧还有飘窗。 总之,比陈暮江的房子还要大一点。 观览一圈,裴轻舟唏嘘,庆幸是公司先出钱,靠她当前的小广告费,应是付不起这房租的。 “感觉我自己住会寂寞死。” 裴轻舟呈大字躺在床上感叹,陈暮江则四处观看般地围床走一圈。 她看完觉得姜迎这人还不错,处处安排妥帖,原还担心家具不全,但环顾下来,是她多虑了。 “陈暮江?” “怎么了?” 陈暮江回头看躺下的裴轻舟,陡然生出一种送人独立的感觉,想到自己曾还无比担心过裴轻舟会走,她扬唇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笑,”陈暮江躺下来,同裴轻舟躺在一侧,头贴床看她,“物是人非。” “什么物是人非,词用错了吧?陈编。”裴轻舟翻身坐到陈暮江身上,自上而下地扫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是未来可期。” 随即,她俯下身,解开陈暮江端正的扣子,沿中拆开清隽矜贵的玉。 “我有时觉得你性冷淡,陈暮江。”叹口气。 “怎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你总是一副温和样,你的距离感并非产自单调的清冷,而是来于自内而外散发的贵气,这种贵气让你显得毫无人欲。” 陈暮江笑笑,头懒散地在床上划了几度,卷发窝成一团,丧失规整。 她说:“我的确少有情欲,不过对你,还是有的。”且不少。 “没感觉到多少。”裴轻舟又合上拆开的衣衫,躺下来。 “你并不喜欢对你过分展露欲望的人,那反而会让你厌恶。”陈暮江撑起头看她,耐心解释。 裴轻舟顶顶舌,没吱声,因为陈暮江说的很对,甚至说到她心坎儿上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很合拍。” 陈暮江扳过裴轻舟身子,握住她的手,令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可我想要你的欲望。”裴轻舟往前靠靠,手穿进陈暮江解开的衬衣里游走。 隔着内衣,被握住了右胸,陈暮江深吸一口气:“我让你有想要的东西了吗?” 她眼神逐渐陷入混沌,但语调清晰。 “嗯…想要你。”裴轻舟眼角流情,倾身吻她。 完完全全的。 “…要速战速决。”她含着裴轻舟下唇,呢喃细语。 “抱我过去…你洗手…” 陈暮江环住裴轻舟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胯上,然后起身。 一路上,吻并未间断。相反地,愈加激烈,直到裴轻舟坐上洗手台,后腰被水溅湿,她才看清陈暮江生出的欲望,像滚下山岗的星星,掉落她已胀起的胸膛,充盈她空虚的前些年。 水声响过吻声,陈暮江洗得认真又虔诚,她从没做过,稍有惶恐。 约是懂她的紧张,裴轻舟握住陈暮江小臂,示意她关水阀,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唇、耳侧、下巴以及颈间。 “…不舒服的话,我告诉你。”裴轻舟软下身,伏到陈暮江肩上,软声道:“去床上…” 淡蓝色床单深陷进去,吊灯凝视半裙被褪下,跌到地板上。 “你上,还是我上?陈编。”裴轻舟望着压上身的陈暮江,特意提问道。 只是问问,只是让她想想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陈暮江恍悟地笑笑,吻她唇角:“我上。” 然后,裴轻舟对她耳语几句,脱掉底裤,扶着她手腕,抵至花蕾,呻吟出声。 听着比昨夜更愉悦的喘声,陈暮江忍不住又激她:“其实那晚我一直在偷看你换衣服。” 话十分作用,动作比声音反应快,裴轻舟挺腰往她指上蹭,喘得已无闲隙应话。 很湿了。 何况陈暮江拨弄的一丝不苟,极尽照顾。 “…进来。” 裴轻舟沉声要求,握着陈暮江手腕,进一指,一节一节的吞没,略有痛感时,便扶着停一下,陈暮江低头吻吻眉心,顿片刻,继续抵进,直至全部没入。 她们都喘着声,呼吸消退如狂风的尾声。 “难受吗?”陈暮江吻吻被裴轻舟抿紧的唇,压声询问,手指在她身体里,似等待施号发令的画笔。 倒不是难受。 是胀。 外物的第一次进入,并不适应,哪怕是五指连心。这就好比,在完好的自我面前,任何外来物的侵入,都会激起阵痛。 裴轻舟细汗渐生,手抓在陈暮江腕上,送完最后一程后松手,附她耳边喟叹:“很舒服。” 很难耐。很想要她动一动。 然后攀上陈暮江的肩颈,近乎谄媚,动情地说:“陈暮江,你说我喜欢玩手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幕?” “想过。”陈暮江另只握住裴轻舟的丰腴,沉下身。 手指向前一顶。 她补充:“想过,才说的。” 所以,陈暮江是有欲望的,而且很早就有。 无人碰过的花蕊脆弱又敏感,抚上去的人要始终保持耐心,哪怕再渴求她绽放的样子,也要细腻地描摹每一根线条,驱使灵活的躯体随之涌动,泄出足够的水液容纳倾动的欲望。 大海上的玫瑰当是罗盘,就像江上的帆船使人辨清风来的方向。 在见过打颤的身躯后,陈暮江这样觉得。 “还想要一次,陈编。”裴轻舟在余潮中漾着腰肢,忘却时间地呢喃。 看来滋味不错。 “下次。” 陈暮江安抚地再次吻她,并承诺。 下次,是个很有盼头的词,意味着还会有开始,谁都没理由反对。 ———————— 就当是为了写h吧 35吃饭 糖糖在舞蹈室等待许久,最后一个小朋友被接走时,她还在等。 像是等陈烟一样等陈暮江的感觉,让她不开心了。 坐在舞蹈室前厅的沙发上,她望着透明玻璃外的街道,眼睛像打捞河里的鱼般打捞流动的车辆。 远处商店门口立着安青的易拉宝,此刻在等待的心情里难挤出一丁点儿雀跃,更何况还受到一个大她几岁的男孩的谩骂。 委屈涌上眼眶,稍有湿红,但她不愿做哭哭啼啼的女孩,并且她又没犯错,于是她更睁大眼看车,认车牌,数数字。 「江J686FP」 车来停在马路边,在一排车里并不显眼,但在糖糖眼里是等了很久的期待。 可她感受不到一点激动的心情,直到陈暮江进门叫她,才跑过去抱住陈暮江,埋进蓬松的卷发。 “怎么了?等太久了吗?” 其实离陈暮江所知的下课时间才过去2分钟,去掉停车时间,她应该是正好赶上。 往常也是这个点,有时还要再等等糖糖。陈暮江蹲身摸着小脑袋,看眼四周,没什么人。 “今天下课早?” 糖糖没说话,只是在肩上动动脑袋,向陈暮江确认猜测。 “小姨跟你道歉好不好,以后我提前一会儿等你。” 陈暮江拉开糖糖抱歉地看她,帮她理理额上的刘海。 “不用,没关系的。” 糖糖抠着小手,心里并不认可自己说的话,但裴轻舟一直在旁看着,她不得不要求自己懂事。 这份懂事,让陈暮江有些难受,顾着糖糖情绪,就没说什么。 “糖糖,以后舟姐姐跟你一起上课好不好?” 裴轻舟在陈暮江抱起糖糖的时候,才适时说话。她对糖糖印象不错,第一面就说她像鬼的女孩,也很难忘记。 “一起?”糖糖扬起脑袋问。 接糖糖路上,裴轻舟接到姜迎消息,算是得到了在这个舞蹈室学习的许可。 糖糖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展露太多喜悦,仅仅表现出一点惊喜,一瞬就消失了。 她对裴轻舟的喜欢,是普通人对明星的喜欢,这种喜欢很浅,不及她对陈暮江的万分之一。 而这种喜欢甚至会在见到明星私下样貌后,慢慢消失,这是摘掉滤镜的过程。不过,她当前还带着明星滤镜看裴轻舟,在到达安桔家后,这种滤镜升级为了CP粉。 “安青哥哥,你会和舟姐姐再一起上节目吗?” “舟姐姐,你学舞蹈是不是要再和安青哥哥跳舞?” “你们两个真的戴得情侣手链吗?” “你们会一起拍杂志吗?很多剧男女主都会一起拍的,你们也会吧?” …… 小脚在厨台跑跑左边,跑跑右边,昂着头,问问安青,又问问裴轻舟,陈暮江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听着问题是愈来愈离谱。 糖糖该断断网了,她是这么想。 “我见过贴脸的,没见过这么贴的。”安桔递瓶水给倚门的陈暮江。 确实贴脸贴的前所未有。 不仅当着两个正主的面舞CP,还在同其中一个真正有关系的人面前舞。 等于说,三家都得罪了。 但,她是陈棠,且不知者无罪。 “郭志说片子要送审了,你抽空去看一眼成片。”陈暮江接过水,挪步离开厨房。 “那宣发是不是也快了?”安桔跟着回客厅。 “月底会有发布会。” 陈暮江拧开水,喝了一口,品了品,一丝丝甜。 像缠绵的余吻。 消息是郭志微信通知的,从平芜回来后,她极少去公司,能在家做的工作便在家做了。想写新剧本,却没什么头绪,如果不是糖糖在,她怕是会闲出病。 “你去吗?”安桔问。 “没想好。” “直播都上了,现场发布会不去?我要是你粉丝,我要闹了。” 直播那是她很想见裴轻舟,但又不太好意思拨视频通话,于是通过直播见见。 如今人在跟前,对这种热闹事儿又想犯懒了,况且现场发布会的工作,她可去可不去,郭志也未强制要求。 “你还有空看直播?”陈暮江斜身靠向沙发,看半步远的安桔。 “我是看我弟,谁有空看你们臭情侣打情骂俏。” 她只看了一半,实在受不了陈暮江和裴轻舟两人惺惺作态装不熟,每次搭话又透露着暧昧的氛围,端着样子欺骗广大网友。 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很为两人心急。 “情侣”两字让陈暮江身子一紧,拢拢头发作掩,她必须要适应这个事实——她和裴轻舟做了,但并未确定什么身份。 这个事实从她决定同裴轻舟肌肤相贴那刻,便注定会带来像此刻一样令她心悸的瞬间,而且只多不少。 她最好对这些亲密词汇提前脱敏。 “公司最近忙不忙?”陈暮江岔话题,并伸手拧了颗葡萄。 安桔愣愣,看人神情自若,便没多想,因为她确实有件事想告诉陈暮江。 “你爸最近收购了不少影视公司,你知道吗?” 陈暮江摇头,然后把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事不关己”写在脸上。 “不知道。” 话音刚落,糖糖拿着不知从哪儿顺的毛绒娃娃跑到客厅,颠着小步扑到陈暮江腿上,让安桔后面想说的话都化成了笑容。 “小姨,安青哥哥和舟姐姐做的饭也太香了吧。”她观摩良久后的感叹。 话并无不妥,安青很会做饭她一早知道,裴轻舟会做饭她们住一起的时候也知道,但陈暮江就是听着哪儿不对。 哦。 是称呼。 称呼安青“哥哥”,称呼安桔随陈暮江为“姨”,不是很怪吗?更怪的是,糖糖称呼裴轻舟“姐姐”。 也就是说,在糖糖认知里,裴轻舟和安青是一拨儿,安桔和陈暮江是一拨儿。 这种不论是称呼,还是关系上的划分,对于几个年龄相近的人来说,有些奇怪。 如果只是存在于荒诞的网络上,无人会计较太多,但若挤进现实,便会生出别扭感。 不过都知道糖糖只是追星,不会受到太多怪罪。 陈暮江抵抵舌尖,问糖糖:“比我做的还好吃吗?” 这一问,可难住糖糖了。 她既不想伤陈暮江的心,又不想收回对自己CP的夸赞。 脑袋灵光一闪,转移话题:“小姨,你看!” 糖糖拿着毛绒绒的土拨鼠塞进陈暮江手里,陈暮江捏了捏土拨鼠的肚子,指尖跟着陷进去。 手感挺……软的。 陈暮江抻抻眉,看眼糖糖,算是明白了。 跟她学着岔话题呢。 安桔一旁看得乐乎,心想不亏是一家的,这反应力迅速的一批。 “饭好了?”安桔问糖糖。 “没有,我想他俩需要一些独处时间,所以我出来了。”她为自己的眼力劲儿倍感骄傲。 安桔笑了,竖起大拇指予以肯定,挑眉看陈暮江。 陈暮江不说话,但是拿了糖糖的土拨鼠玩,手一张一合地捏着土拨鼠软乎乎的肚子。 像是…在回味…… “小姨,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糖糖在厨房憋了良久,没敢问出口的问题,在看到陈暮江和气的面容时,又有勇气了。 “什么问题?”陈暮江松手看糖糖。 安桔竖耳听着,削起桌上的苹果。 “‘深轻有原’是真的吗?” 糖糖揣起小手,两眼期待且真挚,仿佛陈暮江说一个“假”字,她就会哭条河出来。 安桔艰难憋笑,手里的苹果暂时是削不成了,东西一放,仰身看陈暮江如何答。 陈暮江安慰似摸摸小脑袋,像是要宣布某家银行倒闭了,语气郑重:“假的。” 糖糖在厨房看了一晚上,安青和裴轻舟做着饭还不停斗着嘴,在她眼里,早已认定是真的,就差她自己开口确认了。 何况她还偷偷上网看过吻戏的路透图,亲的天昏地暗的。 根据老师说的男女生不能随便亲。 她想,这都亲的遍布全网了,还不真吗? 被陈暮江这一说。 相当于她的天塌了。 信仰也塌了。 “我劝你换个CP嗑。”陈暮江见糖糖不吭声,支个招给她。 这哪儿是给人支招,这是又往人心上捅一刀。 不仅说你CP是假的,还要你爬墙头。 脸一拧,鼻一缩,刚拿到手里的土拨鼠也不想要了,糖糖抱着陈暮江脖子呜呜呜地哭。 安桔忍笑忍得肚子疼,但又不见不得糖糖哭,起身到小人儿旁边。 “真哭了啊?”安桔敲敲啜泣的小脑袋。 “装哭闹人呢。” 陈暮江再捅一刀。 糖糖脸更垮了,硬是挤出一滴泪,哽哽咽咽地问安桔:“桔姨,你说‘深轻有原’是不是真的?” 啊这… 安桔笑意顿无,陈暮江眯眼瞧她。 “当然…”安桔俩字刚出口,糖糖就咧嘴无声地哭,等她说完后面的真话,哭声就压得满满的,一瞬爆发,她可受不住,改口道:“当然是真的嘛~” 反正要炒CP,这就是哄个小孩而已,也没什么,大人知道是假的就好。 安桔宠溺地笑笑,一转头对上陈暮江笑意全无的眼,心里嘀咕:我这不帮你哄孩子呢?又不是拆你家。 糖糖心里舒坦了,拽出陈暮江手里的土拨鼠,从陈暮江身上下来爬到安桔身上。 小孩和大人一样聪慧,得到不想要的回答时,也会转头去问那个想要的答案,得到后就只愿沉溺其中。 36约会?不算 直到菜上桌,糖糖都没怎么同陈暮江说话,坐位子也挑了安桔身边。 裴轻舟看到时觉得奇怪,但基于糖糖空出来的位置是陈暮江旁边,并且她正好可以合情合理地坐过去,对于这份奇怪也就未过多探究。 安青坐长桌的主座,糖糖与安桔坐同侧,裴轻舟正对糖糖,身旁是陈暮江。 四菜一汤,荤素都有,鱼虾俱全,香气逼人,筷子“哒哒哒”地响起来。 但糖糖皱眉了,因为离她最近的,也就是正放在她与裴轻舟之间的是条鱼。 她伸伸小胳膊最能轻松夹到的菜,是她第一天到江北就吃吐的鱼。 裴轻舟夹菜看到糖糖犹豫不决的筷头,关心地问:“糖糖想吃哪个?我给你夹。” 她想吃虾,离陈暮江最近的那盘虾,但她又很气陈暮江拆她CP的行为,于是忍住不吃。 “我想吃鱼。”她违心地说。 陈暮江挪眼看看,刘海下的眉毛都拧飞了,还想吃鱼? 像往常吃饭时一样,陈暮江嘱咐糖糖:“不想吃不要硬吃,给你夹了就吃完。” 怕浪费。 等裴轻舟将鱼块放进糖糖碗里时,糖糖肉眼可见地不开心了。 她委屈。 虽然陈暮江那句话没有任何训斥的含义,但她就是委屈了。 因在舞蹈室受到的关于她单亲家庭的谩骂,也因陈暮江让她等待许久产生的难过,还因陈暮江说她CP是假的。 于是,她不吃了,不吃裴轻舟那块夹过来的鱼了。 “舟姐姐,我不想吃鱼了,我想喝汤。”她推碟递碗给裴轻舟。 鱼块到碟里不过三秒,就不吃了。 陈暮江闻言看过去,觉得糖糖今日有些娇纵,但裴轻舟异常耐心,将鱼块夹回自己盘里,又给糖糖盛好汤,放到跟前。 安桔和安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小孩子总是反复无常,需要多照顾些。 “糖糖,给你夹个虾吃好不好?”安青问她。 眼闪一下,糖糖点点头,递盘接过,安桔顺手又夹了个鸡块给她。 “谢谢桔姨。” 至此,陈暮江才稍稍展眉,她希望糖糖自在,但不希望她失去教养。 裴轻舟夹在陈暮江和糖糖两束气氛微妙的目光中,余光偶尔扫过,隐隐不舒服。 她没立场掺合对糖糖的教育,不能说什么,对糖糖只能是有求尽应,见糖糖喜欢吃虾便多夹些放入盘中。 这一举动正讨了糖糖的心。 主动搭话道:“舟姐姐,你明天就去上课吗?” “上什么课?”安青插话,安桔跟着看过去。 “舞蹈课。”裴轻舟回二人疑问的目光,又对糖糖说:“明儿怕是不行了,明天我有工作。” “什么工作?”陈暮江提问。 “姜迎说有个微电影拍,要试镜。”她补充,“不出市,去公司。” 前一句说给众人听,后一句说与陈暮江听。 隐晦且得体。 安桔听懂了,为后面这句补充暗“啧”一声,黏糊的臭情侣。 “那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上课?”糖糖撇掉大人们所有的小心思,聊表失落地问裴轻舟。 “后日吧,应该可以。” 陈暮江没说话,她在考虑裴轻舟的出行问题,打车不太安全,韩诚她一直没见着人,也没见姜迎给她配什么助理。 “什么微电影?”安青问。 “姜迎公司投资的,算是内部资源?”裴轻舟看眼安青,回头时落了几秒在陈暮江脸上。 安青不知她与陈暮江之间种种,因此顾忌着目光,不会太放肆。 “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你和安青也能坐一起吃饭,甚至做饭了。”安桔回想。 糖糖耳朵动了动,CP粉的嗅觉比雷达灵敏。 她问:“安青哥哥很早就和舟姐姐认识了吗?” “也不算,拍剧前,见过几面。”安青解释。 小耳朵还想听听裴轻舟的说法。 裴轻舟看糖糖说:“每次见面我都被怼的很惨。” 安青不乐意:“我那是出于专业的指导好吗?我可没私心,都是为了剧好。”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谁拍个吻戏嫌我手规矩,不动。”她回怼,然后瞄了一眼陈暮江。 一切正常。 “我只是建议,建议,没有其他意思。”安青重申当时想法。 “郭导和陈编都喊过了,你还建议。”你不没事找事,挑刺儿呢吗?后面没说出口,因为太过无礼。 这个“陈编”说的语气正常,但当事人陈暮江有种被搬出来对抗坏人的感觉。 是一种依赖。 这种感觉她只在糖糖身上体会过,比如被人欺负的时候。 安桔听着有趣儿,也喜欢看俩人斗嘴,晃眼陈暮江,眉眼含笑,灿烂的不得了。 这饭吃的当真有意思,让安桔有种纵观全局的感觉,展展筷子继续听。 “陈编,你说呢?”安青问。 陈暮江思索着,说:“看受众。” 她的意思是,就像电影分级一样,有些人喜欢18禁,有些人喜欢纯爱。 对情节的安排布局,角色的肢体语言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所写的剧本拍出来是给谁看的。商业片大都如此,先有观众,再有构思和作品,有时也许两者同时进行。 很折中的回答,两边不得罪。 裴轻舟侧起身子,眼梢斜了斜,拿余光看陈暮江。 同人吵架,搬援手,没有被维护。 是什么感觉呢? 如果是糖糖应该会大闹一场,并且饱含委屈,哭着闹着说人不好,再同其他小朋友讲讲,说自己小姨不护短,羡慕别人家的父母护崽。 但,她是裴轻舟,十分大度的裴轻舟,也仅笑笑,便过去了。 吃完饭,安青赶飞机,没多坐就走了,半小时后,陈暮江送裴轻舟出门,等韩诚过来接。 裴轻舟背手走前面,陈暮江抄兜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没牵手,没说话,没矛盾,气氛融洽,就好像是夜色太美,都不忍心打扰。 出大门,墙边一片郁金香,沿边走两步。 裴轻舟回头问:“发布会你去吗?” “应该不会去。” 陈暮江边走边掏手出来,迭臂在胸前,看裴轻舟后退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落在她眼底。 “为什么?”裴轻舟停步,让她们的距离缩短。 往前走走,相距一步时,陈暮江停下:“因为以前就不怎么去。” 也因为现场可能会有更多像糖糖一样的CP粉,她怕自己受不了。 “喔。”裴轻舟的点头,“那你以前也从不维护人?” 是说今晚没维护她。 陈暮江低头笑笑,往前挪一小步,她们之间剩下半步距离。 她回:“不是。只是今晚觉得没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 “明显你更在理,而且,”陈暮江停顿,往裴轻舟身后看了看。 “而且什么?”她微退步子问。 “而且我喜欢你不饶人的样子。”陈暮江附她耳际补充,“总让我在脑海里对比起你求饶的样子。” 是床上求饶。 话还是收着说的。 热风随话掠过耳侧,一瞬热了,像是眼边的郁金香猛地一簇簇飞进裴轻舟的心口,穿透她胸膛,再一朵朵地绽放。 “我拌嘴的时候,你在想这个?” 裴轻舟想搭她肩头,但在街上不太能,便两只脚尖相互碰了碰。 “不是想要…”我吗?说话前,拢了下头发。 她是在向裴轻舟展露自己的欲望。 用很直白的方式。 “原本决定今晚不牵你手的。”裴轻舟两手合放腰间,勾勾拇指。 规规矩矩走一路,心思全在这儿堆着。 陈暮江笑了,卷发像弯曲的羽毛,传递着笑意。 “现在呢?” “现在有些后悔了。”裴轻舟叹口气,人在外面,牵手被拍到会有风波。 “你对我小心思这么多?”陈暮江挑起眉头。 而且总会错意。 裴轻舟咬咬舌尖,不答话。 她大度大方,却未必不计较,只是在挑时候。 “韩诚车呢?” 陈暮江没再追问,张望下街道两侧,没见有什么来车。 “我让他停拐角外的路上了。”裴轻舟转身指指。 “停那么远?” 陈暮江没挪眼,盯着她耳侧。 耳上起初是有耳钉的,下午从床上挪身时有些慌张,才没戴。 “还好,走两步就过去了。” 这两步走了有十分钟,还没走一半,净停步说话了。 “用陪你走过去吗?” “为什么不用?” 这反问倒是给陈暮江问懵了,她愣愣说:“你很独立。” 然后她自己在饭间想裴轻舟出门没人载怎么办,发现韩诚在后,这就要放人独立了。 她很矛盾,自己也有意识到这份矛盾,但话说出去便难收回来了。 “为什么不能陪我走过去呢?” 陈暮江用目光量量路程,随后说:“走吧。” 不理解被捋平后,裴轻舟同步与她说:“我让韩诚停远些,只是想多和你待会儿。” 陈暮江侧头笑笑,有种始终被人用小心思算计着的感觉,走到头发现,送人也并不太难。 “明天能约你看电影吗?陈暮江。” “算约会?”她思量着看转身又回来的裴轻舟。 裴轻舟认真想了想,应当是不算的,顶多算对这种场所的好奇,因为以前找不到能一起去的人。 生活步入正轨后倒有些想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 “不算。” 陈暮江在沉默的几秒钟里已经猜到答案,并不意外。 没继续那个话题,她看看拐角说:“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嗯。”裴轻舟想好了明日除工作外的新安排,未做留恋,拔步离开。 陈暮江倒是站了良久,才回去接糖糖。 37最强情敌 裴轻舟所做的新安排,是叫上安桔去电影院看电影,之所以叫安桔,其一是她确实能叫的人不多,其二是她想让安桔带她去看看录音室。 至于姜迎所说试镜的工作,是在下午,她完全有时间先把头两件事做了。 9点安桔接上她,从电影院出来时已是中午,寻了个隐蔽性好的餐馆吃饭。 等饭时,她思忖着,看电影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并无奇特之处。 影片放着,笑或不笑都会结束,像生活一样。 她的生活好像开始变平静了,从遇见陈暮江之后,一点点步上正轨。 尤其在与陈暮江更深入的了解后,这种平静愈来愈凸显,可以同糖糖上一个舞蹈班,享受曾缺失的那部分来自父母的关爱。 但她有时又惶恐,惶恐这并不是她裴轻舟的生活,而是江舟的,毕竟她目前所接触的圈子,都要依仗“江舟”的名号。 “我就疑惑了,发呆是会传染?” 安桔从厕所出来,看见裴轻舟撑着头在愣神。 “传染?” “你同陈暮江,自这次见你俩的这几面,我发现你俩时常发呆。” 倒是有默契。各怀心思的默契。 裴轻舟拨拨头发掩饰神情,坦言道:“我们发生关系了。” 啥? 发生关系。 安桔心中确认一遍这句话的关键信息。 接着向安桔确定:“嗯,就是你所知道的那种。” “哪种?” “发生关系,而不是确认关系,简称性伴侣,俗称…”她称不出来,不太想用那个词。 安桔听着裴轻舟淡然的自白,窜出一道怒气:“谁主动的?” 她已猜定是裴轻舟。 “我。” “绝交吧。”安桔撂话,起身准备走。 “你的包,安总。”裴轻舟漠然地扫扫椅子上的高档包包。 称呼变了。 是安总,不是桔总。 绝交的比她都快。 安桔坐回:“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裴轻舟轻笑,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淡:“如果我解释清楚了能怎样?你与我薄弱的友谊同样是建立在陈暮江之上的,若今日是陈暮江坐在这里同你坦白,你会为我仗言到绝交的地步吗?” 她不会,顶多说两句。 “你喜欢陈暮江吗?”安桔收收怒气。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 声量一分高过一分,引了旁桌人的侧目。 对着空气,在扫过来的目光里,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裴轻舟在这段间隙里发觉江北好像很久没再下雨,而且要入秋了。 路边已有树叶零落,景观池里的花却开得正盛,日头落下时看着它们会很有盼头。 她和陈暮江认识已有小半年。 算是很长的关系了。 对她而言。 “我喜欢的吧。” 裴轻舟定定地看安桔。 这是她首度承认对一个人的喜欢,且是在第三人面前。 “喜欢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裴轻舟打断安桔,并接上她后面想说的话。 “是啊?!”安青点头,控制无处宣泄的声量。 裴轻舟低头笑笑。 她想右手旁的树,应该相当烦两个女人坐在这里,用忽高忽低的音量说着话,谈论俗不可耐的感情。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安桔。虽然我浅浅进了这个看似高贵的圈子,但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你的地位、教养、学识、人脉……我并不具备任何一种能迈入你们圈子的品质。我当前所接触到的人与物,多半是基于陈暮江,其中包括你、安青、郭志、韩诚甚至于姜迎。” 有种东西叫阶级,大部分人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了。 安桔大约懂了,但她仍怀有期望地看着裴轻舟。 不认为裴轻舟会被这些东西打败。 “你们很安定,很安稳,可我啊,我并不是。我从八岁就开始漂泊了,对于安定的生活十分陌生,也很茫然。”她顿顿,望见一枝黄叶落上红花,“从开始就是一株浮萍,若是长成花了,会惶恐吧。” 会想,到底哪个是她呢? 别人只觉得花好看,可是没问过她自己,什么感受。 “既然你怯懦,那为什么还要招惹呢?”安桔问。 “可明明是你们先招惹上我的。” 安桔不说话,看向别处。 招惹这件事无从计量,是以相识为开始,还是以撩拨为开始,还是说以自己动心的那刻为开始? 没人说得清。 裴轻舟清嗓说:“安桔,我尊重你出于对陈暮江的关切而苛责我。但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如果我与她都不介意这样的关系的话,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们。” “呵,我还成第三者了,是吧?”安桔听得一愣一愣的,端清水猛喝一口,顺顺嗓,失去所有庄重,怨声道:“一个两个没良心的。我就不该推掉会议,陪一个‘融不进圈’的人看什么狗屁玩意儿破电影。我也不该手贱的要死,给某些人发学习资料。真是费力不讨好,到头来两边不是人。” 说到‘融不进圈’四个字时,还咬牙看了看裴轻舟。 说脏字儿了。 是不气了。 裴轻舟展笑补充:“我并非玩弄感情的人,我也并非怯懦,我只是……”只是很不适应。 不适应突然降临到她身上的安定,像一种外来的东西,正挤进她的生命里,并且隐隐作痛。 “你只是从不对人示以真心,从不愿多一点信任。”安桔换上嫌弃的口吻,怒气仍在脸上:“我与你的友谊虽是建立在陈暮江之上,但你怎能料定未来某一天,我不会为你付出生命?” 付出生命。 这个词太沉重。 她不需要再有人为她付出生命。 “对不起。”裴轻舟眼上挂着歉意。 “滚,姐最不缺人道歉,”安桔娇嗔起来,眼神又郑重其事:“等你伤害陈暮江的那天,给我道一辈子歉。” “那要是她伤害我呢?”裴轻舟委屈反问,以一种主持公道的眼神看安桔。 “我保证她会自己把自己作死,不用我动手。”她严肃又说:“说实话,从各种条件上来看,你不是什么最佳选择。陈暮江这种家世才学,你的确难攀上,但是啊,你贵在一个自信,我就没见过,毫无表演底子的人敢这么应下荒唐的口头邀约。” 而且还的的确确做成了。 “谢桔总夸赞。”裴轻舟作揖恭维。 “有病。”切入下一个正题,“找录音室到底干嘛?” “暂时是个秘密。”裴轻舟接着恳求道:“今天的话能不能不跟陈暮江说?” “呵,你秘密可真多。” 她秘密算多也不算多,至少七分已浮出水面。 相比裴轻舟看电影的消遣,陈暮江上午忙的多,八点多带糖糖出门,去公司检看送审的样品,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一同后期制作的同事再改改。 * 陈暮江出新潮影视大楼时,已是中午,接一通出人意料的电话,又带着糖糖去了机场接人。 这个人比她处事稍高调,远远有粉丝立牌在晃动,以及一些零散的举麦记者。 怕糖糖被拍到,便让她在车上等,陈暮江独自到接机口,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十分注目,无须过多辨认,离人群密集的那片几步远,静静看着。 “苏导,请问您这次到江北来是有新作品吗?” “苏导、苏导、请您回答一下吧?” 苏晚黎停步,摘掉墨镜,轻抬下巴,半径以内的人皆进眼中,淡淡一笑。 吵闹声即刻停下,人脸同灯牌一样,迷恋地朝向这个刚到陌生之地,却并不让人倍感陌生的女人。 有人躬身上前麦:“苏导,请问您是要有新作了吗?” 苏晚黎未接麦,稍斜身子,望着不停递上的期待的目光,振振说:“是。” 一片沸腾声中,她未多停留地抬步离开,记者与粉丝不再相缠,让出人墙通道,相机声与高跟鞋交迭响起,墨镜戴回,皎洁的眼睛不再示人。 “喂,暮江,你在哪儿呢?” “黎师姐,你再往前走两步。” 陈暮江朝抬头寻觅的苏晚黎扬扬手,挂断电话,等人到身侧。 “年岁都差不多,总是客气叫师姐,显得我们很疏远啊。” 苏晚黎摘掉墨镜,粲然笑笑,红唇皓齿,哪怕无人簇拥,也会让人停步相看,猜测是哪位明星私访。 “哎!那是陈编吗?竟然跟苏导一起!” “她俩不会要合作了吧?!” “陈编和苏导顶级配置啊!前缘再续?!!” …… 几个娱媒记者喊着走着快到二人跟前,陈暮江侧头一看,未答苏晚黎的话,径直引人先上车,免得又被记者缠上。 到车上,苏晚黎坐上副驾后才发现糖糖也在,两只小眼睛一直盯着她,像是不认识了,便回头搭话。 “糖糖,我是黎姨啊?你四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糖糖鼓着腮,思索回忆,等陈暮江发动车时,她也没太想起来,只礼貌笑笑,问了声好。 “四岁她还不记事儿呢。”陈暮江帮忙开脱。 “也是,你还总忘记我让你喊名字这事儿呢。”苏晚黎将墨镜放置副驾的收纳台,看眼陈暮江。 她与陈暮江同门拜读,自上次合作后,已有三年未见,今日一见倒觉陈暮江与以往有色彩的多。 陈暮江望着拥挤的路笑笑:“总习惯性地叫出口罢了。” “那你可要赶紧改改了,我听着不舒服,而且说不定我们又要合作了,要常见到的。” 到饮品店。 糖糖看着眼前的橙汁,计算起还要多久才去舞蹈室上课,因为她实在是听不懂陈暮江与苏晚黎的谈话,只晓得是工作上的事儿。 “你想我写剧本?” 听完苏晚黎的想法与构思后,陈暮江觉得故事的主题和内容确实不错,只是不太明白苏晚黎自己就可以写的本子,怎么还要她帮忙。 “我觉得你应该会比我写得更好。” 苏晚黎看眼饮品店内部装饰,倒觉得挺安静,也隐蔽,因为进门时她便发现连店名都只是手写的小木牌,悬在门上,要不仔细看,约莫都认不出这是个店面。 “你可太谦虚了,晚黎。” “这不是谦虚,这是老师在我耳边念叨亿遍的事实。” 两人倒不是恭维对方,而是出于内心的欣赏,苏晚黎是拿奖多,编剧兼导演的身份原本就足够引人,何况年轻美貌的加持更让她注目,相比陈暮江的低调,苏晚黎高调的多。 现场活动、媒体采访、杂志拍摄……样样不落,娱乐圈正喜欢这般来回转圜,愿意曝光的人,苏晚黎良好的家世也给予了她这份应对名利场的能力,所以她落落大方,从不畏惧。 陈暮江偶尔佩服,甚至于欣赏,藏于内心的还有一种向往,向往能成苏晚黎这般的人。可以不如她耀眼,游刃有余地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但至少要像她一样能够拥有完整的梦想。 黯淡的目光转瞬即逝,陈暮江随即问:“老师身体还好吧?” “去年刚去拜访过,身体挺不错的,还念叨着让你有空去呢。”苏晚黎吸口橙汁,口感很好。 “等忙完这阵儿吧。”陈暮江看看时间。 “你赶时间啊?” “晚会儿要送糖糖去舞蹈室。” 糖糖朝陈暮江努努嘴,表达烦躁,陈暮江抚慰性地摸了摸她后脑勺,表情才算平静些。 “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正好去合作方那儿一趟。”苏晚黎敲敲橙汁又说,“挺好的这家。”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糖糖万分认可地点头。 同不相熟的人达成认可,通常是真的认可,不掺杂其他。 陈暮江对这份认可没发表太多意见,只笑了笑。 38便宜点「Рo1⒏news」 姜迎正在向妆造团队交代裴轻舟试镜的造型细节,裴轻舟边听边想录音的事,有几个想录的声音还没采集到,等姜迎交代完,她已经困扰的有些倦了。 “大概就这些地方,你们去吧。” “好的,迎姐。” 裴轻舟闻言起身,进化妆间时隐约听到姜迎接了个电话,但没多听。 是姜迎助理告诉姜迎约的导演到了。 姜迎招呼人腾间会议室出来,随后喊上几个人下楼去接苏晚黎。 刚到电楼口,便碰见正下着电梯的苏晚黎。 只身一身。 没有任何同行的助理。 姜迎倒是意外了,因为她所了解到的苏晚黎是日常出行做派夸张、阵势浩大的人。 传言,保镖、助理堪比一线明星,放古代应当是官老爷出行的架势。 但,等把人请进会议室,他们这群人站围着面无惊色的苏晚黎一人时,姜迎觉得她自己才是那个浮夸的人。 不仅浮夸,而且很像欺负人,毕竟是在自己的公司。 姜迎遣散众人:“你们先出去吧。” 苏晚黎随即坐下,不咸不淡地撇眼涌出去的虾兵蟹将,门合上时,她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姜经纪钱了呢。” 主动上门挨揍的那种。 姜迎惭愧:“招待不周,苏导别放心上。” 苏晚黎看看坐下的姜迎,不再客套:“上次谈合作,听姜经纪说,还没找到合适的编剧?” 姜迎犹豫片刻说:“是。” “我推荐个人吧,陈暮江,陈编剧。” 听到这个名字,姜迎是暗喜的。她啃下苏晚黎做微电影的导演时,就一直在发愁编剧人选,因为苏晚黎是有名的爱改剧本,很难合作。 人有自导自编的才华,但是这种人往往要价很高,而且容易脱离资方控制,拍出来的片子往往是自己的审美,而非商业审美,不能保证播放量。 不赚钱的事儿谁都不乐意干。 她姜迎也不是傻子。 但是她又想把这个微电影做好些,给裴轻舟铺路立人设。 不得不啃下个顶尖导演,苏晚黎。她是想女性拍女性,应该更好懂些。 陈暮江搭苏晚黎是个好配置,毕竟有过合作经验,相较他人应是好相处的。 但考虑经费问题,她放弃。况且前不久才陈暮江那儿撬了人,这又开口压价。 挺…不是人的。 如今又被苏晚黎这么提出来,她喜中带惊,而后还是忧:“这个…我们是拍微电影,陈编应该不会接吧?” 苏晚黎解释:“我见过她了,应该是有想法的。具体的话还是你们这边去谈吧,毕竟我也不给钱。” 连拒绝的话头都没留,直接让人去谈。 姜迎一听,人是有备而来,万事俱备只欠她发钱了。 暗暗想,这种人确实不好合作,改起剧本应该是我行我素,不顾其它。 陈暮江那边她不能去压价,但有人能。 于是,她点头应下。 苏晚黎起身:“那去见见我要拍的女主?” 女主只有裴轻舟一人。 也就是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部微电影,在这个消息未完全散布时,已有不少老艺人向姜迎表达不满,乃至私下攻讦。 为示公平,她就挪了些裴轻舟的资源给那些人,不成想流言反倒更加猖獗。 裴轻舟知道后制止了姜迎进一步的整顿和安抚,并对人说:“不公平的抱怨只有在公平得到证明时才会消散。放心思在澄清上,不如把电影做好。” 眼前已到试镜阶段,开拍也将定下日子,姜迎稍感欣慰。 一袭绿色渐变舞衣,上深下浅,直挺的腰身让裴轻舟在周围便服衣着的人面前,像独立枯池中的绿荷,旁人都是萎缩显褐的残叶,唯她亭亭玉立,绿意盎然。 “哦,你就是江舟?”苏晚黎扫量三巡后问裴轻舟。 “嗯,是。” “仪态不错,倒是适合拍这个。”苏晚黎上抬视线,落至发端,稍许遗憾说:“如果是长发就更好了。” 话一出,姜迎皱眉头,迭放的臂展开,没想到苏晚黎点的第一个不满是发型。 百密一疏,妆容都交代完全了,就是忘了发型。 “我觉得舞者仪态才是最重要的。” 裴轻舟是紧张的。 她对眼前的苏晚黎只想用攻气十足来形容。 这种攻并非单纯的面容,或属性,而是由眉眼的凛气散发出的气场。 当她眼睛盯着冷饮上凝结水珠时,仿佛动动眼便叫滑落的水珠失去重心,违背常理地凝停不动,直到眼帘向下动,得到示意才会滑下杯壁。 上前同她说话的时,也先要停嘴想一想,是否会惹人不悦。 这种气场让裴轻舟感到紧张,但不是一旁人低头不抬同种的紧张,而是你觉得能与其比肩而站,但她权利更大时的紧张。 是带着同等傲气却不得不散掉一点的紧张。 “你说得对,不妨事。”苏晚黎看出来她的紧张,便笑着说,随后又问:“拍了《山海归梦》?” 裴轻舟些许疑惑,从苏晚黎问她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觉得这人像是认识自己,但转念一想,自己多少也算有点名气的人,不知道的才应该计较。 姜迎看人反应总是慢半拍,抢话说:“是,之前是新潮那边的艺人。” 苏晚黎无声地喔了一下:“那行,今天就先这样吧,陈编那边你谈好了通知我。” 陈编? 陈暮江? 裴轻舟看姜迎。 姜迎看起身准备走的苏晚黎说:“好。苏导,我找人送下你吧。” 苏晚黎没拒绝,走前又看了裴轻舟一眼,裴轻舟同时也看了她一眼。 三秒对视,没什么态度展露,裴轻舟目送人出门。 姜迎回来后直接向仍在猜测的裴轻舟下达命令:“你得去找陈暮江一趟,我们编剧用的她,而且需要你压压价。” 压价? 这还能压价? “陈暮江很贵吗?”裴轻舟问。 这问的…… 什么叫做陈暮江很贵,是让她写剧本贵。 姜迎解释:“陈编不写微电影这种小剧本,何况咱这还是个纯商业的。” 哦。 人只看大制作的,有情怀的。 话得反着听。 “这个苏晚黎名头很大吗?”裴轻舟问。 “自己上网看看。”姜迎接个电话走了。 那便上网看看,这一看信息量够大的。 #晚暮再续前缘 #苏晚黎去江北了#苏晚黎新作品预告 #陈暮江现身机场接苏晚黎 #晚暮要一起合作了 陈暮江上热搜了,而且是和苏晚黎一起,并且附了很多两人走一起的照片。 找了张清晰的放大看。 裴轻舟发现陈暮江今天穿的有些好看,脸上比往常多副眼镜,多了几丝禁欲感,温婉败给肃气,站在苏晚黎身边却又抵不过攻气。 闪现四个字。 攻受分明。 退出,立马退出,停下胡思乱想的脑子。 拨通电话。 没人接,竟然没人接,播了四五个都没人接。 看时间,判断糖糖是下课了,陈暮江接到糖糖应该是回家。 回家怎么会没空接电话? 不回家的话,她能去哪儿? 哦。 能去机场接人,然后被拍到,和别人一起上热搜。 她心里有点涩,但还能控制,起身回妆造间换衣服,路上有人打招呼也不想说话,换完衣服想打电话给韩诚送她回家。 但又等了会儿。 在她暗暗设定期限的最后一分钟,陈暮江回电话了。 “你去干嘛了?”裴轻舟的质问很轻,在嗞嗞的电流里约等于没有。 “在买菜。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你电话。” 上午工作时调的,她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打搅,也会要求其他人都调静音或震动。 裴轻舟缓声道:“我想见你。” “我想你”与“我想见你”不仅仅是错一字的区别,而在于,前者是一种念想,并不一定付出行动,后者则一定要有行动才算完成话里的意思。 陈暮江看眼手里的鱼和菜,问她:“在家?” “在公司。” “这么晚?试镜不顺利?” 菜市场下午5到6点正是人多的时候,陈暮江是挑了6点之后的时间来的,人已少大半。 按理说,这个点是要下班的。 “没有,很顺利。” 只是她心情不太顺利。 “没吃饭?”陈暮江单手又牵人,又拎菜,糖糖看不下去主动拎了鱼。 虽然糖糖讨厌鱼,但她更心疼陈暮江接着电话还要照顾这么多。 “没有。”裴轻舟从电梯下来,到了公司大厅。 “等几分钟,我过去接你。”又说,“去你家做饭吃。” 去你家,不是去你那儿。 是做饭吃,不是见一面就走。 “好。”学陈暮江嘱托道:“慢点开车。” 20分钟后,陈暮江接到裴轻舟,在平稳的车速和糖糖的闲谈中抵达住处,下车上楼时,聊起舞蹈室的事。 “明天去上课?” 糖糖跟着陈暮江的提问看裴轻舟,是有点期待的。 “嗯。” 裴轻舟帮忙提着鱼,挺大的一条,陈暮江看她身板小小的,想伸手拎过来,被摆手拒绝了,她笑笑,继续牵糖糖。 然后糖糖就发现了陈暮江待人的区别,并且开始觉得裴轻舟有些娇贵。 “早上怎么吃的饭?”陈暮江问。 “起得晚,安桔给我带的饭,之后一起去了影院,中午又一块儿吃了饭,然后,” 然后去了录音室。 但她不太想现在告诉陈暮江。 于是停顿一下,接着说:“然后就回公司试镜了。” 糖糖听着有种她放学回家向陈烟汇报在学校一天做些什么事的感觉,眨眼看看陈暮江,眉眼弯弯的。 “昨天说要约我的,今天就和安桔去了?” 而且大半天都同安桔在一起。 “你不是不想去吗?而且我也找不到什么人一起去影院,总不能叫韩诚陪我吧?” 糖糖听到影院,CP粉附身般插话:“可以叫安青哥哥一起去啊,你们约个会。”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糖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都不说话了,她收紧呼吸,在电梯门开的瞬间拔步跑出,陈暮江告诉了她门牌号后,人很快跑进廊道。 剩下她们两个慢悠悠地走。 到门口,糖糖已等待良久,陈暮江像进自己家一样习惯性地输密码,输一半时,意识到哪儿不对,收手。 糖糖随即问:“小姨,你怎么知道舟姐姐家密码?” 裴轻舟及时接话:“我告诉的。” 家门密码,能随便说? 她年纪小,但不傻,何况学校老师讲过。 “舟姐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小姨啊?安青哥哥知道吗?” 如果不知道,她作为CP粉会觉得很不公平。 裴轻舟头大,起初觉得糖糖就是单纯喜欢,不会当真,但好像从在安桔家吃完饭后,人已经当真了。 “糖糖,iPad这两天不许玩了。”陈暮江推门进去,又补充,“手机也是。” 这是要断网。 糖糖一瞬苶了。 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期待来裴轻舟家,刚进门就被宣布断网,对屋里一切新鲜物兴趣全无,并且开始生陈暮江的气,不与她说话。 陈暮江给她开电视看,随后去做饭,裴轻舟给糖糖拿零食吃,算是解了小人儿一点不快。 厨房里很香。 裴轻舟一边打下手,一边想着别的事,在鱼上蒸锅,闲了一点的时候,瞄瞄陈暮江。 她说:“网上太多,是不好,但……” 但不出来,裴轻舟没立场,而且她自己有时候也觉得糖糖贴脸贴的难顶。 陈暮江没接这个话题,换言道:“看的什么电影?” 什么电影。 她也不太记得了,票是安桔买的,赶时间去录音室,压根就没挑片子。 “忘了。”她挠挠手腕,错开陈暮江的视线。 “一天还没过完就忘了?记台词记得倒是又快清楚。” “我就记得后排接吻声挺大的。” 聊着天,陈暮江卷起袖子,准备洗洗手把玉米、山药放进排骨汤里,洗完转身时,发现裴轻舟一直在盯着她看。 说不太清到底在看什么的目光。 是手,还是唇,又或是身体的其它部位。 她放好菜走过去:“那下次换个音效好点的影院?” 就听不到接吻声了。 裴轻舟站在冰箱前,左手边是厨台,在陈暮江过来是,她不自觉地扶住了厨台。 “但是还能看到。” “那怎么办?”问得宠溺。 “让我总想起你吻我的样子。”说完就侧过身,两手压着厨台边敲拇指。 “所以,才,一点也不记得看的什么电影了?”陈暮江看着厨台上的手,落上自己的影子。 她用了“才”字。 裴轻舟明白她意思,对着空荡荡的盘子坦白说:“可以这么理解。” 舌头不声不响地在腔内打个圈,脸上未露丝毫痕迹,陈暮江笑了笑。 “你要不要尝尝?”陈暮江舀了一勺排骨汤,尝下咸淡。 裴轻舟看看,抿唇,想要陈暮江喂,就只递了头到勺边。 “要喂?”陈暮江看看她微启的唇。 “不能吗?” 虽然糖糖在,但是这也不算什么亲密接触吧。 裴轻舟这么想。 陈暮江看眼门:“你过来点。” 配合挪步,进入从门口往里看的死角。 唇边落下一个吻,很快,很轻,裴轻舟都没来得及反应。 “为什么亲我?” 亲得正中她下怀。 “忍不住了。”陈暮江站直身子,看她一眼。 裴轻舟长喔一声,站到陈暮江旁边,肩膀有意无意蹭上她。 “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语调雀跃。 一点点搭上厨台的手出现在余光里,陈暮江笑着问:“什么事儿?” “姜迎说,想让你给我拍的微电影写剧本,”她措词一下,“还想问你…能不能便宜点?” “怎么个便宜法?”陈暮江关火看她,觉得好笑。 “你先说写不写?” “我考虑考虑。” “你考虑什么?”手离开厨台,裴轻舟侧头看她。 “有个师姐找我谈合作,听了她想法,觉得挺不错的,所以,”陈暮江有些为难地说,“所以,可能不太有精力另个本子上。” 裴轻舟默了默,猜测问:“苏晚黎吗?” “你知道?”陈暮江晃下眼,收回准备倒汤的手。 “她就是微电影的导演。” “是吗?她没告诉我。”陈暮江接着把汤倒好,补充说,“那你让姜迎有空给我打个电话聊聊吧。” 裴轻舟不说话了。 搬出苏晚黎的名字后,陈暮江就答应了。 答应她像是正好顺带的,姜迎却还想借她与陈暮江的关系。 “端饭吧?”陈暮江叫她。 裴轻舟挪身洗洗手,跟着端饭进屋,什么都没说。 首发:ρ○①⑧.space「Рo1⒏news」 39祭奠 饭吃的异常平静,只有碗筷声在响。 糖糖还沉浸在被断网的难过中,吃什么都一个味儿,也不挑食了,陈暮江夹给她的鱼都无声吃完。 酒足饭饱后,她还不太想立刻走,因为回家后就要被断网,但在这儿,她还能玩玩裴轻舟的手机,陈暮江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避着厨房里洗碗的两人,把电视开到最大声,躲在沙发一角刷微博。 刷一圈,她发现了。 原来陈暮江也有CP粉,是和苏晚黎的,而且“晚暮”超话粉丝远大于“深轻有原”。 然后她疑惑了,两个女生也可以有CP? “糖糖看什么呢?” 裴轻舟提着湿漉漉的手从厨房出来,看到沙发上的糖糖,小身体快缩成球了,一看是在玩手机,低腰拿纸擦了擦手,坐上沙发。 “看微博。”糖糖朝厨房看看,怕陈暮江再说她玩手机。 “你小姨在接电话,而且锅还没洗完。” 糖糖松口气,拿手机挪屁股到裴轻舟旁边:“舟姐姐,你不和安青哥哥一起上节目了吗?” “暂时公司还没安排。” 裴轻舟脱掉拖鞋,跟糖糖一样盘腿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关小声。 “为什么没安排呢?”糖糖有点失落,还很发愁。 CP超话排行榜上,“晚暮”是第一,超了“深轻有原”四五名。 她看到晚暮超话很热闹,活跃度也高,都在说陈暮江和苏晚黎要合作的事,有人发今天的接机照,还有人在考古。 反观“深轻有原”,冷冷清清,还停在之前的综艺里,活跃度极低,排名根本上不去。 “因为我最近工作有点多,要拍新片子了。”裴轻舟耐心解释。 “有安青哥哥吗?”很期待地看裴轻舟。 “没有。”咬唇如实告知。 “哦。” “不过,过段时间会一起去新剧的发布会。”裴轻舟看着塌起小眉毛补充。 小脸又绽放成花了,糖糖有点想问自己能不能去,但又觉得跟裴轻舟没那么亲,而且不太好耽误人工作。 糖糖不再接话,裴轻舟腿迭到一边,横起身子,胳肢窝卡住沙发背,手抵着头看电视。 电视放的动画片,她看着看着想起陈暮江写的第一部剧,自己好像还没看过。 从厨房出来看到裴轻舟的背影,陈暮江挪眼瞧瞧,糖糖趴人腿上睡着了。 电视还放着,裴轻舟以前就没看过动画片,所以看得挺入神,没注意到陈暮江正过来的步子。 “睡多久了?”从裴轻舟背后经过时,陈暮江弯腰在她耳边小声问。 唇靠在右耳边,停留的时间一秒不到,但距离很近,让坐着的人心口跟着紧了紧。 “十几分钟?” 糖糖头压着裴轻舟的腿, 陈暮江坐在糖糖小腿边,两人中间隔着糖糖,说话都很小声。 “腿麻不麻?” 陈暮江想起糖糖趴在自己腿上睡着时,常被压的腿麻站不起身,总要扶着沙发缓一会儿,裴轻舟比她要瘦一点,所以问了问。 “还好。”裴轻舟悬着腿,动动脚趾,被陈暮江一问,觉得腿开始有些麻了。 似借糖糖睡着的理由,好像能多待会儿,便都默契地不叫人。 看一会儿电视后,俩人才又说起话。 “晚黎比郭导要求高,有点心理准备。不过我觉得你经过安青挑刺儿后,抗压能力应该很强了。” 是思考许久的叮咛,但听者听出了别的。 称苏晚黎为晚黎。 陈暮江很少这么亲昵地称人名字,除了糖糖,称她也是裴轻舟,三个字。 裴轻舟看着搞笑的动画片暗自平了平心里的小疙瘩,轻轻地“嗯”一声,弯身用手揉起小腿。 这一动作落进陈暮江余光里,她瞄眼钟表,转头想叫醒糖糖,还没张口,糖糖醒了。 “小姨…” “我们回家吧?”陈暮江伸手抱过糖糖,柔声问。 裴轻舟看着笑了,因为糖糖吃饭时一句话都不理陈暮江,醒了第一句不叫给她做枕头的自己,而是叫陈暮江。 “舟姐姐…再见。” 糖糖说完又埋进陈暮江颈里,卷发包裹着小脸,像是能对抗一切忧愁苦难,裴轻舟看着也有点想了。 但想起苏晚黎与陈暮江的合照,她又不太想了。 这种情绪很浅,在投入忙碌的通告后,就能忘却,何况姜迎给她安排的活动压根不会让她有闲隙。 上午赶通告,娱媒专访、街拍、赶飞机,不停地化妆、换衣服。下午最安闲,上完舞蹈课、乐理课可以回家休息会儿,偶尔再像之前酒吧生活一样赶赶夜场,加加班。 陈暮江也忙起来了,一边忙着《山海归梦》没过审部分的修改工作,一边也投入了微电影《海上花》的剧本创作。 两人的会面总是在下午时分,陈暮江接送糖糖前后停留的时间也不过十分钟。 偶尔会多停一会儿,对着余晖想一想第三部剧该写什么,在这闲隙中,陈暮江发觉裴轻舟对她的态度又变得微妙起来。 没有那么热切,但又不至于没有。 倒是同糖糖越发亲密起来,约是两人一同上课的缘故。 不过很多零星的想法都被工作挤占了,尤其是她和苏晚黎畅聊剧本构想的时候,曾经很多怀抱热望的瞬间一点点被拾了起来。 在《山海归梦》定档发布会官宣的头日,网上又热闹起来,因为陈暮江转发了官博,并透露会去参加现场发布会的消息。 -时隔三年,终于能看到新鲜的陈编了!!! -发布会的座都被CP粉占完了???? -期待亿年的剧,终于要上了!!!! -我为青舟扛大旗!! …… 裴轻舟看到网上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往滨江的路上,她在车上睡了很久,醒来时韩诚告诉她还有20多分钟路程,她就在此空闲里记一下两天后发布会的流程,顺点开了推送的关于陈暮江的新闻。 做公众人物有一点好处是互联网时刻在意着你,越火越在意,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便如狂风席卷,炸得手机能响几天。 “韩诚,导这个地址。” “好。” 下高速,驶过收费口,进入滨江市。裴轻舟总觉得滨江市的四季要比江北市分明,尽管她也没来过几次。 一年一次,这是第五次。 五次通常该记路了,但裴轻舟还是没记住。 因为路总在修,两边的商铺总在换,门牌总在改,记不记也没那么重要。 有些东西总在流逝中得到,筛拣中留存。 “韩诚,前面花店停一下。” “好。” 车停在路边熄火后,人下车。 黑色长裙,短发素面,未戴任何饰物。 裴轻舟从车上下来融进街道,口罩让她有些显眼,但仅停于打量,黑衣让她打乱缤纷的人群,像光撕裂黑暗般刺开涌动的人,在侧目与回头中推开花店的门,截断所有室外的橘光。 “您好,请问买什么花?” “23朵白菊配一些松枝,这个包装纸就可以,麻烦您配好花后给我,我来包。” 裴轻舟交代完,店长愣了一下,很少人买花会精确到几朵,甚至要求自己包好,端量一番衣着后,大致猜出买花的意图,未在多问,默默按要求取好花,递给人时,裴轻舟已展好纸。 “谢谢。” 裴轻舟接过花,放置纸上,娴熟地包起来。 店长在一旁看,原想指导几下,但发现是他多虑了,小姑娘根本不需要,包的比他见过的花店实习生都要好。 “送老人?” 人虽带着口罩,但店长从声音和个子猜测裴轻舟年纪不大,应是祭奠爷爷奶奶辈的老人。 “送一个姐姐。”她未抬头地说。 “姐姐?”店长暗叹口气,默了默,“前几天啊,我们这儿中学有个小姑娘跳楼了,才十几岁,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裴轻舟没说话,将纸的内饰折好,同花束捆在一起,放进绿色的纸上。 “听说那个小姑娘是谈恋爱想不开,现在小孩都是小小年纪就情啊爱啊的,那有什么想不开的。”店长语气惋惜,递胶带给裴轻舟。 花捆好后,裴轻舟将花立起,展展里面那层内饰,像帮人打理领口一样,最后又抚了抚花,确认数目无缺,右手抱进怀中,轻拖底端。 “她不是自杀,是被杀。” 未带任何语气,说完离开。 店长听着这句话,看裴轻舟的背影,推门那刻,橘光涌上右肩头,斜打在黑色的西装上,一层薄薄的光圈将单薄的背影圈起,像是上天给予的安慰,比任何他见过的顾客都要落寞几分。 “走吧,去墓园。” 韩诚应声点火,从后视镜里看到裴轻舟摘了口罩,神情黯然地看着车窗,那束花有绿意,但扶着它的人像身处寒冬。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裴轻舟。 而裴轻舟也从未将这面示人过,哪怕是陈暮江,也从未见过她伤神的样貌。 墓园处于滨江市的郊区,从市里喧闹的街路驶上郊外宁静的公路,花草不再有人为的规律,肆意生长似旷野上的马驹,狂放不羁。 她从车窗里望见两朵大小不一的野花,随车速在眼中由小变大,由大变小,正视它们的时间一秒不到,但她想到了一个女孩最灿烂的那段时光。 车停在墓园外,韩诚听吩咐留在车上等,目送人下车,想到来时裴轻舟未曾知会过他要去何处见何人,只说“出市一趟”。 没想到会是祭奠亡人。 园里很安静,两列高高的松树在外围着数排黑色墓碑,似一道天险,阻断所有不属于这里的热闹。 时间是下午5点,是人们提篮去菜市场买菜的时辰,是夜市铺摊展桌准备接客的时辰,是半碗米被淘洗好放进锅里滚煮的时辰,是热闹夜晚降临前给落日最后渲染色彩的时辰。 不是一个人捧花进墓园承受肃静的时辰。 她逆着世界向过去献上盛放的花束。 放在“叶然”碑前,轻轻的,缓慢的,怕打扰清净。 她站着,站的笔直,像是接受审视。 “然姐姐,我现在已经是个小明星了。”她略有骄傲地独自说。 “虽然今天穿的素了点,但是还是很好看,是不是?”她喃喃自问。 “很抱歉,这次我差点忘了来看你,以后绝对不会了。”她自我承诺。 “我遇到了一个很像你的人,叫程暃,但是啊,我觉得她有时会让人很烦,没有你温柔,也没有你对我好。”她摸了摸碑头,蹲下来,看上面刻的名字。 “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住处,新的工作,前些年欠的钱我也都还清了。”她拿手划着墓碑上的“叶”字,“哦,小丽,我没她消息了,她男朋友在赌场欠钱贷的高利贷我也都搞定了,通哥入狱了,华天叔他们酒吧的生意应该会好做很多,虽然我没再去看过。” 食指划着“然”字的四个点,划到第三个时,她收手,定定地看上面的遗照,喜悦又羞涩地低声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叫陈暮江。” “如果算算年纪,她应该还要比你大一岁,但我从来没叫过她姐姐,我只叫她名字,”她明媚地笑了笑,像真的有人在听她说话,停停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带她来见见你吧?” 沉默了很久。 “然姐姐,如果你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她很失落,站起身,却不如一开始笔直了,两手交叉放在腹间,隔着衣服摸到了那条疤,感觉很痛很痛。 “如果你还在的话,我就有家人了。” 她就可以把所有少女的心事说给叶然听,可以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听听叶然的建议,可以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出出主意…… 可是,没有。 她在碑前又站了会儿,让风吹了吹头发,轻咽下一口微风,抬步静静离开。 在经过一阵风时,她把手放腰下,五指微张,像是同风握手般划了几步。 碑台上的花在她身后点了点头。 —————— 40我拒绝 韩诚在外等待时,接到了姜迎电话,说《山海归梦》的定档发布会因场地和媒体的原因,将地点改到了滨江,让他带裴轻舟直接去酒店。 抵达酒店,裴轻舟也没想明白,为何临时改地点,还跨市。 “看预报天气了吗?说是今晚有百年难遇的台风,江北那边又要遭殃了。” “好像十几年前有过一次,当时全市停工停产了两周多,路都上不了,车全泡坏了。” “咱这边呢?会不会也受影响啊?” “你没看天气预报分析吗?台风路径你看看,是扫过江北,咱滨江在里侧,面积也没江北大,肯定不如江北影响大啊。” “顶多会下几天儿小雨吧?” “下吧下吧快下吧,这天儿再不降温活不了了。” …… “女士,先生,房卡。” 前台小哥双手递上,裴轻舟与韩诚一同接过,两人听完旁边三四个人的闲谈声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改地址了。 “韩诚,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会儿自己上去。” “好的,舟姐。” 裴轻舟坐到酒店的待客区,打电话给姜迎,想再了解了解情况。 很快接通。 “迎姐,是因为天气原因吗?”她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透,未看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不完全是,主要有几家特别重要的媒体集体要求改地址,说是怕江北这边真的受台风影响,郭导没办法了,才同意改的。” 姜迎忙着联系滨江认识的妆造团队,看能不能先救个急,她现在要赶过去,不太能调出足够的人。 “集体改?”她诧异。 “谁知道呢,我也没遇见过这种事儿。”姜迎急呼呼地又说,“你跟韩诚就先在酒店等通知吧,预计发布会时间会推迟一点。” 姜迎挂了电话,裴轻舟还是疑惑,感觉过于巧合,为什么媒体会集体要求改?像联合上书一样。 看看天,觉得还挺好看,晃晃神又想起来陈暮江,她有一周多没怎么跟她长时间待一块了,中午来滨江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同人讲。 发布会改地址,不知道人还会不会来。 江北的天渐渐变色,被劈成两半,一半极明,一半极暗,风力逐渐增强,云层出现缺口,明暗交织着喷薄欲出。 今天是周末,糖糖不用去舞蹈室上课,陈暮江带着她去公司待了一上午,郭志一人忙不过来发布会的事,加上临近中午时又被多家媒体要求改地址,陈暮江家本就在滨江,便主动揽了活儿。 事情处理差不多时,想着去问问裴轻舟要不要跟她和糖糖一起去滨江,因为两个人真的很久没长时间独处过了。 没想到,她去裴轻舟住处时,无人在家,问姜迎,才知道人去滨江了。 出市了,却没告诉她,一个微信都没有。 虽然确实像裴轻舟的作风,但还是不舒服了,她在计划两个人的会面,而裴轻舟似乎从未在意过,甚至何时走的,去哪里都没同她说。 她甚而觉得裴轻舟某一天会不辞而别。 承着这种心情,开车也不管不顾起来,一路疾驰到滨江,安置好糖糖后径直去了酒店。 刚进门,看到了透着玻璃门张望天际的裴轻舟。 淡蓝色外衬里面搭了件白色背心,下身牛仔裤,像放学等人的女大学生。 “陈暮江?”裴轻舟回头看到陈暮江站在门口看她,跳步过去。 “糖糖在舞蹈室的事儿为什么不和我说?”她来的路上接到了舞蹈室老师的电话,说裴轻舟前两日与一群孩子恶语相向。 跳步到一半停下,裴轻舟有些被陈暮江吓到,陈暮江的愠怒很明显。 她头次见。 “什么事儿?”裴轻舟尽力笑笑,看眼四周又说,“我们上去说?” 陈暮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与考虑不周。 大厅有监控,酒店里说不定也有记者,站在门口就这么吵起来,定档发布会怕是成她俩的新闻发布会会了。 女主与编剧不和,酒店门口大吵。 一路无言,保持距离地进电梯,裴轻舟放房卡开门的时候,弯着的小身躯让陈暮江有些悔恨自己的语气和态度。 进到屋里,灯很暗,陈暮江从责难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一点,很抱歉地想去拉裴轻舟的手,被拒绝了。 “吃饭了吗?”陈暮江收起手和情绪问。 “没有。”裴轻舟不想在客套的开场白上停留太久,径直问:“糖糖舞蹈室怎么了?” “老师说,你当着一群孩子的面训斥了一个男孩?” 陈暮江问得很轻,但认为她没有风度的揣测很重,裴轻舟听出来了。 “是,我训他了,当着所有孩子的面。” “你19岁,那个孩子10岁,而且你的身份不合适,”陈暮江停顿看裴轻舟,坐到她身旁,手压着沙发边,降低声量继续说:“可以换种方式的,就算那个孩子真的说了糖糖不好,为什么不先跟我说呢?” “你是觉得我小,不懂事?”裴轻舟转头看她,“换种方式是等着告诉老师,然后请家长吗?” 那是舞蹈室,压根不太可能请家长,何况只是对糖糖恶意的议论,没有什么证据,矢口否认即可。 “没有觉得你不懂事,你可以不用管的,我来管就好。”陈暮江说。 她一是觉得对裴轻舟形象不好,才刚刚起步,以后可能被扒出来,恶意造谣。二是觉得对糖糖不好,毕竟之后还要在班里上课,公之于众的争吵让糖糖该如何与同学相处。 裴轻舟紧接话音:“是,他们小,都是上小学的年纪,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糖糖的吗?” 这一瞬间,裴轻舟不喜欢陈暮江的温和了,眼睛看向棱角分明的桌角。 “他们说糖糖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所以才黏着你。还说,人家学舞蹈都是跳给爸爸妈妈看的,糖糖学舞蹈跳给谁看,就是乱花钱。” “当然,还有更难听的,说她爸在外面肯定有别的小孩,她和她妈都是没人要的。” “他们年纪小,但伤害不会小的。连我都不太清楚糖糖的家庭状况,他们都已经恶意揣测到这种地步了,如果知道了呢?” 会说的更难听,怕是挖掘三代,问候十八辈祖宗。 “我跟糖糖虽然没在一个教室,但有时透过窗户看她,或者听到她和其他小朋友说话,我都觉得她很像你,长着一双深情眼,看什么都好像人畜无害,什么恶言恶语都能包容。” 陈暮江看着裴轻舟的侧脸,觉得清瘦的过于凛冽,话也是。 “可是,她才6岁啊。为什么要跟你一样这么懂事呢?”问人问己地看陈暮江。 陈暮江听着话,手离开沙发边,眼睛空洞又紧逼地盯着实木桌,像一把长柄斧。 “你知道她为什么学舞蹈吗?”裴轻舟问她,未有停顿地柔声说:“她说你之前答应过,如果她跳舞拿到奖,你就手持摄像机,给她拍片子,让她做你的女主。” 是随口应的,她不太记得了。 但糖糖让陈烟写了下来,怕忘。 “我以为糖糖很开心的。”陈暮江弓起背,双手交叉搭着膝盖,视线垂落到白色地板上。 她最近和糖糖的交流确实没前几日多了,这些话甚至糖糖都没与她说过,也没闹过。 因为苏晚黎的到来,总让她想起几年前怀揣热望的自己,灵感便如蛰伏在体内的蝶群,没日没夜地往外飞出,她像乘了一列回往过去的火车,从小小的火车窗里探寻着以前的自己,那个愿意对世界发表看法的自己。 长卷发收起肆放,白皙的后颈微垂,像一朵还未绽放就塌落的白兰花苞,让人惋惜又心疼。 “她当然开心啊。因为下课早,多等一会就闹小情绪,不仅没有觉得她不乖,还愿意之后都提前几分钟等她的家人,谁都想要的。”裴轻舟说着抚上她后颈,动作轻柔的像怕掐断花茎。 她说“谁都想要”的时候语调明显比动作更加轻柔几分。 后颈是个敏感区,指腹摩挲的安抚感让陈暮江缓缓抬起头,脖颈与视线一同转动,卡在手掌的虎口处,落在清澈的眼间。 像坐在路灯延展出来的昏沉光线里,足够看清彼此的面容,不被打扰地拥有对方全部的目光,在灯暗灭的那一瞬间去吻早已落定视线的双唇。 手指不经意地敲了下,错按开关,后颈沿着手臂犹如由低向高处滑行的缆车,在距离乘客一步时刹停,用眼神询问是否上车。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陈暮江在她的视线里扫扫鼻尖下的唇,明明看出了她也想的。 裴轻舟摇头:“陈暮江,不是所有小朋友都善良的。也许你的处事方式更恰当合理,但是我并不打算改变我的方式。” 她的眼中有几分落寞,但很坚定,像是经过海盗的洗劫后,同人谈判只愿架起枪,不再肯定人与人之间会有生出信任的瞬间。 “我只是…”陈暮江握住她搭在肩上的手,满怀歉意地揉了揉。 她只是不知所措了。 不过是为糖糖出言呵斥了几个小朋友,真的没什么好怪的。况且,裴轻舟是孤儿,她怎么能要求她不带任何滤镜的看待这个世界呢?腹上的疤谁知道又是怎么留的? 她也一直在克制,在隐忍,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像被点燃了所有积攒的不悦。 不知所措地想向裴轻舟讨一个说法。 为什么总是无所谓地看待她们感情呢?为什么总是忽远又忽近呢?为什么都没告诉地来了滨江呢? 如果有天走了的话,会不会通知一下她呢? 但她都没有问出口。 只是失神地看着裴轻舟。 顿了一会儿后。 裴轻舟扶着陈暮江后颈,一点点靠上去,脖颈相交地拥着她。 “我们试试吧?” 陈暮江的眼神让裴轻舟感到心痛,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 一块上等的玉因为她没有光泽了,她不太能承受这种过失,这种过失带来的心痛远大于挤进安定生活的阵痛。 “试什么?” 陈暮江拾起裴轻舟散落的视线,食指夹进她耳畔,托起她下巴,让她们视线相合。 她想要更确定的回答。 裴轻舟默了两秒,思忖好措辞,极尽诚恳地说:“《海上花》的剧本你已经写完了,姜迎说大约一个月就可以拍完。我们就用一个月作为期限,如果这一个月后还能保持令彼此舒服的关系,也不介意各有隐瞒的话。” 她凝视陈暮江说完最后的话:“我们就正式在一起,确认关系。” 所有的阴霾一瞬散了,心里像炸了千万束烟花,无声无息地,不需要任何人观赏,它的壮丽只有陈暮江知道。 “一个月,像正常恋爱那样?”陈暮江问。 “是。”裴轻舟思索着补充:“不能公开。” 有点委屈人,但职业性质所限,也不想被网民评判。 于是陈暮江点头。 接着问:“一天的行程,去哪儿、干什么会有报备吗?” 鉴于今日的情况,陈暮江就想问问。 裴轻舟咬咬唇,稍许为难地说:“如果你很需要我这么做的话,我试试。”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习惯。 因为没有家人,所以从未有人担心过她晚归,更不会在出门时问她要去哪里,同什么人玩,朋友是否可靠…… 她很自由,但自由带来了孤独,造就了她的随心而为。 裴轻舟前所未有的乖,陈暮江感激地笑了笑,想吻她,但是忍住了。 又问:“过敏吗?” “什么?”裴轻舟不明所以地看她。 陈暮江拉过裴轻舟的手,在食指上圈了圈,贴她耳侧,沉声说:“指套,你过敏吗?” 音调低了八个度,像在耳边勾引她进入深不可测的洞穴里。 脸唰地红了,耳根向下燃至小腹,脖子吸了吸,裴轻舟抿唇不说话,她还没考虑这个问题,陈暮江这次让她意外了。 “是过敏?还是不知道?”略带逼问的调笑。 她不知道,没注意过,上次陈暮江是什么都没用进去了。 陈暮江看着裴轻舟害羞的样子,不再能忍住吻她的想法,揽腰凑到她唇前,潮声迭起地问:“现在想了吗?” 想接吻了吗。 她想,舌尖暗暗舔下内唇,胯坐到陈暮江身上说:“你先答应我、…、…嗯…” 话出一半,陈暮江隔着衣服握住裴轻舟右胸,揉了下,裴轻舟目光含怨地望向她。 “答应什么?”扶扶裴轻舟的腰,抵到鼻尖上问她。 气息流转似泉水沸腾翻涌,极力克制。 “不准再用那种态度和语气对我。”裴轻舟压到陈暮江唇上,在进入相吻前最后补充:“不准对我生气,任何时间、地点……都不能…” 她初次决定摒弃漂泊,委身于一段从未有过的关系,半分委屈都不想受。 陈暮江极为尊重地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在唇上轻啄两下后,说:“好。” “去床上。” 41(hh?) 像是江水托起了小船。 在阔江上四处漂荡,左右漂浮,江面与船底极尽贴合地激荡,水花击打出白沫。 白沫沿船底翻涌进江里融为一体,江水变得混沌,逐渐看不清江底。 礁石一定会撞破小船吗? 并不一定,也许只是想把小船留在江面。 在急速的穿行中,冲破迭浪,船身跃起去够天际,重回江中跌出漫到岸边的水纹,失去方向与速度后,小船遇上礁石,停泊了。 但呼吸没有停滞。 是做过之后才对彼此的羞涩与放荡多了解一分。 哪里最敏感,喜欢什么姿势,爽到后会有什么反应,是夹紧腿还是弓起身,是喜欢抿唇还是接吻…… 裴轻舟高潮后喜欢勾着陈暮江的脚踝,挤进她的余潮里缠地接吻,夺取最后的快感。 陈暮江很纵容地配合她,迎合舌唇的摄取。 缠吻渐退,理智逐渐回归,她们衣衫尽褪,赤裸相拥着。 “糖糖呢?” 裴轻舟从陈暮江的唇上挪离,看到了她额间湿漉漉的小卷发,伸手摸了摸。 很喜欢,像是尽兴的证明。 “送回家里了。” 陈暮江拿纸想给裴轻舟擦擦,人紧张地握住她手腕,将纸拿了过去。 “我自己来。” 两人正对着面,裴轻舟不太好意思,又窸窸窣窣地翻过身,背对着陈暮江。 背部因手臂擦拭的动作张合着,陈暮江看着,没忍住,凑了上去。 一次真的不太够。 “我觉得我帮你擦会快点。” 说着手穿过裴轻舟的腰,抽出手里湿湿的纸,直接覆上花芯,挑开两瓣花,按住还有些硬的阴蒂捻搓。 “…陈…喔…” 裴轻舟象征性地推了下陈暮江的手,很快又弓着身喘起来。 像一只侧卧的蝶,扑闪着,想离挑弄她的人远一些,身子越弓越远,陈暮江挑拨着揽住腰将裴轻舟带回怀里。 裴轻舟的后颈起了小栗子,像只急待安抚的小鹿,不知道要把长颈放置哪里,便在枕头上乱划。 一点儿都不想安抚,只想加快手里的动作,听她喘的意乱情迷,感受她双腿夹紧的失控,以及受不住时用手拦腕的有心无力。 一声长叹中再次迎来高潮,唇咬的发白,夹着陈暮江的手掌,等抖颤平缓。 回拢身子,腿间渐渐有了空隙,手并未离开。 “咬破了,上镜怎么解释?”陈暮江啄啄她的唇。 “陈编咬的。” 她翻身环住陈暮江的脖子,亲昵的像被满足后的小猫,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那我手怎么解释?” 举给她看,手腕处红红的,还有一些体液。 甚至于淫秽。 “你自己弄的。”很不好意思地帮忙拿纸擦了擦,用被子盖起来。 话也没错,确实是陈暮江主动的。 陈暮江含笑看完裴轻舟的一系列动作,手被放进被里后,握住她的手:“姜迎明天来吗?” “不知道。”嗓子懒懒的。 “被看到了怎么办?” “破罐子破摔?” 陈暮江笑了,做之前还说不公开,这可变卦了。 她问:“那你不公开的意思是?” “我开玩笑,你明天早点去再开个房,”又补充,“远点的。” 有点记仇的意味。 “去洗个澡?” 浴室离裴轻舟最近,翻个身走几步就到,她看了眼,但说: “你先去。” 被子一动一动的,裴轻舟把手和搭人身上的脚一并撤下,给人挪路。 陈暮江又被逗笑了,拢拢被子,怕着凉,调了下空调温度,发现没有可罩的东西,就一丝不挂地从被里出来,绕床半圈,快到浴室时,回头看眼裴轻舟。 手摸空无一物的床头柜,眼神乱飞,陈暮江瞧懂了但没说话,眯眼看她。 “我…口渴、想喝水。” 有一点慌乱。 “别乱看了,水都在外面放。”陈暮江粲然一笑,进浴室。 反差就是人前风情摇曳,肆意绽放如成熟待落的玫瑰,床上却像朵没开完全的花苞,展露并不成熟的稚嫩。 又或者是。 人前璞玉浑金,光泽暗藏,情欲不显,床上却像稍加雕琢,便流光溢彩的琼玉,想被怀握也想释出光芒。 凌晨四点。 风云同行,搅乱天际,预警刚摆出的摊桌要么收回,要么撑起帐篷,提醒出门的人带好雨伞,告诉探出窗户的人静待大自然的表演,也等沉睡的人醒来赶上这场演出。 窗帘紧闭,屋里暗黑,进到厅里才有光射入。 没想到真的会被渴醒。 常温水,却很凉,穿肠灌肚像冰凌,裴轻舟捏了捏嗓子,干燥被润掉很多。 她裸脚走到窗边,远望一眼,裹裹袍衣回屋。 “去哪儿了?” 没被润过的嗓子满含干燥。 “喝水。”裴轻舟脱了袍衣,又钻进被里。 由后拥着裴轻舟有些凉的身体,帮她回温,毫无怪意地笑问:“怎么不知道给我拿点?” 陈暮江声音很低,仿若来自深海的沉吟,又贴在裴轻舟耳后,简直像把抵在胸口的散弹枪,一击致命。 裴轻舟有点受不了,就翻过身正对脸同她说话:“你喝吗?我去拿。” 正欲起身,被陈暮江一把揽回,按压住背深吻。 没拒绝的迎合。 裴轻舟发现陈暮江的欲望其实很重,而且浓烈,像杯高度烈酒、浓缩咖啡、全糖橙汁,一滴不剩的搜刮,百分百的吮吸,直抵深喉的占领。 但也有很淡的时候。 犹如徐徐吹进衣间的秋风,凉不至冷,暖不至热,恰到好处地包裹着愿意停留感受的人,用极尽温和的方式钻进每一个毛孔,引起战栗,激出爽意,让你主动拨开衣领,接受她完全的吹拂。 她说不上来更喜欢哪种。 贪心地想拥有全部。 平和让她留恋,强势让她感到被拥有,随风漂泊的船,找到了方向,第一次有人拉起她的缆绳,告诉她:你可以靠岸了。 电话响起。 是裴轻舟的,但她不想结束这个吻,未有丝毫抽离地加重它,缠了几分钟,陈暮江忍不住了。 因为电话一直在响,不像是置之不理就会停的。 “快去接。” 陈暮江拍拍裴轻舟的后腰,结束还想迎过来的吻,又轻啄几下安抚她。 听音辩位,在床尾,盖着被子爬过去,又爬回来,像条绒绒虫,给陈暮江看笑了。 “你还渴吗?” 陈暮江不太想说话,摇了摇头。 “那让我再靠会儿。” 因为是姜迎打来的,一会儿可能要工作,就见不到人了。 感觉她开始黏人了。 开心,但没外显,陈暮江坐起身让她靠,拢着被子听她讲电话。 “喂,迎姐。”她调整好声线先开口。 “我给你接了个采访,现在五点,采访是8点,你还有三个小时准备时间。” 裴轻舟一听愣了。 三个小时?一无化妆师,二无能搭的衣服,她来滨江只带了几件日常穿的衣服,化妆可以自己搞定,但总不能随便套件衣服受访吧? 姜迎没等她回话:“我就在门口,带了妆造师,衣服在送来的路上,你开门吧。” 裴轻舟更愣了,僵硬转头看陈暮江,挤了个苦笑,想说她能不开吗? “怎…”么了? 字刚出音,陈暮江被裴轻舟一手封口,听到她用气音说是姜迎在外面后,先穿起衣服。 姜迎身后三四个化妆师,也是临时拖滨江朋友找的,不好让人多等,见人半天没回话,小声催促道:“都是女的,你要没起的话,先随便穿件衣服,反正一会儿还要换。” “迎姐等会儿,我正在上厕所,马上就好。” 人有三急,姜迎挂了电话没再催。 但裴轻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两人是在整理“作案”现场。 半桶纸,陈暮江递给裴轻舟看,给人又看脸红了,裴轻舟拿着放进洗手间,换好垃圾袋,清除掉屋里一切可能被怀疑的痕迹。 整理好,裴轻舟想起来还有个陈暮江没清理。 直接跟姜迎碰面,怎么解释是个问题。 凌晨五点陈暮江找她谈工作?听起来都离谱。 谁给人打工打到这种地步。 最后开口说:“你藏洗手间,还是客卧?” 酒店套房,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化妆师一般会选在主卧化妆,化妆镜大,梳妆台位置也方便,裴轻舟知道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但陈暮江不知道。 问得算给了选择,也不算,她们在主卧,就这么藏洗手间,其实挺危险的。 陈暮江听话笑了,虽然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想笑。 几分钟前还拉着她要靠身上讲电话,这就要搞“金屋藏娇”了。 而且,她是陈暮江,是不怎么出席活动露脸的陈暮江,然而现在要被人藏了,想见她的网友不知道会怎么想。 “裴轻舟,能让我这么委屈的人怕是只有你了。” 含笑说完,陈暮江理起头发,卷发被委屈地盘成团,不愿委屈的长颈大方露出,高贵且优雅的步子迈进向厕所。 然后裴轻舟忍不住提醒:“其实客卧会更好些,你要不……?” “为什么客卧更好些?”陈暮江停步理着衣服问。 “因为一会儿是在这儿化妆。” 陈暮江懂了,但不想顺她意,已经委屈了,也不能只有自己心理受损。 勾唇笑笑说:“那我可不管,被发现的话,你自己圆。” “陈暮江……!” 裴轻舟看着人关门,略有怒气地叫了句,听到手机又在响,接起去开门。 确实全是女的化妆师,还都挺好看,裴轻舟一个一个对着颔首笑笑,礼貌至极。 毕竟等了挺长时间。 姜迎可不会被糊弄,推门而入:“吃坏肚子了?这么久开门,明天发布会可别出什么意外,今天吃东西注意点。” “没,就是肚子不舒服。” 姜迎没再缠问,看眼时间,示意化妆师们可以开始了。 四个化妆师列成一排,被裴轻舟引进主卧,姜迎跟着一起进去后,才注意到裴轻舟头发有些乱,裹着浴袍,仔细看看,像是脸都没洗。 “没洗漱呢吧?刚好趁着她们摆东西你去洗漱下,回来上妆。” 洗漱要去洗手间,梳妆台斜对着洗手间,姜迎站在正对洗手间的位置。 裴轻舟扫量扫量,得引姜迎挪挪身,便问:“迎姐,那个衣服还待会儿送来?” “不待会儿吧,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姜迎拿着电话出主卧。 衣服是姜迎还没到滨江时,让韩诚一小时前去取的,这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人还没信。 按理说应该很快的。 戴眼镜的化妆师看裴轻舟站那儿看着门口不动身,提醒道:“江舟老师,你去洗吧,我们这边马上就好。” “喔,好,麻烦你们了。” 洗手间空间大,陈暮江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发声地简单梳洗下,顺便给郭志发微信对了下发布会的流程 问问人到滨江没,听到裴轻舟要进来洗漱后,站到墙侧。 门把拧动,小心开门,确认身后化妆师的视线,再确认里面人不会暴露,门开三分之一,抬脚挤进去。 陈暮江靠墙看裴轻舟关好门,拉人到怀里,裴轻舟以为陈暮江又要亲自己紧张缩起身。 “姜迎一会儿就回来,我得快点洗。”用得气音,说得很快,手抵着陈暮江的肩。 如临大敌。 本来没想亲的,就是想吓吓,看裴轻舟抗拒得像有所归属的小猫,征服欲被激出来,变得很想亲。 舌尖抵了抵上颚,忍住,陈暮江放开她,迭臂至胸前。 “洗吧。” 手离肩,裴轻舟扭头看看,又转头看陈暮江。 “我想上厕所。” “你上。”正对马桶地说。 说完,陈暮江又觉得这个字眼耳熟,悄摸在心里变成——你上我上? “你看着我怎么上啊?”单纯疑惑,略带气音的嘶吼。 两个人挤洗手间,一下变小了,马桶的位置就算是余光也能看到。 但陈暮江说:“不就是正看着才有感觉吗?” 十分不正经地冲裴轻舟挑了挑眉梢,眼神像是把人里外剥开看了八百遍。 裴轻舟懂了。 狠狠懂了。 她咩一眼,略带羞涩地咬咬唇,说:“我怕你受不了。” 各种意义上的受不了。 怕陈暮江…受不了她极尽相缠逢迎取悦的媚态,又或是,受不了她粗野鄙俗的出恭之态。 “那确实,”停顿,耐心点明意思:“不太能承受得住。” “陈暮江,你能换个地儿说那几个字吗?” 她实在不想今后上个厕所脑子里只有“上”字。 “那我出去?” 明明可以转身的。 被拖问得有点急,裴轻舟挪身到马桶旁,只说:“你转过去。” 她真的要上厕所了。 看出来了,她很急,陈暮江点着头无声“哦”一下,拖着手肘利索转身。 墙是白的,脑子是空白的。 不过一步距离,没人说话,水声真切,响一会儿,停三秒,“咕咚”一下,水阀开了。 - 关掉水阀,姜迎从客卧出来,才接到韩诚拨回来的电话,说是堵车了。 