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亲密[快穿]》 第1页 《危险亲密[快穿]》作者:松酒思茶【完结】 文案: 【自1为是A飒天才受X清冷深情禁欲美人攻】 简易文案如下: 私家侦探VS死亡天使 时空纠察员VS娇弱吸血鬼(必看排雷) 护犊子俏将军VS天然萌白狐仙(古代,务必看排雷预警) 装不熟小小柯基VS套路深学霸校草 【食用指南】 1、血族副本排雷女装(后半段)。 2、白狐副本排雷养成(前半段)。 3、所有副本都可以看作独立故事,任君选择。但这样的话,白狐副本BE预警。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快穿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扬,言琛 ┃ 配角:不重要 ┃ 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在不同的世界说爱你 立意:在一切道德本质中,善良的本性是世界上最需要的。第一篇 死亡天使 第1章 接活 临近中午,窗外阳光正暖,偶尔能听见清风吹拂和鸟雀飞过。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阖着眼发觉到从客厅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在门前停住。对方边扣着门边唤:扬哥,醒了吗? 见卧室内没什么反应,夏晨试转了一下门把,说:那我进来了啊。入屋后,他一把拉开窗帘驱走微有些沉闷的昏暗,看向被中的人无奈又道:该起来工作了扬哥,我们说好的。 干什么?有事晚点再说。还躺在床上的许扬伸手遮住透入的阳光,声音沙哑着问。一瞬被吵醒,他人还有些懵,再加上敞开领口下精致的锁骨,整个人浑然一种不带攻击性的慵懒感。 夏晨见此呼吸一窒,看着他脖颈的白和银戒吊坠交相辉映,慌忙将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药瓶,说:过去不要时间吗?而且还得去接人,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许扬懒懒地应了,过了一会像是断了片儿,蹙着眉问:去哪?接谁? 我的天,您昨夜没宿醉吧。夏晨扯了扯嘴角,按着额头解释道,我们接了个私活,去北边的安家村查案,说好今天进村的。作为您的小助理,您这般健忘我很苦恼啊。 见许扬还是发懵的状态,他哭丧起脸,那您还记得雇主要我们调查什么吗? 凶杀案?过了好半晌,许扬才动了动唇。 不是,说是夜里闹鬼,但我们事先找上住过安家村的人,据对方的说辞猜测是赶尸的。这年头,做这活儿的人不多了。夏晨说完,便捞过床头的那瓶药。 许扬噢了声后,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 夏晨反复看着说明书,质疑道:这药真的有用吗?我看你的间歇性失忆一点没好转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我们侦探社就要喝西北风了。 又不是变傻。许扬拿过药失笑,这会终于回溯了些记忆,是他接下了这桩奇怪的案子。 据说,雇主曾见到一个穿着黑袍看不清脸的人拖着什么东西在大半夜走,有几次甚至还敲了他家的门。由于事情太过诡异,当地警察也久久没有进展,雇主便找上了他们专治灵异事件的侦探社。 头脑清醒一些后,许扬也想起了自己曾说还需要一个搭档,要夏晨去招,而等会他们应该就是去接搭档了。他抓了抓头发,问:找的谁? 大名鼎鼎的萝莉,能打养眼,说不定还能卖萌。夏晨面上浮现羞色,想了想又捂住了脸,但目前她实在有点冷,一句话就几个字。扬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给我参谋参谋。 许扬眯着眼看对方这幅模样,绞尽脑汁想着有哪个大名鼎鼎。良久后,他打了个哈欠说:没什么印象,可以先见见。但追人我不帮,这个靠自己。 行吧。夏晨叹了口气,那扬哥你等会记得吃午饭,我给你点了餐送来。晚饭在路上吃,你想想吃什么。 好。 门被轻轻关上后,许扬支起身,握了握自己空着的掌心。他昨天做了个梦,又回忆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这是他连日来常梦到的情境,也有眼下移到墙壁上的灼目光芒和身下柔软的大床,不同的是身旁有人,而他小心翼翼地牵上了那人的手,心跳得极快。 *** 安家村坐落在山上,俯瞰着一个人口稀少的城镇。长长的一条街上,枯叶被北风吹着零落到少人经行的路面。而远处夕阳正落,寒鸦群起,伴着晚祷的钟声飞过高楼。 街道的最角落有间单层的酒吧,屋内的灯光昏黄迷离,墙柜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正中央的圆桌上还倒放着个玻璃杯。 一名梳着背头的青年将手心朝下做了个拍的动作,不过一瞬,那原本放在杯底的硬币穿过玻璃落到了被空杯盖着的封闭空间。 青年左手边的女生惊叹道:欧泽,你真厉害。她拉低了披在肩上的毛绒,转眼看向旁边低着头的人道:伊涵,你不喜欢吗? 那个叫伊涵的女生身形一颤,放在膝上的双手蜷缩着,我对魔术没什么兴趣,心岑你玩吧。话完,她听得身旁人叹气道:想哄高兴你真难。便将头埋得更低了。 -- 第2页 是时,酒吧玻璃窗旁的另一名青年冲欧泽吹了个口哨。还想着怎么讨女生欢心的欧泽见他的好友季邱云意味深长地唤他过去,便歉意地道:抱歉,两位小姐,我失陪一下。 酒吧外种的绿植已经结了霜,玻璃上也是白茫茫一片。季邱云拂去水雾,指着路尽头说:你看,那个穿Lolita的女孩是不是有点眼熟。 欧泽看了好一会,恍然道:跟个洋娃娃一样。而这时,电路不稳的路灯也很快照清了追上女孩的年轻男子。 大小姐,你要不披个外套,我看你手指都发红了。 女孩抬手制止对方的靠近,道:看清楚,这是指甲油,而且屋里应该有暖气。 再一见面,夏晨便更觉得女孩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心里高兴得紧。但女孩也几乎一言不发,从不喊累。 被拒绝后,他没有罢休,直接解开自己的外套盖到对方身上,可是你穿裙子还露着腿呢。然后,他便迅速往后退去,傻笑着瞧对方收了衣服绑在腰上。 缓缓打量着街景的许扬看着夏晨退到他跟前踉跄了一下,无奈笑道:就这点出息。 女孩自称叫拉克西丝薇薇安,看样貌应该十八岁左右,许扬刚一见她的时候就顿住了,只因对方正是自己在残缺记忆中为数不多记着的人。但看着夏晨殷勤地往人身上凑,他就没当下找人私谈了。 酒吧厚重的木门外挂着迎客的铃,薇薇安先一步进屋便遭到里边两个青年热情地问候。她冷漠地偏开眼去,又见不远处的女生不怀好意地看她。 许扬进屋后,眼见此景便揪过身旁的夏晨推了出去,还不快上。 不好意思啊,我们一道的。夏晨拦在女孩身前仰头对视上,而对面的欧泽似乎并不看在眼里,看向夏晨又看向后边的许扬,哼道:原来是扬神,久闻大名。你们也是来找赵女士的吗? 许扬疑惑地看向夏晨,对方凑过来道:雇主就是赵女士,她还找了其他侦探,说是人多力量大。扬哥你别告诉我现在介意了。 没有,我记得这事。许扬淡淡地看向里边的两个女生,并不觉得她们也是受雇而来的。 欧泽见他注意过来,解释道:这是我们朋友,来玩的。你们不也是吗?带了位美丽的小姐。 闻言,夏晨一愣,正想说他的女孩不是来陪同的,许扬就沉声打断了话题: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便上车吧。 第2章 小楼 接他们的车从酒吧驶离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依旧空无一人,骤起的寒风平添了几分阴森。 黑夜中,开了暖气的中巴车沿着山路盘旋向上。山上的雾极浓,车走得慢,是以众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发时间。 在最后一排座位上躺着的许扬颤动着眼睫,听到有人说他才缓缓起身。他趴到前面的椅背上,皱着眉冲夏晨道:又编排我什么呢? 夏晨身一颤,险些咬到舌头,这不是大家聊趣,才知道扬哥你在这个圈原来这么出名。太神秘了,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离家出走,啥也不要。 许扬眯起眼,嘴角的笑让人不寒而栗。这时,中巴车过了个拐弯,林心岑看了过来,脸上浮起羞色。 帅哥这是跟家里闹矛盾吧,不过有什么烦心事说开就好,何必还闹到离家出走这个地步,现在我们这一代人在外边完全独立都挺难的。 许扬无视对方抛来的媚眼,往后靠枕着手臂,语气平静又直白明了:不是跟家人闹矛盾,是我在追人,男的。 顿时,夏晨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晕,哥你就这样当众出柜啦?薇薇安淡定地偏眼过来,其他四人则皆愣住了。 追到了吗?欧泽最先打破沉默,似乎也敛下了些敌意。 夏晨替人答道:哎,他不记得了,失忆了。 欧泽又说:那你还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吗?肯定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吧,不然怎么会千里迢迢追人。 择偶标准许扬用手背拖着下巴做思考状,缓缓看向车窗外。不知不觉间,路边已经能见楼房,每一栋都亮堂得很,似乎还能瞧见窗内人影奔忙。 过了好一会,前边能见到村入口了,他也终于回道:至少再次遇见,我应该会一见钟情。 几乎就在同时,司机刹了车,朝后边说道:不好意思,先生女士门,前面的村入口有颗树挡着,车过不去。你们带好东西步行过去,就几百米,后边有人接应。 众人应下,收拾了随身物品便接连下了车。 安家村的入口处是一扇漆黑的铁门,旁边挂着的钟显示时间为23点50分。几步外确实有一棵树,落光了叶子,在萧瑟寒风中挺立。 七人聚在一块顶着风走,没过多久便见三个穿着毛呢大衣的男生等在路中央。其中两个是双胞胎,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那颗,另一个则戴上了里头卫衣的帽子,手插袖抖着腿。 你们好,我叫安木。站在中间的男生礼貌地致了一礼,手指向旁边介绍道: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安林,以及我们的三弟安森。 -- 第3页 赵姨去忙事了,所以由我们带你们去她家,也欢迎各位有时间来参观我们家的别墅。说完,安木便转身做了请的手势。 许扬没发觉什么其它异状,便跟了上去,悄悄在后边打量着三人。 双胞胎言行举止很像,板板正正的,穿衣也完全一致,没有分辨身份的装饰。而反观最小的男生,神情懒散,大衣扣子只扣了零散几个,更像是被强行拉出门的。 安木继续说着:各位今夜就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有个小型的接风宴,后天有场舞会,都欢迎各位参加。 夏晨紧跟在后面同许扬咬耳朵道:这村里的人也太热情了吧。 赵姨以前是别墅的女仆,后来虽然放出去嫁了人,但依旧对我们有照顾,所以各位不用客气。安木显然听到了身后的话,解释了一句。 收回观察的视线后,许扬包紧了脖子上的围巾。虽然白日他多睡了几个小时,但到了时间,身体还是会感到困倦。 安家村的路边皆是花草芬芳,如今入冬万物枯败,夜里四溢的花香也变了些味,并不好闻。这样的夜本该在美梦中安静度过,但许扬总有不好的预感。 不久后,和安氏兄弟走在最前的许扬突然闻到一股铜锈味。他停住脚步的同时,前方拐角处也伸出了白手。随之,他正要定睛,就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人倒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尖叫,就连男生也忍不住骂了脏字。 赵姨,你怎么又大半夜搬娃娃。安木向前走了几步,语气中有淡淡的可惜,吓到你邀请的客人了。 不一会,拐角处就慢悠悠走出来个满脸花斑的中年妇女,踩上地面不知何时聚积起来的泥滩。她佝偻着背一一看过来访者,冷漠地说:来了。 安木好声好气地说:是,我们帮您把人接进来了。 赵姨听完哼了一声,这么晚才来,也不怕被盯上,还是有名的侦探呢,这点警惕心都没有。随后,她便扯过娃娃一瘸一拐走到众人前面去。 许扬看着她鞋边上的泥点和漆黑的影子,收回视线后便听到安木解释:赵姨就是担心你们遇害,别过心,这些天村里人都挺害怕的。 发觉对方也知道详细情况,许扬开门见山问了:安先生能细说一下安家村最近发生的灵异事件吗? 乐意之至。安木稍点了一下头,就是在这个月初,村里孙家的老爷子死了,他儿子某天夜里带了酒去墓地,结果在坟边见了鬼。当时大家都说孙大哥看错了,毕竟那夜墓地里黑灯瞎火的。而之后的某天,赵姨就说自己被一身黑色长袍的脏东西盯上,要拿她的命。 安木特意顿了一下,眉眼带着笑意,却让人如坐针毡,后来我派人夜里留在赵姨家,确实发现有人到访。村里人奔走相告这事后,孙大哥说就是他在坟边看到的那个鬼,一模一样的装束。 许扬看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问:孙老爷子的死没有疑点? 就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春后身子就不行了,熬到现在不容易。 那赵姨最近是也得了病? 这次,安木迟疑了半会才应道:该怎么说呢,赵姨当年新婚不过几个月,丈夫便从山上的悬崖掉下去了。之后她疯了五年,前阵子才看着清醒一些。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道:差点忘了,安家村没有旅店,所以得委屈你们今天在赵姨家休息一晚,正好也保护一下她。 他指了一条路尽头的三层小楼说:就是那里了。 通往小楼的路没有光,只有一盏灯挂在门边。许扬从背包里拿了手电照,才发现小楼的墙面上爬满了看不出品种的植物,靠右边的窗户从里边糊上了墙,无处不透着诡谲。 许扬灭了光,试探问:今晚我们不能住在你家吗? 安木看着他,带着歉意道:父亲已经睡下了,太晚吵闹,他会不高兴的。还请几位贵客将就一晚,明天准时到别墅参加午宴,我们会尽待客之道。 看来是不得不去那鬼屋走一遭了。 许扬点了点头,转头正要同众人商量对策,突然就瞧见另一边,一直微笑随行的安林突然走到薇薇安的面前道:美丽的小姐,今夜别墅开了珍藏的红酒,我邀你共饮。说着,他伸手钳住薇薇安的下巴,挨得也十分近。 拿开你的脏手,夏晨霎时瞳孔紧缩,冲上来就把女孩拉到自己身后,她还未成年呢。 安林没有散去面上的笑,眼中确有几分冷意,这位先生是? 夏晨气得脸都红了,正要说些什么逼退对方,却见薇薇安重新走到他前面,淡漠地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喜欢喝酒。 这样啊。安林失落地道,那就愿小姐今夜好梦。 插曲过后,众人便被送到了赵姨家门口,赵姨先一步到家,只开了二楼的灯。安木在门外唤了几声后不见人下来迎接,便歉意地笑了笑,说:就送到这了,你们自行进去吧。随后也不等众人回应愿不愿意,带着两个弟弟就走。 -- 第4页 三兄弟离去许久后,众人在冷风中抱团不动,仍迟迟没有靠近大门的打算。 许扬左右打量了长着霉斑的木门,刚抬手要推,木门便自动开了。房里没有亮灯,但趁着熹微的月光,他能感觉到天花板上挂满了人形的东西。 进去吗?他边问着边开了手电,仔细在墙壁上找着电灯开关。 身后众人猛得摇头,还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夏晨小声提议道:要不露宿街头?也不是不可以。 欧泽不同意道:外面这么冷,没吓死前先冻死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跟上许扬进屋的脚步。 我倒是觉得外边更可怕一些,进来吧。许扬抛下话后便径直走向墙边拉了线。 积了厚灰的灯竟是通红的,从顶部照出人形娃娃还算能看的脸,她们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齐整的,内容物也是实打实的棉花,但大部分衣装却是有些露骨。 尽管这些娃娃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其他人决定进来后还是直直冲向了楼梯。 许扬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忽然看向同样不疾不徐的薇薇安。可是发现什么了?他自己一路走来时而给对方使个眼神,但女孩好像不想给好脸色,只是跟在背后不闻不问。 但这回,女孩给了面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娃娃缝得很像一个人?银铃般的声音在几乎不放家具的客厅响起。 夏晨虽跑在前,但发现他们没跟上,便鼓起勇气返回过来找。他听薇薇安难得说了这么长串话,一时也没了害怕。他问:像谁? 薇薇安的面上没什么情绪,像我。 夏晨的脸再次煞白。 薇薇安走上第一个台阶时,恰有一人也去而复返,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伊涵。对方攥紧了拳头低着头问:你今晚,可以和我们住一屋吗? 伊涵见薇薇安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还没等着回复便被发觉自己意图的林心岑追上,挽住了臂弯。 伊涵,你干什么,你要抛弃我吗? 我只是请她跟我们一起挤挤,晚上好有个照应。这里太古怪了,这位侦探小姐容易察觉危险。 用不着,而且她这样细胳膊短腿的林心岑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贬低之意显而易见。她甩了伊涵的手,生气道,如果你是担心自己,大可不必这样。若真有事,我肯定拼命拉着你跑,两个人总比三个人一起跑快啊。 那好吧。最后,伊涵还是屈从了。 第3章 着火 不知不觉,外边已是夜深人静。许扬简单洗漱后躺在粗陋的单人床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晚。 他盯着天花板思索了半会,果断起身去找赵姨。三楼的其余房间都关上了,他轻手轻脚地来到薇薇安的房门前,有规律地转动了几下门把以作暗号。 几分钟后,门开了,女孩嘴角下垂着,满脸都是怨念。许扬咧开个安抚人的笑容,勾勾手指邀请对方出来。 失忆后重新苏醒过来时,许扬身处一间病房。他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薇薇安。女孩当时端坐在小凳子上,开口便是:你还记得我吗? 刚醒那刻,他头还昏沉着,怔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而女孩的下一句话就是:我认识你就行了,平常没事都跟着你,你也很信任我。 话语之简练,口吻之高冷,让许扬根本不会去想这是谎话。而他凝神面对女孩的时候,并没有提起戒心,反而是没来由地感到无奈。 之后的好几天里,女孩一直有来陪床,也述说了很多他失去的记忆,却从未提过他的家人和爱人。 许扬隐约能想起自己胸膛中的那颗心脏曾经为谁疯狂过,但女孩强硬的一问三不知的态度让他渐渐静了下去。不过,他没有放弃探寻。 有工作怎么不叫我帮忙?悄声走到二楼后,薇薇安出了声唤回他的思绪。 许扬走到前面摇了摇头,只说:你不是去参加葬礼了吗?而且这案子应该不难办,就是需要个会干架以防万一。但我真没想到夏晨会找你,他有点不太当回事。 我可以的。薇薇安抱着臂从旁超过,见对方没动,补了几字:我说干架。 小楼第二层有个中央客厅,靠墙摆满了娃娃。许扬还没开灯,就隐隐见着个黑影在动,他护住身后的薇薇安,出声试探:赵姨? 那黑影受到了惊吓般连退了好几步,才低低地应道:是我,什么事? 有些事想请教您。许扬这时也沿着墙壁摸到了灯的开关,他正要拉动,赵姨就制止住了他:不用开,浪费电。闻言,许扬慢慢松开手,那就开个手电。说完,就将手电的强光照上天花板。 弱化了许多的光反射下来,更衬得对方皮肤愈加病态的白。 赵姨眼珠子转了过来,打量到薇薇安的时候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随意找了个还干净的地方坐下了,快点问,我要睡了。 许扬靠着走廊栏杆,反问了回去:您看到穿黑袍的人是在什么时候? 五六天前吧,先是听到脚步声靠近门口,然后是嘟嘟嘟的声音。我从窗户往下看,就瞧到了个人影。 -- 第5页 只是在门口晃悠了一下?那您为何说对方要您的命?应该还有一些可疑的细节吧。许扬没打算绕,直接说了困惑。 听罢,赵姨立刻局促不安了起来,她平复了一会才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没有,但第一天的时候,我看到那东西拖着一柄镰刀! 许扬的双手交扣到一起,食指在对方说到最后时轻抬停住。他思考了会儿才说:村民以前都没有遇到相似情况? 我没有印象,之前一直病着。 您在安家村里有跟人闹过矛盾吗? 赵姨抬起眼皮看着他,声音凄厉:没有的,我那么老实本分,虽然可能发疯的那段时间很麻烦街坊邻里,但那不是我的错不是吗? 确实不能怪罪您,但这事好像可以交给警官再细查。 第三天他们来了,没看到人就走,还当我疯着,根本不管我死活!小伙子,你会保护我对吗? 许扬一时语塞,但也很快就应付了过去:您别激动,我们多待几天看看。 随后,许扬请着全程没说过一个字的薇薇安往回走。走廊没有灯,他们走得缓慢,恰巧听到了赵姨回屋后说的话 死吧! 许扬的神色霎时变了,迅速将手电筒递给薇薇安,然后凑到房间门前。 怎么不是你去死! 他听出是赵姨的声音,但对方咒骂的对象却没有更多的线索。直到屋内只剩撕心裂肺的呜咽声,他才静静地离开。 回到三楼后,其余人都因楼下可怕的声音开了门出来看。夏晨伸出个头,颤着声问:扬哥,这是鬼、鬼叫? 许扬沉着脸说:是赵姨。都回去吧,今晚别睡太死。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许扬躺回床上按了按眉心。他看了手机上的时间,然后放到一边。头顶悬着的吊灯是暖色的,他缓缓将手抬至眼前,让阴影笼罩下来。沉寂中,他再次努力回忆过往,而这一次他隐约记起了半张脸。 那时,他好像也是躺在床上,但却是一张绵软而宽敞的大床。有一个人扣着他的手,俯下身靠近他说了句: 早安,睡得好吗? 许扬没敢惊起,却是往被褥中挤去,呼吸逐渐浓重,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不敢置信地问自己是现实还是幻想,而脑海中正渐渐清晰的是对方蜜色的唇,弯起的弧度像夜空中的弦月,睁眼想的是,闭眼也是。 到最后,他啧了一声,拉了灯翻身朝里闭目养神。 *** 不知过了多久,许扬隐约听到楼下有声,当即便掀了被起来。他迅速拉开窗,就见蒙着晨雾的玻璃映着红光。 着火了! 许扬迅速推开门呼喊,直接打开了夏晨的房门进去拎人,后者听清楚发生什么事后赶忙就去护他的花了。 欧泽和季邱云留了心眼轮流守夜,听到动静后,他们一前一后跑了出来。见他们去敲两个女生房间的门,许扬当即便下到二楼去救赵姨。 赵姨的卧室里也是摆满了娃娃,火一上来,很快便接连燃烧起来。而火海中的人已经一动不动,胸口被锋利物划开了,眼珠瞪大了死不瞑目。 许扬只思考了几秒,就将尸体架在肩上拖着走。他余光瞥见靠窗的床头有本破旧的书和一台留声机,顺手拿上书便奔向了楼梯口。 快走,都跟上! 这时夏晨也过来搭了把手,后面紧随着薇薇安和其他人。 小楼一层的厨房似乎是起火点,火舌逐渐肆虐而出,幸好大门只插了门栓。许扬同夏晨对看一眼,毫不犹豫冲了出去,屋外也陆续赶来了人。 许扬放下尸体后将视线移向接连逃出来的同伴,突然察觉不对,跑过去问:伊涵呢? 欧泽和季邱云齐齐看向身后的女生。他们原本是手拉手逃的,后来就被突然掉下的火娃娃冲散了。林心岑弯着腰咳嗽,又将手往后一摆。 你自己说的会拉着她!许扬明白过来什么,怒道。 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林心岑被烟呛到,泪流不止,有时间指责我,不赶紧叫人救火! 所幸他们发现得早,火情还不算严重。随后,许扬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重新冲入小楼。 浓烟扑面而来,许扬边喊着边往里走,很快就在深处的楼梯口找到人。然而,等待他的不只是蜷缩在角落的伊涵,还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在其背后。 明明火光已经十分亮了,但浑身发抖的伊涵被笼罩上了一层黑气,而且越来越浓。 许扬没有多加犹豫,从腰间拔了防身的匕首,走近一步。你是谁?他开了口,问向那一动不动的人,离开那个女生,不然你别想逃脱。 终于,对方仿佛才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僵硬地转了过来。紧接着,宽大袖下缠着绷带的修长手指优雅地搭在栏杆上,黑袍的正面也逐步展现。见此,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紧张到冷汗飞速冒出滴落下来。 对方应该是个人,很瘦很高,颈部以上全部用绷带缠着,勒出的面容轮廓立体而深邃。许扬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说些什么扭转局面,对方头上的绷带突然就掉下一圈,露出了眼睛。 -- 第6页 那是一双有着天然纹路的金瞳,非常冷艳漂亮,眼尾微翘,淡淡地看了过来。 许扬的心跳漏了一拍,执着匕首慢慢挪了过去,你我好像见过你。对方的视线也跟着他,不疾不徐极有耐心。 相距只差一步,许扬听见一句低哑的声,宛如死神的呢喃: 我弄丢了一具身体。 第4章 绷带 夏晨! 留在外面只能着急的几人听到喊声纷纷望向小楼,夏晨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道:扬哥叫我? 其他人还没点头,薇薇安就已经冲了进去。 我的大小姐哟!夏晨没法,紧跟而上。当他跑到楼梯口时,就见许扬被数条绷带绑住了四肢和腰,还被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拖上了楼,他没忍住操了一声。而这时,薇薇安已经上了楼梯。 瞧见女孩拿了地上的匕首追来,许扬喊:别管我,去救伊涵。说完,他翻了身仰面朝天,伸腿勾上栏杆。黑袍人停住了,控制着绷带继续伸长,从许扬的腰腹往下缠绕,同时又分出一条弄弯了栏杆。 许扬瞪圆了眼,不可置信这布条的威力。但他还是不想就这样被俘,待双腿被迫并拢后,他的手臂便爆发出力量扯过绷带,而这时薇薇安也赶到,一刀将其砍断。 双手失去束缚后,许扬挣扎着起身。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就离了地,直接被腰上的绷带拉飞上二楼。 后背撞进了一个怀抱,还算温热,也有气息轻吐在他的耳尖,带着些许的潮湿。 许扬的脸一下子黑了三分,他讨厌这样受控的肢体接触,就像被玩弄一般。眼底闪过暗芒后,他端起认真的架势,笑了笑,迷惑对方道:朋友,你说你弄丢了身体,关我什么事? 说话间隙,对方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腰线,他一阵激灵。 我正在确认,你别动。 对方似乎真对自己这具身体有难以言表的痴迷,以致可以十分轻柔地触碰同一块区域,但许扬全身上下还是反感坏了,盯着对方的眼神直冒火。 黑袍人还在变本加厉,许扬能感觉到光滑如丝绸般的布料擦过耳郭到下颌。他低骂了一声,试探着抬手肘击,但对方的力气比他要大,他刚一动就往上抱制住了他。 扬哥,偏左!关键时刻,薇薇安在几步外握着把枪,神色自若。许扬看出她动作专业,手还算稳,便照做了。 枪响后,空包弹只重击黑袍人的手臂,但足够许扬脱身了。然而许扬随之正要跑过去,女孩却先被袭去的绷带捆上,无情地往窗外扔去。 娇小的身形穿过碎掉的玻璃,呈抛物线下坠。 *** 怎么走? 欧泽带着季邱云后一步进来了,他们找到人的时候,火舌已经蹿到了发尾。夏晨一把拎起地上的伊涵,说:我数三二一,两点钟方向大家一起跑。 你右腿怎么了?季邱云眼尖,瞥见伊涵骨头突出的右腿。 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走不动。伊涵精神恍惚着,险些栽倒。她呆滞地环顾来救自己的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就是累赘,别管我了。快走吧,你们还能逃出去。 夏晨见此当即俯下身道:上来,我背你!咱跑进来五个人救你,结果没救成,这也太没道理了。 另外两个男生纷纷点头,走到两边护住。然而下一刻,前方的吊灯就砸了下来,一地狼藉。 欧泽挡在之前推着众人后退,又迅速看向楼层另一边紧闭的后门。伊涵看出他的意图,说道:没用的我试过,这门底下被卡住了,拉不开。他和季邱云没有迟疑,即刻便抬脚踹了出去。 发觉门框确实被虫蛀空了,夏晨轻放下人,侧身同另外两人一起向外撞。持续不断几次后,他们终于在火舌吞噬过来前撞开了后门。 视线一下豁然开朗,四人脱险。 伊涵被抱出小楼后看着几乎跪在地上的三人,急道:你们没事吧? 就撞得有些疼。夏晨的嗓子被烟熏哑了些,话完就转过身坐在地上,像是完全被抽空了力气,而另外两人也比了个我很好的手势。 忽然,一阵突兀的玻璃破碎声从侧边传来,紧接着的是女孩短促的尖叫声。 薇薇安!夏晨一下辨认出来,踉跄着赶去,正好目睹女孩在即将撞到地面的位置被连接她的绷带拉住了。 大小姐别怕,我接住你了。他奔了过去,搂住悬停在半空的女孩,而对方似乎真的受到惊吓,直埋在他的怀中一声不吭。 从黑袍人怀中逃脱后,许扬反身格挡了几招,然后迅速捡起地上的匕首,刀尖朝着眼前人。他警惕地走到窗边,探头见薇薇安完好无事后,便松了半口气。 过来,你受伤了。 摄人心魄的金眸丝毫不逊色于火光,但许扬这回绝对不会再因莫名其妙的冲动上前了。他看了看自己被空包弹擦伤的胳膊肘,突然回想到刚才空包弹击中对方手时,对方其实是抱着他也偏身了。 空包弹近距离还是有些杀伤力,如果按弹道分析的话,那一枪也许会打到自己侧腰,想到这,许扬又狐疑起来。对方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抬起手指了指,说:我找的这具身体不可以有任何损伤。 -- 第7页 你大爷的身体。许扬咬牙切齿地吐出六字后,一跃跳上窗户。 靠墙的布娃娃易燃,已经形成了火环,滚滚袭来热浪。许扬迎着火光和那炙热的视线说:下一次,我会撕开你的伪装。话音刚落,他便抓紧缠在窗框上的绷带滑下一楼。 扬哥!夏晨刚安抚完女孩抱到一边后,回头就见许扬也下来了。他紧张地往上看了看,心有余悸地说:你没事吧,那怪物不会还在上面? 什么怪物啊?欧泽疑惑着走来,后面跟着季邱云和被搀扶着的伊涵。 然而夏晨还没来得及描述,警笛声就到了。 第5章 审问 数名警员来救火后,很快就找到了在楼房侧面的几个人。他们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今夜来访安家村,并且住在赵姨房子的外来人正是许扬等人,就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全带回了警局。 许扬处理了外伤又换了干净的衣服,才被带到拘留处与众人再次见面。伊涵的右腿也被固定住了,坐在轮椅上漠然看着推开自己跑的林心岑一遍遍同自己道歉。 不一会,因为火案牵扯着凶杀案,几名警员打算连夜调查,便用了拘留处旁边的桌子提审嫌疑人。 第一个问的是夏晨,临走前许扬跟他说了句话,对方拍了拍胸脯昂起头出去的。随后,警员还没开始问,他就滔滔不绝从他们返回火案现场开始说起。 真的警官,那怪物是一个脸上缠满绷带的死神,西方古神话中的死神! 坐在对面的两个警员原本还因夏晨这么积极主动而轻松下来,眼下发觉话的势头不对,接连皱起眉。而他们身后的警员看猴般围观,纷纷捂起嘴憋笑。 本着职业操守,其中一名警员及时打住夏晨的话,严肃地问:攻击你们的是人还是其它生物? 夏晨转了半会眼珠,不一定,说不定是僵尸。 欧泽凑到栏杆边听不下去了,僵尸是死后从土里跳出来的。 季邱云补充道:丧尸才是活着的时候变异出的。 那就是丧尸,长得还挺帅那种。夏晨转过去说,而且你们看赵姨身上那刀口,那么长那么深,可不就是死神那镰刀啊。 许扬原本还在角落用眼神质疑薇薇安的枪法,眼下听到这话便深思起来。 傻逼吧,我们现在是要想办法洗脱嫌疑,捏造什么乱七八糟的死神。林心岑没好气地说。伊涵没有说原谅,其他人也都冷落自己,这让原本就不安的她愈加焦躁。一时烦得厉害,她就脱口发泄了。 夏晨说的太过匪夷所思,其他几人没亲眼目睹确实不敢相信,但如今他们深知首要的事是统一口径摆脱嫌疑,不然再纠缠下去,出事的可能就轮到他们了。 伊涵见警员开始怀疑,低垂着头勇敢起来:当时确实有其他人在场,我留在最后虽然没看到,但听到了,声音还挺温柔的。 这下,几个警员互相看着,更加确信了,这群人中不止一个病得不轻。 两三分钟后,夏晨刚憋出大招,围在路口的警员倏然纷纷往旁边退去给人让路,一个身姿挺拔,穿着制服的女长官雷厉风行地从人群中走出。她手臂抱着档案,面无表情地看过里边的人,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是警官蓝柯。 紧接着她又不疾不徐走来一人,停在阴影处,只在昏黄的光下露出锃亮的黑皮鞋。 片刻后,蓝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听说有碰到嫌疑人的目击者,嫌犯画像出来了吗?询问的警员看着纸上寥寥几字,指着脑袋说:蓝队,目击者可能需要先进行精神检查。 那也要先记录嫌疑人特征。蓝柯翻开手里的档案,拿着钢笔在纸上戳了戳,案发地附近五十米内没有其他住户,他们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我们封锁安家村太慢了,不管现在证人描述的有多离谱,都是线索。 是。警员抿紧唇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朝向被蓝柯气场震慑住的夏晨,问:能看出你们遇到的人年龄有多大吗? 夏晨支吾着往旁边看,许扬靠了过来,说:很年轻,二十出头。 身高呢? 许扬站直,用手丈量了一下:比我高,但也就一点点。听到这话后,阴影里的人弯了弯嘴角。 一字不漏记录完后,警员继续问:穿着和大致五官有看清吗?有没有明显能辨别出身份的特征? 长长的黑色的长袍从头盖到脚,脸上缠着绷带看不出来,但很帅。许扬的五指紧拽着栏杆,仔细回想道,特征是金瞳,如果再见的话,我不会认错。 话音落下的那刻,许扬的余光发现外边的警员齐刷刷往另一侧看,他也随即望去。阴影中的人终于径直走了出来,戴着皮手套,举手投足透着内敛的成熟稳重,而且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 对方留了过耳的发,偏棕却不显娘气,面容轮廓十分精致,英挺的鼻梁上架着墨镜,唇色偏淡。 我天,好帅。身后的女生陆续传来赞叹声,许扬愣神地凝视着,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然而他这般直勾勾的目光,并没有换到多少回望,以致于他开始怀疑,自己心头的熟悉感只是幻觉。 -- 第8页 人群焦点久久没有移开,蓝柯从桌上拿起速写画像,解围道:都赶紧去工作,该走访的该现场勘查的。言琛和我半小时前还在山底碰着,他没有时间从现场先下山你画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警员挠了挠脸颊,接过画像展示给许扬看,是这样吗?缠着绷带的死神? 许扬仍望着那俊美青年,只留了一秒瞥过来说:是。然后就将视线转回去。 看着警员耸肩表示确实尽力了,蓝柯眉头皱紧,低声说:去联系精神科医生。话完,便拿过画像问向其他人。 夏晨确实亲眼目睹,极有气势地道:我扬哥说得对。伊涵坚持先前的说法:我是听到了声音,可能确实是这样奇怪的人。薇薇安没有说话,指了指自己腰上还没解开的绷带。欧泽和季邱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随大队伍,各自点了一下头。 唯独林心岑犹豫到最后,自己找了解局办法说:不对,我早早就离开案发现场了,什么也没看到,我不应该被抓!放我出去,你们应该立刻释放我! 蓝柯冷冷地看着她,说:那你就是最后唯一跟死者共处的目击者了。死者死亡报告出来前,你也存在嫌疑,所以现在请你跟我们去单独的审讯室。 听罢,少女的眼睛蓦地睁大,尖叫着不知说了多少遍不公平,凭什么,还扒拉着栏杆拼命挣扎着。 欧泽迟疑着迈了一步,说:你先冷静点,他们只是审问你一些事,不会太久的。 我才不要,我明明不应该在这的!林心岑整个人疯魔一般,头发凌乱不堪。她拼了命将靠近的警员推倒,最后还是让蓝柯踩着高跟鞋亲自进来提人。 女长官这一凌厉的靠近,其他人便迅速远离,想帮衬林心岑的念头也消干净了。 许扬已经将视线收回,他默了会,小声问向伊涵:林心岑一晚上都没有出去过? 没有,我睡眠浅,能感觉到她一直在身边。她没有做过的事,警官不会为难她的。伊涵心里其实也在纠结,但她如今已经看清了旧友的真面目,此刻更希望救她的人不要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许扬点了点头,没准备出手了。待少女的喊叫声远去后,他踢了踢生锈的栏杆,眉头压紧嘀咕着什么。 警员陆续走开各忙各的,言琛终于瞧向几步外满脸郁气的青年,开了口:放心,明早就会放你们离开。先好好休息,晚安。他的声音温润低沉不失性感,见着许扬抬头时亮起眼睛,才点头致礼,缓缓离开。 眼底的光直到人影完全看不到后渐渐熄灭,许扬垂下眼皮眨了眨,心里承认自己近乎本能地被吸引,也被那瞬间的赏心悦目激发了占有欲。 他知道,这是一见钟情的一种。 突然,他猛地回头问:薇薇安,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位言警官有点眼熟。他看向里头,见女孩呆滞地望着他,瞳孔紧缩,活像见了鬼一般。 第6章 回村 天渐破晓,走廊上的吵闹才消停。审讯室内是冰冷的,白到刺眼的灯光愈发折磨人。 林心岑恐慌到要把裙摆都拽破了,她想到自己前面明明看见有人动了要帮她,可最后自己还是被单独弄到了这里。 是谁最后阻止了?她回忆起什么,登时就急得跳了起来,是伊涵那个小贱人,她要报复我! 安静!蓝柯用手指叩了桌面示意她。 林心岑望向坐到对方身旁的言琛,看着男人温和的神情,登时委屈起来。蓝柯不屑地看着她开始掉眼泪,上身往后一靠,说:可以阐述一下你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吗? 林心岑呜咽着,只是摇头。 过了好一会,言琛按了按眉心,柔声说:尽快说完,可以早些回去,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受害者的。 经这提点,林心岑迅速会意:对,我只是个受害者,昨晚就一直在那破房间里睡,什么都没干。后面着火了就立马跑出来了。尸体我没碰的,我不敢的,你们、你们快验尸体,那时候早死了,不关我的事啊。 她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甚至要站起来抓上言琛的领子。 蓝柯抬手把她推回原位,反问道:一直没有离开房间,有人证或是物证吗? 有的!林心岑几乎是立刻喊了出来,我有朋友和我一起睡在同个房间,她能为我做证。 叫什么? 伊涵。 蓝柯:好的,那现在请你安静待在这里,我们确认你不应当拘留后,会立即释放。随后,她正整理了审讯记录离开,林心岑忽然伸出了手拽住她。 怎么,还有要交代的? 长官,我的朋友她变得奇怪了。自顾自嘀咕了些什么后,林心岑睁大了双眸,眼底的血丝有些可怖,她开始不听我的意见了,她进现场的时候,找今天刚认识的女生说晚上一起照应,她在逃跑的时候甩开我的手,之后有人去救她的时候一直拖着。她平常明明是很乖巧不想惹麻烦的人,你说她这是不是奇怪? 蓝柯站起身,垂眼漠然道:是挺反常,我会细查的。话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林心岑在审讯室低声发笑。 -- 第9页 关上门后,她走向先一步出来的言琛,我看这小丫头片子才需要精神检查。 言琛摇了摇头,轻按着右臂,最爱自己的人不会疯的。小姑娘很敏感,一靠近就会闹,有的人不给他说清楚也很敏感,确实让人头疼。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无半分怨念,言毕,又将墨镜缓缓摘下,靠墙低垂着头。几缕碎发下,他纤长睫毛半掩着惊艳金瞳,平静无波。 蓝柯没明白对方话中深意,但能察觉到有所指代,然而她才张口,言琛已经往监控室走去了。 ***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奶香和烤面包的味道,阳光静静洒入,带着冬日珍贵的暖意。许扬盘腿坐在床边,双手紧握一起陷在被里,微张着口。 很快,对方的手指沾上冰凉药膏,轻抹上他烫出水泡的薄唇。涂药的动作过分细致,他直直盯着忽然冲动,抿唇含住嘴边的指尖。 对方微愣,抽回手莞尔说道:不可食用。 许扬歪过头佯作无辜,你说哪个,主语呢?他露出两颗小虎牙,颇有靠近就咬的架势。见此,对方无奈地换了另一只手给自己,说:别闹,扬扬。 下一刻,在拘留处的许扬便醒了过来。缓了好一会,他才从长椅上坐起,手搭在屈起的腿上。 外边的走廊有一扇小窗,此时阳光正好。看守的警员听到里边有声,便转眼过来,醒了啊,叫你同伴起来吧,你们可以离开了。 许扬瞧了对方手中的面包片一眼,才往身侧看去。其他三个男生横七竖八倒在自己旁边,薇薇安躺在对面长椅的角落,迷迷糊糊也醒了。 昨夜一番惊愕过后,女孩就枕着手臂原地装睡了,是以他根本没得到答复。但事实上,对方这般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了。而其他人本就因他那突兀的一声薇薇安注视过来,他轻叹着说了没事,然后便也找了个位置闭眼休息去了。 然而之后没过多久,蓝柯去而复返,把伊涵带走了。当时对方以治腿伤为由,许扬没有多想,所以等着等着还是睡着了,但这会人还没回来,他不免担心起来。 拧眉间,警员开了门,起来了起来了,你们回村后不要乱跑,警局之后可能还需要传唤你们,谢谢配合。 五人揉了揉惺忪睡眼,相继出来。走廊上已经陆续聚集了许多警员,带着下次再来的笑意欢送他们。 夏晨打了个哈欠,在心里吐槽了几句。许扬跟在最后,待迎面扑来新鲜空气后,他拢了拢肩上的外套,说道:看来我们不能立马离村,不然顺道自己把案子破了。 闻言,欧泽凝重地说:我得留到林心岑出来,是我带她来这的,我得负责话还没完,季邱云就碰了碰他的手臂,用下巴指向不远处。 欧泽:心岑?你已经出来啦。 眼下明显青黑的林心岑瞟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往山上走。而这时,蓝柯也带着一众警员从房子里出来。 我们另一个同伴呢?许扬手插着兜,认真问道。 她的证词存在漏洞,我们延长了她的拘留时间。 什么啊,伊涵昨天差点没命逃出火海,她能有什么证词漏洞?夏晨愤愤不平地走上前,你们别不是故意押着她。 蓝柯微不可察哼了声,说:不好意思,审问内容不可外露。她对案情的陈述跟另一位证人有出入,我们问了两次,主要是着火后的证词过于含糊,所以没有充足的理由立即释放,还请你们谅解。 另一位证人夏晨很快会意过来是林心岑。 许扬很快质疑道:伊涵之后身处火场,意识不清不知道发生什么,这也可以成为继续拘留的理由? 蓝柯看向他,有证据吗? 靠,要死。夏晨狠踢脚边的石子,扬哥,现在怎么办? 麻烦你们多照顾她一点,她腿上的伤很严重,请找个好的医生,尽量不要留下后遗。许扬肃下神色,认真地请求道。 我们查案很快的,不会委屈民众,你们可以放心。 放心不了,她那样都能被留下。许扬没等人说完就冷冷地回了过去。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之际,大门里又走出一个人,英挺的鼻梁上换了副墨镜。 我来安排吧。言琛缓慢走近,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你的这些要求,我可以保证,甚至能现在就送她去医院住。 听罢,许扬在原地愣了愣,方才半分不退的气势顿时散去。 终于挨近了,他想着。 好,谢谢。他的声量小了大半,语气间还有些许忸怩,麻烦言长官了。 第7章 阁楼 和煦暖阳逐渐往头顶移去,给一路上的田园美景添了几抹艳色。清风吹拂在山林间,安抚着胸膛中的烦闷。 几个人远离一众警员跑在前头,眼看着已经过了村门,便又把脑袋凑到一起。欧泽低声说:哎我们这么多人在,还让雇主被杀了,这事拿出去砸招牌。但我方才套一位小姐姐的话,她说法医的鉴定报告已经上交给正队长,赵姨死亡的详细情况其他警员说不清楚,所以这案子我们也不好解开。 -- 第10页 许扬问:谁是正队长? 欧泽悄悄回头望了望,在前头的两个不像上下级,但应该是男的吧。 许扬略一沉眸,安排道:那之后我们就分开行动,你和邱云跟着技侦人员去看着火点,我去问尸检情况,夏晨你带着两个女生去找其它楼层的线索。 众人点头,皆表示赞成。与此同时,夏晨无意往后一瞄,缩了缩头。 许扬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就见领头的言琛和蓝柯有说有笑的,彼此相距不算远。他将唇抿紧,转过头来搭上夏晨的背,然后大步迈出,继续往前走。 很快,众人便回到了犯罪现场。 小楼第二层的中央客厅内,夏晨踢开脚边的废旧陶罐,丧气地说着:卧室也是,都烧干净了,什么线索都没剩。就算有,那些警员也不会让我们靠近。 许扬立在烧黑的地上一动不动,时刻注意旁边也一动不动的警官。 这时,蓝柯走了过来,忽视了许扬的存在同言琛道:起火点初步认定为一楼厨房的锅炉,由于其周围成年累月堆着布娃娃,最近天又干燥,所以容易失火。 但据围观村民的证词,受害人赵某已有数年吃的是村里的大锅饭,厨房不再使用。而技侦人员判断,该火人为造成的可能性更高,但凌晨后大门从里栓上,厨房内及一楼能爬进的入口都没有任何脚印和痕迹留下,二楼倒是有一扇窗从里面打破了,所以这火如何点燃的还有待进一步侦查。 言琛点了点头,温声说:好,辛苦你再去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找找其它线索。蓝柯离开后,他回过头,就见身旁的青年不知何时凑到了其他同伴中,背对着他。 那边,欧泽拿着慌忙抄录的火情笔记,严肃道:着火的时间初步认定为凌晨的2点40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快3点,反应再慢些就一命呜呼了。然后村里至少有百来号人,大多数地方都没有监控。 许扬垂头思考着,忽然眼尖瞧见地面烧灰下的一张纸片。他刚戴了手套捡起,就听季邱云说道:这是那本书上掉下来的吧。 去救伊涵时,许扬将从赵姨卧室拿到的书留在了外头,结果警官来带走他们的时候,顺便把书扣下了。万幸的是,如今捡到的纸片似乎留存着重要线索上面绘着一半的娃娃和一些奇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巫术吗?季邱云也疑惑起来。 这时,夏晨突然记起什么,看向薇薇安道:说起娃娃,我那间卧室里有一个最像大小姐你,衣服风格也很一致。你晨哥我逃出来前顺道带上了,这几天无聊你可以抱着玩。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了小臂长度的人偶,手指找到衣服下面的拉环,接着道:娃娃里面有机关可以动,像这样拉能说话。 随即只听咔擦一声,人形布偶的下巴掉了下来,舌头像弹簧一样伸出,蹿到了眼前。直面此景的薇薇安跳了起来,瞧神情是真吓到了。 不是,这,我看着扭头跑远的女孩,夏晨无措地呆在原地。直到许扬掰开他的手拿走娃娃,他才缓过神来。 许扬:你的脑子里怕也塞满了棉花。东西给我,去哄吧。 之后看着人追去,许扬才收回视线,同其他人说:你们先去安家别墅看看,我随后就到。待周围只剩自己后,他在怀里掏着帕子打算把纸片包好,然而这时,肩旁缓缓凑近了一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谢谢。许扬的背脊瞬间绷直,几秒后才不自然地拿过言琛手中的塑封袋装好东西。接着,他双手合在身前,紧张地等人离开,对方却浅浅地笑了一下,邀请道:去阁楼看看,一起吗? *** 相比没什么家具的客厅,巴掌大的阁楼竟然推满了杂物,许扬来到这的时候才猛然暗道,自己鬼使神差怎么就跟来了。 他先一步上来,勉强头抵着墙翻看东西。确认这边没有线索后,他正要走开,就感觉到等在下方的人爬上楼梯同他共纳于这逼仄窄小的空间里。 长官,您若要查,可以等我先下去。许扬没能转身,只尽力往墙上贴,避免碰到人。或者,您想与我说些私密话题?他笑了一声缓和气氛,口吻轻而软,哪里还有昨夜浑身带刺的影子。 阁楼里常年不通风,空气中布满尘土味,实在不是一个畅谈的好地方。然而言琛没动,还好整以暇地说着事:这里看着多是男性的物品,应该是赵姨丈夫的。那位先生落崖而死,在警局有登记过,最开始说是喝了一夜酒,大早上烂醉后失足的。 许扬眨了眨眼,知道对方是在告知线索,但现在这般情境实在是不合时宜吧,他的发顶简直要蹭干净墙上的厚灰了。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问:所以那是意外? 最开始是,后来不是。良久后,言琛轻飘飘来了这句,就不再说只言片语了。 又过了会儿,在许扬即将受不住逐渐闷热的密闭空间,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转过去同人贴脸的时候,言琛又出了声:我开点窗,你衣服扣好。 窗户被推开后,冷风灌了进来,许扬也因此清醒了许多。他余光看着言琛把身子探出去,略一想,便立刻跟着走到屋顶上。 -- 第11页 他抓扶着窗,见言琛滑落到下方的平面伸出手,竟不假思索地也滑了下去。他被人接住后恍惚了一会儿,才朝向另一边走向烟囱。 一楼的厨房都是警员,但眼下他却可以从屋顶检查烟囱是否堵塞。如果窗台和厨房都没有人走过的痕迹,那从烟囱点个火扔下去,确是能够着起火。 许扬伸长脖子瞧,烟囱里黑洞洞的,一看便知是经年荒废没有使用过的。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周围,就见相临的几幢房屋破败不堪,墙皮裂了一半,里边也几乎被搬空了。 四周没有人居住意味着难找目击证人,再加上这个没有什么监控的地方,想找到凶手的行踪更不是易事,而凶手如何直接到二楼行凶也是一个问题。 许扬想到了那个忽然出现的身缠绷带的人,对方是何时出现在小楼里,又是怎样离开警员的封锁线,这些暂时都没有什么头绪。 之后,许扬开始仔细观察烟囱周围,突然发现什么,忙拦住也要上前来的言琛:等等,你别动。他很自然而然地抓上对方的小臂,双双一愣后便撤走了手。 微微难堪下,他在口袋里掏了好久才拿出手机,拍下了他们一路过来的行迹以及另一边那堆杂乱的鞋印。 年轻男性,皮鞋。眯眼查看着那些脚印,许扬低喃着判断,不只一个人吗?他回忆起似乎是一击毙命的尸体,突然移眼,就看到挑檐边缘的一道痕迹,像是绳索之类的东西摩擦留下的。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而看着他的人也微不可察地笑了。 勘察完屋顶后,两人便原路而返。在萧瑟寒风中,许扬看着前面人时而回首,冥冥之中唤起了一份熟悉感。 沉思间,对方打开爬梯上的木板,看到什么又关了回去。言琛抛出个话题道:可是已经知道了凶手如何行凶? 许扬靠着窗拧眉道:我去救人的时候,窗户是关着的,但未必之前不是开着的。作案的工具大概就是镰刀之类的,要确定得看看尸检报告。 言琛点点头,带上了皮手套,我只能告诉你,考虑到火海中温度升高会加速尸体变化,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3点40分到0点40分。 听罢,许扬愣怔了好一会,竟隔了两个小时才放火?不对,这个死亡时间然而他看着对方脸上浮现的淡淡笑意,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木板重新抬起显现出空无一物的地面将他的思绪完全拉回自己。 爬梯不知被谁搬走了! 许扬的脸色有些许变白。而这时,言琛已经撑着出口两边跳了下去,完美地落地。 身手也不凡的男人没有离开去拿回梯子,而是从容不迫地仰起头。这个时间段内你们正好到达,应该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他瞧着不甘示弱已然悬坐在通道边边的人,轻笑着又说: 需要我接住你吗?我很乐意帮忙的。 第8章 红酒 许扬怎么也没想到意外的最后是自己面红耳赤要人搬回爬梯。 落到地面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脸上的余温一直持续到楼下。蓝柯正好走上来,在楼梯间拦住他,递过警员在二楼窗台发现的证物。 我们希望你还能再想想嫌疑人其它特征,安家村没有拥有金色眼睛的人,这可能是嫌疑人的伪装。 许扬透过塑封袋看着里边被烧断的一截绷带,垂眸想了会儿,说:他的右手臂应该受伤了。 蓝柯眼前一亮,问:什么伤?具体位置在哪? 在小臂外侧,枪伤,是空包弹,没有弹头,但应该还是造成了比较严重的撞击伤。 蓝柯在笔记本上迅速写下,忽然想到什么,严肃道:谁开的枪?有持枪证吗? 许扬心一惊,连忙说:是玩具枪,我开的,但东西已经烧掉了。随后,他将东西还回去,转移话题道:我不觉得凶手是进屋作案,房顶有很多人为的痕迹,我刚才和言长官去看过,极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蓝柯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只说了知道了,保持联系,紧接着便离开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正午时分,众人受邀去了安家别墅。许扬和其他几人会合后,趁午宴还没开始,去楼上找人。 问过管家后,他走过众多房间,在一扇写着请勿打扰的门前站定。他盯着挂牌犹豫着,倏然就听得里面的炮语连珠,手指在按键上劈劈啪啪的声音也连续不断。 他咧嘴一笑,慢慢地敲了几下门,还是免不了里面被吓到后手忙脚乱。 门开后,肉眼可见套着昨夜那件卫衣的安森松下一口气,对方说:原来是许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点事。许扬走进房间,柔下神色看着对方眼睛,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安森扶着门框说:警官找过我做笔录了,什么有绷带恶趣味的嫌疑人我没见到过。我很忙,你找我哥吧。 听来还是下了逐客令。许扬没急,径直走到书桌旁看向临时摊开来的习题集。许先生太客气了,叫我许扬就可以,或者称扬哥也行。他有意先同人熟络,话完便俯下身看干净如新的纸面,又道:盯着题目能盯出啥呀,数学这种东西得动笔写,让我看看啊。 -- 第12页 100个人围成一圈编号1到100,依次从1开始报数,报到4的退出,然后继续从1开始,问最后留下的人原始编号是多少?读到后面,他上扬的嘴角逐渐停下,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 这是数学题?房间里并没有计算机之类的东西。 安森抬起下巴,很难吗?一个个数很快就出来了,上次是报3退出。 不难许扬后靠着桌沿自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答案应该是91。 果然,对方眸光亮了一下追问:那这一次的答案呢? 许扬:34。 随之,安森便在纸上写下了答案。他抬头看着许扬将视线游走在书柜上五花八门的漫画和食谱上,摸了摸鼻尖,强作没所谓地道: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小时候撞坏了脑子,不过两个哥哥都说以后他们会养我。 你们是亲兄弟?许扬轻撩眼皮道。 不然呢,我们长得不像?安森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突然急躁起来,但他见许扬不带恶意的眼神,又很快熄了怒气。 过了好一会,他才坦诚道:我们都是从孤儿院来的,后来才过继到安家。他歪过头看着许扬一副淡定不迫的样子,拿出游戏机重新玩了起来,你大可去看看,就在北面的山崖上。 山崖,好像就是赵姨丈夫发生意外的地方。 许扬暗暗记下后,又问:这个别墅有女主人吗?先前他独自从大门走进,正好迎面碰上要去应酬的别墅主人一个长得还算入眼的中年男子。 当然有啊。安森应得很快,我们的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 开宴后,众人陆续来到餐厅就座。 墙壁内炉火正旺,整座别墅似乎并没有因为村里一场凶杀案而失了兴致。餐厅中央是华美的欧式圆桌,纯白色的布料铺在上头,还放着数杯五光十色的酒水,在水晶灯下荡着涟漪。 许扬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并不觉得那会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所有人都到场后,主持午宴的安木拍手叫仆从摆上餐具。他笑吟吟地看着众人道:昨天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稍等,椅子好像多拿了,来人处理一下。 语毕,其他人悄悄看着仆从拿走空座位,那原本是给伊涵准备的。 仆从分成排立在两边后,安木再次开口,语气沉重了下去:赵姨的事不是各位的错,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尽自己所能了却她的遗愿,我们也会施予帮助的。说完,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口吻,尊贵的客人,既然接风宴已经准备了,那我们就不要浪费这一桌菜了。先来一点餐前小菜吧,安林可是惦记着昨夜没能喝上的红酒。 与此同时,安林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薇薇安,眼中的欣赏并不隐藏。 许扬垂眼看着身旁的夏晨使劲用鞋碾着地板,正不知该可怜谁,安木继续说道:桌上那些酒是安家别墅多年珍藏的,有些还挺烈,有些是少见的果酒,各位千万不要客气。我们玩个游戏,按照一圈的顺序报数,每一轮决出一个人喝酒。第一个人报一个数字,从第二个人开始喊1,第三个人喊2,以此下去,最后喊到那个数字的人从桌上挑杯酒喝完。然后,接下来的那个人开始新一轮的报数。 安木等着众人消化完规则后又道:原本这游戏不是这样复杂的,但我听安森说有位先生挺擅长。他边说着边看向许扬。 许扬眼尾微挑,并不慌张,多谢夸奖。 对座的欧泽盯了一会除却颜色再无区别的酒水,转头过来问了关键问题:最后一个还没醉倒的有彩头吗? 安木笑了笑,食指伸出靠在唇边,有的,但这是秘密。 嗒的一声,立式摆钟的指针尽数指在了12。又咚咚响了十二声后,安木才看向身旁人说:小森,从你的位置开启第一轮游戏开始了。 安森转了转眼珠,双手各比了个数,边说道:三十二。 逆时针轮到我。安木环顾众人悠悠说着,随即便开始报数:一。他右手边的安林接着:二。 欧泽:三。 季邱云:四。 林心岑攥紧了衣袖,不知为何有非常强烈的预感,五。 许扬眉头微蹙,六。 夏晨紧跟着喊:七。 薇薇安:八。 九。安森报完后一圈结束了,安木从十继续。 喊完两圈后,命中谁已经众目共赌了。林心岑的脸已经惨白一片,再不见往日的心高气傲。她浑身颤抖着听完季邱云喊完三十一,指尖在掌心抠出了红印。 看来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了。安木冷冽的眼睛扫向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少女,林小姐,请挑一杯酒。 林心岑没出声,低垂着头不看众人。而不过几瞬,就有仆从替她拿了杯酒放到面前。 我不喝!她推开了仆从坚决道,跟着玩不过客气一下,酒放着就行,喝不喝是我的事。 -- 第13页 安木摊开双手,既然林小姐这么说,之后便不要参加我们的游戏了。但这杯酒你得按规则喝,不然对其他人不公平。 林心岑赤红着眼看向他,本小姐说不喝就是不喝,你算什么,敢命令我!而就在她话音刚落时,安木失去了耐心,也不打算怜香惜玉。 灌。他冷漠地示意仆从动手。顿时,又走上来两个仆从架起林心岑,将她的嘴掰开。 闻着都感觉到极高度数的酒被生灌进咽喉,林心岑猛咳了几声,猝然感觉到整个胃都在烧灼。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许扬登时抽了几张纸巾按压到她的舌根部催吐,但不过几秒就被仆从阻止。 不用这么狠吧,大家和气生财。被溅了酒滴的季邱云不可思议地偏开头,而另外两个男生的脸色也青得可怕。 很快,来动手的仆从直接撤走了林心岑的椅子。女孩咳完缓过来后踉跄起身,撞开人后匆匆离场。 抱歉让各位不愉快了,但我非常不喜欢不遵守规则的人。不过现在还剩下的五个人,刚刚好。安木拍了拍手,催促许扬说:许先生,新一轮游戏快开始了,请尽快就坐。 如果心算得快的话,报数的人还是能指定下一位喝酒的人。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胜负欲,剩下的五人再没有喊退出的,他们有意识地将酒杯轮到庄家,而安氏三兄弟拿酒一口闷时也完全不含糊,有时还挑衅地将酒杯倒过来。是以,场面愈加疯狂、失控,谁也不服输,谁也不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圆桌上的酒尽数清空。浓重的酒精味弥散在空气中,饶是再怎么强撑,该醉倒的还是倒了下去。 许扬酒量还行,但不常喝酒。此刻,他小心看过已经不省人事的同伴,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昏迷。 既然酒喝完了,我们游戏结束,各位还是与最后的秘密失之交臂了。安木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很危险,像在打算怎么将眼前众人无声无息地抹掉。 得走!许扬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昏沉着站起身,晃荡在水晶灯下,准备一路去摇醒其他人。但他才走几步,身体就临近极限。眼见要就地跪下,一人快步走过来捞住了他。 看着对方讲究的装束和优美的脖颈线条,许扬迷离着眼,不由自主反抱了回去。对方的衣领上,有前调热烈却逐渐温和的木质香,闻着让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睡吧,醒了就不难受了。 许扬安心地嗯了声,靠在人肩头闭上眼睛。 大概是因为地处的海拔高,窗外的落日过了很久才沉下天际。言琛偏身遮住余晖将昏迷的人藏进阴影,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鲜红的酒水湿润了许扬干燥的唇瓣,在齿间漾开了一朵花,那颜色也风干在了分明的锁骨上。 言琛轻轻地抹去对方嘴角的液体,叹着搂紧了人。须臾,他看向主位上的人,眼神瞬间变化,凌厉而冷漠。 安木只与人对峙了会儿,便唤上两个弟弟离开。临走前,他说:既然言长官想代替我们照顾客人,那就不打扰您的兴致了。 第9章 剖白 意识回归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许扬只觉头疼欲裂,哼哼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 入目的装潢还是别墅餐厅,他适应完光亮后才环顾左右看向其他人。而就是这一动身,他才发现自己枕着个人,坐在同一张椅子上。 言琛翻开了本书静静看着,这会怀中的人醒了,他转为看人。 许扬一脸发懵,就这么近距离地与之对视。从侧边瞧,他隐约能瞧见对方的眸色,好像就是冷艳的金珀色。然而,他正要细看,却见对方缓缓捧起自己的手靠近唇边。 许扬瞪大了眼瞳,才发现是自己紧扣着对方五指。他像是被烫着般撤了手,慌忙说:抱歉啊,我睡觉没感觉,没有其它意思。他滚了滚喉结,悄悄地打量对方神色,却听得对方心情愉悦地道:不碍事,虽然你抓了我三个小时。 许扬的脖颈一下子上了红,晃动的双手和微启的嘴唇尽显张皇。他蹿了起来,说:麻烦言长官照顾这么久了,我找个时间请你吃饭?随之,他肉眼可见言琛笑容愈盛,也愈加迷人,只觉心像羽毛一般旋绕在半空,久久不敢落地。 你笑什么?他愣愣地问。 言琛仰头望向他,浅灰色眼镜下的瞳眸饱含深情,许先生不用跟我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许扬没了声,一种强烈的念头涌入脑海。窗外已是黑夜,桌上不知何时点了一根蜡烛,增添了几分朦胧不清的光彩。他上下绕着手指,正想着怎么询问自己的猜想,旁边陆续醒来的人群魔乱叫起来,打断他的思绪。 嗯?扬哥,你早醒了啊。夏晨捂着肚子又干呕了一会后,才继续道:言长官也在啊,是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言琛重新正色,说:下午来不是为查案,是个人与安家有私交。至于你们听说你们喝醉了,只是无意经过。 随后,他看着夏晨站起身定了定神,踉跄着去唤醒薇薇安。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正见许扬伸出了手,往墙的方向一带,言长官,能借一步说话吗? 言琛眉头舒展,悠然地跟上对方的身影。 -- 第14页 在角落站定后,许扬将手搭在窗台上。今夜的天阴沉沉的,没有星光和月。他深呼出一口气,还是先提了林心岑的事:有件事可能得麻烦言长官,我们有位同伴提早离场了,现在也联系不上。 好,我会叫警员注意,确认安全后会来告诉你。 听罢,许扬的嘴角浮起笑,名字是林心岑,先谢谢言长官了。话音落后,他的瞳眸变得澄澈耀眼,在灯光下闪着。言琛静静地凝视,好几分钟过去了也没移开,分明不是看刚认识的人的目光。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扬的心跳开始加快,颊边飞红。 另一边,薇薇安不甘不愿睁开眼的时候,就见身侧的三个男生满脸八卦地看向角落对立的两人。那边的对话其实隐约能传过来,普普通通的请求,但这情状怎么看都不普普通通。 不知何时,欧泽在桌子旁边蹲下,和季邱云用眼神传递着你行吗,你看出来了吗这才不到一天的暗号。 夏晨则歪着头,嘴里喃喃道:可惜我跟着扬哥的时间短,前阵子也不在,不然这会就知道言长官是不是扬哥的梦中情郎了。他后半句说的声大了些,角落的人听到,甩来眼刀。 之后,许扬收回了窗台上的手,远离那从玻璃缝隙中钻进来的冷风。可当他漫不经心地去扯窗帘,忽然就被身旁人握住了手。 许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扭回头来看人,脸上是向来的从容镇定。不过他的语气还是透着紧张:其实我第一次见言长官的时候,就觉得你不一样,很帅气很绅士,让人一眼就能看见。虽然你可能有另一种身份,但我真心想先了解你,想交个朋友。 噢,我和许先生还不是朋友吗?言琛笑了笑,眼中暗暗流露出狡黠。 算是,但我对言长官一见如故,总觉得我们不是初识,甚至认为你可能就是我不小心遗忘的许扬没有把话说到最后,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爱人两字怎么说得出口。 他屏住呼吸,看着对方很快明白,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看来我与许先生是真的投缘,但我确实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你,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将忘掉的人彻底忘记。 啊许扬瞬间抽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着。但他的笑很勉强僵硬,几乎全是不敢相信,良久后才说:可能不行。 他看着言琛认真的模样,心中发涩,对不起,看来我们只能是朋友了。说完后,他便挪动步子走开。 从人旁边经过的时候,他的余光看到对方挽留的目光。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反顾,捂着心口走回桌旁同其他人说:没时间休息了,我们去一个地方,前面从安森那里套到的线索。 欧泽和季邱云目瞪口呆着,完全没想到才刚吹起的暧昧火苗就被大水浇灭了。夏晨不理解地说:不是扬哥,你何必为一个记不起又不再出现的人守着。 许扬一噎,等了会儿又开口:走不走?还查不查案了。 走! 几人迅速转念,操起袖子出门,大有不把一切搞清楚就不罢休的架势。薇薇安最后一个走,远远看着还在窗台边的言琛,说:逗这一下很开心?还是 看着女孩复杂的神情,言琛轻轻一笑:你在担心我吗?女孩很果断地摇了摇头,说:只是你好不容易没有死成,我以为你会义无反顾地回来。 会的,只是时候未到。言琛望着对面愈加迷茫的眼神,勾起唇说。他抬手将眼镜缓缓摘下,露出的金眸映在窗户上,深沉地望着远处无星无芒的夜。 第10章 镰刀 室外起了雾,一切都看不真切了,包括那些藏匿起来的危机。 短暂哀叹后,许扬重新审视眼前,掏出在赵姨家找到的那张纸片。他看向烧损的一角,在上面找到了标记上重点的数字4。 他又仔细观察了纸片,才闭眸开始思考。从以往经验出发,在警局时,他就对看似局外人的安氏三兄弟产生了怀疑,而过了午宴,这份怀疑不减反增,因为对方做事比常人要狠,甚至能感觉到近乎变态。 但当他屏蔽这种猜测,以他们自己的行动轨迹为线梳理了时间后,又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是23点50分到达的安家村,过了5分钟见到三兄弟,约莫0点5分入住赵姨的家。许扬在20分的时候去找赵姨聊了几句,并听到对方的咒骂声,然后在30分时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如果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不会延长,那么就意味着赵姨在之后迅速被杀了,而他们七个人就在楼上还没睡,甚至还防备着开了点门张望。 人就在自己眼皮子下死了,这一细思更令人毛骨悚然。 而在看过屋顶后,许扬设想的是两人以上合作行凶的方式:一人在屋顶上抓住绳子,另一人被绳子绑着吊到二楼卧室的窗台外,然后借用某种工具划破赵姨的心口,造成致命伤。 但放火的时间却是在两个小时后。 凶手是在屋顶等到那时候,还是做了延时装置来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些目前都没有直接证据,而且赵姨被杀的理由是否与雇佣侦探查案有关也值得深究,。 -- 第15页 随后,许扬见暂时没有新的头绪,便拉高了外套拉链,继续往北面山崖走。那里有座孤儿院,是从安森口中听来的。 上山崖的路极陡,中途也设了禁止通行的标志。几人穿过封锁线到达高处,还能瞧见安家别墅的阁楼。 别墅的四围有小花园,种了柏树,茂密的枝叶盖住了大片视野,暮色四合,乌云密布。 我们不说一声就离开别墅,真的可以吗?欧泽倏尔停在半路,说道,昨夜可说了安先生不喜欢夜里有声音,我们太晚回别墅,不一定还能住进去。 你可以现在回去,我不拦你。许扬拨开杂草眺望整个村庄,毕竟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来这的工作也不需要做了。 欧泽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回头,算了,我跟着你,那栋别墅让人不舒服。 普通的人家只点了零星几盏灯,而被它们围绕的别墅,在黑暗中蛰伏罪恶。许扬望了望头顶阴云,说:那就走快些,要下雨了。而且我有预感,那个孤儿院会有关键线索。 十几分钟后,众人来到坡上那间废弃的孤儿院。 孤儿院只有两座楼,墙角长满了野草,已经干瘪枯萎。院子里有一排水泥砖头砌成的水池,一个断了半边绳的秋千。池子里都是泥灰,还有昆虫的残骸和成堆的死老鼠。 主楼的大门贴了封条,众人揭开后小心地迈进大堂。许扬走在前面,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唤道:有人吗? 夏晨瞪圆了眼,说:别啊扬哥,这地方要有人,我们靠。他正说话间,大堂里的一面墙掉下一大块漆皮,闹出巨大动静。 来风了,把门关上。许扬交代道,不然还不知道会掉下什么东西。 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屋外后,众人拿起手电分开寻找线索,但始终也没敢分得太开。所幸孤儿院并不大,检查完大堂蛀空的沙发和餐厅漆黑一团的壁炉,几人便往二楼去。 许扬走在后边,倏尔停下脚步看向左手边的墙,发现了一道极长的刀痕。他缓缓说道:普通刀具因为形状和长度不容易弄出这样的划痕,很直很深,下手还很快。 夏晨缩着头说:扬哥,你别停啊,你不走大家都不敢走了。 我只是在想赵姨身上那个口子,更像刺入后把肉挖出来。许扬听着窗外山雨欲来,接着道,不是你说的吗?死神镰刀。 啊,是我吗? 夏晨背脊一凉间,许扬推着他走进了一间卧室,那里边放置了两张简陋的铁质双人床,过道的地方很小,只有一个书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小碎物几乎一览无疑。 许扬在右边的床角瞥见了一枚破裂的珍珠,这对位于高山的安家村来说并不常见。忽然,季邱云从前边的卧室搜寻回来,说:另一个房间挺大,似乎是院长住的地方。 很快,五人便聚集到那间房里。 许扬看着贴了满墙却被泼了墨汁的照片,伸手取了几张翻到反面来看。虽然字迹不清,但他还是辨认出最近的年份是2006年,也就是五年前这里还有人来。 另一边,欧泽边拉开抽屉和柜子看,边道:他们不是说来自孤儿院吗?怎么都没回来看看。 这里像是出过什么意外的样子。季邱云说。 夏晨拉开门边的衣柜瞧了瞧,说: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多过几秒,跑来这里回忆穷酸吗? 是挺穷的。欧泽蹲到床头柜面前,只有两间卧室。 是时,薇薇安踮起脚尖打开衣柜上的橱子,不过几秒就狠关了回去。夏晨站起身问:咋啦? 我劝你别开,是个白骨人头。薇薇安平静地说着,怕人不信,又补充了两字:真的。 而这时,个子最高的许扬站在两人后边已经轻轻打开了衣橱。他开了手电透过缝照着那颗骷髅头,镇定地说:颈椎骨的切割面平整,一刀砍断。 大小姐这么处变不惊已经很厉害了,扬哥你也是冷静得可怕。夏晨的身子已经僵住了,快快快,找完线索赶紧走,我总觉得这座孤儿院里有脏东西。 几乎就在夏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那瞬,唯一的窗户外有重物伴随着剧烈鸣声落下,同时,欧泽兴奋地抬高手,找到了,一本日记。 窗边的季邱云目睹了黑影的坠落,忙拉着他退后,是屋顶塌下去了吧。 许扬将门打开,这坡上没有避雷针,旁边还是断崖,我们拿好东西先离开再说。 随后,众人正清点着发现准备离开,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突然蹿起来的人。那人戴着黑色兜帽,在众人还没迈脚的时候,一镰刀劈碎了玻璃,裹挟着暴雨闯入视线。 第11章 死神 满是脏污的窗帘被狂风卷上了天花板,玻璃破碎后现出掠夺性命的死神。来者兜帽下用骷髅面具挡着脸,露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不是昨天的那个人。 许扬呼吸微窒,走到门外让众人先走。紧接着,死神一跃跳进屋子,高举起镰刀。千钧一发之际,许扬关门挡下了一击,转头便跟上其他人往楼梯跑去。 -- 第16页 夏晨紧拉着薇薇安,边逃边喊:是吧是吧,我就说昨晚看到的不是幻觉。 欧泽想到对方先前描述的在火案现场看到的嫌疑人,说:快跑吧,他八成是来杀人灭口的。 是时,卧室的门板已经被劈成两半飞了出去。死神砍开了二楼栏杆,挥起镰刀跳下,往众人砍去。 薇薇安及时拉回夏晨的同时,许扬抽出把短刀扔了出去。 短刀被对方避开,从旁穿过钉上了墙壁,而随之死神也重新举着镰刀靠近,闪着的银光晃了众人的眼。 许扬顿时认真起来,挡在其他人前面问:你们有带什么铁剑大刀之类的长柄武器吗? 三个男生颠了颠自己的背包,猛摇着头。 这里有个扫帚,我给你捡来?薇薇安忽然说,同时直接跑到了角落去拿东西。许扬接过扔来的扫帚,看着女孩单纯无害的期待眼神,无奈道:行,你们先走。 话音未落,男生们便拉着女孩往大门跑。他们一路奔向门口,没有多想便打开了门,结果便直面了一张挂着瘆人微笑的白骨脸,在雨夜中倒吊着静待猎物的入口。 像是受到电击一般,几乎与这一只死神眉眼相对的季邱云震了一下腿脚紧接着瘫软,夏晨和欧泽全身麻木冰冷,连续嚎了好几声。 正待对方也现出自己的镰刀,薇薇安一喊闪开,不知从何处掏了把长柄雨伞狠敲对方的腿部。死神坠了下去,在黑色长袍里挣扎着起身。 男生们的脑子里涌入血液,愣成木头般的身体也终于动了。季邱云被欧泽扶起跑,夏晨也继续拉着薇薇安夺门而出。但走出几步后,他们发现站立起来的死神并没有打算追他们。 等等,你不是在找我吗?薇薇安看着已经迈入一脚到门里的死神,蓦地扬起邀请的笑容,勾了勾手指。 不过几瞬,门边的死神改变了目标,留下大堂内两人单打独斗。 众人上山的时候用手电照着慢慢走。如今大雨如注,他们一路狂奔,一个不小心就能在泥坡上栽个跟头。 薇薇安十步一回头确认死神还追着他们,完全没顾上一路的野草划上她裸露在外小腿。片刻后,她猝然感觉天旋地转,再眨眼,就被夏晨扛到肩头。 再快些,我记得有近道到别墅。欧泽在前面开路,远远地便见别墅的灯光全暗了,他们熄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 我们直接翻墙吧。季邱云说。 好! 所幸在白日才来别墅时,三个男生自发去勘察了周围环境,他们很快找到了有垫脚的地方。 欧泽和季邱云几下便爬了上去,在上面接着被抱高的薇薇安,然而死神也追到眼前了。 黑夜中银光一闪,利刃要从侧边挥向夏晨的腰部。薇薇安扶着没有躲闪的人,眼神渐冷,她正要拔裙摆里的枪,一束耀眼的光亮照了过来,而不过眨眼,索命的死神便撤了镰刀,往小巷中逃离。 逐渐淅沥的雨声中,传来不疾不徐的皮鞋踩地的声,薇薇安双脚落地看向来人。 才发生命案,大晚上又乱跑,你们还是在警局待着比较安全。那人的声音磁性动听,但在看清逃出来只有四人后瞬间落了下去。 原来是言长官啊。同样听出来人是谁的欧泽大松一口气。 言琛将灯光照向薇薇安,而对方一脸淡定,偷偷将眼神往断崖上瞟。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别出来了。他简单交代后,便大步离开。 看着人走远后,欧泽继续招呼着两人翻墙,赶紧进屋,免得那家伙回来。季邱云却是发现了什么,低喃道:言长官是去救许扬了吧,唉可惜了。 可惜啥,扬哥不会执着一辈子。看吧,他会被拿下的。夏晨重新将薇薇安抱起,因危机解除也放松了下来。 两个男生惊叹于他方才的坚守,衷心赞扬了几句:不过你刚刚还挺厉害的,给个大拇指。 然而夏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命悬一线,若言琛没有及时到场,他早被拦腰砍成两半。听完描述这才知晓真相的夏晨:卧槽! *** 另一边,看着第二只死神被引走后,许扬就将全部注意力投向第一只死神。先前,他与对方就已经互相试探了几招。 刀与木棍的每一次碰撞都会反作用巨大的力到人身上,许扬震得手心发麻,一个失力就被对方割开了衣襟。见自己露出的吊坠完好无损后,他呼出一口气,重新调整步伐与人缠斗。 战况愈加焦灼,对方显然用惯了大镰刀,而自己唯一的优势大概是还算灵敏的身手,能迅速躲过刀锋。