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gl》 1 距离上次见到喻舟晚已经过去了十年。 她那时是个小孩,是我父亲口中“同事家的女儿”,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在我家暂住几天,仅此而已。 父亲搂着我,指着比我高出一整个额头的喻舟晚,“乖宝,来叫姐姐,”他对我说,“你晚晚姐姐。” 喻舟晚背着半旧不新的书包,全程颔首低眉,对所有的热情和招待沉默不言,像一道影子在我家悄无声息地游荡了三天,从此在我的视角人间蒸发。 我第二次见到喻舟晚,则是在十年后的现在——在我亲生母亲的葬礼上。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已经作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知悉全部真相,不管是我们之间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事实,还是上一辈三个人男欢女爱鸡飞狗跳的感情纠纷。 可惜我那生性单纯的妈妈,她随着男人的弥天大谎进了土,没有看到自己心爱的丈夫在墓碑前的默哀开始前还亲密地搂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肩。 于是这场本该严肃的葬礼里混入了荒谬和滑稽的元素,我顶着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走完一个女儿在葬礼上的全部流程,然后接受所有人的安慰,再送他们散场。 在我转身即将离去之际,喻瀚洋——我那生理学上的父亲拦住了我。 “喻可意,站住,”他叫了我的全名,“这是你姐姐。”他指着喻舟晚说道。 从母亲确诊到死后入土为安的这段时间,喻瀚洋有幸目睹了我崩溃后的发疯行径,从葬礼开始他便时不时瞄一眼生怕我坏事,而他此刻搂着名义上的、法律意义上承认的妻女让我相认,看得出来仍然是战战兢兢的。 毕竟我只要抬手轻轻一揭,他努力营造的好父亲形象便毁于一旦。 喻舟晚还是老样子,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冷脸,眉眼比小时候长开了些,我们五官之间相似的特征越发明显。 喻瀚洋知道我不可能在亲娘尸骨未寒之际给另外一个女人得体的称呼,他便打算拿喻舟晚试探我的态度。 “喻可意。”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随即又意识到态度的重要性,便生硬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我瞥了喻舟晚一眼,她仍然在身高上略压一筹,以至于我需要微微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姐姐。” 2 喻瀚洋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行李,他有些不太情愿地脱下西装外套,扛起缠满胶带的纸箱子上楼。 “行李箱你自己拎,省得多跑一趟。”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手里的纸箱砰的一下砸在地上。 原本还算宽敞的玄关很快堆满了粗糙打包的杂物,起毛边的纸箱和花花绿绿的蛇皮袋与这间屋子精致的装修相比显得如此突兀,就像突然闯入并破坏这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我本人一样。 “她们还没回来,你先随便坐吧。”喻瀚洋给我递了一杯白开水,“等石阿姨下班,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晚饭……”他上下打量着我,“你想买什么衣服自己选。” “我住哪里?”我用指甲抠了抠校服前襟上的牙膏印,懒得和他客气,推开右手边虚掩的房门。 “这是你姐姐的房间。”他推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到旁边的一间卧室。 喻瀚洋临走前承诺说新买的床明天就能送到,我想要添置什么摆件家具可以和他随便提,我装作太累了不想回话,敷衍着打发走了他。 我反锁房门,脱掉汗臭味的外套和裤子随手一扔,然后倒在单人床上。 这间屋子是书房临时改的,和喻舟晚干净整洁的房间不能比,随便一翻身,床板便嘎吱嘎吱响。 我踩着床边的椅子够到书架玻璃夹层里的相框,全是喻瀚洋和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领导们的合影,以及头衔华丽的各种证书,全部仔细打理过,没有一丝积灰。 正当我仔细研究着被反锁保存的文件夹里写了什么时,外面忽然传来密码锁的滴滴声,随即大门被推开又关上。 我没有直接开门出去,而是贴着门悄悄听外面的动静。 喻瀚洋走路习惯把拖鞋踢得嗒啦响,而门外的脚步很轻,而且是小跑着,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书房门外。 我正在凝神屏气推测对方是喻瀚洋的老婆还是女儿,被门外人转动把手试图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有人吗?”对方意识到门被反锁了,转而抬手轻叩。 我穿着外婆的黑底印花大短裤,赤着的一双脚站成外八字,右手搭在门把儿上,面无表情地同喻舟晚四目相对。 似乎一身宽松家居服我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而穿着小西装格子裙规规矩矩站在面前的喻舟晚则像个拘束的来客。 “啊,是你,我以为你明天才来。”喻舟晚手里提着颜料盒与画板,脸上的惊讶迅速收敛,眨眼间换上一副得体的微笑,“我以为没人,想把画画的工具放进去,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卧室里好了。” 我斜了一眼墙角的木质画架,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想让她进来的意思。 不过喻舟晚似乎并不在意,“你要喝什么,橙汁还是牛奶?或者苹果醋也行,”她把东西随手放在墙边,转身去厨房里打开冰箱,“你可以喝冰的么?不可以的话就得等一下。” “随便。” 按照正常流程我应该明天早上坐大巴准时到达,不过我实在受不了在火车站干坐十几个小时等天黑,再加上某种迫切杀他们个猝不及防的恶趣味心理,我被驱使着,独自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上了车。 喻舟晚倒了一碗温水,把两罐苹果醋在里面泡了片刻,在等待的短暂时间里她取出一盒三明治加热,“晚饭还要再等两个小时,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谢谢。” 不知道喻舟晚有没有意识到她的细致与礼貌给予的对象是自己妈妈情敌的女儿,她主动拉开面对面的椅子邀我坐下。 我的脑子里浮现过无数种撕破脸的狗血见面环节,譬如怎么理直气壮地说我妈才是和喻瀚洋领了证的合法夫妻,怎么嘲讽对方被喻瀚洋哄骗得团团转。 然而目前一切风平浪静,喻舟晚问我还想吃点什么,楼下就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出了小区是商业街,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和她一起下楼买东西。 我刚想找理由拒绝,喻瀚洋忽然开门回家,后面还跟着一位和喻舟晚模样和气场都像到极致的女人。 “小雅,这是可意,你们之前见过的。” 我都忍不住替喻瀚洋在这种环节尴尬,看上去石云雅也是一样,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似乎经过了一番斗争才回到我身上。 “可意,这是你云雅阿姨。” 喻舟晚喊了声爸妈,迅速起身接过石云雅的外套,弯腰取出父母的拖鞋放到他们脚边。 我跟着机械地喊了“爸爸”和“阿姨”。 从玄关走到客厅的几秒钟,石云雅才终于缓了过来,挤出一个疏离的假笑,朝我点点头。 已经许久没有人用“可意”这两个字称呼我了,在学校里大家只会互喊全名,外婆和妈妈只会称呼我为“囡囡”。 估计连喻瀚洋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准确来说他压根不在乎我叫什么,自从知道自己的初恋默默地把他们共同的女儿抚养长大,他一直沉浸在这种感动里——包括现在,他依旧用愧疚的眼光望着努力和我找话题尬聊的石云雅。 我并不在意石云雅的好意是真是假,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恶心喻瀚洋,让他没办法和自己的相好过安生日子。 “那我们待会去罗米吃饭吧,”石云雅提议道,“他们家的牛排汉堡做的很好吃。” “好好,那我现在就订座位,”喻瀚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你俩要吃什么尽管点。” “我牛肉过敏。”我放下喝了一半的苹果醋。 喻舟晚看了看喻瀚洋,又看了看我,“我晚上回学校,就不去吃了,”她说,“可意马上也要开学了,我顺路带她去转转,熟悉一下附近的路线。” 不管喻舟晚是真心想帮忙的还是为了故意拉拢我找借口,总之我很感激她,把在场三个人从尴尬的局面里解脱出来,我甚至感觉石云雅挽着喻瀚洋的胳膊出门时狠狠地松了口气。 我冷笑一声,喻瀚洋还是老样子,安排所有事情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主观臆断,总觉得事情会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 他私下里试探过我的态度,我表现得像个迫切需要父爱需要家庭避风港的小女孩,估计也问过石云雅的意见,他便想当然地以为我们可以靠一顿晚饭互相敞开心扉彼此接纳。 那喻舟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穿上鞋跟着这位名义上的姐姐一起出门。 石云雅算是个千金,还是留美海归,喻舟晚从小跟着妈妈生活,礼貌与优雅似乎就是她一举一动的代名词,属于是那种无可挑剔的完美女孩,更何况她挑着父母相貌的优点长,相貌一等一的精致。 我抿着嘴小小地啧了一声,要不是隔着上一辈的狗血三角恋,我或许也不会那么讨厌她。 谁会讨厌一个从内到外都完美无暇的人呢? 只有我会。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没办法正眼看她。 我没有办法熟视无睹地看着和我留着一半相同的血的女孩享受家庭圆满,而我还得给没人关心的亲娘披麻戴孝。 3 喻舟晚把她的地铁次卡给了我,自己刷一卡通买了票。 “晚高峰人很多,要下地铁得提前站到门边。”她好声好气地提醒我。 我挤在人堆里不动,随意地嗯了一声,却被地铁的呼啸声淹没。 喻舟晚读的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这点我在看见她制服上的“临州外国语”校徽印花时就知道了。 在高三来临至极别的学校在玩儿了命地散播升学压力,她却有大把空闲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有闲情逸致花一下午出去写生,这种待遇除了私立学校的少爷小姐谁有资格享受呢? 地铁转了个巨大的弯,我原本只是随意地靠着扶手杆,脚底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两步。 我本能地扭了一下上半身,躲开喻舟晚想要搂住我肩膀的手。 “不用。” 我半低着头瞟了她一眼,喻舟晚完美的笑容霎时凝住了,她转过脸继续盯着闪烁的站点指示灯。 果然是喻瀚洋的女儿,和他一样虚与委蛇。 表面工程,迟早会露馅的,我想到自己一个人对峙他们一家三口,把这个家里搅得鸡飞狗跳的场景,望着玻璃门倒影上自己的下三白死鱼眼,在心底冷笑一声。 我原本不用在这些事情上掺一脚,外婆虽然上了年纪,我们俩互相拉扯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她老人家不理解我为什么执着于找这个不负责任的爹,只是为了让我有个好前程勉强答应了,喻瀚洋原本同意接我来一起生活,又怕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给他到处丢人,最后我们签字画押——只要我安分守己不把我亲妈的事情大嘴巴说出去,他可以用最好的经济条件供我读到大学毕业。 最好的条件?我隔着围栏仰头瞧了眼水痕斑驳的宿舍外墙,跟他宝贝女儿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喻舟晚请我吃了顿丰盛的晚饭,逛街时还买了DQ和水果茶。 包里深蓝色的录取通知书被压得皱巴巴的,我叼着冰淇淋勺翻阅后面的招生简章与新生入学事项,七中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学校,按我的成绩即使考上了也是吊车尾的水准,不知道喻瀚洋攀了几层关系,我这个没参加入学考试的关系户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实验班。 “不吃吗?”喻舟晚有些惋惜地盯着化成一汪水的冰淇淋球,“是芒果味的。” “太冰了,不吃。”我装作很疲惫的样子瘫倒在座位上,手指迅速地刷过白天错过的消息,然后开始看没有营养的推送话题。 不知道她是故意为止还是巧合,我忽然由此想起十年前某件被遗忘的小事。 喻舟晚来我家的第一天,吃掉了我家冰箱里唯一一碗芒果冰淇淋。我抱着妈妈的腿大哭大闹,喻舟晚没有吭声,悄悄地下了楼,重新买了一根递给我,我赌气不愿吃,然后她将雪糕放回了冰箱。 原本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又清晰地记起来,尤其是双手抱着沾满粘稠黄色糖浆的纸杯、站在我们母女对面手足无措的小喻舟晚,和坐在我对面的少女的影子渐渐重迭了。 “你不吃东西,不饿?”我问她。 怕不是觉得我这张脸很倒胃口,我仰头看着玻璃吊顶。 喻舟晚和我是陌生人一眼能认出来的相像,但我遗传了妈妈的大而无神的眼睛和尖峰的眉梢,再加上成长期猛窜个子导致的暴瘦,我稍微吸一吸脸颊就能看见明显突出的颧骨,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凶相,更何况一整天都瘫着脸,表情几乎没有变过。 喻舟晚摇头的时候垂在肩膀上的头发滑落到身后,露出耳垂上闪亮的一对耳钉,“下午在学校里吃了不少零食,晚上就少吃点了。”总是被我盯着,她有些局促,前一秒还放松着落在餐桌上的手又放回到膝盖上。 私立高中对学生衣着打扮管得不算太严,喻舟晚涂了一层淡淡的散粉,虽然被汗水浸的差不多了,青春少女姣好的皮肤与朝气蓬勃的面容依旧不减半分楚楚动人。 “待会儿你自己坐地铁回去,可以吗?”她本来正在手机屏幕上敲着些什么,突然眉头一皱紧张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我想起来学校里有急事我给忘了,要迟到了,得先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急迫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 “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喻舟晚站起来时掀起一阵带着清香的风。 我在附近随便兜了一圈,买了点必要的文具,又在咖啡吧给手机充了会儿电才踩着公交末班车的点溜达回家。 “晚晚没跟你一起?” 喻瀚洋和石云雅正坐在餐桌前分西瓜,见我大晚上一个人回来,石云雅放下手里的水果刀直勾勾地看向我。 “她回学校有事。” 倒不是我故意甩脸色对她态度不好,而是我此刻真的是被一种铺天盖地的疲惫席卷了。 喻瀚洋邀请我吃水果和零食,我摆摆手,扔了书包便钻进浴室拧开热水龙头。 “这么晚了,学校里能有什么事啊?” 我胡乱地用干发毛巾在头上揉来揉去,隔着泡在雾气里的浴室门偷听外面的动静。 “打电话也不接,这小丫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石云雅抽了件蝙蝠衫打算出门,她是真急得不行,“你别拦着我,你自己女儿你一点儿都不急吗?” “我当然急啊,她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在外面,但是你这样慌里慌张的……” 我抽出吹风机调到合适的档位,翘着二郎腿坐在镜子前的高脚椅上,正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夫妻之间彼此责怪的话语,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门锁突然开了。 喻舟晚回来了?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十一点半。 我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石云雅已经在收拾桌上的狼藉,喻瀚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喻舟晚的房门紧闭着。 仿佛隔着门听到的争吵从未发生。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在看剧时匆忙按下快进键跳过了剧情,总感觉漏掉了什么。 “你洗澡怎么洗这么久?”喻瀚洋不太高兴,“还有别人等着用呢。” “你房间里不是有么,又不是不能去那边洗澡。”我捻着头发丝想也不想就把他的话呛了回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那种沉重的疲惫感反倒迅速消失了,我翻来覆去,直到外面的灯全熄了依旧清醒着。 “你真的是回学校了?” 我被外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睡意全无,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数字三。 “嗯。” “你别跟妈妈撒谎。” “我没有。”喻舟晚的声音在不停地变化着,我猜她应该在不停地走动,“我都跟你说了今天晚自习结束留下来有事,你怎么不信我?” “你之前还跟我说学校里的晚自习是浪费时间,要单独找老师辅导的。”石云雅倒是不跟女儿生气,“我又不像别的家长一样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你随便怎么来都行,反正都有大学给你上,到时候妈妈送你出国。” 喻舟晚没有回答,随后母女俩又寒暄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听着没意思,回去继续躺着。 “你不怕腻么?” 喻舟晚每天背着包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七八点,因此她每天都习惯性地问我晚饭想吃什么,在我连续四天给出同样回答的“炸鸡”后,她终于忍不住追问。 “我喜欢吃。”我躺在沙发上看动漫,连手套都懒得戴,抓起一块鸡翅塞进嘴里。 假期大部分时间只有我独自在家里,喻瀚洋夫妇忙着上班,我同喻舟晚这个姐姐交流频率是最高的,虽然除了买晚饭的事情我们从不多聊一个子儿。 我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不管对方的礼貌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相处起来还算愉快,这使得我对“完美女孩”标签的认知又刷新了另外的高度。 当然我更好奇的是喻舟晚的房间,她每天出门前必定会反锁房门,回家后又立刻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这间屋子里每个角落我都停留过,唯独她的房间目前还是禁区。 不知道是在我来之前她就已经这样,还是单单为了防备我。 我本人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我来的第一天那扇门还是放松戒备的虚掩状态。 “其实你可以出去走走,这边商场很多,公园风景也挺好的。” “不去,太热。”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喻舟晚没再回应,转身推门出去。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我唰的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听到电梯关门的声音,立刻打开门从楼梯飞跑下楼,临走前还不忘戴上帽子。 “跟踪”是我从九岁开始的游戏,起初我单纯是好奇妈妈每天的行程以及担心她给我找个后爸,在多次跟踪没有被发现后,我逐渐从这样特殊的“互动”里找到了乐趣,跟踪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选择的对象也从熟人逐渐转变为陌生人——也许只是穿着奇葩颜色俗气的妇女,或者是电话里破口大骂的西装白领。 这种窥探最多不过持续几个小时,毕竟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对未知的忌惮会让我及时收手。 好在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当面拆穿着我,谁会怀疑一个小女生呢? 