看时间,快六点,这个点儿会堵车? 带着困惑回主卧,姜迎发现化妆师干巴巴都等着,看眼洗手间,来了新困惑。 印象里,裴轻舟洗漱并不慢的,接打电话前后少说也有十分钟,何况她去客卧上了个厕所。 前所未有的慢。 “准备好了?”姜迎边问化妆师们,边往洗手间方向走。 “好了。”齐齐点头应话。 敲门三下,有声了。 “马上——”裴轻舟怕人进来,手锁住门把,声音朝内应话。 陈暮江手搭洗漱台,一脸无所谓地看她,小声问:“这么怕姜迎?”知道? “怕毁你声誉。” 声誉? 哪种声誉? 是选角公正,还是男女不喜? —————— 42回家 【陈编,走了。】 【江舟老师,发布会见。】 裴轻舟关上手机,前脚刚走,雨随之而落。 望着变小的酒店门牌,听雨响在车顶,她懂了“双喜临门”的含义。 “那个女孩被网暴了。”姜迎等裴轻舟回头后说。 “哪个女孩?”她回想。 “之前你扶了她,还给她画了小船的那个。” 裴轻舟诧异:“原因呢?” “有大粉花重金想买那张画,小姑娘不给,人就开始造谣她是私生饭。”姜迎司空见惯,语气平淡地像在说家常事。 一张称不上画的简笔画而已,就引了如此祸端? 裴轻舟困惑又心悸,她有那么火吗? “能帮她辟谣吗?”她问姜迎。 姜迎看着iPad排行程,漠然说:“辟什么谣?你就算发博澄清,也只会让其他粉丝觉得她特殊会有更多揣测,不是你说别人就信的。再说,这就是件粉圈里常见的事,就没见过有正主下场的。” 姜迎其实还想说,为一个小粉得罪一个大粉不值得。 大粉的价值是粉圈里更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关键时刻控评、洗广场、上热搜都是要靠这些人的。 姜迎知道,裴轻舟也被普及过,所以她不再追问,看起定制好的“采访目录”。 问题和之前一样平淡无奇,不涉及个人情感,回答也都是写好的。 不过她今天不太想背回答了。 “江舟老师您好,我们可以开始了吗?”主持人询问对面的裴轻舟。 她点头:“开始吧。” 发梢微卷,玫色红唇,额前薄发遮不住浓眉,她抬手拨开挡眼的所有发丝,定定看向镜头,开始一场属于裴轻舟的采访。 “江舟老师,很多网友的觉得您这个艺名好听,想问您有什么来源吗?” 摄影师收到主持人示意将镜头锁向裴轻舟,给了独镜。 裴轻舟扶扶耳麦:“其实一开始没什么别的含义,只是我本名里有个舟字,没拍剧做艺人前,我的生活就像在一片江上一样,不停漂荡,取这个字是觉得相配。现在,它意义更多了点。” 姜迎在采访间外听着,发现跟写好的回答不一样,但觉得答的还不错便竖耳朵继续听。 “那您是怎么踏入这个行业的呢?” 肯定不能答在酒吧遇上个编剧,于是她微笑着答:“一直以来运气都还不错,正巧遇上贵人了。” 第二个问题了,主持人确认裴轻舟不再按采访上的定制答案回答后,也开始随心问。 问一些能引起话题度的问题。 “这个贵人是陈暮江陈编剧吗?很早就有网友说您拿到这个角色是陈编剧定下的。” 主持人的口吻已经快把“你是皇族”、“潜规则上位”的暗示写到脸上了。 姜迎扶额,这可是万人看得直播采访,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就怕毁了。 压着心跳继续听。 裴轻舟大方笑笑:“其实在拿到角色前,我经过了系统的学习,目前在学舞蹈为新片子《海上花》做准备,希望大家多多关注。” 姜迎心里点赞,面上淡然。 既没说谎,也宣传一波新片,绕了个话题而已。 同时没提陈暮江一个字。 主持人是挺无语的,对她来说,裴轻舟答了等于没答。 “那您拍《山海归梦》和安青搭戏觉得有难点吗?比如,会不会因为一部戏喜欢上一个人呢?” 听出来了。 主持人意思是会不会因戏生情,毕竟和安青炒CP,炒的相当真,娱乐八卦最关注艺人的恋情状况。 “难点是有,不过安老师很认真,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不懂的地方他都有教我。”她停顿,看下镜头买关子,“我觉得工作和生活还是要分清的。” 那到底是会喜欢还是不会喜欢? 主持人一听是又无语了。 又等于没答。 姜迎对这个回答是满意的,给足了模糊感。 放CP粉眼里就是,没否认就是承认。 何况她今天戴的手链,是前几天姜迎说,要制造恋爱线索,特意发过微博的。 忍住无语,主持人咬牙继续,问个简单的:“家里人对您做演员是怎么想的呢?” 主持人满眼期待,毕竟是个很常规的问题,应该能给个不错的回答。 但听到这个问题的裴轻舟,微微动动身子,眼底的颤动一瞬而过,说:“我是孤儿,所以不太可能有看法。” 听到回答的主持人一时无言,这个回答很短,但信息量很足,够他们的采访冲月底的KPI了。 然而姜迎无语了,她给裴轻舟个人资料上写的父母病逝。 造假女星…卖弄人设… 准备给公关部打电话时,姜迎又听到裴轻舟说:“签约公司时,老板说我身世太惨,容易被怀疑立人设,所以个人资料上给我编了一段经历,但是我觉得也没那么惨,所以今天算做一个澄清了。希望大家也不要过多揣测我的个人生活,未来我会努力用作品说话。” 姜迎收手机,不用公关了。 人把责任全推给公司了,静静等挨骂吧。 不过她觉得裴轻舟挺聪明,公司再怎么挨骂也不会影响存亡,骂骂就过去了,但明星不一样,搞不好就是塌房。 而且艺人塌了,公司营收会受影响。但公司挨骂,对艺人并无太大影响,反而更激起粉丝的维护心。 更何况,这一段裴轻舟说的很坦诚。 话题已有,后面的问题主持人都懒得想了,直接按台本上的问题一个个问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答到尾声时,主持人已准备收场,但裴轻舟给了个眼神,并且手放死角朝主持人比个等等的手势。 于是主持人接了一个问题:“通过我们的采访,相信大家对江舟老师的了解也更深了。不知道江舟老师还有什么想对看直播的各位朋友们说呢?” 裴轻舟感激地看看主持人,正对镜头说:“听说很多粉丝喜欢我那张简笔画,当时其实是因为艺术签名我还没学会写,就随手给小朋友画了一张,没想到会有很多人喜欢。我已经和公司商量过了,不久会有正规的购买渠道,而且都是我亲手画,不是影印,如果有想要的粉丝,可以去关注下。” 跟公司商量过? 她姜迎怎么不知道。 看着裴轻舟,姜迎说不出话了。 因为没错可挑。 除了和公司商量过这一条,但是裴轻舟说的是购买,等于说有钱可赚,所以也没错。 既没有暴露那个女孩的信息,也没有说,真的去下场为谁伸张正义,更让姜迎觉得高明的是,这段话完全讨了粉丝的心。 很少明星会真的亲手画n张简笔画给粉丝,大多影印,或者仿签,倒也不是说人不真诚,毕竟艺人行程紧,没必要这些不计数的东西投入时间。 如果真的要做,应该能再吸波粉。 亲笔画不比死板的亲笔签名好看? 那应是前者。 - 按常理来说,城市郊区的地价该比市中心贵些,但滨江郊区有一处有悖常理,其地价甚至与市中心相近。 那便是陈家老宅方圆十里的地界。 山水相环,低低的中式合院在中央,像沉睡的老人,用白砖青瓦、红木石砖诉说古老的时间。 山脉的轮廓如底图,远看过去,大风车不停歇地工作着,山灯在上面微闪,雨让一切朦胧。 车停在平阔的院门前,陈暮江踏雨而入。 小伞从方形石地板挪上菱形石地板,绕过水花四溅的风水池,进入主屋前厅,开两扇连门,停倚在红木柱上,不久有人拿走,怕弄湿厅堂前的仍然干爽的石板。 “秋言,伞放我屋吧。” “好。” 秋言收起伞,定步不动,见陈暮江望着里屋,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叔叔阿姨都不在,糖糖在偏厅玩。” 肩膀放松,睫毛轻放下来,陈暮江看眼时间,偏头问:“吃过饭了吗?” 秋言笑回:“吃过了。糖糖确实饿得早,晚饭我就先给她做了吃的,中午饭倒还好跟着一起吃的。” “麻烦你了,秋言。”陈暮江颔首笑笑。 秋言摇摇头。 家里开饭总比陈暮江独居晚一小时,每次回来时,她总要调下饮食习惯,她怕糖糖不习惯交代秋言先给糖糖开小灶。 大人可以为规矩忍忍,做些调整,但小人她想惯着。 “姐姐吃过了吗?”秋言问。 “吃过了。” 陈暮江看看秋言,觉得人好像长高了,想想年纪好像和裴轻舟差不多,但裴轻舟比秋言高些,还要瘦些。 身形一高一低,两人抬步去偏厅找糖糖,路上聊着天。 “姐姐这次回来几天?” 秋言印象里,陈暮江回家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少,今年这是第一次回家。 她心里大约知道陈暮江不怎么回家的原因,但碍于身份,不好多问。 “明日工作结束后就走。” 陈暮江双手放进风衣侧兜,走过一截石板路便观望几截连廊外的房景,感觉陌生又熟悉,像回家,更像走亲戚。 两只眼睛对新添的物件持有好奇,对一成不变的植株满怀亲切。 秋言听话倒也不失落,笑着说:“我马上要上高三了,老师说我应该能考晋大。” 晋大是省属高校,全国排名前5,陈暮江都考不上。 “那明年就该高考了吧?” 拐过连廊,到了露天区,陈暮江拿伞撑起,秋言跟在一侧,两人踏过六个隔断的石板,进入偏厅的过道,没雨后,才又接上话。 “是啊,明年就高考了,我还没想好学什么专业呢。”秋言背起手,跟在陈暮江左边,过道靠雨的一侧。 陈暮江抖抖湿漉漉的伞,笑说:“可别让我建议。” 给一个人的人生做建议,太有风险,要为其选择承担不计其数的隐性风险,且无任何投保。 到达偏厅。 秋言不再搭话,接过陈暮江手里的伞,看见糖糖正跑过来,给陈暮江指了指。 “小姨——!秋言姐姐——!” “秋言你回去睡吧,我照顾她就好。”陈暮江摸摸糖糖的头。 “好,明日几点叫你们吃饭?”秋言朝糖糖笑笑。 “不用麻烦了,明天早上我不在家吃饭。”陈暮江蹲下来问糖糖:“你是要等我工作结束后来接你,还是明早就跟我一起走?” 糖糖思考了一会儿,说:“明早走的话是不是可以见到舟姐姐和青哥哥?” 断网一周了,还是CP脑,陈暮江无奈笑笑,说:“是,但是要6点就起。” 发布会是上午9点,从郊外到市区约莫一个半小时,算上琐碎时间,保守点儿要6点起,糖糖通常睡到9点起,陈暮江是不确定她愿不愿意。 “行,”糖糖抬起小脸又对一旁的秋言说:“秋言姐姐,那你也别做我饭了,我也不在家吃。” 陈暮江被逗笑了,她说不在家吃是因为不想让家里阿姨起早单独给她做饭。 秋言在家里很自由,做饭这种家务活可做不做,给糖糖开小灶是陈暮江交代过才给做的,糖糖这话意思是吃一次秋言做的饭,就把人当她御厨了。 一时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笑。 陈暮江抱歉地看看秋言,但秋言不觉有什么,很爽快的应了声:“好,知道了。” 43 秋言走后,陈暮江牵糖糖小手进屋,绕过偏厅走两步就是她屋子。 很久没住,屋里阴凉凉的,不过被打扫的很干净,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 关起门后,陈暮江坐上床,让糖糖也坐上床,两个人盘腿面对面,她决定同糖糖谈谈舞蹈室的事。 但糖糖个鬼灵精,像是有预感似的先发制人:“小姨,你昨天见到舟姐姐了吗?你昨晚睡哪儿了?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中午姥姥回来了,还夸我跳舞好看呢。” 一顿输出猛如虎。 陈暮江挑眉相看,默了默,说:“见到了。”睡一张床。 停顿一下,跳过第二个问题,掩饰性地握住糖糖的手,耐心继续说:“我今天有点忙,你郭叔叔那边需要我帮忙,所以回来有些晚。” 她上午从酒店离开后,径直去了发布会的场地,和相关的负责人沟通一下最后的注意事项,然后又去接了郭志去看场地。完事儿时,差不多五点,灌了杯咖啡就回老家这边了。 回家这一趟,是专为糖糖。 并非想家。 “哦,那忙好了吗?” 糖糖很聪明,想转移话题,所以一直问问题,她觉得只要一直问自己想知道的,就不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而且陈暮江一向耐心,对她的问题从来都是有问必答。 “忙好了,”未给再问的机会,陈暮江摸摸小脑袋,柔声问:“舞蹈室有小朋友说你了吗?” 糖糖不说话,握着陈暮江的手指,不停地捏,她不想给陈暮江添麻烦的,还跟裴轻舟拉了勾,约定好不告诉陈暮江,没想到这就被背叛了。 “其实,你妈妈在我带你去舞蹈室交钱的前天,发了微信给我,让我送你去机场,和她一块回家。” 糖糖想想那时候她才刚到陈暮江家,就没玩几天,陈烟就是不想专门再接她,连来回都是顺带的。 一想就委屈地弓起眉毛,扭曲地像陈烟不定时四处跑的工作路线。 陈暮江把糖糖抱到腿上,看人有点想哭,又赶紧说:“我说给你报了舞蹈班,交钱了,退不了,不上的话浪费钱,等课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最后半句坚定又宠溺,让糖糖十分动容,陈烟所欠缺她的宠爱全都被陈暮江补上了。 陈暮江揉揉糖糖眉心,认真看她说:“因为那时候看你真的很开心,问你能不能坚持一个月,你很大声地说能,还绕着不大的舞蹈室跑了一圈。” “其实我是不信你能的,因为你总是书看一半就放过去了,学手绘也是,学两天就说不喜欢,不想学了。” 糖糖不敢看陈暮江了,开始往她怀里蹭,抱住她还在发生的喉部。 “记不记得我们那天一块儿拼的拼图,你说太多了,不想拼了。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它拼好放在电视机旁边了,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糖糖听到这句话时在肩上摇了摇头,陈暮江轻轻拍拍她的背。 “买的时候你很想要的,拼的时候也是,你说你肯定能拼好。我不是怪你不懂坚持,你才6岁,不用懂太多的,不想看的书我们可以不看,不喜欢学手绘我们可以不学,拼不完的拼图我可以帮你拼。” 糖糖抽咽着鼻子,手搂陈暮江的脖子,越搂越紧,她觉得陈暮江的声音从未如此轻柔过,比在陈烟听到的那里都要轻柔。 陈暮江拉开糖糖,帮她理理乱掉的刘海,粘在额上的帮她轻轻搓开,半含请求地说:“但是啊,糖糖能不能再多相信我一点?” 相信她也会有暴戾恣睢的时候,也会有不管不顾的时候,也会有冲动放纵的时候,也会有违抗世界法度的时候。 也会有不理人情关系、忘记个人颜面为她求讨说法的时候。 她的平和是对爱人的,平和之下的恣肆不常显,但并非没有。 “小姨…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怕给你惹麻烦,而且他们只是说说…没关系的。”糖糖没有哭,咽着声,绷紧嘴,忍泪般地往外吐句子。 最后四个字让陈暮江心疼得要死,她想说为什么没关系?别人骂你,你就要不管不顾骂回去。 但,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无法给糖糖带来足够的支撑感,就像糖糖怕麻烦她一样,会害怕因为自己骂回去,就不再是个乖孩子,就留不住本就少有的喜欢了。 好孩子之所以是好孩子,是因为他们有更多胆怯、约束、恐惧,乖巧的像只瓷娃娃,被人赏看、点评、抚弄,直到有天被砸碎,才结束投射过来的目光。 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而且,舟姐姐已经骂过他了,他肯定不敢再说我了。” 陈暮江脸上未过多展露情绪,但糖糖像是知道她难过,语气开朗起来。 “骂什么了?”陈暮江不想把人弄哭,便顺着话问。 她还想知道怎么骂的。 很想见裴轻舟她所没见过一面,像在拼拼图,一点一点地见到所有样子。 “舟姐姐可凶…”她纠正,“可帅了,说他什么什么爱…什么……” 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含糊不清。 “什么?”陈暮江顿顿问。 糖糖看陈暮江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离得又近,求知欲显露无疑,可她记不得裴轻舟说的话了,又不想伤陈暮江的心。 于是她轻声细语,学着陈暮江哄她的语气,承诺道:“小姨,舟姐姐说的话太深奥了,我有点记不清了,要不等明天我再问问她,和你说?” 小眼睛扑闪扑闪着光,已经不是怕麻烦人了,而是害怕让一份期待落空,小心地解释询问。 陈暮江看着看着笑了,收收眼神,说:“行。” 时间不早了,陈暮江准备收话睡觉,掀了被子让糖糖进去,但糖糖的小脑袋是选择性记忆,惦记着陈暮江跳过的问题呢。 她拉住陈暮江的手,满含担心地问:“小姨,你昨晚难道没有地方睡吗?” 在她认知里,受委屈的时候才会逃避问题,不想回答。 就像她一开始不想答陈暮江的话,因为被郑重地问了,委屈变得更加猛烈,让她说不出话。 被语气可爱到了,陈暮江摇摇头,思索会儿说:“昨天晚上是在一个很温暖的酒店睡的,就跟你在家里住是一样的。” 糖糖捕捉关键词“温暖”,听到后放心了,小手展展被子往里钻。 陈暮江伸手关灯,暗下来的老屋让雨打在青瓦上声响更加清晰,敲着心让她想起雨里狂奔过的路口,想起裴轻舟挂着雨的眼睛,看向她时,水濛濛地仿若坐在她手上急不可耐地恳求掌控的样子。 讨厌雨的她,开始觉得雨是个好东西了。 然后…… 一声童言惊醒她渐入的梦乡。 “小姨,你很喜欢舟姐姐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陈暮江翻翻身,侧卧的头压着手臂,两只手在被外搭抱着小身子。 “因为你对她很不一样,比对我都不一样。”糖糖语气委屈。 “哪里不一样了?” 她们再亲密都是避着糖糖的,年龄太小,陈暮江不想让糖糖被影响太多。 她始终觉得性向不存在直与弯,只是人被社会规训得太久,有很多原本正常的东西被隐藏了,发掘和等待苏醒像是无味生活里的宝藏。 过早知晓,同规训相似无几,人没有三观,便很容易跟风,人云亦云地想当然,反而让正常变得不正常,让珍贵变得口诛笔伐。 “你每次来舞蹈室接我,不仅给我买好喝的橙汁,还老是给舟姐姐带…” 也不过带了一周。 陈暮江听着笑笑,如果告诉糖糖,她喜欢喝的橙汁是因为裴轻舟才喝到的,不晓得会不会哭。 没有裴轻舟,她大约不会常去这种甜腻的饮品店,更别谈发现几家好喝的店,成为回头客。 “还有,你对她比对我都宠溺,我都能提得动鱼,你还怕比我高那么多的她提不动…”说着手还伸出被子外比了比她们相差的高度,语气嫌弃又看不惯。 想想确实是有点离谱,得安抚一下了,陈暮江隔被抚了抚她气鼓的胸膛。 “还有还有,你夹给她的鱼块总是比我多…”委屈十足。 虽然她不太爱吃,但是独一份的宠爱很诱人。 陈暮江又笑了,因为糖糖不知道喜欢吃鱼的是裴轻舟,只知道自己每次出门吃饭会点鱼。 忍不住了,她要叫停有些好笑的问罪:“还有吗?” 糖糖想想,有的。 比如,手牵着她同步走的时候,眼睛总在裴轻舟身上,她只拥有陈暮江的手心的温度,没有目光的温暖,就算有也是余光一点。 再比如,陈暮江在见到她和裴轻舟时,总是先对裴轻舟笑,笑完才把视线匀给她。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但是每说出来一个就让她伤心难过一下,于是她决定不说了。 她要把宠爱求回来。 “小姨,你能不能以后给我买两杯橙汁,给舟姐姐买一杯?” “两杯?”小肚子能装下? 听出来陈暮江的疑问,她解释:“你给我买两杯,我可以下午喝一杯,另一杯放冰箱里,第二天上午喝,我就一天都有橙汁喝了嘛。” 被爱意“橙”满的一天,光是听听都有劲儿。 又补充:“如果怕太甜了坏牙的话,可以要一杯全糖,一杯半糖。” 陈暮江没回话,听的很入迷,又在想裴轻舟好像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费尽心机地去留她的区别对待。 糖糖咬咬牙,似上交所有心爱的玩具般,又说:“一杯全糖,一杯无糖也行。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小姨?” 耐心地像个小大人。 想用比别人多一杯的橙汁证明她拥有多一份的爱。 计划安排的十分周详,连坏牙都想到了,陈暮江没有理由拒绝,宠溺笑笑:“可以,你想要三杯也行,只要你保证不浪费。” 三杯。 她求了两杯,陈暮江竟然又主动的多给一杯,爱已经得到证明,多的那一杯她喝不下,就不打算多要了。 “两杯就够了,小姨。”蹭蹭陈暮江的脖子,以示感激。 “那睡吧?” “好。” “晚安。” 陈暮江刚说完,糖糖啵唧亲一口陈暮江的脸,但亲歪了,亲到了下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有点湿湿的地方,陈暮江把她揽进怀里没说话。 又在想,糖糖早已跑偏的问题。 真的很喜欢裴轻舟吗? 那…… 有多喜欢呢。 44 江北并未迎来台风过境,不过雨下得要比滨江大几倍,像是要把最宽阔富饶的土地淹没。 而滨江的雨柔柔软软地落向城市的经脉,将长街的热闹具化成多色的伞面,叫伞下的面庞愿意抬头相看,用强烈的反差,让无感滨江的人生出喜欢。 游客挤进餐馆和小伞挤进雨伞桶里是一样的,都落定于一处不太舒适的空余处。 游客手机里放的和餐馆电视机里的内容相同,都是当前最热的娱乐新闻——山海归梦发布会现场预热直播。 “各位可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王开,距离山海归梦发布会还有30分钟,目前,各位主创差不多都已进场,只有陈暮江陈编剧啊,还在卖关子,迟迟不现身,吊足大家的胃口,那么今日究竟会不会来到现场呢?持续关注我们的现场直播,答案为你揭晓!” 开场白响彻商城,展满街头,抢占滨江大大小小的热闹地,听到看到的人都会多问一句。 除了与会的人。 滨江最有名的高级私人定制衣店,专为商贾贵妇出席宴会做衣服,滨江富庶人家的衣服多出自这家,也认可这家的裁衣手艺。 店里衣服有定制的,也有正常卖的,都是上等料子,陈暮江看了良久没看到特别中意的。 “陈小姐,都有好几年没见你了啊。” 来人是这家衣店师傅,年岁近四十,早年与陈暮江见过,为其做过衣服,所以认得。 陈暮江看到一件衬衣,摸了摸:“工作不在这边,所以不常来了。” “要参加什么宴会?” “一个发布会。”陈暮江又四处看了看:“就这件吧,我现在就要穿的。” “发布会这件倒合适,但是有更好的不在看一下?” 陈暮江摇头:“不用,就这件吧。” “前几天,陈董过来时还说要给你做件衣服,但你留在这儿的尺量都是十几年前的了,没想到你就来了。” 陈暮江摸着衣服,未曾回头,淡淡笑过没回话,师傅见状,也不再回话。 也许裁缝的眼是尺,看得出你的身量,也知晓怎样的衣服能合衬你的美,但他不知道,你所想要穿给对方看的那人,喜欢哪类。 开场白音落餐馆。 餐馆老板娘听到后,边送餐边吐槽道:“现在发布会都搞的跟营销一样,真掉品。” 接到饭的女孩看着电视机,搭话道:“阿姨,一看你就不怎么上网看电视,这主持人说的编剧之前拍过一个短片,火了两三年呢,不过那时候她好像还在上学,没多少人知道。” 老板娘看看电视也没见人,店里又进了新客人,忙着招呼没回话就走了。 镜头里的男主持人激情洋溢地说完开场白,画面接着转向正在准备的会场内厅。 空空的坐席右手扶把处,都有一枝白玫瑰,枝干上系着丝带,精心扎绑的蝴蝶结上印有「山海始终如故,梦归总会有期」字样,如一只只自愿停在花上的花蝴蝶,不惧人群地参与一场盛会。 画面定格在郭志身上,主持人边热情递上话筒,边说:“哎,郭导,我看咱们官博发的发布会消息各位主演、制作人都转发了,就陈编剧的微博一如既往地平静,听您这还在给陈编剧打电话,不妨向我们观众朋友们透露下,她今日到底会不会来呢?” 郭志是个实诚人,见主持人过来忙慌收了手机,对镜头笑笑,正欲实话实说揭晓答案时,被知晓答案的主持人截胡道:“先给各位出个谜题,把答案敲在我们直播间的弹幕上,我们会有随机的抽奖活动,到底哪位观众既猜对答案又能拿到奖呢?!” 郭志听话立马懂了,这是在吊胃口,吸热度,握住话筒配合道:“猜对又抽到奖的幸运观众,我们剧组可以送上一份主创大礼包,包括主演及编剧老师们的签名、海报、手幅,礼品多多哦~” 老板娘收着钱,听着音儿,又忍不住了,自语道:“瞧瞧,这跟超市里搞促销的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个买一送一吗?” 离收款处几步外的老大爷,熟络地回应道:“那还是有区别的,人家这是电视剧宣传,个个都又年轻又好看又有本事的哩~” 他对面的老太太接话:“同样是19岁,人家江舟在演电视剧,我家孙子早不上学搁家送快递呢。” 画面出现了新镜头,电视机收回散落的注意力,店里不再有搭话声。 主持人给了一个大气的眼神,又拿麦说:“我们郭导真是诚意满满啊,相信我们山海归梦一定会有个不错的成绩,我看到我们的男主角安青正在进场,就不耽误郭导打电话了。” 郭导被主持人的打趣逗笑,朝镜头摆了摆手,然后消失,镜头晃晃悠悠地锁向安青。 主持人表情夸张,配上一口惊叹:“哇,我们安老师今天这套造型是还原剧里的吗?” 安青微笑着接麦答:“是,这套是男女主定情时的衣服,我穿得就是件昂贵的长袍马褂,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形象,大家应该都不陌生。” 主持人看着安青转完一圈,展示完后说:“虽然不陌生,但穿的人会让人有新感受,这衣服穿安老师身上看着都贵气几分啊。” 对主持人的恭维,安青客气笑笑,回话道:“我这还不是最好看,最好看的是我们的女主江舟老师,这会儿她应该还在场外,等会儿人到了,可以过去采访下。” 人是在场外,听到这句话的粉丝们早已尖叫许久。 淡绿色露肩旗袍,红豆似的盘扣有序排列在胸口,后背半镂空,像蝴蝶的翼翅,半透不透地引人多看几眼。 “韩诚,迎姐呢?” “说是陈编找。” 裴轻舟点点头,在韩诚和保安的护送下,渐渐远离粉丝的视野。 安青助理过来叫他,主持人见状,简单做了结束语,结束安青的采访,带着镜头给找到了程暃。 “程老师,这次剧里您饰演的是沉妤,也就是沉轻的姐姐,听说您和江舟老师在片场处得不错,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下拍戏时的趣事呢?” 程暃优雅一笑,翘指接过话筒,看镜头说:“趣事啊,那还挺多的,我想想。” 主持人跟着镜头一同给上期待的目光。 “有场我,就是沉妤遇害的戏,不能剧透就只能说遇害了啊,” 程暃笑笑解释完,又继续说:“那场遇害戏明明是我演,平时就没见怎么哭丧脸的江舟,在镜头外看着我演,却哭得比我还惨。” “我情绪都收好了,她还没收住,我以为是她共情太深,结果戏拍完后,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三天没合眼了,控制不住。” “给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笑疯了,我们都以为是她入戏太深,结果是怨郭导戏排的太紧,不给睡觉。” 主持人听完给了一阵笑声,趁气氛不错赶紧问:“前不久我们《山梦》剧组直播,听程老师透露说陈编很负责地给您讲戏,想必二位的关系,也比之前一起上台领奖那年好了很多吧?” 程暃尽力笑笑:“确实比之前好,前不久还在一起去过的网球馆偶遇了呢。” 啧…… 实话实说,但又给CP粉很多幻想。 一起去过,就是说一起打过。 偶遇,就是说两人心有灵犀,毕竟爱情很多时候都是偶遇着偶遇着就有了。 工作人员过来同主持人说裴轻舟被堵在场外,主持人看时间估算下是赶不上采访,决定给了最后一问后收场。 “距离发布会正式开始仅剩十分钟了,还是没看到我们陈编剧的身影啊,不晓得我们程老师有没有信儿,给观众朋友们透露一下呢?” 程暃没有,她也是刚到。 但她确信地说:“陈编剧会来的,大家敬请期待。” 后面的采访十分密集,餐馆里的人听的入神,发布会直播结束后,又有了议论声。 “怎么一直在点编剧啊?男女主不是更重要?” “这女主都没见到人儿,也不见得多重要。” “叔叔,这个编剧之前有过大新闻的,你不知道吗?” “你看着才上初中,能知道什么大新闻?” “但我上网多啊,扒了各大论坛才扒到的,说是这个编剧之前为了拉投资自己拍剧,陪大佬喝酒喝到胃吐血,还被造了很多谣呢。” “怪拼的,那最后拍成了没?” “怕是拍成了,但她只是编剧不是导演。” “那怪可惜的。” 汤碗见底,游客离桌,小伞出桶,10分钟后汇入一面近百只小伞拼成的伞屏里,盖住伞下逐渐无序的人群,和极尽疯狂的呐喊。 没有人注意到一辆绕过这面伞屏,驶进停车场的白车。 但所有人都注意到,裴轻舟进场了。 “各位稍安勿躁,我们的主创这就上台!” 郭志打头,裴轻舟跟在安青身后,几人刚露面,台下就给了十分激烈的反应,站位落定后呐喊与尖叫逐渐收声。 裴轻舟看着台下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牌,听到一旁的安青小声问自己:“你见陈编没?” “没见,不过迎姐说她在来的路上。” 她小声回话后,安青点点头没再问话。 台下两人的CP粉看两人还没开始就在窃语尖叫声更大了,两人唯粉不甘下风也开始叫,场内跟着又热起来。 裴轻舟看看门口,还没见陈暮江身影,倒也不是急,只是感觉一天没见面,好像时间挺漫长的,尤其在这种喧哗的催促声里,会更漫长。 昨天酒店分别后两人没见面,裴轻舟走时很乖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拍照发给陈暮江,陈暮江也回了同样一份工作安排。 她们就这样在知晓对方工作的前提下,很自然地各忙各的,但是有一点变了,变得对时间十分敏感,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对方的,像是装了两个忙碌的世界。 45 “接到后台消息,陈编两分钟后到,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先请台上的各位给大家打个招呼吧?!” 裴轻舟的思绪被主持人拉回,她斜头看看站位,倒数第三个,还能在愣会儿神。 “大家好,我是演员程暃……” 陈暮江从车上下来,进电梯,行至会场内厅外,步子慢下来,她能听到里面的吵吵声,比场外有序点。 临近门口,听到程暃在做自我介绍。 “陈编剧!就等你了!” “抱歉,有点事儿耽误了。” “最后一分钟,快上台!” 准备合上的门被快速推开,陈暮江话落踏进去,上两步楼梯,中央台上的强光没过她的那刻,台上程暃的自我介绍还在继续,但台下的目光已经转移,起了小声的躁动。 “陈编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今天穿的太好看了吧!我喜欢!” “嘘,尊重台上发言人。” …… 陈暮江抬头看台上人时,裴轻舟正转头看她,两人的目光隔着三四个人相遇,几秒对视后又都转向台下。 3厘米黑色高跟鞋,遮至大腿中部的包臀裙紧贴陈暮江迈步的双腿,露腰白衬衣开两扣,上身的衣褶由胸前延展至后背,将专属女人的线条极尽展露。 引人吗? 引,但拒绝。 她如衣着般干练利落的步子,拒绝着所有引过来的目光,全身上下散发着“我的美是自我取悦,而非招男引女”的气场。 站至最边缘处,全场的目光为她倾斜至程暃话落。 陈暮江很低调,但台下的目光从不对她吝啬。 裴轻舟注意到的是,陈暮江今日戴了眼镜、耳饰,而且衣着一改往常的稳重风,有点招摇。 多了什么呢? 多了对她的引诱。 对别人也许是彻彻底底的拒绝,但陈暮江所投射到裴轻舟眼底的每一寸目光,都在说“我要你想要我的全部”。 因为“一个月”的期限,她们都有了点变化。 台上的招呼没有因陈暮江停下,在她站定之后安青已经打完招呼,轮到了裴轻舟。 “下一位是我们江舟老师!” 裴轻舟接过安青手里的话筒,简单招呼,隔四个人后是陈暮江,招呼的相当简单,只讲了名字和职业,台下了解粉丝是见怪不怪,给了不亚于其他人的掌声和尖叫。 前半程是导演编剧对剧做介绍,以及主演们分享感悟,台下有人听的认真,有人跟听讲座一样昏昏欲睡,直到进入游戏互动环节,全场才重新有了躁动声。 主持人问台上诸位:“国王游戏都会玩吗?” 只听到了几个“会”后,主持人大致讲了讲规则,直接开始,陈暮江的“不会”没有开口机会,不过听规则听懂了。 台下欢呼声热烈。 裴轻舟有瞄到陈暮江犹豫的神情,心里猜测她不会。 但这不是只有她们两人的场子,台下都看着,怎么也不可能扫兴,会不会都要跟着玩。 主持人看一眼人都差不多站好,开始游戏,考虑到每个人的参与感,玩的是不发牌抽国王,而是随机选定国王,也能节省时间。 主持人:“第一轮那就我们安老师当国王?” 安青:“行。” 主持人:“那现在安青闭眼,我们总共10个人,除安青外其余9个人站成一列,站安青前后都可以,记好自己位置的数字啊。” 陈暮江不想站太前,站了“7”,裴轻舟跟着站了“8”,最后一个是男三,碍于现场有直播还有录像,没有太亲密。 但裴轻舟有了仔细打量的机会。 短衬衣,腰身纤细,后腰露了一截,脊沟很显,与裙边形成的空隙,可伸进两指。 不过两秒,裴轻舟看得心热脸红,挪目听安青闭眼抽号。 安青:“那就1、8。” 主持人:“1、8做什么呢?” 安青:“1、8深情对视10秒吧?” 台上与台下的人纷纷数了一下,1是安青,8是裴轻舟,一阵喧腾,CP粉狂叫。 主持人朝台下嘘一声,笑笑说:“安老师可以睁眼了,你是1,我们江舟老师是8。” 男女主深情对视,没有比这更应景的了。 陈暮江挑挑眉头,转头看裴轻舟,人已经很自觉地出列了。 裴轻舟走到安青旁边,调侃他:“安老师可真是会抽。” 安青握握麦,脸上震惊已散去一半,微笑着说:“来吧,我们的女主轻轻。” 台下: “woc,拜托以后CP都按这种敬业程度来好吗?” “啊啊啊啊啊,这是叫的剧里的昵称吗????” “嗑青舟的真是有福了!!!” 深情对视对他俩来说,小菜一碟,拍戏都不知道对视过多少次了,俩人毫不扭捏地对向而站。 陈暮江跟着安青的步子,也挪了挪身,正站进裴轻舟余光的最佳角度。 主持人计时:“1、2、……” 数到第3秒的时候,裴轻舟注意到了余光里的陈暮江。 双臂交叉在胸前,下巴抵着话筒上的网格轻幅晃了几下后,扶了扶眼镜框,七分故意,三分自然,不动声色地勾走了裴轻舟所有的余光。 数到第9秒时,陈暮江看到裴轻舟的手指勾了下身上旗袍,是忍不住想转头看她了。 她勾唇笑笑把裴轻舟的余光归还,又去了边缘处。 主持人:“10!结束!两位不亏是男女主,这个氛围太强了,我们江舟老师看起来像是时间都忘了,看看这还不动身呢。” 安青没拿麦,小声对裴轻舟说:“幸亏这发布会是侧面镜头,要给你个独镜,你这两眼无神的,咱俩CP要拆了。” 裴轻舟没搭话,扫扫陈暮江,站在郭志和几个配角后面,十分隐蔽,十分靠后。 心里嘀咕一通:这算是勾引?还是欲擒故纵?当着这么多镜头和粉丝的面,演双面人呢。 主持人:“第二轮那就我们郭导来?” 郭志:“行,那我闭眼了,站好提醒我啊。” 裴轻舟别别头发,再次进队列里。 两人这次隔了三个人,程暃在陈暮江前面,裴轻舟从后面看到了。 主持人:“都站好了,那郭导抽号吧?” 郭志:“3和4就简单做个公主抱吧?” 一睁眼,郭志傻眼了,3是程暃,4是陈暮江,这俩人关系他是清楚的,脸上有些尴尬,但又不可能收回,只能给陈暮江一个“抱歉但我也没法”的眼神。 陈暮江倒是没什么,虽然和裴轻舟关系已不同往日,但是想起来拍戏时裴轻舟对程暃的态度,也就没顾忌太多。 况且一个公主抱而已,除了衣服不太方便,难度对她来说是没有的。 主持人看两位都十分主动到了台前,但一想毕竟是两个女孩子,还是礼貌性地问问:“二位谁力气大,可以商量下让力气大的抱。” 陈暮江:“我来?” 程暃:“好。” 台下都在说陈暮江力气大,还有CP粉现场争1的。 看了半天的裴轻舟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陈暮江力气大,程暃看起来又很期待被抱的样子,她忍不住了。 接话道:“陈编前两天打网球胳膊受伤了吧?” 一旁安青反应快:“胳膊受伤了就别抱了吧。” 陈暮江闻言看安青,用余光看裴轻舟。 没看错吧? 像是……有点吃醋了,眼里还有点慌。 挪几寸,正眼看几秒,确认一下。 哦。 是真的有点不愿意的眼神。 不急着配合。 陈暮江拿过主持人的麦:“我胳膊…” 话说一半停了,裴轻舟凝眸看陈暮江,紧攥着麦克风,手出汗,等半天人还不说话,脸别过去看台下。 场内一瞬安静,台上台下都盯着陈暮江的麦克风,后面的话决定他们能不能看到,不怎么在幕前出现的陈暮江,对当前顶流女星做公主抱。 陈暮江瞄眼裴轻舟的反应,莞尔笑笑说:“那换个惩罚吧,我胳膊伤确实还没好,本来想试试的,但刚一动,还是有点疼。” 当着所有镜头对一个人使坏。 非要你紧张到不行,我才愿意配合圆谎。 场内一阵唏嘘,只有裴轻舟站在后排,躲着镜头,偷偷勾唇,还翘着脚尖。 程暃不愿意了:“那我抱陈编你吧?” 这一秒,裴轻舟有一点点不喜欢程暃,她看陈暮江,陈暮江对程暃说:“我比你高,你力气我怕撑不住,不如我们换成互相表白吧?” 台下人一听炸了。 “cccc我的陈编能说出来这种话!!!” “玩个游戏不用这么拼吧?!!!” “太拼了吧????!这剧必火!!” 裴轻舟也炸了,是内心炸了几万道火花,她是没想到陈暮江能把惩罚换成“互相表白”。 她俩都还没有真正互相表白过。 但是在镜头前,在安青旁边,她也只是很自然地笑笑,摸摸胳膊,听着二人“表白”,目光放置台下。 程暃不再坚持公主抱,同意了陈暮江的建议。 主持人看台下激烈,趁热打铁:“那二位商量下谁先开始?” 陈暮江拿着话筒最尾端,放置唇前,说之前扫了一眼程暃斜对面的裴轻舟,人没看她,看台下呢。 然后高跟鞋的顶端悄摸挪向裴轻舟,陈暮江展展眉头说:“之前你说你想学打网球,等回江北后,我教你。” 话落,裴轻舟回头,陈暮江正看着她。 只一秒的对视。 这是个只有她们两个懂得表白。 是裴轻舟问陈暮江“想跟她谈恋爱”那天,她说的“先教我打网球”。 陈暮江见裴轻舟目光里有了笑意,然后才转向程暃,听程暃说话。 程暃激动的心流露于眼间,回一句:“陈编剧,我想再和你一起领一次奖。” 台下疯了。 “一个事业心,一个行动派,绝配啊啊啊啊啊啊!” “锁死了!” “山海归梦必拿奖!!!” 裴轻舟听着程暃的话,看向陈暮江,心里有了疑问:一起领奖是什么感觉呢?会比一起站在台上更开心吗? 主持人:“时间关系,我们就让程老师来做最后的国王吧。” 程暃:“闭眼了,站好没?” 主持人:“站好了,说号吧。” 程暃:“8和9就做刚刚没做的公主抱吧。” 程暃还没睁眼,台上大家就说话了。 郭志:“你俩今天都是幸运儿啊。” 安青:“缘分不浅。” 主持人:“半天都没见两位说什么话,刚好这机会来了。” 程暃一言不发站过去让路。 8是裴轻舟,9是陈暮江,两人一前一后间隔1米地走到台前。 裴轻舟拿麦主动跟主持人说:“换个惩罚吧,陈编胳膊有伤不是。” “有伤”说的很心虚。 陈暮江没说话,她在看裴轻舟,用既不放肆,也适合镜头的目光打量对面的裴轻舟。 穿的旗袍,虽然见过,但还是看出来了不同。 拿麦的右手中指第二关节上有个红点点。 不知道是在哪儿、为什么伤的,才一天没见而已。 腮红薄薄的一层,打得很好看,眼影亮晶晶的,在强光下略显水润。 麦拿的太靠上,口红沾到了麦上,仔细看才能看到。 还没打量完,被主持人的声量打断。 主持人:“大家有没有好的建议?” 台下两人寥寥无几的CP粉声音巨大:撕纸!!! 两人同时疑问地看台下。 有靠近的粉丝解释:“就是两个人同时咬着一张卫生纸撕。” 听懂了,就是把吃饼干、吃苹果换成了纸。 陈暮江转头看主持人:“这尺度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台下所有看热闹的不乐意了。 “大什么,不大不大……” “陈编你刚互相表白尺度不大吗?怎么跟江舟老师这就嫌尺度大了!??” “就是就是!” “woc 还是我们江舟老师放得开!纸都已经拿到手里了!!” …… 主持人主动去拿了纸,台上也都跟着起哄,裴轻舟在镜头前向来大方,也不扭捏,径直接过纸。 陈暮江原是顾着“不公开”,那就少些互动,尤其是尺度大的,因为眼神和习惯这种东西,有时在镜头前很难控制住。 两人把麦给主持人,对向而站,微微低头躬身。 有过很多这样对视的瞬间,但这一次,她们余光里不再是一面墙、一张床,而是很多环绕四周的眼睛和镜头,会有手机、摄影机记录下这一时刻,然后在网上流传,每每看到都会想起这一刻的瞩目和内心压制的情绪。 两指长,纸薄如纱,入口即湿。 纸拉直时,她们的视线跟着被拉直,平视地、自然地、向前地,余光里有很多灯牌、叫喊,喧闹地像跌进了雨后蛙群。 但与她们而言,整个世界是失声的、失色的,在纸挪动的时候,她们必须保持克制,必须把游戏演的完美。 她们不会尽兴,但观众会因为她们的不尽兴而倍感尽兴。 “c!这感觉不要太强烈,撕什么纸,这是吃纸!” “我大致能想到陈编剧亲人的样子了5555……” “这是什么一个男女通吃,一个男女勿近的神奇CP?” …… 忍不住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将纸截断,错目站远,像是再靠近一点,就会暴露极力隐藏的所有,让一切前功尽弃。 主持人:“看来两位还是十分害羞啊,纸没撕多少呢,那既然这样……” 两人没有再看向对方,彼此都清楚,再将彼此的目光放一起会很危险。 喜欢和想要都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镜头下。 不如像一开始,站的远远的,只用余光打量彼此的美,在围上来的镜头前,肖想彼此的身体,冒犯所有人。 发布会结束的很有秩序,她们却显得十分仓促,从撕纸过之后,就陷入了仓促。 46(hhhhh) 发布会结束后众人散场。 韩诚找不到裴轻舟,姜迎收到陈暮江电话说晚会儿再接糖糖。 有些失序了。 吻。 在车里。 主驾上挤着两个女人,吻是彼此身体的遥控器。 相贴、分离、躬身前抵,腰软的似秧苗,扶着根部让人极为难受地与之贴合,掐断、捽压、拤制,达到身体的极限,再放开。 滴——! 陈暮江从被吓停的缠吻里回神,看眼黑漆漆的停车场,余喘在胸口平复着。 “没人,是你腰压着方向盘了。” 裴轻舟脸埋在陈暮江右肩上,像只受到惊吓的发情小猫,听到说没人后,才微微抬头,手攥着预备脱没脱下的衬衣,绯红从脸颊蔓延至颈间,咬唇看头发有些散掉的陈暮江。 还没尽兴。 都没有。 淡青色内衣从开两扣的领口里起伏着,像狂风吹过浅水下的荷叶,快速露头,再重重沉下。 裴轻舟看得入迷。 车里遗留着激烈深吻产生的副作用,目光相合至半指的距离,鼻尖相抵,在等氧气回腔,支撑她们再次相吻。 被惊停后的吻变得很慢,像两只受伤的小鸟,互舐羽毛般舔舐彼此的唇,试图把刚刚吮出的红肿一点点抚平,把刚刚弄疼的细腰一点点揉化。 在抚上乱掉的卷发时,吻因忍不住的笑停了。 两个人都是。 谁也没问为什么,都清楚笑意是为急切造成的惊扰而生。 等呼吸彻底恢复如常后,才开口说话。 “去酒店,这儿会被拍到。”陈暮江压声说。 裴轻舟手还在摸索着陈暮江的腰,像只偷偷钻缠到腰间的蛇,让陈暮江战栗地收着腰,提防更深入的攀附。 车速很快,街景一晃而过,只看清雨还在下,雨刷器找不到合适的速度,她们找不到平稳的呼吸,频频的对视里都是催促。 原以为会冷静的,结果更强烈了。 想要忘记一切,丢掉一切,找一方隐蔽处,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顾,就只是细数为对方倾倒的瞬间。 寻个酒店,她们要了一间房,收下房卡和好奇的目光,丢掉黑色的口罩进入房里相吻。 从进门的碰撞到沿路的阻绊,桌角椅角见了个遍,跌落到逼仄的沙发上,极尽相缠地忘却还有张宽阔的床,失去清醒地褪掉衣衫,彼此凌乱的像交缠的头发。 没有人会懂两朵花为何死命相靠。 明明都是一样的。 却像是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不同。 “陈暮江,你今天是在勾引我吗?” 裴轻舟隔着内衣握住陈暮江的胸,毫不怜惜地将人弄疼,逼她失去所有的平静、温和、沉稳,释出骨子里的反抗和占有。 “是勾引。” 明明晃晃的勾引。 翻身压过裴轻舟,扔掉皱缩的内衣,陈暮江直身捆住碍事的头发,膝盖嵌进沙发时,两手扣住身下人的腕,扳压到沙发一侧。 然后她们接吻。 甚至于啃咬、撕扯、扭缠,用柔软的舌苔磨砺对方最尖锐的牙,勾扯得像要连根扯断,好像只有生出疼痛,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 风和与雨分不清谁在坼裂谁,她们也不能。 用尽力气从身体的坼裂中脱离,陈暮江近乎失声地问她:“是吃醋了吗?” “一点点。” 裴轻舟忍痛挣开双手,将嵌进腰里的手拔出,顶开陈暮江裙衣未褪的腿,想要翻身时,被陈暮江扣住腰,脚卡在陈暮江小腿里,整个人只侧了个身。 她想挣开束缚,但陈暮江不让分毫,踢两下脚后,被死扣住腰往里压,疼得生出冷汗,就一报还一报,半握着陈暮江的颈,虎口抵在锁骨相连处,倾身相吻。 身子往外挣一寸,腰上的手就往里压一寸,虎口就往颈上挪一寸,像个连环反应,两个人较着不知名的劲,越反抗越疼,越阻拦越缺氧。 直到都受不住的那刻,吻停下,脖颈在手掌里像条濒死扑腾的鱼,腰在怀里像刺穿内脏的蚯蚓,遍体鳞伤地找寻安慰。 “真的只是一点点吗?”空气挤进喉腔占据陈暮江的肺部,声音沙哑到不出声。 她松了腰上的手,任由裴轻舟翻过身,感受到有只耳朵贴在胸口后,抚了抚很喜欢的蝴蝶背。 “嗯,一点点。” 听着心跳声,裴轻舟手搭在陈暮江起伏的小腹上说。 像是中场休息。 突然想听听心跳声,突然想听认真的回答,各自执着于各自的答案。 谁到底在骗谁,谁到底在说谎。 白日里一间几乎没有光的屋子,躺着两具狰狞良久的躯体,依偎在一起缓解细微的疼痛,不想过问一句外面的是与非,只想享受完整属于对方的时刻。 停了很长一会儿。 并没有睡着,在等体力恢复一点。 陈暮江抬了一只手与漆黑相握,像在试能否找到失去的方向。 她问裴轻舟:“能握住我的手吗?” “嗯?” “左手,抬起来的手。”右手摸摸她的腰。 裴轻舟侧起头,耳朵离开她胸口,往黑乎乎的高处举了右手,左右摆了摆,撞到了陈暮江的手。 然后趴到陈暮江的下颌处问:“握住了有奖励吗?” “我的网球拍送你当新手拍。” 谈妥后,裴轻舟举起的右手往左边靠一点,五指碰到了陈暮江的掌心,她沿着向上的方向,找到指隙,一根一根磨进去,十指相扣。 她说:“握住了。” 话落的一瞬,陈暮江右手握住裴轻舟的后颈,前倾身吻她。 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倒也并没有。 只是有时人会迷失方向,她想试一试有没有人帮自己找到。 “陈暮江,我想和你站在一起领奖。” 握住的手落在相迭的身侧,裴轻舟伏在她身上,口吻真诚,像是看着眼睛说的。 “那你还需要努力很多。”她极尽温柔地叮咛。 然后裴轻舟一路吻到陈暮江腹上,扶着腰让她抬起一点,跪坐在腿间,手沿空隙放了两指进后腰的裙衣里做验证。 很挤。 但刚刚好。 “立起来点…”裴轻舟脱掉陈暮江底裤后,摸着她膝盖说。 声音蛊人到,能骗全世界的人,蹲到江边为她打捞月亮。 所以陈暮江照做了。 “这个不脱吗?” 裙子横在腰间挺难受的,以及她们都没有换的衣服。 “不脱…”因为她很喜欢。 无声一笑。 陈暮江提腰解裙链,裴轻舟跟着往上推,露出遮掩的腿根,从外侧磨搓到内侧,调出悸动的呼吸。 “苏晚黎是你师姐?” 她很在意。 哪怕是在动情的时候,也要清醒地问一问。 “嗯…”陈暮江喘得只能吐一个字。 “哪种师姐?”手扶膝盖沉下身。 对答案想听也不想听。 陈暮江断片了。 她也不知道是哪种师姐。 只知道张开的腿根被人扣的很疼,舌头裹着挑弄的又很舒服。 她突然觉得没有光的黑暗并不是真的黑暗,失去自我意识的黑暗才是真的黑暗。 很奇怪。 不论把多成熟的花移交给小孩儿手上,都会害怕被蹂躏、折断,失去生命。 但被女孩缠卷住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交托全部羞耻、礼节、气度时,却倍感安心。 淫秽,只想到这个词了。 甚至于陈暮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结束一场盛装出席的发布会后,与一个女孩欢好至亲手再把盛装撕掉。 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像半透明的郁金香淋上雨滴,一点点洇湿萎落的花瓣,轻吻最后的温柔,奇迹般地又昂起头,重开一遍,甚至永开不败。 几秒痉挛让她扳握住沙发,直至感觉到裴轻舟像吻了很久,才把她口腔的味道渲染的如此浓厚。 不像咖啡,不像橙汁,像她们之间第三种特别的味道。 尝到后给予回应,变淡后止息。 “为什么觉得你纯稚又……” 陈暮江翻了翻身子,头发悬落一侧,摸着她的鼻骨想措辞。 又不可言说。 她找不出确切对立的词填补这句话。 放弃。 掩饰性地亲了亲,希望别再追问。 裴轻舟笑笑,叹口气,又吸口气,说:“会每天都买一杯橙汁,送到我手里吗?” 路很绕,以及可能会被拍到。 明明是约定的不公开,但好像是陈暮江单方面守约。 “每天?” “微电影你不跟着一起拍?” 工作的话每天都会见面,难度降低。 “一起。那你想几点喝到呢?” “你睡觉之前?” 没给回答的机会,裴轻舟又问:“会…” 话到一半,突然没想法了,她好像已经满足了。 “会什么?” “没什么。” 陈暮江用脚踝蹭了蹭裴轻舟小腿,抬肩动下身子,裴轻舟跟着动了下,两人趁机换换姿势,侧躺着,脚尖抵在一起。 猛地没话了,不能睡觉,但不想走,也不想亲吻。 裴轻舟动动脚,用拇趾挤进陈暮江的趾间,勾了勾她脚心。 好敏感。 呼吸转了几百个弯后,陈暮江问:“回去吧?” “哎,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姜迎呢?” 是句玩笑话。 “是啊,为什么呢?为了还欠条?” 语气像没发到糖的小朋友,裴轻舟听出来了,于是勾着她手指说:“钱不够,再挣点。” “我要开始计利息了。” 说完,陈暮江抽出手,收回脚,坐起身。 裴轻舟听到穿衣声,伸手摸了把,摸到了在拉裙链的手,握住。 然后,她不太相信地问:“真计利息?” 借的时候也没说过有利息。 语气有些好笑,陈暮江忍住笑意,从她手里抽出来,理了下挡脸的头发,提高音量说:“当然,合法且最高的那种。” 裴轻舟试图挣扎:“谈钱伤感情…” 什么感情…谁有说过喜欢谁吗?爱过谁吗? 没人理。 感觉到沙发上轻了,她又说:“我要用法律制裁你,陈暮江。” 走了几步后,陈暮江语气淡淡地补充:“不用咨询律师,你欠条上写的就是本月底,也就是说,我向你要利息是合法且正当的逾期利息。” 一整个被拿捏。 什么人呐、 开了灯,裴轻舟看着地上糟乱的一切,浴室里有水声传出,仔细想想,有些意识到了陈暮江的用意,低头笑了笑。 欠的钱越积越多,勾扯和纠缠就不会断,债主不会轻易放过欠债的人。 ———————— 47 外面雨停了,不知何时停的。 糖糖等乏了。 跟姜迎呆了快一个上午,发现姜迎跟她妈差不多,电话就没断过,iPad一直亮着,唯一令她稍感欣慰的是,可以趁机上上网。 被陈暮江断网一周,很多消息都是从舞蹈室小朋友那里得来的。 原想去的发布会也没去成,因为陈暮江怕她被拍到,没有隐私。 那就只能在网上看看,糖糖刚看完,姜迎说陈暮江回来接她了,但她也不着急,先坐着把断掉的网上够。 姜迎比糖糖积极,径直下楼去接人了。 毕竟,回江北后,她要常见到陈暮江,早早把关系搞好,有益无害。 刚到大厅,看到同步进门的陈暮江和裴轻舟。 “陈编你俩一块?” 姜迎问裴轻舟,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韩诚打电话说找不到裴轻舟,如今发现是跟陈暮江在一块。 但陈暮江跟跟她打电话,说晚会儿接糖糖的时候,又只字未提裴轻舟跟她在一块。 略微奇怪。 “发布会结束的时候,没见到韩诚,陈编就载我一块儿了,刚好熟悉熟悉新角色。” 裴轻舟淡然自若说完,还看了一眼陈暮江,两人回来时对了一路供词。 “是,不是回去就要筹拍微电影了吗?提前熟悉下也好。”陈暮江按下上行键。 姜迎听她俩说的逻辑没什么问题,但是韩诚的话和裴轻舟的话有些对不上。 两个都说没见到人。 那发布会现场才多大点儿地儿,而且前门粉丝众多,对于裴轻舟来说,出去的门就那一个专用通道,那还能找不到人? 韩诚也是,走前她就交代过,要寸步不离,最近裴轻舟人是火了,但相应的黑粉也多了,万一遇上个闹事的,轻则损名,重则伤命。 姜迎推演一番,觉得肯定有人说谎。 “糖糖是在?” 三人下电梯同行,陈暮江问姜迎。 “在她房里。” 姜迎眼神扫向裴轻舟,并端看几秒。 “怎么在我房里?” 裴轻舟看陈暮江,因为昨天记得是让陈暮江自己再开房的。 陈暮江没搭话,因为她看到姜迎在打量裴轻舟,眼神像是在找蛛丝马迹,跟着理了理头发,刚洗过吹过应该没什么纰漏。 “你这是水喝少了?”姜迎瞧半天也只瞧出来裴轻舟唇上有很细小的裂纹。 “什么?” 陈暮江跟着裴轻舟的话看过去,姜迎正在拿化妆镜指给裴轻舟。 “喏,这儿,都裂了,回去好好用润唇膏,过几天还有个口红广告要拍呢。” 裴轻舟拿镜子一看,确实,但心里清楚是怎么来的,就没多说,点了点头,镜子还给姜迎后,看了眼走在侧前方的陈暮江,头发挡着脸,什么也看不到。 “那我就不过去了,你收拾收拾下来,一会儿就走。” 姜迎同裴轻舟说完,又微笑着对陈暮江说:“陈编,那我们就公司见。” “好。”陈暮江回以微笑,目送人走远。 然后,裴轻舟就看到了陈暮江的投过来的目光,很明显,看唇呢,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利息是不是应该低点?”她嘟起唇。 陈暮江其实刚刚已经看清,心里也早就不好意思,耳热脸红过一轮,当下看裴轻舟趁机讨价还价的样子,她很想笑。 忍住。 撩撩头发,说:“一码归一码,我也拎很清。” 开门进屋。 裴轻舟收收唇,又咬了下,跟着进去。 看着陈暮江风姿卓越的步子,像是刚才压根没有同人欢好过,她感觉自己腰侧被掐过的地方有点疼了。 糖糖听到动静,一早收好了iPad,乖乖坐在沙发上,有啥玩啥,看到陈暮江进来,她跑过去开始怨人慢。 “小姨,你怎么这么久,不是11点就结束了吗?这都15点了。” 四个小时,都能把发布会看两遍了。 裴轻舟进来就看到这怨声载道的一幕,搭话说:“你小姨路上遇到讨债的了,很难缠。” 指桑骂槐呢。 陈暮江牵牵嘴角,眼睛追着裴轻舟的跳跃的头发,在屋里走了半圈,等人拿着水停到跟前后,说:“不是你饭吃太久了吗?” 噗…… 什么饭,说清楚。 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裴轻舟鼓鼓腮,压着水回喉,如吞巨石,重重咽下。 抬眼看陈暮江,脸是一点没红,她咳咳嗓对糖糖说:“车坏了,所以慢了。” 听着俩人你言我一句,糖糖又发现不对劲了。 她俩有秘密。 “所以,小姨你跟舟姐姐一起回来的?” 她昨天才求陈暮江以后给自己买两杯橙汁,本来对裴轻舟还有一丢丢抱歉的,但看现在两人的熟络样儿,又酸了。 陈暮江以前不怎么开玩笑的。 但很明显,她在对裴轻舟开玩笑。 糖糖皱眉。 “你舟姐姐不会开车,我就载了她一块。” 陈暮江蹲下来柔声细语的解释,还展了一个温柔谴倦的笑,糖糖心都要化了。 不会开车,她也不会,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抱了抱陈暮江。 裴轻舟听着话,就不是跟糖糖一个味儿了,前面对供词,对的可不是这样说的。 而且,明明可以说她没车的,偏偏说她不会开车,该死的好胜心一下激出来了。 回去就要把考驾照的事提上日程。 “你不收拾东西?姜迎不等你呢吗?” 陈暮江仰头看裴轻舟,也不动身,也不看她俩,手还攥着裤子,唇红的像涂了多层唇泥。 “这就收拾。” 然后裴轻舟就迈步进里屋收拾东西了,一眼未曾留看。 “小姨,舟姐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一起,她跟你姜姨一起。” “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陈暮江陷入犹豫,她犹豫是要等裴轻舟收拾完东西,跟人说一声再走,还是现在就带糖糖先走。 但糖糖的表情告诉她,想现在就走。 确实让她跟别人呆了一上午,有点抱歉。 “现在走吧。” 糖糖听到后激动地要陈暮江抱着走,抱了一路,到大厅里手牵手,遇到了姜迎和韩诚,简单招呼两句后驱车离开。 陈暮江路上给裴轻舟发微信时,收到苏晚黎说想去她家看看的消息。 想想确实不应该,苏晚黎到江北近一周多,她都没邀人回家吃个饭,旁人就算了,这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姐。 于是,她答应了。 “小姨,刚刚那个递东西的叔叔是生病了吗?”糖糖坐在后排问。 陈暮江直视前方,停在红绿灯前,想了想,糖糖说的应该是韩诚。 “怎么这么问?” “他胳膊好像很疼的样子,早上我见到他提东西还好好的。”糖糖趴在车窗上往远处看。 “是吗?” 绿灯起步,陈暮江握着方向盘回想糖糖说的。 “小姨,那儿好像有人撞到大货车了。” “哪儿?” 是滨江市中心主干路交叉口,出了一起特大型车祸,三辆货车连撞,十几辆小车追尾,近十余人受伤,伤情不明,怀仁医院负责主要的抢救工作。 陈暮江减速,跟着前面的长车队缓慢走,停下时转头看,有辆车正开过去,停在侧翻的货车后,周围是交警执法车和救护车,车里下来的人跑进了施救的人群里。 “怀仁普外宋清梦——让让!” 有车在后面按喇叭,糖糖看眼前方:“小姨,能走了。” 陈暮江回神,驶离车祸现场外围。 微博同城热搜:#滨江超大型车祸#交通管制路线请绕行#直击车祸现场 “走吧,我们绕路上高速。”姜迎调好导航对韩诚说。 裴轻舟一个人坐后排,收到陈暮江的消息,压嘴角压的很难受,完全没听到姜迎的话,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绕路。 不对。 她压根就不记路。 陈暮江发的是:明天见。 不是江北见,是明天见,还附了一颗小红心。 搭着车窗看疾速划过的田野和山廓,心情与来滨江时已大不相同,来那日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需要铭记的日子,比她出生日都要重要的日子,比陈暮江生日也重要的日子。 突然觉得很轻松,像是云层被冲散不必再惦记凝雨拥风,遮阳挡月,它只做一片无所附属的云。 “那个简笔画的事儿,我跟相关的制作公司讨论过了,这是他们给的方案,以及定价。”姜迎递iPad给裴轻舟。 裴轻舟接过,一看价格,诧异。 99元? 这就能值99元? 一副她都觉得不是很好看的画,还是随手画的。 姜迎回头看她:“怎么了?价格太低了?” 太低……? 裴轻舟抬头,挤挤话,说:“太贵了吧…99?” 姜迎不理解怎么会嫌贵。 圈里其他明星用过的东西,只要拿出来卖,少则几百,动辄上千。 这才99,还是亲手画的,百元不足,怎么就贵了。 “你知不知道之前新闻说,有个女星在综艺上擤鼻涕的纸被高价竞拍?” 裴轻舟面露难色,摇摇头:“不…恶心吗?” 姜迎迭起臂,侧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 原本是骂人的词,姜迎用来反讽,裴轻舟尴尬挤眼笑笑。 她心里确实没多大数,姜迎对她极尽照顾,进出会场能走专用通道,就不与粉丝正面相碰,尽力保护她安全和隐私。 而她自己对这些也不是特别在意,姜迎给的底薪已经让她很知足了。 “等回江北,你注意注意路上的广告牌、人形牌、和商场展屏。”姜迎说完转身,又想起什么,嘱咐她:“以后出行做好防护,注意言行举止,以及暂时不要谈恋爱。” 前面都没什么问题,就是这最后一条,她现在有点不能保证了。 只乖乖地笑了笑。 48 《山海归梦》发布会结束后的第二天。 江北的雨还在下,而且比滨江大得多,像是入秋前的大雨,要把与树干相连紧密的枝叶,先敲打一番,好让秋风毫不费力地送上叶落秋景。 《海上花》的剧本围读会定在姜迎公司,时间是上午10点,参加的主要是苏晚黎、陈暮江和裴轻舟,以及一些不重要的角色和相关的工作人员。 陈暮江8点从家出来,带着糖糖开了30分钟车,才到「甜岛绘里」。 因为下雨,路上有些地方堵车,走走停停,比正常所用时间多了10分钟。 “糖糖,你坐车里等我吧,外面雨大,下去鞋要湿了。” 而且牵着或抱着都不大方便。 “好。” 陈暮江撑伞而出。 卷发被雨吓得很服帖,淡红色薄唇与雨气相合,氲成枫叶红,她独自融进雨里,提醒人们秋的到来。 “您好,四杯常温橙汁,一杯冰美式。” “好的,您稍等。”店员递上出单号,问陈暮江:“最近店里有积分活动,满6杯,可以送一杯任意饮品,这是卡,您看要不要参加?” 陈暮江从兜里掏出积分卡,递给店员:“我有。” 店员接过,看看说:“这个再盖一个章就满了,可以抵一杯,我再给您一张新的。” “不用,你把这张卡盖满给我,再给我张新的就行。不用抵一杯。” 抵一杯的话,满章的卡会被收回,她在集卡。 店员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穿得像模像样,智商看着也不低,怎么省钱的事不干? 应该是大户人家。 “哎,新的给我就行,不用往上盖了。”陈暮江叫住准备盖章的店员。 店员无语,但仍耐心解释:“你今天买的是5杯,给我的那张卡上已经有五个章了,我要再给你盖五个才对。也就是说,除去你那张满的,这张新的我要再盖四个才对。” 压制气火地一口说完,感觉这人不仅大手大脚,不会省钱,还不会算数。 陈暮江认真听完,看出店员有些不耐烦和嫌麻烦。 她勾了勾头发,眼尾上翘,极尽温柔地笑着说:“谢谢你的解释,积分规则我知道,那张新的,真的不用盖。你应该是新来的吧,我认识你们老板,她知道我,你回头可以问问。” 店员不再坚持,迅速地打包给她。 “谢谢。”陈暮江接过新旧积分卡和纸袋,朝店员颔首笑笑离开。 糖糖坐车里等,看到陈暮江出来时,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感觉前所未有的快。 “今天店里人少吗?”糖糖接过两大杯橙汁问。 “可能因为下雨,还偏,没什么人。” 陈暮江放好另外的几杯,喝口冰咖,启动车子。 “小姨,你喝咖啡比我喝橙汁多几倍,不会坏牙吗?” 糖糖嘬一口橙汁,这杯是全糖的,很甜。 “我这是苦的,坏什么牙。” “喔。” 小百度百科无知了,有一点点点点失落。 “把你送桔姨那儿,下午上课来接你?”陈暮江看看后视镜。 “不是说下午下课再来接我吗?上课让桔姨送我。”语气乖巧。 记得还很清楚,是昨天商量的。 “行,有事的话,让你桔姨给我打电话。” “好。”还拖着橙子味的尾音。 送完糖糖到姜迎公司时,差不多9点半,从大厅乘电梯上楼,寥寥几个招呼的人,这点和在新潮不一样,一进门就感觉到了。 不过投过的来目光很多,这点又所相同,大致是因为她手上的饮品袋,有些招眼。 姜迎在盯裴轻舟那边的海报拍摄,她差韩诚引陈暮江到剧本围读的会议室。 “迎姐和江舟老师还在拍海报,过会儿就来。”韩诚放瓶水到陈暮江桌前。 “谢谢。” 陈暮江想起糖糖的话,打量了几眼韩诚。 韩诚放水用的右手,她没看出有什么,昨天糖糖说的是胳膊,也没具体说是哪一只。 决定先把疑问放放,先问问姜迎。 “海报拍摄我能去看吗?” “能啊,陈编你要去的话,我现在带你过去。”韩诚正好摆完桌上的水。 “那你带我过去吧。” 饮品袋被放在了桌上,很显眼。 拍摄间带上姜迎和裴轻舟总共五个人,其余三个都是男的,是姜迎常用的摄影团队,之前闹了风波的水边照就是出自这个团队。 “江老师可以再多笑一点…”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这个姿势很好,保持一下…” “江老师,眼睛要看镜头、镜头啊。” 裴轻舟看到陈暮江进来后,眼睛不自觉就过去了,被摄影师提醒后才把跑走的眼睛叫回来,重新看镜头。 “陈编来这么早?” 姜迎看到韩诚引陈暮江过来,收了准备打电话的手机,快步上前,笑脸相迎。 “和你们比比的话,我觉得自己十分晚了。”陈暮江转头看向摄影棚。 《山海归梦》拍定妆照时,她没有赶上,如果仔细算的话,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裴轻舟拍海报。 短发扎起来后,人显得更消瘦了。 淡灰色吊带纱裙,左脚支地,右脚后翘至腰间,双手握着一片近乎透明的纱布,向后扬起的瞬间,腰身下压至与右脚贴近处,纱布落在脸上,像张弹性十足的弓,有攻击性,但也有柔软的一面。 陈暮江看得沉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苏晚黎,而姜迎已经上前去迎了。 “这是微电影的宣传海报?” 苏晚黎同姜迎走到陈暮江身侧后问。 姜迎看看裴轻舟说:“是,不如苏导也帮忙看看拍的如何?” 陈暮江听到这声“苏导”才意识到右手边多了个人,转头看过去。 “那这价格可要再提提了。”苏晚黎向姜迎打趣,而后看向欲言又止的陈暮江:“来的挺早啊。” “还好,我也刚到几分钟。”陈暮江倾了倾身子,头发掉两缕。 “从会议室到这儿至少五分钟了,再上上楼,停停车,少说你也早到了十分钟。” 苏晚黎去过一趟会议室,发现桌上的饮品袋后,就知道陈暮江也来了,便问了人寻过来。 姜迎看两人十分热络的寒暄,便走开了,去影棚看看裴轻舟还要多久结束,总不能让两位份量人物等这一个小星太久。 “还要多久结束?”姜迎问摄影师。 “两分钟。” “行。” 裴轻舟在姜迎问摄影师话的间隙,看了眼陈暮江站得那处,跟苏晚黎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的,频频展笑。 而且,她发现跟苏晚黎站一起的陈暮江有些不一样,笑得很密、很明媚,甚至眼里有她没见过的光。 还有一点。 娇羞? 为什么呢? 师姐而已,为什么在苏晚黎面前陈暮江会有这么多东西显露出来? “江老师你腰疼吗?” 摄影师看裴轻舟手扶侧腰,眼看远处,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手里还有几张图需要拍,就问了一嘴。 看到陈暮江和苏晚黎走了。 走前也没有回头。 裴轻舟听到摄影师的话了,顿几秒把腰上的手放下,回头看镜头说:“2分钟,快点拍。” 姜迎问完摄影师就离开影棚了,她跟着陈暮江和苏晚黎一同到会议室,又差韩诚去叫了其他参会的人。 “什么时候让我去你家坐坐?”苏晚黎坐下后同陈暮江说。 “看你时间吧。” 陈暮江说着递了饮品袋给苏晚黎,买的橙汁里也有苏晚黎的。 “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看你人不在,就没拿。”苏晚黎打开袋子,看到是两杯咖啡,一杯橙汁,径直拿了橙汁出来。 这一幕,正落进拍完海报推门而入的裴轻舟眼里。 苏晚黎坐整张会议桌的主位,配上她精致切锋利的眼妆,说她是哪家集团的总裁都不为过,比起安桔,像多了。 盛气凌人。 而她右侧的陈暮江,将这一对比更是浓浓描了几笔。 不过这种强烈的对比,没有抓住裴轻舟进门后第一眼,抓住她的是苏晚黎手上的橙汁,以及那个印着「甜岛绘里」四个大字的纸袋。 她搬视线给陈暮江。 陈暮江在看剧本,没有抬头,卷发落在纸上,像一面帘幕。 姜迎看裴轻舟扶着门愣神,叫了句:“拍完了?拍完赶紧进来坐啊?” 这时,陈暮江才抬头,她的眼睛原本是含笑的,但和裴轻舟对上的时候,生出了疑惑。 她不懂裴轻舟眼里的失落何来,明明是应该开心的。 即使不是开心,也不应该有失落。 裴轻舟在陈暮江的目光里绕桌半圈,坐在苏晚黎左侧,同陈暮江对向而坐。 苏晚黎直到裴轻舟坐下,才抬头看她。 失落已经消失,那只是一瞬,恰好被关心在意的人注意到。 “江舟老师,昨天你让我带的。”陈暮江推饮品袋给裴轻舟。 苏晚黎帮忙沿中递了下,并投看二人一眼,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谢谢,陈编。” 姜迎在裴轻舟一旁坐,而且屋里人差不多坐齐,她们只能极尽礼貌,保持距离。 “谢谢”刚说完,打开纸袋的那一秒,裴轻舟就想收回了。 两杯咖啡。 明知道自己不喝咖啡的。 她说的是橙汁。 在别人都开始翻本子的时候,裴轻舟瞄了一眼苏晚黎手旁的的橙汁,又抬头看看陈暮江,人在看本子,没有同她对视 她不懂了。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 为什么那杯橙汁是在苏晚黎手里。为什么纸袋里是两杯咖啡。 她明明跟陈暮江说的清楚,她要橙汁。 她从来没向别人要过什么,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纸袋里的两杯咖啡完好放在一起,一杯能看出来是喝过的。 陈暮江大致看下本子后抬头,发现裴轻舟什么都没拿出来,两手边空空的,只有递过去的纸袋。 为什么不喝呢。 “那我们就开始吧?” 苏晚黎手肘撑着桌子,拍下掌,截断两人刚重合几秒的目光,都挽了挽头发后,又看向剧本。 “嗯。” 陈暮江回应苏晚黎投过来的目光时,从余光里看到了裴轻舟。 “暮江,你还是先讲下本子?”苏晚黎转身子说。 还是。 也就是说是个习惯。 或者是她们的默契。 裴轻舟捏着笔帽,在剧本上划了划。 和小说引子吸引读者的作用不同,围读前的引入,算是照顾那些现在才翻看剧本的人。 苏晚黎和陈暮江习惯在围读前做引入,不仅是出于照顾,更多的是尊重编剧工作。 陈暮江收起笔,环视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后,说:“好,那我就先大致讲下。” 众人收回目光,唰唰地翻剧本,都是首次和两位大佬同桌而坐,说什么就做什么。 而姜迎在这行见得多,也了解过陈暮江和苏晚黎的工作习惯,对于原本可有可无的引入环节,虽想省时间,但未说什么,尊重性地将手机放在桌下回消息。 “这个故事其实有点老套,主题也是,是关于一个小女孩追逐舞蹈梦想的故事……” 语调柔和,神情专致,尤其说到“梦想”两个字时,陈暮江投射出的目光是裴轻舟从未见过的。 不是平和,也非情动,是隐匿的花痕。 而苏晚黎的眼神像花痕上的一抹熙阳,虽不能祛除花痕,但却让花痕变淡了。 其他人因陈暮江的叙述青眼相看,连连称赞,沉浸地将剧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不论是否提前看过剧本,都拿出第一次的认真和细致。 姜迎在听到一半时,收了手机,翻看剧本。 唯独裴轻舟。 她的笔拿不稳,甚至有点难受,一抬头便是陈暮江和苏晚黎的相得益彰。 坐在桌上忽感多余,骨子里的漂泊欲又出来了。 她最初并不喜欢漂泊的,和很多人一样向往安定,但后来所遇种种,让她除了适应别无选择,当发现漂泊也不错时,她才渐渐生出喜欢。 情绪和陈暮江的话一同结束,裴轻舟在结束时收到陈暮江有所期待的目光,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停三秒,便错开了。 “这个地方你改了吧,和之前同我说的不太一样。”苏晚黎听完,划出一个场景,问陈暮江。 “嗯,前两天突然有了新想法,就动手改了下。”陈暮江说完看了裴轻舟。 在转笔,而且不会转,脸上看起来有些受挫。 “改的很好啊,我觉得比之前好,我喜欢这个版本。” 苏晚黎拨开头发,香水味从颈间散出,裴轻舟侧头看看,才注意到她耳上的耳环,很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那就江舟打头吧,刚拍过一部剧,对流程也熟悉些。” 苏晚黎称的很自然,只叫江舟。 松开笔帽,裴轻舟拿起剧本,语气平静地说:“好。” “就当拍摄来读,情绪都要有。” 通常来说,围读对台词要求没有实拍高,但是苏晚黎不一样,她要求拿出实拍时的情绪来读词。 裴轻舟攥攥本子,放下笔,深吸一口气。 台词是裴轻舟的弱势区,陈暮江知道。 更为清楚的是,裴轻舟当前的水平,是远远达不到苏晚黎要求的。 应对郭志是可以,应对苏晚黎差得多。 但不能叫停。 陈暮江双臂搭桌,借力将身子随椅轮滑到桌边,拿笔跟着裴轻舟读的台词,做重点标记,并重新给批注。 读到三分之一时,苏晚黎蹙眉,看眼剧本,又看眼裴轻舟,反复几轮。 她叫停了。 “停一下吧,你这个情绪明显不对,这段是女主人公余日学舞14年初次登上大舞台拿到奖,发表感言的情节,你的情绪里,不仅没有激动和喜悦,反而是隐忧、顾虑。” 甚至是不安,陈暮江听出来了,但苏晚黎的话还没停。 她也只是放下笔,盘臂抵颌,稍斜身子,若有所思地看裴轻舟。 “你19岁吧?我看资料上是。19岁,应该是有过很多美好瞬间的年纪,如果实在带入不了领奖的心情,可以想一想美好的瞬间,比如这次考试考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或者有了人生中第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苏晚黎耐心引导,想让裴轻舟进入到情绪中,语气柔和,同妆容相反。 不过,她说那些美好瞬间,裴轻舟没有过。 而且,裴轻舟坐的位置,抬头低头间都能看到那杯橙汁,从满杯下降到半杯的时间很漫长,但她才读了三分之一。 裴轻舟咬咬唇,快速别了下掉到眼前的头发,捧起剧本,坐直身,往前看时,只有剧本上的字,没有对面的人。 她说:“我重新再来一遍。” 苏晚黎点头回直身:“好。” 闻言准备松开臂,支到桌上的陈暮江,在裴轻舟一句话未读完时,又迭臂,手抵下巴,脚抵椅轮,微晃身子,眼神有些担忧。 读的十分不好。 甚至比第一遍更差。 但苏晚黎听到一半时,也没有再打断,反倒是姜迎,推了推裴轻舟的腿,用眼神提醒她。 很快会意。 “抱歉,我重新来。”她咽了咽喉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态度诚恳地说。 苏晚黎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屋里其他人其实有些烦了,并非针对裴轻舟,而是对苏晚黎的苛刻不满。 又不是正式拍剧,一遍遍重来,有什么意义。 “可以慢一点,找找感觉。”陈暮江倾身说。 裴轻舟没回话,看了眼姜迎拍她手背的手,又看看脸上写满不耐烦的人。 在转头时,看到陈暮江的脸,像漾在和风里的白兰,宁静的与众不同。 应该能平静她心绪的。 但意外的,没有。 “在过去的14年里,我的梦想一直是成为真正的舞者,虽然我只是……” 只是今天真的激动喜悦不起来。 剧本被掐得起褶子,只有裴轻舟能看到,她放下剧本,情绪控制的极好,小心翼翼举起手,抱歉地对苏晚黎说:“我只是有点急着上厕所。” 话一出,不耐烦的人都被逗笑了,尤其是姿势,不像什么明星,像敢怒不敢言的邻家小妹。 苏晚黎看看腕表,口吻老道,扫视众人:“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大家喝口茶,歇一歇。” 然后才朝裴轻舟点点头。 裴轻舟扶腰爽爽利利起身去了。 “暮江,你要不去看下?” 看人没听到她说话,反而盯着纸袋看,苏晚黎顺手将纸袋又递给陈暮江,滑椅过去,小声对陈暮江说:“可能是来例假,我包里有卫生巾,你去厕所看看。” 例假? 昨天才做过,不可能来例假。 但陈暮江润润唇说:“好。” 没急着去,而是拆开纸袋看了下。 一瞬懂了。 店员搞错了。 49 裴轻舟看到陈暮江进了厕所,她推门的手顿了下,一只脚在门外,另只脚还在里面。 见到陈暮江身后有人走动,关门出去。 陈暮江走到人跟前停下,双手放在风衣的侧兜里,神情微妙地看裴轻舟。 有人在陈暮江身后等厕位,裴轻舟看到了。 于是,她没打算停步,经过时,很礼貌地招呼道:“陈编。” 陈暮江不知道身后有人,听到这句礼貌至极的招呼,结合纸袋里那两杯咖啡,想了下,猜测她是生气。 她弹弹舌,轻幅低头笑了笑,卷发跟着掉一边,弧度和唇角相合,相当好看。 “松手。”避着人,裴轻舟压低声。 陈暮江将人牵到面前,细声问:“来例假了?” “来没来你不清楚?” 裴轻舟挣手,却被握得更紧,连带语气有些恼火,眼睛紧张地跟着等厕位的人。 怕被看到,在自己公司,传到姜迎那儿的速度更快。 这只是约定一个月的第一天,而已。 她还没喝到橙汁,怎么也不可能公开的。 陈暮江松点劲,眯了眯眼,用只有她俩能听到声音,低声说:“昨天好像只有我,” 只有她被吃抹干净。 “有人,你先闭嘴…” 裴轻舟看到等厕位的人在动,又听到陈暮江很不避讳的话,一瞬慌神,直接加大声量呵住。 很凶。 但不知怎地。 陈暮江有点喜欢,目光柔化成水地看慌乱地裴轻舟。 衣着妆容很显成熟,耳上戴有耳钉,和陈暮江站在一起看不出来是差几岁的人。 只不过裴轻舟更显娇媚,陈暮江更显温婉。 陈暮江没放开她手,反而握住,转头看看,说:“哪儿有人?” 回头时,上挑的眉头和一缕小卷发碰在一起,凝目到裴轻舟眼间,等她回话。 裴轻舟斜头看看,确实没人,八成是进去了。 “我没骗你,刚刚真有人。” “喔。” “你什么语气?不信?”挣手。 “没有,我信。”握住。 “放手!” “我有话说。”陈暮江停下回头看裴轻舟。 “回去晚了不好。” 本来读的就烂,上个厕所还占时间。 “我解释。” 裴轻舟挣挣手,陈暮江还不放,咬咬唇,不再挣扎。 陈暮江拉着不太乖的人往前走了走,找一个隐蔽的位置。 开门,进去,反锁,没有给反抗和拒绝的机会。 抵了上去。 该怎么说呢。 裴轻舟真的抵不过陈暮江身上淡淡的橙香,尤其是在她闻了一个多小时苏晚黎的香水味后,更抵不住。 所以,在陈暮江摁住她想转身的腰时,忍着轻微的疼接受了她的靠近。 接受橙香一点点钻进鼻息里。 但是,她不想接吻。 陈暮江鼻尖顶到裴轻舟时,读出了很明显的拒绝,于是她停下,没有再靠近。 无言地四目相对。 没有立刻说话,裴轻舟圈住陈暮江的腰,错开鼻尖,缓缓将她,或者说将自己的身体放进怀抱里。 橙香明明很淡的,却浓烈的要死。 刚刚的情绪突然就被驱散了,像一种坏情绪清洁剂,抚平了她。 “陈暮江,可能你很想亲我。但我不想,至少现在,我不想亲你。”钻进橙香最浓烈的颈里呢喃。 不知怎的。 陈暮江难受了,像有把失控的重锤砸到了胸口,血肉模糊到认不清肺腑。 明明裴轻舟的语气没有责怪的,甚至是有依赖和放松的,但她就是难受了。 而这种难受,比被拒绝亲吻还不舒服。 陈暮江闭了下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她耳边,说:“我早上是买了4杯橙汁的,糖糖要了两杯,剩下两杯我带过来,一杯是给你的,另一杯是晚黎…嘶…” 话被钻进衣服,放在小腹上的手,掐断了。 可能真的是天凉了。 裴轻舟的手,像冬日下的雪糕化在陈暮江温热的小腹上,说不清是喜冷还是喜热。 “为什么突然摸我?” “因为我没喝到橙汁。”因为你称她晚黎。 “我话没说完呢。”陈暮江小腹起伏着挤出呼吸。 “说。”食指按在肚脐上,语气冷漠。 “另一杯是晚黎…嗯…?” 食指陷进肚脐的一瞬,陈暮江忍不住了,从裴轻舟肩上移开,眼里被掐逗的像同时打出无数个水漂,溅起密密麻麻的小水花。 眼波似水波。 让人心生怜爱。 裴轻舟拿出手,帮忙理理衣服,看着她:“你继续说。” “晚黎,”一字一字说。 陈暮江捉住她微抬的手,眼睛笑了笑,软下声:“舟舟,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咬肌动了动,眼挪开,裴轻舟看向马桶盖,压唇说:“说吧。” 所以,真的是因为称呼。 “另一杯是苏导,” 陈暮江看一眼裴轻舟,等她视线回来后继续说:“是苏导早上给我发了微信说那家店不错,而我刚要去给你买,她让我帮她捎一杯。然后,那个店员可能给我搞错了。” 给你买。 明明给那么多人都买了。 “所以你就捎了?” 抓重点。 “难道不能捎吗?” 那是她同窗四年,一起筹资拍短片、写剧本,搭班子拍她写的第一部剧的人,甚至力挽狂澜保下她第一部剧的人。 捎一杯橙汁,举手之劳,有何不妥? 陈暮江眼里的疑惑不解,让裴轻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了。 有点逾越和失控了。 “没有,说完了?”裴轻舟语气平静,展了展眉头。 “还有…” 外面有人打着电话走近,里面能听到,同时紧紧盯向门把,相似的情形让两个人对视时,隐隐生笑。 约过了十几秒,人走远,对视的目光缩短。 陈暮江别了别裴轻舟,贴在她耳侧,说:“还有结束后想约你看电影。约会的那种。” 像是用燃烧的火柴敲在冰棱上,近乎无声,却被烫化出一点水迹。 真的很心动。 声音和话都是。 小情绪跟身上的绒毛一样,遇到不舒服的就立起来,被人拿手用心轻抚两下,又平了。 裴轻舟抿着唇不答话,眼神又很真挚。 忘了。 她现在挺忙的,不是一开始能四处闲逛的人了。 陈暮江眉毛抬了抬,笑笑说:“下午有工作?” “没有。”答得很快。 那是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去? “在郊外,私人汽车影院,感觉你会喜欢,而且不用太担心被拍到,因为不对外开放。” 