但最后,许扬一个没站稳,还是被掀倒在地,更不幸的是,他稍微还能抵挡攻击的武器脱了手。 危险瞬间逼近,许扬急忙往外滚了几圈,等待翻盘的机会。对手每一次挥下镰刀都用了十足的力,将刀尖深砍进地面,他就等着重新拿起的那个间歇。 忽然,房外传来脚步声。死神一时分神多停了两秒,就被许扬抓住机会,一招乌龙绞柱起身紧接着后踢腿,将人踹开。他右手握上刀柄往旁边一扔,松动着筋骨靠近对手。 -- 第17页 这下,两人都是赤手空拳,许扬并不觉得自己会落下乘了。然而对方依旧直直地站着,嘴角勾起胜利的笑容。 许扬猛得回头,心跳在此刻停滞。那原本平躺在地上的镰刀突然蹿起飞向他,破风旋转而来的速度让人根本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轰然被推开一半,数根绷带穿进大堂扎入墙壁,将夺命的镰刀固定在了半空中。另一半门也开了,雨后的寒意顿时涌入,壁上唯一的烛火被风吹灭。 周遭暗下,死神见状自知拿不走人命了,便转头从后边的窗户逃离,而在门边的来人没有移动。 周围实在是太黑,许扬只看出对方身形很高很瘦着装似乎还挺讲究,正提着长伞缓缓走近,没有散发出丝毫恶意。他心里五味杂陈的,瞥向还架在空中的绷带,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遗忘了。 慌张的情况下,他扯到了手臂的碰伤,没抑制住声抽了口气。 对方仍在步步紧逼着,还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这回许扬闻清楚了,是清冽的雪松香。他轻笑出声,语气半是自嘲半是由衷的感谢:我没事,不用衣服,多谢言长官了。 言琛瞥了一眼地上在乱战中被戳破踩烂的外套,没有停下脚步。他取下掩藏瞳色的眼镜,目光深邃,却有几分严肃,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第12章 真相 破旧而空旷的大堂角落支起了火堆,言琛拆了沙发,将里边的木头零件丢进火焰之中。弄完后,他就地坐在旁边,望向身侧安静发呆着的许扬。 对方还是披上了他的大衣,但没好好穿,胸襟破了个大口的衬衫仍挂在身上,露出的吊坠微微摇晃。他看着上面的银戒久久不动,直到对方微红着脸捂了起来。 距自己上一句话已经过去很久了,言琛没得到任何回话,只有偶尔的几个眼神,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卸下了防备,但却竖起了心墙。思及此,他尝试着伸手去捂对方的手,去烤烤火。 许扬没有立刻抽手,只是缓缓收回,我自己来。 见此,言琛没急,柔了几分语调说:好,如果还冷要跟我说,我添点柴。许扬淡淡地瞧向对方,谢过后犹豫了半会才直说道:昨天晚上,你到过赵姨的家? 嗯,去过。 对方回得极快,许扬反而有些紧张了。他确认道:不是随警员来的那时候? 不是,在那之前,在你重进火场的时候。说完,言琛将一边的膝盖触地,前倾了些头,深情地望着人。 听罢,许扬呼吸一滞,强迫自己梳理好情况,才认真地道:也就是说,言长官是那个穿着黑色长袍,脸上缠绷带的怪人?又或者,你就是几天前在晚上骚扰赵姨和大半夜上坟的鬼?这什么奇特的癖好? 瞧着对方紧拧着眉,言琛轻嗯着凑到面前,反问:你知道死亡天使吗? 知道。许扬肃下神色,关于死神有好多种说法,一是收割者,以强制手段夺取活人的性命。二便是纯粹的死亡使者,引导逝者前往来世,并不干涉生人何时死亡,也可以被称为死亡天使。说到此,许扬上下打量了言琛,接着道:怎么,言长官不是普通人? 不是,也许连人都称不上。我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过诅咒,醒来的时候便站在轮回路上,变成了死亡天使。言琛垂下眼睫,倏然轻笑,听起来很荒诞不是吗? 许扬镇定地倾听完,兀的感觉脑袋开始疼。他握紧了拳说:荒诞不至于,我见过很多灵异的事,还是相信有些不能用科学解释。那么,你的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才刚告诉家人,现在也终于告诉了你。 家人那他们之前一定很担心。 言琛瞧他耸动着肩,有些不忍地道:知道自己还能跟生人交往时,特别担心一个很在意的人,但幸好他忘了。不然,我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出现,但似乎我还是做错了。说完,他的余光看见许扬整个人颤了一下,喉头一噎,别想了,扬扬。 这一声让许扬惊住了,更是完全重合了自己零星记忆中的声音。他下意识想逃,但言琛已经扑上来将自己搂入怀里,我好想你,扬扬,让你等久了。 怀抱是熟悉的,但许扬立刻就挣扎出来。他看着对方耐心地等,过了好半会才将手攀到对方的肩上,腹诽这该死的肌肉记忆。他的目光从对方的眼睛移向了喉结,再到对方羊绒马甲下衬衫的扣子,接着后知后觉到什么。 你骗我,什么第一次见,还什么丢了一具身他没能把话说完,只因感觉到自己的腰背被人轻按着。那里是他的敏感之地,伺候舒服了什么都好说话。随后,许扬正暗恼自己就这样屈从了,言琛调整了抱人的姿势,让许扬侧靠着自己,听这个。 隔着布料,心跳仍足够有力地安抚着人。而房外,天逐渐蒙蒙亮,彻夜的雨也随着朝霞的绽放而停歇。什么万语千言,在重逢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 从湿滑的山坡上下来后,许扬并没有直接回到安家别墅,而是跟着言琛去到河边。 -- 第18页 他原本想着自己也应该主动一点去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边望着天边摸到对方的左手,牵住拉进大衣口袋里。 结果言琛变本加厉,说,这手一个小时内不能放开。许扬被这一激,脑门一热答应了这幼稚的要求。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河边的人会有这么多。 言队厉害,恭喜啊。祝二位百年好合。祝永结同心! 额,还有什么词噢噢,祝早生贵子啊。 许扬用空出来的手半遮着脸,一路左挡右挡,他最后难耐羞色,凑到言琛耳边说:你至少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言琛看着身旁人微粉的双颊,莞尔一笑,遣散看热闹的人:抓紧时间,都忙去。随后,他领着放松下来的人到河岸的石滩。 那里有一具被泡烂的女尸,半身还在水里。 许扬转瞬肃下神色,在不远处蹲下。 言琛从警员那里拿来记录,说:女尸是昨晚近零点被发现的,法医简单看了一下,死亡时间在昨天上午8点到11点,被破开了脾脏,失血过多而死,之后才被抛到河里。 隔了这么久才被发现。许扬微睁大眼。 安家村虽然住户还挺多,但平日会走这条路的村民不多,再加上火案的事引起了恐慌,邻近的几户人家昨天闭门不出,直到晚上下起了雨,报案人不得不去果园支雨篷,才路过这里发现了。 就是说,多半也找不到案发时的目击者。许扬将手臂搭在膝盖上,想了想接着问:手法呢?凶手的作案工具有找到吗? 言琛:没有,但法医能确定是长弧形的刀刃,也就是像 死神镰刀那样。许扬很快接了话。 从孤儿院出来前,许扬将那被绷带绑在空中的镰刀藏了起来,准备破完案后再去取,但现在看样子他的计划要落空了。 行吧,叫警员去拿。许扬有些不甘愿地说。他眼巴巴地看着言琛转头就去吩咐人,暗自咕哝了几声,才继续说回正题:尸体个子偏矮,年纪较大,脸上有花斑。诶,她腿脚是不是不利索?鞋边上是不是还沾了泥点? 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腿部疾病,至于泥点,言琛顿了一下,眼中俱是宠溺,扬扬,昨天下大雨。 但这些都是有用的特征不是吗?许扬咧开嘴角,看神情已经是成竹在胸,如果我没猜错,她是赵姨。 严谨一点,是我们看到的赵姨。 第13章 推理 石滩上逐渐雾散,许扬牵着人沿河边缓步而行,继续说:你曾告知赵姨的死亡时间段在23点40分到0点40分之间,而我们23点50分到达安家村,然后便见到了赵姨。 但我们那时是第一天来这里,在此之前都从未见过赵姨,所以安氏兄弟介绍那位赵姨时,我们并不会怀疑。 而第二次见到赵姨,她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但听声音我确定是前面见的那个。再之后,我们几个匆忙逃出火海,更是没机会仔细看尸体。 言琛耐心地看着对方,眼神温柔至极。 许扬同他驻足在风口,接着说:所以真相便是,早在我们到达村入口前,真正的赵姨就已经被类似镰刀的长柄武器隔着窗户杀害了。 杀完人后,凶手赶来接待我们,又安排了一个替身与我们相遇,伪装成那时赵姨还活着的假象。之后替身离开小楼,走前在尸体旁放赵姨平时说话的录音,这些可以继续混淆死亡时间来制造凶手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从录音放完到最晚的死亡时间,凶手可能已经到家,倒了杯红酒庆祝。 而到最后,他们再等到所有人睡下后来放个火,就能消除掉留声机里的录音,而且人们第一直觉也很少会认为谋杀案和火案的凶手会不是一个人,所以当真正的凶手逃了谋杀案的嫌疑,人们也会降低对他放火的怀疑。 言琛听罢顿了一会,才轻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很有道理。技侦人员虽然着重于凶手进入现场的痕迹,但里边人出来的脚印也提取到了很多枚,只要从其中提取到岸边死者的,就能将两起案件联系起来。 你说的凶手虽然案发前到过现场,而且前面的猜测成立后,他们的嫌疑会大幅度提高,但我们还是需要关键性证据确定他们的罪名。 确实应该客观出发。许扬点点头,随后撩开额前碎发,笑容愈盛,不过凶手在第一案中有两个重大失误,一个是没有意料到鉴定出的死亡时间段会这么短,另一个就是他们遇到了我。 嗯,扬扬最厉害了。言琛满眼皆是面前引人注目的青年,目光不算炽烈,但直直地看着还是教对方难为情了。 许扬揉了揉被朝霞染红的耳尖,绕了一圈往回走,他紧握着言琛的四指一直没松开,这会还出了些汗。 走了几步后,他低头看着手想着怎么调整一下,言琛却突然先松开了。 时间 一个小时,刚刚好到。 你又不是机器,哪能掐这么准。许扬急忙拿出手机验证,看吧,我们精确到秒就没到,你输了。他重新抬眼的时候,言琛已经凑到了耳边,几乎是贴着最外圈的耳廓说的: -- 第19页 好,你想想惩罚什么,任你处置。 天光很快变亮,两人慢慢回到了别墅。 从已经大开的栅栏进入后,许扬并没有打算去敲正门,而是绕着外围观察了窗户的情况。而他的头顶,果然隐隐有一种被窥视感袭来。随之,他正要仰面向上一探究竟,夏晨从拐角探出了头。 扬哥? 你们没事吧。许扬循声望去,问道。 还好还好,都没出事,但我九死一生!差一点就 察觉对方要说个不停,许扬快走几步推着他返回,走,别在这说话。 先回来的四人撬了锁躲进车库,许扬弯腰从抬起一半的卷帘门下钻了进去,便见另外三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辆地道的老爷古董车上。他们警惕地看清来人后,便继续低头啃着干粮,看着真是大了些胆子。 夏晨跟在后面,把先前的话说完:差一点就被砍成两半了。他见许扬完全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便自个转了话题:也是奇了,我们在院子里游荡,里面也没人出来看看。 许扬将大衣递还给言琛,一边往车库深处走去一边把被镰刀划破的长袖脱下,我昨天来时问了管家,说是别墅的主人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睡眠时一有声音就醒,然后发脾气,所以他们夜间不会在别墅里走动。 车库内,只有一盏发黄光的白炽灯挂在门边,昏暗而闪烁。许扬背着光而立,将光洁而精瘦的背露在外面。 晨,我借你一件衬衫。话完,他便去拉开角落的背包翻找干净衣服,结果刚取出一件,就见墙壁上自己的影子被别人的笼罩住了。 三个男生一直觉得许扬身材比例很好,绝对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那款,再加上其时而坚定的目光,在他身边总有让人放心的安全感。但此刻他们想仰望一下,却因为紧随的人用身躯遮挡而没逮着机会看清。 然而,许扬其实要比他们想象中要更瘦一些,大概是因为吃饭挑剔。现下,言琛顺着他清晰流畅的背脊线条看到凹陷的腰窝,目光愈深,重新往上移动。 前面的打斗中,许扬撞伤了右臂和后背。言琛看着眼前大片的青紫,眸中不由流露出心疼。 没事,都是小伤。许扬手上的动作早已停下,只剩脖颈上的吊坠在光与暗的交接摇曳。言琛没出声,只是缓缓靠近又凭空变出一件柔软的高领毛衣,他随之便反过身去,看着其他人震惊到不会眨眼。 多谢。许扬几秒便套上了衣服,悄悄嗅了味道,我洗好还你,还有那件大衣也是。言琛偏过头,看着他的小动作,说:不用,你穿着就是。平时注意保暖,手太冰了。 你以前也这么爱管我?许扬又接过大衣披上,声音腻腻歪歪的,令早被忽视的其他几人大跌眼镜。 气氛逐渐不对劲,薇薇安揉着肚子先行出声:我饿了,能进别墅了吗?她说得极其委屈,但细心的人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狡黠。 欧泽和季邱云反应最快,一个带着女孩跳下车,一个拉着还想看热闹的夏晨。 天亮了,我们出去看看。 站住。被这一打断,许扬哪还有些心思调情。他走上前同言琛并肩,说:既然人送到了,就早点回去吧。 言琛挂起浅浅的笑,凑上去用唇碰了碰对方的鬓发,好好休息,中午见。 直到对方消失在绚烂曦光下,愣神好半会的许扬才追了出去。微有些刺目的阳光在离开密闭车库的瞬间扑面而来,冬日争艳的花映入眼帘,欣欣向荣。 离开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不远处别墅的管家领着两队仆从齐整地走来。 尊贵的客人,总算找到你们了。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礼,手往后摆道, 第14章 礼服 别墅大厅的左右两侧都是落地窗,此时阳光满满地洒了进来,与墙上挂着的各色水晶相得益彰。 昂贵的装饰物琳琅满目陈列在旁边,地上铺设着金红的绒毯,尽头的木门上刻着玫瑰花枝,环绕着金色的门把手。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彰显着极致的华丽,几人再看还是不免感叹,是人生目标之一了。 许扬进到客房,便发现房间内的色调虽朴素,但也无处不表现出低奢。然而他已经没有精力继续欣赏了,近乎一天两夜的连轴转让他身心俱疲,于是,他吃了药后沾床就倒。 这次梦里,他的脑海中终于将男朋友的人和脸对应上了。他看见自己伸出了手,将对方的金丝眼镜摘下来别在自己的领口,然后倒退着走进了房间。 大床上有两个枕头,许扬毫无感觉地将旁边那个抓进怀里,他的嘴角弯出了一个很大的弧度,就这样笑着睡了四个小时。 起身后,他洗了个冷水澡放松清醒,提起其他人给他挑的一件西服,立于全身镜前。 眼前的这套装束十分张扬,深蓝色的外套搭配上艳红的刺绣领带,颜色鲜明冲撞下在茫茫人海中足够吸睛耀眼。他有些犹疑地看了几眼,还是动手开始解扣子。 穿好衣服后,许扬便拿过妆台上的木梳打理自己杂乱了一夜的头发。他盯着发丝中显眼的几缕蓝紫,嘴角慢慢勾起,还挺搭。 -- 第20页 戴上腕表推开门后,许扬便见男生们已经等在了他房间门口。 果然是人靠衣装。欧泽看着他因房间暖气红润了许多的薄唇以及如深邃夜空般的眼睛,不禁感叹道。 夏晨则左右欣赏了一会,说:所以我扬哥其实是有邪魅的资本的,瞧这俊俏的脸和带勾的眼神,我都想拜倒在西装裤下了。 再给你一次夸赞的机会。许扬眯起眼,散发出凌厉危险的气息。 然而夏晨好像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反而更加离谱:谁人敢离开你半步简直都是暴殄天物。 听罢,许扬非常想踹出去一脚。然而他正想说滚蛋,就见走廊尽头的门开了。 薇薇安穿着鹅黄色的礼服,腰间是轻盈白纱挽成的蝴蝶结,更显得人娇贵可爱。女孩将发尾卷了卷,略施粉黛踩着小高跟走近。 不过几秒,许扬面前的三个男生便离开了不只半步。 我去餐厅看看,等会再找你们集中看那本日记。悠悠地丢下这句话后,许扬便往楼梯走去。 别墅大厅内已奏起了欢乐悠扬的交响乐,受邀的客人们也陆续到场,三五成群结交谈笑着。 昨天喝了一肚子酒后,他几乎就没再进食过。虽说包里放了代餐的营养片,但这会他实在是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 独自走到小型的餐厅后,他便见准备端上舞会的美酒餐点已经排好了。他滚了滚喉结四处看着,没过多久,早晨接他们的管家便走上前询问:许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吃早点,不知道还有没有?许扬整理着袖口,淡定地应道。管家会意,领着他到一旁的小桌上,是我们疏忽大意了,应该把早餐送到客人房间的。 许扬拿过餐巾,坐到清理出来的位置上,说:没事,能吃上就好。 很快,各式各样的点心就摆了上来,许扬从中挑了一盘培根苹果卷,拿过刀叉切了片再吃。随后,他正喝着牛奶,别墅的主人在仆从的簇拥下火急火燎地走进餐厅。 安父看着面色苍白,远没有昨日初见时的神采奕奕。正当许扬疑惑间,他身旁女仆的窃窃私语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老爷昨夜应酬又喝多了酒,看来这会发病了。 那也没有办法,咱家前阵子和远洋商队的买卖差点就谈不拢,昨天才好不容易保下。 年轻女仆说:别说,自从夫人死后,安家的生意就越来越不好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女仆闻言连忙制止住她:老爷就在前面,说什么呢。 女仆不再说话后,安森套了围裙从厨房中走出。他端着碗汤来到安父跟前,眉头紧皱的模样一点也没有之前散漫不拘的影子。 爸爸吃过药了吗?安森严肃地看向眼前憔悴的中年男子,闻了闻酒味,愈加黑脸。他接着说:先吃药再喝汤,下次彻夜不归要提前说。 安父听着这没好气的口吻,满眼依旧是慈爱,好好好,下次提前说。他接过安森手里的汤,搅一搅喝了几口后,突然认真地吩咐道:叫你两个哥哥现在下来招待客人,我好不容易请了贵客,不要给我失了脸面。 安森没表情地噢了一声,待安父喝完汤后就走。 静静待在角落的许扬看着众人散去后,擦了擦手,找到先前那位年轻女仆,套话道:都不知道原来安森少爷厨艺精湛。 是许先生啊。女仆点头致礼,回道,小少爷平时只给家人熬汤,因为夫人以前总这般,五年前夫人去世便由他来。但我们这些下人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夫人我上次同安森少爷聊天,感觉他很想很爱安夫人。 女仆感叹道:是啊,小少爷偶尔还会去夫人的房间打扫,明明以前是最爱闹腾的。虽然如今慢慢好了许多,可夫人也看不到了。 挺好了,我小时候比他还叛逆。许扬笑着看向周围,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便话锋一转,问道:安夫人是生病离开的吗? 谁知,对方听完话后霎时变了脸色,仿佛这事分外不可启齿。良久后,她才眼神飘忽着支吾道:嗯算,算是吧。 套不出更多有效信息后,许扬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便赶到大厅寻着安父的身影。来参加舞会的宾客越来越多,他深吸一口气往人群中央挤去,径直走向目标。 然而,他才走到一半,就撞见了这世间足以惊艳众生的存在。那人换了完全透明的镜片,眼睛虹膜的纹路很漂亮,淡淡得看着人都十分迷离似醉。 言琛身着一件白色的燕尾服,穿过花园的阳光给他的侧身染上了些暖色,但仍盖不住从内而外疏离尊贵的气息,让人不敢亵渎。也许是察觉到灼热目光,他转过头来,那勾魂的美瞬间直击窥视者的心灵。 许扬呼吸微窒,忽然产生了要将对方拉下神座的疯狂念头。很快,他装作路过走到双胞胎的身后,手指在背后紧张地摩挲着,边听着谈话边打量着其中最亮眼的男人。 安父似乎习惯了会凑热闹的人,继续赞叹道:言长官真的是年轻有为,明明家大业大,吃穿不愁,怎么想着弃商从警的? -- 第21页 一直是长辈打理家业,我能力不足,还需要在基层历练。言琛客气地回道。 言长官太谦虚了,是家里人不想强加压力吧。安父爽朗地说,我就想早点把生意交给几个孩子,然后退休养老,只不过如今生意不景气,还不敢放心交出去呢。 话完,安父偏身介绍道:这是我家一对双胞胎,学习成绩不相伯仲,但在其它方面还要向言长官你看齐呢。 言琛笑了笑,淡淡地应了几声,视线却一直游移到许扬身上。过了一会,安父看他实在心不在焉,便问道:言长官是和我这位贵客认识? 言琛张了张嘴,被许扬抢答道:来安家村后言长官帮衬过几次,算是熟人。 挺好,年轻人就应该互相照应。说起来,一直没问许先生的年纪。安父转而问向许扬。 才二十三,没什么资本。许扬笑容渐盛,原来也是有那么点可观的家产等着继承,但中途年轻气盛,千里迢迢跑去求爱。结果现在有家也回不得了,只能打工赚钱,走一步看一步。 原来还有这段事,确实冲动了,但有这般勇气也难能可贵啊。大概是因为从对方的话中找到了自己过往的影子,安父发出的笑声多了几分真诚。 之后,他见言琛仍然注目在别人身上,暗自叹了口气。两位客人叙旧啊。言长官,我们过会再聊。道别的时候,他的面上并不显烦躁,但一背对离开,就拉下了脸。 安木和安林见怪不怪地跟了上去,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在前头的安父一路点头示好来客,享受着周围人的感谢和赞叹。但当即将走上楼梯宣布舞会开始时,他回头看向并不在意失去和言琛交谈机会的两个儿子,毫不客气地道:也就大你们四岁的如今都在外闯荡了,你们还不比人主动去结交权贵,真想我养你们一辈子啊。 看着两人满不在乎的模样,安父更是来气,我宁愿养着你们弟弟,没用早点滚蛋。说完,他便恢复平易近人的表情,迈上台阶。 安林等对方一转身,便直接在来客中搜寻着人,哥,我去找那个女孩跳支舞,过会回来。 别错过时间。安木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第15章 舞会 舞会正式开始后,全场的焦点仍然在言琛身上。很多年轻的小姐从旁慢悠悠地经过,想跟他提出跳舞的邀请,都被许扬眼神逼退了。 待无人打扰他们清净后,许扬从堆满鲜花的长桌上拿起两杯香槟,递了一杯过去。酒水的颜色很亮丽,他试了一口后才说:不想听听那个求爱故事的后续吗? 你说。言琛左手接过酒杯,低垂着头淡淡地回应,但还是能让人听出语气中的高兴。 许扬右手拿着酒又轻抿了口,挪近身子继续道:应该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的吧。他打小就很好看,初见的时候跟我一般高,有点怕生地躲在父母后边。我爸妈说他的瞳色很特别,又长得好看,很容易被坏人盯上,便叫我在大人忙碌的时候保护他。 说话的同时,他歪过头观察言琛的表情,对方半点没怕对望回来。 大概相处了两年多,他父母带着他回家了,之后的某一天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个男生。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言琛神色终于变了变,眉头隐隐现出两条褶皱。他微眯起眼,仿佛在等一个解释。 许扬讪讪地笑了笑,轻咳了一声说:他还留着长发,又那么瘦,不能全怪我。 言琛没打算为难,柔下声问:后来呢? 后来长大了就去找他其实也不是完全因为想见他,就一部分原因吧。许扬边说着边回忆自己才记起来的事情,重逢的过程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自己曾恬不知耻地问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喜欢,男的。 他顿了顿,语气十分虔诚认真,并不是因为我是这个性别取向所以这样问,而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和喜欢他的人,是这个性别原来,当初是我来追你的。 言琛愣在原地,良久才轻嗯了声,说:原来如此,我以为我们再早一点的重逢是意外。 话音落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许扬也懵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肯定是不会说这些的。他心慌着扭回身,只觉脸颊发烫。 言琛看着对方局促的模样,仿佛梦回曾经久别重逢的那天,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在往来的人群中无措而不敢靠近。他的心在猛烈地跳,比之前种种都要失控,过了很久,才装作无事地问:你还记起来了什么吗? 许扬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失忆前应该受到了很强烈的刺激,医生说得慢慢恢复是不是目睹了你被诅咒的那一刻? 别多想,现在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他们互相望着,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大厅内奏起了优雅浪漫的华尔兹舞曲,才将他们的视线转移开来。 舞池当中,姑娘们的裙摆如花般绽放,在光束下夺目绚烂。 薇薇安脚下的步子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而越来越快,但视线却飘到了舞池之外。又一次吃痛后,安林掰正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 第22页 小姐,你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已经踩了我三次了。安林的拇指轻靠在面前人的嘴角边,幽深的目光充满了危险。 先生,你的动作越界了。薇薇安挡开他的手,准备转身离开。 这样,我喝一杯酒赔罪?安林追了过去,提议道。 薇薇安走到放置点心的长桌旁,倒是没有非要教训回去的想法。她随意摆了摆手说:去。 别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捏了捏疲惫的眉心,打算从桌上拿杯苦味的可可提神。随之,她正倾身去够,从旁伸来一只饱经风霜的手端起了旁边的一碗蘑菇汤。 她掀起眼皮瞥向手的主人,就见应酬一轮的安父正和善地打量着自己。对方发出感叹的声音,深情地道:小姐,你很像我故去的妻子,她一直喜欢漂亮裙子。 薇薇安收回目光,暗暗白了一眼,我还想活命。她拿了另一角的苦可可,背对着人离开。 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跳支舞。安父没有罢休,跟了上去。 那不好意思,我拒绝。薇薇安果决地说着,但还是被对方快步绕到了面前拦住。 大厅中的客人们多是来捧安父的场,故就算在舞会中尽情享乐,他们也会时不时寻找安父的身影,好在合适的时候上前说些好话。所以这会,女孩被连带着成为舞会焦点。 薇薇安心烦着思考怎么甩开眼前死缠烂打的油腻中年,去拿红酒的安林及时返回,难得慌张地阻止道:爸爸,这是我们的客人。 他强行挤到了两人之间,将酒洒到了安父的身上。 抱歉,爸爸。安林抽出了怀中的帕子,正要半蹲下来替人擦拭,却被安父急忙制止住:不用,我去换身衣服就行,你好好招待人家。 随后,安父隔着人看了薇薇安一眼后,便神情凝重地走向楼梯。 让你受惊了,安林回过身歉意地看着女孩。我送你上楼吧。 好。 薇薇安是在听日记线索的间歇被别墅的仆从叫出去的,然后便被安林拉进了舞池。这会三个男生久不见女孩回来,陆续出来寻人。 他们正好目睹女孩被安父为难,但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已经错过了时机。 夏晨见人上来后,便快步走了过去对着薇薇安说:累了吗?我送你回客房。 女孩确实感觉眼皮打架得厉害。她目光聚集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嗯了两声从夏晨身旁走过,但才迈出几步,她就被安林拉住。 在一边旁观的季邱云摸了摸下巴,低声乐道:这是什么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欧泽瞄着接连上来的安木和安森两人,颇有意味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站到夏晨后面给他撑腰? 夹在两人中间的薇薇安只觉心累,她有些愠怒地使力甩开人,说:都滚,我自己可以回去。 安林握了握一下空了的手,笑着道:那好,早点休息。我过会叫仆人给你送午餐,还有一个礼物带给你。 第16章 独处 另一边,言琛抿了口香槟,轻笑着看向身旁懒散站着的人,说: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许扬关注到了楼上几人的举动,支吾了几声,才开口道:言长官这身看着真帅气。 言琛盯向对方仰头时露出的喉结,你也是去跳舞吗?他突然话锋一转,或者你不喜欢人多,我们可以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聊会天,就你和我。 许扬没有制止两人之间距离的减少,但见对方这般主动,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跳舞就算了,去我客房?他滚了滚喉结,没等人回应就一脚踏入了舞池。 不过几秒,外围的人便纷纷注目过来。许扬看着穿梭在眼前的几对男女,暗道坏事,打搅了别人跳舞。他急忙退回,却被言琛拦下。 不用这么着急,这首曲子快结束了。言琛纤长的手自然地从后边搂上对方的腰。他将人拉入怀中,继续说着:现在勉为其难跳半支舞吧。 虽然他们的舞步可以算得上糊弄,但两个男人当众抱在一起还是造成了不小的骚动,更何况是两个特别养眼的。 许扬听到了些许觊觎的声音,轻轻一哼,用五指扣住言琛的手贴上对方的面颊,言长官,你太招人惦记了。 听罢,言琛莞尔:好酸啊。他的鼻尖若即若离地碰上许扬的,温热的气息吐得很慢。 许扬觉得自己要被蛊惑了,胸膛中激烈的心都要跳出来似的。他凝视着言琛唇瓣的轻动,熬到一曲终了后,便迈开长腿撤走了身,走到摆着玫瑰花的长桌旁,挑了一朵用嘴咬着。 言琛约莫猜到了对方的打算,配合着靠了过去。他垂下目光,双手握上对方的腰,然后便在周围人的阵阵惊呼声中,看着许扬埋头在自己胸口蹭了一下,将那朵颜色并不算艳的香槟玫瑰放入胸前的口袋。 玫瑰花瓣半开,边沿的茸毛上还托着晶莹的水珠。它将丽色点缀在纯白的衣服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而许扬也在逐渐缱绻的气氛中漾开笑容,像是夜空中骤起的盛大焰火,他说:拿了我的花,你就是我的人了。 -- 第23页 人群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叹,有祝福语,也有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夹杂其中的口哨。许扬才刚上去就羞了,忙拉着言琛上楼,脖颈一片通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像飞一般回到客房的,把门关上后,感觉脚步还很轻盈。 言琛小声笑着,说:别担心,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有些比你会玩。 我在玩?许扬听罢就将对方推到门上,微鼓着嘴委屈道,我可是为你守身个把月,温柔帅气的言长官说拒绝就拒绝了。他把自己说笑了,把唇抿紧后,才单手撑在对方肩侧,倾身靠近,又将对方的眼镜摘下,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言琛的神情很诚恳,示弱道:错了,收回前面的话可不可以? 人的穿着打扮往往与言行举止对应,许扬根本没想过言琛这个禁欲贵公子会软声认错,他咳了两声说:勉为其难行。 窗帘没有拉满,和煦的阳光穿过缝隙,让室内还算亮堂。看着身前人耐心等待自己下一步举措,许扬猝然有种光天化日之下意图不轨的错觉。 但确实,他想做那么点不轨之事。 强按住内心羞涩后,他缓缓抬起头,沿着言琛的侧颜轮廓凑到耳畔,呼吸不稳地问:我有亲过你吗?就接、接吻过吗? 言琛垂下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有过,我们在一起小半年了,这点亲密还是有的。 那,我现在想回忆一下,你介意吗? 我为什么会介意陪你呢,扬扬。言琛轻笑着用手指点对方的唇,但我不想你太勉强。 紧接着,整个门板震了一下。他眼神迷离地看着许扬薄唇的靠近,配合地将嘴半张。似乎不管有没有失忆这回事,他小男朋友的爱都很直白炽烈,一下就燃烬了他的担心害怕,也让他越来越不能自拔。 但他知道许扬如今还是有顾虑的,这份顾虑来自对过去的未知。果然,这吻久久没有落实,直到背后的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了。 扬哥,你在吗? 扬哥扬哥,我来找你拿东西。 兴致瞬间被浇了大水,许扬啧了一声,阴沉着脸开门。夏晨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左顾右盼,这会见出来的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卧槽,扬哥你见鬼啦? 我特快点,什么事? 夏晨往门里望了望,在视线被许扬挡死前瞅到了一个人,他惊掉下巴说:不是吧扬哥,这才白天,你金屋藏娇?你还记得你在查案吗? 没忘,所以你快点说,我忙着呢。许扬说到后面,牙齿都仿佛要被咬碎。 噢,就是我昨天放你这的娃娃,我过来拿。还有一个就是,你房间方便藏东西吗? 许扬将门砰地关上,拎了娃娃出来又开了门,去干嘛了?鬼鬼祟祟的。 没啥,不用担心,跟你无关。夏晨显然心不在焉,他接过娃娃后,说了道别:既然扬哥你屋里有人,我找别人藏东西,就小事。你这边春宵一刻值千金,绝不再打扰。 待人跑走后,许扬深呼气回过头来。他看着言琛拿过自己放在床头的药瓶看,脱去外套慢慢靠近,与人并肩坐着,说:怎么了?心疼我? 嗯,心疼死了。言琛搂过他靠着,耳鬓厮磨着问:这几天头疼吗? 不是很疼,但值得。许扬回想起什么,眉眼弯了弯,我总觉得当时追你的日子特别有趣,似乎手撕了一大把情敌。我想记起只属于我们的回忆,想知道什么契机让你答应告白,初吻是谁主动的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我怎么把你丢了。 靠墙放置的复古机械钟在不停歇地走着,光束停在他们逐渐牵到一起的手。 许扬能感受到对方收紧了抱自己的手,更加表现出依赖。几个深呼吸后,他正要继续之前的回忆亲密,房门又被敲响了。 欧泽一只手拿着院长日记,一只手端着方才仆人送给他的饭前甜点。他对巧克力味的蛋糕无感,但季邱云却很喜欢,是以他便准备去对方的房间共进午餐,顺便给许扬东西。 他面色沉重地看了日记一眼,才抬眸注视着门缓缓打开,露出要杀人的脸。 事不过三吧。许扬接过日记关上门后,自个气笑了。 言琛站起身,亦是忍俊不禁。他将领带解开,连同香槟玫瑰放到一旁,说:好像到午餐时间了,先吃饭。 果然,下一刻,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安森的声音。 第17章 日记 安家别墅给客人准备的午餐倒是分外丰盛、色相俱全。许扬紧盯着仆人在茶几上铺了有着流苏边的蓝色桌布,又摆上了龙虾肉和沙朗牛排。 餐前的甜点也装盘得很精致,雪白的糖霜洒在天鹅绒蛋糕杯上,配的红茶热气氤氲。 他看向总感觉不耐烦的安森,正见对方同言琛说道:言长官,爸爸想舞会后跟你在书房谈谈。 言琛很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好的,我会按时赴约。 待人尽数走后,许扬拿来两张小凳子摆在茶几旁,问:安父找你什么事啊? -- 第24页 言琛随着他坐下,直说道:帮忙将安家村卖出去。安父打算在这里做旅游开发,但村里同意的住户占不到三分之二,所以他就来找我开个后门。而今日来舞会的宾客大多都是有意与安氏合作的商人。 许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会帮他吗? 村里人恋旧,开发旅游村势必会动许多人的房子,他们之后住哪目前还不能保障,可能会被迫离开。言琛从餐盘中切下一片面包,浇了蜂蜜用银叉叉好送到许扬手里,良心出发,我自然不会帮的,但还是想听听对方能给我什么好处。 许扬有些不相信,你还缺好处? 缺。言琛轻笑着抬眸,眼里意味十足,缺一个粘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有,但不够粘人。许扬从对方眼神中瞧出这一含义,挽起衬衫袖子走到背后去。 男朋友给你揉一揉肩。他暂时还没法回应这类问题,便直接转移话题道,刚才就感觉你累了,脸色也不好。昨晚一宿没睡,早上也没补觉吧。吃完先去休息一会,舞会结束我叫你起来。 言琛依言动了,在床边又转头问:不亲了? 我又不是猴急。许扬回得有些慌,耳根也刹那间红了。他摸了摸鼻尖,找了个理由搪塞:只是想烙个印记纪念一下。唉,你快休息。 言琛莞尔,慢慢平躺了下去。他盯着许扬按实被角,忽然伸出拉住人,可以抱着你吗?给一边手臂就行。 这姿势能睡着吗?小心压到手臂的伤。虽这样说着,但许扬还是很快就爬到了床的左侧,你搂着腰吧,我把日记看了。 馥郁的茶香带着暖意逐渐萦绕在房间里,许扬的耳尖缓缓染上了粉红。他用余光瞄着贴紧自己后背的男人,不自觉舔了舔唇。 这比自己想象中的搂腰好像要更得寸进尺一点。 缓过神后,许扬深吸一口气重整思绪,小心翼翼地摸出日记,翻开了第一页。 孤儿院院长的日记厚厚一本,包着深棕色的外皮,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用蓝色圆珠笔写的。记录的日期没有规律,有连续的,也有跳了一个月的。 纸页上的每一个字还过分细窄,且在行末往下掉了半截,许扬可以感觉到这是个稍显悲观的成年女性留下的。日记的开篇正写了孤儿院开办的来由因为在别墅干活总被骂,所以辞去了工作。 原来院长之前也是别墅的女仆。许扬小声自语着。 之后的几页,都是院长描述建孤儿院过程中遇到的危机,每一段都有充满消极心情的发泄语句,直到2000年9月标了晴朗天气的那一天。 今天,我终于迎来了自愿捐钱的夫人。我就说嘛,夫人一定会支持我的,她那么善良还喜欢孩子,才来了半天就说要在旁边的空地多建一栋楼。 不过三木那小子说什么呢,干嘛非说喜欢这个山崖,也不怕摔死。真的是,不会干活还尽添麻烦,一天那两碗饭都吃哪去啦! 啧,夫人怎么也不问问我近况如何,也对,从小富养起来的千金大小姐多的是人给她端盆倒水。果然事到如今,我不能贪了,求她每月给点钱就不错了。 许扬看着这三段阴阳怪气的话,已经相信季邱云所说的,这会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故事。按了按额角后,他继续往后翻,看到了院长每天各种的指点江山比如哪哪哪要造一个池塘,又哪哪哪要建一片竹林。 这样浮想联翩的日记写到了2005年的2月。 15号,大雨,夫人没有来。 而16号这天,院长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浓烈的嘲笑口吻:我就说嘛,安妍是个不能生的。 安妍?许扬微皱眉头,猜测这个应该就是安夫人的真名了。安夫人也姓安?带着疑惑,他继续往下看。 以前整宿整宿弄出那么大动静,这还怀不上,肯定有一个不中用啊。幸好当初多了个心眼,找的三个孩子模样不仅顶好,还很像老爷。 不过孤儿院这名头不能卖,我得想想法子多捞点好处。 许扬原本以为在日记本中能看到些关于安氏三兄弟的事,未想几乎整本都是院长自己的白日梦和创办孤儿院的不纯动机。 他偏眼瞧了瞧言琛有没有被吵醒,才继续看着日记。翻过几页不堪入目的嘲笑后,他来到了有明显撕痕的一页。 欧泽他们事先已经用铅笔涂抹了恰好有大片空白的后一页,但许扬还是得挪到更明亮的地方才能看印出来的字。 他轻柔地握住言琛在自己腰上的手,身体往下边挪了挪够到光亮。这一页上面的字更加得小,却述说着一个令人胆寒的秘密: 孙大哥给我钱了,给了很多。他说他要给夫人下点东西,但在别墅人太多了,他没这个机会,所以便找上了我。是那种东西吧,没想到他弱鸡一个还有这胆量,不过我记得他很久前跟赵姐好上了啊,果然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看着碗里的又惦记着锅里的。 他说只要我在水里下点东西,让孩子端给夫人,之后应该就没我事了。虽然钱是挺多的,但我不能卖夫人。 -- 第25页 看到这后,许扬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能预见故事的走向会很糟糕,并且联系到第一天来这里安木描述赵姨的身份背景,判断文中的赵姐应该就是赵姨。果然之后没几页,日记写道: 2005年8月4日,孙大哥怎么坠崖死了!那天搞完事我就急忙遛了,谁知道后面出了什么事!幸好幸好,警察说是意外。不过三木那小子好像被撞到了墙上,血流了那么多,可别给我傻了。 2005年8月10日,是安妍把人推下去的!中了药还能走出去,不愧是比汉子还厉害的角色。另外那俩小畜生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他们难道猜测是我干的?不对,他们就是,小小年纪心机那么深,长大还得了。不行!得赶紧送到别墅,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2006年8月7日,听说安妍在牢里死了!该死!那仨在别墅吃香的喝辣的,不给钱就算了,还不让我走!之前答应孙大哥的那钱也没了,该死,该死! 2006年9月15日,最近一个多月,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外面哭,别是鬼吧。 2006年10月2日,我错了!夫人,我真的没想过要你死啊!你别来找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也许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被鬼找上门,院长在最后一月的每一天都会写上好几遍我错了和求求你,而日记最后也终于停在了11月1日,万圣夜之后。 看来孤儿院里那个骷髅头,多半就是院长的了。许扬想起那平整的切面,朝向窗外拧起眉心想:三兄弟那时候,最大也就十四岁,真的会变成死神吗? 重新看向日记后,许扬只觉满肚子的气和说不出的悲哀。为确保没有遗漏,他徐徐翻阅后面的空白页,仔细摸了很久最后面的夹层,发现了张薄薄的纸。 他扯开书皮,将纸取了出来,细致地敞开来看。 是一封信,入目的字体很温柔,却只让观者更加伤感。 第18章 密室 不知何时,外边的天阴沉下来。 读完信上诙谐而活泼的语言,许扬能感觉到对方是一位乐观的年轻女性,直至生命尽头也只将爱奉献。感慨良久后,他把日记合上,将信纸对折好塞到裤侧口袋里,然后翻身与言琛对着。 言琛的睫毛纤长,鼻梁英挺,像是被倾心雕琢过一般,面容轮廓的棱角和曲线都很精致。许扬小心翼翼地抬手到对方的后颈,玩着那里柔顺的长发。 他乐在其中,很快,呼吸的频率都要同对方一般无二了,但这点亲昵似乎对言琛来说司空见惯,对方显然没有任何被吵醒的迹象。 言、琛。眼神逐渐迷离时,他终于在失忆后第一次喊了这个名字,卸下防备溺进温柔里。 他好想,快点记起这一切。 一墙之外的喧闹逐渐归于平静,宾客们三五成群散去,面上还是标准的笑容。过了一会,十数人上了楼梯,皮鞋踩在地板的踢踏声稍显匆忙。 言琛一下睁开眼睛,在被管家呼唤之前捂住了许扬的耳朵。 言长官,我们老爷有请,您现在方便吗? 来了。应完,言琛在身旁人的额角轻轻落下一吻后,才缓慢地挪下床,去开门。 其他人并不住在两边,离得最近的是安排在走廊尽头的薇薇安。而此时恰巧,女孩从客房里出来了,她似乎心情不大好,正气鼓鼓地同房间里的人说话。 不许跟来,你爱咋样咋样。语毕,薇薇安就将门摔上。 言琛走了过去,替女孩揽住要拖地的衣服,说:怎么,不喜欢在别人掌控下的故事? 还行,人和事都应付得来,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说着,薇薇安打了个哈欠,扬哥在房间吗?我去借张床。 他在睡,别找。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大了别老粘着他。言琛态度坚决,甚至有些强势的意味。 薇薇安撅起嘴不服道:我明明是他身边最安全最让你放心的。随后,她看着对方伸手过来要摸头,连忙躲开,扬哥说我还能再长个。 言琛轻笑了笑,转头吩咐管家道:请问还有多余的客房吗? 有的有的,小姐在这等我一会。管家东张西望,看样子十分着急,言长官快点跟我来,不然老爷等会就要睡下了。 我不着急离开,可以等安先生醒。言琛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领,眼神逐渐变得冷漠,或者说,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完全把人看穿的目光很快就撤开了,言琛拂开女孩衣领上的绒毛,说完最后一句注意安全,好好休息的话后,便跟着管家往三楼走去。 *** 独属于另一人的木质香在房间中淡去。 许扬没有睡实,用脸颊蹭到冰凉的枕头后,一下便意识到言琛已经离开了。他闭着眼哼哼,在被褥中翻过来滚过去。 良久后没等着人回来,他便打算先享受这大好时光睡个饱再说。然而突然,一声喊叫将他从开始想入非非的梦中抽离出来。 管家!快叫医生,爸爸要死了!安森趴在三楼栏杆上,冲底下声嘶力竭喊着。 -- 第26页 许扬听清楚发生什么事后,瞬间从床上跳了下来。他肃着神色开门,环顾四周慌张赶去的管家和仆人,猝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很快,三个男生也闻声出了房门,他们接收到许扬的眼神示意,迅速跑上三楼。而仍在原地的许扬则先叫住了管家,吩咐对方派人到各个出口守着,严禁任何人离开,之后才赶去安父的书房。 案发地在三楼走廊的尽头,走进去后,许扬发现安氏三兄弟都是最先的发现人,其中安木和安林都站在安父旁边,神情很平静,而安森则亲自去找医生了。 安父倒在窗边,已经没有了动静,而不远处,还有个人也昏倒在沙发上,左手握着一支注射器,针头上沾着新鲜的血液。 言琛!许扬瞳孔紧缩,急忙小跑过去。他半跪在地上,看着人因为吵闹而清醒过来,才猛得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吓死我了。说完,他将人扶起靠着自己。 对于眼下的情况,许扬也没有多少意外。如果证实言琛之后再无人进过书房,这就是一桩非常标准的密室杀人案,疑似凶器和嫌疑人被发现时都还在现场。 许扬,我已经报警了,你要不让让?欧泽见地上的安父死不瞑目,想来已经无力回天。他望向沙发,想着拍照记录下犯罪现场,免得这么多人谁无意破坏了。 没事你拍。许扬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没有从言琛身边移开。他有些心疼地盯着言琛苍白的脸,暗自认真地梳理着别墅的构造。 言琛感受到他呼吸很重,稍显焦躁,浅浅一笑安慰道:别怕,我没有出事,应该只是慢性的迷药。 迷药能下,毒药自然也能下。许扬说得还是急,也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是我疏忽了。 几分钟后,见家庭医生也背了医疗箱到场,许扬叫了薇薇安替自己,才走上前去半蹲下来,查看尸体状况。 医生摸完安父脖颈后,朝身旁的安木说:大少爷,我无能为力。 安木敛眸,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爸爸被人杀害了。 还请三位少爷节哀顺变。医生叹了叹,将医疗箱扣上。既已确认死亡,许扬便出声询问道:医生,能看出死因吗? 多半是中了心脏麻痹的剧毒,血液凝固,最后窒息而死。医生看着安父发青的面色,突然定睛在对方额头一个极小的孔上,看这,像是针状物刺入的痕迹,还有些乳白色的残余物,很像是箭毒木的汁液。 随后,许扬拧着眉看向安父面朝的窗户,没一会便转头回来接着说:医生,你能过去看看另一位受害者吗?他镇定地说着,语气中还有不容忽视的肯定。 虽然众人现在能看到的线索直指凶手就是言琛,但许扬直觉确信这是陷害,并且已经发现了一个疑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疑点,脾气暴的安森已经发作了。 什么受害者,我看就是他杀了爸爸!什么人民的保卫者,分明是人面兽 小森!安木打断了这话,看过来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言长官,小弟无意冒犯。 言琛淡淡地笑了笑,视线却一直停驻在许扬身上,看着对方搂过自己,又吩咐女孩去办件事。 医生倒是没被房间里的剑拔弩张影响到,他简单瞧了瞧言琛的状态后,建议道:确实有中药的迹象,但需要进一步的检测。 许扬点点头,指了指已经放到旁边的注射器,问:死者额头上的小孔能对应上这根针头吗? 闻言,医生探头端详了一下,很常见的型号,粗细对得上,针筒里也有残余的白色汁液言长官这是自己带的吗? 案件还没定论呢,别着急。许扬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又问:死者生前有过什么大病吗? 安老爷身体的确不大好,近年已经有痴呆的迹象,有时候叫他不会反应。 许扬垂首继续问: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病症吗? 再有,就是睡眠困难,有时候心脏会突然停跳,几年前得的肝病也一直没有好全。 一旁的夏晨见许扬细问这些,插了一嘴:扬哥可是发现什么端倪了? 我在想许扬垂下睫毛,掩住眼中的亮光,安先生被吓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第19章 查案 别妨碍公务,闲杂人等全部出去。 很快,蓝柯冷着张脸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到倒在许扬怀里的言琛。她皱着眉靠近,问:这是怎么了? 安森甩开抓着他的人,上前直接拦住蓝柯,你们的人杀了我爸爸,你们不许进来! 言琛?蓝柯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但很快就随机应变同几个警员说道:你们把发现人带出去分开询问,几个重要证人等我来,保护好现场。随后,她就使眼色给另外几个,叫他们先护着人离开。 安森眼见此景,扒开人冲了过去,手上有银光闪过,你们这是要包庇!杀人偿命,你们还我爸爸! 许扬跟在言琛后面,这会见人要撞过来,连忙蹿过去挡着,但言琛反应更快,随之揽住他偏身。 -- 第27页 不过几秒的时间,场面混乱不堪。言琛右边的袖子被刀割开了长长的口子,没有划出血,但布料下露出的绷带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警员这两天因为蓝柯反复强调绷带这个特征,四处寻找白色的事物都快魔怔了,这会发现自家老大身上就有,眼睛刚一亮就立马暗下,无措地回头看蓝柯。 你受伤了?蓝柯也很意外,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方便查验吗? 言琛用没事的左手捏了捏许扬的肩,说:不用麻烦了,是枪伤。 能基本对应上许先生的证词。蓝柯愈加紧皱眉头,叹了口气继续说:不好意思了言琛,在证实你没有作案能力之前,你需要在我们的监视下。为了避嫌,你先待在这里,等我抽调了其它队的警力,再带你回局里。 看到言琛被划开袖口后,许扬就暗道不妙。他愣怔地盯着对方反而来安慰自己,迅速甩开脑中一切悔意,站起身说:言琛可能中了迷药,队内有技术人员能检测吗? 带了专业工具能直接血检。 许扬点点头,左右确认了言琛没有其它皮外伤,说了句别怕,有我在后,才目送人离去。 走吧言琛。蓝柯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然后便转向控制住安森的警员,袭警的事回头再算账,把人带出去看紧了。 *** 从现场离开后,许扬便带着三个男生直接跟上蓝柯,他没有绕弯子,直说道:我想旁听审讯。 我再说最后一次,不要干扰公务。蓝柯推了一下眼镜,很冷淡地拒绝了。 许扬没急,条理清晰地说:三个第一发现人中,除了最小的安森,两个哥哥都非常镇定,说辞什么的多半没什么漏洞。而且别墅里的人太多了,您带的人手不足以一个个盯着,所以现在尽快找到突破口最为关键。蓝长官,不妨让我们给您撑撑场子? 蓝柯的脚步慢了下来,想了想说:虽然出于我个人,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但前面言琛请求我让你也接触这起案件你们觉得这是过家家游戏吗? 这是要给我们冠死神之名啊,到哪哪死人。另外三个男生在后边嘀咕着。原本他们以为没避免赵姨被杀害是他们太惬意的缘故,所以之后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未想现下在眼皮子下还是出现了新的杀人案。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错,目前找到的院长日记这个关键线索紧密联系到了安家和赵姨一家,所以在安家别墅出点什么事似乎是注定的,注定会在今天揭开真相,告慰逝者。 见蓝柯这般态度,许扬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对方已经转头了,随他吧,你们爱跟来跟来,别打搅我工作。 第一个接受询问的果然是安森,少年这会平静了很多。几个男生规矩地站在会客厅的旁边,静静地听着对方陈述道: 我是跟着两个哥哥去找爸爸的。今天中午的舞会本来就办了很久,之后还要跟言长官谈事,他实在需要去休息了。但无论我们怎么敲书房的门,里面都没有回应,所以大哥就去卧室拿备用钥匙开门。 开门后,我们就发现爸爸倒在地上一直抽搐,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然后哥哥们留了下来,我就跑了出去叫管家找医生来。 蓝柯在笔记本上同步记录完后又问:你们进房间后,窗户是关着的? 关着的。安森应得很果断。 蓝柯:房间里没有其它异常? 应该没有,不过我很快就出来了,没有仔细看。 备用钥匙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哪吗?忽然,抱臂在一旁的许扬懒懒地撩起眼皮问。 安森谨慎起来,说:就在卧室的墙上,中午都有女仆在屋里整理床铺还有准备薰香,前面她正好跟拿完钥匙的大哥一起出来。 许扬挑起眉,那女仆怎么证明自己一直卧室里看着钥匙? 你什么意思?安森反问的语气带了些愠怒,为了洗脱姘头的罪名,想尽一切办法狡辩是吗? 我从来都没有拦着警官办案,倒是你们,为何一直在咬死?许扬险些气笑。 你爸爸死了你会冷静下来吗? 许扬眼神渐冷,不好意思,今天这事跟我爸爸毫无关系。 夏晨听这一来一回,没忍住操起袖子,卧槽,这小孩嘴巴怎么这么毒啊。他哥俩一个面瘫一个变态,现在他也要恶心人是吗? 眼见在场的两方人要闹起来,蓝柯拍了拍桌子怒斥:你们几个,都说了不要影响我破案,再说话出去! 炮仗的引线都快燃到头了,要想追上将火踩灭哪会容易。 许扬极力调整着呼吸,双手紧握成拳咯吱作响,直到低眸看到了还别口袋上的眼镜。他将唇抿紧了一会,抬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蓝长官,您可能不太了解案发后的情况,不如我问几个问题,给您点思路。 蓝柯的脸色愈加差了,你现在严重浪费了我的时间,只会让案件更难告破。 可我能保证今晚就抓到真凶,请给我五分钟。许扬接了她的尾音笑着说,顺手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掺合进来。 -- 第28页 蓝柯: 随后,许扬对视上安森的眼睛,特意将语调放轻松了些,继续问道:进屋的时候,除了言琛,确定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安森:没有。 你出来叫人之前,安木和安林没有异常举动? 都完全愣住了,一动不动。 许扬很快接话道:你确定吗?待会他们俩也是会被问这个的,口径不一的话总要有人被扣下,你确定他们没有去碰安先生,甚至探鼻息都没有? 应该没有。安森咬了一下腮帮子,手指不自觉蜷缩了起来,我在门口看爸爸倒地就急忙转头叫人,哥哥们可能之后碰了,我没看到而已。 看着对方终于呈现出紧张状态,许扬哼了声,加重了咬字说,那你为什么说爸爸要死了?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冲过去救人,不是愣在原地,而是直接转头? 我 许扬没等对方想好措辞,复说:你第一句就说看到他抽搐了,所以至少在你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他还活着,但你还是说他要死了,似乎已经预见一般,又似乎想要宣告所有人,他要死了。 寥寥几句带着鲜明的攻击性,果然,安森被激怒道:我说话没个正经大家都知道,我着急,慌不择言懂吗? 听罢,许扬但笑不语,无声又耐心地同人对峙了片刻后,才摊开手说:不着急,也别太兴奋。肾上腺素飙上去的时候,大概对记忆有一定影响,你可以慢慢回忆他们到底有没有碰死者。 他顿了顿,抛出问题:言琛确实右臂受伤了,但额头那个小孔的扎入轨迹也左偏了,所以他与安父对立的时候到底是用哪只手行凶呢? 话完,许扬便起身往门外走去,留下众人思考,欧泽反应快上前问:接下来安木和安林的问话你不听吗? 多半滴水不漏,你和夏晨留下来听,让邱云跟我去一楼或二楼看看,找一下凶器。说话间,许扬冲季邱云点了一下头,可以来帮个忙吗? 这样的安排几人没有异议,毕竟而今的情况十分严峻,他们既要从言琛被迷倒这件事出发去寻翻盘的线索,又要找到真正凶手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许扬,那么小的孔,你是怎么看出它扎歪了?从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季邱云没忍住问。 许扬轻笑了声,解答道:其实这个是我猜的,肉眼反正没看出来。 啊? 但我提的哪只手行凶这条思路没有错。言琛不是左利手,右臂受伤,很难做到能一击刺中死者,没让人反抗。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犯罪动机。 季邱云张了张嘴,小心瞧着对方的神情变化,其实我觉得言长官可能真的有鬼,他整个人太神秘了。 许扬一怔:怎么说? 刚来那个晚上你们说的穿着黑色长袍的绷带怪人,就是言长官吧。他如果没放火杀人,穿成那样出现在犯罪现场,实在是难以用常理解释这个恶趣额,行为艺术。所以如果他不是混淆视听的帮凶,那么就只能用心理状态异常来理解了。 听罢,许扬哑口无言,竟还觉得这逻辑非常合理。他甩了甩头,纠结了好久才启齿道:如果我说,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你相信吗? 第20章 娃娃 密室杀人手法中有不需要凶手进出现场的伎俩,也有能将房间里的钥匙在锁门后放回原处的方式。许扬只在书房门口瞅了一眼,便将入手点定在死者面对着的窗户上。 他带着季邱云从一楼的侧门出去,在警员的监视下弯腰搜寻东西。脚下这片草丛正对着书房,他往上观察了一下,指着二楼正对的房间问:那个是薇薇安的房间? 季邱云循声望去,点了点头,好像是,隔壁的隔壁是安排给我的客房,再往左边一点是你的。 许扬抱肘轻嗯了声,重新垂下身。 书房内几乎没有安父挣扎的痕迹,就算是病入膏肓的人,许扬也不觉得对方会毫无反抗。因此,他想到了一种假设射杀。 他之前便发现,案发地的窗外没有等高的建筑,也就是说,如果假设成立,凶手实时在远处射杀安父的可能性很低。书房的门从里锁了,窗户则是掩上的,在确认室内不会藏人的情况下,大致有两种可能: 一是凶手爬上别墅三楼的窗户近距离射杀,在得手后又关上窗户逃脱。不过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实现起来十分艰难,也更难保证别墅外墙上不会留下相关痕迹。 二是凶手事先在窗户上设置了机关,安父开窗时自动射出毒针,之后机关又自动在发现人进屋前脱落,当然这其中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窗户怎么关上?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发现尸体的时候在众人赶到前关上。 许扬目前是偏向第二种可能的,而现在他便是在找验证这一猜测的线索。 大概是为了筹办舞会不让外景太难看,别墅的仆从提早在草地上栽了数株扶桑花。许扬在层叠的花叶中搜了一圈,终于在暗处摸到了一个小臂长的娃娃。 -- 第29页 披着头纱的娃娃穿着纯白的连衣裙,脸上挂着微笑,跟赵姨家的娃娃是同个样式的。 随后,见娃娃的嘴巴已经大张,许扬想起昨天夏晨要送给薇薇安的那个会吐舌头的娃娃。仔细里外翻看后,他果然在娃娃的腿部找到一个拉环状的小铁片和绑在上面的一条细线,娃娃的头顶也绑了根非常长的线。 许扬眼前一亮,招呼季邱云看过来,说道:可以用两根线控制这个娃娃,一根绕过固定点将娃娃吊起,一根连接拉环。死者开窗的时候,凶手趁机拉动铁环启动机关放针,确是有可能趁人不备命中死者的额头。只是要做成这些,务必是在垂直方向上的房间我们去找薇薇安。 然而他抬眸之际,却见季邱云直愣愣地盯着娃娃看,面色还有些发白。 另一边,薇薇安受托来到许扬的客房,她简单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才端起茶几上的两只杯子出来。找上技侦人员化验了茶水和杯口残余物后,她带上结果返回大部队。 许扬正巧也从花园负手回到室内,他一看到女孩便先询问进度:怎么样了? 如你所想,你房间两个杯子都检测到了一种慢性的迷药,涂在杯口的一侧,刚好是左手拿起喝时,嘴唇碰的位置。言长官的血检结果还没出来,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扬大松一口气,点点头,辛苦你了,我还有件东西要问你。随之,他从背后拿出那个穿白裙的娃娃,眼熟吗? 薇薇安显然一愣,几秒后才回道:你从哪里拿的?它应该在我原先的客房里。 许扬没有立刻应答,只是勾起浅浅的一点微笑看向身旁人,所以,一个死物是如何换了房间的? 季邱云被盯得心虚,慌忙往上瞄。很快他看到了救星,喊道:夏晨,你可能得解释一下,兄弟我对不住了。 *** 不知何时,日渐西斜。天际出现了第一颗星,光芒很弱,逐渐被阴云遮挡。 雾霭昏暗,似乎要下初雪了。 许扬和其他几人来到一楼大厅,对坐在两张长桌边。他看起来十分从容不迫,甚至还去拿了自己客房里还没吃完的虾肉。 品尝几口后,他拉伸了一下长腿翘起单边,才看向对面的四人说:讨论好怎么解释了吗? 不做声就当你们想好了,那按时间线一个一个来。 第一个拿到娃娃的是薇薇安,女孩也是完全不急地喝了口白开,才道:从舞会离开后,安林说有礼物要送我,就是你旁边的那个娃娃。之后我随意扔在角落,就没管了。 许扬差不多也能猜到凭薇薇安的性子,对于不在意的事物,啥时候丢了都不会注意到。他向前倾了些身,手肘拄在桌上接着问:后面到案发都做了什么? 午餐时正常地吃饭,夏晨来找过我两次,之后就到床上休息,直到女孩停了一下,直到安林再次开了门进来。 他找你做什么?说话间,许扬往旁边瞥了眼,能看出夏晨不耐烦地动了。 薇薇安依旧平静地描述,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死赖着的骚扰吧。舞会结束后,我实在想睡了,便出门换了个房间。 安林没有离开?许扬迅速找到关键。 我出门时说了不许跟来,没有回头看他有没有出来。 话音落后,季邱云接了说:但那时候娃娃在我们屋。随后,他收到欧泽的眼神示意,忙闭上了嘴,齐看向夏晨。 夏晨完全不见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会见瞒不下去了,终于还是承认道:是我偷偷将娃娃从薇薇安房间里拿出来的,之后我打扰扬哥你谈情的时候就是为这事,打算先藏起来再扔掉。 欧泽:然后是我在走廊碰上了夏晨,正好是打断你跟言长官之后的事。本来娃娃要放我屋的,但我端了一大堆东西去邱云那,便也带去了。娃娃呢,塞在柜子里,之后就没再拿出来。 你们没离开过房间? 没有。欧泽很确信地摇摇头,最多在门口旁观了一下舞会,但因为都是陌生人,始终没有走出去。 季邱云补充道:也都醒着,一直聊天到案发。 待两人确定没有遗漏的细节后,许扬交握双手,从头梳理道: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娃娃真是凶器,凶手预备在薇薇安的房间里实施犯罪。之后,娃娃被夏晨偷了出来,藏到邱云客房的柜子里,但就算有以上种种意外,安父还是死了,并且娃娃被丢在了别墅外头。 思路是理清了,但案情越发偏向不可能犯罪。 许扬站起身又坐了回去,视线在对面四人间移动,内心产生了几分猜忌。 真的没漏掉什么吗? 还是,你们当中有人隐瞒了。 第21章 动机 如果只凭眼下梳理得到的时间线,逻辑上说不通犯罪的实现。就算暂且不管在斜下方的季邱云房间能不能做到射杀,现在的形势就是作案工具和时间没法统一到一个房间里。 许扬捏了捏眉心,突然感觉自己说了个大话,这起案件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他的手指悬停在半空好久,才拿过欧泽从蓝柯那里取回的书。 -- 第30页 那就从动机上着手。 他翻开在火海中幸免于难的旧书,从怀里拿出那张后来捡到的纸片,找到缺失的那一页。纸片能确认是从旧书中丢出来的,笔墨和线条很像。 里面讲了什么?许扬问。 欧泽有意探听了几句,转述道,蓝长官有收缴过一模一样的书,大概就是将死者的生前遗物缝进跟死者形象一致的布娃娃内,然后集齐四百四十四个,再一起烧成灰,就能让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还真是巫术啊。季邱云回想起自己一语成谶,这么恶毒的吗? 欧泽哀叹道:如果这巫术是真的,娃娃对应的那位女士实在是太可怜了。 四百四十四个,许扬拧起眉头,一个都不能少? 说是多一个少一个都会失败。 听罢,许扬轻笑一声,指了指他手边的那个娃娃,不是少了这一个,而且夏晨也偷了一个。 对啊,我也拿了一个。夏晨一拍脑袋,但什么叫偷啊。 许扬:那你前面去薇薇安房里干嘛?他没理对方之后滔滔不绝的解释,继续道:既然这个巫术对娃娃的数量有严格要求,那么正常来说,赵姨多半会定期清点,如果发现哪里不对数,怎样也会警觉起来。 欧泽瞪大了眼明白过来,也就是说,这个娃娃有极大的可能在放火的当晚才被挑走,不是凶手就是知情者,安林? 许扬没有立下判断,说:还是要考虑凶手的动机,如果让巫术失败是源于想要保护一个人,相应对伤害这个人的赵姨应该也会有恨。而从一刀砍死赵姨这点来看,凶手有计划性而且很冷静,赵姨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多半还是事先就被迷晕了。 他简单阐明自己对赵姨一案的猜想后,继续说:从窗外杀害赵姨,到出来迎接我们,再到最后一把火烧了房子,这些都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过程。但总而言之,凶案的动机还是要从娃娃对应的那个人开始查。 话音刚落,楼梯口便传来高跟鞋踩踏的声音。蓝柯见众人看向自己,不咸不淡地问:我要去室外勘查,怎么,还有事? 三个男生都心有灵犀地没了声,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独坐一边的许扬走上前问道:蓝长官认识安夫人吗? 从院长日记的内容来看,众人能联想到与赵姨有瓜葛的女性只有安夫人了。 不熟,但有了解过她的案子,大概已经去世五年多了。说着,蓝柯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许扬淡定地接过,翻到正面。照片里只有两个人,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推着一个少年荡着秋千。背景的楼房似乎是断崖上的孤儿院,秋千也像之前见过的那个。 整张照片显现的内容温馨而欢乐,但对于许扬来说,却有个恐怖如斯、不敢细想的地方年轻女士的样貌与薇薇安几乎一致,只是周身的气质完全不同。 这是从安林房间搜到的。蓝柯做了番解释,这边还有一份现场搜到的遗产继承书,你们看完记得还回来。 许扬点点头,目送人离开。随后,他见薇薇安单纯无害地寻了过来,将照片展示给对方看,挑了挑眉问: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薇薇安看了一会道:说不定是转世了,然后我现在五岁。 这话更毛骨悚然了,三个男生接连倒抽一口气。许扬却是笑了出来,腾出一只手拨开女孩额前的碎发。 片刻后,夏晨忽然气得牙痒痒,掰过女孩的肩道:总之接下来大小姐你不要单独行动了,那登徒子总凑到跟他母亲长得像的人身边,谁知道有什么不齿的意图。也别乱收礼物了,要什么晨哥给。 听了这话后,许扬正要提起什么,季邱云先两手一拍灵光一现,可能是恋母情结! 闻言,欧泽抱臂道:恋母情结源自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讲述的是一个男孩爱母憎父,最后不知不觉杀父娶母的故事。如果安林存在这种极端心理的话,他在安夫人去世后,很有可能继续被这种情结影响着性格和言行。而在找到跟安夫人很像的替代品时,他的憎父心理又被激发了。 听到替代品时,薇薇安的嘴角扯了扯,她不以为然地道:安林如果对我产生了占有的念头,他不会对与我无任何干系的安父有反抗的想法。 欧泽:但你先前被安父骚扰了。 安父找上我是舞会开始的时候,但赵姨被杀是昨天凌晨的事,然后他拿了娃娃。薇薇安不疾不徐地接着道,如果他是杀害安父的凶手,这不可能是一场即兴的谋杀。 欧泽:若是安林预见了你会被安父看中呢?毕竟你真的和安夫人很像。而且拿娃娃万一是为了纪念呢? 那见到我到现在最多也就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只用两根线控制一个娃娃杀人,这也很难速成吧。而且,他还得保证那时候安父在书房。 气氛逐渐焦灼时,许扬抬手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说:不只是安父在书房,凶手如果打算嫁祸于人,他要让安父和言琛的谈事推后,然后让言琛喝下沾药的茶水,在药效发作前到书房去。他还得保证薇薇安会在行凶的时间段离开。 -- 第31页 许扬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自己可怖的猜想:这期间发生了太多变故,然而他还是顺利地完成了也许,这一切都被预见,是作案的一环呢? 娃娃被拿走,但还是留在相对较近的房间里,凶手得保证娃娃不会到我屋子里,不会到另一侧你的屋子里。也就是说,他得保证我在谈恋爱,夏晨出来的时候一定碰到你去找邱云。 欧泽几乎一眼不眨地看着对方朝向自己说完话,琢磨过来后猛得站起,这世界上存在这种人吗?才刚见没几面就洞察了我们几个人的心理,然后判定我们会做出的行为。 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讨论一个杀人魔的动机。季邱云勉强听明白他们在争什么,忙拍手了好几下打住他们,你们的意思是娃娃必须到我屋里,对吧,我没理解错吧。但问题是案发的时候我他妈在窗边切蛋糕! 欧泽: 许扬: 夏晨已经放弃了,这下看到同病相怜的人,便靠过去安慰道:我们侦探社年终考核时我倒数,来这之前,我就做好了只当工具人的准备。兄弟,咱躺平不丢人。 泽打小聪明我知道,没想到他一直以来让我这么多。季邱云有模有样地捂了脸。 持续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瞬缓和了很多,许扬噗呲一声笑了笑,说:完全不能怪你,因为你不知道,整个事情发展过程中有两个娃娃。 刹那间,大厅静如死水,没有半分波浪。夏晨瞪圆了眼,像蜡像那般无声无息,不可置信。他第一次进出薇薇安房间时拿走了一个娃娃,第二次进出时确实放回了一个娃娃。 随后,他指向自己正要说什么,骤起的脚步声先一步打破沉默。 这么多人啊,方便凑个热闹吗? 许扬转瞬抬眼,见安氏三兄弟不疾不徐地下楼,迅速肃下神色招呼其他人:都过来。 第22章 对峙 夜逐渐深了,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别墅里的厨子简单筹备了一下晚宴。 许扬看着对面气定神闲地用餐,还时而碰杯,粗略吃了几口便翻阅起蓝柯另外给的那份遗产继承书。 他翻到写了继承人的那页,发现上面只有安森一个人的名字,并没有多少意外。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安父对收养的小儿子还算宠爱,而对双胞胎却是完全不喜,甚至将他们标上了价值,只当作显摆的工具。 合上继承书后,他抬起眼皮看向对面,说:这么早就身价不菲,单单这事还挺让人羡慕的。 安森在对面摇着酒杯,环顾眼前富丽堂皇的别墅,许先生客气了,其实我个人不想让爸爸这么早死掉我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他。 闻言,夏晨凑了过来,低声道:这是自爆了? 许扬不觉得对方会毫无顾忌地自爆,便问询原因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伤害对自己还算好的养父。 确实还算好,但你会因为仇人对你笑了几下就心软吗?安森冷笑了声,悠悠谈起过去,这些年,我时常给爸爸熬汤,然后在汤里下慢毒。渐渐的,爸爸身体每况愈下,可能这样下去一年都撑不到。不过现在想想一年后再夺家产,风险会小很多。 许扬拧起眉,复问:你没有看过这份继承书? 没有,安森应得很快,但爸爸其实应该没有其它选择了,这些年他有从外边找其他孩子着重培养,但都比不上哥哥们优秀,也比不得我会讨爸爸欢心。 他不可以自己亲生一个? 不可以,安先生不能续弦,这是他拥有安家产业的条件。安木抿了口酒回道,安先生是入赘的。 起先安夫人的姓氏便让许扬有了一丝怀疑,眼下这句安父是入赘的让一切明朗起来。 随后,安木又开口道:这都是安先生过去的事,十多年了,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有一件事很清楚,在我们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安先生待妈妈其实并不算好,一直觊觎家产,并且妄想着据为己有。 妈妈为人处事其实很精明,但唯独枕边那个人看不出真实面目。不过安先生确实厉害,我们也是共处了有一阵子才彻底失望的。 许扬双手交握,垂着眸子问:在孤儿院,赵姨丈夫坠崖的那天,安夫人也在场对吧? 听罢,安木的面上依旧是镇定而没有破绽的,他望着水晶灯和玻璃杯的相互辉映,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好像那亮光和当时天际的那抹灿烂余晖重合了。 隔着窗,雪落下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他徐徐开口道:那个老女人的日记我有翻过,你应该只是想确认吧。 对,是妈妈在断崖推了孙四的噢还没说,孙四就是赵姨的丈夫,他给妈妈下了药。而出事之后,妈妈就抱着一脑门血的小森直接回了别墅,我们跟在后面也去了。 小森是在妈妈药效发作,跟孙四拼命时被扔到楼下伤到了。他现在都还有以前撞伤的后遗症,轻微的情绪障碍。 此话一出,五个人纷纷瞄向安森,见对方顶着一张厌世脸盯了回来。 -- 第32页 安木接着说:回到别墅时,安先生在家,叫了好多仆人在花园里干站着,大概是等着去捉奸吧。可惜他那时做事还不够沉稳,见妈妈安然无恙回来了,眼里满满都是心虚。 他微微顿了顿,是的,安先生绝对是那件事的策划者,而之后妈妈去世,他更是连表面的伤心都不装了。 有证据吗?许扬问。 安木:没有证据。孙四是个花匠,而除此之外,孙四这人据说还很怯懦,随便威胁一下就能替人干活,遇到急事就说不好话。 安先生也许还只用要求孙四给妈妈下迷药,然后就待在旁边不要离开。之后他再特意误导旁人往那方面想,伪造妈妈不贞的假象,趁机架空妈妈在家庭产业中的权力。 至于之后嘛安木缓缓平复难得高涨的情绪,笑了一下,如果是我,能想到灭口的方法太多了。你可以猜猜看,为什么我们最后没有放过赵姨。 许扬挑起眉,沉吟过后说:我们来的时候你就说,赵姨自丈夫死后疯了一阵,但之后发现了她将丈夫遗物细心整理好放在阁楼,可见赵姨打心里觉得她作为花匠的丈夫是完全的受害者,没有背叛她。 但赵姨疯过后回想起这件事,却将报复性手段用在了安夫人身上,并且从那些娃娃刻意暴露的装束来看,赵姨其实是知道当时丈夫为什么去断崖她是事先知道还是事后? 安木:据我们长时间的观察,事后。 所以她当时是完全无辜的,然后现在她不觉得丈夫错了,甚至还觉得是对方主动勾引? 对,所以她可以死了。 过了好久,久到屋外夜深,墙壁上多亮了几盏灯,安木才再次开口:在婚姻中,人们对女性的容忍度更低,而且妈妈是个骄傲却不失温柔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受到这样的屈辱?她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 他们不可恨吗?他看向对面,不理解地质问道。 几人看着安木赤红的眼,已经感到无措。 妈妈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但从小就很要强。外公外婆去世后,她更是一人扛起偌大的家业,她自己带着商队远航,在海上面对最猛烈的风浪。 然而这一切的成果都被那畜生无赖地攫取了!还隐瞒妈妈在监狱里面的情况,让她生生病死了,病死了! 我们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现在,也只是拿回她的东西而已! 话音落完,整个大厅一片寂静,几个人无声地互相看着,心里有些许动摇。虽然他们未谋面过安夫人,但仅仅靠文字的描述,他们便唏嘘不已。 这场悲剧确实让人动容,受害者也确实死有余辜,既然本就是过客,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告慰逝者未必不可。 就是不可以。正当众人不知如何定夺时,许扬挺直背摇着头说,这不是你们杀人的理由,也不是代表正义。的确,复仇无可厚非,但不应该用这么极端的手段,也不该变成作恶的那个人一样。 安木:我们不会成为安先生那样的。 他手段卑劣,你们可以有万千种方法对付他!但不要去背负人命,特别是另外两条不至于死和完全无辜的人命。许扬说完后,只觉自己牙齿都要咬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沉下声又道:我想,安夫人也不希望你们这样。 然而,安木听罢也只是嗤笑出声,妈妈会支持的,她永远都只会希望我们能每天开心。倒是对于许先生来说,你在意的是牵扯到言长官吧,但现在他没有嫌疑了。 许扬: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是你要代表正义吗? 不,是公道。许扬认真地说着,将众人从共情中唤醒,你们代表不了安夫人,就算可以,我也不会因半分的怜悯而动摇公道,不然就可能有下一次,下下次的犯罪,如果你们不受到惩罚的话。 