我知道偷窥别人的生活是被例行禁止的,这种紧张和窥探欲糅杂在一起的兴奋感却促使我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一行动,因此我每次都惴惴不安生怕被发现,甚至在心里编好了脱罪的借口。 这并没有坏心不是吗?我对自己说。 不过是一位喜欢这种从墙缝里张望世界的小女孩,仅此而已。 现在,喻舟晚是我挑选的新的跟踪对象。 4 大概是因为同为女孩,喻舟晚作为我的姐姐并没有避嫌,她会穿着宽松的睡裙赤着脚在家里到处走动——趁在石云雅不在的时候,因为石云雅会给她上教育课,好好说道一通行为得体的重要性。 喻舟晚不需要出门时候会陪我一起躺在沙发上,电视就那么开着当背景音,我抱着喻瀚洋新买的平板玩游戏,她盘腿缩在单人沙发里看书。 而这一切正是发生在昨天下午的某个时刻。 我从游戏冗长的剧情里抬起头,发现喻舟晚已经抱着羊皮纸封的书陷入沉睡,双腿半屈着架在扶手上,小腿被沙发枕柔和的曲线包围着,像一件完美无瑕的玉料。 我起身调了空调风向,房间门依旧锁着,我不得不去我那里拿了条毛巾搭在喻舟晚身上。 喻舟晚睡得很沉,她昨晚回来时差不多凌晨一点了,石云雅又揪着她盘问,两人为此关上门吵了一架,我猜她整晚都没有睡安稳,在午后这个点犯困倒也正常。 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毛毯滑落到地上。 我踩在客厅的地毯上,除了衣物摩擦的窸窣,一切都是悄然无声的。 然后我想蹲下来拾起毛巾,然而这一无意的举措却使我由此无意中瞥见她翻卷的衣边下藏着的秘密。 喻舟晚后背到腰侧的皮肤上有许多青红交接的淤血和深粉色的抓痕,一直向下延伸到裤腰遮住的地方,我以为她是遭受了暴力虐待,心里咯噔一下,没敢直接惊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目光却瞥向了她的裙底——因为那里有数枚略大于指甲盖的深红淤青,藏在大腿内侧隐秘的区域。 似乎所有的猜测都走向了不可触碰的领域。 性对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而言是一颗藏不住的充满诱惑的禁果,当我的指尖触碰到那些越矩后留下的、藏着暗示与引诱意味的血斑,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血也流入了我的身体。 三十多度的气温让视线里全部的东西都像泡在油脂里一样沉重而粘稠,荡漾着浅金色的水波纹。 喻舟晚走得不快,我在小卖铺买的雪糕下肚回温,她才从马路对面踱步到了公交站台前。 177路直达学校,我压了压帽子,拿出手机打了辆车。 临外虽然有暑假补课,但毕竟直接走高考路线的学生不算多,将近三分之二的学生准备直接去国外读书,所以校内开设了雅思和托福特聘外教辅导班,在校门口的树荫底下光是站着就听见好几波学生叽叽喳喳地边走边讨论成绩和挑选心仪Offer的事,听上去他们的压力还不小。 我这个没穿统一制服的异类在校门口没站几分钟便被保安直接挥手赶走了,只好选了附近的一家书吧坐着,找了本杂志随便翻翻。 下午的课从一点四十开始,我瞄了眼时间,两点了,此时177路已经过了两班车。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晃神看走了眼,因为我压根没看到喻舟晚刷卡过门禁。 “喻可意?” 我以为自己幻听了,循着声音转过头,撞见一张印象单薄的脸。 “岚岚,”还好面前小桌上摆着她的作业本,否则我肯定认不出这是谁,“你也来这里?” 四周都很安静,我们一边交谈一边往楼下走。 徐岚岚是那天领到分班名册后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女孩子们消息来路都很广,知道我是没有考试就进实验班的“特殊人物”,多少带着好奇和八卦的意味。 真是可爱。 “是啊,今天周五,临外下午四点放学,没有晚修,”徐岚岚有些羞怯地把一捧香槟玫瑰藏到身后,“我在等我哥。” “你男朋友?”我挑了挑眉。 徐岚岚腼腆一笑,我知道我猜中了。 “现在还不是。” “我等我姐姐。”反正来都来了,喻舟晚问起来,我可以直接说来学校里感受环境碰巧路过,“待会要一起过去么?” 徐岚岚拿了男朋友的校园卡,拽着我混在一波下课的人堆里顺利进了学校。 “临外真的很好,平时也不强制上全部的晚自习,打个申请最多七点就可以回家了。”大概是看出了我无知的神情,徐岚岚主动讲起高中生活每天满满当当的安排,“哪像我们,高一就十点半的晚自习,还有老师监管,成绩还比不过人家。” 我对高中的了解全都来自石云雅每天对女儿不重样的训导,徐岚岚说什么我都一律点头答应。 正如意料中的那样,喻舟晚在外面是个百分百好学生,我叉着手臂站在阴凉处,在表彰的橱窗上的高处看见她的照片,后面挂了一串叫不出名字的奖项,闪亮亮的。 我有些幸灾乐祸,有石云雅那样的妈妈又能怎么样呢?喻瀚洋那样的劣等血脉,养出来的孩子必然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角色,稍稍不留神就会跌入欲望的渊薮,我自认为秉性已然足够下等,却没想到喻舟晚不堪入目的阴暗面会如此轻易地就暴露出来。 我发了iMessage说我放学在东侧一楼楼梯口等她,喻舟晚已读不回,但仍然准时在放课后赴约。 “你怎么进来的?”看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我,她倒是不惊讶,立刻走上前拽着胳膊把我拉起来,“别坐这里,台阶太凉了,而且人很多,会撞到的。” “你们下课了?”我揉了揉眼睛,装出不明所以的样子,“今天没有晚自习,我们一起回去吧。” 喻舟晚大概没想到今天我为什么一扫之前避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她潜意识感觉到不对劲,别扭地挣脱开我的手。 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之间总是保持着一米开外的距离,此时我却突然转了性,像真正的妹妹那样粘着姐姐,“什么事?”我撇了撇嘴,抓住了她的手腕,再一次且更用力的,“我同学今天给我推荐了一家饭店,晚上一起去吃?” “社团有活动,我走不开,”说完,她又觉得这个借口站不住脚,找补道:“我约了一对一晚辅导,你自己去吃吧。” 即便再迟钝都看得出喻舟晚拙劣的演技背后是对我的抗拒,我心底不屑一顾,脸上依旧维持着失落的神情呆呆地望着她。 “可是我想跟你聊聊……” 喻舟晚轻声说了句抱歉,头也不回地走远。 我没有急着离开,后退了两步,站到水泥柱的阴影里,手机不停弹出电量告急的窗口,划开它是相册页面,里面是一张模糊的背影,仿佛是一次音量键和手指碰撞的失误。 喻舟晚的背影很挺拔,站在那里的时候,白色校服衬衫勾勒出肩膀与后背干净利落的线条。 我直觉地且肯定地认为喻舟晚必然是陷入了某种不可脱困的危险境地,然而我却不急着向她伸出援手,而是抱着一探究竟的目的从校门口又折返回去跟上。 喻舟晚小跑着从西侧的小门穿过去,我好像听到了树枝擦着她的衣服的摩擦,因为草地上的枯叶声太刺耳,我只是趴在教学楼的栏杆上望着,然后她上了一辆车,由此消失在视线里。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箱子的夹层里拿出一台缠满胶布的打印机。 我有些可惜地抚摸着上面的裂纹,如果不曾被人随意翻动,大概我亲妈也不会发现我精心收藏的那些的照片,也就不会把这台劣质的打印机摔得粉碎。 不过谁在意呢?我后来又胡乱拼凑修好了它。 现在没有人可以约束我了。 它坏得厉害,吃力的吐出一张涂满黑色竖纹的纸,我把它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再一次按下了启动的按钮,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碎纸里挑出最清晰的照片放在变形脱漆的铁盒底部,然后我又把它抽了出来,好像在担心它被其他照片弄脏似的,可我又忍不住用指甲尖在上面来回划动,在照片里的喻舟晚身上来回划动,直到它变皱发灰碎裂,再看不清影像。 5 果不其然,喻舟晚今天又是快到十一点才回来,石云雅今天加班,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喻瀚洋,砰的一下摔门回房间,没在客厅多停留一秒钟。 我站起身,抱着新买的学习资料,敲响了她的门。 “干什么?”问我的不是喻舟晚而是喻瀚洋。 “有不懂的东西,想问问姐姐。”我攥着手里的水笔,低头看了眼怀里一指厚的数学必修,“我下下周开学要考试。” 喻舟晚不情愿地拉开门,露出半边身体,她大概搞不懂我今天为什么如此热络地与她攀谈。 实际上我只是对她的房间感兴趣,想找个借口进去看看而已。 “妹妹学习上的事,你做姐姐的辅导一下吧。”喻瀚洋慈祥地笑我俩笑了笑,“一开始跟不上的话,后面会很辛苦的,爸爸也是过来人。” 喻舟晚侧过身体放我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台灯这一枚光源,沾满整面墙的书架全落在阴影里,她的桌面上堆满各色书籍,大多是英文封面,在书堆中有一枚小小的香薰蜡烛,不时飘出一缕快速消散的细烟,我才知道她身上的香气是来自这里。 “你随便坐。”她指了指床的方向。 我拖了把靠背椅坐在她旁边,作为闯入私人领域的不速之客,还是有必要划清界限。 临外非常看中英文课程,其他课程安排和其他学校无异,喻舟晚半蹲着在草稿纸上画图一边问我认不认识这些公式,七中的学习节奏出了名的快,整个暑假都在学新的内容,一开学立刻就安排摸底考试检测。 “你手怎么回事?”我从一堆字母和数字的组合里抬起头。 “搬东西划到了。”她抬起另一只手覆在缠着绷带的地方,“去医院处理过了,没事。” “哦……” 我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她自然下垂的衣领,可惜灯光太昏暗,什么都没看见。 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可以感应到其他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过在喻舟晚抬头和我对视之前,我早已把视线转向纸面游走的笔尖。 喻瀚洋请了个一对一家教辅导数理化,我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从床上拽起来才知道的。 家教是本地读大学的女学生,留着短发,脸圆圆的,我喊她“吴老师”。 课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中途除了午饭几乎不休息。 一向被妈妈外婆散养惯了的我觉得这样的“关照”显得莫名其妙,一下子从享受假期的自由人恢复到学生身份。 跟踪喻舟晚的计划不得不暂停,每天写着枯燥的单元卷,。 喻瀚洋拿着我的成绩单每天语重心长地交待着不重样的长篇大论,大意是让我不要辜负亲妈生前的期待,成为大有作为的可用之才。 以及他会不惜一切金钱代价支持我,只要我好好学习,诸如此类的套话。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躺着一摞即将被我扔进楼下垃圾桶的相纸。 我有且仅有两张喻舟晚的照片,一张背影一张侧脸,我留下了一些之前的收藏,把剪下来的照片夹在里面作掩护。 “人死不能复生,”喻瀚洋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我眨了眨眼睛,假装顿悟了。 时隔三个月再看亲生母亲杨纯的死,我心里依旧没有翻起太大的波澜,偶尔想起来只觉得很恍惚,就像某天早上醒来习惯性地摸索一样东西,却倏地又想起来它早就丢失了。 杨纯是个好妈妈,前提是女儿要当个乖小孩。 抽屉里的照片都是我这么多年给杨纯拍的,有她正在做饭的,上班的,散步的,笑着的生气的眉头紧锁的,还有她和不同的对象在各种场合约会的。 只是这些照片的背景无论怎么变,和我们一起居住的小出租屋都没什么关系。 “妈妈也有自己的选择,你觉得我该在这段婚姻上吊死吗?” 摔了我相机的那一晚,她哭着说。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需要自己的生活,我受够了每天面对自己丈夫的冷脸了。” 我背着手,无辜地仰头看着她,就像犯了错的孩子该有的态度。 杨纯每一次被喻瀚洋打了,或者被甩了脸色就会抱着我大哭一场。 很遗憾,她永远不会理解我对她的爱,否则她不该这么难受的。 开学之后喻瀚洋提出要每周末开车接送我,我很懂事地用自己早该独立这一理由拒绝了他。 我讨厌被限制住某个在固定时间必须要做某件事,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见他们。 严格的住宿管理和校园门禁让我彻底失去了见到喻舟晚的机会,而她本人则在开学后彻底“改头换面”——我每周回家都能撞见她和石云雅在吵架,具体原因我不得而知,为了防止被无端迁怒,我都把我自己关在房间里,而她们的争吵会在我到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从含糊的只言片语,我大概推断是石云雅发现喻舟晚经常撒谎骗她,甚至逃了晚自习去校外不知道干些什么。 石云雅不关心具体的原因,她迫切地让喻舟晚把这些无关紧要事情都断掉,专心按照铺好的路成为未来的精英。 不懂她们母女在想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但凡双方稍微留个心眼就能发现。 还是太信任对方了,我想。 喻舟晚没我想得那么聪明,她情绪上头的时候非常倔,石云雅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 喻瀚洋去哄老婆了,我轻轻敲了敲喻舟晚的房门。 我并不是真心想安慰,实际上看她挨了石云雅的耳光后母女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我还有点儿莫名的高兴。 比起看着喻舟晚每天对任何事情波澜不惊的冰山脸,我更喜欢看故事发展始料未及时她失势受挫的模样。 或许真的是潜意识里的嫉妒在作祟。 直到我开口说话表明身份,喻舟晚才放我进去,她的床被上有一片浸湿了的泪痕,眼睛哭肿了,我递了湿巾和冰袋,她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谢谢。 我沉默不言地坐在她旁边,实则偷偷观察她忍不住抽泣的样子。 “喻可意,我说……”喻舟晚吸了吸鼻子,“算了,你不会理解的。” 她之前面对我从不带称呼。 我双手撑在椅子上,视线从她的身上转到地板的缝隙里。 “我没事,”她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快回去睡觉吧,太晚了。” “等一下,喻可意,”喻舟晚又改口重新叫住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六点半英语听力模拟结束,晚自习预备铃响起,我还有好几门课作业没有动。 “借我。”一把拽出徐岚岚的作业本塞进书包里。 “你记得别全抄,改几个答案。”讲台上的值班老师突然站起来,徐岚岚迅速把包着课辅资料封面的小说塞进抽屉里,“最后两题我不会,你写出来的话帮我把第一问答案誊上去。” 我手紧紧攥着书包,踩着下课铃跑了出去。 喻舟晚掬了一捧清水冲脸,左脸上狰狞的掌印越发清晰,她搓去脸上干涸的泪痕时,疼得指尖都在哆嗦,而镜子里的我则呆呆地站在浴室门口,喻舟晚手忙脚乱地拿起半融化的冰袋贴在脸上时,我仍然在原地不动。 殷勤与体贴点到为止,看得出来喻舟晚有求于我,我当然是希望她展现出恳求的态度,而不是命令,商量也不行。 喻舟晚一边对着镜子消肿的膏药,一边问我学校里的状况,比如晚自习下课时间。 “十点半……”她嗫嚅着,“喻可意,答应我,下周一放学我去七中等你下晚自习,爸妈问起来你就说我今晚一直待在你学校,好么?” “喻可意,”喻舟晚闭上眼睛,她的睫毛还是湿漉漉的,拧成一枚一枚小小的倒三角,“只要你不告诉爸妈,我什么都答应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 “喻可意,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处理完事情肯定会详细跟你讲清楚,只要你答应我……” “我不告诉她就是了。”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喻舟晚对我的信赖又被这一轻慢的动作打了折扣。 “你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喻可意,我求求你。我保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瞒着你。” 坦诚与关系更进一步的首要任务是在情感上有所亏欠,甚至是拥有对方的某个秘密。 如此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喻舟晚的信任,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也在骗我,可昨晚明明恳求我撒谎与隐瞒的也是她。 学校的门禁对我来说形同虚设,我轻而易举地从同班学生那里要到了他们点外卖专用的小暗门,踩着栏杆一下子翻了出去。 七中和外国语离得不算远,为了不与喻舟晚错过,我打了的士。 然而喻舟晚的座位却空空如也,后排同学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昨晚临睡前我随手把早已闲置的电话手表塞到了她的书包夹层里,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我打开了定位。 它一直在缓缓地移动,随即突然加速,最后从市中心跨到了靠近西南的郊区。 我让司机定位在郊区的车管所门口,本想骑一辆共享单车,想了想,觉得自行车的声响在郊区太张扬,便选择步行。 临州西南郊区大半是荒芜开发区,其余的是自然旅游景点周围的自建房,房租却比市区便宜了将近一半,住的人不算少,所以天完全黑下去之后路上依旧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倒没有那么阴森可怖,同时也给我这个探头探脑看定位的家伙找好了掩体。 我一路上战战兢兢,毕竟从来没有做过让猎物逃离视线之外的举措,我怕当面撞上拿着定位手表质问我的喻舟晚,或者是左顾右盼时在不经意间与她四目相对,这样我不仅会失去窥探她秘密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我会失去喻舟晚的信任,我更不可能去讨好石云雅或者是油盐不进的喻瀚洋,之后恐怕只能当这三口之家的旁观者。 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太愚蠢轻率,不是个合格的狩猎者。 我远远地看到喻舟晚后立刻远程关掉了定位,心里嗤笑一声,本以为自己会像侦探一样弄出一些伪装的定位仪,没想到一个破烂的手表起了作用,说出去谁不觉得荒谬? 喻舟晚停在某栋二层小楼的铁门前不走了,手机微弱的亮光照映出她脸上焦虑的神色。 我蹲在青苔味儿的墙角远远看这出没有前后承接的戏幕。 八点钟左右出门散步的人陆续往回走,喻舟晚在巷子里兜了好几个弯,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抓挠着腿上新鲜的蚊子包,心里直犯嘀咕,差点儿没怀疑自己是被喻舟晚将计就计耍了一道。 喻舟晚站累了便蹲了下去,后背的校服衬衫彻底湿了一片。 我听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时,已经是将近十点。 她们隔着门说话,那女人有些不情愿地从院子里跨了出来,她头上别着塑料卷发棒,面容年轻,至多二十岁出头,穿了身绿格子长睡裙,不耐烦地叉着腰,无形之中用行动催促着喻舟晚有屁快放长话短说。 我倒是想往前挪两步把她们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可是我只要稍微动一点点儿,晃眼的沿街路灯就会把我的影子投射到马路上。 “滚!” 我正心里盘算着的片刻工夫,竟没留意到底是谁喊出了这破音的一嗓子。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喻舟晚拉着那女人的手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猛地甩开,她转身想回家,却没想到喻舟晚死缠烂打跟了过去挡住了即将关闭的门。 我从来没见识过喻舟晚面对他人如此狼狈求情的样子,我的收藏里有她的背影,她的睡颜,她的各种表情,唯独没有此时她低三下四的神态更让我充满期待与喜悦。 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两人消失在明亮如白昼的灯光下。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蹲下身体,把眼睛贴在门缝上,铁皮大门稍微碰一下就会发出刺耳的动静,还好水泥地与门之间没有缝隙,否则我这个动作简直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可我真的忍不住,我太想知道事件的后续。 院子比起外面昏暗了不少,唯一的光源是隔着一面墙与行道树的路灯。 “所以你就是这种态度?”那女人冷冷地笑着说,“下贱。” “喻舟晚,是你求我的,明白么?你搞清楚。” 刚才还急于辩解的喻舟晚忽然哑火了,她低着头,阴影落到她的五官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些可惜。 那女孩忽然掐住喻舟晚的脖子将她使劲抵到墙上。 喻舟晚攥着她的手腕想推开她,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稳住重心在门前的斜坡上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女人的卷发彻底散了,像是着了魔一样完全意识不到她手里捏着一条人命,我几乎可以看到她用力时胳膊上细条的肌肉与青筋。 