她问了很多朋友找到的。 “行。”翘了尾音。 确实很喜欢,不用感觉。 未作停留,两人规规矩矩从厕所出来,陈暮江先行一步进会议室。 会议室有点乱糟糟的,陈暮江进去直接给了苏晚黎一个眼神,表示确实是例假来了,所以厕所上的有点久。 苏晚黎收到眼神,咳咳声,交谈声小了点。 “等江舟老师来了再让她试一次吧,我觉得应该可以了。”陈暮江对苏晚黎说,同时扫了一桌人。 至此,会议室算是彻底静下来。 “嗯。” 苏晚黎其实在考虑要不要找配音,但看陈暮江有些坚持,她也不是不愿给人机会做好,便同意了。 话音刚落,裴轻舟进门,静得她以为自己从没出去过,只有翻页声。 快步回位。 “你再来一次吧。” “好。” 这一遍情绪十分到位,但苏晚黎精益求精,在裴轻舟往后读的几段里,又挑了些毛病,姜迎顾及时间帮腔几句,算是没有狠揪。 12点多结束,比陈暮江预计的时间晚了一点点,但无大碍。 会议室人走的差不多时,裴轻舟被姜迎叫走,陈暮江便坐着等一会儿,把两杯咖啡喝完时,人还没回,担心是有意外,准备去问问时被苏晚黎叫住说话。 苏晚黎同陈暮江碰肩而站,从门口看两人贴得很近,长发相交,微微躬身,背影高度相近。 说是同事,距离不对,说是旁的,又看不到表情。 很容易引来猜测。 “陈编,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懂,能不能留你单独给我讲一下?” 裴轻舟立在门口,头发向一侧稍斜,脚跟抬抬又放下,问着转过头的陈暮江。 留你。单独。 用词巧妙又大胆含蓄。 苏晚黎拍拍陈暮江的肩:“记得说,我就先走了。” 没等回复,长发从陈暮江肩头滑越过去,经过裴轻舟时,步风将裴轻舟的短发向后带翻几丝。 高跟鞋的响声在对视的两人耳中响,直到完全消失,她们才动身离开。 不幸地,汽车影院去不成了。 姜迎把裴轻舟叫走是给她新通告,以及质问把那张“简笔画”价格压低的事。 裴轻舟当时没说什么,却不动声色地去和制作公司以及售卖的相关负责人把价压下来,让姜迎觉得她不听话。 大吵倒不至于,只是各执己见,稍有脸红。 裴轻舟不想激化矛盾,通告只能去了。 “所以,我被鸽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暮江笑得很明媚,盈盈看着离她不足一步的裴轻舟。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真是白费我口舌。”手搭桌边轻轻敲了敲。 她手比陈暮江小,但放在碟机上,要比任何手模的手都灵动,敲出来的音乐更是勾人魂魄。 敲了几轮,笑跟着停了。 两人心情都有点复杂,没想到一个月的第一天就处处不顺。 沉默到屋外有人说话,才收起对视。 “你腰疼?” “谁说的?”裴轻舟不太想承认。 “苏导。” 刚苏晚黎同陈暮江说,席间看到裴轻舟一直捂腰揉腰。 陈暮江抱臂倚坐在桌边,张望着办公室里的布置,眼神虽有好奇,但散发的气质让她更像这间屋子的拥有者。 看了一圈,又漫不经心地看眼前。 裴轻舟两手扶桌边,环着陈暮江,像只扑食的猫。 “你听人说完,就没再好好想想?” 手搭到陈暮江腿上,拇指朝内轻掐了下,给点提示。 纯稚和放浪在裴轻舟身上收放自如,陈暮江有时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哪一面。 “想了,我弄的。”她淡淡地说,手指抵下巴,似时针般动了下。 弄疼人了,没有抱歉,甚至有丝傲意。 “然后呢?”裴轻舟捂捂腰。 “没然后了。” 声音很平,平得裴轻舟腰又疼了。 “你过来。”低声吼。 是要教训人了。 陈暮江唇角隐笑,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裴轻舟微微气恼以及闹脾气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陈暮江的贪欲,想要她自由的同时,也想要她被自己牵动情绪。 明明人很温婉,但在把臂展开,手压在桌边,一寸一寸往前倾身的时候,却又像个掌控者,强势的要命。 扑食的猫不拒绝到嘴的肉,更何况是自己叫来的。 唇齿交接的一霎,后悔了。 有点苦,咖啡味的。 舔了舔,裴轻舟微微蹙眉,同样压在桌上的手扣扣桌子。 撤离。 一点点苦都不要。 “你自己亲过来的。” 不怪她陈暮江喝两杯咖啡,留有余味。 是你,自作自受。 裴轻舟抿抿嘴里的味道,想喝水冲淡些,眯眼望一周。 诺大个办公室,没水,气儿不打一处来,从鼻腔喷出一口。 陈暮江忍笑看裴轻舟,舌尖舔舔唇,全是自己的味道。 像是标记。很隐晦的标记。 看到裴轻舟咬肌鼓起,再次抿唇的时候,陈暮江拉住桌上的手,吻住仍在想着去掉味道的人。 不想给自由了,想占有,从内到外,从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上完全的占有。 她要裴轻舟记住这个味道,就像记住香氛的味道一样。 最好看见咖啡就想起她的吻,她的脸,她的身体,她所带给裴轻舟的一切。 最好永生难忘。 裴轻舟微挣手,被压下,直抵深喉地浓烈的苦像一口凉薄荷,卡在喉间,吐不出来,含着难受。 要挣扎的,哪怕弄伤自己,弄伤对方。 裴轻舟小指勾住陈暮江的无名指时,也含住她舌尖,一起用力,牙齿轻咬下,很软,很温热,很不忍心,但不想被挟弄。 明明是相吻,却像是对垒,取悦占不到一角。 陈暮江舌头明显抽搐了一下,手也是,但很快加了点劲握住她手腕,制住舌,舔舐她舌的两侧后半区,抵压她舌根。 舌根对苦味最敏感,不出几下,苦腔内漫布。 不甘心的,从来就不甘心。 裴轻舟不甘心地咬第二下,重咬至声音轻颤,趁陈暮江吃痛的瞬间,全部退出。 眼底都有生理性的湿意。 一个痛的,一个苦的。 “你是s?”两眼清澈,纯如稚子。 “嗯?”痛着,给了个泛湿的眼神。 陈暮江不想多说话,很可怜地忍着,身子微斜,不泰然了。 看人是不懂。 裴轻舟直起身看陈暮江,手指紧扣似铁钩,微微喘着,头发荡落到脸前,口红失色。 并不想安抚。 什么叫自作自受,亦如是。 “你占有欲很强,陈暮江。”压压因苦升起的眉头。 两次把她弄有点难受,身心交付掉的感觉。 “你也一样。” 声调像碟机调出来的低音。 裴轻舟有点喜欢,走近摸了摸浅浅生红的脸,陈暮江很迎合地蹭了蹭掌心。 “我不是。”裴轻舟说。 “所以我不抱歉。” 因为裴轻舟不说实话。 “我也不抱歉。” 陈暮江绽笑,从侧兜里拿出一支药膏,放在裴轻舟手上。 抬眸看她:“现在呢,抱歉了吗?” 腰上能涂药,舌头上喷药? 被算计了。 知道她一定会不惜一切反抗,所以占有也不惜一切,弄伤了都很疼,但给药的那一方,应该能留点怜惜。 没等回话,陈暮江笑笑起身,掸掸衣服,在裴轻舟的注视下,慢步到门口。 手压门把,回头:“多注意下韩诚。” 裴轻舟捏着药膏,看她开门,故意似的在门开一半时,才给了一声。 “嗯?” 声音传到门口,陈暮江又把门合上:“我不太放心。” 口吻严肃,并非别的。 在等裴轻舟时,她看到有人撞到韩诚的左臂,有明显的吃痛,比她现在更难受的反应。 所以,糖糖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问了姜迎,说韩城最近没请什么病假,但时常找不到人,办事儿也慢。 陈暮江印象里,韩诚可不是这样的人。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也是个名利场,为钱财所惑的人不计其数,今日可与你坐着喝茶,甚至颔首弓腰地叫你一声老板,可明日就说不定了。 白手起家,达至顶峰,身边人的初心和自己的同样重要,稍有不慎,或可倾覆一切。 “知道了。”裴轻舟看窗。 门把拧了半圈,但没开门,陈暮江看望窗的裴轻舟,目光像融化了一簇冬。 “那走了?” 见外面仍有雨落,裴轻舟不知道为何,觉得今日的道别格外漫长。 她顿顿问:“带伞了吗?” 是句废话,拍海报那会儿,雨是下着的,衣衫完好的到会议室,怎么会没拿伞。 会议室里的窗户很大,她背窗坐,但能听到雨声,是没有停过的雨,出门还会遇上。 可她从来也没担心过,下雨会弄湿衣服、会出行不方便、会让人心情变差,看着陈暮江长至小腿的风衣,却有点担心了。 “带了。” 陈暮江看出了她的不舍,浅浅的,像雨刷器刮过一下,留下的水颗粒,不大,甚至不仔细看的话,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有已经足够高兴,哪怕一点点。 “走吧。” 没有再回话,门关上,人走了,屋子空了,手上是一支药膏,窗上是密麻的雨珠。 —————————— 茫然了……不知道在写啥玩意 50 人的转变和季节差不多,有时破绽百出,有时毫无痕迹。 裴轻舟并不十分坦诚,也并非时刻勇敢,陈暮江知道,至少在承认喜欢她的这件事上,裴轻舟谎话连篇,有所畏惧。 午后,订阅破6百万的《山海归梦》如期上线,娱乐新闻里喧腾的像一场盛夏。 然而,现实中在落雨迎秋。 秋在路上,路上有雨,雨上有人,人也在路上。 通告比较重要,裴轻舟外出了一周,回来时发现江北的雨还在下,就好像那日同陈暮江的对话还没结束,能再续上。 陈暮江也这么觉得,而且那句“带伞了吗”,让她对一周的分离感触不深,未再和之前一般,觉得难熬。 或许是关系变化所产生的不同,陈暮江坐在饮品店靠窗的位置,往外看雨花四溅时,渐生喜欢。 蝇头小馆的台阶上承着溅射的雨,隔窗的明目同馆外世界对视,却没透露出什么看法,流露出的喜欢也并非是对这个世界的。 “陈老师,你怎么不早说你是陈暮江陈编剧呢?” 店长拿着手机,边说边走,拉把椅子坐到陈暮江旁边,十分激动。 陈暮江转头望眼店里,见没什么人,笑笑说:“抱歉,因为不太想透露姓名,所以只说了我是教书的陈老师。” 最近在构思新剧本,送糖糖去舞蹈室后,会到这家饮品店坐坐,有时发呆,有时敲字。 因为下雨的缘故,店里人也少,很清静,算是她写东西时喜欢的去处。 “没事没事,我懂我懂,我是想着,早说你是陈编剧,你这一周的咖啡钱我请了。”店长大气拍桌,指指桌上喝剩半杯的咖啡。 太过热情,让人心生恍惚。 陈暮江想不起来何时同店长熟络的,不过相识后也未多说话,简单招呼,如街坊邻居般问候几句。 “不用,做生意也不容易。”她看了眼手机说。 何况当前民生凋敝,开一家倒一家,坚持下来的都不容易。 “说起做生意,还是人家滨江的陈氏集团厉害,我们江北的大公司都快被人家掏空了。” 店长最近在炒股,对经济类的新闻很关注。 但陈暮江就不是了,她不喜欢经济类新闻,娱乐新闻尚会看看,经济新闻从未过多关注过,甚至是避讳。 像有雨掉在睫毛上,眼睫在话间弹了弹,上下相合再分离。 “掏空?” 陈暮江顿顿说,又猛地想起安桔前段时间说的话。 有一些事,好像在悄然发生着,是她沉沦欢喜里有点久了。 【晚会儿见吧,我当前有点事儿,腾不开身】 【好。】 备注是舟舟,裴轻舟。 迭字很亲昵,以及陈暮江发现裴轻舟很喜欢她喊“舟舟”。 怎么发现的呢? 是这一周的语音里,只要带上舟舟两个字的,下一条回复里的尾音会翘、会拖、会含羞、会撒娇,会暗含雀跃地说话。 而她,也偏偏喜欢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裴轻舟。 这一面的裴轻舟不会出现在摆满商场的人形牌上,也不会出现在超大的电子展屏里,只在她陈暮江那里有。 “韩诚,送我去安桔家吧。” “好。” 裴轻舟给陈暮江发消息前,收到了录音室小坤的demo,想叫上安桔去看看,所以推迟了见面。 倒不是不急着见面,只是在认真准备一份能如期送上的生日礼物。 从车窗往外看,好像成了裴轻舟新的漂泊,马不停蹄地看街景、山脉、田地、人群、夜色、星空……很多很多。 而这时往外看,她懂了姜迎曾说的“几斤几两”。 超大的人形牌摆满商店门口,被当作求福灯笼般求取人气财运。电子屏投放的广告日夜不停地播着,投注的目光愈来愈多,从问姓甚名谁,到匆忙停步观看,不过月余时间。 江舟,已人尽皆知的成为《山海归梦》的女主沉轻。 只是,名声上出了点小问题。 男女通吃。 起因是她同公司的后辈一起拍杂志,两人受访时,记者问那个后辈合作感受,人表情暧昧地直说,喜欢江舟老师。 被娱媒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成同公司小花暗恋江舟许久。 “韩诚,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裴轻舟看车缓缓停靠路边,随口问了一句。 “处理好了,江老师。” “行。” 裴轻舟正抬头看到韩诚的侧脸,不知为何觉得阴郁,看看雨,开门下车。 门口的郁金香正在凋谢,光彩褪去,花瓣外翻,雨打着它最后的温柔,不过排水很好,没有受到淹没,来年还花开。 阿姨引她入门,进屋后,发现糖糖也在。 “舟姐姐!” 糖糖从发布会后就没再怎么见到裴轻舟,格外热络,颠步跑过去,但没有抱,只是仰头看着。 头发长了,眉毛修的更精致了,穿衣风格也变了一点,有点帅气,有点温柔,有点好看,她的喜欢比对明星的那种喜欢又多出了一点点。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裴轻舟没看到安桔,便学陈暮江那样蹲下来问她。 粉唇,锁骨发,薄绒开衫,里面是件黑色贴身长袖,项链在露脖的肌肤上停靠,随意与正式之间的日常装扮,仍有一丝浓艳的气质在眼间。 “认识…就是觉得你快比我小姨都好看了。” 糖糖怀满对陈暮江的抱歉,但仍咬咬手指夸裴轻舟。 “快?难道不是本来就比她好看吗?” 轻轻咬了一下“她”字,好像咬了颗葡萄,果汁溅到心间,甜酸甜酸的。 糖糖再次十分认真地端量一下,左看右看,还倾身闻闻味道,摸摸头发,最后又掰开裴轻舟的手看看。 她说:“你只有味道跟小姨像,但好看不像。” 人精的,不直接说你不好看,而是说你没人家的好看像。 裴轻舟翘翘唇,起身:“你等我再见你小姨,我亲口问问到底谁好看。” 跟一个孩子较上劲了。 但话确实想问。 安桔从屋里出来,正看到这幕,裴轻舟牵糖糖过去。 “糖糖怎么在这儿?” 糖糖听到裴轻舟的话就撒手不牵了,悻悻走开,她自己能说话,怎么不问她,小孩没有话语权吗。 如果是陈暮江,一定会很温柔地问她为什么在这儿,而不是去问安桔,这叫尊重小朋友。 刚产生的一点喜欢,又没了。 裴轻舟握握空落落的手,目送糖糖坐到沙发上,回头看安桔。 “这不是她舞蹈课快结束,要走了,安青这两天刚好休假了,近距离追星来了。”安桔刚倒的茶,递给裴轻舟。 裴轻舟摆摆手,茶是苦的,而且她觉得比咖啡还要苦些。 尤其那次咖啡吻后,让她对苦味更敏感忌惮了些,但想起时,有一丝爽意涌上舌根。 好像舌根下一直置着提醒仪,看到苦的东西,就隐隐作祟,搅动腔腹至不想说话,想含着再重温下。 “你哑了?”安桔推她。 时间过去有三分钟了,人都不吱声。 “你才哑了。”裴轻舟无意地端起刚拒绝的茶,喝进口。 “哎、、别吐啊、、”安桔起身拦。 苦味浓厚如中药,忙找垃圾桶吐掉,拿了客桌上的糖吃,眉眼瞬绽。 “安桔,你怎么…泡这么浓???” 还放的离她那么近。 安桔看到裴轻舟一口吐掉,心疼死,那是她托人摘得名贵新茶,纯手工炒制,买不来的那种。 只有一包,手抖给裴轻舟捏了一大撮。 “你说不喝,你还端起来喝?” 怒了。 “我…” 哑了。 确实没理。 裴轻舟挽挽头发,顶舌说:“对不起…” 语气是不情不愿的。 “去录音室?”安桔闷声说。 糖糖也跟着,安桔开车,三人顶着雨绕了半座城,到录音室。 小坤拿了修改后的demo给裴轻舟听,两人在录音棚里说话,安桔和糖糖在外面等。 糖糖初来,觉得很新奇,而且她第一次见裴轻舟打碟的样子。 耳机半挂在颈间,压着头发,项链随着身体荡,一闪一闪的。 她想说,真的很酷,敲碟机的手磕到她心巴上了,比陈暮江敲键盘的手还好看。 糖糖呆呆看了半天,话都不带说的,安桔看糖糖一副痴迷样,感觉该送人走了。 安青明显正在失去糖糖的心。 “看傻了?” “桔姨,你能别跟青哥哥说我要变舟姐姐的唯粉了吗?”糖糖语气为难。 CP粉转唯粉。 挺常见。 “行。” 安桔心里想,不知道糖糖发现裴轻舟跟陈暮江在一起,不,是关系亲密后,是要做CP粉还是唯粉。 看到裴轻舟摘了耳机正在准备出来,糖糖起身,小跑到门口,等裴轻舟。 “舟姐姐,这难不难啊?”仰脸问。 刘海跑飞了,扒拉扒拉挡眼的几根,又满眼真挚地看裴轻舟。 “还好,你想学?”牵着去安桔那边。 糖糖咬手,想学倒也不算想学,想起陈暮江说的话,三分钟热度,她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转移话题:“舟姐姐,你做这个干嘛啊?” 不是明星吗… 裴轻舟想了想,说:“送人的生日礼物。” 用她自己做的音乐,做张唱片。 “喔…” 原来是送人的,跟她听到苏晚黎送陈暮江的生日礼物是差不太多的。 “那你也要今天送吗?” 裴轻舟停步,看糖糖:“什么意思?” “就是,我听到黎姨说要去小姨家送礼物,顺便吃饭什么的。”糖糖根据回忆答。 黎。 苏晚黎? “今天吗?” 清清凉凉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点不舒服。 糖糖点头。 ———————— 51 今天。 但陈暮江的生日不是今天。 想见一个人和不想见一个人,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哪怕你买好车票,跋涉万里,满怀欣喜地到达陌生城市,拖着行李箱,捧着路边买的花,在看到令自己不舒服的一幕后,也会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放弃相见。 裴轻舟是这样的人,不会有停留的走。 在向陈暮江确认糖糖说的话是确有其事后,她突然就不太想见面了。 真的很忌惮苏晚黎。 尤其是在听完安桔说的关于她们点点滴滴的事后,她更忌惮。 糖糖睡后,她们两个在客厅里开了两瓶酒,一人一瓶,两只杯子,无人斟酒,多少随己。 “所以,之前陈暮江喝酒喝到胃吐血拉投资,是苏晚黎中途救下来的整部剧?” “可以这么说。”安桔欲言又止。 其实不止,苏晚黎还是陈暮江四年同窗,还同寝,而后还一起去了国外求学。 忍下没说,安桔只说了四年同学。 “那…苏晚黎是直还是弯?”眼角泛酸。 安桔知道肯定会问,但她确实没底儿,跟苏晚黎的来往并不多,只是听陈暮江说过。 她掂掂杯,喝了口酒:“取向…不明。” 很不确定的语气,很不清晰的取向。 跟陈暮江一开始很像。 第一瓶酒倒完最后一口,入喉后,裴轻舟起身问安桔要不要,安桔说不要,但她去拿了两瓶,给自己。 怎么说呢。 也并非伤心难过。 是很久没喝酒了,很久没有肆意在大街上乱跑乱逛了。 没有同安桔喝到烂醉,只是半醉,而后开始胡言乱语。 安桔手撑头,两眼好奇,拿空杯跟裴轻舟碰杯:“问你个事儿?” 裴轻舟醉眼酩酊,双颊绯红,喝的不止三瓶,而安桔点到为止,意识清醒,问话像套话。 “什么事儿?”晃晃杯子,又倒一杯。 “你跟陈暮江谁1?” 安桔挑挑眉头,她可太好奇了,在暮舟CP超话里她用小号喊话压了舟1。 毕竟,裴轻舟看起来就很懂的样子,而她过于了解陈暮江,虽然给了学习资料,但……这种事,实践大于理论” 裴轻舟恍恍惚惚,眯眼看安桔:“你觉得呢?” “那当然你啊。” 语气笃定,但在裴轻舟轻笑一声后,安桔不笃定了,沉重抬眉。 “不是吧…?你别让我失望。” 面目狰狞。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 用错词才能表达的心情。 裴轻舟脸红红的,嘬吧一口酒:“算她吧。” 目前来说。 她其实不太在意这个,她喜欢陈暮江被自己取悦到的忍受不住,冲破所有平静与她共沉沦的样子。 像是一只小船也能把江面搅得天翻地覆。 “OK,算。”也就是说会反攻。 安桔定定神,又实难想象到陈暮江1的画面,拿过裴轻舟准备喝的酒灌下去。 她的没了,只能抢裴轻舟的了。 裴轻舟趴桌上,看安桔忍痛放下的空杯笑笑。 两人对饮几杯,啤酒配薯片,话乱说着话,裴轻舟情绪调的差不多了。 但在收到陈暮江的微信,询问她晚饭怎么吃的时候,又灌了几口酒。 舟舟:【安桔请我吃的饭。】 陈暮江:【那还见面吗?】 没有回复。 消息是陈暮江饭前发的,在同苏晚黎吃至将结束时,仍没有回复。 “暮江,晚上还有工作?” 苏晚黎注意了到陈暮江一直瞟向手机的眼神。 “喔,是还有个挺重要的事。”陈暮江放下筷子。 时间挺晚了,将近十点。 可能不会见面了。 “对了,我想说下江舟的事。” “什么事儿?” “就是她台词的问题,我想说要不要用配音好些。” 配音。 裴轻舟很大概率是不愿意用配音的,虽然她台词确有瑕疵,但并非差到极致。 直接改用配音,有点否定的意思。 “其实她台词上…” 陈暮江话没说完,被苏晚黎打断,只得握握筷子,听她说。 “虽然这是部小制作微电影,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的作品,既然是我苏晚黎的作品,观感质量是我最看重的,瑕疵我是不允许有的。” 苏晚黎停顿看陈暮江,又说:“你应该懂我的,暮江。” 拿过国际奖的苏晚黎,一向高傲,对演员更是挑剔至极,有人争着抢着进她的剧组,但也有人惶恐同她合作。 并非所有人都喜欢极致的,陈暮江当前是介于极致与不极致之间,她想中庸。 但她懂苏晚黎的极致,因为曾经她也是。 “我懂师姐,但是,能不能…” 再给她个改进的机会。 突然就不想说了。 “我会跟她说的,给我几天时间。”陈暮江拨拨手机。 苏晚黎点头,挪开餐碟,手搭在桌上:“其实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你爸爸,投资人集体撤资,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毕竟这是个名利场,利益至上。” 灯光罩满屋,一桌菜,两个人对向而坐,苏晚黎的姿势像一方求和使臣,而陈暮江却并非参与乱战的任何人。 她早已脱轨,脱离她爸爸了。 “没事,师姐,已经过去了。” 卷发像蓬蓬草,有些乱,在灯下能看到极细的发丝,和陈暮江的话一般细。 苏晚黎听话音是不想提,便没再说,但想起来她帮陈暮江去她屋里拿东西时,不小心翻到的一盒“指套”。 又问了句:“暮江,你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问得十分巧妙。 不是问性取向,而是喜欢的女孩。 得到的信息会更多。 停了很久一会儿。 头发在灯下动了动,身体挪正了些,陈暮江正视说:“是,但现在不太方便说。” 不确定裴轻舟想想让别人知道,以及她确实还有顾虑。 “我大致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陈暮江抬了抬下巴。 虽然在接了微电影的本子后,她跟苏晚黎来往密了些,但不至于暴露太多。 她很注意的。 手机会静音,微信锁屏消息也是不可见的,电话都是避着接的。 “是江舟吧?” 陈暮江抬头看苏晚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并不希望苏晚黎知道的。 会很危险。 这个问题没有被回答,但苏晚黎已心中有数。 “能先别告诉我爸吗?我会找时间去说。” 声音近乎请求。 苏晚黎摇头一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虽然我与你们陈氏有合作,与你爸爸常见面,他的确也有问起过你的状况,但是我基本上都是敷衍了事,我知道你并不想和你爸有过多勾扯,” 苏晚黎叹口气:“劝你同你爸和解,也只是不想看你的热情一点点消逝殆尽。” 热情消逝殆尽。 什么热情? 她对工作相当热情。在新潮工作的三年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要求开高额的工资,也从未怨过派非编剧工作给她,愿意坐班,也愿意居家办公,她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和工作相关。 难道这种热情叫消逝殆尽? 她不同意这种说辞。 陈暮江动动唇角,捏了捏筷子:“师姐,你多虑了。” 苏晚黎未再多说,含笑起身,陈暮江看人拿上包是要走,便跟着起身,一路相送到楼下,出小区门口两人停下。 雨还在下,两人各撑一把伞,顺着小路去苏晚黎的车旁,边走边说。 “送你的首饰怎么从来都不戴?放那儿吃灰了?” 苏晚黎按下车钥匙,几步外的车尾灯闪了闪。 “没有,不是很习惯戴。”陈暮江望望四周。 四周无人,但有车。车停了很久,是熄火的,而且停的偏僻,不太能看出来。 “你以前也常戴的啊。” 苏晚黎声音很大,陈暮江在后左手揣兜跟着,走的很慢,两人中间错了几步。 “你也说了是以前。”声音低低的。 行至车前,苏晚黎没在回陈暮江这句话,只是坐上后,从后视镜里看她慢悠悠踱步的身影,撑伞在雨夜月光下稍显落寞,叹口气,驱车离开。 偏僻处的车里,两人完整看完这一幕,没有人下车,但有人说话。 “韩诚,送我去这个公园。” 之前陈暮江电话里荡秋千的公园。 韩诚打开车灯看看雨势,没有要听的意思,试探性地问裴轻舟:“现在十一点多了,确定还要去?” “嗯,送我去吧。”裴轻舟看看车灯前的雨。 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呢。 并非酒劲未散,也非任性。 而是,大概只有深夜雨天里,她能无所顾忌地在路上走走,公园里应该有凉亭,避雨坐会儿也行。 公园确实没人,离陈暮江住的小区很近,驱车也不过五分钟,步行大约要十分钟,算近的。 设施齐全,但都被淋湿了,韩诚撑伞同裴轻舟找了个避雨处,两人一坐一站,眼睛都在滑梯四周跟着雨漂。 六边形环亭的木座,红漆有些掉色,白皙的胳膊支在网格妆的红漆之上一动不动,裴轻舟望着被雨打的秋千,眼神淡漠。 从亭上掉落的雨溅到手上,像是在拼命靠近避雨的她,试图给些抚慰。 “韩诚,你家里是欠钱了?”裴轻舟动动身。 因为陈暮江的话,她问过韩诚,可韩诚只说家里最近有事。 韩诚扶扶胳膊,站直身:“确实欠了点。” “一点儿?能让人把你胳膊打了?”转头看韩诚。 她可太懂欠钱讨债那一套了,轻则动口,重则动手。 “没…没…没有打…” 说不下去了,因为确有其事。 见韩诚闪烁其词,应是不想说,裴轻舟不再多问,打着字说:“你明天去找迎姐,从我账上划点钱先用,算借的,写张欠条就行。” 52(hhhhh) 陈暮江人刚走到楼上,就收到裴轻舟的公园散步的邀请,看看时间挺晚的,趴楼梯间看看雨还在下。 雨夜漫步? 没拒绝,因为挺想见面的,都同安桔吃饭了,却没同她见面。 步行撑伞前去,到时见裴轻舟在亭里,身子趴着用手往外接雨。 只有她自己。 说实话挺危险的。 伞顶着雨,走一步雨盖一步,绕过正前方,从侧面过去,很轻声地。 她视线放置地上,右手接着雨,踩过泥的鞋从余光里一点点挪到右手边的视区,鞋面完整时,手上雨一瞬消失,被伞带走。 陈暮江撑伞站在亭外,微弯身,视线里是她趴着的上半身。 裴轻舟屈身趴在亭内,微低头,视线里是她带有泥土的运动鞋。 很奇妙的,两人静静保持这个姿势,听了一会儿雨声,像是在分辨雨到底是落在哪里好听,是地上?亭上?还是伞上。 “问你个问题,问完我抬头看你。” 抬头还带谈条件的。 陈暮江撑伞笑笑,看长了点的头发一边盖住的耳朵,一边露出的后颈,说:“问吧。” “你好看,还是我好看?” 声量完胜一圈雨声。 样子乖乖的。 没人答,过三秒,裴轻舟未抬头地够够伞把,似催促。 “舟舟好看?” 是问句,但答案已有,且语气宠溺。 “再问你记得也这样说。” 陈暮江不太明白,但答:“嗯。” “坐进来?还是我出去?”裴轻舟抬头。 视线相合,余光里的雨仿若都停了,雨声哒哒哒地响,不屑于她们的会面。 背上是有些湿的,但不太想进去,于是陈暮江说:“你出来。” 不知道人怎么想的,作势要往外翻。 幸而穿的裤子,陈暮江笑笑扶住裴轻舟胳膊,往里走走,裴轻舟从里面一跃而下,被人扶着好些,动作没有特别大,落到水泥地上。 两人牵手而出,在亭檐前的水泥地上,留了点泥巴。 触到绒绒的外衫时,陈暮江对秋才有了实感。 “就没想过,可能我已经睡了,看不到消息?”陈暮江说。 裴轻舟只发了微信。 “你不是和人吃饭了吗?” 连名字都不想提。 “我又没和你说会吃到几点。” “你还想吃到几点?凌晨11点?12点?还是隔日?” 跨天? 裴轻舟头发挂在陈暮江肩侧,手抓着她撑伞的小臂,此时有点用力。 停步,陈暮江笑得粲然,凑到裴轻舟嘴边闻闻:“喝酒了?” 喝酒了,难怪比平时还要不饶人。 “你和人吃饭,我不能和安桔喝酒?” 这不是一码事吧…… “你能。” 你可太能了。 陈暮江环住裴轻舟腰,推着有些闹脾气的小猫往前走。 安生了,不扑腾了。 绒绒的外衫又软又暖和,让陈暮江很想靠上去,抵御一点不由自主生出的寒气,但另只手上还有把伞,遂放弃。 绕公园半圈,两人裤脚都有些湿,像在用步子陪雨变小。 其实原本两人心情都闷闷的,但见面后,尤其是在雨里走一段后,平静很多。 “跟我回家?” 酒吧夜店相当多“捡尸人”都会这么说。 但陈暮江语调清纯。 裴轻舟头发动了动,从搭在陈暮江臂上掉下来,未回头看,也未答话。 她咬咬唇,吸口凉凉的雨气,感觉酒醒的差不多了。 陈暮江往上扶扶裴轻舟的腰:“还疼吗?” 这句是贴在裴轻舟后颈问得,三个字似传递到千万条发丝里,直抵脑神经,酥麻感让人又失言了。 一周了,早好了。 跟在上句话后问,略显隐晦的邀请,成年人的那种。 裴轻舟站得稍前些,陈暮江见人不说话,只摇头,牵手把她翻个面,看她。 真想吻上去。 脸红扑扑的,唇被咬的也有些红,胸前的头发簇拥着项链,盖在胸口前,很好看,尤其在雨刚停的时候,像是为配合她的不语停的。 “鞋和裤脚是不是有些湿?我想着你跟我回去换一下,如果想回家的话,我再送你。”而且挺晚了。 搬走的时候,留了几件没带走,因为裴轻舟懒,或者说为某日回去少拿点。 裴轻舟认真想想,她不太想跟陈暮江回去,因为屋里肯定有苏晚黎的味道。 小猫抗拒不熟悉的气味。 但又有点想去,一个月的约定,过了一周她都没什么实感,不仅橙汁没喝到一杯,而且还因苏晚黎隐隐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有一周没做了,没亲了,说想也不想。陈暮江和她从来也没特意约定过什么时候做,保持什么频率,大多都是随性子来,两人都想了便做。 算算其实也没做多少次。 “你舌头还疼吗?”裴轻舟半响后问。 语调不如陈暮江清纯。 更像是在确认零部件的完损,好开机工作。 陈暮江眼角挂笑摇摇头,收了伞,牵住裴轻舟,两人把剩下的半圈散完,步行回陈暮江家。 晚上快1点了,没什么人,她们就没再顾及,手一直牵着,从出公园到上电梯,开门,进门,裴轻舟松手。 陈暮江桌上的餐碟剩饭都还没来得及收,以及裴轻舟进门一眼就看到的礼品盒,跟她看到苏晚黎的耳环是同一个牌子的。 东西没拆封,也不好看是不是同款,或者情侣款? 陈暮江边合着剩菜,边看裴轻舟说:“我把这儿收收,你想洗澡的话,去洗个澡,你衣服收我屋里了,怕落尘。” 点点头,裴轻舟没急着去,而是仔细扫看桌上的菜。 差不多都是陈暮江的拿手菜,有两道不是,也就是说,还一起做饭了。 “想吃的话,下次我给你做。” 陈暮江看裴轻舟一直盯着那道辣子鸡,便停下去厨房的步子说。 “没有,我去找衣服了。” 说完,拔步就走,裴轻舟头也不回地去了陈暮江房里。 陈暮江等她进去,才迈步进厨房。 屋里一成不变的整洁干净,以及总觉得要比客卧和裴轻舟自家里浓烈的橙香。 打开衣柜,分类规整,上衣、外套、裤裙以及内衣内裤迭的有棱有角的,她看一圈觉得白衬衣很少。 记得刚认识时,陈暮江最常穿的就是白衬衣,印象中最近一次穿是发布会那天。 那大概是裴轻舟认识陈暮江以来,穿的最招摇的一次,她很喜欢。 往右扫几眼,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放在一个收纳盒里,很干净,很好闻。 找好衣服,准备出门时,裴轻舟又回头一扫,床头柜上一盒十分显眼的“指套”,往床上瞄瞄,眼熟的外套。 苏晚黎的。 她见苏晚黎穿过。 深呼吸,镇定。 去浴室先洗澡,从客厅经过时,听到陈暮江还在收拾,轻脚进浴室。 开始变得敏感,检查一遍有没有苏晚黎的痕迹,确认没有,开水阀淋浴。 洗到一半,心情压不住了。 看到陈暮江送苏晚黎上车时,是22:30,陈暮江同她说吃饭时是下午5点多,中间五个多小时,除去做饭吃饭,起码还有两个小时。 够干嘛了。 够她搬家那天和陈暮江做一场爱。 实在不想往这方面想的,但是苏晚黎看起来和陈暮江太相配了。 裴轻舟看了早期两人的视频采访,眼间的情愫是她所未见过的。 为什么这么忌惮苏晚黎呢,因为她很难达到苏晚黎的优秀,也很难拥有陈暮江那束她没见过的目光。 她想要完整的爱,目光也是,一点点缺口都不要。 裴轻舟洗了很久。 陈暮江收拾完餐桌,去客卧洗了澡,并换上新床单,也把床上东西收了收,见裴轻舟还没出来,过去敲了敲门。 未开口问话,门开了。 湿漉漉地裹着浴巾,头发都没擦,锁骨、小臂上都是水珠子,似乎把刚没淋到的雨淋了一通。 “怎么不擦干再出来?” 没答话。 陈暮江进去拿毛巾,出来给她擦头,怕外面冷,又把衣服拿上,去了屋里。 裴轻舟围着浴巾坐床边,陈暮江站着给她擦头发,擦差不多干时,身上差不多也干了,想让她去穿穿衣服。 “去穿衣服?” 轻软的不像话。 但裴轻舟没有被触动,她抬眼看陈暮江,眼底不湿,甚至有些干涸。 她说:“为什么感觉跟你在一起很难?” 每每要卸心防的时候,又有新东西挤出来了。 陈暮江睫毛压了压,看着她:“你想跟我在一起?” 虽然裴轻舟问得甚是感伤,让陈暮江心底一颤,但她至少看到了,裴轻舟产生过在一起这个想法,这点又很欣喜。 “不想。”偏过头看衣柜。 “为什么觉得难?” 陈暮江蹲下来,手搭在裴轻舟浴巾刚刚盖过的膝盖上,仰视她。 下巴上还有点未干的水痕,亮莹莹的,很消瘦,像把弯刀。 “因为我们不是一类人。” “那为什么要提出和我做爱,以及一个月的期限呢?给了期望却又不想兑现?” 话从低处传向高处,总有种乞求感,但陈暮江没有,她更像个平等的谈判者,即使身处低势。 裴轻舟回头看她:“我没有不想兑现,说和你做爱以及一个月的期限都是认真的,是我想要的。” 她虽过得不安定,但说话算数。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年龄、圈子?”裴轻舟低眸。 很难重合,她约是没圈子,即使有,也是天差地别。 陈暮江听到话,反倒笑了,按年龄来说,她是比裴轻舟大的,而此刻裴轻舟说的话,应当是她先说才对。 搞反了。 或者说裴轻舟思虑很多,甚过于她。 “你嫌我年龄大吗?” 相当卑微。 “怎么会?”裴轻舟诧异。 24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况且,名利双收,实属高攀,怎会嫌大。 她只是有点不太自信自己是否能与之相配,尤其在她不太会爱人的情况下。 陈暮江动动脚,握住裴轻舟放在床边的手:“那你是觉得我嫌你年纪小?” 她从未发表过对年纪大小的看法,即使有,她也定是不在意的。 裴轻舟不太确定,动动眼珠:“我不知道。” “那我今天告诉你,我从未嫌过。而且,你虽年纪小,但心性并不小。” 陈暮江停顿,眨眨睫毛,语气有丝沉重:“可能你无父无母,不知道依靠别人,即使对我,也总是游离其中。但你的喜欢,或浓或浅,我都愿意接受的。” “你说我占有欲强,但那只是对你的,因为你总是游离,让人感觉抓不住。” 谁会喜欢抓不住的东西呢? 陈暮江的话一如既往的柔和,像荡进心里的轻风,不用烫染就能卷起的发。 但是,裴轻舟还在想苏晚黎。 十分介怀。 “你和吃饭的人一起做饭了?” 只愿称吃饭的人。 陈暮江很诚恳:“嗯,因为我一个人做不过来。” 尽量避免提称呼,连“她”字都没有带。 “没有喝酒?”抬抬眉。 “没有。” “那桌上的礼物是?” “是首饰,每年都会送,但是我没戴过。” 裴轻舟眉毛舒展了些,头发慢慢变干后,发梢往前胸翘了翘,像垂涎美色的触手。 该问衣服和“指套”了。 她转头看下床头柜,已经收起来了,床上的衣服也是。 于是,换了个问法:“进过你屋?” 陈暮江其实没太注意,想了下,保守地答:“应该进过。” 不确定的答案,通常有猫腻。 “那有没有坐过床?像我这样?” 懂了。 问到这句,陈暮江明朗了。 “像你哪样?” “哪”字拖了一圈音,有些绷不住。 是刚来就上人床求抱抱,还是此时浴巾遮身责难人? 裴轻舟仍很认真:“衣不蔽体,与你求欢示爱?” 或者是你陈暮江,向人求欢示爱,但实难想象,一字一句说出口都像刀剜。 所以,不说,只说其一。 “你向我求欢示爱了?”陈暮江直起身看她。 爱字很重,裴轻舟只愿承认求欢。 她意识到已经完全跑偏,便不想再多问了,拿起毛巾捂胸口出门。 停一下说:“我要睡客卧,有没有新被褥?” 陈暮江挑挑眉头:“不睡我床?” 被单都是新换的,不会有别人的味道,但是心里有。 裴轻舟抿抿唇,斜一眼床:“不睡。” 虽向往,但有骨气,以及她才不睡别人坐过的陈暮江的床。 会有画面涌现。 影响她的情绪和感觉。 没再反对,陈暮江回屋给裴轻舟抱了床新被子,床单也都换换,铺展好后离开,未曾留恋。 两人真正上床入睡时,已是深夜2点多。 裴轻舟奔波一日,早已累瘫,她浅浅入眠,恍惚迷离地感觉像被人拥揽住打包进一桶橙汁,侵腻地呼吸不上来。 是陈暮江把裴轻舟从客卧抱回屋。 刚到人怀里裴轻舟就习惯性往怀里钻,揽着陈暮江脖子,让她差点以为人没睡着,但喊了喊,人是睡着得。 轻放在床上,陈暮江关好灯转头,裴轻舟就翻身背对她,直接掀开被子拥上去。 鼻息洒在颈上,手沿腰钻进衣,握住靠床的前胸,揉握没出两下,敏感得有了喘声。 “嗯…陈暮江…你摸哪儿呢…” 像呓语,也像呢喃,感受是真实在发生的。 陈暮江上前顶顶,右腿顶进裴轻舟双腿之间,揉了下手上的软胸,裴轻舟腿开始轻夹着她腿。 “…摸胸…”低沉又情动。 “我要回去睡…” “都夹上我腿了,还要回去?”轻笑。 “我要…” 喘出声的这两字,很容易会错意。 “要什么?”陈暮江嗓子哑的似微醺。 抓揉的动作一分没少,把裴轻舟犹如夏夜虫鸣最后的叫声,一点点逼出来,无力地轻咛。 “陈编…我要回去睡…”胳肢窝下痒。 “舟舟留下来睡好不好?” 停下手,陈暮江嗓音略微失真,但在颈上听,清晰且难抗拒。 一被喊“舟舟”,裴轻舟就心酥的像千层饼,外面嘎吱嘎吱掉碎屑,里面又软的不成样子。 她眯眼收点夜光,轻咬唇,略含羞地咛嘤:“那你再摸摸。” 笑笑,没回话,继续做胸部按摩。 小夜灯像一枚小探灯,将被里的动作照落的清晰动人,一拳大小的隆起在裴轻舟胸前,不停扩大、顶起、陷落,从下部蔓延到上部,来回之间,裴轻舟都在微微喘动,脖颈上抵着陈暮江被牵动的半边脸。 真要命。 半夜有人把你再抱回屋,放床上亵弄,想拒绝的,但又很舒服,把现实当梦境,忘记不开心的画面。 裴轻舟意识渐回,没拒绝地承受陈暮江的揉捻,但只限于胸膛。 她不想做,始终不想,哪怕生理的欲望有多浓厚,依旧不想。 陈暮江就不是了,她被隐忍克制的细喘声撩拨的心胸翻腾。 嘴唇游移着磨后颈,越靠越近,膝盖顶着两腿越来越往上,被裴轻舟夹腿制住才停下,手掐着软胸深陷进去,感觉到她们各自的都顶端挺起时,压上裴轻舟的后背。 顶上后背的坚挺和难捱的夜一般,需要有人垂怜、停留、抚摸。 但没有。 裴轻舟感觉到了,陈暮江没穿内衣,硬硬的顶端和自己一样,伴有相同的微喘,呼出的热气甚至比自己的还要滚烫。 两人折卧在床上,偏向一侧,紧紧相贴,像两只发情却没有释放天性的猫,喘着、忍着、难耐着。 享受吗?并不,她们都很难受,因为没有更进一步的触碰。 爱和性有相似之处,都是刚开始有所享受,而当一方不愿再进一步时,哪怕靠得再近,难受和苦涩仍会钻出。 53 昨夜虽被侍奉的舒服,但顾虑并未消解,做爱只会让顾虑隐藏,然后某一日爆发。 所以裴轻舟不愿做,不想做。 晨曦爬上窗帘,屋里两人醒了,衣衫完好,也未接吻,陈暮江没有强求。 “有人按门,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嗯…” 裴轻舟嗯嗯嘤嘤地在陈暮江胸口点头,头发挠得陈暮江脖子痒,拍拍裴轻舟,等她放开腰上的手后,陈暮江才掀被起身去开门。 前后约有五分钟。 门外的糖糖已急疯,因为这个点陈暮江平时早醒了,牵着安桔的手在门外,小脸鼓鼓的。 才几天没回来,陈暮江人都变懒了? “不是急着要回来吗?怎么送回来还不开心?” 安桔低眼看看,刘海中分下的眉毛拧成绳了。 “看来还是不能离开我小姨太久。” 大人也需要监督。 安桔被沉稳的语气逗笑:“等你长大了,有更喜欢的人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更喜欢的人? 糖糖转转眼,她目前还没遇到比陈暮江更喜欢的人。 长大、有更喜欢的人,那陈暮江和她比比,岂不是非常大。 有比喜欢她还喜欢的人吗? 糖糖认真回想中,门开了。 “急着要回来。”安桔晃晃糖糖小手。 没主动喊陈暮江,只是仰脸看着,糖糖注意到陈暮江睡裙没换,头发有些乱,应是没理,仔细看看,判断是刚起。 然而,往常这个点,她和陈暮江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吃饭了。 “吃饭了吗?”陈暮江见糖糖也不喊,过去摸了摸头,语调平稳。 她并不担心被安桔撞到她和裴轻舟睡在一起,倒是有些担心糖糖。 “小姨,我们吃过了。” “怎么突然急着要回来了?”陈暮江引人进门。 “她说回家前的最后几天,要跟你多呆呆。” 安桔说完,又无声对陈暮江说,她脱粉安青了,陈暮江笑笑,没说话,看眼屋里,不知道裴轻舟起了没。 “舟姐姐也在?” 糖糖跟着进门时,看到了鞋柜上裴轻舟昨天穿的鞋,她们昨天见过的。 陈暮江拨拨头发,看快到房门口的糖糖:“嗯,在呢。” 得到回答时,糖糖已到陈暮江房门口,直接开门进去。 要哭了。 裴轻舟睡在她和陈暮江睡觉时的位置上,怀里还抱着她的娃娃,枕着她的小枕头,而且人还没醒。 用个词来形容就是,鸠占鹊巢。 糖糖走过去,想叫裴轻舟,但又觉得睡颜有些好看,毕竟她已经转唯粉。 “糖糖回来了?”裴轻舟喉咙哑到失声,眯眯眼看门口。 糖糖听着有些迷人,但没迷心,伸手拿过裴轻舟抱着的土拨鼠,抽出小枕头,一副准备离家出走的样子。 “要走啊?” 陈暮江抱臂半倚门,两腿交迭,左脚尖点地轻幅转着,目光放置床边处的二人身上。 “没有,我就是想我的东西了。”糖糖又抱抱土拨鼠,转眼珠看裴轻舟,略有委屈。 “不好意思啊,糖糖,我…” 无意抱人东西,只是怀里没个人抱难受。 未等裴轻舟说完,陈暮江淡然开口:“你舟姐姐可能是早上上完厕所拐错房间,她昨晚在客卧睡的。” 话一出,两个人转头看。 裴轻舟眉头倏地拧了拧,动动趴着的身子,看门口悠哉悠哉的人。 难怪面色如常,毫不慌乱,是早就编好了套给人钻呢。 她无法反驳,总不能跟糖糖说是她小姨半夜把人抱到床上的…… “是,我跑错屋了。”咬着字。 安桔探头,会意嘲笑:“多大人了,还能跑错屋。” 不认大路就算了,屋里才多大点儿地儿,还认不全。 裴轻舟欲拿枕头砸安桔,被躲开,攥攥手里的枕头,又放下,眼里含怨地瞪着陈暮江。 但陈暮江只挽发笑笑,从门口走开,留一抹裙影。 糖糖茫然看着三个大人。 雨过后的路上人多起来,踩着雨痕能闻到湿气,还有丝冷气,钻进人有些乱季的衣服里。 每逢换季的街上,衣服总是被人乱着穿,像是新季节对旧季节的调逗,显露在每一个人身上,然后由父母亲人或者爱人朋友来提醒:天凉,该加衣了。 今天陈暮江加衣了,但她并不是受人提醒,只是在触到裴轻舟的绒衣时,觉得该加衣了。 没有很矫情,非要人说出口的提醒。 “三杯橙汁,一杯热拿铁。” 浅灰色卫衣,里面搭了件衬衣,陈暮江习惯性地掏出积分卡。 店长热络说:“陈老师来了啊,我们积分卡活动结束了,我送个章给你吧,看你也不是用来换杯的。” 她就没换过,只是给裴轻舟买一杯会盖一个章,是种记录,可以某天拿来讨债。 “那谢谢啦。” 雨刚停,饮品店人比较多,陈暮江在店里等,车上的裴轻舟和糖糖没下车。 一个是不太方便,怕被认出,另一个是怀揣心思,伺机良久,俩人共同点是都有怄气。 副驾的视野总比后排宽阔些,裴轻舟外出乘车总是后排居多,后排一方小窗看到的好似永远没有陈暮江的副驾多,哪怕去再多地方,去多远。 “舟姐姐,你不是要拍新电影了吗?”怎么有时间睡小姨的床? 糖糖趴着身,小手搭在副驾车椅旁,头发是陈暮江给辫的两个小尾辫,翘翘的搭在肩上。 “新电影还没到我戏份呢。” 而且,原取景地因江北几日大雨,导致积水太多,没法用,在找新的取景地。 苏晚黎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先去取空镜和其他戏份的镜头,裴轻舟的镜头要等新取景地定下后才开拍。 “喔…” “怎么了?还有话要问?”裴轻舟侧头看她。 糖糖是想起来那晚在陈家问陈暮江的话,没被回答,而且吃早饭时,陈暮江和裴轻舟接近无言的状态。 她在想,是吵架,还是不喜欢。 “你跟小姨吵架了吗?” 刚问完,主驾迎进一簇冷气,陈暮江上车,递橙汁给裴轻舟。 半糖常温,中杯,悬在主副驾间,后排一双小眼睛盯着看。 裴轻舟看一眼,想接又不想接。 最后还是接了,不接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喝到。 她伸手接过,拿出,找吸管,猛扎一下,“嘭”的声音在车里转一圈,也不喝,端端看着。 陈暮江没说话,又把其余两杯递给后排的糖糖,她用余光扫一眼裴轻舟,又咬吸管去了。 是还气着早上的事呢。 “去网球馆?” 司机问车上二位乘客。 后排的糖糖感觉到凝滞的气氛,不说话,陈暮江斜头看裴轻舟。 戴了耳钉,小小的在耳上,头发错开一点就能看到,很晃眼,像隧道里对向迎来的车灯。 裴轻舟今天暂时是没工作的,姜迎因为简笔画的事,给她减了点通告,把资源挪点给其他人,她倒也不在乎,少点乐得清净,只是想着该去找趟易成。 发动机一直嗡着,左转向灯在表盘上一亮一暗,配着声响,都在等副驾应话。 “嗯。”她答。 而后,方向盘打半圈,回正,左转向灯灭掉,车轮碾着地上奚落的雨星子,驶向网球馆。 网球馆是陈暮江常年来的,会员制,不用担心隐私,少了口罩的麻烦,人也并不太多,稀稀散散地人影,打球声很凌乱,但只盯一个听的话可以听出规律。 要了个视野开阔的场地,陈暮江租两个球拍,一个她用,一个给糖糖,裴轻舟用她的老球拍。 老球拍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用起来比较顺手,就像有的医生喜欢用自己买的手术帽,而不是医院统一配发的。 陈暮江先教些基本动作要领,裴轻舟和糖糖试试手后,开始用发球机打。 裴轻舟和糖糖两个小菜鸟打,陈暮江在一旁看着,发球机发球,两人接。 发第一球。 落空。 球滚到陈暮江脚边,她抬脚尖压住不动,看二人。 糖糖低头叹气,她是第二次来,上次只是不拦网,没想到这次连球都碰不住了。 “再来!”裴轻舟攥攥球拍。 声量很大,像攒了很多气没发,把球当酒瓶拍,牟足了劲。 陈暮江拿遥控器调了调发球机的发球角度、速度,示意她们准备。 第二球发出,缓缓地落进裴轻舟视线里,像只飘过来的气球,球拍猛地往前一飞,球飞往九霄云外。 球拍支地转一圈,遥望一眼,没见着球,心里爽了。 她把球当苏晚黎拍。 “球呢?舟姐姐。”糖糖惊叹。 “飞了呗。” 甩发,自豪一笑。 裴轻舟转转拍看陈暮江,想让她发第三球。 哪知…… 飞了的球在陈暮江手里,而且人看起来像是躲了个炮弹。 十分慌乱。 球从侧面飞向陈暮江,冲到脸前,陈暮江眼疾手快滑地躲开,拾起来时,还半弯着腰。 “你到底是打球还是打人啊?” 陈暮江语气很温软,像是问你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做,糖糖都看呆了。 有拿这种语气怪人的? 裴轻舟迎步过去,咬着唇,轻声问:“没事吧?我这下劲儿大了些…” “你何止劲儿大了,方向也偏了。” 直冲人天灵盖。 谋杀亲(…)? 陈暮江扔球到发球机旁,拍拍手上的尘:“糖糖,你去旁边先坐会儿,我教下你舟姐姐,不然咱俩今天可能要负伤回家了。” 倒也没这么夸张…… 糖糖撅撅嘴,晃着球拍到一旁。 虽然陈暮江说的有道理,但是她又看到了区别对待,怎么就没手把手教她呢? 裴轻舟微低头,拿球拍抵抵脚尖,转了一圈。 不太想被教,虽然不会。 尤其在早上吃了个哑巴亏后,更不想。 用了四五年的球拍,被一个新手拿着放脚上转圈,多少是有点不尊重拍。 陈暮江弯身拿过被折磨的球拍:“转笔不会,转球拍倒是挺会。” 是句调侃。 裴轻舟转笔是无意识的,只是那时候有些心烦意乱,手头又只有笔和剧本,又不能一直让剧本受苦受难,便转了转笔。 下意识想拉手,瞥见糖糖看的很认真,陈暮江便走过去,再喊裴轻舟。 两个人侧站网篮前,间距一步,陈暮江在裴轻舟左后方,正对发球机。 裴轻舟两手握拍,微低腰,姿势摆好,蓄势待发,陈暮江抱臂笑笑,又磨蹭起来。 “喜欢那个土拨鼠?” 那是糖糖回家后特别想要,陈暮江又给买了个大点的,但也没太大,枕头大小。 声音从身后传来,裴轻舟侧头看,慢慢直起身。 “还好,就是觉得挺软的。” 挺好抱的。 裴轻舟手捏裙边,眼睛四处瞟,就是不看陈暮江,不是慌乱,是单纯的不想看。 在想什么呢? —— 55 她在想苏晚黎。 她们三个还没正式开始一起工作,只是开过一次围读会,但她已体会到郭志和苏晚黎要求上的天差地别。 如果把两个人的要求分级,苏晚黎无疑是最高级,郭志只能算个中等。 原本裴轻舟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的,不过分敬业,也不怠业。 苏晚黎的出现让她对自己提高了要求,她才不愿时时刻刻受苏晚黎要命的点拨,甚至被指责做的不好。 而且,陈暮江未必会维护,她绝不想要这种维护。 也看出来了,陈暮江和苏晚黎工作上的默契度,从围读结束后,就不停听到有人讨论两个人“珠联璧合”的种种。 《春山晚》的本子原是陈暮江自写自导的,苏晚黎是副导演,算是搭班子,而后因出现投资方集体撤资的事,剧拍到一半资金断裂,没拍下去,两人便各处拉新投资。 那时二人刚刚学成毕业,虽师从国外名导座下,但是在国内并没立即被认可。 大都认为,两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拍出什么好片子,大部分年岁大点儿的人,一生能有一部人尽皆知的剧,就已够荫庇几代人。 而她俩,初出茅庐,困难重重。 两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是同甘共苦过的人。 听人言:不怕蛇蝎女,就怕白月光和朱砂痣。 虽然苏晚黎并非陈暮江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但同甘共苦这一点,已经完胜裴轻舟。 她与陈暮江有什么呢? 目前来说,同甘都算勉强。 《山海归梦》的播出效益良好,目前在热剧榜上也算榜上有名,但没特别靠前,凭剧给裴轻舟更多认可的同时,又多了不少零零碎碎的造谣和黑料。 学历、演技、台词、身材、私生活……处处都是可以被任意攻讦造谣的,但好在有姜迎,处理妥当且迅速,舆论刚起便被压下。 她裴轻舟如今,约是只有不太好的名声与陈暮江相配。 荧幕前,她与陈暮江仅仅是合作过的人。但苏晚黎,不论荧幕前后,与陈暮江都贴有多年好友、互相暗恋等标签。 各个方面来看,确如安桔所言,她裴轻舟并非陈暮江的最佳选择。 在苏晚黎出现前,她从未考虑过配与不配,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想不想考虑的事,而是周围人都会议论的事。 当所有都陷入一个事关在意之人议题时,不论你之前多无所谓、多不喜随波逐流,此刻都难做个旁观者。 她很难想象,苏晚黎和陈暮江曾经有多亲密,而这种亲密并不一定是身体上的,是灵魂上的,是思想上的,偏偏是她裴轻舟没有的。 她和陈暮江并无思想上的共鸣,而灵魂上的共颤,她不确定会不会有。 网球一个个滚到地上,最初并不与球拍相触,找准方向,用对力后,逐渐有了击打声。 不论是陈暮江扔过来的球,还是发球机发出来的球,裴轻舟的眼睛始终紧盯着球,球掉到地上四处乱滚,开始很轻盈,像气球,后来像铅球,愈来愈重,球拍也愈来愈沉。 有些无力了。 打不动了。 汗液从鼻翼侧冒出,额头滑落,脖颈洇湿,胳膊渐渐挥不出最佳力度,双腿跟不上球落的方向,眼睛跟不上球飞过来的速度。 陈暮江关掉发球机,糖糖微收惊怖。 球没了,裴轻舟一阵错愕、茫然、失措,急促的呼吸让她站不住,球拍支着地,像刚刚经历火灾,差点丧命,像腹间挨得一刀,余痛阵阵。 “小姨,舟姐姐怎么了?” 糖糖紧抱着陈暮江的腿,眼含惊慌地看裴轻舟。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会儿。” 陈暮江近乎是扳开腿上的小手,蹲下来,摸了摸她头,柔声细语地嘱咐,然后起身过去。 怎么了呢? 打球而已,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拼刺刀,前所未有的暴戾恣睢。 陈暮江不明白。 如果是因为早上的逗弄,不至于的。如果是因为苏晚黎,她的解释和显露的态度万分清楚。 白球鞋出现在网球拍左侧。 裴轻舟抬腕擦把汗,利索直起身,骨头在她耳窝里响,像除夕夜里接连不断的炮声。 “我有点累,不想打了,先走了。” 网球拍递至陈暮江手上,裴轻舟用仅剩的力气挤完一个笑,准备起步离开。 腿软到走不动,步迈一半,被陈暮江扶住手腕。 “去哪儿?” 以及怎么了。 但没问出口,陈暮江托住腕,滑到手掌上,握住裴轻舟的手,看她缓慢站直身。 模样有些狼狈,像被蜡烛烫伤翅膀的蛾,再难逆着光冲撞灯泡。 而陈暮江是那个掐灭蜡烛,关掉灯,将蛾小心翼翼挪移至手心里的人。 心跟着呼吸一起颤动,随着挣飞的翼一起收缩。 害怕她就此殒命。 裴轻舟交握着陈暮江虎口,抬起头,睫毛上的一滴汗,像泪般打进眼里,闭眼又睁开,觉得陈暮江模糊极了,她甚至有些看不清轻吻过的眼睑,眉眼温和地让她觉得冷。 “我去趟易成老师那儿。” 收回交握的手,裴轻舟理了下头发,头上的发丝与五指的指缝相触后松离。 她不想再有汗珠子下来,影响视线。 “去哪儿干嘛?”陈暮江的手悬空几秒后收回,看着她。 “想去找他在学学台词还有演戏方面的事。” 陈暮江眼角微张,放松一瞬,又紧绷起心弦,是她心小了,把裴轻舟想得狭隘了。 并非她猜想的任何一种原因。 而是出于工作,她首次看到裴轻舟思虑工作上的事,让她蓦然觉得裴轻舟那句想和她同台领奖的话可能是真心话。 她以为裴轻舟从不想这些的。 她们的工作虽然有交集,但从未真的产生过牵连,也近乎从未深入交谈过。 “用送你去吗?” 裴轻舟虽去过易成那儿,但那是借安桔和她的情面,陈暮江担心易成那边会有所为难。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让韩城来接我。”裴轻舟展展衣服看她。 网球馆里仍有击打声,远处的球还在不停地落地、弹起,余光里都有糖糖的身影,耳边的球响在视线相接的时,一点点消弭。 不是平视,是俯视和仰视。 互余的斜角,让裴轻舟目光的最高点落在陈暮江正眼间,让陈暮江目光的最低点落在裴轻舟下颌处,她们不用微抬下巴,微低下头,不用做任何耗力的动作,就能将彼此的脸看的完全。 某种意义上的相配,是彼此毫不费力地看清对方。 也只有这样的看清,才能缩短相交的视线,拉进脚尖的距离,靠近对方,忍不住地想要亲吻。 不能再看。 挪向球网,挪向耳钉。 深吸一口气,微微动动身子,点点脚尖,抵抵脚跟。 把渐起的暧昧气氛蓦地调正。 像两柄伞的一处伞骨轻轻蹭过,劲虽不大,但足让伞上的雨珠顷刻掉落,也足让撑伞的人加劲握稳有些离手的伞把。 “那我走了?” 裴轻舟看着陈暮江的眼尾,一字一字轻轻地说,仿佛在静谧的夜里迈步子。 陈暮江凝视她的内眼角,嘱咐道:“手臂肌肉可能会出现一些酸痛感,三天左右就会消失,重东西多叫别人帮忙拿。” 略显多余的交代,裴轻舟一直有在练舞的,运动量并不小,陈暮江说的这些,只适用于没怎么运动过的人。 彼此之间都清楚这份多余。 “嗯。” 裴轻舟轻点头,头发掩过耳钉,走过去和糖糖道别,糖糖余惊渐散,脸上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笑相送。 往门口走的背影和走向陈暮江的小身影同调,一个逐渐变小,一个逐渐放大,两处步子在正目与余光里像条绕柱的橡皮筋,一头拉得足够远后,另一头会缩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地,裴轻舟回头看她,糖糖抱到她腿,双双击中陈暮江的心脏。 缩回来的很轻柔,拉远再回来的有点疼。 她猛然生出一阵悔意。 也许,当初不该让裴轻舟入局,让她变得束手束脚,不能在像之前一样夜里骑车在街上乱跑,肆意地张开臂去拥晚风。 “小姨,我们还打吗?”糖糖对着裴轻舟回头的笑摆了摆手。 陈暮江望着裴轻舟转过头的背影,顿顿说:“先不打了。” 易安工作室没有换地址,仍是三层楼,只是换了前台。 裴轻舟戴着口罩墨镜从前门进,韩诚跟在身后。 “您好,找易成易老师。” 前台小哥抬眼,然后低头淡语道:“有预约吗?” 语气不差,但态度有些傲慢地不尊重人,都未正眼相看。 裴轻舟摘掉墨镜口罩,看他发隙大开的头顶:“没有,麻烦你同易老师说是之前在这儿受过指点的学生。” 前台小哥仍未抬头,玩着消消乐,敷衍道:“受过指点的多了去了,个个不要预约就来,这儿不挤爆了。没预约反正是不行。” 韩诚握拳动身上前,被裴轻舟拦下。 “小哥儿,要不你抬起尊贵的脸看下人?”裴轻舟挡住刚消一大片消消乐的手机。 前台小哥被迫抬头,一张灿若繁花的脸,让他悔意顿生,又仔细认认,认出来了。 “江舟老师…那个…那个…我这就去帮您问问。” 裴轻舟挪开手,前台小哥欠身乱步离开,几分钟后回来请人上楼。 —————— 55 教室里的布置和往日相同,只是多了几个盆栽,放置在窗台上,朝向正午的阳光。光点从窗上一角,移落到满片叶上,约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此刻跳跃地犹如广场上飞扬的舞步。 裴轻舟望向那片光点,与过去、现在的自己对视,她不知道会用多长时间,才能像那片光点一样,将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叶子照亮。 “这才过去多久,没想到再来的,已经不是那个有点呆呆的女孩了。” 易成迈着步子,从侧屋出来,看到裴轻舟愣望着窗台。 反应一下,裴轻舟颔首微笑道:“易老师好。” 十分祥和的眼神和语气,同第一次来一样,易成终始若一地对待裴轻舟,而他夹带几分亲切感的调侃,让裴轻舟有种回家见长辈的错觉。 过去,她很少回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意味着不舍、留恋、怀旧,但她是漂泊者,永远面向崭新的一天。 现在也是。 易成指指椅子,让裴轻舟跟着坐下来,笑容可掬地说:“那剧我看了,你演技嘛,不能算好,只能勉强说得过去,你出去可别说是我学生啊。” 最后一句稍带宠溺,像长辈对晚辈反语的喜爱。 裴轻舟趁机,请求说:“那易老师您再教教我吧?” 十分怕被拒绝。 和易成交情只有陈暮江和安桔带她来的那次,这次能见到易成,她已觉得意外。 虽现在小有名气,但在易成这里什么都不是,哪怕是影帝,来了也只是个普通人。 教室不大,装饰简单,不肃穆,不豪华,朴素至极,但没人会敢造次。 易成翘着二郎腿,双手合十搭在腿上,背靠木椅,极尽和蔼,但又肃气凛然。 他展开手放在椅把上,浓眉向下放了放:“你这直接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裴轻舟挽发笑笑,一缕越窗的光跳上她颈间,脉络清晰可见。 “易老师,知道您不随便教人,上次也是您肯赏面子,我才能得您教诲。” 她殷切地望一眼易成,继续道:“既然入了这行,我就想要做得更好一点,所以恳求能再跟您学学。当然不是白教,可以提提您的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尽力而为。” 她望望窗台,又看易成补充:“不能办到的,我也愿意试着去做。” 易成已人到暮年,对于裴轻舟说的要求态度淡然。 他见过的多了,有送钱的、送卡的、送酒的、送茶叶的什么都有,反观裴轻舟,什么都没带,只一张嘴,但口吻诚恳,谦逊至极,人又率直,让他总想起自己的孙女。 人不怕礼多,就怕情重。礼多可以拒收,但情重不见得能决然相拒。 “窗上的盆栽,我孙女送的,说是让我见见活气,”易成望向窗:“我平日太忙,顾不上打理,之后交给你负责照养了,可别给我养死了。” 裴轻舟还在担心被拒绝,有些懵:“我照养?” 易成回头看她:“不是说要在这儿跟我学习吗?那可不你照养?” 一言恍悟。 “水别浇多,一到两天一次,正午不浇水,明天7点开始。”易成起身笑笑,看着仍有些错乱的裴轻舟。 两盆松红梅,叶片似针,花朵似梅,花期超长,夏不喜涝,冬不喜旱,不难照顾的。 但裴轻舟几乎从未照顾过什么东西,顶多扔过剩饭给流浪猫。 照顾花,可能真的会养死。 她咬咬后牙,回道:“行。” 久雨后的阳光失去暴烈,和煦地照向长街,糅合渐起的微风,把积攒一日的霞光倾泻到天上,映印到半合的窗上、奔波的路上、拱起的桥上,流转到人们的发上,提醒时间的转逝。 “喂,师姐,我想和你说下江舟台词的事,能不能再给点时间?” 卷发如膨软的面包丝,在晚霞里近乎无形,陈暮江坐在舞蹈室的大厅,等糖糖下课,用空隙给苏晚黎打电话。 苏晚黎正在导戏,喊停后,接起电话:“不是说好了用配音的吗?” 而且,她已经联系了几个配音演员,只是还没敲定用哪个。 陈暮江握着电话,远望玻璃外的街道,大大小小的脚步、驶向各方的车轮、半途走出的猫狗,都在踏上金光灿灿的柏油路,像是人生里最璀璨的那条路。 她顿顿说:“师姐,你记不记得我们刚拍片子那会儿,不仅技术不成熟,本子写的烂,连钱都是凑的,是老师多给了我们一周的时间调整,才有了我们第一部获得老师认可的短片。” “她当前只拍了一部剧,就遇到你这么严格的导演,说幸运是她各方面会得到实质性的提高,说不幸是她要达到你的要求会很痛苦。” 陈暮江沉了沉声:“我承认,我有一部分私心,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判断。能不能把开拍前的这段时间延给她,如果开拍后仍达不到你要求,再改用配音?”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电话里是对面片场的嘈杂声,陈暮江低下头,看向脚尖,轻抬一下,压住霞光。 霞光跃到她鞋上,电话里有了回应。 苏晚黎轻叹口气:“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拒绝吗?” 小朋友陆续从楼上下来,大厅里逐渐喧哗起来,陈暮江坐在一角,握着电话,笑靥如花,霞光拥挤在眉眼间。 “谢谢师姐。” “正好你打了电话,我原也想给你打电话来着,这边有几个情节我有点拿不准用什么镜头展现,你没事的话过来一趟,帮我参详下。”苏晚黎半含请求。 陈暮江看到糖糖过来,听话其实不太好拒绝,而且刚欠下一个大人情。 “好,那我过两天去吧。” 说完,简单聊两句后陈暮江挂掉电话,糖糖也走到了跟前,牵着小人上车,驶上光亮已经变弱的柏油路。 车走到一半,糖糖发现不是回家的路,是去裴轻舟家的路。 “小姨,我们不回家吗?” 陈暮江停在红灯前:“不回,去趟你舟姐姐家。” “喔…” 午6点。 东林牌场的话题又上了热搜,有心人在酒池肉林之余颇皱眉头,无心人在热闹的街头相逢又相聚。 裴轻舟正从公司回家,同姜迎讲了去易成那儿的事,也为擅自压简笔画价格的事,给姜迎正式道了个歉。 照以前的行事风格,她是不会道歉的,只是今天不知怎的,道了歉。 姜迎气早消了,她不在意价格问题,她在意的是能不能把控住人,不能把控的人,她不需要。 临近小区,韩诚车速减慢,裴轻舟从后排窗里看到了陈暮江的车牌。 两辆车同时停在小区不远处的街道上,两分钟后,韩诚驱车离开。 霞光尽褪,柏油路露出原色,比天色浓厚几倍,在渐次亮起的车灯下,勉强有了色彩。 长风卷着陈暮江的头发催步子,但她迟迟未动。 “小姨,我们要在这儿等吗?”糖糖拉她手。 “等会吧。” 陈暮江语气轻柔,远望对街刚从车上下来的裴轻舟。 “可是我想过去…” “等等吧。” 她也想过去,但她更想等人过来找她。 陈暮江从小便懂得等待,她耐心,因为一直在等,她温和,也因为一直在等,但那都是不情愿的、被迫的、无奈的。 好像只有面对裴轻舟,她由衷地沉入等待的长河。 一阵长鸣从路上驶过,声响延长百米,她看着对面的裴轻舟,站在最响处。 裴轻舟闻声看车,视线转回时,看到对街的陈暮江。 卷发追着车尾,风有了形状;车灯与街灯交映间,风衣有了颜色。当对面的目光落过来时,一切有了定论。 是在等她。 那并非一道单纯等待抑或追逐的目光,而是欣赏夹杂着克制的释手。 她们目不别视地望向对方,相距一个路口,近百米,有车流从路中间疾驰而过,有行人来来回回走动,有斑驳的树影点缀彼此的背景。 没有言明喜欢与爱的凝视,却像一早注定的守望与停泊。 短发在风中招摇,直到与对街的长发相合,裴轻舟才发觉今夜风大。 陈暮江始终站在原地。 糖糖几个碎步扑到裴轻舟腿上,她牵着糖糖一起踏上马路牙子,回眸间逢上陈暮江远望的笑与目光。 车子发动,吐出一阵黑烟,一车走,一车停。 裴轻舟是会生活的人,然而冰箱里存货最多的是酒,其次才是各种蔬菜、水果。 陈暮江下厨简单做了几道菜,饭过后,糖糖寻了张拼图,三人在客厅的地毯上拼拼图。 “易老师那儿顺利吗?”陈暮江问。 “顺利是顺利,就是要让我养花…”裴轻舟捏块拼图拼上。 鉴于上次,糖糖这次拼得极为认真,两人说话,她都没搭话。 “会养吗?” 陈暮江拇指与中指夹着拼块,同食指转拼块,思虑如何开口说苏晚黎让她去跟拍的事。 考虑抽空回趟家,见见她爸。 她都快忘了上次见她爸是什么时候,是四季中的哪一季节,穿得哪个节令的衣服,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还是站在机场,或者公司的大厅里。 她甚至都不确定她爸走在街上,自己是否能像认出同事那样认出他。 但很确定的一点是,她爸不会认可她与一个女孩有恋爱事实。 不过她也不需要这份认可。 唯一让她烦忧的是怕自己波及到裴轻舟。 之前安桔和店长的话,让她特意去关注了下她爸最近的动作,发现陈氏的商业版图已经拓展到江北,可能很快会进入到她的生活。 半响后,裴轻舟才搭话。 “不太会。” 裴轻舟右腿蜷着,左腿伸开,拢着晕染的羊毛披肩,弯腰拼图时,头发总是会掉落一撮,像是故意打扰。 而陈暮江盘坐在裴轻舟右侧,那撮掉落的头发也频频出现在她余光里,一直打扰她。 心烦意乱多添一层。 拼块在指间转了半天,也没拼合上。 坐不住了。 “我去喝口水。”陈暮江狠折一下拼块,扔下后起身。 拼块滚到裴轻舟视线里,她看眼陈暮江,但没跟过去。 扔。 几乎从未有过的动作。 陈暮江拖着步子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从众多啤酒里挑一瓶,犹豫一下,启开。 啤酒冒一口冷烟,白色的,从黑色瓶口里往外,飘了一秒消散。 心烦。 入喉第一口,劲儿很足,啤酒花在嘴里冒泡泡,像含住了海上澎湃的浪花。 啤酒放在厨台上,手搭在一旁,陈暮江望着洗碗池发呆,池里刷洗地分外干净,连水滴都没有,对比她当前的脑子,越看越烦乱。 “不回家了?喝酒?”裴轻舟拢着衣服倚在门边,看陈暮江的手边的啤酒。 酒驾查很严。 “房间这么多,不能收留一晚吗?” 微含戏谑。 陈暮江转过身看她,手依旧支着厨台,腰身抵在棱上,用力往后靠的话会有微痛感。 莫名地想讨房住。 两人就这么倚在两边互看,礼貌地不像上过床的人。 “凭什么?”手拽着披肩,语气轻俏。 陈暮江突然笑了。 论凭什么,那可凭的太多了,桩桩件件拿出来,都可轻易讨间房住。 她捏住瓶颈,微启唇,咬着瓶口,喝了一口啤酒,目光懒散又游惰地看裴轻舟。 “不是女朋友吗?” 即使是一个月的期限。即使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过的关系。即使对这一个月将过去的一周并无什么实感。 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确实可以互称恋人。 是裴轻舟亲口承诺过的。 然而,女朋友这个词,裴轻舟平生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眼睛蓦然变得滞缓,指尖蜷了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只觉得眼前的陈暮江虽柔情绰态,却有些感伤。 “嗯。” 点了点头。 酒气弥散地很快,到裴轻舟鼻息里时,陈暮江已饮至半瓶。 “我有话想说。” “你说。”裴轻舟望着陈暮江有些微红的颌骨。 “不能离我近点吗?” 距离很像吵架,有些不太能说出口。 因为说完可能真的会吵架。 陈暮江看到裴轻舟动步,又提醒:“关门。” 门合上,裴轻舟迈步到陈暮江一步远时停下,一同倚上厨台,拿酒喝了口。 两个人望着门,顿了会儿。 陈暮江缓缓转头:“这次可能要换我先走了。” 走,是什么意思呢? 裴轻舟没回话,喝掉最后一口啤酒,瓶子在厨台上响了一下。 等响声停下,她沉声道:“我裴轻舟从不等人。” “真的不等吗?” 连我陈暮江都不等? “不等。”她重申。 陈暮江笑了笑,起步离开厨房,没再回话,裴轻舟看着她出门,并没有立马跟上去。 56我不等人(hhhhhh) 糖糖在客厅拼得万分认真努力,直到陈暮江回到客厅,她才发现两个人不见了很长时间。 “小姨,舟姐姐呢?” “在喝水。”陈暮江盘坐下来,拢了拢头发。 “喔。” 糖糖问完又低头拼拼图,陈暮江看着有些欣慰,但心里又有些累。 “糖糖,晚上住舟姐姐家好不好?” “为…”糖糖想问为什么,但看一眼还剩一半的拼图没拼好,又收话说:“好,我今晚一定把拼图拼好。” 刚说完,裴轻舟默默进入客厅,从糖糖身后绕行,坐到陈暮江身侧。 没有搭话,没有对视,甚至没有很大的呼吸声。 糖糖注意到了,都不敢抬头看对面两位是何神情。 拼图成了她们唯一共同要做的事,还差一块就要拼完了,但是始终没找到最后一块在哪里。 糖糖急得趴在地上看桌隙,在客厅里寻一轮没找到,求救两位端坐的人。 “小姨,舟姐姐,你们快点帮我找找,我今天一定要把它拼好的…” 陈暮江闻言先起身,但被半天都不搭话的裴轻舟拽回,陈暮江不明白,回头看她。 “糖糖,你去我卧室关住门大声数30秒,你小姨给你变出来。” 变什么?陈暮江一脸懵。 糖糖想拼好拼图,信了骗小狗的鬼话,关住门,超大声开始数。 “1、2、3……” 吻和拼块一并被塞递给陈暮江。 很意外的吻。 两人在地上坐,秒数响起的刹那,裴轻舟拉过陈暮江,猛地跨坐到她腿上,将人一把推到沙发底边,未给任何反应的余地,掐住颈压吻上去。 极度暴戾,极度侵占,极度疯狂。 指缝尽力夹满卷发,虎口用力钳住耳畔,酒味顷刻之间在口中漫开,浓如麝香。 分开喝的一瓶啤酒,就此融合。 没有唇的磨碾,是舌尖的直入,像把软刀,把陈暮江腔里划得鲜血直淋,皮开肉绽,毫无防备的承受、接纳。 而身体啊,早已认得对方,即使鲜血直淋,也拼命迎合,与她勾缠。 痒。疼。濒乱的呼吸。压抑地情潮。片刻之间爆发。 只有30秒。 她们在倒数中缠吻。 披肩掉落,粗喘随陷落的腰肢起伏,陈暮江直腰按压着裴轻舟入怀,将舌吸吮至难以挣脱,完全包裹住,抽干所有氧气,撕扯想要反抗的舌。 她们像缠斗的蛇,以让对方先陷入窒息为目标。 舌尖从追逐里脱离,像把长矛刺抵进裴轻舟的舌根,痛感直窜眼窝,指尖深深掐嵌进陈暮江的肩头,裴轻舟将同等的痛悉数报复给她。 肩上的痛感迭加背部的痛感,让陈暮江的攻势渐退,裴轻舟绞结的愈加猛烈,全不顾腔里渐无的氧气,像是只想让陈暮江疼。 唇通红,舌肿胀,但谁都不愿让谁,快感不如疼痛来的快,眼角有些红了,呼吸有些凝滞了,她们有些忘乎所以了。 谁还能认得这是个吻。 最后十秒。 默契地减缓速度,温情接连而至,彼此松开对方柔软的舌,完整舔舐一遍后退出,轻含唇瓣磨碾,用齿轻咬激出快感弥补痛感,湿漉的嘴唇牵出相缠的线,像压贴在一起的身体,找不到端点和触点。 最后五秒。 她们有了对话。 “是苏晚黎让我去跟戏。” 陈暮江两眼通红地看着裴轻舟,仍然压在她唇上,扣着她腰,喘着气解释。 “说了不等就是不等。” 不是负气,是实话。 裴轻舟从陈暮江身上挣脱下来,拾起披肩重新披好,理好头发,手压着红红的唇,看卧室门口。 余喘都在各自胸腔内,由各自负责压平。 这个吻算什么呢? 算彼此的泄气。 一个气自己,一个气对方。 “30!” 陈暮江把裴轻舟塞递给她的拼块,拼在最后一个空缺的地方。 拼图完整,但夜晚并不完整。 窗边有风经过,呼着纱帘在人耳边作响,偶尔荡触到脚背上,痒痒的,像是无形的风头次与人打交道,不愿直来直往,便借住纱帘。 啤酒瓶立在地上,月光化身品酒师,读取着上面标好的酒精度数,判断一旁躺椅上的人留有几分清醒意识。 约是没意识。 披肩被风吹开,悬在椅把上,像片欲落不落的枯树叶。 风灌满裴轻舟的前胸,薄衫的领口微微隆起,很自然地接受一场冷冷的狎弄,丝毫不制止风的胡乱非为。 她甚至闭着眼,享受夜风的爱抚,将自己温热的胸脯进献给带有月光的风。 直到有脚步声踩乱月光,声响渐行渐至,她才愿用眼睛同月光对视,才觉得风太肆无忌惮,才想起这是在阳台。 “不冷吗?” 陈暮江迎上一脸月光后,垂眸问裴轻舟。 “冷。” 但好像只有吹吹风才能清醒。 很快。 风推着窗帘绞上陈暮江的小腿,长发被吹卷的失去形状,月光流泻在她挺起的鼻梁上,眼晴锁向躺椅上和她对望的人。 却都没读懂对方在想什么。 不过有一点她们互通了消息,达成共识,拥在一起吹风,会比一个人吹好受很多。 于是月光看着她们牵着手调换位置,将披肩搭在身上,回拢温度。 裴轻舟完全坐在陈暮江身上,消瘦的骨骼融陷进怀抱,柔软具化成胸膛,压顶在她背上。 “什么时候走?” “一直在想这个?”陈暮江回扣裴轻舟的下巴,让她看自己。 薄热的呼吸被风吹散,声音却近的要命。 “那你呢?你在想什么?”裴轻舟听着陈暮江的心跳声问。 她们都感觉到了,彼此很不坦诚,用问句回问句,能得到什么信息? “我在想,你说的不等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会和别人亲吻、拥抱、牵手。”声音像坠崖,但没有回响。 甚至于做爱。 陈暮江不想说这个字眼,如果是裴轻舟和别人的话,她宁愿不知道。 “我不会和别人做的。” 心跳声骤然加速,像无序的虫鸣,像失控的车速。 陈暮江将人扶靠起来,看她眼睛。 几十秒。 披肩滑落到地上,盖住酒瓶,稍微一用力地拽扯,酒水洇湿披肩,酒气四溢,阳台上只剩下微醺的风和月光。 缠吻着进入最能压抑声音的房间,失调的呼吸声,克制的脚步声,一高一低的对比,像鹰王长啸和麦蛉沉吟。 她们把对方压陷到床上,犹如绽放的花摁抵进深水,缩起所有花瓣,护住花蕊,捞起时,又尽数绽开,水迹漫漫。 “想听你再说一遍。” 陈暮江绞缠着她的舌,扣着腰窝一勾一引哄人入怀,裴轻舟躲不开,更回答不了,破碎的喘息声从齿间泄出,滚烫的吻悉数落下。 不是一点点升温,是骤然升温,冷风遗留的温度全数驱散,她们只剩下彼此不断升腾的体温,血液达到沸点,在血管里沸腾。 像一本书里陡然出现的空白页,像电影里的急停转场。 霍地暂停。 裴轻舟从陈暮江的吻里慢慢退出,环颈的手松劲,腿无力地摊落在床上,大口呼吸,眼角洇湿,看没开过几次的吊灯,昏黄的让人忘却时间。 “以后去酒局的话,带上我好不好?” 嘶哑到失声,裴轻舟拨开陈暮江勾到鼻梁上的头发,眼睛通红地不像情潮,像心痛。 豁然顿悟。 为何如此失常。 是因为她有不安。 陈暮江心疼地轻吻她的眼尾、眼角像是要把眼里的红吻去,又像是帮她掩一掩呼之欲出的泪光。 “你没发现你很嘴硬吗?明明很在意我,每每问你,却只愿承认一点。”陈暮江跨压着裴轻舟的腰,沉声说。 裴轻舟别开脸,不太想承认,陈暮江放开她坐到一旁,拉了拉有些变形的衣领,下巴抵着膝盖,看床尾褶皱遍布的床单。 神情恍惚又黯然。 “苏晚黎那儿我还是会去的。” 既因为是工作,也因为那个人情,更因为是她挺在意的剧本。 裴轻舟侧脸看陈暮江,蜷坐着身子,那一头卷发乱极了,像一团枯杂草,干燥又发黄,扔把火一点就燃,能连带她烧得片甲不留,骨灰都不剩。 眼角涩得发疼。 陈暮江不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喉咙在发颤,裴轻舟揉揉眼角,咽了咽喉说:“我没因为这个不开心。” 因为她突然觉得陈暮江的世界拥挤,突然觉得陈暮江变得遥不可及了。 她们两个原本不会有交集的。 “如果觉得做演员,或者说,”下巴擦过牛仔裤,磨砺地发疼,陈暮江看她:“做明星不开心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裴轻舟心脏像被刺了数针,密密麻麻的针头,不是为了杀死她,而是让她从针孔往外慢慢流血,折磨到死去。 她哽咽着声,苦笑了一下:“那一个月还作数吗?” 一个月已过一周多,但她们支离破碎地犹如被碾碎的枯叶。 “为什么不算?” 哪怕一天,她都要的。 陈暮江拨开头发,下巴离开膝盖,看裴轻舟。 娇媚和纯稚都没有了,眉梢像燃烬的烛心,干巴巴的,眼角微红,挂着几丝发,像朵刚刚枯萎的玫瑰花,扔了可惜,不扔又看着难受心疼。 她们都很落寞。 苍黄的灯光将刚浣洗过的发丝照的枯黄,没有形状,只剩扭曲、结团。 忘了是谁先靠近的,也许是同时。 躺下的往上升起腰,坐着的往下弯点腰,嘴唇在空中相碰,舌头在口腔内相缠,吻就这般出现了,自然地像季节转换。 裴轻舟压盖住陈暮江撑在床上的手,直坐起身,握着她发热的左耳,从渐密的吻里抽出半寸,凝看她微合的眼。 气息极弱地说:“我只想和你做。” 别人她接受不了,也从没考虑过。 很像承诺,但又湿漉的不像样,陈暮江快速吮含住裴轻舟的舌,想把话的余音渡进自己的腔里,永不散的在齿间。 两幅躯体只剩下内衣。 胸罩扣着的酥软交叉挤贴,不太规整的一排,四只浑圆大小相夹,仅借衣缝的裸露出的肌肤擦蹭,肩带掉在臂弯,软肉欲露不露。 有多不尽兴,脖颈交贴的有多紧密。 腰窝起伏、埋落、显露在张开的腿之间,底裤相触。 “不要吵架好不好?” 陈暮江居高临下地看裴轻舟,眼睛仿若惊裂的玻璃球,布满红丝。 柔软的声音,柔软的身体,哪一样都让人陷落。 “我也不想的…” 裴轻舟吻尽陈暮江微红的耳际,手插进她的卷发里,滑拨到后颈、脊沟,解开内扣,把她最软的乳肉释放到自己胸壑里。 比她大,是裴轻舟至今仍在意外的。 将胸壑填补的很完满,但只挤靠着胸罩,让陈暮江很难耐,她径直将肩带滑拨下去,裴轻舟配合地展展臂,内衣半脱至胸下。 完全的紧贴,不留隙地压抵在一起变形。 “听说有小花暗恋你?”陈暮江用顶端挪蹭她浅显的乳壑。 “陈编,还看八卦…?”裴轻舟吸着气。 “偶尔看看。” “唔…”裴轻舟沉叹出声,脚踝在她腿上乱勾。 陈暮江停下来看她扑闪的眼睛,吸了吸气:“所以,有没有?” “没有。” 说完,裴轻舟用脚踝滑抵到陈暮江脚心,挠了挠,一阵抖颤传递到身上,看她仰起微红的颈,忍不住摸了摸。 “真没有?”陈暮江眼神微醺,抚开她耳侧沾湿的头发。 裴轻舟笑了,像抠台词一样追根问底的陈暮江,赤裸的迷人。 她翻身压上去,脱掉胸罩,改口道:“说不定有呢。” 怀握最上等的玉,逼染出玛瑙红般的色泽,裴轻舟不常这般做,她总喜欢看着,觉得自己难拥有。 但她又很想要,所以尝试,去握住浑白的软团,和碟机上的按键不同,用一点点力,就会有跌宕起伏的声调,也不需要太灵动的动作,只是收缩,就能调出自己最喜欢的音律。 她们额间碎发都湿掉了,颈上有薄汗,伏贴的地方变得更湿滑,但又少了点磋磨感。 除了半褪的底裤,露着深不可测的两壑。 同样濡湿,水痕明显到令人羞愧,只愿说是汗液。 揉碾、翻弄、缠磨至白臀显露近半,裴轻舟想要去挑落最后的面纱,却被轻握住腕。 于是,她伏下身,靠近陈暮江绯红的脸侧,调笑道:“你像下了两季的雨,洇湿了另外两季。” 湿得透顶。 羞怯涌现在下颌,陈暮江倏地松开手,打横捂向鼻唇沟,紧咬轻颤的唇。 模样可人地想使人多逗弄一番。 “你说,是我早上跑错房,还是你昨夜抱我进房的?”裴轻舟扳开她的手,反抵到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微合的睫毛。 想同她算算账。 陈暮江不想答,挣手,又被裴轻舟钳制住双手压在头顶。 她头次觉得裴轻舟力气不亚于自己,但想想好像是身体因情潮绵软到无力。 “敢做不敢认?陈编。” “你松手,我就认。” 陈暮江胸膛铺展地像花白的桌布,语气和顶端一样坚挺,完全地暴露在灯光下,晃眼到不行。 让人看得痴迷,些许爱不释手。 “你认,我就松手。” 裴轻舟用另只手的指尖轻划她耳廓,沿颈线划抵至胸前,逼她妥协。 真的受不住。 像一把无刃的刀,虽未划出血迹,但所经之处必有酥麻,停落之处,余喘难停。 她妥协。 缴械投降。 “我抱的。” 手被释开的瞬间,陈暮江挺腰坐起,扣住裴轻舟的背,情难自禁地吻她。 想要把她融进体内。 不再等待,不再磨人,底裤双双褪下,一丝不挂地拥坐在吊灯下,陈暮江的小腹上沾满裴轻舟的水液,彼此羞愧的脸被情欲掩盖。 