倏尔,他停顿半秒,语气坚定地道:当然,还有另一回事,凭什么我男朋友要沾上这种肮脏的事! 话完,砰砰砰的几声,大厅内的门窗尽数关上,长桌被整个掀翻,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镰刀。许扬意识到这是要灭口的架势,猛得将身旁人一起拉起来。 快,上楼! 第23章 起因 少爷们,咱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嘛。夏晨几乎被拖着上了楼梯,意识过来为什么逃命后,嘴里才蹦出这话。 如弯月的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后,厚重的落地窗帘尽数拉满。屋外的人仿佛没意识到里头出了事,仍专注着自己的工作,而屋内,原本四处搜查的警员也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欧泽在楼梯口环顾,见走廊刷刷亮起灯,让他们被光线聚焦,一下就慌了。 刷着金亮漆的栏杆支离破碎,墙体和房门扭曲在一起。许扬看着眼前天翻地覆的变化,愣了几秒才说:走,去安父书房! 重新回到案发地,安父的尸体已经被搬离了,只剩痕迹固定线描出其死亡时扭曲的姿势。 许扬走在最后,关上门后立刻放倒墙边的衣柜堵住。欧泽紧随之,拎起靠背椅堆了上去,拦住破开门板的刀锋。 -- 第33页 许扬迅速退开,堵门的手堪堪从刀尖下躲过。伴随着巨大响声,木渣飞溅。从门最高处向下裂开的缝隙中,他看到一只瞳色极黑的眼睛,带着蔑视,宛如看着无处可逃的猎物。 下一刀是横向的,他随之往后踉跄了一步,门板也因此掉落了四分之一。而镰刀似乎真渴望着收割人头,从小窗中迅速伸了进来。见此,他没敢靠近,很快返回搬起沙发一角。欧泽和季邱云小跑来帮了一把,共同将其抵上小窗。 门边陆续堆满能找到的重物后,许扬在微松一口气的间歇,用余光瞥见薇薇安已经将窗户打开,睨着下方已经反应过来,准备闯入的警员。 而不远处也赶来了一辆车,言琛从上面下来,仰头与许扬对视,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许扬的唇角不自觉浮起笑意,转头后,语气也轻快了些:没事了,我们能耗到得救,再不济就从这跳下去。 然而话音落后,他就耳听着门板好像又被卸去了一块。众人纷纷又远离了一步,只有薇薇安掏枪上前。 亮晃着人眼的镰刀伸入门中,一一指向屋内的人。安木歪过头,嘴边噙着可怖的笑容,尊贵的客人,如果你们还要坚持所谓的公道,天堂多你们不多。 再见了,各位。 随后,眼见着银刃将要飞旋而入,许扬一把拿过薇薇安手中的枪,垂下扫射。 安木被枪声一打断,护着两个弟弟往后退。正此时,从楼下袭来白影,猝不及防地缠绕上安氏三兄弟,将他们结结实实地绑在栏杆上。脱手的镰刀滑落向下,伴随着巨大响声扎进了大厅的地板之中。 几分钟后,警笛声在别墅外围呼啸,蓝柯快步赶到三楼书房,透过门上小窗瞧着里边几人气喘吁吁地搬开重物。 你们怎么把犯罪现场给破坏了。她推了推眼镜,脸色一下黑了。 夏晨停下手中工作,昂起头哭诉道:蓝长官,我们小命都要不保,您别挑刺了。我们啊 蓝柯似乎并不关心先前的情况有多严峻,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有什么事先找警察,然后便摆手离开了。 许扬轻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出去后,你们在大厅等我一下,我有东西得交给安森。准确的说是物归原主吧。 良久后,许扬在薄薄雪地中找到如同受伤小兽般不让人靠近的安森。他在旁边站了会儿后,还是平静地低声说道:我很庆幸这几案都不是你实际动手,你两个哥哥应该也怕东窗事发,把你带进去。为了安夫人,这些年一直下毒的事我不会说,但你今后真的别再犯错了。 安森红着眼瞥了他一眼,鼻孔喷出很重的气息。 许扬倒不在意对方还是这般浑身带刺,从口袋中重新拿出信件递了出去,虽然可能会很久,但两个哥哥总能够回来,再一起满足安夫人那些春夏秋冬的心愿。 安森愣愣地打开信,含着泪看上面的话: 展信佳。 木木,阿林还有小森,请原谅妈妈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陪伴在你们身边了。不过没有关系,要不了几年,妈妈就能够重新回来,看着你们继续长大。 我们会一起春游,看满山繁花似锦,再一起出海乘风破浪,看夏夜璀璨星空。我们还会一起踏遍麦浪,去采摘苹果和山楂,之后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你们可以一起抱团在壁炉旁,听妈妈讲故事。 这样写着,妈妈已经开始期待了。但最后的最后,最重要的事是,你们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妈妈,会永远爱你们。 *** 从安森身边离开后,许扬便回到了大厅,前面的镰刀还扎在地上。他在一步外小心看着眼前黑木做的手柄和弯月般的刀片,突然有一瞬的恍惚,感觉自己在来到安家村前也目睹过这样的场面。 他仔细回忆着,慢慢记起那时自己站在一座阴森的古堡里,硕大的天窗上一轮钩月正对着中央的水晶棺。 他谨慎地俯下身,抓起棺中腐旧的死神镰刀,异样感顿时涌上脑海,然而已经等不及他反应了。意识模糊中,他听到有人在唤他名字,一声一声,直到伴随鲜血喷涌的猝然闷哼。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又看清了那双金瞳,写着无怨无悔。 扬哥,扬哥!薇薇安急忙叫着脸色煞白的许扬,你怎么了? 许扬全身都是失力感,仿佛刚从深渊之中爬出,内心被恐惧填满。他动了动唇,忽然问起:你之前参加的是谁的葬礼? 女孩怔住,视线移向门外,但她这反应已经告知答案了。 另一边,夏晨看着手机提示的最新信息,冲这边问道:扬哥,又来活了,接吗? 接什么,几条命够你冒险,睡觉!许扬脱口应道,转头便走向大门,这才发现红蓝警灯已然陆续远去。 他记起自己还落了包在客房,忙小跑回二楼,开了门进去。 客房里的灯关了,窗帘被拉开了半边。夜空雪霁后云开雾散,皎洁的月色洒在倚窗侧立的人身上,反射出纯白的光辉。 看清人后,许扬将唇抿紧,过了好半晌才调整完情绪,悠然地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 第34页 他浅笑了声,我在找你,言琛。 第24章 尾声 屋外逐渐安静了下来,许扬反手将门锁上,将一切声响隔绝出去,再双手插兜一路晃悠着走上前与人并立。 言琛转过头来,那双能蛊惑人心的瞳眸在这一刻流露出万分柔情,但中央只有一个人影。他看着对方宛若失而复得的笑,说:许先生,辛苦你为我奔忙,替我伸冤了。 怎么又变成许先生了,经过这两天,我觉得这个词很显生分。许扬的笑意淡淡的,眼珠四面转悠,却一直注意着面前的人。 那以后少叫。言琛弯下眉眼,伸手拉过对方的手,擦去上面的灰,对了,你为何一开始就坚信我无罪?你以往,都是要亲眼目睹证据后才做推断的。 许扬眨了眨眼,咧开嘴角说:你案发前一直在我旁边,身上没有东西,中途哪有时间去准备毒药和注射器。而且你没动机,这两天分明是变着法接近我。 这么自信?言琛挑起眉。 这是自知之明。许扬反勾住对方的手指,探出头凑近耳畔,除了你男朋友,你还能来看谁啊? 话完,他又撤回身,转向积了水雾的玻璃窗,说:不过这次的作案手法还挺精妙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三兄弟不仅要预判那么多人的行为轨迹,时间上也要掐准。我差点就被安森最后去找医生时,扔到外面的白衣娃娃给迷惑住了,以为那个就是凶器。 他倏尔一顿,摸了摸鼻尖,还差点以为同伴里还有恶人。 言琛耐心地听人说完,才问:那真是如此,你怎么办? 跑啊,未知的隐患比可见的危机要可怕得多。许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后在身旁人的凝视下,憋笑了好一会才开口弥补:当然还是救我男朋友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噢,是不确定杀赵姨的凶手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 许扬很果断地摇头,不,是疑惑你为何在夜晚让赵姨发现你的行踪,是想告诉她有人要害她吗?据说死神能事先知道一个人死亡时间和方式。 言琛思忖了片刻,还是说道:死亡天使没法干涉一个人的逝去,前几天只是因为她是我带走的第九十九位死者,今天的安父是第一百位。 许扬不明就里,有些发懵,那又怎样呢? 可能是因为兴奋吧。我曾经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只是这样简单地指引亡灵离开人世,其它时候可以扮成一个正常人,所以便决定等到送走一百个的时候,再回来找你。言琛平静地说着,仿佛一切等待与煎熬都是过眼云烟。他缓缓地将许扬的头扶正,才发现对方眼尾已经红了。 眼睛难受了?他将手绕到对方的颈后,又触摸到了一片湿润,皱起眉说:怎么冒了一身冷汗,着凉了? 没。许扬弯了弯眼,晶莹的泪花在其中打转,那原本压下去的情绪又填满了心头。他张着嘴顿了好久,再没有后文,直到言琛忽然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 不过一触一离,许扬的心跳便加速至自己能听到且根本来不及隐藏的地步。他感到血液奔涌进大脑,毫无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后,他不再多想,扯着言琛的衣领让其贴近自己,将吻落正。 这一次,他体会到了对方唇瓣的温暖柔软,心也在对方细腻的回应中安定。他在其中感受到久违的清甜,慢慢追寻着记忆加深了厮磨和交缠。 房间内萦绕着并不平稳的气息,绵绵不绝。伴随着布料轻轻摩擦,许扬揽住言琛的腰身从窗边离开,往大床走,强势又满含爱意地带着一起倒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扬晕乎乎地抬起前身,大吸几口气才说:下次,不对没有下次。言琛,永远都不要独自面对所有。如果我没有失忆,记得是我害你这样,我不会原谅我自己,但我一定会想你想到发疯算了,今后,未来的所有年岁,不要放过我如何? 看着对方前后这样矛盾,言琛低低地笑,又将人按到怀中,凑到耳畔说:我从来没怪你,本也不是你的错,只是担心你怕我是怪物。 许扬微微垂着眼眸,隐约流露着晦涩的光,满心满脑子都是喜欢你,哪还有空怕别的。说完,他将衬衫的扣子悉数解开,取下掉出来的银戒吊坠。随后,他正要将吊坠放到一边,被言琛拦下,这个,送我好吗? 许扬只愣了半会便点了头,将银戒单独拿出来,虔诚认真地戴在对方左手中指上。 言琛对这番举动还是有些意外的,他看着指节上尺寸完全一致的戒指,最是清亮的金瞳此刻在月色下却是幽深了几分。他再望向许扬已显倦态的脸,终于翻身反转了位置,将对方的双手用绷带束缚住。 见此,许扬茫然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满意地嗯嗯几声。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言琛抵着他的鼻尖低语,薄唇又轻柔地覆了上去,睡吧,天亮我带你下山。像是沉沦于一汪春水之中,他凝视着身下人羞红了的脸和逐渐闭上的眼睛,也沉静地躺了下去。 *** -- 第35页 过了很久,在花园里踢着雪的薇薇安听到了车子驶来的声音。她提着裙摆走出围墙,正见路中央停下了一辆加长版的豪华轿车。驾驶位完全封闭,从里从外都看不清,但她基本确定是没有人的。 女孩没有迟疑多久,便叫夏晨先上车休息,又同欧泽和季邱云简单道别后,才来到二楼的客房外敲门。 未多久,言琛带着熟睡的许扬出来。豪华轿车的头顶是一扇全景天窗,他抱着青年入座后,便见天际朦胧地现出鱼肚白。 薇薇安瞅着夏晨也呼呼大睡后,想到什么,淡淡地问向仍旧醒着的言琛:手臂还疼吗? 言琛小心地卷上袖口,目睹着绷带慢慢消失,连带着红紫的伤也逐渐愈合,他勾起唇说:长本事了。 女孩知道他是算账的意思,瘪了瘪嘴:谁叫言哥你恶趣味,当时我真没认出来。 绚烂晨光无声无息地占据天穹,言琛把一直放在许扬身上的眼镜取走,又将人拥紧了几分。车驶过了警局迎着曙光,金边和他棕色的发丝一起,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肉眼见前头一片刺目光亮,他不疾不徐地低头看向怀抱中带笑安睡、时而蹭着颈窝的恋人,说: 是谁的恶趣味啊。 第二篇 血族 第25章 转场 天光大亮,许扬从睡梦中悠悠醒来,这一趟路途分外遥远,他有些难捱。适应所到之地的空气后,他半眯着眼环顾马车上还在昏睡的三个队友,悄悄地掀开窗帘的一角。 他们已经驶入了目标城市,一个被称为永恒之都的地方。 这座城市的沿路多是中庭式的豪宅,有着用平滑石料砌成的赭石色屋顶。脚下的路很宽,完全能同时通过四五辆欧式马车。而不远处的市中心是一个广场,有一座教父的写实雕像,手里提着天平,左边是太阳,右边是月亮。 许扬拍了拍身旁那位长自己几岁的青年,沉声说:左哥,我们到了。 青年叫罗左,皮肤是小麦色的,眉毛浓密鼻梁高挺,身材看着高大健硕,让人有十足的安全感。罗左是时空管理局C101精锐小队队长,这次来20世纪的一个时间节点是为了修复一段出现巨大偏差的历史,而错误的历史是三天后当地王国的统治者和继承人无故在加冕礼上死亡。 自时空旅行在世界风靡,无数人报团前往不同时代游赏。虽然作为穿梭工具的时空隧道在旅行团走后,会自动修正历史,抹去未来人存在的痕迹,但这其中难免存在意外,引起了不能第一时间捕捉的蝴蝶效应,导致历史漏洞。时空管理局的职责之一便是解决这些漏洞。 C101小队此次任务派了十人前来,为了掩人耳目,混入了从偏远之地来此参加王子加冕礼的贵族年轻子弟当中。 下了马车后,罗左穿上黑色风衣,远远走在大队伍的后头。许扬缓慢跟着,看着对方呼了热气搓手,压了声说:快四月了,最近还有些倒春寒,左哥记得保暖。 是左哥老了,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有劲头咯。罗左偏头看向身旁被上面指派下来的特别顾问,又仔细盯了对方的样貌,还是可惜道:你说你,偶尔出个外勤倒是可以,偏偏选了这么个麻烦的任务。 许扬也就职于时空管理局,是专门的技术人员,基本不出外勤。他们C101小队是收到管理局命令的,但许扬却是主动请缨的。 同行确定下来后,罗左在疑惑之余热情地欢迎对方。出任务前两人相谈甚欢,确是投缘得很,但罗左反而更加替对方感到不值,因为他们现在来到的这个地方,在史料中只有寥寥几句。他们无法获知更多信息,所以这次任务的时长是个不定数。 听对方又提自己的一时冲动,许扬轻笑了笑,反过去安慰:我还挺喜欢这个世纪的,来都来了。不过左哥你多个差遣的心里该乐着才对。 怎敢使唤你啊,哪天不高兴把我锁隧道里了去。罗左瞧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叹了叹劝道:趁时空隧道还没有封闭,你同家人再说几句话吧,让他们放心不要着急,最多一个月会中途回去一趟,如果没完成任务的话。 确实有件事差点忘了吩咐。说完话,许扬便亮了手机屏幕,那里显示的现实信号正逐渐减弱。他打开前几天与薇薇安的对话界面,发送消息: 【过两周是我例行回家的日子,如果我没再找你的话,就帮我跟我妈说,这阵子实在太忙,下个月回。】 消失递送成功后,他按灭了屏幕。然而就在他长抒一口气时,前边乌泱泱的人群中,传来一声熟悉的提示音。 许扬:! 贵宾统一到达永恒之都的时间在一大早,要不是王宫亲邀,他们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哪能容许彻夜挤在狭小的马车里。 广场早晨的气温倒还适宜,偶尔拂过沁凉的和风。薇薇安这会低垂着头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还是有些没睡醒的模样。 一汪池水环绕着广场中央的雕像,在晨曦下熠熠生辉。四周逐渐吵闹,女孩清醒了一些,微张着嘴轻撩眼皮,眸中便映出了那潋滟波光。 身旁的人看痴了许久,见对方缓缓看过来,红了脸移开视线,大小姐,前面手机响了,你快看看,不然等会信号就切断了。 -- 第36页 薇薇安拿出手机,如同机械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叮嘱的事,她消化了好久情况后,才无奈回复道:【我有些事,可能没那么早回去,你在哪?】 夏晨从女孩微不可察的蹙眉中看到一丝苦恼,以为是对方后悔陪他出来旅行,手足无措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挪近,柔下声道:别怕,你晨哥能保护你虽然现在,我们莫名被时空隧道送到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旁有其他年轻人听这边吵吵闹闹的,嫌弃道:先生,你家里没教过你出门的礼仪吗?此行可是受王宫之邀。 我夏晨转过头去看向对方,完全接不来话。显而易见,这周围只有他们来自未来。 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位冷漠脸的男子穿着黑色燕尾服徐徐走到雕像前。他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才说:尊贵的女士先生们,我是王宫执事长邳九,负责接待你们。现在,请各位步行前往彼得街利亚大教堂旁边的修院,那里会有人招待你们。 没有车吗?赶了一天一夜路了,累死了。 听到诉求后,邳九顿了一下,慢慢说着:从这到修院只有几步路,我们为贵客准备了只在王宫才能享受到的佳肴,还请各位委屈一下。 话音落下后,人群中不满意的明显少了许多。百人的队伍这才慢慢前行,远远望去还有些壮观。 薇薇安叫夏晨先走去拿自己喜欢的点心,自个优雅地在后面缓步慢行。她又掏出手机,在和许扬的聊天窗口上输入了几个字: 【我现在在20世纪的永恒之都。】 广场迅速空荡,背后紧接传来的提示音分外鲜明。薇薇安循声转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夹克衫戴着宽檐礼帽的青年从容而淡定地从她身旁经过。 女孩松下一口气,跟了上去。 阳光温暖和煦,从广场往里走几步后,繁华街上穿行的居民也逐渐多了起来。 永恒之都内种了许多鸢尾花,每走几米就能看到一丛。淡淡甜腻的香味吸引着彩蝶到来,成双成对着上下翻飞、嬉戏追逐。 邳九指示的目标地不算远,而且就在大路边上,没过多久,许扬就能看到那穹窿顶的教堂。他到达侧门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聚集在了拱廊另一头的左修院。 随后,他在陈旧的门前站定,想着让女孩先进。他摘下礼帽,垂眸注视着薇薇安走来,温声问:怎么会选择来这里旅行?这地方很危险不对,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禁止游客前来了。 时空隧道抽风了,本来想去史前看恐龙的。薇薇安自若地应着。 闻言,许扬无奈地笑笑,是你会干的事,我等会跟我们队长汇报一下情况,你不要离我太远。他的眉眼被遮着不辨喜怒,但不知情的人旁观,只会以为他这是要欺负人的架势,特别是对所有接近女孩的男性都抱有敌意的夏晨。 你这人要干嘛!她是我家姑娘。果不其然,夏晨眼尖气冲冲赶了过来。他挤在两人之间仰视青年,正要操起袖子宣誓主权,看清人后瞬间刹住车变了态度,扬、扬哥。 许扬看清和女孩同行的男生后,眯起眼冷哼一声:臭小子,是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夏晨的面色刹那变白,瞬间怂下,而薇薇安却是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情。 第26章 修院 修院廊顶是半圆形的拱券结构,刷着不沾污浊的白漆,在阳光的照耀下尽显圣洁美好。许扬叮嘱薇薇安几句话后,便走到另一头,也越发感到这座利亚大教堂带给他的沉重。 如果不考虑地下室的话,左修院地上部分足有六层,由上至下是中空的结构,再往里才是殿堂。但此刻,通往殿堂的门关上了,让人无法一窥究竟。 上层的走廊是近方形的,东南西北分别有着三个房间。门型各式各样,散发着神秘莫测的气息。 罗左带着自己的队伍较前地赶到了教堂,这会见许扬终于来了,便走近给对方递了一杯红酒,利亚大教堂最近要翻新,所以暂停游客参观,三天后王子加冕礼才会重新开放。他压低了声继续说道:我感觉最顶层有人住,想着待会先偷偷去看,我们分头行动。 许扬瞧了瞧不远处三五成群警惕着其它方向的队友,又看着大厅四大桌饕餮盛宴,笑了一下说:这招待得还不错。他从罗左肩旁擦过,在对方耳边接着说:不用偷偷的,我去,带自家的妹子,没人会跟来。 话音刚落,他便冲不远处的薇薇安招了下手,然后径直往人多的区域靠,徒留下罗左停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走了几步后,女孩便已经凑了过来搭上他的手臂。去楼上参观一下。许扬柔声说完后,便自然地带着人上楼,而注意过来的贵族也只是因两人的样貌多看几眼,最后都识趣地收回视线。 其实在这之前,也有些好奇的上楼看,但到达最上面几层后,就几乎没人了。许扬在通往第六层的楼梯口驻足了一会,倚着栏杆往上望去。 左修院的穹顶嵌了五色的琉璃,穿进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耀眼星芒。建筑整体的色调以白和金为主,四角立着圆柱,栩栩如生的石雕缠绕其上,而尽头只有一扇门的第六层更是华美神秘。 -- 第37页 许扬将视线往下移,沿着走廊环顾整个六楼。上面几层稍微安静一些,他沉下心来倾听,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潺潺水声,一阵一阵的,引人遐想。 随后,他正想走上去看看,突然传来的唤声让他猝不及防全身颤了一下。 许先生,楼上便不是你们现在该去的地方了。 许扬镇定地回头,见来人是邳九,点头致礼后说:好,我就转转这层。不过我听上面好像有人在。 这便与您无关了。邳九回得很快,客气又疏离。 对方话说到如此,许扬也不适合继续追问,便往旁边一撤,注视着对方离开。 而此刻六楼套房靠东的那边,有一个直径两米的浴池,里面正坐着个人,外露的精致锁骨上凝着水珠。须臾,那人金珀色的瞳眸看向外围纱帐上隐隐现出的人影,不带一丝情绪地起水去套上纯白长袍。 很快,纱帐外的邳九立定说道:他来了,薇薇安小姐也在。 嗯。言琛应人的语气不咸不淡,眼神放空地盯着落地镜中的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一睁眼可是到了个让人意外的故事里呢。 思绪飘远了良久后,他指了指房间尽头的大床,说:正好你来,帮我处理一下。 邳九随之望去,就见一头被吸干血液的死鹿。他愣怔了会儿,才说:教皇冕下,这次也是悬疑故事?紧接着,他转头去寻人,就见对方已经几步走到了外间,推开了窗。 不,是一个甜蜜的故事。 言琛只开了一点缝,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见下一层的许扬没发现什么后往楼下走去。他缓缓勾起唇角,但很快完全进入一个新的角色中,眼神变得灼热,直让被盯上后颈的那人无端心惊。 许扬紧张地回身,却只见薇薇安也走了过来,怎么了?扬哥。 没什么。反复确认上下左右没什么异常后,他淡淡地说完,继续下行。 几分钟后,许扬在人群中找到罗左,描述完上面的情况后,反问:四周的那些修女应该是这几天照料我们的吧,她们有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罗左将堆成小山高的餐盘递了过来,回道:没说日程,但她们说了看中哪间房后自行入住就好,一个房间只有两张床。 许扬垂下眼睫颔首,待会去一些房间里看看,先把晚上住的地方确定了。 *** 还算尽兴地品尝完修女准备的美食后,许扬便悠闲地在左修院的二楼参观,他首先打开了东侧靠左的那间房。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两张单人床铺着素色床单,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但还算整洁干净。除此之外,床对着的墙壁上还有这间卧室唯一的装饰物一幅油画。 室内的窗高而小,所以就算外面艳阳当空,许扬也要开了灯看。摸索到开关亮起灯后,他才看清油画的内容,是一片秋日的金黄麦田。 麦田一望无际,正是丰收的时候。此外,画中似乎还吹起了微风,让麦穗如浪一般翻滚,扑打在稻草人的胸膛。 许扬顿生一种直觉,这幅与房间如此不协调的挂画不像只供装饰的。他在画的四边摸索了一阵后,才出门打开东侧的另两扇门,分别发现了一幅月下莲花的工笔画和一幅绘着烤炉的水彩画。 除了东侧的房间,二楼其它三面的房间中都挂着一幅画,颜色各异,内容也是各种各样。良久后,许扬回到了最初的房间。 他静立冥想着画中玄机,忽然被急促的脚步声唤回思绪。怎么了?他扭头看向去查探其它地方的罗左,见对方神色颇为焦急。 快上楼,前面我们跟着修女去六楼一探究竟,这会那些年轻人突然开始抽签。 许扬眨了几下眼睛,问:抽签做什么? 罗左将一口气喘完,说什么决出去见教皇的人选,咱们几个队员都没中,现在只剩你了。 第27章 教皇 两人一路向上的同时,罗左也把详细情况告知了,有队员跟着几个似乎熟悉利亚大教堂的半大小子,悄悄听了他们与修女的对话。原来这里的教皇冕下就住在六楼,极受老国王重视,也与即将继承王位的王子交好。 前面正好是教皇冕下的晨浴时间,起居规定上明确写了不要打扰,但这会是能露面的。今日来这里的贵族都是延续家族荣耀的继承者,所以这会全去套近乎了。 罗左说着说着,脸色逐渐难看,但据说永恒之都的人追求刺激,贵族的生活极其奢侈。现在这个教皇传言还有一个敢公之于众的喜好,就是性.事上也追求刺激,曾经有好多被送进去的人,到了早上横着出来。 闻言,许扬震惊地瞪大了眼,这里所信仰的宗教不是规定神职人员不能成婚的吗? 是不能结婚,但没说不能那啥。历史上那么多禁忌桃色,还少教皇这个职业? 那这样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们这群爷们怕啥?许扬在中层的楼梯口停下。 在场有你家那个好看的丫头,应该是无聊来凑了个热闹,直接问了句,所以教皇冕下是允许爬床了?然后修女长就说,教皇喜欢男的,叫你家妹子靠边站。罗左过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会回想起自己事无巨细地跟人确认情况,快三十的脸都挂不住了。 -- 第38页 那修女长看着不比我大,话倒挺直白,说是想要荣华富贵可以,得取悦教皇冕下,之后还在我们之间挑模样好的。队里前面偷偷商量了,虽然进那屋子有牺牲身体的风险,但这任务的突破口怕真是教皇。 时空隧道将出现漏洞的地点详细定位到了利亚大教堂。一般而言,修复的方法从关键人物出发,扭转了关键剧情后,其它细枝末节就能被自动修正了。 许扬其实也是同意这猜测的,但听完这庄严教堂里的秘辛,胃里还是泛了恶心。他看着罗左眼中无奈的请求,深呼出一口气,行,我去会会。但如果对方强迫了,我会直接把人弄死! 放心,罗左拍了拍他的肩,管理局给我们队签了文件,可以正当防卫,你也不例外。 另一边,修女的提示被奔走相告,大部分年轻人都爬上楼去,在六层走廊和楼梯上挤得水泄不通。 此刻的场面算是难得一见,女士们悠闲下来准备看戏,先生们分成两种态度,愿意去见教皇的抽签,担心风险的就到一边旁观。 薇薇安靠在墙边站着,眼尖瞥见边聊边上来的许扬和罗左。她猜出对方上来的意图,助推一把招手道:嘿,这边还有一个。 许扬听到声转过头去,就见夏晨背着手和一群人大摇大摆走过来,还眨着眼使了个叫人放心的眼神。 几人会面后,拿抽签箱的贵族打量了许扬几眼,说:看起来还挺帅,我劝你再考虑考虑,确定要把前程押在这里吗? 许扬淡然地瞥向全黑的箱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有人已经被选出来了吗? 喏,那俩朋友,还是结伴来的。一个陪另一个,结果两个都中了。 许扬望了过去,就见两个长得还算干净耐看的小伙,只是性格上一个浑身爱动,一个略微有些内向。他收回视线,将手伸进黑盒里摸了摸。抽出手后,他没有迟疑就打开了纸团,看着上面空白一片,皱起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夏晨手快在众人探头过来前将纸团夺去,上演了一场偷天换日。他将调换好的有字的纸团张开给众人看:中了中了,其他再来的就洗洗睡吧。 几个贵族没有多疑,或祝贺或唏嘘后纷纷散去。 *** 修女长为被选中的幸运儿准备了会面的由头,要他们端着教皇的午餐进去。许扬走在前面,拉着两个哭丧着脸开始反悔的临时队友,轻轻敲响了六楼房间的门。 教皇冕下,午餐时间到了。在一群期待的眼神中,许扬的唤声勉为其难恭敬了许多。约莫半刻钟后,并不抱希望的他听到了里边的动静,似乎是拉帘子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说道:辛苦了,进来吧。 虽然只有短短六字,但人们还是听出对方语气的温和,像化雪的春风沁人心脾。一时之间,大家都开始怀疑修女长描述的真实性。这会是个没日没夜左拥右抱的人?带着半分狐疑,众人紧张地看着三人成功推了门进去。 整个六楼是一个连通的套房,许扬环顾左右毫不低调的陈设,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数重纱帐之后的人。 对方应当便是所谓的教皇冕下了,正穿着繁复的衣装侧卧在躺椅上。许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察觉到不同于常规印象,对方没让人感到敌意或不适,目光也很柔和,并没有夹杂着肮脏的欲念。 将盛碗筷的端盘放到靠里的餐桌后,许扬重新看了回去,只迟疑了几秒,便直接问道:教皇冕下,不知您能给我们什么呢? 听罢,言琛缓缓睁开眼说:规矩应该知道了吧。他稍顿了一下,声音依旧那么温柔,都会什么才艺? 音落刹那,在场的另外两个以及屋外边的人都惊愕万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取悦。过了一会,性格活泼一些的青年才指了指同伴说:他会钢琴。 房间里正好有一架水晶钢琴。 性格内向的同伴虽面露胆怯,但还是用余光小心看着前面的人,紧张地开口道:您,您想,听什么? 言琛轻撩眼皮看了过去,手指着他,又移向旁边的许扬:那就你来弹。 同伴: 许扬: 这话稍有些强人所难,许扬眉头微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而最后,却是那个性格活泼的率先反应过来,推搡着他坐到钢琴前,又不放心地问:先生,你会吗? 会几首。许扬冷淡地说着,十指轻放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冕下想听什么? What it is to love。 听到曲名的时候,许扬的心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不仅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记谱的曲子,还因为他脑海中突然奏响的音调。带着些怅然的情绪,他摁下第一个键。 窗外,天穹蓝得纯净,无边无际,而屋内伴着琴声的,是岁月沉寂下来的声息,静谧内敛。 曲子很快弹到了一半,许扬抬头示意身旁人接替他,然后轻手轻脚去掀开纱帘,靠近教皇。那人阖着双目静听,看身形姿态,是享受和专注的模样。 他尽可能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非常谨慎,但在最后一刻,他嗅到了股带着侵略性的香味。还来不及应对,他的气息就急促起来,心脏像被人紧紧扼住疼痛不已。等抓着薄纱也稳不住身体后,他被突然走出的言琛打横抱起。 -- 第39页 你们俩出去吧。言琛淡淡地同另外两个正目瞪口呆的贵族说,然后便把人就近放在躺椅上,又侧坐在一旁怀抱着,用手轻拍着哄。 生完冷汗后,许扬在轻柔唤声中重新聚焦。他看着对方低垂着眼皮,睫下的浅金瞳眸满是关切,不似作假,更不像随意露出给情人看的。 许先生,好点没? 低醇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许扬觉得半身都酥麻了,心开始狂跳。他慌忙移开视线,从身下有着金丝纹路的软毯,再看到手边的皇冠。 过了很久,他才在言琛毫不掩饰的注视下开口:冕下,方才那首曲子好听吗? 言琛悬在上方同他对视着,含笑说:还不错,我很满意,所以特准许先生说说你来此的目的。这外面应该还有几个人也是偷偷潜进来的吧。 听完这话,许扬的脸色稍变了变。对方一眼看出他身份不同,显然不可能咬死不认,他很快应对道:教皇冕下莫怪,我只是慕名想来目睹加冕礼的,您不是要现在赶我走吧。 言琛眯了眯眼,慕名吗?许先生是来看王子的? 感受到压迫感袭来,许扬有些迷茫,不知对方想表达什么。他深思熟虑后冷静地看着对方,试探道:是来看教皇冕下的。 噢言琛轻勾的嘴角隐约带着一分笑,那你现在看到了。 许扬又谨慎起来,久闻冕下盛名。 久闻原来,许先生对我这么惦记,那我要好好珍惜了。言琛看着怀中人呆愣的模样,缓缓靠近他的额角,拨开碎发,许先生,我可以对你做些想做的事吗? 什么事?许扬茫然地眨了眨眼。紧接着,他刚要细问,猝不及防就被亲了一下。他的话停在了喉头,双颊泛粉,分外窘迫。 言琛被对方这般容易害羞的体质激起了逗弄的心思,又在接近眼角的位置碰了碰。许扬转瞬像炸毛的小猫一般跳了起来,他将手按在后腰,借着最后的理智,没把防身匕首完全抽出。 教皇冕下,请你自重。 好,我听你的。言琛换了一个慵懒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人。待许扬将双手都垂下,松下一点神经后,他笑着一挥凭空出现的权杖,将人送了出去,许先生,我们再会。 突来的一股怪力不打商量地将许扬拂出门去,后者完全没料到踉跄了两步,被赶来讨好的夏晨稳稳扶住。 诶扬哥,别气别气。 许扬借力站直了身,咬牙切齿着跺了跺脚。他见罗左好奇地找过来,哼哼了声撂下没戏,下次别找我的话,然后扭头就走。 第28章 王子 午后,修女给众人准备的餐食要简单很多,不过大多数人在前面的盛宴中就已经吃饱喝足了,这会便在修院中四处参观。其中有一些人想出去走走,却被修女拦下,然后他们才知道这座教堂的诸多限制。 观看王子加冕礼是不能带闲杂人等的,为了安全,他们这三天不能离开左修院。一层有餐厅、厨房和卫生间,晚上十点半之后整座楼就熄灯了,而到早上六点之后,才会提供早餐。 修女的住处在教堂另一边的右修院,提供完晚餐后就会离开客人的住处,而中间的殿堂最近只会等到王子加冕礼的那天才会开放。 这些个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的年轻子弟在家里大多也是被宠惯的,哪能接受这样被束缚自由,但修女们看着他们怎样撒泼都无动于衷。 最终也不能做什么的贵族们冷哼几声,纷纷散去。 并不清楚大厅情状的C101小队此刻全员进到了第三层西侧的一间房。从教皇房间离开后,许扬便同罗左结伴而走。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一个总没话找话聊,一个总不吭声又作高冷。 见队员都陆续进屋后,许扬反手就将门关上落锁,开了灯。罗左一路都在好奇,这会在场没有旁人,便客气地说:小扬,赶紧介绍介绍。 左哥好,我叫夏晨,是扬哥过命的兄弟。夏晨是个自来熟的,瞬间就跑去同人握手,作为弟弟,扬哥的哥就是我的哥。这几天时空隧道无法开启,我们要承蒙大哥照顾了,保证不拖后腿! 罗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说了好几声好后才看向一旁的薇薇安,问:这位是朋友?小女朋友? 听罢,夏晨猝然慌了起来,没有没有,我跟大小姐才认识不久,她还没接受我呢。言毕,他紧张地瞥向女孩,见对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心情复杂起来,半是庆幸半是失落。待他转回头时,便见许扬严肃地审视着他,看得让人发怵。 这会,薇薇安也上前自我介绍道:左哥您好,我是拉克西丝薇薇安。 罗左的表情凝固了几秒,直言道:这,原来不是亲妹啊。许扬靠着门,同他对视上,认的,她喜欢公主一点的名字,就这样取了。至于他许扬指向夏晨,是我眼瞎引狼入室。 诶,是不舍得咱妹子吧。罗左眉眼弯了弯,一下就看穿了三人的关系,不过小丫头看着还挺冷静,我本想着要不要先跟管理局紧急联系上,把他们送回去,现在看来,不一定需要啊。 -- 第40页 谢谢左哥夸奖,我能照顾好自己。薇薇安提着裙摆作了点头礼。 那这事先暂缓,过两天再说,我们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呢。之后,这话题便揭过了。 周遭都安静下来等待队长的下一步指示,罗左表情严肃,梳理着他们的任务:三天后的加冕礼首先,国王和王子到场是毋庸置疑的,教皇作为重要见证者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接触到的。这样看,先了解教皇是当前首要能做的事,小扬你 罗左顿了一下,正思考着怎样措辞,许扬就先含糊地略过与教皇的亲密接触,捡了要事说:教皇知道我们来这另有目的,跟他接触得小心。 今日来这的人将近一百个,他全部都认识? 许扬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可能他很会看人心,毕竟在教堂听人忏悔,也是能看尽人生百态的。话完,他看向有些神游的女孩,提议道:其实我有想过让薇薇安去试探一下。 别吧扬哥,那教皇不是个禽兽吗?夏晨最快拒绝道。 薇薇安:我可以,也有经验。 大小姐,你不要逞强。 眼见两个小的要开始理论了,罗左问了一嘴关键的,那教皇真的是看着个男的就如狼似虎? 也不是。许扬张着口,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在楼上的经历。最后,他揉了揉有些发热的耳垂,说:我去,再试一次。 *** 许扬下午便独自跑了趟六楼,吃了个闭门羹。之后,大概还是心里过不去,他来到拱廊凭着彩色花窗看外面的风景。 他全神贯注思考时喜欢安静一些的空间,虽然现在达不到,但修院里的颜色能安抚他的心情。透过玻璃,他注视着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露天的马车川流不息,忽然便听到了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王子来访,闲人退让! 许扬随着众人去门口探情况,还没看清人就被推到后面。率先进门的侍从盯了凑热闹的贵族一眼,抬着下巴高傲得很。 路中央停靠着好几辆镶着宝石的马车,异常夺目。很快,从最大那辆下来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好大的排场。许扬在心里暗暗点评着。这时,守在门口的两个修女殷勤地上前行礼:尊贵的西奥多王子殿下,我们诚挚地给您献上祝福。 来人是个年轻面孔,应该也就二十出头,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下去。西奥多淡淡地应了一声,问:教皇冕下在哪?去跟他说一声本王子来了。 教皇冕下在做祷告,再有半个小时就能见您了。 那本王子去里面等他。西奥多拍了拍身上的礼服,玩弄着拇指上的戒指迈步进去。对了,他想到什么,命令侍从道,去把我专门准备的礼物端进来,摆大厅中央。 好的,王子殿下。 在角落的许扬一直低着头,等人完全经过后,才呼出口气。他垂着嘴角回忆西奥多偶然转向这边的脸。 那是一张还显着少年气的脸,下巴偏圆,眼睛很有神,像黑色宝石那般忽闪忽闪的。如果对方不说话,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帅气的贵族青年,但许扬从见到人就只从对方面上读到两个字欠打。 但即便这第一印象糟透了,他还是不得不说他们有了新的线索。 随后,许扬正要将王子来了的事告知罗左,楼梯口突然传来惊呼。他循声望去,就见从楼梯走下来一个人,繁复的暗红礼服,头上的皇冠镶嵌满璀璨的宝石。 众人的视线迅速转移,齐齐仰望着终于走到大厅的教皇。 言琛低垂着羽睫,淡金眸色迷人含情,像皎皎立于高处的花。他莞尔一笑,看着人群中的一点,不带一丝杂绪。 大部分人没见过教皇的真实长相,但凭这装束当即便知对方的身份,没一会便低声惊叹起来。同在其中的罗左挪近顶了顶许扬的手肘,小声道:你咋不说教皇长这幅模样?真俊,可以用美形容了。 许扬没有回应,但呼吸已经不似前面那般平静了。他心中涌起的感觉就像发现了星海中最亮的那一颗,又或是泥沙里的珍珠,不管距离多远,一眼就能看到,以至流连忘返。 但可惜的是,他是在无法长留的旅途中发现的。 又顿了一会儿,许扬才若无其事地说:是很好看,但左哥你可别被对方外表迷惑了,城府深着呢。 不对,看着也太年轻了,同真实的史料不太一样啊。突然,罗左严肃了几分,拉着许扬绕过人群,来到角落继续说:后世关于利亚大教堂的记载几乎没有,但三天后的加冕礼是有文字描述的。作为见证者的教皇,我记得比国王的年纪都要大,而且没多久就病死了。 许扬闻言也一愣,拧着眉缓缓看回人群的焦点。那里,要矮一头的西奥多主动热情地走了上去,又似乎非常熟练地揽上了言琛的腰。 第29章 做戏 许扬的眼里漫过很多微妙的情绪,只停留了几秒后便撤了回来,继续和罗左商量正事。对方恰好也拿了笔记本出来,圈了几个名字出来。 -- 第41页 前面队员去探了贵族的情况,知晓了两个比较重要的点。一是他们当中很多其实不支持现在这个王子的也被邀请来了,二是利亚大教堂有个不好的传闻。 传闻是指教皇生活糜烂? 罗左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见那些小伙子谈论起来的时候是紧张害怕的。但先前你进屋子的那会咳,他们还挺兴奋。 许扬嘴角微勾,冷笑了声才接着问:那些站队不一的贵族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年老的国王其实还有一个孩子,但怯弱了些。是以即使同出一母,国王还是选择了更像他的幼子,也就是西奥多。然后,我刚圈出的这几个年轻人对应的家族在西奥多上位后不久就没落了,基本是同一时间。 那他们今天还敢来。许扬挑眉道。 这次的加冕礼不一样,还代表了老国王辉煌时代的结束,虽然可能在最后的几天里不会圆满了。 说完,罗左用笔尖在那些名字上戳了戳,鲜艳的红印留在上面分外醒目。许扬垂下眼帘盯了片刻会意过来,才继续低声道:教皇年纪对不上,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教皇有可能本不应该存在。 至少他是偏差的一部分,我们得着重了解他的生平。 但许扬呼出一口气,将目光往旁边无语地一瞥,咱们的教皇冕下好像挺忙。 罗左也看向那边有说有笑挨在一起的两人,现在确实难办,西奥多那边我们也得探听一些情况。忽然,他话头一转,不过小扬啊,教皇好像一直在看你。要不再试试? *** 修女在大厅中央重新安置了宽桌,准备了精致的美食和陈年红酒招待贵客。 西奥多去找言琛的时候,见对方心情还算不错地冲他粲然一笑,越发大胆了些。教皇冕下,有阵子没见了。打过招呼后,他很自然地伸手要去搂对方的腰,却收到了一个转瞬变化的冷厉眼色。 他的心惊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退开一步,但嘴里还嘟囔道:明明我是王你是臣。 言琛随即往角落看了看,正巧见许扬转开脸,嘴角下垂挂满了不高兴。因这意外收获,他又变回了原来从容的表情,拿过两杯红酒,斜倚着桌。 他递了其中一杯给西奥多,说:殿下晚安,突然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短短的问候平淡而客气,西奥多狠盯了角落几眼,才直言道:本王子是来提醒你的,今晚就得开始实施计划。 言琛神情稍顿,镇定地环顾守在三步外的侍从,又转回头抛去波澜不惊的目光,王子殿下不妨再明说一些,什么计划,我怎么不清楚。 王室邀请所有贵族来这的时候,你就应该猜到了。 猜到什么?言琛弯曲手指搁在下颌上,状若思考地道,让我猜猜别的,殿下今日要跟我说的计划并没有告知国王陛下。 西奥多将酒杯放下,拿来刀叉将铁盘中的烤鱼从头部开始割成两半,那又如何,只要目的中有为了你,父王就不会太计较。言及此处,他抬眸凝望着身旁人,很慢地继续说道:你知道,本王子也是喜欢你的,所以现在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们可以改动计划。 听罢,言琛稍眯起眼,注视着对方面上暂时回归的纯真,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机会,而且殿下,恕我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个计划若真实施起来,您都未必能脱身,还可能害了很多无辜的民众。 现在会害人,拖久了也会害人,你只管做就是,善后我都准备好了。西奥多在间歇切下一块鱼肉塞进嘴里,至于本王子,要真跟教皇冕下死一块,此生也算满足了。 言琛看着对方说完咧开嘴角露出笑容,默声叹了叹。随后,他正要无奈地开口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了犹豫走来的许扬,原本暗淡的眸光染上了促狭的意味。 从王子的突然来访到眼下,大厅内的贵族几乎没有挪开投向中央的视线,小声议论也几乎没有停过,但这会许扬的意外移动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意,许扬微微滑动了一下喉结,将步子走得更加淡定。 许先生,请停下。 许扬偏眼瞅清拦自己的人,依旧不慌不忙,又是你,邳执事长。他挑起眉尖,将手中的酒杯歪向对方,又笑着塞到对方手中,才趁人不备,一个迈步从人身旁擦肩而过。 整个大厅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他迎着交错的灯光径直走向言琛,先向西奥多行礼,再对视上言琛淡金的双眼,冕下,从午后开始,我等您太久了,现在实在有些空虚寂寞。强逼自己说完最后四字后,许扬背脊绷直。 言琛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但还是依着自己的想法回应道:抱歉,亲爱的,是我的疏忽。 许扬整个人都发麻了,过了好几秒,才坚持说完自己排练好的邀约话术,冕下看起来还有事,我就等会再打扰了,但我的酒不幸被拿去了。 我的给你。言琛很快明白这话的深意,轻摇了一下手中的高脚杯。然而他并不打算简单地递过去,而是忽然抬手,一口饮尽红酒。在许扬还是满脸茫然的状态下,他钳住了对方的下巴,用拇指盖住了嘴唇。 -- 第42页 许扬瞬间睁大了眼睛,但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迫仰起了头。鲜红的酒水从对方的嘴角溢出,滴落在两边的脸颊,一路淌过脖颈,染红微敞的衬衫。 从其它角度看,他们现在这般举动极像嘴对嘴的喂酒,很快,旁观的众人便开始鼓掌和起哄。愈加汹涌的音浪简直要掀上那屋顶的五色玻璃,所幸这一切没有持续太久。 大部分红酒还是被言琛自己咽了下去,他虚靠在许扬的肩上,能感觉到对方的身形起伏和极力按捺的羞愤。 抱歉,他垂下手再没有任何动作,语气低缓又诚恳,就当帮帮我。 几个呼吸后,许扬恢复了眸中清明,镇定地看向对面咬牙切齿的西奥多。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王子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许扬略一沉吟,抚上怀中人的背,不客气地说:王子殿下,冕下醉了,我带他先上去了。 西奥多将拳头攥紧,只是同言琛再次强调道:教皇,记住本王子刚刚说的。随后,他转过身,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 待整个队伍的影子都远去后,许扬才将言琛的一只手臂架上自己的肩,把戏做足,扶着人上了楼。 爬上四五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能看到了,许扬漠然地撇开言琛,准备反身回去。 等一等。 对方的声音有些许颤音,许扬还是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正当他以为身后人要说什么花言巧语的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一张丝绸手帕递了过来。 他没有多想捏住了一角,随后,手帕的主人便抽身远去,上楼的脚步声也紧接着传来。 许扬愣怔了片刻,斜睨着那落寞而心事重重的背影离开,直到拐角。下一层,薇薇安不放心地跟了上来。她来到许扬面前,蹙眉听到对方突然来了一句:明明我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他委屈个什么劲啊。 女孩眨了眨眼,可扬哥你目的本就不纯,一切不都是为了任务吗?是你主动接近,也是你要的那杯酒啊。 我 看着对方语塞的模样,薇薇安的眼中闪过光,还是说,你认真了,你又一见钟情啦? 为什么是又?这下,轮到许扬迷惑了。 薇薇安刮了刮鼻尖,很快掰回话题:如果是你没准备好的话,那我去试试。说完,女孩重新迈开了脚步。 站住!许扬按了按眉心,心烦意乱地说,算了,也没很过分。 第30章 油画 几分钟后,许扬来到六楼房间的门前。他犹豫不决地抬高手,用了好大决心才敲响了门。下一秒门就开了,言琛似乎早就等在了门后。 视线相交之时,许扬能感觉到对方沉重的疲惫感以及脱去礼服后身形的单薄。这一刻,曾经绝美耀眼的存在尽显脆弱感,就像瓷器一般在高处摇摇欲坠。 教皇冕下,你没事吧? 多谢许先生关心,我没事。 言琛的声音很轻,瞳仁漾着细腻的温柔,浅浅的金色黯淡而朦胧。就算知道对方能表现出这副模样,许扬还是感觉到不对劲,我进来了。随后,他也这样做了,然而才刚带上门,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上下打量着言琛,问:你受伤了? 老毛病,到晚上才发作。 什么病?许扬拧起眉,余光瞧着窗外晚霞将余晖收尽西沉,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言琛弯了弯唇角,慢条斯理地说:大概是空虚吧。 对方显然没说真话,但故意用的词还是勾起了许扬不好的回忆。那冕下熬着吧,想来也习惯很久了。话虽这般说,但许扬这次没当即就扭头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希望冕下不要再跟我开恶劣的玩笑,就算是跟比较要好的朋友,我都没那样亲近过。当然,如果冕下想说只是普通游戏,那我就再直接一点,我玩不起,也不喜欢,更别说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干咳一声,手指互相绞着,我对冕下的倾慕止于礼,假如您觉得无趣的话,就趁早别撩我了。 这番话在来这之前就构思好了,许扬说完后就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回复。沉默在持续拉长,他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终于在夜色占据天空前等到对方靠近了一步。 所以,许先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只想先了解了解教皇冕下。说完,许扬将唇线紧绷住。对方的态度显然是同意了他那些要求,但具体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套到需要的线索,还没有一个明朗的出发点。 这边他还在思考着,言琛又走近了一步,拿自己纯白的袖口擦掉了他颊边的酒渍,手帕是拿来用的。 许扬愣了愣,还没表达感谢,对方又说道:今夜这座修院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我会给你一些安全房间的提示。 意外?尾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脖颈处夹着一张卡片,还隐隐要贴着胸膛往下掉。 言琛不再细说,伸手轻贴着人的后腰往门外推去,许先生,我也听过礼尚往来的说法,所以我对你的要求是,别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他顿了顿,口吻轻柔却不容置喙,不然,我答应你的止于礼,就作废了。 -- 第43页 再次被关到房门外后,许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底层的大厅开始出现吵闹,他不紧不慢地取下卡片瞧了一眼,就将其放进衣服里边的口袋,下了楼。 怎么回事?找到罗左后,他登时就低下声问。 说是王子吩咐有些贵族应该被安排到右修院去住,一些结伴来的就不答应了。罗左用下巴偷偷地指了指发生争端的那几个人,左侧的大高个是长子,家里是卖煤油的大亨,右侧那个瘦弱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弟弟。目前这家人看起来还是有些重长轻幼,当然是不支持西奥多的那一派。 许扬也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说:所以,那个长子是猜到什么了是吗? 罗左稍稍点了点头,大概是,但这件事我们不能掺和,我们的任务只有保证加冕礼的顺利。 我清楚,只是担心其实是从今天开始历史就偏差了。 *** 没过多久,C101小队便再次全员进到第三层西侧的一间房。许扬将教皇给他的卡片拿出来,纸面上写着四个字母和两个符号 ES A/F 垂首沉吟片刻,他看向墙上的油画,基本能确定画是解谜的关键。这个房间的画是为数不多的人物画,描绘了一幅母亲在轨道旁迎接归家孩子的场景。 画中开来的火车上铺了薄薄的雪,母亲裹着棉衣和围巾,在寒风中仍然喜极而泣。 联系之前看的所有二楼的房间,许扬已经完全能确定四个字母表达的意思。他在挨最近的三人中果断挑了夏晨出来,指了指画问道:给你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看出什么了吗? 夏晨挠了挠头,好半晌才说:Mom,son,train。 闻言,许扬扯了扯嘴角,搭上他的肩勉强心平气和地道:先往英文想的思路是对的,咱们联系上前面又去二楼看的那三间房,麦浪、莲花和烤炉,分别和这幅画有什么异同?比如冷暖天气这些。 又过了一会,夏晨才小声地开口道:麦浪是晴天,莲花应该也是,有月光。烤炉应该是阴的,窗上雾蒙蒙的,像下完了雪被天气这条思路引着描述后,他终于恍然大悟,是雪,英文就是snow! 是四季的区别。许扬实在是等不了他慢慢想,便直接告知了答案,第二行的A或F,我更倾向于它们是同个意思,也就是秋天的英文Autumn或是Fall。所以,我们今晚入住的房间需要有秋天景象的画。 至于第一行的E和S其它层没有窗户,可能很难发现,但我在顶层的时候能感觉到教堂整体朝向是正正地坐北朝南,而我们现在进入的房间,在正西面。 这下,夏晨终于明白了过来,E和S是东面和南面的英文首字母,也就是说,我们要找这两面中挂了秋画的房间!说完,他一拍大腿,随后又褪去了气势,那为什么我们只能住这些房间呢? 许扬只挑了重点道:因为教皇说今夜可能有恐怖的事情发生,只有这些房间是安全的。说完,他同罗左对视一眼,对方瞬间就明白了这可能与修女带走一批贵族的事有关。 恐怖的事情。夏晨跟着复述了一遍,闹鬼?那我们不跟那些贵族说吗? 听罢,许扬紧皱起眉。把危险消息散布出去势必会造成恐慌,而且教皇的话和前面的种种迹象表明,真要发生什么谋杀之类的事,也是有预谋的。 他们这些跟时空打交道的人自是见多了生离死别,一般也不会轻易干涉过去人的选择。没有他们,今日那些贵族子弟也会来到这里,面临危机。但眼下真让他们干站着什么也不做,良心也过不去。 我们出任务向来的做法都是尽可能少做。罗左忽然站直,给所有人定了心,有一点点失误我们都要重新再来,为了我们那个世纪的稳定。别忘了,这可是四百七十年前,我们在这里所遇见的人已经奔赴死亡,可以记着,但只能旁观。 今晚看到的卡片和字母全都忘掉,过了今天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但我们得摘出去,不能被看出事先就知道情况。小扬罗左说着走了过去,放轻语气,别有压力,你左哥来当这个坏人,这是命令。 许扬抬头望着他,笑了笑,没事哥,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第31章 吸血鬼 很快,窗外灯火粲然,街上繁华而喧扰,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危险会随着夜幕降临而袭来。 用过晚餐后,许扬跟着罗左往五楼走,在那扇队员发现被锁住的门前站定。 这层只有这扇门打不开,其它房间都没有秋景的画,怎么看都很不对劲。罗左说着再次尝试了撞门,而这一次,门竟然自动开了!所幸许扬眼尖,及时拉住了收不回冲力的人。 奇了怪哉,罗左站直后,同许扬道了声谢后又说,前面好几波人试过,外面没有门把,应该是完全从内锁上的。 许扬也拧起眉,仔细回忆自己几次到第五层的场景。这层的每扇门最开始都是合上的,但他并没有去试开。良久后,他叹了口气往前走,先进屋看看吧。 -- 第44页 这间之前上锁的卧室与其它并没有太多不同,一样的两张单人床和一幅画。 罗左在墙壁上摸到电灯开关,摁了几次仍不见室内亮起光,便疑惑道:灯坏了?随之,他掏出手电筒往上照,瞧见破碎了一半的灯泡。干净而不见灰尘的地面并没有玻璃碎片,想来后来被打扫过。 随后,他照亮了墙上的画,看见上面铺满了红叶的长路,认真道:虽然这间房似乎也是安全屋,但实在太怪异了。 许扬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今晚就我待在这。 我跟你一块。 不用,左哥帮我照顾两个小朋友吧。 你单独在这太危险了,不然队里留一把枪给你。如果遇到紧急的情况,你可以使用。罗左说着从腰间拔了一把手.枪递给他。 许扬坐在更靠门的床边,将手.枪接了过去,再拿一把给薇薇安,她自己留着防身。今夜如果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叫她别有顾虑。末了,许扬又补充一句:她会用枪,家里人训练过。 看不出来啊,你家还让女孩子学这些。 她喜欢。 之后,罗左见对方坚持独自留下,也不劝了,他认真说道:行,但出了什么事一定要用耳机通知我们,甭管今晚有什么妖魔鬼怪,一定冲上来救你。 许扬轻笑了声:嗯,谢左哥罩了。 整座左修院在黄昏后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吵闹声,许扬原本想关了门屏蔽这一切的,但房间没灯窗还小,他相比之下更忍受不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许扬从床上移到门边坐着。他解锁了手机,看着顶格显示的十点,还是心难安地和罗左通话确认道:修院规定的熄灯时间是十点半? 是。罗左回得很快,也立马会意了对方话中深意,你觉得灯灭的时候就开始了? 大概吧。许扬闭着眼笑了笑,然后就没声养神去了。寂静中,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钟表声分外清晰,而半个小时也不过是一场梦的事。 到十点半后,许扬缓缓站起,松了松筋骨,静待着这个修院的变化。 他没有立刻关上门,甚至还探出了些头细听。约莫过了五分钟,最底层的大厅隐隐传来了漩涡声,他接通了耳机问:左哥,是什么? 罗左带着夏晨和薇薇安待在二楼的安全屋,是听声最清楚的位置之一。他趴在门边开了条缝,透过一楼餐厅的反射玻璃看。 黑不溜秋的一个圆,像陷下去一般。夏晨也挤在门边,先行描述了。 罗左定睛了好久,给出了更确切的说明:像未来的空间扭曲,里边怕是要出来什么脏东西。不过古往今来那些张牙舞爪的鬼怪都是大人哄小孩不要出去乱玩的,咱爷们得坚信那是假的。 罗左给众人做心理建设的同时,地面的漩涡有了新的变化。一个个散发着黑雾的人冒出身子张开翅膀,不过几个眨眼就直飞向上,到了二楼。 半蹲着的夏晨只听到水泥流动的声,还没反应过来,就与飞快上门长了尖牙的怪物打了照面。卧槽卧槽,这是什么东西!他一下瘫了,往后连爬了好几步,所幸罗左手快,开大了些门一脚踹开。 这是吸血鬼?而就在那几瞬,罗左也看清了西侧的三个房间,都被有着灰黑眼睛的吸血鬼直接破开。完,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给。正当罗左想着所谓的安全屋可能也就门更结实一点时,他发现自己关不上门。 门轴。薇薇安提醒两人往侧边看。 罗左转眼一瞥,就见尖利细长的指甲伸进缝隙,弄凹了合页,将整个门轴撬了去。如他看过多少大风大浪,这一刻也傻眼了几秒。 危机时刻,薇薇安果断朝门侧那个洞给了一枪,罗左才得以关上门。 各队员注意,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开门,小扬也是,赶紧堵好门。罗左擦了擦手上的冷汗,扶着耳机迅速传递指令。 而另一边听出情况严峻的许扬也立刻依言关了门。视野转瞬暗下,他凭着声音预测着吸血鬼飞到的楼数,而耳机中也陆续传来人们的尖叫声和罗左的骂骂咧咧。 尼玛,这门就是个摆设,两个轴都没了。小扬,左哥要是牺牲了,就由你带领大伙。 夏晨:别啊哥,这屋还有两人,我家姑娘正大好年华呢。 那就给我过来堵门! 许扬将手撑在门上,心提着听耳机中传来的阵阵枪响,而与此同时,翅膀扑打声靠近了。他轻轻一掀眼皮,就见门板开始震动,伴随着指甲重划上的刺耳声响。 他后撤了一步,听着夹杂在其中的磨牙声,镇定地在原地站着,直到倏然看见一道来自走廊的光线射了进来。 门板已经弯曲,许扬反而又走近了一步,透过缝隙和外边一众吸血鬼大眼瞪小眼,看着他们皱巴巴的脸皮和冒着黑烟的鼻孔。 传说吸血鬼永生,长久的时间让他们可以博学、富有贵族气质。但眼前这些显然不同,像死物。 大概是许扬大大咧咧的观察刺激到了他们,撞门声愈加猛烈疯狂,紧接着,锁舌被弄歪了。眼见着即将被破门而入,许扬从容地取了腰间匕首对准门缝,看准时机提进来最先探头的吸血鬼。 -- 第45页 将对方踩倒后,他一手勾住门把,一手将刀刃抵上对方的颈部。先前许扬还以为这些吸血鬼像丧尸一般没有自我意识,但现在刀下的吸血鬼挣扎幅度小了,且一直在翻白眼,似乎还在嚅嗫着什么。 许扬继续观察着,发现这吸血鬼脏乱鬓发盖住的尖耳并不自然,像是被剪开一般,嘴里也确实有两颗尖牙,已经沾了血液。许扬又回头看挡在门外的吸血鬼,觉察到他们的脸如果不张牙,全都是普通人的样貌。 愣了片刻后,见外边一众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许扬将拉进屋里的吸血鬼扔了出去,抬起枪口。 十几分钟后,所有还能动的吸血鬼像听到命令般全都从一楼回去了。许扬自上往下看了一眼后,重新戴好耳机说话道:左哥,你们没事吧? 罗左气喘吁吁地看着千疮百孔、已经横放下来的门板,抹掉脸颊的血点,才说:都好着呢,那些东西来势可怕了些,但战斗力一般,我们旁边那屋有人活下来了,等确认安全了去救个命。 嗯,你们小心些,我也下来看看。 说完,许扬便收了枪,将开始发抖的手背到后边。他跨过一地的残尸鲜血,沿着恢复如初的楼梯跑下去。 而当转头离去的那刻,他身后房间的床上,一双深邃的血红色眼睛亮了起来。黑暗中,那人捂着疼痛的胸口,将嘴中的鲜血咽了回去。 第32章 咬一口 所有安全屋的门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损害,而那些普通房间的门则是几乎一击就破。许扬先行去找了罗左,然后跟着他去附近看看。 在一楼出现的漩涡和黑气已经完全消失了,但为防万一,罗左还是叫了人盯梢。许扬朝地面又看了一眼后,才走进东侧中央的那间房。 房间内住着两位相识的贵族,轻伤的人似乎只被吸了口血,手臂上有两个血洞。重伤的人折了腿,还被撕下了一块肉。 C101小队中有专业的急救人员,检查完是闭合性骨折后,便就地取了门板给重伤者固定腿。 之后,他朝罗左汇报道:队长,不排除骨折端已经损伤血管和神经,还有外伤,得进行缝合。 他这样能撑到明天送出去救治吗?一旁的许扬看着人苍白的脸,拧着眉问。 想到修女只会到明天清晨才来,队员握紧了拳头,根本不行,他必须马上进行治疗。说完,便偏过头去。 许扬能感觉到对方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他加重了呼吸,飘忽视线想着什么,最后无意识地往楼上一瞥,先尽可能止血救人,我去找教皇。 说完,他快步小跑了出去,在转角拐弯。这时,也来到走廊的薇薇安伸手拉住了他。 扬哥,我们屋子的那张画下好像藏了其它的图。 *** 方才在离开五楼房间的时候,许扬的余光便打量到了一个人。他视若无睹地离开,但这会是不得不面对了。不过短短几层楼梯,他却觉得十分漫长,甚至在拐角踯躅了好一会。 昏暗的房间内,言琛望着终于出现在门口的人影,不紧不慢地在床尾亮了盏不晃眼的夜灯。随后,一双血色的瞳眸移过来,看似静若止水,实际潜藏着汹涌暗潮。 许先生,晚上好。 听着泰然问候,许扬凛然地审视对方,说:教皇冕下白日似乎不是这个颜色的眼睛,你也是吸血鬼? 是,准确来说是血族一脉。言琛平静地应着。 有区别吗? 我们向来不称自己是吸血鬼,毕竟又不算鬼。言琛的神情温柔还有些认真,侧卧在床上自然地伸展着脖颈。许扬只瞥了一眼那处显露出的优美曲线,便撤开目光,说:我在二楼房间看到了利亚大教堂的结构图,教皇冕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噢我好像忘记把通往殿堂的钥匙交给你,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晚。 对方这般说,也是承认了有意让他们离开。许扬抓着门框,还是感到不解:你要让我离开?那为什么还要整张卡片,弄个谜题? 言琛抬头看他,不答反问:所以许先生现在去而复返,是为了要我解开疑惑? 不,是救人。被咬伤的那些人,现在需要送出去医治。许扬说完的同时,正好能听到底下传来激烈的撞门声,以及狂奔上来的脚步声。那些个贵族想来已经反应过来,再留下去命都要不保了,是以哪里还能等到清晨太阳升起。 你先把门关上吧,我慢慢跟你说。言琛轻咳了几声,不紧不慢地道。 人群已经要到达同层了,许扬迅速闪身进来,将门锁好。他抬头盯着不知何时焕然一新的木门,只用余光注意对方,镇定地说:我希望冕下先尽快叫人进来把伤员带出去安顿,我可以不跟任何人透露您是血族。 带不出去了,本来今夜大家都要死的。 许扬的呼吸瞬间停滞,已然能确定眼前的惨剧是事先计划好的。他转过头来,双拳紧握着,还有办法,你先说你要告诉我的事。 言琛顿了一下,慢慢开口:我记事起便来到了利亚大教堂,大概五十年前才知道自己是血族,不过在那之前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对鲜血的渴望。那天雨夜,我觉醒了力量,当时的教皇就不得不把我除掉,但最终是我反伤了他,然后便继任了教皇。 -- 第46页 地下室的那些吸血鬼生前是被我转化的人类,没有自我意识,受我控制,是一批绝佳的杀手。下一个指令后,他们就会拖着所有人下到地底,谁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什么。所以,许先生,你确定现在不立刻带着你的朋友离开吗? 许扬仔细观察着对方,并没有完全听信。他笑了一下,我们现在能走?不已经知道了修院里藏着吸血鬼的事了。 是啊,但谁叫我喜欢你呢。 就像心灵被撞击上一般,许扬完全愣在了原地。他的眸光微微颤动,看着对方荡漾着暧昧的笑意,勾起唇角:冕下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们不能走。 你们最开始并没有打算救人,不是吗?言琛的神情肃下几分。 不是这个原因许扬才开口说了半句,耳机中就传来了罗左的声音:各队员注意,快就近找到安全屋,那些东西又要来了。 许扬瞳孔猛得紧缩,怎么回事? 言琛也一怔,但并没有意外,其实说控制也不准确,应该是压制。他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沉下来,素来偏淡的唇色如今比得上玫瑰花那般艳,散发着危险诱人的气息,现在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你过来点,让我咬一口,就没事了。 听罢,许扬全身轻震,什么? 我现在很虚弱,吸血能恢复力量。言琛缓缓站起身靠近,唇角噙着笑,不会骗你的,喂饱我,大家都能没事当然,你可以拒绝我。 吸血鬼的这种设定,许扬在猎奇书上确实有看到过。他深思了几秒钟,回想到薇薇安说的那句一切不都是为了任务,然后眼睛一闭应下:好,来吧。他几下除掉外套,将里头的衬衫拉低,侧过身露出左肩的皮肤。 许先生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我好伤心啊。 快点,救人要紧。说完,许扬将唇抿紧。 你确定要在这?言琛现出尖牙慢慢走近,发现对方的神情颇像要英勇就义一般,笑容愈盛,那,就不客气了。他用温热的气息逐渐笼罩住门边的这个人,伸手捂住对方的双眼,将人轻压在木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沉郁的冷调木香,许扬感觉揉按在他眼角的手指有些凉,注意力一时被引了过去,然而下一刻,侧颈猝然的刺破让早准备好的他还是惊呼出声。 啊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将人撇开,却被对方先单手缚住了上身。完全能感知到热度的鲜血流淌了下来,他的眼眶开始湿润,大脑混乱地想到一件事他的血不会被吸干吧。 正当他开始懊悔自己前面竟忘了确认喂饱的程度,言琛松开了嘴,抓住他要旋门把的手,别扒拉门,许先生,你想让别人瞧见?我倒是不在意。 这一停顿,许扬的理智也稍微回来了一点,好了,咬完一口了。 言琛听罢愣怔住,须臾才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么严谨别急。他没有放开人,反而还拖着往后坐到床边,在同一个地方咬住。 许扬随之靠到对方怀中,感受到带着撩拨的气息吹红了他的耳垂,以及抵达到腰腹的冰凉。还没好吗?有点疼。他使了劲去掰那修长的手,表达着对方变本加厉的控诉。 半会后,言琛抱着人侧躺了下去,又将脸颊贴上对方的后背,放松,没有什么好怕的。许先生的胆子还需要历练历练。 你 对方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带着蛊惑人的力量,左右缓慢的轻摇又带着安抚的意思。大概还有先前战斗的疲倦作祟,许扬缓着气的同时心也沉下,并没有挣扎离开的冲动。 双双无言了好一阵子,他突然弱弱地说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嗯,我的名字?言琛稍稍抬起了头,尾音上挑。夜愈深,暖黄的灯光安静地照着,从洁白的后领到垂下的棕色发尾。 再好好记着,我的名字是言琛。 许扬从没想过拥抱会这样温柔而让人迷恋,像大雨初歇拨开云层的和暖日光。他静静地望着身旁人精致的下颌线以及浓密纤长的睫毛,陷入沉思。 言琛这个名字,他很熟悉,但就是怎样都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见过。 他又仔细观察了对方的容颜,想从中找到唤起记忆的线索。他心中念叨着:很白,好像只有嘴唇上有点血色。忽然,他记起了差点遗忘的关乎人命的要事,忙起身下床。 别担心。言琛拉住了他的手,将掉到一旁的耳机递给他,你可以确认一下,外边已经没事了。 许扬随意嗯了一下,紧张地接过,拨通了和罗左的对话,但他还没有出声,对方就急忙开口:小扬,你现下在哪呢?方才楼下虚晃一枪,最后也没冒出什么吸血鬼。不过修女竟然过来了,把重伤的人都带走了,但并没有放其他人。 左哥,我 我现在上五楼了,你就在那个房间? 许扬随即往门下一瞥,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他将唇抿紧正左右为难该怎么回答,一直不做声的言琛好整以暇地靠了过来。他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幽光,心一颤,我在,但有点累。既然大家都没事了,那 -- 第47页 还没来得及说完,言琛就忽然逼近了他的侧颈。你!许扬没忍住低呼,手忙脚乱地阻止,但还是让对方在被咬的地方轻吮了一下,短促又暧昧的声音惹得他双颊腾的一下红了。 耳机的另一头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小扬你这是咋了? 没事左哥,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再聊正事。飞速说完后,许扬将通话关了,拉开和身旁人的距离。言琛对自己方才做的坏事还有些沾沾自喜,嘴角的弧度扎人眼,许扬看在眼里,肃下神色,既然教皇冕下恢复力量了,您便请回吧。 外边太危险了,我要留下。言琛悠然地歪过头,而且教堂的哪里教皇不能待? 行,我走。许扬没打算跟人干耗,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扭头就走。他出了门在同层找了个没人的房间,再三确认门锁上后才躺到床上,被子埋头睡去了。 外边渐渐安静了下来,客人们从修女那要不到说法,也冲不出左修院的大门,这会都陆续回到房间提着心半梦半醒。月光穿过穹顶的琉璃,给整座建筑都铺上一层银纱。每层走廊的灯是昏黄的,挂在门边有点风就摇。 猝然,灯陆续灭了,楼层间响起了圣歌,是很清澈轻柔的童声。 第33章 女孩 童声由远至近,人们纷纷惊起,蜷缩在角落没敢开门看。 许扬也同样被吵醒了,他一下从床上坐起身,下地靠到门缝边。紧接着,一阵脚步声随着圣歌的结束响起,有人在小跑着往他这边靠近。 把门开开后,许扬才发现走廊的灯暗了一半,他警惕着不远处那个匆匆跑来的身影。那人提着个小油灯,依稀还有喘气声。暗红的火光照出了对方娇小的身影和漂亮的脸蛋,最终来到门前。 许扬扶着门沿打量面前这个比薇薇安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孩子,做好了一有不对劲就关门的准备。他瞥了一眼小女孩身上灰尘仆仆的长袍,又抬眸盯着对方浅红的瞳色,问道:有什么事? 小女孩见许扬理会了她,唇角漾开的笑容灿烂如花,大哥哥,请问你有水和干粮吗? 许扬迟疑了几秒,有。 那我能向你借一点吗?小女孩双手抱在胸前,面上表露出期待和些许担忧。 过了一会,许扬没觉察出对方有什么恶意,便回身去取了背包。他将够两餐的食物和水用纸袋装好后,俯下身递给了小女孩。 谢谢哥哥,你真是大好人。 小女孩双手做了抱东西的动作,许扬没有多想适时松了手。下一秒,纸袋掉落到地面,水瓶从开口滚了出去。 许扬的瞳孔瞬间紧缩,愣愣地看着对方抱着个虚影鞠了一躬,转身往楼下走去,注视着她一一敲响有人的房间,再沮丧地离开,继续去敲下一个房间。 *** 薇薇安进入深睡眠后不易醒,但如果遇到有人爬床这件事,瞬间就能感知到。这会外边人人胆战心惊,她在屋内与夏晨四目相对。 做什么? 夏晨从女孩眼中难得地看到了愤怒,他将捂在对方耳朵上手缓缓撤开,认真解释道:鬼敲门,怕你害怕。 薇薇安拉着毯子从床尾下去,不咸不淡地说:我不怕,你下不为例。 四处借东西的小女孩已经敲了好半天门了,大概因为他们这屋是最后一间,所以一直没有放弃。薇薇安开了门后,就见还矮她一个头的小女孩眼前一亮。 小姐姐,晚上好。 小女孩用极甜的嗓音说着,怯生生地观察着心情不大好的薇薇安,继续说:请问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薇薇安抱臂而立,瞧着对方略显单薄的身板,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有没有保暖的衣服?我可能要去北方。 顿了一会,薇薇安点头道:好。随之便从自己的空间包里拿出一件黑色的斗篷,给小女孩披上。 斗篷雪白的毛领衬得小女孩的脸愈加小,看着终于借到的新衣服,小女孩开心地深鞠一躬,道完谢后跑向了楼梯口,只留下衣服的实物推叠在地面。 鬼、鬼啊,大小姐,快回来。夏晨在后边瞪大了眼。 小女孩眨眼间就消失了,许扬从不远处徐徐走了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黑暗的楼梯口。走廊的灯重新亮了起来,薇薇安看着到来的青年,蹙着眉问:扬哥,这个地方 别怕,有哥在。许扬拍了拍女孩的肩,回去睡吧。 随后,薇薇安正要转头回屋,倏然瞧见对方颈上的异样,你脖子怎么了?她凑近瞧了瞧,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微不可察却很熟悉的木质香。 许扬看着女孩的眸色愈发有深意,后退了一步指教道:姑娘家家,不要这样看一位男性。 薇薇安咧开嘴角说:你侧颈能看出两个刚愈合的血洞,然后上面覆了个吻痕。她特意拉长了尾音,让许扬一阵心惊。 你看错了。 身上还全是别人的味道。 许扬顿时更加语塞,道了注意安全后转头就走。他不自然地捂着脖子,脑海中回想起前面的场景。 -- 第48页 他以最舒服的姿势被拥抱着,温热的舌尖在脖颈上打着卷,细尝着血的余味。那湿润的触感激起了下口处细小的战栗,让他总觉得这温馨静好转瞬就能变得热烈。 接着幻想的场景在逐渐香艳中被紧急掐停,许扬加快了速度回到五楼的安全屋。但当他开门的那刻,屋内一片黑暗,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言琛?许扬握着手电往里边照,单人床上被褥的凹陷还在,但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大早,永恒之都慢慢清亮,是新鲜却注定漫长的一天。绚烂的晨光洒进修院内,但怎么也驱散不开露重夜晚的寒凉。 钟声终于敲了六下,年轻贵族们卡着时间下来找修女们理论。他们的面上不复昨日的神采,有的甚至狼狈不堪。 修女长拎回守了一夜准备清早冲出大门重见光明的人,从背上抽出一根长鞭,直往要逃跑的贵族手臂上甩,毫不留情。 只听啪的一声,细嫩的皮肤上破开了口子留出了血,女士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修院。 我昨天是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能离开! 被打的那人迅速爬起,哭喊道:你们要杀人!我要告你,让你受绞刑! 修女长低骂一声,继续杀鸡儆猴。她面目狰狞地甩出鞭子,持续不停地抽打对方,最后直到那人一动不动了,才叫身后的修女将人抬出去。 想出去可以,横着出去!修女长冷冷地落下这话后,便带着一队人往厨房走去。 人群中有个勇敢的挺身而出拦下她们,质问道:我们是来参加王子加冕礼的,你们这样虐待我们,不怕传出去,败坏利亚大教堂的名声吗? 闻言,修女长停下脚步,笑出了声,各位少爷小姐可指使不了我们。实话告诉你们,王宫已经连夜告知你们的家人,在事情得以解决前,你们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凭什么,我要回家,回家! 早就有离奇传闻说,利亚大教堂地底压着怪物,是吸血鬼吧,是那东西吧!你们怎么敢让我们这些贵族受难,叫平民!让平民来死! 我告诉你们,这都是命!原本修院这么多年从未有变故,你们一来就出事。