喻舟晚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正当她快要双腿一软窒息昏迷时,卷发女人松开了手指让她尝到了一丝空气,但没等缓过呼吸,女人猛的一用力,一手揪着喻舟晚的衣领,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6 “谢谢。” 我准时在晚自习下课后带着假条出现在校门口,让匆匆赶到校门口的喻舟晚松了口气。 “可意。”她深呼吸,双手因为紧张攒成拳,随后蓦地又松开,仿佛是把一句分量很重的话咽下去了。 地铁站里,我侧身站在那,半背对着喻舟晚,她落在地上拉长变形的影子和我的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表面上始终和往常没有变化,而头脑里始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小巷里撞见的一幕——齿舌交缠时的嘤咛、喘息,以及那双在腰际游移,摸索着试图挑起情//欲的手,我的脸贴在小臂上,借着遮挡瞄了眼神情无比安然的喻舟晚,她脸上的红肿消去了,不仔细看已经难以发现,印花白衣领遮掩的颈部藏着一枚余情之后残留的痕迹。 水红色的、带着殷殷的血丝,在我的眼睛里燃烧。 “可意今晚不太舒服,不想住校,所以我们一起回来了。” 喻瀚洋起身想查看我的身体状况,我急忙说这周太累了要休息,逃似的回房间关上房门。 宽敞的床铺却没有宿舍脏兮兮的单人床让人安心,我从床上滚落到地板上,任由脑袋抵着柜脚,整个房间在我的视角里被拉伸放大,而我始终被困在发生在过去时的昏暗场景里。 喻舟晚喜欢女人,我从震惊之余回过神,转过弯来想明白了另外一些东西。 好比一只气球猛然被气流撑大,慢慢回缩时逐渐露出褶皱的皮纹,这些皮纹正是它随时会粉身碎骨的隐患。 我从抽屉里取出珍藏的照片翻看,喻舟晚是个无死角的美人,可我最欣赏的还是她意乱情迷的模样,无比可惜我当时没来得及从突然揭开面纱的隐秘里缓过神,再加上灯光作祟,我手机里只有一张模糊到堪比近视六百度的双人同框。 她当时是在享受着那个吻吧,伴随着疼痛,而处在窒息边缘的喻舟晚露出无比脆弱的一面,这一面恰巧被我捕捉到了,像是荒野中漾开一缕甜腥温热的血。 “可意?” 我没有锁门,喻舟晚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我四仰八叉瞪着眼躺在床与衣柜之间。 “怎么了?” 她跨了一步,绕开我散在地上的头发,蹲下身,冰凉的手指碰到从我的额头摩挲到脸颊上。 我没有正面回答,坐起身与她四目相对,床头暖黄色的灯光在喻可意的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她的唇尖上有一星高光,促使我盯着那颗亮点发呆。 喻舟晚下意识地摸了摸嘴。 “困了。”我不由分说地把她推了出去。 身体和心理的疲惫让我做了个冗长的梦,我在夜半时分频繁地睁开眼又闭上,梦里我又成了暗处偷窥她们欢爱的眼睛,然而场景却从破败的巷子换到了家里,我捏着手机的镜头,小心翼翼地扒着门缝,喻舟晚却突然转头望向我。 一切戛然而止,天亮了。 梦境内容迅速清空,而意识里虚构的喻舟晚的样子却一直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以至于我在昏睡的早上踏进错误的房间看到熟睡的喻舟晚,心里控制不住地惊了一下。 门上挂着钥匙,不知昨晚是喻舟晚忘了锁门还是有其他人来过,我蹑手蹑脚地拉开她的书包夹层,把手表表盘塞到了海绵垫布里,想了想,又把它取了出来,毕竟跟踪要的是一双眼睛而不是一条隐形的链子。 等到拉链的最后一对齿在无声中对上,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喻舟晚翻了个身,从仰躺换成弓起,右腿搭到外面,松软的空调被夹在双腿之间。 她睡得安稳,呼吸均匀,偶尔抿一抿嘴唇。 可面对如此安逸恬静的脸,我心里却萌生出一个卑劣的念头。 但喻舟晚在接下来的两周没有再去过郊区,她又恢复了乖女孩该有的样子,重复着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自从我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成功越过了一次围栏,我再没有把这些管理规则放在眼里,彻底获得了自由。 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逃了晚自习,一如既往地趴在对面楼的阳台上望着对面楼里俯首安静看书的喻舟晚,前桌拿着试卷回过头敲了敲桌子,她便合上书平时对方静静地解答,不卑不亢,偶尔会抿着嘴笑弯了眼睛。 但我没想到的是,今晚过后我还能再次见到某个卷发女人。 放课后的教室熄了灯,有一丝阴森可怖的意味。 临外最近真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我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喻舟晚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她们站在走廊里说了几句话,便退到了教室的阴影里。 我三步并做两步下楼,轻手轻脚地踩上教学楼台阶,在死水般的夜晚,我不想发出一丝暴露自己的响动。 走廊寂静如旧,我在窗台下耳朵贴着地面听不到脚步声和说话声,我甚至怀疑她们是不是在这不到两三分钟的短暂时间里离开了这里。 “冯嘉,” 我听到喻舟晚小声地喊了卷发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回应她。 “冯嘉,冯老师……” 喻舟晚的尾音在打颤,让我想到指甲尖和琴弦的碰触,她的呼吸声像浪潮一样一次又一次被推搡着向上漫涌,我按捺不住的渴望让我挪出视线凝望着教室里旖旎的场景。 冯嘉将她压在讲台上,手在喻舟晚的细腰上不安分地挪移,喻舟晚小声的呻吟与轻哼被交缠的吻完全堵住了。 冯嘉解开喻舟晚的校服衬衫,月光洒在她圆润的肩头和光滑的脊背上,她盘起的头发全乱了,有一绺软绵绵地垂下来,胸口因为呼吸急促不停起伏着。 她把上半身只剩一件内衣的喻舟晚抱到后面。 我急忙蹲下身藏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摄像头贴在防盗窗栅栏间隙的阴影里。 冯嘉的身体将喻舟晚压在课桌上,一边吻着她一边重复着抚摸的动作,手从腰背处伸到赤裸的大腿,扯下她的短裙,指尖在两腿间滑动抚弄着,试探着想逾越最后一层防线,喻舟晚推着她的手臂抗拒这一行径,而冯嘉完全不在意这欲拒还迎的反抗,将另一只手挪移到内衣下遮掩的软肉之间游移,教室只剩破碎的话语和粘稠暧昧的喘息。 “有人。” 我猛地一惊,迅速收回手机藏进怀里,蹲下身挪到楼梯口的转角处。 我尚未笃定精神,有一束微弱摇晃着的光从垂直方向的走廊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们的嬉闹声。 “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回去?” “啊,冯老师,我们落了今晚要写的试卷回来拿,”少女回答的声音清脆如竹,“老师再见。” 而我早已趁着说话声的掩盖逃离这里。 喻舟晚,我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那么端庄沉稳的人却被对方轻轻一撩就手足无措娇喘连连,被人玩弄到瘫软在对方的怀里,身上的衣服半遮半掩,裙摆退到脚踝,明明没有发生最后一步,却给人一种被侵犯后的脆弱与诱惑,让人想更用力地欺负她。 她就像躺在精致包装盒里的精致洋娃娃,给人一种昂贵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虚假幻相,只有我知道她的身体里填充的是发霉的劣质棉花。 我蒙着厚被子反复观看着模糊的视频,我心想要是那个女人更心急些更进一步就好了,可这种念头迅速被另一种更美妙的幻想取代了——我从未想过把喻舟晚彻底撕开暴露在外人面前,想要她被蹂躏着的、最原始最赤裸的一面只给我一个人看。 7 似乎是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视觉上的饕餮,当禁忌的外衣被直截了当地扒下,我对她的隐私进行继续探索的欲望断崖似的消弭了几天,像是毛呢外套上的尘埃,被黏着的胶带裹挟着撕下,然后丢进垃圾桶。 不过我对喻舟晚的肖想却从未停止过,她在黑暗中与皎白无暇的躯体和月光一起化成暗流填满了隐秘幻想的沟壑。 像是静电让灰尘重新汇集。 像是沾染上烟酒的瘾君子,一边在清醒时不断唾弃,一边又忍不住去反复尝试。 “喂,小喻。” “喻可意?” 见我一直在走神,徐岚岚弓着腰,笔帽在桌底下戳了戳我的胳膊。 这是周五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摊开的试卷上,拇指将圆珠笔的尾端摁得哒哒响。 “别发呆了,你写出来没?”徐岚岚缩着肩膀,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缓缓地转过头瞧了眼乌漆嘛黑的走廊,这才放心地伸了个脑袋来抄答案,“第一题就错啦,马上高老头杀了你……”她使劲挤眼睛,用手在脖子上横着比了一下,又不放心地缩回头拿着草稿纸逐字逐句检阅过程,最后确定地点了点头。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粗暴地将答案划掉。 “今天怎么心不在焉儿的?”徐岚岚忍不住捂着嘴嘀咕,“咱一张卷子都快写完了,你怎么选择还没做几题,还指望你给我抄一抄的。” 我托着下巴勉强朝她咧嘴一笑,微笑的动作被讲台上坐着的老师捕捉了,他瞪了我一眼,我立刻钻进书堆里继续动笔,手却在草稿纸上胡乱勾勒着没逻辑的线条。 放学前十分钟天忽然暗下去,瞬间泼瓢大雨浇下来,雨水的湿气穿过走廊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热腾腾的。 玻璃上水痕扑簌扑簌接二连三地往下滑,原本暗戳戳期待着放学的教室顿时陷入了一种凝固的静默。 “带伞了没?”雨声很巧妙地掩盖掉了徐岚岚小声的一句脏话,“唉,下这么大,带伞也没用。” 七中教务处临时发了广播通知,由于天气恶劣,学生可以通过任课老师的手机联系家长进校接送,后半程的自习课在学生们进出教室乱哄哄的动静里挨过去。 雨在学生们散尽之后依旧不见小,似乎是想刻意打破周末降临前的满怀期待。 放学铃隔十分钟又响了一次,此时教室里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我隔着走廊的水帘在心里掂量了一阵,脱下校服外套闷头冲了出去,却被擦肩而过的一个撑伞的人拽住胳膊,差点脚底一滑摔个脸着地。 在停住脚步的瞬间,雨伞罩在我的头顶。 我本能地甩开喻舟晚的手,待头脑追上身体的反应,我们之间已然拉开了一道距离。 喻舟晚发尾的水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润湿了她衣服的前襟,星星点点的泥渍蔓延到白色的运动鞋和脚踝上。 她往前走了一步,咔哒一下踩进水里,把伞往前稍稍倾斜。 “爸爸在校门外面等着,他开车来接我们。”她没有再靠近我,而是直直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半个肩膀和后背落在雨里,伞尖的水珠让她的袖子笨重地堆在手肘上,“走吧。” 我心虚地暗自咽了咽口水,差点怀疑她是否能隔着透明的看穿我心中所想。 那些暗潮涌动的幻想与现实中的喻舟晚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我抱着新拆封的毛巾在后座擦拭头发,外面的雨又重新密了起来,毛巾有一股化学香精的味道,闻起来昏昏欲睡的。喻舟晚脱了外套坐在左边低头靠着车窗看书,整个人弥漫着静谧而又美好的气息,与外界泥腥味的雨水,以及我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描摹格格不入。 喻瀚洋把我们放在单元楼门口,掉头回公司继续上班。 我洗完热水澡出来,在客厅只见到一本资料书摊在那里,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的。 “晚上想吃点什么?” 喻舟晚正躺在床上划拉着手机屏幕点外卖,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床边。 “想吃米线,”我摸了摸干燥蓬松的头发,“淋了雨有点不舒服,想吃点热的。” 我缓缓地瘫倒在床上,和喻舟晚像一对儿时针分针那样平躺着,头靠着头,我可以感觉到她头发丝上冒出的热气。 “有什么想选的可以自己看。”她抬起头,转过脸,没有和我多搭话。 我像虫子一样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撞到了她的肩膀,干脆躺下来靠着她的后背。 喻舟晚散发着洗完澡后舒适清爽的气味,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屏幕,余光捕捉到她细嫩而光滑的脖颈并在此停留,耳尖上的垂落发丝滴下一滴清水,顺着耳后划过一道曲线,溜到锁骨的凹凸处停住。 喻舟晚用力推了我一把,似乎不太喜欢我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我撑着手臂起身,却没有识趣地立刻走开,而是坐得更靠近。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躺在和她不到一指距离的地方无声地凝望着,静静等着她慢慢合上双眼进入小憩,手心不经意地搭着柔软的侧腰。 喻舟晚裹了件低饱和度的蓝绿色睡衣,我无意中想起来某次在书本上看见的短句——“她安睡的时候的肩膀是笔挺的山峰,纤纤的腰是一浪山谷”,而山谷上一条狭窄的清溪流的不是山泉而是姣好的肌肤,我将指尖扫过水面时水面为之荡漾起漪痕,随即漪痕荡漾到全身,她轻哼了一声,蜷了蜷双腿,身躯陷在柔软的被单里,睡意朦胧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像是从屋檐下落入的洼池的水珠。 喻舟晚的手机忽然传来振动,她条件反射地弹坐起身下床,赤着脚跑到玄关。 “你来干什么?” 我听到敲门与开门的动静时已经醒了,捋了捋打结的发丝,以为是外卖到了,没想到落入耳中的却是喻舟晚不悦的声音。 我竖起耳朵贴着门,拉开卧室的门缝想瞧个究竟,谁知玄关恰好在视线死角,只好悻悻地退了回去。 “外面下雨了。” “出去。”喻舟晚一字一掷,“我让你进来了吗?” 随后是一记响亮的关门声。 “你爸妈不在家?” 喻舟晚没回答,看来逐客令没有成功。 为了印证猜测,我推开房门踏了出去。 冯嘉触电似的猛然松开喻舟晚的手,有些警惕地与我对视。 我假装没看见喻舟晚眼底嘲讽的意味,揉了揉眼睛,视线在她们二人之间迟钝地游移,仿佛在问喻舟晚:“她是谁?” “可意,这是冯嘉,我……以前的老师。”喻舟晚的语调已经尽力掩饰了,我仍然从字眼儿里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带过一段时间的课。”她补充说。 有点可惜,我心想,早知道不急匆匆地出来拆穿这出好戏。 不过喻舟晚知道我在家,也不会做出和那晚一样出格的举动,失望之余,我又斜眼望向冯嘉,发现她双手交在身前一种阴阴的目光看着我,身上的衣服浸透了雨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汇成一汪水池,她却浑然不觉,朝我伸出手以示友好。 “这是我妹妹,喻可意。” 我站在喻舟晚前面半步的位置,恰好隔开了她俩。 场景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诡异,我挪了挪脚跟,让自己和喻舟晚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些许。 8 “你……算了,你要换件衣服吗?”喻舟晚站在原地,说话的语气态度有软化的趋势,随意地招了招手,“别站在出风口。” 她轻飘飘地推了一下冯嘉的肩膀,于是冯嘉整个人失重地跌坐陷入沙发里。 我的视线跟着喻舟晚从客厅转到房间,脚底被钉在原地始终没有挪动。 冯嘉感觉到我这样一个“突兀”的存在,挑着眉面无表情地瞧了我一眼,继续低着头不说话,双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挂在手腕上的银链,她坐在那里的时候发尖刚好擦着肩膀,镜片上的水珠在反光让我看不清她目光聚焦的位置。 我倒了杯凉白开,给冯嘉递过纸杯的时候,她好像很惊诧,连一句简单的“谢谢”都是在语气词的承托下才说出来的。 她身上有一种很钝的气质,使得我直觉地判断她是个年轻的老师,我从小到大碰到过的女老师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锐利的光,给人一种她精明能干、可以随时拍案做决定的可靠感,而冯嘉此刻正直直地和自己的格格不入面对面,并且把手足无措表现得如此彻底。 “那你出去吧,伞给你。” 她自然是拒绝了喻舟晚的衣服,随后喻舟晚抛出了一句赶客的话。 “冯老师是教什么的?” 我选择性无视了喻舟晚。 “嗯?”冯嘉没想到我会和她搭话,顿了几秒钟才回复我,“我?教物理,高中物理。” “啊,教物理,我好喜欢教理科的女老师,”我挺直腰背,“我之前那个学校教物理的女老师人特别好,超级有耐心,后来换了其他的老师,就再也听不懂课了。” 我给了冯嘉一个从“正常师生关系的相处方式去面对老师”的态度,仿佛她不是在雨中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而是准时赴约上门家访的好老师。 相比起来,她俩刻意保持着的生疏和距离既没有体现出朋友间的亲近,又没有拉开师生之间地位的差异,显得尤其诡异——特别是在我们互相揣着秘密的情况下。 “我还不能说是真正的老师,最近才正式考上编制入职呢,课教得还不是很好,”有了合适的话题,冯嘉放松了不少,“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我也想变成一个值得学生信赖的好老师。” “哎?冯老师在哪个学校啊?”我弯腰凑近了她。 “不在临州。”冯嘉抿了抿水杯的边沿,“虽然实习是在外国语,但……” 我低下头,看上去对于一个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挺失望的。 “晚晚是我实习是带的印象最深的孩子,”冯嘉抬头看向喻舟晚,“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学生。” 喻舟晚嘴唇动了动,原本就不明显的唇形被压成一条线,颇有种下定决心的缄默。 “冯老师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当然最后冯嘉不可能留下来,喻舟晚扒拉了两口外卖冷掉的汤水,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几片肉松吐司扔进微波炉里。 在冯嘉离开后喻舟晚和我之间始终弥漫着低气压,在收拾餐桌吃饭前彼此都没有找到话题打破压抑的气氛。 “你是不是不喜欢冯老师?”我左手托着腮,嘴里叼着一次性筷子。 “你说什么?”喻舟晚头也不回,“我跟她不怎么熟。”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记得我住的地方,”她洗了个苹果,一分为二,“我之前物理比较好,还拿过竞赛的奖,可能她对我印象比较深吧。” 我捞起面前米线里最后一片薄到透光的牛肉,喻舟晚嚼着干巴的面包,将她那碗咖喱鸡肉连同苹果一起推到我面前。 “你不吃吗?” “调料味太重了,不喜欢。”她皱了皱鼻子。 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 比起来我像个照单全收的垃圾桶。 “你刚才一直很不高兴。”此刻装傻就是最好的试探。 “不熟的人突然上门,很难高兴得起来吧。” 喻舟晚一直心不在焉地回避问题,甚至在我问起其他事情的时候依旧敷衍着应答,目光时不时飘向玄关方向,冯嘉摔门离开的时候把她的思绪一并打包带走了。 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阵,动了动肩膀。 我讨厌撒谎的人。 “怎么感觉你有心事?”我问她。 我放下筷子,换了个贴近的位置,上半身往她的方向倾斜。 “没有,”喻舟晚立刻起身往卧室走,“最近压力比较大,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而已。” 瞧瞧,教科书般的回答。 我眯了眯眼睛,也紧跟着站起来。 喻舟晚匆忙洗漱完,看见床边定定地站了个我,轻声催了一句快去睡觉,便直接背对着我躺倒在床上。 床垫随着身体重量下陷的幅度意味着有另外一人闯入了这片领地。 “你干什么?” 喻舟晚倏地清醒过来,在她转过头时,我已经躺在她身后——不及一人肩宽的地方。 “回你自己房间睡。”束着马尾的发绳滑落下来,离尾尖只有不到十公分,摇摇欲坠。 从她骤然起身躲避的动作便开始产生的猜测此刻得到了证实。 “你别碰。”她抬起手臂遮在腰间。 “为什么?”我伸着腿随意地侧坐着。 “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跟别人靠得太近。” 她对自己的借口并不满意,但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可能。 “算了,我去你房间。” “我想和你聊聊。”我拉着她的手。 