比头发硬,比腹肌软,上下蹭动的触感让她们失去呼吸。 动作幅度大些,阴毛便会充塞脐眼,阴蒂刮蹭着若隐若现的马甲线,像是找到了独属的轨道。 水涔涔的小腹和胯部。交合的私处。直挺的腰身。扣腰的手掌。不停打乱、调节、再失序。 全身上下都在配合淫秽的上演。 刺激到想逃,却被扣住腰肢往上顶压,像挤猫眼螺肉那般挤出花瓣缝隙的水液。 陈暮江边吻她仰起的下巴,边喘气说:“你像四季的雨,淋湿我所有。” “…还…讨厌…雨吗?”裴轻舟扶着她肩,挺腰往上蹭,快要发不出声。 “是你的话,不讨厌。” 陈暮江环住裴轻舟的腰躺下,实在坐不住了,她的喘息声迭在耳畔,不像任何音乐会上听过的乐曲,但却抵过所有最动听的音乐。 能让人泛滥成灾,产生强烈的独占欲,失去所有包容心,只觉得窥听的人通通该死。 没有用手,只是研磨浆液。 如果彼此能够花芯互触的话,也许会忘记用其他物品抢占这份殊荣。 一次、二次、三次……然后停下。 目前最尽兴的。 陈暮江手肘陷进软枕,撑起头,看她勾玩自己的手指,眼神溺爱。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性向的?”突然好奇裴轻舟为什么这么会。 据陈暮江最初百度百科到的,最靠谱的是说,要么发现喜欢上了同性的人,要么生理实践过后知道。 “如果我说是我问你是不是les的时候知道的,你信吗?”裴轻舟趴着看她,食指勾住她小指。 “不信。” 陈暮江摇摇头。 “那我说,有人追过我才知道的,你信吗?” 不是没这种可能。 “信一点点。” 裴轻舟往她那边靠靠,脚搭她小腿上,声音轻悄了些:“那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难答。 干脆摆烂答:“不知道。” “你猜猜嘛。”裴轻舟用脚急蹭她小腿。 “喜欢过人?” 实在说不出别的了。 “一定非要喜欢过人才知道?” 不非要,但她是。 陈暮江收起胳膊,平躺起来看天花板,突然觉得说这个很无聊,不太想聊了。 没答话。 裴轻舟用大脚趾敲敲她脚背,让她看自己:“所以,你是喜欢我,才知道的。” 陈述语气。 “睡吧。”陈暮江吻了吻她额头。 但裴轻舟最后拉住她,窝在她耳颈里问:“要不要共享一下学习资料?” —————————— 啊 57 花不难养,但娇贵,需要耐心且细心的呵护。 早晚半杯水,一天结束。 裴轻舟立在易成工作室的窗前看暮色爬落楼群。 余晖有了足迹,高低不齐的楼层让步子抬的力度不一,面积不同的楼顶把步子显得或大或小,但都很棱正,都有遮挡。 比裴轻舟在田野里看到的,都要有角有线。 但她从不觉城市的暮色壮丽无边,反而觉得不自由,因为余晖的步子总迈不大,总展不开。 不若乡野间,一步可越山丘,一步可踏江河,仿若人间只是平川片片。 可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在喜欢城市的暮色,又或者说,她在爱屋及乌。 易成从里屋出来,见裴轻舟愣愣地在看两盆没开花的松红梅,上前搭话。 “还不走啊?” 裴轻舟直起腰,朝易成笑笑:“这就走。” 易成看了看她浇的水,眉一皱,怨声道:“你浇的这水是要淹死它啊?” “啊?我就浇了半杯水,怎么会淹死?”裴轻舟连忙上前查看。 搬起来看盆底,也不漏水,疑惑了。 易成拿过裴轻舟搬来搬去看的花盆,指给她看:“叶子上不能喷太多水,会有积水。” “喔…”裴轻舟伸脖,手别住头发看。 那是她拿着水杯径直倒,均匀到每一片小叶子,雨露均沾地绕圈浇了一遍水,看着叶子水津津地,跟洗了个澡差不多。 “别看这问题不大,它要是开始掉叶子,可救不回来了。”易成看看另一盆,嘱咐说。 “那它什么时候开花?” 有点想看,所以语气些许殷切。 易成看到她拿纸盖叶子上吸水,笑了笑:“春节吧,或者冬天的时候。” 江北刚入秋,离冬天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这儿。 皱了皱眉。 “日头毒的话,记得挪挪地儿,不能暴晒。” “多晒日头还不好?” 她就喜欢晒日头,懒洋洋的日头晒身上,很舒服。 “会晒死的。”易成关上窗户,把盆又摆好。 裴轻舟心里啧一声,手指头伸进花盆里,戳了下土。 “准备在这儿学多久?”易成语气轻缓,看着她的小动作,眼角收不住地笑。 裴轻舟指尖搭小针叶上,想了想:“老师,你觉得我还要多久台词才能有大进步?” “你气息控制的挺不错的,就是台词里的情绪,可能还不是很丰满。” “台词我们讲究听的清、听的懂,最后是好听。”易成看看裴轻舟,思忖道:“你目前处于听得清,听的懂,离好听还是差了不少。” 差了不少。 裴轻舟心凉半截,想到陈暮江明天就要走,心又凉半截。 心拨凉拨凉的。 易成看她拖着步子,迈不动脚的样子,软声安慰道:“理论不难,难的是实践,平时没事多找人练练,找找代入感。” 裴轻舟点点头,与易成同行到楼下道别,上了车,韩诚车开一半时,她让韩诚调头去陈暮江家。 没打电话通知说自己要去。 她看时间,判断陈暮江应该是吃完饭,还没睡。 沿路看到家花店,想买花,但想想陈暮江明天就要走,买了也没人看,于是放弃这个念头。 听姜迎说,苏晚黎是在桐乡取景。 桐乡。 是有很多桐树的村落? 没有来得及拿手机百度,韩诚车停了。 韩诚看看时间:“要等你吗?” 裴轻舟也看了看时间,思索半分钟,下车后说:“等吧。” 时间是夜六点,天色渐暗,楼群里的余晖都化作了街上渐次点亮的路灯。 裴轻舟戴着口罩、帽子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大爷远远观望着从车上下来的可疑人士。 等裴轻舟到门槛前,一声呵住:“你住哪门哪户啊?” 声量太大,而且裴轻舟没想到会被拦,吓的一怔。 哪门哪户。 她不记这玩意儿的,就记得几栋几楼拐哪个角,密码是多少。 裴轻舟弱弱问:“没门没户,我能进吗?登记一下?” 保安大爷一听,眼珠子要瞪出来了,小丫头片子没门没户还想进门。 讥笑道:“那你来干嘛?我们小区管很严,以前都没见过你。” 口罩裹太严,帽子压得低,身子也瘦弱,眼睛还四处乱瞟,看起来是挺可疑的。 小区此时出门散步的老大爷大妈挺多的,来来往往,保安大爷拦下裴轻舟那一声,已经引了不少侧目,树下还有下棋的一群人,不停往这边投目,等待后续。 裴轻舟不想上热搜头条,拿手机给陈暮江打了电话,让她领自己进去。 接到电话时,陈暮江刚给糖糖收拾好东西,与陈烟说好接人时间,匆匆忙忙套了件外衫下楼,直奔小区门口领人。 两人沿小区门口一路步行到步梯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没牵手,就迎着月光散散步。 感觉很平静。 陈暮江走在前面,裴轻舟走在她左后方,刚进楼梯间,裴轻舟往前小迈一步,去捉她的手。 “不乘电梯就为了牵手?”陈暮江握住悄悄溜进手心里的手,侧头看她。 头发烫卷过,发梢很听话的往里扣,有层次的小卷,像定型后的浪花,把人衬得温柔缱倦。 什么叫就为了。 裴轻舟捏捏她虎口,俏声说:“你还想有什么?” 刚说完,楼梯间平台上的灯暗掉,窗口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两人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好像是怕灯亮。 陈暮江动了动握着的手,示意裴轻舟抬步上一阶。 轻轻的,近乎无声。 裴轻舟往上迈了一步,腰间垂感的绑带在月光里一晃一晃的,一截小腹盈满了光。 等人站稳后,温热的手覆上那截小腹,手背又盈满了光。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太大,惊醒了头顶的灯。 相视一笑,发梢都跟着轻颤。 裴轻舟借机扶着陈暮江搭在自己腰上的腕,往前靠了靠。 用刚学的气泡音说:“陈编,你还想有什么?” 两颊赫然红了,但陈暮江眼睛描着她张合唇形,说:“不怕被拍到?” 是刚进楼梯间,一楼正对路口,人来人往。 蓦地退开,裴轻舟轻笑着故意说:“那我还挺怕的。” “今天心情挺不错?”陈暮江牵着她继续爬楼梯。 刚迈上一阶,裴轻舟悄悄地十指扣住。 然后她说:“也没有特别不错,只是现在挺不错。” 因为被紧紧回扣住了。 “怎么连哪门哪户都记不住?”陈暮江看着同时迈步的脚,问她。 住了挺久,应该记得的,连糖糖都能记住。 “因为那时候觉得不会久留。” 而且,她只租房住过,都待不长,换一处记一处,挺麻烦的,还容易混,干脆只记路了。 陈暮江没应话。 连续上了几阶后,裴轻舟挽住她小臂,下巴抵在她肩膀说:“我一会儿就记。” 略带哄逗的语气。 轻“嗯”了一声,陈暮江转头看她,目光正对上。 很近,只有半寸不到。 步子不知道怎么地就停了。 裴轻舟往下拽陈暮江的小臂,微微踮脚,仰头吻她。 就在上楼梯的最后两阶处。 窗户里只能看到她们的腰部以下,四只脚原本并排站立,脚跟朝外,而后交叉起来,连带着腿也交缠起来,两个人形的侧面清晰可见。 很绵柔的吻。 陈暮江用手心握住裴轻舟的颈,拇指在她仰起的后颈交接处摩挲,靠近耳根,从主动进来的舌尖里感觉到了她的敏感和兴奋。 其实还没准备好与之相缠,但进来了,就不会拒绝。 裴轻舟显得有些迫切,颈上的酥麻感让她热得难以自持。 又一想到,明日此时,相吻的人就见不到了,她更难自持。 也没什么好自持的,她在陈暮江面前从未矜持半分。 反倒是陈暮江,有些迎受不住裴轻舟热烈的缠吻,很快扶上她的腰找支点。 低头相吻的人应该比仰头的人省力。 她们相反。 陈暮江迎合的很费力,像是被拽扯的弹弓,向下俯身多少由裴轻舟说了算。 所以裴轻舟相当得意,去攀扯她的颈,压弯她比自己高一些的身量。 的确站不住。 陈暮江往下挪一阶,仰头同裴轻舟亲吻,倏地轻松许多,开始一点点找她的控制感。 窗子里的景色随她们变化,脚尖交叉脚跟,人形贴合到只见一人宽高,偶尔有纤细的手臂垂落到背上,手抓着衣服。 吻不够。 曝阳吻枯了叶,也不够。 “昨天问你的,还没答我。”裴轻舟拨着她头发,又低头含住她即将隐匿的舌尖,缠了缠。 忍不住,陈暮江的样子迷人到让裴轻舟想秒秒都回头。 眼神迷离地仰着脸,轻喘着彼此融合后的热气,嘴巴微合地看你,像是在求你,再多给一点。 “什么?”陈暮江脸红到不想看她,只敢看灯。 话落三秒,灯自动暗下,像是听到了眼睛里的祈祷。 裴轻舟往前勾头,唇抵她耳廓:“共享学习资料。” 声音小到可欺瞒月光。 残阳的血唰地染尽陈暮江的耳颈,直落心口,渗透进去。 不答话,拉人上楼。 太难为情,怎么可能愿意承认自己很早就有在偷偷学习。 两人进门前松手,裴轻舟忍笑一路,进屋后收笑,因为糖糖在。 “舟姐姐,你怎么来了?”糖糖拿着遥控器趴沙发背上看裴轻舟。 裴轻舟扶着鞋柜换鞋,穿上拖鞋后说:“你不是明天要走了吗?我可能送不了你,所以今天算来送送你。” 最后一个“你”,落到了陈暮江眼里,字咬的很重。 想不懂都难。 竟然会是来送送她,糖糖觉得不可思议,尤其还是裴轻舟说这话。 她就没见过裴轻舟送过什么人。 “小姨明天也要走了。”糖糖提醒她。 裴轻舟勾头看里屋收拾行李的陈暮江:“那我也顺便送送她。” 她和糖糖坐在沙发上闲聊了一会儿,看看电视,吃吃零零食,有点渴,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上下一排整齐的矿泉水,夹着几罐星巴克的黑咖啡。 没有酒。 又不想喝水。 忽然就想尝尝星巴克的黑咖啡,还是凉的,铝制的罐子在冒冷汗,跟起了水粒状的栗子差不多,一捏就碎。 她开了一罐,喝进口,凉的苦的,秋天和苦瓜的味道漫进嘴里。 电视机的声音很大,但没有很聒噪,裴轻舟发现她和糖糖一样,喜欢窝在陈暮江家里的沙发上,听电视机不停讲话。 最好没日没夜。 陈暮江收拾的出奇得慢,可能因为没去过乡村里,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手忙脚乱地理半天。 “还没收好吗?” 裴轻舟踱步进屋,坐到床尾,看陈暮江蹲在地上理衣服。 24寸的行李箱并不大,看起来却十分充足,甚至有书,这种可能完全用不上东西。 “不知道该带什么。”陈暮江叹了口气,转过头看裴轻舟。 坐在床尾的角上,微迭了个二郎腿,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被托在手心里,近乎无形的发卷耸拉下来,让她看起来懒懒的。 眼神又很清醒。 可能因为刚喝了罐咖啡。 裴轻舟左右轻幅晃着小腿,思索着说:“其实乡村和城里差不太多,有网有电,通路,有快递,有自来水。” 只是说生活条件上。 “去过?”陈暮江合上鼓鼓的行李箱,压了压。 “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咖啡的苦还没散,她说的话可能也带了点苦。 燕麦卡其色的针织衣,上浅下深,适秋也保暖,暖黄的灯把裴轻舟烘衬得很温暖。 但陈暮江看着,觉得她像刚浸过水的枯叶蝶,没死透。 “就没有什么不同?”陈暮江问。 “当然有啊,乡里有大片的麦田,树的影子没有规律,蹬一脚自行车,缓速穿行在树影里,能听到自行车在身体里破碎的声音。” 她是说,自行车链条的油不够,所产生的杂音。 陈暮江笑了笑,坐到平放的行李箱上,看她轻晃的脚尖,想象起自行车破碎的声音。 会比发动机的声音好听? 肤色的针织绑带从腰间延出,前倾的身体,让它拖到了地上,小腹因此藏隐起来,半截不露。 连同那道疤痕。 “但乡里没指套,你可以带上你那盒。”裴轻舟说。 那是多落后的地方,想象不到。 但话有些莫名其妙。 陈暮江恍恍眼,仔细回想那盒指套的来龙去脉。 默了半响。 裴轻舟小指搭在唇边,直直看她说:“还有苏晚黎的外套,你记得也带上。” 语气是漫不经心,眼神是雾里看花。 什么意思? 陈暮江抻了抻眉:“你确定我能用上?” 裴轻舟?一眼按在行李箱边的手,坐直身,连同绑带往上拖了拖,挂贴在床边。 她说:“我不想知道。” 突然就闹脾气了。前一秒明明还在好好亲吻,这一秒就要左右试探。 陈暮江起身坐到裴轻舟旁边,床边又深陷了一点。 人们一同沉陷的时候,会有亲切感,哪怕彼此陌生。 裴轻舟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但此时的这份亲切感没有让她转头看陈暮江,而是盯着行李箱。 “既然去易老师那边学习了,就收收心,不想联系的话,可以不联系。”陈暮江说。 这种话,她头次说,而且没有任何语气。 没有语气就看不出态度,没有态度的话,会让人难受,要不停的猜意思。 裴轻舟动了动腿,看眼门口,头发像被吹动的卷帘,荡了荡。 然后,她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说:“我不要。” 这句话有语气,陈暮江偏头莞尔笑了。 原来中途收回伸向流浪小猫的手,和它保持距离时,它也会狂叫着说,不要保持距离。 “那你要不要坐下来?”陈暮江坐回行李箱上,抬眸问她。 门是半掩,床尾正对打开的门缝,行李箱朝向关着的门板,视线里看不到外面的沙发,也就看不到糖糖。 裴轻舟没动,直到陈暮江向她伸出手,她才把床边的手放进陈暮江手里,跟着坐在行李箱上。 “你会觉得我是在吊着你吗?”裴轻舟侧头看陈暮江,十指相扣,用拇指来回摩挲她食指的骨节。 忽然忧心。 很痒,陈暮江按住她不停摩挲的指头,换用眼神同她交缠。 “不会,因为我是有意识的沉沦。” 声音清响的像山泉,在裴轻舟心里泠泠作响。 58秋天 江北的机场,一年四季都承受着晨曦般簇拥而来的人群,不论阴晴。 秋天很冷,凋零和枯萎蔓延到了人身上。 陈暮江是属于秋天的,凋零和枯萎也是,不过她正在迎来逆季的夏。 糖糖开学日临近,陈烟特意来江北接。 陈暮江因为既要回趟滨江的家,又要去苏晚黎那边,放弃自驾,改乘飞机。 “小姨,那我舞蹈课没上的几节可以攒着下次来上吗?” 糖糖只握了陈暮江一根手指头,仰着头问,小脚踏上光溜溜的大厅地板。 “那怕是不能。” 陈暮江低头看到撅起的眉毛,又笑笑补充:“我问过老师了,后面两天的课都在礼拜天,等于说你刚好上完。” 上课日子都是她算好的,怎么可能亏钱,只是没想到正逢在一起的外出。 到了候机厅,糖糖仍在喋喋不休。 “那我还能见舟姐姐吗?” 拼图拼好后的两天里,糖糖就只在昨天见了裴轻舟,发现裴轻舟和陈暮江都变得好忙。 一个要每天养花上课,一个这就要去外地工作。 “为什么不能?”陈暮江看到一个空位,牵糖糖过去。 自然而然地反问,让糖糖有种想见就能见到裴轻舟的感觉。 然而,安青都从未给她过这种感觉。 “因为感觉她很忙。而且,你们不是朋友吗?”只是看起来你很喜欢她。 朋友,是会走散的,也许哪一天就见不到了。 陈暮江突然不知道怎么搭话了,坐到座椅上,摘掉墨镜,看眼手机。 半响后,她低头问糖糖:“我们看起来像朋友?” 说好听是在糖糖面前伪装的太好,说不好听就是没有命中注定的感觉。 糖糖想了想,捏着发辫说:“也不太像。” 比比的话,她觉得安桔更像朋友,见的次数要比裴轻舟少太多太多。 而且,安桔从来不会在陈暮江家过夜。 她悉知。 “你妈来了。”陈暮江明媚一笑,抬了抬下巴。 糖糖看一眼,又回头看陈暮江,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我昨天跟舟姐姐说,你不喜欢她。” “为什么说我不喜欢她?”陈暮江站起身,朝陈烟摆了摆手。 “因为那晚我问你,你好像没回答……” 没回答等于否认? 陈暮江牵她去陈烟那边,微弯腰问:“那她没说什么吗?” 糖糖摇头:“没有。 见陈烟已经过来,陈暮江没再多说,提包理理头发,停下步。 仿若世界的两个极端碰在一起。 陈烟用高奢品牌独有的款式,换取万分华贵,陈暮江却不愿放弃一分清隽,将不属于自己的衣物穿在身上。 如果不是旁边的小人,很难将她俩联想成一家人。 航班时间将近,陈暮江与陈烟只简单招呼了两句,转身刚走两步,糖糖又跑回到她腿边。 “小姨,我想起舟姐姐说的话了。她说我笨,还让我多读读恬静的书,嫌我太闹了。” “我说你好看,她说你说她好看。” “我说你给我买两杯橙汁,她说喝多坏牙。” “她还说,她还说……” 想不起来了。 有一些委屈,还有一些临走前的不舍,都化为了撒娇的语气。 陈暮江摸了摸她越说越瘪的脸,看眼几步外的陈烟,柔声说:“那天你拼的拼图,我向你舟姐姐要过来,放家里了,等下次你来,我们再买个新的,一起拼,好不好?” 吧嗒吧嗒掉眼泪。 “好。” 拖着哭腔的尾音,很让人心疼,但在机场里并不是稀奇事。 一步三回头的糖糖,让登机广播的提醒音倍速放慢,连同周围杂乱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成了陈暮江独自观看的默片。 第一次观看这种默片时,她多感不适。 耳通目明的人站着感受失声,再回声,不断重复。 像是被全世界反复抛弃。 有些可怕。 现在,她知道了,这只是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像飞机的起落那般自然。 滑轮在平阔的广场上起跑,继而升空。 燃料不间断地提供动力,噪音随高度愈来愈响,机身颠簸地愈加强烈,直到穿进平流层,宁静的白云才悄然而至,机舱里写好遗言的人才想起洗衣机里没晾的衣服。 降落时,飞机的感受没变,机舱里的人却不再如初。 滨江要比江北热几度,但就这几度,已让陈暮江不合季的衣服格外抢眼,走在街上,一眼就知这是个外乡人。 手上的行李停在奢华的大厦里时,更是把她出卖的彻底。哪怕外出务工的人,也鲜有在晌午时分,不进一口水就拖着行李,向正要吃饭去的HR谋差事。 更何况,陈暮江并非务工,而是见不怎照面的父亲。 但她的确差点被当做失业的人赶出大厅,直到刘承出现,向保安言明所以,才在接待区有了一席说话的地方。 “暮江,那个董事长还在开会,要不你坐会儿,我这就预约两个位子,一会儿你和董事长一起吃个饭?” 刘承掏出手机,正欲拨号,被陈暮江伸手拦下。 她脸上略有疲态,眼神一恍:“刘叔叔,不用了,我还要赶飞机,就不多坐了。” 从玻璃射进来的光,铺洒到行李箱上,照出方方正正的影子,在锃亮的地板上,在繁忙的大厅里,略显孤单。 陈韬是个传统商人,思想观念迟化,而且并不认可陈暮江一直以来的成绩。 她是想向陈韬坦白自己的感情状况,她爸不会喜欢一个同性恋女儿,所以想先发制人。 与其等人临门,不如主动登门,她坦诚,但怕她爸对人不坦诚。 既见不到人,便无多留的意义。 刘承跟着从沙发上挪身,听着箱轮滚动的声音,暗叹口气,随她同步到门口。 “听说我爸在收购江北的影视公司?”陈暮江放缓步子。 刘承走在她右手侧,跟着缩小步幅,缓声道:“是,董事长在考虑进军影视业。” 进军影视业。 当下影视业是寒冬,跨界资本正在纷纷撤出,影视公司接连破产。此时投资入场,相当于扔钱进无底洞,收益多少暂且不谈,光是填补收购公司的亏空都要不少资金,能否获利更加难说。 陈暮江对她爸的公司了解不多,但不涉及影视,她从记事起就知道。 何况,她入这行时,她爸曾多加反对,甚至不惜动用多方人脉关系对她一个毛头姑娘剿杀,最终迫她导演和编剧二选一,要么干脆别做这梦。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 她始终不明白。 陈暮江作别刘承,赶去机场,时间充裕到她觉得日落来的太慢,坐在滨江的候机厅里仿佛坐了一整天。 其实也不过一小时。 一小时。 足够裴轻舟上完课把两盆花来来回回浇上几遍。 但她不敢,怕浇死。 所以只浇了一遍,她匆匆回家,洗个澡,直个播,营个业,趁着日落余晖能从阳台洒到客桌下的地毯时,给陈暮江打了个电话。 接通了。 但电话静默到仿佛日落正发生在电流里。 裴轻舟看红日坠隐到高楼大厦里,陈暮江看斜阳不留痕迹的挪移。 忍不住了。 “还没上飞机?” “没有,还有20分钟登机。”陈暮江扫眼大屏上的航班信息。 “拿水杯了吗?”手里的热水正在裴轻舟眼前冒热气。 “拿了。” “乡下应该没有咖啡喝。” 少许忧心。 “我知道。”陈暮江笑笑。 “有拿厚衣服吗?看天气,桐乡那边比江北低3度。”裴轻舟点开手机的天气信息,确认一下。 陈暮江拢衣笑了笑,将手机的收音孔贴近嘴角,微微低头。 她说:“你有跟我一起收拾行李的,忘了吗?” 是有这回事。 昨天裴轻舟回家前,去了趟陈暮江家里,从天擦黑坐到了天黑透,是看陈暮江收收行李,和糖糖聊了会儿天。 裴轻舟反应过来,咬了咬瓷制的杯壁,抿口热水。 默了一会儿。 登机口的长队开始变短,手里的热水渐渐变温,晚霞渐渐消退,天际恢复蓝色。 陈暮江能听到她吸溜水的声音,裴轻舟能听到不停提示登机的广播声。 “水喝完了吗?” “还有个底儿。”裴轻舟看看。 “花养的怎么样?” 有些没话找话,但语气十分认真。 “花太娇贵了。日头晒多了会死,水浇多了会死,温度高了会死,不通风还是会死……”裴轻舟看眼空荡荡的阳台,松口气。 而且还只有叶,没有花,她像在照看两盆草。 “你需要点耐心,它才会开花。”陈暮江有收到她拍的照片。 就像她养护裴轻舟一样。 裴轻舟用门牙轻轻磕着杯沿,声若蚊蝇地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陈暮江。”你呢?有没有开始想我。 “你说什么?” 陈暮江翘了翘脚尖,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压着笑问。 “我什么都没说。”裴轻舟刚咽掉最后一口水,话里湿湿的。 “我会经常看花边新闻的。”所以你注意点言行,不要闹太多绯闻。 裴轻舟挽发笑了笑,感觉有风灌进领口,捂了捂。 然后她说:“我也会看的。” 所以,你最好不要被拍到,和苏晚黎特别亲密的照片。 夜色渐进,广播提醒到了陈暮江的航班,裴轻舟回了沙发上。 陈暮江没急着起身,而是问她:“一个月快过一半了,知不知道?” 请问,你对我的感情确认好了没有?她心里说。 “嗯,我知道。”裴轻舟看看桌上的花瓶。 “知道就好。” “再聊赶不上飞机了。”从听筒里听到了很多遍她的航班登机提醒。 还有7分钟。 “那挂了?” “嗯。” 裴轻舟先挂断电话,然后她平躺到沙发上看天花板。躺了三分钟,侧躺起来看沙发背。躺了五分钟,侧躺到另一边看客桌的抽屉。 看了不到一分钟,她起身回屋里。 耳边仍是机场嘈杂的喧闹声,但屋里是很静的夜晚,连灯都没开。 —————— 59 桐乡并非什么长满桐树的村落,而是一个以酿酒闻名的小镇,位于平芜市下面的县域内。 小巷幽深,小溪蜿蜒,小船荡悠悠地在桥洞里漂,空气里都弥漫着酒香。 踏上小镇的石板路时,陈暮江就觉得裴轻舟应该会很喜欢这里,有酒,还有自由。 也许是空气太过纯粹,溪流足够曲折,让桐乡的温度比江北市城区的低了近10度,像深秋。 到时已是深夜,苏晚黎开车接陈暮江入镇。 交通条件并不是特别好,石板路颠颠簸簸,还十分窄,若说好处,只能说幸好不是原生的泥土路。 剧组在镇上包了一家的民宿,住宿条件不算太差,就是蚊子多了些,床是木板的,睡起来咯身子。 不过,陈暮江的第一晚没有来得及计较太多,身心俱疲,入屋即睡,一夜无梦到天亮。 桐乡天亮时,陈暮江还没醒,但被苏晚黎强制叫醒。 原因是剧组被粉丝围了。 被苏晚黎和陈暮江的CP粉围了。 “什么情况?”陈暮江看着桥上乌泱泱的人问。 “不知道怎么就走露了风声,说你来了桐乡,粉丝知道后就跟着来了不少。” 苏晚黎递给陈暮江一副墨镜戴,又叹口气:“今天应该是拍不成了。” 拍的是空镜,人都在桥上桥下围着压根没法拍。而且人是越围越多,并无散去之意。 这么下去是会耽误拍摄进度。 陈暮江用过早饭同苏晚黎去了趟警局,奈何乡下警力根本就抵不住粉丝体量。 越挤越多的粉丝,倒是带动了桐乡一波文旅事业的发展,周边民宿跟着被一抢而空。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是给镇上的居民造成了众多不便之处,人挤人的情况下,垃圾满天飞。 最终,还是两人各自发了个博文。 【陈暮江:《海上花》筹拍中,望粉丝朋友们尊重剧组拍摄,不要过多路透跟拍。】 【苏晚黎:拍摄不易,合作不易,请粉丝朋友们线上多多支持,线下好好生活。】 官博跟着转发,两个人的粉丝也都纷纷转发。 原本没上热搜,两条博文一发,反倒把这件事推到了热搜头条上。 #晚暮同时发博 #晚暮一起工作 #海上花剧组被围 姜迎一看上热搜了,热度来了,立马给相熟的媒体记者联系,想安排采访,提高曝光度,也有利于微电影之后的宣传。 未播先火的名头,谁不想要。 “喂,陈编,那个我看咱剧组是被围了?” 夜里有些凉,陈暮江咳了咳:“是,没想到,刚到这儿的第一天什么也没做。” 愣是在民宿呆了一天。 姜迎试探道:“那个,有个媒体采访我想着趁机提提热度?” 陈暮江不怎么接受采访,姜迎是知道的,但实在不想放过这大好机会。 所以还是要问问看,万一大发慈悲就愿意了呢。 陈暮江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姜迎喜上眉梢,这是有戏。 笑笑热语道:“两天后吧,我这就联系,刚好趁这波热度。” 娱乐圈最怕就是错过时机,热度决定一切,三天的黄金期,姜迎不可能放过。 “裴…”陈暮江改口道:“采访是全员的,还是?” 姜迎想想裴轻舟最近的通告和行程,回:“就你和苏导的吧,江舟她最近又要上课,又要赶通告的,赶不上这个采访。” 挂了电话,看眼热搜。 嚯,热闹得很。 不仅有她和苏晚黎,还有裴轻舟。 #江舟被女粉丝表白、#青舟be、 #山海归梦收视率暴增、#山海归梦今晚男女主初吻、#山海归梦双集收视破1…… 评论区更热闹。 安青和裴轻舟唯粉撕起来,CP粉还在磕血糖。 -青粉:炒完CP就提纯,真是会利用人 -舟粉:话别说那么难听,你家就没获利一点?不是我舟姐的话,你们高奢代言怎么拿下来的? -青粉:人金主爸爸本来就是找我们安青、! -舟粉:不是你家耍大牌被拒?我们舟姐出面改成了双人代言!!! -CP粉:太爱了,舟舟为了安青找金主爸爸谈代言呜呜呜 这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陈暮江最在意的。 她在意的是那个表白视频。 点开来看。 艺安工作室门口,两辆应援车停在楼下,印着裴轻舟最新拍摄的写真图,粉丝和看热闹的人把路都堵了,有零散几个交警在疏散人群。 五六点正是下班时候,人聚集的特别多,堪比现场发布会。 男粉丝一身名牌,开的是辆迈巴赫,捧花从车上下来。花倒是不浮夸,正常的一捧香槟玫瑰,看起来略有羞涩,挺阳光帅气的男孩。 他走上前,递花给裴轻舟,含羞道:“姐姐,可以追你吗?” 周围都是起哄的,但属粉丝的声音最大,应当是认识的某个大粉,都在喊那个男孩的微博id。 裴轻舟看看那两辆应援车和有点堵的路口,摘了口罩,问:“应援车是你叫来的?” 大粉通常带一点傲气,以为自己是最接近明星的人,掌握着一定的舆论风向,有号召散粉的能力,而有钱的大粉会更加自傲。 男孩是没想到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尬尬地收回没人接的花,点了点头。 “我是第一个关注你的粉丝,你的个人超话也是我头一个人发起创建的,给你买了很多通稿增加曝光和好感度,《山海归梦》的发布会我也去看了,就坐在第一排。” “我家是酒业集团,做的不算特别大,一年也就几千亿。我现在在学习管理公司,如果可以追到你的话,给你投资拍剧。” 所有人哗然噤声。 男孩说的种种追星行为,对裴轻舟来说,其实并不是生活里的一部分。 她张望一眼,路口还是很堵,韩诚的车可能没发出去。 “你先把应援车叫走吧,那边路口看着堵得很死,交警疏通很长时间了。” 她挺抱歉的,感觉让很多人麻烦了,尤其是易成,原本是来清清静静上课,结果搞这么一出,而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出来都是武装齐全,早上甚至是擦亮到的。 粉丝听了都顺着她的话看了眼四周,频频点头。 男孩面上挺难堪,态度还算真诚,招了人过来去挪开应援车。 “那…我能追你吗?”男孩愣愣说。 “谢谢你的喜欢啊。不过,你看起来应该比我大,叫姐姐不好。其次我经纪人对我有要求。而且我不需要你给我投资剧拍。” 裴轻舟环望围观的粉丝:“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正在热播的《山海归梦》,远离我的个人生活。” 说完,戴上口罩颔首离去。 韩诚护送裴轻舟一路到车上,车子慢慢起步,远离人群,刚刚到家,她就接到了陈暮江打来的电话。 而陈暮江是看完视频后洗了个澡,掐着时间打的电话。 “刚到家?” 明知故问的寒暄。 “都听到解锁声了,还问?”裴轻舟关上门,换了拖鞋,躺上沙发。 有些累。 而且,经此一事,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面对易成,万一之后还有,该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她自己,影响易成的工作。 天天堵路口? 今天的事肯定也上热搜了,等于说她已经完全暴露,说不定明天开始,那条街每天都会有粉丝在那儿等。 这可不是伪装一下就能解决的。 陈暮江拨了拨百叶窗,故意问:“怎么叹气去了?” “没吃饭,我饿的叹气。” 颈窝夹着手机,打开冰箱,拿出剩多半瓶的伏特加,倒了点。 “就为这个?”意有所指。 没等裴轻舟回答,陈暮江又说:“我今天上网了。” “我早上就上网了。”裴轻舟抿抿嘴里的酒,回以同样有所暗示的语气。 也就是说,裴轻舟可能在心里在意了一天,想到这儿,陈暮江笑吟吟地装糊涂:“所以呢?” “所以,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裴轻舟咽了口酒,舌根处有点苦味。 明明被表白的是她,但理直气壮质问人的也是她。 而陈暮江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理直气壮的质问,于是,她低笑着说:“我们一大早就被粉丝围了,去警局想找警察叔叔疏通一下,但人太多了,他们没有余力。最后商量下发了个微博,一天没拍摄,这会儿还能听到粉丝叫喊声。” 信息比网上多。语气也很好。称呼勉强。 裴轻舟又倒了半杯酒,含着酒地应一声:“嗯。” 酒量很好,人很清醒,就是音调有些醉。 “那你呢?没有什么要说的?” “网上不是有吗?”裴轻舟晃晃杯。 陈暮江笑一下:“我刚说的话,网上不是也有吗?” 好像是不太公平,裴轻舟思忖了会儿措辞,正欲开口,听到陈暮江说:“怎么我年纪比你大,也没听过你叫姐姐啊?” 一半含笑,一半正经。 陈暮江逗她。 被逗得头有些晕,脸也热起来,裴轻舟不知道是被低哑的声音迷到,还是被话撩到。 心花怒放的。 酒要喝完了,裴轻舟舌溺在酒里,听筒贴着唇说:“我就不叫。” 很孩子气,陈暮江笑出声,听筒里咯咯咯的笑很快压过电流声。 等笑结束,裴轻舟抵在沙发上的脚趾勾了勾,又引逗人说:“你想听吗?” “不想。” 不上当,陈暮江答得决绝。 “陈编,你真没劲。” “怎么,我说想听的话,你就会叫?” 陈暮江顿一下,又压低几度音,略带玩味地说:“而且,我有没有劲,你不清楚吗?” 两个人的“劲”不是一个意思。 咬着杯不答话,裴轻舟没理儿了,确实陈暮江抱她比较多。 并且,至今为止,她没进去过陈暮江。 她虽然纵情纵性,但对陈暮江她留有一丝纯稚,甚至是迂腐。 她不太敢亵渎。 陈暮江听人不回声,岔了话题,两人继续闲聊了会儿,裴轻舟又开瓶酒,喝到微微醉,因为没吃饭,酒的后劲儿挺大,有些上脸。 透过听筒能隐约听见倒酒声,以及裴轻舟不自觉拿牙嗑酒杯的声音。 于是,在裴轻舟说要挂电话的时候,陈暮江反手打了视频。 裴轻舟接时,错按到了画面转换,桌子上的酒瓶和酒杯被陈暮江一览无余。 “喝这么多?”陈暮江拧了拧眉。 “也就两瓶多,还好吧?” 裴轻舟是有一点晕,但没醉,看屏幕里的陈暮江还很清楚。 头发刚洗过,很蓬松,脸上粉黛不施,泛着玉最原色的光泽,穿的浴袍,领口松松垮垮,露了半边锁骨。 很诱人。 尤其在酒精的作用下,裴轻舟不论看什么,感受到的吸引力都像被放大了十倍。 眼神飘忽,心跳一直加速,辨不出来是因为酒精,还是人。 陈暮江看出来裴轻舟有些躲闪的目光,笑得格外灿烂,忍不住想逗她:“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失恋,知道的以为是你思念太深。” 思念太深。咬字很轻,像拿沾了酒的羽毛从鼻下拂过,留有酒香,还湿哒哒的。 天知道裴轻舟现在有多勾人,像朵含羞的玫瑰,收起所有娇艳的花瓣,怕人看到她最水嫩的花心,便褪一丝砂红的花色,化成了脸侧淡淡的绯红。 还咬着酒润过的唇,别开了一点脸,被陈暮江调逗着,欲拒还迎地看屏幕。 眼里还潮红渐起,让陈暮江不停想到她向自己索要索取的模样。 明明是想逗人,结果陈暮江把自己也惹得耳畔升温。 两个人盯着屏幕互看了几分钟,直到心里平静些,才又开始搭话。 “你冷不冷?” 裴轻舟刚问完,便暗自咬舌,感觉暴露了心迹,但真是随口问的。 脸上的红又浓几分。 “挺冷的。”陈暮江笑着拢下领口,又说:“这儿像深秋,比你说的低3°还要低很多。” “那你穿多点,别感冒了。” 裴轻舟越说越觉得自己在暗示什么,但又是真的关心气温,咬着唇虚虚地说完后,拨了下头发挡挡脸。 陈暮江看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裴轻舟害羞到不能自己,荧幕上都看不到的这一面。 而且,被关心了,心脏像汇聚了无数条暖流,流至全身血管,整个人又暖起来。 “怎么这次学会关心人了?”陈暮江举手机的手,拇指划了划屏幕边缘处的脸颊。 “不想要吗?” 酒精作祟,裴轻舟说完,感觉自己是真醉了,句句都像勾引,而自己也总想入非非。 “想要,很想的那种。” 没喝酒,但陈暮江也醉了,嗓子像被酒浸了八百遍,谁听谁醉。 透着屏幕弥漫酒香,对饮至脸颈潮红遍布,两人满眼猩红,气氛浓烈到两部手机酸涩发苦。 就在这时,苏晚黎敲门叫了陈暮江一声。 “暮江,睡了没?” “没呢。” 陈暮江应了声,听到裴轻舟很乖的先道晚安,回了句晚安,嘱咐她醒醒酒,别再偷喝后,挂断视频。 ———— 60 原来在苏晚黎来找陈暮江不久前,有一小撮粉丝和几个私生饭,在离剧组所住地方不远的民宿里干起了架,还报了警。 苏晚黎担心有人捏造事实,发到网上,影响剧组拍摄,想赶在警察到前把事情调解好。 粉丝和私生本就对立存在,线上掐架常常有,线下掐的也不少,甚者双方会大打出手,但最终承担坏名声的是正主。 而路人可不分你是粉丝还是私生,更不懂这两者有何区别,只知道谁家粉丝最没素质。 影响路人缘,而《海上花》剧组当前也就苏晚黎和陈暮江粉丝体量大,其他都是些不知名的素人演员。 具体是谁粉丝闹的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影响拍摄进度。 剧组取景本就需要当地人配合,粉丝集聚一天已经招了不少乡民抱怨,如果再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怕是更惹人非议,引起乡民集体反抗就不好办了。 苏晚黎考虑到这层,接到副导演电话后,连忙叫上陈暮江,两人驱车前往那家民宿。 到时,双方还在掐架。 “我都看到你在偷拍了,还不承认!”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别瞎说!” “证据就在你相机里!有本事拿出来看啊!” …… 陈暮江和苏晚黎从人堆里挤到跟前,听到周边人细细的议论声,才知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有两个粉丝晚上回民宿时,听到几个人在商议把蹲剧组民宿蹲一天,偷拍到的陈暮江和苏晚黎的照片卖出去,然后发到网上。 粉丝当场指控他们是私生饭,被指控的人不乐意,反驳说只是游客,但又不敢给人查看相机自证清白,双方因此争吵起来。 男私生:“警察办案还要证据呢,你这一张嘴说我偷拍了,就真的偷拍了啊?” 女粉:“我昨天还看到你跟车了啊!” 男私生:“有证据吗?没证据别乱bb。” 女粉:“c!你嘴能放干净点吗?” 男私生:“能,我这就走,我也不想跟坨屎费口舌!” 女粉:“你tmd嘴是吃屎了吧!” 两人面目狰狞地吵着,粉丝那边的女粉要扇人巴掌,私生饭被四五个粉丝围着,躲不开身,握拳相接。 周围人乱做一团,互相推攘,屋里里像硬塞了一屋子胀气的气球,一挤就爆,噼噼啪啪地炸。 “陈编!苏导!” “别动手!” 陈暮江一声呵住,抓住女粉的腕,箭步劈开两人,拉开他们的距离。 欲下的巴掌悬停空中,众人摆头相看,推攘的气球们暂时安全,爆炸声渐退。 “都往后退点!往后退退!”苏晚黎跟着进去,控住握拳的男私生。 男私生一看是两位正主,面色刹时白掉,神色惶恐如受困的鼠蚁,将相机偷偷摸摸递给身后同伙,强装镇定。 陈暮江冷眸直逼男私生,注意到他传相机的动作,递眼神给离人最近的苏晚黎。 苏晚黎冷声问:“你说你不是私生,那把相机给我看一下?” 男私生像个没事儿人似地站着,赖皮道:“相机不是我的,我不做主。” “真是不要脸啊,就这还说不是私生!?” “陈编,苏导,他早上就跟你们车去警局了!” 双眸射出冷厉的箭,男私生避闪不及,被刺得千疮百孔,怕一击致命,头都不敢摆,定步不动,紧盯着陈暮江跨过来的步子,逃意渐起。 陈暮江扫眼人堆里拿相机的人,又转眸看男私生,冷心冷面地厉声道:“警察在来的路上,若你现在给相机还不晚,我们不追究。但如果你把照片或发或卖,散播出去,就回去静等律师函。” 男私生面目扭曲一瞬,但不信,轻蔑道:“你告我?就不怕说你炒作?为了拿新剧冲奖,不惜跟粉丝演戏炒热度。” 话里,周围人一片骚动,又开始谩骂。 “真不要脸,私生饭非说是粉丝!” “陈编!我全程拍了视频,给你当证据告他!!” …… 男私生怂了,眼冒金星,步子微挪,扫眼人隙想跑,被陈暮江一脚截住。 粉丝见状不管不顾起来,有看到相机在哪儿的,直接扑上去抢,苏晚黎忙上前制止,害怕有人受伤,更不好处理。 “苏导!给相机!” 有人扔偏了,陈暮江腾身一跃,稳稳接相机,男私生看情况不秒,扒开人群,趁乱逃出。 陈暮江本就没打算追究,只是吓一吓人,看人跑了,没再去拦,回眸间,扫到一个戴着低帽的男人,混在人堆里,身形眼熟,像在哪儿见过。 是通哥身边的小弟。 为何会在这儿? “你等等!” 男人伺机许久,觉察到陈暮江打量的目光,转身想走,被陈暮江压扣住肩,反身抡拳。 陈暮江侧身躲掉拳头,松开肩上的手,前刺顶膝至他腹间,男人身手敏捷,又躲掉。 低帽随激烈的打斗落下,被挪让打斗场地的人不停踩碾。 被缠得太紧,男人掏出了一把刀,向陈暮江刺去。 “陈编—他有刀——!” “杀人了—杀人了——!” “快走——快走、!” 围观的所有人见有刀子,纷纷逃离,跑上楼、跑出屋,屋子像被捅的蜂窝,人群四散。 “暮江——小心——!” 刀离陈暮江腹部一寸,男人用力一刺,陈暮江扳手改变方向,刀子划破小臂,痛感袭然而上。 陈暮江猛蹲下身,抬腿扫向男人的足腕,苏晚黎配合地拿起地上的扫把砸去。 “啊—!” 一声惨叫。 刀落人趴,男人像个肉煎饼瘫在地上,后背吃痛,迅速匍匐起身,仓皇逃去。 警察到时,屋里破乱不堪,打斗痕迹明显,苏晚黎留下做笔录,陈暮江简单包扎伤口后,回了民宿。 相机由陈暮江带回,回房间后,打开看了看,不仅有她和苏晚黎一起吃饭、工作的照片,还有圈里其他明星的,包括裴轻舟的也有。 回想了一下细节。 她奇怪。 为什么通哥身边的人又出现了,而且今天的架势像是跟了很久,蓄谋已久。 那目的又是为何?为通哥报仇? 信息太少,什么都猜不出来。 当夜,网上热论的仅限于私生饭的事。 打斗之事,被当地官媒压下来,不允许上热搜,怕引起慌乱。 桐乡不平静,但江北很平静。 裴轻舟挂掉电话后,在酒劲作用下很快入眠。 隔日,她看到姜迎夜里拨的数通电话,径直去了趟公司,路上看热搜才得知私生饭闹事的消息。 微博广场极其热闹。 -谁家CP还现场智斗私生饭啊啊啊!!! -何止缠斗私生饭,tmd还一起打架了!!! -打什么架???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被官方屏蔽了,谁说谁禁言,乖乖闭嘴…… -啊啊啊啊???? …… 裴轻舟没看广场,只扫了一眼热搜,知道个大概。 到公司后,她直接去了姜迎办公室。 “迎姐,易老师那边我决定先不去了。”裴轻舟坐下后说。 姜迎关上手机问:“因为那个男生的事?” 裴轻舟想了想,说:“我觉得能跟苏导和陈编一起合作,机会难得,而且易老师也说让我多实践学习,我就想,能不能去进组学习?虽然暂时没我戏份,但是学习机会少有。” 少有拐弯抹角,言之凿凿,还恭维起了苏晚黎。 姜迎看眼裴轻舟,上次那个简笔画的事已经让她觉得裴轻舟有时过于独断,脱离视野,不太好控。 昨天应对那个男生,应对的还算不错,有礼有貌的,视频在网上传一圈,也都是在夸她的。 但进组,想想当前剧组在桐乡的情况,其实不太合适,尤其昨夜的事又加了波热度。 若是裴轻舟再去,粉丝再跟去,那还拍不拍了。 思前想后,姜迎最终说:“不行,你过几天还有个山海归梦的采访。” 以及,她最近在跟之前抛过橄榄枝的唐伟接触,听人意思,是有意等裴轻舟档期。 被拒绝了,挺难受,但是裴轻舟听到有采访,又收收心情问:“什么采访?都有谁去?” “几个小媒体的专访,应该是你和陈编一起,安青那边没档期,就没接。” 男主没档期,女主和编剧去,倒也说得过去,一个算创作代表,一个算演员代表。 姜迎说完,犹豫要不要说陈暮江受伤的事,万一说了人更想去了,但不说吧,感觉又不太对。 她顿顿:“昨晚其实不只是有私生闹事,陈编和苏导也遇袭了。” 遇袭。 心里一咯噔。 裴轻舟问:“为什么会遇袭?” “尚不清楚,而且那人跑了,桐乡那边不像市里,处处有监控,人挺难找的。”姜迎补充。 裴轻舟担忧地问:“人受伤了没?” “小臂好像被划伤了。” 又是小臂。 从公司出来,没回家,她问了安桔之前王通的事,让韩诚去了趟警局,确认人是不是在服刑。 “人是在服刑的,舟姐。”韩诚上车后说。 那就奇怪了,她除了王通这一个勉强算仇家的人外,已经没什么仇家了。 而陈暮江自己,会有仇家? “韩诚,从江北到桐乡,开车要多长时间?”裴轻舟望着车窗问。 “现在走的话,天黑前应该能到。” 61(hhhh?) 陈暮江蓦地病了,高烧不退。 其实,她来时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水土不服,但头日感觉还不错,也就没多在意。 没想到,她身体确实挺脆弱的,只撑了一天多。 乡里只有诊所,去医院来不及也太远,苏晚黎便让副导去请了个诊所的大夫过来看,陈暮江感觉是重感冒,让大夫开了点药。 苏晚黎递药递水:“你昨晚都在发烧,没注意到吗?” 陈暮江接过水,伏身喝下药后,回:“可能烧糊涂了吧,没什么意识,早上醒了才觉得有些难受。” “小臂伤怎么样?昨晚事太多,没来得及问你。” 苏晚黎做笔录做到后半夜,又疏散了下集聚的粉丝,重新发了博文声明,安置好一切才回民宿。 “没事,不深。” 陈暮江抬臂看看,想起之前小区被通哥截住那一幕,有些相似。 “那个人能找到吗?”陈暮江看着窗问。 “听警察意思是有些难,不过应该有粉丝拍到人脸了,可以找人去查下。” 苏晚黎倒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昨晚陈暮江见人就叫住,如果不叫住人,或许也不会有后面这一出。 于是,她探问道:“认识吗?” “只见过一面。”陈暮江回忆。 苏晚黎点点头,有些担心:“没得罪人吧?” 陈暮江摇了摇头。 “行,那你休息吧,有事叫我。”苏晚黎不再多问,退出屋。 随门关上的还有陈暮江的眼,她很久没病了。 上次生病约是十几岁,那时照顾她的也不是父母,和现在相似无几。 床正对落地窗,对日光的强弱、挪移应该敏感的,但陈暮江窝缩在被里,发着不见日头的高烧,对日光昏阳避之不及。 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 在一座岛屿上,遇见一群海鸥,有女孩追跑上去,白色的点点腾飞升空,像白漆喷射到天上,她坐在其中一只的背上,越过山川江河,朝日暮尽处俯冲。 海鸥消失,她掉落,被下坠、失重、晕眩裹挟着,沉入江心。 会溺亡吗?她不想,但水漫灌她的耳道、鼻腔、眼睛……一切一切,窒息感、濒死感、沉入感,她快要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然而,那清透的江面有只晃悠悠的船,船底盖住她的一片阳光,阴阴的,好像那就是方向,是从江心攀爬出去的路。 船上没有人,几只海鸥填补了空荡荡的甲板,在有人从江里爬出时,它们毫不留情地再次飞走。 被救了,被没有生命的小舟救了。 有声音了。 窗帘严合,灯光尽无,脚步声清晰可闻,像幽灵般轻盈,而床上掩埋的身体,沉如巨石,被浓夜袭压至床间,难以动弹。 屋外通亮,与屋内仿若两世,明得刺人眼珠,只想掐死灯泡。 “还在发烧吗?”苏晚黎问。 “嗯。” 裴轻舟轻轻关上门,面容憔悴,眼神茫然,像一枝枯萎的玫瑰花被扔进了垃圾桶。 “你去休息会儿吧,下午到这儿后,就没歇。”苏晚黎递给她一瓶水。 裴轻舟下午4点到,此刻是夜9点多,守了5个多小时,苏晚黎要去镇上和当地乡政府一起协调粉丝聚集的事,脱不开身。 “谢谢。我没事。” 裴轻舟接过水,望眼门,拧瓶盖,拧了几下,发现拧不开,冷冷笑过,放地上。 人真脆弱,没力气的时候连瓶水都要欺负你。 苏晚黎坐在裴轻舟对面的矮木椅上,目睹全程,伸手拿起地上的水,帮忙拧开,递给她。 “谢谢。” 裴轻舟接过,饮一口,没什么味道和感觉,饮第二口,灌了半瓶。 依旧没什么味道,但填补了身体对水的渴望。人的反应机制像是天生存在缺陷,对一些很想要的东西总是后知后觉。 水从嘴角一边流下来,像人的控制不住的泪,虽从眼角流出,但滑下来的时候,毫无规律,在脸上胡搅蛮缠地点饰你的狼狈。 苏晚黎看裴轻舟,递了张纸,给她擦嘴角的水。 “谢谢。” “道叁次谢了。”苏晚黎偏头惨然笑笑。 “受人恩惠,不谢很没礼貌。”裴轻舟把擦过的纸团了个团,握在手里。 “其实她不常生病的,可能因为这儿温差太大,我也没顾上多关心她一下。” 这句话说的太过熟捻。 裴轻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攥了攥纸团,大小与最初比较缩了一圈,硬邦邦的。 她抬眸:“我能请求你件事吗?” 嗓子里像有辆被拖拽的大卡车,往外挤声,还有痛感。 “你说吧。”苏晚黎迭起臂。 “能跟姜迎说,你需要我在这儿帮忙吗?” 她其实不太想求苏晚黎,但目前好像只有苏晚黎能这么跟姜迎要求了。 苏晚黎会意点头,想起什么,又说:“别道谢了,事不过叁。” 事不过叁还能这么用? 裴轻舟拽唇角笑笑,把挤到嗓子眼的“谢谢”压回去。 两人没什么话说,一言不发地在房门口的小木凳上对坐了很久,可能因为各怀心事,气氛也不显尴尬。 直到屋里出现碰撞声,苏晚黎离得近,先裴轻舟一步进门。 “没事吧?” 苏晚黎开了夜灯,不至于刺眼,给陈暮江缓冲光亮的时间。 “没事,撞到桌角,杯子掉了。” 陈暮江拖着步子,站不太稳,想找东西扶,发现离得最近的椅背还要走几步,刚准备收手,被苏晚黎看到,过去扶了她一把,又坐回床上。 苏晚黎正给陈暮江盖着被子,摸头量体温时,裴轻舟进门。 “37.8℃,还有点微烧。刚是去喝水?” “嗯,喝过了,不用倒了。” “再垫个枕头?”苏晚黎怕陈暮江靠太低,窝着身子不舒服。 “就这样靠着就行。” 说完,陈暮江斜头看到了慢步走近的裴轻舟。 露脖的假两件式长袖衫,锁骨完整露出,看起来很单薄,脸上的妆持久的有些暗澹,眉眼无神。 陈暮江余光里看到苏晚黎的衣服,围脖毛衣还穿了件绒绒的西装外套。 忽然眼睑酸涩,鼻腔像灌了铅水,喉咙卡了刺般说不出话。 裴轻舟手里还攥着那个纸团,原本已经干了,此刻又湿起来,她走得越近攥得越用劲,大小又不停地缩,像是要把它攥得凭空消失才罢休。 以免被人发现纸上的狼狈。 两人没说话,但目光一直在靠近的步子里对话。 苏晚黎坐在床尾,看着裴轻舟到床边后,她看向陈暮江,而陈暮江像是感受到床尾的目光,用力搬视线望过去。 很微妙的,视线相接未及一秒,苏晚黎起身:“暮江,那我先走了?” “好。”陈暮江点头。 关门声响起,裴轻舟将纸团塞进裤兜里,张手在里面擦了下汗,依旧站着没说话。 陈暮江坐在床上,苏晚黎的背影从她的余光里消失后,所有的视线都给了裴轻舟攥紧的手,也没说话。 两人顿了几秒,像是在等外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穿的是不是太薄了?”陈暮江抬眸问她。 是真的觉得她会冷,身子骨本就小,看起来孤孤单单的,衣服再不穿厚点,人就没热气了。 让人很心疼。 “来得急,没时间换,我不太冷的。”裴轻舟眼角有些红。 屋里只开了夜灯,有光但不亮,两人的表情也是朦朦胧胧能看清。 陈暮江牵唇勉强笑笑,从被里拿出手,去握裴轻舟的手,裴轻舟躲了一下,但被疲弱的眼神困住,又乖乖回握住陈暮江的手。 挺凉的触感,像冻了很久的树皮,褶痕明晰。 “坐进来说话吧。”陈暮江牵动下她手说。 被里很暖和,陈暮江挪挪身,让裴轻舟坐自己坐过的地方,有余温,裴轻舟不用再暖被窝。 “我可以自己再暖个,你身体还没好,再着凉怎么办?” 裴轻舟伸手摸摸那边,很凉,起身要换位置,被陈暮江环腰摁住,又摁坐回去,陈暮江感觉到她身上很凉,抬手给她拢拢被子聚温。 “我微烧,暖的快。” 腰上手还没放开,陈暮江补充说:“别反抗我,让我一直用劲儿,我现在很虚,只能拦你一次。” 说完放手,裴轻舟没再拒绝,正正身,调个舒服的坐姿,不挨陈暮江一丁点儿身体,连手都没有。 她真怕自己身上的凉让陈暮江病又重。 一点点也怕。 两个都靠着床背,中间隔条一掌宽的缝隙。 陈暮江看她祥子很想笑,心里又有点甜,去握她被子里的手:“感冒发烧而已,不用这么夸张。” 手都不敢牵了。 裴轻舟下意识想挣陈暮江握过来的手,但想到她说自己虚,就没反抗,也没回握。 她看着褶子遍布的被子,殷忧道:“可苏晚黎说你昨晚就开始发烧了,一直烧到现在,而且是高烧。” 普通感冒发烧不会这么严重的。 这就直呼人大名了,连苏导都不称。 陈暮江笑了笑:“好歹人是我师姐,比你要大7岁,我都不怎么称大名的。” “现在我们说的重点是称呼?重点是你的病情,陈暮江。” 裴轻舟突然就有点恼了,但控制住了,语气还好。 感觉出来她是真的很担心,陈暮江握握她手,安抚说:“有药,吃一吃就好了,再不济可以打针。” 再不行还有开胸破腹,总之,不会死。 默了一会儿。 身体逐渐变暖和,裴轻舟感觉自己手热以后,才回握陈暮江。 “累不累?什么时候来的?” 裴轻舟摇头:“不累,韩诚载我,早上收拾完东西9点出发,下午四点多到,但姜迎其实不让我来。” 可能觉得人生病了,说话都详尽很多,而且挑人爱听的说。 有人阻拦,但还是来了。裴轻舟知道陈暮江一定会喜欢最后一句话,所以说的时候也看着她眼睛。 想看虚弱的人展出灿烂的笑,未尝不是取悦。 “为什么不让你来?”陈暮江眉尾始终含笑。 “说有采访,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啊?” 一起。如果多个字就好了。 “嗯,你不知道吗?”裴轻舟动动腿。 “手机可能没电了,也没空看。” 裴轻舟想了下,也是,在被子里用脚踝划了划她的腿,似宽慰。 又想起来想问的事:“你小臂?” “和上次差不多,皮外伤。” 其实要比上次深一些,大夫说可能会留疤。 裴轻舟松开握着的手,寻她受伤的小臂看,发现缠裹得面积大。 拧眉,担忧地问:“会不会留疤?” “不会。”陈暮江抽开臂,握她手:“你腹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手术。” “嗯。” 二人没再对话,恍惚的灯色里,中间的缝隙被挤的愈来愈小,最后肩抵着肩,靠在一起。 隔壁男人和女人的喘息,蓦地传进规规矩矩的屋里。 声音是刚开始,两人没有对视,保持一个姿势一直听着。 男的低吟,女的高亮,喘息声想两缕不同的音符交织在一起,一阵密,一阵疏。 陈暮江低头看了看裴轻舟,人听的像是快睡着了,忍不住动了动肩。 她说:“隔音原来这么不好。” 平平的语气和喘息声对比强烈。像是有人静享受黑夜,有人濒死般呼吸。 “我睡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裴轻舟动动头看她,头发拥着陈暮江的脸,像茂密的叶拥着枝干,下颌骨清显,张张合合地唇在吞夜。 陈暮江笑说:“担心我难以自持,还是担心你自己把持不住?” 一起听了很长时间的喘息声,但都还只是牵手和相靠,她们自控力可算上乘。 “我是担心你休息不好,而且明早被剧组的人看到不太好吧?” 苏晚黎有给她另开房间,而韩诚因为房间不够,去了别家民宿住。 不接话了,不想打扰隔壁极致的愉悦。 陈暮江挪开肩看她,裴轻舟感觉到后也跟着看她,两个人视线相合,像在审看对方的自控力到底有多好。 隔壁喘息声隐约变大,要高潮了,她们心里都这么猜,但面上未展露丝毫心迹。 彼此只用目光记录,对方随即将达致的起伏声而渐起的变化,猜测到底是因谁而生。 等隔壁沉叹结束,她们说话。 “还不吻我,在忍什么?” 她手指都要被裴轻舟磨磋出沟窝了,像没放药的药碾子。 窸窸窣窣,光影缓移。 裴轻舟乖巧地靠过去,肩碰肩,微微仰头,吻陈暮江同样不停磨碾的唇。 一只沾湿的手攀爬进船舱急喘不迭,陈暮江如此感受。 顾人身子,只唇瓣相磨,裴轻舟浅吻一下,便想退开,但被陈暮江扣住后脑勺,压回深吻。 “我也忍不住了。”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忍的呢? 从裴轻舟进门那一刻,从看到她单薄拖步靠近的时候,又或是在自己烧梦中听到裴轻舟声音的时候。 在得到同等回应的时候。 陈暮江处于等待的位置太久,在初次得到回应时万分欣喜,而病痛让这份欣喜放大数倍,像一张密不透风捕江的网,网住所有江河湖海,将波浪翻涌都盈纳于心间。 裴轻舟吻得轻软似水,一含就化,小心谨慎地,怕太激烈的吻碰碎这块有裂痕的玉,避着有伤的小臂,动作轻微,也不逾越,收起所有的放纵,呵护备至。 然而,陈暮江刚好相反,她急切想要更多,犹如恶疾逢良药,只想悉数吞下。 肩靠肩的亲吻,不够得劲儿。 感觉到谨小慎微后,陈暮江抵在她唇上说:“坐身上吧,我省力些。” 想揽她腰的手是受伤的小臂,揽过去会有点疼,另只手还想扶握她的颈,想做的动作多,所以费力些。 “可以吗?”裴轻舟惴惴问。 只是坐腿上而已,但她的语气像是会把人压碎,诚惶诚恐。 陈暮江被逗笑,不想破坏气氛,啄了啄她的唇,绵声说:“快点,我们不做别的。” 只是亲吻。 “谁要跟你做别的。” 裴轻舟娇娇的嗔怪一声,但还是拉着被子,从里面攀爬到陈暮江身上,跨坐到她并拢的大腿上,拢被子盖住她们,只露头。 笨手笨脚的,有些可爱。 陈暮江笑笑,趁机从她裤兜里掏那个纸团,裴轻舟是想躲,但一看她是用受伤的小臂在掏,便没再拦,任人动作了。 纸团湿湿的,陈暮江捏了捏,笑问:“为我哭的?” “那是我喝水擦嘴角的纸,陈编。”裴轻舟笑得比她欢,拿过纸团,又装兜里。 是擦嘴角的纸,但也有为她生出的狼狈,与泪无异。 闻言,陈暮江略有失望,悻悻笑过。 彩色的床旗被驱赶下床,淡黄的氛夜灯围拢着天花板,不敢向下看床,窗帘帮忙挡一挡落地窗外明亮的眼睛,让两股橙香尽情挥发。 姿势刚刚好,手握住腰时,陈暮江缠着绷带的小臂能靠在裴轻舟腿侧,不会生疼,另只手扶在颈上,指间被头发缠卷,痒痒的。 “再量下体温?” 裴轻舟捧着陈暮江的脸,感觉还很热,甚至有些烫。 “你是想量量我为你升温多少吗?” 不常与她这般直白地调情,但陈暮江今天格外想。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说话都变得这么没羞没躁。” 还十分撩拨人,声音像是缠吻的风发出的喘鸣,好听的让裴轻舟想吞没掉。 “不用量了。” 还想与你亲吻,陈暮江用眼睛同裴轻舟说。 听懂了。 裴轻舟主动前倾身子,手拉着被角到陈暮江肩上,递吻给她,而陈暮江很心切,唇刚碰上,就轻压着颈,让人往前。 反差。 彼此描摹遍对方的唇后,陈暮江便想顶开裴轻舟的牙,钻舌进去,裴轻舟觉察到了,退一点,压她唇上笑笑说:“真不做别的,我例假来了。” 而且,怕你身体受不住。 她有在克制尺度。 “嗯。” 陈暮江几不可闻地保证。 然后,裴轻舟才放心将自己交付与她品尝,微启唇,舌便像开闸泄洪的激流,猛钻进口腔内,想把一切冲陷、淹没、填埋,移为平川。 迫不及待。 太热,所以允许被子偷懒,只围到她们腰际。 陈暮江十分动情,微烧让意识朦胧。缠吻中,她瞄见裴轻舟领口内,罩点儿灯色,阴影与肌肤分明的沟壑起伏不止,让人更迫切地想要控制这副躯体。 手沿腰际覆上胸时,裴轻舟从吻中逃离,喘出声,眼底情潮涌动,看陈暮江。 不是说了不做别的吗? 陈暮江揉着,听裴轻舟喘着粗气,抵到她颈间,落一吻,低声解释:“忍不住…很想摸…” 笑了,裴轻舟格外开怀,她约是半辈子都没想到,镜头前酷似性冷淡的人,会窝缩到她颈间说忍不住,很想摸她的身体。 猛地想给她更多。 于是,裴轻舟贴在她耳边说:“我说我从不等人,是因为,我喜欢的话会主动追求,不择手段的追求。” 所以,不等。 照顾 翌日,传来一个坏消息,两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陈暮江这次病的挺严重,来势汹汹,烧势又起。 好消息: 其一粉丝集聚之事,经苏晚黎多方调解得以解决。 其二对陈暮江行凶之人,经姜迎、苏晚黎私下与粉丝接触,查出该人是王通身边的小弟,叫黑子,常年混迹赌场,欠债不少,王通入狱后,此人便一直被债主追这讨债,四处乱逃。 但了解到的信息只限于此,至于为何要对陈暮江动刀子,原因不得而知。 好消息都不再关心,都在关心坏消息。 陈暮江病势是早上又加重的,高烧再起,再次登门时,裴轻舟发现自己是真不会照顾人。 反而苏晚黎很会照顾人。 从洗漱、吃饭、量体温、喂药……样样周全,细之又细,就差给陈暮江宽衣解带了。 并非裴轻舟不想照顾,只是她例假向来猛烈,第二天痛经到自顾不暇,顶多窝到陈暮江屋里的沙发上或者躺椅上,目睹苏晚黎来来回回的照看,心里泛酸,但无可奈何。 苏晚黎拿过陈暮江身上的体温计,同医生说:“40℃,还在烧。” 医生询问:“从早上7点到现在13点,体温都这么高?” 医生是苏晚黎找了当地镇长跟着一起,从县城医院请来的,刚刚接手,对情况不太了解。 “差不多,我隔半个小时给她量次体温,最高的那会儿42℃。” 苏晚黎心思忧愁未显于面上,虽然这是她第二次见陈暮江病得如此重,照看起来算游刃有余,但经验只限于对陈暮江胃病,高烧不退还是有些心愁不已。 “退烧药吃了?” “吃了,刚还打了一针。” 医生收起听诊器,看了看:“那就等等药效吧,我看她这小臂是划伤了?” 苏晚黎点头:“是前天刚划伤。” “那可能是伤口感染了,可以的话,你们用酒精或者温水给她擦擦身子,颈部、腋下、手部、腹沟几个重点部位,物理降温配合药理降温见效快。” 医生收好东西,看了看苏晚黎和坐在床边沙发上的裴轻舟,嘱咐完出门。 “好,谢谢医生。”苏晚黎送人出门,朝裴轻舟示意一眼。 眼角生涩,小腹阵痛,裴轻舟半趴在沙发上,凝目望床上裹得像个蚕蛹般的陈暮江,心神恍惚。 她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怕的要死,惜命的要死。 苏晚黎拎着吃的进屋,拿叁明治递给裴轻舟:“听韩诚说你早上就没吃饭,先吃点儿吧。” “谢谢。” 裴轻舟点头接过,她倒不是因为陈暮江生病故意不吃,糟践身子,而是早上那会儿腹痛猛烈,确实难吃下,喝了点热水充饥。 又是谢谢,苏晚黎闻言摇头笑笑,到另一边的木椅上坐下。 剧组的人因为停拍,大部分都出去吃,叁明治是苏晚黎听韩诚说裴轻舟喜欢吃快餐,让人出去去吃饭时捎回来的。 拆开叁明治的包装袋,乜斜眼苏晚黎,发现她还买了橙汁。 苏晚黎去县城接医生时,路上吃了点,不太饿,就只开了杯橙汁喝,又递给裴轻舟一杯。 “听韩诚说你也喜欢喝橙汁,就托人捎了两杯。” 其实镇上饮品最多的是酒,或者与酒相关的饮料。米酒黄酒各种酒,每家每户都会酿酒,喝酒如吃饭,闲暇时也会在桥边阴凉处,支张小桌,添把小凳,坐下来与朋友小酌几杯。 橙汁在这种古素古朴的地方算是难找的。 但这些裴轻舟并不太知道,所以她从苏晚黎话中听到的是“也喜欢喝”。 那就是说苏晚黎也喜欢喝? 裴轻舟顿顿接过,闲问一句:“你也喜欢喝?” “嗯,和暮江一块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时候我们宿舍还买了台榨汁机,能喝鲜榨的,比这个口感要好。”苏晚黎说完,放下嘬了一口的橙汁,起身又去看下陈暮江。 裴轻舟静静看苏晚黎动作,想她说的话,联想特别多。 比如,陈暮江刚认识就记住她这个喜好,是不是因为苏晚黎也有,又或者往深处想,她是个替代,替代陈暮江某种不能言表于苏晚黎的情感。 女人脆弱又敏感,尤其每月都要将自己的情绪交付给可恶的大姨妈时,更为明显,一丁点儿不舒心就大幅联想。 裴轻舟没再多想下去,吃叁明治如同嚼蜡,喝口橙汁后,嘴里才有点味道,然而这味道却有点变了。 看陈暮江没醒后,苏晚黎又回身坐下。 窗帘只开了一隙,屋里的光线不强,叁明治的味道浓郁,完全盖过两杯橙汁的气味,连同屋里的橙香。 两人相距几步,裴轻舟盖着毛毯半卧沙发,苏晚黎正身坐她斜对面。 过半响,叁明治吃完,苏晚黎的橙汁下半杯。 裴轻舟突然问苏晚黎:“陈编胃吐血那次,病的重吗?” 虽然安桔说过,但她想听苏晚黎视角的细节。 苏晚黎望她一眼,说:“挺重的,失血性休克,住重症监护室住了十来天,前前后后住院一个多月,当时也就我一个人照顾。” “她妈搞科研的,常年在外,不怎么回家,暮江那次生病,多半原因是她爸造成的,通知了,但最后不欢而散,以至于现在矛盾都还在。” “什么矛盾?”裴轻舟问。 “她爸不支持她拍片子,当时我们正在拍《春山晚》,她爸为了逼她放弃拍片子,说动很多人撤资,导致我们差点没拍下去。”苏晚黎叹气说完。 “所以,是自己去找新资金,才出了后面住院的事?”裴轻舟蜷了蜷毛毯里的脚,感觉有些凉。 “嗯,也是为了反抗她爸。” 苏晚黎看眼帘隙,低声道:“但没成功。” 裴轻舟只听安桔说过陈暮江父亲是商人,但不知道究竟是做多大生意的人,网上关于陈暮江的家庭,她查不到太多,都是各方猜测,并不可信。 暗自也有猜测过,但不论如何猜,她能确信的是陈暮江家有权也有势。 不然,陈暮江是怎么帮忙遮过她前些年混迹酒吧夜店、被讨债的人追着要债,甚至于打架斗殴的种种事。 她因此庇护,一路顺利,没有像任何一夜爆红的人那样,爆出诸多黑料,又在姜迎的运筹帷幄下,拥有看似星途璀璨的路。 而她离开新潮,选择跟姜迎签约,一方面是不想跟陈暮江有太多利益牵扯,让陈暮江在网上被来回猜度,另一方面是想真的拥有新生活。 苏晚黎来了一通电话,对话没再继续下去,裴轻舟窝缩在沙发上,想了很多,拿手机给韩诚发了通消息,让他去买点布洛芬。 想止止姨妈痛,一直忍着不想吃,因为她不喜欢吃药,也因为喜欢疼。 一个不喜欢苦味,却喜欢疼的人,她自己想想也觉得奇怪的很。但清楚苦和疼是两种感官感受,味觉会骗人,痛觉一般不会。 喜欢真,所以喜欢疼。能生出疼痛感的人,也一定有生命,有生命才能迎风感受日落。 苏晚黎接的是姜迎的电话。 姜迎是想亲自过问一番,搞搞清楚裴轻舟为何又逆着她意跑桐乡,而苏晚黎应了裴轻舟的请求,帮忙遮掩几句,应付姜迎。 刚挂断电话,副导演正过来。 “苏导,这事你让捎的酒精,还有新买了几条毛巾。” “好,辛苦了,剧组那边拍摄怎么样?”苏晚黎接过问。 “粉丝少很多,还算顺利。” 苏晚黎大概又问问情况后进屋,看到裴轻舟闭眼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过去。 她是送医生出门时,让人去买了些酒精和毛巾,想按医生的话给陈暮江用物理降温试试,早点把烧退了,至少人还能清醒点说句话。 苏晚黎打好水,浸好毛巾,端进里屋时,裴轻舟醒了。 酒精味从苏晚黎手盆里逐渐弥漫至全屋,填满裴轻舟鼻息时,她鼻酸了下,又涩又痒,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不好受。 二人对视一眼,苏晚黎正欲开口,裴轻舟正欲起身,脸一狰又卧下。 “擦哪儿?”裴轻舟从牙隙里挤话,嘶嘶哑哑,又带点弱气。 苏晚黎一步没敢动,端盆的的手紧了紧,正言道:“颈部、腋下、手部、腹沟。” 颈部,陈暮江的颈部很敏感,她用指肚轻轻划一划,眼睛就会笑。 腋下,陈暮江张臂紧抱她的时候,正好压在她肩上。 手部,陈暮江的手她握过,勾过,把玩过,手心永远温温的,指甲修的光滑又好看,她感受过的。 腹沟,腹沟…… 裴轻舟想不下去了,她看看手机,没电关机了,韩诚没一点回来的迹象,又看看床,陈暮江还没醒,眼帘似窗帘般合上,露一隙。 “嗯,你擦吧。” 语气平静的似是夺了小腹的安宁得来的,才让她直不起身,只能蜷缩在沙发上,眼底翻涌地看苏晚黎。 她伏在沙发一侧,视线压至地毯上,追着苏晚黎的脚跟,默数苏晚黎的步子,等脚步到床边时,往上举视线。 掀被的一瞬,她拽着毛毯,潺潺弱弱翻过身,视线刺进沙发后背,攥紧身上的毛毯,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苏晚黎并未注意到裴轻舟的动作,而是一直观察陈暮江,睫毛迷迷蒙蒙微微合动。 像是重石压着伞面由地板往上用力抬,模糊的画面定格于沙发上一团人形。 闻到酒精味,目光斜斜,陈暮江看到了苏晚黎。 “醒了?我帮你擦擦手。” 陈暮江看起来眼都睁不完全,苏晚黎伏身低声说的话,声音极小,但裴轻舟听到了,翻过身坐起。 没擦手,因为陈暮江用眼神说让苏晚黎等一等。 她想看看裴轻舟。 这句不知苏晚黎读出没。 苏晚黎换了换降温的毛巾,放陈暮江额上,挪开身坐床尾。 目光相逢,画面清晰,彼此余光里各不相同,视角不一,但都有对方清晰的面庞。 一枝烧焦的白兰横卧床间,白色的被单衬染她最后的白净。另一枝萎落的玫瑰折坐沙发,绿色的毛毯似是她凋零的叶。 对望中,雨意渐起,扑灭点燃花瓣的火苗,落湿不断蔓延的枯萎。 门响。 “舟姐,药买回来了。” —————————— 我要写到宋医生的戏份了……!一直有个小梗想写,在这儿圆了吧呜呜呜 是痛经 听到韩诚的话,裴轻舟扶沙发起身。 一步一步,像起重机压过地板,陈暮江用眼睛只数了能看到的步子,裴轻舟出里屋后,她问看苏晚黎。 苏晚黎坐近解释说:“痛经。” 是痛经啊,陈暮江印象里裴轻舟没有这么严重过。只记得痛的时候,用红糖水和暖宝宝贴缓解过,吃药倒是没有。 她目前只能担心到这儿,想不太多。 头如刨冰机刨过碎碾似沙,思绪凝不成团,四肢又像从火炉里刚炼化过,知觉尚未恢复,眼底起雾像是脑子与四肢温度失调所致。 迷蒙间,看到裴轻舟回来了。 腾腾兀兀地又听到苏晚黎问裴轻舟:“没事吧?” “没事,吃了点止痛片。” 裴轻舟摇头,站定于床边,看陈暮江,只一秒,她心脏痛。 不明白,才刚吃过止痛片,怎么就心脏又痛了,甚至比没吃前还痛,比她当年挨张坚差点致死的一刀还痛。 她蜷缩指尖,朝内扣在毛衣上,像个水泥钉往里扎,钻进毛衣编织的缝隙里,刺自己的小腹。 苏晚黎看二人对视着也不吱声,忍不住问:“我先帮你擦擦手?医生说酒精擦擦可能好些。” 裴轻舟瞄她一眼,又别开头。 想说她来擦,但是她刚说过让苏晚黎擦,此时叫停有些不礼貌,以及她也并不太想让苏晚黎知道她和陈暮江的关系,哪怕是真的在一起。 至少在《海上花》拍摄时,她不太想。 不想要有滤镜。 她已经下功夫去提高自己台词能力,想要的是苏晚黎出于专业角度的认可,而非某种特殊关系的关照。 想要同台领奖,同台竞技。 陈暮江神思恍惚地看裴轻舟,穿得比昨日厚了,头发细碎的卷都变直了,有些乱,没有化妆,低垂的眉间有忧思,手又攥着衣边。 和因为一个称呼纠缠她半天的样子,截然相反。 很想笑,但是笑不动,转头看苏晚黎。 又很微妙的,苏晚黎品读一下陈暮江的眼神,想了想,清嗓道:“忘了,姜迎刚打电话让我去对接一下采访的事,我去闻闻能不能延期,你这身体可能是上不了采访了。” 裴轻舟微抬头,看苏晚黎,问:“姜迎给你和陈编安排了采访?” 苏晚黎点头:“嗯。两天后,采访的记者会来,看暮江身体吧,实在不行就推了。” 两天。 裴轻舟攥攥指。 “那我就先去了。” 苏晚黎起身,又看下桌旁的水盆,嘱咐裴轻舟:“身体好些的话,帮陈编擦下?” “身”字到嘴边又咽回去,苏晚黎有些说不出口,而且也不大合适,听起来很…成人。 裴轻舟轻快点头,目送苏晚黎出门,回眸间与陈暮江同样目送的视线相汇。 陈暮江眼神很明确,想要裴轻舟再近些。 于是,裴轻舟往前又挪一点,蹲在床边,视线相合至最近的距离。 “真的很像萨摩耶呐。”生病的萨摩耶。 裴轻舟苦笑着调侃,帮陈暮江理理头发,又摸摸脸,烫的不行,眼睛水津津的,看起来很可怜。 心疼的要化成岩浆了。 陈暮江动动嗓,喉咙像吞了几万座火山,烧得说不出话,只能任人胡说了。 “感觉很对不起你,如果没遇到我的话,可能你不会认识通哥,也不会好端端的受伤两次,这次还这么严重。”裴轻舟有些哽咽,摸着陈暮江发烫的颌骨说。 第一次确确实实是利用,目的性很强,她并未感到太愧疚。 然而这一次,她愧疚的要死,连同第一次,迟来的愧疚迭在一起,像双倍的全糖橙汁,她无法安心喝下去。 陈暮江看着她,像有滚烫的烛液往心上烙,一点一滴的疼,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媚笑的女孩,此刻挛缩在床边,黯然无光地喃喃细语。 窗帘开一隙,日光一半落床沿,一半落脚尖,她们共享一片明亮。 裴轻舟抽抽鼻,没再说话,自己腹痛好些后,起身摸了摸陈暮江的头,重新换了湿敷退温的毛巾,见陈暮江又迷离闭眼后,用酒精毛巾给她擦了遍身子。 从手开始,一指一指擦过,她记下陈暮江右手中指第二指节有粒小痣,星点大小,几不可见。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陈暮江握住她腕的手,还涂有美甲,此刻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似雨后晴阳。 擦至颈间,她想起首次搭着陈暮江的颈,彼此错亲到时,自己的冒犯和僭越。 擦至腋下,她想到电梯里并靠的肩膀和笨拙的安抚,她想到陈暮江首次拥起她时说的慎重,说的想要。 她想到太多……以至于难以平复心情去擦拭更多地方。 她很笨拙地照顾人,但很努力地在学习,把毛巾拧涮四五遍,才放心往陈暮江身上搭,知道哪里最敏感便再多拧涮两遍才擦拭,她真怕啊,再带一点点细菌给这个高烧中的人。 真怕死,真怕好不容易遇见的岸崖塌陷掉,她又难以停泊了。 眼酸涩难受,鼻腔里像钻了亿万只小蚂蚁,将鼻息肉啃食地所剩无几,顺着鼻道,成团成团地爬着上颌窦口,掉进口腔里,无数只小脚在嘴里蛮爬,逼你张开口,七窍成了蚁穴,身体不再是她的。 擦着擦着,裴轻舟看不清自己在擦哪个部位,那到底是谁的手在毛巾上搭,到底是谁握着毛巾,是灯太暗了?为什么看不清啊,只是想擦擦陈暮江的身体,帮她缓缓难受,怎么就这么难呢。 “舟舟?哭了吗?” 陈暮江手压住毛巾,看床边低着头拽毛巾的裴轻舟,她没什么力气,可裴轻舟拽不动,像在做无用功。 头发像挑断的藤蔓,盖在裴轻舟头上,没有什么根系能再生。 “没有,我难受,眼睛疼。” 裴轻舟松开毛巾,揉眼,酒精进眼里,刹那间黑暗袭来,彻底看不清了,她挤着眼踉跄,步子失序,撞到腰,疼得定住了身。 “我去洗洗眼。” 她哽着声,不知道在对谁说,手捂着眼找不到方向,一路攀扶,进洗手间,冲水,一直冲,冲到能看见镜里的自己为止。 眼里被冲的剩什么?水洼洼的,像泡在水里的弹珠,没有温度,辨不清里面有没有泪。 裴轻舟拿毛巾擦拭着脸进屋,头发湿一半,领口和袖口也湿了,裤子上也有水迹,狼狈地像刚跟人打完水枪,被欺负的很惨。 陈暮江感觉好多了,看裴轻舟看得完全。 “再量量体温吧?”裴轻舟走到一半,收起正在擦拭的毛巾,去拿体温计。 然而,她眼还没反应过来,撞的那下让步子还有些走不稳,刚拿到的体温计,“啪嗒”一声,掉地上碎了。 水银的,就碎在床前两叁步处,挥发到空中是有毒的。 但她站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愣了几秒,想蹲下伸手去清理,弯腰到一半看到是液体的,拿不起来。 她用力想,费劲想该怎么清理,拿拖把?屋里没拖把,拿扫把?也没扫把,低头望着那一根破碎的温度计,她拿它没办法了,不知道该怎么清理。 为什么啊,为什么连量个体温都做不好,为什么连碎掉的温度计都不知道要怎么清理了,她难受。 陈暮江看得清清楚楚,裴轻舟手足无措了,想去安抚的,但是起不来身,想说话的,但是咽喉像塞了整片天湿凝的云,堵的说不出话,眼角湿润。 “怎么了?温度计碎了?” 苏晚黎进门,看到裴轻舟在拿毛巾往地上盖,上去阻拦,裴轻舟恍恍退开。 与陈暮江交换眼神后,苏晚黎收拾地上东西,裴轻舟坐在一旁认真看,眼神像是犯大错的学生。 看着记住了,水银要怎么清理,但她其实知道的,是乱到失序了。 等苏晚黎收拾完出门后,裴轻舟走到床边,手指只敢轻轻捏着陈暮江的指尖,拽扯声带说:“对不起,我第一次照顾人,真的不太会。” 陈暮江没来得及回话,苏晚黎推门而入,正看到这一幕,但裴轻舟还是捏着陈暮江指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睛里像含了千万般错同她认。 时间已是夜七点,近六个小时,苏晚黎是来与裴轻舟换换班,想让她去吃口饭,但看到这幕后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了,立在裴轻舟身后,看眼陈暮江。 “去休息会儿吧,我感觉好多了,烧也退了。” 陈暮江顺着裴轻舟捏指尖的手,安抚性地划了划她拇指,轻似纱落,声音仍虚弱无力。 见人还不动,她又握握裴轻舟的手说:“去吧,我们过会儿再说话。” 苏晚黎还在,不太好说过于亲密的话。 裴轻舟没说话,回握下陈暮江的手后离开,转身看到苏晚黎含笑问了声好,随后出门。 两束目光看着门关闭后才说话。 “师姐,帮忙把窗帘拉开吧。”陈暮江想看看真正的夜色。 没有亮度不一带来的不适感,窗内窗外差不太多黑,区别是光源不同。 “原本我猜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她不太适合你,但没对你多说什么。”苏晚黎扶她坐起身说。 陈暮江看看窗,拿掉头上的毛巾,说:“哪里不适合?” “因为人看起来就是很滥情的那种?有点像坏女人,很会伤人心。”苏晚黎为自己突来的肤浅生笑。 陈暮江摸摸手里有些干的毛巾:“一开始会有这种感觉,人飘飘忽忽的,像个脱了线的风筝,感觉抓不住。但当你给片天后,便不用再去抓什么。” “那你呢?你的方向呢。” “我?” 陈暮江拖着眼皮动了动眼珠,睫毛上像长满了细尘,视线模糊,她用力荡了荡,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又或者什么东西被擦拭着露了点光。 “我去拿个新体温计给你量下体温,过两天有采访,你能不能参加,明天我要给他们个准信儿。” 苏晚黎看她眼光恍惚,换了话题,说完准备出门。 陈暮江叫住她:“参加吧。” 月光步涉入屋,袭满木桌,攀爬至床角,除一除病气,让人抬一抬眸子,远望窗外,是一个有山脉相拥夜晚。 ———————— ~ FWB “我可能要先爱上你了,裴轻舟。” 说完,陈暮江没再看她,嘴里全是酒味,便直接拎起裴轻舟还没喝完的酒,灌了几口。 话无心,也有心,她不要求裴轻舟给予什么回应,也一直有意在避免提爱和喜欢的字眼,只是今夜气氛有些太好,情难自禁。 酒馆里的手机灯光消失,歌台重新亮起来,紫色的光在她们面前像个洗照片的暗室,然而紫光洗不出什么。 裴轻舟靠在最内侧的椅背上,看了陈暮江一会儿。 桌上的镜框上留了一圈紫,眼睛里也映着紫,刚吻过的唇正含着酒瓶口上的唇痕,或许还有点口红印,卷发缠在大衣上,伸进一点会触到高领的贴身毛衣,轮廓很软,她刚摸过。 “那你会很吃亏的,陈编。” 裴轻舟抢了陈暮江准备往嘴里递的酒瓶,自个喝了口,发现快被她喝光了,话说完,暗自咬了咬牙。 陈暮江跟着裴轻舟动作,转头看她,笑回:“我有占过什么便宜吗?” 酒都要抢着喝。 “你没有吗?” 说时,裴轻舟很刻意地在陈暮江暗弱的视线里,靠近了点,低头看眼自己的胸口,用手拎了拎肩带,又回看她,脚尖正抵在她裤边露出的脚脖处。 没动,有袜子阻挡,但也很痒,想有人插了把刀子,在心上,随时要你的命。 何况,她知道陈暮江脚部有多敏感。 陈暮江暗吸口气,挪了挪脚,然而裴轻舟紧追不舍,大胆地往上挑了挑裤边,抵在没有袜子的肌肤上滑动,非要等陈暮江脚不再挪才停下。 比接不到吻,更难受的是没法反抗。 她们正前方坐过来了几个人,只隔一张桌,桌上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桌下近乎不可见。 所以裴轻舟很得意,隐隐生笑地看陈暮江面上淡若风,脚下像只鼠,在躲她的猫爪。 “嗯?陈编,问你问题不回答吗?”裴轻舟又上下划了划脚尖。 陈暮江明显有些坐不住,动了动身,缓缓吐出一口气,压声说:“我觉得你也挺享受。” 是说抱裴轻舟回屋那晚,以及无数个忍不住想要摸她的时刻。 话很隐晦,没听前言的人,或许听不懂。 但听懂人总是忍不住回想画面和声音,以至于想是独自坐在暗然的影院里,脑海里播放影片。 脸红了些,挪开脚尖,裴轻舟问她:“陈编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 声音似残喘,一字蛊人心。 陈暮江帮裴轻舟拿了外套后起身,同苏晚黎打了招呼,两人避着嫌,一前一后出酒馆。 桐乡夜里甚凉,出门不久,裴轻舟很自觉地穿上了外套。 她不是矫情姑娘,和陈暮江一样,对温度感知敏锐,冷暖自知,不需要有人提醒是否加衣,也更不会为了极端的取悦而忘记温度。 新月初上,月牙隐如泼墨遗留的一隅,悬于天上,提醒人们夜不完美,事无绝对。 拱桥水道,小船夜不寐,载着船客暂忘岸上烦忧,迎着月光,顺流而下,听溪声作响,沿途借讨水道两旁各家酒馆的招牌酒,灌满鼻腔,与月对饮至繁星不见,沉醉水上一晚,再与黎明相拥。 两人顺着人烟稀少的石板路走了良久,裴轻舟踩着碎掉的月光,陈暮江踩着她跳动的影子,一前一后,似是刚刚相识。 “喝那么多酒,不醉吗?” 裴轻舟闻言停步等她,回头看。 陈暮江两手揣兜,头发被晚风狎卷住,与一旁的柳树对向飞扬,也不知是谁想碰上谁,从前看像是柳树想要触碰的心思多一些。 风光旖旎。 但让裴轻舟心动的是,陈暮江在低头踩她的影子,像在量尺寸,与平日不甚严肃,或者说尊礼守矩的样子全然相反。 有点孩子气,这一面陈暮江很少显露。 直到陈暮江走近,与她齐肩,裴轻舟才应话:“我酒量一直不错,忘了吗?” 说完,裴轻舟看她头还低着,便斜了斜身子,让两个影子碰了下头,陈暮江看到后笑了笑,但依旧没抬头。 两个影子并排跳动着往前移动,她们的身体没有相碰,只是散步。 “在想什么?”裴轻舟问。 “在想明天采访的事。” 她有所紧张的,近乎四年多没参加专访了,应付那些窥探欲强、不留情面且善于刺问人心薄弱区的记者,有些生疏。 