不管是不是你们的原因,今天是不可能放一个人的,这是王宫的指令,你们必须遵循!说完,修女将鞭子抽向出声抗议的人,打到对方痛至再也站不起来,才收手。 场面仍旧混乱着,修女往后退了几步,让士兵进来控制住闹事的贵族,好半晌才平息下来。人群被推至大厅,其中传来哭腔:那我们具体什么时候能离开啊? 修女长将睫毛垂下,眼中闪过暗芒,今晚如果没事,会先将你们转移到其它地方,所以劝你们乖乖地守规矩。安分的,就算还是被吸血鬼扑上了,至少事后能得到好的救治,而且王国不会忘记你们的英勇的。 所有人因这话和被打的两人开始审时度势起来,面面相觑好久后,大半噎了声缩到角落去了。 人群逐渐散开,许扬同罗左隔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后,才将目光寻到前往厨房的那群修女。他背过双手,从容镇定地走了过去。 第34章 拉扯 坐在长桌主位上的修女长被其他修女环绕着,正看着窗外唉声叹气。许扬在门口停了一步,才笑盈盈地走近,试探道:这位女士,我能荣幸地请你喝杯咖啡吗? 他淡定地拉来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见修女长眼前发亮,便又拿出一沓分发给旁边的人,剩下的堆叠在桌上。 这咖啡味道还不错,我就赏脸了。修女长爽快地收了钱后,便遣开了其他修女。她接着道:想知道什么问吧,只要你们这两天乖乖的。 许扬不打算拐弯抹角,压低声直接问道:昨晚那些吸血鬼是什么? 修女长双腿交叠,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那些变异的怪物是曾经在教堂里的试验品,最后还真变成了吸血鬼,一般死不了。 许扬皱起眉,试验品? 看你给得不少,我就多说一些。修女长抿了一口红茶,继续道:这事得回溯到五十多年前,利亚大教堂开始修建的时候。那时,永恒之都急于建成一座皇家教堂,便招了许多流浪汉,甚至是普通民众来做苦力工。 然而,当时的教皇给不出工人报酬,连每日的三餐供给都喂不饱人。工人一个个骨瘦如柴,就更干不了活了,于是教皇想到了那个超自然生物,便开始做转换人类的实验。 但最后竣工的时候,教皇出现了意外,自此下落不明。整个教堂一场混战,修士死了一大片,最后,所有相干的人就被扔到了地底,普通人被活埋,吸血鬼则永久镇压。修女长边说着边用手往下指了指。 许扬微微抽了口凉气,抬眸又问:超自然生物那么多,缘何选了体力值不是最高的吸血鬼,而且吸血鬼一样要进食。 但他们的食物可以自己再造啊,而且永恒之都当时正好发现了一位正统血族,用他的血液直接注入人体,就有一定的可能将人转换成吸血鬼。修女长说着又将手往上指,如今的教皇冕下是唯一能阻止地底那些东西跑出来肆虐的人,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守在这里。他平日还是很好说话的,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在他房间里待太久,特别是晚上。 -- 第49页 闻言,许扬动了动喉结说:晚上会发生什么? 修女长笑了一声,看了眼他的侧颈,得看教皇冕下那天食欲如何,有时候可以用动物的血,有时候必须给他找鲜人血。那些人有的能连滚带爬跑出来,有的只能等我们抬出去。 许扬不禁抿紧了唇,桌下的双手也攥紧成拳。照修女长的说法,教皇进食该是残暴一些的,但昨日言琛咬他那一口称得上温柔至极,唯一让人全身绷紧的只有刺破皮肤那一下。思绪飘远了良久后,他又说回正题:那快天亮时出现的那个小女孩又是谁? 小女孩?哦神职人员不能结婚,但前任教皇冕下曾经有个私生女。但她据说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当时才不到十四岁。我住在这好几年了,什么样的灵异事件都不奇怪。 过了一会,许扬等不到对方的后文,便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不知道了,这些也只是听说。小帅哥,我差不多就知道这些了,接下来只能助你好运咯。说完,修女长站起身,数着钱离开,和她迎面路过的夏晨正好慌忙赶来。 扬哥,是时间去拿安全屋的提示了。大伙都搞不定教皇,您老出山吧。话音还没落,夏晨便要拉着人走。 许扬回想到什么,衣领下微微现红。他背过身,昂起下巴坚决道:不去! *** 门窗紧闭后,外边的人就几乎没法窥见六楼房间内部的情况。受困的贵族们或多或少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互相挤着贴上门窗缝隙,努力地听着里边动静。 许扬耐不住队友快要跪下的请求,最后还是进了言琛的房间。他找了只瓷杯出来,一点也没想藏着避着,大大方方地泡了一杯咖啡,就隔着纱帐递了进去。 言琛静静地看着对方把不上心表露得理直气壮,哑然笑着接过,脑海中闪过一番心思。 随后,许扬正想着是时候先把安全屋的事提了,里面的人一个没接稳,打翻了瓷杯。他隔着薄纱目睹了咖啡洒出,溅到人身上,忙掀开帘帐问:烫着了吗? 言琛一直抬眸凝视着人,这下连眼底都是笑意,我没事。 许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中招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弯下身捡起那只倒在软毯上的瓷杯,说:教皇冕下去换身衣裳吧,我去重泡一杯。 不急这个,你来。言琛拉住他的手缓缓站起,将掌心贴到自己的胸膛上。 许扬瞬间明白了意思,微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冕下换衣服都要假他人之手? 是啊,许先生不想要提示了吗? 许扬心里暗暗骂了声,最后还是不得不迫于形势上前。他站在两步外,瞅着对方身上用细绳腰带绑着的直直垂下的洁白长袍。料子应该是丝绸,柔滑却单薄,在折射进的阳光下,隐隐透出腿部线条。再往下,便是露在外头没有穿鞋的双脚。 他张了张嘴,没忍住问:地毯不扎人? 言琛低垂眼眸看着他扯松自己的腰带,慵懒地说:那许先生要抱我到床上脱衣服吗? 这回,许扬没忍住低骂出声。他眼珠往上一转,盯着咫尺外满满笑意又有些没心没肺的容颜看,冕下不必这样暗示,我跟你合不来。说话同时,他双手将衣袍下摆提至腰部。 对方的腿长而细,比例极好。短衬裤往上,有不明显却性感的人鱼线以及硬实的腹肌。 身材倒还挺好。 许扬这般想着的时候,喉头不禁滚了滚。他急忙去看对方的反应,却见言琛望向远处,似乎在思考,但余光是留给这边的。 直到换好衣服,他们都没再出声。 两人的距离很快拉开,言琛回过神,请着对方往一旁的餐桌上就坐。许扬没有拒绝,走到对面。 一个响指后,咖啡和蛋糕凭空出现在了桌上,言琛拿来刀叉将后者切成小块。他是迎着阳光的,略一抬头,眼眸中夺目的金更加绚烂。再加上优雅的举止,油然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痴看了好一会儿后,许扬暗暗笑了笑,自嘲心底这莫名生起的妄念。他感到无所适从,又不得不分秒按着这逸想,毕竟他不属于这里,他们也种族有别。 暂时排开不该有的心思后,他正色几分问:你这眼睛,晚上才会变成血红色? 言琛将对面的一切情绪看在眼里,不疾不徐地应道:嗯,正统血族平日跟常人无异,能收起尖牙,也能吃普通人的饭菜。他端起餐桌上热腾腾的咖啡,小抿了几口,只有在晚上才会饿,吸血恢复力量。 你的家人呢?或者说冕下是如何诞生的? 我记事起就在这了,之前的事都没多少印象了。至于家人有说抛弃我离开的,也有说被我吸干血毙命的。 许扬略一迟疑,冕下昨天说的,五十年前力量才觉醒,小的时候也只是对血隐约有欲望罢了。您不需要把所有不确定的罪恶都揽到自己身上,放出吸血鬼也是,我相信不是你想做的。 言琛感到意外,长久以来冰冷的心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有些无所适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应了应。 -- 第50页 许扬:五十年前,冕下就是这副模样?没想过逃离? 十多岁的年纪吧,不会照顾自己,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继承了前任教皇的位置后,名正言顺又衣食无忧。之后,基本没再迈出过教堂一步。言琛瞧着对面紧缩的眉头,语气轻松下来,怎么,许先生心疼了? 许扬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问道:修女长说,每晚从地底跑出来的那些吸血鬼是过去的试验品。他们没有办法变回来,或者直接杀掉吗? 听罢,言琛摇了摇头,神情有几分严肃,变是变不回来了,用银器倒能彻底杀死,只是这么多年了,没人愿意下去地底。言琛眼底的光忽然有些晦暗模糊,不过从昨夜来看,我已经逐渐压制不住他们了,也许再过两年,他们会彻夜狂欢,再过十年,他们也不惧怕阳光了。那时候,永恒之都也许真会变成永恒不灭的地狱吧。 你,是如何转化他们的? 注入我的血。但他们在转变的过程中,因为一种特殊的处理,有些失控,所以我只能压制。如果哪天我倒下了,大概会在瞬间被分成碎末。 这番说法与修女长告知的细枝末节能对应上,许扬抿了抿唇,神色一凛,我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所有吸血鬼因为你的力量被限制在地下。到没有阳光的夜晚,如果你压制不住,他们会倾巢而出来杀掉你。而昨夜我们这些被扔进来的食物,也算是你的屏障。没有自我意识的他们在找上你之前,会被食物的味道引开部分,而昨晚我房门外聚集最多吸血鬼,是因为你也在。 晨光逐渐移开,但留下了暖意在屋子里荡漾。言琛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莞尔道:嗯,真聪明。 然后,喂饱你是唯一让你压制住吸血鬼的办法。许扬深吸了口气,将手往后一摆接着说,这么多人,你随便选啊。 可是言琛眨巴了两下眼睛,口吻变得有些许俏皮,我、挑、食。他的手徐徐伸出覆上对面搭在桌上的手,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 许扬: 第35章 食物 抓上自己的手逐渐往袖口里摸,许扬被凉得往后缩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言琛的眼眸像晶莹通透的蜜蜡,此刻似乎真沉淀着一种叫爱意的东西,他勾起唇角道:我一见许先生就被吸引了。品尝到契合灵魂的美食,谁不想留住?见人咬着下唇的局促模样,言琛没打算给喘息的机会,我能给予许先生的很多,从始至终我不会伤害你。因为是许先生,最大的克制会抑止征服和施虐的冲动,而一切激情来源于心动。 教皇冕下竟要同我谈情说爱?许扬完全收回手,搅了搅自己面前的咖啡,若我没记错,您不缺床伴。 这我得解释解释,那些是食物。 我不也一样。许扬接得很快,然而下一刻,他刚砌平的心墙又出现了裂缝。 你是喜欢。言琛的口吻很温柔,一字一句充满了蛊惑,步步紧逼诱导着人丢盔弃甲。前面我也想过了,我愿意拥有你,什么花样都陪你玩,只要情到深处时,让我抱着你,享用你。但如果哪天爱战胜了欲,我可能不愿再刺破你的侧颈,毕竟那还是伤人的。 听着对方认真的口吻和直白的用词,许扬感觉自己的心被轻撞上,理智在破碎,声音也越来越小,冕下考虑得长远,但我从没想过这些,也觉得到不了那一步。 许先生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而我只是在说我可以满足你的,是我的所有。 许扬终于败了阵,他趴在桌上深埋着头,胸腔里的心跳极快,清晰可闻。过了好半晌,言琛才轻轻唤了声:许扬。 啊?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一眼瞧进对方眸中深情。 我可以叫你名字了吗?许先生这个称呼太生分。言琛散发着温和的香味,安抚着对方的情绪,认真道,抱歉,我该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 没事,没有冒犯,其实是我们一直在叨扰你。后面半句许扬说得极轻,并没有让对方听见。难受又烦躁的情绪夹杂在他周身的气息中,言琛感受到了,但还是轻柔地开口:那现在先张嘴。 许扬又疑惑地啊了一声,下一秒,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小块蛋糕。 甜吗? 许扬望着对方恰到好处的笑颜,嘴里慢慢嚼了起来。吞咽完奶油后,他嗯了一声,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答应,就算借着冲动去追求短暂的烟花风月,所有相遇的记忆最终都会成为一场迷梦,随着他的离开而抹去。 外边骄阳似火,不知不觉已经移向了西面。两人一直闲谈着些以往道听途说的趣事,倒再也没提之前的话题。就这样静好地消磨了大半天时光,两人没觉得无聊,倒是把门外的其他人给焦急到要撞门了。 许扬听到咚咚几声后,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差不多该给提示了,教皇冕下。 言琛点了点头,凭空变出了一张卡片,这个游戏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增加了点难度。还有就是,我知道许先生心软,但我希望救人的前提是不让自己陷入危险,而且很多注定,你他张着嘴,最后还是没说完下半句。 -- 第51页 我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许扬很快应道,看着对方流露出来的情绪,不舍夹杂着紧张,又开了口:但今晚来帮你这件事,还是能做的。 *** 其他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人出房间的时候,然后便纷纷喜极而泣簇拥了上来。许扬呼出几口气,散了散脸上的热后,才确认了一眼卡片上的提示。 几秒后,他将卡片塞到了最近一个胖小子手里,才从人群中挤出,找到罗左,一起往五楼走去。他们进了西侧的一个房间,等薇薇安、夏晨和其他队员都进来后,才将门关上开始讨论。 卡片的第一行写了W,如果参照昨天的规律,就是West西。第二行是个S,对应着Spring春或者Summer夏。 哎,这一下就出来了。夏晨还没坐热乎床,就站了起来准备出门,走了走了弟兄们,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队友正要陆续出门,许扬注意到了这个房间里的挂画,绘着下午茶的场景。等等。他把众人叫住。 画中的餐桌上投映着婆娑树影,放着一块奶油蛋糕和两杯柠檬香草茶,而虚化的背景并不能瞧出季节信息。 所有房间的挂画在昨天都已经被记录下来,只要在纸上一看,就知道哪间是安全屋。罗左神情凝重地一一对照过其他队员的记录,说:继续按昨天的规律可能不太对,西侧房间中,没有一幅春画或是夏画。 许扬接过记录看,确实也没发现S的标记。他缓缓将视线移回几步外的挂画上,问:这一间标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罗左也看了过去,瞧不出季节的记号,这画春夏秋冬都说得过去。其它房间的画蛮多也是这样不然我们赌一把? 不要冒险,再看看还有什么其它的规律。许扬摇摇头道,我们今夜可以全员在一间安全屋,反正其它人也知道情况了,他们很快也能猜到卡片提示着什么。随之,他便坐回床边对着挂画看。 房间里的灯光过于白,照着人眼并不太舒服。许扬闭眸思考了良久后,突然睁开眼。围坐在旁边的众人以为他想到了什么,纷纷期待了起来。 我饿了。许扬讪讪地缩成一团说。虽然他先前在六楼房间里已经尝了些点心度过中午,但那些甜点一口一个,分量还有点小,而现下也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出任务之前,C101小队便准备了足够的食物。于是,这会在场所有人便趁机一起开了个小灶。面食和饭盒都是自热的,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都飘满了米香。 不同于其他人,薇薇安开了盒曲奇。她掰了一半放进口中后,登时变了脸色。并肩坐着的夏晨用余光瞥见此景,疑惑地问: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勉为其难嚼碎曲奇咽下后,薇薇安捏着剩下的半块说:甜掉牙,我不想吃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吃完。夏晨挠了挠脸颊,低着头说。下一秒,他的嘴边便塞来了那半块曲奇。 确实很甜。愣了好半晌才张嘴咬走曲奇后,夏晨只觉自己苦尽甘来,这一天都值当了。各个角落看戏旁观的队员见他乐开了花,纷纷吃味。 其中一个老大不小的眼巴巴望向罗左,说:队长,咱分配对象吗?罗左咬着筷子一顿,反问他:管理局女同志一抓一大把,还不够你挑? 队员哭丧起脸,咱队女同志大多不太需要男人保护。 罗左:瞎说,你殷勤点,跟人熟络起来,人家就粘你了。 左哥你别是唬我,那为啥你还没着落。 闻言,罗左有些许无奈,唬你干嘛,不信你问小扬,他很有经验,走到哪都能碰上表白的。 正自顾吃着的许扬莫名其妙被点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开了瓶水送了几口后,才谈起:我有什么经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向,最多是拒绝人的经验。 那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你追哪个小男生啊。罗左靠到床头说。 我不好那种,我喜欢许扬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忙住了嘴,但几个队友已经齐齐围过来了。 许扬这下只能满足整屋的好奇心了,主要还是看缘分,但我偏向好看一点,又高又帅身材也好,一颦一笑都让人着迷。然后,他可以跟我玩心思,也可以勾引我。说到最后,他的眉尾挑了一下,在一阵起哄声中埋下头。 原本还期待着恋爱指导的队友满脸怀疑,这这,咱局里长相跟你般配的男人很少有会让人着迷的吧。 其实,我已经遇到一个了。许扬闷闷地说着,却盖不住由心而发的小雀跃。 先前的队友瞬间苦了脸,天,我又酸了。 之后,正当其他队员也感同深受地猛点着头时,许扬受到启发,忽然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说:有了,我想到了,是味道! 第36章 变故 许扬眼里亮着光,快速说了自己对安全屋的猜测:多半就是跟味道有关,也就是酸甜苦辣咸。 罗左立直身,简单一想也认可了,Sour酸、Sweet甜和Salty咸,首字母都是S。按照这个规则,若我没记错,西面的十二个房间里,有将近一半比例是安全屋,这个数合理。理清情况后,他正要直接吩咐队员分开行动先去确认,许扬抬手叫住了他。 -- 第52页 等等左哥,还有个重要的事。第一,如果所有人都进了安全屋,那今晚吸血鬼就会直接攻击安全屋,而昨晚的情形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过是房门牢固了些。 罗左在停顿的时候接了话:也就是大家面临的危险是一样的,谁死谁活还是靠运气。 对,但第二是,这座修院我们可能得有活靶子。许扬顿了一下,简单描述了吸血鬼和教皇的关系,利亚大教堂几十年来一直关着这个秘密,教皇压制着数以百计由人转换的吸血鬼,他们在夜晚失去了食物引诱,就会全部去找教皇。如果教皇出现意外,那这座教堂就束缚不住他们了。 竟还有这事。罗左不可思议地喃喃着。随后,他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看向许扬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这种秘辛教皇都肯告知,别告诉我你进人家房间那么久光聊这些,确定没出什么事? 许扬内心刹那慌了起来,但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还能有什么事,我能吃亏吗? 罗左眯起眼,早上我就想问你了,凌晨突然闭门不出,你一定有事瞒着! 左哥,你神经太紧绷了。我昨天一人独挡那么多吸血鬼,刚听到伤员都被送出去了,一放松下来就倒床上了。 罗左将信将疑,并没有立刻出声。虽说他给人的印象是老大粗一个,但其实心思还是细腻的,不然怎么能当一队之长。此刻,就算许扬面上波澜不惊,他还是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 过了好半晌,他的眸中现出几分担忧,那教皇的话可信吗? 应该不是欺骗,许扬缓缓移开视线,轻笑了声,暂且相信吧,我担这责任。话说完,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余均匀的呼吸声和电路不稳的刺啦声。 气氛持续低迷间,屋外忽然传来了骚动。许扬感觉到不妙,便打开门出去看。待看清了场面的严峻后,他迅速跑到楼下,却被走廊上的人满为患堵在了楼梯口。 C101小队在紧张讨论的同时,房外有解开提示的贵族子弟,便先行抱团入住了安全屋。然而,今天受困于此的这群人来自天南地北,在生存的压力下难免会为了一己私利不谈合作,去将别人推出。 这会,一群青年浩浩荡荡地来抢安全屋,他们见原来在里边的人自动退出,登时便内讧起来。离门最近的一个青年身量不仅高,还满身肌肉。将自己两个朋友推进屋里后,他便反过身来与其他人对峙。 壮哥,你不厚道啊,说好先一起抢了所有的安全房间再分配的。 看着几秒钟前还是盟友的青年纷纷面露不满,壮哥不以为意,仍将房门堵得严严实实,还直接摊牌道:这么多人分不了,屋子就这么点大!我们仨就占这间了,最多再俩。 那也得按劳分配谁先,你们仨刚刚也没出什么力! 但老子是第一个进来的!壮哥冲离最近的人喷着唾沫星子,别浪费时间了,你们趁早去抢剩下的,我不出这门了。说完,他便退后要关门。 其他人见他完全撕破脸,不谋而合一拥而上。刹那间,场面愈加失去控制,双方互相推搡起来,各种脏话层出不穷。 敢跟老子抢,都死去吧!忽然,壮哥猛推了面前几人,这些人一个没站稳皆倒了下去。其他人有的要扶有的要退,一个推着一个,最终,久受挤压的栏杆支撑不住断折了。站在最外围的青年失了保护,被里边的人挤到了边缘。 危险! 在一阵怒吼声中,许扬翻到栏杆上飞身过去。他探出半个身子,一手勾住扶手,另一手去拉已经向后倒的青年,但最终只堪堪触碰到对方的衣角。 短短两秒钟,突发的意外中止了所有的争端,紧随而来的尖叫声在整座中空的建筑内部传出回声,显得更加凄厉。 看着下方瞬间没有动弹的青年,夏晨一把捂住循声下楼的薇薇安的眼睛,说:别看,有人摔死了,摔得,不太好看。他跟前的几步外,许扬仍维持着探出身子的动作,抓空的指尖微微颤抖。 仰面朝天死去的那人正是第一天跟自己同去教皇房间,那个会弹钢琴的年轻人。许扬依稀记得对方的性格有些内向,但关键时候还是勇敢善良的,对方还有个更活泼一些的朋友。而眼下那个朋友目睹了自己同伴死亡的惨状,很快就当着众人的面发作找上了壮哥。 其他人小心一点挤进来,快帮忙!许扬边通过耳机叫人,边跳下栏杆落地。他扒开慌乱的人群到达现场后,便见那个同伴已经跟壮哥扭打在一起。 松开!先到的队员从两边拉完架后,又指着壮哥的鼻子吼道:你特么知不知道,已经有一个人因为你的自私死了! 我自私?被架住手臂的壮哥挣扎着腿踢人,那你们这些昨天就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的人,又算什么?别以为你们可以瞒着大家,不然你们的房间怎么没事,教皇为什么又偏偏青睐那个小白脸!他看着许扬走近,指了过去,对,就是你个让人操的玩意。 闻言,许扬冷冷地呵了一声,没有立刻回应壮哥。 他半蹲下来安抚着痛哭出声的青年,听到对方支离破碎的话:是我,硬带他出来的,我没有保护,好他。 -- 第53页 听着哭声,许扬如鲠在喉,只好低垂着眼深深内疚着。很快,他吐出一口气,偏头看向左修院大门的方向,缓缓站起。 他又转了回来,重新对视上已经冷静了些的壮哥,表明态度道:帮忙是心善,为自己打算是情理之中。你确实没说错,我们几个互相认识的有全员留到最后的准备,但有能力也会去保护更多的人。 说着说着,许扬环顾四周,第二个字母S对应的是画中物象的味道,酸的甜的咸的应该都可以,然而也就不到十个安全屋。但是,我们本来在昨天就会被谋杀,你们不也猜到了? 他慢慢地往前走,扫过每个人的表情,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打算主动一点,去试探修院中限制的区域,如果你们中想破局的就跟我一起去,有顾虑的就去找安全屋,公平竞争。昨晚那些吸血鬼杀伤力并不高,大家互相照顾一下,挤一挤,是能安然度过的。否则,就算我们再怎么自相残杀,胜者也迈不出这座教堂。 这番话也许不能振奋人心,但足够真诚。罗左在楼梯口看着许扬走近后,一眼便瞧见对方干净瞳眸中的坚毅,他默默地跟了上去,一起下到了一楼。 死去的青年身体变形得很厉害,地上一大滩血也非常刺目。嘱咐队友帮衬着收个尸后,许扬便一路直走向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在楼梯的拐角处,似乎在好几年前就被水泥堵死了。许扬同罗左对视上,眼神交流着爆破的可能,但这时准备去厨房做晚餐的修女长见惯不惊地路过尸体,沉着脸色说:地下室有禁制,不知道封了多少只剩怨念的吸血鬼,你们一踏进去就会被咬成尸泥和骨渣,还会放跑他们。 说完,她身后的修女鱼贯而出拦在入口前。 许扬:你们要一直这样吗?让那些只会咬人的怪物在地底沉睡,这一次是当作匕首来杀人,那下一次他们冲出来跑到街上呢?放弃这个城市? 许先生,你不要散播谣言,王宫在尽力想办法,这座教堂塌了他们都不会出去。对于各位尊贵客人的无辜卷入,我们真的深感抱歉。 你白天可不是这么客气的。 不知何时,天空暗沉下来,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压抑。长长的拱廊外,一排一排的士兵严阵以待,人们这才发现怀中的邀请函其实是噩梦的通行证。正当心灰意冷的声息愈加浓重,一人突然站在楼梯上,开门吧,我已经书信国王陛下,利亚大教堂从今日起不再对外开放,不能如期举行加冕礼。 众人的视线迅速转移,眼中燃起希望。 修女长:教皇冕下,您回去吧。很明显,您现在的能力已经衰弱了。为了永恒之都数以万计的无辜民众,也为了您的自由,我们不能放人。王子殿下已经有办法了,在这里只剩您的时候就会实施。 此话一出,原本还因要得救而兴奋起来的人们瞬间气馁了下去,开始互相抱着哭泣。 言琛摇了摇头,他会失败的,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你看国王陛下苦恼那么多年,头发都熬白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放心,我们会等到救世主的。 您说您的唯一契合者会拯救您,可我伺候您的这么多年,甚至没见过能说出您名字的人。 听罢,言琛平静地望了过去,正要再说什么,许扬已经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对方仰视着自己,眸中展露出意外和惊艳之色,但很快又带着羞涩移开。 他笑了一下,唇角咧着说,不,他出现了,我的唯一。 第37章 红玫 几分钟后极轻的咔哒一声,言琛将房门关好落锁。许扬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看着对方温柔的眉眼。 先吃饭吧,想吃什么? 嗯,都可以。应完声后,许扬便静默着跟了上去。 窗外,还能望见落日余辉,和暖的光线引着他一路穿过客厅。餐厅的窗帘被拉上了,挂着流苏的方桌上燃起蜡烛,伴着两朵艳红的玫瑰。 冒着热气的菜肴在许扬还发懵时摆上了桌,前菜是鸡丁沙拉,作为餐汤的鲜白鱼羹和浓稠南瓜粥色相极佳,主菜是半熟牛排和鲜香鹅肝。 许扬悄悄地去瞄正摆上刀叉瓷盘的言琛,见对方察觉到自己望了过来,目光深沉柔软,像月色囚于夜水。 没多少人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毫无戒备地接受对方的靠近。但眼前人奇妙地让他产生了理智免疫,说不出拒绝,就像现在,他在恍惚之间落座到对方拉出的椅子上。 言琛坐到对面后,看着他的眼眸还没聚焦,露出几分关切,许先生是被吓到了吗?要不然先去休息。 没有吓到。既然事故已经发生了,我不可能深陷内疚而不顾背后那么多其他人。许扬回神,知道对方提的是先前意外争抢造成伤亡的事。我开动了。说完,他便吃起盘里的前菜。 牛排和鹅肝都被言琛切成小块递来,他看着没一会儿就堆成小山的瓷盘,愣愣地抬头看去,听到对方解释道:怕你等会体力不支,先多补补。 许扬眨了好几下眼才明白等会会发生什么,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喝了口粥,迅速想着其它话题。很快,他状若无意地提到:来的时候就听说教皇冕下深受王宫重视,血族的身份应当还有别人知道吧。 -- 第54页 修女要照顾我的起居,大多都知道,进来时也通过了层层筛选,基本终身得留在这了。言琛耐心地说,这尘封在利亚大教堂地下的秘密不是我一人能瞒住的,而且这里最初可是一座皇家教堂。 随后,言琛忽然想起什么,特意将语速放慢,其实当初的王子,也就是如今即将让位的国王陛下,在那时有发现前任教皇的异样。只可惜他当时没有太多权力,也太迟了些。 许扬有些意外,然后紧皱起眉,那时便知道你的存在了,为何不救你? 见过我,但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前任教皇将我隐藏得很好,对外我有另一种身份,他也一直以那身份来教养我。 那种身份是什么?许扬陡然有不妙的预感,在对方还没开口前舀了勺羹汤,压住躁动的心。 大概是未来的王后。 对方显然看准了时机,许扬一下咬空了汤勺。他惊恐地抬起头,瞬间变了脸色,可你是男的啊。 言琛看着对方炸毛的模样,依旧平静,所以后来陛下不得不延续王室血脉之时,这事就没有成。 什么叫不得不,敢情你要是女的,他就许扬迅速抓到重点,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撇下汤勺,回想昨天听的那个传闻,面色愈沉,传言还说你跟王子交好,这个王子可是现在的。昨天,西奥多也确实跟你很亲近。 言琛用撑在桌边的手臂支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往远处移去,可能有其父必有其子吧。就像你说的,我不缺床伴。 言琛!许扬忍无可忍拍案而起,然而对方依然好整以暇,只轻挑了眉尖。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声音弱了下去,你前面才说的我是你的唯 最后的字是怎么也没有出口,直到言琛笑着安抚道:你是我唯一心动的,这没有骗你。至于其他人,我从来都保持了距离,不过前面那话是吓人了些。然后,他看着对面气鼓鼓地坐下,补了一句:倒是许先生这反应,是在吃醋吗?我是不是可以开始期待了。 没有,我没答应你什么。许扬冷酷地甩出几字后,就自顾嚼着有些变冷的牛排,对方再笑,便只给一个瞪回去的眼神。 言琛之后也不再逗他,等人吃差不多了,才再出声道:过一会儿去泡个澡,这两天累极了吧。 许扬看着对方如海般沉静的眼睛,轻微点着头应了应,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 一个小时后,许扬犹豫着站到浴池旁。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满,半截搭在临近的置物柜上。柜子上立着两排书,有一个能手动使其运作的机械旋转木马。 大概是因为这里没什么其它新奇玩意了,许扬将老旧的木马拿了下来,入水后边泡着澡边摆弄着。漆着粉蓝色的旋转木马里边有个十多岁的男孩,他直盯着小人发呆了半会后,咕哝道:但凡长得不要那么好看。 深夜的永恒之都分外宁静,风声和虫鸣都很细很轻。高楼之上,圆月更加得亮,银光弥散开来,触及到了半开的另一扇门外。 那里站着个人,长睫遮着眸中幽光,无声无息,心情愉悦。 水泡凉后,许扬便从浴池里爬了出来。他在穿正常衣服和丝绸质地的浴袍间徘徊了一会儿,刚决定完伸手去碰自己的衣裤,面前自己漆黑的影子上忽然就叠加了另一重人影。 你怎么就来了。许扬脱口而出,然而他还没拿到衣服,就被人捂住了嘴,三两下裹上浴袍再推着跌坐下去。 言琛披着月光半跪在地毯上,深情凝望着他受惊的食物。他的唇边有浓郁的红酒香,漾起的笑似乎与平常不太一样,有几分调情的意思。 许扬去拿对方的手,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玩偷袭,你是流氓吗?言琛摇摇头,边说着边抽手回来,再伸进他的袖子里,我只是有点等不及了。 冰凉的感觉一直到达手肘,这一言一行可是把许扬吓坏了。他猛得往后一蹿,险些磕上柜子上的边角,所幸关键时刻,言琛把他捞了回去。 时间还许扬匆匆瞥了眼挂钟,发现时间确实不算早了,再有一个多小时就是修院的熄灯时间了。 而此时言琛又凑近了些,眼眸逐渐变红,浑身也透着危险气息。许先生,你想在哪里,这儿,床上,不然再下一次水?话音未落,他就将手垂下,握住身前人的脚踝,然后沿着肌肉往里。 许扬感觉到腿间一阵冰凉,霎时瞪大了眼,拍开对方的手抗拒,跳了起来。这下是实打实磕上了,他吃痛了一声,急得口不择言:不只是咬脖子吗?你又想干嘛,前戏? 前戏?原来你喜欢这样。 许扬自己人也傻了,急得脖颈通红一片。他抬眼见言琛低低地笑个不止,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骗子,装是吧,玩是吧。他拽紧了对方的衣领,借力站起身,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干点成年人的事了。给我躺下! 言琛及时撤走了身,变回温和的面孔,抱歉,就逗逗你,要先喝杯水吗?泡了那么久。 -- 第55页 这些都待会再说,教皇冕下。许扬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一音一顿咬字都很重。他亮了几分的眼睛追随着对方绕过浴池,再到门边。 不跑了,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言琛柔下声商量道。 你先过来。许扬非常坚决,边说边跟了过去。紧接着,他看出对方发现自己使了缓兵之计,忙迈开长腿把人截住。 很快,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过了好一会,风往远方吹去,摇晃的床也终于休工了。 许扬收回在人腰间挠痒的手,轻抚上言琛的额间,说:眉头怎么皱了? 仰躺着的言琛双手举过头顶,十指蜷缩着仍保持被束缚的状态,难受。他的气息有些许不稳,后脑勺渗出了微不可察的冷汗。 听罢,许扬撩开他的衣领,发现他心脏位置的皮肉布满泛黑的纹路,你每晚与地底那些吸血鬼对抗都这么痛苦? 言琛轻笑了声,话都说得勉强,偶尔。 折磨不死你。虽这般说着,许扬还是感到心疼不已。他翻过身侧坐到一旁,将人扶起靠到床头。然后,他便挪了过去调整好坐姿,面对面看着对方,将脖子左边的皮肤完全暴露出去,记得轻点。 言琛望着对方优美的颈部线条和喉结,顿了一会才将人拥入怀中,好,我轻点。尾音才落,他就在白皙的侧颈上将尖牙刺入。 见血的那一刹那,他的眸色如妖冶红玫那般,在黑暗中绽放。 第38章 嫂子 夜深,群星逐渐现出影子。带着寒凉意的晚风扑打在厚重的窗帘上,却怎么也吹不进风光旖旎的房间。 床边微黄的灯光柔化了许扬的面容轮廓,言琛侧卧旁边静静地望着,眸色比寻常要深了几许。他前面那一咬还是没控制住发狠了些,没过多久对方就全身软了下去,不住呻.吟。 他从欲罢不能中回归意识的时候,许扬已经动弹不得了,倒没怪罪自己,只在晕过去前泪眼汪汪地委屈道:又骗人,疼死了。 言琛感觉心都化了,将唇覆在伤口上轻柔地修复,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对方已经累极睡下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没感觉到身旁人表现出不适,他又俯下身抵上对方的额头,盯着那阖上的眼睛。 全新的饱腹感让他这一晚不会难熬了,但此刻他还是有些空落落的。他清楚这种感觉是缘于什么,缘于他对两人关系的不满足,以及哪一天对方就消失了的担忧。 这份担忧有迹可循许扬表现出的纠结和随身携带的超前工具。他很确定许扬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突然从天而降的到访者,注定会去到其它地方,遇见很多人包括更喜欢的人。 思及此,他又将距离拉近了些,直到唇与唇只差毫厘,还是停住了。 倏尔,他发现对方下唇有些开裂,大概是疼痛难耐时咬伤了自己。盯着那暗下去的血痕,他的气息瞬间乱了,然而许扬的呼吸却依旧均匀平稳。 气息和呼吸缱绻地交缠着,诱引着人求得更多。 带我走吧,好不好?最后克制地说完后,言琛闭了眼翻过身仰躺回去。 *** 黑沉沉的夜即将迎来曙光,圆月趁着最后的幽静向西沉去。 咔哒一声,房间的门开来。 长久以来的训练让守在六楼走廊的罗左不管睡得多熟,都能在戒备状态听到动静就醒。这会,他一睁眼看着轻手轻脚出来的言琛,立刻不可思议地看表。 若他没记错,先前里头动静最大的时候,正是许扬推着教皇往卧室去的时候,并且还嚷嚷着要人下不了床这类话。 言琛等着对方上下打量完自己,才指了指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许扬还在睡,我们借一步说话。 罗左会意地点了点头,出于担心,他走前还是往房间的方向瞅了一眼。跟着一路下到二楼,前面的人才轻声先问了句:左哥,今夜没出什么事吧。 他眨了眨眼,还挺意外对方这般称呼自己,没有,多亏教皇冕下了。 现在,我要去趟地下室,左哥愿意一起吗? 可以。罗左考虑了片刻就道,这修院里的事我大概都清楚了,冕下吩咐我就好。 地下室的入口完全被水泥糊住了,罗左在旁边昏暗的灯光下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破门才比较符合这个世纪,言琛不过将手虚靠在上面一会,墙灰便脱落了。 左哥,不要离我太远。对着目瞪口呆的人认真嘱咐完后,言琛便将满是污泥的门推开,一脚迈入。 下行的楼梯十分陡峭狭窄,没走几步周围就一片漆黑。 待地面的光基本没法传下来后,罗左从口袋摸出手电筒。随后,他正要往前边照,身后的门先他一步关上了。 左哥? 罗左沉下耸起的肩,应道:没事,可能是风,马上给冕下打灯。紧接着,他垂下视线,瞥见了对方绚烂的金瞳,你这眼睛还会发光! 见对方将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好久,罗左紧张还有些哆嗦地问:这下面很深吧。 嗯,建的时候只有一层,现在可能挖过了四层左右。 -- 第56页 啊!那这栋建筑岂不是很危险,随意往下挖的话。 坍塌是迟早的事,不过我们现在似乎应该考虑正在靠近的人。言琛眯起眼,警惕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约莫相距十米时,他才终于辨出了那身与众不同的衣裙。 罗左也很快看出了人,是小扬家那丫头和夏晨。待偷遛下来的两人完全进入光中,他一把接住女孩,严厉地说:不是再三叮嘱了不要离开安全屋,地下室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也敢来玩。 薇薇安没应他,无声地站在原地,而罗左也这才发现她和夏晨之间气氛的不对劲。这不是看左哥不打招呼突然下来了,你没事就好。夏晨缓缓放开女孩的裙摆,露了个笑脸。 罗左看人笑得勉强,问道:怎么了这是? 就我没拦住薇薇安,这里确实太危险了。夏晨将头扭到一边,看样子是真气着了。 就为这事啊。罗左看向了薇薇安。 女孩正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裙摆,这会见两人都等着自己的态度,难得动了真怒,我要做什么还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吗?扬哥都很少事事管我。 夏晨扭头回来,但扬哥现在不在,你看看他事后会不会说你。大小姐,你下来究竟干什么,教皇冕下不更是外人吗?他气都不知道往哪出了,嘴角常有的弧度荡然无存。 不是外人。 你不要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他是我嫂子! 夏晨瞪大了眼,左哥,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扶上夏晨肩膀的罗左看着人仿佛失了魂般,悄声同其说了句话。瞧着对方愈发震惊但已没了脾气,他复叹了叹道:好了,两位小祖宗,和好前先别捣乱。随之转向言琛,抱歉啊,教皇冕下,我先送他们上去。 不妨事,言琛将视线轻轻落在女孩身上,好奇就都跟上吧。 整座地下室完全透不进任何光线,真真正正的暗无天日。楼梯是旋转向下的,过了许久,四人几乎也判不出方位了。 终于,言琛走到了满是碎石和灰尘的平道。他将手抬起,给了身后人一个手势。薇薇安迅速会意,轻唤着护在自己背后的两人慢慢挪动再聚拢一点。 周遭静得可怕,放慢的脚步声都能传出回音。除了手电光束照到的地方,其它区域都宛如化不开的浓墨,让人感到压抑、窒息,而湿度极大的空气中还弥漫着腐肉发臭的味道。 又过了一会儿,察觉到从下方扑面而来的诡谲气氛,言琛脚步一顿,果断喊停:都别动。不知何时,他视线的尽头,整个地下室的正中央,站了个非常干瘦的老人。 罗左屏住呼吸,将光缓缓移过去。 那人拄着拐杖,全身用灰色的破布包着,没有露出手脚。很快,眼见着要照亮对方死灰般的脸,老人的双眼突然亮起了血红色的光。与此同时,一阵阴森低哑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我的拉克西丝。噢不对,现在应该尊称教皇冕下。 言琛: 第39章 承诺 猝然出现的老人应该是位男性,目前看来还是活着的。罗左听了对方前面的话,拧着眉将薇薇安拉到身后,丫头别露面,这人古怪得很。 言琛往这边偏了偏头,别担心,叫的应该只是我。他转头看回老人,淡淡地扫过对方苍苍白发和面上阴厉的眼睛,戒备着说:不用这般叫我,怎么说,您都是前辈。是吧,前任教皇冕下。 老教皇低笑了起来,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你还是这么礼貌得体,一时让我以为回到了从前,还看着那个漂亮可爱的孩子。老教皇说得很慢,气息断断续续的,给人一种要油尽灯枯的感觉。 那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已经死了。 闻言,老教皇挪动了拐杖,依旧缓慢地说:对,她脱去了她的裙子,减短了头发,长大长高,已经扮不成女孩子了。她还亲手伤了自己的爸爸,扔到这里,这样的罪孽是要受绞刑的。 听到这些话后,言琛的眸色暗了暗,不紧不慢地说:他该不该死轮不到你来决定,相反,他先要来审判你。 地下室的楼道旁没有栏杆,背后的墙是粗糙且有裂缝的。老教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伴随着暴风雨般的戾气铺天盖地袭来,他的笑声冷得渗人,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你从不见我,现在是想通了。 是想明白了,你早该在五十年前就死掉。当然,现在也不晚。昏暗中,言琛的周身倏尔笼罩上一层清冽的莹白,双手共同握着的权杖亦在发亮。整个幽闭空间刹那亮如昼,像是突然降临混沌地狱的天使,带着光照亮深渊任何角落的污浊。 罗左有些睁不开眼,但他能听到乍起的哀嚎和一大群吸血鬼破风而来的声音。地底的沙砾浮到半空,墙体也开始破碎,似要形成一个巨口,将整座建筑连同肮脏的过往永久吞噬。 眼见老教皇面对圣光只是吃力了些,言琛将光芒收成一个只容下四人的小圈。没有及时停住的吸血鬼接踵扑上来,瞬间被烧成灰烬,散在空中。 -- 第57页 你就这点本事吗?老教皇往后踉跄了一下,常年灰暗的眼睛红得像滴血。话音刚落,几根来不及捕捉行迹的银针刺中他的肩胛骨。 夏晨睁大了眼看向身旁架起瞄准镜的女孩,我的天,大小姐,你哪里整来的连弩。薇薇安没有应答,再次对准了老教皇的左胸。 不要浪费,他不怕这个。言琛沉声开口。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老教皇将身上的破布掀开,露出下面伤痕累累不成样子的皮肤,有些部位还深凹了进去,小姑娘,这么细的银器是没法给我造成致命伤的。 薇薇安没什么反应,尝试着对准附近一只吸血鬼的头颅。很快,看着目标被击中坠落,她回应言琛道:可以的,只要我能靠近他。 太危险了,我来。言琛并没有接走连弩,而是将装饰在权杖上的银十字架取了下来,然后把还在发亮的权杖扔给女孩,如果我死了,瞒住许扬,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薇薇安还没缓过神,就见对方瞬间变了个模样。依旧还是那身不沾灰尘的白袍,但眼睛已变得冷锐,染上血红的颜色。什么意口中才吐出三字,她就看见了对方已经开始烫红的手掌,明白过来。 别去,我们还有其它办法。 但言琛已经张开了他纯黑的翅膀,疾速往下坠去。十字架持续灼烧着皮肉,但他一点也没松开,径直飞向老教皇。对方很快洞悉了他的意图,喊道:撕了他,我们就自由了! 吸血鬼军团迅速前来拦截,其中大多被言琛震慑退后,极少数趁着间歇近身。 突然,言琛被一只贴地的吸血鬼拽住了脚踝。对方细长尖利的指甲抠进他的皮肉中,流出的鲜血刺激着周围的其他吸血鬼躁动到发狂。他果断摆手砍断了那只吸血鬼的头颅,在围攻之下加速闪身。 然而,即将迫近老教皇时,对方猝然从破布里伸出一根断了半截的权杖,给了他重重一击。 言琛被拂到了旁边,完全失去知觉的右手最后还是放开了十字架。 老教皇笑得整个地下都随之震动,早该死掉的是你。别忘了,我!也曾是高高在上的教皇!紧接着,其他吸血鬼群起不成调的喊叫仿佛是在助威,他们的神情此刻终于算得上鲜活,看向言琛的眼睛充满着嗜血的兴奋。 就在他们短短前仆后继的时间里,不顾阻拦赶来的薇薇安拼命扣动着扳机,直到用掉最后一根银针,被追来的夏晨抱住护在身下。 紧接而来的罗左将发光的权杖往前一指,赶退最后冲来的吸血鬼。 轰隆一声,地面被炸开了个大口,碎石持续砸下。黑烟之后,数道耀眼的强光直射下来,一人抓着绳索从天而降。 巨大的爆破声让地底所有人都有些短暂失聪,言琛缓过来一点后很快行动,从危险区域挪开。昏暗中,他低着头镇定地搜寻着十字架,却在刚摸到的那一刻被人夺去。下一秒,温热但在颤抖的身躯将他拥住。 我不允许。 *** 借助着强光和权杖,几人艰难地从地底撤回,见到了初升的太阳。许扬一路咬牙将人抱了上来,刚迈上最后的台阶,便跌坐下来。 言琛随之撞到怀里,手自然而然地攀上对方的后脑勺护着。抚摸这真实的热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这一切,低低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没心没肺。许扬瞪了他一眼,又烦躁地推了一把,才勉强消了些气。 先前他突然醒了,还有些迷糊时往床的另一边摸去,触及到完全冰凉的被褥后,一下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待意识到房间里人不在以及说了要守门外的罗左也不见踪迹后,他才找回耳机接通与罗左的对话,听到言琛的遗言。 事急从权,许扬没有过多考虑爆破地板后该如何应对被惊动的修女。所以此刻当尖锐的喊叫声自远传来,他才开始焦急起来。 修女长顶着杂乱的头发,刚一进来就看到地面上直径足有两米的窟窿。她警惕地停了半步,见C101小队镇静地拆下门板先堵上,没其它异状,才继续往里走。 她抽了教鞭瞅着一圈人,在地面发现许扬的身影,又看见了对方怀中靠着的人,瞳孔一缩慌张道:你!许先生,请你放开我们的教皇冕下。 这声一出,所有人包括在楼上瑟瑟发抖观察的贵族们都将目光聚焦过来。感受到过多的探究,许扬耳尖微红,轻咳了声跟言琛说道:教皇冕下,你起得来吗? 言琛没有要站起的意思,双手从对方的脑后滑到肩膀,不急,先这样歇一会吧。断断续续的气息吐出脸颊上,许扬后背一紧,低头正要再商量什么,就见他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 许扬把话噎了回去,抬头与罗左对视一眼,交接着现在实施计划的信号。计划是昨天黄昏前讨论得出的,他们大概要去一趟五十年前的永恒之都。 罗左看着对方面上的坚定,叹了叹点头应下。随后,他便转过身去,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挺直了腰板。 修女长气势也没落下,抬着下巴说:干什么,我叫你们放了教皇冕下听到没? 嚷什么嚷,不放!没看到你们的教皇冕下已经在我们手里了。罗左不以为意地道,随之动了动手脚,晃了晃头。 -- 第58页 见人竟敢拒绝,修女长瞪圆了眼,劝你们不要乱来,不然就以叛国罪处置你们! 随你便。懒懒地说完后,罗左一脚踩上高高堆叠起来的门板,蹭了蹭鞋底的泥,然后才 摩拳擦掌着缓缓上前。 修女长见此瞬间提起心,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啊然而话音还没落,她就被罗左击打了肘弯和膝窝,被迫转过身去跪下。她边发出吃痛声边挣扎着起,又被鱼贯而上的其他队员控制住,吃了一嘴的灰。 之后,看着手下的修女迅速被制服,大门也被重物堵上军队进不来,修女长零散着头发,面目狰狞地喊:冕下,教皇冕下!您快点离开这然而,这次她话才说一半就被夏晨拿了块破布塞了嘴。 吵吵吵,吵死了。夏晨刮了一下鼻子,神气道:别叫冕下了,他昨晚都被我扬哥给睡了! 这话的信息更加猛,整得本就懵在中间看戏的贵族愈发震惊,纷纷左顾右盼,眼神交换。而与此同时,许扬全身震了一下,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瞎说什么呐!谁给你说的?他面红耳赤地仰头瞧着始作俑者,见夏晨匆忙地把锅推给旁边,又看向愣怔住的罗左。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被言琛的轻笑打破。他踉跄地从许扬怀中站起,扶着墙勉强站住,转了话题道:我和王子殿下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而且按照昨天的约定,昨夜没事,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许扬也直起身,托住对方没有受伤的手臂,多谢冕下救我们一命。他想到之后的去向,犹豫了片刻还是告知道:我们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一切,出了门后大概就会离开永恒之都。 听罢,言琛眉头轻皱,什么时候? 现在。 那好,你千万要小心。说完,言琛便垂下眼皮,掩住晦暗不明的眸光。许扬能觉察到他的难过和消沉,抿了抿嘴认真道:我答应你,有机会一定会回来。 口头的承诺不作数。 许扬稍顿,很快明白过来,边摸着衣服上的口袋边说:嗯这次出来没带什么私人物品,实在不知道留什么做信物。 一个吻怎么样?金银珠宝我都不缺。 很轻但咬字清楚的声音往周围传去,几秒后,吸气声和惊讶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许扬也很意外地望着对方,直到朝辉从侧面的玻璃窗涌入,勾勒出眼前那人修长的身形轮廓,在墙上留下等比的稍稍放低的影子。 久等不到对方回应,言琛紧张的心一沉,失落地莞尔道:算了,许先生一路顺风,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许扬脱口而出:没有算了。 感觉到气氛的僵持,作为队长的罗左绞尽脑汁思考着圆场的说辞。 忽然,场面变化了,许扬几步靠了过去,献上了吻。算了的那一刻,他回忆起先前自己不带任何保护措施绳索速降去救人时,说的那句我不允许意味着什么了,它的后面应该还有几字。 我好像喜欢你了。 所以,没有算了。 第40章 过去 修院的门大开后,阳光转瞬扑面而来。许扬很慢地走了出去,双脚像踩在云朵上有些虚浮。他将薄外套披在肩头,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真切面上的表情,但浑身散发的气息清晰地告知着闲人勿扰这四个大字。 须臾后,罗左指挥完进入时空隧道的准备工作,便回来找他,站在对面。操碎心的老队长用下巴指了指他后边,问:真不打算再陪一会儿?我们预计半刻钟后走。 许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都告完别了。随后,他见对方唉了一声坐到台阶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量反问:左哥,曾经有将历史人物带去未来的成功案例吗? 闻言,罗左没有太大意外,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说:有带回过战争年代的伟人,在他们即将死亡的那一刻。但这些例子极少,你这个人私事排不上号,管理局不会同意的。 许扬盯着地面缝隙中长出的杂草,不疾不徐地再次开口道:我记得现在发现的历史漏洞多是几年前时空旅行的人留下的麻烦,这几年时空隧道日益完善,能第一时间全部抹掉未来旅行者的痕迹。所以回到五十年前后,左哥你会怎么处理?会在言琛反伤前任教皇的时候出手吗?然后让前任教皇正常地活下去,到现在寿终正寝。他坐到了对方身边,双手紧握着。 不然呢?小扬,事实已经比较明确了,血族的出现就是那个偏差,言琛也不应该成为教皇。罗左顿了顿,正色几分,如果必要的话,我们还得再往前穿十几年。 左哥,我办不到。许扬笑了笑,仰起头深呼了口气,言琛守了这么多年,没有变坏不是吗? 这下,罗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小扬啊,你真的对教皇动心了?可是,我们这一去,多半会先消去这几天我们存在的痕迹,防止修改过去影响我们自己,他会忘了现在关于你的所有事情。 -- 第59页 周遭安静了下来,只剩鸟雀的啼叫和树叶与风的共鸣,空气中还弥漫着花草和土壤的芬芳。许扬仔细嗅了嗅,舒展眉头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压根就不用担心方才做的承诺。我只是想妄想万一五十年前我们依旧能从相遇走向纠缠,能跟他在一起。 所以你想这段历史修正后带走他?可他不是个人啊。罗左面色凝重,虽然在未来我们也安置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但那些是为了研究,你这个,要用这种理由? 当然不,我希望他能正常地生活。左哥,两个小时前你有猜过言琛也是血族吗?看着罗左哑口无言,许扬失笑了声,继续说:我们的世界,我们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存在,你敢说那些面孔之下不是什么超能力生物? 罗左:所以你是想好了要把他带走? 没有想好,得看五十年前啊,他如果自己能过得好,我,愿意放下。语毕,许扬重整心神,起身道:走吧左队,到时间出发了。 很快,C101小队带上薇薇安和夏晨一共十二个人在无人经行的小巷中聚集成团。站在最前的罗左深吸一口气,转动了一个筒状的时光机器,将上面的指针拨到一。 刹那间,细小的尘埃都停滞在空中,目光所及的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声响。几米外,有一道光线穿不进的门隔断了小巷,门旁还有个悬挂的路标,写着一年前的字样。 随后,罗左将手覆在时光机器上,循序渐进地转到了十,再到五十。在过去穿到过去是他们这个小队没有经历过的,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此刻几个人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局促不安。 走吧,都跟紧。许扬看向身后紧张得直咽口水的队友,故意提议:不然,大家手牵手? 一群大男人牵什么手,太腻歪。罗左轻笑一声,帮着缓和气氛道,走啦走啦,咱们勇敢上,谁最后一个进去谁就是孬种。 话刚落,众人的胜负欲都燃了起来,眨眼间就冲了出去。 大门的里边有一小段中转的空间,待夏晨护着薇薇安最末进来后,身后的门消失不见,一道灼眼的强光扑面而来。 许扬闭上眼,高度戒备着站在原地,等光照弱下后,他才睁开眼睛。入目的景象还是方才那个小巷,但出口街旁的绿树明显矮了一截,不远处的教堂还没安上尖顶。 这就是五十年前了?夏晨不可思议地举目四望。正感叹着,他侧边慢走的马车传来鸣笛声。 王子来访,闲人退让!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高傲,许扬一时还有些记忆错乱。罗左手叉着腰偏过头,用极低的声同他说道:车里边的人就是这个时间点的王子?也就是五十年后的国王?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大排场。 去看他们怎么进去。许扬没打算点评这王子的骄奢,也没心情透露对方跟言琛那点特别的关系。他同身旁队友做了个分开走的手势,便跟着马车走了。 王子的马车在教堂正门口停下,众人也随之一停。这回守在门口的是两个修士,尊贵的乔纳森王子殿下,教皇冕下有事出门了,午后能回来。 本王子不是来找冕下的,去把小姐带过来吧,有阵子没见她了。 好的,王子殿下。 躲在拐角处的罗左啧了一声道:看来从这边不好进去啊,左修院八成更难,那里可是看管工人的地方。 同在一块的许扬没有吭声,仔细考虑过后,才和罗左说:不如大家先分散开来,一部分人找殿堂的突破,一部分人可以去右修院。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年幼的言琛,他这个时候应该跟未来长得差不多吧。 这个罗左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指派了少数几人往右修院去。另一边,见马车要来这边停,许扬急着往后退,有人过来了,我们躲里边去。 整座教堂是十字架型,距完工基本只剩装修和最上面的几个尖顶了。几人蹲在拱廊外的花坛边,静静等着马车停好以及随行护卫都走开,才小心翼翼地出去,往背面绕。 殿堂的北侧就是左修院,侧门从里边紧闭着,完全听不到任何做工的声响。许扬用余光看了一眼守门的修士,就继续带着人往后边移去。 不过几分钟,他们走进了一条不能过马车的小路。许扬张望着四面,很快指了指教堂后门正对的那栋贴了封条的民房,说:那儿,我们潜进去。 民房花园的栏杆不高,他们很快就将薇薇安和夏晨送到了花园里边,然后接踵翻入。众人猫着身在草丛中等了一会后,小路的尽头来了一辆拉车。 拉车前后各有一名修士,一高一矮,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车上只有一个很大的箱子,好像在动弹,还发出持续不断的撞击声。 里边是活物?许扬一下就认真起来,紧盯着箱子停到教堂后门,然后被两个修士搬下拉车。 矮修士吃力地骂了两声,说:今天送的货怎么这么重,累死人了。他们有没有认真挑,没人就往外边找。高修士帮了他一把,同意道:确实不是教皇冕下喜欢的货色,不如扔掉吧。今天乔纳森王子还来了,冕下说不定还没那个时间。 -- 第60页 不早说,那还送货干嘛啊。矮修士闻言一下松了力,把箱子往地上丢。 卧槽,你怎么还真撇了。高修士猝不及防没扶住,也放了手。 下一刻,撞到地上的箱子滚了一圈,箱门正好朝上,开了。里边的人一下见到光明,也不顾身上只披了块布,夺门就逃。后边的两个修士迅速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在前边逃的人赤着脚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隐约还能让人看见再上面一点。旁观这一切的众人都瞪圆了眼,鸦雀无声。 等到三个人影都不见后,捂着薇薇安眼睛的夏晨才连续靠了三声。 去追,救人。许扬行动得很快,三两下就翻了出去。然而,他刚追到路尽头,就与抓到人回来的矮修士碰了个正着。 许扬像撞上个皮球般被弹到了地上,他的下巴磕红了,脑子还有些晕乎。随后,他正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正面制服两个修士,头上突然就传来矮修士的惊喜声: 这个可以!这个够味! 第41章 白袍 见许扬冲出去后,罗左正要带着队员追上,却被薇薇安阻止了。女孩翻栏杆的动作一点也不逊色于别人,高高跳下完美落地后,才回过头小声解释:最好别打草惊蛇,我去看看。 话完,她便跑向路口,一点也没等几个大男人反应。 另一边,许扬已经拍掉了腿上的泥土站起身,他强忍着对面恶心人的视线,装作无辜地说:两位先生,我方才在后边听见有人喊救命,你们也听到了吗? 随后,他看向被抓回来的已经完全绝望的人,指了指问:是不是就这个人,他好像病了?怎么连衣服都没好好穿。 矮修士见许扬既没大声嚷嚷,也没要逃的意思,便放开了别在后腰的双管手.枪。他笑眯眯地应道:是生病了,衣服嘛就是这么露。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天教堂里来了王室的贵客,得让他招待。 许扬想着脱身,扮成一个活脱脱见义勇为的无害青年,装单纯质问对方道:王室的贵客也不至于让一个病患招待吧,没有别人了吗?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 我们矮修士卡顿了一下,拍了拍大肚腩复道:小帅哥,你瞧我们这样貌,能给贵客看吗? 帅的,比这脸白得不像样的人能看。 与此同时,薇薇安也已经走了过来。她听着许扬这口是心非的瞎话,轻笑了声唤道:哥!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许扬循声转过头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矮修士见来人白细的双腿,瞬间露出贪婪的目光。薇薇安脚步停了一下,才害怕地跑到许扬身后,说:我们快点走啦哥,听说王子殿下已经进去了。 闻言,矮修士自以为是地恍然大悟,小姑娘,想见王子殿下啊,大哥哥有办法,能带你近距离看。 又警惕了一会儿后,薇薇安才怯生生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哎呀,我们可以带你从后门进去,让你给王子殿下送茶。 真的吗?女孩顿了一下,挽住许扬的手臂,又犹豫地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自己一个人跟陌生人走,我哥还在呢。 听罢,高矮两个修士相视而笑,有了一举两得的对策。高修士提了提手中的人,冲许扬说道:诶,你不是要救人吗?这样,你替他招待贵客,我们就带他去找医生。而且也没什么工作,躺着呸,站一边低着头就行,正好还能带你妹妹去见王子殿下,你看怎么样? 许扬差不多明白了女孩这番说辞的目的。他用强烈拒绝的眼神盯着女孩,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重新看向两个修士,说:我不穿那种衣服。 可以的,没问题。帅哥你这模样,穿啥最后都一样。矮修士嘿嘿一笑,随即就走到前边做请的手势。 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教堂的机会就在眼前,许扬在原地挣扎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狠狠拎着女孩的衣领迈步去了。 永恒之都的民众生活骄奢、追求刺激。虽然如此,一个与上帝沟通的宗教领袖每日挑选床伴不遮不掩、大胆开放,这是许扬完全没想到的。他想到了来这里第一天听到的修女长对言琛的描述,在心里冷笑,原来这是传统啊。 从教堂的后门进入,上了一小段楼梯后就会到达一条细窄的走廊,两侧各有一间门窗紧闭的旁厅。矮修士去到前边殿堂确认教皇还没回来后,便将薇薇安和许扬安顿在左边的北厅,然后说:教皇冕下还没回来,乔纳森殿下怕是不会让外人进去。你们先在这等着,别出来也千万别去南厅门窗前叫王室护卫看到。 不是要招待王子殿下吗?许扬边听着耳机中的殴打声,边淡定地问。 殿下是专门来找教皇冕下和小姐的,在这之前,我们没人敢打扰。说完,矮修士又看向已经感到无聊的女孩,道:小美人,别急。容大哥哥先去看看另一个哥哥送人就医死哪去了,再给你去倒杯水。 薇薇安乖巧地点头,好的大哥哥,一路顺风。待人走后,她就立刻拉下嘴角,打了个哈欠躺倒在休息椅上。 -- 第61页 矮修士身上有手.枪,许扬是记着的。他通过耳机提醒罗左小心行事后,才走到休息椅边,居高临下看向女孩,这就累了?我还想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 过奖过奖,回去记得补就行。 你还骄傲上了。许扬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乔纳森,这个王子殿下你了解吗?你来旅游总做过功课吧。 薇薇安稍顿,露出了个别有深意的笑,又不是什么传奇人物,就记得一点点八卦。 许扬挑起眉,噢,怎么说? 乔纳森的母家也是世袭贵族,在这个时代的商界有很大的说话权。他其实不是长子,对,这可能也是将来他让幼子西奥多继任的原因之一。他还不是王子的时候,不折一兵一卒就夺权成功,你猜这是为什么啊? 靠母家?瞧着女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许扬总觉得答案不是这么简单,不过对方很快也揭露了暗情。 后来传闻啊,其实是乔纳森跟利亚大教堂的教皇有勾结,说原王子克父。当时的国王正好大病着,对教皇的话深信不疑。更换继承人后,病就好了,然后夺权就成功了。 厅内的光线很柔和,许扬贴着墙背对着,直到女孩唤了他两遍,才说:就这所以说乔纳森没对谁有过感情是吧,他跟教皇就是单纯的交易? 他跟教皇还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据说乔纳森后来生出两个儿子后,就不碰他的王后了。可能有什么白月光初恋也说不定。 如果这历史传闻为真,那交易和白月光初恋可能就跟言琛有关系。许扬莫名来了气,手指一直挠在刷着白漆的墙上,嘴里振振有词着。最后,万般不爽汇成了一句话:有什么了不起的。 北厅靠里的那面是彩色大窗,上面栩栩如生地绘制着某个不知名的宗教故事。说回正事后,许扬透过其中一块浅色的玻璃往外打量,只能隐约瞧出对面南厅中确实是有人的。 过了一会后,耳机中传来罗左的声音:都搞定了,我们要进来支援你们吗? 许扬:来两个人换上修士的衣服,我给你们开门。其余的人围在后门南边的房间外,找找有没有哪个角度能看到里边。 罗左听完往南面望去,正巧见另一队进入右修院未果后,也绕到了后边和他们会合。他仔细观察着教堂构造,说:爬外墙有点困难,上后边居民楼的二层也许能行,但未必能看清。这样,其他人先在外边待命,我带个队员进来。 言毕,罗左踢了踢脚下被揍到失去意识的矮修士,估量着对方的身形问:有谁个子不那么高的? 一旁,垂着眼皮让人瞧不出喜怒的夏晨抬起手,缓缓说:我可以。 外边的走廊一直很安静,没什么人经行。许扬去开了后门,将罗左和夏晨带上来后,便一直待在门边闭眼听着外面动静。 大半个小时后,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许扬走回窗边,偷看着外边出现的模糊人影,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女,顶着茶棕色的小卷发,身穿装饰着淡蓝宽长纹的白袍。莫名而来的一种冲动,他开了条门缝。 少女的皮肤过于白皙,甚至有些病态,外袍里头还衬了一件薄薄的高领丝绸短袍,许扬一眼就确认了是第一天晚上遇见的那个小女孩,据修女长透露,对方可能就是教皇那个早夭的私生女。随后,他正思考着私生女这种身份竟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小女孩浅红的眼睛看了过来,随之一愣。 许扬瞬间不动了,屏住呼吸妄想着收敛存在感,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很快就羞涩地移开目光。人进去后,他还懵在原地。 旁厅的隔音效果确实不错,肉眼瞧出许扬简直望眼欲穿,猜到更多的罗左看戏般逗他道:小扬啊,别着急,总是能再见到的。 许扬瞅向身旁人,呼出一口气,余光忽然就瞥见走廊又来了一位年轻修士,快,你们躲起来。罗左反应也极快,回身招呼夏晨拉起薇薇安,再一块挤到休息椅的背面。 来人走向他们的房间,直接开了门,许扬就站在不远处,从容地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年轻修士仔细观察了他的模样,又往厅内看了看,谨慎起来,送你来的那两个人呢? 许扬拧起眉,面上有淡淡愠色,说:谁知道呢,带我妹妹出去了。 原来如此。年轻修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许扬还有些微可惜。他将手中的白色长袍递了出去,又说:那就不管他们了,你现在跟着我走,先换上这件衣服。 许扬将衣服抖开,比了比长度。见白袍只能遮住一半的大腿,他坚决说道:拿件长的来,之前那两个人也答应我了。 行,对你没差。 年轻修士去换衣服后,在椅背后面藏着的三人冒出头来,看向勇士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许扬无可奈何地站着,最后还是记着叮嘱道:你们仨,谁都不准对外传,听见没? 第42章 小姐 旁厅的空间面积很大,几排带靠背的长椅专供参拜者休息。眼下教堂还没对外开放,他们便在中央安置了宽桌,准备了精巧的咖啡壶和茶杯招待贵客。 -- 第62页 王子乔纳森见来人看到他的脸没有发怒,登时松了口气。过了几秒,他端正坐好打了招呼:言拉克西丝小姐,有阵子没见了。 小女孩自然地倒了两杯茶,挪动了其中一杯过去,殿下午安。随之就在他侧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再多给一个眼神。 对方之后时不时往外瞧,心思明显不在厅内,乔纳森将一切看在眼里,哼了两声不服气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拉克西丝小姐,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未婚妻。 小女孩神情一顿,转回身投来波澜不惊的目光,王子殿下,之前您和利亚大教堂因利益相关而假装联姻,如今您已经夺权成功,我们便不需要继续这样的关系了。 我不管。乔纳森往后一躺,单腿翘起抖动着,我那么喜欢你,而且现在还是王子,怎么配不上你了。来,趁你还这么小只,过来给我抱抱。 见人如今仗着身份得寸进尺,小女孩沉着脸躲开他的手,请殿下注意形象。说完,便下了椅子去门口观望。 乔纳森瞧着她兀的显出期待的劲,瘪瘪嘴不作声了。 此时,听到这边动静的年轻修士从另一边门走来汇报道:小姐,对面是今天给冕下准备的人,待会直接送去房间,教皇冕下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陪您了。 可爸爸还没回来,要不你先让他陪我。小女孩歪过头提议道。 年轻修士犹豫了一下,可是您的王子殿下还在呢。 对,我还活生生在这呢。乔纳森听此又激灵起来,我亲爱的未婚妻,你才多大啊,就要学教皇冕下找个男的陪喝陪.睡? 嗯,这主意不错。小女孩昂起下巴认真地说,那让他直接去我房间,就现在。 听罢,年轻修士只能遵令,忙去将准备好的许扬领去右修院。他专门比对了许扬的身高,拿的白袍特地只长一些,这样稍微提起点下摆,就能不失诱惑地露出脚踝。这般精心设计是为了讨好教皇,但眼下似乎他的大好前程被突来兴致的小女孩截胡了。 许扬是板着脸出门的,然后便接到了去服侍小姐的消息。他很快联想到了那个小女孩,带着半分疑惑跟着年轻修士往殿堂走去。 穿过半环形的过道,视线便豁然开朗起来。殿堂约莫有两层楼高,充满了神圣的意味。地上铺着纯白而光洁的大理石,一直延伸到尽头的浮雕木门。墙上的壁画没有连在一起,而是一幅一幅方方正正。画与画之间有白色烛灯,也有进行了特殊处理的花窗,刚好让光与暗的交界落在中轴线上。 许扬走在松木长凳之间的金红软毯上,感觉到整个空间带给他的庄严肃穆,没有沉重。但他并不觉得这里便是圣洁的,因为它的诞生伴随着很多无辜民众受到压迫。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右修院的三楼。 右修院只有三层,一楼的中庭宽敞而明亮,天花板很高,用精致复杂的大理石支撑着。地板的花纹是马赛克图案,黑白相间,富有古典气息。 这里留守了很多修士修女,许扬特地走慢了些,在三楼观察到他们突然聚集到一块,面上有些慌乱,警惕起来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年轻修士看了一眼,似乎见怪不怪,与你没什么关系,这是我们教堂的常态了。随后,他指了指离楼梯最近的大房间,那便是教皇冕下的卧室了。 许扬驻足看了看,发现其入口处十分奢华,门板镶着象牙和玉石,还插着一日一换的花枝。而再往里边的那个粉嫩卧室就是小姐的了。 就送你到这,小姐现在也不好伺候了啊。年轻修士说完后便离开了。 看着人走远后,许扬在原处停了一会,才望向尽头那间。忽然,他无意瞧见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偷看,正如前日初见,心想道:倒是从始至终的可爱。片刻后,对方见他直直看着却不动,又唰的蹲了下去。 许扬的嘴角弯起一点弧度,迈开步子过去,敲了门。 请进。 门开后,许扬刚一垂眸就撞进了一个很甜的笑容。他的心像被融化一般再没有烦躁,同时还有一种打算帮人避开悲剧的冲动感。 小姐好。 哥哥午好,过来坐,我给你倒茶。小女孩很快拉着人坐下,小短腿倒腾着左右奔忙。许扬温柔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始观察起四周。 房间里陈设的奢华程度不逊于五十年后的那间套房。从空中垂落被金钩勾着的两片纱帐上有细小的碎钻,屋内没有窗,角落有一张铺着软毯的小木床,毯子上的花纹繁复,有几分异族特色,床脚则放置了一座小型的仅供装饰的旋转木马。 这时,小女孩也递来了茶杯,说道:哥哥小心烫。 对方的眼睛是浅红色的,澄明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看过来的时候能感觉有光在其中闪烁,像极了言琛见他的时候。想到这,许扬忙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心叹自己怎么才刚离开就想着人呢。 重新回神后,他将语气放得十分轻柔,问向歪着头的小女孩:小姐,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是教堂里的吗?我只认识教堂里的。 -- 第63页 应该是这里的人,他的名字叫言琛,你有听过或见过他吗?话完,许扬便紧张地注意着对方任何一个表情。 哥哥。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又眨,过了好久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凑到许扬耳边,动了动高领下微显的喉结,其实我原来的名字就是,言琛。 言琛。许扬不可思议地念了一遍,眼睛盯着对方,从那朝露一般清澈的眼睛到薄而偏淡的嘴唇。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缓缓抬手将对方鬓边的头发拢到耳后,露出整个稚气未脱的面庞。 是像的,如果再洗去厚重的脂粉,就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扮成女孩子?完全接受完目前的情况后,许扬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问道。 小言琛靠着他坐下,单纯而认真地道:因为爸爸说,我这么好看应该是个女孩子。 许扬笑了一下,但很快又严肃起来,怕是教皇想榨干你的所有价值吧。他平常对你好吗?有打你伤你,用很细的针扎到你身上吗?随后,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敢说话。 你可以说实话,因为今后你不会再遭受这些了。许扬从沙发上下来,单膝跪在小言琛面前。他的双手顺势按住对方的胳膊,随即就听到一声吃痛。 许扬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哥哥可以看一下你的手臂吗?等对方点头同意后,他才缓慢地卷起袖子,露出底下密集的针孔。有些位置肉眼可见扎得深,有一些明显是新的抽血口。 刹那间,许扬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揪住一般十分难受,愤怒夹杂在气息中外放而浓烈,直到对方眼里闪着泪花叫了他一声。 抱歉。他将袖子又轻柔地套了回去。 爸爸其实对我挺好的,我想吃什么穿什么他都同意。年幼的言琛奶声奶气的,这会大概是因为刚目睹许扬生气,嗓音又有些胆怯。 许扬漾开温和的笑,教皇没有苦衷,是为私欲,他伤害你那么多次和混淆性别不能说挺好,是很差他应该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说后面半句的时候,许扬还是纠结了一会。 但也没有其他人了。 看着对方垂下眉眼失落起来,许扬不假思索就道:有我呢,哥哥会对你好。 我想也是,第一眼就这样觉得了。小言琛变脸得极快,说完,还直接从座位上扑了过来,搂住脖子。 许扬被抱了个措手不及,呆愣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半晌才嗯了一声。哥哥要带我离开吗? 小言琛枕在肩上,忽然开始畅想,我曾见过外边的人送来的画,是永恒之都再往北一点的地方,夏夜能看到萤火虫,就在草地里、树林里,一群一群的,满天满地。他顿了顿,倏尔闻到一股十分吸引人的香甜,感觉到牙齿有些痒,哥哥,你可以,带我去吗? 声音空灵美好,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完全没察觉到变化的许扬逐渐沉静下来,也没有回应,只是轻拍着对方的背,陷入深思。 终于,他感觉到脖颈的微微刺痛,忙将人推开。 他看着小言琛才露尖角的牙上已经沾了自己的血液,心瞬间提了起来。下一秒,对方用舌头舔走了那一点嫣红。 第43章 抉择 许扬去招待小姐,罗左跟随其后,和夏晨装作领着薇薇安的修士也一并往教堂的前面走去。现下正是午休时间,他们很幸运,一路走到殿堂都没遇上什么人。 从殿堂走向左修院要过一个笔直明亮的连接拱廊,尽头的门紧闭着,应该是从另一边锁上了。而拱廊窗户的外面,正是他们先前藏匿的花坛。 三人弯着腰迅速穿过后,在门的两侧停下。门很厚重,罗左贴着缝隙听了好一会后,突然想到什么说:教堂竣工前,左修院里应该都是工人。 教皇的房间不是在六楼吗?夏晨靠着另一边的墙问。 那是五十年后的事了,不能保证现在就是,我们先理清一下细节。罗左说着走到对面的角落,我跟小扬计划的是想办法让工人闹起来,然后带着言琛趁乱离开,杀掉教皇。不过事后还要清理一波,把那些被拉到地下已经转换成吸血鬼的 他在这里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道:我的意思是全部除掉以绝后患,你们扬哥心软,希望能留有自我意识的吸血鬼一命。