喻舟晚又恢复了作为姐姐该有的温柔可亲模样,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说吧,想聊什么?” “她是不是对你管得很严?” “谁?” “石阿姨。” 这个奇怪的称呼让喻舟晚多花了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还好吧,”她抖开揉成一团的棉被,顺手熄了灯,“你觉得很严格?可能是我习惯了,没有感觉。” “我是那种从小没人管着的,所以才会介意有人每天关注我每天几点出门几点回家。”虽然这是因为杨纯失职导致的,明明正常的妈妈应该这么做。 “所以你每天晚上都去哪里?”我揉揉发痒的鼻子,“我能知道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有时候口无遮拦的天真愚蠢也是一柄利器。 “有什么可好奇的,我自己的私事而已。”喻舟晚闭眼躺下,对接二连三的打探非常不耐烦。 “跟冯老师有关系吗?” 明明直接挑破秘密会让对方陷入无法自拔的难堪和痛苦之中,话到嘴边我却还是迂回了一下。 话音未落,喻舟晚瞬间弹坐起来,我们四目相对,呆坐了半晌,她又重新躺回枕头里。 “有吧。”她几乎是嗫嚅了,“你……算了,你要真想知道的话,答应我不要往外说。” “我不想知道。”我翻个身面对墙壁。 喻舟晚沉默不语,等我再次转头看向过去,她又一次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搭在她腰际,隔着窗帘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灯光,让影子的暗部更深,亮部模糊到聊胜于无。 喻舟晚的身体一颤,而我趁着她犹豫的这片刻,收紧了手臂的束缚,让它陷在皮肤和皮肤之间紧密无隙的网里。 她呼吸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试图在这张床上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我将脸贴在她的后肩上,唇下是贴身的单薄睡衣与糅合香气的发丝。喻舟晚将手扣在我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拽着我的手指,像撕开一块干涸的胶块那样迫切地想要把它们甩开。 “喻可意!”她的焦躁和死寂如水的夜晚如此不协调,“松开!” 我忽然好喜欢喻舟晚这种失态抓狂的样子,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猎物。 “喻舟晚。” 趁她撑着手坐在那儿不动,我的双手已然在她的腰腹扣上了一条完整的绳索,牢牢地将她圈在原地,且收得越来越紧。 我看不见她如何诠释惊慌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和手臂贴合的柔软腹部呼吸的频率逐渐降低,但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好似缺氧的前兆那般。 “喻舟晚,你是不是和冯嘉有关系?” 我鼻尖蹭着她后颈的皮肤,有细密的汗水从那里不停地渗出来。 喻舟晚是个及其顾惜形象的人,而此时她跪坐在我的面前,睡裙翻卷到大腿根,她却没来得及收拾。 我倒是很想代劳,毕竟我确实想用手体会一下那白皙到露出红色血丝的肌肤到底是什么样的触感,可我最终还是收住了继续挑衅的念头,因为喻舟晚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直,汗水让她身体的温度骤然降下去。 “你喜欢女人,对吗?”我忍住在她的肩胛骨上咬上一口的冲动,仅仅是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 9 喻舟晚注定会为此感到恶心,甚至讨厌我,因为我在没有任何缓冲余地的前提下扯下了她的面具,让她陷在自己异类取向的羞耻里。 所谓的拥抱更像是一种嘲讽,好比你问其他人说“你是不是喜欢吃糖”,然后在对方点头的瞬间从地上抠出一块涂满泥土和馊泔水的糖块塞到对方嘴里。 如果你知道对方是拉拉还刻意营造越界的身体接触,其恶心程度不亚于一个男人当众对着异性恋的女孩脱下裤子。 好吧,比起男人与生俱来的恶臭下作还是差了不止一点。 “喻可意,你什么意思?”喻舟晚的脚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喻舟晚家庭富足长得漂亮处处受人追捧,我当然暗地里嫉恨着她,然而在知道她的秘密捏住她的命脉后,那种妒忌忽然变得轻飘飘的,从我看见她赤裸的身体——仅仅是一部分,便开始有另一种东西在暗潮里上浮。 喻舟晚没有跑出去,只是站在床边,试图继续质问我什么。 我在思绪空白的紧张环节想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自从碰到喻瀚洋之后我几乎和“喻可意”这个名字之外的东西剥离开来,我躺在宽敞的床被里时早已忘了老旧民居里彻夜的漏水声,我当然没有忘记杨纯躺在病床上数着生命倒计时的日子,某些昔日残留下来的影子让我出于良心对喻舟晚的愧疚荡然无存。 “没啥意思啊。”我盘腿坐着。 喻舟晚意识到自己的应急过度,倏然冷静下来:“我跟冯嘉只是有点矛盾,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确实不太乐意她来,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成女同性恋了?” 我捏着指关节上的皮,既然她愿意装傻把话往反了说,那我倒是不介意替她把遮羞布再捡回去,将最后一张底牌藏好。 “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追问。 “冯嘉摸你的手。” 我本来想说“拉”,觉得这个字不够有说服力,换成了另外一个不贴近现实的更浮夸的词。 “哪有?”喻舟晚的身体顿时卸掉戒备松垮下来,“她今天确实是想拽着我说话,我不想理她而已,拉扯了一下,就这样,别误会。” 她重新坐回到床上,上涨的潮水并没有引起海啸,而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同性恋,女人的那种。” “哦,”我揉了一把盖住眼帘的发丝,“弹出来的黄色网页广告看到的,你信吗?” 喻舟晚抱着枕头,没反驳说不信。 我想起来喻舟晚那晚摸着脸上通红的痕迹说“我是她唯一相信的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继承了喻瀚洋外貌也是有好处的,我们父女俩都可以用表面的无毒无害轻而易举哄得别人的信赖,即便有欺骗和冒犯的嫌疑。 “那……你有什么看法?”喻舟晚问道。 “没有看法,”我打了个哈欠,“人本来就是很多样的。” 喻舟晚熄了灯试图重新入睡,我又一次搂住她的腰,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从放松瞬间变得僵硬,如果把她比作一条砧板上的活鱼,此刻下刀的肉必然是最难嚼无味的那种。 “你非要在这么热的天贴着人睡吗?”她没有直接赶我走,“如果冷的话我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跟自己姐姐靠在一起睡不行吗?” “你真的把我当姐姐?” 喻瀚洋无比宝贝他的女儿,一直没有详细说明杨纯和我的事情。 石云雅母女知道的仅仅是喻瀚洋在国内结婚生了个孩子,然后离婚,最后那女人得绝症死了,女人只有一个又老又病随时会撒手人寰的老娘,所以喻瀚洋不得不抚养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仅此而已。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清了房间里的陈设,短暂的眩晕让我回到了九年前的晚上。 杨纯反复交代我不要管大人的事情,我虽然对家里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习以为常,却始终没敢出来过,可今天的吵闹持续的格外久,辗转反侧,我忍不住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喻瀚洋掐着杨纯的脖子骂她贱货,杨纯那双死灰的眼睛看到暗处的我,回光返照般地陡然瞪大,指甲深深地嵌入喻瀚洋手背的皮肤里,血先是渗到她的指缝,然后一缕一缕淌下来,喻瀚洋终于松开了手,杨纯像放干了血的鸡似的被扔在地上,翻了半晌白眼,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她匍匐着捡起地上的削皮刀,此刻喻瀚洋早已摔门而出, 从此我再没见过他,直到杨纯葬礼那天。 我经常有种幻觉,那个晚上杨纯其实被喻瀚洋掐死了,重新醒过来的占据她身体是是谁?我不知道,杨纯的魂魄被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耍诈的男人吸走了,她后来一直疯狂地想重新在别人男人身上重新找回丢失的东西,自然是失败了——吃下去的东西即便吐出来也只有冒着酸味的秽物。 杨纯成了传统意义上那种落魄女人,在她背后的我自然而然只有“可怜”这一标签,我试图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她果然是被夺舍了,看到我的时候只会害怕,不断地想甩开,似乎站在面前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躲在皮囊之下的恶魔。 “喻可意,我爱找什么男人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她愤怒地揉烂了照片。 原来和他扯上关系的所有的人都在悄无声息地烂掉,我心想,如果喻瀚洋知道自己纯洁如天使的宝贝女儿喻舟晚和别人——一个女人做爱时像水蛇一般纠缠着,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死命掐着她的脖子骂她贱货?还是当着她的面发疯砸掉家里的一切物品?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兴奋到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动,但我不准备这么做。 喻舟晚背对着我僵硬地蜷缩着,有另外一人在旁边必然不可能酣眠,我起身站到床边,然后碰到她的手,在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前,她完全醒了。 “喻可意?”喻舟晚习惯性地抬手想打开灯,却发现手腕被掐住动弹不得,“你干什么?” 天色蒙蒙亮,电子钟上的数字跳了一下。 我任由她甩开我的手,在她支撑起身本能地倾斜身体靠向床头柜时,我直接跪坐在床上把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喻舟晚,女同会害怕被别的女人碰吗?”我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除了冯嘉以外的,其他人。”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不仅是用不受控制来形容了,“我不明白……”她甩甩头发,“喻可意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做梦的吧……” “没有啊,醒着呢。” 我跳下床,去厕所和客厅以及自己的卧室兜了一圈,回来时天更亮了,喻舟晚仍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地坐在床上,直到我把一张小铜板纸片放在她的手心里。 “你跟踪我?” 喻舟晚猛地直起身,但我用手臂抵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摁回去,拒绝和她平视对话的机会。 “嘘……”我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下,“你应该不想我说出去吧,那就不要吵醒他们,好吗?” 为了控制住喻舟晚我只好将上半身的重量全放在压住她身体的右小臂上,左手撑着床,她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盯着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大概她也没想到我如此蛮力且粗暴地对她,数次反抗挣扎无果。 “哪有跟踪,你想什么的,巧合罢了。”我离她的脸更近了,她喘气的频率骤然下降,只有胸口的起伏不加掩饰反映出她的紧张。 显然喻舟晚不相信。 “你都看见了什么?” “该看见的呗。”我不是很想回答没营养的问题,“需要我复述一下全过程吗?” “你跟踪我到底多久了?从你来到现在?喻可意你……” 人被呵斥和阻止会及时收手,可我又没有道德感,也向来不在意别人的喜恶,无足轻重的厌恶会更加促使我在某些事情上一错再错,在别人的底线和自尊上来回践踏。 “不要乱猜,我才没有那么闲,”我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点表情变化,“也只有石云雅才会相信你每天编的那些鬼话,喻舟晚,你撒谎的本事真的很差哎,学着点儿,你和冯嘉玩那么大,被别人看见了,可不只是拍张照片那么简单。” “还是我猜错了,喻舟晚,你也很喜欢被别人看着做?” 即使外面光线不够强,我也能看到喻舟晚的脸上耳后一片通红,她转过头闭上眼睛:“我承认,我是,那又怎么样?所以你到底要证明什么?” “啊,没什么意思,忽然兴致起来了,想通知你一下,就这样,”喻舟晚认怂得太快,我还以为她会嘴硬反驳,结果她直接举白旗认输,这个底牌顿时没了亮出来时该有的震撼,“如果想骂我的话,记得想点新鲜词。” 我恶趣味的挑衅没有激起一点水花,我松开束缚,她没有抬起手给我一巴掌,仍然半躺着靠在床上,仿佛刚刚挣扎的时候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 “别说出去。” “你开个条件,合适的话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喻瀚洋又不是好东西,说出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喻可意,你……” 我忽然抬起手捂住她的嘴,使劲把她的身体摁回去,掀开被子牢牢地蒙住。 脚步声由近及远,我听到了钥匙的动静,随后是大门关上的沉重响声。 喻舟晚被我完完全全压在身下,她使劲推开我。 “你好恶心。”她的声音在颤抖。 “再恶心能有你跟自己老师乱搞恶心吗?” 我摸着被推疼了的肩膀,忍不住啧了一声,喻舟晚不仅撒谎水平差,吵架也不行。 “喻可意,你想怎么样,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把照片给别人看。”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和她只是……我们根本没有……”她没办法说出露骨的词,耳朵已经没有泛红的余地了。 我歪着脑袋,眼睁睁目睹喻舟晚脸上的红蔓延到眼睛,化成一滩清水,在溢出来的边沿摇晃。 “喻舟晚,你长得真好看。”我无视了她的羞耻和愤恨,抬起手摸了摸那张沾上泪痕的脸。 10 假如她性格里存在些微的尖锐部分,她断然不会容许我以这种卑鄙无耻的方式要挟自己,我会因为下流的举措立刻被揪着头发扔在地上然后被赶出房间。 不过喻舟晚和我猜想的一样,哪怕她由于情绪激动表层的皮肤像触电般不停地颤抖,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正处于下风,不管她此刻做出的选择怎么样,最后所有的利刃都会准确无误地刺伤她。 而作为始作俑者我能给予的选择不过是饮鸩止渴。 光线会让许多原本藏在阴暗不堪的角落里的东西躁动不安,喻舟晚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起身拽开门,刚好碰见听到动静赶来的石云雅。 “这是……” 喻舟晚立刻抬起袖子胡乱涂了把脸,石云雅话还没说完,便目睹喻舟晚摔门进了卫生间,她淡淡地瞥了眼正在打哈欠的我,关切的眼神立刻收住,态度不能说急转直下,至少是前后泾渭分明。 “大早上的吵架了?”石云雅不放心地瞧了眼那扇紧闭的门一眼又一眼,比起解决问题她更担心喻舟晚的状态会不会受影响,“出来吃早饭,别迟到。” 在这个家里我和石云雅维持着互相把对方当透明人的状态,连最基本的打招呼都省略了。这几天因为保姆请病假,她只好亲自做早饭,也意味着她莫名其妙多了至少二十分钟需要和我在同一张餐桌上,比起煎蛋汤面我更宁愿吃校门口的煎饼。 “你们昨晚一起睡的?” 在石云雅面前喻舟晚对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就像她教育的那样,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因而她完全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姐妹俩的关系好到能在一张床上睡觉。 我低头假装嚼东西没空回答,悄悄的瞥了一眼喻舟晚,她发现我也在看她,又转过头,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或许是早上发生的事情让她食欲全无,石云雅询问她下个月联考和雅思笔试的事情,连半个鸡蛋都没吃完,拎起背包急匆匆地出门。 喻舟晚跑得很快,我立刻放下碗筷追上去,电梯门已经打开了。 “晚上见,姐姐。” 晨间的走廊无比寂静,即使我压着嗓子轻声说话,喻舟晚的脚步还是顿了顿。 “别迟到。” 她收回迈向外面那层台阶的脚,转头不解地望着我,又不声不响地小跑着消失在小区花坛里灌木交错的影子之间。 喻舟晚依旧没有准时回家,不过这次她没有去找冯嘉,而是去了一家轻食餐吧。 她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对面是我没见过的女生,和她穿着同样的制服,两人各点了份甜品边吃边聊。 我在街对面只能看见喻舟晚的侧脸,她笑得格外开心,与平时靠阴郁很沉默维持的形象判若两人。 可惜的是,因为我毫不避讳自己的视线,喻舟晚很快感觉到了黏在身上的目光,和我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提起书包转身就走,却在店门口和我迎面相撞。 “等一下,”我迈了一小步挡在她面前,“我饿了,买个吃的。” “晚晚,这是谁?”那女生不明所以地结完账出来就看见我堵在门口,“你们认识?” “我是她妹妹。”我亲昵的挽起她的手臂。 女生和喻舟晚交换了眼神,她不明白喻舟晚独生女哪里来了个从没见过的妹妹,或许是亲戚什么都,她疑惑的眼神又收回去,呆呆地看着我打包了一份水果盒子和喻舟晚一起离开。 “打算几点回去?”我抬起手腕上的表盘——九点整。 喻舟晚沉默。 “去找冯嘉?”我拢了拢背包肩带。 “别再提她了,”这是喻舟晚唯一一次打断别人的话,“我和冯嘉不是你想的那种师生恋关系。你不会明白的,而且我不在意她,如果你非要把事情全按照你想象的都说出去,那是你自己做事无耻,喻可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些话她几乎是愤然了,仿佛要向我这个恶人宣战, 我翻了个白眼,看来经过一整天的思考琢磨,喻舟晚将我当成了那种偷拍别人私密照片进行敲诈勒索的猥琐流氓。 不管是照片还是存在于头脑里片段式的记忆,我享受窥探的同时将视觉听觉的所得当成珍宝, 把它们当做向外界谄媚的筹码是无比掉价的行为。 “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我自言自语着,喻舟晚一抬眼就看见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脸色一沉。 “你在家里的时候,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姐姐?” 喻舟晚倾斜身体嫌弃地避开我,出了地铁站自顾自在前面走着,出电梯指纹开锁一气呵成,如果不是我跑得够快,估计会直接被关在大门外。 掰着指头仔细算算,喻瀚洋每天虚情假意,石云雅把我当空气人,喻舟晚是这个家里对我最体贴的,我这么对她的确在旁人看来是会心寒的地步。 我整理完书本试卷又去洗了个澡,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喻瀚洋夫妇相继回到家,喻舟晚的房门依旧是紧闭反锁的状态。 时针越过一个又一个数字,我踩着冰箱和空调工作时沉闷的轰鸣出了房门。 指节敲响木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锁头在数分钟后才拧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夜被抛起,然后掉入另一个未知的空间,最后回归到万有引力,砸在地上。 “我睡不着。” 喻舟晚没开灯,我摸黑碰到床沿,她翻了个身,让出位置。 “有什么事快说吧。”没有直接请吃闭门羹已经是喻舟晚能做出的最体面的动作。 我径直躺了下来。 在我心里却始终扎着根刺,昨晚拿捏喻舟晚情绪的雀跃荡然无存,就像你手里握着一柄尖刃,本想扎到脆弱的气球上引起它的爆炸,结果碰到的是一颗高密度的钻石,在表面划过时除了刺耳的剐蹭声,什么都没留下。 “没事的话就出去吧,再说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聊的。”喻舟晚躺在靠枕上叹了口气。 “你昨晚明明说什么条件都会答应我的。”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贴着喻舟晚耳边,借势跨坐在她的大腿上,一手压着她的肩膀,一手挑起睡衣的下摆。 “我的条件就是……想和你一起睡觉。” 我压在她身上,双膝抵着她的胯骨,这样无论她怎么挣扎扭动都不会挣脱。 我伸手去解她的睡衣扣子,指尖从她的颈滑到胸前,第一颗扣子从孔洞里跳出,但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往回推。 “不要。”喻舟晚迟迟地反应过来我到底想做什么,“可意,别碰。” “我想摸摸你。” 我拨开她那双护在胸前的手,喻舟晚再次想阻止进一步的动作,如此来回拉扯,我实在是有些不耐烦,摸索着从柜子里的抽屉里扯出一块布——当我摸到绵软的垫料和冰凉金属扣时我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但我此刻指向迫不及待想将她的手腕用力地绞在一起。 喻舟晚停止了挣扎,连双腿也不动了,呼吸却越来越重,仿佛是空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处在濒临窒息的边沿。 我解开她的第二颗扣子。 她睡觉是不穿内衣的,我碰到的是没有阻碍的光滑,一路向下,到第三颗扣子,啪嗒。 衣服的褶皱被她压着,松开第三颗扣子,我的手终于有了横向移动的空间,可我却无所是从,甚至是笨拙地用整面手掌推着在腰腹上摸索,以至于每秒的游移带来的摩擦都会让她的皮肤以肉眼不可见的微小幅度打颤。 我听到她吸了吸鼻子,我不确定她是因为紧张才没有调整好呼吸,或者是被自己妹妹抚摸而羞惭到掉眼泪。 “喻舟晚。”我小声地唤了她的名字。 回答我的只有呼吸声而已。 —————————— 加更在写了! 11【50珠珠的加更】 在此之前我对亲密接触的认知只存在于幻想里。 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不管自己怎么碰身体的其他部位,仅仅是停留在“碰”到而已。 而两个人之间只要存在着一种明确指向的箭头,便意味着有未知强度未知走向的电流在此流过,从幼稚的挠痒游戏开始,与另一个个体的接触便注定是一场神经性的冒险。 手从她身体的侧面向上,她抵触的动作越来越强烈,布料的弹性恰好让手腕有一指宽的活动空间,我看到她纤细的手腕正在和粗暴缠绕的的布结缠斗,似乎是落在陷阱里的兔子,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替她松绑解脱的冲动,可最终是屡次挣扎未遂与脱力的姿态更加诱人。 我触碰到了她的乳尖,指节收拢,喻舟晚忽然像一条鱼那般用力弓起身体。 双手被捆在一起,所以她的衣服不能全部脱下来,前襟的扣子全部敞着,因为平躺的姿势,我收起的手心又松开才能具象地感知到胸前那片柔软,而当我弯腰靠近她,才能听清从齿缝里漏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我盯着自己的作品,更多的是失望,她咬紧牙关拼命克制的模样,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喜欢,这催促着我不断加重手上的力度,反复地揉搓着那小小的颗粒让它从原本平坦变得挺立。 “喻可意……” “你都没有叫过我妹妹。” 喻舟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倏地又夹紧双腿——我的膝盖正抵着她的私密处前后来回摩擦。 我用力拽了一把手腕上打成结的内衣露出的带子,她此时完全将身体的控制权交了出来,任凭我摆弄。 坐着的姿势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喻舟晚对自己双手的掌控更加方便,即使没有解开,也能挡在身前不让我触碰,此时她终于发现捆在手腕上的“绳子”是什么做的,想到刚才被迫敞露着被肆意玩弄的场景,她的理智稍稍转醒了。 “别碰我,喻可意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姐姐,不是你对象更不是玩具,你……”喻舟晚一时语塞,“你拿着那种照片威胁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她含糊地吞下去了中间某个关键的词语,我始终没办法解析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喻可意,你说话时那么膈应我和冯嘉的事,我还以为你有多讨厌女同,你看你自己不也是?” 在如此这般的节点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多少挺扫兴。 我摸索着打开墙边夜灯的开关,突如其来的灯光让喻舟晚紧闭眼睛别过脸。 “我不喜欢这样。” 她发现我正在盯着她,急忙将自己藏起来,脸埋进被子里,我看不到她的神情。 “那喜欢哪样?”我勾起她的腰迫使她转过脸来。 舌尖在皮肤上游走时还能感受到残余的热,当我试着品尝到诱人的红果,我逐渐领悟到了舔舐的技巧,舌头围绕着它画不标准的圈,不时从中心迅速划过,或者是停留下来吮吸,当她克制不住想发出声音,我忽然用手捂住喻舟晚的嘴,强行将她从迷离中拽入现实。 手肘抵着后背,能感觉的到喻舟晚在加重下压的力气以示反抗,虽然不疼,可我讨厌她明明享受其中却还假惺惺地抗议,既然没办法利落地起身,我想给她小小的惩罚让她放乖一点。 我停下了吮吸和揉搓的动作,用齿尖剐蹭着,那里原本就已经有明显的红肿,对外界的任何触碰都会更加的敏感,痛觉也不例外。 “啊……”她失格地叫了出来,我故意加重了来回摩擦的力度,不时松开它,让生冷的空气和口腔残余的温度碰撞,我听到了棉质纤维撕扯的声音。 一瞬间痒和疼交织的感觉让喻舟晚夹紧双腿。 我毫无阻碍地褪下睡裤,她现在已经耗尽了反抗的力气,在巴掌大的微弱灯光里身上残留的汗滴随着身体一同起伏。 手指在边沿轻点着,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入口,又或者是在等待放松戒备的机会。 新鲜的水渍已经透过内裤的布料浸了出来,湿了一片。 “你好听话。” 我从喻舟晚的耳后摸到她下颌线条,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宠溺态度,手在她大腿内侧掐了一把,淡红色的痕迹慢慢地从白皙里浮现出来。 喻舟晚的眼睛立刻噙满了泪水,她终于露出了我最渴望看见的样子,我把脸埋在她的大腿间,亲了亲梅花般的掐痕,然后咬了上去。 我解开喻舟晚手腕上的束缚,起身洗了脸,回来时她仍然躺在那里,听到我的脚步声才迟钝地拽起被子盖在身上,留下的只有床单凌乱的皱褶。 对女人的偏爱其实是从挑选跟踪对象的本能开始的,然而只停留在偏爱和欣赏的地步,我承认对性取向的探索始终持有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非要深究的话其实还带着回避, 此刻对喻舟晚同样不完全算是性取向的觉醒,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我完全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不过是觉得喻舟晚漂亮易碎,对万事万物处变不惊的端庄和做爱时勾引人去侵犯蹂躏的模样,如此相悖的理论在同一个人身上切实存在着。 我想拨开被子,她死死地护着不让我再碰,露出的一角藏满了凌乱的红痕,隔着薄薄的空调被还能摸到硬着的乳尖,滑溜溜的蚕丝面料蹭着,她尚未降温的脸唰的一红。 内衣的布料虽然柔软,但她刚刚屡次挣扎,手腕上还是留下了交错的捆绑痕迹。 “姐姐……”我帮她系上睡衣的扣子,靠在她的肩膀上,“疼的话,我帮你揉揉?” 翌日早晨倒是无人发现异常,石云雅依照惯例踩着闹钟的点敲门催早起,喻舟晚几乎是瞬间转醒,确定一张被子完完整整地盖在身上,她才放松紧绷的肩膀,从柜子里摸出校服换好,动作顿了顿,不太自然的样子。 “今晚我不去找你了,”她在床上凌乱的床被里摸索,我弯腰捡起地上的领带递给她,“你会准时回来的对吧?” 喻舟晚没有搭理我,她又恢复了平日里不可亵玩的样子。 “姐姐?” 我用力拽着她的手腕,那里的痕迹基本褪去了,只有一两道划破了皮肤的还没有消散。 喻舟晚终于像如梦初醒了似的,低着头嗯了一声。 12 “喻可意,你们学校星期六补课有考试吗?”石云雅挎着皮包正打算走,又走回餐厅,“我是说那种参与排名的大考试。” “没有,只有数学物理周测。” “那就行,”石云雅的食指敲了敲台面,“你爸让我告诉你,他替你和班主任请好假了,待会直接过去。” “去哪?”不仅是喻舟晚,我都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九月末的市联考我拿了不错的成绩,我直接跟喻瀚洋说住宿人多影响作息,目前学校那边的退宿还在审核状态,行李还没搬完,好在可以不受限制回家住,虽然这并不能算是“家”,我像寄居蟹一样占据着不属于自己的房间。 石云雅同样很诧异:“他没跟你说?你外婆身体出了点问题,你最好回去看看。” 我心里一紧,想再问问石云雅具体情况,她早提包上班去了,手里剩下来的半碗红豆粥变得没了滋味。 在接到喻瀚洋的电话前我始终心不在蔫,没注意到喻舟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放下手里的勺子看向我。 “给你。”我从背包侧袋里取出一卷纱布,粗暴地扯断一截扔过去,“遮一下,挺明显的。” 喻舟晚接下了它,低头看了眼搭在桌沿的手腕,早起洗漱的时候勒痕是接近白色的浅粉,不贴上去仔细检查是看不出蹊跷的,现在忽然变得尤其醒目,边沿张牙舞爪深浅不一的凌乱痕迹,我想那一定是细窄的松紧带被拉扯到极致后留下的结果。 电梯下楼带来的失重使我又想起来那截纱布,我看到喻舟晚手腕上的痕迹第一反应是害怕,怕在别人的盘问和关心下喻舟晚漏了破绽,虽然她肯定不会把昨晚被亲生妹妹绑起来乱肯乱咬的事情宣扬出去,不过万一有呢,毕竟喻舟晚今天去的不是学校而是画室,来往的人差不多有近百个,恰好碰到某个人玩的开,恰好他思想不正…… 我胡思乱想着,竟没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拟了个“假想敌”,走到喻瀚洋的车旁边时他突然摁响了喇叭,我手里融化的半截士力架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可口的巧克力棒沾满了灰尘与水泥颗粒,我胃口全无,把它用纸巾包起来远远地丢进垃圾桶。 隔着车窗上的透明黑色贴纸我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小区垃圾站附近,抬手扔掉的东西准确无误落在桶里,才转身走开。 我没看清楚具体是什么,只看见那是一小团白,她的手腕空空的。 “晚晚,”喻瀚洋打开车窗,“上来,我送你去画室。” “外婆她怎么了?” 画室在高教区的一所大学旁,我重新系好安全带,车拐了好几个弯出了中心区开到环城高速上,我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比起开车送,我宁愿一个人坐长途公交,然而喻瀚洋对外婆的事只知道个大概,我不得不担心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还是尽快比较好。 “哦,没什么,她隔壁邻居打电话来说她在外面被一辆电瓶车别了一下,摔了一跤,”前方拥堵,他减速停住,顺便擦了擦镜片,“人老了,磕一下碰一下都比咱们危险的多,不能不当回事儿。” 枢城在临州的西北,开车差不多两个小时,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枢江这条水上要塞贯穿了城市。 在跨江大桥上喻瀚洋车开得飞快,我打开窗子,被风里密匝匝的灰尘堵得喘不过气,便缩回去隔着黑玻璃眺望桥下宽阔的水。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但我对它的记忆仅限于小区那一带:单行道、小地摊和建造时间十五年打底的老小区,勉强算得上枢城的风土人情。 我从没感觉到它有如此陌生的一面,就和许久不见楼下西瓜摊的老伯突然穿上了西装小皮鞋一样。 喻瀚洋在市人民医院门口停车,接了个电话,转头又开出去,跟着导航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那个没有牌子的小区,从一群乱停的电动车里开进去。 “囡囡,”外婆开门看到我,第一反应是立刻用没拄拐杖的那只手一把把我拽进去,“怎么还是这么瘦啊,你告诉婆奶奶,是不是他跟那个女的欺负你,不给你吃好的?”她愤愤地瞪了眼手里拎着补品的喻瀚洋。 “奶奶,我平时都在学校里吃的。”我无奈地拨开她的手。 外婆是我上初中那年从向下搬到枢城来的,因为杨纯一周回不来几次,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这个小老太太一起过度过的,自从杨纯去世后,经常嚷嚷着住不惯城里的外婆突然安静下来,一直守着这间破屋子,理由是舍不得按年付的租金浪费了。 “学校里食堂菜不好吃你就上外面买嘛,”拐杖头包着的牛仔布已经破得只有一层网了,在起翘的地板上敲得哒哒响,“没钱婆奶奶给,这个年纪又要学习,苦的很,不多吃点怎么行?” 卧室的玻璃柜里本来只摆了一张外公的遗像,他死的时候很年轻,照片是从结婚证上抠下来的,现在旁边又摆了个和他神态极为相似的女人的照片。 我余光瞥了眼喻瀚洋,他尴尬地站在客厅里,找个块空地把营养品放下,沙发上堆满了旧衣物,他找个了矮脚凳坐着。 “你说你,非要跑去跟他住,唉,”外婆背驼得更狠了,“在这边上学多好,婆奶奶天天给你中午晚上送饭吃。”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块布包,解开一层又一层的细绳,从皱巴巴的卫生纸里面取出迭成卷的百元钞票塞进我手衣服口袋底,不放心地拍了拍:“千万别省着,该买啥就买啥,不够再跟婆奶奶要,我银行卡里还有钱。” “你爸现在有钱了,但他跟别人成家了,还有了孩子,肯定对你不会上心的,那也是个小丫头吧,跟你一样大?”说着,她嫌弃地啐了一口,“你当心着点,别被那小丫头欺负了,人家有亲爸亲妈撑腰,我们囡囡命苦,受什么委屈切记跟婆奶奶讲,婆奶奶拼了老命也不能让我们囡囡苦着了,不然在地下跟你妈妈和老头子交代。” 我去厨房拿了纸杯给喻瀚洋倒水。 “妈,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做个详细的检查,钱我来出。” “我这把老骨头不用你可怜,”外婆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你喊什么‘妈’,我自己有儿子!” 外婆摔倒后这几天一直是舅舅和舅妈在照顾她,可她坚持说自己没事在医院住着憋得慌,他们夫妻俩又在外地上班,只好依她的意思放老太太回这里住着。 “那您也没做详细检查,这……我怎么好交代呢?”喻瀚洋这次回来本想劝她去体检,不过他显然没意识到,亲儿子都劝不动的事,前女婿怎么掺和得进来? 外婆强硬地要求我留下来吃午饭,喻瀚洋被她赶下楼去外面下馆子。 我试探着从她嘴里问出医院对她身体状况的评估,但外婆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说“没事”“好得很”,“婆奶奶还等着囡囡大学毕业带着我这个老太去外面旅游吃好菜买金耳环呢。”她给我夹了一块热腾腾的鸡翅。 外婆想留我住一晚,家里不是没有衣服,全被她洗干净晾好了好好地放在,但她舍不得我一个人再坐好几个小时的大巴回临州,天黑之前,我跟着喻瀚洋回了临州,她想给我打包吃的,又怕好东西被“坏女人”惦记,最后我只带了中午剩下来的红烧鸡和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上了车。 “我给你外婆留了银行卡,密码也给她了,现金我也留了,”喻瀚洋咳了一声,“你舅舅那家打算把她接过去,毕竟老太太一个人住不放心,有人照应着好。” 我没说话。 “今天太晚了,还要去看你妈妈么?” 车灯照亮了小区门口卖蔬菜的老年人,他们着急忙慌地把自己摆摊的塑料布往旁边扯,生怕被车轮子压着了。 “你要想去的话,我开快点也来得及。” “不去。” 他不了解外婆的为人,那些钱最后只会被她想尽办法塞回我手上,或者是被舅舅舅妈存起来。 “那……那咱们在这边找一家饭店,还是等回去了再吃?” “我不饿。” 我只感觉到困意一阵阵袭来。 “晚晚,你画画的笔呢?” “忘拿了。”喻舟晚迅速跳下车。 “我明天下班给你带吧。” “不,画室人多,会被顺走的。” 喻瀚洋下车抽烟,喻舟晚不到两分钟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卷笔帘。 我是被对话和开车门的动静吵醒的,本来克制不住地想闭上眼继续睡,怀里空空如也,我倏地睁开眼,伸手在车座底下摸索,摸到了角落里的包带,才松了口气。 喻舟晚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又重新坐直。 “晚晚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喻瀚洋刻意在外面多呆了会儿,身上的烟味散了不少,但在密闭的车里依旧熏人,“过几天我有几个朋友要来临州,人多热闹,提前办了吧,到时候等你生日那天,就给你重新买个蛋糕,咱们一家好好吃个饭,行不行?” “随便。”喻舟晚说。 “那我今晚把酒店定好,记得让你妈妈帮你选套好看的衣服,正式的,也不一定非要礼服。” 石云雅不在家,喻舟晚回家后迅速进房间反锁门,喻瀚洋刚想说教她关门不要这么粗鲁,盯着门数落半天始终没听到回话,他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女儿不高兴了,示意我去敲门看看。 我打了个哈欠说太累了,没搭理他的要求。 她是在躲着我而已。 ———————— 100珠珠的加更在写了 ps:猜猜晚晚扔的是什么 她不是在躲妹妹,具体做什么不能透露 以及有人想看姐姐视角的小剧场吗 13【100珠珠的加更】 我用微波炉热了红烧鸡,在等待的时候顺便打开了老旧的木盒子,里面是一套金首饰,耳环手镯项链,唯独缺了戒指。 我在杨纯和喻瀚洋的结婚照上看见过这些,上面的花纹也一致。 盒盖摸着粘手,我打开背包,果不其然里面全是油渍和汤汁,肯定是掉下来的时候盖子松了,包里的钥匙和钱包全脏得不像话,侧袋里的纱布弥漫着一股酱油味,我随手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本来不觉得饿,一碗鸡肉下肚,我忽然又觉得没饱,从水盆里捞出钥匙打算下楼买点夜宵。 “喻舟晚,我下去买吃的,你要带什么?” 我敲门无人应答,耳朵贴在门上又听不到动静,站定了一小会儿,确定她真的不打算搭理,干脆自己出去。 附近经常有城管巡逻,方圆十里没有摆摊,吃不到垃圾食品。我对正餐没兴趣,唯有小区便利店的关东煮能垫肚子,我顺便买了点虾片消磨半夜写作业的无聊时间。 上楼前我给外婆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和她闲聊了一会儿,我刚准备挂断电话,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喻舟晚,”我习惯直接喊全名,“你去哪?” 她这才看见蹲在阴影里的我,“去买东西。”显然她不想和我搭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买什么?”我追上去,隔着袖口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却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使劲把我推开,我差点后仰摔到路边的绿化带里。 但喻舟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扭头就走。 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像是用了威胁和引诱暂时使猎物屈服,但离了特殊手段,仍然不能使她从听从我的指令,即便身体上占了优势,心理上仍然无比抗拒。 她袖口有炭笔残留的黑色粉末,我手指和手心里也留下了灰色痕迹。画室不适合穿长袖,即使穿了也必须配套袖保护衣服,她今天显然是忘了。 我小跑着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肘,直接拽起袖子。 手腕上一大片醒目的条带状淤血,有些地方还是肿起的,她疼得皱了皱眉。 我顿时头晕眼花。 从药店老板手里接过药和纱布,我无视他的推销,将几个盒子扔进塑料袋里。 喻舟晚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直到回家之前没有和我说一个字。 她换回拖鞋,站在房门口盯着我,伸手示意我把药给她。 我绕开喻舟晚,推门进去,拽着她坐到床上,不忘顺手锁门。 喻舟晚站起来,我摁着她的肩膀又让她坐回去。 “袖子卷起来,”我拧开药水瓶子,“给你涂药。” 可以肯定的是淤青不是昨晚留下的,密密麻麻,而且几乎三分之一个小臂都被沾满了。 我盯着喻舟晚的眼睛,想等她开口时从中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可她的嘴闭得很紧,等我涂完药缠好绷带,她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面瘫脸。 我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药扔出去,后悔刚才怎么没在缠绷带的时候下重手。 “别告诉我你是被谁强迫的。” 我合上盖子,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没头没尾地扔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喻舟晚缄口不言。 我掸了掸手,然后径直朝她走过去,坐到她腿上,扯住她的领带,收紧。 