而裴轻舟也感觉出来了陈暮江隐隐的担忧。 所以,她逗问陈暮江:“和我走一起,在想工作,我是该给你发面敬业的锦旗,还是该回去再照照镜子?” 尾音有点怨,觉得人不怜香惜玉,类似于我约你是想上床,而你要同我彻夜谈文学。 陈暮江含笑抬头,看了看四周,从兜里拿出一只手,牵她摆动的右手。 温热汇在一起很温暖。 裴轻舟没拒绝,轻轻握住,笑笑说:“你也不是很难追。” 她稍微撒一撒娇,说点好听的话,生一点气,引诱一下,陈暮江就很服帖了。 “是吗?” 陈暮江松手,又揣回兜里,看了看前面的路。 路左边是一些商铺,零散开着门,右边是水道,不远处有座桥,水道很多,还有小船挂着灯在水上漂,但看不出来该从哪里上船,求取船票。 没再去牵她手,裴轻舟轻笑一下,手背后,靠近一些,退步踩了一脚陈暮江的影子。 裙摆荡一下,高跟鞋“咣”响一声,将月亮敲得稀吧碎,小船连连发颤。 陈暮江默不作声。 等声响过去,裴轻舟跟上步子,又问:“为什么不喜欢戴首饰?” 可能是同人袒露一切后,探索欲不自觉地增加了很多,她以前从没想过要问太多,因为她也不喜欢别人问她太多。 而陈暮江恰好,从没过问她很多。 “因为女为悦己者容。”陈暮江抬眉看她。 因为她曾经追逐过梦想,失败后,便对这个世界再无看法了。 没有看法,便不想再过多取悦。 裴轻舟同她对视一眼:“之前在平芜,其实想要给你买条项链的,但钱不够,就买了咖啡机。” “咖啡机就很好。” 在裴轻舟跑通告的时候,在想要接吻却没有的时候,在不见面产生想念的时候,咖啡给了她莫大安慰,比项链实用。 但裴轻舟依旧觉得她适合戴项链,想要送,想要看她戴,不过没有说出口。 “不开心吗?”裴轻舟感觉她有点落寞,靠近些,握住了她侧兜里的手。 陈暮江回握了她,摇摇头:“没有,今天很开心,只是得到的回应太多,感觉有些恍惚。” 能抵她前二十多年得到的所有回应。 “那我追求的慢一些?” 陈暮江笑出声:“那我们算什么?先婚后爱?还是先做后爱?还是fwb转正期?” 前几个词都懂了,就最后一个词不太懂,裴轻舟睁了睁求知的眼:“fwb是什么?” 她读书不多。 “Friends with benefits.比恋爱难听,比炮友好听,1v1发展关系,只约,不谈感情。” 陈暮江流利英文夹中文一口气说完,裴轻舟只听到了绝好听的英伦腔,有些呆住。 两个人停步在一家酒馆旁,门口有手写的饮料板,里面有咖啡,但她们目光相合,没注意到。 “怎么了?没听懂?”陈暮江柔声问她,眉毛上挂了个小卷。 “听懂了。”裴轻舟颠了颠眉,问:“你怎么知道这种关系的?” 她在酒吧夜店呆那多年,只听过419、ons、素炮、炮友…… 猛地一想,抽出相握的手,紧接着问:“陈暮江…你不会都玩这种的吧?” 语气有些慌。 陈暮江不说话,突然笑得很暧昧,直勾勾地盯看裴轻舟。 裴轻舟脑中联想不停增多,回想细节解了一些惑,又多了一些惑,眉毛有些抽搐,但想想自己也不是那么放不开的人。 于是,她收收不可置信地表情,咬字说:“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有过这种关系,毕竟你年纪大点,出过国,也这么优秀,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人就已经挺不正常了。” 国外酒吧夜店玩更花,她没去过,但知道。 裴轻舟咬咬牙,气弱补充:“但是你要坦白一下有过几段,男的女的,维持了多长时间。” 她讨厌骗子。 一顿说完,她有些愤怨地抬眉看陈暮江:“有照片吗?” 比我好看吗?都多大?有没有带回家过? 陈暮江笑得更合不上嘴,也不中断裴轻舟的话,心里像在堆灌了蜜的沙子,裴轻舟多说一句,便多堆一层。 心动和喜欢便多一分。 见陈暮江一句不答,而且笑得很放肆,裴轻舟有些恼了,但在大路上,不好发作,只别开脸看向别处,看到了手写板上的咖啡,开始诽腹这家店。 陈暮江看裴轻舟侧脸,口红色比早上掉了很多,气恼的脸些许泛红,头发盖了一点,像在遮她那一点不甘和不承认。 裴轻舟转头,对上她视线:“不说话,我走了?” 刚抬步,被陈暮江拉住腕,她挣了下,没挣开,更气了,脸蛋像灌满了风的花苞,又软又粉。 看眼四周,陈暮江附她耳侧低声说:“只有过你。” 裴轻舟嘴角翘了翘,又立马压下,盯着陈暮江责问:“那你一句话不说?又故意的?” 想了想,自己好像没给人插话的机会,也没太觉察出来,暗抵了下舌。 但没收回责问的目光,陈暮江在这目光下很从容,暗藏雀跃。 “被你迷到了,有些失语,忘记答话了。”语气轻软,拖了一点尾音的哄逗。 裴轻舟嘴角欲压未压地翘起来,看了眼悬月,似比弧度,高跟鞋抵着石板缝转了转,头发被风缓缓漾开。 陈暮江看她笑了笑,人很好哄,也很容易满足,偶尔有些挠人,但喜欢的要命,想纵容。 “要不要喝咖啡?我请你。”裴轻舟朝那家酒馆抬了抬下巴。 陈暮江顺着看过去,看到了手写板:“你想喝什么?我去买,我怕你被认出来,姜迎回头又该破费了。” 裴轻舟最近黑粉很多。拍照好说,恶意剪辑能花钱解决,但遭到围堵会很棘手,以防万一。 但她说:“我带了口罩,而且我一定要请你喝。” “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喝?” 陈暮江看她掏出两个口罩,似是一早就谋划好的,因为裴轻舟从不在口袋里放东西,除非有意为之。 “因为你说了让我开心的话,想讨好你。” 而且,今天她想主动多些,这是她们很久没有过的闲逛。 姜迎也说准备给她接另外的剧了,两部剧跑起来可能会变得很忙,她想给陈暮江多一些回忆,支撑不见面的日子。 戴好口罩后,裴轻舟径直往前走,步子迈得也大,一步越过陈暮江,头发向后扬起。 陈暮江眼含笑看她背影,动了动肩膀:“那要我陪你去吗?” 裴轻舟回头:“不用,我很独立。” 拿捏住了。 对独立的理解很到位,想多让人多陪走一段路时,会说她不独立,想尽情取悦人,把主动展示给人看时,又会说很独立。 此时的路上近乎无人,接吻应该没事。 但陈暮江忍了下,害怕再吻她,不会满足于接吻,而手臂伤还没好。 不太方便办事。 最后,陈暮江顶了顶舌说:“那我在这儿等你?” 裴轻舟点头,然后向前走,风猛地灌进脖子里,她拢了下没系扣子的外套,回头看眼陈暮江。 两手攥兜,往水道那边走了几步,脚尖翘起,正在看一条小船往前漂,风吹着她的头发,有点不怜惜人。 有点孤单。 突然想回去抱她,感觉她和自己一样,被人抛弃了很久。 于是,裴轻舟踏步又回去,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克制着声响,走了几步到跟前。 再细微的声音都躲不过坦诚相待后的耳朵。 陈暮江回头笑:“不独立了?要我陪你一起?” 裴轻舟没说话。 脚尖顶上陈暮江的鞋,手穿过她揣兜的臂,头靠在她肩上,压了压头发。 橙香交缠酒香,淡而至醉。 陈暮江站着没动,有些不知所以,拥抱很意外,很温暖。 抬眼看了看四周。 半响后,听到裴轻舟在她颈里说:“会一直回到你身边的。” 是离开平芜,姜迎带她走那天,她回头抱陈暮江时,说的那句话——会回到你身边的。 但多了“一直”两个字。 大约也是这句话,陈暮江才甘愿悬上她这把“等待”的刀。 陈暮江拿出手,回拥她:“不得不说,你确实很会吊人。” 有人不论真情与否,会直接给一个长久的承诺,但裴轻舟不会,她是一点点的给,就像她对人释放的吸引一样,一次不会给够,会分成很多次,让你一直想要。 她对爱徘徊犹豫,但决定好后,会很热烈和直接,甚至些许不计后果。 “不是吊你,是承诺,我从来不给人承诺,但很想给你承诺。”裴轻舟语气郑重。 流浪猫不会给承诺的,哪里有吃的便去哪里,居无定所的飘荡是宿命。 但她想给陈暮江,不论有没有吃的。 陈暮江笑笑,拍了拍她后腰,提醒道:“你再抱会儿,那家店就要关门了。” 有人出来正在收手写板,还有摆在外面的小凳子,门上的营业牌将转为“暂停营业”,但老板还没顾上。 “啊…” 蓦地松手。 高跟鞋像个高跷,但又像个滑冰鞋,将人颠颠簸簸地送到门前,入门后才平稳。 “慢点…” 陈暮江看得沉迷又心痒,嘴角弧线似是一叶舟。 68船戏(hhhhh) 这夜很漫长,连同初月,愈加清晰地稳挂天际,似一把越擦越亮的刀,又或是有人趁着夜黑在洗身上的污渍,把明日的昼引到天上,欲证清白。 酒馆老板是个容貌姣好的女人,裴轻舟目测比陈暮江大点。 刚进门,老板投目给她,两人相视一眼。 裴轻舟姬达布灵布灵地响,弯眉笑笑,迈步过去,眼巡一圈。 店里没人了,老板正在擦着桌子,收酒杯,看裴轻舟过来,虽是准备关门,但人穿衣打扮惹眼,戴着口罩,仍能感到溢满脸的笑,也就没多拦。 停下手里动作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一杯冰咖啡,”裴轻舟想了想,又改口:“要热的,再加一杯你们店的招牌酒。” 有点没喝够,可能几日因为陈暮江的病情,过得太压抑,也因为今日心情太好,便想多饮几杯。 “好。” 应完裴轻舟,老板擦完最后张桌子,去调酒台前,看她一直站着,又搭话道:“那边可以坐,稍等一下就好。” 因为看人刚收完桌,裴轻舟不太好意思坐,便站在离吧台不远的地方等。 老板叫她后,她眼看过去,是还放着杯子的吧台角,猜了一下,应该是老板自己小酌的杯子。 点点头,走了过去。 离调酒的地方很近,裴轻舟很久没看人调过酒了,她以前常看华天调,跟着学过一些,便多投目了几眼。 老板有感觉到她目光,调着酒,跟她搭话:“脸上过敏?” 光看眼睛都能魄人魂,遮着脸除了是生病,不太好意思示人外,有些想不到其他原因。 老板看着帅气些。 浓妆但不显魅气,头发被鲨鱼夹夹着,脸留前几缕,衬得脸轮廓十分利落,穿得绒衬衣,围了帆布的调酒围裙。 处于Tamp;P之间,但应该偏T多些。 裴轻舟打量完毕,回:“嗯,对花粉有些过敏。” 瞎扯的话。 但若说不是过敏,可能会让人更好奇,为什么大半夜带着口罩进酒馆。 进酒馆买醉交友的多,戴口罩的少。 而且她暂时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只能这么搪塞下。 老板点了点头,笑笑说:“那追你应该不能送花了。” 想到了陈暮江在片场日日送的花,裴轻舟挽发露出耳廓,眉毛弯了弯:“是。会过敏,可能要天天戴口罩,太遭罪了。” 天天?现在追人成本都这么高了?老板迟疑一下,但看看人,又觉得值得这么高的成本。 便略含试探地问:“你看过卡罗尔吗?” 问到这句,裴轻舟手肘搭在桌上,扶了扶口罩,回:“看过,不用试探了,我喜欢女生。” 她不太避讳提这个,只要不被认出来就行。 其实老板在裴轻舟进门那会儿,完全可以拒客,或者接客后敷衍一下,但没有,在用心调酒,咖啡也是现磨,人很真诚。 所以裴轻舟愿意多说些。 老板看她笑笑:“你人好直接。” 裴轻舟看眼门口说:“看人看事,也不是都很直接。” 说话间,咖啡磨好,已装杯。 调酒前,老板特意问了句:“酒要浓一点,还是淡一点?” 裴轻舟看眼说:“浓一点的。” 老板又笑了,觉得她像是买醉的,又不像,买醉的不会买咖啡。 按裴轻舟要求,给了浓一点的基酒,加其他配料,摇晃间,看到门口又来人了。 老板动作没停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打烊了,这是最后一位客人。” 最后一为客人,是说裴轻舟。 说时,老板目光扫向了裴轻舟,继而裴轻舟看向了门口,斜身对着陈暮江招了招手。 陈暮江在外面等的有些久,有些不放心,便寻了进来。 一进门,看到老板和裴轻舟言笑晏晏的,她就懂了,这是跟人聊上了,还聊的很投机那种。 她揣了揣兜,径直朝裴轻舟那边走。 老板见状,扫了扫二人。 但看着陈暮江不太好接近,也没回话就往里走,便小声问裴轻舟:“不会是女朋友吧?” 陈暮江步风凛冽,如果屋里是草坪,能趟死一路草,眼神不可说地令人心悸,还带着眼镜,似是教导主任上门揪学生。 然而,裴轻舟言行举止给人感觉很舒心,较为随性,不拘束。 老板觉得不太配。 裴轻舟看陈暮江快到跟前,以能让她听到的音量,笑着对老板说:“嗯,是,我很喜欢。” 并避着陈暮江,顺手向老板比了个“嘘”的手势,让老板别再多说。 老板看陈暮江就已无多问的兴致,外加裴轻舟的手势,她知趣地不再多言,默默摇酒。 陈暮江到人跟前,定了定身,扫眼老板,又看看裴轻舟。 侧身坐在转椅上,一只手搭着桌边,另只手放在双腿微迭的膝盖上,手比裙色白,高跟鞋一只悬着半露脚踝,另只抵着椅子横撑,十分风情,特别像酒吧买醉等人上前搭讪的。 戴着口罩,虽未见红唇绽笑,但眉眼笑意愈加浓,正看着陈暮江。 “喜欢什么?” “你咖啡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 裴轻舟递上咖啡,老板放下摇酒壶,陈暮江抬了抬眼镜,叁人动作同步。 话落,动作止。 陈暮江看着裴轻舟,接过咖啡,余光里老板正在装酒。 裴轻舟腿并拢起来坐好,正看陈暮江,余光里酒馆灯光微漾,眉梢轻挑灯光。 她说:“喜欢这家酒馆的内饰风格。” 闻言,老板抬头自查一遍哪里最能引客,不解地看眼两人,又继续倒酒。 热咖啡,陈暮江有感受到这份季节变换产生的贴心。 暂未说话,环视酒馆内饰,觉得挺寻常的,除了正在倒酒的调酒师,人是她没怎见过的类型。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抿了口咖啡,能尝出来是现磨的,所以费了点时间。 而后,看眼老板,颔首笑笑,温声说:“味道不错。” 基于温度的评价,以及这么晚愿意现磨的心,若真论味道,她会伤人心。 裴轻舟闻言挽发笑笑,抬了抬脚尖,将触未触到陈暮江的衣角。 裴轻舟戴着口罩的笑倒是没什么,而陈暮江这一露脸的笑,让老板有些闹心。 毕竟,几秒前她还在自揣陈暮江配不配座上人,这一笑温和且礼貌,让她有些惭愧。 而她还有一点点觊觎之心。 “酒也好了。”老板热络递酒给裴轻舟,并赠了一个武士刀开瓶器。 陈暮江不解,但没说话,动步准备走了。 老板笑着又对裴轻舟说:“见你刚刚看了挺久,这是我之前在日本旅游时买的,用了几年,感觉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所以送你了。” 她确实有瞄这个开瓶器,觉得新奇,也听懂老板的话了,跟她一样,很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 没拒绝,接过后,从椅上下来,看眼已经在转身的陈暮江,又回头对老板说:“或许你可以看看正在热播的《山海归梦》。” 老板不太明白,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陈暮江听到话后,停步等裴轻舟,回头看她。 裴轻舟最后问老板:“哪里可以坐船?” 老板给了最近的地址,二人寻路过去。 陈暮江路上未发一言,而裴轻舟喝完老板调的那杯浓酒,才觉酒确实喝得多了些,有些顶不住,所以也不太想说话,吹风醒酒。 晚20点,人正欢腾的时候,坐在河道边的灯笼下聊天喝酒的多,而且越临近上船的码头,人越多。 所以两人规规矩矩地走,虽然裴轻舟有些晕,步子不太稳,但抱着臂勉强可以走。 码头买票时,队排的人挤人,两人带着口罩,也认不出什么,陈暮江便护了护喝的晕乎乎的猫。 逛的都有些累,没有要手划的,租了一只小型电动画舫,裴轻舟晕着,所以陈暮江跟着简单学了下操作。 左右是纱窗,前后是推拉门,里面有饮茶喝酒的桌子,可能因为天凉,也装了窗帘。 划会儿后停下,让船自己漂。 门关着,只开了最近的一扇窗,两人面对面,膝盖顶膝盖。 裴轻舟单手趴在窗边看水流,也吹风醒酒,陈暮江坐在她一旁,单手撑在座上,看很多。 “以为坐上来水声会很大,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大。”裴轻舟收收窗外水面上的视线,看陈暮江。 眼镜摘了,脸上一丁点儿瑕疵都没有,被船舱里的灯光映的通透如玉,头发是往里飘的,把大衣下的贴身毛衣展的完全,坐姿缘故,也让胸前的轮廓显了一点。 可能是酒劲上头,她其实很想吻陈暮江,但又想多说话,就先忍了忍。 陈暮江回头看她:“因为岸上人太多了,很嘈杂,连累船上人难听清水声。” 就好像,一些上岸的人炫耀他们的靠岸,放大岸上的平坦,致使一些水下清醒的人变迷茫,迷茫的人更迷茫。 最终,水上的路被无视,只见上岸的路,路走死了,便无人听清醒的水声。 裴轻舟没回话,她脑子被酒精麻痹的有些转不动,两眼朦胧,唇色尽褪,眉间风情掉了一点点。 “喜欢那个开瓶器?”陈暮江问。 她有一点在意,但当时不太好说话,便没多言。 “也没有特别喜欢。” “那你很喜欢什么?” 陈暮江用腿担了担裴轻舟靠座的腿,裴轻舟配合了下,双腿搭在陈暮江身上,两个人近了些。 高跟鞋欲掉未掉,露了点脚踝,和吊带一样,松松垮垮的,似等人脱。 裴轻舟看她:“很在意我收那个老板的开瓶器?” 没说话,陈暮江轻幅点了点头,似微风吹草,几不可见。 但裴轻舟看的仔细,扶下巴调侃说:“当时一脸正义,现在要跟我秋后算账?” 有些不仁义。 “想一路,那是个Les?” “忘了,你可能没姬达这个东西,认不太出来。”裴轻舟抿唇笑。 所以,当时什么也没说,态度还十分礼貌? “你认出来了,为什么还收?”陈暮江颠了颠她腿,话里并无怪意,单纯好奇原因。 腿被颠的很痒,脚踝完全露出,只剩脚尖撑着高跟鞋,有些费力,裴轻舟往前挪了挪,胯部抵到了陈暮江大腿侧。 坐舒服后,她想了想回:“很多人怯于表露一面之缘的喜欢,匆匆而过,再寻时,多半无果,一段原能有的缘分,可能就会变无缘。而她很勇敢,送的开瓶器是她在表达喜欢,但也是在主动断缘,所以我愿意收。” 她漂泊过,知道沿途收到的好意与喜欢有多珍贵。 相贴处有些热,两人离得很近,近乎是抱坐的姿势,但都还在矜持最后的一步。 陈暮江笑了笑,没说话。 她认可裴轻舟的话,一个路人而已,令她在意的点原本就很浅,现在算是被这段话彻底说服了。 但还在想裴轻舟那句“她很喜欢”在说什么。 没听到前言,所以没懂,她也不信裴轻舟那句糊弄人的话。 裴轻舟几乎从未承认过有很喜欢过什么东西,除了橙汁和酒,就连那日她们在平芜的酒吧里,她问裴轻舟喜欢什么类型,最终都未答。 怎么可能是喜欢那家酒馆的内饰? 顿了半响,陈暮江问:“那你让人看剧是什么意思?人都自断缘分了,还引着人去看剧,把你认出来?” 让人夜不能寐? 有些晕,离陈暮江不过半臂距离,裴轻舟干脆靠上去,想窝怀里闻淡淡的橙香。 见人动作,陈暮江笑着揽过,环住她腰,手放在她隔着裙子的腰腹处,下巴抵着她肩膀,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舒服后,裴轻舟懒懒地说:“吸粉。” 以及想多一点收视率,想让你领奖,可能的话,我也想领。 她在心里说。 陈暮江闻了闻她头发,判断是出来吃饭前洗了,发香还很浓郁,头发也很柔顺。 然后,她笑说:“前一秒欣赏人勇敢,后一秒就利用人?” “没办法,姜迎说想混大圈,就需要点心机和手段。” 语气调侃,似是不情不愿,但又十分认可,她并不觉得有心机和手段是件坏事。 说完,裴轻舟便勾住了陈暮江放在她小腹处的手,捻指头。 酥酥痒痒,令人心生喜欢,陈暮江感觉到后,只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 “还想混大圈?” “之前不想,现在有些想了。”裴轻舟听陈暮江意外的语气,用茂密的头发蹭了蹭她下巴窝。 被蹭的紧了紧呼吸,陈暮江看眼窗外。 岸上人少了很多,貌似进了一个桥洞,光线暗了,似是一道黑从窗户涌进船舱里,打了台灯一拳。 “冷不冷?要不要关窗?” 裴轻舟也感觉到光线暗了,但觉得陈暮江问得有些刻意。 因为她俩已经坐的离窗户挺远了,风顶多吹到她肩上,完全不冷。 于是,她侧出头看着陈暮江,笑笑说:“我说冷,然后关窗,我坐你腿上,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陈暮江一直在动腿,她高跟鞋被颠的将要掉了。 刚说完,“咣”一声掉了一只。 两人四目相对,近乎同时笑出声,别脸去看剩下的那只。 “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陈暮江合着窗问。 推拉式的窗户,她抬手就能关,两人姿势都没动。 裴轻舟听着刺啦刺啦的关窗声,似是催她做决断,是先脱那只鞋,还是先脱衣。 然而,她都不想,她想先吻陈暮江。 忍了许久。 在窗关完的那一刻,裴轻舟环住陈暮江的颈,将人往下压压,仰头吻她。 “咣”一声,剩的那只高跟鞋自己识趣先离开脚了。 菠萝味的酒。 老板调的那杯浓酒留存的余味。 陈暮江从裴轻舟嘴里尝到了,有一丝惊讶,舌尖退退后,又返回去相缠。 裴轻舟敏锐觉察到她动作,抽出声问:“是不是很好喝?” 陈暮江不想说话,吻着她,轻轻嗯了声,喉振动传递至舌,裴轻舟听到了,也感受到了。 舌尖酥麻到她整个人在滴水。 像是被时间磨耗了一天,都很急切,但都知不会做到最后一步,又有些克制。 裴轻舟横坐到陈暮江腿上,左手揽她颈,右手伸进大衣里,握住她胸,舌也紧缠着她,寸步不让,一分一毫都索要。 而陈暮江被吻得喘不出声,难受至极,胸前似有火把不停燎动,烫的又疼又痒。 她不示弱,手沿裴轻舟的腿,径直入裙底,听到裴轻舟微喘一声后,停了停,滑到腿内侧,只来回掐弄,不深入。 像夏日沙滩上搁浅的幼蟹,溜进人的裙底,攀咬和钳弄挑逗,想让人多留一会儿。 裴轻舟有些受不住。 自己想喘出声,手上劲儿也松了点,推了推人,从吻里退出来,轻喘着看陈暮江,眼底深情流露:“怎么办,陈暮江,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讲,但我又很想吻你。” 又委屈又含怨,还有些无措,像是怨恨造物主只肯给人一张嘴说爱。 她贪心地想要两张,一张亲吻,一张诉说。 她现在信了,原来真的能遇到想让她诉尽苦楚的人。 陈暮江为语气心疼,但手上动作没停,安抚性地吻了吻她乱飞的唇:“我也是。” 喘息声很快淹过话,船外水流一瞬清晰,对比强烈。 裴轻舟窝缩到陈暮江颈里,乱掉的呼吸似游针,扎她的颈、锁骨、下颌延至胸口,针灸般麻痹每一个敏感区。 有些收不住了。 小臂伤口扯得疼,陈暮江劲松了些,也没往里走,两眼泪花闪烁,拨开裴轻舟的外套,啄吻她的后颈。 很敏感。 裴轻舟往陈暮江颈里又缩了缩,似是小蛇往蛇洞里钻,想咬人,忍住了,手放回大衣里,哑声说:“我想摸你腹肌…” 很可爱,陈暮江亲了亲她滚烫的耳根:“摸吧。” 大衣被解开,欲褪不褪至小臂,手沿腰伸进衣,剧烈的呼吸控制小腹肌肉的松紧,想要紧绷一点,就多抚摸几寸。 似张弹力网,想要够触最高的愉悦,先要网与人一同下坠,再升高。 背抵舱壁,小腹被抓,坐姿窝身,陈暮江扶着裴轻舟的颈,把她顺势平放躺下,欺身而上。 “感觉你很想要。” “好些天没做了。”裴轻舟拖着憋屈的尾音,隔衣握着她软胸。 手指拨着顶端,而日子是掰着手指头过的,似是在拨算日子。 陈暮江蹭她鼻子笑笑,然后吻她,与舌相缠会儿,吻落至软颈、锁骨,拨掉里外两个肩带。 吻至胸前,浓酒的酒晕加舔舐的酥麻,让裴轻舟看不清暧昧的灯色,眼前黑掉,手攀附到陈暮江背上,想摸又想往下压。 矛盾之下,她挺了腰,似是船底与江面相贴,想紧贴着陈暮江,往人怀里送。 吻落过,舔舐过的地方,似月光洒满拱桥,送一丝夜凉。 而正被舌裹含的顶尖,像是浮云遮住含羞的月牙尖,挺翘而又无法示人。 腰身挺起,船身沉落江底,江心连之一颤。 很主动。 陈暮江原想适可而止的,突然想给更多,手按下挺动的腰,挪到腰下,推起裙摆,消瘦到瘪气的小腹露出,摸到疤,心疼到吻至泪落。 江心翻涌出向上的巨流,推顶起沉落的小舟,颤了颤。 泪烫染疤痕,情欲消散一丝。 知道陈暮江在想什么,裴轻舟抚着她后脑勺,缓声说:“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声音掺杂情欲,但清晰可闻,是柔中带稳的安慰。 眼角红红的,灯映出微闪的泪光,陈暮江没说话,又伏身吻她。 吻,柔而浓烈。 像在说,我到来的有些晚,请你少怪罪一点。 又像在说,遇见你晚了些,所以让我陪你久一点,好不好? 千言万语汇成吻,交缠着诉情,唇齿间迭出的吻声,贯穿入耳,掸落眼角的泪,春潮涌动的微红渐渐浮现。 吻进潮湿的芯,裴轻舟猛拽住帘,怕拽掉,又抓上窗,怕指尖戳破纱网,无所依附地沉叹出声。 又放纵了。 肩带悬挂小臂上,内衣推着吊带往下,停在肋骨之间,露出白软的胸脯,交映灯色,似山丘移为平川,只剩山顶,暂无人观瞻。 陈暮江握住乱蹭的足腕,推折起雪白的双腿,沿内侧吻至沟壑,听到沉重的喘,扣住想逃的腰,含住了跳动的芯,裴轻舟迷失了方向。 船底破,进了水,而她再度沉江。 喟叹荡起船底的波,惊动了水上的月,破了又碎,打散了聚拢的酒气,逃了又逸。 这夜,水面不平静。 采访 阳光日日充足,绿叶一点点被染黄,秋至后,敛了点光,给秋风一点展露头角的机会,叶落声叫了叫仍在念夏的人。 陈暮江有点念夏,她觉得夏日象征着热烈,就连夏日的余晖也像永不坠落的梦,坠隐到了每一盏不灭的灯里。 她的灯,有些黯淡,所以看向了采访间的灯。 但采访间的灯亮的刺眼,她又收了收向上的目光,看向还在准备的工作人员,将目光分裂成散散落落地许多束,看着看着只剩下空镜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像世界的急停转场。 “紧张?还是昨晚没睡好?” 陈暮江半靠在采访间外的墙上,弓身看向地面,神色略显疲累,苏晚黎转头间看到,便走过去问了句。 “没事。” “你俩昨晚回来的也太晚了。” 苏晚黎昨天回到民宿时是23点,去找陈暮江,发现人还没回来。 陈暮江直直身:“韩诚车有些慢。” 两人在采访间门口说话,听到有人过来,抬头看了眼,闪过一丝意外。 “陈编,能借一步说话吗?采访20分钟后才开始,想占用你一会儿时间。” 陈暮江点点头,随姜迎去休息室,没接到过消息说姜迎会来,所以她略有惊讶,她猜可能裴轻舟也不知。 进屋后,没有过多寒暄,姜迎直奔主题:“她不能谈恋爱,陈编你知道吧?” 没多想,陈暮江点了点头:“知道,但不理解为何不能?” 陈暮江平心静气的语气,搞得姜迎有些无措,她原只是听韩诚说两人走得近,而后去查了裴轻舟的行踪,发现来往确实很密,后又听剧组的人说她们像在谈恋爱,但也只是猜测。 问的直接是她想试探事情真假,假的话,陈暮江应该疑惑在说谁,而她也有个台阶下,道个歉就好。 就算是真的,这么问她也给了陈暮江打马虎眼,隐瞒她的机会,随便搪塞句说不知道说的谁就行。 而她万万没想到,陈暮江是这么个态度,还抛了个疑问。 姜迎压了压心里的气,继续给机会说:“我都没说是谁,陈编你就点头?” 陈暮江笑了笑:“你和我的接触不多,唯一能把我们联系起来的是裴轻舟。” 收笑,她抬眉看姜迎:“你把人接走那天,说过她谈恋爱要报备你,我记忆力不差的。” 言外之意是,抢人这件事,她记一辈子。 姜迎读出来了,收收不客气的态度,笑说:“所以你们只是走得近,没有谈恋爱吧?” 陈暮江顿了顿,问:“山海归梦快播完了,数据也不错,裴轻舟和安青的CP炒作应该也要结束了吧?” 正常讲,剧播完男女主捆绑CP是要解绑的,对各自发展好,但也要看经纪人的安排,她不太清楚姜迎对裴轻舟的发展规划。 姜迎看眼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意思。 坦言说:“是要结束了,最近在给她接触新剧,还想接个选秀。” 选秀,idol不能谈恋爱。 陈暮江没说话,看向推门而入的裴轻舟。 手上提着牛皮纸袋,有些喘气,像是跑着过来的。 叁个人,一张桌,围桌而坐,像叁方会谈,裴轻舟关门进屋,坐到陈暮江对面,右边是姜迎。 桌上空无一物,气氛一丝凝滞。 裴轻舟开了个话头,问姜迎:“你怎么来了?” 姜迎:“约了上次跟你说的导演,下午带你去见。” 怔了怔,她约了陈暮江下午去看电影。 瞄眼陈暮江。 两手交迭胸前,在看窗户,而窗户上什么都没有,窗台照的很亮。 陈暮江听到话了,回头时注意到裴轻舟在瞄自己,看了眼姜迎说:“时间差不多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迎欲言又止,又不太想当两人面问,万一是真的,她怕自己绷不住,而选秀那边都谈的的七七八八了。 眼睁睁看着陈暮江起身,她问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到底是谈恋爱了没有? 又看看裴轻舟。 在看窗台,也没看陈暮江出门,而且两人也没搭话,又惑了。 “下午几点?”裴轻舟看看时间问。 “18点。” 她跟约陈暮江的是17点30,来不太及,而且姜迎来了,有些束手束脚。 出休息室往右是去采访间的方向,往左是陈暮江拐的方向,裴轻舟瞄到了。 往左走几间屋,是步梯间,开了一扇门,看到裴轻舟身影后,陈暮江咳了声。 裴轻舟闻声转头,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陈暮江。 楼梯间光线很好,她背窗站,脸上的妆比往日浓些,柔情中多了一点媚,光照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似是逆光绽放的白兰,花瓣虽被强光照的通透无几,但不惧日。 “你再不进来,我时间要到了。”陈暮江下一阶楼梯,提醒她。 裴轻舟笑笑进去,随手关了门,陈暮江跟着看眼,走到了角角里,两人在不常开的那扇门后说话。 “万一我不过来,你不白等了?” 裴轻舟递咖啡给陈暮江,特意让韩诚载她去买的,所以姜迎才没找着人。 陈暮江接过,一时不知该先回话,还是先尝咖啡,但看裴轻舟两眼期待地看自己,先尝了咖啡。 然后,她展了展眉,笑笑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在等你,不是过来透风呢?” “咖啡还我。”说完,裴轻舟伸手去抢陈暮江手里的咖啡。 然而,陈暮江比她高,咖啡被举得高高的,她没穿高跟鞋,踮着脚,手搭在陈暮江另只胳膊上,够了两叁下没够到。 陈暮江举着晃了两下,看到裴轻舟有些气愤,不够了,又把人拽回来:“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是很熟悉。 那时裴轻舟是勾脖子挑逗人,此时是搭小臂够咖啡。 咖啡从空中慢慢收回,陈暮江另只手顺势握住她,拉她靠近自己,帮忙回忆。 裴轻舟想起来后,点点头,近距离扑洒的呼吸有点热,紧了紧心口。 “电影下次看吧。”陈暮江看她眼睛说。 语气正常,没有什么遗憾和生气,所以答得也快:“嗯。” 裴轻舟被盯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头,视线错开陈暮江几分。 见状,陈暮江往后站了站,给些空间。 然后问:“下午去见导演,姜迎陪你吗?” 她早时去过酒局,正常谈事儿的稀少,大都需要牺牲一些东西,略微担心。 “她陪我,韩城也会去,而且我的酒量一般人拿不下。”裴轻舟自信回看。 “好,那有事电话,时间要到了,我先过去了。” 说完,陈暮江松手,又被裴轻舟拉住:“你也有事电话。” 采访是姜迎联系的几家重要媒体,影响力国内首屈一指,听闻是采访陈暮江和苏晚黎后,纷纷派出了自己最优秀的记者,早早到齐,准备好一切。 “陈编、苏导准备好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点头,迈入采访间。 摄像机和照相机架了半屋,像瞄准人心的钢枪炮弹,记录你的不堪与荣耀,刺探你的脆弱和堡垒。 陈暮江坐在台上看台下,几连排的椅子坐满人,个个都睁着好奇的眼,想问问你有什么可拿来当素材的。 “我们采访是全程录制的,为保证后期制作的效果,请各位手机调至静音……” 她有些失声,陡觉恍惚只看到主持人在麦下张嘴说话,然后厚唇闭上,人提步离开,座上剩下她和苏晚黎。 苏晚黎同主持人示意后,把桌上的麦拉进,提声说:“各位准备好的话,我们采访这就开始吧。” 第一只手举起,耳边声音回来,陈暮江打开了桌上的麦,十根手指对到一起,保证自己有足够多的支点后,缓缓抬起了头。 记者1:“苏导,您是拍国际影片的,请问您为什么接拍《海上花》这部小制作的微电影?” 苏晚黎倾身扶麦:“不论过多少年,我永远喜欢梦想这个主题,它承载了我很多年少轻狂的回忆,而海上花正是这个主题,所以我接了。” 记者2:“陈编,你写这个剧本的灵感来自哪里?” 陈暮江凝聚目光到豆粒大的麦筒上,转头看向提问的记者:“我自己,以及我的身边人。” 气氛有些严肃,为了后期剪辑着想,门边的主持人示意台上二位放松点,都板着严肃脸,想乱剪也代不进去。 苏晚黎收到眼神点了点头。 记者3:“陈编、苏导,请问二位能聊聊再次合作的感受吗?” 苏晚黎语气调侃:“感觉陈编松弛很多,甚至有些懒了。” 等议论声小了点,陈暮江偏头说:“苏导依旧很严格,是我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记者4:“那请问陈编还有没有机会再看您拍剧?” 细碎的议论声停止,摄像机迅速调整角度,咔咔咔地相机响起来,所有人凝目看陈暮江,像刺了无数把剑到脸上。 她唇线紧合,眼睛一动不动地凝望那名提问的记者,右边肩头微微晃动,桌布下的脚并在了一起。 她肯求陈韬让自己继续拍戏时,也是这种心情,忐忑不安,又很想争一下。 那么多人都能得到父母支持,为什么她不能? 那么多人都可以拍自己写的剧,为什么她不能? 那么多问题可以问,为什么偏要问她最难言的? 陈暮江也有很多为什么,和台下记者们一样多的问题想问,但苦寻了近四年,都没有人回答她。 而她要面带微笑,保持从容,端坐在这里,回答无数个抛向自己的问题。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她觉得对她犹为不公,所以不再愿向世界发表看法,渺小且无力的对抗这份不公。 久不答话,都等不及了,纷纷直接起身提问,采访间乱作一团。 “陈编您到底是为什么放弃拍摄?” “是因为潜规则被逼的吗?” “发布会都没参加是承认被潜了吗?” “集体撤资是得罪人了吗?” “您不觉得剧拍一半换导演很不负责吗?” “为什么当时不做任何回应?” …… 陈暮江压着视线望摄像机,眼睛跟着起伏的人跳,跳累了就停下,睫毛跟着提问声一下一下颤动,双手攥紧,出汗了。 精心布置的采访间,开场几分钟,秒变菜市场,控不住场,外面主持人看的心急如焚,连连跺脚,手机在手里砸了又砸。 苏晚黎看眼前齐排站起的记者,西装革履却像一群讨饭的,讨要人的难言,有些坐不住,又不能叫停。 她知道网上流传的猜测距真实原因离谱至极,刚准备扶麦说几句挡一挡,蓦地被陈暮江按下手。 耳边声音消失几秒,眼前画面始终清晰。 收回手,陈暮江将麦的声量调至最大,手指在麦上敲了敲,像在敲台下叽叽喳喳抢食的鸟儿。 刹那安静。 她缓声道:“新剧本在构思中,这次我会自己拍,请大家到时再关注吧。” 台下又哄堂一片,嗡嗡嗡像群没喂饱的血蝇。 苏晚黎错愕几秒,果断转向台下,控场子:“本场是《海上花》专访,请大家对电影相关内容提问吧……” …… 采访时间短,散播却广,不过刚结束,就已从网络一端,达至陈暮江家中。 回国飞机刚落地,陈韬便看到了苏晚黎与陈暮江二人的采访视频。 给陈暮江打了电话。 #陈暮江编剧重新拍剧#陈编新剧本#陈暮江被潜聊天记录#春山晚你看了几遍#山海归梦收官大捷#期待陈编苏导海上花 唐伟 大堂阔绰,灯光烫眼,进出的人脸上都写着体面,但一开门,迈入包厢,脸上只剩下虚假。 裴轻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来夜店这种地方,进门便看到令她无比熟悉的一幕。 四五个女人围坐在叁个中年男人之间,或者腿上,有胁迫,也有自愿,自愿的很享受,胁迫的要装作享受,这间屋子里难说尊重和体面。 唐伟两指一点,重重拍响女人的裸肩,腿上空了,瞧着门口的姜迎和裴轻舟,端口酒喝,解解皮带,靠上皮椅,磨得皮椅吱咛响,笑着朝门口招呼。 “哟,这是姜经纪吧?来了?” 姜迎抵着门定了下脚,担忧地看了眼身旁的裴轻舟,怕她受不了这么人性的一幕。 哪知。 裴轻舟十分淡定,两手插侧兜,眼神漠然,而且在示意她招呼人。 姜迎这才回头,一一介绍道:“唐导好,这是江舟,那个是韩诚。” 包厢里十分暗,像个窑洞,点歌台旁还有几个女人在晃白花花的腰。 裴轻舟回头时,对上唐伟打量的目光,媚然一笑:“唐导好,我是江舟。” 唐伟见人还挺主动,给另外几个女孩起身的眼神,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座,让裴轻舟坐他一旁的皮椅上。 姜迎一见,放心不少,她原以为唐伟应是个正经点的导演,然而刚进门那会儿,有点后悔今晚的局。 但她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而且唐伟给裴轻舟的片酬很可观,公司能抽不少分成。 最近,她收到几个朋友消息,说不少影视经纪公司都在被大企业蚕食,不想被吞并,就要有足够的实力。 这也算是早做筹谋,以防万一。 公司里目前也就裴轻舟发展不错,占了近一半的营收,也有在培养新人,但很慢,需要时间。 看到裴轻舟定定坐下,还主动斟酒,融入很快,姜迎又刷新了对裴轻舟的认识。 “唐导的剧,是想让我做女二?”裴轻舟放下酒瓶,问唐伟。 斟酒动作流利,甚至熟稔,让唐伟惊讶,圈里可没几个明星会这个,也难放下身段做这个。 他坐直身,晃晃高脚杯,傲慢道:“虽然你山海归梦的收视不错,演技也没遭到太多吐槽,但是你作品太少,在我这儿做女一,不太行。” 这态度,只让裴轻舟想到了陈暮江的谦和和冒险。 对比之下,厌恶来得特别快,但面上对唐伟仍是满面春光。 姜迎对她说唐伟的剧口碑虽比不上陈暮江和苏晚黎,但不至于差到极致,她刚拍剧不久,眼光不能太高。 她起初只是被片酬打动,但从陈暮江病后,她想要更多东西。 所以,要争一争番位,女一和女二拿的奖有差别,她知道。 裴轻舟端酒笑笑说:“不知道唐导是对我哪点不满意呢?我可以试着去改,不会的话可以学,让你满意。我想要女一,不太想要女二。” 唐伟没应这句话,放下高脚杯,点了一支雪茄,黝黑粗糙的拇指抵在烟头上,拇指刚摸过不少女人的肩头,不知道会不会有剧毒吸入口。 浓浓的烟气直冲裴轻舟鼻腔,她闻得头疼,喝了几口酒,想用酒味挡一挡。 气氛僵持,姜迎正欲开口。 只见唐伟叼着雪茄,对裴轻舟说:“听说你最近在拍《海上花》,还学了舞蹈,我剧里正好也有些与舞蹈相关的情节,不如现场跳一段?我也好看看符不符合我对女一的要求。” 说完,他吐了一口浓烟,示意裴轻舟看看歌台处的女人。 屋里人都看懂了,也听懂了,是在折辱人。 一个当红女星被要求在暗哑的包厢里跳舞,传出去本身就是个大新闻,但这种事在娱乐圈确实是存在的,而且可能不少。 毕竟都说戏子只是资本的傀儡,明星要向资源低头。 况且,谁都不清楚唐伟的剧本到底有没有这情节,现编一个要你跳,也有可能。 姜迎坐一旁没说话,她想要唐伟给的片酬,那是接几个剧都难达到的营收。 至于怎么敲下这部剧,她不在乎那么多,要得多就要付出,她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 裴轻舟被烟味熏到眼,但知道唐伟意思,扫向歌台调笑说:“那不知唐导是想看那种的,还是剧里的?” 这句她是骂人的。 一个导演再无名气,也要脸。 若选歌台旁跳的献媚挑逗人的舞,那是骂你庸俗恶心,若是选剧里的,只能说你比恶心好一点,但不多。 唐伟名气不多,但有钱,有钱也要脸。 他懂裴轻舟意思,没进她的圈,捻烟笑笑说:“既然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 好一个入乡随俗,裴轻舟冷眼笑过,将杯中酒饮尽。 裴轻舟问唐伟:“我若跳了,女一给我?” 姜迎静静看着,倒是有些佩服裴轻舟,她带过同年纪的小花,正经酒局上斟杯酒都不太放得下身段,遑论跳舞。 有时体面和尊严在想要的东西面前,确实一文不值。 唐伟眯起眼,又松了松皮带,吐个烟圈,侃笑道:“那要看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言下之意是,看你跳的尺度够不够大,让人看爽了就是满意,不爽就是不满。 这个满意没有明确的界限。 但裴轻舟要的是保证,于是她冷言道:“屋里人都算作证,我跳了,你要给我女一的番位。你答应的话,我就跳。” 屋里除了她和姜迎韩诚外,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和叁个陪酒女,听到裴轻舟话后,都看向唐伟。 雪茄烟灰掉到粗大的指甲上,正朝着裴轻舟,唐伟抖了抖,没说话,但点了头。 随后,裴轻舟又灌了杯酒,起身脱掉大衣,像是一枝拆了包装纸的玫瑰,放在暗室里,看她能发出多大的光,能活多久。 吊带裙上的碎花消隐于光线中,偶遇歌台映出的蓝光,会闪一闪形状。 裙摆似是盛开的花瓣,在裴轻舟动作的一伸一展中,有了完美的形状。 她目光沉然,不看任何人,犹如暗室里挣扎绽放的玫瑰,不等任何人的救赎,也不求任何人观赏。 她为自己绽放,为完成生命的意义而绽放,为与偏逢的黑暗做抗争。 不必非要求光明,她想试一试,黑暗下,玫瑰会不会开。 前半段给你庸俗的美,后半段让你见识高雅的美,两者交迭,在裴轻舟身上彰显。 姜迎看着下决心了,她要把裴轻舟扶上最高的位置上,她会依仗裴轻舟拥有比之前更值得称赞的成绩。 韩诚同唐伟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唐伟看着裴轻舟掐灭雪茄,将烟灰缸捅得冒火星。他没感到一丝侮辱人的喜悦,相反,感到气愤,而后又转为了镇定。 曲停,舞止,不该有掌声的包厢,传出不大响亮的几下掌声,被唐伟一眼叫停。 但不停的是对玫瑰开于黑暗中的惊叹,从裴轻舟走回到座位上的几步路里都是这种目光。 “跳的不错。” 唐伟侃侃一笑,身子往裴轻舟座椅旁斜了斜,脚抵在裴轻舟前的桌脚上,挪一步就能触碰到她并排放的脚尖。 那褶皱冒油的脸即将贴上她的胳膊,粘有烟灰的手搭在她右侧椅把上,烟味扑鼻而来,裴轻舟定定身,迭起腿移一步,前倾身端了一杯酒。 她挤笑转头,递酒给唐伟说:“这酒也不错,唐导不如多喝一杯?” 距离被这杯酒拉开后,裴轻舟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头发,也没再穿外套。 唐伟接过,看一眼姜迎,又看裴轻舟说:“听说前段时间,你们海上花剧组被围了?陈暮江编剧还被人袭击了?” 裴轻舟同姜迎对视一眼。 她们了解到的唐伟并不认识陈暮江,而且陈暮江遇袭的事官方和她们都有压消息,网上基本了解不到的,除非去了桐乡,或者和袭击陈暮江的黑子认识。 随后,姜迎接话:“唐导和陈编剧认识?” 裴轻舟这才看向唐伟抿酒的厚唇,她也端杯酒喝,驱刚刚靠过来的烟味。 唐伟放下酒说:“认识,缘分不浅。” 姜迎喜上眉梢,未多想说:“那这女一更该给我们了,都认识嘛,对彼此的能力也都了解,如果唐导不放心,可以再去向陈编剧了解了解我们江舟的实力。” 说完,还看了裴轻舟一眼。 但裴轻舟在想,为什么绕了一圈才说认识? 不过她更想听的是,女一给她。 裴轻舟恭维笑笑说:“既然唐导刚刚都说跳的不错了,那这女一是不是该兑现给我?” 唐伟抖了抖浓眉,脚挪向裴轻舟说:“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音落不及叁秒,一杯刚入口的酒泼向油亮的脸,浓眉似多角的爬虫,在脸上趴着,酒水顺鼻而下,洗了洗鼻沟里的恶浊,酒滴滚落厚唇上,滴了又滴。 唐伟看着裴轻舟手里的空酒杯,擦了把脸,制止一旁想围过来的人,站起身:“江小姐,这是不想拍了?” 姜迎忍不下去,觉得唐伟欺人太甚,跟个癞皮狗似的,前一秒说的好好的,这一秒就不作数了。 她腾地站起身:“唐导,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片子另谋佳人吧,我们走。” 最后一句递了眼神给与唐伟对峙的裴轻舟,一直在看唐伟的韩诚跟着起身。 然而,裴轻舟并无要走的意思。 她讽刺一笑,说:“这就是有名有姓的大导演?连一个有人作证的承诺都兑现不了,你连个8岁的孩子都不如。” “那看来江小姐还是想拍的?”唐伟看一眼桌上满杯的酒,狞笑说:“桌上酒喝了,女一给你,这次真的。” 姜迎站着数一下,五六杯白酒,她自己从没喝过这么多,看韩诚,脸上也略有担忧。 另两个起身的男人看裴轻舟瘦瘦弱弱的,讥笑了一番,因为那酒连他们都不敢接下喝,怕喝死。 明显是不给选择为难人。 “唐导,我们不拍了,走吧,江舟。” 姜迎叫裴轻舟,她怕喝出事儿,第一次带裴轻舟谈剧,就这么棘手,心有余惊。 裴轻舟没理姜迎的话,扫一眼,直接端酒,一杯杯喝。 六杯,塑料杯大小的玻璃杯,有的多,有的少,喝完用了不到十分钟。 辣而烈,没有消遣的快感,只有胃里的翻腾,但她喝过比这更辣,更烈,量更大的酒,所以胃里还好,适应的不错。 一屋人盯着最后一杯酒空杯,直到被裴轻舟狠摔在桌上,声响震了桌子后,他们才收起目不转睛,动了动身。 喝完后是难受,但还能站住脚,忍住不吐,至少在唐伟面前,裴轻舟仍镇定自若。 唐伟给了掌声,看着那只酒杯转停后,说:“女一给你了,改日签合同。” —————— 讨厌(hhhhh) 回酒店路上,姜迎也陪着,看裴轻舟在厕所吐了半个多小时,但裴轻舟坚持说没事,实在不放心,买了点醒酒药给裴轻舟。 车窗开的有点大,姜迎坐后排吹的有些冷,但也没关。 因为裴轻舟说风大酒醒的快。 秋夜很凉,在经过高架桥的桥洞时,裴轻舟往里收了收脖子,闻到了身上浓厚的烟酒味。 忽然有些鼻酸,觉得身上味道不纯净了,她想要淡淡的橙香味。 她不讨厌酒,因为酒给了她很多转圜的机会,比如今夜。 但她讨厌烟,烟的味道太难散了,尤其现在,味道浓烈到她想往身上喷杀虫剂。 “怎么非要把酒喝了?可以不接的,我会给你找更好的剧拍。”姜迎看着关上车窗的裴轻舟说。 她说完觉得自己有些马后炮,要拒绝的话,进门那刻就可以拒绝的,然而她没有,因为她跟裴轻舟一样,也想要这部剧,只是想要的东西不同。 裴轻舟拢衣服,靠着椅背,看姜迎:“我跳是因为我真的想争取下,既然已经跳了,已经受辱了,我更要女一。几杯酒而已,不算什么。” 代价已经付出,便更求结果,她才不要一走了之。 姜迎不知该说些什么,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教裴轻舟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也不是一点竞争意识都没有。 她想起了裴轻舟曾经说的酒吧夜店经历,当时她只当玩笑听的,但现在有些信了。 到酒店时已是深夜十点钟。 裴轻舟感觉酒已醒的差不多,没让韩诚再送她上楼,自己从大厅坐直梯上去。 透明玻璃式电梯,她看着地面的灯越来越小,范围越来越大,像一面灯网,每一栋高楼都是圣诞树,布满明亮的灯,让整座城显得偶有温情,却又有些讽刺。 不知道怎地,又想到陈暮江了。 电梯门开,让她想到很多个和陈暮江在电梯的瞬间,本应该怕电梯的,但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拐进走道,又想起她们初吻那夜,陈暮江倚墙的等待。 如果没有陈暮江的等待,或许她们早就散了吧,就像程暃一样,只有工作上的碰面。 灯亮了,步子停了,手机响了。 “陈暮江,你能不能先别动,先别过来?” 裴轻舟看不远处的陈暮江,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在侧兜里,侧身正转向自己。 灯在陈暮江正上方,人被照的清楚明白,而裴轻舟站在无灯区,稍暗些。 但陈暮江看清了。 裴轻舟两手抱臂交叉在胸前,像在取暖聚温,微微躬身,有些站不住,手在攥臂膀上的衣服,视线是向下的,头发挡了脸。 像是被压过的竹子,暂时直不起身。 裴轻舟拿出手机,是陈暮江打的,她接起。 陈暮江没动,听到听筒里的呼吸声后,提了点音量问她:“怎么了?” 接着电话,裴轻舟闻到了袖子上的烟味,又揪起衣领闻了闻,仍旧是烟味,拉过发梢闻闻,还是烟味。 难受了。 但她用落满烟灰的五官,调了个不太难看的笑容,看远处的陈暮江,对着听筒说:“能不能先跟我保持叁步的距离?直到我说没事了。” 是乞求,也是请求。 没问为什么,陈暮江攥着手机,蜷起指尖,“嗯”了一声。 两人间隔七八步,一处暗,一处亮,裴轻舟看向陈暮江的视线暗些,陈暮江看向裴轻舟的亮些,像是光与暗的交接。 同时装好手机,视线远远相合,叁分暗,七分亮,似一条棉绳涂了叁分黑,牵在她们目光里。 陈暮江目测下她们的距离,等裴轻舟走了几步停下后,她们开始同频。 同时抬右脚,裴轻舟往前走,陈暮江往后退,眼里的棉线颤颤巍巍地荡,暗光变亮光。 直到裴轻舟停在房门前,陈暮江停下步,看裴轻舟开门,进门,没有回头,她站外面等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关上门,陈暮江没有见到人,站在玄关处等人来,保持叁步的距离,跟着裴轻舟的步子。 裴轻舟脱掉外套,扔到了地上,去喝了水,然后进卧室。 屋里有酒店特有的淡香,灯开得明亮,窗帘也开着,夜景就在窗户上。 头发向下垂着,围在蹲卧的颈里,串珠的肩带压着薄肩,消瘦的脊骨在吊带碎裙里明晰可见,将几朵花形顶的有些变形,杏色的绸面裙边与木色地板相贴,看不出华贵,同样被裴轻舟踩着。 陈暮江倚在离裴轻舟叁步远的衣柜上,看她找衣服,准备去浴室,忍不住问她:“见导演不太顺利?” “没有,已经拿下了。”声音脆响,似竹音。 说完,裴轻舟抬头问陈暮江:“你讨厌酒吗?” 问完又低下头,发梢浓烈的烟味钻进鼻,总在提醒她陈暮江卷发里的橙香,而她也不太敢抬头,看陈暮江眉眼间的清明。 像是暗室里绽放的玫瑰,怯于同白兰的纯白对视,会想自己开出的花瓣上有没有黑点。 感觉了到裴轻舟极力遮掩的情绪,陈暮江笑着逗她:“我说讨厌,你以后就不喝了吗?” 听着浅浅的笑声,裴轻舟很想抬头看,但没有,仍低头看着手里找好的衣服,脚踩着裙边,烟味侵占她的鼻道。 她挽了下头发,烟味淡了些,想想后笑说:“那不太可能。” 又攥着衣服,沉声说:“但如果你讨厌的话,在你面前我可以不喝。” 就像她讨厌包厢里的烟雾,也希望能不再遇到,然而,很多时候不得不再遇,但她至少不想要那烟雾一直跟着她,提醒她。 陈暮江松开迭起的臂,双手背后,后腰压着手扶上衣柜,侧头看着她说:“我不讨厌酒,你做你自己就好,不用为我改变喜好。” “嗯。”鼻音很重。 裴轻舟应完起身,看到陈暮江在低头看脚尖,想说话时,陈暮江抬头,两人目光相合在叁步里。 一个面容黯伤,拿着新衣,一个眼神疲惫,扶着衣柜。 相视几秒后,陈暮江动身往后退了几步,保持叁步距离,看着裴轻舟进浴室。 “没有解释吗?” 裴轻舟手扶着浴室门顿了下:“我身上烟酒味很重,不想染给你。” 不想让喜欢的橙香染上讨厌的味道。 也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是在认识陈暮江后才有了这份讨厌,以前她不会的。 听着关门声,陈暮江些许懂了,剧拿下的顺利,但有坎坷。 她想到自己曾经在酒桌上的逢迎,总会遭到一些踩踏,忘记尊严和体面,向人端起酒杯,说着不认可的话,露着挤了又挤的笑。 那一天她过得像提线木偶,更可悲的是,她要自己操纵,没有人提线,她自己要用力取悦。 水声响若清泉石上流,像是在洗石头上的斑点污渍,一遍又一遍。 花洒强劲的水冲着裴轻舟身体,从五官至脚趾,分裂成几束水流,漫进鼻腔,淹没唇角,淌过胸房,流抵最隐秘的地方,又滑落小腿,旋进几团头发堵着的出水口,脚泡在难散的泡沫里,像死人吐了白沫。 直到冷气冲散热雾,门开几秒,又合上,水声仍响着,热雾裹着对视的两人,相距两步。 水打在裴轻舟颈上,喷射在睫毛上,眼前几许模糊,但能看清陈暮江的脸,正在被水雾晕湿。 “不是说,等我说没事了,再过来吗?” 裴轻舟扯出喉咙最大的声量,却盖不过水声,陈暮江甚至有些听不清她的吭唧。 心疼了。 陈暮江没动步,抬了抬水凝湿的眼睫:“对不起,我要越步了。” 她的担心也越过极限了,忍不住了。 说完,陈暮江才淌水过去,只两步,裤角瞬间被水花打湿。 关了水,陈暮江把裴轻舟从花洒下拉出,裹上浴巾,给她擦头发。 没擦两下,裴轻舟埋进了陈暮江的颈,喃喃说:“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其实还有头发。 她整个人都是湿的,被花洒下的大雨淋得失去姣好的面容,蜷缩在陈暮江身上,头发滴着水,贴在陈暮江鬓发处,一点点滴湿干发。 “没事的。”陈暮江隔着毛巾,抚了抚她头发,又柔声说:“你身上什么味道我都可以接受的,别怕染给我,好不好?” 能听出心酸,但话柔若身上淡淡的橙香,盈满裴轻舟的鼻腔,跟着也酸了。 “你怎么这么守承诺啊,连一个无理由的要求都答应。” 裴轻舟低声哽咽,有点想哭,但又不想,忍住了。 她对比唐伟,觉得陈暮江太好了,好得要命,好到想痛骂唐伟,恨自己当时没多泼两杯酒。 “也不是很守,刚刚就没守住。” 陈暮江轻握着她的肩,怕碎了,连声音也在克制声量,怕震碎玻璃似的肩膀。 “刚刚不算。” 她清楚的,从拿到拍戏的入场券开始,陈暮江对她近乎没有食言过,无论大事小事,陈暮江答应的,都一一兑现了。 陈暮江缓出一口气:“谢谢你的宽容。” 她进门前犹豫过的,虽然彼此坦诚一切了,但还是想留些空间。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谈的事,不想提的事,想要自己撑一撑就过去的事。 她自己也有,也有不想对裴轻舟说的事,想要自己撑一撑就过去的事。 按在背上的手,掌心一半是浴巾,一半是变干的肌肤,头上的毛巾在慢慢擦着湿发,只有陈暮江在动,裴轻舟被圈在怀里,像只刚到家的流浪猫,在洗身上的泥巴。 头发擦干后,陈暮江两只手都扣在了裴轻舟背上,隔着浴巾轻轻拍着,感觉颈里的呼吸声平静后,停下来。 两个人单单抱着默了一会,浴室的热雾散了七八分,呼吸声和水滴声愈加清晰地交缠起来。 裴轻舟从陈暮江颈里拔出,突然问:“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守信吗?” 情绪好了,开始计较别的了。 陈暮江没再想逗人,轻声说:“不是,只对你每一个都守。” 但她还有一个没兑现,还在等时机。 她也不是所有承诺都愿意兑现的,要看对方给多大的诚意,值不值得她费力去兑现。 听回答很满意,心情好很多,但闻到陈暮江身上的橙香,又生出了担忧。 “怎么办,我觉得有点配不上你。”裴轻舟又窝缩回陈暮江颈里,很懊恼,很忧愁。 尽管在努力相配,努力争取同台而站,但她始终觉得差很多。 比如今天,看着歌台旁媚舞的女孩,又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经历。 她虽未付出过身体的讨好,但付出过没有尊严的逢迎,唐伟的要求算她经历中不太过分的一件。 所以,她无所畏惧的给到位。 但这样的自己,又让她有些讨厌,矛盾却又不太想改变。 她觉得配不上陈暮江,是因为那些经历可能会给家境优渥的陈暮江带上一些污点。 长满黑点的玫瑰同皎洁的白玉兰捆成一束花,那黑点该有多扎眼。 陈暮江听着想了很久,她从没想过裴轻舟会觉得配不上自己。 因为她甚至有觉得配不上裴轻舟的时刻。 裴轻舟动了动身子,想把浴巾在理理,感觉快掉了,刚碰到陈暮江背上的手,浴巾便被理好了,她又放下手,环在陈暮江腰上。 抵在肩上不动了。 没几秒,陈暮江扶着裴轻舟的颈,让她挪到了另一边肩上。 裴轻舟原想问怎么了,但触到另一边干干的衣服时,她没再问,微抬头啄了下陈暮江的颈。 是那边压得太湿了,这边干的舒服。 湿的毛衣让两个人都有点不舒服,一个洇肩膀,一个洇脖子。 感觉到颈上有唇点了下后,陈暮江拨了拨裴轻舟耳上的头发,低声说:“你知道发布会那天我穿的为什么比平时不一样吗?” “不是勾引我吗?”她小声得意说。 陈暮江失笑:“这只是其一。另外一点是那是你的第一剧,不论你今后是否决定要走这条路,那都是你人生中的第一部女主剧,对你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裴轻舟想了想,她其实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完成了对陈暮江的承诺,认真把戏拍完了。 “那天你穿的是全剧里最好看的一套衣服,虽然拍剧时我见过,但亮相到发布会上,展示给所有没见过的人时,它的好看是多了很多的。” 承载了很多来自别人的欣赏、赞美、仰望、艳羡,甚至是想要占有的目光,这种多,是单一个陈暮江给不了的。 “这种好看,让我不得不审视一下自己。因为要与你同台而站,我既怕配不上你美,又怕会挡住你初现的光芒。” 所以尽力打扮,拿出她丢了很多年都不想再要的取悦,招摇而又克制地站在台上,为般配,也为享受你的美。 裴轻舟听到最后一句话,心热的像放在赤道上炙烤一天,吸聚了太阳最强烈的光热,心要热爆炸了。 她伏肩上嘶哑沉吟:“我完了,陈暮江。” 可能真的要爱上你了。 “什么完了?”陈暮江听语气,慌忙把她从肩上拉起。 四目相对,耳边水声滴答,热雾尽散,眉眼清晰,似有神明为她们画押。 “我现在又冷又热,我快完了。” 体冷心热,她很煎熬。 松了口气,陈暮江摸下她肩头,确实很凉。 看了看地上欲散未散的泡泡,问:“那你还洗吗?” 她不确定自己进来时,裴轻舟洗好了没有。 但问得有些多余。 两个人的姿势已经极尽暧昧地贴合。 浴巾因为陈暮江拉的那一下,有些散了,两胸露半边,能看到沟壑里没干的小水珠,手压在裴轻舟背上,触感光滑如锦段,指腹动一动就能磨砺出火星。 身高错半头,看得清楚明白。 裴轻舟半仰头,侧一眼能看到肩上压湿的水迹,左手揽在陈暮江颈上,夹着几缕湿哒哒的头发,右手半压在陈暮江胸肩处,感受着愈加快的心跳。 呼吸掺着水滴声,眼睛磨着彼此的唇。 忘记问题,等心跳同频的那一刻。 然而,对视中,裴轻舟先偏头了。 陈暮江目不转睛的审视,像是要把她的一切都看透,虽未透露掌控欲,但她会陷进去。 于是,看着瓷片上的小水珠,掩饰性地问:“你采访我没来得及看,顺利吗?” 陈暮江喜欢她这一面。 没有任何挑逗,只用眼睛相看就流露的羞涩,同春日首朵花盛放时,沾有的甘露一般可贵。 “那你别看了。” 说完,陈暮江拉了拉她浴巾,遮一点春色,又错身够了条浴巾盖她肩上,让她光脚丫站自己的拖鞋上。 完全抱在一起,前所未有的紧抱。 裴轻舟懵懵的,对话懵,对行为也懵,呆声问了句:“为什么?” 陈暮江看着吸干泡沫的出水口,勉强笑笑说:“你会生气。” 因为她在采访最后,和苏晚黎一起分享了很多共有的梦想和遗憾。 “我有这么小气吗?” 她知道是和苏晚黎一起的采访,虽心有忌惮,多有芥蒂,但也非时时刻刻都忌惮在意,也非在正事上无理取闹的人。 “你没有吗?”她轻笑。 裴轻舟压陈暮江脚背,勾了勾她脚踝,陈暮江很痒,站不住脚,扣了她腰往身上带,裴轻舟不得已停了脚,迎上陈暮江的视线时,发现她有些感伤。 “和你的采访结束后,我需要回趟家。”陈暮江看她说。 “多久?” 有些不舍和担忧。 陈暮江听语气,端了她下巴朝向自己:“怕我不回来?” 意外地,裴轻舟想承认心中那一点不舍,她想到陈暮江回家可能同自己今天一样,会遇到很棘手、不情愿的事,便不想要再拒绝。 “嗯。”裴轻舟轻轻点了点下巴,慢慢从陈暮江两指间挪开脸。 指腹与下巴分离不到一秒,又重新被陈暮江粘合在一起,彼此看着眼晴吻上对方。 视线缩短到极致,被合上的眼帘截断,耳边出现新的水声。 没有多在唇瓣上逗留,直接与彼此的舌尖相缠。 头发被手掌拱起,肩上浴巾掉在脚边,脚心压着脚背随吻的一点点加深,最后攀缠上脚踝,拇趾不停伸展疏解舌上的挑逗。 脚踝上先痒后疼,红红的小印,挂了点水,疼到忍不住。 陈暮江轻吻着她,挪了挪两人的脚:“明天采访我走不动路,你扶我?” 脚踝红了一大片,像要被人抠掉皮。 “不敢,怕你粉丝骂我占你便宜。”裴轻舟握住她的软胸。 她真的有考古到递水给陈暮江被说勾搭人的女明星,被里里外外地挑剔,很惨,她可经不起被挑剔,也不太愿被人挑剔。 “你占的还少吗?”深深抽一口气。 “不够。” 裴轻舟拨挑了一下顶端,细吻她的颈,挤占颈里头发的位置,橙香尽数含下。 远远不够。 陈暮江仰起颈,手松了她身上的浴巾,握在她锁骨上。 眼里升起雾,只能看到发的黑,手拨开头发,露出一样白皙的脖颈。 “我澡没洗完…” 裴轻舟扳握住准备往颈间落的吻,哑声说。 意乱情迷的呼吸跌宕在眼间。 “沐浴露没冲净?” 胸上很滑,还有些没干的小水珠,都沾到了陈暮江的指间。 没洗完,但不影响她动作继续,手感极好,没有人会想停,轻揉着看逐渐迷离的眼。 裴轻舟弓着身,喘到答不了话,轻轻拽着陈暮江肩上湿泞泞的衣服。 怕衣服破,很克制。 有那么清醒的一秒,陈暮江在认真思考,沐浴露吃了会怎么样,荒谬又想要。 想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克制。 裴轻舟轻喘着含住陈暮江的耳根,又想咬,怕留印,轻轻用牙碾了下。 电流同热流一瞬涌出。 “你想站着,还是去浴池?”陈暮江向下探,唇抵她耳间。 裴轻舟拦了一下,摸到陈暮江小臂:“没关系吗?” 伤口愈合贴,她早上才帮忙换过。 陈暮江摇头:“那去浴池。” “不是昨天才做过?感觉你很急。” 话落,被打横抱起,陈暮江把裴轻舟轻放进浴池内。 “我确实很急。” 她要回家,需要先吃点甜,才能应对苦。 水声同水波荡漾,瓷壁上又冒出小水珠,热雾渐渐升腾,在浴室里回旋流转。 她们盘卧坐在池里,像两株等水漫灌的花,根茎交缠,接吻到热水漫过胸膛,关了水阀,剩下身体与水流的冲撞声。 陈暮江把裴轻舟颈间湿发拨到后面,从吻里抽出,看她情欲挤满的眼:“是不是还会看采访?” “嗯。”裴轻舟起身,压过去。 吻了太久,等不及了。 头发泡进水里,水随即漫出浴缸,水帘宽且声音响,冲着出水口的白沫。 陈暮江拥住裴轻舟,左手里束着她一头湿漉的黑发吻她,右手抚过她一节节瘦出的脊骨,半握着在水里扇动的蝶骨,承接她迎过来的欲望。 胸房相贴,在水里变形地更加扭曲,像极富弹性的水球,挤不破,揉不碎,顶端不断相磨、相错、相压,变换快感迭出的姿势,比吻更激烈。 “不想我看吗?”裴轻舟湿手按握住她脸颊,拇指压住唇角。 她有感觉到陈暮江接吻有所分心。 陈暮江抱裴轻舟坐在大腿上,将多余的水流全都挤走,吻了吻她湿湿的手心:“想,你关心我工作,我很开心。” “那为什么问了两遍?” 裴轻舟吻她眼睑,沾了水格外好看,似是刚为自己哭过。 原来美人出浴不是最好看,最好看的是喜欢的人抱着你坐在池中腿上,满目深情地同你说话,不急于身体的索要。 陈暮江抱她脖颈枕上置好的浴巾,伏压到她双腿间,温声说:“我怕你生气了,来不及哄。” 她回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面,归期难定。 “别太宠我了,真的会宠坏。” 她忍着陈暮江的拨弄,声音一颤一颤的,手抓上浴池边,青筋跳动如水波晃动。 陈暮江滑拨腿间两瓣,轻吻她颤动的唇:“我能管住就不叫宠坏,叫疼爱。” “那我今晚可以要两次疼爱吗?陈编。”裴轻舟握住她的手腕往里送,声音慢慢变细变喘。 终于会向她要东西了。 陈暮江握住她的腰,手指轻轻上挑,含住她欲张不张的唇瓣。 “想要几次都给。” 池水漫一地,双腿攀夹住腰,露出膝盖与双脚,其他部位深陷浴池。 “陈暮江,你看着我。” 她急喘,呼吸逐渐濒弱,眼里盈满渴望,手在水下抓握胸房,挺起的肋骨在水面起起伏伏,水流倒灌进胸壑,冲洗着锁骨、颈间绯红,像朵自我蹂躏的花,让人看她被情欲玩弄到无法自持。 “看不下去了,舟舟。” 她伏身给予最大的满足。 实难抵这样的裴轻舟,她要快些给,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了,她要吻遍每一处被蹂躏过的地方。 水漫过两具相缠的躯体,似漫金山。 唐伟 大堂阔绰,灯光烫眼,进出的人脸上都写着体面,但一开门,迈入包厢,脸上只剩下虚假。 裴轻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来夜店这种地方,进门便看到令她无比熟悉的一幕。 四五个女人围坐在叁个中年男人之间,或者腿上,有胁迫,也有自愿,自愿的很享受,胁迫的要装作享受,这间屋子里难说尊重和体面。 唐伟两指一点,重重拍响女人的裸肩,腿上空了,瞧着门口的姜迎和裴轻舟,端口酒喝,解解皮带,靠上皮椅,磨得皮椅吱咛响,笑着朝门口招呼。 “哟,这是姜经纪吧?来了?” 姜迎抵着门定了下脚,担忧地看了眼身旁的裴轻舟,怕她受不了这么人性的一幕。 哪知。 裴轻舟十分淡定,两手插侧兜,眼神漠然,而且在示意她招呼人。 姜迎这才回头,一一介绍道:“唐导好,这是江舟,那个是韩诚。” 包厢里十分暗,像个窑洞,点歌台旁还有几个女人在晃白花花的腰。 裴轻舟回头时,对上唐伟打量的目光,媚然一笑:“唐导好,我是江舟。” 唐伟见人还挺主动,给另外几个女孩起身的眼神,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座,让裴轻舟坐他一旁的皮椅上。 姜迎一见,放心不少,她原以为唐伟应是个正经点的导演,然而刚进门那会儿,有点后悔今晚的局。 但她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而且唐伟给裴轻舟的片酬很可观,公司能抽不少分成。 最近,她收到几个朋友消息,说不少影视经纪公司都在被大企业蚕食,不想被吞并,就要有足够的实力。 这也算是早做筹谋,以防万一。 公司里目前也就裴轻舟发展不错,占了近一半的营收,也有在培养新人,但很慢,需要时间。 看到裴轻舟定定坐下,还主动斟酒,融入很快,姜迎又刷新了对裴轻舟的认识。 “唐导的剧,是想让我做女二?”裴轻舟放下酒瓶,问唐伟。 斟酒动作流利,甚至熟稔,让唐伟惊讶,圈里可没几个明星会这个,也难放下身段做这个。 他坐直身,晃晃高脚杯,傲慢道:“虽然你山海归梦的收视不错,演技也没遭到太多吐槽,但是你作品太少,在我这儿做女一,不太行。” 这态度,只让裴轻舟想到了陈暮江的谦和和冒险。 对比之下,厌恶来得特别快,但面上对唐伟仍是满面春光。 姜迎对她说唐伟的剧口碑虽比不上陈暮江和苏晚黎,但不至于差到极致,她刚拍剧不久,眼光不能太高。 她起初只是被片酬打动,但从陈暮江病后,她想要更多东西。 所以,要争一争番位,女一和女二拿的奖有差别,她知道。 裴轻舟端酒笑笑说:“不知道唐导是对我哪点不满意呢?我可以试着去改,不会的话可以学,让你满意。我想要女一,不太想要女二。” 唐伟没应这句话,放下高脚杯,点了一支雪茄,黝黑粗糙的拇指抵在烟头上,拇指刚摸过不少女人的肩头,不知道会不会有剧毒吸入口。 浓浓的烟气直冲裴轻舟鼻腔,她闻得头疼,喝了几口酒,想用酒味挡一挡。 气氛僵持,姜迎正欲开口。 只见唐伟叼着雪茄,对裴轻舟说:“听说你最近在拍《海上花》,还学了舞蹈,我剧里正好也有些与舞蹈相关的情节,不如现场跳一段?我也好看看符不符合我对女一的要求。” 说完,他吐了一口浓烟,示意裴轻舟看看歌台处的女人。 屋里人都看懂了,也听懂了,是在折辱人。 一个当红女星被要求在暗哑的包厢里跳舞,传出去本身就是个大新闻,但这种事在娱乐圈确实是存在的,而且可能不少。 毕竟都说戏子只是资本的傀儡,明星要向资源低头。 况且,谁都不清楚唐伟的剧本到底有没有这情节,现编一个要你跳,也有可能。 姜迎坐一旁没说话,她想要唐伟给的片酬,那是接几个剧都难达到的营收。 至于怎么敲下这部剧,她不在乎那么多,要得多就要付出,她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 裴轻舟被烟味熏到眼,但知道唐伟意思,扫向歌台调笑说:“那不知唐导是想看那种的,还是剧里的?” 这句她是骂人的。 一个导演再无名气,也要脸。 若选歌台旁跳的献媚挑逗人的舞,那是骂你庸俗恶心,若是选剧里的,只能说你比恶心好一点,但不多。 唐伟名气不多,但有钱,有钱也要脸。 他懂裴轻舟意思,没进她的圈,捻烟笑笑说:“既然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 好一个入乡随俗,裴轻舟冷眼笑过,将杯中酒饮尽。 裴轻舟问唐伟:“我若跳了,女一给我?” 姜迎静静看着,倒是有些佩服裴轻舟,她带过同年纪的小花,正经酒局上斟杯酒都不太放得下身段,遑论跳舞。 有时体面和尊严在想要的东西面前,确实一文不值。 唐伟眯起眼,又松了松皮带,吐个烟圈,侃笑道:“那要看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言下之意是,看你跳的尺度够不够大,让人看爽了就是满意,不爽就是不满。 这个满意没有明确的界限。 但裴轻舟要的是保证,于是她冷言道:“屋里人都算作证,我跳了,你要给我女一的番位。你答应的话,我就跳。” 屋里除了她和姜迎韩诚外,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和叁个陪酒女,听到裴轻舟话后,都看向唐伟。 雪茄烟灰掉到粗大的指甲上,正朝着裴轻舟,唐伟抖了抖,没说话,但点了头。 随后,裴轻舟又灌了杯酒,起身脱掉大衣,像是一枝拆了包装纸的玫瑰,放在暗室里,看她能发出多大的光,能活多久。 吊带裙上的碎花消隐于光线中,偶遇歌台映出的蓝光,会闪一闪形状。 裙摆似是盛开的花瓣,在裴轻舟动作的一伸一展中,有了完美的形状。 她目光沉然,不看任何人,犹如暗室里挣扎绽放的玫瑰,不等任何人的救赎,也不求任何人观赏。 她为自己绽放,为完成生命的意义而绽放,为与偏逢的黑暗做抗争。 不必非要求光明,她想试一试,黑暗下,玫瑰会不会开。 前半段给你庸俗的美,后半段让你见识高雅的美,两者交迭,在裴轻舟身上彰显。 姜迎看着下决心了,她要把裴轻舟扶上最高的位置上,她会依仗裴轻舟拥有比之前更值得称赞的成绩。 韩诚同唐伟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唐伟看着裴轻舟掐灭雪茄,将烟灰缸捅得冒火星。他没感到一丝侮辱人的喜悦,相反,感到气愤,而后又转为了镇定。 曲停,舞止,不该有掌声的包厢,传出不大响亮的几下掌声,被唐伟一眼叫停。 但不停的是对玫瑰开于黑暗中的惊叹,从裴轻舟走回到座位上的几步路里都是这种目光。 “跳的不错。” 唐伟侃侃一笑,身子往裴轻舟座椅旁斜了斜,脚抵在裴轻舟前的桌脚上,挪一步就能触碰到她并排放的脚尖。 那褶皱冒油的脸即将贴上她的胳膊,粘有烟灰的手搭在她右侧椅把上,烟味扑鼻而来,裴轻舟定定身,迭起腿移一步,前倾身端了一杯酒。 她挤笑转头,递酒给唐伟说:“这酒也不错,唐导不如多喝一杯?” 距离被这杯酒拉开后,裴轻舟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头发,也没再穿外套。 唐伟接过,看一眼姜迎,又看裴轻舟说:“听说前段时间,你们海上花剧组被围了?陈暮江编剧还被人袭击了?” 裴轻舟同姜迎对视一眼。 她们了解到的唐伟并不认识陈暮江,而且陈暮江遇袭的事官方和她们都有压消息,网上基本了解不到的,除非去了桐乡,或者和袭击陈暮江的黑子认识。 随后,姜迎接话:“唐导和陈编剧认识?” 裴轻舟这才看向唐伟抿酒的厚唇,她也端杯酒喝,驱刚刚靠过来的烟味。 唐伟放下酒说:“认识,缘分不浅。” 姜迎喜上眉梢,未多想说:“那这女一更该给我们了,都认识嘛,对彼此的能力也都了解,如果唐导不放心,可以再去向陈编剧了解了解我们江舟的实力。” 说完,还看了裴轻舟一眼。 但裴轻舟在想,为什么绕了一圈才说认识? 不过她更想听的是,女一给她。 裴轻舟恭维笑笑说:“既然唐导刚刚都说跳的不错了,那这女一是不是该兑现给我?” 唐伟抖了抖浓眉,脚挪向裴轻舟说:“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音落不及叁秒,一杯刚入口的酒泼向油亮的脸,浓眉似多角的爬虫,在脸上趴着,酒水顺鼻而下,洗了洗鼻沟里的恶浊,酒滴滚落厚唇上,滴了又滴。 唐伟看着裴轻舟手里的空酒杯,擦了把脸,制止一旁想围过来的人,站起身:“江小姐,这是不想拍了?” 姜迎忍不下去,觉得唐伟欺人太甚,跟个癞皮狗似的,前一秒说的好好的,这一秒就不作数了。 她腾地站起身:“唐导,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片子另谋佳人吧,我们走。” 最后一句递了眼神给与唐伟对峙的裴轻舟,一直在看唐伟的韩诚跟着起身。 然而,裴轻舟并无要走的意思。 她讽刺一笑,说:“这就是有名有姓的大导演?连一个有人作证的承诺都兑现不了,你连个8岁的孩子都不如。” “那看来江小姐还是想拍的?”唐伟看一眼桌上满杯的酒,狞笑说:“桌上酒喝了,女一给你,这次真的。” 姜迎站着数一下,五六杯白酒,她自己从没喝过这么多,看韩诚,脸上也略有担忧。 另两个起身的男人看裴轻舟瘦瘦弱弱的,讥笑了一番,因为那酒连他们都不敢接下喝,怕喝死。 明显是不给选择为难人。 “唐导,我们不拍了,走吧,江舟。” 姜迎叫裴轻舟,她怕喝出事儿,第一次带裴轻舟谈剧,就这么棘手,心有余惊。 裴轻舟没理姜迎的话,扫一眼,直接端酒,一杯杯喝。 六杯,塑料杯大小的玻璃杯,有的多,有的少,喝完用了不到十分钟。 辣而烈,没有消遣的快感,只有胃里的翻腾,但她喝过比这更辣,更烈,量更大的酒,所以胃里还好,适应的不错。 一屋人盯着最后一杯酒空杯,直到被裴轻舟狠摔在桌上,声响震了桌子后,他们才收起目不转睛,动了动身。 喝完后是难受,但还能站住脚,忍住不吐,至少在唐伟面前,裴轻舟仍镇定自若。 唐伟给了掌声,看着那只酒杯转停后,说:“女一给你了,改日签合同。” —————— 采访 阳光日日充足,绿叶一点点被染黄,秋至后,敛了点光,给秋风一点展露头角的机会,叶落声叫了叫仍在念夏的人。 陈暮江有点念夏,她觉得夏日象征着热烈,就连夏日的余晖也像永不坠落的梦,坠隐到了每一盏不灭的灯里。 她的灯,有些黯淡,所以看向了采访间的灯。 但采访间的灯亮的刺眼,她又收了收向上的目光,看向还在准备的工作人员,将目光分裂成散散落落地许多束,看着看着只剩下空镜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像世界的急停转场。 “紧张?还是昨晚没睡好?” 陈暮江半靠在采访间外的墙上,弓身看向地面,神色略显疲累,苏晚黎转头间看到,便走过去问了句。 “没事。” “你俩昨晚回来的也太晚了。” 苏晚黎昨天回到民宿时是23点,去找陈暮江,发现人还没回来。 陈暮江直直身:“韩诚车有些慢。” 两人在采访间门口说话,听到有人过来,抬头看了眼,闪过一丝意外。 “陈编,能借一步说话吗?采访20分钟后才开始,想占用你一会儿时间。” 陈暮江点点头,随姜迎去休息室,没接到过消息说姜迎会来,所以她略有惊讶,她猜可能裴轻舟也不知。 进屋后,没有过多寒暄,姜迎直奔主题:“她不能谈恋爱,陈编你知道吧?” 没多想,陈暮江点了点头:“知道,但不理解为何不能?” 陈暮江平心静气的语气,搞得姜迎有些无措,她原只是听韩诚说两人走得近,而后去查了裴轻舟的行踪,发现来往确实很密,后又听剧组的人说她们像在谈恋爱,但也只是猜测。 问的直接是她想试探事情真假,假的话,陈暮江应该疑惑在说谁,而她也有个台阶下,道个歉就好。 就算是真的,这么问她也给了陈暮江打马虎眼,隐瞒她的机会,随便搪塞句说不知道说的谁就行。 而她万万没想到,陈暮江是这么个态度,还抛了个疑问。 姜迎压了压心里的气,继续给机会说:“我都没说是谁,陈编你就点头?” 陈暮江笑了笑:“你和我的接触不多,唯一能把我们联系起来的是裴轻舟。” 收笑,她抬眉看姜迎:“你把人接走那天,说过她谈恋爱要报备你,我记忆力不差的。” 言外之意是,抢人这件事,她记一辈子。 姜迎读出来了,收收不客气的态度,笑说:“所以你们只是走得近,没有谈恋爱吧?” 陈暮江顿了顿,问:“山海归梦快播完了,数据也不错,裴轻舟和安青的CP炒作应该也要结束了吧?” 正常讲,剧播完男女主捆绑CP是要解绑的,对各自发展好,但也要看经纪人的安排,她不太清楚姜迎对裴轻舟的发展规划。 姜迎看眼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意思。 坦言说:“是要结束了,最近在给她接触新剧,还想接个选秀。” 选秀,idol不能谈恋爱。 陈暮江没说话,看向推门而入的裴轻舟。 手上提着牛皮纸袋,有些喘气,像是跑着过来的。 叁个人,一张桌,围桌而坐,像叁方会谈,裴轻舟关门进屋,坐到陈暮江对面,右边是姜迎。 桌上空无一物,气氛一丝凝滞。 裴轻舟开了个话头,问姜迎:“你怎么来了?” 姜迎:“约了上次跟你说的导演,下午带你去见。” 怔了怔,她约了陈暮江下午去看电影。 瞄眼陈暮江。 两手交迭胸前,在看窗户,而窗户上什么都没有,窗台照的很亮。 陈暮江听到话了,回头时注意到裴轻舟在瞄自己,看了眼姜迎说:“时间差不多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迎欲言又止,又不太想当两人面问,万一是真的,她怕自己绷不住,而选秀那边都谈的的七七八八了。 眼睁睁看着陈暮江起身,她问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到底是谈恋爱了没有? 又看看裴轻舟。 在看窗台,也没看陈暮江出门,而且两人也没搭话,又惑了。 “下午几点?”裴轻舟看看时间问。 “18点。” 她跟约陈暮江的是17点30,来不太及,而且姜迎来了,有些束手束脚。 出休息室往右是去采访间的方向,往左是陈暮江拐的方向,裴轻舟瞄到了。 往左走几间屋,是步梯间,开了一扇门,看到裴轻舟身影后,陈暮江咳了声。 裴轻舟闻声转头,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陈暮江。 楼梯间光线很好,她背窗站,脸上的妆比往日浓些,柔情中多了一点媚,光照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似是逆光绽放的白兰,花瓣虽被强光照的通透无几,但不惧日。 “你再不进来,我时间要到了。”陈暮江下一阶楼梯,提醒她。 裴轻舟笑笑进去,随手关了门,陈暮江跟着看眼,走到了角角里,两人在不常开的那扇门后说话。 “万一我不过来,你不白等了?” 裴轻舟递咖啡给陈暮江,特意让韩诚载她去买的,所以姜迎才没找着人。 陈暮江接过,一时不知该先回话,还是先尝咖啡,但看裴轻舟两眼期待地看自己,先尝了咖啡。 然后,她展了展眉,笑笑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在等你,不是过来透风呢?” “咖啡还我。”说完,裴轻舟伸手去抢陈暮江手里的咖啡。 然而,陈暮江比她高,咖啡被举得高高的,她没穿高跟鞋,踮着脚,手搭在陈暮江另只胳膊上,够了两叁下没够到。 陈暮江举着晃了两下,看到裴轻舟有些气愤,不够了,又把人拽回来:“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是很熟悉。 那时裴轻舟是勾脖子挑逗人,此时是搭小臂够咖啡。 咖啡从空中慢慢收回,陈暮江另只手顺势握住她,拉她靠近自己,帮忙回忆。 裴轻舟想起来后,点点头,近距离扑洒的呼吸有点热,紧了紧心口。 “电影下次看吧。”陈暮江看她眼睛说。 语气正常,没有什么遗憾和生气,所以答得也快:“嗯。” 裴轻舟被盯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头,视线错开陈暮江几分。 见状,陈暮江往后站了站,给些空间。 然后问:“下午去见导演,姜迎陪你吗?” 她早时去过酒局,正常谈事儿的稀少,大都需要牺牲一些东西,略微担心。 “她陪我,韩城也会去,而且我的酒量一般人拿不下。”裴轻舟自信回看。 “好,那有事电话,时间要到了,我先过去了。” 说完,陈暮江松手,又被裴轻舟拉住:“你也有事电话。” 采访是姜迎联系的几家重要媒体,影响力国内首屈一指,听闻是采访陈暮江和苏晚黎后,纷纷派出了自己最优秀的记者,早早到齐,准备好一切。 “陈编、苏导准备好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点头,迈入采访间。 摄像机和照相机架了半屋,像瞄准人心的钢枪炮弹,记录你的不堪与荣耀,刺探你的脆弱和堡垒。 陈暮江坐在台上看台下,几连排的椅子坐满人,个个都睁着好奇的眼,想问问你有什么可拿来当素材的。 “我们采访是全程录制的,为保证后期制作的效果,请各位手机调至静音……” 她有些失声,陡觉恍惚只看到主持人在麦下张嘴说话,然后厚唇闭上,人提步离开,座上剩下她和苏晚黎。 苏晚黎同主持人示意后,把桌上的麦拉进,提声说:“各位准备好的话,我们采访这就开始吧。” 第一只手举起,耳边声音回来,陈暮江打开了桌上的麦,十根手指对到一起,保证自己有足够多的支点后,缓缓抬起了头。 记者1:“苏导,您是拍国际影片的,请问您为什么接拍《海上花》这部小制作的微电影?” 