但不管怎样,我们首先要制造混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工人逃跑,他们主要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直接从北边的侧门出去,另一条就是从这到殿堂再离开。前天发现的那幅教堂结构图正好派上用场。 这两条路破开都不难,现在摸清路线等会就可以行动。然后就回到另外一个重要问题上,怎么杀教皇? 夏晨听完这番梳理倒吸一口凉气,问:教皇现在变成吸血鬼了吗?我可不想再来一次清晨那场战斗。 不确定,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关于五十年前的事,多是听修女长说的,关于前任教皇的事不多。如果他原本是正常人,那现在应该还没有转化成吸血鬼,还不怕阳光。罗左背对着墙,低喃道:眼下不能轻举妄动,毕竟队里没人想过带银器主要是谁能想到会遇上吸血鬼。 -- 第64页 随后,他正沉思着,门的另一边传来骚动,一队人的脚步声正在迅速靠近。 偏偏这个时候。罗左只踌躇半秒,便匆忙地推了薇薇安和夏晨贴上对面的墙。他拔了手.枪,背靠自己这边的墙,屏住呼吸。 下一刻门开了,罗左将子弹上膛。 里头的人迈出一步,却在听到哀嚎后又命令道:关门! 逃过一劫的三人霎时沉下口气,但罗左还是没敢放松警惕。他望了望悠长拱廊的尽头,又观察了两侧的玻璃窗,斟酌了两秒后果断撬开了窗锁,带着人翻了出去,再将窗户掩好。 之后的几分钟内,左修院持续传出声响,但那扇门却再也没被打开了。 罗左逐渐产生了不妙的预感,拨通了和许扬的对话。 小扬。左哥。 我有件很严重的事要跟你说。我这边遇到了一点情况。 两人同时说完这几句话后,许扬皱起眉头,能感觉到对方的语气要更加紧迫而小心。他深吸一口气,你先说吧,我这边算是小事。说话的过程中,他悄悄往旁边一瞥,见小言琛乖巧安静地抱着小马娃娃,咧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连忙移回视线。 另一边,罗左将手.枪别回腰上,说:教皇其实一直在,只是对外说出了门,前面差点还发现了我们。 你们在哪? 之前那个花坛,我们翻了出去,躲在窗台下。教皇现在带了很多修士在左修院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不过猜里边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我们着陆的这个时间节点正好是小姐死的那天。 许扬迟疑了半会,应道:现下小姐还在房间里,应该没那么快出事。 不一定,我方才听到左修院里的尖叫声,这会隐约是一阵一阵的。罗左说着探出半个头,棕黑的眼珠能观察到大门在震动。 对方这一说,许扬已经有几分猜测了。他捏了捏眉心,说道:我之前就在想,如果是前任教皇,他建完了教堂,会怎么处置那些转化成功的工人。毕竟那些吸血鬼不会老死,无异于一堆定时炸弹。如果他们还没有神智的话,就像街上乱咬的疯狗,不仅如此,他们现在群居还致命。 许扬毫无波澜的双眼里闪过暗芒,继续道:所以,教皇多半会全部处决掉工人,带着那些肮脏的试验一起埋葬。然而,说是这么说,做成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有预感,就是在处置工人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毕竟贪念这种东西,终有一天会将人反噬。 尾音刚落,耳机那边就出现了新的变化,厚重的大门被猛得推开,一个黑影飞出。罗左完全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脸贴上玻璃四处梭巡着。他心里其实有所准备了,但还是被猝然冒出的可怖脸庞吓到。 咱们到光下,他不敢出来。 罗左抚着心口往后撤了几步,果然就见逃出来的吸血鬼被光灼伤,发出尖而细的喊叫,然后忍着疼痛往殿堂跑了。 他这是要去哪啊。夏晨说话都哆嗦了。 罗左沉吟片刻,猛抬起头,小扬,他可能要跑去你那边。 *** 卧室内的灯光温馨微黄,照清茶水上空的氤氲热气。近距离看,面前这张茫然单纯的小脸与未来那个猜不透心思的人重合在一起,还是有些魔幻。 许扬将人放回沙发,跪坐在地毯上,认真地问:言琛,你信我吗? 似乎是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言琛的坐姿也板正了,我信哥哥。 你是正统的血族,教皇每次从你身上抽出的血,会将普通人变成你的同类。他们大多是不愿的,长久的压迫给他们的精神也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今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能自由的机会,但需要别人的帮助,如果是你救了他们,未来的生活你会负担很多。 许扬说得很慢,在一些重要的地方也复述了。小言琛的目光一直没移开,终于理解完信息后才说:所以哥哥希望我什么都不做吗? 对他们来说,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而且安定地生活下去是艰难的。但救下他们的好处也有,他们可以成为你最忠实的仆从。总而言之,异类于这个世界不可避免要遭受指指点点,要被迫躲躲藏藏,所以我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 话才说一半的时候,小言琛像听到什么呼唤一般偏了偏头,许扬伸手固定住他的脑袋,如果你决定好了的话,现在就跟我说,哥哥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救?过了几秒,小言琛试探着开了口,细察对面的表情,却只得到温柔的笑,不救?许扬的面上还是不辨喜怒,看我没用,你要自己选择。 又过了须臾,他才手捏着许扬的袖口晃了晃,声如蚊蚋地说:他们很可怜,比我还要可怜。所以哥哥,我们还是救吧。 好。得了准确的答复后,许扬扶着桌沿站起身,去将大门敞开。他听着打斗声逐步靠近,趁着间歇瞄了眼座钟,正好四点。 距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但今天好像是个雨夜。 哥哥,你小心一点。小言琛改成跪立在沙发上,担心地看着许扬不疾不徐撩起一边的衣摆。 -- 第65页 下一刻,一道黑影蹿了过来,许扬正好取下绑在腿上的银质十字架,顺势对准那人的心脏。他的目光沉稳平静,微勾的唇角彰显着一切尽在掌握。 想活命,就听我的。 第44章 老教皇 天空开始积聚阴云的时候,一声巨响打破了永恒之都的安宁,也将潜藏其中的罪孽揭开给世人看。 警钟还没来得及敲响,守在教堂正门的修士就被踢飞了出去。C101小队的队员们配合默契,很快就突围进了殿堂,控制了大批的人。 他们当中的副队长是个相信上帝的,特意肃穆地朝殿堂正中央拜了拜,表示对叨扰神明的歉意。忽然,从建筑后边跑出了个持枪的侍从,将枪口对了过来,但对方甚至还没上完膛,就被队员一阵麻醉给迷晕了过去。 开玩笑,领先五个世纪的装备,还不能打个碾压局?副队长还是双手合十的姿势,又不急不慢地鞠了一躬后,才确认了右修院的方向,来两个人和我去接小扬,其余的把这些人捆好后去和队长会合,记得把那十字架带上。 另一边,许扬带着两个人躲进了教皇的房间。他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合适行动的衣裤套上,又听了听耳机中队友们的情况。从始至终,他都拉着小言琛在身边,警惕着赶来求救的吸血鬼。 你叫什么名字?在利亚大教堂待了多久?差不多到下楼的时间了,许扬才终于开口跟对方说第二句话。 我叫瑞恩,先生,在教堂待了快两年,是本地人。对方十分拘谨不安,手指一直抠在掌心,还渗出了鲜血。 许扬偏眼瞧着小言琛滚动了喉结,冷了几分口吻警告对方道:劝你现在弄干净你的手,别引诱我的人。他要是失控了,我可不救你。 好的,抱歉。瑞恩被唬住了,两手放开让伤口自动愈合,请您千万不要丢下我。 许扬又看了他几眼,才半蹲下来跟小言琛耐心地说:待会你趴到哥哥背上,如果要咬脖子,得提前跟我说。 不会咬哥哥的。小言琛歪着头说,随后就迅捷地照做了。许扬摸了摸对方勾住的小马,轻嗤了声。他想到了未来的言琛,两次下口都不按说的来。看着从肩头凑过来的纯真无害的脸,他在心里又轻叹道:算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从房间出来后,许扬就亮了匕首。他面无表情地等着赶来的修女退后,侧身道:瑞恩,跟上! 整个楼梯间响起了哀嚎和咒骂声,但并没有太多人敢真上前来,少数近身的都被许扬一个扫堂腿绊倒了。到达底层的时候,副队长正好也带着人过来接应。 许扬环顾四周,说:把这些人都关在右修院,他们的处置就交给现在的人吧。 好,我们确实不该管太多。 随后,双方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教堂内外信息,再一齐赶赴左修院。 一路无阻的来到连接拱廊,许扬仰头便能看到满天黑沉沉的乌云,被风刮动的枝叶失了一半的艳色,云上隐隐还有雷电在蛰伏。 反应过来路尽头是个什么地方,小言琛躁动地收紧了两个胳膊,还扯了扯许扬的衣领。许扬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转过头给了个笑容安抚,正巧还看到了重回噩梦之地的瑞恩抖如筛糠。 他停下脚步说:你就跟到这吧,别离太远,正好帮我们看着后方。 瑞恩感激涕零,谢谢先生。 拱廊是笔直的,许扬远远地便看到罗左带着队员们正堵着出入的门,且肉眼可见足有两人高的厚重木板在剧烈震动。身旁的队友见此赶过去帮忙,但显然还是不能坚持太久。 许扬没有浪费时间,半蹲下来将小言琛放下,交付给站在窗旁的薇薇安。女孩同人大眼瞪小眼后,才反应过来什么。 听着,这时,许扬摁住了她手中的枪,如果有人跑出来,威胁到你们的安全,你不要害怕,这是正当防卫。 薇薇安明白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旁边的夏晨也靠了过来承诺道:扬哥,我也会一直陪着大小姐的。 许扬嗯了一声,这才转向面露不安的小言琛。他将对方鬓边不合适的长发拂开,说:乖乖待在这,等我回来。话音落下的同时,所有队员齐齐退后一步,顺手拔枪对准敞开的门。 门内没有一丝光亮,在开的那一刹那便喷发出了让人作呕的恶臭。众人根本不需要进入便知道战况的惨烈,只因最前边的地板上爬着一个人还在苟延残喘,他的两条腿已经血肉模糊,被撕咬得不成样子。 看着对方已无力回天,大概是因为疼痛和恐惧还保持一只眼最后的睁开,罗左叹了叹,给了一枪痛快的。 撞门的是一群杀红了眼的吸血鬼,此刻忌惮着对面靠墙的巨大十字架,都没敢出来。新鲜的空气缓缓中和着建筑里的味道,让他们的理智也恢复了些,分辨出来者不是教堂里的修士。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对方的话说得支离破碎,罗左冷静地看过他们的脸,点了头:是,麻烦你们先在原地不要动,谢谢了。 大概是很久没有听过客气或是感谢的话,那些脸白到瘆人的吸血鬼纷纷激动起来,有的甚至喜极而泣。罗左眨了眨眼,几秒后从这气氛中脱离出来,再次正色。 -- 第66页 毫无疑问,吸血鬼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里边已经没有活人了,罗左绷紧了所有神经,迈出了半步,教皇呢?现在只差他了。 许扬手执着银质十字架也走到了最前面,他眯起眼睛,指了指大厅中央的地面,那里,是他的皇冠。 皇冠上色彩瑰丽的红宝石反射着洒入的晦暗暮光,这一刻,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倒是幸运地没沾上血污。许扬迈过遍地横尸走了过去,不疾不徐地将那顶皇冠放平。 不知哪里传来的咔嚓一声,一根半截长棍袭来,他轻巧地躲过,拉开距离。发出强光的照灯架了起来,迅速地追寻着飞快移动的人,最后还是只能照亮许扬,让吸血鬼不敢近身。 教皇冕下,许扬唤了一声,将视线停在楼梯口的方向,不妨还是现身吧,我们可以谈谈。 过了几分钟,角落响起脚步声,照进来的光亮弱了很多,扩大了范围,许扬可以看清走近的人了。对方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也算成熟而有魅力,此刻即使身上有些狼狈,还是散发着上位者的自信。 你是谁?不像是永恒之都的人。 许扬笑容不减,挑眉看着对方血红的眸色和口中尖牙,说:我吗?确实不是这里的居民。现在大概,是来杀你的人。 这变脸的速度莫过于弹指一挥间,然而老教皇刚刚才从地狱般的混战中脱险,还没放下戒备。他见许扬加速冲来,很快抬起了权杖。 权杖上也固定了个小十字架,不过许扬既不是该被处死的叛逆者也不是要被救赎的罪人,所以当他空手接下权杖后,并没有受到上帝的审判。 老教皇也意识到这一点后,眼里冒出失望却兴奋的光,是继承了真理的孩子。 许扬没有同人废话,另一只手起,将银质十字架隔着布料捅进对方的腹部。随即,皮肉灼伤的刺啦声和老教皇的喊痛声极近地震着耳膜。一次得手不成,许扬迅速后撤,但手腕还是被对方锋利的五指扣住。他果断松手,将十字架踢到一旁,再一个肘击压迫对方的发力点。 权杖掉落了下来,往木门的方向缓慢滚动,一道身影猝然飞速地跨过了它。 吸血鬼的身手要比常人要矫健,如果被咬上,普通人还会快速失力。罗左清楚许扬不精于近战,故见两人开始扭打到一起,就跑了过去。 他看准时机,绕过老教皇的臂膀绞杀。几次力量的强烈碰撞后,老教皇松开了许扬,后者当即挣脱出来,重新捡起地面的银质十字架赶回。 这次,许扬对准了薄弱的咽喉。 老教皇目眦尽裂,极度弯曲的手臂拦住寸寸下行的十字架,狰狞的面容挤出了最后的声调:拉克西丝,我教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余光瞥见了另一个长发的女孩架起了连弩。她的身旁,有一个男孩拿到了他的权杖,而两人的身后,他最熟悉的那个人背对着他,神情平静地离开。 几个呼吸后,只听咻的一声,细长的十字架刺入了肩胛骨,冒出了一缕黑烟。许扬紧随之,用手中的银器划开了老教皇的喉咙,见了血。 第一声惊雷终于从层云之间降下,老教皇仰面朝天喘息着,双手交叠放在胸膛上。在最后被吸血鬼群扑的瞬间,他只回想起了自己受万人跪拜的那一刻,他那一生的追求。 良久后,队员在餐厅外边摸到了一盏能亮起来的灯,他顺便推开了餐厅的门,就见里边扭在一起的血肉以及推倒了的医用器械。想到五十年后他们的餐食皆出自这里,他没忍住扶着门框反胃。过了一会儿,他向罗左请示道:队长,这些尸体我们该怎么处理啊? 高温就地火化吧。罗左说完,递了张纸帕给溅了一脸血的许扬,擦擦吧,再跟王子谈好条件,我们就该走了。 许扬身形稍顿,半晌才应了声,嗯,我知道。随后,他将面颊的血迹擦干净,又脱去了最外面的衣服,才走向连接拱廊。 那里,小言琛正靠着窗台,看外面良夜将至,风起雨落。 第45章 重逢 夜色入屋,才下完一场细绵小雨的天空无星无芒。路灯一盏一盏地被点开,穿过薄玻璃映照在逐渐深红的眼里,反射出斑斓异彩。 背后的殿堂里,所有教堂人员都靠墙蹲着,一声不响。两排长椅的正中,王子乔纳森脸色极为难看,最后审时度势下,还是同意罗左交代的处理方法。 前往拱廊的拐角处,许扬半蹲下身理正了小言琛外袍的领子,温声道:你的小马娃娃呢? 小言琛往旁边瞥了一眼,不知道扔哪了,等会再回去找吧,哥哥可以陪我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对方的口吻有些冷淡,小手拽着许扬的袖子弄出了很深的褶皱。许扬抿了抿唇,还是装作平静地说:哥哥再跟你强调一遍。他将洗干净的皇冠捧了起来,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教皇冕下了。 在人前,你要保护好自己,毕竟这个世界长期存在着偏见和好奇。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像普通人一样,充实地过完一辈子,然后从这里离开。这座教堂必须要藏好转化吸血鬼的秘密,所以这里的人不能放出去,这一点,哥哥希望你不要心软。还有你的同类说到这里的时候,许扬的嘴被捂上了。 -- 第67页 哥哥,我记不住这么多,你留下来帮我好不好? 许扬的眉尾缓缓垂下,露出无奈和心疼。他轻柔地将对方的手拿开,握着继续说:等会再讲几遍就能记住了,刚才是到嗯对,你的同类。他们都很可怜,但他们也要继续束缚在教堂里,直到能完全融进人群中,不被发现外貌和行为的异样,并且绝不随便伤人。 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如果你们被发现了,会有很多很多人拎着大蒜和圣水来打你们。 那样的话,哥哥会来救我吗?小言琛低垂着眼睫,期待地注视着许扬。 许扬笑了笑,那可能就不是我来救你了,所以不要冒险好不好?看着对方没说话,情绪反而愈加低落下去,许扬凑近了些,哥哥是真的还要去拯救其他无辜受害的人,不能在这里长留。我保证,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那,要多久啊? 许扬迟疑了一下,五十年后,我会来这看你。 之后的好几分钟,两人只是相顾无言,直到天边的阴云又重新聚拢起来,一道闪电划过山际。 小扬,成了!接下来就交给时间隧洞修正了。外面传来了罗左的提醒,许扬知道到该走的时间了。据时空隧道对未来的预演,他们这次的任务目前来说是成功的,很快,这段只在一个教堂里就发生完的故事会并入历史的轨道,消融于长河之中。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这群外来者得先离开。 言琛,最后的时刻,许扬伸手将人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拍了拍后背安抚,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随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迅速站起离开,从正门冲了出去。 哥哥!不要走! 才下定了决心迈出教堂,身后的喊声叫住了许扬,他没有回头,准确来说是没敢回头,回去吧。他站在原地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雨丝,余光觉察到对方还是动身过来了,忙怒吼道:瑞恩!带冕下回去,别出来了。 瑞恩有些无所适从地小跑过来,最后还是象征性地拉住言琛的衣角。随后,他正要开口,倏然发现对方眼角的一滴泪,曾为人的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便安静地撤开了。 过了很久,雨变大了,才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哥哥,言琛站在原地,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会永远等你。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许扬加快脚步,跑向了路的尽头。 长街上,雨滴积成的水滩倒映着一群人的身影。路边摇曳的灯火下,本地人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几个身高体壮的青年走进一扇门后消失了。 罗左和副队长留在最后,等到许扬跑过来。 你家丫头想回去五十年后,再旅行一段时间,小晨陪着她。你要不也去看看?以确定任务完成为由。罗左看着对方深埋着头,于心不忍建议道。 不用,太麻烦了。许扬低低地说,带着难过到心扉的哭腔。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后,才转头往后看。 小小的身影已经不在了,他亲自与这一场缘分做了诀别,而这次选择,不容重来和修正。最后弯了弯唇角后,他再不反顾地迈入了时空门。 罗左叹了口气,待人完全进入中转空间后才提到:本来我都做好了向管理局申请带人回去的准备,谁想小扬自己放弃了。如果这时的言琛没那么小,也许能让他坚定。 副队长也感慨道:不同时代之间是有沟壑的,他最终还是为所有人都着想了,除了自己。所以小扬现在是打算让时间来淡去一切? 大概是,但我听过一句话,时间虽是永恒的距离,但情感,却能穿过世纪的空间*。 数天后,许扬向时空管理局申请了自己的年假,去了南欧。 下了飞机,在酒店放好行李后,他来到了罗兰的彼得街这条近千年未更名的繁街。从古城门进入后,他便看见了一座红砖垒起来的环形长墙,上面雕刻着对称典雅的纹路,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更加深沉。 中心广场上有一座喷泉,此刻阳光正好,喷射出的水柱在半空留下了一抹虹彩。 沿着彼得街走到差不多是过去利亚大教堂的位置,许扬发现了一座地盘还算大的私人博物馆。好奇心驱使下,他买了票进去参观。 大家好,现在我们来到了彼得街一座富有宗教气息的私人博物馆,据说五百多年前,我们脚下的这片区域正是一座皇家教堂利亚大教堂,而最近新展览的藏品也多是这个教堂流传下来的物品。 在许扬前面进场的旅行团请了个当地导游,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利亚大教堂五个字,许扬慢慢地跟了上去。 我们首先来到的是左厅,很明显地发现,映入我们眼帘的藏品大多是油画和水彩。这就要讲一个久远的故事了,关于我们利亚大教堂最后一位教皇。 这位教皇在任的时候特别受皇室优待,当时的国王便经常送画,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大家之作。 乍一听到教皇二字,逐渐要走到旅行团队伍中的许扬心颤了一下。他仔细地环顾四周的画,很快定睛在那副麦浪上。 -- 第68页 正恍惚中,兜里震动的手机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期待着亮了屏幕看,却发现不是薇薇安的消息,而是自己母亲的。 【扬扬,我前面从你纪叔那知道你前阵子出外勤的事,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人说。】 许扬:【只是个小任务,妈妈。】 【你当我和你爸这两个半退休人员探听不到内情是吗?你们队长的报告我看了,大概能确定是妈妈几年前的错误,让你们走一趟辛苦了。】 许扬呼吸窒了一下,【什么?】【什么几年前的错误?】 【那是管理局第一次派人前往20世纪,妈妈我救了一个火海旁差点窒息的孩子。】【不过谁能想到,那孩子能将历史改动那么大】 母亲之后的话,许扬便没再看了。他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身旁的人都到前边去了。从前,他是不信命运的,不知为何,眼下他想立刻穿到永恒之都,再和言琛见一面试试看。 先生,请您不要站在游客流动大的通道上。 正思索间,许扬被人拍了拍肩膀,抱歉,我现在就走。说完话后,他的理智回来了些,但还是心事重重地低垂着脑袋,没顾得上去看工作人员的脸。 这一切,其实大多还是自己的私愿罢了。 按了眉心后,许扬重新找到旅行团的位置。 现在,我们来看这一幅。画中描绘的是当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加冕礼,特别之处有三个,第一是举办地点为这座并不在王都的利亚大教堂里,第二是当时让位的老国王还很健康,大概是当国王当累了 导游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第三嘛,则是邀请了特别多的贵族观礼,甚至是民众。有人发现,这上面有现代人的元素,看这个女生抬着双手拿的,是不是特别像手机? 对!跟我手上这款一模一样呢。队伍中,有人高声应道。 许扬也伸长脖子仔细观察,嘴里喃喃道:薇薇安?这张画怎么没有被消除。 那边,导游接着道:有专家说,如果能确定这个人是时空旅行者,那么我们市有望得到一张加冕礼的高清现场图。 众人有说有笑地讨论了一会儿,继续跟着导游往旁边走去。许扬留在原地,呆滞地望着画中穿暗红礼服的人,虽然对方是背对自己的,但他很确定对方的身份。 与此同时,导游的讲解词持续传入他的耳朵里。 这一幅,有专家猜测是最后一任教皇的自画像,描绘了他自己和欲望作斗争的模样。教皇与上帝对话,他要压抑和克制自己的七情六欲,坚守自己的本心。 在这里,欲望化形成了吸血鬼一般的恶魔,想诱引教皇放开自己的十字架。不过从目前能查阅到的史料来看,这最后一任教皇应该没有向欲望妥协,虽然他在位五十多年,孤独一生。不然,王室也不会在教皇身死后,移平教堂,将所有珍宝用于陪葬。 这幅画不知何时,许扬已经挪近到画前。他看着画上抱着银质十字架微垂睫毛的教皇和肩旁露出尖牙,拥有血红色眼睛的欲望,瞳仁猛地紧缩。 那是吸血鬼的样子没有错,但画出的五官比教皇要更接近言琛,而教皇的样子要更像他自己! 许扬最担忧最害怕的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时间没有淡去一切,反而将想念变成了执念,在每一个风雨夜的加持下,滋生出欲望。胸膛里的心跳不再平静,他慌乱地喘息着,思绪乱糟糟地捂着心口。 周遭再次只剩自己的时候,连心跳声都分外清晰,还有墙上时针转动的嘀嗒声。似乎过了很久后,又一声呼唤才令他回了神。 许先生。 整个房间忽然安静,光线也暗了下来。不多久,皮鞋踩在地板的声音从正后方传来。许扬的脖颈僵住了,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他闻到了一股有些冷意的木香,最终完全笼罩住自己的脊背,形成了无人打扰的一方天地。 风衣外套被脱到自己的臂弯处,衬衫的第一粒扣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解开了。心跳得愈加快,许扬不自觉缩了起来。身后的人没着急,耐心地等着他缓缓抬头,在画上的玻璃映出惊慌的眼睛。 许扬通过玻璃,同样也能看到对方棕色微长的发,注目的瞳眸从金色逐渐变成浅红,以及熟悉的鼻梁和薄唇。 这下,他不可能再有侥幸心理了,也确实是他忘了,保持吸血的条件,血族永生不死。突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于现世还活着的人,时空隧洞会尽可能保留记忆。 也就是说,对方有很大可能记得与他的点点滴滴,而那声许先生是五十年后的教皇叫的。 思及此,许扬脱口而出:言琛,是你吗? 听罢,身后人的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但没有说话。 沉默中,房间里的灯陆续灭了,很快只剩头顶的那一盏。许扬见此抿紧了唇,整个背上的肌肉都有些紧绷。随之,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缓和这久别重逢的气氛,侧颈猝然感觉到一阵黏湿和温热。 那是一个吻。 又不由瑟缩一下的时候,他发现两人现在的动作基本与画中一致。他是教皇,而言琛,是那个引诱他破开束缚,去追求情爱的欲望。 -- 第69页 再次长久的静默,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掠过,许扬垂下双手,松开了十字架。在共堕黑暗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听到了对方温柔又带着蛊惑的声音。 嗯,是我。 哥哥,我好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摘抄自舒婷的诗 第三篇 白狐 第46章 回京 迫近黄昏,天边浮云被夕阳点燃,放眼望去还有些灼目。 城墙上的守兵抱着战戟在后边和同伴小声说道:这许大将军在等什么人啊?待了都有两三个时辰了。 同伴:在等儿子呢。小将军三年前随军出门历练,一年回来一次,这次立下赫赫战功,陛下大喜,准了他回京过中秋,不用等到腊八后。 原来如此,确是听闻过小将军在边境的英勇。 这边正说完,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登高凭栏的许敬时定睛眺望,见扬起的沙尘中逐渐出现了个影子,嘴边浮起笑,整了衣袍便往城门走去。 来人披着余晖靠近,身形修长玉树临风,在众人面前一拉缰绳令马停下。他目光烁烁,利落地下马,几步就到许敬时的身前,爹,我回来了! 扬儿一路辛苦。太久没见,看着比你爹都要高了。许敬时瞧着眼前长开了却还是透着少年恣意的儿子,高兴地拍上对方的肩。又欣慰地看了几眼后,他才意识到什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问十野吧,跑太快了,远远甩开副将。许扬将马交给上前的家仆,唇角噙着的笑灿烂夺目,别管他们了,爹,我们先回去看娘亲吧,她该等急了。 是等急了。许敬时无奈地承认道,安排了几人留下继续等,天一亮就开始准备给你接风,嫌你爹无所事事就早早赶出来接你。 让您久等了。说完,许扬深有感叹地进入城门。他看着人行车往和来凑热闹的,又道:这一年京城的变化好像不是很大,铺子还是原来那些,生意也差不多。 他远望向大路尽头的妩媚青山,发觉什么惊讶道:呦,摘星楼竟然完工了。 许敬时随之看去,解释道:今年黎国没什么大的天灾,是个丰收年。再加上前朝留下的势力被拔除,全抄了家填充国库,所以这京城最高楼就加紧工程建了。若以后战事吃紧,信号传令也快。 手段如此迅猛,陛下老当益壮啊。 闻言,许敬时面色一凛,啧了声:这种话在外头不要说,被有心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许扬满不在乎地挑起眉,我这明明是褒奖姑父呢,不像殿上那些老家伙的溜须拍马,假得很。 你爹年纪还长几岁呢。 噢许扬恍然大悟,原来是老这个字我爹听得不舒服,一年不见脸皮变薄了? 对方声量还挺大,许敬时气得咬牙切齿,边动腿给了一脚边骂道:没大没小。 待爷俩并肩返回将军府,许扬一眼便看到自己不减风姿的娘亲,他果断在门前跪下磕了头后,才被秦靖媛激动地拉起,你看你,都瘦了。 许扬笑了一下,微张开臂挡住秋风,扶着人进去,是想娘亲想得紧,而且奔劳在外,总得看出点变化。如果还胖了,别人就会以为您儿子是去享福。 许敬时跟在后边说道:虽然每年往西北战场的军粮最多,但毕竟战士们多,且扬儿也该跟他那些弟兄们一样,不能太娇贵特殊。不过我一直以为,扬儿历练回来,该变得壮如牛。 真变成实打实的糙汉,那我京城四大公子的名头还要不要了。许扬笑着驳了回去。秦靖媛捂嘴笑完后,拉着他的手问:每月娘亲寄去的瓜果都及时吃了吗? 给自家弟兄们分了,当然,我自己也留了点。 挺好,很多都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孩子,是要有福同享,下回娘亲也多送一些。不过这次你好不容易回来,多留一阵子吧。 提到这事,许敬时肃下神色,认真地和许扬说:陛下的意思,好像是希望你陪太子好好读半年书。 许扬愣了一下,说:太子晨? 他是真的在这一刻有些迷茫,然而许敬时却是不可思议到连胡子都开始抖动,你你你,太子殿下好歹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喜欢你,离开不到一年你就忘了? 许扬眨着眼又反应了好一会,才唉了一声说:别人乱传的,很喜欢跟着我而已,这样闯祸就有我兜着了。 谁最闯祸啊。许敬时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你这性子还是太随心了,做事都不考虑周全。到了明天中秋皇宴,陛下要是给你封了号,你上朝后可不得被那些元老给吃了。 原来我这次回来,是要成为黎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将军啊。许扬眼睛瞬间一亮,见自己的爹顿感心累,轻笑着复说:放心啦爹,我就是得我行我素些,陛下才喜欢。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许敬时能发觉儿子的不一样了。他稍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才又嘱咐道:今晚好好休整一下,明天面见陛下后,就去跟太子打声招呼。 -- 第70页 前殿出来后直接去东宫?许扬追问。 不是,如今太子白日在皇宫后山的明理书院。 *** 翌日面圣后,许扬便跟着引路的宦官从白虎宫门出去,前往后山。皇宫里天还没亮就开始筹备晚上的中秋皇宴,元光帝政务过于繁忙,便没跟他畅谈太久。 这会天色尚早,引路宦官说:许小将军,太子殿下多半还在上课,您确定要现在去书院? 许扬停在半山腰,看着满坡流丹枫叶,已现浓郁秋色,便招呼对方可以离开:这条山路本将军走过很多次,先欣赏一会风景,再自行上去。 引路宦官感激地施了一礼:多谢将军体谅,奴婢去忙了。 待人走后,许扬便一跃飞上棵树。入目的山间还笼罩着淡淡的薄雾,在暖阳下铺开柔和的光晕。他的衣袖和青丝随着清凉山风翻飞,碎发下的眼眸澄明干净,正捕捉着这片天地的绝美色彩。 倏尔,他瞥见了粼粼波光,猛地记起山上是有小瀑布的。没有多想,他往山上走去。 不过半刻钟,许扬便见着了被山石围绕起来的碧湖。幼时他因为是外戚的缘故,曾多次来这御用地盘玩乐。那时这里基本只有他和太子夏晨,整个山顶随处跑,直到广招世家子弟的明理学院建成后,这里才被再次开放。 今日天气极好,碧波荡漾的湖中水色映天光,见此,许扬心里感受到平静。随后,他正懊恼自己怎么不带根钓竿打发时间,就在潺潺的瀑布声中听到一阵喧闹,好像是从院墙中发出的。 太子殿下在此,你还敢反抗吗? 看你还敢不敢惹我们。 许扬听出是几个公卿子弟单方面欺辱别人后,瞬间冷下脸。虽然这世间狗仗人势之事常有,但军中三年的历练已教他根本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搅入其中的还有他那个没脑子的表弟。 然而许扬没来过明理书院,故在久找不到入门处后,只好跃上了高高的院墙一探究竟。 站稳身后,他看到竹林中聚集了一群人,年龄都不大。而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个少年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不知为何,他心一颤,叫人住手的话不由脱口了。 紧接着,他运起轻功落到地面。 旁观的学徒纷纷注意过来,让出了条道。许扬愣愣地走到前面去,凝视着那一头如瀑墨发的孩子在持续地害怕颤抖。他将如鼓般跳动的心提到了嗓尖,这时也听得反应过来的打人者没好气道:谁啊你,怎么不给太子殿下行礼。 旁边有人看出了许扬的身份,用肘碰了碰开口的,好像是将军府的公子。 将军府那个才归京的许小将军? 是的,别说话了,他可是殿下母家人。 随后,在最外围安心坐着的夏晨也看清了来人。他兴奋地站起,也不顾啥庄重形象,直接朗声喊道:表兄! 他挤到人前,要去揽许扬的肩,本宫好久未见你了,甚是想念。然而,对方却径直跪立下来,还用十分温柔的话问被打趴在地上的人: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看着少年只轻耸肩膀,许扬慢慢地伸出手覆上他的背,又用另一只手绕到膝弯将人抱起,得罪了。 被完全无视的夏晨丧着脸道:表兄,你好伤本宫的心啊。 许扬依旧没怎么理他,小心去抬起怀中人的下巴。对方没有挣扎,甚至很配合,逐渐现出了带血丝的唇角,英挺精致的鼻梁以及美到让人叹服的眉眼。 那金色的瞳眸丝毫不露怯,直直地对过来,重击上许扬的灵魂。纤长的睫毛慢慢地眨,像羽毛一般。呆滞了好一会儿后,许扬才抹去对方脸上扎眼的泥渍。之后,他正要开口,听见人群中传来厌恶的声音:瞧吧,又在勾引人了。 臂弯中的少年也听见了,偏开视线红了眼眶。许扬笑了笑,并没有任何嘲意,而是宛若什么都不知道地将人按到自己肩头。 他同旁边郑重行了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又请求道:恳请您叫随侍拿药膏和热水来。夏晨瞪大了眼,他看回了怀中的人,眼角带笑。 不知何时起,竹林中沙沙作响。他垂下眼皮,轻柔地将少年凌乱的衣领拉好,说:起风了,别着凉。 第47章 宴席 许扬这一从天而降,书院内哪里还有朗朗读书声,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他们在一队人中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最为俊俏的人,又陆续被吸引去了目光。 按照规矩,夏晨原本走在队列前头,但后脑勺那道灼人的眼神实在让他全身不痛快,他屈服道:行了表兄,你先走吧。 微臣谢太子殿下。许扬前倾身致礼后,便大步超过对方,往学舍走去。他怀中的少年侧靠在肩窝处,小手不知何时勾上了自己的脖颈,但没敢使力,背脊也一直紧绷着。 许扬很快走到了一间地盘大但没什么家具摆设的居室,那里已经有随侍将他要的东西端了进来。看着随侍伸出来手,他拒绝道:不用,本将军亲自来,你去伺候你主子吧。 话完,他便将少年轻放到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温柔地安抚道:乖,我不是要走,你把手放下。对方点着头应下,原本苍白的双颊染上了些许粉嫩。 -- 第71页 净手后,许扬将帕子拧湿,小心地擦去少年脸上的尘灰,才在指尖晕开伤药涂抹在患处。他边说:倒还知道护住脸,没怎么挂彩。不过身上的伤,你是要找个大夫还是我给你看? 你。 话音落了好久,许扬才意识过来对方出了声,糯糯的但不娇弱。好,我拉开你衣服了,如果扯到哪疼了,要告诉我。他的语气又柔了三分,手上的动作轻而僵硬,生怕将人碰碎一般。但下一刻,他的眉头便皱紧了,只因才露出的手臂全是青青紫紫,有些还不是新伤。 目光停驻了半会,他便去够桌上的药膏。这时夏晨也到了,猝不及防打开门,一眼目睹此情此景,表、表兄,你在做什么? 许扬面色稍沉,收起你那龌龊的猜想。 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夏晨干笑着将随侍关在外头,压低声说了正事:表兄,你知道这孩子是谁吗就替人出头。 不知道,路见不平罢了。 那也要瞧清对象啊。夏晨加重了字音,他可是前朝余孽,虽然家人已经投降,并且以死求得父皇的一枚免死金牌,但他活着就是这个命! 听罢,许扬看着正好从另一侧衣服中掉出来的金牌,愣怔了一下。然后,他又平静地说:他是不是任人欺侮的命微臣不知道,但见免死金牌如见陛下,殿下带着人作威作福是要挑战皇威吗? 本宫不是 而且皇家书院什么时候也可以结党营私了? 夏晨被这连问慑住了,确认随侍都规规矩矩地在房门五步外,才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慌张地说:是这样吗?本宫真没那个意思,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大家有谁也看不惯这小子。 许扬严肃地说: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必定有御史台批殿下没有容人气度,但殿下并没有亲自出手,所以陛下多半不会在明面上责罚你。然而打架斗殴之事发生在主张宽以待人的明理书院中,难免非议,故动手的人要罚。 许扬点到则止,夏晨已经想明白了:然而那群傻子一直在仗本宫的势,这些都被好多人看见了,根本堵不住口。天要亡我!本宫刚领了父皇家法,后边还疼着呢。表兄,你得替我想想法子啊! 鉴于有旁人在,许扬就只简略地瞧了瞧少年上身的伤势。给人后背上完药后,他温声在对方耳畔说:待会自己拿药涂,照我方才做的那样。 他这边没及时理会,夏晨那已经开始吐苦水了:而且,上次就是这小子害的。前些天太傅要本宫做文章,本来都找好替手了,结果纸条传来的时候不小心停在了他的脚边,再然后就被太傅发现了。哎既然屁股开花躲不掉了,你让我出个气呗。话完,就伸来实木做的折扇。 许扬手快将孩子抱起,反身坐到椅子上,从容地答道:微臣愚钝,还没有法子。 瞧出对方护人是认真的,夏晨收回手,行吧,看你面子。不过这小子在书院一点也不谦虚,才六岁就到处拈花惹草,让那些世家小姐心生怜爱。虽然吧,主要是因为他单坐着都太打眼了。 确实好看。许扬认可地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问,他叫什么名字? 姓言名琛,还挺雅致。夏晨一直注视着旁边,见少年趴上许扬的肩膀,眼睛似要睁不开了,说:他好像困了。 小言琛听到这话便支起前身,对着许扬使劲摇晃脑袋。 不要逞强,我带你去床上睡。许扬也看出了少年的倦意,起了身往里屋走。他感觉到怀中人忽然开始担忧,便抚上对方的背,承诺道:睡醒就能跟我回家了。 语毕,许扬怔住了,万般没想到自己一念之间做了这种决定。然而,他才明确这不合时宜,小言琛已经高兴地应道:嗯,我等哥哥。 简朴素净的居室中,许扬脑海一片空白,思绪全无,只有双脚在又一声哥哥中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 黄昏之时,宫门随着三声鸣钟而大开,满朝权贵陆续沿着铺就艳红软毯的大道入筵。金黄的琉璃瓦反射着最后的余辉,很快便挂上了万盏明灯。 许扬没有过早入席,在东宫同夏晨闲聊好一阵后,才踩着最后的时刻迈入凌罗殿。紧随着门前迎宾的宦官喊了一嗓子,殿内的官员和家眷纷纷注视过来。 今日这场中秋皇宴的主要目的之一是犒劳边关将士,而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许家了。十数年前,许家随现在的皇帝夏明宇起义,开基立业,之后又披甲挂帅,抵御最难缠的西北瓦剌。如今朝堂之上,再无世家有这样的丰功伟绩。 边关逐渐安定后,长居草原沙地的许敬时归家与妻儿团圆,未想才两三年的时间,自己的儿子也走了他的路,选择了从武。 许扬自幼便被人说有其父之姿,即使在京城的名声不算好。到了可以为官的年岁后,他拒绝了羽林卫的闲职,隐了名姓入军在郊外的校场磨练了数月。后来被发现,许敬时便无奈地送他去自己留守在外的队伍了。 许扬走时在朝中挂了个名头,如今战功加身,是正式赐予封号的时候了。然而,要让他另掌一支军队还是入皇宫禁卫,这里面大有看头。 -- 第72页 群臣小声议论时,许扬已经在上位就座了。他往女眷的席位望了几眼后,才偏头看向自己身旁的父亲。 许敬时的长相更像儒将,板起脸来还有些像满嘴文言的谋臣。此刻他看着儿子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地问道:白日去找完太子,怎么不先回家一趟?是出了事? 别担心爹,扬儿只是在想如何跟陛下开口要奖赏。 你别多说,一切陛下自有定夺,不会委屈你。许敬时听罢紧张起来。 许扬挪近了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确认道:赏多封便少,扬儿若求得赏赐多些,是不是会留在咱家的安西军? 话是这么说,但你还能要啥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是这种人吗?许敬时看着自己儿子认真的眼神,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心疼,万事过满则亏,而且咱家现在还不用你来操心。你呀,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许扬被轻点了一下脑门,缓缓勾起唇角:那就先谢过爹了。 未多久,天子的仪仗到了,众人起身迎接,大乐奏起。 夏明宇昂着下巴坐上高位,说完一番祝酒辞后,开始谈论西北的战事:这一年,瓦剌被吾国后起之秀打得节节败退,已有三月不敢试探边际。如此丰烈伟绩,飞卿功不可没。 听罢,许扬起身低眉,恭敬地说:陛下抬爱了,坚守西北多年的将士们才是劳苦功高,微臣不过受他们照顾乘了势。 这边境确实磨练心境,这般谦虚,像个大人了。夏明宇眉眼弯起笑了笑,朕都想过,明年把太子也送去。 听到这话的夏晨一个激灵。 这边,夏明宇接着道:你这一年仗打得漂亮,朕听说你父亲麾下将领都对你赞赏有加,是时候该封赏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许扬拱手,微臣这一年看尽边关战事和百姓疾苦,深谙安定不易。而今只想边尘不惊,为战士们谋份福祉。微臣只望他们都能回家看看妻儿老小,再携之一睹京城繁华,看他们所守卫的河山以及所愿的太平盛世。 好!夏明宇振臂而起,朕也是万万没想到,才不到二十年就已见国泰民安,边关将士功不可没,亦是要来看看的。 随后,在群臣附和下,他话锋一转:飞卿方才所愿还是为别人求的,但你自己也要受赏啊。如果让朕给你挑,就不一定是你喜欢的,还是说飞卿如今长大了,不打算亲近姑父了。 片刻后,许扬笑着抬起眼皮,露出眸中亮光,想要什么陛下都应允吗? 只要朕能做到,朕都会量力满足你,当然不可以是伤天害理之事。 听罢,许扬与夏晨对了个眼色,才悄悄呼出口气,说:微臣白日去明理书院走了一遭,在竹林间遇一孩童打拳,突然兴起,便同人过了几招。 夏明宇挑起眉,噢,还有此趣事,像你会做的事。 许扬继续道:他一招一式俱是认真,但力气自然是比不过微臣的。那孩子愤愤离去时,微臣追上问师出何人?他垂头说书院内未有学武的课程,照着书模仿而已。他顿了一下,声量拔高,陛下也知,明理书院聚集了黎国下一代的栋梁,然强者是该文武双全的。 听罢,夏明宇赞同道:武非只用于战场,也助防身和健体,是时候将武学提上日程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偏头看向夏晨圆润的脸,拧起眉头,朕记得太子是习过剑术的。 对方没把贬人的话说完,但夏晨心知肚明这是在问他的功课,他略带委屈地道:父皇,儿臣每日卯时就起来读策论了,实在没时间练剑。 夏明宇收回嫌弃的目光,看向在座的年轻子弟,发现几乎没有比许扬要俊美和有神采的人了。他叹道:是朕疏忽了,遥想过去同几个兄弟开创大业,战三天三夜都是意气风发。既然如此,兴武学之事便交由礼部全权负责了。 陛下圣明,但此事需得徐徐图之。许扬将手交叠在前,不疾不徐地说,微臣有意尽早将那孩童掰回正法,所以来求陛下一个赏赐。 夏明宇听明白了,说:皇家书院中有此有志之士,确实不能耽误了。随后,他正要细问孩童身份,便听得许扬接着道:不过那孩子年方六岁,微臣想不如直接收做义弟,带回将军府悉心教导。正好,也能给家里添点人烟气。 谁知,夏明宇登时严肃下去,哪家的公子六岁就进明理书院了,礼部尚书何在? 礼部尚书从宴席中出列,陛下,据许小将军所说,好像是言氏的遗孤。那孩子有些怪异,微臣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收养人家,便送到了明理书院。这件事陛下您是知道的啊。 言氏夏明宇念叨了几遍,噢,朕想起来了,是有这号人。话完,他状似随意地整了整衣袖,暗暗观察了许扬好几眼,才继续道:飞卿有好才之心,这难能可贵,朕准了。 许扬平静地上前一步,现出纯粹的喜色,谢陛下。然后,当他坐回席位的时候,便见自己的父亲横眉怒目地瞧着他,分明能挤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 第73页 许敬时咬牙切齿地道:臭小子,回去收拾你。 第48章 玉佩 宫灯不知添了多少次蜡油后,皇宴才结束了。许扬在侍从的搀扶下晕晕沉沉地出了凌罗殿,劝酒时他来者不拒,就算在外练过,也扛不住群臣接二连三的问候。 此时的圆月隐于薄云之后,碾碎的星光囚于夜水之中。他望着天一动不动,感觉到虚妄和迷茫。旁边跟着的夏晨看他这副样子,问:表兄你这样,要不今夜留宿东宫? 留!许扬应得极快,正好明早去接人。 先前,他求了恩准后,皇帝就忽然不打算谈及调令了,而其它封赏也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见此,群臣各有心思,许扬虽不知其中关键,但已确定小言琛的身份不一般。然而,话既已说出口,是福是祸还未必呢,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将自己的单纯贯彻到底。 他可以急着接走人,但不能太急。所以这会凭着残存的理智,他按下了飞奔上山的冲动,任夏晨给他安排了。 沿着宽阔的宫道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说起来,我好像答应睡醒了就去接。他立在原地,呼吸中的酒味还是很浓,不行,小孩子也睡不了一天一夜。 见他要转头,夏晨忙叫侍从拦住,道:本宫派人去说一下就好,不急于一时。 对,现在就去也不合适。许扬又回归了理智,顿了会儿将腰间的琼瑰玉佩扯了,这个拿去。 殿前灯火阑珊,夏明宇迈步出来,俯视着不远处的一队人影不辨喜怒。待对方拐到另一条道后,他才问向身边的宦官总管:你说,许飞卿今夜所求意欲何为?他知道那言氏遗孤吗? 陛下,奴婢觉得许小将军今夜并未有所图谋。方才奴婢收到消息,今早明理书院出了桩斗殴之事,被打的那个正是言氏遗孤,然后恰好被许小将军看到了。奴婢想,许小将军是心生了怜悯。 闻言,夏明宇凝起眉,斗殴?谁挑起的? 是太子殿下,宴前御史大夫求见陛下就是为了这事。 这逆子什么时候能不给朕丢脸,他能不能学学别人。夏明宇捏紧拳头黑下了脸,罢了,朕向来不朝令夕改。若御史明日还来,就说言氏遗孤已赐予将军府,算太子的母家人,事情不严重便不算国事。 日上三竿,层层的纱帐都挡不住那穿堂而入的光亮。宿醉后睡到现在,许扬的额头还是有些胀痛,但人已经清醒了。 随后,他侧过身准备叫侍从端水进来,忽然瞥见镂空的屏风后边有一个毛茸茸的白团。他瞬间警惕起来,从床榻上坐起,闭了一下眼掀开帘子看。 瞧清其实是一个孩子不小心把挂墙上的厚重毛皮扯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下了床。 是太子殿下送你过来的? 孩子正是小言琛,手上的伤只剩浅浅的红痕,似乎还捯饬了头发,绑成了左右两个角。再加上其本来就十分白皙的小脸,油然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 见许扬抿紧唇走来,小言琛咧开一点嘴角,但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哥哥早,是陛下清晨派人接我来的。 许扬脚下的步子稍顿,面上还是平静地走了过去,半蹲下来问候:昨晚睡得好吗?身上的伤疼不疼? 晚饭的时候醒了一次,身上不疼了。 许扬耐心地等对方慢慢说完,接过拖到地上的毛皮,站起身挂回墙上。他重新垂下目光,见自己昨夜叫人送去的琼瑰玉佩系在一个破旧的腰带上,又皱起眉问:怎么还是昨天那身衣裳?我刚摸着的时候就觉得单薄了些。 小言琛眼神飘忽,有些局促,最后只憋出了四个字:我着急来。 听罢,许扬也猜到了少年在书院生活的艰难,不仅经常受欺负和辱骂,甚至吃穿都没有保证。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缓和低迷的气氛道:没事,反正学舍里的衣服也不好看,到将军府后,我叫人做些合适的。 说完,他缓缓摊开掌心伸了出去,走吧,咱们回家。对方犹豫了一下,半晌才埋着头抬起手。 牵着人从房门出去后,许扬一眼便看到久候在外的太子近侍。对方脸上焦头烂额,想来是有要事等着他醒。 许小将军,您可算起了,殿下一早被陛下叫去问责了昨日聚众斗殴之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扬没什么意外,不疾不徐地问:那现在殿下被罚去哪了? 在祠堂跪着,已经大半个时辰了,早膳都不让吃。 纸包不住火,已经算罚得轻了,你们可千万别去皇后娘娘那边多说。谁都不能求情,不能出宫跟参与的世家子弟来往,这样安分地认下错,殿下最多明天便能回来。许扬气定神闲地指点道,注意力慢慢移向了手边的小人,发现少年好像在看不远处夏晨笼养的长尾山雀,本将军去谢恩完就走,你们不用送。 是,奴婢们定不多说多做。那将军需要我备马车送您回府吗?您的马会牵到宫门口。 许扬思考了片刻,想到骑马回去可能会让小言琛害怕,便点头道:马车吧,让十野跟着就行。 -- 第74页 从皇宫出来后,马车很快进入了闹市区。隔着车帘,还是能听到错落不绝的喧闹声以及骏马时不时的嘶鸣。 十野马今日特别躁动,绕着马车转悠了好几圈,还抬起前蹄逼停过拉车的马,许扬确信它这般反常不是因为自己没骑它回去。觉察到行人纷纷循声看过来,他终于没忍住探出头,指着马鼻子冷了口吻道:再闹腾,以后我出门就不带你了。 十野大概是听明白了,头颅和马尾垂了下去,默默跟着。 许扬回到车厢后,看着小言琛认真又乖巧地端坐着,眉眼都柔和了许多,他笑道:别人都说哥哥的马极有灵性,我有时觉得它都学成精了,可惜学坏不学好。我们家琛儿这么乖,长大后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琛、琛儿?小言琛轻颤着睫毛,有些无所适从,又有些受宠若惊。许扬揉了揉他的脑袋,莞尔道: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人丁也稀少,你若不喜欢我这样叫,可以说出来。 过了好半晌,眼看就要到拐去小道的街口,接近将军府,小言琛才终于撤回盯着地面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扬,喜欢的,扬扬哥哥。 第49章 将军府 回来的时间并没有告知将军府,但看门的小厮老远就眼尖看出是东宫的马车来访,立刻去准备了轿凳。 许扬一掀车帘先出来的时候,见此有些哭笑不得。他落地转过身去,询问跟着出来的小言琛:自己能下来吗?不然哥哥抱你。 能。小言琛点了点头,提了衣摆顺着轿凳走下,落地后还冲蹲下扶着轿凳的小厮道了谢。随后,他环顾四周不知在想着什么。 对方显然不像同龄孩子一般爱动,在外的行为举止并不胆怯,甚至还有些翩翩公子的优雅。许扬再回想起皇帝的谨慎,越发确信言氏家族的不寻常,至少不是一般的前朝余孽。而今,他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目送马车返回后,许扬恢复笑颜,牵着少年的手入了府。 许氏是在江南发家的,除了许敬时兄妹这一脉执着北上打下黎国的江山,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在江南继续经营陶瓷和茶酒生意。 许敬时征战在外的时候,基本没有返乡的机会,但将军府的庭院构造却有着浓郁的江南特色,像一幅写意山水,白墙黑瓦,丛竹假山,前庭的左侧是鱼塘残莲,右侧的蜿蜒回廊旁是甘泉凉亭,处处布景都是格外精致。 乍一看真不像是武将的府院。 许扬想着先带人用个早饭,再梳洗一番,便一路径直走到自己的青云院。才命令小厮烧起热水,主院那就请他过去了。许扬咬碎咽下嘴里的糕点,顺手擦去了小言琛脸颊的面屑,说:慢慢吃不急,待会侍女给你放水沐浴,有什么需要跟她们说。 好。小言琛细声应完,注视着人挽裾离开。 *** 许扬自是做好了一回来就被叫去盘问的准备,他快步走到主院的书房后,就见许敬时磨了墨在练楷书,那一笔一划分外有力,显然是还在气头,根本没静下心的结果。 母亲秦靖媛也在,不疾不徐地给爷俩各倒了杯热茶。她将茶杯递到许扬面前,语气温和地问:那孩子带回来了? 嗯,在我院里吃早点呢。 秦靖媛点了点头,轻笑着又问:扬儿这是要自己教养?娘亲还想着叫人打扫你幼时住的房间,平日你去军营,就帮你照看一二。 确实是打算带在身边自己教,若是去军营,不是什么要事可以带上。不然放在青云院,看顾的人手也足够了。许扬说完,扶着秦靖媛重新坐下,自个随之也落座到一旁。 然而他还没坐热乎,许敬时就低吼道:你个逆子给我站起来!还带去军营,你知不知道自己带回了个什么人。音落的同时,手下静的最后一笔还是写歪了。 爹,你吓到娘了。许扬腾的一下立直身。 别提你娘,她救不了你。许敬时一把将笔杆子甩在桌上,走了出来,也别避重就轻,就回答你知不知道那孩子是个什么麻烦。 许扬顿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只知道是前朝言氏遗孤,扔在明理书院自生自灭,其他一概不知。 前朝二字就足让旁人避开,你怎么还能自己跳进去呢。许敬时指着对面低垂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昨日之事朝中已基本知晓,现在官员们私下议论太子还稚嫩,明着说你愚钝。从军三年练不出个铁血丹心,倒愈加妇人之仁,还公然在宫宴上做戏,出风头,踩着太子把外人给捧高了。 许扬张着嘴,想辩驳一点,最终还是在许敬时的炮语连珠下放弃了。 幸好,最后的最后没糊涂到底,求的是赏赐,不然咱家这会连写字喝茶都别想了,蹲天牢抓耗子吧。 秦靖媛发了笑,终于没忍住插了嘴:都离谱到哪去了,儿子这么大了还这样吓。她起身拍了拍许扬的手背,接着说:别听你爹胡扯,没那么严重,礼部尚书前几月来拜访时还问过娘亲要不要个孩子作伴。这言氏遗孤要真那么不可碰,根本不会挂个免死金牌扔到明理书院去,是咱家的立场太特殊了。 -- 第75页 说完,秦靖媛转向里头,眼色使着人快点详细说说。 许敬时哼哼了两声,才肃下神色认真道:其实也是无妄之灾。言氏祖上都没有入朝为官,只是在文人墨客中极富盛名。前朝国都被破时,一些文官躲到了言家,半年前才被发现。最后虽然都归顺于黎国,但陛下心里还是留下芥蒂了。 我们是武将,在朝中与文臣相制衡,若有朝一日明面拉拢文人之心,与皇家再怎么情谊深厚,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所以你说咱家,是不是最不能收养那孩子? 不对,陛下有芥蒂不是因为收留文官的事吧。许扬拧着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道,陛下一统中原时大赦天下,前朝大臣多是善终,为了巩固民心,也有不少继续为官的,但对于言氏,陛下可算得上直接灭了门,难道他们在考虑着复辟前朝不对,那样琛儿根本不会留下。 看着许敬时忽然紧张起来,许扬放缓了语速,待对方确认了房外没人后,才压低了声说完:所以,是陛下动了杀心为什么? 许敬时深叹了叹,半晌后,才在两人的注目下简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听罢,许扬笑了一下,话说得并不委婉,什么宝贝这么稀世,陛下杀光了大人也要抢。 这你就不要深入了,你爹也不清楚。许敬时背过一只手去,强行转开话题,既然孩子已经带回来了,那就按你自己说的,收做义弟,找个夫子教诗书,习武就别想了。我跟你娘还想着早点抱孙子呢,这下还挺好,事先能练练。 许扬:都说了我自己教养。 你爹愿意接过这浑水,你还不乐意了!许敬时的语气才刚轻快,这下又把脸拉了回去,突然觉得那些同僚说得对,你就是个蠢的。 扬儿是心软了,但也不是非常冲动。许扬深吸一口气,娓娓说来,声音还有些颤动,他还那般小,所受非人待遇,孤立无援。当时目睹的时候扬儿就想到了自己初入军营之日,因为隐姓埋名,所以被以为是哪里流浪而来的孤儿。在新兵蛋子里摸爬滚打,出人头地前那是随便一个小兵都能泄愤。 有一次还被诬蔑偷了教官的钱,要不是最后灵光一闪,爬上屋顶掏了喜鹊的窝,凭身上自家的官银,我怕是要百口莫辩。他轻笑出声,当然,真到最后一刻,大名还是会报的。 许扬偷去郊外校场的时候,许敬时还在西北抗敌,顾不到妻儿。获知消息后,他愧疚的心情是多于欣慰的,但也正是因为看出了儿子已然经过了最底层的锤炼,他才敢放心送人赴边。 正深有感慨间,他见许扬露出像是等待夸奖的神情,口是心非道:这种小事要都处理不好,我还嫌丢人。 是是是,我也觉得那样太没面子。许扬咧开嘴应和道,片刻后又收敛了笑容,爹,这世间不公,多的是人还不知道是非善恶,就要为活下去而挣扎。琛儿才六岁,前朝灭亡时才是襁褓婴儿,他只是生错了时候。 救他是有被陛下猜忌的风险,但再怎么谨言慎行,我们家好像也摆脱不了被猜忌的结局,那么,我为何不救他?这段话没有任何心思,全是真情实感,许扬说完便静立在原地。 终于,他等到了支持。 许敬时同身旁的秦靖媛对了视线,带着微不可察的欣慰无奈道:你都这样决然了,爹还能抢人吗?只希望你记得,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别后悔,也后悔不得。 许扬返回青云院的时候,小言琛已经洗好换了新衣。他从侍女那得知对方是自己动手的,除了衣裳上的一个花扣。 迈入主卧看到人后,许扬愣在了门口。 新衣是秦靖媛一早从库房挑的旧款,是给年幼的自己准备的,但当时他嫌弃衣服太雅,便从没穿过。不过现在,衣服好像绽放了它的价值。 许扬缓步靠了过去,单膝跪下,将那松垮的腰带调整好,又给人将墨发简单束成马尾。 哥哥?小言琛等对方弄完后才转过身来,偏暗的金瞳里波光潋滟。 嗯,我回来了。许扬又理了理他的衣领,笑着说,阿娘还是挺有眼光的,很适合你。待会去见人,叫她多给你挑挑。 麻烦大夫人了。小言琛微微低头。许扬考虑着,纠正他道:人前得随我叫阿娘,私下就无所谓了,记住了吗? 小言琛迟疑了片刻,乖巧地应下,好。他的眸子很亮,抿紧唇凑了上前,动作的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许雀跃。许扬没多想,单手就一把将人抱起,走啦,我们现在去敬个茶。 庭院中秋意盎然,桂花香沁人心脾,抵在宽肩的小脑袋上变出了两只三角的长耳,耸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第50章 写字 中秋过后,京城下了连天连夜的雨,整个院子弥漫着轻纱般的薄雾。这日好不容易天晴,许扬支起书房的窗子,将绿萝搬出去晒太阳。 他这些天基本赋闲在家,白日按作息习惯起,在练功房打一个时辰拳后,才端着热粥去唤醒睡在书房的小言琛。 -- 第76页 青云院的客房离主卧较远,许扬觉着麻烦,就布置了书房里面的暖阁。 闻到香味后,小言琛出来得也很快,才几天就完全适应了将军府的生活。他这阵子性格愈加开朗,也变得粘人起来,从早到晚,院里都是哥哥的声音。用过早膳后,许扬会处理些军中的杂务,他就看书或写字,快午时再被问询功课。 而这天,终于有了些不同。 早晨过了大半,庭院中与房屋齐高的绿树在清风中飒飒作响,还隐隐夹杂着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许飞卿! 许扬觉察到了来客,起身去门口迎接,还没站住就和直接推门进来的夏晨撞了个正着。夏晨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扔出去礼盒。 殿下怎么不说要来,微臣好提前去接驾。许扬微掀一点盒盖,闻到了桂花蜜的味道。 本宫就是要突然来,看看你待府里能干啥。夏晨几步上主位坐下,瞄了一眼书桌旁的小言琛,又转回头来,这么多天了,怎么都不入宫看看我还活着不。 许扬笑了一下,最近他确实鲜少出门,之前说的陪读也没了后文,殿下言重了,陛下当晚就没让你跪祠堂了。再说,你不是应该习惯了?随后,他正要继续调侃,见房内走入了一名近侍,当即便轻咳了两声,殿下既然觉得不适,应该在东宫多休息几日的。 夏晨也发觉跟进来的人让气氛严肃了,抬手指了外边,命令道:你出去守着,站远点。 近侍犹豫了,支支吾吾好半会才应道:是,殿下。然后,才慢吞吞地退后把门带上。 许扬捕捉到对方频频射来的视线,视若无睹地往里头一瞧。见小言琛咬着笔杆在发愣,他勾起嘴角走了过去,不够写了?给你换张纸。 这大楷写得还行。夏晨拉长脖子瞅了一眼。 松嘴。许扬将毛笔接了过来,用帕子擦拭后,又塞回了对方的手里,同夏晨说:他控笔的能力好,一首写下来行云流水,很有天赋。 他写的什么?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夏晨也起身缓步过去,评说道,这么小就喜欢风花雪月的俗诗,不过也不怪他。 许扬察觉到话中有深意,问:怎么说? 学院里的夫子安排他和世家千金一起学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策论和骑射这些是不许碰的,摆明了要让他变成一个花瓶。 诗词歌赋怎么不能有建树了?也在三百六十行之中。许扬眼神微眯,说着又抬手替人磨砚,再说了,我们琛儿又不愁吃穿。 夏晨微感讶异,你难道要养他一辈子吗? 为何不可,花钱也是一门学问。许扬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见小言琛写完最后一笔后,复莞尔道:真棒,要休息一会儿吗?去吃些糕点。 小言琛点头应下,绕了出来小跑去里间。 许扬这般温柔,就算从小玩一块多年,夏晨也基本没见过。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远去的人影,有些吃味,尾调还有些愤然,表兄,我小的时候你不这样。 我与你年纪差别也不大,幼时我父亲陪你父皇征战在外,母亲要筹备军资,无暇照顾我。这会两人独处,许扬也更由心地说道,等战争胜利后,我是成熟了,但那么点能团圆的时间肯定都给父母,谁还管你,瞧都瞧厌了。 那现在海晏河清,你有很多时间了啊,还不是一样见面就损我。 听罢,许扬顿了顿。暖阳透进窗扉,给他的身形轮廓勾勒了一条金边,但即使背光,他脸上别扭的表情还是十分鲜明,殿下抱歉,微臣实在有些难办。 夏晨垂下脑袋,沮丧地道:表兄也觉得本宫不讨人喜欢是吗? 怎么会这么想?微臣只是因为我们太熟许扬正色几分,但很快就被对方委屈又烦躁的声音打断。 你这些天没入宫不知道,明理学院正准备结课考核,本宫那二弟先考投壶,拔得头筹,然后宫里人都在拿我前几年的投壶作比较,私下议论我无能无用。 许扬轻撩眼皮,说:不过宴饮游戏,更比不得射箭。你的骑射可是我按着你教的,除了最近三年,以往每年猎场我都硬拉着你深入丛林历练,拿下第一。这是二皇子没有的经历,而且还有那么多文课呢。 夏晨:对啊,除了剑术本宫其它都没落下,但父皇还是更喜欢二弟,每隔两天就去看望一次。去年你回来我就跟你提过这事,那时你让我别担心,现在他长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明天废太子的诏书就下来了。 胡说什么。 没胡说,而且本宫根本没有母家依仗。母后当初愿意接纳我,只是因为可怜我吧。 许扬做了个深呼吸,弯起手指弹了他的脑门,姑母当时是真喜欢你,许家爱屋及乌完全合乎情理。如果殿下非要谈纯理,也行,但微臣不得不说,利益上许家对储君别无选择,殿下仔细一想也知其中关键。 -- 第77页 再说只是我的感情上,还不分君臣的时候,你也算我一路打骂才长这么大的,我若不喜欢不支持你,费那么多口舌做什么?说完,许扬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人才威风一次,你就要认怂了? 怎么可能!输字本宫从来不写。夏晨一下恢复了士气,抓着许扬的手不放,我太感动了表兄,你是真的爱 哥哥!终于,屏风后的小眼睛按耐不住了,哭喊的同时不忘将茶壶打翻。 完了。许扬瞬间将手抽出,跑进里间,看到满桌的碎瓷片和洒出的热茶水,心提了起来。他一把捞起跪在凳子上的小言琛,冲外头喊道:来人!拿烫伤的药膏过来。然后才抱着人出来,放到地上左右看,没划伤哪吧。 小言琛眼中闪着泪光,认错道:哥哥,让你担心了。 人没事就好,不是你的错。见人无恙,许扬松下一口气,重新将人抱起,拍着背安抚。 在旁边目睹一切的夏晨扯了扯嘴角,本宫怎么是先听着他喊再听到东西摔了。 琛儿力气确实不够,是我的疏忽。许扬用下巴指了指里边,让打扫的侍女进去,又同夏晨颔首,说:殿下不然先走,微臣得回房处理一下,改日再进宫拜访。 行吧。夏晨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事会如此兴师动众,看着对方注意力已经移开了,他只能作别,那本宫走了。 小言琛转过头去,听着脚步声渐远,眸子清亮而锐利。许扬抬眼看着,语气间是对自己纵容的无奈,跟谁学的骗人?他将对方的下巴掰正,下次不要这样了,任性也要有个度。 哥哥只能喜欢我,只能爱我。 瞧着少年严肃认真的模样,许扬轻笑出声,捏了捏对方的鼻头,你知道爱什么意思吗? 知道。小言琛又趴回了他的肩头,揽住脖颈的手收了又收,语气奶凶奶凶的,琛儿不是小孩子,刚才在吃醋,所以劝哥哥不要随便跟人亲近。 听罢,许扬眨了眨眼,噗呲笑出声,怎么能这么可爱。他拽了拽手边的马尾辫,想让人将头扭过来,但最后还是作罢,算了,以后再教你那些。 苍穹之上,白云翩跹,欢笑声在微微拂过的风中消散。同一片天地的另一个角落,天光毫不吝惜地洒下,一样明媚。 染了层金的旷野上,车轮滚滚朝向京城,架着一只被黑布罩着的硕大笼子。四周的木柱上满是爪痕,隔出了两个空间。 正走的这条石子路颠簸,黑布稍稍掀起。在厚重又充满了危险的低吼声中,一只白皙小巧的手伸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先秦《越人歌》,其实这首诗的后几句才著名。 第51章 寿辰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夏明宇的寿辰如期而至,但考虑到才大办过中秋皇宴,这场寿宴便一切从简,更像家宴,受邀前往的也多是过去一起打下江山的家族或外戚。 前日重阳,京城下了倾盆大雨,一日到晚都未曾停歇。故此,许扬便只好延缓带小言琛去郊外登高的计划。 许氏在半山腰有田地,种了满坡的桃树和梨树,最近正是丰收的时候。许扬带着人爬了一上午的树,未时末才匆匆赶回府,穿上赴宴的礼服进宫。 车马行驶在主道上,日已西斜,瑰丽的晚霞穿透万千云层。许扬借了一点光,仔细地将采摘下来的梨子削皮,又从正中切半,才递给身旁的小言琛。 秦靖媛在中间见他这样细心,望了望外头,说:娘亲都知晓你最近鲜少跑马了,琛儿的年纪可以上马,你不用这般娇养。 许扬抬起头,噢了一声,十野不好驯,这阵回京太兴奋了,先晾它一阵。至于琛儿我已派人前往西北的同时物色几匹温顺的小马,随着军务一起带回,再慢慢挑。 听罢,秦靖媛顿了好久,仔细打量对方柔和下来的气质和不再锋利的眉眼,说:扬儿性子变了,从前哪会这么细致,有时候还急躁。你爹总说你年轻气盛,现在看,稳重太多了,可以给爹娘找个儿媳妇了。 啊?许扬以为自己听岔了,待秦靖媛复述了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扬儿没考虑过,这不还年轻着呢。 他这边委婉地表明了态度,小言琛却是将头埋下,面色沉了沉。 秦靖媛不以为然,劝说道:这个时候其实是刚刚好的,你留京的日子长。以后你回边境的时候,媳妇还能继续教琛儿,如果明后年能得个孩子,家里就更热闹了。当然,娘亲只是提醒你,断不会逼你,要不然先见几个公卿家的千金,交些普通朋友。 扬儿省的,也想过回西北后,家里该怎么安排。至于几家间的来往许扬注意到梨子的汁水要流了下来,忙掏了帕子垫在小言琛的大腿上,末了才继续说:凭阿娘安排,本也不是什么坏事。 言琛: 不知不觉间,夜色拂去残阳,星海在云天泛滥。 -- 第78页 许家在引路宦官的指领下穿过繁华楼阁,走向灯火最密集的宫殿。他们才绕着御花园,一抹人影从暗处蹿了出来。 太、太子殿下! 在最前头的许扬事先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拉着小言琛靠近自己,倒没做什么应急反应。殿下宴前找微臣有何要事? 夏晨小心翼翼地认清在场的人,压低了声:咱别处细说。许扬冲后边的父母点了一下头,便跟着他往侧面的小道去了。 这条路少人经行,灌木丛长得茂盛,走了几十步后,许扬拍掉沾到衣裳上的草叶,说:差不多够远了,再走琛儿也累了。 你现在还真是走哪就带着他。夏晨转过身来,观察完四周,才接着说事道:本宫得到消息,今夜二弟母家送给父皇的贺礼中有来自西北空迟城的车马。 许扬闻言顿住,压紧了眉。空迟城在前朝时被拱手送给了瓦剌,是他数月前才收复的失地。不过当时三军齐下,他负责乘胜追击,一举将敌人再赶出十里地,战后便没多管平民百姓的安抚。 当时的三军之一确实有二皇子的母家,也就是勉强与许氏在朝堂上分庭抗礼的岳阳钟氏。 我想想,当时跟在后边入城的是钟浩。许扬眯起如深潭的双眸,带着夜晚的寒凉意,当时还有一位老将军在,我就没有怎么计较这抢军功的赖皮。他家的兵要真暗地搞了什么,现在还真不好办所以钟家送了什么? 本宫派了人偷偷靠近,似乎听到了老虎的吼叫。夏晨说完,有些担心地滚了滚喉结。 西北那边许扬正色地略一想,多半是罗布虎,还挺珍贵的。只是毕竟生于野外,虽然体型小,但还是耐力十足不可轻视。 对吧,送些小宠也就罢了,在大殿上放出那种饿了几天的猛兽,钟家肯定另有目的。夏晨说着愈加慌张起来,表兄,你可得保护我啊,我真怕他们是想让我意外被虎吃了,然后取代本宫的太子之位。 许扬吸了一口气,镇定自若地细想了片刻,说:你与陛下相隔不远,他们应该不敢这样冒险,再说赴宴的有那么多武将呢。我只是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钟浩这个因为他兄长才混了个将军头衔的人,据我了解,挺会搞事的。 话说完了一半,许扬抬眼看向对面已经生出退意的人,叹了口气,前阵子还说不会写输字,对方放只畜生就又怕了? 不怕,只是近日二弟常常挑衅本宫,我不防不行。夏晨踱了踱脚,重新挺直腰板,只要再有表兄你的保护,我就有底气了。走!他往回迈步,唤了守在远处的近侍掌灯,本宫倒要看看,他要整什么幺蛾子。 层层叠叠的高耸围墙后,便是又一番繁华的金辉楼殿。这一小队人刚转回大道,正好碰上了皇帝浩浩荡荡的仪仗队。 陛下贵安。 众人接连行礼后,在最前的夏晨紧张起来,反而自己先慌乱地解释起来:父皇,儿臣方才碰着表兄了,想在开宴前先叙叙旧,就到一旁赏了会夕阳。 夏明宇稍一瞥眼,见斜晖已尽,满天繁星,呼出一口情绪不明的气,说:你们俩总喜欢私下凑一块,朕又不是不知道。在宫里头,你还避讳什么,难道在说朕的坏话? 儿臣哪敢啊,儿臣对父皇不会有任何异议。夏晨愈加急了,迫切地望向身旁人寻求救场。 许扬在心里无声叹息,稍顿了一下,说:陛下,太子殿下方才在问微臣送了什么生辰贺礼,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他余光注意着夏晨的表情,见对方眼中一亮,又要脱口而出什么坏事,忙揪着对方后襟,接着道:太子殿下极在意今年送给陛下的礼物,这会发现自己准备的没什么新意,正苦恼呢,结果又遇见陛下您,更是羞愧。 晨儿还能想到什么新意,朕都能猜到了。夏明宇看着夏晨面颊忽然通红,似乎是因被当众戳穿而感到羞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意到了就好,心思倒不必多花在这种仪式上的东西。 紧接着,他转了话头:倒是飞卿你,是要送朕什么礼物,才让晨儿抓挠成这样? 禀陛下,是一匹汗血宝马,瓦剌第一猛将供奉的神刀,以及一壶酒。许扬顿了顿,勾起唇角,这酒是微臣归京前和穆老将军划拳得来的,可是不容易。 夏明宇刹那就完全清楚了酒的来历,由衷地喜悦道:是老穆最宝贝的佳酿,朕征战这么多年也没喝上几口,也亏是你能唬他划拳输酒。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赶紧开宴。 周围人笑着附和了几句,也有开始吹捧当年皇帝英勇的。这时,一直笑盈盈的夏明宇终于垂眼看到了安静躲在许扬身后的小言琛。 转瞬间,尽管他还在笑,许扬还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他看着那双在暗处的清冷金眸,开口道:像他的父亲,一表人才。视线逐渐移向许扬,含糊的杀意随之消逝,飞卿养得不错,朕初次见他的时候,眼里都没光,现在像个孩子了。果然,长得这般俊俏是该富养的。 -- 第79页 许扬视若无睹地应和,低头牵住人的时候也是满脸单纯的高兴,谢陛下夸奖,微臣也是这样觉得。 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宴了。夏明宇很快扭过头去,吩咐身后的宦官总管。转回来的时候,他面上又变得温和可亲,朕可听说钟家从西北千里迢迢寄了个大物件作礼,到时候飞卿可与之比比。 好啊,许扬咧开嘴角,微臣也迫不及待了。 第52章 驯兽 宴厅内灯火通明,四周的熏香将秋夜的凉意关在门外。 许扬带着小言琛去了家眷的位置坐,他们桌上的烛蜡发出微鸣,暖光照出了一方暗有较劲的天地。 自从上次夏晨来访后,少年就开始极力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这件事,在饭桌上夹菜是你来我往,束发不再让他弄了,就连白日去山上采摘果实,也是完全不听安排先行爬上树。 许扬方才还在想事,一没注意眼前的酒杯就被拿了去,所幸他及时在对方喝到酒水前制止了。这会,外边的台阶之上,夏明宇与文武大臣畅谈甚欢,他们两人在这边的餐桌下互相抠着掌心。 少年的眸中是璀璨的光海,饱含着笑意映照着自己的影子,似乎还有些灼热。 许扬静静地望着对方,每一次的呼吸都很重,因为他不敢有大的动作,所以便只能靠无奈又不打算屈从的眼色和些许的威压警告着对方,但少年显然不看在眼里。 终于,继续上菜的宫女引走了部分对方的注意力,他手快挣脱出来,一下把杯中的酒干了,露出灿烂而得意的笑。 然而重新低下头的时候,他发现小言琛只愣愣地盯着自己。 酒没了,别惦念了。许扬没有多想,又将酒壶端到了角落。这回,少年也不再缠人了,规矩地坐在原位,抿了抿唇。 很快就要到祝酒献礼的时候了,许扬正色几分,同不远处的秦靖媛点了一下头,才拎着酒壶独自回到外边的位置。 斟满一杯酒时,宫人也正好将许家的生辰贺礼盛了上来。他扶着许敬时起身,跟随着朝主位上的夏明宇说了祝福语。 另一边两个皇子的席位上,觥筹交错间亦是暗潮汹涌。二皇子夏晖听完宫人高声念完贺礼的名单,执着果酒冲旁边细声说道:大哥觉得许家这次准备的贺礼怎么样? 夏晨瞥了他一眼,有了些许骄傲的气势,开宴前父皇便知道了,可是赞赏有加。 确实用心,摸透了父皇的喜好,表达了忠心也暗含着情义。夏晖轻嗤了声,阴阳怪气道,许小将军看起来比大哥你都要了解父皇。 这下夏晨没有立刻回了,想起先前被解围的事。须臾,他松了松衣领,漫不经心地颔首,嗯,本宫也这样觉得。他又徐徐偏眼过去,一副我知道你在挑拨离间,但我就是不中招的态度,昂起下巴,表兄确实厉害。 听罢,夏晖哼了声,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不再多言了。 宴厅中央,许扬回了位置坐下,随后就将目光投注在殿门外。不出所料,许家过后便是钟家的献礼了。 朝臣中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了他们这次贺礼的特殊,纷纷翘首以盼。很快,几个脚步有些虚浮的宫女捧着贵重的绫罗绸缎列成两队进来,她们中间,四个宦官推着一辆车进来,面上也俱是冷汗。 那车上运了个四方的笼子,用黑布严严实实地罩着。早有准备的许扬眯起眼,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太对劲。他歪着头思考,旁边的许敬时指出道:这笼子太大了,安置两只我们猎场的那些猛兽都绰绰有余。 许敬时不慌不忙地挑着还算不错的菜夹到小碟里,端到他的桌上,继续说:这礼据说是钟浩自己准备的,他大哥也不让看,想来这笼中定有玄机,要献的未必是虎。 许扬从容地听着父亲的推测,边抬眼看向对面的钟家。 钟家的老先生告老返乡并不出席生辰宴,如今掌事的是大儿子钟泓,麾下的军队守在南疆,他的二弟便是在西北混吃的钟浩,不学无术,无能而不自知。钟家唯一的女儿如今尊为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 如此看来,许钟两家颇为相似,无论在朝堂还是后宫都可算势均力敌。而自二皇子逐渐出众以来,朝中百官暗地也逐渐站队。许扬本以为两派之间的平衡会再持续几年,未想有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在这次的生辰宴上非要打破。 那一边,一心想证明自己的钟浩托着大肚腩向高位行礼,陛下,微臣前些日子在黎国新占领的边境活捉了一只罗布虎,特意快马加鞭运送回京,只为在今夜献予陛下。 夏明宇平静地瞟了一眼笼子,脸上不辨喜怒,钟将军有心了,不过你这贺礼直接送到宴上实在不合适。百官大多携了家眷前来,这要出了什么差池,朕以后哪敢再办生辰宴啊。 