猝然的窒息感使她瞪大了眼睛,在她伸手反抗之前,我又收紧了带子,几乎听到了绳子嵌入皮肤绷紧时的滋滋声。 她张开嘴深吸一口气,脸迅速泛红,我及时松开了手给她喘息的机会,指尖还抵在她的咽喉处,摸得到咽口水时软骨的滑动。 “不是。”她没有辩解,仅仅是吐出两个虚浮的字。 “那是你自己了?” 我从领口处探了进去,她的身体依旧很僵硬,定定地坐着,只是这次没有挣扎和反抗。另一只手慢慢地收紧了领带,缎面的黑红色方格在掌心里变形扭曲,我盯着喻舟晚的眼睛,等待着它们从清澈灵动变成只会反光的死水,从急促喘气变成缓慢的深呼吸。 我松开束缚的力道,手却没有离开带子,喻舟晚倒在床上,试图从窒息里调整过来。 “想被绑起来?” 我拉起她的手腕,用嘴唇碰了碰遮住淤青的纱布。 有淡淡的药水味。 喻舟晚躺着不动弹,她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又好像仅仅是不想挣扎。 我抬起手,落下。 巴掌落在她的臀部,隔着衣服,清脆的响声被迫迂回。 “不想……” 手再次落下,她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将声音咽了下去,只有一小节短暂的气音漏了出来。 “心口不一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解开她的衣服,连同棉质小背心一齐脱下来。 熨好的衬衫在我手里被揉得皱巴巴的,在她的手腕处收紧时,我听到她忍不住痛的闷哼。 领带,正式场合的标配,给人严肃场合和整齐划一的联想,此刻正落在不着寸缕的肌肤上。 我抽掉了她腰后的靠枕,一截白色袖子联接着我和她的手,喻舟晚被我拉扯着,上半身的重量完全依托在那截布料上,她努力想找一个支撑点,没留意到我已然扯下领带,攥着绳扣,手腕一动,弹出去的布料和她赤裸的身体亲密接触。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断掉了似的。 喻舟晚扭动着腰想躲,但上一次抽打不过是小小的试验,第二次落下时,声音比之前更干脆,肩膀到胸口泛出一道浅粉色的痕迹,不出数秒,迅速消失。 我俯下身,舌与唇在她的乳房上来回吞吐舔舐,顷刻间,原本平滑的乳尖立刻充血挺立。 “嗯……”她的身体泛出诱人的粉红,身体的本能使她无法抗拒。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抽打的位置随心所欲,锁骨,脖子,小腹,柔软的面料注定无法带来疼痛,猝不及防地打在挺翘的尖尖上时,她的身体倏然绷紧,然而在她戒备神经紧绷戒备,它又落在别处。 如此往复几次,喻舟晚没力气再维持着悬空的姿势,我松开手,她便仰倒下去。 纤长脖子没了领带显得空落,我忽然想,如果可以在上面系些什么就好了。 “喻舟晚,嗯?”我脱了衣服,解开她的双手,帮她把领带重新系回去,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摸我。” 喻舟晚的眼神始终是茫然的,她只是本能地听从命令,笨拙地在后背摸索了半天,才想起可以用双手解扣子。 “晚晚呢?” 伴随着石云雅说话声的是大门落锁的闷响。 “应该睡了吧。”喻瀚洋从书房走出来。 “睡了?我还有事找她谈谈。” 喻舟晚霎时清醒过来,急忙穿上衣服,整理好凌乱的发丝,跌跌撞撞地开门出去。 “呀,手怎么了?” 我不紧不慢地晃悠出来,石云雅正抓着喻舟晚检查手腕上的纱布。 “画室里……搬东西被架子砸了。” “搬什么东西?”石云雅来回检查,但隔着纱布和绷带,什么也看不清,“我明天问周老师,怎么能让女孩子搬东西呢?这是扭到了还是擦伤?” “是我自己的画架,我那个木头螺丝松了,所以……就撞了一下。” 我叉着手斜靠着门框,喻舟晚斜了我一眼,她怕自己临时编织的谎言露出马脚。 “阿姨,你放心吧,我带姐姐看过了,没什么事,就是小擦伤,结痂就好了。” 我从卧室里拿出药膏放在桌子上。 “就是啊,一点小擦伤,别大惊小怪了,还是小姑娘心细,自己都处理好了。”喻瀚洋陪着笑脸想打哈哈,石云雅却并不领他的意,还是想解开纱布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这……你裹成这样不透气不容易好啊。” “不裹起来擦着疼。”喻舟晚背着手藏到后面,“它还防水呢,待会洗完澡睡觉我就摘下来。” 说着,她抬起手臂捏了捏伤口,石云雅勉强相信确实没什么大事,摆摆手让她赶紧洗澡睡觉。 喻舟晚松了口气,逃回房间。 我双手插着裤袋踱到喻舟晚身后。 “欠我一次。”我附在她耳边,鼻尖碰了碰耳垂,抬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好姐姐,别忘了。” —————————— 小剧场1 可意:想被绑起来? 晚晚:不想……【想要】 可意:心口不一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实际上是给m的奖励】。 小剧场2 可意:好姐姐,你欠我一次【我可是帮你撒谎了,下次你也得给我打圆场】 晚晚:欠她一次那啥,得找个时候在床上还了 小剧场3 作者:晚晚请问你为什么要绑自己? 晚晚:【脸红】【表情管理失控】【遁走】【掉线】 14 周日上家教课之前喻瀚洋他们出了门,回来时家教课已经快结束了。 他把一大袋零食放在柜子上招呼我随意拿。 “小吴老师想吃什么?”我努了努嘴,“别客气,我不爱吃零食。” 当然爱吃,不喜欢喻瀚洋买的东西而已。 “早知道今天改个时间了,等你逛完街再回来上课,或者上午提前两个小时,把数学课挪到英语前面。”小吴老师拿了个果冻,“星期天该珍惜时光多出去走走玩玩。” “上课比较重要。” 手里果冻盒子在左右手徘徊了半天,她始终没有要拆的意思,我便撕开一包薯片递过去。 小吴老师一直以为我和喻舟晚是同父母的亲生姐妹,她起初还好奇为什么我和喻瀚洋石云雅没有像其他父母和子女那样亲近,至少比起喻舟晚态度一场分明,虽然是在外人面前话不多的那类女生,她和石云雅之间的无需言说的依赖无需多言。 “我是不是对你太严格了?”她抓了抓头发,“感觉你每次上课都好紧张,也不说话。” “当然没有。”我勾完最后一个选择题,把试卷推到她面前,“话说你教资考过了没?” “还在等面试结果,”她飞快地在答案上划勾,悄悄地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都试了三次了,这次没结巴,肯定没问题。” 我在卧室里听她和喻瀚洋寒暄的差不多了才开门出去。 “可意是个聪明孩子,后面我会给她多找点提优拔高的练习。” “那麻烦老师多费心了,课时费我马上转给你,要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我端着冒热气的水杯,目睹小吴老师编了个借口后夺路而逃。 四处转悠,没看到石云雅和喻舟晚,我正好奇她们母女俩暗地里在商量什么,房门突然打开,石云雅拉着喻舟晚出来:“老公,我就说这件适合她吧,我们晚晚长得白,穿黑色长裙有气质。” “小姑娘过生日穿什么黑裙子啊,”喻瀚洋头也不抬,“之前那条好看。” “都什么年代了,那种亮晶晶的衣服早过时了。”她拉着喻舟晚的手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行。 “她这个年纪就是穿出气质来才漂亮。”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过生日,晚晚想穿哪件都行。” “我这不是在教她怎么搭配,好歹也算个小型宴会吧。” 趁着父母在商讨生日宴会的细节,被当成衣架的喻舟晚有了片刻喘气的工夫,她摘下连袖手套,解开盘发的绳子,抽了张湿巾擦去嘴上的口红,跌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 “等一下晚晚,妈妈还没给你画全妆呢,你别急着擦啊。”石云雅差点跺脚,“算了,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画。” “你别胡闹,晚晚明天还上课呢,你等她过生日前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我打量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独自放空的喻舟晚,石云雅宠溺地摸摸宝贝女儿散落的长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无视了喻舟晚从餐桌对面投过来的目光,去厨房拿了铁勺,舀了一碗鱼汤。 “最好还是改改日子吧,”石云雅放下筷子,“周五的话,晚晚的同学朋友万一学校里有什么事情不能来,多不好啊。” “哎呀,周五是能协调的最好的日子了,那要再往前调,工作日谁有空啊,他们最迟周六就得赶飞机走了,”喻瀚洋不以为意,他不过是想找个正当理由宴请某些重要他重要的“人脉”聚一聚,“再说,晚晚要是想请朋友,等到你生日那天,爸爸再给你重办一次,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嗯?” 喻舟晚点头答应,她甚至不需要知道客人的身份,当个花瓶就行。 “也就你想得出来,人家小孩到高三了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关在家盯着刷题,你还把她往外面赶?” “这不是有你善后吗?”喻瀚洋陪着笑脸,“再说,我们晚晚成绩本来就好,整天盯着纸面成绩有什么意思,出去见见世面。” “‘见世面’不是你办一次酒会那么简单的,”石云雅才不在意他的算盘珠子打到哪儿,“晚晚,别听你爸胡说,你要是不想去咱不去,回来先把申请书写了。妈妈特意去找了以前的同学,她现在是大学副教授,博士是在南加州读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那个阿姨,知道没?” 说完不忘瞪了喻瀚洋一眼,好像是在炫耀自己手上的资源比他的更有价值。 我撂筷子准备回房间休息,喻瀚洋听完石云雅说了一长条写留学申请书针对不同地区和学校的注意事项,这才想起来饭桌上有第四个人:“哦对了,可意,你……” “我不去了,我那天晚自习要考试。”我直截了当地回他。 “可意,明年生日的时候有什么打算?想去哪,跟爸爸说。” 不知道他是真想替我筹划过生日还是单纯想找个相似的话题。 “到时候再说吧。”我没回头看他们,端着水杯进房间。 书桌上有本作文素材杂志,里面夹了张手画后复印的申请表。 “给你。” 因为联考排名断崖似下跌,徐岚岚这周没少被班主任和科任老师找过去谈话,再加上抄作业被抓包,她晚自习被班主任揪出去足足过了半节课才灰溜溜进教室,回座位时悄悄地给我塞了张申请表。 “什么?” “竞赛啊,你不知道?”徐岚岚拿练习册挡在脸前,神神秘秘的,“哦对,隔壁班今天中午说了,还没跟我们提呢,估计明天中午开广播会就动员报名了。” 七中招生简章上特意留了两页枚举竞赛获大奖的学生名单,竞赛主要是数理化三科,语文和英语也有,不过都是看学生的天赋,没办过集中培训。 “七中这几年高薪从别的学校挖了很多带过竞赛的老师。”徐岚岚在习题册上写了两笔,嘴又闲不下来,“到时候老头肯定会劝你去的,你理科那么好。” 她心情好了给班主任的称呼是“孙老师”,挨了批评立马画风一转喊“老头”。 按照孙老头的说法,竞赛最好是从初中开始培养,允许某些天资聪颖的提前学完高中学科的内容,留出充足的时间研究竞赛题。不过他愿意鼓励自己班上成绩中上学有余力的学生去闯一闯,万一就拿到了呢? 我的注意力全在最后一行小字上: “竞赛培训时间:每周一三四五晚自习,到十点结束,需班主任审批签字。”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我趁着晚饭时间教学楼没人,去办公室抽了一份晚自习要写的试题,背起书包逃走。 我打了个车到酒店,绕过门童和服务员,路过宴会厅时伸头看了眼,人已经来齐了。 还不到六点,我坐电梯上二十楼,敲响了某扇门。 “你不上晚自习吗?”喻舟晚没料到我会过来。 “翘了啊。”我径直走进去,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反正平时没少干这种事。 “那考试……” “你真相信啊,”我颠了颠书包,扔到脚边,“小测验而已,我请了假。” 喻舟晚最后还是选了黑色一字领那件换上,白色蓬松的领口花边延伸到后背处,为了和手上的黑色半袖手套相配,她在脖子上系了条丝带。 “等等,别这样,”在我用食指挑起她颈带上的蝴蝶结时,喻舟晚如临大敌般地变了脸色,“这里不行。” “我待会要下去,”她一手搭在玻璃桌面上,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爸妈他们随时会上楼找我的。” 15【姐姐的视角,可跳过,不看不影响剧情】 “阿晚阿晚,要玩游戏吗?” “阿晚这么漂亮,你演公主吧。” “公主被老巫婆抓走关起来了,你要等着,等勇敢的王子来救你。” 他们嘻嘻哈哈地捡起一截绳子,在我的手上和脚上捆了几圈。 我坐在滑梯上看着他们手拉手跑远了,我站起来想追上他们,却忘了手和脚被捆住,径直栽倒在地,游乐设施的色彩在眼前陡然放大。 睁开眼,我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床上。 那些孩子的面容瞬间从记忆里蒸发,连带着完整的事件,梦境化为乌有,唯一留下来的是梦中我盯着被绳子捆住的手发呆。 童年记忆里没有这样的片段,事实上,我连和同龄人玩耍的片段都寥寥无几,陪伴我的是教授乐器舞蹈各个科目的老师们,还有那位总是很忙但致力于给我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妈妈。 我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想缓一缓被压麻木的肩膀,甩手撞到床头柜上的书。 砰的一下,它们全滑落在地板上。 我临睡前拆掉了纱布,淤血的地方被撞了,疼得快要烧起来。 喻可意在我洗澡的时候把药放在了抽屉里,怕我看不见,折了说明书的一角露在外面。 我擦着头发进来时就看到拖着一截舌头的储物柜。 药剂粘在棉签手指胳膊和纱布上,多绕了好几圈才确保它不会粘到被子。 我不喜欢黏哒哒的东西,便起身去洗手。 看向旁边虚掩的房门,如果她能来帮忙,会容易很多,我心里想着,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又急忙退回来。 镜子里的我头发乱成鸟窝样,咬着纱布的一角,我艰难地打了个死结。 画室里的场景重新在记忆里活跃着跳动起来:胡乱起型的草稿、摔落在地的碎尸状炭笔、储物间松节油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木头清漆与纸张油墨的味道。 锁上门,狭小的空间不允许我伸直双腿,灰色厚重毛玻璃提供了这里唯一的光源。 绳子一端夹在手指间,另一端在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发出嘶嘶声,像随时会活过来的一条蛇。 隔着门我听见外面的欢声笑语,距离近到可以用寸来计量。 我贴在墙壁上,让自己的影子藏好,幻想和紧张互相侵占着立足之地。现在我是谁?被匪徒绑架囚禁的受害人?自我唾弃试图寻死自杀者?或者仅仅是听从心里某个声音的仆从罢了,绳子越收越紧,嵌近皮肤里,我听到咯擦咯擦的声音逐渐分明,像是从骨节直接传导进入大脑。 臆想中的愉悦感并未如期而至,我试着用挣扎的方式唤醒它,时间在流逝,手上粗制滥造的疼提醒我适可而止。 不该这么做的,我对自己说,喻舟晚,你明明都已经戒掉了。 画室走廊里有许多集训的艺术生,我将袖子往下拽,贴着墙下楼。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选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衬衫袖口没法完全收紧,我尽量在画画的时候不把手抬得太高。 具体第一次尝试是什么时候? 炭笔断了,在石膏人头像的灰面留下一枚显眼的黑点。 “阿晚,你可以不用画衬布旁边的杂物,”她的视线在作业上停留,“像这个绳子,画个大概形状就好了,或者试着把它和物体组合起来?我相信你可以。” …… “阿晚,你不觉得模特身上的绳子很美吗?”另一个她对我说,“看,绳子给衣服留下了特殊的褶皱和阴影。” ……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画室里,唯一的一盏投影灯下,我捡起扔在角落里的绳子,黑色的尼龙丝磨损痕迹严重,处处是泛白和断裂。 它原本只是模特动态的点缀之一,我将绳子搭在腿上,绕过膝盖和小腿再回来,微微收紧,让它陷入皮肤,成为一件困在网中的作品。 …… “冯嘉,”意乱情迷之际,我扣住她的手,“好不好?” “能不能,把我绑起来?” 冯嘉的眼睛倏然清澈,她不解地看着我,却还是照做了。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绳子在身上一道一道迭加,我完全被限制了行动,像一只在案板上待宰的动物。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没有满足,被风揭书页那样揭过去,变成一根羽毛轻飘飘地飞走了。 作祟的情与欲迅速归于平静,我一直憧憬的环节成了床笫之欢的最大败笔。 “晚晚,”冯嘉捧起我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的?” 我解开绳子,从砧板重新回到床上。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贴着她坐好,“想尝试一下。” “我舍不得。”她无比怜惜地抚摸着我手上的痕迹。 为了寻回丢失的羽毛,我报复性地在自己身上施加娱乐方式——收得越来越紧的绳子,越来越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以及对被鞭笞被凌辱的渴望。 “我们做吧。”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垫脚勾着她的脖子亲吻,“在这里。” “喻舟晚,对不起,”目送那些女孩们跑跳着离开,冯嘉急忙回过头安抚我,“我应该好好引导你的,是我做的不好。” 我无端地焦躁,却也只停留在焦躁这一表面的情绪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觉醒阴暗的癖好之前遇到冯嘉,这样我可以和她谈一场纯洁的恋爱,从空白开始进行心理与生理的体会,而不是带着明确目的去索取,索取无果后,再为彼此的不对等争执不下。 我知道这具身体的一部分不属于我,它游走在意识之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被暴力驾驭被控制被支配,在我用力夹紧双腿间的被单的时候,在我的手指伸向早已湿成一片的三角地带的时候。 即便头脑里在声嘶力竭地说不要。 如果可以找到一根绳子把我从头捆到脚捆起来就好了。 我讨厌自己,尤其是在那晚,那张脸明明带着厌恶的神情,甚至动作也是粗鲁的,带着欺侮的。这个人和我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所以她知道我的薄弱之处,轻而易举地便重新让蛰伏的东西重新苏醒。 我恨她,她像影子似的跟踪我,留下我不堪的照片。 我捧着自己的水杯,会想象着她是否曾用自己的嘴唇贴上我留下的唇印,我每每坐定,都会怀疑暗处是否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感觉到我们身上相似的气息,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导致的,还是她曾偷偷触碰我的衣衫…… 我想摆脱阴影,我从最原始的束缚开始,重新唤起头脑里虚构的支配者。 手腕上的淤青告诉我,我无法再为幻想满足了,于是我再次寻求着她,我将手腕递到她面前,用无声地行动告诉她:“惩罚我吧,我私自支配了这具身体。” 哪怕只是挑起颈带的一根手指,都会让身体里的暗流涌动。 我又听到了嘶嘶声,那无形的蛇正顺着我的小腿脊椎爬上来。 “我待会要下去,”不能让她知道我此刻心绪不宁,我手搭在床沿上试图向她表示亲近,“爸妈他们随时会上楼找我的。” “要一起吗?”我提起裙摆,“爸妈看到你来应该会很高兴。” 喻可意叼着餐盘里最后一块点心,朝我摆了摆手。 她一直都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毕竟我找她来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是告诉她如果想过来的话我会在这个房间,仅此而已。 生日宴会和妈妈之前带我参加过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作为主角,以牺牲自由为代价博得了一些莫须有的关注,跟在爸爸后面走遍了整个宴会厅,见了大几十个陌生的人。 爸妈小声叮嘱我手里的酒做做样子就好了,不要喝。 我趁他们不注意还是抿了一小口,没味道。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嘈杂的交谈中刀叉和盘子碰撞的声音逐渐频繁起来。 “晚晚也吃点东西吧。”从台上走下来,妈妈搂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餐桌前,“小寿星,想吃什么随便拿,今晚真是辛苦我们宝贝了。” “我不饿。” “那晚晚要不要吃饭,爸爸带你出去吃,还是你想吃酒店里的哪些菜?随便点。” “我有点困,想回去休息。” “这……爸爸刚才喝了点酒,小雅,你开车送她回去吧。” “不用了,我去上面房间休息一会儿洗把脸就下来。” 我从不觉得我撒谎会有纰漏,除了喻可意之外没有人这么说我的。 —————— 这里有个伏笔但不能剧透,跟后面的剧情有关系,在很后面很后面所以不用担心 16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宽敞的大床上,从这头滚到那头,被子被踢到床脚,实在是无事可做,下楼去宴会厅里扫了盘点心端上来边吃边写卷子,顺便冲了个热水澡消除困意,我可不想被喻瀚洋拍醒然后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下去。 “我回去了。”我一边吹头发一边给喻舟晚发了条信息。 第一周的竞赛训练班闹哄哄的,实验班大半的学生都参与进来,讲课的老师每隔十分钟必须要大喊安静,周五的晚上吵闹程度只会翻倍。最后一节自习结束,我忽然想起喻舟晚给我发了个定位和房间号,我干脆逃出学校,来这儿讨个清净。 喻舟晚没回,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突然听到敲门声。 “我房卡没带。” 她说话时,手机屏幕停在拨号界面。 “要是我已经回去了呢?” 她的眼角亮晶晶的,口红在嘴唇上干涸,显出龟裂的纹路。 我侧过身让她进来。 喻舟晚迅速脱了鞋子,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她拉开柜子上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张房卡,小小的挎包里倒出一堆我叫不出名字的彩色玻璃瓶。 “走了。” 我伸了个懒腰,原来今天把我叫来只是为了留个看门的。 喻舟晚没休息片刻,翻出卸妆湿巾对着镜子擦拭脸上的妆容。 “你要一起回去吗?”我推开浴室玻璃门。 她擦掉口红,涂上润唇膏,我情不自禁地跟着舔了舔嘴。 “我等爸妈,”喻舟晚掬了一捧清水洗脸,“你别一个人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就说你下了晚自习来找我的,行吧?” 镜前灯将那双眼睛照得透亮,征求同意的话语里尾音是上扬的,看上去晚宴的主角此刻心情非常好。 叮当作响的瓶瓶罐罐又被妥帖地放回包里,喻舟晚解开发髻,垂落的头发遮住了肩膀和蝴蝶骨,她脱下手套,对着镜子按摩酸痛的肩膀。 “我要换件衣服,”抬手之际,一串感应灯瞬间熄灭,让人眼前一花,“你先出去吧。” 我没有听见她说的,而是往前走了一步,关上浴室的门。 贴着她的侧颈,耳垂上珍珠耳钉是这儿最亮的东西。 “喻可意,你松开,”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失真,“待会爸妈他们要进来会……” 我捂住她的嘴。 然而喻舟晚似乎极其讨厌我冒着被抓包的风险在这里调戏她,我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是后腰和大理石边沿接触的冰凉。 真撞得够狠,我摁着喻舟晚的肩膀将她压在床上时,还会牵着那块肌肉一起钝钝地疼,石头压着似的。 好容易才忍住倒吸一口冷气的念头。 喻舟晚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应激反应,我摩挲着手腕上褪色但依然醒目的痕迹并亲吻它时,她依旧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我不明白这是默认允许继续,或者仅仅是放弃挣扎选择顺从。 “喻可意,”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待会要是他们突然进来怎么办?” 我歪了歪头。 在家的时候两间卧室几乎是一墙之隔,你怎么没想起来担心害怕呢,我心想。 不能扯坏精致的礼服,我不得不采用温柔的方式,拉开藏在后背布料缝隙里的米粒大小的拉链,整理好她的碎发,一点点地、从她的肩膀开始,掉到胯部,缠在大腿上,最后落到地上,揉成一团,完全看不出它裹在喻舟晚身上时由于合身显示出的价值不菲。 我拉着喻舟晚的手,放在我衣服下摆的挂件上。 “把它脱掉。”我说。 我坐在喻舟晚身上,身体形成的一块灰色影子罩着她,我和她的腿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汗先腻了出来。 衣服从床沿滑落到地板上,她摸到腰带的金属扣,迟疑着停了下来。 “解开它吧。”我捏着喻舟晚的手指,“好姐姐。” 腰间的坠物感消失了。 我俯身亲吻她的锁骨,手摸到被扔在一边的腰带。 咔哒一声,金属扣在她的脖子上锁紧。 呼吸的阻滞让她毫不犹豫伸出手揪紧它。 “可意……”喻舟晚张大嘴巴呼吸,“呃……” 我拉紧了带子,她不得不从仰躺的姿势换成和我面对面坐着,不着寸缕的身体贴在一起。她亲手取下的皮带牢牢地套在脖子上——作为表示服从的项圈,完全交到他人手里任由对方摆弄。 我一直压在喻舟晚的大腿上,她无法坐直身体,而我手里攥着的皮带更不允许放松躺倒,她不得不双手向后撑着床单维持平衡,下颌与颈部的一笔勾成的线条在汗涔涔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一道阴影。 “喻舟晚,” 作为回应的只有骤然粗重的喘息。 “你想怎么做?” 手腕移动,我猛地拉紧了皮带,喻舟晚猝不及防地撞过来。 姿势对调,她成了上位的那一个,脖子上却依旧套着皮质的圈环。 “姐姐都做过那么多次了,还是和别人,”手指绕着她的发丝,“让我舒服一次,嗯?好不好?” “没有……”喻舟晚艰难地为自己辩解,“没有做……”无处安放的双手犹犹豫豫地收回身侧,我碰到她的胳膊时发现它烫得惊人。 “没有做什么?” 我装作全然忘了刚才的问题,在她的大腿根处掐了一把。 喻舟晚吃痛皱眉。 对未知领域被探索的渴望最终还是胜过了初次尝试的生涩,我的手指伸进项圈里,拽着她趴下。 喻舟晚摸索着解开我背后的扣子,手还没放上去,脸却红到快要滴血,试探着咬咬又舔舔,动作显得生疏而滑稽,发现我正在盯着她,停下动作,眨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无知单纯的神情、秀色可餐的裸体和囚禁意味的皮带项圈结合在同一个人身体上,近乎残忍地拼命掩藏着迫切想要溢出的欲望。 我抽出一条腿,跨坐的姿势变成了剪刀状交叉。 喻舟晚猜到我想让她做什么,抱着我的腿将灼热的脸颊贴上去,搂着我的脖子,不太娴熟地动了动腰。 17【150珠珠加更】 我靠在枕头上与她四目相对,手里的皮带收紧,花心和花心相碰,她喉咙里溢出一声颤颤巍巍的“嗯”,眯起眼睛咬着下嘴唇。 我将腰胯往前送了些,微小的动作引起的摩擦,虽然是蜻蜓点水般地,且这样陌生的触感无比干涩,还是使我心里忍不住跳快了一拍。 “可意,喻可意,”喻舟晚乱糟糟的头发散落着垂在眼前,神情无比淡然,似乎我们不是躺在床上预备着随时有走火风险的前戏,而是正坐在咖啡厅里闲聊,“你谈过吗?” 言下之意是问我有没有做过。 “你猜呢。” 我捏紧她的下巴。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那双眼睛妄想透过我的微表情看出我到底对做爱的流程熟稔于心还是嘴硬逞能。 “我当然谈过,还谈过不止一个。” “不仅和女的谈还和男的谈。” “谈了就上床,觉得不行就分了。” 听到第一句话喻舟晚还当了真,脸上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情,后一句话不着调的话让她差点思维转不过弯,发现我笑得狡黠,便明白我在随口胡诌,目光左右飘摇,酝酿着想说些什么,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屁股上,欲言又止变成疼痛的惊呼。 她顿时软了下来,松开攥着床单的手指,没有了衣服的缓冲,手第二次落下的力度依旧,响声清脆利落。 “好痛!”羞耻感让喻舟晚无所适从,她想把脸埋在床单里,忽地又意识到在床上选择鸵鸟的姿势只会让屁股撅得更高。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逃避,干脆咬牙想硬挨过去。 “啪”,又一次,准确无误地落在痛处,柔软的臀肉带着滚热的红色掌印颤抖着,漾起的涟漪沿后背流窜到肩膀。 “呜……别打了……”我的头发被汗水和眼泪粘在她脸上,“可意,求你了。” “喻舟晚,求人还直接喊名字?” 第四次落掌我收敛了力度,但痛感是迭加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妹妹……妹妹,”她喘息的湿热空气落在我的肩膀上,“轻点。” “是姐姐不仅不让我舒服,还总是问无关紧要的事,”我胡乱地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水渍,拇指和食指一捻,颈部的皮带收得更紧,“那你说该不该罚这样的坏姐姐?” “不要……”连拒绝的话语都只是喃喃着,她缓过了一丝力气,用嘴唇沿胸口浅浅地吻着磨蹭着一路往下,灵巧的舌尖在乳晕上绕了两圈,“不要罚我了,让姐姐教你,好不好?” 喻舟晚撩起头发别在耳后,跪伏在我的双腿间,舌头在缝隙里前后游走。 有点痒……我挪了下肩膀,无意识地夹紧双腿,感觉到她呼出来的气团,一簇一簇的,发丝蹭着膝盖和大腿根。 热的,湿热的,我想那一定是她的舌头传导的温度,痒痒的感觉顺着皮肤爬进肉里,飞快的伸进骨头里,我想抓到些什么,想拼命地绷紧神经阻止它继续深入,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陷进去,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探不到底的棉花。 “可意,”舌尖蜻蜓点水似的在花心处落下,“舒服吗?” 我没有搭理她,我怕我一开口就从失控的声调里暴露出自己的迎合。 我以为它瞬间带着快感的战栗,就像我绑起喻舟晚的手腕听她哽咽着求饶时所产生的感觉那样,殊不知它会来得迟缓而磨人,有一股热流缓缓渗出,即使我想要抑制住,在吮吸舔舐交替进行的勾引下我能明显感觉液体濒临泛滥,已经流到两腿之间流到身下的床单上,呼吸的频率变得时慢时快,伴随着只有我才听得到的吞咽声。 “嗯……啊……”我头脑几近断片,甚至喻舟晚分开我的腿坐下来,我才反应过来手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 她的腰像游鱼一样沿着曲线荡下去又绕回来,项圈的金属扣叮当响,肉唇贴着两瓣间最深处的地方来回厮磨,原本在舌头挑逗下肿胀发热的阴蒂完全受不了带着身体重量压迫的摩擦,两个人的体液纠缠搅合在一起,碰撞时沾染上细微的水声。 她原本就已经潮红脸上多了几分迷离。 紧绷的身体忽然被卸力,我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收住小腹,还是没能阻止潮水倾泄而下。 我是醒着的,可思绪始终是大片空白。 “可意,可意……”喻舟晚趴在我身上幼犬似的小口小口地喘息,“姐姐做的好吗?” “好累啊,我动不了了,”她小声地哀求,“用手,用手可不可以……” 我躺在那儿缓了许久,急促的呼吸才平静下来,声带上跳跃着的轻哼被咽下去。 指尖在她臀部的红痕上跳舞,她漫着水雾的眼睛阖上许久才缓缓睁开,抱着我弓起的右腿,纤瘦的腰肢来回摆动,乌黑的长发被汗水彻底浸湿,力气愈发地小了,停下来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当她的动作停住,落在臀肉上的手掌又会让她下身的水重新流出,她咬牙挺直腰磨一阵,随即更加脱力地倒下去,白皙的皮肤上清晰的巴掌印化进一滩红色里,彻底熟透似的滚烫。 “不要了……” 她倒下来,一动不动,情绪和身体崩溃成一地狼藉。 隔着湿透的长发我粗糙地摸了摸喻舟晚的头,以示安慰和肯定,她像得到了上位者的允许,终于获得了解脱,彻底松懈。 我起身穿衣服,将空调换了风向,温度打得更低。 喻舟晚撑着坐起来时手臂在不停地发抖,迷瞪瞪地在一团糟的床被里找手机,从脸上蔓延到全身的红过了半晌才在冷风吹拂下退了点。 “晚晚?” 喻瀚洋和石云雅的声音穿过房门,“开门,你在里面吗?” 毫无节奏的急切敲门声堪比催命信号,喻舟晚盯着床上残留的水渍,忽然站起来将我连拖带拽塞进浴室里。 “喻舟晚?”石云雅的声音充满焦急,“老公,她是不是睡着了,我们要不找前台来开门?” “等一下,我可是你妹妹,又不是来找你偷情的陌生人,”我解开她脖子上的皮带,“不是你说让我告诉她俩我晚自习下课来找你的,忘了?” “晚晚?晚晚?看来是真睡着了,亲爱的,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打电话给前台客服让他们送钥匙。” “来不及了,喻可意你快进去,现在十点半还不到,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喻舟晚推了我一把,“别出来也别发出声音,他们不会进浴室的。” 反手锁门,关灯,我坐在马桶盖上还没彻底清醒,镜前的感应灯唰的全亮了。 我挥了挥手,它又熄灭,为了配合好喻舟晚演的戏不穿帮,我只好坐进浴缸里拉上帘子,防止再被感应灯捕捉到动作。 “爸,妈。” “晚晚,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啊,”石云雅有些愠怒,不过看见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倒没有直接责备她,“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是不是里面空调有问题?”我听到喻瀚洋径直走进来,“还好啊,风蛮大的。” “我刚刚洗了个澡。”听上去他们三人穿过走道到了房间里。 “那你不早说,让你妈路过商场给你买件干净衣服。” “商场里的衣服能直接穿?都很脏的,”石云雅嫌弃丈夫的愚钝,“晚晚听话,我们回家再洗吧,正好酒店里的毛巾也不干净。” “走吧走吧,不早了,咱退了房赶紧回家休息,”喻瀚洋说,“等会儿,我上个厕所就走。” “上什么厕所,你刚不是才在外面上过的,”石云雅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宝贝晚晚今天累着了,明天还要去画室,你别耽误孩子睡觉,憋着吧。” 我听到他难为情地嘿嘿一笑,靠近门的声音又远去了。 “东西全带上了吗?” 门卡卡槽滴滴响了一声,外面的灯光全部熄灭。 我在心里默数了三十秒开门,头也不回地从电梯相反方向的安全楼梯跑下去,全然没有留意到在我从走廊拐弯之后有一个人影紧随其后打开了房门。 下楼梯时还能感觉到两腿间黏附着尚未完全风干的残余液体,我隔着裙裤擦了一把,在黑暗里回味着发生一切,做爱、藏人、逃离,偷情得逞的心惊肉跳让我心中充满欢愉,跳下台阶钻入酒店逃生门指向的步行街,将自己藏入拥挤的人潮里。 18 临州的夜市称得上是知名网红打卡地,一条主街连着旁边小巷的支路到处是大小餐馆的氖气灯招牌,炭火的气味夹杂着鲜明的颗粒感,即使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依然想再多走走。 晚风舒适,食物诱人,混乱的头脑摁下了暂停键,我绕过站在路边塞宣传单小礼品的店员,买了根涂满甜面酱的淀粉肠,挤进坐花坛边沿聊天居民堆里,找了个一人宽的缝隙坐下。 汗水馊味和花露水爽身粉的香味席卷而来。 来临州快四个月了,它仍然没有什么值得我清晰铭记的地方,连气味都是相近的,导致我时常有种又回到枢城的错觉。 坐久之后重新站起来,疲惫感不但没有消失,还蔓延到了全身。 连锁饰品店的纯白灯光和货架上按颜色排列整齐的玩偶让我重新打起精神,想着给卧室添点小摆件,留下点自己生活过的印记。 我抱着大耳朵狗和垂耳兔艰难地二选一,余光扫到对面店铺闪过似曾相识的背影,一时大脑短路愣在原地,没来得及看清那人,他戴着渔夫帽埋头划手机,不小心撞到过道里提购物篮的一对母子,连连弯腰道歉,侧身让位。 冯嘉?我看清了她的脸。 我两手抓着玩偶低下头逃避对视的风险,眼神却被她行走的轨迹牵制着,直到她走向柜台。 冯嘉付了钱提着纸袋走,我抓起毛茸茸的大耳朵狗,和她一前一后结完账走到街上。 我没要塑料袋,抱着玩偶跟在保持五米开外的距离,在人多的某段路快步拉近距离,人群褪去再放慢脚步. 有花坛和行道树的遮掩,我不觉得冯嘉会敏锐到发现我,除非我贪心地将视线黏住她不放,当然没有人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她接了个电话,靠着长椅闲聊了一阵,随后走入街角的肯德基。 玻璃门后是在一群闹嚷嚷的孩子,在儿童乐园的滑梯上穿梭尖叫,我绕过栏杆外面伸着脖子的家长,冯嘉已经没了踪影。 我假装找座位,在一楼二楼转了圈,没再看见她。 跟丢不算什么稀罕事,更何况是在毫无准备毫无目的地情况下偶遇的人。 本身是场无关紧要的游戏,不管是有备而来还是临时起意,总归终了就是终了。 我将停留在照相模式的手机收回口袋,四处张望了一圈,再次确定她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似乎冯嘉踏进这扇门后就成了隐形人,此刻正在不远处甚至在面前审视我。 至此没有再往前走的必要,我沿原路返回,在蓝绿色欧式格子窗的店铺门口停下。 是之间冯嘉进去买东西的那家,橱窗里有许多造型精致的动物摆件,画风像《彼得兔》的绘本,推门进去,铃铛一响,颇有童话的意境。 里面的东西林林总总,小到桌面摆件,大到置物架。 我取下陈列架上的松果火漆印章。 顾客来来往往,我不时需要给别人让路,全然没留意身侧有人影靠近。 “你也喜欢他们家的东西?” 转过头的瞬间,我将声音的主人和脸对上了。 “不记得我了?”见我愣怔着不动,冯嘉以为我是忘记了她,“我们见过的,我是你姐姐以前的老师,我姓冯,我还记得你,是叫‘可意’对吗?” “啊,老师好。” 收手时小指碰到了旁边的印章,多米诺似的哗啦啦倒了一片。 “小心,”她轻笑着帮忙重新码好凌乱的章子,“这种异形的玻璃小玩意儿磕一下特别容易有裂纹。” 我抬眼望着她蓬松的卷发,栗色比上次见面时褪了些,也可能是店内灯光颜色导致的错觉。 冯嘉是天生的微笑唇,但她不仅不爱笑,甚至神情一贯是单调的,偶尔有细微的变化,没等别人捕捉到,眨眼间又消失。 “这些火漆印章都是八月才上市的,配色很漂亮,和它的主题‘松鼠的宝藏’很契合,”她指了指木雕牌子,见我半懂不懂地应和,她又解释说:“我在临州读书就经常来这家店里买东西,和店主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知道的会多一点。” “老师是临州人?” “是啊,不仅是临州本地人,和你姐姐还是校友,”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我也是临州外国语毕业的,不然也不会回来这里实习。” 我脑袋里出现了一副虚空捏造的地图,大致比划了一下临州西南郊区离这里有多远。 冯嘉的两次出现都巧妙地踩在契机上,第一次是在我见证喻舟晚的秘密之后,第二次是在越矩的故事发生后,似乎她是有备而来的猎人,可以捕捉到到我身上关于任何一丝关于喻舟晚的痕迹。 我结账时悄悄抬起袖子心虚地闻了闻,身上确实没有留下不该有的气味,甚至被害妄想症发作怀疑对方是来了一波反跟踪。 “可意也读高中吗?” “嗯,在七中,高一。”我点头,“老师现在在哪里教书,我记得您之前说不在临州了。” “对啊,我签了其他地方的工作,”冯嘉和店老板以无声的眼神交替打了个招呼,“在我读大学的地方,南港,不错的海滨城市,很适合居住。” 店老板人挺和善,就是假睫毛太厚了,笑起来时我看不请她的眼睛。 “想不想吃点东西,寺街这里的小吃值得尝尝,”冯嘉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啊,如果时间觉得很晚了,我们下次可以再约,我送你吧。” “不用,不麻烦老师了。” 我把玩偶塞进纸袋里,空荡荡的牛皮纸包装被撑得鼓胀,露出一只狗头。 冯嘉打开手里同色的纸袋,里面装了一套米黄与纯白配色的餐具,我好奇地伸过头看了看,她便取出餐具放到我手里。 茶杯盘子和勺子一应俱全,每个都在不同的位置安插了造型各异的兔子。 “喜欢哪个的话可以拿。” 我摇头拒绝。 “那好吧,可意,咱们现在去哪里?买点吃的,还是送你回去?”她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我开车来的,不麻烦。” “老师住哪里?远的话就算了,我坐地铁直接走就好。” 问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仔细斟酌一番,作为目前不知道她家庭住址的人,问这句话确实没有露馅,毕竟开发区和我家几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地方。 “不远啊,我住星苑那边。”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想买什么再去看看,需要给爸妈打个电话吗,我会替你和他们解释。” 星苑…… 我使劲吸了口气,降温后的冷气流钻进鼻子里。 一旦发现某个人不着痕迹地撒了谎,你就会怀疑之前是不是某句话也为谎言埋了伏笔。 因为不知情,所以看不透。 我极其讨厌撒谎技术熟练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振动。 “是不是家里人来催了?” 我看着一串号码,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锁屏上显示数个未接来电。 “哎?”冯嘉像是对待叛逆小孩那样假装嗔怒地瞪着我,“不接父母电话我可就不帮你解释了。” “不是啦,”我陪着笑脸,“是我姐姐。” 说出这句话时我盯着冯嘉的脸,遗憾的是,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了然地哦了声,没了。 “你爸爸妈妈肯定也很担心了,七中是几点下晚自习?我不太清楚。” “十点半。” 我跟在她后面,抄近路穿过巷子,不出两分钟便到了停车的广场。 “呀,这么晚,果然是出了名的熬鹰式教育,”冯嘉拉开车门示意我进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经常听七中学生吐槽他们每天起得早睡得晚,怎么现在还是老样子。” “姐姐跟我说过,临外的晚自习很宽松,没人管。” “是啊,我高中每天晚上都在教室里看武侠小说,教室熄灯了就回家看。”她笑吟吟的,“你可不要学我,我后来成绩滑坡了哭都来不及。” “冯老师为什么不留在临州呢?