苏晚黎倾身扶麦:“不论过多少年,我永远喜欢梦想这个主题,它承载了我很多年少轻狂的回忆,而海上花正是这个主题,所以我接了。” 记者2:“陈编,你写这个剧本的灵感来自哪里?” 陈暮江凝聚目光到豆粒大的麦筒上,转头看向提问的记者:“我自己,以及我的身边人。” 气氛有些严肃,为了后期剪辑着想,门边的主持人示意台上二位放松点,都板着严肃脸,想乱剪也代不进去。 苏晚黎收到眼神点了点头。 记者3:“陈编、苏导,请问二位能聊聊再次合作的感受吗?” 苏晚黎语气调侃:“感觉陈编松弛很多,甚至有些懒了。” 等议论声小了点,陈暮江偏头说:“苏导依旧很严格,是我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记者4:“那请问陈编还有没有机会再看您拍剧?” 细碎的议论声停止,摄像机迅速调整角度,咔咔咔地相机响起来,所有人凝目看陈暮江,像刺了无数把剑到脸上。 她唇线紧合,眼睛一动不动地凝望那名提问的记者,右边肩头微微晃动,桌布下的脚并在了一起。 她肯求陈韬让自己继续拍戏时,也是这种心情,忐忑不安,又很想争一下。 那么多人都能得到父母支持,为什么她不能? 那么多人都可以拍自己写的剧,为什么她不能? 那么多问题可以问,为什么偏要问她最难言的? 陈暮江也有很多为什么,和台下记者们一样多的问题想问,但苦寻了近四年,都没有人回答她。 而她要面带微笑,保持从容,端坐在这里,回答无数个抛向自己的问题。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她觉得对她犹为不公,所以不再愿向世界发表看法,渺小且无力的对抗这份不公。 久不答话,都等不及了,纷纷直接起身提问,采访间乱作一团。 “陈编您到底是为什么放弃拍摄?” “是因为潜规则被逼的吗?” “发布会都没参加是承认被潜了吗?” “集体撤资是得罪人了吗?” “您不觉得剧拍一半换导演很不负责吗?” “为什么当时不做任何回应?” …… 陈暮江压着视线望摄像机,眼睛跟着起伏的人跳,跳累了就停下,睫毛跟着提问声一下一下颤动,双手攥紧,出汗了。 精心布置的采访间,开场几分钟,秒变菜市场,控不住场,外面主持人看的心急如焚,连连跺脚,手机在手里砸了又砸。 苏晚黎看眼前齐排站起的记者,西装革履却像一群讨饭的,讨要人的难言,有些坐不住,又不能叫停。 她知道网上流传的猜测距真实原因离谱至极,刚准备扶麦说几句挡一挡,蓦地被陈暮江按下手。 耳边声音消失几秒,眼前画面始终清晰。 收回手,陈暮江将麦的声量调至最大,手指在麦上敲了敲,像在敲台下叽叽喳喳抢食的鸟儿。 刹那安静。 她缓声道:“新剧本在构思中,这次我会自己拍,请大家到时再关注吧。” 台下又哄堂一片,嗡嗡嗡像群没喂饱的血蝇。 苏晚黎错愕几秒,果断转向台下,控场子:“本场是《海上花》专访,请大家对电影相关内容提问吧……” …… 采访时间短,散播却广,不过刚结束,就已从网络一端,达至陈暮江家中。 回国飞机刚落地,陈韬便看到了苏晚黎与陈暮江二人的采访视频。 给陈暮江打了电话。 #陈暮江编剧重新拍剧#陈编新剧本#陈暮江被潜聊天记录#春山晚你看了几遍#山海归梦收官大捷#期待陈编苏导海上花 结束 风起叶落,花瓣各寻归处,真正的散场从来不是约定好的。 采访结束,大家各奔东西。 安青赶往下一个通告,程暃去向不明,姜迎要同裴轻舟回江北与苏晚黎完成拍摄,陈暮江要回滨江的家。 有人快乐,有人煎熬,有人处于权衡,有人处于抗争,而这都是垂亡世界里的赞歌。 陈暮江原想叫裴轻舟跟自己同行一段,她有东西要给裴轻舟,然而刚到酒店便碰上了姜迎。 “陈编,采访结束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姜迎招呼陈暮江,朝裴轻舟挤了挤眼。 裴轻舟看了眼陈暮江,她想送,但又不可能送到机场,而她还有点事要做,便没反对姜迎的话。 刚抬步,被叫住。 “江舟老师,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姜迎看陈暮江,她本来就在怀疑两个人是不是在一起了,看采访也暧暧昧昧的,又这么明目张胆地叫住人,心里开始打小算盘。 “啊?” 裴轻舟懵了,陈暮江很少在姜迎面前,这么正经和她说事。 陈暮江一看姜迎眼神就懂了,补一句:“关于我们的事,很慎重。” 姜迎瞄了瞄两人,裴轻舟吃惊,陈暮江淡定。 而她刚试探过陈暮江两人的关系,这补的一句像是跟裴轻舟谈谈的意思,便没再多给眼神阻拦,转身提步离开。 陈暮江带裴轻舟回了屋里,一路上裴轻舟都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慎重?要在姜迎面前把她截走。 进屋后,有点失望了。 “就为了给这个?” 你就用慎重这个词?未免太“慎重”了点。 裴轻舟接过土拨鼠,跟糖糖的同等大,摸起来很软,身上还有淡淡的橙子香,跟陈暮江身上的一样。 “不想要?那还给我?” 陈暮江作势去拿回,裴轻舟躲了下,穿的高跟鞋,绊住桌子角,重心不稳,往后倒,被陈暮江揽腰入怀。 土拨鼠夹在二人之间。 裴轻舟手指头点了点土拨鼠说:“我想要。” 只是跟她想的慎重有点差距,她以为是表白之类的,或者有剧拍也行?没想到这慎重是个玩偶…不过很喜欢。 “要放开还是要抱着?” 陈暮江问得很礼貌,但她有点不想放,一会儿就要走。 裴轻舟准备离身,被叫住。 “先别放,再抱10秒。”她紧拥着裴轻舟说。 没说话,跟着紧拥起来。 十秒。 叶能掉落七八片。公交车能带走四五个行人。飞机能入空叁四几架。停车场能空出两叁个车位。 但她们不知道心热后会空多久。 “好了。” 没回答话,裴轻舟看了眼地上开着的行李箱,又看看土拨鼠,直接从她怀里出来。 坐到床上后说:“你理行李吧。” 似曾相识的一幕,看陈暮江理行李,上次是去桐乡,这次是回家,裴轻舟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了,攥着土拨鼠,越攥越紧。 陈暮江背对着裴轻舟迭衣服。 屋里静得出奇,阳光洒在床尾,一点点爬到裴轻舟脚上,她往前踢了踢,踢了几个来回有些烦。 又不想看陈暮江理东西的背影,抱着土拨鼠躺到床上有阳光的那侧,整个人泡在秋阳里。 她有些感伤,因为不知道陈暮江家里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想问又不想问。 陈暮江理完衣服直起身,看到裴轻舟看着窗,趴卧到阳光里,头发被照的蒙了一层光,土拨鼠被压在胸前,单脚吊在床边荡着,像在踢那缕非要照在她腿上的光。 不知道怎么,有种想就这么老去的感觉。 “怎么了?”裴轻舟感觉到视线的聚焦,转头对上陈暮江的视线。 眼神像是要把她打包带走。 一丝丝害怕,缩了缩腿,不荡了。 陈暮江收收眼神,靠到衣柜上说:“姜迎在试探我们的关系,你知道吗?” 蹭着土拨鼠摇了摇头。 又认真想了下。 她跟陈暮江在姜迎面前算很注意了,见面视线尽量不相交,该用的称呼语气都用,手机拍戏拍摄交给姜迎时都上锁,就算能解开,她但凡交手机都会把陈暮江关小黑屋里,拿到后再放出来。 所以,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陈暮江看裴轻舟想的入神,挪了挪身,坐到她腿边:“你是在想哪里暴露了,还是在想要不要公开?” 后面一句加重了语气。 裴轻舟翻过身,从床头向床尾的陈暮江投了长长的一道视线。 “我说我在想前者,你会伤心吗?” “我没那么脆弱,但你没否认后一句,是不是算过了一个月的期限?” 她那么问只是试探。 依裴轻舟的性子,更在乎公开问题的话,说明她们的关系还没变化,但更在乎前者的话,是已经默认在一起了。 公不公开对她们来说不太重要,暴不暴露给不想让其知道的人,更影响她们工作和生活。 她清楚姜迎掌控着裴轻舟的工作,艺人和经纪人之间水火不容是常见事,毕竟利益不同。 裴轻舟歪过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答话。 “不说话是吧?” 陈暮江看看时间,脱鞋上床,揽过人挠她腰,刚被抱住,裴轻舟就痒得不行,试图头埋枕头里忍两下。 “啊、陈暮江、…” 陈暮江又往裴轻舟耳下吹气,让她整个人酥的掉渣,翻身脚蹭着床挣扎两下,捶了两下陈暮江,一把被抓住,痒的急喘气,两眼汪汪,忍不住笑出声。 最终,窝怀里求饶:“…我说…我说…陈编…你先放开我…” 扣腰的手松了一点,陈暮江帮她理头发,正准备帮她理衣服时,裴轻舟一把挣开,从怀里溜出去,翻身坐陈暮江身上。 陈暮江以为她是又要使坏不回答,起身准备回揽,腰挺一半,被裴轻舟握住肩,两眼深情对望,慢慢压回床。 像是一只在阳光里乱飞的蝴蝶,遇上可靠的枝桠,卧落上去,一起被秋风吹倒在地上。 她们倒在床上,躺在半床阳光里。 “我不能亲你,一会儿就要走。”裴轻舟收着呼吸,抵在她鼻尖上说。 “嗯,我知道。” 陈暮江也收着呼吸,声音轻颤,看着她因痒仍在轻颤的眼睫。 “但你会后悔没亲我的。” 裴轻舟轻笑:“我不会,你放心。” 呼吸交缠若浮尘涌动。似在木叶飞落的荒芜秋日,枝桠苦苦等候,斑斓舞蝶的亲吻。 等呼吸平静些,裴轻舟直直看她说:“等再见面,我们再聊这些好不好?” “你这样我很容易误会,你是怕我不回来。”陈暮江脸上的阳光映过鼻梁,有了道阴影。 很像放了个长线,她等着收网,陈暮江是唯一的鱼。 “那你就误会吧,我也做得不太好。” 活学活用到极致。 陈暮江失笑说:“好。” 拿到回答,准备起身了,又被按肩压回来。 “有事跟我说,好吗?”裴轻舟浅若点水地啄了下她唇。 陈暮江抚她背上,看她说:“虽然我很不想打断气氛,但是我要走了。有几件事,我确实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儿?” “姜迎试探我肯定不是毫无理由的,而且我们她面前已经十分注意了,所以,” 裴轻舟打断:“所以肯定听说了什么,或者查了什么。” 陈暮江点头。 “我回去注意一下。” 她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日常行程姜迎都是知道的,但去找陈暮江的行程属于私人行程,而她跟姜迎私人行程上并不太重合,只有韩诚日常跟她最密切。 陈暮江顿顿又说:“有些事你自己不好办,知道找谁帮忙吧?” 两人相视一眼,笑出声说:“安桔。” 一个大冤种,有事安桔抗。 听陈暮江交代诸事的语气,感觉像要走很久,裴轻舟塌了塌眉,抱住她,整个人趴在她身体里,陈暮江抚着裴轻舟的头发,延展至背。 裴轻舟抽了口气说:“你还欠我一场电影,知道吧?” 气氛突然有些感伤,空气随呼吸变沉,阳光在床尾一动不动,不敢打扰。 “你也欠我一场,知道吧?”陈暮江抚了抚她后颈。 “等见面一起还,好吗?” “嗯。” 阳光越窗照了她们半个肩头,相对的鼻梁被照的透红,似火焰最盛处的红点,异常炙热。 裴轻舟撬走相粘的眼睛,挪开相碰的头,抽出交握的手,直起相贴的腰,坐到一旁手迭在膝盖上,抵着头看陈暮江。 她说:“走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坐在阳光里,声音却有些冷。 陈暮江没说话,看了眼裴轻舟头上的光晕,想摸的手动了下,又扶床起身,开门离开。 她走得很快,快到几乎让人听不到行李箱与地板的磨擦声。但又走得很慢,慢到几乎没有让床上的阳光挪动的距离超过一指。 倒是土拨鼠,被人扔进了阳光里,挡了一点光。 阳光里只剩一只伏卧的蝶,没有枝桠。 ———————— 唉 回家 山里秋意总较城市明晰几分,从远望的色彩,到沿途的枯荣,再到迈步的温度,边边角角地朝人涌上。 除了家内。 灯色比叶色浅,温度比屋外高,穿衣比远行薄,然而气氛却比外面的秋夜露水还要凝重。 长桌正中央,权力和尊严的象征,通常男人会坐在这个位置上对女人指手画脚。 陈暮江回来的这一天也一样。 碗筷声停,脚步声起,陈韬接过刘承递上前的手帕,擦了擦嘴。 年近五十,极好的打理让他的胡须近乎不显,擦过的嘴唇厚而发亮,说出的话,更是响亮有力。 “要拍新剧?怎么不先告诉爸爸一声?” 陈韬靠在椅上,视线垂向陈暮江,似劈过去一把刀,劈碎瓷碗。 然而,语气是万分平和。 “从未过问过我生活,为什么要告诉你?”陈暮江舀了舀汤,扔下瓷勺。 桌上溅上几滴汤液,明的发亮,听话一颤一颤的,想抱团紧拥。 “忘了当初答应我什么了?”陈韬一眼叫停收碗碟的阿姨,视线又压向陈暮江。 阿姨小心放下碗碟,轻步退至一侧,目光向下,耳朵竖直,不敢多看,但敢多听。 “从小到大你为我守过几次约?凭什么我不能违一次?” 陈暮江回撞上视线,定在不曾看过几分的浓眉间,觉得那颜色比话要厚热。 “你答应不拍剧,所以你才能安安稳稳在江北待了叁年,你要搞清楚这一点。”陈韬冷言道。 陈暮江冷笑一声:“所以你开始收购江北的影视公司?为了再次干涉我的生活?不惜亏着钱?” 她依着零散的信息,拼凑着猜了七八分,除了这个原因外,她很难想到陈韬非要进入影视业,进入江北的原因。 陈韬在她儿时为工作忙天忙地,日夜不着家,家人情分几多凉薄,就是为了打造他的商业帝国,如今亏着钱也要一点点涉足她生活。 也让她不再想要应无理要求,哪怕再一次头破血流,哪怕抗不过,也想试试。 陈韬语气软了下:“暮江,你妈妈病了,想要你回家。” 睫毛轻扇了下,陈暮江有些揪心,但语气仍强硬:“我还是会拍剧的,采访上已经说了。” 阿姨浅抬了下头,又迅速压下,手并在一起,呼吸放的极轻,动了动麻麻的脚,有些后悔今晚同旁人换了班。 啪——佛珠被扔到桌上,汤液抱成一团。 陈韬轻笑几声,略有嘲弄地说:“你信不信明天影视圈里就不再有陈暮江叁个字?” 陈暮江淡笑一声,死死盯着那团汤液。 “你要记住,你是我陈韬的女儿,我允许你去给那群戏子写剧本,己经是极限了。”陈韬拿起佛珠,在手里捻起来。 他清楚他这个女儿,非要给点狠话、非要撞撞南墙才愿意放弃坚持的东西,他没想到她还敢有拍剧的念头。 “我不能拍剧?是我比别人多了一个叫陈韬的爸?还不如没有。”陈暮江冷笑说完,带着几分挑衅地扫眼陈韬。 陈韬撂了佛珠,呵斥道:“你没有我这个爸,哪有你陈暮江陈编剧?” 说到这个,她可真有话说了。 陈暮江坐直身,舀起汤喝一口,凉了,吸溜声响若编钟,在陈韬眼间撞了又撞,眼球冒火。 她轻放下勺,凝声说:“我去国外深造拿奖的时候,你分公司还没布到国外吧?你是有钱有人脉,随随便便就能截断我的路,可是我不明白。” 陈暮江抬头,眼有痛楚地看陈韬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我拍剧呢?我不祈你对我存有望女成凤的父母心,但能不能别阻碍我的路?” 尾声哽咽又痛心,像是碎了又被砸的玻璃片。 陈韬怒气稍落,似是不想再说此事,招了刘承,扔了份文件给陈暮江。 “听说你前段时间被人伤了,找人查了查,里面是他信息,人我还没找到。” 陈韬略有关心地看她一眼,但语间仍是不容反驳的硬气。 陈暮江拿过一看,信息和她知道的差不多,除了一条,在东林牌场欠过钱。 和裴轻舟说的小丽交的男朋友是同一个牌场。 那王通也在东林牌场玩?但王通的确在服刑,就算报复应该也报复不到她身上吧?找裴轻舟更说得通。 她的确是把人送警了,但后续的事情压根就没露面。比起恨她,更该恨递了一堆证据的裴轻舟才是。 “人我会继续找的,不会轻易放过。” 陈韬招了刘承,扔第二份文件给陈暮江。 打开一看,是她最担心的事。 裴轻舟被她爸查了个地儿朝天,前些年夜店酒吧里衣着暴露的照片,和一些男人女人喝酒跳舞的照片,和人打架赔偿的医药费单,还有行政拘留记录,唯独没有那一段她最苦的日子。 陈暮江攥着文件,有些说不出话。 看了半响,声若游丝地飘出一句:“你什么意思呢?爸?” 陈韬听这一声“爸”少许动容,他都快记不起来还有个女儿,还能听到有人叫他爸爸。 跟着声音柔了几分:“我让你写剧本,但没说让你拉这个人给我去拍剧,还让你刘叔帮忙遮掩,你怎么想的啊?若有一天,她这些事,条条件件搬一个出来,你不会受牵连吗?” 他更担心的是,公司也受到牵连,影响公司形象,多年苦心经营,毁之一旦。 陈暮江未曾以陈家女儿的身份示人,但一旦受到网络波折,什么人的皮不都得被扒叁层,到时,那就不是她陈暮江一个人的事儿了。 是整个陈家乃至陈氏集团的事。 陈暮江有想过会被牵连,但她已经陷得太深,已经无法理性思考备受牵连的种种后果。 她装好照片、单据,完整封好,抬头疲倦地望一眼陈韬,有气无力地开口到一半:“要是我…” 要是我说我喜欢她呢?你会不会念在我是你女儿的份上帮下我? 他不会,就连她的梦想都要狠狠掐灭的父亲,怎么会去帮一个不相识的可怜人? 如果再说喜欢她,只会再迭加一层迟化思想的束缚,不如不说。 最后,陈暮江看了眼一旁站得挺直阿姨,头已低到不能再低,应该和她一样累吧,但不知道是不是一样厌恶这个家。 “我明天会去看妈妈,今天有些累,先休息了。”她起身递眼神给刘承。 陈韬看她刚挪半步的背影,补了句:“你拍剧的事,我劝你想好再回答我。新剧刚播完,应该不想要女主出一些黑料吧?” 话里是威胁。 陈暮江望着厅门外通明的石板路,想到在桐乡的整整一下午,那是她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下午。 能抵在这家里不知多少逼迫。 她定定步子,牵着几丝弱声说:“我会再考虑的,在这之前你别动她。” 随后出门。 刘承向陈韬请示一眼,陈韬点头后,他跟着出去。 陈暮江在偏房等刘承,看人来了后招人坐下。 “暮江,那个我…” “我懂,不用说了刘叔,我不怪你。” 她知道刘承是她爸的左膀右臂,而非她的,遑论背叛与否,只是没想到她爸能关心她到这种地步,挺惊讶的。 当时只找刘承办了事,也是觉得她爸压根不会过问,没想到最怕的还是来了。 “其实你上次来公司找了你爸后,他就开始问了,问你最近在干什么,拍了什么剧,参加了那些活动,人在哪儿,也是前两天,打听到你在桐乡,还被人伤了。” 刘承满含抱歉地说完,倾身去捧陈暮江递的热茶,但茶似乎有些烫,陈暮江多走一步,将其端放在了桌上,刘承两手悬空愣愣坐回。 这一动作,让刘承生出惶恐,看着茶叶飘落到杯底才平复下来。 陈暮江坐定后,看看刘承手里的茶盏说:“嗯,其实还生了两天病。” 刘承忙放下茶说:“你妈妈都知道的,当时还想要我带医生过去,但你妈妈又怕你不喜欢,听说苏晚黎苏导在你身边后,也就放心没再去。” 陈暮江沉默了一下。 她妈妈同她也许久没联系了,除节日问候外,几乎都是在忙工作,这次住院生病,她也是到家后才知道。 可能爱是相互的吧,你予我几分,我回几分。 然而面对父母,这份相互怎么也不对等。 她偶有愧疚,但又觉得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很忙,都顾不上相互这件事,陈韬忙公司管理,唐娟忙科研项目,她忙剧本写作,各司其职地拼凑一个家。 唐娟患有哮喘和脑梗,情绪激动易引发哮喘,继而牵动并发症,说严重也不严重,顾好情绪就可,但说严重,脑梗易供血不足猝死,或致神志不清,半身瘫痪。 刘承看陈暮江眉间暗下,坐椅叁分,前倾身说:“还是身体上老毛病,你妈妈也是前些天才回国,忙工作时突发急病,这才住了院,情况控制住了,不用太自责。” 陈暮江收神说:“嗯,我明天去看她。” 接着,她拿手机翻了张照片,递给刘承看。 “刘叔帮我查下他吧,这次拜托你别告诉我爸,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想让他做我助理,但不知道为人怎么样。”陈暮江一字一句解释。 说了点谎,但不这么说,刘承或许还是会告诉她爸。 刘承点头应下,看了眼窗外浓浓的夜,又看看陈暮江的衣着,应是路上都没歇,忙赶回来的,想起身离开,让人休息。 脚还没动,陈暮江又叫了他。 “刘叔,你把裴轻舟相关的资料给我一份,还有,把我爸查到的知情人名单给我一份。” 刘承有所不解,当时查完问过陈暮江要不要,那时说不要,这时又让整理一份给她,脸上费解,但口上什么都不能问。 在这种大门大户家里,最忌多问多说,一言不慎,明日或许就是扫地出门。 陈暮江虽较陈韬宽厚得多,对家里的阿姨司机也亲和有加,多以叔叔阿姨相称,以晚辈自居,但作为他刘承来说,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与位置。 逾越是要不得的。 刘承两手扶膝,点头:“好。” 池里无花无叶,有枯枝。亭里无雨无灯,有人。 世界都暗了,只剩下一盏灯,被池塘复制了许多赝品。目光布落塘内月上,反射的光照不透脸上的神情,头发似那露出头的根茎般相缠,暴露在凉凉的空气里。 没有烟,也没有酒。 陈暮江的心情只占用半池水色疏解,风吹多一点,水多荡两下,心里的愁苦便多挤出去两分。 过半响。 人影随着脚步临近,踏着石板路迈进小亭,灯光随即而至,温热的梨香渐渐入鼻。 秋言端了一碗炖好的梨汤,放置陈暮江身侧椅旁,提灯放两人中间,照出一点恍惚黯然的神情。 陈暮江转头,身子靠上亭柱,换了坐姿,看秋言把瓷勺放进汤碗里,梨汤还在冒着热气,被灯映得显亮。 趁这时间想了想。 约是从秋言会做饭时,便总有这样的时刻,她与父亲相吵至面红耳赤,独身坐在月下或是坐在屋内,秋言会迈着静悄悄的步子,端着木色托盘,盛好的梨汤被放置上面,热气飘散一路,最后停在她身侧,让她独享。 说是,梨汤润嗓。 陈暮江初次听秋言说时,暂忘了不快,笑得合不拢嘴。 大多数人忙着劝架,或者心烦家里的争吵,然而秋言像是在认真地帮她准备下一次争吵,用顶好的梨汤保护会再次争吵的嗓音,让她发出最嘹亮的音色,去对抗父亲。 “还没睡啊?” “才8点,还早。” 陈暮江问候了一声,接过秋言递的梨汤,尝了一口,没有特别甜腻,也不至于无味,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坐旁边,秋言答话后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黄黄的提灯,秋言穿的薄绒毛衣,映出了毛衣上细到不可见的绒线,和她人一样,轻轻软软的,满脸纯稚。 “明天去学校吗?”陈暮江问。 秋言开学升了高叁,功课应该很紧,今天刚好是周日。 “嗯,明天刘叔叔送我去。” 陈暮江轻点了头,梨汤下半,含了一口炖得绵软的梨,热热的内芯,口感有点像深喉的吻,滚烫而绵密,还有些磨砺感,是梨子炖烂后也会存在的质感。 应是顿了个把小时。 秋言看陈暮江喝梨汤。 坐的端正,一手托碗,一手拿勺,拇指放进小小的勺柄刚刚好,白瓷也衬得手指微红。咬肌浅浅翕动,连带着耳际的头发在上下轻动,吃相很优美,她有许久没见到这样的陈暮江了。 有些想见,也有些不想。 陈暮江喝完了,秋言想去接碗放托盘里,但陈暮江已经自己放好,她便又收了手,递了纸巾。 “我妈妈那边是谁在照顾?” “是两个阿姨在照顾,我有时晚上放学也会过去照看一下。”秋言细声答。 “情况还好吗?” 陈暮江略有担心,她对唐娟的身体情况其实并不太了解,上次探望见身体无碍,便只在医院匆匆见了一面。 “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再住一周观察下,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陈暮江点头,对着池水缓缓吐了一口热气,问:“秋言,你8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秋言对陈暮江突然抛出来的话题,有些愣神,看着提灯答:“那时我在一家包子铺生活,店长叔叔对我很好,住到他们家后送我去上了学,有时店里忙,叔叔会让相识的婶婶接我回店里,勉勉强强读完了小学。” 后来,包子铺被酒驾的货车撞塌陷,店长被石板压死,而秋言那晚刚好住了同学家,躲过一劫。 陈暮江听完,觉得秋言很幸运,想起裴轻舟又有些心酸。 又想到了自己的8岁,很安稳。 日升时起床,有满桌的热菜热汤,每日样式不一。 那时唐娟还能顾上她,总会交代做饭的阿姨,做些她爱吃的,偶尔唐娟也会下厨亲自做。 日落时归家,会有专车接送,偶尔唐娟和陈韬也会挑一个闲暇的午后,接她一同外餐,坐在景致良好的高楼窗前,又或是一座难求的名厨店内,等人上满一桌味道绝佳的菜肴,在宾客满盈的喧闹里享受完全的爱。 然而,裴轻舟压根没有过。 池塘里什么都没有,连只微小的飞虫蚊蝇都没有,静得让人目光凝滞,但凡闯入一个会动的物体,陈暮江的伤神也不会凝聚的越来越多。 秋言觉察到陈暮江的出神,没有说话,陪她看了会儿池水。 在她印象里,同陈韬的吵架已是常事,叁次过后,陈暮江便很少再为之神伤,然而今日的样貌神色,不像是那么简单。 让她有些担心。 便轻轻开口说了句:“姐姐写的剧播出后,我追着看了,很好看,每一集我都有认真给剧评,网上一片好评,都说男女主选的好,演技也好。而且我看一些八卦号上还说,有可能拿奖呢。” 她其实还看了很多采访和路透物料,关于陈暮江的新闻她都关注了。 心里很清楚陈暮江和她爸为什么而吵。 闻言,陈暮江动了动身,转头看她:“上高叁了,还有时间追剧?” 秋言笑笑说:“我没有占用学习时间,抽空看的。” 感觉陈暮江话少后,秋言继续说:“大家都喜欢女主,但我喜欢女二。” 陈暮江拢下衣服,侧身面向秋言,抬了抬好奇的眉:“为什么?” 于她自己而言,剧里每个角色都喜欢,都是自己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即使是对裴轻舟感情不一样,但不会影响她对角色的喜欢。 生活里的人与笔下的人物分清,喜欢和爱才更纯粹,这也是她真诚的一部分。 秋言捏着衣角想了想,说:“因为沉轻虽然遭遇很惨,但结局是好的,而沉妤不是,她最后死了,死了后所有人都忘记她,有一些还恨她,只有沉轻还记着,我觉得很可怜。” 不知道秋言是不是故意要逗陈暮江,用了可怜二字,说时还略带哭腔。 陈暮江椅身,小臂半搭着栏杆,浅浅勾了唇:“那你有没有想过沉轻自责愧疚到走不出,无法面对深原,无法面对生活,无法安心爱人,也很可怜。” 秋言抬头,听陈暮江又说:“虽死者为大,但不以死者压生者。逝者已矣,生者尚需继续前行。” 说完,陈暮江愣了下。 回头又看了眼池中的月亮,被枯枝割裂的很碎,像再也拼不起来的瓷盘,也像难以拼合的拼图。 捞不出,也救不了。 暮舟 陈韬那日的电话里只对陈暮江说了五个字:抽空回趟家。 仅五字,但陈暮江知道前两字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宽限,没有说立刻,也没说马上。 看着机票时间,算了一下,采访结束后便要走。 “暮江,好久不见。” “程小姐,好久不见。” 程暃热情进采访间,同陈暮江招呼,陈暮江站起身回之礼貌。 早上郭志临时通知,程暃和安青也加入了采访,因为是最后一个山海归梦的售后营业,所以郭志想尽量人齐些,便让人挤了挤档期。 “江舟呢?怎么没见到人?”程暃问。 “去厕所了。”陈暮江看看门口。 “你们在一起了吗?” 程暃问得直接,但采访间人多,陈暮江不太好回答,而且她也搞不清,当前和裴轻舟算是什么状态。 最后,她摇了摇头。 “怎么还没在一起呢?” 程暃语气有些急,让陈暮江茫然,上次发布会时,程暃显得还是不太想要裴轻舟同她有进一步关系的,然而这次却像个媒人。 “程暃?” 裴轻舟进采访间,救了陈暮江一命,投之以感激的目光。 “好久不见啊,江舟。” 程暃迎着展了臂,作势要抱裴轻舟,裴轻舟大方拥住,回头时看到陈暮江不惑的眼神。 随后,程暃拉裴轻舟去别处说话,避开了陈暮江。 “你不喜欢陈编吗?”程暃问。 “啊?” 这话别人问她都不会这般惊讶,但程暃问,裴轻舟挺懵的。 “陈编说你们还没在一起。” 裴轻舟想了想,点头,又问:“你怎么看起来很想要我们在一起的样子?” 发布会上她可不是这般态度,裴轻舟记得清楚明白。 程暃趴在走廊的围栏上,视线向下,顿顿说:“我要放下了。” 裴轻舟看她有些不一样,好奇了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程暃向下看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痛,眉头一收一放,又恢复笑容满面。 她抬头看裴轻舟:“你跟陈编挺合适的。” 裴轻舟跟着趴上了围栏:“我哪里合适?” 程暃直身说:“听说你跟姜迎签约的时候,我觉得你挺独特的,圈里没人敢合作的,你怕是不知道她之前的事。” 裴轻舟打断:“我知道。虽然是签约后知道的。” 程暃没再继续之前的话,开了新话题:“你们会在一起的吧?” 走廊里没有多余的脚步声,只有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相距一步地说着话,廊下大厅有点喧闹,有两个女孩打着架,听不清在争吵什么,但哭声无比清晰。 裴轻舟侧身站着手搭围栏,顺着往前滑了下,但没有说话。 “走什么路都会不顺的,尤其演员这条路,诱惑太多,而你有点太顺利了。”程暃看着廊下大厅里被推倒的女孩说。 “我知道。”裴轻舟指尖敲了下围栏。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平心静气的说话了。” 程暃说完转头,裴轻舟闻言回头,两人目光相合。 女人擅长寻找变化,男人的变化、妆容的变化、首饰的变化、衣着的变化……然而对视的这十几秒里,很难找到女人的变化。 她们妆容同样精致,为参加的采访准备良久,为在镜头前真实或虚伪的自己准备良久。 前台稳坐如山,拿手机回着四面八方的消息;水杯摇摇晃晃从桌上掉落地上,“啪”地碎掉,廊下推攘的声音迭起,传来声音——姐姐,你别推我了! 裴轻舟探头看了下,又回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沉妤,你是沉轻。”程暃转头一笑,准备离开。 没再回话,裴轻舟望着耳坠在耳垂上摇摆,高跟鞋踩过白亮的地板,嵌进地板缝里,步子稳而声响,身子直而高挺,裙子扬而不露。 她一时不知是该想叶然会不会同程暃一样有这么夺目的一面,还是该心疼楼下被推倒手里扎进玻璃的女孩。 又或是剧里的沉轻。 采访间已准备良久,还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陈暮江在采访间的一角已于安青寒暄许久,看到程暃回来时,望向门口却没见裴轻舟,多看了几眼后,裴轻舟回来了,但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主持人在喊,她不好过去多问。 十分钟后,四人坐上采访背景墙前的沙发,另一侧坐着主持人,强光打到四人脸上那刻,其他人并没有对光线的变化有所不适,但陈暮江和裴轻舟几乎同时眨了下眼,来适应光线的变化。 采访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前半部分做分享,后半部分会有互动。 然而进行一半时,陈暮江便发现了程暃的变化,她不再提同自己相关的一切,甚至总在说,她和裴轻舟的事。 主持人问:片场有没有很有趣的事? 程暃边笑边说:“陈编和江舟吧,记得刚开拍时,江舟穿高跟鞋走的不太利索,我那时戏份多,也顾不上帮忙,陈编就陪着江舟穿着高跟鞋晚上散步,散了有一周多吧,好很多,最后戏也拍的很顺利。” 话落,陈暮江和裴轻舟隔着安青相视一眼对说辞,怕主持人过度延伸,那时候她们单纯为拍戏,放网上怕是会被过度解读。 果然,主持人敏锐的嗅觉,看向裴轻舟发话,眼里好奇迭满。 “那两位关系应该很好啊,怎么看各种活动、微博互动感觉像是纯同事,剧拍完了大家就不联系?” 裴轻舟还没想好怎么答,陈暮江话想好了,但不好直接抢。 安青先接了话:“没有,她们私下挺熟的,前段时间我们还在一起吃饭了。” 安青话筒刚放手里,裴轻舟避着镜头,拽了下安青衣角,给了个不会说话别抢话的眼神,转头对上陈暮江似笑非笑的眼。 安青茫茫然地看裴轻舟,不就是一起吃饭了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裴轻舟开始答话:“也没有特别熟,就一般熟,陈编有点高冷,不太敢搭话,所以活动上也就看起来不太熟。” 主持人闻言看一眼陈暮江,这笑得春风化雨,小卷发像在冒泡泡一样的人。高冷?开什么玩笑呢? 她只听过陈暮江不喜采访,但这不也来了吗? 安青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陈暮江高冷倒不至于,除了工作的时候不爱搭理人,说话冷了点,其他时候还是很温柔的,比她姐要强点。 收到主持人眼神,陈暮江瞄着裴轻舟,拿麦接话:“是,我对不喜欢的人,挺高冷的。” 哦。 主持人跟着懂了,两位互相讨厌,那正好,很有话题度,编剧不喜欢自己的女主。 程暃听得一愣一愣的,是她自己瞎了? 裴轻舟扫了一眼陈暮江拿麦的手,又看了眼主持人,像是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她也不太想。 就较上劲了。 跟着又略带质问地接话:“那陈编的意思是?”不喜欢我喽? 在采访,她不敢说的太直白,会有很多误读,不如把难题扔给陈暮江。 主持人有些恨裴轻舟怎么话问半截,全问出来,她这期节目收视率绝对有保障。 陈暮江看透裴轻舟的小心思,当着镜头的面为难她呢。 于公,她不能答不喜欢裴轻舟,粉丝会引战。于私,她也不可能答不喜欢,会惹人生气。 但若答喜欢,她也不太想就这么被为难出来。 所以她抵着麦,笑笑说:“可能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让江舟老师有所误会了。” 主持人心里鼓掌,这个误会就答得太妙了,谁知道是哪种误会? 比如,一方想接近,另一方其实也想,但在装高冷。 又比如,一方想接近,但另一方没什么意思,高冷就是高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多追问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总之,给了很多话题联想。 而陈暮江前半句回的,做得不够好,也很妙。 到底是高冷过度让人不敢靠近?还是没展现太多给人搭话的机会?还是本身就是拒绝,但没说的太清楚,让人独自伤神了? 悄悄竖了个拇指。 裴轻舟半笑不笑,默默把话筒放腿上滚了下,陈暮江答得她是没话说,人已经说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她再咄咄逼人,该被骂了。 程暃按捺不住,又扔话题:“我记得我戏杀青后请大家吃法,饭吃一半,找不到陈编和江舟人了,后来问郭导,说是两人一块出去,不知道这算不算趣事?” 主持忙接话:“算吧,不如两位分享下?” 安青听着感觉自己错过了不少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两位视线都落在别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同时拿起麦,所有人看她们的口型,两人不对视,不知道对方也拿麦准备答了。 陈暮江:“那天我胃疼,江舟老师陪我去开药了。” 裴轻舟:“那天我心情不好,陈编带我去散心了。”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又答:“其实都做了。” 其他人暗暗喔了喔,大致懂了,对台词呢。 就差再问个先开药还是先散步,拆穿她们了。 程暃满意一笑。 裴轻舟挽头发瞄了眼陈暮江,发现陈暮江也在瞟她,隔着安青,前倾身,视线没多停留,端坐如常。 主持人看滑稽的部分已有,便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把握节奏。 “下面是我们四位互动,从微博热评里抽了一个,是要我们四位搭档演段戏。” 没反对,四人齐排点头。 陈暮江多看了眼裴轻舟,感觉她今日不太活泼,虽然自己也有点累,采访结束后就要回家,但在镜头前还好没展露太多。 裴轻舟趁着主持人找片段的间隙,瞟眼陈暮江,在滚腿上的话筒,而她自己腿上的刚刚滚停,但又不自觉的跟着滚起来。 程暃看见了这同步的一幕,让她又想起她们叁个一起站在片场说话时,陈暮江追着裴轻舟的目光看有轨电车的情景。 她问两人的问题,虽没被回答,但此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主持人:“就这段吧,我们简单点,两人一组搭个戏。安青和程暃一组,江舟和陈编一组。” 挑了一段吵架戏,万万没想到。 陈暮江是挺喜欢看裴轻舟生气的,听到是吵架戏时,眉间隐隐带笑。 然而主持人说了一句让她俩搭戏,她笑就没了一点。 裴轻舟又笑起来,因为陈暮江答应过她,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对她生气。 所以这吵架戏,对陈暮江来说,有点束手。 戏本写的一段是:女主酒喝多回到家被男主数落,两人吵架。 拿到台词本后,陈暮江连看都没看,端端坐着,等人示范。 裴轻舟拿到后倒是仔细看了一遍,感觉那剧里女主就是自己,酒鬼少女。 安青和程暃先示范。 安青试探问:“又喝多了啊?” 程暃醉乎乎:“我真喝不了了,别倒了…别倒了…” 安青微怒:“信息信息不回,电话电话不回,跟谁喝的?” 程暃迷糊:“都说了别碰我,我有男朋友…” 安青攥紧话筒,加重语气:“包乱扔,手机也乱扔,到底跟谁喝了啊?” 程暃晕倒在沙发上呢哝:“哎呀…我就多喝这一次…” 安青站起身假装踢包,踢东西,最后轻推叫人:“别睡啊,先说清楚话。” 主持人叫停,鼓了鼓掌,陈暮江和裴轻舟也跟着鼓掌。 舞台有限,收着很多,安青也不想演个家暴男,浅浅怒了下,最后以程暃昏睡过去结尾。 主持人摆头看向另外两位:“那陈编和江舟开始?” 两人点头,商量陈暮江演安青的戏份,裴轻舟演程暃的戏份。 陈暮江看完示范,觉得跟她们两个差的挺多的,有些不知道怎么演了,而且她还是演生气的部分多。 她从来没怪过裴轻舟喝酒,照剧本演,也不太能演得好,想了一下干脆全换了。 一张长沙发,她们坐一侧,面对面,对视有些不自然,掩了掩开始。 陈暮江右手抱臂于胸前,左手拿麦,先对裴轻舟莞尔一笑,然后偏头温声说:“昨晚偷喝酒了吗?” 眼睛柔了强光,看着裴轻舟。 一旁叁个人呆了呆,这是搞哪出?是生气?那简直就是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喝一杯……? 裴轻舟拿着麦有点说不动话了,她不知道该答喝了还是没喝。 但问得又很真,不想照台本来,而且她昨晚跟唐伟谈合作确实是喝了的。 最后,她假装晕晕的,用含糊不清地嗓音说了句:“嗯,我喝了一点点。” 主持人又呆了,不是吵架吗?这直接承认还吵什么架啊?而且不是喝醉了吗?怎么问题答的这么溜? 陈暮江闻言笑了笑,样子太乖了,跟昨晚让她离她叁步远的样子完全不同。 抵抵舌,又轻声问:“只是一点点啊?怎么没有给我发个消息让我去接你呢?” 她昨晚其实有想去的,但是想了想姜迎的话,没有去,只是在房门口等她回。 而她自己也有些累。 安青攥拳,这台词改的,衬得他自己很暴躁,还不贴心。 裴轻舟听话有些失措,感觉不像在演戏,像真的,有点绷不住。 忍了忍。 换个喑哑声,揉头晃头:“我头疼…头晕…” 笑了。 陈暮江有点压不住嘴角,拿麦挡了挡,前倾身一点,从下往上看,像是在打量是真醉还是假醉,一头黑发从肩滑落。 笑笑柔声问裴轻舟:“我去煮点醒酒汤?喝了头疼会好点。” 摄影师怒了,演就演挡脸干什么,他们只能拍到陈暮江的后脑勺和裴轻舟的额头,被挡的严严实实的。 安青是看不下去了,心里已经在准备联系好的公关公司,压黑稿了,不然真的一对比自己像个渣男,但他又没错,完全照剧本演的…… 裴轻舟更难受,她快被撩死了,眼一斜,朝下一瞟,就是陈暮江春风脉脉的眼,唇压在麦上,用的口红还是她很喜欢的唇色。 她只能用手挡一点脸,假装揉头,另只手拿麦,咿呀着声说:“…别倒了…我不喝了…我要回去喝醒酒汤…” 装的很像,答得也清楚。 陈暮江坐起身抿唇笑了笑,对回答很满意,尤其是“回去”两个字。 就好像,在外面玩多久,有多开心,但肯定会回到她身边。 裴轻舟前所未有的占下风,她是真的被撩到了。 尤其从麦里传出陈暮江柔若水般的声音,谁听谁化成江,不去当CV真的可惜了。 主持人和另外两位看得是哑口无言,但收视率肯定是保证了,安青的公关费肯定是要花,而程暃,她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 当天热词: #暮舟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有糖了 #陈编不会生气吗 #安青程暃吵架 #江舟今日是0 #陈编是温柔的1 see 收到陈暮江一条条的回复后,裴轻舟没有再回复,她们聊天框就此冷却下来。 姜迎给的新通告是滨江的代言拍摄,她便理所当然地来了滨江。 “唐伟的合同早上已经送过来了,看剧本女主原先定的是程暃。”姜迎说。 “程暃?”裴轻舟推开化妆师的手。 所以程暃才说那是她们最后一次平心静气的谈话?因为自己抢了她的女主? 姜迎划着手机看微博:“是啊,你这次拿了她的女主戏,粉丝应该是不会说什么了,刚拿到的内部消息,山海归梦已经在提名百花奖了,不管你能不能获奖,起码这部作品给了你很高的起点。” 裴轻舟没听姜迎说话,让化妆师继续化妆,看着化妆镜问:“唐伟那边能不能把女主推了,我演女二。” 姜迎划手机的指尖停下,看她:“不是想演女一吗?怎么现在又想演女二了?” 片酬都是一样的,番位她原本在乎,但一听女主原本是程暃,番位也不大所谓了。 但凡换个人,她都会争女一,但面对程暃,她不太想争了。 “不喜欢唐伟那人,女二戏少,早点拍完拿钱走人。”裴轻舟看着镜里的姜迎说。 姜迎划手机想了想:“那我晚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聊下吧。” 化妆间里没几个人,等化妆师化完妆走了后,只剩下姜迎和裴轻舟两个人等拍摄。 裴轻舟看了看手机问:“迎姐,你知道滨江的陈氏集团吗?” 姜迎顿了下,直身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问问,我们公司和他们比差多少?”裴轻舟打量镜里姜迎的神情。 姜迎的公司在娱乐圈算赫赫有名的,虽是有过名声不好的时候,但并不影响依然有大把素人,或者想做明星的人签约到她公司出道。 “差挺多,人家是个集团,业务涉及餐饮、酒店、房产、金融……我们就是个单纯的娱乐经纪公司。”姜迎又弓起身看微博,发现了陈暮江的小新闻。 “我想见他们董事长的话,你能不能帮我?”裴轻舟小心试探。 姜迎看着新闻漫不经心地回:“我们跟人家又没合作,你见人家干嘛?” “哎,合作不都是谈出来的嘛?而且不是听说他们收购了很多江北的影视公司?如果能跟人搭上合作这条线,是不是也能免了被吞并?”裴轻舟看她说。 姜迎一听,打开了新思路,她光想着防止被吞并这件事了,忘了可以主动去谈合作。 扒扒手机最后条新闻,看看她说:“等我回头问问朋友吧,没想到你这脑子还挺灵光的,做生意应该挺有一套。” 说完,没停几秒,姜迎看陈暮江的小新闻忍不住了。 “陈编剧竟然有人追啊?还说对方很帅,但不高,年纪也不大,是姐弟恋。” 裴轻舟手机打开一看。 陈暮江超话很热闹。 -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拿下我们陈编啊啊啊啊啊? -竟然是很帅?不可以是女的吗?心碎了… -陈编,姐弟恋不靠谱,劝你跟我在一起… -原以为我正主是性冷淡…这辈子都看不到她谈恋爱…没想到玩的还很高级…享受追逐… -那之前那个带口红的衬衫是怎么回事啊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我可以接受谈恋爱…但我不能接受对方是个男的… -陈编会怎么追人??好想知道… …… 昨天几个小护士聊完天便在超话里各种爆料,陈暮江个人超话热了一夜,但她不怎么上网,尤其是还在医院照顾唐娟时,看书居多,看手机少。 陪了一夜房,她其实没太睡好,等唐娟吊针打完,她抽空出去买咖啡喝,回医院到大厅,听到了几个小护士的话。 “江舟今天来滨江了哎!好像还有粉丝见面会。” “可惜我今天是满班……” “哎!谁能去啊!给我捎份签名!” 陈暮江嘬了口咖啡,没拿手机,也不好问裴轻舟,多听了几分钟,信息了解完到后上楼。 还没进门,她就看到了温情的一幕,一个穿着正式的女人递了个礼物盒给宋清梦。 仔细听了听,是叫什么沉律师,她找了角角坐下来边看边听。 沉律师:“我的宋医生,这是给你的中秋节礼物~” 宋清梦:“什么啊?中秋节不还没到呢?” 沉律师:“打开看看,提前送你的。” 宋清梦:“手术帽?” 沉律师:“类似于给你戴小皮筋,告诉别人你名花有主了。” 宋清梦:“你叁天来一次医院,护士站都脸熟你了,全医院都知道有个姓沉的律师,喜欢来找宋医生检查身体。” 沉律师:“到底谁检查谁啊…宋清梦…” 宋清梦:“我们互相检查。” …… 陈暮江没敢再往下听,暗暗咳了下嗓,动步起身,瞥见二人牵手拐进了楼梯间,关了门。 隐约懂了裴轻舟嘴里说的“姬达”。 听半天,注意到中秋节快到了,她很少过节,几乎也没过过什么节,大部分是跟同事一起过。 团圆,对她来说好像有没有都一样,父母全在,但却难团圆。 回屋时看到宋清梦已经在查房,陈暮江朝人颔首笑笑,走到床边停下。 实习生站在宋清梦旁边简单汇报了下病情和检查结果,陈暮江听得十分认真。 汇报完毕,宋清梦点点头,看向唐娟说:“唐阿姨,目前恢复的不错,昨天异常的指标,今天也都降下来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随后,她又看向陈暮江说:“少油腻多清淡,注意饮食,再住个一周多就能出院。” “好,谢谢宋医生。”陈暮江展眉笑笑说。 查完房,一行人就准备走了,几个实习生说着闲话,陈暮江看到宋清梦还没动步子,看看唐娟,想了想,温声叫住人:“宋医生?” 一群人摆头看陈暮江,尤其昨天同陈暮江聊过天的,瞪大了眼。 宋清梦侧过身,两手插兜,大拇指露在外面,看陈暮江说:“陈编剧还有问题?” 两人的气场是不同,一个游刃有余的专业,一个温和谦逊的自如,举手投足的相笑间没有剑拔弩张,只有淡淡地对视。 而这对视,让屋内人都屏住了呼吸,凝望着陈暮江微闭的唇。 陈暮江余光里留意着床上的唐娟,抬眉说:“刚刚是你女朋友来了吧?我看到了,人很漂亮。” 唐娟闻言有丝诧异,抬头看了看陈暮江,她本以为叫住人是想问病情,结果是八卦,而且竟不觉自己冒昧、不礼貌,这和平时的陈暮江有些不同。 她这个女儿很少去八卦别人,又看看床尾宋医生的反应,觉得陈暮江应该是真的看到了。 但为什么非要叫住人再问一下?夸一下? 宋清梦拇指在兜缝处滑了滑,偏头笑笑说:“没想到陈编剧也会八卦。” 她看人面相不像爱凑热闹的。 陈暮江微晃衣角,淡然笑笑:“积累写作素材。” 两人话落,身后人实在看不下这高手过招的墨迹,径直爆料。 “我们宋医生是有女朋友,今天来还给大家送了月饼吃。” “唐阿姨,晚会儿我也给你拿个吃。” 唐娟在床上闻言笑笑,看向陈暮江,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门刚关上,陈暮江同唐娟说去趟厕所,出来看到宋清梦一行人还没走远,快步过去叫住了人:“宋医生,方便单独聊下吗?” 宋清梦回头,看眼身旁实习生:“你们先过去,我晚会儿到。” 周围人走空后,陈暮江到跟前,微微欠身道:“抱歉啊,宋医生,因为我跟我妈来往不多,想试试她对同性的态度,所以刚才冒昧叫住了你。” “没关系。”宋清梦向人颔首笑过,转身离开。 陈暮江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拿出一看,是裴轻舟。 进楼梯间里接起,站在平台上望窗,有湿漉的风溜进来抚她干燥的小卷。 “来滨江了?”陈暮江说。 话音刚落,觉察到有些不对。 手机听筒里有细微的风声鼓动,继而转为仿若大厅的嘈杂,隐约有取药叫号声。 “在哪儿?” “怀仁医院。” 面戴口罩,头戴鸭舌帽,眼戴墨镜,穿了件长风衣,裴轻舟包裹严实,即便是混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也是个显眼的。 不过医院的人都很匆忙,很少人会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投注太多注意力,除非他们病情不急。 裴轻舟站在偏角处,没一会儿,吸引了几个刚进门的小伙子,上前搭讪。 “你好,那个检验科怎么走啊?” 裴轻舟愣愣,墨镜里都是黑黑的,但听语气能听出来是真急着找路,还是故意问路。 “抱歉,我刚来也不太熟,那边有医院布局图,要不你往那边看看吧。” “哎…怎么走了?” “松手!” 裴轻舟说完准备走,换个地方等陈暮江,但又被小伙子动手拉住,她挣开回身看人。 想骂脏话,看了陈暮江超话心情本就一团糟,特别暴躁。 但来医院本身就很冒险,人多口杂,不想被造谣损形象。 握拳忍了忍。 “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墨镜里乜了一眼人。 小伙子笑嘻嘻地说:“那加个微信吧?” 陈暮江远远看到这一幕,裴轻舟太显眼,全大厅就她一个穿得严丝合缝的。 快步过去。 “哎、你干啥??” “不加微信,这我女朋友。” 小伙子准备递手机的手刚伸出去,被陈暮江一手挡开,两人对视一眼,陈暮江呵了一句,没再理他,把裴轻舟护在身后。 这是裴轻舟第一次发现陈暮江的肩虽薄,但宽度刚好挡住她,完全看不到那个要微信的小伙子,还在陈暮江面前不忿地立着。 手温温热热的,裴轻舟刚牵住。 陈暮江便转过身,温声问她:“怎么来了不先告诉我一声?” 这一声问得,柔化了她另只还握着得小拳头,就连陈暮江的眼睛都在墨镜里闪着光。 完蛋了,她气又发不出来了。 裴轻舟闷闷说了句:“我自由,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戴着口罩,话更闷,看不到表情,但听话音儿已知七八分。 陈暮江笑笑,握住她手,没再说话,转身处理那个小伙子。 “不就问个路?!不识字还是哑巴!”小伙子主动叫哮。 忍了半天,裴轻舟火气攻心,准备撒开陈暮江的手,想不管不顾骂回去,结果手被陈暮江钳制住,动不了脚。 陈暮江目测下与小伙子之间的距离,和气笑笑问:“你今天来医院开药了吗?” 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小伙子一脸懵,顿顿说:“没有。” 话刚落,陈暮江一个前踢朝人膝盖上踹,小伙子痛得双腿跪地,嗷嗷嗷地叫,裴轻舟在身后被叫声吓了一跳,探了个头看。 真惨。 地板真惨,要被抱膝跪地的人不停地捶。 周遭离得近的人听声纷纷投目。 不知道该心疼地板砖,还是心疼人。 等人叫了一会儿,陈暮江缓缓说:“去开药吧,用劲有点大,怕你骨折。” 话是温里温气的,只是加强了点语气。 陈暮江转身看到裴轻舟探头看的样子,像个好奇小猫般趴墙根,挪了点身问她:“看够没?” 裴轻舟意识到自己沉迷的有些失态了,而她还有气没发,下意识要松手,保持距离,离太近,她容易没气。 然而,陈暮江不想松手,回握了下,两人一来一回后,陈暮江笑笑松手,没再牵她。 大厅里最后来了个担架,将那个抱膝叫痛的小伙子架到了骨科治疗。 偷情 医院没什么隐蔽的地方,无非厕所、休息室或者楼梯间。 她们选了楼梯间,一前一后走着,裴轻舟琢磨心里的火气该怎么发,陈暮江在后跟着想裴轻舟找她是待一会儿就走,还是要过夜。 两人心思各异,直到上到第五层楼梯,裴轻舟叫住了身后人。 “你站那儿,先别动。” 陈暮江闻言停步,抬头看看高了她五阶楼梯的裴轻舟,又低头看看自己刚迈上的这阶楼梯,两眼不惑。 “怎么了?”她仰视着问。 “你脚先放下去。” 不明白怎么回事。 陈暮江看看上了半步的脚,又看看有些愠气的脸,脚完全退了下去,两手插兜里,靠着扶手看裴轻舟。 “我惹你了?” “嗯,你惹了。”鼻子发音,沉沉的。 “?”陈暮江直起身。 “先给我转2002块钱的路费。”裴轻舟看她插兜的手,示意她掏手机。 因为安桔就是让她现场转,她也要现场转,还因为她看到陈暮江超话里的小新闻,说她亲口说的有男生追。 陈暮江没答话,掏了手机,爽爽利利输了一串数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看手机。 “这什么?” 消息栏里一长长的数字,一串短短的数字。 “银行卡号和密码,你自己取吧。”陈暮江趁她呆看手机不注意,迈着小步上了一阶楼梯。 裴轻舟盯着手机一时不知该说陈暮江什么。 大方?好骗?还是太宠她?还是太有钱? 火气下了一半…… 想发气都发不出来,有点丧。 攥攥手机,头也没抬地问陈暮江:“你为什么在医院?” 看人不抬头,陈暮江绕着她视线,大跨步上了两台阶,还剩两阶。 缓缓气息,用轻轻的声音回:“我妈生病住院了,我陪房。” “啊?” 裴轻舟抬头没见到人,但听见声了,以为闹鬼呢,往右一看,陈暮江一个大跨步到跟前,没太站稳,扶了她一下。 两人都晃了下,站稳后抬头,一瞬对上彼此的眼,将要钻进对方的眼珠里。 呼吸缠若相交的发丝,手指不自觉地勾在了一起。 陈暮江微微仰头,想吻裴轻舟。 呲——裴轻舟身后的门开,冲散暧昧的气息。 裴轻舟神情慌乱,故作从容地立马调头往上走,陈暮江慌忙侧过身,离扶手近,两手搭上扶手,头低着,往下看旋转而上的楼梯空隙。 二人故作无事发生。 来者是宋清梦。 与裴轻舟视线相擦而过,多看了眼脸侧的红,往下走看到了熟悉的大衣,又回头,看看走上平台后速度变慢的裴轻舟,笑了笑。 没人比她更懂楼梯间的隐秘。 越过陈暮江,下到下层楼梯时,往上看了眼,与陈暮江视线重合。 她笑笑说:“陈编剧,你有秘密。” 陈暮江愣了下,看着白衣消失在楼梯间里。 还没动步,听到身后人问她:“陈编,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那是我妈的主治医生。” 陈暮江转身发现没空间,裴轻舟已经顶到她脚尖,干脆靠上了扶手,两手依旧插在侧兜里。 接着问:“待会就走,还是留下过夜?” 裴轻舟的衣服和妆容告诉陈暮江,是来的有些匆忙的,应该是活动刚结束过来。 虽然穿着长风衣,但里面明显是件礼裙,鞋子是高跟的,耳环以及项链都在,唇色比日常涂的浓,眉眼勾勒的宛如画作。 除了有些红的脸侧,有腮红打的,也有愠气,还有一点暧昧色。 裴轻舟手搭到她微塌肩上,想了想说:“我不想住酒店。” 陈暮江笑笑,看了看她搭在肩上的手,指甲修理的很好,手很好看,在自己的深灰色风衣上很显白皙。 对上她视线,轻轻抬了抬眉说:“跟我回家睡?” 是滨江的家。 两人都懂。 裴轻舟忙收回肩上的手,刚拿起来,被陈暮江半路截住,放到衣兜里。 很暖和。 她手有一点点凉。 往前挪挪,左脚挤进陈暮江双脚间,裴轻舟勾着她手指,软软地说:“我不敢…” 陈暮江笑了。 刚让她站楼梯最下阶楼梯时理直气壮的要命。 让片刻不停转钱的时候也很有理的样子。 现在说跟她回家,不敢回。 陈暮江提眉问她:“你就这么来找我的时候,怎么敢的?” 实在没想到她会来,想不到是怎么摆脱姜迎的,也没看到有人陪她一起,韩诚也没见到人。 只是一个人穿戴整齐,伪装着过来,如果被认出来,很容易被围堵,陈暮江有感受到她的热烈。 “我和姜迎谈了条件,我给她带新人,她放我一天假。我活动结束后,韩诚送我过来…唔…” 裴轻舟眼睛盯着陈暮江眼尾的碎发,跟着话一点点往里挪,从眼尾到上眼睫,再到眼珠,准备往下眼睫挪时,陈暮江扣住她腰,吻她,将视线锁在自己的眼珠上,一起闭紧。 应该忍住的,因为地点不合适。 但又忍不住了,一言一语都是在说我费尽心机来找你了。 绵软的舔舐。 陈暮江很温柔的对待这份热烈上桌的菜,握住裴轻舟衣兜里的手,一点点回揽到自己怀里,裴轻舟迎合陈暮江的动作,手在兜里没动,让她去环自己的腰。 手指沿着腰背往上,舌尖沿着两片唇瓣往左或往右,同步进行时,辨不出那个酥麻感更强,但能确定的是,舌尖要比手指灵活。 只在此时这般觉得。 陈暮江撬开裴轻舟齿贝时,手指还停在背上,慢慢勾住她舌尖,听到溢声,才想起来要往上走走,捧住往前顶的颌骨,舌尖的回旋一点点加力。 想说话。 裴轻舟轻咬陈暮江了用力相缠的舌尖,像是有应激反应般,未有停留地即刻撤出。 笑了笑,两人抵肩呼吸。 她也有点不敢。 不敢再造次。 “这么怕我再咬你?”裴轻舟手插她兜里晃了晃,略带嘲笑。 “我咬你试试?” “你敢咬我,你就别想碰我了。”裴轻舟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撤步到一旁。 “真的?”陈暮江顶舌笑笑,有点想惹猫。 “假的。”裴轻舟偏头看向别处,耳根红了。 “晚上带你去吃饭,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跟我妈交代声。” 有种见不得人的感觉,裴轻舟两眼汪汪看她。 “不想在这儿等?那去车上?”陈暮江掏了车钥匙给她。 “我们很像偷情。”咬了尾字。 说完,裴轻舟看了看楼梯间上端的一方小窗,又看看暗暗的楼梯口,最后扫了眼亮着的绿色“安全出口”和关着的门,踢了下脚,裙边从风衣底下荡了出来。 陈暮江被逗笑了,收回钥匙,偏头问她:“想要名分了?” 就想逗一逗。 裴轻舟叹口气:“名分有什么用?家花不如野花香。” “那你是家花,还是野花?”陈暮江端着臂,眉眼含笑地看她。 裴轻舟两手插兜,前躬身到她耳边说:“哪个都不是,我是败花,败家的花。” 很独特,很得意。 陈暮江想灭势头,故作郑重说:“走吧,跟我见见我妈,让你好好败。” 作势牵裴轻舟往里走,被一把躲开。 “几分钟?我在这儿等你。超时收费。女明星一个人在这儿等你很委屈。” 裴轻舟慌忙说完,躲得远远的,站到不显眼的角落里,又把口罩、墨镜、帽子都戴好,还是挺怕被认出来的。 陈暮江眉眼笑得轻颤,似在抖落星子,站在墙边看她整理衣服。 “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裴轻舟口罩带一半停下来问她。 突然想起来陈暮江是来照顾病号。 没答话,陈暮江往前走了走,帮她把戴了一半的口罩戴好。 “等我5分钟就好。” 理头发的时候,指尖从耳廓上端划到了耳垂,连带耳环往前提了下,软软硬硬。 陈暮江看她说:“耳环很好看,我不想错过亲手摘掉它的机会。” 呼吸只在口罩里流荡,没有呼吸穿行在空气里,耳上的酥麻变得更加清晰,迫使裴轻舟抬头融入陈暮江的视线。 脸热。 读懂意思后,更热。 “5分钟,我要开始计时了…” 裴轻舟别开脸推她。 没在多说,看看时间,有些晚了,距查房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陈暮江快步回病房。 进门时正对上唐娟等待的目光。 可能因为走得快,头发翻飞了些,唐娟问了句:“怎么这么慌张?” 陈暮江理了理头发,慢步到床边,缓声说:“没事。” 就两个字,唐娟敏锐觉察到了陈暮江心情的舒快,以及眉眼间的笑意。 “你陪了挺久了,其实这儿也没什么事,回去叫两个阿姨来,换换班也行。”唐娟摘了眼镜后说。 陈暮江愣了愣,一回神:“嗯。那我给刘叔叔打电话让他过来吧。” 没再多说,拿手机给刘承打了电话。 刘承这个人很聪明,两边讨好,顺便也给陈暮江通了陈韬的信儿,说态度还是强硬。另外也把陈暮江交代的事情办妥了。 韩诚的资料,她看了看,竟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或者说身世很清白。 ———————————— 哎…要疯了…… 吃饭 陈暮江其实不太知道滨江好吃的饭店,便顺口问了问刘承,找了一家西餐厅,倒也适合裴轻舟穿得礼服。 私人单间。 趁上菜的间隙,陈暮江把韩诚的事同裴轻舟说了一番,裴轻舟也顺便告诉陈暮江自己知道她家的情况了,也告诉她回江北时,她是与苏晚黎同车而回。 两人讲完后,气氛突然有些凝滞,又是单间,连正常饭店里的热闹都没有。 “一个月期限还剩几天?”陈暮江问。 “不到一周吧。”裴轻舟抿了口红酒。 正方形小桌,两人中间放了些花,花里有灯圈,淡黄色的光映在二人脸上。 陈暮江看了看裴轻舟的红酒杯,印上了口红印,可能因为补过妆,很显,像印在酒杯上的窗花。 “感觉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吃过饭了。” 裴轻舟想了想,捏着杯柱转了转:“是很久了,大约从我跟姜迎签约后,有了新住处后,就很少一起吃饭了。” 陈暮江看她捻杯柱的手,缓缓抬眉说:“你之前那些事,是我找人掩盖的,所以姜迎看到你的资料都很白。” 裴轻舟点了点头,她有猜到。 “不怪我?” “没什么好怪的。”裴轻舟看了看她。 随后,又问陈暮江:“我没钱,没权,也没名,你知道吧?” 攥了攥杯柱,目光放在红酒里。 她把名放在了最后,用了“也”,咬了字。 “嗯,我知道。” 很简单的一问一答,但中间隔了太多东西,她们都知道。 所以,答完后,都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门响,侍者端了两份七分熟的牛排进屋,她们一如平芜饭店里的那天,眼睛追着盘子起落,但视线不敢再大胆相逢。 “请慢用。” 侍者退出门,两人仍然没有动。 餐具是刀叉,陈暮江从小就用过,用得熟练异常。 而裴轻舟没有,她对西餐的印象更多停留在快餐上,对刀叉不熟悉,用得不熟练,也不喜欢。 没有再等。 陈暮江先响起了刀盘的碰撞声,裴轻舟依旧没有动,她看了她一会儿。 优雅至极,姿态端庄,牛排像一个个自动分割的小方块,在餐刀起落间大小变得适宜入口,陈暮江垂在胸前的发梢,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手里的动作。 目光比灯光燎烧人。 切完最后一块后,陈暮江抬头迎上裴轻舟的注视。 一颗小小的电子灯,在花圈里,用它透亮的皮肤,发出最亮的光,照射着她们的视线。 餐刀被放下,盘子被端起,大小宜口的牛排横在中间,浓稠的汁液被照透。 “你吃这份?” 裴轻舟看了看陈暮江切好的牛排,很诱人,但不想要。 她手离开红酒杯说:“谢谢,但不用。” 放下盘子,看到对面的牛排被开始享用后,陈暮江抵舌笑笑。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裴轻舟餐刀起落两次后说。 “你问。” 裴轻舟转转叉,看眼陈暮江说:“你有定亲、联姻或者说你有未婚妻、未婚夫之类的吗?” 戏本上很多都这么写大门大户,以及她看到粉丝说陈暮江亲口承认是什么姐弟恋,不知陈暮江家世前,她会当笑话看。 但知道后,想弄清楚。 陈暮江被问的些许茫然,随后莞尔一笑说:“没有,我单身。我家婚恋自由。” “你单身啊?”裴轻舟抻抻眉看她一眼,又垂下眸子。 “你承认我了?” “没有。” “那我就是单身。” 话接得很紧,如一直没断的对视。 裴轻舟笑笑,转了下刀柄:“我也切好了,你吃吗?” 抬眸问陈暮江。 “吃。”她说。 她们交换了盘碟,像在检查对方的刀功,但也在检查对方与自己的不同。 如婚礼上的戒指互换仪式一样,也许只是交换两枚小小的戒指。 但实际上交换的是彼此的不同,给出自己的信物只是一个许可,许可你,可以同我,磨合我们的不一样。 我们是不同的两朵花,但我们也可以扎成一束,对抗外面的一切。 饭吃完后,她们没有立马开车走,而是在车上坐了会,不想直接把一个重逢的夜晚交付给欲望,想先攒攒。 “有粉丝说你在谈姐弟恋。”裴轻舟拨了拨车上的空调扇片。 网上说得很真,无比真。 陈暮江想了想,看她说:“所以你下午来的时候在气这个?” “现在没有气了。” 裴轻舟手放回衣兜里,脖子缩进衣领,唇顶着衣襟口,闷闷地说。 “让我给你打钱是为什么?”陈暮江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点了点。 “路费。” “这么贵?你确定是坐人类的交通工具来的?”陈暮江抿唇笑笑。 “你嫌贵还给卡和密码?”裴轻舟伸头看她。 “想给,请你多用里面的钱来见我。” 陈暮江伸手到裴轻舟面前,示意她把插兜的手拿出来,裴轻舟看了叁秒,放到她手上,十指相扣。 车里没开灯,只有车库里照明的小灯,距车两叁个车位,能看清彼此的面容。 “医院那个男的腿不会真的骨折吧?”裴轻舟突然问。 “骨折能治好,可能要躺床上一段时间。”陈暮江拇指划了划她手背。 只是要微信的话,她可能不会动手。 “为什么学了跆拳道?” 陈暮江扇了扇睫毛上微弱的光:“因为当年那个酒局,我去学的,后来独居,防身的。” 酒局会遇到猥亵的,独居会有尾随的,后来她没有任何回应地中途换导演,还被网暴过一段时间,打电话、发短信骚扰,甚者会蹲在小区外等她。 所以动手,她不会手软。 裴轻舟没说话,另只手抚了抚她相握的手背。 两个相握的人坐在漆黑的车里,看前面照亮的路,有些不知道是在享受黑夜,还是在渴望光亮,又或是手上的温度。 说话一断一断地耗时间。 “想去旅游吗?”陈暮江问。 “和你?” “嗯,和我一起。” “等我戏拍完吧。” 裴轻舟看向车窗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表白?” 她已经想好了,但还是想问问当事人的喜好。 拉扯太久,谁都不好看,彼此悉知。 眸子转了下,陈暮江抿唇看向自己身侧的车窗,定了会儿说:“是你就好。” 四个字,在车里碰碰撞撞,上扬又下沉了几个来回,掉进裴轻舟心里。 她感觉陈暮江是丢了个石子,打着水漂,跳出几个水花后才停下,沉进心里。 没有再说话,她们看向各自的车窗,紧了紧对方的手,过了几秒,又都低下头笑了笑,目光稍斜,瞄向对方。 平复了一会儿。 “有没有感觉很奇妙?” “什么?”陈暮江侧头看她。 “人和人的相遇。” 裴轻舟呼了口气,转头看她,视线相合,绽笑问:“酒吧那天截住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找一个最合适女主。” “只有这一个理由?” 陈暮江想了想:“嗯。” “那如果那天你截住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也会让她住你家?极尽照顾?答应跟戏?” 裴轻舟鼻尖蹭了蹭衣襟,把头缩进风衣里。 她想要多确认些。 车里沉默了。 相握的手一动不动,在裴轻舟动手抽离的时候,陈暮江又将其握回。 她看着裴轻舟说:“我不是个冲动的人,但我只为你冲动过。” 衣襟里浅浅勾了唇,又很快散开,裴轻舟握了握她手。 “糖糖那天跟我说,你不喜欢我。” “你信吗?”陈暮江笑笑。 “不信。” 拖着长尾音,在车里飘了很久。 “所以只说让她多看看书?” “恬静的书。” 裴轻舟咬字补充。 “有区别吗?” 陈暮江眯了眯眼,恬静能形容书?糖糖认字也不多,约是看不懂。 “你去上上网。”裴轻舟语气神秘。 “你不能给我说吗?” 很小的事,但她也想依赖下裴轻舟。 两人互看一眼。 裴轻舟有些脸热,往衣领里动了动脖,陈暮江觉得可爱,看着笑了笑。 “就是欲望克制不住时,需要多读的书。” 陈暮江垂眸,抵了抵舌根,她可能比糖糖需要。 于是,她用给旁人捎东西的语气问:“哪里买?” 哪里买?这就是个梗。 裴轻舟失笑,抿唇道:“你不用读。” 你不用克制,想要就讨。 “那你呢?” 对我欲望多吗? 裴轻舟吸了吸鼻,轻咽了下喉。 “走吧。” “去哪儿?”陈暮江偏头看她。 “买指套。”裴轻舟抵抵脚跟说。 她们没用过,突然想试试,被安桔普及了一下。 “不过敏?” “嗯。”咬舌发的音。 音落,车前灯大亮,表盘转了一圈,车子点火,但没走。 陈暮江手搭放向盘上偏头看她,勾唇笑笑问:“怎么知道的?” 没答话。 车载音响被打开,声音被调大,屏蔽一切不想回答的问题。 夜也一样,总隐匿人不愿见的东西。 陈暮江带裴轻舟去了自己名下的一处住宅内,比江北的房子大很多,唐娟坚持要给她,像是母亲的弥补,弥补缺席她成长的一切。 “陈暮江,你名下有多少遗产?”裴轻舟换完鞋跟过去问。 语气觊觎。 陈暮江转头看她,不再像第一次带她到江北那个家里一样认生,进屋后径直躺上了沙发,拿了抱枕枕在头下,眯着眼打酣。 低头笑了笑。 “你都还没承认我,已经开始惦记我的遗产了?”陈暮江记得屋里有投影仪,迈步到电视机旁找。 还是想兑现承诺。 再见面的时候还彼此电影,虽然这次见面有些意外,但她想尽可能兑现。 “这怎么能是惦记?这是打听,是了解,了解透了,我才能放心承认你。” 裴轻舟听音判方向,翻了下头,趴在抱枕上看陈暮江找东西。 不知道在找什么,但她就是想看。 找东西也好看,很规整,很有规律,不会像她一样,找东西找过去如狂风卷过,乱得不行,像猫在家里乱窜过一样。 “你跟我上过多少次床了,你还没了解透我?”陈暮江抬头看她一眼,语气轻俏,浅勾了下唇。 裴轻舟收到视线,蓦地转开眼,翻过面,看沙发背。 陈暮江见状笑笑,养猫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打架抢沙发。 “陈暮江,你现在真的越来越没脸没皮了。”手指头戳了戳沙发背。 感觉自己脸皮越来越薄了,真不是个好现象,暗叹口气。 陈暮江抬头看了眼,是有投影仪的,遥控器刚找到,看看沙发上的人,轻步过去。 走得很轻,裴轻舟戳沙发戳得认真,没有觉察到陈暮江的临近。 “啊…陈暮江…!” 趁裴轻舟不注意,陈暮江脱鞋上沙发,裴轻舟叫了一声,被陈暮江翻过面,两手环压到身下。 陈暮江这才直勾勾看她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裴轻舟被禁锢的呼吸不畅,小臂挤在胸前抵着陈暮江。 “厚积而薄发。” 彻底没呼吸了。 手里拿着遥控器,陈暮江也没打算多深入地吻,彼此舔舐几遍唇,就想放人了。 然而,裴轻舟拿牙轻轻扯了几下陈暮江的唇肉,磨了磨,听人哼了几声,拽住想跑的肩,手伸衣领内胡乱摸弄,抓揉了几下,想报复人。 “嗳…” “啊…” 陈暮江忍不住溢出声,提膝轻顶了裴轻舟腿间的敏感处,让人跟着叫出声。 “不闹了好不好?” 陈暮江吸着气,想摆脱裴轻舟追过来的吻,但又不自觉地给回应。 “你先闹我…啊…” 裴轻舟话没说完,陈暮江一记深顶,让她弓起身往上提腰,服服帖帖地松了舌,手掐着陈暮江的臂,两眼含怨又有些不满足。 “不是说想看电影吗?”陈暮江啄了啄她眼睛,安抚地揉了揉头。 “你先惹我的…”尾声带怨,手还没从陈暮江衣服里出来。 捏了把。 陈暮江深吸一口气,眼里水花乱渐:“我错了,好不好…你松手…” 这才愿意松手。 —————————— hhhh 所有灯都暗了。浴室的水停了。窗帘关上了。桌上的几瓶酒和零食没有被享用。投影仪放的是陈暮江的第一部剧。 声音是规律的,呼吸是平静的,动作是规矩的。 裴轻舟喜欢躺在沙发上,陈暮江喜欢坐着,彼此的头相距一个人形,一个枕右侧抱枕,一个靠左侧沙发背。 也非故作矜持,只是这部影片对各自的意义不同,一个是追寻过往,一个是追忆过往。 她们视线会在空镜头中相遇,也会在台词稀疏处相逢,陈暮江更了解影片的情节和人物的对话,所以她的视线常常落空在裴轻舟脸上。 裴轻舟的视线总会延迟几秒与陈暮江相会,但恰到好处的对视,常在她不自觉的勾脚、动腿中发生,彼此相视一笑。 有很多话想讲,但又不知从何处讲,都在等一个时机。 等来了。 一个长长的黑幕镜头让屋子陷进黑夜,关掉了世界上的最后一盏灯,为她们拉下幕布。 “陈暮江?” “嗯?” 她们凭记忆和声源在黑暗中寻找对方视线,不需要照亮视线的相合。 因为失去光亮后的每个转头都是相合。 “我们真的合适吗?” 裴轻舟收回抵在陈暮江腿边的脚,没有被阻拦。 她们不再有身体上的接触,只剩声音的相碰,进行空灵的探问。 “合适。” “哪里合适?”裴轻舟说。 “如果你非要论家世之类的客观条件,我会说不合适。但我说的合适,是相爱的合适。”陈暮江说。 “我有顾虑。” “我也有。” “我害死过一个姐姐。” 她的声音在夜里荡了几个来回,才敢进入她们的耳朵。 陈暮江顿了几秒,眼前的黑让她辨不清是哪种黑,是身体机能的暂停,还是斑斓世界的歇场。 屏亮。 她们的声音不再相碰,相合的视线被照亮。 那是裴轻舟为数不多的啜泣和脆弱,但陈暮江没有给拥抱,因为裴轻舟的眼神里告知了她,不要抱我。 拥抱会给人安慰,也会加深悲苦。吃太多苦的孩子,一颗糖粒到嘴里也是先苦而后甜。 声起。 台词哗然而上,掩住一些失控的啜泣,她们的脸上又开始了投影色彩的变换。 裴轻舟的色彩或许会更亮一些,因为有眼泪作衬,她也有透过小小的泪珠观察影片的进度,控制自己失控的时间。 屋子里的声音,在长达几幕的对话后纯粹起来。 陈暮江在心里大致数了数是多少幕,她心里有时钟在转动,在计时。 等人说话后,她的计时才算结束。 “为什么说我住安桔家做得不对?” 裴轻舟的脚重新抵到陈暮江的腿边,轻轻勾下脚趾,几不可察。 但陈暮江在她抵上来的那刻,手就抚住了脚背,视线放在上面,看得清楚明白。 “你外宿别人家需要跟我讲一声,哪怕是安桔。”陈暮江投去一道沉沉的目光。 在说你要认家。 猫是种很难训服的动物,它没有归属意识,不知何为家。而想养猫的人,先要教会小猫认家,不乱睡别人家。 裴轻舟顿了几秒,脚从陈暮江手里抽出来,不再看她,没见过这种目光,有点怕。 “真觉得我不会生气?”她仍看着裴轻舟,发梢翘起,重重咬了尾字。 “没有。”裴轻舟侧躺着看荧幕,余光里瞄陈暮江在干嘛。 “那你这是什么态度?” 裴轻舟脚离陈暮江半个沙发远,蜷成一团,避而远之。 “我冷。”她摸摸陈暮江摸过的脚趾说。 像小猫在舔别人碰过的地方,去除味道。 是个喂不熟的猫。 陈暮江愠笑出声,转头看看荧幕,拿了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你不看了?”裴轻舟费解。 还有叁分之一没看,影片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 “没心情看了。”陈暮江撂了遥控器,起身到她跟前,有些怒了。 “?”裴轻舟目光茫然地看她,耳边是遥控器的落地声。 “你需要先学会认家。” “认家?认什么家?我有家…” 陈暮江话说完,弯下身径直去抱人,裴轻舟忙往里缩身,背抵沙发,眼底慌乱。 “你要干嘛?” 声调不稳,每个字都在颤抖。 “这么怕啊?”陈暮江弯身到一半,又直起身,抱臂看她,语气嘲弄,眼神戏谑。 像在说你很怂。 裴轻舟受不了这挑衅的语气,腾地坐起身,别了下头发,手撑沙发,还翘了个二郎腿,荡了荡脚。 回之挑衅。 陈暮江脚往前挪一步,裴轻舟荡着的脚不荡了,又放到沙发上卧起来。 “你再荡一下。”哄骗。 “啊…” 裴轻舟低着头,刚探出脚,被陈暮江打横抱起。 很轻,但被钳制的很紧,怕人有逃心。 是真的要教她认认家。 不认家,认气味。橙香钻进鼻腔,像猫依着气味找到了自己的领地。 裴轻舟很自然地往陈暮江颈里埋,手环到她肩上,怨怨地呢喃:“我不想跟你回家…” 是怕,不是想不想。 毕竟她踩了安桔说的所有雷点,像颗地雷。 她怕去陈暮江滨江的家会爆炸,而且自己也会炸。 陈暮江忍笑,动步往屋里走,沙发越来越远,裴轻舟拔出头看眼陈暮江,面无表情。 又语气硬硬地说:“我真不跟你回家。” 门开,没再关门,一把扔床上,床软的像被砸了个窟窿,睡裙跟着深陷。 裴轻舟被陈暮江撂得头晕,眼黑一片,完全没料到是这么上床的,手扶床找方向,刚想开口骂人,被钳住了身子。 呼吸缠着人调了暧昧的气息,橙香裹住人甘愿沉落。 陈暮江直压上去,按住扶床的手,抵在她鼻尖:“我说的认家,是你要知道该睡谁家的床,不要乱睡别人家的床。” 是不容反驳的语气,但小猫还想大胆问问。 “安桔家的也不行?” “不行。” 陈暮江单手撩起裴轻舟睡裙,大腿完全露出,裙底的热气围拢在陈暮江腰下,手钳在她腿根处摩挲,滑腻又热乎。 只几下。 裴轻舟抵床乱划的脚跟,勾住了陈暮江的小腿,被撩拨得往上挺身子,但语气还硬气:“安桔是别人?” 丧失耐心。 非要给点教训才服帖。 隔着底裤,陈暮江手挪一寸,拇指直接按上敏感点,附她耳际咬字说:“除了我,都是别人。” 不知道是语气太重,还是陈暮江手上动作太重,喘声盖着这句贴近耳畔的话,让裴轻舟听起来飘飘渺渺的,甚至很不清楚。 而她的目光对上陈暮江的眼睛时,能读到里面强烈的占有,话又变得很清楚。 “我不喜欢太霸道的人。” 裴轻舟轻喘着看陈暮江,挑衅她,说她不爱听的话,身体却迎合着一下一下的按拨。 字字都是故意。 陈暮江拨开布料,滑进去,吻住她不听话的双唇:“两盒指套,我会做到你喜欢。” 立马后悔自己提议陈暮江买两盒了。 门开着,像在屋内散热气,又像在给人偷看的机会。 床上交缠的两人,将被子掀了又掀,最后和裙衣一起被嫌弃地挤下床,掉在床尾,凌乱不堪。 很霸道的吻。 陈暮江不给裴轻舟任何反抗的机会,彼此舌唇磨砺的快感将裴轻舟的不甘一丝丝粉碎、击溃、瓦解,最后只剩迎合。 从有力的勾缠到无力的给予,舌尖麻了,水液不剩一丝一毫被掳走,氧气慢慢被抽空,裴轻舟紧攥床单的手失去力气,晕眩感填满大脑,额上薄汗渐出,难受到无力轻喘,有点后悔自己的挑衅了。 陈暮江感受到裴轻舟的无力,松了点舌,吻势退了点,让空气一点点充盈到她腔里。 等缠够了裴轻舟固执的舌头,退出来,陈暮江抵在通红的唇上问她:“认家了吗?” 裴轻舟喘得不行,眼角微湿,眼睛里闪着小泪光,但也不求饶,陈暮江看着还想再欺负。 “我想哭…”裴轻舟的睫毛随急促的呼吸一起轻颤着。 “那再来一次?我让你哭。” 陈暮江刚含住她唇,便被推抵开,听到身下人唔咛着说:“…我认…” 有点不情愿,但被喘声掩得完全。 陈暮江伏身轻柔的吻了吻她微红的眼角,又抵舌取笑道:“要不要让你歇会儿再继续?” 眼看着要喘出泪花了,直接继续可能会哭。 谁家做爱接吻接哭的。 裴轻舟躺着还无力,眼前飘忽忽的,听话很不乐意,凭感觉往人胸口捶,陈暮江也没躲,小拳头捶到身上绵绵软软的,更想笑了。 “你笑吧,我不做了…” 裴轻舟别开脸想去拉被子,发现床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被自己抓皱的枕头,还有没拆的指套,两眼含怨地看陈暮江。 不能再逗了。 伏下身,胸口一点点相贴,挤在一起,把胸腔里的空气跟着挤出去,调出温热的呼吸,提高彼此身体的敏感度。 像认错。 陈暮江吻遍她带怨的眼睛、鼻子、脸颊、唇角、下巴,最后落抵唇上,隐隐含笑又诱惑地说:“那怎么行,是你买两盒指套呢,我得让你满载而归。” 不能白来这一趟。 似秋夜,不能白白暗一场,要在花朵上留下露水给清晨。 前戏是进入彼此身体的谈判,要两个人都满意,才能享受完全的快感。 握住裴轻舟的胸乳时,陈暮江才对她们相差的年纪有些实感,像两团一直在长大的棉花云,每一次指尖的深陷都是为了让它们更充盈。 “喜欢这样?” “…嗯…” 陈暮江打开五指按抵在裴轻舟胸乳上,大张大合的抓揉,而裴轻舟很用力地用脚踝刮着陈暮江的小腿,对抗陈暮江给的快感。 她很瘦,清晰的骨骼刮在陈暮江小腿上很疼,让人忍不住问了。 很少承认喜欢,承认后就特别想给,哪怕自己疼着。 陈暮江伏身含住粉嫩的乳尖,双唇来回磨捻,濡湿的舌头将其压陷进去,等回弹后再舔舐。 清甜又芳烈,她只想这么形容味道。 “嗯…” 不自觉地,裴轻舟手指里抓满陈暮江的头发,明明没光的屋子,小臂却挡在眼前,嘴里嘤咛不断。 提着指尖划过胸壑,陈暮江吻她显瘦的肋骨、起伏的小腹,裴轻舟忍不住去抓揉自己的胸,加一点快感。 陈暮江看到后想笑她,返回去握她胸,含吻她的唇:“很想要?” 听出来了是调笑,但身体太诚实,没法反驳,裴轻舟浅浅应了一声:“…想…” “那你再湿一点。”陈暮江手滑拨着湿润的花芯,想看她再多生出一点欲望的水。 这时候的裴轻舟很乖,被欲望掌控时,没有反抗,陈暮江喜欢看,喜欢撩拨,喜欢放慢速度。 用掌心去磨砺敏感的花心,沾满水迹,再覆上的腿根,让她感受自己热流的温度,陈暮江伏下身问一句:“热不热?” “嗯…”裴轻舟指尖无所抓握,便划着腿,攀附上陈暮江的腰,有些不甘心地把人往下压。 “嗯是什么意思?”陈暮江扣住她腰,将人揽起,坐至大腿上,面对面吻她。 问也白问,答也未答,全是舌尖交缠的水声。 屋内没有多余的香气,床上没有多余的遮拦,赤裸、直白地紧拥着接吻,用舌唇间的声音延续未看完的影片。 裴轻舟抽离陈暮江的吻,按着她肩,将自己的花芯一点点靠上她的小腹,研磨着将挤出的水迹都沾上去,轻咬着她耳根问:“还不够湿?” 很挑衅的语气,酥麻到让人说不出话。 陈暮江翻身将人压下,深顶开裴轻舟的腿,用自己的花芯压撵上她的花芯,一点点的合上对方的小沟,让阴蒂彼此相磨,滑到支不住身,长舒一口气,两手撑在她腰间,凝看同样潮红的眼,上下磨动。 “…舒服吗…” “…嗯…” 乳头跳动,花芯溽热,对向喘着气,一个颈向后仰,一个在枕上乱划。 陈暮江对力度把握得很好,听裴轻舟喘声小,便压深些,将她的阴唇完全压开,裹住自己的,上下磨,有点像接吻,她喜欢深一些。 “啊…” 太深了。 深到裴轻舟想逃。 “跑什么?不是喜欢反抗吗?” “…唔…陈…” 陈暮江扣住裴轻舟想往上溜的腰,对挤着她的阴蒂,把接触面扩至最大,慢慢压陷进去,深到她把自己的手腕掐得又红又痛,承着双重刺激用力地磨动。 就是要给教训。 