陛下放心,微臣既然敢将笼子拉上来,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钟浩露出一口银牙,环顾全场众人,想必陛下事先也有所听闻,但应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微臣这笼子里可不只是头老虎。 说完,他便指示手下将黑布掀开。 众人屏息以待,先前就隐隐能听见猛兽的喘息,此刻遮盖被取下,他们果然见到一只体型不大但精壮的罗布虎,感觉到了光亮,张开血盆大口吼叫。 -- 第80页 紧接着,满堂传来惊呼,然后在又一声虎啸中戛然而止。笼子里确实不只是头老虎,半米外不过一栏之隔,有一位女子靠坐着,缓缓睁开澄澈冷静的眼睛。 深处的屏风后,言琛沉下脸。 还提着黑布的手下发现不对,赶忙跑到钟浩身边,将军不对啊,我们找的人年纪好像没这么小。 本将军有眼睛!钟浩的面色也霎时惨白,后背全是冷汗。 那我们还开门吗? 钟浩没有立刻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身粉白的女孩毫不畏惧地站起身,摇响了手腕上的铃。鬼使神差之下,他说了继续。 混账!钟泓一个巴掌将人扇飞了出去,又冲过去制止手下将中间的围栏打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罗布虎抓住了机会,及时扑出卡住门缝。几番挣扎之下,它终于破坏了围栏,呲开扭曲的尖牙,将肉爪按在它惦记已久的地盘。 此刻,钟家的其余人已是绝望,在圣前见血乃是大不敬。钟泓瞳孔紧缩,决断极快,从手下那抢走了黑布,然而他正要做最后的补救,将血腥场面盖住,高位上的夏明宇亲自喊停: 且慢,钟爱卿别着急。 音落刹那,是一声清脆而从容的铃响,只见笼子的女孩背对着走,反手将另半边的围栏推了出去。自此,人虎之间再无一点阻拦。 眼前这状况是薇薇安早就预想到的,她从笼中醒来看到老虎的那刻,就打算给自己一刀离开这个故事了,但所幸她发现了身上的连弩。 此刻,她全神贯注地和老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手上飞快地架起武器,拉满弓弦。一套动作下来不过几个眨眼,在群臣还在担心和恐惧的时候,第一连带毒的箭矢射了出去,完美命中老虎的眼睛。 场面瞬间沸腾起来,然而薇薇安没法放松,她高估了连弩的杀伤力。一声清晰还带着怨念的低骂后,她重新上了弹药,迅速躲过老虎疯狂地飞扑,但还是难逃虎爪,背上被划了三道深痕。 刹那间,大量的血液流出,染红了整个后背。 女孩忍着剧痛半跪在边角,给连弩尽可能装满箭矢,留了最后一支。她迅速抬手对准在地上扭动、正在毒发的老虎,射中它的脖颈。 折磨人耳膜的嚎叫声后,老虎还是没有丧失攻击力,缓慢地爬了过来。 就这样吧。薇薇安无望地叹了叹,抓着最后的箭指向自己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笼子旁蹿出一个人影,将一把镶嵌宝石的刀伸入围栏中,扎穿老虎的咽喉至钉进推车中。血液喷射而出,溅到许扬的脸上,但他没有转开头,而是紧紧握着自己刚送出的刀直到老虎窒息死亡。 宴席已经乱了,一些胆量小的文臣和宫人躲到了柱子的后边,很多家眷也惊恐不安地尖叫着。 夏明宇被禁卫环绕着,徐徐站起,好了,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散宴吧。随后,他正要示意宦官总管处理后续事宜,一个黑影快速跑下台阶。 传太医!夏晨火急火燎地超过许扬,不顾形象地拎起瘫坐到一旁的手下,吼道:钥匙呢,快把人放出来! 锁开之后,他又直接扒拉下就近礼盘上的绸缎,将女孩单薄的身子围住。 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为何对那女子如此上心?人群中传来议论声,先前的害怕也散去了不少。 很快,一些资历深的老臣感叹道:像太子生母,相貌有六分像,身手也接近。众人恍然大悟,交流谈论声愈加得多。 许扬瞧着夏晨情绪逐渐激动,腾出手抓住他的臂膀,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嗓音说:大家都看着呢,莫要冲动。 夏晨缓过神,从女孩身上收回目光瞥向他,当即倒抽一口气,表兄你吓我! 等会去你宫里处理一下,倒是不能吓着小的。许扬云淡风轻地泛起笑容,随意擦了擦下颌垂落的血滴,现在表个态吧太子殿下,是你表达爱民之心的时候了。 夏晨理会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向高位行礼道:父皇,吾朝夏末才收复空迟城,战后不久百废待兴,再因历史遗留的问题,思想归拢都是一大难事。而今钟将军强行带回无辜百姓,还险些在众目睽睽下酿成惨案,如此大事,怎能就散宴了? 夏明宇没有立刻回应,摩梭着拇指上的扳戒,视线在所有人之间游弋。 陛下,这其中有诈啊!突然,跌倒在地的钟浩跳了起来,辩驳道,微臣带回来的是更加貌美厉害的御兽之女然而,他这句话有人根本没让他说完。 难捱着剧痛的薇薇安猝不及防暴起,来了力气,在周围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脚踹晕了人。 场面又混乱起来,人人都如惊弓之鸟一般缩了回去。许扬也是完全没想到女孩会如此刚烈,抿紧唇沉思着解决之法。 寂静中,夏明宇终于开了口,大笑了几声,朕原本想让钟家自己惩戒,给朕一个交代,确实没考虑到边关的百姓,幸好太子提醒了朕。所以,钟将军得自己为这场闹剧担责,也是时候不靠你大哥了。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看向钟泓,见对方低垂着头表示无异议,便满意地接着道:传朕指令,钟浩即刻起休官在家,直至戴罪立功后再重掌将令。 -- 第81页 话音落下,群臣或沉默或惊讶,更多的是对结果出乎意料的慌张,这圣心越来越难猜了。 夏明宇将目光落回靠在笼子旁嘴唇发白的女孩,不高兴道:太医呢?传召了这么久。如此耽误,朕看他们的乌纱帽也别要了。 宦官总管反应极快,回道:陛下莫急,毕竟是女儿身,也得带人去偏殿医治。 那快去,好好照看。夏明宇顿了一下,弯了弯眉眼,朕也是许久没见过这般英勇的女子了。 不知何时,宴上的鼓乐重新奏了起来,送着文武百官离场。人头攒动中,或仰望晴空群星,或凝视地面石子,各有心思。 第53章 共骑 弯月漂在沁凉的夜色中,洒下微明的光。长街两边,万家灯火掩映着喧嚣模糊的人潮。 许扬清洗完脸上的血迹,又换了身衣裳后,便快步赶向宫门。今夜赴宴的朝臣已然陆续离开,他赶到的时候,宫外已空空荡荡,只余禁卫提着油灯巡逻。 许扬在水桥前停了一下,很快聚焦到几步外的一群人,他们似乎围着匹马,放轻了呼吸盯着什么。 不知为何,许扬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加紧脚步走了过去。 醒了醒了!几个禁卫接连说道,这时,他们也瞥见了许扬的靠近, 许小将军,你可算来了。 许扬穿过层层叠叠的熟悉面孔,来到了最前面。马鞍上,小言琛小心翼翼地支起前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咧开嘴角唤道:扬扬! 我家马车许扬有一瞬的不敢相信,但看到安静觅着杂草的马是许敬时座下最温顺的那匹,登时就明白过来。他咬牙切齿地问:我爹留下什么话了? 禁卫笑了起来,许将军奚落你太溺爱弟弟了,还说将门子弟都是刚会走路就跟马同吃同住的。 不是我说,小公子方才一点不慌,还在马背上睡了一觉。所以说不准,其实一直是将军你过于担心了。 许扬哼了声,牵着马走出人群,是本将军偏爱,不让这执笔的手去抓缰绳,我爹也不能有意见。说着,他翻身上马,用宽阔的胸膛护着逐渐一声不发的小言琛,他那一概而论的瞎话你们也信? 几个禁卫又乐了,其中一人长得清秀,板正地开口道:京城中最近有个趣闻妇孺皆知,说许小将军要养个文豪才子。 琛儿是很聪明,但总写诗词也苦啊,我许扬要宠的弟弟饱食终日就行。话音刚落,枣红色的骏马缓慢起步。许扬在远去前回了头,多谢弟兄们照顾了,改日我请喝酒。 在阵阵叫好声中,他重新看向前方,单手环住小言琛的腰,双脚轻踢马肚子,驾! 许扬让马快跑了一段时间,一路掠过夜市的喧嚣鼎沸。他虽在宫门前那般信誓旦旦,心里却还是希望小言琛能学些自保能力。特别是过了今夜,发现将来局势突然迷离起来,他这份想法便愈加浓烈。 到一条少人经行的窄道时,他俯身瞧向对方的面庞,看着灯火晕染在那瞳仁里,添了几分暖意。对方没有任何惧色,甚至还很兴奋,他浅笑了笑,没多久就唤马放慢速度。 怎么不跑了?小言琛疑惑地仰头看他。 太冷了。许扬取下自己的披风,拉到前面围住对方,只露出小脸。夜渐深,霜风拂过脸颊教人清醒,他想到什么,很快反问道:今日宴上见血,琛儿怕吗? 不怕,那只小老虎不是最可怕的。 许扬原本就觉得言琛的淡定异于同龄孩子,对方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他还是有些意外。他犹疑着,让马缓缓停步。 浩瀚的夜幕下,似乎潜藏着什么即将破势而出。 直到落叶匍匐在地路过马蹄,他才前倾身抵在对方头顶上,小声问:琛儿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下方平稳的呼吸稍有变化,嗯,入殓前看过,一箭穿心。 听罢,许扬心提了起来,抓缰绳的手更加握紧,青筋爆出,那你知道谁动的手吗? 知道,但对方应该不知道我知道。 你会复仇吗?这一声几近贴着耳根,轻到险些听不见。 杀父之仇,怎能不报?言琛的腰背依旧挺直,扬扬,若是你他转过头去,一眼望进对方深若寒潭的瞳眸,愣怔地止住了话。 不知对视了多久,许扬才再开口,说得很慢:所以你想方设法来我家,是为了报仇? 小言琛眨了两下眼,漾开笑容,还有喜欢扬扬,不然怎么会跟你掏心窝呢。 许扬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怎么会如此一再默许这无忌童言,相处这么久,我真怕把你养成风流浪子。不过如果能永远快乐,倒也可以做这般人。 言家的事许扬现在还不知道全貌,所以不会评头论足,但他若是设身处地,回答恐怕亦是那句杀父之仇,怎能不报。之后话题转开,他便恢复笑意,继续带着人骑马。 过了很久,两人才慢慢回到将军府,在高耸的院墙旁下了马。守门的小厮似乎打了好几个瞌睡,听见声才清醒过来,大少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主院那怕都熄灯了。 -- 第82页 才过子时而已。主院那也不用等了,我明早再去请安。许扬走上台阶,面上多了几分肃色。随后,他从门房取了提灯,趁言琛没有防备将其抱起。 心智再成熟你现在还是这么小只,别跟哥哥赌气了。见人开始动弹,许扬收紧了胳膊,又柔下声哄,就当我们互相取暖。 见人用了力气,小言琛嘟着嘴屈服了。他顺势趴上肩头,看着沿途的红枫和银杏从后往前。快到青云院的时候,他想到什么,状若无意地试探道:扬扬,我今晚想跟你睡。 许扬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但还是轻松了语气道:不可以,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不粘人了。 可你是你,我是我啊。而且我喜欢扬扬,想跟你睡。 许扬的气息已然有些慌了,然而对方继续道:别人都说,扬扬在外跟男人同吃同住,同床共枕,那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那是因为当时在行军打仗,不睡一起太危险。 言琛歪过头,再次张嘴,说得理直气壮:扬扬现在一个人睡也危险,万一半夜有人爬床呢? 许扬走快了,径直到书房前,这个府里现在敢这么对我的只有你。音落的同时,他将人放到地面。 这话的语气比此刻的秋风还要沾染上寒意,许扬意识到的时候也懵住了。他看着对面正发愣还有些被吓到的少年,半蹲下来,膝盖抵着门槛。 他想的时间不长,但脑海中却过了万千思绪。最后,他带着少许请求的口吻温柔地说:别胡闹,你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对你这么好了,才会想要一个人只喜欢你。哥哥答应你,会一直保护你。 不论琛儿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小言琛全身缩了起来,只留小鹿般的眼睛紧张地观察对方。 别这样说自己,许扬深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对方的发顶,只要你不做坏事,我保证永远在你的身后。 那我们拉勾。小言琛伸出右手小指,殷切地看着对方。 许扬轻笑了一下,也抬起手。拉勾的仪式结束后,气氛缓和了很多,他催人去休息:时辰不早了,自己梳洗一下赶紧睡。 嗯,扬扬晚安。 待书房的门完全关上后,许扬还立在原地扶着门框,直到冷风灌进衣袍,才缓过神来扭头离开。 第54章 潜入 生辰宴后的两日,一切如常。 许扬原本想在宴后抽空带着小言琛去见皇后姑母,但最终因为突发变故而作罢。第二天就又进宫难免落人话柄,故他便等到了第四天。 皇后许令仪是许敬时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匪浅,年轻时也可舞刀弄枪,退敌三里。然而身怀六甲之时,在风雪夜深陷重围,结果被救出时流了产,落下严重病根,再不能生育。 那之后,许令仪心病久久难医,直到夏明宇抱来了失去生母、还在襁褓中的夏晨,她才渐渐从失亲之痛中走出。 许扬幼时有两三年是由姑母抚养的,和夏晨一块,所以就算后来长大回到将军府,他每年也会特意进宫看望。在许扬的记忆中,姑母性格开朗豁达,有时玩心也重,是以就任着他和夏晨两人从小闯祸到大。后来各自的身份忽然尊贵起来,三人才有所收敛。 封为中宫后,许令仪并不在意荣华富贵,生活也从不奢侈。乍一看居住的宫殿,并不觉得有多雍容华美,但很多细节也别有逸致。而当夏晨搬去东宫后,她便大改了宫院,养了些稀奇古怪的小宠。 许扬每回入宫,都能见到新的生物。不过这次带着小言琛前去探望,他就没有在宫院多逗留的心思了。 轻车熟路来到清宁宫前,许扬正想再强调一些礼仪,主位上的人已经款款走了出来,那么磨蹭做什么,才大半年不见就跟姑母疏远了? 许扬抬头看去,就见一位言笑晏晏的女子微蹙着眉等他的回应。 哪能啊,姑母。他很小声地说,随即又作了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许令仪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视线下移,看向也在大方观察着自己的小言琛,这孩子,是言家那个吧。她眼睛一亮,微俯下身抬起手。 小言琛一点也没紧张,还大起胆子反抓对方的手,笑靥如花,是琛儿,姑姑好。 许令仪只觉自己心都被融化了,有些激动地跟还没回神的许扬说:比你好看,还更乖巧。她高兴地将人牵走,边进屋边说:本宫当时就想向陛下求这个孩子,早知道琛儿这么惹人疼,当初该坚持的。 许扬有些意外,跟了过去,姑母也想过养琛儿?那为何最后作罢了,是陛下不许吗? 本宫甚至没跟陛下提,只是听说言家的事颇为复杂,这孩子被赐免死金牌都很曲折。许令仪落了座,点头示意对方也不必拘束。 姑母可知其中详情?许扬皱起眉头,就近坐下。 这时,屋里的宫女都识眼色地离开了。 许令仪拿过桌上的糕点,掰成小块递给言琛。她看着人注意力移开,思考好措辞才说:当时叫人去打听了,苏总管便很直接地告诉我,就算是本宫,也最好不要掺和进去。而且很奇怪的是,朝上后宫,那么多打听这事的,都没有探到更多的信息。可见这内情有多匪夷所思,拿多少金银珠宝都换不到。 -- 第83页 听罢,许扬面色稍沉,苏总管说得确实没错,陛下一见琛儿,心情都不大好。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多带他去西北。那里的生活朴实简单,他会喜欢的。 那岂不是只剩姑母孤零零一人了。许令仪垂下眼皮,惆怅道,晨儿功课繁重,时而还有政务要处理,我便让他每隔一日来请安就好。 许扬顿了半会,试探道:不是还有陛下。 陛下许令仪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有尾调显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厅内沉默下去,无声胜有声。 随后,许扬会意地看向窗扉,那精致却死气的雕栏外的晴光。许令仪也望了过去,说:天气真好,不陪琛儿去玩玩? 现在去。许扬颔首,紧接着正要起身将人拉回来,门外传来动静。他停步去瞧,见夏晨匆忙进屋。对方先看向他,再朝主位行礼,给母后请安。儿臣见厅外无宫人守门,便自作主张进来了,还请母后恕罪。 不打紧,免礼。许令仪发觉到对方心事重重的,很快明白过来,找你表兄?若是急事,你们快去吧。 夏晨松了口气,就着原来的姿势告退,谢母后体谅,儿臣带人走了。说完,他一点没耽搁地抓上许扬就往外走,中间也不忘把言琛叫上,小子,走啦。 后者不慌不忙,朝许令仪规矩地鞠了躬后才小跑追去。 *** 夏晨特地选了偏僻的宫道,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许扬没在路上问话,只是悄悄观察四周,猜测他们的目的地在哪。约莫一刻钟后,他们在被假山灌木遮挡的隐蔽处停下。 这是哪个宫?许扬拉过小言琛要对方靠近自己,背靠着深红的高墙看向夏晨。 离烟宫,之前没人住。夏晨支吾地说,前两天父皇将那个女子安置在这了。 许扬轻挑眉峰,当下便知道了对方话中的女子指的是生辰宴那晚上演虎口脱险的少女。他抱臂而立,认真几分,你还真对那女子上心了,因为她的长相? 怎么可能,本宫是体恤民众。再说,不是你让我表达爱民之心的吗?夏晨眼神飘忽,越说越心虚。 许扬笑了一下,没说破,那送愈合伤口快的膏药就行了,最多再赏赐些东西安抚,殿下何必亲自来一趟。语毕,他就扒开草丛准备跨出去。 别啊,表兄。夏晨连忙拽住他,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本宫来这是担心她唉,怕她会被父皇收入后宫。 那与殿下又有何干系呢?许扬不紧不慢地转回头,那女子愿不愿意留在宫里,是她的事。陛下会不会收人,也不是殿下不同意就能阻止的。而且殿下本不应该常往后宫跑,要真闲得没事就去练练剑。 这哪是闲事啊。夏晨更加急了,她看着还没本宫大,若要进这看不到太阳的后宫,她这辈子都完了。再加上贵妃一党的手段都那么狠,她是会被折磨欺负到死的。 连老虎都敢杀的女子,还不够狠? 夏晨看着对方好整以暇的模样,终于不再强撑面子,承认道:好吧,本宫是上心了,不想让她成为父皇的妃子。本宫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一眼就喜欢上了。 许扬压低了声:朝中皆传,殿下是因为对方肖像亲生母亲,才过分在意。微臣可陪殿下去 不是这样。夏晨打断了他,本宫记事起就到清宁宫了,对生母根本没印象。虽然东宫里挂了一幅她的画像,但也只是以表生育之恩。倒是父皇才可能因那女子的相貌而看上吧。 对方的后半句说得小声,许扬没有立马回应,斟酌了片刻才说:江湖儿女大多只愿两情相悦,执手一人白头偕老。而殿下的婚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 本宫不管,我都是储君了,还不能追求一个自己喜欢的吗?何况古来君王只娶一人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许扬叹了叹,听着对方难得的强硬口吻,说:所以殿下现在打算做什么? 夏晨的态度一下子急转,变得谦和起来,这不是请了你来嘛,陪表弟去探探情况。 为何不走正门,偏要偷偷摸摸地绕到后院? 走正门马上就被父皇知道了,手下人刚摸排了一圈,这里是最不会被发现的。 许扬抬眼丈量十尺有余的宫墙,用下巴指了指,殿下自己能上去吗? 不能。夏晨后退了一步,期待地等对方蹲下,将自己托上去。 原来殿下荒废的还有轻功。许扬俯下身去,将似乎一直在沉思的小言琛推开了些,微臣还有小孩要带,殿□□谅一下,自己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他就一跃而上,双手攀住墙头观察了几眼。见里头没有异样,他才迅速落地捞起小言琛到怀中,再次跳起翻了进去。 降落到湿软的草地后,他便带着小言琛一起半蹲下来,警惕着四周等待夏晨艰难地翻入。人进来后,他才又说:赶紧离开这,殿下带个路。 -- 第84页 偌大的皇宫不是每一处都有宫人打扫,那些空置的寝宫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此刻那些无人打理的花草树木就形成了天然的遮蔽。三人很快摸到了主宫的后边,小心地跨过一地的枯败杂枝。 未多久,他们找到了没有关严的窗户。 这是暖阁,夏晨从外朝里瞄,看见铺了一层厚毯的矮榻,便扭过头来做了口型,但人不在。 许扬想了片刻,伸手将窗户轻轻拉开,无声说:先进去吧,外边不能久留。随后,他将小言琛放到地上,撑着窗台跳了进去。 轻盈落地后,他谨慎地环顾周围,小心地走了出去,准备撩开纱帐。指尖才将将触碰上,他听到了一阵倒水的声音。 这种时候,那位女子待在寝殿里不足为奇,但许扬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这屋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还留在外面的夏晨见状有些急迫,又不敢出声,便自作主张先将小言琛送进去,自己再爬上窗台。 许扬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紧皱起眉头。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大开的窗户被忽来的秋风重重关上。 第55章 躲藏 晨起时分,夏明宇照常先处理政务。这一年也要到最后的季节了,储粮问题最让人头疼。不知不觉到了巳时正,他甩了甩手腕,见终于等到间歇的苏总管端了暖粥上来。 陛下休息一会儿吧,这是贵妃娘娘亲自熬的。 夏明宇淡淡地看着粥上氤氲的热气,又收回视线,快要用午膳了,朕不吃,撤了吧。叫贵妃也别折腾了,朕的宠爱和恩惠是有限度的。 这是,陛下。苏总管为难起来,最终还是将端盆交给旁人。这时,夏明宇想起什么,问他:那位女子的伤病如何了? 太医说背上的爪伤太深,需得缝合。所幸那女子从始至终都很配合,也不哭闹。之后太医每日去复诊,也没有发现感染的迹象。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多派些机灵的宫女过去,务必认真照顾。夏明宇执笔将最后一句批注写好,才扶着案桌站起,走,陪朕去换换心情。 天子仪仗一路径直来到离烟宫,那时的薇薇安还趴在床上思索着传递信息的办法。宫女跑进来告诉她接驾时,她也没有太大意外,多披了件衣服出去。 还算客气的行礼过后,宫人便全都退下了,只余一壶牛乳茶和几盘小点。薇薇安冷漠地坐在餐桌旁,夏明宇问什么,她就简略地应。不上心的态度没让夏明宇感到不快,反而勾起了久远的记忆,更加直勾勾地看。 屋内沉默了有一会儿后,他才提起逐渐变温的茶壶,给两人都满上一杯。 千里迢迢来京城确是委屈你了随后,夏明宇正开口说话,里间传来砰的一声。他转瞬警惕起来,什么声音? 薇薇安也循声望去,膝上的手指蜷缩起来,起风了吧。 夏明宇看回依旧平静的她,没有多说,很快起身往里边走。他将纱帐掀起来固定住,在原地张望三面陈设。 屋外确实是刮起了风,木制的窗户再次一开一合。 这寝殿太久没有修缮,门窗都松动了。等入了冬,屋里都是冷的。夏明宇心里全是不满,偏身瞧向薇薇安娇小单薄的身形,朕赶明儿再选一处寝殿给你。 能住,是小女子本没关好。薇薇安边说着边打量了里面好几眼,还是感到意外。她仔细盯着矮榻好几眼,又看向唯一的衣柜,发现一块被夹住的布料。 那边,夏明宇将窗子打开了,一股凉风瞬间涌入。他左右转动着窗扇,暗有深意地说:朕的皇宫,哪里闲置已久还不清楚吗?作为女子,出门在外不能这般要强,得懂得靠男人。 话完,他正要放手,忽然瞥见窗台上可疑的摩擦痕迹。 薇薇安没有看到对方渐冷的神情,只是简单颔首,谢陛下提点。她重新抬眼时,才碰上对方作为上位者不可挑衅的目光,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 这几日除了朕,可还有谁来看你? 一字一句显露出的只有无情。 回陛下,没有。 下一刻,夏明宇就几步来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 薇薇安瞳孔霎时紧缩,心是难得地提到了嗓子眼。但幸好,衣柜里边只有寥寥几件衣服,在门开的刹那被摆了起来。 *** 夏明宇走时,茶水一滴也没被喝掉。他走出房门,看着已经拉开距离的女孩,勾起唇角,是朕冒犯了,朕有时会过于敏感,希望没有吓到你。 薇薇安瞧着对方根本不担心的自信模样,只规矩地行了个礼。待仪仗远去后,她才返回房中关门落栓,走到暖阁。 因背上有伤,她没做太大动作,便缓缓地将矮榻上的厚毯提了起来,露出支撑的立柱,而其旁的地面上正有一个阴影。 她等了会儿,才听到里面急促的喘息声,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紧接着,一个小脑袋从床头冒了出来。 本宫何时纡尊降贵,躲这么低的床底。夏晨最后从榻底挪出来时,满脸铺了层灰,这要被外人知道,多少嘲笑我的。 -- 第85页 他一屁股瘫坐在毛毯上,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但下一秒见到薇薇安瞧了过来,就立马站直了。 身量要高很多的许扬更不好过,短短半刻钟内,他气闷到要窒息。这会终于脱困后,他还是先帮小言琛抹去了脸上的灰,才拍打掉自己身上的尘泥。末了,才应了夏晨话:先前要是躲衣柜,就会被发现的。那时,便不只是被嘲笑这么简单了。 父皇肯定是不敢想我们会躲地板,本宫也就抱怨一下。夏晨窘迫地笑了笑,话完就更加无所适从了。许扬见他忸怩的模样,看向反而泰然的女孩,无奈先开了口:我们是来探望姑娘的,来的方式不寻常,还请不要见怪。我们没有恶意,能否先知道姑娘芳名? 薇薇安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回答道:姓安名薇薇。 薇薇夏晨眼前一亮,反复低喃着这个名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真好听,很配姑娘你。有了许扬开启话头,他很快就主动起来,先介绍起自己:我呢姓夏名晨,乃当朝太子,来年就及冠了。 这位是我表兄许扬,最年轻的将军,相貌嘛,也就比本宫差那么一点。这位呢,是我表兄刚认的幼弟,单名一个琛字。 简单说完一圈后,他只手背后,挤出几分气势来,姑娘在宫里若有什么不便,尽管跟我说。只要是本宫能办到的,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他期待地看向对方,不自觉滚了滚喉结。女孩先前对夏明宇的冷淡态度,他就算在床底也是能明显感受到的,这给他信心的同时也引起了他不少的担忧。 毕竟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女子,而眼前这个面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遇,还能表现出平静甚至是不屑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来打动。 外头不知何时已日上三竿,屋里渐渐温暖之际,薇薇安轻嗯了声,随后侧身做了请的手势,来者是客,殿下请坐。 话还是简短,但语气却温和了许多。夏晨听此心花怒放地跟了出去,又随着对方忽然回头而停下。 将军和这位小公子,也来喝杯茶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扬客气地点了头,牵着小言琛也走到了外间的桌旁坐下。他接过茶盏后,盯着手边的糕点陷入沉思。 夏明宇对女孩产生了心思,是明眼人在生辰宴上都能看出来的。这事说小不小,利用妥当足以改变朝中各派形势。 那日,钟浩之举多半是为了证明自己绝非没有头脑,而且若事后真能在皇帝身边再安插自己的人,于钟家是有好处的。许扬心里倾向于他不是故意搞砸,但这其中的差池确实是过于离谱,那么多人手看押着,还能换一个人进笼子,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忽然,许扬有了别的想法,缓缓抬眸看向在夏晨绘声绘色说趣事下,终于被逗乐的女孩。对方自称是个放羊的孤女,家住偏僻,但还是在空迟城境内。这些情况倒不需要许扬亲自去验证,只是他总觉得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蓄谋。 这一边,他肘撑在桌面上,手背靠着下巴深思,身旁的言琛望了他一会儿,就兀自跳下了凳子,在屋里转悠。 没多久,他走到了墙边的杂物柜前。柜子约莫才从库房里搬出来,木香中有淡淡的霉味。他一一看过上面的陈设,最终定睛在一本破旧的志怪书上。 随后,正当他踮高了脚尖去够,背后忽然笼罩上一个身影,忙仰高了头去看。 薇薇安歪过头瞧着只及自己腰的小不点,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想要这本书?姐姐帮你拿。 言琛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应了声撤开。然而过了会儿,他听到了急促的抽气声,似乎是女孩不小心撕裂了伤口。 夏晨看着渗出来的点点血迹,微愠道:太医不是说伤口缝得挺好的吗?怎么抬个手都能扯到。 大概是走动太多次了。薇薇安将书拿了下来,交给言琛。 看起来还挺严重,安姑娘赶紧叫宫女唤太医。许扬见对方在难受地忍耐着,拉住就要往外走的夏晨,提醒道:殿下,我们不能见光。 对对,差点忘了。夏晨的脚尖急转了个弯,朝向暖阁里的木窗,赶紧走,她的伤要紧。等到要爬出屋子时,夏晨突然一顿,扭头紧张地问道:安姑娘,你觉得我父皇怎么样? 薇薇安略一思忖,说得决绝:我此生不会入宫为妃。 一时没明白此生意味着什么的夏晨只当对方是不会嫁给夏明宇了。他心情愉悦地跳上窗台,眼中明亮而炽热,那就好,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第56章 说书 小言琛从离烟宫拿回那本志怪文集后,几乎是走到哪便带到哪。许扬起初没怎么在意,这会在马车上,见人还不撒手地抱着,但眼神是放空的,终于严肃了几分。 他在窄小的车厢中缓缓挪了过去,柔声道:书都快翻烂了,真不给哥哥看看吗? 这阵子,少年似乎对他也不主动亲近了,相对的时候经常偷瞄,欲言又止的。有时候还大半夜将门敞开,被下人撞见。好几次,许扬抬头问了原因,但对方也只是含糊过去,然后便做回自己的事了。 -- 第86页 如此情况过了很久,许扬基本确定关键之一是那本书了。然而今日他伸过几次手,对方都是迅速将书抱紧,猛摇着头。 最后这次看来也是一样的。 许扬:好吧,这么大了确实该有自己的秘密了。 小言琛低着脑袋,一声不吭,任许扬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也没打算将书给出。对方目光垂落,其中的温度让人忽视不得,他有些心虚,腾出一只手拉开车帘。 天气渐冷,登时便有一阵寒风卷入。许扬很快将帘子弄了回去,又拉过薄毯围在坐凳旁。他的呼吸很轻,动作利落,像唤醒万物的细雨,潜藏着隆隆闷雷。 小言琛知道对方是有些生气了,便主动找了话题聊:扬扬,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听出对方讨好的意味,许扬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又柔和下来,去四海楼听说书,顺便面见一下吏部侍郎的千金。 什么?小言琛身形一顿,瞪大了眼。 许扬以为他在意的是前半句,便详细地介绍起来:四海楼取四海为家之意,来客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都能讨杯好酒吃半两肉。四面八方的江湖人士多喜欢去那里,随之便留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传闻。楼里的几个说书人口才极好,都能说得有趣。 这时,许扬看着对方微抿着嘴做委屈状,一时开始怀疑自己对他的喜好误判了,但眨巴了两下眼后,还是把话说完:待会到了地方,你可以点自己想听的故事。 琛儿在意的是千金。 许扬愣住了,因这话中的哭腔感到无措。他挠了挠脸颊,轻笑道:你不是在场吗当时?哥哥答应阿娘会抓紧时间相看你嫂子的时候。说完,他察觉到对方瞳仁上的光亮在颤动。 扬扬喜欢女子?小言琛将手放在膝上,认真而恳切。 我应该没有龙阳之好。许扬说得并不确定,他十多岁时玩心更重,后来偷偷参军,再到奔赴西北,期间几乎没有闲心考虑情爱之事,更确切一点,他不太在意。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该如何?小言琛慌乱了起来,紧接着补充强调道:可能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从对方上一个问题开始,许扬就深感意外。他斜倚着车厢,视线停留在半空的一个点上,脑海里很空,并没有在思考。 良久后,轮到他掀开车帘,想让闹市的繁华引开注意力,但被跳下座椅的小言琛制止了。 四目相对,许扬被盯得有些思绪错乱了,毕竟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他的手指互相绕着没有闲下来过,最终还是屈起食指敲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避开回答,前阵子才同哥哥讨论冬至是吃饺子还是汤圆,今天都敢问我这种问题了。 听罢,小言琛的眸光暗了下来,又嘀咕了些什么。许扬没听到,凑近嗯了声。这时,车窗被敲响了。 大少爷,林小姐赶巧就在后面的马车。 许扬撩开帘子后,就见下属往后面瞄了一眼。林小姐芳名思蔻,正是他今日会见的千金,而其父吏部侍郎,为人淳朴规矩,是最早站队太子的那批人之一。 叫车夫快些走,咱们早到去迎接一下。许扬点了点头,平静地吩咐道。他没有流露出更多情绪,但却一直扶在车窗旁,望着什么出神。 被晾着的小言琛气鼓鼓的,眼中闪过暗芒。 *** 四海楼只有两层之高,但却能俯瞰烟波浩渺的护城河。二楼的每个房间都装着能瞧到一楼大堂的轩窗,背面是厚重的垂幔,与走廊隔开,没有房门。 房间里准备了两套席与案,中间有一段距离,放着小酒桌。 许扬点了菜,等林思蔻落座后,才轻掀下摆跪坐到左边的席上。他偏眼见挡在正中的小言琛紧拽着袖口别扭,哭笑不得地将人捞过来,在耳边低语:怎么了这是?方才还好好的。 他掰过对方的下巴,盯着那明显憋着气的小脸,笑道:再任性,哥哥就不给你糖画吃了。 什么糖画? 许扬勾起唇角,往外边探了探,正巧看到下属买了东西回来。那狐狸状的糖画是他先前在马车上瞥见的,当时,他觉得那狐狸的眼睛活灵活现的,一冲动就派人去买了。 小言琛看着那金黄而剔透的糖画递到自己眼前,一时怔愣住了,片刻后,他才缓缓地接过,用门牙咬在狐狸的耳朵上,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林思蔻拿着帕子按在胸口,说:没想到许公子还挺会应付小孩子的。 许扬瞧了她一眼,应道:啊应付谈不上。这里离家远,也有些闹,他感到不舒服也正常。许扬顿了一下,转了话头,也不知道林小姐适不适应,若我没记错,贵府在京城的另一侧。 路途是遥远了些,但四海楼小女子一直有所耳闻,也希望有时间能光顾一回。这次许公子相邀,我正好趁此机会了。林思蔻不紧不慢地说,时而往旁边看去,颊边浮着淡淡的粉红。 林思蔻是许令仪都称赞过的美人,明眸皓齿,雾鬓云鬟。她幼时与许扬见过一面,虽然那时的许扬远没有如今成熟稳重,但大概是女子的直觉吧,她一眼就断定对方今后不会一般。 -- 第87页 那之后,她便下足了功课,成为了世人皆知的才女。林思蔻的年纪其实要比许扬还长一岁,正常来讲,早该嫁作人妇了,但她念着儿时的惊鸿一直等着。 她这番心思,几个家长都是知道的,故秦靖媛开始邀约世家千金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受邀之后,林思蔻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原本她不喜欢四海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会也完全不在意了。 随后,许扬拿起中央的酒壶,闻了闻皱起眉头,然后又拿起旁边的茶壶,满了一杯。 这楼里备的酒太烈,会伤身体,林小姐喝茶吧。 林思蔻本想在对方倒茶时就开口打断,但她听了对方的话后,想到什么,便只剩羞涩的一声嗯了。 论这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将军府唯一的公子可是榜上有名。这回是许家自己在官宦世家中分发请帖,其实在许扬离京的时间里,已经有很多说媒的人踏破将军府的门槛。 林思蔻对自己是有信心的,故在接过杯盏时特意放慢了速度。她将眸子稍稍抬起,暗含秋波,可对方似乎还是客气而疏离的。 她将茶水端回自己的位置,微感失落地喝了一小口。须臾后,她又开口道:许公子,大堂的戏台摆上方桌和敲板了,不知你可要点剧? 许扬从一旁拿来剧目单,简略扫了眼后,传给对方,林小姐来吧,挑你喜欢的。 林思蔻轻抿红唇,将额边碎发拢到耳后,小女子确有偏好,那就谢过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手边的剧目单就被别人劈手夺过了。 小言琛咔呲一声咬碎了糖块,捉住许扬的衣袖,反身就挤到了对方的席位上。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理直气壮地说:琛儿要点《桃香》*,要听狐狸精的故事。 听罢,许扬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对面,抱歉林小姐,是我忘了先答应琛儿的。 《桃香》是狐仙一往情深的故事,幼时小女亦感慨过。林思蔻镇定而从容地笑着,这样吧,我请言公子听这个,毕竟也有阵子没见了。 不一会儿,大堂中央醒木一拍,满座安静下来。方桌旁,素衣老汉报上剧目,开始了表演。 许扬平日并不怎么看风花雪月的小说,以为《桃香》的故事不过一般的人妖之恋。然而,待他听到又一个女性角色的名字,登时皱起眉头。 时刻注意这边的林思蔻趁机讲解了一番:故事中虽说有两位女子共侍一夫,但这样的情况却是市井人间中的现实,而两位女子的性格也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狐仙对爱的追求打破了人们常有的印象,节制而坚韧,另一位鬼女对那书生亦是爱,不过因为不成熟和自私而害了人,但最后也知错能改。 林思蔻顿了顿,优雅地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又继续道:这样的感情放在如今这个世道谈不上美好的爱情,但那故事想要展现的大概也不是男女之情,是狐仙难能可贵的美德和礼教束缚的反抗。 听罢,许扬恍然地点了点头,勾起唇角道:原来如此,林小姐倒别有一番见解。这时,底下的说书人讲到狐仙为救被妖附身的书生,甘愿散尽修为救人,许扬原本舒展的眉头又因这让人无法想象的剧情走向而蹙起。 许公子别担心,这狐仙会活的。林思蔻埋下头笑了笑,好歹是好的主角,这世间好人得长命啊。不过现实中哪有这般玄乎的事,真为爱牺牲一切,就算没把命搭进去,这辈子也完了。 许扬:林小姐此番言论,像是更赞同鬼女的做法,不冲动也不拼命。 毕竟是平民百姓,只有一条命,这一生也不只有爱情。狐仙这一生还挺可悲的,为情生,又为情死,最后为情死而复生。世间若真有这种人,根本谈不上什么善良重情,就是蠢。 大堂中央,说书人恰好讲完了故事,许扬细细回味了片刻,正要说些什么,一直在倒茶和酒的小言琛忽然严肃,她可不可悲,区区看客缘何断言。她在献身前是不是想尽了办法,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可以复生,这些在故事中都不清楚,旁人怎敢断言。 他淡淡地看向林思蔻,金眸如深潭一般平静,抛去情爱,她可是救了个人。林小姐是觉得救人蠢吗? 气氛急转直下,林思蔻慌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望着许扬说的,后者轻柔地拉回少年,圆了场,救人无可非议,但若是要一命换一命,救与不救就不好论断是非了。狐仙的选择该敬重,林小姐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许扬眉眼弯着看向瘪着嘴的小言琛,伸出手指点在对方的鼻尖上,说:好啦,再不吃完你的糖画,就要融掉了。 这般哄似乎没奏效多少,少年哼了一声挣脱开,坐前边去了。许扬叹了叹,顺手试了试酒的温度,趁热将对方倒出来的都喝了。 林思蔻也松了口气,歉意地将茶水一并喝完。然而,当她放下最后一只杯盏,打算重新找回主场的时候,却看到许扬只盯着人背影都在笑,以及对方用口型说了四字又耍脾气。 -------------------- -- 第88页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源聊斋志异《莲香》,最好别去看,那个时候为妇的思维跟现在确实差距很大。 第57章 出走 不知过了多久,四海楼里来了新的一批顾客,戏台上演了一出歌舞。 发觉小言琛今日胃口极好,许扬便上满了酒楼里的特色菜,他歉意地望向坐立难安的林思蔻说:林小姐,我派人先送你回府吧。 林思蔻攥紧了手帕,摇头道:不碍事,小女子也想多留一会儿,正好再点部剧听。她呼出一口气,扭过头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重新转回来的时候,她就见许扬已经将目光移回身侧的少年脸上,手肘拄在桌上撑着额头,眼眸如春水一般,酿着盈盈笑意,大概就连余光都没有她的只影。 她的面色沉了下去,有那么一瞬稍显狰狞。这时,休整了半会的说书人重新登台。 酒楼中还是有些热闹嘈杂的,说书人每讲完一段,底下宾客便爆发出叫好声,前者随之也更加卖力。林思蔻愈加烦躁,她从丫鬟那确认了时辰后,斟酌了用词,准确邀许扬离开,结果才刚张口,却发现对方闭上眼,好像睡了过去。 许公子? 她轻喊了声,见对方没有回应,调高了声量再唤:许小将军。与此同时,小言琛喝了口甜汤送下嘴里的面点,不疾不徐地拿出帕子擦掉唇角的碎屑,然后一骨碌从席上爬起,小步迈向许扬,立定在桌前。 许扬还是没有睁眼,身子随着呼吸缓缓地摇。 小姐,许公子怕是醉了,奴婢去找小二要一份醒酒汤。 慢着。林思蔻细声叫住丫鬟,眨着眼略一想后,提着衣摆站了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交错的脚步声远去后,本来平静站在原地的小言琛慢慢勾起嘴角,他小心翼翼地走去另一边出口确认没有林思蔻的身影,才欢喜地小跑回这边准备找下属架着许扬回府。 一重重帷幔被他飞快地掀开,但当他看清等在之后的人,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 是我低估了言公子会用的手段。林思蔻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紧接着一声冷笑。她瞧见对方并不慌乱,只是没有笑容,又蹙起眉头,可你分明才六岁。 六岁怎么了。言琛淡淡地说完,正要回头,对方的话让他停下了。 在明理书院时,我便觉得你要比寻常孩子要机灵很多,能容忍,也能收敛锋芒。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攀上将军府,被许公子宠爱的,但连我都清楚一件事,林思蔻顿了一下,口吻染上不浓不淡的贬意,你这一生只会被囚养。 陛下是天子,而且好歹先是许小将军的姑父,他勉强让你活着,所有人不管是谁,也只能让你勉强活着。 林小姐能揣度圣意,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说完,言琛冷冷地看了过来,眼神像千年雪岭上化不开的冰,让人不敢在这领土上再靠近一步。 林思蔻意外地退后了,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气势,言公子不必警告我什么,你还能在陛下面前说我一嘴吗? 林小姐多想了,我鲜少进宫。 见人心理防线并未被削弱丝毫,林思蔻深吸了口气,故意提点道:而且不仅如此,言公子已经不是名门望族的少爷了。若还是这般任性下去,做了什么错事,可是会害了你哥哥的。你知道能害到什么程度吗?像你父母那样惨哦。 看着对方瞳孔紧缩起来,林思蔻咧开嘴角,终于有了胜利的愉悦,再者,许小将军总要成家立业的,而且你与他还有这么大的年龄差距。她紧盯着三尺外那双漂亮到让人嫉妒的金眸,语速变缓,要学会知足,言公子,你现在活的每一天都是别人争取来的。你保护不了许公子,也得不到他。 对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言琛的呼吸突然不稳,心跳如鼓。他在将军府也待了将近两月,脱离了皇宫的监视后,他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般为所欲为,贪恋这从天而降的关心与照顾。林思蔻的话确是个事实,他由始至终是个隐患,对于许扬来说。 那边,林思蔻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了,神气地吩咐丫鬟留下看着后,才匆匆离开。 每个包厢外头对着实墙,有一扇雕花的窗。这会先前不在的下属们才急忙赶了回来,其中一人半蹲下来,歉意地看着魂不守舍的言琛,说:抱歉小少爷,将军前面同意尔等在两边休息,一时没认真注意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言琛又漾开熟悉的笑容,扬扬醉了,林小姐去端醒酒茶了。说完,他侧身回望里边那还静静趴在桌上的人,无声地动了动唇,眼睛泛着潮意。 下属没注意到对方的情绪波动,示意旁边的人道:原来如此,你去保护林小姐。 然而他又转回头的时候,跟前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 许扬被摇醒的时候,听属下复述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沉着脸一口饮尽醒酒汤,待意识基本回笼后,才吩咐道:去找楼主通融一下,让我们的人四处找找,也叫宾客帮帮忙。 -- 第89页 站着的几个人四散开来,距离最近的属下疑惑道:不过小少爷跑出去做什么?明明是最爱粘将军的人。 不见前,他在做什么?许扬缓缓从席上站起,由于酒的劲头还没过去,半中踉跄了一下。无妨,你快说。他抬臂挡住了对方来搀扶的手。 下属重新立直,双眼偷瞄徐徐走来的林思蔻,在外围跟林小姐聊了会天。 林思蔻听到了声,不慌不忙地走近,小女子没说什么,找完小二后去更衣了。她的语气轻飘飘的,透着淡淡的幸灾乐祸,不过许公子别担心,小孩子嘛,饿了就回 许扬半信半疑,思索后复问:林小姐为何把丫鬟留下了? 这下,林思蔻没法立刻应答上来。她飘忽着视线,还没想好如何圆谎,许扬已经等不及又说道:林小姐,帕子别扯了。他润了润干涩的唇,缓和了语气请求:还是尽早告诉我真相吧,我很着急。 许扬的神情是那种强装镇定的慌乱,一呼一吸都是对小言琛失踪的紧张。林思蔻看在眼里,感到越发嫉妒,因为对方给予自己的关心不足十分之一,甚至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礼貌。 她咬紧下唇理清了思路,才孤注一掷道:他故意灌醉许公子你,还不停给我倒茶,等我不得不离席后,再带着你趁机回府。我不过训了几句,他受不住出走还能怪我不成。说完,她期待地望向对面,但并没有看到丝毫的愤怒。 看着对方咬牙切齿地低着头,许扬确定对方是不会透露细节了。他略一拱手,最后客气地说道:是我对林小姐照顾不周,改日必亲自登门请罪。来人,送林小姐上马车。 许公子!少女急忙拉住甩袖就走的许扬,我同你一块吧,府里的人手都借你一起找。不然等赶回去叫人,天都要黑了。 不麻烦林小姐了。 眼看着对方将衣袖抽回,林思蔻想到什么,顾不上仪态,双手圈住对方的小臂,那我们我们之间怎么说? 许扬几乎想都没想,就上手挣脱开束缚,林小姐之后不要太介怀此事毕竟与你无关。凭着最后的理智,他将话委婉地说完了。末了,他又想到什么准备再问,却从对方森然的面容上看到满满的不甘心。 就因为言公子不喜欢我。 不是,琛儿还小,还不太懂得男女情爱。许扬认真地回道,但最后半句细微的停顿被对方捕捉到了。 还说不是,你犹豫了。少女的声音已经有些许尖锐了,压抑的情绪也似要爆发。 许扬见此深吸了一口气,林小姐,我们以后再谈好吗? 难道我还有机会吗? 我现在要尽快处理我的家事。 一个前朝余孽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护佑的!话出之前,家事二字最后刺痛了林思蔻的心,话说完后,她才惊知失口了,而许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你提了他父母。 听着对方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林思蔻更加慌了,她心虚地解释道:没有的,我怎么会这样刺激言公子,这不是捅人心窝嘛。 片刻后,许扬笑了声,不再多说,来人,送林小姐一程。 许飞卿!我没有什么狠话,再说言公子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终于,许扬心里的烦躁再也抑制不住了,握紧的手背上青筋直冒。他头也不回地走,甩开还追上来挽留的林思蔻,声音低哑到极致,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直射来的余光冷如冰刀,林思蔻打了个寒战,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再动弹不了一下。 这时,分头在各处找人的下属陆续回来,禀报道:将军,都找遍了,楼里没人。 将军!迎宾的一个小二好像见到小少爷出去了。 走,沿路找。许扬立下决断,拳头攥得嘎吱作响,再派个人回去告诉我爹,封锁消息。 第58章 共明月 许扬一直找到了晚上,因为不能闹大动静,便只能在酒楼附近小规模地找。到最后,他愣怔地停在了无人小巷中的阴影处,望着头顶月色朦胧的天。 直到许敬时的命令再三下达,他才挪动着虚浮的步子回了府,然后几乎彻夜未眠。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起了身,打算再带着下属去找。但当一只脚迈过院落门槛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寻找线索。 许家根本不可能大张声势地寻人,并且还要拖延时间不让事情被夏明宇获知,是以他们必须有确切的目标。 带着冲动的脚步终归还是没全部跨出去。许扬来到了书房,在言琛日常居住的小卧室里查找细枝末节。他平日很少踏足这里,都是让对方自己打理个人居所,偶尔才会吩咐侍女掸一掸高处的灰尘。 与此同时,他也再次整理了目前能探查到的有关言氏的各类信息。这样昏沉压抑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天,变故还是来了。 许敬时在那天日落前,便与林家通了信,要管住下面人的嘴。言琛失踪这事的本身,就不容太子党忽视,主要原因之一自是言琛的身份。 -- 第90页 然而千防万防,他们还是没拦住林思蔻由爱生恨。 宫里派人来问后,许敬时将基本没走出过书房的许扬喊了出来,商讨对策。钟家大伤后,终于轮到我们家出事了。他哼笑了声,先惯例责备一二,但当望向许扬消沉的面容后,还是于心不忍,叹了叹。 秦靖媛在一旁看着也是分外心疼,她唉了一声,要说这林小姐也是糊涂,她派的人去泄密,陛下定能查出来,那时候又要牵扯到林家。 林兄说了,这阵子会将人直接关起来,好好训诫。许敬时背着双手,额间如沟壑一般,不过他还是希望我们能想法子早点解决,在陛下细查到林小姐前但这事,实在是太棘手了,言家的事我们还没什么眉目呢。 听罢,许扬终于开了口:她怕什么呀,正好去陛下面前公堂对峙。 这语气不冷不热的,但作为父亲,许敬时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在尽力掩藏难过和内疚。他坐到许扬身旁,还是打算为大局着想,苦口劝道:我们家与林家那是十几年的交情,为这事翻脸不值当。 秦靖媛也随之说道:而且林小姐是女儿家,不知道朝中的暗潮涌动,咱家就宽容一些。 无所谓交情,反正到我这一代已经结束了。 你这话算了,在家过过嘴瘾,我不说你什么。许敬时没再劝了,无奈地瞧着对方深沉黯淡的眼睛。过了须臾,他才换了方向问道:琛儿失踪后,你们都寻了哪些地方? 楼里的小二是说见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走出了大门。 都不拦一下,也不怕被附近的人贩子捡了去。 闻言,许扬的眼睛突然变亮,但随即就恢复了原样,我忘了,派人私访了些收卖身契的地方,没有线索。 算是好事。许敬时将手放在大腿上,思考了会儿复问:接下来呢,没有街边摊主注意到? 他去买了糖画,又是一只小狐狸。许扬垂眼说着,从怀里缓缓摸出一个东西,浇糖的大爷因为他给的钱太多,便记住了。 那么小,你就给零花了,还是金子啊!许敬时将东西接过,手垫了垫估算重量。讶异过后,他趁机说教了一番:你对那孩子是太溺爱了,他的身份处境那般特殊,你得让他尽早适应那些难听话,不能再不高兴就离家出走了。 那也得找到后,才能教训啊。许扬苦笑了声,将视线移向桌上那蹿火的烛芯。大概严寒已至,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火焰的温暖。 之后,见许敬时一直在研究着手中切面齐整的碎金,他慢慢站起身,准备和二老拜别离开,许敬时猝然严肃地叫住他。 这好像是御赐之物啊,你应该不会给琛儿这种东西吧。 不会许扬也正色几分,他微启着唇好一会儿,才沉下脸色继续说:是免死金牌,我竟不知他什么时候弄碎了。 *** 入夜,月攀上了树梢,洒下微明的光。 京城南边的大片旧宅里只有零星的几户还有人住,巷路的尽头,秃枝层层叠叠掩着一处宅院,主屋里烛影摇曳,风卷着最后的败叶敲响窗棂。 未多时,年久未修的门咯吱一声开了,着素衣浅衫的男子缓缓走出,倚着门框仰望深沉的夜。他身形修长,面容皙白,纤长的睫毛下,琥珀般的眼眸噙着温柔的笑意,映照着月的影子。 你在想我吗?低醇的嗓音带着空落的尾调缓缓响起,丛生杂草中一阵风吹来,似在回应。 这时,很远就传出声响的三人走了过来,在最前的老者佝偻着身,花白了头发拄着拐杖,面上沟沟壑壑历经沧桑,但能瞧出几分喜色。 老者名唤江居柳,是言氏用了几十年的管家。言家灭门那天,他被家主托孤带着言琛逃脱。但在后方夏明宇的私兵穷追不舍下,言琛果断从密室出来,引开追兵。腿脚不利索的江居柳待言宅被大火烧尽后才独身离开,然后来到言氏少为人知的宅院住下等着人。 江居柳每日在集市上替人写字谋生,顺便打探言琛的下落,在两月前才听到言琛过继到将军府的事。而在前几日,他终于听到大门的敲声。 然而,当他开门来看,却发现外边站着的不再是满眼干净的少年,而是一头青丝尽数散下的青年,长身鹤立。 刹那间,江居柳长着眼翳的瞳仁都亮堂了,他支支吾吾地盯着对面那双金眸,猛地想到言氏传承百代的秘密,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将军府在扩大范围寻人的时候,已经变大的言琛便一直待在这间宅院里,吩咐了江居柳拿信物去找两个人回来。 此刻,他见后边两个青年惊艳地观察着自己,淡淡一瞥,去扶老者,江叔,辛苦你了。 不辛苦,家主客气了。江居柳摆了摆手,热情地转向厨房,家主若没其它吩咐,老奴就去泡茶了。 好,慢些无碍。言琛点了点头,随之等对方高兴地离开后,便侧身做了请的手势,看向来客,这边请吧,两位。 -- 第91页 先迈步的青年衣着华贵,悠哉悠哉地超过言琛,先进屋了。而后穿着便服的青年靠近了几步,也态度恭敬地伸长了手。 言琛轻笑了笑,在这里,不需要跟我客气,邳九。 毕竟你现在可是大官呢。 第59章 刺杀 数日后,皇宫内又逢钟贵妃的生辰,夏明宇处理完政务临近酉时,才摆驾去御景轩。他坐上主位开始赏歌舞时,一个传信的小宦官火急火燎地跑来。 陛下,又有一位文臣病倒了! 这阵子,朝中似乎传播了不知名的怪病,频频有大臣在半夜入了魇,不省人事。太医多次会诊,但怎样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唯一能确定的是,只有官员会得这怪病。 虽然朝中有得是人能顶上这些官员的空缺,但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谁都在担心着下一个中招的会不会是自己。而在这精神打压下,有部分人反倒还先惹上了心病。 目睹事态逐渐严重,而治疗又迟迟没有进展,夏明宇发了怒,朕又不是大夫!治不了病!每一个人都来禀报一次,是要逼朕怎么样?见底下人瞬间跪成一片,夏明宇发泄过后缓缓恢复了理智,捏着眉心问向身旁的苏总管:民间那么多大隐的医者,没有一个揭了榜? 苏总管深埋下头,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应话:回陛下,只有一个四处流浪的江湖术士,说这不是病,是被妖怪附了体。不过这等疯言疯语怎能信,禁卫已将人抓到天牢里了。 听罢,夏明宇眯起眼,说这世间有妖怪就是疯言疯语了?你好歹让人说完该如何化解。他顿了顿,手指揉搓着扳指,面上不辨喜怒,还有一事,将军府可将言氏找到了。 尚未。 夏明宇笑了一下,慢悠悠地环顾着四周,最后定睛在右后方的许令仪身上,柔下声说:梓童,吾朝在沙场上叱咤的士兵看来不太会在城里寻人,可需要朕派皇城司帮忙? 陛下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只是皇城司出手未免太大张旗鼓,恐怕会惊扰到普通民众,令百姓不安。许令仪轻皱着眉说,话音才落,左侧的钟贵妃便开了口:姐姐还是代将军府应下吧,京城这么大,人多才好找嘛。而且现在满城谁不知将军府丢了孩子,都有要冒名顶替的人了。 许令仪淡淡地瞥了过去,说:妹妹的消息还真灵通。 钟贵妃将对方眼底的寒意尽收,并没有打算停嘴,笑着继续道:不只是这种趣事,还有传言说那孩子已经死了,化成冤魂向那些曾经背叛的文臣们讨债。 砰的一声,许令仪一掌拍上案桌,贵妃慎言,这可是你自己的生辰宴。 对,说什么死啊鬼啊,太晦气。 刹那间,周围人毛发皆竖,都低垂着脑袋汗不敢出。许令仪见夏明宇漠然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是打算放任这伤人恶语的态度,登时感到寒心。她见钟贵妃越发得意,终于坐不住离场,一眼都不再看向主位,陛下,臣妾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看着自己最熟悉的身影径直远去后,夏明宇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压住胸膛里的心烦意乱。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后,帕子擦完随意丢下,就要起身。 陛下!钟贵妃见此慌乱起来,这宴才刚开始不久,您这是要去哪啊? 夏明宇立在原地,看了身旁的苏总管一眼,还没开口,对方就会意地说明道:天气渐冷,太医特意嘱咐了安姑娘不要频繁出门,这会夜深,该在离烟宫内好好待着。 听罢,夏明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但还没迈出步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的钟贵妃上前来道:不妨请安姑娘也来赴宴吧,离这也不远,还有足够的地暖。陛下,臣妾特意从宫外请了有名的乐师,您就留下来看一会儿吧。 见人态度有所松动,钟贵妃乘势又道:陛下,臣妾有阵子连和您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臣妾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说罢,她配合着委屈语气抹开了眼角的泪珠。 过生辰呢,别哭哭啼啼。夏明宇还是留了下来,重新落座。他见下方开始摆上编钟和秦筝,扭过头吩咐苏总管:把人请来吧。 是。 薇薇安裹着白裘入宴时,就见自己被满座直盯上。 对于在后宫一人之下、手段雷厉风行的钟贵妃来说,几乎所有为求生存之地的宫妃都会到场讨好。乌泱泱的人群中,不管是主子还是奴婢,基本都清楚今夜这场生辰宴会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脱去白裘后,薇薇安平静地对上众人悄悄打量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地移向上前来的苏总管。 安姑娘,您是客人,就坐在陛下侧边的第一个位置吧。 薇薇安偏了身瞧清,发现与那个位置最近的皇后已经离场。随后,她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而众人也一路用眼睛跟随着她,甚至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真敢去坐!离后位一步之遥,陛下这是又要封一位贵妃的意思? 事发突然,薇薇安也没准备什么贺礼。她举杯敬了钟贵妃酒后,便在夏明宇温柔的催促下落了座。 -- 第92页 不多时,舞伎再次登场,气定神闲走在队伍最后的男子,就是特邀进宫的乐师玉公子。远远望到的时候,满座的注意力瞬间齐聚了过去,只因那乐师一头白发胜雪,身姿卓越,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势。此外令人在意的是,乐师的双眼被一条白绸蒙住了。 唏嘘和赞叹声不绝如缕之间,乐师跟随小宦官的指引信步来到秦筝边上。 夏明宇仔细观察了对方的面容,微皱起眉头,看着有些面熟,阁下是哪里的人?乐师循声朝向主位,颔首作揖:回陛下,草民是江南人士。 这时,钟贵妃也扬起笑容介绍起来,更多是称赞乐师闻名遐迩的高超技艺。 阁下的美名朕确实有所耳闻,请坐吧。夏明宇没再猜疑什么,一挥手示意苏总管开始吧。 伴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大殿中央的主舞甩开水袖,伴舞衣服上洁白的珠缨随着她们的旋转走位而熠熠生辉。编钟的每一声敲响都使乐曲更加激昂,秦筝弦响的每一次变调宛若掌控着神力,勾起了满座的兴奋和躁动。 众人仿佛置身于破阵之军中,听着周遭的号角和助威,即将迎来胜利,迎接无上的荣光。忽然,曲调急转直下,像城门大开之声,舞伎也纷纷涌到殿前,目光凛凛。 沉浸其中的看客皆屏息以待,感受着未知而充满变数的走向带来的紧迫。夏明宇搭在案上的手指蜷缩起来,在这氛围中敏锐地感受到一丝杀意。 下一刻,逐渐靠近的舞伎齐齐亮出了白刃。主舞冲在最前,几个大跨步跃至高台,果断下手夺命。养尊处优的生活没让亲征多年的夏明宇失去敏锐,他迅速就地滚开,挣断被拉住的衣袖。 来人护驾! 场面随即混乱不堪,宫女妃嫔叫喊着往角落挤去,或是夺门而逃。紧接着,人群中又爆发了尖叫声:妖怪,妖怪啊! 还在原位坐着的薇薇安倾身瞧了过去,就见那些对上侍卫的舞伎像凌波于水上一般,游走无影,但身后似乎都多了三条狐尾。她眨着眼略一想,抬手将双耳捂住,如她所想,舞伎身上的异常都是幻觉,随后,她将视线转向还弹着筝的乐师。 对方从容不迫地拨动筝弦,似乎并未察觉所处环境已横生变故。见无人有余力注意这边,薇薇安缓缓站起走近,与此同时,产生幻觉的夏明宇惊恐地奔向了这里,女孩瞬间警惕起来。 也就在这时,又一名舞伎蹿了过来,从侧路拦截。她手上的匕首带着亮眼的银光,追上夏明宇,从后背正中央捅了进去。 女孩手快提袖挡了一下,余光却看到突然被惊吓到的乐师放倒了一直追杀着夏明宇的主舞。不过几瞬,她将还要再推匕首的舞伎一脚踢开,下一秒,所有舞伎都原地不动了,变成了虚影在众目睽睽下消散。 陛下!陛下!察觉到得救后,钟贵妃第一时间就声泪俱下。她看着跪到地上查看夏明宇伤势的女孩,尖声道:她是同伙,绝对是!给本宫拿下! 刚死里逃生的侍卫惊魂未定,皆瘫软在地上没敢动弹。 薇薇安没有理会,麻利地从旁边扯下桌布来给夏明宇压迫止血。后者趴在地上剧烈喘息着,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着女孩的袖子。 快传太医,再去通知皇后娘娘。混乱前就被推到地上的苏总管终于回过神来,扶稳帽子起身。他踉跄着走近,见钟贵妃先他一步,竟要抬手掌掴女孩,忍不住斥责道:娘娘,都这会了,您就别捣乱了。来人!别让贵妃娘娘靠近了。 随后,苏总管扑通一声跪在夏明宇身边,朝向薇薇安,安姑娘,陛下如何了? 不太好,刀刃上有毒。简言说了情况后,女孩环顾周围,我需要干净一点的棉布条,越多越好。 苏总管忙吩咐下面的人道:都听安姑娘的,把御景轩里的衣物全都拿来。倏尔,他听到了夏明宇的低喃,陛下!你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 夏明宇扭过头来,艰难地开口道:去拿那个东西。 这句话说得极小声,薇薇安提前竖直了耳朵才勉强听了个大半,她拿到布条后没有停顿,绑紧了伤口上下的活血点。而她的身后,没有退开的乐师悄无声息地坐回原位,嘴角隐约有分笑,带着些许讽刺。 第60章 狐仙 皇后和太医接连到场时,殿内众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但地面上飞溅的鲜血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陆太医,陛下的伤重吗?许令仪在外围瞧见中央的情况后,镇定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匕首小巧,但扎得极深,刃上还淬着毒。陆太医检查完伤口后,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安姑娘虽然及时替陛下止了血,但这毒恐怕已经入侵心脏,陛下怕是 话虽没说完,但想表达的意思已然昭然若揭。许令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本宫命你竭尽毕生所能。她顿了顿,转头吩咐心腹道:去东宫把太子叫来。 钟贵妃万般没想到还未在夏明宇身旁吹尽枕边风,太子一党就已经取得了胜利。她不敢置信地跪坐到夏明宇身旁,哭喊道:陛下!您不能就这样丢下臣妾啊!咱们的儿子还那般小,他不能失去父皇啊! -- 第93页 夏明宇的气息已经虚弱了,眼底赤红地瞅着对方满面都是对钟家未来处境的担忧,厌恶地挤出了字,滚。 陛下,奴婢将东西拿来了!这时,苏总管也终于去而复返,带回了一个寻常的桃木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钟贵妃这时迫于扭转败局,见疑似拿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立马抢走。她胡乱打开盒子时,左右都有人来插手,一个没抓稳,将里头的东西颠了出来。 只听清晰脆耳的咚咚几声,一个圆珠滚落在地,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薇薇安已经探出了身,但见圆珠直接滚到了乐师的跟前,便松了口气撤了回来。然而下一刻,圆珠还是如同死物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为何,众人在这一刻都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乐师弯下身捡起圆珠。白绸之后,那双平淡如水的金眸有一瞬的变化,眉头也有些微轻蹙。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停顿了两秒,很快就若无其事将东西归还了回去。 多谢玉公子。苏总管也从胆战心惊中缓过神,他面上发苦地将圆珠捧给夏明宇看,压低了声说:陛下,还是这副样子,您真的要 夏明宇勉强张着嘴,嗯嗯哼哼地说着什么。就在众人全神贯注地等待他开口说话时,薇薇安接收到什么指示,一把抓住太医的手臂,陆太医,我识得此毒。 陆太医双眼亮起,安姑娘不妨一讲。 女孩也没管夏明宇同不同意,三两下撕开伤口旁边的布料,你瞧这血脉颜色,虽有明显的毒侵现象,但似乎停在了这个位置。 陆太医沿着女孩指的走向看,恍然大悟道:姑娘是想说此毒靠堵塞经脉来使人气绝而亡? 差不多。 皇后娘娘!越想越对后,陆太医抬首看向许令仪请示道,后者盯着女孩青涩的侧颜好一会儿,才问:安姑娘可是有办法? 我需要一套针。 *** 皇宫里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将军府。许扬奔忙了一天后,便独自回到书房,重新翻开了他前几日让下属去寻的志怪文集。 书中的内容应该和言琛从宫里带出的那本是一样的,许扬这几天反复观阅,并未在其中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屋内已经烧起了炭火,暖烘烘的隔开了院中的冬寒。许扬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最后定睛在手边话本的狐仙图画上,这是书中唯一引人在意的地方,他还记得言琛在四海楼特地点了有关狐仙的《桃香》。 而在这本志怪书中,更多是讲述了狐仙的一生:狐曾为祥瑞,五十岁能化人,百岁为神巫。善蛊魅,知千里外事。千岁既与天通,生九尾。* 传言狐仙降世,多为开国之时,君圣臣贤,海晏河清。禹治水时,便是于涂山见一九尾白狐而为之所动,后生启。* 许扬复读了这短短两段话,末了又发愣了良久,才将书本放下,起身出门。 今夜的将军府似乎比以往要安静,几个最亲近的下属送完晚膳后,便都不见了人影。然而,当许扬刚走到房门背后,便听到寒风呼啸。透过纸窗,他隐约见着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 许扬推开了门,走到院中。让人意外的是,初雪还未下,只是白日还是枯枝的桃树和梨树都开了花。纯白中夹杂着几点粉嫩,也算一番盛景。 正当许扬惊异于这奇状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人站在树下,过腰的白发尽数散在肩头,泛着莹光,头顶还有两只耸动的狐耳。月白的披风下,骶部有些突出,一条狐尾漏了出来,在半空中摇着。许扬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幻觉后,才缓慢地开口试探道:狐仙? 对方移眼过来,双眸闪着不容忽视的金辉,唇边却勾起了不易察觉的笑。他从上到下将人好好看了看,才端着样子问:阁下有何事? 见人还真回应了自己,许扬瞪圆了眼,反而支支吾吾起来。过去,他是不信神魔鬼怪的,但那是因为他不曾见过。如今他切切实实地目睹了狐狸成精,对那些相关的说法也开始认真审视起来。 倏尔,他想起什么,放低姿态期待着问:传言狐仙知千里外事,您能帮我找个人吗? 对方盯着他的脸过了片刻,才徐徐开口:说吧。这声音落得很快,但温润而干净,像玉珠坠于清泉,在人心田里荡出涟漪。 大概是这么大的孩子。许扬垂着头,用手丈量了一下高度,与此同时,他瞥见对方从杂草丛中走了出来,赤着足,脚腕上各有颗铃铛,一步一响,敲在他的心头。 他顿了顿,潜意识驱使他往上看,而当目光转到对方腰间的琼瑰玉佩时,他接下来的话全数噎在了嗓子眼。 瞳眸都是金色的,玉佩也是一个样式的,远超同龄孩子的心智,以及没有留下痕迹的消失。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许扬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而这时,对方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带着灼热的视线凝望着他。 许扬忙退了两步,在战场上练就的镇定此刻都抑制不住他的慌乱。 躲什么?对方轻笑出声,眉眼亦弯了弯,紧接着拉近了距离,用微凉的手指钳住他的下巴,这是请人办事的态度吗? -- 第94页 放、放开。许扬迫不得已与人对视,直面对方深情的眼和被朦胧烛光柔化了的面容轮廓。他用视线作笔,描摹着咫尺外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心脏开始莫名其妙地悸动。 半会后,他滚了滚喉结转开眼珠,也这才猛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行动。紧接着又一声铃响,他的双腿像站立在云上一般逐步软了下来。 下一秒,他被人打横抱起。 深夜的天际是沉沉雾霭,近一些的地方有火光忽然亮起。许扬在人肩头看到的时候,拼着最后的意识出声道:等等,外面出事了。 对方脚步稍停,薄唇贴到他的耳畔,语气柔到了骨子里,别担心,你只用好好休息。 没过多久,将军府靠西的空院里升腾起了滚滚浓烟。许敬时在不远处迎着火光,指挥着府里的侍卫救火。 这两天今年的初雪多半就要降下来了,夜晚水汽重,且西院的灯光也只有零星几点,根本不可能失火。不仅如此,将军府里的下人晚餐过后或多或少都吃坏了肚子,这会都在强撑着。 许敬时已经基本确定这些是人为造成的,他紧着眉,目光凛凛,并不觉得是何许狂妄之徒来挑衅将军府,正相反,他只觉这其中酿着偌大的阴谋。 火总算被扑灭了,许敬时偏头和走近的秦靖媛对视上,露出宽慰的眼神,说:夫人不必担心,西院是空的客房,没人住也没放什么贵重的物品。 没事就好,秦靖媛点着头环顾四周,但我瞧大伙脸上面色都不太对劲。 许敬时沉声道:此事确实蹊跷,我怕今夜的变故不止于此。 话音未落,门卫便从外跑来,叫喊道:将军!宫里出事了!陛下遇刺,如今危在旦夕,皇后娘娘遣人通报咱们,速速入宫! 今日是贵妃的生辰宴派来的人没说是何人筹谋的吗?钟家的人呢?许敬时睫下的瞳仁刹那紧缩。 清宁宫的人没有告知。 听罢,许敬时眯着眼远望向东面的天空,须臾后高声道:家丁留下来将余火扑灭,所有侍卫回到自己的位置守好,精锐随本将军进宫。 命令一下,众人皆有序地四散开来,整装待发。 然而,从东院跌跌撞撞跑来的人猝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将军!少爷他您快去青云院看看吧。 第61章 病倒 许敬时携着秦靖媛赶到的时候,青云院中百花盛放,如临春日。他看着满庭不寻常的景色,内心咯噔一声。 几个侍卫焦急地在书房门前来回踱步,见他们来了,迅速走来行礼,将军,少爷好像在书房暖阁昏了过去,但属下们都打不开门。 许敬时大步迈上台阶,用力推了推木门。在触碰上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充满压迫力的寒气,佩剑拿来,都让开! 下一刻,他一拔下属递上来的长剑,从中直劈开两扇门。秦靖媛见门开了,义无反顾地跟着冲了进去。 书房内只亮了几盏橙红的灯,不明也不暗,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气氛。通往暖阁的过道上,纱帐全都束进了镂窗中,只留一扇屏风遮挡视线。 屏风上,映照着两个身形修长的影子,一个侧坐着,一个则躺倒在了对方的怀里,互相靠得极近。 随行的侍卫见此猜想了些什么,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两个主子的神情,但让人意外的是,许敬时依然严肃,眉头甚至皱得更深。 很快,里边的影子动了。许敬时大喝:放开我儿!同时他又一挥长剑,将屏风生生劈开。床上的香艳场景随之显露出来,但在众人还没瞧清之前,一阵冷气袭来,拔地而起冰锥直逼向他们。 将军府里的人大多训练有素,很快就后退避开。许敬时也一个反身,护着旁边的秦靖媛。 寒烟消散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言琛轻柔地放下沉睡中的许扬,将抓到对方掌心的一缕白发缓慢抽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转过身来与几尺外陆续亮出的刀剑对上。 他额前的发半遮着脸,眼中波澜不惊,好整以暇地说:无关人等请出去。 许敬时仔细打量着对方,并没有立马下令。见许扬似乎并没有受伤,他思考了片刻试探着问:敢问阁下来历,为何来我将军府? 秦靖媛从惊吓中很快缓过神来,没多久就认出了那张如清透玉石一般的容颜。她意外地张了张嘴,反而先下令道:你们都出去,没我的指示不可进来。 夫人?许敬时有些不敢相信,但见身旁人坚持,便点了头。 未几,书房里的侍卫全都撤了出去。秦靖媛呼出一口气,小心地问:阁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言琛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逐渐升起来的忌惮,毕竟在这个世上,几乎没什么比亲人还重要了。他有些感慨地笑了一下,才正色几分说:皇帝不会死。 短短五字蕴含着巨大的信息,两个长辈双双愣住,还没回过劲来反问些什么,言琛已作礼拜别,从旁走过。 推开窗离去的前一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还是望了回来,带着淡淡的眷恋和满足。 初雪终是落下来了,下了整整一晚,御景轩内也是灯火通明直到破晓。 -- 第95页 反复开合了好几个时辰的房门再一次打开,陆太医跌跌撞撞地从里走出,朝向急忙上前来的众人,说:陛下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仔细调养身子,不日就能痊愈。 许令仪彻夜未眠,这会面上有些疲惫,但威仪尤在。得了确切的情况后,她一下松了口气,颔首道:陆太医有功了,待陛下情况稳定后,便去休息吧。 谢皇后娘娘体恤。 随后,许令仪正要吩咐人去准备些热水来,接着出来的苏总管叫住了她:皇后娘娘也先回宫歇息吧,之后陛下就交给奴婢们伺候。 许令仪蹙起眉,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对方复说道:陛下已经清醒过一次了。 话中的另一重意思便是这是夏明宇的命令。 见此,许令仪整个人顿了一下,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都小心照顾陛下。最后嘱咐完后,她扶着贴身宫女往大殿走去。紧跟着一步离开的钟贵妃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说:姐姐真是辛苦了,听说将军府昨夜也出了事。 许令仪瞥了对方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向了候在外面的许敬时。她昨夜唤心腹去找来太子后,也悄悄叫了人去通知将军府。当时夏明宇危在旦夕的情况已是事实,她担心有人趁乱宫变,才打算让自家的兵入宫。 而当后来事情出现转机,她便匆忙派人去拦,所幸许敬时因为其它要事耽搁了,到后半夜才独自进了宫。 将军府着火的事她随后便也获知,但并没有多问,这会才得了空询问细节。大致知道情况后,她想起什么问:扬儿怎么没来? 许敬时哑口无言了一会儿,背过手道:这几日没怎么休息,昨夜走水后直接病倒了,所以就没让他强撑着身子进宫。 许令仪有些意外,感叹道:扬儿对那孩子的事是上心了。 是啊。许敬时心虚地应了应,脑海中回想起大夫诊脉后说的话令郎像是一下子亏虚了。 他无声地将眉头拧成一团,缓步离开了御景轩。 红日走过了大半片天,皇宫逐渐恢复原来的井井有条。安置夏明宇的屋内熏香氤氲,宫人进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苏总管亲自从厨房端来了药,正要想法子让人服下,忽然就见夏明宇睁开了眼,陛下!