我感觉你很喜欢临外。” “当然是我不够格啦,临外招老师来应聘的都是专业对口的博士生,我还不够资格和他们竞争呢。” “姐姐跟我说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话当然是我编的,不过隔着车内后视镜我看到她的眼神不自然地动了动。 我承认我有点八卦的心思,不过我更想弄清楚她到底对喻舟晚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理,可我又不能举着大喇叭说“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还闹得那么难看”,只好有意无意地提一嘴。 “我不是,”车顶灯熄了,拐弯后驶入宽敞的马路,她踩下油门,“我其实是个处处都很差劲的人,当老师也一样。” —————————— 冯老师全名应该叫冯·话里有话·嘉 19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成为老师的,愿意迈出前进的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这样就够好了,”我咧嘴一笑,“是我以前认识的老师告诉我的。” 我对冯嘉完全不了解,说出这种话显然是流于表面的安慰。 “谢谢。” 对于突如其来的鸡汤,我猜她肯定不会往心里去。 “冯老师,临外是不是有很多靠国际竞赛拿奖的保送生啊?”我开启了新的话题。 “会有,但没有七中多,临外的学生大部分选择出国,走常规高考路线的差不多只有一小半,”冯嘉大部分时间是作为学生或者学生一起度过的,她有许多话可聊,“论勤奋刻苦,七中学生称第二,哪有学校敢在临州称第一?” 我独自尴尬了一番,原来逃晚自习的行为和学校的金字招牌比起来如此掉价。 “我当年是为数不多走常规高考路线的学生,后来实习三个月忙着给师父跑腿也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的事,如果你想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可以问你姐姐,她从初中开始一直是老师重点培养的竞赛生呀。” “我不知道。” 关于喻舟晚之前的事没有人和我说过,包括她自己。 冯嘉真真切切地参观了她过去的生活,也参与着现在的生活,而对于我来说,喻舟晚出现在我生活里的方式格外突兀,十年前是这样,现在同样如此,像是某个制作不太精良的游戏里一直点跳过后突然降临的NPC。 和游戏不同的是,一段真实的人生是不能重开的,我不明白这段剧情会把我指向什么地方。 见我不说话,冯嘉疑惑地挑了挑眉,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她打开车灯靠边停。 “喻舟晚她……她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小姑娘,”冯嘉喃喃自语,她擦了擦眼睛又把眼镜戴回去,“是很好的学习榜样哦。”她转头看向我时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也觉得,之前去临外我还看见玻璃窗上有她名字,所以老师才对她印象这么深吧,你们有一直在保持联系吗?” 窗外陡然暗下去。 “算是吧。” 意思是还有其他事情推波助澜,具体前因后果恐怕无法从冯嘉口中问出来了。 “喻舟晚之前没和我说过她有个妹妹,一开始我以为是表妹或者堂妹之类的亲戚,”冯嘉半开玩笑地说,“是亲姐妹吗?你们长得真的很像,第一眼不太明显,越看越像的那种。” “嗯,是的。”我心里飞快地斟酌了所有可能的措辞,不打算把关于某些狗血的家庭纠纷事件说出去,“之前老师来找姐姐,那天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不,那天是为了找她有事,嗯……还一样东西,她不太想让我还。”冯嘉说得极其模糊,我随口问是什么东西,她专注看路况,没有回答。 “需要帮忙转交吗?” “没事,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不麻烦你,我自己处理掉就行。” 似乎是觉得“处理”一词用的不太妥当,她沉默数秒没有找到合适的托词,伸手从副驾的塑料袋里拿了颗苹果递给我。 “老师什么时候去南港?” “下个月。” “一个人去吗?” 冯嘉不解地“嗯?”了一声,随后猜到我在八卦,“那当然,半个人去我怕吓着别人。”她略带着讥诮回复道。 车内倏然亮起暖黄的光。 “要上去坐坐吗?”我拉开车门,一只脚迈出去。 “不用,太晚了,不打扰了。”她回头确认我没有落下东西。 “那辛苦老师了,谢谢您。” 我挥手与冯嘉告别,从远去的后视镜里我看见有个身影正站在小区花园的台阶上目睹这一切。 我手里有颗沉甸甸的苹果。 我捧着它上台阶,然后在平台上停住了,抬头凝视着她,小花园的光线从仰视的角度是完全看不到的,我眼里是一块从花园背景布里裁下来的黑色剪影,她在那里,又不在那里。 喻舟晚没和我说话,我朝车库上楼的电梯走过去,她跟上来。 “去哪了?” 她摁亮了楼层,门关上。 我忍不住自作多情,如果她问的是“你去哪了”,我会觉得她有点担心我晚归,但少了一个字,天平便倾斜向了责怪的一端。 “去逛街。”我晃了晃挂在胳膊上的袋子。 “那电话……” “不是很想接。” 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如果当着冯嘉的面接了电话,我会怀疑自己好不容易集中在其他事情上的思绪会重新被床上那些场景占据。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点得寸进尺,喻舟晚主动和我做了,我觉得她跪在我双腿间舔的时候是想拥有我的。 “为什么?” 她斜了我一眼,没有被冒犯的伤心或者愤怒,因为单纯地想问为什么,所以问了。 我挠了挠耳垂,它从进电梯开始就一直在痒。 “我又不会迷路,回来晚点也没关系。” “我说我东西丢房间了,拿了卡急急忙忙跑回去找你,”喻舟晚叹气,“你突然不见了,还不接电话,你……” “你去找她干什么?”我这才听出她情绪已经完全低落。 “偶遇。” “嗯?” 我将兔子店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省略了前面跟踪的那段。 “哦,买了餐具啊……”喻舟晚嗤笑。 “你笑什么?” “幼稚。” “谁?” 指纹门锁闪了闪蓝光。 “所以是分了吗?”我瞄了眼客厅,没人。 “没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啊?”喻舟晚倒了杯水,“不是都开车送你回来了,没和她聊天?” “聊了啊。”我坐到地板上。 “聊什么?” 喻舟晚转过头,警惕地盯着我的嘴,好像我一旦要说什么不该说的,她会立刻翻脸。 即使我知道不可能。 我忽然想明白了和喻舟晚始终没法深入聊进去某个话题的原因,我对她的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一无所知,导致我看着她的表情时抓到的永远是表层的东西,比如现在。 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她愿意暂时褪下外壳让我窥探真实的一面——以一个上位者的方式,迫使她臣服,交出一切。 “聊了你啊。” 喻舟晚的表情僵了一下,这是她最不想听见的答案。 “想知道什么?”她站起来,换到长沙发上抱起靠枕,“问吧,我是你姐姐,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有种破釜沉舟想要把一本书一页页撕开来摊在面前的感觉。 我站起身甩了甩手心里的灰尘。 喻舟晚整个脑袋都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20 你想知道什么?我心里有个声音在盘问。 如果现在去撕下书页的话,我还能再把它原封不动地拼回去吗? 语言神经短路,脑子里周旋了半天尽是些天真愚蠢的疑问。 我盯着滚落到地板上的苹果。 认识某人,本质上是把她所有过去时的碎片拾掇起来,按潜意识里的主观审美砌一座塑像。 喻瀚洋从书房里走出来洗了个澡,见我回来了,简单地问了两句我去哪了,便自顾自走进厨房,倒掉壶里的茶叶,回卧室前催我和喻舟晚赶紧休息。 我敷衍地应了声好。 “喻舟晚,你喜欢兔子吗?”我下巴搁在她膝盖上,轻声地问她。 她茫然地抬起头,手指来回拨弄。 “以前有很喜欢,”仿佛是在面对一场对峙审讯,“小动物,我都喜欢的。” “有个人,算是年长好几岁的朋友,之前邀请我们参观去生物实验室,”喻舟晚压低了肩膀,知道我想问什么,便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他们养了很多兔子做实验,然后我看到了被打麻药的兔子,被解剖完躺在那里不动,身上扎满管子。” “可能是我有点应激过度了,但后来每次看到兔子都会想起实验室的场景。” 我也有点应激过度,短短数秒竟然灵光乍现,脑补了一出冯嘉的兔子餐具和喻舟晚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即使现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也只是斩断了某条指向对方的,其他的还牢牢绑着。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呢?” 我小心翼翼地将一条白色的纱布蒙住她的眼睛,一圈又一圈,视力渐渐模糊,喻舟晚伸手从前到后完完整整的摸了它,随后她的手便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不再是家,每把椅子和墙角都是迷宫的组成部分。 “她说我们长得很像。” 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指尖从眉毛落到下颌。 “还有呢?” “她说要还给你一样东西。” “想知道是什么?” “我不想。” 我想起那个晚上,喻舟晚被我压在身下喘息着,我绑住她的手腕,逼迫她看向那张模糊的照片。 她甚至愿意用未知的条件来交换我守口如瓶,以至于我忘了自己的处境,现在两个人都被困在了同一片沼泽地里,我自以为能控制她,却没发现她也在拽着我下沉。 “是一条银的choker,”指腹隔着她喉咙处薄薄一层皮肤抵着软骨,喻舟晚习惯性地缩了缩,“我让她买的,她一直以为是项链。” 因为看不见,她只能凭借嗅觉和温度感知到另外一人的逼近,我靠着喻舟晚的胸口,能清晰地触碰到起伏的幅度。 我搂住着她的脖子。 我不会接吻,与其说是贴上去不如说是撞上去。 对痛觉的控制尚能学习和掌握,毕竟触觉是与生俱来的。 可接吻不一样,它带着后天伪装的技巧和诱骗意味。 我看过演员和演员的吻戏,总觉得两个人舌头和嘴唇缠在一起有点恶心,然而此时我却主动对喻舟晚做了这样的事。 她迅速知会并有意引导我,让我不至于在两瓣嘴唇的缝隙间找不到出路。 舌尖抵开齿缝,轻易便能搅动我无处安放的心神。 忽然想到冯嘉曾经是这么教她的,我在这个关头忽然自暴自弃地败坏兴致,隐隐有些抵触,推开了她。 戛然而止的收场让失去视觉的喻舟晚伸出手摸索,碰到我的腿,她才安心地又收回手。 蒙着眼睛的她像一只绒布娃娃任人摆弄。 我在她的肩膀上咬下一口,刻意地加重了力度。 “嘶……”她小声地吸了口冷气。 圆润的肩头有一圈齿印,凹陷处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道醒目的红色。 “姐姐。” 两个字说出口才发现它们无形中带着郑重而又虔诚的语调。 比起理想化的亲吻我还是更喜欢咬,一种因为贪婪随时要将对方活生生撕咬然后吞食入腹的冲动。 喻舟晚顺着我声音的方向转过身,算是回应。 “想要礼物吗?” 她沉默。 “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拉起她的手,又迅速放开,手顺着衣服探入内里,她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后背空荡荡的,我环着她的腰,然后停在这一步。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喻舟晚喜欢画画,不过她肯定不缺画材,没走出两步的路又堵死。 喻舟晚的耳钉还没有摘下来,我没有开灯,借着窗帘外稀薄的灯光轻轻一旋,耳帽和珍珠已经落在手心里。 “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很小的时候。” 喻舟晚想解开蒙眼的布,我抬手阻止了她。 “为了演出。” “我还以为她是个很严肃的人。” “打个耳洞而已,”她摸耳垂,却摸到了我的手,“只要不每天沉迷过度打扮就好了。” 好吧,我对石云雅有偏见,忘了人家是在国外见过世面的,到底不会那么保守。 “她知道你和冯嘉吗?” “当然不知道,”喻舟晚诚恳回答,“妈妈她会生气的。” “嘁,我还以为她有多开明。” 我心理瞬间平衡了。 “可能因为年轻时她选错了人,所以对我在这方面会管得更多吧。” 可不是,我搓了搓鼻子,分手后发现怀孕独自生下女儿,虽然孩子的父亲最终和她结婚了,不过中间毕竟隔着相差十年的时间跨度以及对方的另一段婚姻,心存芥蒂是必然的。 “妈妈真的很害怕我走她的老路,从老师那里听说有男孩子到处宣扬说喜欢我之前,我从来没有看她那么紧张过,那是第一次。” 我枕着喻舟晚的腰,听她描述当时的起因经过,只觉得好笑。 “所以你那时和她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代入石云雅,发现自己女儿不仅早恋还搞女同,我断然会精神崩溃。 “喻可意,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 我眨眨眼,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 “冯嘉是个很容易陷入自我纠结的人,跟我在一起,她只会不停地积累愧疚感。” 喻舟晚知道这种解释并不能让我理解,但她显然不需要完全弄懂过程,就像一道压轴的选择题,我抄到答案就已经是愿意被分享的全部了。 “喻可意,你会同情我吗?”她突然抛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我不知道。 我暂时办法回答。 我忽然后悔产生更加越界地拥有她的想法了,至少我可以毫无责任心地调戏她,掐着她的大腿让她在我身下乖乖听话,而不是此刻一肚子酸水想着她曾经和别人接吻然后呢喃着说爱她。 “明天要去学校上课?” “嗯。”我沾到枕头后便开始犯困。 “什么时候结束?” “我可以翘掉。” 她没忍住笑出声。 “陪我去画室,嗯?”她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21 喻舟晚不是艺考培训生,每天画够足够的时间画尽兴了就行,石云雅对她没有强制要求,喻舟晚自己却把它当成每个周末必不可少的活动日程。 要做公交去高教区需要转两次车,我出门前手机忘了充电,刷公交卡时便弹出电量告急的窗口,我不得不忍痛压在口袋最底层不碰它。 盯着车窗外摇晃的楼,我无聊到盯着跳跃的站台名称盘算着还有多远。 喻舟晚抱着手提工具箱坐在那儿不动,发现我在盯着她,目光转过来,又立刻挪开。 画室是连着承包几层楼的培训中心,我们到达时刚好是中午,教室里学生一窝蜂涌去吃饭,我探头隔着虚掩的扫视空无一人的教室,到处散落着各色的洗笔筒,地上淌着五颜六色的水渍,我抬起脚底板,一块陈年的颜料正孤零零地躺在鞋子踩过的位置,这样的痕迹零零星星地满地都是。 今天比平时到达的时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在外面吃了炒面,期间喻舟晚接了两个电话,进画室第一件事不是放下工具而是去办公室敲门找老师,之后才上楼去到一间教室,摆好画架。 我主动提出帮忙削铅笔,企图向她表达抱歉意思,毕竟我早上睁眼外面太阳已经越过树顶,手机上是一长串“已超时”的闹钟。 喻舟晚坐在书桌前写课辅作业,听到下床的动静,慢悠悠地盖好笔帽回过头问我: “吃早饭吗?” 这个教室是给非集训生用的,后排围了一圈画架,中间是静物聚光灯和铺在衬布上的陶罐水果,纸张描绘的静物笔触笨拙,地上还有零食袋子,我猜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孩。 我发呆的工夫喻舟晚不知从哪提了一盏灯,铺好深浅两块衬布。 她踩着椅子掀开石膏像上的绸子,顿了顿,又放下,在工具间一堆色彩各异的静物模型之中转了几圈,空着手回来了。 我是个没耐性的人,也就是枢城本地老师操着口音说的“屁股着火挨不着板凳”的学生。 杨纯和喻瀚洋还没撕破脸时他俩带我一起去兴趣班挑乐器课,上完第一节钢琴,老师擦着汗跟杨纯说:“跟孩子好好儿谈谈,学乐器不仅要兴趣,更需要耐着性子坐得住。” 喻瀚洋搔着头皮,手搭在杨纯背上嘿嘿一笑:“要不咱给囡囡报个其他的,游泳啊跆拳道,孩子小,好动嘛,没办法……” 如今依然死性不改,否则也不会将近两个月的课程下来几乎和完整的晚自习以及周末补课无缘无分。 画室里时间流动地如此缓慢,我在画架前的某张凳子上坐了片刻,想象这个小孩儿需要画多久才能把碳痕磨得油光锃亮。 “来这儿坐吧。” 她拍拍我的肩膀。 我注意到灯盏旁边的一把扶手椅。 “我缺个模特,”喻舟晚说,“今天想试一下速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抓了抓脸,询问喻舟晚要画多久,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实在太艰难。 “不到一个小时,”她投来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我不经常画人像,所以不太熟练。” “手搭在扶手上,然后眼神看这里。”她在我腿上放了几册书。 墙上一排画家的代表作,我只认得梵·高和塞尚的,底下挂着不同年份的优秀学生作业展示,水平参差不齐,一大群孩子闹哄哄地从走廊回来,踏进门的瞬间哑了火,拖拽板凳的动作都变得谨慎起来。 我头脑放空呆坐了许久,眼神飘向手腕上的电子表,才过了不到一刻钟。 脸上痒痒的,我实在忍不住,艰难地动了动肌肉,效果仅仅是扬汤止沸。 “喻舟晚,我能不能挠挠?” 扶手椅坐着松软,起初还挺安适,时间一长,腰连着屁股酸得厉害。 “我动一下?”我迅速撩了一把在脸上扫来扫去的发丝,猴子似的迅速抓完痒,摆好之前的姿势坐回去。 前面几个小屁孩傻乐着丢下画笔转头看我俩,喻舟晚背对着他们看不见,我和他们面面相觑,看他们学我摆姿势,更觉得自己是只猴子。 喻舟晚被画架挡住,只露一双腿和一只移动的胳膊肘在视线范围内,我小声喊她,笔依旧在刷刷地动,却没有任何话语上的回应。 “喻舟晚?”我怀疑她简直是故意在捉弄我,“你画好了没?” 小孩们莫名其妙哄笑成一团,带头的几个小男生直接站起来隔着三四排画架互相扔纸飞机和纸团,想认真画画的女孩们统一战线谴责他们,好好的素描课乱成一锅粥。 画室的地板不算干净却也整洁,这下什么都没有了,连续两个沾满碳墨的素描纸团飞到脚边,她才放下笔悠悠地从画板前站起身。 叽里呱啦的吵闹声一眨眼大幅地降了分贝。 “画好了吗?” 我试着动了动胳膊,喻舟晚没有阻止,我便伸了个懒腰,腿上的书哗啦一下全掉在地上。 喻舟晚还拿着削尖了的橡皮在涂涂改改,那群孩子在美术老师进来的时候才彻底鸦雀无声。 女老师在喻舟晚的画板前停住脚步,两人凑近说了几句。 我站起来想瞧个究竟,右腿一道强烈的酸麻感窜出来,我又跌回到椅子里。 “嗯,我觉得也是。”女老师似乎才关注到我,“这是你特意找来的?” “不是,”喻舟晚又坐回去改了两笔,“我妹妹,今天来陪我画画。” “哦,表妹?还是堂妹?” “亲妹妹。” “怎么没听你说过?” 喻舟晚低头继续画画。 我捶了捶小腿,踩着僵成木桩一样的脚,扶着墙站起来。 喻舟晚在生活圈里安然自得地以独生女的身份过了将近十八年,要解释“我”的存在变得尤其艰难。 我踉跄两步的同时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爸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结婚生的女儿”,我和喻舟晚得抽出一个人戴上“私生女”的帽子。 虽然我们谁也不是。 这么想着,她不爱张扬的性子倒是帮了大忙。 尽管我不在乎头衔,又不是我想出生的,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吗? 有时候我会产生对不起杨纯的想法,我想如果我生物学上亲爹是和她来往的那些男朋友中任意一个,我的处境会变得大为不同。 “画成什么样了?”我跺了跺脚,揣着期待凑过去。 “不好看。”她慌慌张张地把画迭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张,塞进口袋里。 我来不及伸手去抢。 “真的不好看。”喻舟晚口袋里的手揪紧了,“我不擅长画真人。” 我感觉自己变成那张素描纸,在她的口袋里用听不到的声音死命喊疼。 “她和你妈妈认识吗?”我暗戳戳地指着弯腰改画的美术老师、 “认识。” 我偏头看着双手插兜的喻舟晚,她的语调稀疏平常,仿佛我真的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亲生妹妹, 压根无需担心石云雅会在对方面前无意中漏了破绽。 或许他们一家三口早已达成了口供,我觉得这样是合理的,合理之余,我觉得自己局外人的身份被坐的更实了。 然而我今天始终提不起欺负喻舟晚的念头,大概是她在尽心尽力地扮演称职好姐姐的角色,当着外人的面,又是如此纯真友好的形象,短暂地将我从践踏伦理道德的边沿拽了回来。 我提着买的水果跟在身后上了电梯,始终想不通喻舟晚今天为何一反常态地主动。 虽说不上热情,至少比之前一见面就视线回避的态度有了偌大的区别。 我不认为是像刷副本那样有了攻略进度。 再者,我本身也不希望她对我有什么感情,她越讨厌我越好。 现在我有点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