火辣的疼,阴毛纠缠到一起,水液迭起,阴蒂敏感又坚挺。 “…嗳…你慢一点…” 裴轻舟被压的将要陷进床洞里,视线不平,两腿被陈暮江的两肩抵着大开,花芯被来来回回地压陷,勾缠得阴毛吃疼,陈暮江沉重地喘落在她颈间,阴蒂不停地跳,让人忍不住想求饶。 “…这样…?” 陈暮江舒着气,慢慢挤压进去,很轻柔的磨动彼此的花芯,看她眼里的猩红变成潮红,手上的腕随快感的迭至渐渐松开。 又太慢了。 裴轻舟很想要多一点,轻喘出声,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抓捏着自己的胸乳。 看出来了,但陈暮江不想满足,想让她自己提。 很慢很浅地磨动。 故意的将花芯的粘液牵出丝,只浅浅地相碰,看着她急不可耐往上挺的腰,偶尔还躲她。 这也是教训。 “你快点…”半含乞求。 “那再说一遍,认家不认?”陈暮江轻扣住她腰,力度和深度给到最恰当的地方磨动。 “认…”刺激地回不了话,哼嘤出声。 臀挺而翘,压磨进腿间时,脊沟直进臀缝,往上磨动着挤压彼此的乳尖,给了一个深吻。 足够的湿让两人都不太满足。 橙子味的指套充抵了橙香,陈暮江撕开的瞬间裴轻舟将其反压身下。 “想上了?”陈暮江动动薄汗迭出的脖子,递指套给她。 裴轻舟知道陈暮江期待,所以没有拒绝地先接过,跨坐在她身上,慢慢将指套撕开,偶尔还瞄两眼陈暮江的迫不及待。 面上有些性冷淡,实际想要裴轻舟的满足,人总是反差太大。 “手伸出来。”裴轻舟伏身吻她说。 “骗我呢?” 陈暮江伸出手等她给自己戴好,扣住颈吻她,慢慢坐起身,含住她唇道:“给我几张你的签名…” “追星人才要签名,你追我?”裴轻舟有点得意,又把人压在身下。 “何止追你,我还上你。”陈暮江吻上她,将人一点点翻压回身下。 自后入。 第一次用这个姿势,两个人都很敏感。 看不到脸,只有无比清晰的进入和耳边温热的呢喃。 陈暮江是喜欢的,正好压抵在最喜欢的蝶背上,比她高半头,低头轻啄薄薄的两肩,把沉叹尽数递至耳边,就能引裴轻舟回头看自己。 “怎么这么可爱?” 手指一节节进去的时候会往后探头,用眼睛告诉陈暮江是舒服还是难受,嘴巴微张着,受不了的时候会咬上自己的小臂,但也不说让人停。 很倔强的要悉数含下。 “…你扶下我腰…” “…松一点,舟舟。” 裴轻舟溢出声,逐渐感受到了陈暮江指尖的全部,以及指套上特别的小点点,后入让她很紧绷,但又很舒服,让她不想再盘着臂,完全展开。 枕头早就四处乱飞,眯着眼还能看清。 “…嗳…” 裴轻舟想伸手够来枕在颈下,舒舒快感迭至的热气和呼吸,奈何够不着,颓颓然地又盘起臂,脸埋进去小喘气。 忙着把指尖推进去缠动,内里的湿热和紧致让身上人未关注这一幕。 直到完全没入。 陈暮江看她脸埋在头发里,抚开了些,喘声才清楚不少,吻了吻赧红的耳根:“不舒服?怎么都不回头看我?” 但喘声又说她很舒服。 “…嗳…” 手指来回动了动。 微张的唇跟着叹出一口气,又别头埋进臂里,向上弓着颈,挑动的快感让她顾不上答话,只想喘动。 像是伏卧的蝶被压住翅膀,呢喃自己不能再飞翔。 没回话,很快加了速度,想听人大喘出声。 “乖…张开点…” 裴轻舟不自觉地想收腿,陈暮江用腿挡掉,手上进出的速度继续加快,按抵在内里的敏感点上,不停地挑弄。 “…嗳…陈暮江…” “…在呢…”陈暮江扣住她乱划的脚,半压在她背上,乳尖蹭动,低头吻了吻薄汗频出的背,抚开头发,吻至耳际:“…回头看我…” “…我累…”她撑着小臂弓身颤抖着说。 两副动情的躯体压贴在一起,律动相同,喘声交织,扑在空荡的床隙,灼了一屋凉气。 陈暮江按下裴轻舟半弓起的肩头,胸乳紧贴少女的背,小臂的肌肉随抽送愈加显露,叁浅一深,调着身下人的喘动声。 手指被缠绞地动不了,水液滑流至掌心,滴在床上,洇湿一片,空气变得愈发黏糊。 裴轻舟配合抽送的指,咬得紧密,咬至不动了,想回头看时,陈暮江顺着她臀缝,将自己濡湿的花芯贴上去,挤压温软的阴唇。 克制又动情的喘落至耳畔,臀肉配合地上挺,碰触硬核,蹭着阴毛,搜刮些酥痒的快感。 磨动速度越来越快,挤压地越来越不顾形状,沾了水液的臀越来越滑腻,用力碰撞才能换多一点刺激。 又怕人受不住,只轻幅的分离再靠上,一拳距离,但已换了不少快感,每一次靠上都挤尽甘液,压至最深处,闷哼着向上磨动。 “…想要?”陈暮江顺着脊沟磨上去,又下来,抵在她臀上,动了动被松开的指。 气息从未如此烧灼过,背上从未如此湿润过,被刮蹭的起了红,每次向上的挺动,都能看见蝶背的颤动,低吟着扣紧撑在一旁的小臂,辨不清是想要快点还是想要慢点。 “想,你进来动…” “那你回头看着我…” 想要极致的快感,先要付出动情的注视,裴轻舟很乖地转了头,彼此对视着感受进入和纳入,陈暮江故意放缓慢,观察每放入一个指节带来的变化,听着喘声记下她最喜欢的深度和方式。 完全没入的那刻,被填满的充实感迫使对视收回,跟着回收的腿被挡开,大开大合地迎送指尖的挑弄。 “嗳…” 忍不住翻腾而上的快感,裴轻舟展开了双臂,喘声即刻填满寂静,手下意识想去拿枕头,窝着气让她难受又享受,够不着,胡乱抓东西。 给予密集快感的间隙。 陈暮江看见五指攀爬着所指的方向,伸手拿过递到她头下,心疼地啄了啄她鼓动的肩:“枕吧。” 收到枕头,含着快感,裴轻舟回头给了感激的一眼。 太心动,忍不住想吻。 陈暮江没给转回去的机会,扳住肩径直吻她,将喘息声裹挟住,给甬道持续的刺激。 小舌很无力,想喘又想勾缠,枕头拿了也白拿,只是手按在上面抓抵,像个娃娃。 甬道收缩的很紧,将手指绞缠住,像代替舌的勾缠,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 两个人各自索取各自的快感,喘声交迭水声。 环住她的肩头,手握住半个酥胸,粉色的乳尖在食指间隙里研磨,陈暮江松开的舌,让她颤喘出声。 一张只在她手里开合的弓,无比趁手。 松手的瞬间,高潮涌至,浪头卷着裴轻舟拥向陈暮江,用深吻将她带进自己的浪潮里。 能感觉到自己的落泪。 但快感让她只能拥有一种感受,享受身下的热流,就要放弃擦去眼角的泪。 “哭了?” 陈暮江从吻里撤出,看到闪挂在眼角的泪光,似是冰花化成了水,只愿在高温中产生。 没答话。 裴轻舟双臂环拥着陈暮江的颈,埋在半湿的发梢里又有了啜泣。 时钟又转动起来,计时又按下开始。 这一刻才隐约明白,她的哭泣和脆弱只愿在极端的快乐里发生,又或是种麻痹,麻痹对痛苦的感知。 就像花朵只愿在冰冷的黑夜流泪,翌日清晨人们采撷的只是甘甜的露水。 “还想要…” —————— 82 𝑔b84.𝒸õm 爱比性难写。 陈暮江很清楚,爱是漫长的过程,需要大大小小的事件做铺垫,然而性可能仅是几秒的高潮,用文字展现时,也不过一页纸,即使再铺展,大多相似。 她和裴轻舟可以接吻、拥抱、牵手、做爱,把所有自然相爱会做的事都做一遍,但她们很难将爱宣之于口。 像走入了死局,偶尔仍会有空虚感,拥有彼此的清晨和黑夜太少。 甚至有些想念糖糖在的那段日子,有点喧腾。 这所住处离滨江市区很近,城市将醒未醒的样貌被窗户定格的很清楚,一直有灯在玻璃上闪眼,而她心里也有。 【我可以放弃拍剧,但你要给我两样东西。】 凌晨四点,陈韬可能不会回复她的信息,但还是发了。 有些决定在夜里做会太过感性,在白昼里做又略感无助,夜半朦胧时分,适合清醒也适合蒙蔽。 这个房子里家具齐全,进门时陈暮江就发现了,近乎没有灰尘,但它应该有的。sんú請菿渞蕟蛧站:𝖕ò❶⑧𝖈𝔞.čòm 因为这是自18岁那年唐娟给钥匙后 ,她第一次光临。 应该有的东西,却没有。好像很多都东西都是这样,应该有的,却没有。 冰箱应该有水的,却没有。但这一点不奇怪,一直都没人住,冰箱里当然不会塞满东西。 没有水,那更没有咖啡。她只能静静站在那儿望窗,探询朦胧的夜光。 直到城市的灯光像泡泡破碎般一片片从楼窗里消失,她想起来昨晚买的酒和水。 梅李酒,淡黄色,有点像被风稀释后的黄昏,但颜色被调度的很均匀。 她不是喜欢饮酒的人,生活自律,家教严苛,但不知不觉中,面对水和酒,也开始偏向酒。 没有开灯,万物醒来的光亮足以她看清酒色,也足以蒙层灰到她脸上。 不过是有些累,想要在沙发上卧着歇一歇,将自己裹在薄毯里,只用眼睛和世界对视 身上的橙香已然散尽,只剩梅李酒气围绕身侧,吞噬着她残余的气味。 像被人掐断的花枝,败落在无人问询的地方。 直到被人碰撞。 裴轻舟站着下巴压上她头发,陈暮江坐着背靠沙发,她们的视线一致,有所平行地看向窗外夜光,也算一起看日出。 “偷喝我酒?” 声音击散所有寂静和孤单,和发梢一起围抱在陈暮江的颈里。 “免你张欠条。”陈暮江又喝了一口,笑笑说。 酒杯半悬在空中,架在毛毯围裹的膝盖上,被陈暮江两指轻捏着晃,少量的酒液不停荡洗着杯壁,映出微光。 “我也想喝。”裴轻舟移走下巴,掏出被里的手去拨开她耳侧的头发,目光追至唇角。 落下一个吻。 裴轻舟轻软地尝了下酒味,放开她:“你过生日吗?” 从吻里反应一会儿,收回了酒杯。 “过。”陈暮江抬头看她,凝声补充:“把你认识的人也叫来吧?” “是你过生日,不是我过生日,陈编。” “想送你份大礼,去叫吧。”陈暮江转头望望她说。 “什么大礼?” 裴轻舟脸贴在她耳际,眼里有些好奇,映了些光,闪闪的,像阳光在车前窗滑行。 “秘密。” 陈暮江卖了下关子,收收抵在沙发沿的脚,依旧看着窗。 学校放寒暑假时,总会有一个夜晚或清晨,让人陷入失眠或早醒,大多是激动,少部分是不舍。 而裴轻舟没有过完整的校园经历,对放学的激动感触不深,此刻只有明晰的不舍。 韩诚还在等着接她,天亮不久后就要走。 不舍达至最强烈的那刻,裴轻舟动步到沙发上,双腿盘卧到沙发上,靠到了陈暮江肩上。 两个暖巢靠在一起,两只鸟儿还没想好怎么合家。 高楼的头顶,挂了一排小红灯,闪了一夜,此刻快要眨不动眼,裴轻舟凝望它们,眼睛通明通明的。 她轻声问:“那天为什么说我会后悔没亲你?” 陈暮江望望她,真的像只猫,头缩在被子里,黑发拱起似耳朵。 “我以为会很久不见,吻别好点。” 陈暮江塌了塌沉沉的眼皮,嗓子懒懒的。 “这算一起看日出吗?” 裴轻舟下巴蹭着被子转头,看到陈暮江困困的眼,捂被笑了笑。 不太想讲话,陈暮江轻“嗯”一声算回应。 她脚踝很敏感,在裴轻舟的脚沿被钻进来的时候,睫毛颤了颤,眼睛被点亮,一头雾水地看对方。 默认是坐两个被窝,谁也不碰谁。 裴轻舟脚趾勾了勾她脚后跟:“想你抱我。” 没答话,陈暮江打开了暖暖的小毛毯,迎接一旁乱挠人的小猫。 裴轻舟进去后,先伏颈里,委屈地向陈暮江耳语了句:“我有些累…腿疼…” 低声笑了笑。 陈暮江鼻尖蹭着她脸颊,小声回:“我下次注意,会轻一点。” “但我有点喜欢。”小声嘤咛。 “那你有些难满足啊,江舟老师。” “你不给吗?”拔出头看她。 “给,当然给。”陈暮江啄了啄她唇。 “你到底要签名干嘛?” “检查你艺术签学会了没。” “你又不是我老板,你没有资格检查。”翘着尾音。 “这么快就忘了赏识之恩了?”陈暮江笑笑。 “我昨晚刚报答过,好嘛。”裴轻舟挑逗地咬了咬她耳垂。 前后相拥,下巴抵颈,裴轻舟身上的味道很清冽,有点像酒,颈窝里也凉凉的,陈暮江不自觉往里多抵了几寸。 “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 “陈编,我劝你好好说。” “那你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感觉这些问题很无聊?”陈暮江蹭了蹭她耳朵。 “有点。”叹了口气。 “姜迎说你接的新剧女主本来是程暃?” “嗯,但我换女二了。”闷着毛毯吐了口气。 “为什么?那天不是去谈好了吗?”陈暮江攒了攒眉。 而且听了姜迎说的全过程,争取的并不容易。 “不想跟她抢东西。” 陈暮江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收得很轻。 不明白,努力争取的东西为什么又不要了? 只是因为对方是程暃? 而她自己,刚刚为了裴轻舟放弃了拍摄。 这份放弃不仅仅是建立在陈暮江的爱与喜欢上的,还有单单作为陈编剧对于江舟老师的欣赏、期待和成全。 她对于裴轻舟后生出来的同台领奖梦满怀欣喜,对于半生苦伶的裴轻舟拥有新的一切倍感欣慰。 然而裴轻舟为了程暃放弃争取来的女主,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呢? 《山海归梦》拍摄时她们不过吃过几次饭,聊过几次天,剧播后上的活动也只是见面招呼,只有最后一次采访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当时她把这个拥抱解释为她们友谊的告别,或者不舍,然而现在很难这么解释了。 为对方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本就很难,需要痛下决心,裴轻舟对程暃有吗?听姜迎说,她甚至都没犹豫就决定了。 但她为裴轻舟放弃的时候,还前前后后考虑了许久,担心媒体如何交代,以及自己一直想做的事该如何完结。 怀有喜欢和爱的放弃,仍需考虑放弃的结果,精打细算,而裴轻舟与程暃,在她眼里连友谊都算不上,却没有一丝犹豫? 她从来没见过裴轻舟对谁有过区别对待,就连她陈暮江也是等待且主动很久,才换来的这份区别对待,而程暃就这么容易? 近乎什么都没做,没有任何讨好就获得了这份区别对待,像一开始就存在那般自然。 回想裴轻舟与程暃的一切,两人熟络地竟比她都快,侃侃而谈的清晨,又或是对戏现场的嬉戏,连郭志都曾说过,她们相处得太好。 而裴轻舟看程暃走戏时的大哭,是她高烧到昏迷都换不来的。 何况,程暃还曾明明确确喜欢过自己,裴轻舟却从未有过一丝占有、芥蒂之心。 为什么呢? 放弃的理由不对等,而且很难平衡,心里难受了,不是简单的嫉妒,还有难过。 甚至在想裴轻舟真的喜欢自己吗?拉扯这么久,又是为什么呢?为利用? 像一开始那样,只是把她当高升桥梁而已? 不敢再想了。 陈暮江望着窗缓了一会儿,等内心的波澜平静。 她挪开抵肩的下巴,凝视裴轻舟。 “为什么跟程暃那么亲昵?你很少当众抱人,连我都没有过几次,你跟她总共才说几次话。她之前喜欢我,你从来没计较过,而晚黎和我清清白白,你就要和我计较称呼?” 语气渐重,听得清楚明白。 空气静默了几秒,等稍有质问的话音散尽。 裴轻舟挤走眼睛里多余的光,轻垂眼睫,回顶她的目光。 “那你到底是吃醋程暃,还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我娇纵?我任性?我没事儿找事?” 我不如苏晚黎大方得体?这句她没说,说出来才是真的做实了小气。 不说,便可以看作简单的自我调侃,又或者是一种小性子、小脾气,可以被轻易地解释。如果对方聪明些,那这也可以看作敲打。 但若提了苏晚黎叁个字,那便是她小气,是她过多计较,因为她们确如陈暮江所言,清白的要死,连产生的嫉妒都会显得人小气。 可她们之间存在的过往,要比她多得多,又很难不去想。 她们是般配。家世相当,有共同的梦想,又师出同门,生活和学习交织在一起多年,那是她裴轻舟这辈子都很难再与陈暮江拥有的东西。 尤其是梦想,她有了,但能实现吗?不确定。 她也是首次迈入这个真真实实的名利圈,虽在酒吧夜店晃荡多年,但她只是以赚取小费为目的的逢迎,未曾真的参与过名利的争夺。 而苏晚黎,从来不需要这样极端、低劣、谋生的逢迎。 她们很清白,所以她更难受,因为连嫉妒都不能合理地拥有。 酒香都不敢从她们的视线中淌过。 一拳之隔,四目相对,呼吸缓收,睫毛凝停不动,眼睛定在对方眼里。 似对峙,又似逼问,眼神的拉锯战,寸寸是审判与探问。 无从计量时间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回答谁的问题。 裴轻舟静静地起身回屋。 沙发剩下半开的暖巢消散着没有聚拢多久的热气,陈暮江坐在里面仍在等日出,又或者在细听卧室里裴轻舟的沐浴声,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坐着。 几分钟后,裴轻舟洗漱完毕,衣裙没换,应该要换的,但没换,因为这栋房子里没有多余的衣服,只有两个没等到日出的人。 “你送我到机场,还是我让韩诚过来接我?”裴轻舟望着沙发上的背影问。 没开窗,但嗓子灌满了凉风。 “我送你。” 通常吵完架后主动说话的那方,被视为求和的,或者给台阶的。 但裴轻舟不是,这不是和好的台阶,只是拎得清。 让韩诚到这儿接,会透露陈暮江一直不愿示人的家庭背景,因为房子很豪华,地段也是最好的,不是一个普通编剧能拥有的,尤其还是低调的陈暮江。 会引来猜测,她多问一句,只是让陈暮江自己决定要不要引这份猜测。 夜化开了,被云从楼层深处向上稀释,白光一点点越过城市的凹陷与凸起,天幕的最后一层遮掩,正在揭开城市内里的空虚与寂寞,没有重量的人将很快走满街道。 两人一路无言到机场,寂然的车里只剩发动机在独自作响,没有温情的告别,没有最后的拥抱,只是送客与返程。 直到各自走远一点,才对这份算不上争吵的矛盾有了真切的感受。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陈暮江停下车,停在热闹的街道里,坐了很久,呆望了很久。 飞机航行一半,裴轻舟望了望舷窗外的滨江,和她8岁时相比,变了又没变,心情一如当时那般,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原来核心矛盾的爆发从不过问片刻前的温情。 杀机泄 Pô18hk.𝔠ô𝔪 今日天阴,乌云之下,烂尾楼穿出墙体的钢筋愈发恐怖,似吊至天际的残肢,须臾,一方小窗传出痛叫,雨随之落下,掩去一切。 “还没开口?” “嘴太硬,膝盖破了还没张口。” 言落,脚步声临近,入门,灰尘四处逃散,落上雨迹未干的皮靴,视线正对椅上捆绑之人。 男人缓缓抬头。泍文唯ㄚI梿載棢址:ℳisёwū.čoℳ 裤脚紧束进皮靴内,风衣严合,插进侧兜的手松而警惕,黑色棒球帽遮住大半张面容,血色红唇令人胆寒。 “又见面了。黑子?” 陈暮江眼帘微抬,半笑看他,摸不清是杀,是放。 “这人嘴硬得很,半句话也没说。” 她敛收目光,右手出兜,斜放至身侧。 一把古质绣花匕首,被放置手上,空转两下,握在手中。 “啊——!” 白刃划破烂肉,血顺腿流出,从裤腿滴落地面,啪嗒啪嗒,叁两摊汇成一滩,延扩至椅凳,疼痛的叫喊未过,尖刃猛刺进去,只半寸,屋内失声,拔出,痛声转回。 陈暮江在黑子腿上擦着匕首上的血,冷笑着问:“是说,还是左膝也来一次?” “我说我说” 嘴上勒的绳随之解开,嘴角龟裂,血渍渐出。 “是有个男的给了我一笔钱,说让我还债,要求就是杀了你。” 杀字一出,刘承忍不住上前,被陈暮江抬臂拦下,她凝眸问:“姓名,面容。” 黑子五官颤抖,嘶哑着声:“我我不知道,只见了背影,连声音都是变声过的” 无声一笑。 匕首轻落至腿际,缓缓划向膝盖,猛地刺向肩,黑子脖颈瞬间拉直,青筋窜起,眼球喷涌欲出,血溅至陈暮江骨节,刃身进肉一半,松手。 “我要实话。” “是实话”黑子扯声说。 压帽抬步离开。 半廊尽湿,陈暮江靠里侧行至一半,手上的血在雨中冲净后,拿纸擦干,放回侧兜。 雨势渐大,砸得车窗劈啪作响,淹没在雨里。 雨刷器没开,看不清车内人面容,陈暮江听到关门声,看了眼主驾上的刘承说:“找个医生给他看看伤,人再问问,先别送警。” 刘承看眼后车镜没看到人,侧过身才看到斜坐在右后方的陈暮江,点头答:“好,那要不要告诉董事长?” 涉及杀字,可不是小事。 陈暮江倚窗想了想。 如果此时告诉陈韬,黑子是被人买凶,以陈韬的手段做法,黑子大概会立刻没命,而现在没有任何更有用的线索。 是谁要买凶杀她?目的又是什么?和东林牌场有关?又会不会涉及裴轻舟? “先别说,等再问出点东西说也不迟。” 见刘承点头应声后,陈暮江又问:“我爸收购的影视公司里有没有嘉禾影视?” 刘承思索一番答:“有,前不久刚完成收购,这家公司发展的挺不错,董事长是看中了它的发展潜力,创始人也是聪明人,收购没太费力气,算是合作。” 解释得清楚明白,甚至言语间略带喜悦,因为这是陈暮江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关心公司的事,而且具体到某家公司,说明是有做过功课的。 家族企业,谁不渴望子女接手。 “那它投资的影视剧,我们公司有过问权吗?”陈暮江思量着问。 “当然,有兴趣?” “有一点,能安排我跟他们负责人见个面吗?”陈暮江望望模糊的窗说。 刘承闻言欣慰一笑:“能能能。” 从东至西,红车一路疾驰,撕裂一层层雨布,车轮高速旋转冲进水洼,飞起灰色雨花扑向宽路,横冲直撞地驶向崇天食府。 晚七点,车停,雨渐小。 一只红甲娇美的手,紧攥住黑色伞柄,撑向唐伟,两人齐步迈进。 “话,可别乱说。” 唐伟厚唇张合一下,身旁女子眉眼紧缩,无言相应。 棕灰调装饰,罗马式深拱廊道,“春、夏、秋、冬”房牌挂至墙上,显眼无比。 “秋”门开。 唐伟大步进屋,狞笑出声,抬手伸向站起身的二人:“姜经纪,江小姐,久等啊,这下雨了,路上就慢了点。” 裴轻舟视线指向唐伟身侧的程暃,叁秒后,落向伸过来的手,细看一眼,食指指隙有一丝烟灰。 她递酒媚笑说:“唐导点的好酒,都要凉透了,先尝尝?” 屋里人等了唐伟近一个小时,她此刻有些不爽。 酒杯塞进被烟熏黄的手里,占去握手的空间。 唐伟浓眉一挑,别有深意看她一眼,笑笑接过:“江小姐酒品太好,递过来酒我可不敢接啊。” 都暗含讽刺。 酒杯又被放至裴轻舟桌侧,轻响一声,一桌人无人落座,都看向二人。 听出讽意,裴轻舟看眼晃上杯壁的酒液,轻声笑过。 姜迎忙上去解尬,谄笑道:“唐导快坐吧,这菜都快凉了。” 未再僵持,椅子擦地声四起,众人纷纷坐下,堆满菜肴的自动旋转盘转动起来。 “本来定在今日开机,但雨下的有些大,怕不吉利,这顿饭就当给大家赔罪了。”唐伟目巡一圈,举杯道。 放筷声连片响起,酒杯接连举向唐伟,姜迎推了推还在吃菜的裴轻舟,裴轻舟瞧一眼,腾手补上她的酒杯。 唐伟注意到这慢腾腾的一幕,未等大家酒饮尽,眼斜着看她说:“江小姐,骑马会吗?古装剧有骑马情节,不会的话我找个人教教你。” 话刚落,唐伟身侧的男人便小声窃语。 他咳一声,几人音量全放,说的是下流污秽之词,桌上未懂其意的人恍悟后,闪过猥笑,别眼看裴轻舟。 骑马,她当然懂黄段子里的含义,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剧组饭桌上说。 屋里人还尽是一些制片人和演员,尤其是程暃,面无一丝惊色,对比姜迎的一霎脸白,显得太镇定。 “话都照唐导这般说,可就没意思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违法呢。”裴轻舟晃着酒杯侃笑道。 屋内噤声。 猥笑顿然收起,几人不再私语,都听懂意思了,是暗指唐伟涉黄。 这罪名可不小,不论滨江,还是江北,对黄赌毒的打击力度持续加大,新一轮的扫黑除恶行动正在展开,近几日滨江已查封了数十家涉黄宾馆、会所、夜店,就连最大的赌场也被掀窝,情节严重的可判死刑。 新闻都有报道,宣传至街头巷尾,人心惶惶。 唐伟心里十分清楚,换了笑容,嚼着米粒说:“呵呵呵,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江小姐,不要耽误拍摄。” 不再搭理,裴轻舟只多看了一眼程暃和唐伟的肩头。 这饭局是她和姜迎到达滨江后,唐伟组的赔罪宴,本不想来,但姜迎怕日后拍剧为难会更多,先得罪人不好,面子功夫该做还是要做,这才来了。 饭毕后,裴轻舟想寻机同程暃说句话,但没找到闲隙,姜迎又一直催,便只得先放放了。 “这次拍戏,我跟你进组吧,唐伟这人实在不放心,韩诚人是挺机灵,但有些事儿我出面好些。”姜迎上车后同裴轻舟说。 韩诚没什么实权,只是生活助理,姜迎人脉广,好说话,裴轻舟知晓其意,就是没想到姜迎会主动说要跟她一同进组。 点头应下后,裴轻舟又问:“迎姐,唐伟说他跟陈编认识,怎么我一点信息都查不到?” 姜迎看她,想想说:“我也查过,没查到唐伟和陈编有关联的信息。” 这就奇怪了。 百度百科是有限,但姜迎都查了,说明耗费了一定的人脉资源。 这都没查到? 唐伟的话变得难分真假。 除非去问陈暮江,验证一下。 裴轻舟刚想到这儿,又听见姜迎说:“我前两日给陈编发消息问这事儿了,但没回我,你有空发消息问下,咱也好知己知彼。” “好。” 应得爽快,但心里并不见得有多爽快。 到酒店时,裴轻舟门都不太想进,住酒店住得太多,有些厌烦,以及总想起陈暮江。 她们有太多次是在酒店做的,总是会想起。 只停隔两周,便又回滨江了,唐伟的剧偏偏定在了滨江拍,得知时,她倒有些分不清是上天赐的缘分,还是内心的祈求应了验。 雨未停,轻轻叩着浴室里的窗,外面雨珠大而密,雨迹不停翻新,里面热气氤氲,绵密的水滴挤满窗户。 食指划向窗,一只小船挤破绵密的水滴,外面的雨迹变得清晰几分。 裴轻舟仰躺在浴池里,白沫遮盖日趋成熟的身躯,颈间水纹晃荡,下巴挂上的泡沫,像是捧了初雪盖在玫瑰上,欲遮她的艳。 【陈编,你认识唐伟吗?】 犹豫二叁,发了信息。 也许算求和,也许不算,她有些不想探究这个行为背后的含义。 但可惜,这份不探究没换来任何回应。 等了半个小时,手机和她一样死气沉沉,毫无反应。 玻璃上的小船被水汽渐渐蒙没,一面水珠窗花被填补完好,裴轻舟没再去划破窗上的静谧。 猛收起腿,泡沫被打碎,水跟着溢出浴池,她裹上浴巾带手机进屋。 不能再泡了,手机会受不了。 姜迎消息:上网,你住房信息被爆了。 裴轻舟立马咽了水,火速登上微博。 擦。 微博热一是#江舟指套#??? 什么鬼,她没用过这东西,只给陈暮江戴过。 热帖是几张图。 盛世酒店 A307 江舟 房间消费指套一盒 连忙往下翻评论区,有说她真姬的,有说她是双的,有些安青的粉说她没良心,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迎姐,指套那是假的,我没用过。】 她跟谁用啊,陈暮江不在,行程又紧,有心无人,有心无力。 网上发的信息真假掺半,酒店和房间号是对的,指套那一句,她想半天,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造谣出来的。 姜迎回复:帖子扩太快,控制不住,你房间我报前台给你换了,时间太晚,就先这样,明天我们换酒店,我再好好查下这件事。 裴轻舟低头看眼身上的浴巾,巡眼衣柜里放好的衣服,桌上叫好的外卖正冒着香,突然来气儿了。 换房间,意味着她要再收拾一遍东西,还要衣着完整再出去一趟。 原本可以美美吃完东西就睡的。 差点没忍住直接发博辟谣,但这种东西真不好辟,说啥都错,姜迎指示冷处理。 没一会儿,服务生来敲门,裴轻舟慌慌张张换了衣服,头发半湿,衣柜里的衣服一把塞进行李箱,想着一会儿还要拿,就没迭,拎上外卖换房间。 进门看到床头的卫生纸盒,她想起来了怎么回事了。 心里大骂,什么破酒店,指套还要钱。 看了眼,纸不要钱,啪地一手打掉,泄泄气。 拿手机又看了眼消息。 陈暮江还没回。 “咻”地又扔飞一只拖鞋,撞上纸盒,连体婴儿似的飞老大远。 本想关了吹头发,结果手机响个不停 一看,要炸毛了。 各大媒体拿和她合作过的明星、导演、编剧当噱头,揣测关系。 微博粉丝还编了个表格,猜她跟谁上床的可能性大。 男女都有,从样貌、身材各方面比较,整得跟后宫选妃、翻牌侍寝一般,还有人写了篇论文,分析她火的原因——够风流。 大致看了一眼,网友猜她跟程暃可能性最高。 原因一:因戏生情。原因二:程暃已出柜。原因叁:采访互动高甜。 离谱的是 网友猜陈暮江跟她的可能性只有1%,原因是陈暮江性冷淡,撩不动。 她耻笑一声,想拿喇叭说,雪亮的眼都瞎了。 什么性冷淡 那天回江北后,她跟着苏晚黎进组,腿疼一周,苏晚黎还时不时关心她身体情况,觉得她身体不好。 那哪儿是她身体不好?那是陈暮江身体太好。 快滑到最后想关手机了。 但很快发现了更离谱的。 她和程暃的同人文? 标题是,舟上暃下……? 没敢点进去,她怕瞎了,几天眼都不干净,难再面对程暃。 调了静音,丢手雷一样把手机丢得远远的,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得,彻底没心情了。 救程暃 雨过天晴,宜开机。 上午开机仪式结束后,唐伟直接安排了骑马的戏份,裴轻舟和姜迎抵达片场时才得知,一致觉得唐伟可能是故意的。 但人是导演,安排戏份的话语权大,整个剧组又都是唐伟的班子,出言反抗不见得能获取支持,反而给留下口柄。 耍性子、摆架子套上了可就难摘了,忍忍吞下这口气。 古装戏,背景设在清朝,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裴轻舟人是瘦,但架不住八九层的围裹,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到马场后又庆幸不是大夏天拍。 冷得嘞。 马蹄声纵起,裴轻舟踩着小步看过去。 程暃骑得很不错,英姿飒爽足以形容。 看到这一幕,她又有些感怀,马背上的恣意在人死后,应该也会有吧,说不定比人活着更畅快,但又可惜,叶然没法将两者体验完全。 裴轻舟站在尘土飞扬的马场外围,服饰特别,妆容精致,活脱脱的王侯小姐,又有满场工作人员托衬,程暃在马背上看得异常清晰。 尤其那眼神,让程暃深感不适,强烈至极,像在看一件遗物。 “咔!这条过了。” “吁——!” 唐伟喊停后,马蹄声跟着渐停,他看眼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看程暃的裴轻舟,看戏般地说:“别急,程暃还要再拍两条到你。” 闻言,裴轻舟转头看他:“我不急。” 她是一点都不急,压根没骑过,心里忐忑万分,慌得一批,但面上不露万分,不想给唐伟这种人嘲弄的机会。 今天分给她的戏份不难,只是需要上马溜几圈,姜迎及时请了专业的马术指导老师临场指导,她看到救护车在时,又放心了几分,大不了就是个骨折,躺个几天。 比让唐伟得意好点。 “唐导,资方那边突然来了人,说是来探探班。” 唐伟被小助理叫住,浓眉一缩:“哪家公司?” 他这部剧投资者不多,一半多是自己的资金,按道理他才是最大的资方,突然蹦出个资方探班,有点惊奇。 “嘉禾影视,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我们见过的刘总,另一个不太认识。”小助理避着盯看的裴轻舟小声答。 唐伟眉眼舒展,乜一眼裴轻舟起身,刚转身,还没迈步便换上了谄媚的脸。 见状,裴轻舟心里鄙夷一翻,想着人都还没见到就换上面具脸,怪累的,要是她,肯定要等见到人影再变。 刚想着,她听到唐伟哈巴狗一般的笑:“哎呀,刘总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喔,原来是已经看见人了,只是自己没转身,看不见。 逢迎场面不看也罢,唐伟太脏眼,翘翘唇继续看程暃骑马溜圈。 刘总接过唐伟举了小半路的手,看眼身后跟上来的陈暮江说:“我们公司最近不是被收购了吗?我现在也就是个分公司头头,总公司那边来了人,说想看看我们投资的剧,这才贸然来了。” 唐伟注意到了陈暮江,笑着说:“这怎么能是贸然呢?怎么说咱也算是朋友。”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客套,也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陈暮江远远看到眼熟万分的背影,往马场一看,见到了程暃,目巡二人,攥兜的手紧了紧,听到刘总介绍自己,才收了视线。 “这位是陈..” “陈暮江,陈编剧嘛,我知道。”唐伟断了刘总的话,看向陈暮江,微欠身地抬了手,眼含深意。 陈暮江没看出那深意是什么,也没抬手去握,淡淡瞥了眼黢黑的指隙,抬步说:“第一天就拍骑马的戏?” 上午与刘总见面时,她向人要了剧本看,第一天根本不是什么骑马的戏份。 唐伟伸出去的手空了一会儿,刘总见他挺尴尬的,拉住人跟上陈暮江的步子,心里也有几丝嘀咕,因为上午见陈暮江时,人十分谦逊有礼。 “戏嘛,怎么拍不都是个拍?顺序不重要,重要的是导演说了算。”唐伟半笑不笑地说。 这话多层暗示,陈暮江听懂了,停步半,看向从唐伟腿边跑过去的黄狗说:“也是,你嘛,吃什么都是吃。” 她是说狗改不了吃屎。 不说出来,是觉得狗不应该被人牵连着挨骂。 唐伟迷糊了,听不懂什么意思,自己的话也没被正面接招,略微不爽:“陈编有何指导?” “指导谈不上,我是想确保别出什么大新闻,嘉禾刚被收购,应该不想成为总公司的重点关注对象吧?”陈暮江扫量二人,视线最终落向刘总。 这个重点关注的含义,刘总当然懂,就是把他撤掉,换成总公司的人,保证收购后的控制权。 而他同意被陈氏收购的条件是保证公司不被裁员,给他足够的管理权,这一切的前提是,营收足够好看。 大新闻,要不得。 “那是那是。”刘总笑呵呵地应。 唐伟一脸不平,眉若折线,太粗,看着更像糊上去的黑芝麻糊,没有形状。 他说:“能出什么大新闻?” 没人理。 陈暮江回头间,撞上了裴轻舟的目光,像是两柄长剑,剑身交锋一霎,火光流溢。 就在此时,马惊了。 “吁——吁——!” 裴轻舟回头一看,程暃被马颠得找不到头,旗头歪掉,整个人摇摇欲坠,围了一圈人,但都不敢靠近。 “让开!” “哎!江舟老师!很危险!” 她猛地推开前面的人,冲进马场,花盆鞋跑不快,干脆脱掉,看到马术指导师,拽衣服般,拽住人往程暃那边跑,陈暮江远看到这幕,撇下唐伟二人,快跑过去。 马嘴在人脸前跳,长鸣嘶叫,震耳欲聋,程暃失去重心,眼花一片,像个失去地球引力任人摇摆的娃娃。 马术指导师被拽着跑得上不来气,低头一看,人小姑娘鞋都脱了往前冲,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着鼓了劲往前冲,但仍没跑过裴轻舟。 她不顾一切地跑,逃命般地跑,号召般地跑,跑到眼前飘忽,耳边失声,仍在跑。 淡水红色旗衣在膝盖上一顶一顶,一下一下渐渐变成血红色,一滩接着一滩,耳边出现忽远忽近的声音。 在说。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小舟。 她抹了把眼湿润的眼角,迎着一束光,说来得及,来得及,来得及。 怎么会来不及呢?叶然姐姐。 她说,这次我没有等啊,推开人和撞开门是一样疼的,扔掉鞋和拿起刀是一样勇敢的,怎么会来不及呢? 一个男声猛地出现:你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你摸摸,她是不是凉的?你喊喊,她回应你吗?你看看,你腿上是不是都是她的血? 她流着泪说,张坚滚啊——我来得及——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来不及了,人要掉下来了,这马又被惊了!”马术指导师在后面喊。 裴轻舟猛抬头,闭眼,将自己想象成飞盘一样朝落马的程暃丢出去,脚底白袜隐隐带血。 “天呐!陈编!快快快!”姜迎忙喊一声,身后跟着一队医生护士冲了进去。 像是守门员接到了铅球,重重沉下身,砸向地面。 陈暮江没赶上,看到落地后,直接去控了马。 裙面凌乱,背部精巧绣至的花纹被土掩盖,旗头摔偏,流苏扫着头边的土,发丝里挤满了马蹄踩过的飞尘,裴轻舟忽感衣服套得多挺好的,痛感没有那么强烈,地面没有那么凉,她这时才开始大喘气。 程暃错愕,从裴轻舟身上起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裴轻舟躺着看她,突然觉得天蓝得像有人刚用画笔刷过,崭新透亮。 “为什么不顾危险救我?” 程暃站起来看到她脚底的血渍,手掌边还有擦伤,血混着土,应该还有点小石子,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伤到。 裴轻舟晃了晃脚,笑着说:“我人美心善,救你一下怎么了?” 两人话音刚落,医生护士见缝插针似地围了上来,便都没再多说,各自进入各自的救护圈。 “程老师,你没事吧,江老师,你动动身,看有没有摔到的地方。” 姜迎匆匆忙忙跟上来,挤了个头对裴轻舟吼:“那么多人在,用你献身救啊!?毁容了怎么办?摔废了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这地是土地,摔了顶多骨折下。” 裴轻舟扶地坐起身,一脸抱歉地看被姜迎声音震到的医生和护士,姜迎注意到自己有些夸张了,看人都坐起来,就让了空间没再多骂。 陈暮江牵马给负责人后,正准备往裴轻舟那边去,看到了一脸菜色的刘总正小跑过来,而身后的唐伟走得慢慢悠悠的,对比强烈到她无法忽视,又望了眼医生陪同离开的程暃,突然来了很大的气。 “刘总,你说今天的新闻会是什么呢?” 开机第一天整这出,两个主演受伤被粉丝围攻剧组都是小的,说剧组安全措施不到位也是小的,剧被粉丝号召抵制才是大的,直接影响收视预期了。 刘总惊慌不已:“这人没事,上不了大新闻,回头我跟唐导说,拍摄加强防范。” 唐伟两手插兜悠然地走,挺着小肚子,放眼四周,陈暮江冷冷瞥过,行至跟前说:“我看今天就拍到这儿吧,乱成这样,怕是导演说了也不算。” 未留答话的机会,径直离开。 风将她发梢的卷拉得挺直,直直刺向身后的唐伟,她步子也直,直直迈向仍被围住的裴轻舟,而心却是乱的,跟马场四处乱走的步子一样乱。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为护裴轻舟周全? 还是为看舍身救人的种种? 偏偏是程暃。 “陈编,刚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姜迎问。 “代我爸来看看他投资的剧。”陈暮江淡笑说。 竟然是这层关系?姜迎吃惊一瞬,又被裴轻舟的叫声吓到,忙扒开围成墙护士,看了眼。 十分狼狈。 脸上精美的妆拧在一起,皱成纸团,弓着身,双手抱腿,嘴里疼得咿咿呀呀。 “骨折了,尽快送医院吧。”医生说。 姜迎脸跟着青了。 肚兜……? 没意外,是去怀仁医院,离得最近。 救护车上,裴轻舟躺在担架床上,姜迎和陈暮江分坐两侧,护士关了门,坐到了姜迎那侧。 车子刚起步,碾了马路牙子,担架床跟着滑了下,裴轻舟两手紧攥住床边,眼神视死如归,腿还疼着,后知后觉的。 姜迎淡淡用脚抵了下床:“怕什么?门又不会开,最多你脚顶上车门,再骨折一下。”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刚因此违了一大批代言拍摄,违约费很头疼,心情正不爽。 陈暮江手搭一边扶住,看了一眼没说话,她心情也不大好。 腿疼不想多斗嘴,裴轻舟皱眉叹了叹,头从姜迎那边转到了陈暮江这边表达不满。 只见侧脸。 头发别在耳侧,下颌线更清晰了,脸上瘦得都隐约可见凹痕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人是没好好吃饭,还是工作忙的。 视线低了低,看到了扶在床边的手,离她手很近,想牵,但余光里就是姜迎,就只自己勾了勾尾指。 一个急刹车,陈暮江怕床跑,往上挪了下扶床的手,碰到了裴轻舟。 她转头看了眼,是正碰到裴轻舟尾指。 而裴轻舟也感觉到了,下意识先去看了姜迎,错过了陈暮江的视线,转头时陈暮江手也没动,她便也不再动。 两个人就保持这一个姿势,尾指搭在手边,谁也没主动往前靠,车身不稳颠簸时,也都没再动。 也许是怕一动就再碰不上,不得不保持距离,也许是在等上天的抉择,看愿意给她们多少相触的缘分。 车停时,尾指搭在了中指的骨节上。 一半一半。 推着担架床到病房,有护士拿来了病号服让姜迎犯了难,屋里就剩她自己,陈暮江去办住院手续,裴轻舟衣服还是拍戏的衣服,肯定是要换,换完还要往床上腾,她一人实在不行。 但换衣服,她可以,正准备开口时,陈暮江回来了。 “那个陈编你先出去下?” 陈暮江展了床单愣愣,看眼姜迎手上的病号服,又看眼疼得抱腿的裴轻舟,大致明白了。 但她还是装不懂,铺了床单说:“怎么了?” “我帮她换下衣服。” 闻言,裴轻舟痛感稍轻,看了眼陈暮江,脸色是不太好看。 哦,忘了,在姜迎眼里,她和陈暮江只是认识的前同事,并且女女没什么授受不亲的。 但她不太好说话,论起关系,经纪人确实比前同事亲一点。 陈暮江从兜里拿了一摞纸,说:“这是费用单,刚才看排队的人多,我没缴钱,这会儿人应该少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人能少到哪儿去,但让陈暮江交钱,好像也不太是回事儿。 姜迎犹豫了下,说:“行,那我去缴费,这衣服...” “我给她换。”陈暮江接过病号服。 裴轻舟低了低头,一边看着姜迎脚步出门,一边看着陈暮江拿病号服的手,浅浅勾了唇。 听到关门声后,她抬头问:“你跟姜迎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半真半假。”陈暮江示意她侧身坐,好换衣服。 “那你刚出门去哪儿了?”她不动身笑着问。 “去多要了张床单。” 所以,压根就没去缴费,一进屋就往床上铺床单。 但裴轻舟疑惑:“为什么多要了一张?” 她俩都不洁癖,住的也是VIP病房,床单看着都是整洁的,不太理解。 不会是……? 她瞪了瞪眼,在医院做…好刺激。 陈暮江蹲下身瞅了一眼她脚底板,破皮了,眉头一皱:“你背上敏感,容易起红点,怕你睡不惯。” 医院床单、病号服质量一般,难比家里,定是要勤换勤洗。 而她很早就注意到,裴轻舟睡觉不论是睡裙,还是体恤,哪怕是紧身的,第二天早上总是背露一大截,跟剥了皮的小葱似的,又白又瘦,贴着床单。 是有天早上,她发现了背上的几处红点,换了质量好点的床单后便没再有过,就把家里,连同裴轻舟家里的床单都换了个遍。 可能是不养不疼的,位置也不太好发现,所以本人也不太知道。 “我觉得你懂我,又不懂我的。”裴轻舟叹了口气,她自己确实没注意过背上敏感这个问题。 陈暮江站起身,认真道:“我确实不懂你。” 不懂你为何为程暃以身犯险。 说完没再多说,抬手去解裴轻舟衣服,人还下意识躲了下。 她收手笑笑,小声说:“怎么几周不见,身体敏感到这种程度了?” 手指头都还没碰上衣服,已经躲了一尺远了。 跟向后下了个腰似的。 “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躲了下,可能因为陈暮江身上的味道太熟悉,怕闻了鼻酸。 尾音愈来愈小,“我”不出来东西,抿了抿唇,坐直身等人宽衣解带。 陈暮江勾唇笑笑,两手扶床到人耳侧,呼着热气说:“不要脑补太多。” 不要脑补太多,光天化日之下,能做什么? 何况她也没什么心情。 几个字让裴轻舟安静了,她辩无可辩,确有脑补。 七八层衣服,此刻又念及不好了,每一层都是盘扣,越往里手指的触感越强,衣服上沾了土,真跟剥葱似的,一层接一层。 第一层,触及领口,两人可能都想到了初次解戏服时的情形,呼吸都明显缩了下。 不过陈暮江没有再像初次那样面带红晕,畏手畏脚,相反,她很熟练盘扣的解法,一整个面无表情。 相距不过两拳距离,裴轻舟闻到的橙香淡到近乎没有,医院消毒水气味浓重,盖了一多半。 想念是视线追着上上下下的手,观察几分变化,想念是一层一层揭着甜蜜的回忆,越往后越下不去手。 手停了。呼吸停了。声音也停了。 “怎么了?这第几层了?” 裴轻舟收回被门外声音吸走的视线,看了眼撞窗的鸟,漫不经心地问。 问完,她后悔了。 一股明晰的凉正往她胸上钻,但还有股热气正纷纷扬扬的撒,指腹点在右边第二扣处,胸房一侧。 脑子快速转了一下。 倒数第二层。 她今天穿的是肚兜,菱形的,跟纸片似的,所以陈暮江停了。 羞耻感直窜脑门,炸落到脖颈、耳根各处,烧红一片,连忙抬手封了衣,别开脸。 陈暮江笑了,眉梢挂了点色彩,手按床圈着人说:“捂再严这层还是要脱的,你顶多能留最后一层。” 话含蓄,直白说就是,我还是要看的。 “我能不知道吗?你让我缓会儿。”让我的羞耻心适应一下。 “你再缓会儿,姜迎回来了。”可就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 是啊,人出去大半天,缴费应该也差不多了,不知陈暮江是不是故意相逼,但裴轻舟确实被说动了。 妥妥利利松了捂衣服的手,但脸还是看着别处,手扣着床边,尾脊骨发麻,头皮也麻。 陈暮江看她耳根的红,笑了笑,低声说:“好乖喔。” 语气不明,像自言自语的感叹,又像挑衅十足的得意,还像诚心诚意的夸奖。 但不论哪种,裴轻舟是回不了话了。 指尖正沿右胸上沿往下滑,烫化了两层衣料,绕胸侧滑了近半圈停下。 这种感觉很恼人,有点想让指尖继续,滑上一圈,但无法开口,偏偏动作又停下来,捏不准是什么意思。 吊了一大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在嘴里来回翻腾。 “颜色挺好看的。” 而且,好美,任谁看了都会蠢蠢欲动。 但,当事人要炸了。 “你快点,陈暮江。”含怨带气地小吼。 “我不快吗?”她意有所指地说,在裴轻舟眼前抬了抬手腕。 无言以对,恼羞成怒。 “你变得有点不要脸了。” “我衣衫完整,哪里不要脸?”你只穿个肚兜,哪里有脸? “我是病号,不能动气,你故意气我呢?”咬了咬牙。 “第一,你腿伤与我无关。第二,我语气平和,表情管理满分。” 倒是你,满脸通红,语气尖锐,像个挑刺闹事儿的病号,嫌人脱衣服务不好。 为一个私下毫无来往的同事献出一条腿,还好意思在她面前颐气使人。 人说的很对,无言驳斥,裴轻舟胸脯气得小幅挺动。 没对视,陈暮江目光愈来愈放肆,再看下去衣服没法换了。 连忙裹上衣服,盖了肚兜,给下衣也爽爽利利换上,抱到床上。 “腿不疼了?”陈暮江盖了被子问她。 换衣服斗半天嘴,也没吱儿一声疼,就是气得脸有点红。 “不想跟你说话,别理我。” 裴轻舟头卧至一侧,也不看陈暮江,尾声含怨,往上拽了拽被子,整个人缩进去,像条毛毛虫。 “行,那我就先走了。” 陈暮江扫了一眼,眼间隐隐含笑,抬步到门口,但没出去,把门开一下,关一下,倚门等了会儿。 进门是卫生间,与里侧病床有一段廊道,视线相隔,谁也看不见谁。 裴轻舟听到关门声,瞄了眼门口,感觉腿疼了一下,顿叁秒,拽起身后多余的枕头往床尾砸。 “啪”地一声砸上墙,往前弹了下,落至地面。 陈暮江目睹全程,摇头笑了笑,开门离开,关门声给至最大,提醒床上人,她看到了全部。 你无理无礼的全部,你骄纵气愤的全部,你里里外外的全部,而我依旧喜欢。 出门正遇上回来的姜迎,两人碰了个头。 陈暮江佯装有怨地说:“人真不好伺候,嫌枕头枕着不舒服,我去趟商场,顺便买点生活用品,检查一会儿有护士帮忙,我交代过了。” 说完还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演技给满分。 姜迎听得看得眼一瞪一瞪的,感觉自己之前错怪她俩谈恋爱了,看陈暮江十分厌烦的样子,难想她俩会在一起,而且网上也说她俩不可能。 1%的概率,还没她可能性大呢。 她眼含抱歉,又感激地说:“真麻烦你了陈编,你记得要发票啊,回来我给你转钱。” 咋说也算工伤,让陈暮江掏钱不太好,人情债不好还呐。 陈暮江颔首笑笑离开,没再应话。 门开,姜迎看手机的眼抬起来。 一只枕头可可怜怜躺地上,一动不动,拾起来往前走几步,只见床上人裹得严严实实,像只粽子。 她收了手机,看眼窗。 窗户关着,晴阳正爬上窗台晃着身,叶影一跳一跳的。 这天儿,不冷吧?咋给人冻成这样?想了想,可能是人太瘦,不御寒。 VIP房两张床,电视机、沙发、露台应有尽有,跟豪华酒店差不多,姜迎便抱了另一床被子到床尾,二话不说往人身上盖。 感受到重量,裴轻舟才转头看了眼,叹了口气:“迎姐,我不冷,我脚疼。” 姜迎手停下,皱起眉:“咋又脚疼了?不是腿骨折吗?” 难道脚踝还能骨折? 公司的摇钱树,命根子,站不起来可咋办?毁容和残疾哪个都要不得。 这不行,待赶紧先找医生再看看,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排号拍片子。 VIP啊,给加了钱拿不到特权?不给加钱的,岂不更更没了,这不欺负人呢。 “你等着,我再去叫个医生来。”姜迎掀了盖一半的被子,气势汹汹地迈步出门。 裴轻舟窝缩着头,看她挺直的背影捂被笑了笑。 她和姜迎之前相处不多,现在突然觉得人还挺不错,特别护短,心里是门儿清对她好的原因,但就这一刻,想多信人一分。 骗谁都好,知足就好,就信姜迎是至诚至善真心为她。 说一声疼,转身就给她请医生的人,真没遇上几个。 屋里静得令人发怵,连门外的推轮声也不愿再打扰人,裴轻舟躺在病床上,掀了点被透透气。 她望向窗,心里在想刚刚那只撞窗的鸟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还在想那鸟有点傻,往外飞才是自由啊,一片广阔的天空比一方硬硬的屋顶,好了不知多少倍。 天空暗下来的时候,仍有明月繁星供人遥想。 屋顶暗下来的时候有什么呢?结满的蛛网,网住了所有想逃的心。 眼角湿湿的,又捂了被,这次是真的冷了,由内而外的冷。 爱与自由 山顶扎破红橘,流了半边橙光,愈来愈淡。 暮色涨落,影照独舟。 病房内没有霞光四溢,窗外树桠不作美,将橙黄挡了个精光,打落在床间拱起的人形上,褶印四起,不见头也不见尾.,倒把孤独甩了个干净。 门开一隙,有脚步出,随即又轻轻合上。 往前寻了张连排椅坐下,姜迎接着电话,瞧见了回来的陈暮江。 换了身衣服,两手分提了两袋吃的和用的。 灰色拉链毛衣配白裤,外面是件同灰色大衣,头发也盘了起来,长颈直露,整个人看起来亮若晨光,比上午稍正式的着装温柔松弛几分。 与同旁并走的人更显精神,脸上忧喜不明。 姜迎讲着电话朝陈暮江比了手势,说裴轻舟睡了,她便没进屋,东西放一旁,跟着坐到了姜迎身侧。 廊道寂若万花待开的贵族庄园,人影稀落,隐约几抹扶墙锻炼的身影,含裹在霞光里,像极靠墙长歪的树干。 陈暮江看了会儿,听到姜迎将近话尾时,收了视线,婉拒霞光的满面轻抚,只留侧脸相迎。 “陈编等我是有话要说?”姜迎挂了电话,看了眼地上的东西问。 陈暮江偏头笑笑,随后视线落至正前方的墙隙,轻声说:“几句话想问,身份不太合适,就当聊天吧。” 姜迎点点头,心里几分明白要聊什么。 “这剧非拍不可?” 依陈暮江对唐伟剧本的再度了解,并不觉得这剧适合裴轻舟,而且这人吧,十分值得考究。 姜迎收收呼吸,沉了口气说:“现在违约不划算,公司资金紧张,掏不出这一大笔违约金。” 说完,姜迎总有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也知陈暮江为何这般问。 陈暮江思量着靠椅说:“你之前说要参加选秀,我不太认同,你培养个优秀艺人不容易,希望你再想想。” 这进退有度。 我不认同,有点强势的表达了看法,加个希望又没那么强势,很礼貌委婉地给了姜迎敲打。 驳无可驳,驳了倒显得没礼貌,人家又没说非要管你什么。 姜迎微笑说:“我懂我懂,选秀浪费精力,《海上花》拍完时,苏导也特意和我说,江舟专心演戏的话是个好苗子。” 陈暮江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应声,提了东西起身。 “哎,陈编,你晚上能留这儿吗?我有个工作要谈。”姜迎叫住她。 陈暮江面露难色,顿了老半天,浅应了句:“行。” 做戏做全套,聊那几句算公事,对姜迎个人发展也有帮助,给了“身份不合适”的大前提,人不会多想。 这留院陪护,可就过分越界了,她得假装考虑考虑。 “这咋还拿个玩偶?”姜迎嘀咕。 陈暮江含愁叹息:“买枕头时,人导购说小孩儿闹腾人了管用。” 姜迎长哦了一声。 懂了,这是应付裴轻舟那烦人精的,就跟不少家长嫌小孩儿烦了,扔个手机给人玩,自己讨清净,作用一样一样的。 啧啧啧…… 都烦成这样了,又想起她给陈暮江打电话,说裴轻舟是崴脚误诊时,人直言都不想来了,她好说歹说,过了大半天人才又来了,这咋可能谈恋爱。 陈暮江看姜迎思忖半天,没再多聊,转身笑了笑,抬步进屋。 像是钻进了蒙尘的塑料袋,屋里隐隐绰绰。 裴轻舟还没醒,做完检查疼得受不住,吃了止疼药,陈暮江也听姜迎说了,便没叫醒人,放了东西,近身看一眼。 只露了一撮头发,被子捂得严实,似过冬,进了自己冬眠的小房子。 陈暮江觉得可爱又可怜。 心里突然被打了一下,不知道八九岁的裴轻舟,有没有一床能捱过漫漫长冬的厚被,而那时的她,蜷成的团应该比现在还要小吧。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懂得保护自己的,冷暖自知,不过是挨够了风雪烈阳。 夜沉如海,影子寂然不动,灯光旋落书扉,一页一页分隔字间光影,指尖拂过每一句钟爱的文字头尾,似是轻抚爱人般细腻,与每一字点吻而过。 被热醒了,裴轻舟探了个头,侧眼看到靠坐在床头看书的陈暮江。 静若幽兰。 屋里没开灯,是陈暮江腿边放了台灯,只照了她那边,影子在天花板上盖过吊灯,纹丝不动地像贴纸。 裴轻舟探着头看了老大一会儿,陈暮江感觉脸快被灼出洞了,没转头地问:“不知清宁郡主看上我哪儿了?”眼都不转。 清宁郡主,唐伟戏里的角色名。 裴轻舟听见眼盛住稠稠的光,翻身朝向陈暮江那侧,等她又翻了一页后说:“难说。” 因为她连陈暮江周身的氛围都爱,不止人。 陈暮江对回答满意,也不满意,手里这页将至字尾,便没应话。 裴轻舟掀了一床被子,顿感身轻如燕,呼了口气又躺下,睁着好奇眼问:“看的什么?给我念念。” 陈暮江挑了挑眉,手指折回字头,一句一句念:“让我的爱/像阳光一般将你围绕/同时又给你/璀璨的自由。” 话落,她转头说:“泰戈尔诗选:流萤集。” 一明一暗的两床之间,她们视线相汇,身影交织,指吻字,字砸耳,入心头,缺了的边边角角被补齐。 陈暮江的眼睛有海洋般的规模,裴轻舟心里想。 船只是不同的,但港湾从不过问江海上的遭遇,它只接受暂歇的停靠。 也许,她不必非要选择停靠某个港湾,留滞江上的漂泊更适合她,激流的冲荡更适合她,日落江中的暮色才是她所求。 “这次算告白吗?”裴轻舟手指勾住床边扶手,笑吟吟地问。 “难说。”陈暮江合书起身。 好记仇喔。 吊灯上的身影一点点挪开,挤到房顶一角,顺着墙边三角盖了半边,停落病床枕头上。 “要干嘛?” “亲你。” “这么直接?”裴轻舟仰头问。 “上午已经见过你最里一层衣服了,还没铺垫够?”陈暮江握住她勾动扶手的手,跟定位似的,人立马往指隙里挤。 而陈暮江这句话,裴轻舟理解为,从换衣服起,陈暮江就在泛滥思念,直到现在才开了口。 “但我有点饿...”她垂眸看着陈暮江的手,食指划了划人手心。 是没吃晚饭,午饭因为脚疼也没太吃得下饭,睡了一觉有点虚。 陈暮江俯身笑笑,弯起食指抬了她下巴,凝眸看她,裴轻舟被盯得瞬间慌神,头抵枕边将蹭住病床床头板,另只手拽了拽被子。 “报复我上午气你呢?” “半真半假。”裴轻舟推开下巴下的手说。 “行。” 陈暮江啪地按开了灯,两个人都闭着眼闪了下才睁开。 “我眼瞎了,你负责吗?”裴轻舟看她背影,含怨说。 “我能负责给你念书。” 陈暮江提了饭盒到桌上,背着人,又问:“想吃什么?有粥、菠菜火腿厚蛋烧、口蘑火腿三明治、酸奶松饼、沙拉。” “你买这么多?”裴轻舟用力睁大疲弱的眼。 你好有钱啊,你好宠啊。 陈暮江勾了勾唇,继续说:“3秒选择机会,不选就直接我来默认了。” 立马应声:“三明治。” 还真不选粥。 陈暮江低头笑了笑,倒好粥,拿勺转身,尝了下温度正合适,抬眸看到裴轻舟幽怨的脸,解释了下。 “病号喝粥最好。” “那你说那么多?骗我呢?” 害人白欢心一场,以为有多宠呢。 陈暮江端粥坐下,看她说:“这不叫骗,叫勾引,以后兑现给你。” 裴轻舟瞪她一眼,脑子只有:油嘴滑舌、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八面玲珑…… 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暮江有点腹黑呢?好爱逗人。 “自己吃,还是喂你?”陈暮江问她。 裴轻舟没应声,抬手接过碗一看,白粥,她最讨厌吃白粥了,没一点儿味,皱了皱眉,叹口长气,感觉有被虐待到。 陈暮江看笑了,她就是知道人不爱吃白粥,才说那么多诱惑人的东西。 抛玉引砖,欲抑先扬。 “要不我喂你?” 裴轻舟忙舀粥进嘴:“不用了。” 喂着喝可能要一碗被陈暮江强迫着喝完,自己喝的话,够了就行,这其中差别,她心知。 陈暮江半笑不笑地起身,去提了装衣物的袋子,拿了床单枕套出来。 “你回家拿的?”裴轻舟喝着粥问她,感觉像自己做的,有注意陈暮江换衣服了。 陈暮江顿了几秒,背过人,挽发说:“没回家,去了趟溪苑。” 她回了趟唐娟送的房子那儿,时间不太够回老宅,洗洗澡换换衣服,拿了东西,才又回得医院。 溪苑,裴轻舟想了想,牙疼一瞬,尴尬笑笑,不该提啊,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空气陷入沉思,汤勺也不敢碰碗。 一个默默整被单,铺另张床,一个默默跟白粥斗争,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总得找点事儿干。 铺着铺着就铺完了,喝着喝着就见底了,漫漫长夜总得说点什么。 先开口的人往往能拿住主动权。 于是,裴轻舟舀着底,刮着残粥饭底,轻声问:“姜迎走了?” 她其实想问姜迎怎么会让你待这儿,可能是紧张,话就没说全,直接言错意了。 只蹦了四个字。 而姜迎走了,又是个极明显的答案,这都大半天了,陈暮江都说要亲她了,那不很明显就剩她俩了吗? 白粥喝多了,直接成白痴了。 陈暮江收了台灯和书,转身看到她在舀空气喝,手压唇笑笑说:“我下午来那会儿,她就走了,说晚上有工作。” 裴轻舟放了碗和勺,拿手机看时间,但她其实完全不知道人何时来的,又何时走的,就是换个占手的物件,不想一直舀空碗。 所以,看了半天没吱声。 陈暮江拿了土拨鼠,放她床头,低声问:“一个拥抱就把姜迎收买了?” 她买完东西刚到家,接到姜迎电话说检查完了是崴脚,就假言说,小伤没事的话她就不去了。 她猜测姜迎会留她,因为姜迎工作比她要忙,管着公司和艺人,不单是裴轻舟的经纪人。 陪房照顾人的时间,对姜迎来说有些奢侈,也不可能指派韩诚一个男人来。 但她没想到的是,姜迎还热情嘱咐了诸多事,像关心女儿一般嘱咐她买这买那。 多问一嘴,才知是裴轻舟做完检查,郑重其事、莫名其妙地抱了姜迎,才有的这出奇反应。 “什么叫收买?我那是表达感谢的拥抱,真心实意的。”裴轻舟抓了土拨鼠尾巴,反面朝上,将它头摁陷。 检查完那会儿,她脚疼得厉害,上CT扫描床时支不住身,姜迎没少费劲,连哄带抱的,小小感动了一下。 回到病房还疼,姜迎连忙又叫医生开了止疼药,中午人忙工作之余,还给她聊八卦,讲圈里的奇闻异事,她觉得姜迎可能是怕她卧床上无聊吧。 她其实没怎么听,缩被里一直在想着陈暮江说的“走了”是晚上不再来了,还是之后都不再来了,想着想着就睡了。 一直睡到看见陈暮江,那一瞬间,是开心的。 但可能睡得太懵,夹杂止疼药的安眠效果,就没表现出多少。 知恩图报挺好的。 陈暮江倚桌看着被按陷的土拨鼠,没有说话,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仍无法理解对程暃的好。 先是拥抱,现在又是舍身以救。 尤其在见识过唐伟后,更无法理解争取来的女一,怎么就不要了。 这不给人为难的机会呢,女二话语权哪有女一大。 可能唯一的好处是,两人的CP又多了,“指套”的新闻她有看到。 “睡觉吧?”陈暮江手搭开关上,低眸问她。 “啊?” 这就睡觉了?不亲了?她现在挺想亲的。 想吻 她现在挺想亲的。 但她选择不说,因为明显陈暮江已经不太有“亲”的意思,她也不会强迫人到这种地步。 可能因为产生喜欢和爱了,开始觉得讨来的亲吻有点酸涩和拗口,不再那么尽情尽兴。 也可能是因为脚伤隐隐的疼,觉得去讨亲吻会凸显受伤的可怜,而她不喜欢这份可怜。 裴轻舟把土拨鼠翻到正面,捋了捋翻起绒毛,拨了两下又长又白的门牙,抬头看她说:“还没有洗漱…” 病号服薄薄一层,贴着床头板有些凉,倚靠的身板腿上盖了被,又暖暖的,像一颗心掰成了两瓣来感受温度。 说不清冷热,也没那么完整。 陈暮江看着土拨鼠身上不停拨弄的手,松了开关上的手说:“我先去,一会儿扶你去。” 视线低低的,直放在床尾,听着脚步声,看到陈暮江进入床尾的视野时,裴轻舟沉下眼睫,压低了声音。 “不能我先去吗?” 土拨鼠在床上被拽着腿左右摇头,任人摆布。 陈暮江侧头看一眼,停步顿了一会儿没说话,又听到裴轻舟说:“你之前都是让我先去的。” 不论是一夜春宵后起不来的清晨,还是赶时间出门的早上,又或是磨磨蹭蹭不想动步的晚上,你都是让我先去的啊。 知道她不喜欢等,连带生活里的大小事陈暮江都会让她先去。 都知道的。 但陈暮江看了眼桌上刮得一干二净的饭碗,说:“碗结膜了不好洗,我洗碗顺便洗漱,省时间。” 很急着睡吗? 碗放水里泡一泡,一样好洗的。我先洗漱,你再洗碗洗漱,一样节省时间的。 为什么要找借口呢?陈暮江。你以前并不这样的。 这些,裴轻舟都没有讲。 她没说话,静静盯着床尾,等陈暮江身影腾净视野,把土拨鼠拿腿上抱了抱。 洗漱间的水声很快停了,灯亮着。 洗很快,对一向洗脸细致到鬓角下沿线的陈暮江来说,甚至于潦草。 只保证面目的整洁,却不保证整洁完全的有效,比如脑里的思绪,她理不透,理不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挤就行。” 裴轻舟扶着洗漱台,拿过陈暮江手里挤了一半的牙膏,没有语气,只有脚导致的疼和难受。 “自己站在这儿洗漱,可以吗?”陈暮江看她挤完牙膏,侧头看了眼掂起的脚。 仅有一只没伤的脚承重,地又滑,不太放心,但想趁这会儿换下裴轻舟床上的被单。 医生说崴伤严重,可能要躺一段时间,换家里的被单好点,换洗卫生会放心些。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也住过院,有经验。” 裴轻舟看着镜里发白的唇,将牙刷塞了进去,快速搓打出泡沫,遮一遮唇色。 腹上的疤。 手术。 用了“也”字,是说我和你一样在生死门前趟走过,承受能力和你是一样的。 陈暮江手压鼻下,堵住鼻息的热气,缓缓呼吸,定了会,指划过下巴打到左臂上,推门出去。 洗很慢,铺很快。 铺完时,陈暮江收到了唐娟叫她回家吃饭的讯息。 大约是同裴轻舟分别后的第二周,唐娟出了院,说自己要回家调养,准备退休了。 看看时间,近22点,不知道唐娟作息,便也没立刻回。 准备关手机时,又看到刘承发的信息,黑子吐了新线索。 一个图案,很眼熟。 但陈暮江没想起来是什么,盯着手机思索。 “咣”一声,手扶门,门撞墙。 陈暮江忙关了手机,跨步到洗漱间门口,皱眉问:“怎么不叫我呢?你那只脚使不上力,不知道吗?” 单脚跳步,跳一路上床…? 不扶东西压根能立不住身。 扶进洗漱间时,陈暮江都感觉到裴轻舟有多用力在撑身,因为她手腕被裴轻舟掐得还在隐隐生疼。 “我知道。”但还是想试试。 “洗完了吗?” 陈暮江看她耳侧头发上还有泡沫,不确定是自以为洗完了,准备出门,还是正在洗,不小心扶了门。 “洗完了。”裴轻舟看她睁了睁眼,水润润的,光线也足,衬得眼球很亮。 像倒映了一片江,江面布满航标灯,随风浪一飘一飘的闪动。 “你没洗净。”陈暮江扶了扶眉,抵舌说。 “哪儿?”裴轻舟尴尬转头看镜子,眉毛左右扭。 “这儿,头发上。”陈暮江开了水阀,手沾了点水给她擦。 湿指绕发,轻掠过耳侧,一缕一丝,洗去沫,染红耳,温水不降燥热。 “好了,这个我自己能擦。” 陈暮江也没反对,收了手搭台边,看向镜子,眼睛随她手指动,裴轻舟手不亚于她的好看,看久了就会有企图。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手指会成为女人之间最隐秘,但又最裸露的性器官。 陈暮江阖了阖眼,看她接水的手说:“A307房间消费一盒指套?” 疑问的语气,质问的眼神,不知道是在确认房间号还是指套数,又或是某件从没正经谈过的事。 “假的,房间信息被爆了,你不会信这吧?”她低头,手撩着水擦发说。 “我不信,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裴轻舟抬头,正对上镜中陈暮江的眼,品了品:“你现在变得有点难懂,我不太理解你什么意思。” 有一点阴晴不定,关心和在意却能清晰感受到。 “这个意思。” 陈暮江拉过她手,停放二人中间说:“手心朝上,五指打开。” “?” 打手板?不会真是s吧?脚不能走了,手可千万要保住。 裴轻舟愣了愣,低眸看看自己粉嫩的手心,随即握住,背到腰后,抿紧唇。 有点不太能接受。 好变态喔。 但她咬唇又想了想,为难夹带羞涩地说:“你给我时间适应适应。” 这就懂了?还没开始解释什么意思,但好像也对,第一次就是裴轻舟教的。 陈暮江看到镜中裴轻舟交握着手,指端胡乱勾动,顶了顶舌,沉声说:“我不是非要逼你的意思,我们可以按我们喜欢的方式来。” 裴轻舟强力扯了扯眼皮,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个,你先别...让我想想。” 我们喜欢的方式? 得上网查一查SM的尺度和方式,过了心理关,她才能谈喜欢。 陈暮江看她挺当回事儿,心情抚平一点,低眸笑了笑问:“扶你?还是抱你?” 果断应声:“扶吧。” 这话都说这么透了,抱着怕被直接按倒在床,以无法掌控、不可预知的方式发生什么。 之前陈暮江都是收着做的? 最后一次虽尽兴,但腿疼一周,还拍着舞蹈戏,些许难顶。 心慌坦白后的情形。 病房内彻底静下时,已是凌晨,两床间漆黑一片,被子裹住两处人形一同陷进夜,廊道的夜灯幽暗到照不进房内,在过凌晨半点时彻底暗下。 光没了,想法还有,声音还有。 陈暮江睡相和人一样安静,而另一床的裴轻舟便不是了。 她抱着土拨鼠,左右翻身侧了一通,平躺下来停三秒,又翻到背对陈暮江那侧,闻着土拨鼠身上的橙香,勾了勾脚。 光溜溜的,脚上没被子,往上感受一下,小腿上也没,伸手拉了拉被,发现不对劲了。 窸绰的声响不断入耳。 陈暮江闭眼听了会儿,还没停,坐起身,开了台灯,忍笑道:“这是干嘛呢?不睡了?” 裴轻舟身子吊出床一半,头朝下正对陈暮江的床,手在捞比她掉出床还多的被子。 吊在床上的吊死鬼。 好笑的是,土拨鼠还在怀里夹着,牙被小腹压变形,眼珠爆出,被牵连的很惨。 “被子反了,盖不住脚,换换边。”裴轻舟垂着头,挤气说。 长方形被子,人都盖宽边到脖前的,她盖成了长边。 陈暮江起身给她捞被子换边,叹一声:“你真成年了吗?” “我…”裴轻舟哑然,看着陈暮江把包纱布的脚盖住。 “你故意的吗?” 让我不忍心置气、多想,只愿心动。 “故意什么?你别误会,说好睡两张床,我就不会再招你,我只是脚不舒服,多翻了几次身。”裴轻舟一字一字说。 有点紧张,有点不敢看陈暮江,她上床第一时间查了SM方式。 鞭打、滴蜡、扇打、紧绑、窒息…… 她有点不喜欢,所以很同意睡两张床。 陈暮江理被子边坐起的腰侧,顺势两手扣床环住裴轻舟,低哑着声说:“我知道,但我不是说这个。” 一拳距离,彼此呼吸清晰,打着心脏的跳动。 裴轻舟抱着土拨鼠往怀里揽,视线放低,穿过陈暮江臂弯,看自己脚顶起的被子,思考了一会儿。 她紧拥着土拨鼠,眼含泪光般地抬头说:“我有点适应不了,喜欢不起来,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陈暮江锁住仰视的眼答。 “真…唔…”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可以放心吻你。 没说完,被迫收了声。 吻先于扶手落下,土拨鼠迎来释放,被挤下床后滚了下,目睹两只脚蹭掉拖鞋离地,手指占了它的位。 热情之至。 像是红梅展枝三季,终于迎到了初雪繁密的亲吻,落个满身白。 人影交融沉陷到床上,台灯散出欲念的光,一片一影都暧昧缠绵。 陈暮江被可爱到了,忍不住了,扣住手将裴轻舟轻放到床上,侧身吻她。 唇外描摹几下,欢愉便占据了不愉快的全部。 比以往都急不可耐,裴轻舟环住陈暮江的颈,拽摘完全的吻,递上舌尖,拼命舀着饶有滋味的白粥,陈暮江顶开她,含笑退出。 “?你什么意思?” 这就不给亲了?她还没够。 “我得向你确认一件事,才能继续。”陈暮江看她微喘的唇,忍不住用指抚了抚。 “什么事儿?” 她有点不敢看陈暮江的眼,便将视线安放在抚过来的指间,放大自己的感官。 “我们在溪苑那天算吵架、闹矛盾,还是分手?”陈暮江收手说。 一个“分手”让前两件事变得意味不同,悄然纳入恋爱的范畴。 “你有点心机,陈暮江。” 裴轻舟凝看她微抬的下巴,气定神闲似是没有相吻过,但明明都有喘动的呼吸。 “哪儿心机?”陈暮江隐笑着抬手,描摹她不太平静的脸廓。 “话和行为都很心机。”耳际痒。 不论她怎么答,她们都含有“在一起”的既定事实。 区别在于前者是包含未来的“在一起”,只是暂停了几天,而后者是止步于某天的“在一起”,没有未来。 她能读懂问题里的巧妙,巧妙到她只用答一次,陈暮江便能确认两件事。 而行为里的心机,她感受强烈到不必思考。 “我承认,但对你,我得用点心机。”陈暮江凑到她唇前,略似逼问地说:“不要转移话题。” “闹矛盾。” 矛盾可以展现她足够的重视,也比吵架更引人反思,她猜陈暮江会满意这个答案。 而分手,从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知道这么回答什么意思吗?”陈暮江诚挚地问,想再确认下。 裴轻舟咬舌笑笑,抚她唇说:“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并且正在试图解决一个矛盾。”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嗯…”被子都盖不好? 心尖要被磨平了,裴轻舟拽住陈暮江的衣领,仰头交付急切的吻,话不想听了,觉得陈暮江很啰嗦。 想要快些步入正题,不然夜都要被耗亮了。 而她,想要快一些感受激流。 冒犯 手没入绒密的微卷,裴轻舟抚平心情般抚出清晰的眉眼,含裹住内里的温和,挑弄出潜藏在舌喉深处的情欲,引人往下坠落。 坐怀不乱,没有那么难破。 要看是谁来破。 “陈编,你认识唐伟吗?”她含吻着,按住腰际想进衣的手。 “不认识。”陈暮江阖眼迎吻,将交缠的热气提到胸口,闷声应。 指尖蜷了蜷,病号服皱起几道不满被拦的痕迹。 她的鼻间尽是裴轻舟荔枝甜般的发香,有点不知该拿这样的人怎么办。 欲拒还迎到极致。 “你没回我信息。” 那句是提示,这才是真想说的。 一字一字加重吻,从最外缘到舌根,顶压至咽喉,给快感,更给疼。 她要算账了。 “以后不会了。” 陈暮江眼睫紧紧相压,眼尾挤出痛纹,已无法思索解释,只想承诺缓痛。 但不作用。 她的深吻像柄长刀,在濒危的呼吸里寻生机。 桀骜不驯、方头不劣。 “下次还先洗碗吗?”裴轻舟放开她的舌,眼白似舀满毫无滋味的白粥。 她摇头,含舌噙声说:“我道歉。” 但不保证。 谁都会有不安的,她也有。 那一刻是难过了,不想纵容了,控不住情绪了,而这样的时刻,很难保证不会再有。 “你今天下午有点好看。”裴轻舟解了她的头发,彻底揉散在枕上,饶有郑重地赞叹。 “只是有点?”她动了动颈,手抵进脊沟向上滑动。 “比我多一点。” 微合眼,沉了腰。 “足够了。”陈暮江笑了笑,轻吻她压过来的颈,手滑进小腹。 肚兜,挺方便的。 一寸一寸直进胸壑,没有任何阻拦,像从下而上捏住被茂叶挡脸的蜜橘,故作神秘地诱人摘取。 拇指顺胸壑向下,指腹贴靠在乳肉上逆时针磨碾半圈,掐动呼吸里的声响,让人自告是甜橘,还是酸橘。 轻重的调度,甜酸的混合。 耽迷的视线钻进领口,与逐渐凸起的顶点擦蹭生热,轻掠过变形的菱布一角,最后攀附上指节顶出的张合,变得弯弯绕绕。 手指像会呼吸的游龙,用力吸贴红布陷出凹痕的同时,也被红布挤压上乳肉,不留空隙地嵌入。 隐现的鸳鸯图案,绣制的灵动且别致,对比手上唤出的喘鸣,紊乱且蛮缠,让视线忽觉色情。 “怎么不看了?不是说颜色好看吗?”裴轻舟喘气笑她突然难为情别开头的样子。 好像在纠结该不该这样,但力度没少分毫,贪恋温度与触感。 不接话。 陈暮江面色潮红,手换了另一边,加了加劲,似是不想让人多言。 力度足够,裴轻舟沉吟一声,咬紧了唇,嘶声挑逗:“喜欢吗?喜欢的话,我穿更好看的给你看。” 直勾勾地盯着人,话间满含引诱,还故意到耳侧喘了几声。 忍不住,好心动,有画面了。 陈暮江扇打睫毛,散了目光,吻她细语说:“喜欢。” “骗你的。” 怎么可能呢。 裴轻舟含笑轻咬下她唇,推了她上衣,吻上去,不给失望和计较的机会。 就想小小挑动一下她的礼制。 红梅吻化了雪,从眉到腹,一点一滴入肤里,薄汗一层,温度高几分,掀了被敞凉。 每次握抵陈暮江的胸房都让裴轻舟有种僭越感,但独一份的僭越权很可人,她大胆握取,将冒犯展现完全。 裴轻舟扯了她一边胸衣,横在外衣与胸衣之间侵占,撬开最内层的放纵,毫不怜惜地按陷柔软之上唯一的挺立,有些急,有些故意。 就想看失控的陈暮江。 很受用。 无法抵制的撩拨,只几下,胸房挺动入手,挤出两衣的围拢,像是爆了皮的荔枝,主动散香流汁,告诉采撷的人有多可口。 好适合项链,又一次感叹。 胸型完美如玉,精白而滑腻,差一条项链标注它的匀称。 更重要的是。 项链可以寄放眼睛的窥探和觊觎,深陷进沟壑里,跟着动作的起伏,左右摇荡,便能紧触最软的乳肉,明目张胆的冒犯。 她不止一次想过衬衣下的冒犯。 “给我带内衣了吗?”裴轻舟释放了她挺立的双峰,含吻着问。 带了没带?她得缓一会儿。 陈暮江抬臂捂了眼,头发清晰地在滑动,和温热的舌一样,视线之下,黑白作比,清晰到她无法直视。 泛滥可爱的人,又在泛滥淫乱。 “问你话呢?” 狠掐了下未被吻临幸的那侧,唤了仰颈的一声长叹。 “带了。” “指套呢?”裴轻舟顺壑沟滑下去,覆上腰腹摩挲。 陈暮江颤了下睫毛,挺腰贴上她手,扣住手到裤边问:“要做全部?做到底?” 不是适应不了吗? “你怕吗?好像不隔音。”裴轻舟指尖挑进裤,围腰滑了半圈,语声极小。 陈暮江吻了她隐有不安的眼,看腹间无序滑动的指,力度越来越轻,说:“不想的话,别勉强。” “你有一些违心。”裴轻舟咬她胸峰,附耳际喃语:“而我有一些想。” 想试试,初次想试试将冒犯进行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 女人和男人应该是不同的吧,温柔克制一点就好,像陈暮江那样。 她也想克服最后一道障碍,程暃都好好地搭救了,这一步也没什么了吧。 “我去拿。” “这就是你回家的心机?特意带指套,特意换衣服。” 裴轻舟不放人,从背际绕回,推平仍有傲气的胸乳,按了个满手白。 “有点用,是不是?”她用自己濒危的一切回答。 “但我最喜欢你的内衣,你的味道,还有你的眼睛,你周围的所有所有。” 陈暮江噤了声,拽住不断压向自己的病号服,在她颈里伏叹墙上的幻影。 最美的皮影戏,最优秀的表演家。 “拿指套时,你在打算什么?让我上?还是让我下?” 她用咬、用趾刮踝,用最合这副身躯的方式,敲击欲望里最诚恳的回答,但又像在用最喜爱的欲望填补她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你上。” 放弃顽抗的降语。 不甘与无奈的激烈对持下,是深处压抑的渴望、向往,或憧憬,一旦被撬起,片刻间便统占思想的全部。 “你再吻我一遍,好不好?” 她有些急,有些无助,有些乞求,想用最喜欢的取悦唤满欲念的刀剑,斩断过往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完成对自己的救赎和解脱。 让崭新成为彻底的主题。 全面失控。 像是千年大雪狂吻独枝红梅,降落数遍,繁重的雪片一层迭一层,从眉梢顶层至根系深处,从童年阴影至成年苦楚,压得四肢弯曲变形,无可抗衡。 被覆盖,被冰封,无光无热的呼吸,积攒求生的渴望。 台灯紧张闭眼,扶手撑起最后的秩序,床栏挤压隐鸣与克制的喘动合音,只有夜拿到了这场视觉盛宴的观赏券。 但它做不出任何评价。 喝了酒便会发光的眼睛,却生出泪染后的红。暗里长出的玫瑰,却祛不掉最里层的黑点。拎刀刺开强悍的手,终是抵不进一寸脆弱之地。 一幕幕的闪回,细节充斥在一段段的喘鸣中,以为黑暗可以笼罩一切好与坏的。 但没有,坏被凸显地更罪恶、更恐怖,而好,陷入了循环地叩问与自省,剥出了无限的不安。 戛然而止。 夜无声地叹息,唏嘘久等后的不值。 但不愿离场,想看结局如何,想看尽致绽放的欲念如何应对突然的止息,想看费力挑弄却要收手的抉择不定。 对向的急喘,指停在花丛外,架了姿势,但被大脑强势叫停,顶开的底裤用距离嘲讽虚张声势的迫切。 延缓,或者再试。 裴轻舟回吻了陈暮江,指尖一寸未动,她好无助,无助陈暮江的无助,无助自己的无助,这是她的不诚恳,不负责,不道德,不仁义,无礼且无理。 而劣性的这一切,全部展现给了陈暮江。 她冒犯了,比冒犯更冒犯。 欲望的无助至极,清醒迎然而上。 陈暮江握住裴轻舟停摆的手,感受到了僵硬,在不明其意的吻里,让情欲缓了一会儿,摘取绷皮指套的瞬间,裴轻舟反抗了一下,被陈暮江摁住,随之而来的是舌尖上的疼痛。 血腥味布满齿,覆盖口腔,血染盖所有。 是一段很久的时间,等温度退却,情欲返还理智。 放开不明的所有,放开强忍的所有,从一开始的撩拨,到此刻的戛然而止,她真的忍够了。 齿松舌,指套松指,陈暮江平复呼吸,裴轻舟平复疼痛。 有清晰的泪打在裴轻舟鼻沟里,是自己的。 她有些分不清是舌尖的疼痛所致,还是难忘的细节所致,但确确实实流泪了。 然而这泪没有被陈暮江感知到。 她们赤裸的身体间有一段足够长的距离,让这份泪水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感知。 “我…” 裴轻舟拇指扣着指套留下的痕迹,去捞陈暮江不知安放在何处的手,声音呜咽,说不出更多的话填补自己的行为。 寻到了,但被推开了。 扶手凉的彻骨,陈暮江紧靠着,用刚刚炙热过的一切紧紧靠着,用最滑腻的肌肤紧紧靠着,那是她的砌墙。 凹凸不平的扶手,很伤肤,但是她此刻唯一支撑。 她冷静地用衣服遮盖身体上的印记,有吻,有掐痕,有扶手最牢靠的支撑。 突然感念没有光亮的好处,让难以言谈变得没有那么清晰可见,让讲明变得没有那么必要。 在裴轻舟细碎的咽声里,她用被褥给彼此一个温暖的安慰,不愿再用身体碰触。 互相逢迎的躯体就此冰凉,各自坍塌,凌乱的微尘荡满薄汗渐干的毛孔,一粒一粒都讽刺。 “我…” 我什么呢?她舌疼到说不出话。 又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 “什么都别说。” 你说什么都无法平复我此刻的心情。 她不想多品血液里的腥苦。 陈暮江掀被起身,一簇冷风入怀,裴轻舟拉住了她,用有点湿泞的指勾住了她,第一次想求原谅,想求可怜,想求怜悯。 一点点就好。 熬过今夜就好。 被子掀合一下,硬挤了一个礼貌的拥抱。 裴轻舟一点点挤进陈暮江怀里,用沾泪的手紧环住靠着扶手的腰,将手嵌进去,感受扶手和腰身挤压出的疼,直到哭出声,陈暮江才隐忍不言回拥,没有任何意味的回拥。 天光大明,照彻楼宇里的透亮的所有。 在被照彻之前,陈暮江冷静地清除了所有不可言说的狼藉。 她将毫无作用的指套丢进马桶冲走,拾起被晾晒一晚的土拨鼠,装回袋里,重新洗了一遍碗,细致地洗了一通脸,从额发至下颌。 最后,掀起窗帘,用受伤的后背迎接温热的日光,她双手扶靠在窗台上,用遥远的距离望向眼睛失神的裴轻舟。 屋内没有说话,一个平静到能够听清每一句廊道细语的清晨。 “脚还疼吗?” 陈暮江侧了个身,睫毛上布满和煦的秋阳,眼睛仍旧不显波澜,声音遥遥指向侧躺床间的裴轻舟。 “你能把那本诗集留给我吗?” 陈暮江被她不答话,反倒有所要求的态度,泛了不平,但克制了一下,从收好的纸袋子里拿了书,只放到床尾。 蓝色封皮,像是片能漂泊至死去的江,每一个文字都是航标,排列组合到一起,读不懂的文段是暗礁,足够泊停一只舟。 她的目光很散乱,浮在江面上,逐渐有了一丝贪恋,舌上苦痛自知缘由,但想试探一下到底有多严重。 “你能递到我手里吗?我够不到。” 裴轻舟趁机润了润干裂的唇,几不可察地舔舐一周,将各种疼感受完全。 甩开秋阳的追随,陈暮江沉默无言进到一方阴影里,递书,但不松手。 她们拇指各握一角,平直的对角线,与高处的视线平行,俯视与仰视的对峙。 “问话不回,你很无礼。明知无礼,还提各种要求,你无理且蛮横。你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对我,时至今日,你仍如此对我。”陈暮江轻抬眼帘,缓缓地说。 裴轻舟抬眼迎了迎陈暮江身后闪动的光,挤笑说:“所以要开始教训我了吗?” 陈暮江松了手,站直身,秋阳将她头顶的绒发穿得透彻,看不清本色。 “你还要对我无礼多久?裴轻舟。从遇见你就有的撩拨到昨夜为止,肆意的玩弄,从不怜惜。你到底在图我什么呢?你的枷锁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不会因此被绑架。你也不需要我任何可怜,相反,我可能需要你可怜,可怜我的忍耐。” “你没有刺,但你拒绝被拾摘,宁愿自折也不愿被拾摘,你甚至没有爱。” 她生气了,平和地生气了,一丝硝烟都没有,却让心脏多余的博动声也停了,无声地碾碎一切。 “你说的对,我没有爱。我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什么是仁义,什么是爱,我只懂背叛、懂逢迎、懂欺骗、懂撩拨、懂厌恶…我没有道德感,和你很不一样,陈暮江。” 裴轻舟捞了书,拖进被子里,不再看她。 “饭放凉了吃,少吃辣,近几日可能不会再过来。”陈暮江也收了视线,认真地说。 裴轻舟拨开被子一隙,眼睛红红地问她:“那这算什么?” “吵架。” 生日会 叶子翻飞数着日子,掉落的那瞬,化成了秋的掌印,无人在意地量着路长路宽,又总喜欢追着车轮再翻飞一次,划一道自己的人生弧线。 轻抚上陈暮江的肩头时,她拢了拢围巾,将枫叶从肩头拿下,捏着叶茎在指腹间捻了捻,举着对上露天场地上的打碟机,又划向一旁摞得高高的矮脚酒杯,比了比生日蛋糕的尺寸。 距离太远,都只量了个大概。 人还没齐,秋风显得有些凉,滨江的温度又低了些。 叫了很多人,郭志、程暃、苏晚黎、安桔还有一些要好的制片人和同事。 还被唐娟和陈韬问起了此事,唐娟说她有空,可不可以来看看,陈暮江拒绝了。 来的大都是年轻人,唐娟既不了解她的工作,也不了解她的生活,怕是来了也没什么可聊的,避免尴尬,婉言说之后再一起过。 “今天这酒调不错啊。” 苏晚黎端了杯酒,从酒水桌那边慢步到陈暮江身侧。 视线是最好地方,会场上的布设一一纳入眼中。 入门两侧道路上,列着插花的淡黄色灯柱,袭了一地荧光,似是光毯,为来宾们指着路,走几步便是布了灯环和花束的桌椅,椅脚发着光,提醒人们它的存在,以防绊了脚。 很浪漫。 被四周的枫树围拥,偶尔飘落几片掉在饭桌上,或者酒水里,像是引来了秋的光顾,与人共赴这场筹光交错的宴。 “专业调酒师,当然不逊色。”陈暮江捻着枫叶,望望华天说。 “听说江舟刚出院进组,唐伟的剧你去看了后,新闻就挺多。” “嗯,我有看到新闻。” “江舟进步挺大的,人也听话,说什么就做什么,台词也有进步,你看人眼光还是可以的。”苏晚黎瞄了瞄会场门口。 人到的差不多了,还剩安桔没来。 “嗯,希望她星途璀璨吧。”陈暮江凝了眸子,叶茎被捻折一节。 苏晚黎欲言又止,换了话头:“山海归梦提了最佳导演奖、编剧奖、还有最佳男主奖,颁奖典礼应该快到了,提前恭喜了。” “只是提名,最后得奖得也不一定是我,恭喜早了。” “哎,记得我们还说过要一起争最佳导演的奖,现在是没什么可能了吧。”苏晚黎抿酒,叹了口气,言语间都是遗憾。 也不一定,给我几年时间吧,最慢三年,我一定跟你争。陈暮江看她说。 “不是跟你爸说放弃了吗?” “嗯,但我还有别的想法,先给你留个悬念,到时候打你个措手不及。”陈暮江抬了抬眉,笑着说。 苏晚黎闻言展笑:“行,到时还请陈导让我三分。” 空桌空椅逐渐被人填满,华天的酒一直调着,酒杯空了又被添满,来人也都赏面,端走一杯夸一句,有的还直接问联系方式。 直到入门的灯柱被撞倒一只,夸奖暂停,四散的目光聚到一起,共同落向安桔和裴轻舟身上。 “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玩吧.....” 安桔忙扶起被裴轻舟撞倒的灯柱,重新立了立,好在是移动式的,若是个固定的或者石头的,裴轻舟撞腰这一下,大概要折了。 陈暮江和苏晚黎远远看到了这幕。 “你很紧张吗?又不是没穿过高跟鞋。” 安桔挽着裴轻舟吐槽了一句。 “你撒手,你拉我拉太紧了,我有点呼吸不上来。”裴轻舟边说边离远,和安桔保持距离。 “有没有良心啊?刚进门的时候说我是你姐,现在就要和我保持距离了?” “你小点声,咱俩好歹一个是女星,一个总裁,进门就成显眼包了。” 她还没邀请函,蹭着安桔的邀请函来的,看了一圈,有些人她还不认识,瞄了瞄周边的树,看到了陈暮江和苏晚黎在一旁说说笑笑。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但看着陈暮江是瘦了,有许久没见了,也没联系。 从那日被她搞砸的短暂重逢到今天生日会,她每日数着晚霞过,数了24天。 “坐这儿吧,我去拿酒...哎,那不是华天吗?” 安桔说着,目光巡向酒水台,拉了拉刚坐下的裴轻舟。 跟着看了眼,确实是华天,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但想到了那天陈暮江说的要她请些自己认识的人,她连邀请函都没,怎么好意思再叫别人。 她来这儿都不知道陈暮江想不想看到自己。 “华天叔?” “小舟来了啊,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你人,心里还嘀咕呢,那时看你和陈编剧关系应该是不错,怎么会不来,这看见你算是有点认识的人了。” 华天说着,热情递酒给她们,安桔笑笑接过,裴轻舟顿了会儿,安桔见状帮她端了,递到她手边。 “那你怎么在这儿?帮忙调酒吗?”裴轻舟手指紧紧酒杯说。 “是啊,陈编剧前几天托人找到我,说让我过来帮她调酒,买了我不少酒,还让我把打碟机的设备也带来,说另算报酬。” 安桔听完,推了推愣神的裴轻舟,眼睛绕了半圈,看到了陈暮江在和人说话,打算过去。 “我过去打个招呼,你去不去?” 裴轻舟看了一眼。 “你去吧,我不去了,别说太多我的坏话。” “你还用我说坏话?新闻花边把你坏话都说净了。” 是自从她救了程暃被曝出后,各种关于裴轻舟风流的新闻迭出不穷,说她四处留情,甩了安青和程暃好上了,和程暃好着身边还总是多了个年轻女总裁,公司小花还经常微博表露喜欢。 这些,陈暮江都有看到。 “安总,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 “早说嘛,还能你叙叙旧。” “改日叙,今天不是暮江生日嘛。”安桔笑回。 “好好好,那陈编剧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安总你们两个说话了。” 好。 几个制片人同陈暮江说话,见安桔来了,十分有眼色给人留了说话的空间,招呼后纷纷拔腿而去。 安桔等人走完了,看陈暮江说:“你没给她发邀请函,怕进不来,蹭着我的进的。” 没回话,陈暮江望着远处门口的一片荧光,微动了下肩。 “她驾照已经考下来了,但还没开过车。” 陈暮江蜷了蜷指,一片枫叶掉落在她肩头,声响细微,但耳边清晰。 见人不说话,安桔继续说:“这段时间她每天都给我打电话碎碎念,有时大早上,有时晚上,前几天说住院太无聊了,我开玩笑说我去从滨江给你接回来,想着家里有阿姨什么的,但她死不住我家了,我说不要钱,她也不住。” 眉头动了动。 “什么钱?” “之前睡错屋那次嘛,”安桔轻咳了下,“我问她要了2001块钱收留费。” “嗯。”陈暮江拿了肩上的枫叶,塞着进了衣兜。 反应平平,安桔有些无语,自己说了大半天话,陈暮江只说了四个字。 正不知道说什么时,一阵风卷着音乐声渐入。 二人抬眸看过去,是打碟机发出的声音。 那处光暗,在整个露天场里并不显眼,但嘈杂的交谈声里音乐统领一切,它又变得十分显眼。 音乐很特别,不同于任何酒吧里听到的暧昧音乐,它纯净但又像容纳了万物的声音。 风在窗上的嘶鸣、雨的掉落、河流敲击石畔、飞机的轰鸣、汽车的发动、树叶的翻动、蝉鸣与鸟叫、蟋蟀与蛙鸣...... 像是登上了一座了无人烟的岛屿。 风叩着窗子,求了场雨,将干涸的河道再次灌满水,修复龟裂的石头,好让河水在石畔上不停叩首,仰望着飞机航行后留下的轨迹,与过路疾驰的汽车对比速度,听着叶子的翻动判断车轮行进的方向,猜测是会惊起一阵鸟飞还是冲进一处蝉鸣里。而一旁乱跳的蟋蟀和喧闹的青蛙从未将车的鸣笛放进眼中。 这座岛屿不属于人,属于万物。 手指与按键的碰触造就了这一切,却又把它们调和的更为丰富、规律、引人,枫叶跟着节奏悬空飘扬,快时,它跌落地上与草头相撞,慢时,它悠悠扬扬,从肩头飘落到桌面,再挂到人膝盖上,一动不动地跟着沉醉。 直到曲毕,人们站起身,抖落所有沉醉的枫叶,给出最热烈的掌声和叫喊。 她们有了对视。 裴轻舟在头,手搭在碟机上,陈暮江在尾,手握枫叶揣兜,目光在人们的高举的挥手里重逢。 不论挥手的幅度有多大、频率有多快,她们的目光始终落向对方,有闪动,但没有中断。 满园枫叶似是见到了场上唯一静止不动的两人,寻着最好的落处,两片枫叶不约而同地落在她们肩上,像她们的对视那般,也彼此对视着,约定着会面。 但。 陈暮江先离开了。 肩上的枫叶掉至地上,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 裴轻舟压了压搭在碟机上的指,触感硬邦邦的,抬步离开时,肩上的枫叶掉落,划了下她手心,有点疼。 或许不再相爱的人,也不过是两片各寻落处的叶,巧合再多的,都是徒劳。 87游戏 生日歌响起。 风吹动入口处两侧的灯柱,飘带在柱身上荡了荡,给风指出行进的方向。掉落的枫叶往前滚了滚,靠在椅腿上,和灯圈打了照面。人们挪动脚尖,聚拢目光,倾斜身子,朝向那处插满蜡烛的蛋糕。 她双手合十,双眸微闭,面庞被25根蜡烛映得通透,小卷围拢在耳侧,像燃尽的灯丝,又像新生的花丝,红唇微启,一口吹灭了所有烧燃的烛火,五官猛然暗下,随即又在亮起手机灯里,绽了笑。 “陈编剧,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吃蛋糕了!!” ..... 三层蛋糕,一层橙色,一层蓝色,一层咖啡色。巧克力咖啡的最受欢迎,蓝色的是海盐芝士,橙色的是甜橙味。 不同于其他多层蛋糕,首层精巧,余下几层多有敷衍。 这三层蛋糕层层别致,蓝色的宛如大海,白色的奶油似浪花白沫,橙色的犹如日落,橙黄色调制的恰到好处,迭合在一起,便是日落大海,暮色深时,咖啡色融入其中。 “蛋糕喜欢吗?” 苏晚黎切了块咖啡巧克力蛋糕递给陈暮江,陈暮江不太想吃,摇了摇头,接过后放回甜品台。 “挺好看的。” “我可是问了滨江几家蛋糕店订的到的,专门找了手艺好的甜品师。”苏晚黎有些不满她不吃蛋糕。 “我一会儿尝一下。” 刚说完,安桔拽着裴轻舟从二人身侧走过,陈暮江一抬眉便能看到裴轻舟,不抬也能看见苏晚黎身后二人的边边角角。 苏晚黎大方转身朝二人笑笑。 裴轻舟也回了礼貌一笑,没有多瞧,正常视线里看到了陈暮江,未抬头,未侧目,未说话。 她们仿若不认识,比苏晚黎还要陌生。 转头看到那三层蛋糕隐约心痛了,刚刚燃起的那些蜡烛仿佛烧进了她心里。 一根比一根灼心。 “安桔,你吃吧,我不太想吃甜的了。” “有橙味的啊,你不是很喜欢吃吗?我帮你切一块。” 蛋糕是苏晚黎买的,当然有橙味的,裴轻舟听到了。 她认同,蛋糕确实很好看,能看出花了心思。 安桔拿了切蛋糕的刀,准备下到时,裴轻舟拦了她:“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切吧,我有些不太想吃。” “那你给我切个海盐芝士的吧。” 裴轻舟接过刀给安桔切,切好往盘里放时,又有人递了空盘,抬头一看,是程暃,也便没再多说什么,把安桔的递给她,又给程暃切了一块。 “谢谢。” 裴轻舟不太想说话,只朝程暃摇了摇头。 安桔见程暃找裴轻舟像是有事的样子,便打了招呼,先回了桌。 “心情不好?” “赴一个没有邀请函的宴,心情能有多好。”她苦笑了一下。 程暃身上的熟悉感,让她有些不想再伪装情绪,她的确有些失落,正经历着以往从没有过的感受。 “没有邀请函?”程暃惊讶又疑惑,放下了一口未动的蛋糕。 “嗯。”裴轻舟浅应了一声,转了话题:“那些爆我们关系不和的通稿,对你影响大吗?” 说她吸程暃流量,恬不知耻地卖可怜人设,又把抢山海归梦女主的事儿搬出来说,都讽刺程暃不该和她二搭拍唐伟的剧。 程暃望了望门口,又看她说:“还好,不是很大,好像对你影响不小。” 扶着桌边,裴轻舟叹了口气。 “我掉了几个商务代言,姜迎还把我数落了一顿,微博账号没收,通告也少了些。” 程暃吃口蛋糕,眸色暗下说:“刚火嘛,一丁点儿动静就能惹得满身腥,也容易引争议。” “哎,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名声就没怎么好过。”裴轻舟抬眉笑笑。 所以姜迎数落的时候,她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一听牢骚罢了。 就是挣得钱少了,有些难过,她是个小财迷,但仅限于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财迷。 “没事,影响大说明你关注度高,我还蹭了你一波粉儿呢。”程暃瞧她一眼说。 “CP粉?” 她有听安桔说过,自己也看过。 程暃点头说:“我听说,是有个资深投资人特意买的通稿,也不知道是看你不爽,还是看我不爽。” 话刚落,陈暮江从二人一侧走过,程暃正面朝向,打了招呼:“暮江,晚会儿是还有游戏玩吗?” “嗯,一会儿就开始。” “好,那你忙去吧。” 陈暮江未在答话,点了头离开,也未多看,裴轻舟只存在于她走过来的视线里,与一旁的蛋糕台没有区别,进入视线,然后从视线里消失。 机械的视线,静止的人,如同背景板。 裴轻舟只在陈暮江经过时能看到了背影,停步时,视线里是一头黑发,耳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只有几个字,但听起来像隔了几个大洋一个个飘进耳里的。 很好听,尤其是低音的“嗯”,她听过太多次埋在她颈里的鼻息音,好听到她此刻眼有点酸。 和程暃的对话也就此中断,一旁有人招呼她们过去玩游戏,裴轻舟打听了一下,环节都是苏晚黎制定的。 陈暮江的生日派对,苏晚黎制定派对环节,听起来令人难过。 就像,你爸生日,你妈总做碗长寿面端至跟前。 她记忆里没有这些,但她知道这是什么含义。 苏晩黎有帮陈暮江操办生日的资格,而她都没过这个资格。 吵不吵架,矛不矛盾,在这个面前有什么意义呢。 一张长桌子,围坐了十几个人,安桔早早过去给裴轻舟也占了个位子,正巧不巧是苏晚黎的对面。 而苏晚黎的旁边是陈暮江,她硌得慌,实在有些不想坐,只想骂安桔。 最后和程暃坐在了一处,与陈暮江是对侧,隔了两三个人,依稀能看清面容。 苏晚黎主持,介绍了一轮游戏规则:“由于咱们人多,就玩简单的抽卡片,卡片上写的也许是问题、也许冒险,可能是单人,也可能是双人,比如制定你对面、左边、右边之类的,是随机的,如果放弃做卡片上的事,罚酒三杯,成倍增加。两枚筛子,顺时针转,看点挑人。” 一桌人听成倍增加一片唏嘘声:“这明摆是必须按卡片来嘛,三杯倒的谁敢放弃。” 裴轻舟闻言猛地咳笑出声:“咳咳咳…” 一圈人看过去:“???” 有人说:“江老师看来很不屑啊。” 安桔给了一眼:你搞什么呢? 苏晚黎脸上一丝尴尬:“对规则还有什么问题吗?” 裴轻舟连忙摆了摆手,满眼歉意:“没有,我是喝酒呛到了,苏导你继续吧,抱歉抱歉。” 除了陈暮江,没给任何反应,一个眼神都没有。 陈暮江知道她酒量好,而裴轻舟也知道陈暮江酒量不太好,所以一个未转头,一个笑出声。 “好,那我们就先来个破冰局吧。”苏晚黎说完,示意拿牌的人发牌。 陈暮江接牌时,看到了已经喝上酒的裴轻舟。 回头看眼牌。 写的是:两手边的人挑一个接吻。 这尺度这么大? 攥了攥牌,她右手边是一个男同事,左手边是苏晚黎,像个死局,只能拧着眉祈祷不是自己的点数。 裴轻舟接到牌时,视线不与陈暮江相触,她也懒得看苏晚黎和她各种默契配合,喝了口酒,直接看牌。 写的是:说一个你现在最想做的事。 挺无聊的问题,看完牌就扔了,又探着头看了看程暃的,比她尺度大点。 是和手边的女生喝交杯酒。 瞄了瞄,好像就是她自己,尺度还行,她能接受。 “那我们掷色子了啊。” 乒乒乓乓几下,点数是11。 不是陈暮江,也非裴轻舟,是安桔。 “我牌面是找个人跟我一起用嘴传纸。” 听完大家有些躁动,苏晚黎又解释了下:“就是两个人一张纸,用嘴吸着传给对方。” 裴轻舟听了,觉得尺度还好,安桔应该能接受,就没再往那边看。 但安桔在挑人上犯了难,不想找不熟的,就看对面的陈暮江,结果陈暮江低头就没抬过,她便往裴轻舟那儿看了看,人也没看她。 两眼一黑,直接对苏晚黎说:“我让江舟陪我一起吧。” 听到叫自己,下意识回看,正遇上陈暮江的视线,停了三秒看安桔。 两人眼神互战了一番。 裴轻舟起身:“来吧。” 就两字,陈暮江听着很不舒服。 就没有裴轻舟接受不了的尺度?她这样想。 和她们发布会撕纸不一样的是,这个用嘴吸,也就是说挨得会更近,陈暮江捏了捏牌。 在一番起哄下,她俩用了一层卫生纸,抿一口就化了,有和没有毫无差别。 但安桔和裴轻舟都不做作,也放得开,直接就开始了。 裴轻舟吸纸,安桔按着她的肩,低头准备往嘴唇上吸,裴轻舟看出来意图后,拍了她一下。 吸着纸哼咛着说:“别往嘴上吸,那旁边吸过去就行。” 旁边是有多余的纸,规则只说传纸,没说非要嘴对嘴亲着传。 安桔起开身,白了她一眼,还矜持起来了。 陈暮江听音儿就快忍不住,嘟着唇也很可爱,但一看到她又是和程暃坐一起,就没什么心情了。 吸纸飘的地方太难吸,最后安桔嘴对着裴轻舟下巴把纸吸了过来。 “我嘴唇是不是特别软?”安桔追着回座位的裴轻舟问。 “安桔,你有病吧,没什么感觉,就是两瓣肉。” 两瓣肉?侮辱人也不带这么侮辱的,何况她这娇艳欲滴的大红唇,涂着昂贵的口红,还每两天去做次唇部护理。 怒了。 “你以后少来我家蹭沙发,真是狼心狗肺。” “不去就不去。” 裴轻舟低吼了声,同安桔一起经过陈暮江对侧的人墙时,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但也没回看,径直回了座位。 安桔坐到位置上,看陈暮江一直看她,给了两眼别看了的目光,陈暮江这才收了收眼神。 后面几轮没挑到她们,裴轻舟鸡尾酒都喝了三四瓶,刚开始用杯子,后来直接用瓶,陈暮江坐着吃了些橘子和冬枣,快吃撑了。 “这轮是9点。” 是程暃。 裴轻舟探头看了看牌。 写的是:与现场一位异性接吻30s 程暃念完牌后,直接说:“我放弃,我喝酒。” “你能喝吗?” 裴轻舟抬头问了句,拍戏时她记得程暃酒量不好,而今天现场的酒,度数蛮高。 程暃蜷了指,她确实不太能喝,这两天她正在调身体,医生也说饮酒适量,罚酒三杯,是三大杯。 “我帮你喝吧。”裴轻舟看她一脸为难,说完便帮她端酒喝了。 不止陈暮江、安桔投目看,周遭的人都投目看,帮忙挡酒的一般关系都比较好,难免好奇。 但只有陈暮江看的时间最短,一秒不到,她转头倒了杯酒喝。 程暃有些惊讶,等裴轻舟三杯喝完时,忍不住问了句:“我们关系没好到要挡酒吧?” 三个空杯齐齐摆在裴轻舟面前,她不醉,有些撑,喝得嘴里有些发苦而已。 “就当满足我这个小酒鬼了。” 程暃手里的牌折痕尽显,拿小杯酒灌了一口,没再回话。 后面几轮速度快,陈暮江也开始饮酒,但她酒力确实不好,三四杯喝完后就有些飘忽,但每次接牌看到裴轻舟和程暃言笑晏晏的样子,又忍不住想多喝。 醉了,看什么都一样,都带着朦胧的纱。 “这轮是3点。” 是陈暮江。 当有人喊出寿星和陈暮江时,裴轻舟捏着酒瓶口,转头看了过去。 “亲一下左手边人的鼻尖。” 陈暮江念完牌,碰上了裴轻舟的目光,只三秒,看向了左边的苏晚黎。 “亲鼻尖,你行吗?”苏晚黎投目光给裴轻舟。 她在喝酒,在苏晚黎站起来的那刻就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不行的,你行吗?”又喝了口酒。 尺度是不大,但很暧昧。 “两位老师,不要墨迹了、亲个鼻尖而已,又不是接吻。” 苏晚黎在哄闹中笑笑说:“你行,我就行。” 她们一起读书多年,苏晚黎知道陈暮江有多保守,玩游戏尺度从不大,都是正常的贴纸条、打手背。 没再多说,陈暮江侧过身,正好看见裴轻舟。 她在喝酒,未曾抬头,周群人的起哄声与她无关。 “哇哇哇…头次看到陈编亲人…亲的还是苏导!” “哎,看起来很养眼的两人,多般配啊!” “怎么就没谈个恋爱?怎么忍住的…!” 一吻落下,速度很快。 陈暮江从苏晚黎身侧拉开距离的那刻,裴轻舟的杯子摔了,手臂碰到,掉地上摔了。 杯子碎成了片,声响很大,但只是对她自己来说。 对仍在起哄苏晚黎和陈暮江的人耳里,没有任何声响。 甚至陈暮江也没注意到。 “没伤到吧?” 程暃看了眼裴轻舟的腿,离碎杯子挺近的。 “没有,晚会清理吧。” 她不想扫所有人的兴,自己的酒兴也不想扫,就先放着一地碎片等等她,等她有心情了再清理,只要不伤着自己就好。 裴轻舟和陈暮江都喝了很多酒,不论酒量好不好,在即将结束游戏时,都有些醉了。 偶尔会有酒精作用下的对视,或短或长,但都没读出想念,读出了难过和怨气。 “这轮是10点。” 是裴轻舟。 醒了醒酒,拎着小酒瓶,看了眼牌。 写的是:挑一个人贴身热舞。 对她来说小菜一碟,难题是挑人,场上人她大多不认识,而且没邀请函,厚着脸皮来的,有些放不开。 看了眼安桔,人不在。 裴轻舟叹息间,程暃主动说:“挑我吧,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 “那我就选程暃吧。” 两人站起身的那刻,陈暮江看了过去。 有人开始起哄。 “两位关系不一般啊,你来我往的,又是挡酒,又是热舞、、!” “就是,剧里是姐妹,就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了....” “我可是枚CP粉啊啊啊,今天嗑大发了...!” 喝着酒,目光不再克制,陈暮江看的很认真,见过裴轻舟舞蹈房练舞的样子,那是刻苦和流汗。 而对人贴身热舞的时,是妖艳,她只想用这个词。 会让别人看得眼红。 一站一坐,裴轻舟手半搭着程暃肩,指沿脸侧划一圈,落在下巴,而舞步起,程暃也很配合给互动,她拍剧多,有学过些舞蹈,舞至高潮,两人都站起来,一段默契的双人舞,牵手、拥抱、转圈、对视最后定在对方的眼睛里。 差点亲上,这是陈江看到的。 但一旁人都在说她们很有感觉,还说裴轻舟对程暃看十分动容,很深情,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至宝。 话自然传进陈暮江耳中,又多饮了几杯。 疼三分 大家喝得尽兴,游戏也玩得尽兴,结束时已是十点多。 苏晚黎到临结束时有事先走了,陈暮江来时趁她的车,自己喝酒了,也没车,代驾也难叫来。 最后安桔把她拉到了自己车上,和裴轻舟单独坐在后排。 车上没有多余的人,主驾是代驾司机,副驾是安桔,后排是中间隔开一座的陈暮江和裴轻舟。 气氛比外面的秋风冷,导航声显得异常空灵,听着似有回音,代驾司机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后车镜也不敢瞄,怕伤眼,只敢瞟两眼副驾面容悠闲的安桔。 “先送你们谁回家?” 安桔侧身问后排二位。 “都行。”陈暮江说。 “随便。”裴轻舟说。 两人同时出声,震得司机头疼,攥了攥方向盘。 车里静了三四秒。 没等安桔再问,裴轻舟椅着车窗说:“先送我吧,我急着回家。” 她今天穿得薄,玩游戏那会儿全靠酒供暖,后面等代驾吹了会儿风,头也有些晕,身体不太舒服。 而且,车上气氛凝滞,她一闻到陈暮江身上的橙香就鼻酸,就想起陈暮江和苏晚黎的鼻尖吻,想起围读会那杯没喝到的橙汁。 有气也有难过,但她宁愿是气。气可以发泄,而难过需要时间消散。 安桔随手调了导航,给司机看了眼,偷偷改了路线。 陈暮江头酒喝得不少,头有些沉,靠着车椅,斜向车窗,也没说话。 只对裴轻舟那句“急着回家”颇有不满。 等车那会儿,她有听到程暃叫裴轻舟去家里玩,裴轻舟回答的是行,没去是因为安桔把裴轻舟拉回来了。 此刻又急着回家,是不想跟自己待一起?还是因为没去成程暃家在撒气? 明明程暃之前喜欢的是自己,但如今却成了裴轻舟特别的人。 想想就好笑,也不知到底是谁骗了谁,到底是谁在利用谁接近谁。 讽刺得很。 时间晚,夜静路宽,车速很快,平坦的路上两三个人吊着心。 司机只恨自己开得不是火箭,车上气氛窒息到他需要缓几天才能再接单,看副驾略显悠然的安桔,只佩服心态好。 靠边停车时,安桔问裴轻舟了一句:“你唱片拿上了吧?别忘了。” 裴轻舟拿了包,解开了车扣,但没推开车门,回了句:“拿了,那我先走了。” “啪”一声,车门被合上,一阵风猛冲向陈暮江,她回头看了眼车窗外的背影。 依旧很单薄,不论穿多厚,看起来还是单薄得像枯树叶,又或者是干花瓣,风一吹就离开地面,飘往各处。 车尾灯亮了两下灭掉,留一口浓烟搅乱秋风的清爽,地上的叶子随车速卷飞。 车刚走几分钟,一只高跟鞋直直冲进飞起的树叶里,砸中缓落的几片叶。 光了一只脚,裴轻舟半崴着去捡自己的鞋,怀里抱着唱片。 她有气、有难过、有怨、有委屈、有心酸,想把这一切的一切通过高跟鞋丢出去,一一都还给陈暮江。 哪怕砸不中人,也要丢出去,她不要自己受委屈。 受了,就要发泄,就要讨回来。 一片枯叶掉落在路边,被过路的车卷跑。 车子刚过一个路口,陈暮江摸了摸兜里的那片枫叶,直了身问安桔:“什么唱片?” “她送你的生日礼物,就咱俩说话那会儿,她现场打的那段碟就是。”安桔示意司机减速。 眼酸,头还有些晕,听话像转圈,但陈暮江听懂了。 所以那段音乐才那么特别,不像任何她听过的曲调。 “调头送我回去。” 安桔朝司机抬了抬手,按陈暮江的话调了头。 车子停在裴轻舟小区外的路边,没有像送裴轻舟那样往里进,陈暮江坐了会儿,没有立刻下车。 时间有些久。 安桔没忍住:“你亲苏晚黎鼻尖,用手指挡的时候,可没这么犹豫。” 是错位亲的鼻尖。 她旁边人刚好去了厕所,能看到的只有安桔,用拇指按在苏晚黎鼻尖上,亲了自己的手指。 苏晚黎走时还取笑她,认识多少年了,还这么放不开。 她也不是放不开,只是知道裴轻舟会介怀。 一个称呼都计较的人,难想她亲了苏晚黎鼻尖会如何。 还怕她们不会再和好。 她心里明白,她们之间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也清楚谁也不会轻易放手谁,不然不会拉扯这么久。 相爱的合适,是因为她们都固执、顽抗、主动且勇敢,对于想要的人和物,不会轻易放手。 “走吧,叔,开快点。” 安桔看着陈暮江进小区的背影,同代驾司机交代,两人疾速离开。 小区进出入管制严,但陈暮江记门户牌号,做好登记便进去了。 很顺利,但又不顺利。 刚走几步,看到跛脚拾鞋的裴轻舟。 鞋离人有些远。而这次,陈暮江没有立刻过去,她站着看了会,顺便计算了一下从送完裴轻舟到再送她回来,绕得这一圈,用了多长时间。 她拾一只鞋总共用时多久。 就如那日的哭泣一样,心里转动着时针。 风吹着叶子拐到光脚的脚踝上,裴轻舟吃痛了一下。是甩掉鞋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个玻璃杯的碎片,伤到了自己。 不知道怎么伤得,但就是伤到了,就像陈暮江对她,不知道怎么伤到了她,但就是伤了。 疼嘛,总是后知后觉。 鞋子拾了很久。 因为她光脚,咯得脚底板疼,火辣辣的,然而这是秋夜,地面是凉的。 还因为她脚后跟被玻璃片划了口子,正踩在地面上,用力大点,干净的地面会沾上血,她会很疼,克制步子和力度才会好点。 可以不要的,鞋是贵,不过她现在买得起。 但还是要忍着疼,把那只鞋拾回来,她像是在捡被丢弃的自己。 是被生父母丢弃的自己,不是别的。 风吹过裴轻舟的裙边,撩开了陈暮江的衣角,她们相距十几步,隔着七八棵凋零的枯树。 秋风冲开裴轻舟的外套,流窜进裙衣内,是冷的,抚动陈暮江的围巾,穿过插兜的臂环,也是冷的。 她们都冷。 “你别动陈暮江——” “我不要你拾,我自己的东西自己拾——” 裴轻舟朝走过来的陈暮江远远喊道,哑了声。 是真要自己拾。 她啊,8岁就得了教训,自己的东西一定要自己照看好。 因为就是没有人照看好她,才让她伶仃一人,漂泊了许久。 所以她要自己拾回手中,自己去看鞋有没有坏。 陈暮江站在高跟鞋前,发颤的喊声,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这次没听裴轻舟的话,也没回话,依旧弯了身去拾鞋,她也想任性,冲动。 “你别碰我东西!” 裴轻舟大吼一声,带了哭腔,牙龈在吃痛,脚后跟也在疼,紧压在地面上,支撑着她发颤的腿。 声至耳中,陈暮江心揪一瞬,手悬空几秒,又直直地往地面落,她也不想再保有风度和礼貌了,不会因为这份不允许,再道歉。 她讨厌这句话,已经触碰过所有,怎么可能再收回触碰。 鞋被陈暮江拾起来时,裴轻舟鼻酸了,她难受陈暮江没有像以前那样有风度了,她难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 把自己东西交托给别人,允许触碰,需要的信任太多,她给不了,所以从不允许别人触碰她的心。 除了叶然,便只有陈暮江,可陈暮江让她倍受委屈,她不想要这份触碰了,至少此刻不要。 就在小区的主路上,不顾形象地喊叫,几束灯光给她们打着亮,裴轻舟有些像耍酒疯的,陈暮江依旧儒雅。 一只鞋子离开面几分钟,距离拉近几步后,另一只鞋子倏地落地,声响至枯叶震颤,碎了几片。 陈暮江停步,手上拎着拾起的鞋,而那只飞过来的鞋,轻擦过她鞋边,沉沉落下,能感到地面震动。 “你别过来——!” 裴轻舟压着哽咽腔喊,赤足站在有零星血迹的地面上。 又没回话,陈暮江弯身拾了另只鞋,径直往前走,迈了大步,踩着枯叶。 更难受了。 陈暮江真的不听她一句话了。 三步距离,越步时,陈暮江还道歉,现在直接逆了话,一句道歉都没有。 那份宠溺都没有了吗? 裴轻舟也没停,就光着脚转身走,不再克制力度和步幅。 脚后跟的血渗出来的多了,颜色重了,陈暮江注意到后,停了步。 “我不往前走了,就这个距离行不行?” 眼有疼,有些湿,不知道怎地,她们只能保持五步距离来说话了。 “把鞋放那儿,你走吧。” 裴轻舟转过身,目测了距离,还是挺远的,比陈暮江亲苏晚黎鼻尖要远太多。 比她们之间的距离也要远太多。 她原本觉得能拉近的,至少有在努力,这一刻,她不确定了。 鼻子酸疼了,可能说不了几句话就会掉眼泪,而她不想此刻在陈暮江面前哭。 陈暮江握碎了兜里的枫叶,提声说:“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多说一句都不愿?一晚上和人说说笑笑,话都说尽了?” 话里有讥讽,很刺耳。 裴轻舟欲出的泪被顶回,加大声量说:“陈暮江,你什么意思?我和人说说笑笑怎么了?长嘴不就用来是说话吃饭的吗?” 绝不是用来亲苏某人鼻尖的。 “你吃饭?你全用来喝酒了吧?” “我喝酒怎么了?以前你怎么不说呢?” 一句哑然,陈暮江喉若刀割,疼得顿了几秒。 是啊,以前怎么没多想过程暃?偏偏要在已经要确定在一起的时候多想呢? 要在她吐露完心事的时候多想呢? 人都有不安,只是她的不安像是积攒、压抑、克制了许久,就像她对陈韬的怨与不解,只有初次是畅快的,而后便是积累,不知不觉中造就了她隐忍的心,对一切似乎都包容的很。 然而,在最想要的东西受到争抢时,那份隐忍完全被挤了出去。 “我现在说,晚了吗?” 裴轻舟脚趾呲了呲粗糙的路面,垂下沉沉的眸:“晚了,酒我已经喝了,而且我喜欢喝酒。”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我不明白。” 陈暮江黯然笑笑,捻了捻碎叶片:“你不是不明白,你是装糊涂。那日我们问的问题,都只抓了自己想要的重点,而忽略了对方的。” 两人就这般在路上一句一句地交谈着,由争吵转为平静,不顾形象,不顾体面,浑身酒气,头发散乱,间隔五步,比她们亲吻时还要招人眼球。 唱片露了角,进入陈暮江的视线。 她看看地上的踩碎的叶片,和裴轻舟沾血的裸脚,心里泛疼。 趁人愣神不注意,还是往前走了,避着枯叶,没有任何声响。 “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陈暮江只是礼貌一问,随即拎着鞋,挂了包,将人打横抱起,裴轻舟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只得在陈暮江怀里边扑腾身子边喊出声。 “我不要!陈暮江…你别碰我…!” 陈暮江力气大,裴轻舟本就瘦小,腰随挣扎越扣越紧,抱得也越来越紧,裴轻舟挣得整个身子都吃痛,又闻到了熟悉的橙香,鼻酸的不行。 太难受了。 不是失而复得,是越近越委屈。 进电梯时,裴轻舟挣不动了,感觉腰要断,氧气要尽,喝了酒,眼还晕,脚后跟扑腾的流血。 陈暮江也知道她难受,但不想松手,一点儿都不想松,讨厌她此刻的反抗,每反抗一下,都像在说讨厌,说远离。 下电梯的那刻,裴轻舟拖着臂环上陈暮江的脖子,用尽所有余力,咬了上去,直到渗出血,尝到血腥味,松口。 “嘶…”陈暮江忍痛看怀里的裴轻舟,眼里有泪在打转。 两排牙印,位置明显,上妆遮不住,她有选择的咬了一口。 “我疼三分,我要你疼七分。” 裴轻舟气息虚弱,但咬字清晰,字字对上陈暮江的眼睛说。 没一会儿,怀里劲小了,氧气多了,扣腰的手也松了松,没再挣扎,环着颈的手也没再松开。 ————— 并不大方 进屋后,两人没再多说话,各自包扎各自的伤口。 裴轻舟在沙发上简单处理了下脚踝的口子,挺深的,尤其光脚走了一段路后,脚底板也生疼,但位置好处理,也顺手,几分钟处理好。 脖子上就没那么好处理了。 陈暮江皮肤养护的好,平时挠一下就会起红印,咬这一下是渗血,位置正中,自己拿棉签忍痛消毒,理了小半天没理好。 实在太疼了,点一下皱下眉,还有点担心留疤,理一半不理了,把棉签扔到洗手池里,打开水阀,她看着棉签上的碘伏被一点点冲淡。 从小到大,没被狗咬过,没被猫抓过,就连磕着绊着也少有,也因为父母不常在身边,家里阿姨对她照看得万分仔细。 为裴轻舟,伤过小臂,之后是舌头,现在又是脖子。 心情些许复杂。 裴轻舟颠着步进洗手间,拿了一盒棉签,放到陈暮江手侧的碘伏旁边,看了看她。 很狼狈。 水阀仍开着,溅到池边的水吸着发梢,乱作一团,同洗完澡后堵住出水口的掉发毫无区别,扶在池边的手臂上留了不少水珠,头低着,在看池里的水旋。 “我帮你吧。”裴轻舟关了水阀说。 水旋消失,棉签被冲得干净如初,横在出水口。 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自己弄,又疼又下不去手,视线看着也不好。 “嗯。”陈暮江侧了身子,左手半搭洗漱台。 两人目光完整相合,侧脸清晰地映在镜中,镜子窥看一切。 没多看。 裴轻舟拿了棉签沾完碘伏,转身擦时,发现有点够不着,脚也不再方便踮脚尖,只能让陈暮江蹲点身。 她拿着棉签指了指,轻声说:“你往下点,我看不见你脖子。” 心里暗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身高优势吧,有时候确实没法反抗。 “这样?” 陈暮江往下压了压腰,身子朝她斜了斜,半仰着颈。 就两字。 让人浮想联翩。 在床上,陈暮江经常这么问裴轻舟。 空气凝滞几秒,两人都想到了什么,视线是错开的,没有看到对方的异常。 克制思绪,裴轻舟看了看自己的丰功伟绩。 她有两颗虎牙,锋利无比,咬过很多硬东西,常用来开啤酒瓶盖。 陈暮江脖子是她咬过最软的,皮肤白而透,使得咬的印子很显。 有点心疼,但不抱歉。 因为常上镜的原因,她们不怎么在对方显露的身上留吻痕,能遮,但是不想麻烦。 裴轻舟手搭了点她肩,捏着棉签沾血迹,刚碰上,陈暮江“嘶”的一声躲开。 落空。 “很疼?”裴轻舟收了收棉签问。 “嗯。” 脖子像被抠掉了一块皮,陈暮江没太多心情说话,喉部振动一下,感觉就牵动着疼一下,只轻轻应了声,鼻子发音。 她不是特别怕疼的人,但脖颈很脆弱,也敏感,咬得还重,痛感格外强些。 “你忍着点,我轻一点。”裴轻舟哄着声说。 场合和事情不该多想的,但说完两人脑子里都闪了闪画面。 这次没再应声,陈暮江仰了脖子。 颈线明晰,没有多余的细纹,连着下颌,一路丝滑到脸廓,起薄汗时更好看,带着喘动,似玉兰花瓣挑动了清晨的露珠。 后面裴轻舟收着力,擦拭的很轻。 但陈暮江还是有细碎的嘶哑声,手抠着洗手台,指尖发白,眼里泪花闪烁,咬着舌尖。 声音是一阵一阵的,偶尔会低个头看,像极了饱受欺负的萨摩耶。 裴轻舟擦得认真,听得也认真,看得更认真。 她有些受不了。 虽然不该想,但陈暮江样子,又可怜又诱人,还抑着声,不知道的可能真的会以为这是前戏。 吸着气,脸热热凉凉,少许煎熬,只想尽快处理好。 “好了,你起来吧。” 收了搭肩的手,裴轻舟把水池里的棉签拿出来,连带手上的扔到了垃圾桶里。 回头时,看到陈暮江在揉腰,对着镜子看脖子,手还摸了两下,样子有些好笑,还有点可爱。 个子比自己高,力气比自己大,才学比自己深,但感觉被自己欺负的很惨,些许得意和猖狂。 陈暮江脖子还有点疼,对着镜看了会,腰不麻了后转头,正看到裴轻舟倚着门框低头忍笑。 多少有点伤自尊了。 大跨步过去,立到裴轻舟跟前:“好笑吗?你上辈子属狗的?” “你活该。”裴轻舟收笑回了句,转身拔步走。 她忘了自己脚上有伤,劲儿用大了,实实踩到地板上,抱着腿吃痛地“嗷”叫了一声。 “你也活该。” 陈暮江看着冷冷回了句,迈大步越过裴轻舟,既没等,也没扶。 步风很稳,步幅也大,腿还长,叁两步就没影了,裴轻舟拖着她的小碎步,一点点往客厅里挪,路上叹了两声,感觉酒店套房太大了。 两人今晚喝酒不少,一番折腾下来,靠着痛感也醒了不少酒,都有气,但闹得有些无力。 陈暮江去冰箱拿了水喝,冷藏的,凉的入喉,感觉脖子都在痛。 想起她被裴轻舟咬舌头的那几天,对凉热敏感的不行,刷个牙都在隐痛。 又有些气了。 “谁允许你喝我家水的?” 裴轻舟拖步入客厅,看到陈暮江在喝水,找茬地叫了声。 “你都给我咬伤了,我喝你口水还不行?”陈暮江说完又喝了口。 痛,但就是故意喝给人看的。 “不行,我给你转医疗费,你给我水费,咱俩两清。” 两清?陈暮江看她一眼,火气上头了。 “裴轻舟,你再说一遍。” 不是发怒的语气,是压制怒火后的平静,压着舌发的音儿。 叫全名,一般不是什么好事,聪不聪明的人都能听出来。 但裴轻舟就是不愿听出来,咬着字回:“我转医疗费,你转水费,咱俩两清。听清了吗?陈编。” 拖了招人火气的尾音。 音落,陈暮江放下水,动步,裴轻舟隐约知道她要干什么。 于是,两人几乎同时,往一个方向走,陈暮江撵着裴轻舟步子,没两步不往前走了,实在太可怜了。 穿得还是裙子,外套也没脱,半搭不搭在身上,手拉着裙边,脚后跟包着纱布,一瘸一拐的往前挪小步,头发每跳一下都在呐喊内心的无助。 隐约明白刚刚裴轻舟为什么笑自己了。 她看了裴轻舟的样子也很想笑。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陈暮江喊住还在往前挪的裴轻舟。 听音儿判距离,挺远的,裴轻舟放心回头,看到陈暮江也在笑她,又有些怒了。 声大地回了句:“你得瑟什么,陈暮江?” 陈暮江一字一句回:“你这叫,折了腿的猫,没有攻击力。” 折了腿。 还不是因为亲苏晚黎鼻尖那一下,她慌着去拿酒瓶子把自己灌的醉点,碰倒了杯子,摔得稀碎,玻璃不声不响地扎了脚。 突然就委屈不打一出来,咽了声。 裴轻舟吸气别开脸,忍着想抽咽的鼻子,闷声说:“你走吧,没什么理由留宿你。” 说完,拖步往里走。 陈暮江没追过去,瞥到了鞋柜上的唱片,露了大半个身,静静待在门口处。 过去拿了,看还没走多少的裴轻舟,问:“安桔说,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闻言停步,转头一看,更委屈了。 那是她准备了很久,送陈暮江的生日礼物,原本打算她生日时现场打给她听,然后表白的。 然而,陈暮江的生日会上,大部分都是苏晚黎布设东西。 没什么心情表白了。 “是,但我现在不想给你了,所以别碰。” 裴轻舟看陈暮江没有要放下的意思,调头拖步回去,准备拿回来。 又是别碰。 楼下拾鞋时,也是“别过来”“别碰”“不要”“别动”,句句是远离,是抗拒。 真当她胸襟宽阔似江,什么都能忍受了。 陈暮江见她过来,拿了唱片,迎着她步子过去。 裴轻舟也没再往回走,她想要拿回唱片,那是她亲手做的,即使不送给陈暮江,对她自己来说,也很珍贵。 两人在沙发处碰上,陈暮江比裴轻舟快,唱片递到她手里,直接弯身抱着腿让人离地。 两脚一下悬空,下意识搂脖子,找支点。 裴轻舟这次没反抗,怕唱片摔坏,只对看陈暮江低声说了句:“你让我把唱片放好,行不行?” 两眼委屈,很心酸,语气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 步子往前走,拖鞋一只一只掉,留了运动的轨迹,指明她们的方向。 陈暮江抱着人停在书架旁,裴轻舟往上放唱片时,明显感觉到抱腿的臂弯在加劲。 折腾大半夜,很累。 只几个小时,她像体会到了人间所有的七情六欲,实在无力再去反抗什么了。 于是,她扶着陈暮江肩,软声说了句:“我不躲,你松点劲儿,省省力,好不好?” “躲?” 什么时候她们的碰触需要用躲字来形容了。 莫名地,陈暮江又被添了点火,等裴轻舟放好唱片,跨步进屋。 她真的受不了了,只几个小时,裴轻舟把她一直以来保有的风度、气量、耐心和礼貌全都挑了个干净,什么教养,不想要了。 她有气的,一直都有,从听到裴轻舟和程暃在聊CP粉的时候,就有气了,后面不过是积累。 裴轻舟有感觉到陈暮江的情绪,到卧室的一路,步子越迈越大,速度越来越快,她委屈,不想再被撂到床上,会让她更委屈。 “别扔,你轻点,好不好?” 近乎乞求。 “现在知道服软了?你楼下吼我、让我别碰你东西、让我两清的时候,嘴多硬啊?” 满含讥讽,但裴轻舟不想再回话,她越听越难受。 陈暮江把她轻放到床上,抵在身下,看着她眼睛问:“不说话,又是不说话,裴轻舟,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啊?” 语气无奈又无助,夹着心痛,声音微颤,咬得牙印一抽一抽的。 “那你呢,你拿我当什么?” 裴轻舟眼角微红,抽泣着声,也看着她眼睛。 客厅里,药用酒精在肆意挥散,医药箱被扒的散乱不堪。洗手间里,几支沾满血的棉签在垃圾桶里胡乱迭着,洗手台上溅射四处的水珠,碘伏开着口也在任意挥发气味。 都是乱的。 她们也一样。 就用含泪的眼彼此磨着,望着,凝视着,对峙着,看谁的泪水先经不住对方的拷问,从眼角交付真相。 没有赢家。 一同落了泪,她们都是失败者。 互相安慰地给对方一个吻,挂着泪的吻,能尝到咸味的吻。 安慰只在刚开始的研磨,之后都是暴戾的夺取。 陈暮江有气,所以占上风。 直烈地进入裴轻舟口腔里,含舌轻咬,啃噬她内里的一切,鼻尖相撞,鼻梁互刮,全都生出疼才满意,大张大合地将唇瓣的接触面不断扩延,从下唇瓣的唇窝到下巴沿,从上唇瓣的唇珠到整个唇沟,在裴轻舟唇上画着自己的包围区。 她不要裴轻舟躲,一点点都不要。 她有太多想抓的东西没抓住,比如梦想,比如亲情,已然放弃了前两者,当下这一个,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裴轻舟很疼,里外都疼,被陈暮江的唇包裹的完全,甚至感觉自己的唇要化了,要融了,唇侧都在生疼,口腔里没有空气,只有绞缠上来的舌,不断啃咬自己的齿,从舌尖一点到舌根深处,咬不到的会被拼死勾扯,像锁魂勾,要把她的魂魄抽离到体外,牢牢锁住。 说了轻的,但很重。 享受的滋味渐无,慢慢生出委屈,泪开始流,划自己的脸,划陈暮江的脸,搅乱、弄脏、浇灭这个持续燃烧的吻。 喘气声、抽泣声、哽咽声在两颗心脏间穿荡,奏着夜晚的悲乐,充当故事的背景音,吊灯自荐打光师,床畔是她们的荧幕。 “你连程暃都发邀请函了,却没有给我发。” 裴轻舟眼冒泪花,眼睛盯住陈暮江,声音一噎一噎的。 “你不是很喜欢程暃吗?”陈暮江眼角酸疼,泪液渐出。 “我很喜欢?是她很喜欢你,从我们认识她就很喜欢你,你明知道的,但你还叫了她,你什么意思?陈编剧?”手背擦了泪,裴轻舟止住抽噎。 一个苏晚黎还不够吗? “我没什么意思,你替她挡酒什么意思?” 有这么特别吗? “我挡酒怎么了?换个喝不了酒的人,我也会挡,不比你亲人鼻尖好理解?” 裴轻舟扒开撑在脸旁的小臂,爬出桎梏,陈暮江塌下身,两人各躺一边,互不相碰。 过了老大一会儿,谁也没理谁。 陈暮江靠向她后颈处,低声说:“我没亲苏晚黎鼻尖,亲的我手指。” 裴轻舟没动,哑声回:“我不信。” 她没看到,但周围人欢呼声很大,比她和安桔吸纸的声音还要大。 信任已经这么少了?陈暮江顿了下:“你回头问安桔。” 安桔的话能信?让人站哪边都很为难。 裴轻舟抽了下鼻:“程暃都说看到你亲了,还说一脸笑意,像结婚现场被起哄。” “不信我,不信安桔,你信程暃?”陈暮江塌下眉,她忍不下去了。 湿凉的手滑进裙底,直接掐住花核,深按一下,强拨几个来回。 “当局者迷旁…嗳…陈…” 湿凉的水液,由外而内洇湿底裤,裴轻舟被惊入的酥麻感刺激到发不出声,拽着陈暮江的衣袖,无意识地往她怀里弓身,像朵敛收花瓣的蝴蝶兰,蓝裙跟着腿收紧。 “对,我是吃醋了。一开始我有注意到你对程暃不一样,她喜欢我,你从不计较,从未有占有欲,但我只多想了几次。” 陈暮江用腿挡开裴轻舟侧弯的两腿,裙子掀至小腹,手绕前方探进底裤里,边给最大的刺激,边压在裴轻舟后颈上一句一句说。 “直到姜迎说你让女一的戏份给程暃,你又救她,我不得不又多想。” 回不了话,半个多月没做,身体敏感到极点,而且一上来就是最快的拨弄。 裴轻舟最大幅度地缩腰,靠上陈暮江,手紧抓着不停拨弄她的小臂,掌心清晰感受臂上肌肉的用力,腿被撑至大开,胯骨隐隐作痛,身体生理舒服,心里难受。 喘得气竭,快感翻涌,难耐至极。 陈暮江听着心疼,但没有停,甚至在加速,吻上她后颈呢喃:“不想要你心里有别人。” 裴轻舟忍着快感,用力掐那只一直在加强撩拨的手臂,陈暮江忍痛闷哼。 不再挡腿,陈暮江翻身压到裴轻舟身上,拦开一直抓臂的手,她也疼。 有了一隙说话机会。 裴轻舟刚想开口,陈暮江沿裙进入,握住了她的半个胸,两重刺激,让她弓身向上,想要更多刺激,大脑没空转了。 只看到陈暮江极尽占有和满是不甘的眼,布满血丝,头发在她胸前不停碰触撩弄,痒得难受。 淫秽的呻吟、残忍的撩拨、凌乱的相缠,一个衣衫完好,小臂半露,一个衣裙大开,挂至胸前。 先左后右,两个吊带被扯断,不管疼痛与否,陈暮江直拽下一边胸罩,露出半个酥胸。 裴轻舟被凉气激得一颤,胸上湿热的舔舐随之而至,滚热且舒服,生理欲望占据了一切,想迎合。 胸乳往上挺动,舌尖感知敏锐,身下强蛮的拨弄收了点,换上最知晓这幅身体愉悦点的撩拨。 手掌把内裤撑大一轮,薄薄的布料将动作显得完全,时上时下,时而露出花穴一角,时而露出湿漉的指节。 水液尽出,沾满手指,洗去着原有的愤与怨,将指尖慢慢融化,流至臀缝,弄湿内裤乃至腰侧。 裴轻舟有了空虚感,有些不满足只是两瓣阴蒂的翻弄,渐渐挺腰去磨指,主动且热烈,手臂撑着床往上靠,前后涌动柔软的腰,嘴里是呜呜声。 小穴不停收缩,只吞没空气和涌出来的水液,不太满足地去找指,想要填充感。 很快就感觉到了。 陈暮江没立即给满足,吻了她,绵软的吻,手抓揉着半露的胸。 裴轻舟给了热情的回应,又或是伺机而动,寻着陈暮江的衣边往里摸。 她翻开小腹上的衣物,直推上去,雪白的背和收缩的腹尽数裸露,解开胸扣,浑圆的胸乳蓦地弹出,被抓握住,掐住乳尖,用力按陷进去。 “嗳…” 吻松开,两个人喘到一起,鼻尖互压,嘴唇相碰。 裴轻舟轻喘着、颤抖着、呜咽着问:“你一开始就记住我喜欢橙汁,是不是因为苏晚黎喜欢?” 感觉到陈暮江愣了下,裴轻舟瞄了时机,翻起身,将其压至身下,脱了她上衣,掐弄乳尖至陈暮江受不住。 她颤着说:“我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直拽下陈暮江的裤子,隔着内裤,裴轻舟将自己的阴蒂压在她的上面,彼此抵磨,发泄受到所有残暴,分毫不差地还回去。 “你不是替代品,我和苏晚黎只是朋友。”陈暮江脖颈抽动着、振颤着咽声说。 内裤双双洇湿,磨动到彼此发疼,互扯下对方最后的布料,挤压在一起,阴蒂代替相吻,激出快感。 裴轻舟伏下身,吻她颈,吻她眼睫,抽搐着声:“我们在一起吧,真的在一起吧。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你看苏晚黎的目光,一种随时都会变成心动的欣赏、崇拜、仰慕。” 对共同的梦想满怀热枕,然而她从未有过这种热枕,她只有桀骜不驯的求生欲。 “你明知道,我很难拥有你这种目光的。”她呜咽着吻她,用尽力气。 “我没有任何理由责怪你和苏晚黎,因为你们很清白,清白的让我难受,但凡啊,但凡你们之间存在一点点喜欢,我都有理由大吵大闹的,我甚至可以放下所有道德去争夺你。”裴轻舟半哭半吻着说。 “你们的关系让我难受,我不能说你们不对,但我也说服不了自己承认你们对。” 从来没有过完整的爱,第一次爱人,以为是迎来了岸边,可是上天的悲悯总是漏掉她,就连第一次爱人,也只能收到一束似有缺口的目光。 她不甘心。 陈暮江心疼地抚平裴轻舟的泪,轻吻着她坐起,紧紧拥住。 “我记住你喝橙汁,是因为你喜欢,记得你不吃姜丝,也是因为你不喜欢,从来没有因为别人轻慢过你。” 裴轻舟哭得万分动人,上下都是水液,滴湿肩膀,沓湿大腿,落湿相贴的胸壑,陈暮江吻遍她的泪光闪烁之处。 缓慢滑拨进去,唇瓣抖动泪珠,呼出爱欲交织的轻喘。 陈暮江含吻着裴轻舟的唇,竭声问:“你心里还有别人吗?” 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触着离裴轻舟最柔软的地方,在零距离的触碰里,还会有旁人无形地存在着。 “没有,只有你。” 裴轻舟要不行了,下身的水液涡旋一切,吞并了泪液,快感达致最深。 她按扶陈暮江的肩,弓颈喘息,像濒死的蝶终于落上可靠的枝桠。 “那程暃呢?她拍虐戏你大哭,那时你们才认识多久?拍戏坠马你救她,今晚为她挡酒,和她热舞,现场人都说你看她情深意切,你们前缘再续。” 说一句,手指往里抵一节,完全没入,不停留地退出,再给一指。 不吝啬,但也不大方。不怜惜,未必不心痛。 两指,裴轻舟被紧按住腰悉数含下,吃痛到呢喃不止。 “因为她像被我害死的姐姐,我有愧,我不安,我内疚,我难忘,我甚至恨我自己,我想赎罪,她才12岁啊。” 她没劲儿了,高潮和痛苦交迭而至,意识交呈情欲,心脏痛至失声,无力瘫软倒于怀抱中。 “我爱你的陈暮江,真的爱你,不要说我没有爱,好不好…”她哭着说,泪落彼此肩头。 ———————— 终于写了第一篇番外h 很好 有个不可忽略的问题。 裴轻舟对自己说。 陈韬手里有她黑料。 想拿大奖怎么能有那些黑料?姜迎的话,犹言在耳。 又比如,想与陈暮江公开呢? 浓情蜜意的相爱,少不了一个前提是,祝福。 她可以不要所有的祝福,但至少,她不想要阻拦,不想要陈暮江再被胁迫。 关上房门,甩净脚上的拖鞋,躺上床掏出清宫戏的剧本,趴着黑色字体间灯光,裴轻舟觉得,她得有点行动,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陈韬拿捏。 于是,丢开剧本,拿出手机搜了搜此人。 好家伙,干净如洗,全是慈善活动,又或是收购了某个牛掰的影视公司,宣传的形象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她不太信亿万大亨没有脏料,连花边新闻都没有。 网络是上层人的嘴眼,下层人获取消息靠手脚,她这么对自己说。 不能找姜迎,也不能找陈暮江,那就只能找自己人了。 翻了一通,给华天打电话。 听着华天电话里的喧闹,再瞧眼屋里的寂静,暗暗叹气。 “小舟?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看你拍的海上花跳舞又好看了。” 华天声音听起来很热络,裴轻舟心里一丝暖,抬着小腿说:“华天叔,我有点事儿想找你帮忙,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陈氏集团的陈韬有没有什么…” 她顿了下,不知该如何用词,情人?绯闻?还是私生子…? 好像说什么对陈暮江都有些不尊重。 没见过,女朋友扒自己老爸黑料的…她应该是头一个? “有没有什么?”华天又问了一遍。 轻呼一口气,她措词暗示说:“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消费历史,在酒吧、夜店、会所之类的。” 华天很有门路,随即应下。 关了手机,裴轻舟倒有些不安了,万一真打听出来什么? 她可以接受,那陈暮江能接受吗? 没等她深想,手机响了,进了一条程暃的消息。 【那个爆你和我不和的资深人叫王朝,他手里有你和陈暮江的料。】 【你怎么知道??】她问。 【奇凯斯娱乐会所。】 再发消息,程暃不回了…? 程暃的话,她不全信,但考虑到陈暮江她爸,她谨慎看待。 姜迎才说和陈氏集团的合作告吹,因为姜迎公司深陷资金问题,完全不够格了。 她本想用这个见她爸,但已然寻好第二条路,不太重要了。 信不信的睡醒再说。 次日是个艳阳天,裴轻舟早早地被姜迎带到了片场,眼皮子打着架上妆。 心里还在想着程暃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见姜迎立着没事,她便开口说:“迎姐,程暃说那个爆我们俩不和的人叫王朝,你要不去查一下?” 姜迎细眉微挑:“程暃给你报消息?你住院出院她一次没来看过,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不摆明了想借你手买料吗?” 她有考虑到这层,但她更考虑的是和陈暮江的料不能被爆,于是说:“她说这个人手上还有我和陈编剧的料,如果被爆出来了你可能又要多花一笔通稿费。” 投资亏了,不是小数目,姜迎正愁资金,钱是能省则省。 而裴轻舟与陈暮江的关系,她猜度多日,倒是真没看出什么。 裴轻舟住院后,陈暮江就去了一次,之后就不去了,生日会也没给邀请函,裴轻舟同她说是为影视资源献身,厚着脸皮去的。 倒真加了几个制片人和导演的微信,还是圈里数一数二的。 思前想后,姜迎说:“行,我这就问问朋友。” 听到答案,裴轻舟放下心,顶着完好的妆抵达镜头前。 这场戏是……吻戏。 从拍完山海归梦后,她没再拍过吻戏,尤其面前这个男演员没有安青那么礼貌专业,对比一下,天差地别。 但秉持专业的态度,她没有表现太多,只是转头看到唐伟那双意图不明的眼,心里咯噔,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刁难路数。 出院刚进组那两天,滨江天寒似冬,下着微雨,唐伟硬是把内景戏改了外景戏,而且只有她的戏份如此改。 那滋味…只能说不好受,但她也不是没有反击,拍了张可怜兮兮的照片发微博上,让粉丝讨伐剧组。 她专门艾特唐伟说导演真敬业,而后又让姜迎放了点消息给应援会。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讽刺,别说粉丝,分分钟攻陷唐伟的微博,更可怕的是那两天粉丝维权维到了剧组,堵唐伟的车要说法。 最终唐伟发了个道歉微博。自此,安生了几天,没再找事儿。 但今天唐伟的眼神告诉她,又要来事儿了。 以至于她想问,到底哪里得罪唐伟了?除了泼的那杯酒——他活该! “准备好了开机,别磨叽。” 她走着格格小碎步,刚到男演员旁边,大气没喘一口,听到唐伟狮声一吼。 不,是狗吠一声。 礼貌转头看看。 唐伟抽着烟,旁边也不站人,仅有一个可怜的小助理被迫抽二手烟。 “我看过你和安青老师的吻戏,听说是一条过的。” 男二笑靥如花,演的是个阿哥,俩人第一次对手戏。 “安青老师很专业。” 裴轻舟谨遵狗吠,切换状态中,没有多余的话。 “你挺高冷的啊,看采访你话蛮多的。”男演员悠闲搭话。 “嗯。”她点头应一声。 “真跟安青老师谈过?还是跟程暃谈过?你能救人也不该是个高冷的吧?”男演员不依不挠。 什么逻辑… 她呼了口气,旗头流苏晃了晃。 “这么紧张?”男演员手抄兜愣愣看她呼气。 那哪是紧张,是对比后的不平衡,面前这个人很没分寸感,笑得也不如安青万分。 没等她开口,远远一声吼刺进耳。 “聊什么天呢?!我这都准备半天了,就等你呢,江老师。”唐伟顶着监视器,看两人碎语。 她总共才说几个字…! “你不觉得这导演有毛病?”裴轻舟小声说。 “…有一点神经病…”男演员附和。 唐伟似是听到了一旁人的传话,丢了烟,站起身吼:“说谁呢!有点职业素养没!?江老师?” 片场所有人噤声,看向可怜的裴轻舟。 “是是是,我没职业素养,唐导你骂的对。”她说着,提起手绢挡眼。 眼看唐伟要摔对讲机了,执行导演连忙拿过,打圆场:“行了,行了,两位老师准备好就开始吧。” 大人不记小人过。 进入状态,片场无数双眼睛盯着看,整场人辛苦大半天,她有气,但也不想牵连一圈人,万万不能拉胯。 清宫戏,古装戏…按理说,都是浅尝辄止的吻,碰唇即可,而且从礼貌的角度出发,专业演员都是礼貌吻,除非剧本要求激情。 唐伟戏里很普通,简单一吻就可,还没山海归梦尺度大。 “卡!” 裴轻舟扶着男演员胳膊,两人刚碰上,唐伟拿大喇叭叫出声。 “眼神不到位,重来!” 但她听到一旁人议论声说感觉很对。 后槽牙痒了痒,先忍下。 第二次刚碰上,唐伟又喊卡,她问:“唐导,你能不能戴副眼镜?” 噗地男演员笑出声,周围人跟着哈哈笑出声,唐伟瞪看一圈没压下满场大笑。 他疑惑地挠头,眼底怒气仍在,看向裴轻舟:“我不戴眼镜也知道你不会亲,小新闻不少,确实践?” 缺你妹的实践!酒场上也是人称“裴姐一枝花”,她心里骂。 但现在是明星了,她得收敛,就当为了陈暮江的脸。 于是,她只侃侃一笑:“你眼小,我怕你看不清,乱叫。” 停。 故意少说一个字,听起来像是说狗在乱吠。 录音师笑得麦晃了几下,差点没扶稳,她环视一圈,不笑得只有唐伟,他脸色发青,手里的几张纸原本是卷,当下是半成团。 爽归爽了,她也不傻,片场都是导演说了算,于是又调整态度说:“我是怕耽误大家时间,效率高点,进度也快,导演你说是不是?” 众人齐齐点头。 为难人的事全剧组都看在眼里,自是多几分同情。 姜迎立一旁看得两眼发直,唐伟刚同她说片酬尾款要晚几天付,裴轻舟这一套下来,付不付还真是个问题。 钱又要飞一笔。 一套下来,裴轻舟算是给自己提了地狱级难度,唐伟叫了数次ng,不停重来,她嘴麻了。 想发作,但姜迎眼神不对,品读后一忍到底。 戏一结束,唏嘘声不止,投目二人。 男演员倒是并无累意,裴轻舟心麻了,转头看唐伟。 一地烟灰,很显然,他爽到了。 姜迎快步上前扶住人,递了水,裴轻舟接过只问:“出什么事儿了?” “唐伟说不付片酬尾款了。” 她漱着口,思考了一下,说:“那我最近听话点,找王朝买料的钱我自己出。” 姜迎松开她:“…?” 该说什么…行吧,那是她自己的公司,不是裴轻舟的,十分配合了。 不过,唐伟那人的调性,还真拿不准,听话了又怎样? 没再多想,裴轻舟又说:“那我叫陈编剧一块吧,有个照应,也跟多少有些关系。” 姜迎倒是没反对:“小心点,我查了那个会所,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里面不是当官儿的,就是身价上亿的,叫上陈编也好,她应该有办法进去。” 当天网上热议。 热搜榜一:江舟吻戏NG次数 安青微博【师傅领进门,徒弟看个人@江舟什么时候再合作?】 安桔微信【你缺人练习?】 江舟微博【唐导要求比苏导还严格,受教了。】 陈暮江微信【需要我再给你讲讲吻戏吗?江舟老师。】 【晚上来这个地方,我教你。】 遇袭 奇凯斯娱乐会所。 暗红色门头像掰开的心脏,黑红掺半,门外十米无闲人靠近,楼下停满豪车,大门不停开合,一群人拥着一个人进,似是工蜂拥着蜂王。 此时,门口祥和一片,外层建筑上的灯圈散发出悚人的光,长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都避眼走掉。 “你确定程暃没骗你?给的地址是这儿?”陈暮江熄火张望一圈。 “你信我,不用信她。” “这是什么歪理?”陈暮江拔掉车钥匙。 “裴式歪理。” 裴轻舟朝陈暮江挑挑眉,理好妆开门下车,陈暮江紧跟其后,二人从正门进去。 “是前面那个房间?”陈暮江小声问。 “应该是。” “门关着,没房卡和密码进不去。” 裴轻舟望一眼说:“先等着,应该会有人出来探风或者抽烟放松。” “你有点太懂了。”陈暮江看她淡然自若的步子。 裴轻舟叹道:“没办法,我命苦啊,不想懂都难。” 陈暮江没怎么来过这种场所,灯光暗得不太适应,攥着兜,跟在裴轻舟后面,像女明星的贴身保镖。 脸紧绷绷的,眼睛四处乱瞟。 叁步外的旮旯里,一对半裸男女正在进行不可描述之事,女的仰颈迭叫不止,男的卖力挺动臀部,激情且香艳。 瞟到这儿,眼睛迅速回到裴轻舟身上,陈暮江轻舒口气。 裴轻舟刚好瞧见,逗她说:“你看学习资料的时候,就没看看这种的?” 就纯学习? 陈暮江快速揽过裴轻舟说:“我要冒犯你了。” “什么…”意思? 有个秃头男从屋里出来,眼睛似撩塔上的照明灯,扫射向离门不远倚墙激吻的女人。 烟在指间点燃,浓烟缭绕根发尽无的头顶,探查的目光逐渐懒散。 包厢开了缝隙,言谈声从里面隐隐传出,但歌声太大听不清。 陈暮江想往前走走,瞄眼秃头男,手里又点了根烟,裴轻舟看不见秃头男,但舌头亲麻了,推了陈暮江一下。 就此放开,另一处随之停下,男女穿好衣服后离开,秃头男摆头看向她们,目光警惕。 陈暮江伪装般吻向裴轻舟的颈,低声说:“我好像听见唐伟声音了。” 唐伟?唐伟为什么会在这儿? 姜迎给的消息是王朝每周六晚上会在这儿谈生意。 “我也要冒犯你了。” 裴轻舟揽住陈暮江脖子往颈间按,退几步拉近距离。 “我脖子要折了。” 陈暮江抑声猛住扶墙,脚软一瞬,没太站稳。 “你俩干什么呢?!要亲去别处亲去!?”秃头男咬住烟蒂,骂骂咧咧的吼,作势要赶人。 “陈编,你再不用点暴力,咱俩今晚要白来了。” “把人撂倒了,没一会儿发现人没回去,里面人就出来了。”陈暮江紧盯秃头男的步子。 “听着屋里人太多了,王朝叁天后要参加个酒会,到时……” 闻到呛鼻的烟味,裴轻舟换上媚调,拨着陈暮江的头发笑说:“到时我们再去床上聊聊,怎么样?” 秃头男厚唇噙烟,烟灰掉到皮鞋尖上,手从裤兜里拿出,解开领口,朝俩人猥笑。 “搞双龙头玩噢?不如跟我玩玩?” 陈暮江目光一凝,往前稍挪,五指在身后握起,看了眼门口后,却被裴轻舟拽住衣角。 “想怎么玩啊?” 裴轻舟转头谄笑,掀下右肩大衣,露出裙领,秃头男看得两眼发直,掐了烟,乜眼不识相的陈暮江,浓眉挂淫地扫看裴轻舟。 “你这价位不低吧?长这么好看,身材嘛,也挺对我味儿。” “来这儿的人还缺钱?就怕你忙正事,没时间玩呢。”裴轻舟合紧大衣,瞄见陈暮江攥紧的拳,又对秃头男妩媚笑笑。 秃头男猛想起什么,看眼门,又扫二人说说:“这话说得,就怕我没时间玩,有人却很有时间玩呢!哥哥去去就回,保准今晚让你爽够。” “你就免了,半天一个笑都没,挺掉人胃口的。” 秃头男蔑着陈暮江,又挑起眉交代裴轻舟:“放心,让我爽了,钱只多不少。” 陈暮江一脸青色,目送秃头男到门口,听到裴轻舟说:“一会儿看我眼神动手。” “你确定他不会再找个人替他出来探风?” “出来探风的都是小喽啰,怎么敢说自己是去偷玩?还找人替?不扒他皮都不错了。”裴轻舟咬牙切齿。 “现在这么恨?刚应付的挺有一套。”陈暮江低语看她。 “你吃醋了?还是生气了?” “没有,我心疼你。” 陈暮江话刚落。 秃头男悠身转头,裴轻舟换笑相迎,朝人勾唇轻语道:“我去走廊那等你,那边暗,咱们好办事儿。” 然后,她转头朝陈暮江轻佻一笑,陈暮江微微勾了唇角,手从兜里拿出,看向正前方的来人。 秃头男眯笑着迈起大步,解了西装外扣,拽起领带,一脸迫不及待,叁两步把自己送入正义之手。 此地不宜久留,全是见不得人的买卖。 就没在此人身上多费时间,两人连忙返回包厢门口,趴墙根听了细节后出大门。 “所以唐伟跟王朝认识?” “就算不认识,也应该是有生意上的往来。”陈暮江推测。 “可惜屋里人太多了,不然我还能报把仇。”裴轻舟踢了下腿。 “听意思是,酒会没邀请函是去不了的。” “你搞不到?” 裴轻舟瞧四周无人,站在石阶上,两手随意地压住陈暮江的肩,半亲半不亲地仰头问她。 “想让我给你搞邀请函?”陈暮江笑笑拨开肩上的手。 “你什么意思?还要让我求你?”裴轻舟拉住她衣领。 “想得到,先付出,你要跟我聊过后,我才能给你搞邀请函。”陈暮江眼神暧昧。 “陈暮江,你真是一会儿纯情,一会不要脸的。” 裴轻舟没见到王朝本就有点烦,没能向唐伟报个仇更烦,想到可能会被陈暮江他爸爆黑料,导致拿奖无望更更烦了。 还被陈暮江予取予求,连个邀请函都要求着给,一点儿调情心思都没了。 说完,她就抬步往车那边走,也不等身后追步子的陈暮江。 “许你使唤我打人,不许我向你要东西?” 陈暮江瞧瞧手上被那个秃头男抓的红痕,作势吹了吹。 其实压根没多大伤,不过是用力大了些,压出来的红印,连皮都没破。 “你能不能要点别的?我身体不舒服,不想给。”裴轻舟撅了嘴上车。 “不能,你今天穿得花枝招展的。” 陈暮江笑笑帮她系安全带,眼睛定在嘟起的红唇上,诚心说:“真的很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你爸要灭了我。”裴轻舟叹口气,食指划了划她下巴。 “你不会让他灭的。” 裴轻舟仰头进入陈暮江深情的目光里,食指钩住她下巴,陈暮江配合地往前递唇,微微阖眼。 突然! 一束强光照彻渐近的两唇,侧脸轮廓似即将拼合的拼块。 砰——! 一声枪响断开吻,子弹打中右侧倒车镜,碎镜片反光扎进陈暮江眼球,回头看到枪口上的火光,人头在后车窗里乱窜,像倒了一地的网球。 “什么情况?!”裴轻舟大叫,耳道失鸣一瞬,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声量。 急促的鸣笛声催开人群,车速骤升,紧接着,左车门沉闷一响,火光乍现,子弹钻进车身,打出第一个小洞。 “坐稳了。” 巨响就在耳际,陈暮江侧身抓紧方向盘,狠狠按住喇叭,左侧倒车镜里枪火闪烁,刺得她眯起眼,油门一脚猛踩到底,表盘上的数字直线攀升。 下一秒,车子撞翻一摊甜柿,柿子橙黄的果肉粘上车前窗,挡了视线,轮胎上尽是软柿面目全非的血肉,填满轮胎的缝隙。 裴轻舟一手紧抓车门扶手,一手拽紧安全带,后背紧贴车座,花容失色,心里颤栗阵阵,耳边枪响一声接一声,看眼方向盘上青筋爆起的手,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闭眼大喊。 “陈暮江,我不想跟你殉情,开快点!” “你是怕死?还是怕跟我一起死?” 一个急转弯,陈暮江猛打方向盘,转头看到撞上车门的裴轻舟,咧嘴笑了笑,往后一看,四五辆黑车紧追不舍,根本甩不开。 车速已是最高,路面太直阔,弯道极少,时间也晚,路上人听到枪响后都躲得远远的,窗门紧闭。 “下次拐弯能不能说一声,我头都要被你甩掉了!”裴轻舟大吼压过枪声。 “我们是在逃命,不是约会。” 子弹倏地击中右车窗,防弹玻璃出现凝聚的裂纹,裴轻舟接不上话,头撞得疼痛难忍,肩头顶紧车门,反应过来后才发觉不对,陈暮江表现得太过镇定。 “我怕死。” 回喊一声,裴轻舟转头看后车窗。 几个裂纹拼凑地像雕刻完美的雪片,但一点都不唯美,每个弹孔都让她生出畏惧,密密麻麻地激起求生欲,眼神忽转凌冽,望看路面。 “跟我一起还怕?” “叁分怕,七分不怕。” 八枪连发,车外侧各处布满弹孔,黑车像垂死挣扎的蟒兽,轮胎失控颠颤,直直往前狂冲。 “怕也没用,我要你跟我同生共死。这是我瞒你的最后一件事。” 陈暮江眼睛平静,前半句语气强硬,后半句稍有抱歉,但不多。 “冲着你来的?那能不能放我走……?” 裴轻舟语气犹豫,看到前面有个直弯,拐角处恰有棵足够粗的树,但弯道过后的路面不太清楚,害怕撞上东西导致车翻。 枪响得挤不出思绪,但陈暮江心里已有大概。 刹那间—— 强光挤满后车窗的弹孔,车笛声配合枪声迭响不止,越来越近,像是催人上黄泉路放的最后乐曲。 顾不上应话,陈暮江打开远光灯,松了点油门,转头看眼追上来的车,量好角度。 轮胎与地面呲出尖锐的声音,裴轻舟扯嗓冲陈暮江喊:“直接冲过去!” “跟我想一块了。” 陈暮江单手快转方向盘,渐加油门,撇一眼裴轻舟,笑问:“这怎么不怕了?我们保不准也会撞上树。” “赌一把,生死局我还没输过。” “赢了,你陪我继续赌。” 话落,陈暮江油门踩满,记住最稳妥的方向,关掉车灯,后车窗的强光直冲向前车窗,射出交错凌乱的光箭。 眼一闭,全世界都黑掉,身体里只剩心跳,耳边是车速狂响。 轰隆巨响——光箭折断几支,枪响声瞬间减少,车鸣渐消,树枝砸上车头。 所有人掉进黑夜。 “陈暮江…?” —————————— 声明:纯虚构,无逻辑,只想把故事写完整…… (写完也觉得离谱……但必须有这一环…) 不是梦 天蒙蒙亮,窗上薄雾浓浓,屋里混沌一片。 那是场梦? 裴轻舟从被子里钻出头,摸到眉尾的创可贴时,她否定了梦的说辞。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打开手机翻了下同城微博,什么都没有,而热词榜第一是她和陈暮江暴揍中年男子的新闻。 被子里的温度一下凉了。 直到身后窸窸窣窣的挪动声靠近,完全被拥住后,她体温才回归正常。 “不累吗?昨晚回来的很晚。” 陈暮江低低的声音围出足够大的安全罩,余惊渐渐被击退。 “我们昨天几点回来的?怎么回来的?”裴轻舟问得有些急。 “夜里叁点,我开车回来的,我们去了趟警局,不记得了?”陈暮江睁眼迎进淡淡的白昼,抚了抚她腰。 警局? 裴轻舟翻过身看她,额发遮盖方正的白纱布,唇色苍白,只有眼睛里盛光。 “被吓到了?”陈暮江抬手摸了摸她脸,轻柔笑笑说:“真的怕死?” 以为只是说笑。 “废话,你不怕死,我怕,你还有心情笑?那可是枪击,竟然还一个新闻都没有。”裴轻舟拨开她的手,语气怨恼。 陈暮江收收手,故意说:“你现在跟我保持距离还来得及,昨晚那些人应该没看到你样子。” 赌一赌,她认定的人不是普通女孩。 “你已经知道是谁要杀你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淡定,一丝惊慌都没有。 陈暮江在枕上摇头,像在拒绝早起,想多赖会儿床。 “陈暮江你是不是疯了?是有人要杀你,不是给你挠痒。”裴轻舟提大声量。 陈暮江掀被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口润润嗓子后说:“我知道,但生死有命,是劫躲不过,报复也好,求财取命也好,此刻我已经被拉入局了。” 她放下水杯,将眼睛浸泡在里面,试图看清局势。 昨晚在警局只立了案,没有任何多余的回应,而且能感觉出来警方已经被人控制住了,遇到的一切都是谋划好的。 对方势力不容小觑。 裴轻舟看陈暮江站着不说话,起身到她身侧,握住她搭在桌边的手说:“我有时觉得你的平静很累。” 只有喜是明显的,哀怨、恐惧、惊慌都被藏匿在平静的眼底,用平和作为对抗一切的武器,不至于冷漠如冰,却也不太有人气儿。 眼睛从不透露出任何看法,却对任何事都看得透彻无比。 陈暮江没说话,捞出水津津的眼睛装回眼眶,握了握她手。 “我会陪你的。”裴轻舟吻她眼睛。 像一枚誓言的邮戳。 陈暮江用力回吻,将她轻轻抱起,放到晨光铺就的床间,一层层品尝年轻的身体。 此刻才愿意在低喘里释放她的惊怖,裴轻舟感觉到后,拿起主动权,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江上最危险的浪不是风带来的,而是内里的暗流,裹挟一切。 像是都在从死里逃生,她带她挣扎。 裴轻舟将她的肩头推进晨阳里,用灼热的吻唤醒汹涌的眼,握住丰满的柔软,控制方向,克制力度,化作航标般带溺亡的她求生。 绽放的曲线盛满汗珠,陈暮江被照的通透似纱,倒挂在床侧,一口一口呼吸。 舌面掠过绒毛浮现的肌肤,进入甬道时,陈暮江脖颈似浪般翻腾,脚跟抵不住任何进攻,最后挂在裴轻舟压陷的脊背上,胡乱滑动。 裴轻舟握住她足腕,用舌头安抚腿侧的颤抖,一寸寸轻嘬。 然后一路吻上去,抚开她洇湿的发,啄了啄失去呼吸的唇:“我去拿指套。” 几乎没有停顿,指套的撕裂声响起,在清晨里格外悦耳。 凉凉的指套触进腿根时,陈暮江从脚趾颤到眼睫,手指扣紧裴轻舟,一根比一根用力。 那大白的雾窗倒在她眼里,像张白纸,身上是不停作画的指,笔液痕迹清晰到耳骨作响。 感觉到陈暮江的紧张,裴轻舟手指挤进她湿漉的额发,吻遍眉眼,轻柔说:“我会很轻的。” “嗯。”陈暮江眼睛凝望她,睫毛像是合欢花在荡动。 裴轻舟扣住她腰肢,伏身又吻一遍,唤满潮湿后,将指放上去,像摘到了最绵软的云,爱不释手、可望可及。 “电话,去接吧。”陈暮江猛收紧的喉缓缓松下,略有烦感地动了动颈。 响了十多次,两人都没理,实在被破坏掉心情后才说。 “唉。” 裴轻舟塌拉着眉头,吻了吻陈暮江,嗷叹一声,摘了还没启用的指套去接电话。 “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你人在哪儿呢?!让你跟陈编一块去是买料的!不是让你跟着揍人的!”姜迎狂吼一通。 裴轻舟裹被子坐床边,手机挪一臂远,拧着眉,等听筒缓过来后说:“揍人了,差点被警察抓,开了个酒店住,避险呢。” 陈暮江收拾好自己,起身从她那侧过,淡淡投目一眼,裴轻舟拉住她,抱歉地勾勾她指,收到额头吻后才放开她。 “赶紧给我回来,让韩诚去接你,别再被拍到了,真是越描越黑了,还想不想拿奖了?!”姜迎气呼呼地说。 裴轻舟目送揉颈的陈暮江进浴室,叹气说:“知道了,我吃过饭就回。” 挂了电话,浴室水声响起,裴轻舟靠在床头,朝那边喊:“一起洗吗?” 无人理会。 她拖步走到浴室门口,看门没关,原想推门就进,左思右想一通后,敲门叁声,轻声问:“我能进去吗?” 磨砂玻璃门,里外都能瞧见人形。 陈暮江也没开门,就淋着水看门问:“我说不能,你会不进来吗?” “不会。”裴轻舟从门缝里钻出头。 似是窥见最私密的贵族宅院,一山一壑都垂涎。 “那还你问我干什么?” 答案都确定不变了,问不白问。 “我礼貌嘛。” 裴轻舟推门进去,裸身站在她身后,有限的视线在陈暮江转身后变得无限。 脸红。 因为都还有情潮未散,胸峰挺立,在水蒸汽里对向变湿,像上帝舀了甘泉浇进山谷间,雾气漫腾。 “你的目光很不礼貌。”陈暮江提醒。 裴轻舟转过身,叹一声:“我这辈子都学不会礼貌了。” 她的脊骨像鱼骨,在水淌过时会复活,锋锐的想象不到有过多少厮杀才得活。 所以怕死吧,陈暮江暗眸想。 “唐伟有再为难没有?”陈暮江抚开她后颈的干发,让热水充分流进去。 “你拿身份去压人了?” 她突然想起刚出院进组的那天,唐伟态度还挺好,也没再提骑马的戏份,但还是给改了几场淋雨的戏。 那几天滨江温度低似凛冬,即使是微雨,也像从天而降的冰钉,一滴一滴锤身,尤其多层衣服湿透后,像裹了冰衣,身处彻骨寒冬。 “我让人去找刘总谈过话。” 她不太了解唐伟,也不想做过多干涉,过于明显陈韬会看出来,所以只是让刘承约人说了一番。 嘉禾是陈韬布局影视业的排头兵,相当看重,零星水花都会过问,刘承同她说过。 裴轻舟转身看她,压压眉说:“剧里霸总都是直接炒鱿鱼的。” 哪还绕弯子谈话?阳奉阴违那一套谁不会玩。 “是吗?”陈暮江提了提眉,很懵懂地看她。 从没这么做过,用一点点特权撬动另一个人的命途,感觉比写东西打动人要难得多。 裴轻舟噙笑说:“你实在不方便插手,可以不用管的。” 因为你很不适合,你更适合站在风景最好处,用平静的眼睛,从文字和摄影的角度审量美丽的一切,做一个探寻美的鉴赏家。 你并不擅长干涉,裴轻舟心里这么说。 浴室水声响到厨房开火还没停。 陈暮江洗澡向来细致,所以慢些,又眉眼不落地慢慢护肤,涂到护手霜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死前的仪容仪表整理,有些语塞。 说怕死的裴轻舟,反倒是坦坦荡荡,哼曲儿在做饭,声音从厨房传进整个客厅,悠悠扬扬的。 陈暮江进客厅的时候,哼曲儿声早停了,裴轻舟已经做好早餐。 有偏西式的叁明治、煎蛋、火腿吐司,还有中式的小米粥、炒时蔬,摆了一大桌,然而房子里只有两个饭量一般的人。 空荡的客厅一瞬被饭香填满,连同陈暮江。 她的心像被童年的自己轻轻拽了一下,不是疼,是渴望。 渴望有人能陪她用完整的一日叁餐,哪怕一天也好。 “能不能别说我浪费?” 裴轻舟转头看她目光沉然,尤其穿一身暗灰色睡袍,站在摆满名画的展柜前,双手插兜,配上神情不明的脸,衬得人贵不可言。 做饭的人像个浪费主家食材的小丫鬟,忙忙碌碌还讨不到好。 只得先认错了。 “谢谢。”陈暮江走过去,吻了她额头,很轻柔克制地说。 有一点想要立马再同居,甚至于结婚,她有生以来,初次在心里书写这两个字,也从没想过会是一个女孩。 但又觉得自己离谱,时局不适合谈这个,所以只表达了感谢。 等同爱的谢意。 “今天早上不喝咖啡可以吗?”裴轻舟别过热热的脸,看向煮多的一锅粥。 拍戏后就没再怎么做过饭,她有点手生,没把握好水量。 陈暮江顺着瞧一眼:“本来就没打算喝。” “纯小米粥,而且我放糖了。” 她不喜欢没有味道的东西,在厨房翻腾一圈,也没找到其它东西一起煮,妥妥利利撒了几把糖。 陈暮江对甜的敏感,但她坐下笑笑说:“没事。” “那我盛一碗,你喝完。”裴轻舟瞄她一眼。 “嗯。”点点头。 裴轻舟盛了满满一碗,放到陈暮江手边,贴心放上勺,陈暮江给刘承发完消息放下手机,看到后提了提眸。 “要不要我送你去片场?”陈暮江舀粥喝一口,拧起眉头。 甜疯了,跟糖水一样,甜得脚麻,但什么也没说,舀的口小了点,脚抵住椅腿。 裴轻舟看她抿唇笑了笑,舀一大口进嘴,咽下后说:“不用,姜迎看到会疯的。” 想看看她什么时候忍不住放下勺。 但多喝一口,好像心动就多一点,让人心痒痒的。 “我听说,她公司最近挺缺钱的,有很多新签艺人都毁约走人了?” “是有个综艺的投资亏了,别的我也没问。”裴轻舟咬咬勺。 “你有没有考虑自己开工作室?你现在的粉丝量不比安青差太多,自己开工作室自由点,就是资源上不太能保证。” 最重要的是恋爱自由,没有合同和经纪人约束。 “你给我介绍资源?”裴轻舟隐笑,看她压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喝粥。 多大人了,喝的像厌食的小朋友,被逼迫着吃均衡营养的甜米粥。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 陈暮江斟酌着舀粥的力度和份量,头都没怎么抬过,话也没经思考。 一味纵容,粒粒清晰。 “但我暂时没想过离开姜迎的公司,留人比捧人更难,她还指着唐伟片酬的尾款救火,我要走了,有点不道德。”裴轻舟低头搅着粥说。 而且姜迎答应,资金风波过后给她入股,有点惦记,她得想办法再有点钱。 不然站在陈暮江她爸面前爆雷,多没底气。 陈暮江看她扬了扬眉:“好。” “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裴轻舟哀叹,抿抿甜粥解苦闷。 “你有空我们就去。” 她喉咙甜得将要黏在一起,声音闷闷的,但还没放弃那碗粥,执着地往嘴里送。 “我粥喝完了。” “嗯?”陈暮江缓慢抬眸,眼里茫然。 “你嫌我做的不好喝?喝大半天了,半碗还没下。”裴轻舟朝粥划了划眼角。 目测只喝了四分之一。 “没有,挺好喝的。” 陈暮江样子有点像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但怕人不高兴,也不敢说,句句违心,看得裴轻舟疯狂压唇角。 “好喝你喝这么慢?” 陈暮江默了半响,在大脑里搜索恰当的理由,摸了摸下巴说:“好喝不是才要慢慢品吗?” 裴轻舟噗地笑出声,挑了挑眉:“那你继续慢慢品,我煮了小半天,都是心意。” 陈暮江顶顶舌,甜里泛甜,低着头小声问:“我不喝完的话,你会生气吗?” 毕竟自己没出半分力,而且一开始人就提醒过粥里有糖,不喝完有点对不起裴轻舟的劳动,尤其还说了心意二字。 裴轻舟瞄眼陈暮江犹豫万分的勺,故意不回话,看到她又提勺喝的时候,清嗓提醒:“甜了吃点菜。” 甜咸搭配嘛,但陈暮江跟忘了还有菜吃一般,筷子还没动过,勺子独自上班,被疯狂压榨。 “嗯。”乖乖拿起筷子夹菜。 裴轻舟喝口水压笑,忽然发现陈暮江吃相真好看。 风流蕴藉,不疾不徐往嘴里送菜,叩起手跟着筷子走,吃得有滋有味,礼数周全。 一颗米粒都不敢往人嘴角上沾,似是怕弄脏这张尊贵的脸。 心里叹口气,气质这东西还真不是一天就能有的。 她转头看到自己擦嘴的纸,隐约几颗黄黄的小米粒,啧了一声,拿起丢进垃圾桶。 “怎么了?”陈暮江抬头,吃菜后发音清晰不少。 “不想喝别喝了。” 看得她心烦又享受。 陈暮江不太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轻轻放下筷子和勺,小心提眉说:“真挺好喝的。” 尊重劳动成果,而且她喜欢这份心意。 但裴轻舟真感觉自己欺负人了,还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脸色忽好忽坏的。 “你不喜欢甜的,我加糖挺多的,别勉强喝了。” 裴轻舟起身端她的粥,被陈暮江拦住:“我想喝,没有勉强。” “松手。” 她不松,甚至勾指往自己那边拽了拽。 “我生气了。” “那我也不松。”陈暮江抬眉看她,一字一字缓缓说。 “不就一碗粥吗?我下次给你做不放糖的喝。” 裴轻舟有点心疼她的目光,补充说:“喝多少做多少。” “好。” 陈暮江松开手,挽发笑了笑,下颌线被甜得化开。 “我去给你倒杯咖啡。” 裴轻舟端了粥,跨步进厨房,也不问人喝不喝。 ————————— 坏人在暗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