您可算是醒了。 夏明宇的后背垫了两块软枕,伤处虽然悬空,但还是疼得厉害。他小幅度地挪动脑袋靠向床边,张着苍白的嘴唇说:朕,不如从前了。 是昨夜宴席太过诡异,不怪陛下,且大难之后必有福气,陛下开创的盛世会越来越好的。 算得上鬼门关走一遭了。夏明宇叹了叹,倏尔余光瞥到什么,小心地抬起手指向窗边的小榻。 苏总管随之望去,很快就从那毛毯裹成的团上撤回视线,是安姑娘,累了一整夜,也不顾身处何地,直接睡了,奴婢怎么叫也叫不醒。 夏明宇松了口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就让她在这,安安静静的,朕看着宁神,也叫出入的宫女脚步都放轻些。他徐徐将目光移到头顶,话中意有所指,朕也觉得吵了。 苏总管静静地揣测着圣心,见对方没有要继续睡下的意思,便提了几件事:陛下,奴婢差人去查了昨夜的舞伎,暂时还未有所获。贵妃娘娘那边说请的是京城幻花楼里的舞师,奴婢的人去对了名字,发现那些舞伎分明没进过宫,这可就奇怪了。 夏明宇眼皮稍垂,低吟道:朕记得有个乐师。 是玉公子,他还救了陛下呢。苏总管碰了碰碗,发现药汤已经放温了,便拿来汤匙舀了一勺,不过后来奴婢没功夫顾上他,御景轩的人应该安排住处休息了。 夏明宇勉强润了润干燥的口舌,继续道:该赏的你看着赏,查清底细就把人放了。他回忆起那副气质出尘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痛快,平民还是不应该久留宫里,更何况行走不便之人。 奴婢遵旨。 待将药汤悉数喝完后,夏明宇小抿了口白水漱漱苦味,想起什么问:许家来人了?闻言,苏总管放碗的动作稍一顿,从容地转回头如实道:来了,只许将军一人进了宫。 钟家呢? 也是只见钟大将军。 听罢,夏明宇眯起双眼,半信半疑地审视起跟前这个被他从乱民中救出来,又逐步提点起来的亲信。 带着威压的视线不过停留须臾,苏总管额头上的冷汗便下来了。他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说:陛下,许家昨夜有人入侵,烧了一整个西院,钟家全府的人上吐下泻了一整晚。奴婢担心坏了陛下的心情,影响病愈,就瞒了陛下。 去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最先就说。事情的严峻教夏明宇有些措手不及,他猛呛了几声后继续道:再加上这几日频频有官员病倒,朕怎能安心养病? 可是陛下,我们该从何下手啊? 夏明宇闭上眼斟酌着,思绪回到昨日生辰宴的最开始,那个说有妖怪的江湖术士。 -- 第96页 第62章 玉公子 许扬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外边云消雪霁。倚着书房的常青柏树承着厚重的雪堆,蓝鸟展翅飞过,抖落一晚的冰霜。 许敬时从宫里回来后,便随秦靖媛在青云院的主屋守着,就这样又过了两天一雪夜后,他们才听到许扬苏醒过来的消息。 扬儿,可有不舒服的地方?秦靖媛侧坐在床边,细心地吹凉碗里的甜粥。 没许扬张着口,才勉强出了个声,就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秦靖媛用汤匙堵住他的嘴,说:你这睡了足足两天两夜,粒米未进,就别消耗体力了。 许扬点点头,安静下来。待粥碗见了底,他才得了间歇环顾周围。他昏睡的地方就在书房里边的暖阁,一切都没动,除了一扇隔挡的屏风不见踪迹。 没见着入梦的人,他的眸色稍稍暗下,很快看回秦靖媛,阿娘,我这是怎么了? 秦靖媛记起大夫的说法,眨了眨眼应道:扬儿只是劳累过度了,然后又受了些刺激,像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就直接垮了。 这时,许敬时确认了暗处轮守的侍卫已经退到了十步外,关严门窗,边走过来边说:虽然不知道前夜挟持扬儿的人是何方神圣,但他对于将军府暂时还不算敌人,倒是皇宫中的事更为严峻。 对方说完前半句时,许扬有些茫然地望向秦靖媛,只得到个无奈耸肩的回应。宫里出了何事?他听到最后时正色下来。 陛下遇刺,说是狐妖作祟,不过后来很多人又说见到的是幻觉,所以此事如何定论还得看皇城司的调查结果。许敬时简单说了前日生辰宴的经过,话头一转,反问道:如今相对更重要的事,是留在陛下身边的人。扬儿,你可与那位不知来历的安姑娘有所接触? 狐妖许扬嘴里轻喃,脑袋低着若有所思,直到许敬时再次呼唤,他才回神继续说:扬儿与安姑娘私下只见过一面,那女子淡泊名利,进宫后似乎一直在养伤。 许敬时眉头拧起,说:宫里人也都传,陛下有意将人纳入后宫,对方次次都拒绝了。但从眼下宫里的形势看,这女子绝非意外入宫。 父亲为何这样说? 陛下遇刺后,连陆太医都有些束手无策,但安姑娘却说自己能够医治。 秦靖媛端来茶盘,给爷俩都倒了杯茶,听到这时,她插了一句:为何就不能是那女子天赋异禀? 许敬时接过茶杯,颔首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陛下昨夜急召一江湖术士入宫,详谈近日文官陆续病倒一事。这事本就玄乎,再加上陛下刚遭遇刺杀,妖怪一说就更加信了。之后,那江湖术士写了一药方子,几个太医都不觉得那方子能治病,这时安姑娘又说,那方子只是写错了几字而已。许敬时顿了一下,额间凝重几分,今早,宫里熬了药送去了病倒的文臣府中,若真能医治,这后宫真要变天了。所以扬儿,你与这位安姑娘接触,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 坐直在床上的许扬紧拽着被褥,眯起双眼,父亲可知道那江湖术士叫什么? 为父已派人暗地调查了,但那人应该是凭空出现的角色,名唤柳江。 听罢,许扬忽然挪动身子要下床,秦靖媛一惊,扶住他说:怎么了这是,你慢一些。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急。许敬时也一下站了起来,只要能查到那女子的来历,证明她意图不轨,陛下不至于色令智昏。 秦靖媛紧张地看着许扬小跑到案桌旁边翻箱倒柜,倏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可我听说安姑娘是钟贵妃提议叫去生辰宴的。刺杀陛下这招太险了,钟家真会因为想安插个人到陛下身边而这样做吗? 不,夫人,如今形势看来,钟家与那女子绝对没有干系。献虎一事之前,贵妃还得宠得势,这阵子钟家受挫才渐渐不受陛下待见。现在这事之后,陛下对贵妃起了疑心,钟家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秦靖媛:那安姑娘若真这般费尽心思取得陛下的信任,她又是打算做什么呢? 许敬时叹了一口气,发愁道:所以这不是得先查明对方的来历。若我们设想的是事实,文官病倒也在对方的计划之内,能做到这些的幕后操纵者将会是不可小觑的敌人。 这边话音才落,许扬那边失手掉落了一大叠的文书。他扶着案桌蹲下,推开最上面的遮挡,拿起一封下属上交的密函,里面的内容是关于言氏的宗谱家丁。他伸出食指在上面一行一行地划动,最终停在销声匿迹的言府管家的名字上。 江居柳柳江。边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许扬边缓缓站起。无意之间,他余光瞥见了放在桌面上的那本志怪文集。 他的这一本,是让下属想办法在全京城的书肆中淘来的,而言琛不离手的那本,是从离烟宫里带出来的。 夏明宇遇刺后,皇宫将消息瞒了下来。然而,受命探查刺客线索的皇城司久无进展,还是让宫内人心惶惶了一段时间。 -- 第97页 待到解禁后,夏晨以探望的名义去了一趟将军府。才迈进庭院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冰凉但带着淡淡清香的空气拂面而来,再一瞥两边,又发现沿着墙的树梢上凝着闪烁的冰晶。 哪来的能捱过雪天的花树啊,这看着像桃花。他往树下一瞧,就见许扬安静蹲着,麻利地用粗绳给树干缠上几圈。 听人问起,许扬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瞎说道:是榆叶梅。他站起行了一礼,接了上句话:微臣有失远迎,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夏晨本也不了解什么花花草草,一下就被转移了视线。他侧过身,指了指随侍手中的食盒,听说表兄你病了几天,本宫来送些补品。 多谢殿下关心。许扬徐徐走来接过食盒,请着对方进屋。 随后,许扬将室内的火炉重新烧旺,又放下了两面的窗子。夏晨在主位上一路盯着他,忽然开口道:表兄,本宫觉着你好像憔悴了,将军府的火有烧得那么惨烈吗? 算得上惨烈,西院虽是客院,但平常都放着家里的宝贝。许扬自如地应着,将门窗关好后便坐到了对方旁边。 原来如此,难怪本宫那夜见舅舅一直心事重重的。夏晨有些烦躁,用杯盖搅弄着水中的茶叶,须臾后才继续说:表兄,你给本宫一个准信,那夜本宫去御景轩候着,父皇真不会芥蒂吗? 许扬当下便知对方想问什么,平静地应道:陛下危在旦夕,殿下是亲人,为何不能守在门前? 可大家都很清楚,本宫分明是在等继承皇位。夏晨说到最后,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两人皆沉默着,让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分外清晰,又过了片刻,他慢慢开口:幕僚说,钟贵妃经此一事后会失去圣恩,连带着钟家也会受到影响。二弟前些天求见没看着父皇的面,但本宫跟母后也没好到哪去啊。 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算是吧,甚至还不放安姑娘出来。夏晨说及此,越发感到心烦,安姑娘已经多次表明了不为妃嫔的态度,父皇还是咄咄逼人。呵,本宫算是看清楚了,要求得所爱真得等到父皇 殿下慎言。许扬微垂着眉眼,在关键时候阻止了对方说完。他接着反问:殿下这些日子还偷偷地去见安姑娘吗? 也就几次,本宫哪有那么自由。 许扬仔细地观察对方认真的神情,最后还是没打算透露许家的猜测,他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为今之计,尽早确定那些说是妖又说是幻觉的刺客是谁,是破局的必经之举,殿下可知贵妃生辰宴上请的都是哪里的人? 那些舞伎原本请的是京城幻花楼里的舞师,但后来禁军去抓,发现刺客是冒名顶替进来的,只有乐师是真正入宫的。 许扬抬眼,那乐师是什么来头? 夏晨将头凑了过来,低声道:据说是江南人士,还挺有名的,人称玉公子。随之,他见对面的人眉头紧皱,一拍大腿,表兄也觉得乐师很可疑对不对,但意外的是,这位乐师他眼盲,且在危机关头还救了父皇。若没有这些,凭急于复命的皇城司,早就将人屈打成招了。 这位玉公子叫什么?不知为何,许扬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心头也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本宫不知。 那长相如何? 夏晨转着眼珠,道:本宫当时不在场,但听宫女的描述,说是好看得像仙人一样。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迅速补充,好像还有一头齐腰的白发。 许扬: 第63章 打赏 第二场雪过后,市井街巷中林立的店肆重新开张。道旁的小商贩抖落了大伞上的雪,又拿了扫帚扫开。随着雪化,百姓陆续出了门,京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大街,很快便行人不断、车马粼粼。 夏晨出宫坐的马车还算低调,停在幻花楼前的时候倒没吸引太多目光。从马车上下来后,他手执着折扇挡住脸,靠到许扬的身后,细声道:表兄,这幻花楼据说是很多官员常去的地方,看这装潢,想必有点来头。 许扬仰望着酒楼门上的招牌,神色平静,宫里的事虽说没有传出来,但这里还能若无其事地招待来客,楼主不是等闲之辈。走吧殿下,我们进去瞧瞧。 两人和侍从分散开,走在最后。他们才刚一迈入大堂,随之就被迎客的三个姑娘缠上了,两位公子看着是生面孔啊,不妨奴家带着介绍一下我们的幻花楼。 许扬眼见其中两个穿着单薄的要左右拥住他,几个箭步往后脱身,然后伸手拉住夏晨远离第三个人。他漠然地观察着对面好整以暇的模样,从怀里摸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银锭,不用作陪,我们上二楼谈事。 三个姑娘显然识货,一眼认出是官银,忙变了态度。 看来传言不假啊。上楼梯的时候,夏晨感慨完周围的陈设和装饰,凑近前面人的耳畔。许扬偏眼看他,用下巴指了指二层倚在走廊栏杆上的人,看那里,是钟家下面的小官,钟家如今最是紧张此次刺杀事件,所以就偷偷派人来。再看楼下大堂,皇城司的人已经遍布角落了。 -- 第98页 啊夏晨迅速抬起折扇,这般眼尖的,肯定看到本宫同你来了。 殿下不用担心,他们不敢说的,至少在查到幕后黑手之前,他们连面圣都战战兢兢。许扬淡定地扫过也注意过来的人,不过就算禀报上去,殿下也是因为心系陛下的安危。 夏晨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在口授应对的话术,但还是滚了滚喉结道:不得不说,本宫如今面对父皇也只会是战战兢兢。 紧接着,两人正面面相觑,远远在前边引路的女子转过身来,两位贵客,请上座。 雅座里暖烘烘的,隐约有热气从地面往上涌。许扬脱去披风,吩咐女子道:上壶好茶,再来几道你们这里的特色菜。房门关上后,他不疾不徐地行到墙边敲了敲,而夏晨就直接落座,深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表兄? 许扬放下手,走了回来,这里隐蔽性很好,确实适合谈事。大堂来往的人虽多,但二楼却很安静,雅座里的声音是一点也没传出来。招待的姑娘多变而敏锐,什么该听的什么不该听的,心里都很清楚,明显受过训练。 夏晨捂着胸口,还有些心有余悸,刚一进来,本宫还真觉得误入了什么烟花之地。尾音还未落,许扬注意到门缝的阴影,抬起手指抵在嘴唇上,嘘,来人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随之便被拉开,站在门外的是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长相俊美。待对方潇洒不羁地走近后,许扬才发现这人正舒眉浅笑地看着自己,生了双桃花眼,右边的眼尾下有颗泪痣。 两位贵客是第一次来我幻花楼吧,鄙人姓明单名一个邵字,是这里的楼主。明邵大方地对上许扬的打量,过了一会儿朝后边做了个手势,都摆进来。 店小二鱼贯而入,将菜肴纷纷端上桌,最后一个将茶沏好,倒满了两杯。与此同时,许扬从椅子上起身,做了个简单的回礼,明楼主客气了,久仰大名。 噢是嘛?不知公子是怎么看鄙人的? 许扬本就客套一句,这会对方的应话倒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无措地回头看夏晨,见对方用折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看热闹的眼睛。他心里暗叹着转了过来,说:明楼主仪表堂堂,很会做生意。 闻言,明邵笑眯眯地说:谬赞了,既然与公子投缘,那这顿饭就由鄙人请了。他语速极快,接着就边后退边道:过会儿有幻花楼头牌的歌舞,两位公子若有空,可赏脸一二。 许扬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走出了雅座带上门,只留下稍显张扬的余香。夏晨发懵地拿开折扇,见许扬心事重重的,问道:表兄,可有不妥。 许扬想要摇头,但只摇了一半还是开口道:那张脸,似曾相识。 似玉珠走盘的琵琶声独奏一曲后,舞伎从大堂的后边登了台。许扬捏着茶杯靠在栏杆边上,并不怎么专心地看着下面。 夏晨躲在一根柱子后边,边感叹着边碎碎念道:宫人说生辰宴那夜跳的是破阵之曲,时而激烈如金戈铁马,又时而凄凄如鸿雁南飞,可是让人深有感触。他探头瞄了几眼全场,再压低了声,现在下面跳的应该就是,楼主这时候准备这表演,还真心大。 许扬抿了口茶,歪过头评说道:这舞跳得还行,是曲子演奏得好,勾起了儿郎身体里的热血幕布后弹秦筝的,就是那乐师吧。 八九不离十。夏晨循声望去,颔首道,不过表兄你现在就要去会一会乐师吗?本宫怕皇城司的人拉你下水。 想个办法。许扬沉声说完,就见楼梯那边上来了名店小二。与此同时一舞终了,大堂周围爆发出鼓掌声和叫好声,甚至还有人将鲜花扔到了舞台中央。 见此,许扬拉住店小二问:这是在干嘛? 店小二手拿着笔和簿子,躬着身热情地道:这位贵客有所不知,这是小店特为各位准备的打赏,只因过去有客人一时兴起往台上砸过银子。所以现在客人们若有心仪的舞伎,在楼里买花就是,花可以再送出去,银两则会由小店来转交。 原来如此。许扬听罢点了点头,手指划过栏杆想到什么,复问:你们的花有多少存货? 店小二眼前一亮,激动地翻开簿子,小店冬天的花只有红梅,数量不算太多,但还是能给贵客您让些利的。您等等啊,小的认真给算算。 不急,也别太声张。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应下,嘴里继续念叨着:咱家的头牌有贵客您这样出手阔绰的伯乐,亦是咱小店的荣幸啊。 许扬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纠正道:不是送给头牌的,你不要记错。他顿了顿,目光移回映照着一个修长身影的幕布,本公子赏的是乐师。 第64章 偷听 大堂内的掌声不绝如缕,乐师没有多做停留,抱了秦筝信步回到后厅。他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放下东西,才刚扯掉眼前的白绸,露出淡金的眼睛,外边就有人推门而入。 -- 第99页 明邵见对方投来无话可说的目光,哈哈一笑,反手把门关上,我可算找着你了。他悠哉地坐到凳子上,手肘撑在桌上,眼里带着些许戏谑,言公子,你的人纡尊降贵光临了小店,还洒了银票买下了后院所有的红梅赠你。不知明某人这些日子可亏待了我幻花楼的摇钱树? 听罢,言琛抚在筝上的手指稍顿,嘴角微微勾起,语气都表现出愉悦,他人在哪? 二楼的雅座。明邵伸手抓了一把瓷罐中的零嘴,严肃了些,你孤身前去不妥吧,还有太子在呢。而且许扬似乎想掩人耳目,不让旁人知晓。 言琛点点头,斟酌了片刻问:今日楼里可来了什么大官? 都不敢来了,宫里派人盯了好几天,就等着抓个可疑的官员当替罪羊。不过皇城司的指挥使这些日子为了找幻花楼的漏洞基本住这了,我特意安排在了那间厢房里。 还挺有远见。言琛笑了笑,嘱托道,这样,你带许扬悄悄到邻屋,我在里边等他。 好。明邵挑起眉,打了个响指起身离开。 幻花楼的二层是大大小小的雅座,三层则是供人住宿的客房。许扬很快被人请出,独自走进一间设有隐藏楼梯的包厢。除了一段狭窄而陡峭的楼梯,房间里几乎空空荡荡的。 许扬小心翼翼地往楼上探去,警惕地竖起耳朵,良久后,没听着什么动静的他挽裾迈上台阶。 三楼的客房采光极好,窗户用了价格不菲的琉璃。他披着冬日暖阳张望整个房间,只见着置于桌上的熏香和几束凝着水珠的红梅。熏香的味道很温和,夹杂着淡雅的梅香。 许扬在楼梯口停留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开始走动。房间靠墙的那一面有张床,红帐从房顶垂落,有些说不清的暧昧,而对着的另一面则是重重叠叠的帘幕,色深且厚重。考虑半刻后,他走了进去。 几重帘幕的背后是一排偌大的书架,上下足有七层。许扬沿着走了几步,发现这个书架其实是一个门形的机关。此刻,机关已经打开,显露出里面的秘密隔层。 隔层内很黑,帘幕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许扬警惕地挪动着,可以感觉到对面是一堵墙,底下有条细缝,漏出来的风微不可察地吹动着衣摆。 随后,许扬将手贴在墙面上,正要试探着敲一敲,深处传来一声轻咳。刹那间,他戒备起来,做出随时应战的姿态,而深处的那个身影只是从容地偏过身来。 与此同时,墙的另一边响起了粗暴的推门声,紧接着陆续进来了很多人。这一边,许扬也悄悄地靠向提示他不要乱动的身影,发现对方的身量比他高一些,着深色的衣裳,白发散在背后。 乐师?他内心这般疑惑着,前进的步子渐慢。待差不多相距只剩五步时,他瞥见对方腰下玉佩闪过的亮光,也很快就辨认出玉佩的样式。 不用再多瞧清,他转身就走。然而,另一头突然开始的对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率先问询下属的是皇城司的指挥使郑尧,他坐于桌前,焦躁地问:今日那舞重新演了一遍,你们可有发现? 话音落完,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道:大人,不妨找个当日在场的宫人来看,对比一下有没有区别。听此,郑尧卷起文书敲在他的脑门上,你当他们傻吗?若真有猫腻,哪还会跳得一模一样! 随后,旁边另有一位下属分析道:大人,如今只有两种说法,一曰满座皆产生了幻觉,所以才误以为看到妖怪而乱了阵脚。那么,生辰宴上定有让所有人都产生幻觉的东西。二曰那些舞伎就是妖怪,那么既然是妖怪,能够瞬移千里或是分形两地都不足为奇。 本官没想到这些吗?郑尧板着脸道,眼下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指明哪种说法,陛下是不会轻信的。而且事关钟家,这案怎样都难办。 经此一事,钟家今后更难翻身吧。只可惜前阵子钟家费尽心思重获圣恩,前朝后宫都在磨陛下的耳根子。 郑尧哼了哼:可惜什么,钟家的老二已经自甘堕落了,现在贵妃彻底失宠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钟家的立身之本从来都是钟大将军,所以他们分去多少罪责皇城司不能草率,毕竟这将影响的是整个朝堂的党争。 一墙之外,许扬额头抵着墙面陷入沉思,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正在靠近。待温和的雪松香笼罩上来时,他脊背一僵,急忙往旁边撤,但还是被人使力拉了回去。言琛脸上如沐春风,但环住他的手臂没有一丝放松。 双双对峙了好一会儿后,邻屋里的人重新出门了。 许扬松了口气,这才面无表情地挣脱开,背对着人说:本将军还有事,玉公子随意。随后,他刚要抬脚,就被一条白绒绒的尾巴缠上腰卷了回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推倒在红帐中央。 收起你的尾巴。许扬低声命令道,扭过头不去看人。才这么一会,他就感觉到热度从脖颈处上涌,衣领勉勉强强挡住飞红。 不摸摸吗?我瞧你很想体验一下触感。言琛逐渐倾身,凑近对方的下巴。紧接着,他见许扬更加仰起头,索性将唇落在喉结上,怎么生疏了? -- 第100页 许扬一阵激灵,手指拽皱了身下的被褥。他呼出一口气,保持镇定道:你不再是那个孩子,我也没有必要继续那样宠你。 可琛儿就是我啊,只是个子变得比扬扬高了,想要的也变多了。言琛趁机将头埋在了领口,感受到什么慢下语速,你心跳得好快,是因为什么呢? 许扬没有回答,并再次尝试挣扎,但最后还是劳而无功。同时,他发现对方也没再得寸进尺,便渐渐放松下来。 视线下移时,他见言琛的发丝分外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他感受到了一夕之间物是人非的感觉。 又过了须臾,许扬才黯淡下眸色道:你想要干什么?偷偷潜入宫,设计让自己的人受陛下信任和重用,还有在文官中传播怪病。他顿了一下,指尖轻轻划过发丝,我醒来猜到这一切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因为你幽禁在明理书院以及住在将军府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和外界沟通。 可不幸的是,这一切就是由我在幕后掌控的。言琛轻笑了声,滑到了对方肩旁,只手撑着脑袋。 许扬平静地看着他,唇角似乎也有那么一抹笑,承认得真快。我后来想到了,你不是常人。 对方的眸里没有半点看异类的眼神,也没有愤怒和要责备的意思,言琛感到深深的满足,咧开嘴道:扬扬想听我的故事吗?与其费力去查,不如直接问我。 你先起来。 不许动,不然我就不说了。随之,见人无奈地妥协后,言琛将其拉起,反身抱在怀里开始讲述:我本是只千年的狐仙,此番现世是为渡情劫。在人间,我不能用仙力,就将内丹封在了一座玉像中,放在一家信仰狐仙的府邸,而我也投胎至那里。 言氏? 嗯,就是言家。言琛头枕在对方的肩上,继续说道,五岁之前,我没有任何作为狐仙的记忆,就像个平凡孩童一般长大。但突然有一天,封存内丹的玉像碎了,所有记忆因为内丹被抢而尽数恢复。因为若拿不回内丹,我最终就是烟消云散的命运。 听到这时,许扬恍然想起夏明宇是为了夺什么稀世珍宝才对言家下了杀手,他拧起眉问:陛下夺你内丹作何? 据说长生不老啊,那些来我家避难的文人无意发现,瞎编传出去的。 许扬听着身后人云淡风轻的口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轻叹了叹,问:那为何独留下了你? 这胸口有一道浅浅的疤,我一直没让它消失。言琛将人掰过身来,扯开衣领,只是因为剑才刺进来,发现内丹不见了光芒,变成了一粒普通的珠子。夏明宇不敢轻易服下,幡然想到万一言氏血脉与长生不老药有关该怎么办,便留了我半条命。 许扬垂下眼睫,注视着那道发白的伤疤,语气柔下许多,所以你前些日子扮作乐师入宫,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没成功吗? 没有,不然我还费心救回皇帝做什么。不过后来我也想到,夏明宇在那个时候还不能死,凭皇后娘娘的决断,人死便死了,第二天新皇就能上位。 许扬眨了眨眼,有些不明就里,皇后是我姑母,太子是自家人。他看着对方含笑地将衣服拉好,耳尖泛起淡淡的红,再次张口。 可我想当皇后。 听罢,许扬睁大了眼,震惊地看向靠着自己的人,而才说完惊人愿望的言琛已经深埋下脸去,让人不辨神情,并且头顶两侧,狐狸耳朵没忍住变了出来。 第65章 乱臣 许扬哪里想不明白对方话中深意,但他这会只能装个糊涂。他平视前方,余光瞧着那双狐耳有规律地耸动,说:说什么胡话,太子殿下心有所属,你别想了。 看着对方眼神飘忽,言琛佯作不高兴地哼了声,仰起头看着下颌线道:所谓谋事在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扬扬非要扫兴吗?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其实眼下也算万事俱备,再过几日,文臣的病陆续就好了,但他们吃的那药有副作用,若不及时解,会立刻一命呜呼。 听罢,许扬终于抓上他的双臂,将人推开,为何牵扯进这么多无辜的人?凭你的本事,拿回内丹离开京城应该不难,何必大费周章。 扬扬这会是真傻,还是因为是我而心口不一?言琛也敛下了几许笑容,拉近了两人眼与眼之间的距离,要我说那么明白吗?我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撬动这江山,拱手送给我喜欢的那个人。 话说到最后,言琛几近无声,但那半句却是直抵许扬内心深处,久久回响。许扬深棕色的眼睛难得闪过一道暗芒,充满了陌生,其中的倒影也是陌生的。 他看着咫尺外毫无畏惧的模样,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在天下太平时谋权篡位定是两败俱伤,最后受苦受难的只会是平民百姓。 西北才刚安定,南边蛮夷肆虐,这天下太平断定得太草率了吧。言琛笑了一下,探出右手沿着许扬的腹部向上。 他的掌心若即若离地划过衣服布料,心情愉悦地观察着对方的每个表情,放心,不会伤及无辜的。我可是非常清楚许家在夏明宇身边安插了多少人,就连他一直信任的苏总管,在被赏识前可是被许将军在死人坑里先拉出来的。 -- 第101页 说到这时,他明显感觉到许扬身形一震,随即用手指勾住衣领,只要许家想,夏明宇在下一秒就能暴毙,然后皇后娘娘控制住后宫,禁军就会敞开宫门迎接我的明君。 基本明晰了对方势力渗透的程度,许扬苦笑道:禁军都这样了,你为何不自己做皇帝? 我怕扬扬讨厌我。 所以你就要拉许家一起做乱臣贼子? 胜者为王,败者才为寇。古往今来政权更迭,百姓看重的是吃饱穿暖,衷心二字在生存面前值多少钱呢?不然,我们聊聊前朝是怎么灭的? 随后,言琛看着许扬紧抿着唇,没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机会,扬扬,我要报的从来都是家仇,让那座皇宫不姓夏够仁慈了。而选择许姓一为报恩,二为信任,三为你对我一点要杀的念头都没有。 尾音才落下,许扬就掐上了他的脖颈。 客房里的暖炉烧得还挺旺,许扬没感觉到严冬的冰冷,但指尖却凉得厉害。那如玉刻般的面庞没有一丝惊慌,甚至还有些期待接下来的走向。他深感心寒,但手指再怎么用劲,那力道都不足以留下痕迹。 过了好半晌,等到窗外的天光变得橙红,屋内才再次有了声响:我不需要,许家也没有这样的野心。 许扬一下收回了手,下床径直走向楼梯口。离开之际,他呼出一口气,才严肃地沉声道:你冷静一下,内丹我会给你拿回来。但是夺权之事,我会选择阻止你。 *** 夕阳残照,紧闭的窗上逐渐凝起晚霜。离烟宫内,夏明宇背靠着软枕,百无聊赖地剥着核桃。他时不时将视线移向薇薇安,而对方专心碾着铅粉,几乎没有瞧过来的意思。 案桌上还摆着砂土和小火炉,以及一些被密封的瓶瓶罐罐,再旁边一点有本破旧的道书,上面写着古时炼丹的方法。 随后正当薇薇安拿开木杵,打算将铅粉倒入燃料时,她举着药罐的手还是停住了。 这时,苏总管从敞开的门走进房间,带来了一阵风吹动书页。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孩叹了口气,将药罐放下,封上盖子,说:安姑娘,咱家该摆膳了。 好,稍等。薇薇安将东西整理好,只拿着道书和一个桃木盒子转移到餐桌上。 夏明宇被近侍扶着出来,悠然地开口道:朕都如此放心大胆地让你烧那珠子,怎么反而是你临阵退缩了? 薇薇安在一旁的水盆里净手,说:铅粉有毒,要是没有成功,还沾上些毒粉,那珠子就没法入口了。我打算还是先找形状相近的东西试一试。她擦了帕子回到桌前,正将盒子打开查看珠子情况,余光就瞥见对方视线灼热地俯视着她,手上随之一停,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是在关心朕吗? 看着对面满脸自信的模样,薇薇安的指尖都掐进了掌心。她嘴角弯了弯,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菜要凉了。 夏明宇没有罢休,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是外边那些传言让你多想了? 什么传言?薇薇安说得极快,迅速抬起另一只手去掰。她像只炸毛的猫咪一般,恨不得立刻将人一拳干倒。 你像太子生母。夏明宇屏退慌忙上前来制止的苏总管,不紧不慢地与人对招,复问:还是因为你嫌朕老了? 好不容易抽了手后,薇薇安与人拉开距离,说:陛下要听实话吗?她见对方歪着头表示愿闻其详,毫不客气地接着说:小女子今日若从了陛下,待到皇后娘娘那个年纪,今日之宠爱就是别人的了。 夏明宇了然,挑起眉反问:你以为朕对皇后感情变淡是因为她年老色衰? 薇薇安转了圈眼珠,不是吗?话音刚落,在门口候着的所有宫人皆冷汗直下,心里感慨女孩的直言不讳。 夏明宇也稍稍愣住,片刻后才摇头道:旁人都说朕坐上龙椅就变了,不管是喜还是怒,一切都是为了坐稳那位置,为了自己。情爱这种东西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但朕还是人,也会孤独。至于皇后他顿了一下,唇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朕待许家从来不薄,但这江山不只是他们打下来的。将贵妃接入宫时,正是钟家军队在外抗敌焦灼时,她不考虑朕为何这样做,还一直在宫里闹,这是对朕真的喜欢? 皇后娘娘只是希望与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应该别无他意。薇薇安平静地说完,对上不远处深不见底的眼睛。 同样瞧着人过了一会儿后,夏明宇才拿筷子夹起了菜,冷漠地道:那朕给不了她,朕是她的丈夫,但更是万民之君。 薇薇安: 日渐渐沉落,残月的影子也出现在了东方的天际。 许扬将夏晨送回宫后,才驾马回府。他刚到大门前,恰巧与前来调查的皇城司打了个照面。同僚之间简单寒暄后,他径直去了主院。 爹,皇城司的人来做什么?搜查刺客有必要搜到将军府吗?许扬推了门,就见许敬时坐在正中,仔细地摆弄着一件玉器。他疑惑地走近,问道:这不是家里的东西吗?怎么弄坏了? -- 第102页 许敬时一丝不苟地将碎片粘回去,边说:方才来翻查被烧西院的官员不小心碰倒了,破了个角。 叫他们赔啊。许扬的口吻有些冷,甚至没什么好气。 不是啥贵重东西,只是你娘喜欢这样式,修一下她看不出来的。再说,这阵子朝中人人自危,咱家也别跟皇城司闹不愉快。许敬时平和地说着,想到什么又唠起家常:那夜西院还是烧掉了些蚕丝和绸缎,等过了年,我们回一趟江南老家,见见亲戚也买些那边的特产回来。你爹我一直想着这事,但总忘。 他有意缓和气氛,但许扬还是在意着上半段话,什么时候将军府也要礼让皇城司三分,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之徒。真要拿真本事出来亮亮,就变成了怂货。 你这从哪来的气啊?许敬时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放回玉器,严肃地看着。 许扬的两颊有些涨红,确实是愤然的状态,他说:扬儿只是想知道,人是否可以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而吃了亏,又为何要憋屈着不报复回去? 对方显然心里有事,这般激动只会因为一人。许敬时沉默地抬眼看去,将内心猜疑按下不表。他执起毛笔又粘了粘胶水,淡定地边修边说:只是不想在这个关头发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放心,你爹记着那人的长相,也问了名 话还没说完,许敬时忽然猛地发现使用的胶水不仅没粘牢碎片,还黏到了其它地方。他举起玉器对准烛光,发现污浊分外清楚,着急起来,不行,你爹手艺实在差,还是赶紧买一个吧。扬儿记得在哪家铺子吗? 许扬刚准备坐下的动作也停下了,记得,现在去。随后,他正跨出房间,许敬时又将他叫住:对了,过几次抽空进宫看看姑母吧,她一直念着你,还写了信来。 扶着门框的人转过头来,望向眉眼垂下稍显凝重的许敬时。寒风漏了进来,一阵一阵的,险些吹灭了烛火。 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扬儿会记得。 第66章 送花 下了两场雪后,京城完全云开雾散,连着几天都是暖阳高照。不知不觉,腊月也过了一半。 天大亮时,许扬才缓缓起身下床。他拧干帕子敷在脸上清醒了一会儿,再抿着唇踱步到墙边支起窗子。不出所料,窗台上又出现了一束花。 这次是淡紫的丁香,绽开的花瓣更接近浅粉,点缀着晶莹的露。 从幻花楼回来后,许扬每日便几乎只在郊外校场和将军府两点之间走动。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在有意避开那条街,远离那座楼和那个人。 然而没两天后,宣誓存在感的花束就在每个清晨送来了,有时枝干上还能感受到人握过的余温。昨日的是小巧的桔梗,前日的是洁白的栀子花,许扬在各种的芳香中日渐觉得自己要失了理智。 心乱地拿过丁香花,出门经过走廊行至书房前,他听到在庭院里打扫残叶的仆从都停下手中的活,小声议论起来。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将军府,只怕是那夜那个奇怪的白发男子。 说起来,对方莫非不是人而是妖!听说宫里现在越来越多人偏向刺杀陛下的是妖,都已经开始寻高人祈福了。 听他们越说越接近真相,许扬无奈地转过身来,嘱咐道:你们几个,分内的事早点办完,然后全去库房整理杂物,腾出大一点的地方。今日我要出门采买些东西。 见被发现,仆从们迅速立正行礼:是。 迈进书房,将携带冰晶的寒风屏蔽在外面后,许扬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一只瓷瓶插花,再放到离窗户近的矮架上。大概是因为冬日的温度减缓了花朵的败落,前几日的那些花还展现着勃勃生机。许扬心事重重地洒了些水,才回到案桌旁处理昨夜没有决定下来的军务。 回京的这几月,西北边关一片安宁,留守在空迟城的将士时常来信汇报百姓的安顿情况。收复空迟城后,留给军队的时间并不多,猛烈的风雪没有多久就如约而至,直接刮塌了被毁坏的房子,甚至吹得囤粮乱飞。所幸,大多平民百姓愿意先退到后方的小城,但执意留在家乡的也不在少数。 按说这些战后的烦杂事不用许扬来愁,毕竟空迟城如今是穆老将军在坐镇,许家从前线退了下来,只留了一小支精锐。但钟家挤进来的军队由于钟浩被扣下了帅令,变成了无头之兵,被其他两支军队排挤之后耍起了无赖,强待着不回自家镇守的区域,也不出力。 许扬昨天收到的便是副将的手信,通篇不顾形象地哭诉。他想了一夜,觉得不该在这时跟钟家在朝上对峙,故还是批注了稍作忍耐的指示。 又执笔写了给穆老将军的亲启信后,许扬从书桌边缘拿过信封,无意挪动了几张纸。他随之抬起眸,一眼便看到了言琛曾经写过的诗词。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许扬当时只觉得言琛写这首诗全因明理书院的教授,而之后因夏晨到来对方使出的小心思以及那句完全不害羞的表白,现在看来都不能用孩子的天真烂漫来解释。 对方也许很早就在暗示,甚至是明示许扬自己,他已成为了猎物。 -- 第103页 后靠在椅背上过了很久,许扬才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见和人约定的时辰差不多到了,他走到书房中央,把有些变凉的粥一口饮完,推了房门离开。 *** 冬日严寒,虽然头顶万里无云,但街上的行人车马还是走得很慢。 薇薇安将脖子缩在毛领中,只露出满脸困惑的小脸,她是万般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宫是为了给权臣复诊。 奔忙了一上午后,她下车站在路边,见随行的苏总管焦急地跟车夫确认地点,走上前问:三品以下的小官也要本姑娘一个一个瞧过去吗?宫里太医没那么差劲吧。 苏总管偏眼看过来,面上有些许紧张,这样吧,咱家给安姑娘列个轻重缓急的名单,您这会去旁边的成衣铺子瞧一瞧吧。说着,他用手往旁边一指,这是陛下特意嘱咐的,说安姑娘来了京城都没怎么看过闹市的繁华。 薇薇安随之望去,就再没转回来过,嗯,我去挑挑看,苏总管您慢慢列。 女孩怎会瞧不出她这次出宫来是有人特意计划的,且这会苏总管明显在拖延时间。眼下福祸未知,但她还是出于某种喜好,没坚持回宫了。 从马车内抱出手炉后,她便径直穿过街道往对面的铺子走去。她的身后,几个丫鬟装束的宫女迅速跟上。 半刻钟后,长街的尽头驰来将军府的人马,许扬骑着十野在宫车旁停下。他将缰绳扔给下属,状若偶遇地靠近几步外戴着幞头的人,好巧,前几日进宫没能跟苏总管叙叙旧,未想在外面碰上了。 苏总管看那高大身影气定神闲地走来,心里说不上是安定还是慌张。他朝着许扬行了一礼,心虚地说:许小将军,午好。听说您前阵子病了,不知现在如何了? 卧床休整了两天,劳苏总管挂念了许扬边说着边淡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对方用了两辆马车,很快反应过来,诶,苏总管不是一个人出宫的吧。 是啊,陛下吩咐奴婢护送安姑娘前去各官员府上复诊。 不知何时,两人逐渐走到与其他人有些距离的位置。许扬确定无人跟来,勾起嘴角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阵仗这么大但假借这事出来碰面,比在宫里要更有风险吧。许扬说到后半句时,声量陡然下降,眼中也现出几分冷冽的光。 感觉到毫不收敛的威压,苏总管的手心都冒了汗,他忙解释道:不是奴婢故意为之,实在是因为在宫里,陛下最近基本都住在离烟宫,那东西也由安姑娘保管。 也就是说,你很难调换? 奴婢尽力了。苏总管将头埋低,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不过安姑娘这次出来,似乎也把东西带上了。 许扬有些意外,随后又在眉宇间添上凝重,陛下都这般信一个外人了? 陛下自然还是警觉的。这次应该是安姑娘的想法,但陛下确实没发现,所以奴婢就借此机会了。 听罢,许扬叹了口气,只觉似乎连上天都在出手帮忙。他重整思绪后,颔首道:你回去不用担心,把这事善后,陛下不会发现的。说完,他便扭头直走向街对面的成衣铺子。 苏总管见人要大方地从正门进,以为对方要去直接对峙,急将人唤住:将军! 许扬停下脚步,不疾不徐地偏过脸,正好让阳光的金辉勾染在他的侧颜轮廓上,苏总管替我带一盒礼物给陛下吧。 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店铺后,许扬从被收买的宫女那知道薇薇安上了二楼。他嘱咐了店铺老板几句话后,拎着装糕点的食盒往楼上走去。 大概对方也是有意制造一个单独会面的地点,许扬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见整个楼层只有薇薇安一人在专心挑着衣服。 他没有放轻脚步声,背过一只手悠然地上前道:安姑娘如果有看中的,账可以算在将军府头上。 声音刚一响时,薇薇安有短暂的愣住,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女孩沿着架子继续挑选,抽空瞥了许扬一眼,这件白的,那件绿的,还有手边这两件她用手飞快地指着,最后看回许扬,大开了狮口:前面说的都不要,包上这一排其它的吧。 闻言,许扬不住咳了几声,有些料想不到。 随后他正要开口,薇薇安又说道:小女子说的玩笑话,许小将军别当真。而且真看中哪件衣服,陛下会赏的。 许扬笑了一下,从容地点了点头,确实轮不到我来为安姑娘花这个钱。 是陛下先答应的,定然得挑些衣服回去。薇薇安说完两句,正好看中一件样式还算新颖的襦裙。她眸光亮堂着将其挂上旁边空置的衣架,才转了一圈回来说回正事:许小将军要献殷勤,可以拿你手中的糕点。 话音落完,许扬缓缓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食盒。糕点是许扬灵光一闪带上来的,准确地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潜意识支使的。 自我怀疑了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糕点是拿来交换用的。 好,小女子正好有一无价之宝。薇薇安面上很平静,并不意外对方的说辞,回应的迅速甚至让人产生是她掌握主动权的错觉。女孩的行动也是一点拖延也没有,从裘衣的暗袋里掏出那个桃木盒子后,就塞给了许扬,将糕点换了过来。 -- 第104页 瞅着就在手心里的东西,许扬感到不真实地将另一只手附在盖上,抿了抿干涩的唇,才将其打开。 静置在软垫中央的是一粒有着金属光泽的珠子,许扬小心地捏了捏,能感觉到珠子的硬实。就像真的铜珠一般,常人根本不会联想到这是什么旷世的长生不老药或是玄乎的狐仙内丹。 他也这才大概明白,为什么言琛没有拿回这东西。 将盖子合上后,许扬躬身朝女孩作礼,说了拜别和保重的话。但当要下台阶时,他还是回过身来疑问道:你就这样信我了?他顿了一顿,回忆起什么,初见时我就想问姑娘,我们许在西北见过? 薇薇安愣怔地瞧了过来,好半晌才莞尔轻笑。迎着光,许扬能看出对方细声嘀咕了什么,但告诉他的只有四个字: 不在西北。 -------------------- 作者有话要说: *先秦《越人歌》 第67章 内丹 没过几日,迫近年关,期间又下了一场大雪。 幻花楼的演出过后,言琛回到自己的厢房里,将挂在窗边的鸟架提到了桌上。他心情甚好地戳了戳将头埋进羽毛里的雀鸟,捣碎了饲料倒进鸟架旁的小盒子里。 未多久,外边的走廊传来迟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很轻的敲门声。请进。应答后,他背对着来人,平淡地又道:皇城司的郑指挥使昨日就离开了幻花楼,扬扬你来的时候不对。 对方的语气似静止的湖面,但许扬还是感觉到了深藏其中宛如水光潋滟的欣喜。他的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倒不介意最后再哄人高兴一点。 我来找你。温柔地说完后,他转身将门关上。再转回来时,对方已经朝向了他,搭在桌边的手蜷缩着,从上至下都是期待的模样。 许扬稍愣了一下,很快就低垂眉眼靠了过去,你忙你的,我也没什么事。他就近坐在言琛的旁边,顺手也逗了逗窝成一团的雀鸟。见对方只扑腾了一下翅膀挪动一步,他乐道:竟然这样都不会飞走。 此鸟有灵,能感受到你没有敌意。言琛解释完后,手一拂推开了窗,命令雀鸟道:出去玩吧。 许扬看着鸟飞到外边银装素裹的世界,回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那看来你第一次见十野,对它是有敌意的,不然它不会尥蹶子。 这句话半有说笑之意,谁知对方还是认真地应了,还轻哼一声:这扬扬就冤枉我了,十野大概是因为察觉了我的身份,但有敌意还蛮横的一直是它。 听罢,许扬有些哭笑不得,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眼前人还是从前那个少年。虽然他心里也清楚除了身形,言琛并没有太多变化,但身份的转变终究让所有情感都不那么简单了。 随后,他兀自倒了杯茶,不忘提起来这的目的:言琛,谢谢你送的花,以后不用大清早跑一趟,太麻烦了。 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但又知道你怕见到我。 对方直截了当地说了这几日送花的实际缘由,纤长的睫毛下金眸不复往日光彩,甚至有些空落落的。许扬一下噎住了声,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内心的声音告知他再说不出更无情的话了,便呼出口气转了话头:我一直想问,那夜你对我做了什么?事后我问大夫,说是 言琛悠哉地看着对方难以启齿的神情,手托着下巴毫不委婉地接话道:说是什么?阳虚?果然,对方立刻瞪了过来,闭嘴,都不害臊。 这话题可是扬扬自己要说的。他委屈地瘪了瘪嘴,用视线描摹着对方泛着浅红的颈项,应道:别担心,就是借了一点点阳气,不然失去内丹的我,很难一直维持大人的模样。不过你突然倒下,也确实有连天劳累的原因。 都是为了谁啊?许扬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怨念。 为了我啊,我可有自知之明了。言琛轻笑着说,突然倾身将头枕在对方的膝上,十指也握住对方的手。胜雪的白发登时散在两边,如丝如缕垂落到地面。 许扬有些被惊到,腰背也瞬间绷直了。几个无措的眨眼后,下方传来闷闷的声响:抱歉,我的不辞而别让你担心了。但我是不想在布局的前期让许家涉入,万一哪一环没那么成功,就会害了你。而且,那么小的我,永远也保护不了你。 紧接着,言琛从圆凳上滑落,跪到了地上。他仰望着人,眼底翻涌出来的光炽热而深情,伸高的手虚靠着对方的脸颊,扬扬,你在找我的时候,我很想你。将来,不,从现在开始,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无论什么艰难险阻,统统除掉。 渡完劫,你不应该回到天上去吗?人间这么多纷争,不适合你。 可人间有你,我只要你。言琛一字一顿,说得虔诚无比。 双双沉默时,压抑的呼吸声分外鲜明,互相也渐渐靠近。薄唇若即若离时,许扬感到指腹发凉,心湖像被投进一枚石子,波澜全都乱了。最后一刻,他偏开了头,还是做了决定,俯身将人拉起,你先起来,闭上眼张嘴。 他说得极快,似乎再晚一秒就会后悔,甘于沉沦。 -- 第105页 言琛并没有太好的预感,但还是莞尔照做了。 见状,许扬松了口气,边从怀里将盒子摸出来边张口道:说起来还会感到很神奇,我拿到东西回府后,它就有了一丝丝要裂开的感觉。 他悄声打开盖子,将散发灿然金光的珠子取了出来,继续说:我带着去了京城的所有仙庙走了一圈,如此几日,好像终于有那么些灵丹妙药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心诚则灵,又或者是因为远离了污浊之地。 尾音正落,许扬刚好将内丹送入对方的口中。 刹那间,言琛睁开了眼,周身流转着光华,身后也一下绽开了九尾。头顶的帷幔和四面的墙壁都蔓延上冰晶,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许扬没有顾上冷,由心地高兴这一切的变化。他笑着捧起言琛的脸,望着那双漂亮到可以看见日月星辰的眼睛,低吟道:原物奉还,你可以自由了。 很快,他见对方还在茫然着,垂下眼睫藏住不舍,往后退去。 走什么?言琛的声音很含糊,猝然一下阵痛又让他捂住了胸口,但他还是没有忘记阻止人离开。 许扬的腰腹又被一条狐尾卷上拉了回去,他被迫与人四目相对,也被迫将自己的决定说个明白:彼此两清,恩怨了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只可惜,我没机会带你去一趟西北。他看着对方不愿相信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正色几分,但我必须要告诉你,如果你要发动宫变,许家不会坐视不理,也不会接过江山,你好自为之。 语毕,许扬使了十足的劲挣脱,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焦灼间,言琛面色发白地看着对方,求饶道:扬扬,是你说的,会一直在我身后。 许扬闭了闭眼,最后将他推了出去,我如今没有身份在你背后,不再是你的亲人,我也不会喜欢你。 未多久,雕花的木门吱啦一声大开,许扬快步迈出,拐了弯就走。没有一丝温热的房间内,言琛颓然撑着桌,终于抑制不住将丹田内的鲜血吐出,混入其中的内丹滚落在地,又变回了那个如铜铁般的死物。 而在隔壁屋里,偷听的明邵火急火燎硬憋到现在,听着许扬离去,略一想就夺门而出。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叫住人,随许扬来的下属匆匆赶在之前。 主子!您去哪了?将军命您速速回府。 许扬偷偷抹去泪,转身严肃地问:可说出了何事? 摘星楼送来急报,边关三地的粮仓被烧,瓦剌的主力南下挺进了十里地。将军恐队中混入了细作,泄露的不只是粮草位置。 听罢,许扬的瞳仁霎时紧缩,走! 这天很快就入了夜。 而在钟府之内,曾经最繁奢的院子里,眼下是满庭的火光。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从室内映到窗上那摇摇欲坠的一剪烛火。 屋内的陈设全都东倒西歪着,昂贵的花瓶碎了一地。单独步入房间的人看着满目的混乱不堪,最后难以置信地将视线停在屏风下瘫倒的钟浩,颤抖着声说:军中查到了你手下的人无故出了关,若大哥没记错,那是你的心腹你有什么要说的? 良久后,钟浩才重新聚焦眼睛,打了个嗝。他摇晃了手中酒壶,咧开嘴角道:大哥,你来了啊。 钟泓心寒地看着他嬉皮笑脸,忽然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通敌叛国! 听罢,钟浩笑了出来,笑到最后一把将酒壶砸了出去,迸射出来的碎片堪堪擦过对方的衣角,你们总说我是个混吃等死的窝囊废,打不来仗。他踉跄地站了起来,食指冲着天脚步左右荡着,对,我又不是什么能文能武的大英雄,不像许敬时和大哥你,南征北战,无往不胜。 钟泓一路看着他又找了酒来,眼底是赤红的,我从来没叫你拿起剑。 大哥!是我想不拿就不拿的吗?你厉害,你是开国名将,而我呢,永远只有个钟大将军的弟弟。钟浩又笑了起来,逐渐癫狂。看着钟泓悲伤的神情,他嗤了一声,又猛饮了一口烈酒,眼露精光,如今,我一切都想开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百战百胜的将军要如何扭转现在的局势,让我钟浩!心服口服! 你真是疯了。无望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钟泓从屋里走出,接过下属递上来的大氅,吩咐道:上奏给陛下,本将军亲自领钟家的军队去守城,叫陛下放心。 在场的兵部尚书走上前摇头道:来不及了钟兄,许小将军已经出城了。 那钟家也得去!钟泓极力控制住情绪,拿过副将的名册,接着解释道:不仅是要戴罪立功,还因边境线本就绵长,不管是安西军还是穆老的镇北军,不可能都把主力调去空迟城。这时候了,三军必须一致对外。 闻言,兵部尚书拧起眉头,回忆起夏明宇不久前向他反复确认胜仗的把握。熟虑圣心过后,他朝钟泓透露道:可是陛下似乎不打算要空迟城了。 你说什么? 第68章 空迟 就算日夜兼程一路直向西北边境,许扬还是在五天后才赶到。在此期间,瓦剌的军队已经发动了第一次攻击,用投石机精准击中了空迟城里屯放的军械。再加上这里干燥缺水,从天而降的飞火也引燃了大片房屋。 -- 第106页 入了城后,许扬见遍地奔忙的士兵,从十野背上下来,走着去大营。 手下的兵一个个小跑来汇报战况,他边听着边环顾周围,发现街边倒塌的废墟不堪入目,在残阳照耀下,整座城了无生气,还有不少流离失所的人坐在砾石泥沙上,裹着脏破的棉被取暖。 许扬一眼望去,估计了一下平民人数,拧着眉找到自己最亲近的副将华星逸,问:安排平民撤退的将领怎么回事?都五天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 乍一见到活蹦乱跳的人,华星逸还有些恍惚。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行礼应道:回将军,那些不愿撤离的人说,他们若撤了,军队也会撤,在空迟的家就没了。而留下来,最差也不过回到瓦剌的统治下,也就大半年前的生活罢了。 听完,许扬如鲠在喉,张口闭口了好多次,才道:那就全部安顿到东面区域,尽量远离战场。 将军,我们的军械在之前的敌袭时就已报废了八成,对方显然清楚城内各大营的方位,战马也折损了几十匹。 就算防御工事的布局也泄露了出去,空迟城也能守得住!许扬额间的褶皱渐深,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华星逸叹了叹,压低声道:可是,今早刚从摘星楼传来弃城的信号。虽然穆老将军不信,在等第二次确认。 许扬没再说话,眼中亦是不敢置信的神采。他的余光正见夕阳从远处连绵的云岭雪杉落下,逐去的晚霞残存着黑夜前的亮色。而在近处,炊烟袅袅,有一妇人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粥捧给了替她修缮居所的兵士。 最后,许扬一一看过他面前沮丧着的众人,想起父亲曾对他解释为何选择先收复西北的原因:北边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居无定所。他们要停留在某个地方安营扎寨,那一定是爱极了那片土地。 那也本是我中原儿女可以自由到达的地方。 正陷入回忆时,华星逸迟疑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复说道:退守的话,正东面的秦月城已经做好准备了。沿线的马道,也布好了埋伏。 谁说要退守,叫安西军上前线来!许扬松开十野,走到了前面去,眼眸清亮而坚定,若是就这样弃了城,以后同样的事再发生呢?这次是军队的责任,我们必须给所有黎国百姓一个交代。 可是陛下那 许扬偏过头来,嘴角一翘,轻哼了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罢,他快步向城墙走去。 随后,当见到直接穿破墙体的几处缺口,许扬面上愈加凝重,工匠来得及抢修吗?看这风,天完全黑下,雾多半就要散了。 而雾散时,大概就是瓦剌重整旗鼓,再次入侵的时候。 旁边的老工匠行了一礼,说:来不及完全堵上了,在外围已经放置了铁栅栏。缺口补到等身的高度就能架炮台,只是这样会成为敌军的首要目标。 不必如此,本将军不希望我们到需要人墙的地步。许扬深呼出一口气,又招呼兵士道:能用的投石机全都推上来,就放在城门后边,弓箭手全部上高地,把三军的军旗都给我拿来。 华星逸很快会意,上前劝说:可陛下还未下令调后方的兵,敌众我寡,直接对刚能行吗?他眼珠转了转,右手握拳锤在左手的掌心上,将军,不然我们唱空城? 闻言,许扬稍怔了一下,才发笑地道:敌军的将领必然是第一猛将乌满,那家伙可是用熟了中原的兵法。而且就凭上一战我从他们的供奉台上砸下神刀,这羞辱乌满怎样都不会罢休的。 说话间,许扬注意到姗姗来迟的老将军。对方的腿在第一次敌袭中受了伤,他拄着拐杖缓慢走来,但腰背依旧挺直,让人敬仰。 穆老,您退到后边去吧。 不妨事,腿没完全废就还能走。穆老将军审视过旁边战战兢兢的众人,表明了态度,这仗要打,老夫得在前面替你稳住军心。 许扬颔首笑道:守住今夜,钟大将军也要赶来了。 穆老冷呵了一声,很快又转为叹息,老夫还以为他会跟你父亲在朝上舌战呢朝中你们两派可还平衡? 许扬简言之:祸福与共。 老夫都替你们感到累。穆老拉着人往角落行去,放低了声,早知如此,在最开始两家就应该决出胜负,能力更强者称王,也不会便宜了夏明宇。他见对方露出讶异的神情,并不含蓄地又补充道:很意外是吧,三个兄弟最后选出了最不起眼的人统治天下。不过你父亲应该是最不想的,那宫闱高高筑起的墙,进去了就失了本心。 听罢,许扬刚要张口,头顶正巧有寒鸦掠过,落在了不远处干枯的树枝上。寒鸦的叫声急促而嘈杂,让人心情无法安定。片刻后,他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道:旁人都说我随父亲,更喜欢金戈铁马。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 话音落定,一簇火花冉冉上空,那是敌袭的信号。 来了。穆老将军抬首看着,咧开嘴角道,雾未散尽,但他们着急了,这对我们是好事。 -- 第107页 许扬点头同意,朝周围下令道:全军警戒,不要轻举妄动。然而他这边才说一半,主干道上就传来骚动。 请阁下不要再靠近了!敌军马上就要攻上来了! 霎时,许扬拧起眉,穿过层层叠叠的士兵看向来人。那人一身的白,衣裳分外单薄,只有腰间的琼瑰玉佩是唯一的彩色。浅绿的流苏随着寒风浮动,系着一颗铜珠,别有些怪异。 未见人面,他便知道了对方,原本俨然的神情平添了慌乱,都别碰他!指令一下,打算动手的士兵瞬间疑惑地往后撤,面面相觑。 你来做什么?许扬气愤地走了过去,言辞冷厉。但当看到对方苍白而憔悴的样子,他又心软了下来,抿紧干涩的唇。 他再次开口的声音颤抖而压抑: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言琛抱着秦筝,发丝有些乱地半遮着脸,明白但你说可惜没带我来一次边关。他顿了一下,努力地挤出一抹温柔的笑,连眼睫的抖动都满是破碎感,我也觉得可惜,没见你广袤荒原上鲜衣怒马的模样。所以,我便来了。 许扬的心有些刺痛,眼底渐红,那也不是这个时候,来随后,他正要叫人将言琛送到安全的地点,对方突然正色,扔下手中的筝,一把揽过他往旁边躲去,落地翻滚了两圈。 两人原先站立的地方,一块巨石砸出了个大坑。 将军!敌方至少有十万人! 滚滚烟尘中,许扬抱着人起,急唤来华星逸:拿我虎符去调兵! 可是只一半虎符 传信号回京城,空迟死守到最后一刻,让他们看着办! 接连的碎石声浪并没有盖过许扬的尾调,他立于风中,任墨发散乱在空中,打在脸上。还能运作的投石机一字排开,士兵拿满弓箭上了城墙。指挥完这一切后,他将目光最终停在言琛的身上,只停留了半会儿就移到了别处。 浅金的眼眸刹那间黯淡了,但言琛没注意到的是,他的手早已被人紧握住,直到被人拉着一起走,他才恍然发现。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你宫变吗?许扬一路带着人上到城墙的最中间,因为我看尽了战后的疮痍。 他眯起眼睛俯瞰远处乌泱泱的敌军,勾起唇角哼了声。再看向言琛时,语气又柔和很多:陛下是为一己私欲灭了言氏一族,我其实不打算阻止你对他个人的报仇,但改朝换代必然会造成无辜伤亡,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从肩上扯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对方头上遮住白发,既是天上仙,定能看人间百年。不妨期待一下新皇,也看我泱泱大国后起之秀。 砰的一声,军旗杆子敲响砖垒,并排两边,万箭齐发。 与此同时另一边,阴暗的层云笼罩着京城。皇宫内冬深的屋檐下,薇薇安望着摘星楼的方向,眉头轻皱。 安姑娘在看什么?候在外头的苏总管焦急之余,还是好奇问了问。 在等我家人平安。薇薇安淡淡地说着,在听到屋里砸碎瓷杯的时候,口吻冷了下来,他们如果回不来,我差不多做完最后一件事,也该走了。 第69章 重来 山雨已至,夹杂着霜雪。像握着锐利刀剑般的寒风肆虐着整座宫殿,吹得窗户都呼呼作响。 夏明宇背过手对着书墙,憋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胸膛明显起伏着。片刻后,他在又一声陛下中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盯着跪在地上的许敬时,愤然道:许家何时如此不知进退? 许敬时抬起些头,情真意切地道:事出于军中,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若黎国今日退了兵,在百姓心中将不再是能保家卫民的良主。 如何修复民心,那是朕的事!再说,退守是为了更有把握的安定,大多数百姓是会理解的,而其余那些愚钝又执拗的人,没有这一次错,也会随意找个错处来指点朕的江山! 许敬时跪得挺直,表情肃穆地又道:那么陛下,空迟城里那些不愿退的人,您也觉得愚钝执拗? 不然呢?夏明宇笑了两声,退到后方城池,朕又不会亏待了他们,而且空迟城本不是兵家必争之地。现下那么多朕的将士还在那死守,他们还执意不走,白白让旁人替他们挡下刀剑。 见对方的神色还是坚持,夏明宇深吸一口气,扶着桌沿继续说道:敬时,将士们亦是血肉之躯,上有老下有小除夕夜要到了,他们的家人都在等着呢。 若我军退缩了,边关能过得好这年吗?许敬时由衷叹了叹。 此战输的可能性有多大,你比朕清楚。夏明宇几近咬牙切齿,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直冒,扬儿这孩子可是在最前线啊,现在急用的粮草和军械还在路上,三军的主力要在空迟城被打散,西北边防可就一下崩盘了,你让朕到时候按军规处置吗?不对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凭扬儿的秉性,会死守到最后一刻。 闻言,许敬时轻轻颔首,眼里流露出骄傲,透着淡淡的担忧,为将者,就该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这是臣为他披上战甲时告诉他的,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的。 -- 第108页 明明弃城是最有利的,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逼朕?我们几个兄弟最开始说好的,推翻前朝创立新的盛世后,就不再轻易开战了。 这是两回事,陛下。许敬时再次严肃,一点也没退让,瓦剌这次是有备而来,我们不论是守还是退,这战都会打下去。我们并没有处于必败的局势,不拼尽全力战一战,退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仅仅是边关在看,江南富饶之地、京城的百姓都在看,凭什么由黎国来统治中原呢? 因为能守住家。 说到这时,许敬时因旁边那摇曳的烛火走了片刻神,恍惚中记起当年决定起义、反抗前朝昏庸统治的那一夜,入目的火光要比之亮堂太多了。 随后,他缓过神要再说些什么时,屋内的窗户被风吹开了条缝,火苗因此摇晃得更加厉害。正当他以为蜡烛就要熄灭,不知哪里钻出的一只蛾子扑了上去,以身护住了焰心。 夏明宇也看向了那边,目睹着飞蛾化成灰烬后,才偏过头来叹息:行吧,朕说不过你。语毕,他将手边盒中的虎符扔了出去。 城墙的上空,从风清月朗直至浓烟将星光都全部掩盖,满目的景物都被染上灰浊的颜色。许扬拿过瞭望镜,在浩浩荡荡的灰色大军中找到了敌方将领乌满。 寸草不生的大地上,风沙起舞,毁灭声震耳欲聋。 肉眼可见对方气势愈盛,攻击也愈加疯狂,许扬当下立断,叫人取来了重弓。随后,他拉紧弓弦,瞄准了先前观察的方向。 做了个深呼吸后,他放开了右手。 刹那间,闪着银光的箭矢从弦上飞出,在空中迅速划过。遍野的乌瘴中,那枚箭头逐渐发红,沾在上面的火油也很快燃烧起来,落入了敌军的队伍里。 半蹲下来的言琛眯起眼,用目光跟了上去。若他没看错,那支箭不偏不倚射在了乌满的跟前,惊吓到了战马。 而在高处守望的哨兵则将这一切看得更加真切,将军,牛啊!再往上一点,能直取乌满首级! 许扬嘴角轻勾,放下重弓揉了揉肩,说:太远了,弓箭已经没有杀伤力了,但乌满如果敢再上前一百步,这箭能正中眉心。他环顾四周,用手指点了点几个人,要是真让我一箭擒王,结束这场战,你们回去给本将军天天练。 话音刚落,众人装聋一大片,但气氛也因此不再低迷。 过了须臾,感到羞辱的瓦剌人开始了进军。也就在同一刻,城内的巨石和炮火接连不断地轰向对方,箭矢也紧接着如雨点般飞了出去。 大地震动得更加厉害,似乎要断裂开一般。 怕了吗?许扬趁间歇往后退了两步,半蹲下来与言琛对视。他看着对方若有所思、微微摇头的模样,轻柔地替人拢好披风,唬你的,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随后,他正打算起立时,言琛拉住了他的衣角,喃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扬扶着砖垒往两边看了看伤亡情况,转回来安慰道:你下城墙吧,别担心。天大亮后,援军一定能来。说完话后,他才发现言琛的手指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你这是怎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在耳边的猝然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思绪,只剩下意识将言琛护住。脚下的墙体也塌陷了一小半,最近的几人纷纷倒了下去。 短暂的耳鸣后,许扬被人扶起,在断壁残垣中站稳。他擦去额头流出的血,抹掉眉上的灰后,看向身边人的眼中映照着明亮的火光,竟然大意了。 他缓了几口气后,向众将命令道:拿上刀剑,我们出城退敌!说完,他咧开嘴角给了言琛一个让人放心的眼神,又毫不迟疑地牵起对方的手准备先将人带离。 扬扬言琛的呼吸很浅,像被曦光熨帖的微风,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类似的话许扬也说过,但那时他的语气远没有现下这般温柔。我们的事之后再说,你先离开。他的眼里涌上了些可以被称为害怕的东西,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变得强硬,走啊!你在城内等我就好。 但最后两人也没移动分毫。 东面天际缓缓升起红日,朝晖滴落在言琛的瞳仁中,淡淡漾开,让那金更加绚烂。而目外飘荡的烟尘则渐渐沉落下来,被阳光朗照。 言琛慢慢地抵上对方的额头,眉眼低垂着说:走不了了我道心已不在,迟早要消逝,不如用仅有的元神替你挡下这漫天的飞火箭羽,保护这座城池,保护你。 怎么会这样?许扬强撑着意识,想到什么,一只手往后抱住对方,一只手去找腰间的玉佩,你来时我就发现了,挂在流苏旁边的珠子,内丹怎么又变回去了? 与你无关,与谁都无关,是我渡不过这情劫,我动了情许扬,我爱你。他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温和笑意,话语小心翼翼地转为反问,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你会爱上我吗? 许扬呼吸一窒,双眼已经沾染上水汽,不是这样的,你不必为我牺牲。他说得很快,甚至算得上慌,那夜那夜重逢,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不是出于最初的善意,也不是因为朝夕的相处,是分别的每时每刻都会想到你的那种喜欢。 -- 第109页 不需要一点点时间,是我我不知道我他的话逐渐打颤,直至无声。 听罢,言琛静了好一会儿,才莞尔开口道:我知道。 短短三字,已比得过万语千言去将一切解释清楚了。不知何时,整座城墙外银雪纷落,地面凝了层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延展。冰锥拔地而起,生生阻断了敌军前进的脚步。 天光大亮时,许扬终将人踏实地搂住,侧着头轻贴着对方的脸,终究是我害了你。我能做什么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瞧着对方极力保持清醒来看住自己的样子,言琛内心愈加难受。他闭了闭眼,将已经失去温度的唇瓣轻贴上许扬的额头,好好活着 待到我们重来。 不久后,大队援军陆续赶到,就只见城墙结了层厚冰,坚不可摧却并不寒冷,而城墙的旁边,最高的那棵花树泛起新芽,迅速生长的枝叶很快笼盖高台,挥洒下轻灵的粉白花雨。 废墟中,许扬独自伏在碎石中,手心紧握着一缕白发,眼角的泪滴流淌落地。 京城新一年的春天来得分外早。青云院内,许扬就午睡在走廊上。 院落里那些冬日开花的桃树和梨树全部枯萎,仆从提着心将沉积多日的落叶扫开。又轻手轻脚地将滚落一地的酒壶拾了去。 做完一切后,他们往远处走了些,才小声议论近日的事。 看今晨老爷匆匆回来又匆匆走的架势,陛下多半不行了。听说刺客就是身边人,趁陛下还在笑时一支箭头就捅了出去,差些将心都挖了。 那这简直是蓄谋已久啊!有人要夺权? 看着又不像,老爷都没带兵,刺客也听说出宫门没几步就自刎了。哎这阵子简直是多事之春,希望少爷能早点振作起来。 两个仆人议论的声音渐渐掩藏在风吹叶的簌簌声中,其中一片被吹了下来,落在草地上与嫩叶同色。 随后,它滚了几圈,在半结冰的池塘边摇晃了片刻,才被拂到了虬劲的树根旁,泛黄又现绿。 第70章 真正的打开方式 【是否确认回档?】 【确认】 持续变色的落叶最终停留在了许扬的手边,带着沉淀十年的春意。未多久,外面传来还算热闹的声音。 许扬昏昏沉沉地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抬手遮光缓了好久,才踉跄地往外边走去。 小主子!老爷叫你出来接哥哥。这时,外头的管家远远地高声喊道。许扬扶着一路的树干,从拱门绕了出来。哥哥?他双眼眯着,疑惑地脱口问。 谁料到尾音才落,一旁响起了他最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好漂亮的妹妹啊。刹那间,他完全清醒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跟前那个小小少年。 少年面庞青涩明朗,挑着眉左瞧右看对面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手上随意耍着新得的马鞭。年轻的管家见此哭笑不得,纠正道:少爷你说什么呢?这是言家的公子。还有,麻烦少爷把马鞭收起来,吓到哥哥了。 这下,许扬才猛得发现,自己被隔绝在众人的视野外,而跟前站着的少年就是幼时的自己。是梦吗?他大脑空白地直盯着对面那个孩子,慢慢地半蹲下来放低身体,眼底酝酿着看不清的怀念。 不久后,正当许扬静静地看着两个少年试探着互问名姓,他的背后,徐徐走来了又一人,脚步没有放轻,每一步都敲在了他的心头。 许扬收敛嘴角的弧度,唰的一下转过头去,就见那人穿着一身不合于这个世界的衣服,短发是茶棕色的,后颈处微有些长。注视过来的金眸被温柔浸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为何,许扬觉得面前这副模样才更真切。言琛他没有多想,立刻小跑了过去,一个没注意脚下绊了一下,扑进了充满清淡木香的怀抱里。 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喝得这样烂醉。言琛也一把揽住人,撑住对方不由发抖的手臂。相拥了片刻后,他见许扬深嗅着自己的味道渐渐安定下来闭上眼,才轻吻着对方的额角,再次开口道:扬扬,跟我走吧,我已经开始后悔让你最后这样难过。 许扬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迷迷糊糊能感觉到对方抚摸着自己的耳廓。随后,一道温和的亮光从正前方射来,有那么几分钟,他感到四感尽失,只能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变化。 很快,他的脑海中回荡起一些声音,起初是零碎的,紧接着便是纷杂的话语充斥进来,持续不断。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也浮现出很多景象,几幅诡异莫测的油画、闪着璀璨光芒的水晶钢琴以及衣襟上的香槟玫瑰。伴随着回忆,他的呼吸渐渐不稳,直到自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变得急促而艰难。 全身上下的难受让他慌张地蜷缩起身子,这时,他的侧面映照出又一个坐在病床上的自己,也是缩成一团的样子。而在床边,有个熟悉却单薄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将手停在半空。 过了好半晌,他才听到那个自己戒备地出了声。 你是谁? 许扬一头雾水地站起靠近,看着言琛耐心地说:我叫言琛,是你的男朋友。听到这时,他将唇抿成一线,停在原地听对方从小时候的竹马之交讲到长大后的重逢。 -- 第110页 忽然,一扇凭空出现的门外边传来吵闹,他走上前听。隔着一个玻璃窗,他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抓着头发,一把抢过医生的病情评估表,骂骂咧咧道:太好笑了,前一秒的记忆也能说没就没,你们确定他的大脑机能已经恢复正常了? 说到最后半句时,对方转过身来指向他。 虽然知道对方指的应该是另一个自己,但许扬还是呼吸瞬间一窒,只因对方的那张脸他才见过不久。 华星逸,他怎么也来了?许扬说完话,才猛得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在不同时间都有着巨大的偏差,但之前的那几种他现在仔细想想都感到些许苍白。 不仅如此,对于人的身份,过去所有呈现给他的也与眼下自己的印象大相径庭。随后,正当许扬细想这些变化的缘由,外边的人再次说起话。 这次,是一个相貌不错的年轻医生开口建议道: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不能只靠药物治疗,也许你们可以带他逃避一下现实,让他重构信念或是再历绝望,一点一点改变他如今对自己的错误认知,找回对事物的掌控感。这是目前相对成熟的认知行为疗法,只不过你们可以完全虚构给病人的治疗环境。而且若是在虚拟世界,二次伤害的可能性极小。 认知行为疗法,虚拟世界许扬愣怔地复述一遍这些词,终于是明白了些什么。几分钟后,他想到自己在第三个世界最后那几天浑浑噩噩的日子,轻哼了声嘀咕道:哪里没二次伤害,我心都死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见门外的灯暗了下来,重新抬眸去看。但这下,他看到的是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带着强烈又矛盾的杀意走来。 许扬能感觉到,不是因为没有光亮,而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就是模糊的。而与此同时,他的心跳骤快,想要逃的念头完全盖过了探究的想法。下一刻,他往回去找言琛,却只看到那道温和的光。考虑了几瞬,他抬手遮着眼小跑了进去。 再次睁眸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看到淡蓝色的天花板,而那道光其实是镂花窗帘外的暖阳,被一棵木棉树遮挡,时隐时现。 呼吸渐渐平静后,他才有闲暇去观察脑门上还发出嗡嗡响的仪器。正当他的记忆逐渐被唤醒时,门外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人涌进外间。 慌忙之下,许扬闭上了眼。 这任务失败得够彻底的,走到死亡的结果是头一回啊,也难怪你会同意重来,还一口气回溯了十年。 先说话的是一个语调轻浮的青年,光听声音就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许扬从这些话中很快猜想到真实的原因,悄悄地眯起半只眼,却正好碰上房门被人打开。 抓着门把手的言琛笑了一下,回过头来压低声:明少,请安静,我已经开门了。 进去吧。明邵落了几分兴致,倚着沙发点头道,记得下一个故事还让我去玩就行。随后,他看向窗边捧着个杯子面无表情的薇薇安,小声吹了个口哨,问: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从来没见你这样。 薇薇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杯中的小勺拿出来,盯着转动了两下,等休息一会儿,我立马回去再杀一次皇帝。 女孩的后半句话咬字极重,瞪大的眼睛深不见底。明邵见此笑着道:不急不急,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玩,这一轮回你已经够功德圆满了。 而在旁边站立着的邳九也难得调侃道:大小姐最后终结安姑娘的那景也是很果断干脆的,不像我和明少,互相瞪眼半天才敢一把火烧了幻花楼。 这时,端着茶饮进来的蓝柯打断了话题:好了,别说已成定局的话了,都喝口水吧,去了那么久。 里间,一直听着对话的许扬很快就将这些人对应上三个故事里的角色。他转了转眼球,慢慢地梳理人物关系,将那些虚构的部分全部摘去。 就算心里反复暗示自己不应该着急,他还是努力回想至大脑刺痛。早就坐到床边的言琛很快注意到对方的异常,忙握住对方的手,俯下身试探:扬扬? 低醇而让人安心的嗓音弥散在耳畔,引走了许扬所有注意力,也让他不再纠结于自己现在的糟糕状况,只想拥抱他的爱人。 你听得到声音对吗?言琛边问着边抬头确认吊瓶的情况,又移近床头柜上的水,用棉签沾着抹湿对方干燥的唇瓣。 片刻后,他目睹着许扬轻抖动了几下细密的眼睫,嘴角缓缓勾起染上笑意,有些无措地松开了些对方的手,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先放下。就在这时,许扬的手反而先动了,沿着他的手臂往上摸,一直到柔软的耳垂,再伸到后颈搂着。 现实中这样的许扬有很长时间是没有过的,言琛几乎屏住了呼吸,静待对方下一步举动,然而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许扬按着自己的后脑勺往下了几寸。 扬惊喜的话还未出口,许扬就仰高了头吻上他的嘴角。 可惜抬个头的力气持续不了多久,脖颈就沉了下去。休整的时候,许扬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脸庞,注目在所有他最为熟悉的细节。 随后,感知到对方只愣着看他,沉默了有一会儿了,他疑惑地说了个话:言琛?出口的声音很喑哑,但足够让人听清字音。 -- 第111页 这下,随波飘荡的心终于寻到港湾,滚烫得难掩激动。 我在。言琛呼吸不稳地拉近距离,抵着许扬的鼻尖高兴道。他的眼里铺散着很多情绪,最终归于细腻入骨的温柔。 许扬重新紧扣住对方的五指,抿直唇线含住笑意。他按住了想再喊一声的冲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些将所有认知重构的世界里,他永远一见钟情 因为就算记忆混乱,他的心也已经刻上了言琛这个名字。 在每个相望的时刻,悲喜共渡。 第四篇 狗与玫瑰 第71章 校门 过了几天,一个要步入夏日的午后,许扬卧床看着很多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他先前在外边晒了晒太阳,才吃完饭回病房,就见屋子里多了几张躺椅。 随后不久,言琛带着其他人也进来了。对方径直上前,坐在床边,歪着头柔声问他:想我没?有没有好好吃饭? 许扬半垂眼皮,轻轻嗯了声,又故意补充了一句:不想。他的瞳仁澄澈明亮,那点小心思更是跃然而出,果然下一刻就吃了一记敲击。 他揉了揉额头,趁人不备正要敲回来,旁边一位不解风情的人打断了他的举动:可以了两位,这么多人在呢。 听罢,言琛莞尔轻笑,拉过许扬的手吻在指节上,安抚道:别理他,刚被人甩了,看不得成双成对的人。紧接着,言琛没理要发作的明邵,见许扬持续眨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便解释道:被甩就是没有人喜欢他了。 许扬更加迷茫了,但很快便猜到言琛的意思,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我说琛啊,他要真因为心理因素导致智力永久退化了,你跟他以后怎么办?明邵后靠着墙,边斟酌措辞边说。 言琛迟疑了一下,从容地应道:医生不也说有可能是因为长期脱离现实导致的认知障碍。再说,我觉得现在的他很可爱。 可是许扬现在真的好像一个孩子,整天板着脸四处看,问他在找东西还是人,也不说话。 你可能没法体会,他现在能冲我笑,已经是我这些日子最大的愿望了。说这些话时,言琛没有将视线从许扬身上移开分毫,语气温和沉稳,连瞳眸都在表达爱意。许扬见此不由滑动了喉结,扑向前依偎着。 言琛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背,又说:相反,我更担心他现在这么粘我,是因为前一个副本,那只狐狸虽说能算得上本色出演,但终归有点不一样。 自己醋自己可还行。明邵一下乐了。言琛瞥他一眼,没打算继续搭理,低下头看着许扬一直骨碌转的眼睛,说:时间差不多了,扬扬还记得我前几天同你说的事吗? 嗯。许扬点点头,规矩地靠回绵软的枕头。片刻后,大部分人都退到外间暂时回避,他看到主治自己的年轻医生拿出一枚水晶球放置在面前的桌上。 水晶球发出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五彩星茫,逐渐向他推近。 慢慢的,许扬闭上眼睛,佯作睡去。 【启动玩家模式】 *** 只一人的电梯停在了三层。 许扬再次睁眼的时候,正好见按钮的灯暗下,电梯门打开。他缓步走了出去,对着面前的落地窗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玻璃中的相貌要比现实年轻一些,大概十六七岁,看着放荡不拘有些叛逆。一件牛仔外套披在肩上,肩宽腿长,个子倒还有进步的空间。 约莫猜到状况后,许扬勾起唇,抓了抓头发弄出中分的刘海后,想象着学生气的自己往出租房走去。 嘀的一声门开后,许扬换了鞋子进屋,一眼就穿过阳台看见对面的学校。他悠哉地走了过去,能感觉到初秋保留下来的属于夏的闷热。楼下的银杏树还是绿色的,再往远看,就是让人回忆起青春的操场。 高中吗?许扬自言自语喃喃着,沿着栏杆往旁边挪了几步。虽说是开学的前一天,但这时的校门口已经有很多学生拖着行李,与家人挥别。 他望了一会儿,才从口袋摸出手机寻找《SAIL》游戏系统提示的世界信息。与此同时,道路的尽头徐徐走来两人,瞬间吸引了校门口所有人的目光。 首都第二中学身着丝绸衬衫的明邵念完校名后,有些不敢相信地抬手搭在身旁人的肩上,不要告诉我来上高三。 言琛往前走了一步避开他,感叹道:还挺怀念的,那时候和你一起念书的日子。 可不可以在说这话时看着我。心口不一,本少能感动才怪。明邵磨了磨牙,叉着腰正要再说什么,前面一群女生的低声尖叫让他条件反射,立刻端起架子。 天哪,是言琛学长!你看到没?他没戴眼镜!金珀色的眼睛简直美到窒息。 别推我啊,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听到这些,明邵有些不甘心地望向旁边站得挺直环视四周的人,嘴角耷拉下来道:兄弟行行好,人不在,别散发自己的魅力了。 言琛确认没见着熟悉的身影后,回过头来轻笑:看来是。走吧,进校去宿舍看看。然而,话音刚落,天空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 第112页 从提包中拿出伞往头顶撑起后,他不经意地往马路对面的楼房看去,定睛在一个种了许多绿植、点缀着牵牛花的阳台。 怎么了?看到什么反常的地方?明邵躲进伞下,也随之仰望了过去。言琛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直觉那栋楼有点奇怪罢了。 随后,两人顶着渐强的雨势,穿过校门往教学楼底快步走去,一声惊雷猝不及防地在他们身后响起,距离似乎还不远。 人群迅速四散,躲到安全区域,而及时转过头的言琛正好目睹一道闪电紧接着劈中了那幢只有六层的小楼。 这么矮都能劈中?明邵不可思议地躲到言琛背后,瞪大了眼。 言琛略一想,就明白了过来:多半是触发剧情,我们走近一些。语毕,他便拉着人抬脚走了过去。 啊 两人在校门口的保安厅里挤了片刻后,很快就等到云开雨霁。耀眼的阳光倾泻下来,怎么看怎么异样。见没什么事后,言琛快步穿过了马路,走到小楼的入门处。 楼里在的住客基本都下了楼来,向房东讨要说法。后者擦了擦额上被吓出的冷汗,焦急地向众人道歉。 言琛在旁边悄悄听着,得知了雷电只导致了电路被毁坏。他垂下眼皮思考了半会儿,插了话问:房东阿姨,打扰一下,请问三楼住的人是学生吗? 房东见开口的是一个长得分外养眼的青年,登时感觉心都被安慰了,是的,好像就是二中的学生。下来的住客中明显没有符合的人选。 言琛点点头,紧张地询问细节:他大概长什么样子?已经回来了吗? 房东被这一问,也猛地反应过来:对哦,那个长得也很俊的小伙子怎么没出现,别出了什么事哟。话完,就迅速扒拉开人群,走楼梯上去。 言琛紧跟其后。不知为何,他的心并不安定,扑通乱跳。 三楼的套房只租出去一间,整个走廊空空荡荡的,只有雨点掉进窗户在地面留下的水渍,尽头的门没有任何要推开的意思,也没传出任何声响。 拍门没人应后,房东去找了外接电源,而言琛在这几分钟里只是静立在墙边,像一座雕像般面无表情。 别担心。明邵陪在身边安慰道,不是说这个副本挺轻松的吗? 言琛颔首,嘴角勾起的一点笑还是表露出了担忧,但他还是会搞些事情的。 两人随后继续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就等到了房东去而复返,紧急输入密码开了门。让人完全料想不到的是,嘀的一声大门拉开后,一抹小小的黄白身影飞速跑了过来。 什么东西?明邵没有看清,但还是本能地往后逃,只留下言琛不明就里地将小东西接住。是一只幼犬。言琛看着臂上摇晃的尾巴,也有些发愣。 屋里并没有人,通往阳台的门是从里关上的。下一刻,还心有余悸的狗子安稳地缩进言琛的怀里,呼出了一口气。 第72章 柯基 【二中校园热帖第七十五届校花校草评选。】 天色的渐沉让许扬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眉头不展地重新看向校门口。站满人的车道、拥挤的小卖部,一切都是正常而见惯的模样。 他眼神放空着在人群中游移,猝不及防就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言琛?恰巧,对方正要看过来。 刹那间,许扬的大脑和手脚一下子慌乱起来,只来得及踉跄着退到客厅,躲过对方的注意。 十几秒后,随处衔枝的麻雀落在窗台停留,几乎连呼吸都不敢的许扬才终于半蹲着挪了回去,借茂密的牵牛花丛挡一下身形。 一众学生中,言琛的样貌和个子都分外出挑,印象中的长发被剪短,刘海梳到两边,全身的衣装淡色又清新,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书生气。 目光偷偷描摹过对方侧颜直到腰腹的轮廓后,许扬抿紧唇,小心地将手机伸出栏杆,在对方进校前捕捉了这副样子。 偷拍结束后,细密的雨也逐渐变大了,他缓缓站起回屋。也就在这时,一道巨响的惊雷从头顶传出,震得人耳鸣。 许扬下意识埋头捂紧耳朵,紧接着,他像是被人猛拍了后背一般,腿一软扑了出去。持续的眩晕中,他的眼前迅速黑下,雨水和冷汗湿透了整件上衣。 过了很久,他才恢复意识,但面前还是暗的,而且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 这是在哪?发生什么了?许扬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呜呜地发出声。理论告诉他,前面疑似发生了雷击,而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花了一分钟接受这种极小概率事件作为故事的开端,许扬叹了口气,身子有些沉地往前爬,试图看看自己被劈到了哪个地方。然而重现光亮时,面前刚见过的家具陈设让他愣住了。 这不就是自己出租屋的客厅嘛。 但是他的视角好像有很大的不同。 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看刚刚罩住自己的东西,许扬见到了堆叠起来的衣服以及一条扬起的尾巴。惊恐之下,他汪了出来,而这时外边云开雨停,楼下言琛的声音在住客与房东吵闹后响起。 又花了一分钟接受这次副本变成自己不是常人,并且被一闪电劈成狗后,许扬当机立断收拾了现场,咬起衣服和手机藏到窗帘后边。 -- 第113页 随着阳台门被艰难地推到一起后,许扬脱力地趴了下来,也这才发现自己变得还是短腿柯基,大概不到两个月,甚至还能喝奶。 许扬在心里暗骂了几句,整个样子委屈死了。待到屋门被第一次敲响时,他半垂的眼皮才慢慢抬起,缩起的鼻头和鼓起的嘴才恢复冷静。 外面的人还要一会儿才能进来,而他基本确定言琛也在其中,但让对方知道狗等于男朋友是他绝对不想的。 可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正常活到副本结束又是不可能的。 左右为难又深思熟虑后,许扬在门开的那瞬间飞奔了出去。 *** 纷薄的夜幕悄然落下,霓虹灯下车流闪烁不止。 久等不着人回来,言琛便抱着狗去到二中附近的咖啡厅。那里,明邵已经跟蓝柯碰了面,在店外坐着,点了桌甜品。 正坐在位置上的蓝柯眼睛一直跟随着团在言琛怀里的幼犬,有些意外:明少说有狗,我倒没猜过是小柯基,还是留着尾巴的。 明邵端起桌上的美式后靠上椅背,抿了口说:我还以为是土狗呢。听罢,心疼了一下午的许扬扭过脑袋朝人呲了下牙,内心大骂了几句,又强调道:柯基可是著名犬种! 蓝柯来了兴致:似乎还听得懂人话,哪里领来的? 明邵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小柯基张牙舞爪,说:好像是许扬的,但人现在还没遇上。 别着急,言琛,人不会没。蓝柯看着对方心不在焉地捏着小柯基后颈,想到什么伸出手臂,狗给我抱抱吧。 许扬听罢急忙往言琛怀里钻,甚至往桌上逃,一脸不情愿。不识抬举。这下,蓝柯先前那点兴致瞬间烟消云散。 明邵在一旁乐着看戏,突发奇想地问道:许扬会给狗取个什么名啊? 许小柯?言琛说完才意识到什么,抱歉,蓝柯。他取名是这样直白的,薇薇安的布偶猫,他一直叫言小布。 蓝柯没什么意外,也没感到冒犯,大度道:算了,随便他吧。 清爽的晚风吹动着玻璃窗外的绿植,暖色的灯火迷离恍惚,让整片视野亦幻亦真。从咖啡厅的位置,能看到校内的荧屏,正连续播着欢迎新生的字样。 咖啡厅的外边是用木板架起的路,很多学生享受着假期最后的夜晚,从三人旁边反复经过,踩出了吱呀的声响。 明邵因此时刻注意着形象,偶尔还窃喜着角落偷拍的镜头。青春真好。感慨过后,他一瞥对面也是这般样子,低下声好奇道:蓝柯,你怎么也表现得这么优雅? 当然,是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校花评选咯。这座校园几乎一比一复刻了我们的过去,认识的老师同学好像都是记忆中的名字。现下坐在这里,还真有年轻几岁的感触,而我过去的遗憾之一,就是太过强势,然后输给了温柔校花。 我好像记得长什么样,确实温柔。明邵想起什么,一拍大腿,诶当时校草好像是我吧。语毕,他看向摆弄小柯基的言琛,挑了一下眉。 那是因为言琛当时太冷了,还有些阴郁,才会轮到你。蓝柯像是看一个小学鸡炫耀,无奈地摇摇头,但现在这个世界,他有意要帅,你又太浪了。 这点,明邵心里也是认可的。他上下打量着言琛,不服道:明明现在还是个斯文败类,不过要谈个恋爱就红光满面的撸你的狗吧。 言琛淡然地看回坐在自己腿上的小柯基,见对方愣愣地盯着自己,被发现后又缩起四肢,连尾巴都藏了起来,不自禁轻笑了声。他温柔地掰正对方的小脑袋,揉着花色对称均匀的尖耳朵,又拉出前掌捏了捏。 羞涩到一声不敢吭的许扬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但还没细想,脑海中就出现了个像进度条一样的东西。 另一边继续着话题。 蓝柯:而且,这次的校花校草评选可是重要剧情。 闻言,明邵正色几分,怎么看这个副本的每日剧情提醒啊? 学校论坛实时榜首。 明邵掏出手机点进论坛来看,果然发现了评选校花校草的热议话题。他摸了圈下巴,紧张地点开来看,果然发现他和言琛的名字赫然在榜上,而言琛的票数仅一天就断层第一。 靠! *** 夜渐深,三人在超市采购了些狗用品,躲过管理员的眼睛进了宿舍区。男女分开后,明邵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送到寝室门前。 他和言琛对门住,都没有室友。替人开了门后,他靠着墙做了个致意的手势,才回了自己屋。 进门将电灯开了后,言琛将小柯基从包里抱了出来,揉了揉脑袋,还挺乖,一声都没叫。随后,他拿出塑料袋里的两个狗盆,洗干净放到地上,装了温水泡软的肉末和羊奶。 真还吃奶啊不是,我吃狗粮吗?许扬在对方忙活的时候跟着走,这会是完全傻了眼。他瞪大了黝黑的狗眼仰望,正巧见对方也疑惑地歪过头看他,不合胃口吗?可你正在长身体啊,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 第114页 言琛说着说着,倏尔想到在发现小柯基的房间里并没有看到什么狗用品。他微微皱起眉正要深思,突然就见小柯基已经舔了舔羊奶,然后还算适应地猛喝几口。 不喜欢就明天再给你挑挑其它的,你主人应该知道怎么养你。 听到后半句时,许扬差点呛到自己。我是我主人可还行。他内心哭笑不得地将头埋低,继续湿润着干燥喉咙。而言琛随后也将刚买的软毯铺在闲置的纸箱里,给他造了个窝。 又过了十分钟,言琛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就见两个狗盆全都空了。而小柯基站立着撑在纸箱边沿,却有些生无可恋的神色。他也瞧不出对方是怎样的心情,笑着收拾完东西,道了晚安好梦。 熄灯后,言琛上了床睡下,而许扬睁圆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又眨。他前面好像知道了自己在这个副本的玩法,现在就是验证想法的最佳时机。 若没有意外,其他人会在晚上脱出副本休息,而他则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故事结束。 等听到绵长的呼吸后,他从纸箱里跳了出来,小心靠近对面的床铺。房间与阳台相隔的窗帘有两层,里层遮光,外层是镂花的纱帘。言琛各拉了一半,让挂在宿舍楼上的灯光漏了进来,刚好提供了足够的亮度。 确认言琛脱出后,许扬才蹦上床,将前掌伸进对方交叠的手中。随即,那个之前出现过的进度条再次显示在脑海里,不过这回许扬静下心观察,瞧见了进度条里的倒计时。 一小时。 还是有些不明就里的他缩回爪子,摇着尾巴想了几分钟,灵光一现用五官使了下劲。果然下一刻,他嘭的一声变回了人形,只是没有衣服自动给套上。 许扬原本就坐在床边,骤一变大就完全趴上了言琛。他看着身下静静躺着的恋人,发现对方不论在何种光线下,皮肤都呈现冷感的白,像新月的光晕。高挺的鼻梁下,两片嘴唇微微张着,有些水润,像是露水淌过的玫瑰。 心跳像过山车攀上最高处然后飞速落下那般快,声音响到许扬整个人都木了。他就撑在人肩侧呆呆地想过千思万绪,最后忽然蹭的一下奔去窗户旁拉满遮光帘,而这一切实际才发生不到十秒。 赤着身背触玻璃,许扬逐渐感受到秋夜的清凉,思绪也终于回归正轨。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呢喃道:如果碰手能变回人形一小时,那碰其它更亲密的地方,时长会不会多一点? 自言自语后,耳尖通红的他滚了滚喉结,嘭的一下变回小柯基,迈着小短腿同手同脚地前进。 第73章 跳级生 【二中校园热帖开学第一天。】 晨霜慢慢降下,曙光在东面天空乍现,新的一天就到了。 透进房间的暖阳温和而静谧,言琛眨了眨眼,很快适应身处环境的光亮。他支起半边身子按了按额头,余光就感知到旁边的存在。 他的眸色瞬间冷了几分,但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又放松下来。要是知道你会爬床,昨晚应该先给你擦擦毛。 言琛小声说完后,就悄悄地掀被下床,这一动作还是惊醒了昨晚直接睡在旁边的许扬。后者仰躺着晃了晃四肢,用小胳膊搓了搓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不情不愿地翻过身站起后,许扬就见言琛穿着内衬短袖,靠着旁边的上铺床看他。 完了,怎么没有提早醒来。许扬呆滞地对望了回去,见对方又挑了下眉,忙心虚地退到角落。 我算在你主人头上啊。言琛边说着边看了一下表,并没有打算责怪,幸好时间还早,我先给你准备吃的。随之,他给两个狗盆都装满了足够的狗粮,脱了短袖到脏衣篮里,进了卫生间。 一直面壁的许扬听到加锁声后,才跃下床铺。他小口饮着羊奶,印象中清楚言琛还是有点洁癖的,但对方这般爱屋及乌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很快,水声停了。言琛从卫生间出来,就见小柯基乖巧地坐在过道中间,两耳耷拉着像在愧疚。 他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干被打湿的发尾,缓缓地半蹲下来,笑道:不用道歉,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的早餐他往角落一瞥,吃太快了小柯,你还不够大,得少吃多餐,那是你一上午慢慢吃的。只可惜我上课时间太长,没法看着你。 别担心,也就喝完了奶而已。许扬摇了摇脑袋,心里的话刚说完,就打了个饱嗝。 言琛笑了笑,看来还真听得懂人话,那我放心上课去了。 未多久,对面的明邵过来催人,言琛拿上提包出去会合。出去后,他转身对视上送他的小柯基,发现那眼神斗气十足。 乖乖待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言琛没有细究,低声说完后锁上房门离开。 门后,许扬等着脚步声远去,直至听不清晰,才飞快变回人样,穿上藏好的衣服和鞋。昨夜他实验了很久,基本摸清了变身的规则维持原身的时长是累积的,他变回去才开始计时,一旦选择变成柯基,时长无论还剩多少都会清零。 而累积时长的方式又有诸多限制。比如在变回人前,握手多少次都只会累积一小时,变回人后再握手,才能无限累积。此外,还有组合累积的方式,面对面的拥抱累积两小时,可以叠加握手凑个三小时,但在变回人前,也只有三小时。 -- 第115页 穿戴完毕,又借帽子口罩伪装后,许扬拿了备用钥匙,迅速出了门。所幸言琛习惯早去食堂吃早点,这会儿宿舍走廊还没到早高峰。 找到安全通道的位置跑下楼后,他火急火燎地冲出大门,正好见不远处的树下,两个青年还等着蓝柯下来。 久等了,我化了点淡妆,现在赶紧去食堂吧。穿着深蓝制服的蓝柯从另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唇上的口红分外鲜艳。 明邵见惯了对方这般样子,但还是记得他们现在的身份,姐姐,咱高中生。 知道,学校又不限,女孩子爱打扮什么阶段都没有错。而且今早是唯一能穿制服的时间,下午就得换万年不变的蓝白运动服了。蓝柯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好了,别浪费言琛的时间了,他得趁早读时间带薇薇安去初中部入学。 听罢,明邵看向身旁人,怎么了这是?大小姐不是昨天说自己能入学,我们才没陪她的吗? 她没去,准确的说是临阵退缩了。言琛的面上倒是平静,但话语中还是夹杂着叹气,我还是希望她能感受一下普通的校园生活,所以等会亲自带她入学。 *** 吃过早点后,言琛便和另外两人分道走,独自到校门口等薇薇安从家里过来。 马路两边道上的车都因处于上学时段而被迫走走停停,行人专用的天桥上也是拥挤不堪。言琛计着时在桥下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了人流中那个高冷又别扭的女孩。 坐公交来的吗?不像你。言琛上前替人拿了书包,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薇薇安整了整粉蓝色的制服,不咸不淡地应道:在车站先等到的,有座位就试着上了,但堵了很久。 可以申请住校,而且我们都在。 这个就不必了,太小又吵。薇薇安迟疑着说完后,抬眸瞧了对方脸色。 言琛没准备强要求,伸手搂住女孩另一边的肩膀,先进校门吧,人多了。 薇薇安嗯了声,果然就见四周好多围观群众因为两人的样貌驻足在几步外议论。她没有太多的在意,双手交叠抱在胸前,跟上言琛的步调。 一路到逸夫楼后,两人先去了招生处的办公室。让人意外的是,薇薇安的班主任正好在,而且还是言琛的初中老师谢蕊。 这是我班那个外籍的学生吧。谢蕊很快将门口的女孩和前几天浏览的档案上的照片联系起来,之后才朝言琛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言大校草,越长越帅了。 谢老师好。言琛也致意后,才疑问对方的前半句话,什么外籍学生? 谢蕊走近倾下身,同薇薇安握了个短暂的手,边说:就是你旁边的这个小姑娘啊,是表亲吗?我记得你母亲是外国人。 这下,言琛大概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没忍住笑了笑后,才纠正道:搞错了,她是我亲妹妹,证件姓名叫言薇,户口和监护人跟我一样。 谢蕊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那薇薇安这个名字 平常叫的,她习惯了。谢老师可以跟同学们说这是她的英文名字。说完,言琛无意注视边上的女孩,见对方埋低了头,心里在想事。 噢原来是这样啊,那现在正好把个人信息都补全。谢蕊逐渐反应过来,我就说嘛,薇薇安也没有姓啊。 办理完薇薇安的入学手续后,言琛见时间还够,准备先送人去班级。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招生老师:老师,我能问一下今年高二有转校生吗? 肯定有啊,凭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高三之前都有很多人转来。 那高二九班今年有吗? 你稍等一下,我查查。 薇薇安陪着等结果,猜到什么,拉了拉言琛的衣角,昨天是没碰上扬哥吗? 没有,但今天应该要碰上了。言琛看向女孩刚摇完头,正好那边也查到了信息。招生老师:有的同学,外省来的跳级生,名字叫许扬。昨天好像也没来入学,电话打不通。 而就在此刻,一墙之外站着的话题中心,正气喘吁吁地叼着面包片。 *** 很快,早读下课的铃响了。言琛带着薇薇安从大门出来,走下长台阶。他和谢蕊一路上闲聊着,也有很多学生注意到他们,多看了几眼。 见对方要往初中部的教学楼去,谢蕊眉眼弯了弯道:没想到你还挺疼你妹妹的,真要送到班级才回自己教室吗? 第一节 课是分科后的选班委,我无所谓在不在。言琛不疾不徐地说完后,余光见有人向他招手,便停下了脚步。 明邵远远地向这边眨了一只眼,悠哉走近后道:哟,真巧,我们来搬个书就碰上了。入学办完啦? 言琛知道对方又发骚,但众目睽睽下还是理会了:现在送她去初一六班,等会就回教室,班里有人吗? 这会对于言琛来说,人特指许扬,明邵非常清楚这一点,有些无奈地说:还没看到,班主任也不在。 -- 第116页 他抬手遮着阳光,漫不经心地张望周围,八成得班主任领来,听说是转校生。这时,他的目光停在了台阶的高处,喏,那不就是班 言琛看着对方话才说一半,突然睁大眼睛,登时就循着视线望去。 不远处,许扬同九班的班主任唐眠有说有笑地走来。在视角的加持下,熨帖的西装裤衬托出修长的腿,上身只穿着短袖衬衫,解开了最上头的纽扣,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 许扬自然是注意到了下面聚集的人,但他还是等到班主任眼前一亮,笑着去打招呼,才一手拎着外套搭在肩上,从容不迫地看过去。 他唇角勾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怎么都停在这儿?来接你们唐总啊。唐眠年纪不大,跟学生们的相处分外融洽,也喜欢开玩笑。 要是平常,明邵会应和几句,但眼下他只下意识干干地笑。 唐眠没立刻察觉气氛的不对劲,偏过身介绍道:正好,你们先认识一下新同学,今年转来我们班她没来得及说完,就见言琛往上迈了几层台阶,主动伸出手。 好久不见。 许扬上下打量了一下言琛,平静地伸手握上,你是?他的瞳眸波澜不惊,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看着那眼角渐渐淡下笑意。 骗你的。许扬没继续捉弄人了,很快就拉着对方掌心冰凉的手靠近自己,再抬起另一只手绕过肩侧拥抱。 好久不见,言琛。 第74章 同桌 【二中校园热帖表白墙。】 太阳换了角度,透过梧桐叶洒下斑驳树影,伴着和暖秋风,耳边的呢喃有些许不真切。过了片刻,言琛僵直的背脊才因对方的退后而微微松下。 全程目睹的众人大多惊掉了下巴,最后是唐眠率先缓过神来,两眼放光地问:你俩认识? 小时候一起生活过,幼时玩伴。有五六年了吧,我都快不记得了。许扬说得散漫,但话语中的停顿隐隐还是有些害羞的余味。 毕竟若不是因为要积时长,和言琛在这个世界真正的重逢,他哪会这般热情。 那边,唐眠意外地感慨了声,激动地拍手说:咱班帅气值的平均线又要升了。她满意地环顾一圈其他男生,很快就回归了教师的正经,好了,搬完书早点回班级言琛,你是要去哪? 听了这话后,反而是薇薇安先提起自己的背包,仰头朝向言琛:我自己可以,跟着谢老师就行。 言琛温和地点点头,说:好吧,那你乖乖上课,中午来找我们吃饭。 聚在一块的众人各自散去,言琛跟着唐眠和许扬走在后头。许扬能感受到他传来的饶有兴味的探究,手上一直在做小动作缓解紧张。 二中高中部的教学楼是闪电形的,尽头用天桥连接着一栋位置较里的小楼,专供高三学生上课。开学第一个半天,其它年级往往还不会立刻进入教学,在楼梯间他们就能听到各种的吵闹。 距离班级前门还有几步时,唐眠停下说:言琛,你先进去。许扬在外面等一下,等我说几句话再闪亮登场。 好的,唐老师。许扬微笑应下后,便侧身靠上墙。言琛撩起眼睫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淡定地走过。短短几秒,他能感觉到其中碰撞出了耐人寻味的火花。 不邀请我做同桌吗?等人走远后,许扬才小声嘟囔,真不担心我叛逆。 很快,教室内传来骤起又渐歇的掌声。许扬无意探头观望了一下,就看到数双期待的眼睛。这时,唐眠也正好唤他进去。 九班是重点班,学生才不到四十个人,但这群学霸对待转校生一样十分好奇。许扬才站上讲台边儿,就见前排的几个学生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边角还有堆女生特别激动。 许扬没听清她们在细声叫着什么,很快就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许扬,今天刚入学,以后请多多关照。 惯常的话术,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还是引发了一片应该是在欢迎的喊声。紧接着有一个看模样就开朗的女生站了起来:帅哥!加联系方式讨论学习啊! 许扬一愣,随口应了:下课加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言琛将手机放在墙边,不慌不忙地刷着学校论坛热帖,从惊!疑似言大校草的妹妹入学到二中帅哥很多,但在招生办门口捞到的这个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吧,最后看到表白墙把今日的榜首热帖甚至都顶掉了。 他轻挑眉峰看了几则留言,无声笑了笑,自语道:怎么不把他抱我拍了呢。 讲台上,唐眠边等着全场安静,边考虑着许扬的位置:你个高,后排还有几个位置她的目光本来已经停在了言琛身上,但又想到对方好像以前明说过不要同桌。就这样为难了半分钟,唐眠还是开口问了:言琛,我让许扬坐你旁边成吗?也正好叙叙旧。 言琛的神情依旧淡定,瞧过来点了一下头,语气有些慵懒,当然,乐意之至。 许扬的心门像是被敲了一下,但不是敲开,反而又慌张地加了几重栓。开撩了是吗?他在同学们的视线追随下走了过去,有些僵硬地落座。 -- 第117页 所幸对方并没有着急问他近况,也没有问之前拥抱的事。他们互相对视过好几次,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随后,唐眠开了个班会,又分发了明邵和几个男生搬回来的教科书,下课的铃就响了。紧接着,班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整理仪容。 许扬不明就里,还没开口问,就被言琛按上肩膀。走吧,是开学典礼。记得穿上外套,打好领带。 *** 开学典礼大概是每个学期到场最齐的一次学生集合了。言琛陪着许扬走在班级的后头,一路上介绍了很多校园布局。 到达操场的时候,许扬才感受到二中学生的众多,满目都是连绵的蓝色。走到队伍末端后,他发现明邵调到了最后,而蓝柯也在女生队伍的后边。 被三方围攻的许扬暗暗深吐了口气,排在了言琛前面。 主席台才开始冗长的致词,明邵就回过头来,帅哥,记得我不? 许扬淡淡地看他一眼,语气还算客套:记得,前后桌嘛。 诶,上课不能开小差,不然我早介绍自己了。明邵,跟言琛关系贼好,两家爷爷那辈就认识了。说完,明邵笑眯眯地伸手,果然收到言琛对他不按套路的警告。他咧开嘴轻啧了声,抛了个放宽心的眼神。 听到这番话后,许扬但笑不语地抿了抿唇,不甘示弱地回应:没听言琛说过,你好。 见自己随便激一下就有这样效果,明邵十分满意,用下巴指了指一侧,那边蓝柯,班长大人,有什么大事小事都可以找她。她跟言琛 高中生了,丢作业忘带笔这种可以自己处理。许扬打断了他,挺直腰往后挪了一步,再不济我找我同桌帮忙就行。 蓝柯旁听着这些尴尬的话题,没眼看地扭过头去。而言琛看着许扬故意贴近自己,趁机也前进了一步。他勾着唇凑到对方耳畔,缓缓开口道:还没问,你什么时候来首都的? 带着清雅白苔香的味道隐约缠绕上来,许扬气息开始有些乱,歪过头来迅速回话:没几天,快开学才来。 言琛点点头,又问:要入学二中,怎么不提前联系我? 这几年好像慢慢的,我们就没怎么聊过天了。我其实不记得你上了二中,只是因为二中有跳级考试,就来了。许扬的语气中有些感慨,但后半句的言下之意很难让人不会联想是根本没想过遇见你。 他察觉到那双金眸传递出来的情绪多了份失落,很快就把真正的后半句补了:但记得你在首都,几个中学基本挨一块,总能找到。 听罢,言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着自己确实该习惯对方这副爱捉弄人的模样。彼此重新对视的时候,眼波间交杂着暧昧的深意,直到主席台上的一段演讲结束,周遭响起熬到头的鼓掌声。 住在宿舍吗?言琛随后又想到什么,问道。 没有,走读,就在对面租的套间。说着,许扬找到校门的方向。 那昨天下午这片天打雷了,你是不是丢了一只狗?它现在正好 狗?我怎么会养狗呢? 言琛没来得及说完话,面上的神情从意料之中迅速转变为疑惑。他看着对方煞有其事的样子,眨了眨眼再次确认道:真的? *** 正午,一下涌进学生的食堂分外闷热。提早占了座位的薇薇安看着面前少了一人,眨了眨眼朝向言琛:扬哥呢? 言琛叹了口气,将菜摆上桌子正中,淡淡地说:没叫来,他回去吃了。 女孩接过自己的小碗饭,捧在身前不敢相信地问另外两人:我言哥没魅力了? 这还真不能怪你言哥。明邵坐到斜对角,顿了顿斟酌用词,许扬的态度有点阴晴不定,正常时候看言琛眼里有光,肯定有那意思。但聊天聊着聊着总会突然冷掉,邀约啊,问昨天怎么不在家啊,拐了话题后就一直沉默了。 言琛低头喝了口汤,眼皮突然一抬,他有事瞒我,不想骗我的时候就会这样。 明邵:那你打算怎么办? 下午上课试试问他能不能去他家。他不愿意说,那便只能我自己找问题。言琛说着夹了些青菜给薇薇安,正好想到什么问:家里的阿姨每天什么时候来? 阿姨?我跟你们吃食堂,还用阿姨准备饭吗? 言琛啊了声:是我忘了这事那这周末开始,找个阿姨。约整个白天的时间,照顾小狗。 听罢,薇薇安双眼发亮,什么小狗?给我的吗?随之,女孩咬着筷子想到什么,回头正要打开自己的包,分享上午被塞到抽屉的东西,那边明邵的话打断了她的动作。 一只从天而降的小柯基,不是让你养。你得好好上完这些天的课。 那就别塞家里啊。女孩一下泄气,嘟囔了句,但随后还是好奇心泛滥,用手机查了查养狗攻略。 几个月啊?断奶了吗? 言琛笑着摇了摇头,不到两个月吧,快完全断了,周末顺便先带去宠物医院检查。 -- 第118页 好小,但狗长得也快。薇薇安的嘴角缓缓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还有四个月就能绝育了。 第75章 露馅 午后,初秋的日光还有些炽烈,但隐隐约约能瞧出变天的迹象。教室里的空调被唐眠强行关了,从窗外顿时涌进的潮热一下惊醒了几个睡得舒服的同学。 假期已经结束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作为重点班的年轻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唐眠看着亲切近人,但好说话也仅限于平时生活,在教学上的严厉程度一点不逊于其他科任老师。 那边,她放下资料书,紧接着上课铃开始写板书,靠窗坐在言琛前面的明邵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 你不要告诉我,还得认真做作业考试吧。他手指转着笔,抵着后桌小声质问,我记得可清楚了,高中的时候两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 言琛十分淡定,往前凑近说道:那就争取两周内完成这个故事。 与此同时,在一边偷瞄着的许扬还焦心着另一件事。中午,他回自己的出租屋整理一些生活用品,紧赶慢赶在言琛到寝室前将背包藏好,变回小柯基的样子。 之后,言琛午睡半小时脱出世界,他趁机重新累积了三个小时的变身时长,但完全不够下午的上课。也就是说,他还得制造拥抱,或者是多次牵手的机会。 正苦恼间,讲台上的唐眠写下了一道几何作业题,转过身来梭巡着幸运儿。很快,她看到了思考中的许扬,咧开嘴角道:刚好,让我们的新同学露一手。 许扬反应过来有人叫他名字时还有些发懵,但在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他拿了根粉笔,看着面前画在空间坐标系上的球,又听唐眠讲了遍题目,才明白过来要做什么。 求球体被平面切割下来的球冠体积,一些辅助条件都写在了旁边。 随后,唐眠见对方在图上标好半径等数值却迟迟没有继续下笔,又提示道:你仔细想想,这题不难的,只是要拐个弯。 她完全没想到的是,许扬在下一刻唰唰写下心算好的球面和切割平面公式,然后在前边写了三个拉长的S。 这莫非是三重积分?看出许扬在做什么的明邵再次往后一靠,震惊地说,脑子坏了还记得积分,这就是数学天才吗? 闭嘴。言琛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前的青年,金珀色的眼眸缓缓眯起,现在,可不是这个问题。 等到算出答案后,许扬才转头求问唐眠正确与否。 许扬你可能跳的级数还少了。唐眠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书,才想起了属于高中生的正常解法,其实题目给了弧冠加上下面圆锥的体积,你只要算出截面圆的面积,然后算出圆锥体积,就能大的减小的得到弧冠体积当然,你这样直接建模也是没错的,就是超纲了。这是到大学才用的吧。 听罢,原本还自信的许扬登时跨了脸,心慌地愣在原地。 正常来到这个世界前,他会在一些技术手段下被覆盖部分认知和记忆,成为一个高中生的许扬。但因为他事先假装被催眠,然后启动了玩家模式,于是在意识进入这个世界后,他避过了这些覆盖。 但现在,他这一高能解题多半要让人产生怀疑了。别浪费时间,赶快下去。直到唐眠笑着催促,他才不得不回到座位去面对言琛的审视。 果然没过多久,言琛笑意盈盈地开口问道:小时候都没见你怎么用功,多年不见,让人刮目相看。 许扬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两大口后,才靠过来与人对视。他胸膛里的心跳还是有些快,甚至不过一拳之外的言琛也能听到。 几秒后,许扬轻启薄唇,话语缠绕着湿意闯进对方的耳膜:因为你那时候很乖很聪明,学习也很棒。 嗯?言琛一时没有明白,凝望对方映照着自己的眼睛,读出了认真和紧张。 我想追上你。 言琛: 使完杀手锏后,许扬满意地撤回身,又喝了口水。这时云层之上也终于响彻了第一声惊雷。他抬头望去,就见如帷幕般黑压压的乌云布满了整个天空,豆大的雨紧接着来,接连不断地落在窗台上。 下雨了,把窗户关上吧。许扬说着,没有多想就伸了手。 距离的迅速变小让言琛有些猝不及防,他嗅到许扬洗发水的味道,往另一方向偏了偏头,我来吧。他抬手去抓窗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触上了许扬的半边手背。 许扬愣了愣,下一刻突然就有了一种勇气,将手抽出反覆上对方的,才使力拉动窗户。 风雨被阻挡在外头后,许扬端正回身子,感觉一切声音也被自己的思绪隔绝在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动眼珠往左边瞄了一眼,见言琛静静听着课,但能立刻注意到他的偷瞧。 随后,他又低垂视线,见藏在桌下的两只手,温柔相握。 *** 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凝成细流,教室的地板也渐渐有些变潮。第四节 课结束后,初一六班的班长叫住了全体同学,安排了大扫除。 -- 第119页 薇薇安飞快地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然后便开始整理书包。 在外,女孩不是个常说话的人,平日的装束都有些格格不入。但大概是因为上午被拍到和言琛一块走的缘故,不少人面对她的冷脸还是来套近乎了,更有甚者放了学会跟着她。 背上书包后,薇薇安朝她的文静同桌笑了一下表示道别,然后观察了一下那些疯狂女同学的动向。 六班有一个长得漂亮的浓颜系女生,名叫乔依,据说家里也挺富裕。薇薇安几次下课时间都能见对方带着三两小跟班来找她聊天。起初因为有共同话题聊得还算愉快,但很快薇薇安就发现对方的另一面时不时暗讽背刺别人。 不过这会儿,乔依和一些女生正聚集在一块儿,埋头看着手机。 依依!一个绑双马尾的女生刷到什么喊了出来,之后看着乔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校花校草的评选,你的票数差了一些。 乔依的笑容霎时凝固在脸上。她探头过去瞟了一眼,极轻地呵了声。正巧,薇薇安因为这边的突然安静瞧了过来,正巧与人对上。 不意外啊,薇薇安本来就长得比我好看,暂时输给她正常。乔依淡定地这样说着,末了还举手挥别。然而下一瞬,旁边戴着圆框眼镜的披发女生长长地咦了一声。 这第二名是谁啊,还挺好看,是我们初中部的吗? 女生话音刚落,乔依便夺过手机。 记起校花校草评选是重要剧情的薇薇安也从兜里掏出手机,进入学校论坛看。她按了1楼第一条链接,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后,才发现自己点进了高中部的校草评选。 她忽然睁大了眼,有些意外地低声道:扬哥才半天就超过明邵了? 随后,女孩退回论坛主页,又惊讶地发现一篇爆帖被迅速顶上了榜首。 第76章 热帖 【二中校园热帖醒醒吧姐妹,你们的小哥哥是来当情敌的。】 不知何时,论坛上扔出的一张照片如平地惊雷引起了轩然大波,紧跟着一层层盖起的楼都在疯狂议论: 【是我看错了吗?今早上表白墙的帅哥和校草在逸夫楼前抱了?!】 【是言大校草吧,旁边都是同班的同学,还有妹妹。】 好小伙万丈光芒:【别多想了,人家就是以前认识,然后难得久别重逢抱一下。你们平常没见过言大校草跟要好的朋友勾肩搭背?】 【楼上的,从来没见过好吧。】 【问题难道不是校草的眼神吗?意外之余高兴,高兴之余宠溺。以我多年单身狗的眼神,他们关系绝对不一般!】 言琛在食堂听薇薇安提起这篇热帖时心情没有什么波动,到了寝室才亲自进去看了几眼,然后满意地任其发酵。 他摸到门口的开关开了电灯后,就见立着长耳朵的小柯基欢快地跑了过来,眼珠黝黑明亮,尾巴一翘一翘的。他难得感到被逗乐,放学时看着许扬匆匆挥别的落寞也缓和了很多。 小柯,你主人不陪我。言琛一下捞起勉强能抓着自己裤腿站立的小柯基,叹了一声哭诉道。 许扬垂着小前腿,心里暗道:别撒娇,不是故意不陪你,我也身不由己啊。他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后,还是心里过意不去地趴上对方的肩膀蹭了蹭。 很痒,别蹭。言琛淡淡地一笑,很快就将狗放下,等我给你弄吃的。没过多久,他给两个狗盆装好食物,就听到手机提示了微信消息。 明邵:【作业答案从外边传进来了,你要不要?】 言琛略一想,简短地输入:【发我吧。】 【可以,说声好听的。】 【???】 打下三个问号发出去后,言琛将窗帘拉满,再拿出白天布置的作业,明邵那边正好也发来了语音消息:我下午校草第二的位置被顶了,你一点安慰我的意思都没有?还是不是朋友了? 对于这个认识多年的老友,言琛不意外对方会为这么点小事抓狂,而他也不介意落井下石,那我也得先安慰我同桌,没拿校草第一的位置。 没几秒后对门开了:见色忘友,再见! 言琛气定神闲地望着门口,轻笑了声后就专心办自己的事了。 屋内逐渐静了下来,笔尖划在纸上的书写声格外明晰,而许扬就趴在窝里呆呆地望着那桌旁的背影,直到对方关了刺眼但温暖的台灯,迟疑着将手机重新拿起。 【在忙吗?】 半个小时后,【早点休息,晚安。】 许扬能够回复消息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他变回人形,朝外坐在床边,只在腿上盖了条小毯子。不知过了多久,深夜的凉意让他打了个颤,他才回过神来往里靠了些。 远处有盏大灯,这间寝室正好对着,因此就算拉上遮光帘,屋内也不是完全的黑,也足够许扬将熟睡的人看清。 我这样玩暧昧,你还上赶着找不痛快啊。沉默了有一会儿后,许扬才忽然开口,语气中有淡淡的自嘲。随后他倾下身,用手指若即若离地描摹过言琛的眉心和鼻尖,最后滑到肩侧。 他将一个极轻的吻落在脸颊上,带着愧疚和心疼。 -- 第120页 不得不说,许扬开始后悔自己因为自尊心,没告诉对方真相,或者其实所谓的自尊也只是强撑的面子以及仗着对方的纵容。 *** 二中有一处食堂全是玻璃墙,背靠着一个小池塘。到了这个季节,池塘里的荷花才刚败落,随风摇动的时候有些许零落感。 食堂内,明邵见跟前人一扫昨天的愁色,打了个响指说: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言琛抬眸瞧了他一眼,慢慢搅拌着碗里的豆浆,许扬有事约我周末说。不用费心猜他出了什么事,当然高兴。 蓝柯:那是好事,我们也算有进展了。 三人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安静也没什么人打扰。未多久,许扬穿梭过人群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这里有人吗?三位。 言琛从脚步声接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眸光闪了闪,笑道:坐吧。 许扬依言坐到人身边。放下书包后,他环顾四周,发现很多双频繁注意过来的眼睛,你们平常在外都这么受欢迎吗? 是啊,不过今天主要是因为你跟言琛。明邵的目光在对面两人间摇摆,你们在论坛突然建起一座CP楼,吸引了一群爱八卦的学弟学妹,好多同班同学也在凑热闹。 都说什么了?许扬昨晚也看到了那篇帖子,但并没有时间多关注。 主要是扒你是何方神圣,找你以前的学校和同学。 那这也太可怕了些吧。许扬心一怔,面上倒是豁然的态度。他余光见言琛眉头拧起,笑着用手肘顶了顶对方,跟你太近怎么没好事啊? 言琛偏过头去,知道对方是在宽慰自己。几瞬后,他藏下心中的担忧和懊悔,抿唇轻笑:没有吧,你我之间的正常距离。 话音落完,两人双双沉默下去。 周遭的学生越来越多,空气飘满了烟火气和饭的香甜。直到又一个戴圆框眼镜的披发女生犹豫不决地走来,四人之间的闲聊才被打断,那个,言学长,能打扰你一下吗? 以为有戏看的明邵动作极快,顺带叫上了身旁人:蓝柯你吃完了吧,我们先去放碗筷。随后,他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撤到观众席。 有什么事吗?言琛注意到女生支支吾吾的模样,脸上只有难堪,并不觉得对方是要表白的意思。 随之,他顺着女生害怕的方向瞥去。但食堂里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他一时也不好确定对方在看谁的眼色。 过了十几秒后,披发女生才慌张地继续说:我想问你个问题,可能会很冒犯,你如果不想回答就不要说了。 没事你问。听对方连声音都在颤抖,言琛正色几分。 言学长是喜欢男的吗?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就近吃饭的学生全都震惊无比。纷杂的议论声很快传来,一半关于言琛,一半则关于孤零零站着的那个女生,内容并不太好听。 斟酌了有一会儿后,言琛才想好开口,但许扬先一步出了声:言学长喜不喜欢男的我不知道,但我是。 青年悠然地支起手臂靠着,当众说明自己的性向后,还冲言琛挑了下眉,所以你应该建议他小心一点,是吧言大校草。 谁知许扬尾音还没落下,言琛也毫不在意地承认:不需要小心,我是喜欢男人。紧接着,他在披发女生一声声对不起中,又温声道:你回去吧,快上课了。 我已经给你解围了,怎么还回答人问题呢?许扬细想一下也清楚了言琛是不会让自己委屈的,但他还是装作不理解地嘟囔道。 我又不怕出柜,有什么不能说的。言琛答得坦然,然后便拿过对方的鸡蛋敲开,浅笑着催促:快点吃,别耽误我迟到。 许扬噢了一声,舀起粥的时候兀的也笑了出来。 这刷得飞起的论坛我已经看不过来了。第一节 课后,明邵离开座位片刻,回来的时候站在了许扬的桌子旁,我说个另外的事啊,刚才体育委员找我,问愿不愿意下周秋季运动会参赛。 许扬昂起头,疑惑道:这么快吗?开学一周就运动会? 二中向来是把必须有的文体活动集中一个时间段,今年中秋早,所以运动会也提早了一点。我呢是报了短跑,言琛你要不填个长跑? 言琛没有多考虑,摇了摇头,最多上接力。 明邵也猜到这样,便在名单上直接写了名字,那就4X400米的接力,这个其实咱班凑不齐四个人明邵忽然想到什么,将目光投向打量他好一阵子的许扬,诶等等,你的体力和爆发力能全速400米吗? 不知道为何,明邵的话在许扬听来总有种挑衅的意味,虽然这种感觉不只出现在明邵身上。你全速的标准是什么?许扬懒懒地往椅背一靠,抬了抬下巴。 言琛的最高记录我记得是52秒,我跟体委就正常优秀,56秒上下,其他男生就一般了。你要跟我差不多就上。 -- 第121页 许扬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跑步记录,嘴角慢慢咧开自信的笑容,报上吧。 哎呦,看起来我们有希望打败体育班啊。填上许扬名字后,明邵大功告成地隔空扔回名单给体育委员,就回自己座位了。 上课的铃很快响起,言琛悄悄凑到许扬耳畔,提起了对方微信回复自己的话,我周六上午有点事,其它时间都等你,地点也随你。 对自己将会带给言琛的惊喜或是惊吓,许扬已经开始紧张了。 他点了点头,极轻地说道:嗯,你等我消息吧。 第77章 洗澡 高中的生活简单却难熬,简单在日复一日面对的只是循序学习新的知识,难熬在上完一天课后,收获的还有限期又厚实的习题作业。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言琛照常去食堂吃饭,然后依次跟众人道别回到自己的寝室。 黄昏渐渐谢去,天际还剩几抹晚霞,那点微红就勾勒在每次都会来迎接他的小柯基身上。想到明天就要将狗送回家照顾,言琛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将书包放下又脱去校服外套后,他按习惯给小柯基准备吃的,不过这次特意加了餐。 看着狗盆里丰盛的食物,许扬有些发愣,但还没能够细细思考,就又见言琛单膝跪在地上,掀开纸盒里用来保温的软毯。 又翻我窝,到底在找什么啊? 许扬抬起小短腿搭在纸箱上,迷惑地看向也在茫然盯着自己的言琛,这不是一片干净整洁,只有点掉毛吗? 各有心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言琛轻柔地挠了挠小柯基的额头,小声说:原来没有这项设定吗?这话惹得许扬愈加云里雾里的,但他隐约中觉得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随后,言琛看着坐禅在狗盆边的小柯基久久不动,换了件家居服回来,盘腿坐在对面,没胃口吗?看你前几顿都挺乐意吃的。 那是因为赶时间才饥不择食,你连喝两天羊奶试试。大概是仗着对方听不懂自己在汪什么,许扬将怨气一股脑发泄了出去,白天还要上课,夜里还要迟睡,每时每刻不在算着时长,担心自己会突然变成狗你也不好好照顾我。 话说到后面,许扬的声音有些变调,越来越小,听起来委屈极了。 言琛轻抿微微上勾的薄唇,约莫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他笑着将狗抱到自己怀里,两个拇指在对方的脸颊上顺着毛,很抱歉没时间照顾你,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你跟你主人真的好像,虽然他不知道怎么了也没认你。 听罢,许扬垂下双耳,因为我就是我啊。 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是许扬下定主意的,但具体哪个时间,什么契机说还没有确定。择日不如撞日?许扬这般考虑着的时候,言琛想到什么捧起了他的脑袋。 我给你擦擦身体梳梳毛?等会再找有什么好吃的给你。 对方的提议太让人猝不及防,许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言琛已经带着他站了起来。不行!许扬疯狂挥舞着爪子,肉垫在对方白净的T恤上摁下了显眼的灰印子。 见此,许扬讪讪地缩起前爪,脑海中飘过一些画面。可被你洗了就真不干净了。他喃喃地呜咽着,飞红的耳朵扇了扇,又精神地立了起来。 洗澡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言琛仔细梳开小柯基的毛结后,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全身。不适应吗?感觉到掌下的背脊绷直得厉害,言琛又画圈揉着对方的额头。 不消几分钟,许扬被按摩得舒服了,渐渐放松下来趴在洗手台里。他团成一个球,又舒展四肢伸了伸懒腰,才转去乌黑的眼珠,手艺还不错。 言琛失笑地看着对方悠闲玩了起来,又挠了挠那颗小脑袋后,说:我去拿干的毛巾,你别乱跑。 他说完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好见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明邵:【怎么还不睡觉,你不累吗?】 言琛:【快了,在洗狗。】 寝室原本是两人间的,床铺靠着墙一左一右,一上一下。言琛不习惯在地板上堆太多东西,就将行李放在闲置的上铺。 放下手机后,他爬上梯子去找不用的干净毛巾,无意间在储物箱的后侧发现了不属于他的书包以及另一套校服。 言琛: *** 还没回来吗?我都快干了。许扬翻了个身仰躺着。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无聊到开始抓自己的尾巴,也不顾及形象了。 言琛消化完信息回来时,就见小柯基四仰八叉着,还露出了粉白的小肚皮。他愣了半秒,嘴皮抿了抿柔声道:抱歉,久等了吧。 许扬又翻了个身站起来,能感觉到对方的气场大变。然而没等他深入琢磨,言琛已经用毛巾包裹住他迅速抱了起来,用臂弯托着。 扶好。 许扬呜呜地应了声,瞬间也安静下来。直到被小心放到大腿上擦干的时候,他还保持着原来趴卧的姿势。 这间寝室位置不高,穿过阳台飘进的风同时带来了虫鸣和鸟啼。在安宁的白噪音中,来自上方细腻温柔的声音最让人享受。 能被这样伺候一回,也算人生巅峰了。许扬掀开眼皮仰视着人,看到明亮跃动的灯光映照在对方的瞳仁里。很快,言琛注意到他的视线,暂放下心事莞尔着问:要不要睡觉? -- 第122页 啊 见人霎时局促起来,言琛轻挑眉尖补了一句:洗干净了,我允许你上床。 将毛巾挂起来后,言琛重新抱起似乎是默许的小柯基走向床边。不过在抬脚之前,他想起什么,拉开了一个小柜子,看了几眼又关上了。 接下来,铺被子、关灯、和衣躺下,一切都和以往一样。随后,言琛看着身旁亦仰躺下的小柯基,笑了一下没打算在今夜多说什么,晚安。 嗯。许扬小声地哼了哼,有些恍惚地等着对方闭上眼,呼吸慢慢变轻。 不知过了多久,许扬才再次开口:不会已经认出我了吧。他随之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爬到言琛身上。 是我多想了?过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出对方装睡的迹象后,许扬在人脸上啄了一口,跳下床变回人样。他熟练地从自己藏东西的地方里取了小毯子披上,然后拖来椅子坐下。 半分钟后,他拉开言琛开过的那个小柜子,发现里面装着是一堆包装面点。 先前如鼓擂般的心跳再次加快。 *** 第二天的天气分外晴好,秋阳从清晨开始就极尽地散发光芒,但将近九点钟,它才透过窗帘叫醒睡了个回笼觉的薇薇安。 闹铃再一次响了,女孩磨蹭着挪到床边去够手机,发现班级群里他们班的班长在三个小时前又提醒了一次集合时间。 初一六班这个新组成的班级,在二中也是个神奇的存在。入学测验的时候,班级平均分就超过重点班,拔得了全年级的头筹,学霸众多,帅哥美女也多。而对这些说法贡献最多的当属于班长方丰烨。 方丰烨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长相出众,周末还能早起。大概因为也是那种礼貌绅士但不失幽默的人,薇薇安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见同学们断断续续都回了个大拇指,薇薇安没有多想也发了一个。然后,她掀开被子下床,依稀听见外边有脚步声。 女孩开了门小心探出头,就见言琛恰好从自己的卧室出来,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光脚走上前去,揉着惺忪睡眼。 言琛想了想还是没唠叨,无奈地问:很晚了,你来得及去班级团建吗? 去游乐园,就两个车站的距离。薇薇安倚着栏杆见餐厅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就不着急赶时间了。紧接着,她正准备回去洗漱,记起什么复道:言哥,我想借你卧室的相机。 可以,记得别玩太刺激的项目。 懂。 两人对话的时候,言琛已经走到了衣帽间。然而他开了门还没迈出步子,就突然小跑了回来。果然,在他到卧室的那刻,薇薇安就发现了布袋里的小柯基,一把将其提了起来,这就是你们说的狗狗吗? 许扬昨夜睡得并不早,被言琛一路带回家的时候半点也没察觉到。薇薇安进卧室的时候,他还在蜷着身补觉,迷迷糊糊中有听到一些声音。 女孩猝然的动作让他瞬间吓醒,在本能反应下夹紧尾巴,挡住隐私。 他惊恐的眼睛瞪得极圆,所幸下一刻言琛就冲了过来将他捞走,裹进怀里,相机在玻璃柜里,拿了早点出发。 莫名其妙得了逐客令的薇薇安茫然地收回手,然后云里雾里地去拿东西。在房门前拐弯离开之际,她向里又望了一眼,还是觉得那一人一狗看自己的眼神颇有种看坏人的意思。 听着脚步声下楼,许扬才松了口气,吓死宝宝了,差点晚节不保。他自然而然地攀上言琛的肩膀寻求安全感,慢慢地观察起四周,这是带我回家了? 他疑惑地昂起狗头看人,见言琛微拧着眉正瞧自己。 给你穿件衣服吧。 第78章 游乐园 穿件衣服?许扬并没有立刻会意对方的意思,眨巴了两下眼睛,双耳随着脑袋晃悠了一下,人的衣服还是狗的? 不过很快,言琛就进一步解释道:我家里有养过宠物,可以先挑一件给你穿。尾音刚落,他就抬脚要带着狗走出房间。 等等等许扬捣着前腿在对方肩上踩了几下,我依稀记得之前养的是猫啊,而且还是母猫。然而他这番折腾,对方也只是将注意力转过来,并没有停下脚步。 许扬挣扎地更加厉害,我不穿,不穿不穿! 见对方开始抗议,几乎要从自己怀中跳出去,言琛原地驻足,态度强硬了几分: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变回人样,要么就听我安排。 听罢,许扬心一怔,终于确定了自己昨夜的直觉。他鼓了鼓腮帮,盯着墙壁上的一点还是感到不甘心。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扭过头,爱心形状的鼻头指向卧室。 言琛照做了,抱着狗回到卧室,随后就见对方跳到软床上,不过一个眨眼的速度变回他最熟悉的样子,紧接着拉起被子裹住没有穿衣服的身体。 看着那光洁泛红的后颈顿了几秒,言琛才侧身走到衣柜前,迅速取了几件衣物丢到床上,我在楼下等你。 穿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后,许扬顺便观察了一下屋内陈设。空间还算大的复式公寓里家具不多,大片的白色调微让人感到寂寞,所幸客厅的一面是玻璃墙,迎着暖黄的阳光以及郁郁葱葱的花园。 -- 第123页 随后,他闻着飘来的香味往餐厅走去,正巧见言琛摆上了一份早餐。 坐吧,还想吃什么?言琛抬眼看了看他,语气轻松地问。 许扬也没客气,坐在对面后,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燕麦,够了,简单吃点就行,也不早了。说完,许扬又伸手拿了片吐司,沾着汤汁咬了口来掩饰些微的局促。 言琛淡定地将这些小表情看在眼里,去泡了杯咖啡回来坐在对面。氤氲的热气暂时地遮住了视野,但他还是格外清楚对方又偷瞧了过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跟我说?他突然出声,故意吓唬了一下,随后见着对方支支吾吾,又表现出几许感伤,跟我这么生分? 许扬有些不知所措,抿掉了唇瓣上的面屑才开口道:毕竟才重新见到,而且这种事真不太好意思,不过今天也要跟你说了。 不好意思跟我说,好意思挤我宿舍?言琛笑了一下,尾音都有几分意味深长。 那是你抱我回去的。 听着对方理直气壮的嘀咕,言琛笑意更盛,端起咖啡小喝了一口,确实是。随后,他便静静地等对方吃差不多了,才开始下一个话题。 你是可以随意变成小柯基的吗? 许扬捧起粥往椅背上一靠,纠结着说:是能,但 但不能随意变回人形。言琛挑了下眉,替人回答了,难怪你一下课就跑,也一直没让我送你回去所以,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看着对面游刃有余的模样,许扬总觉得从变回来开始就被拿捏住了。他前倾身迎上对方的目光,不甘示弱地道:我说什么你都帮吗? 当然,有求必应。 听罢,许扬张了张突然干涩的唇,迟疑了片刻才小声道:牵手还有拥抱。 半米外的声音很轻,言琛下意识嗯了声,才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他的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约莫能浮想出对方夜里跳上床的紧张样子。 许扬又嘟囔道:简单?我每天上课都在琢磨这个,天知道我多苦恼。言琛听此笑了笑,下一刻便伸长手勾住他搭在桌上的手指:那现在简单了。 对方覆着薄茧的指腹有些冰凉,但许扬刹那间还是感觉到无法抑制的热意沿着脖颈蔓延上脸颊,消磨着意志。要不要这么娴熟。他心里这般想着,但手上反握对方的力度丝毫不差。 双双沉默了有一阵子,言琛才收回手,想到什么皱着眉道: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我午饭晚点做,你上楼睡会儿。 休息得倒还好,就是一直教学楼宿舍两边跑,没有去其它地方。许扬悠然地伸了个懒腰,噢,然后今天被你带到了家里。大概是因为将一切都全盘托出了,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 言琛垂眸想了想,复问:那出去走走?也去不远的那个游乐园? 游乐园?薇薇安前面说的那个?许扬紧接了话,末了又回想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没去过这种多是提供给小孩子的娱乐场所了。可以啊,正好天气也不错。他眼睛亮了亮,饶有兴致地看向对方,却见那双漂亮的金眸缓缓眯了起来,充斥着危险。 你怎么知道她叫薇薇安,我好像还没有介绍过她。 许扬:! *** 一到周末,市内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便十分热闹。人与车的穿梭扬起了道路上的金黄落叶,嘈杂声此起彼伏。 游乐园建在一座临河的公园里,正门旁就是公交车站。这时虽然刚开园,但在门口一眼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在路上堵了几分钟后,公交车才慢悠悠地驶入站点。 下车了。 听到身旁人的提醒后,许扬才从玻璃外川流不息的行车上撤回目光,任人牵着自己的手跟随队伍下车。迈上站台后,他往两侧看了几眼,不乏注意这边的路人,他偏头说道:倒也不用一直牵着啊,牵一下就能续一小时的。 噢,原来如此。言琛见他略感拘谨,浅浅笑着放开了手,那我去排队买入园门票,你就在附近看看,别走远。 见人离开后,许扬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吊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了些。在这个世界,他与言琛才刚久别重逢,按道理是不认识薇薇安的,虽然他硬着头皮说是有人偶然提起过,但看对方的神色,还是有几分怀疑的。 正苦恼着走到少人的高处,许扬无意往乐园里边瞥了眼,就见一群风华正茂的初中学生聚集在一块,而薇薇安就在其中,与挽着她的人有说有笑的,虽然那笑肉眼几乎不可见。 还以为会格格不入呢。他低声叨叨了一句,背后紧随着传来言琛的声音:在看什么? 言琛循着视线望去,没什么情绪表示,只走近半步提醒道:别一直盯着,她会发现的。 被发现会怎样?许扬扭过头来好奇道。 就会悄悄跟着,那样她就玩不尽兴了。走啦,我们也进去吧。 -- 第124页 从闸机验票入园后,两边的彩带机正巧发射了几炮,漫天五彩的背后,游乐设施上的涂鸦也很绚烂。许扬看着满目斑斓,总觉得自己也要童心泛滥了。 一批游客进来后,就有几个工作人员推着载纪念品的小车走了过来,很多孩子被后面的大熊玩偶吸引住,纷纷甩开家长的手跑了过去。 那边在发东西呢,去瞧瞧吗?许扬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问向身旁人。 好,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说完,言琛便拉着他走向花坛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后者见到他们惊喜地迎了上来:两位帅哥,最近游乐园的主题是动物世界,你们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纪念品,然后这是主题相关的集章活动,你们要在园区寻找八个盖章点,最后的满章卡可以兑换神秘奖品。 许扬接过集章卡正反面都随意地扫了一眼,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言琛已经走到推车前,拿起了一个狗耳朵的发箍。 这个 没让人说完,许扬就坚决地反驳道:不适合我! 言琛转过头来,眼角弯弯的,眸里闪着愉悦的光,我倒觉得很适合你。这样吧,我也戴一个,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感觉到对方的期待,许扬别扭着走了过去,大庭广众的,太幼稚了。他不情愿地将东西勾到自己手上,摆弄了那劣质毛做的尖耳朵,又道:这能有我的好摸吗? 虽然语气中带着嫌弃,但话说完后他还是将发箍主动戴到了头上。言琛笑了笑,帮他弄正,顺势拨开他额间的碎发,好了,给我选一个吧。 就这个吧,许扬挑选了片刻,拿出一个道,小狐狸。 尾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最后是许扬先有了动作,将东西放了回去。他缓慢握紧收回的手,小心翼翼地偏头看言琛的反应,就见对方眼中涌上一些微妙的情绪,有些思念,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审视。 我有些怀疑言琛说着凑近到许扬的耳畔,用仅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他的手也在对方动弹不得的时候撑上小摊车的边缘。 你对我的了解也许比我想象中要多。 第79章 尾随 微风中带着棉花糖的清甜味道,煦暖的阳光在许扬细密微卷的睫毛上勾了亮边。言琛好整以暇地凝视着那光点一抖一抖的,无声笑着退到旁边。 许扬原以为对方要质问自己是不是没有被覆盖认知,心跳咚咚的如鼓擂一般。对方说完好久,他才松下全身,缓缓呼出口气。 见状,言琛笑意更深,但还是打算暂时放过他。干嘛不拿,我很喜欢。言琛重新拿起狐狸耳朵的发箍,也直接戴上了。 这时,旁观一切的工作人员眼尖看出了什么,凑近介绍道:两位帅哥,我们其实有情侣款的,在旁边那堆。乐园里还有专供情侣拍照的地点,在玩一些项目的时候跟工作人员说一声,可以帮你们捕捉 对方说得极快,许扬听着越来越慌,情急之下打断道:我们还不是情侣。最后两字声如蚊蚋,但他没意识的是,这句话中更有深意的并不是这两字。 就这两个了,请问多少钱?言琛盈盈笑了笑,佯作没有听见。他很快付了款,然后便拉着困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许扬离开。 园区的面积很大,游玩项目多,周围的布景也让人心旷神怡。花坛中是大片的蝴蝶兰,各式各样,虽然摆放得有些随意、美感不足,但看着热闹。目光所及之处还有里外三层的音乐喷泉,整点表演。 许扬在附近跟着人闲逛,手拿冰淇淋发呆又机械地舔着。突然,言琛转了过来,澄澈的瞳子温柔似水,你想先去玩什么项目? 旋转木马怎么样?许扬考虑了片刻,只觉自己应该是没心思认真玩,便提议道,顺便我们聊会天。 好。 两人等了会儿长队后,选了并排的两匹马。许扬长腿跨上棕色的那匹,余光见言琛侧坐上白色的那匹,正对着他。 小时候来游乐园,你就喜欢骑白马。他兀的回忆起什么,笑着同对方说,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变,而且还等比长大了。 许扬的尾音很轻快,目光中夹杂着怀念。现在的他们其实已经看不出十一二岁时的影子了,那时的他自己叛逆期来得很早,性子野还装酷拽,也不是什么好学生。而那时的言琛天真烂漫,就像个小天使一般,特别漂亮。 如今的言琛依然出挑,性格却变得沉稳克制,那双金瞳的颜色也不再纯粹。两人真正重逢的时候,许扬挺意外对方的变化,但他渐渐的就接受了,并甘于沉沦。 大概这就是认定一个人。 忽然,背景音乐换了个节奏感强的歌曲,一下冲淡了他眼前的岁月静好。言琛看他笑了出来,温柔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宠溺,小时候的事,你都记得吗? 不多,但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印象深刻的事,还是记得的。许扬咧开嘴角,我记得有一次,你帮一位卖玩具的婆婆拿氢气球,结果不小心松了手,气球全飞了。我明明都要拿钱赔了,然后你猜你干嘛啦? -- 第125页 言琛眨了眨眼,迟疑着开口:我去追气球了?见对方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他唉了声道:这种糗事你都记,还是说你只记这些? 那时候多可爱啊,执着得可爱。许扬将最后一点蛋筒咬碎吃了,眼里倒映着对方蹙着眉的表情,但结果还真免赔了一个气球,把挂到树上的弄下来了。 旋转木马逐渐慢了下来,言琛望向心急等在围栏外活泼乱跳的孩子,看着他们手上被吹动的风车和亮晶晶的肥皂泡,倏然感叹道:那个年纪真好。 对方的语气中有着眷恋却没有羡慕,许扬还没想好要接什么话,就见人已经跳下白马来扶自己,抛出了个问题: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二中?就为了见一下童年朋友? 十岁左右的少年确实能跑能跳,入口的铁链才刚放下,就蜂涌进来。言琛本还想着做些什么调下情,这会儿只能作罢了。 他推着耳尖微红的许扬从出口离开,淡定地握住对方的手腕。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察觉到言琛一直没有回复,许扬疑惑地凑近道:怎么,出什么事了?他看到屏幕上是和明邵的聊天界面,后知后觉撤了回来,啊我没看到内容,你回吧。 言琛偏过头,温声道:你不用回避,明邵说我们又上学校论坛首页了。 听罢,许扬立刻往左右张望,那群小朋友就不能自己认真玩吗?这么在意别人的行踪。他又仰高了头往后边看,薇薇安不至于过来找吧。 市中心的大型游乐场所,我们的同学今天可能都会来。言琛说着同时在手机上打了几字,他就是闲得没事干,别理他。 明邵:【你约个会就对兄弟这么冷漠了?我和蓝柯还打算过来呢。】 言琛皱了皱眉:【你们来干嘛?不需要。】 【不许拒绝,我俩已经在路上了。主要来看你俩是如何那么快就好上的,我当时就特别好奇。】 【】 明邵紧接着又说:【或者你现在直接告诉我。】 【无聊。】随后,言琛摁灭了手机屏幕,想了想还是回了对方一句话。 午后,天气热了不少,但丝毫没有减轻游客们的兴致。园区内有很多供人散步的广场,离旋转木马较近的那个办了纸灯的展览,配合主题基本都是动物式样的,近距离欣赏还挺栩栩如生。 薇薇安陪着自己的同桌叶亦姗脱离要去鬼屋的大队伍在这观展,忽然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同桌见她一下子精神起来,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是看到认识的人,还是班长来找我们了? 认识的人,我好像看到扬哥了。薇薇安猫着身,躲到对方的肩后。 叶亦姗看到了言琛的身影,压低声好奇道:你哥不是言大校草吗? 对,所以去看看他拿下我扬哥没。 还没理清对方的因果关系,叶亦姗就被推着尾随其后,很快她也认出了言琛旁边的人就是许扬,刹那间明白过来什么,起了兴趣。 两个女孩一路跟着人进了乐园内的西餐厅,在对方视野死角的位置坐下。叶亦姗翻看了菜单,被上面的价格吓到,用手挡着小声说:本来游乐园这种地方的物价就贵,还来吃西餐,两个学长真是来约会的? 我哥当然是认真的,不过我猜他并不是因为面子,而是因为这里人少,他好说些花言巧语。薇薇安边说着边点了前菜和小食,这顿我请吧,当作你陪我的酬劳,以后有机会你再请我。 叶亦姗愣了愣,听明白后才微笑着应下:好啊。不过你对你哥的描述跟我所以为的确实不太一样,言琛学长在我们初中部的学生眼里,大概是温柔但不敢靠近的存在,还是有些高冷的。 差不多就那意思,薇薇安琢磨了先前的措辞,反正就是言哥心思全放一人身上时,他套路很多,不择手段。 你这样说你哥合适吗?叶亦姗捂嘴失笑。 他听不到也没时间管我。薇薇安略有些神气地说完后,喝了口桌上的柠檬水,准备挪到能听到人对话的地方,身旁突然来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还把她吓了一跳。 叶同学,还有言同学,你们在这儿干嘛? 第80章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看着面前身形高瘦挺拔、皮肤细腻白皙的阳光少年,薇薇安坐回了原位,暂放下了去偷听的打算。她平静几分,反问对方道:我们来吃饭。倒是班长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话语中疏离和冷漠一点也不含蓄,方丰烨听罢倒没怎么在意,耸了耸肩应道:看你们脱离大队伍太久了,所以来找找,没别的意思不过我看你们一路小心翼翼的,是在跟着谁吗? 对方的声量不算小,薇薇安有些发怵,扒拉着人坐下,嘘少问,多吃饭。正好这时,服务员也端上了前菜。薇薇安问了另外两人的忌口,点了几道主食。 未多久,见差不多吃饱后,她悄摸摸地站起身来,人呢?她睁大了眼四处梭巡,刚要往外边找,就见方丰烨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的冰咖啡,说:他们在收银台呢。 -- 第126页 薇薇安转过头去,正好瞥见言琛的背影,她急忙缩了下来,还咕哝了声谢谢。听到这两字后,少年的嘴角又往下拉了拉,瞳子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走走走。等到两人出了餐厅相携走远后,薇薇安才又招呼自己的同桌迅速跟上。叶亦姗难得一见她这幅样子,抿唇笑了笑,别急,两位学长走得慢。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下午。园区里的人不减反增,几处露天表演轮番上演。一路漫步的两人没玩什么游乐项目,但没忘边逛边完成集章活动。当然,他们也一直没发现后面三个小尾巴。 很快,他们来到了活动的最后一站。言琛仰视着面前足有百米高的摩天轮,提议道:要不去坐坐看,顺便也休息一下。 好啊。许扬将满章的卡片塞回兜里,等言琛去买票回来,跟着人排上那长长的队伍。 摩天轮的轮.盘像一个硕大的彩色时钟,大概为了应和主题,几十个太空舱的外壳都涂上动物的脸。轮到两人的时候,他们正好走进了一只狗的嘴里。 入门有些低,许扬进去的时候没注意,碰歪了狗耳朵。言琛见此笑着护上他的头,紧接着帮人将一直没摘下来的发箍扶正,再坐到对面。 舱体里的面积不算大,但只两人搭乘还是有些空荡。摩天轮正好建在园区的边缘,一边能俯瞰整座乐园,一边能望河面波光粼粼,而再高一些,就能看到市区的商贸中心。 可惜太阳还没下山,不然能看市中心的夜景,还挺好看的。许扬估计了两人之间相距了多远,才若无其事地往外瞧去。 我们可以玩到晚上,反正家也离得不远。言琛淡淡笑着,接过话茬。 许扬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别玩太久了,早点回去,我确实也该补点觉。随后,他见对方似乎只打算欣赏风景,便重新叼起奶茶吸管,偏过头去挪开犹豫不决的视线。 深沉的河水最终流淌到海,河面很宽,或大或小的观光游轮缓慢地行驶。对岸的水色与倒映其上的影子交融在一起,许扬眼中的光跟随着远处滚动播放的大屏左右摇动。 两三分钟后,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上升了一定的高度,言琛才转回头看向对面。许扬头靠着玻璃窗没怎么动,从他这个角度看,像一幅定格的画。 言琛沉吟了几秒,开口提议道:今晚你住我家吧,明早让我收拾一下,搬去你租的房子住。 许扬停下嘬奶茶里的珍珠,发愣地偏头过来说:去我家干什么,不住宿舍了? 宿舍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万一哪天宿管突击检查,就危险了。 听完这话后,许扬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应下。随后,他望着对方的金眸被暮光浸透,慢慢眨着愈显撩人,鬼使神差地就出了个声:你 他未想到对方也同时开了口。 言琛看着他动了动唇闭上,耐心地道:你先来,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许扬本就是未经思考脱口唤了声,这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话题。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你初中也是在二中读的? 嗯,二中的教学质量还不错,后来上高中就直接继续报考了。言琛有些失笑,眼神带着戏谑,我记得那时候、十五岁那年给你寄过手写信,提过这事。 紧接着见对方好整以暇地等自己的解释,许扬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两声,噢我记得啊,刚才没过脑子,顺口说说。随之,又见言琛没什么表态,他慌忙补了一句:真记得,就是因为知道你要继续读二中,才来的。 许扬快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说辞跟开学典礼那天的完全不一样,他最后两字几不可闻,但也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听罢,言琛并不打算抓住这个拿乔,反而语气轻柔地安抚他说:别紧张,我永远都不会为这点小事对你生气。言琛说完回忆起什么,复道:当初两家分别的时候,我很不情愿,又哭又闹的。直到现在想想,也是觉得遗憾,一别这么多年。 从对方的语气中,许扬察觉到微妙的氛围,想了想玩笑式地应和道:又哭又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对,我说的。言琛失笑了声,口吻很快变得郑重,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对方重新看过来的眼睛里零散着意味不明的光,许扬顿觉无措,十指紧扣着座位上的软垫,掐到自己都有点疼。他隐隐约约能猜到了,言琛要在这摩天轮上表明心意,而他退无可退。 在他的印象里,言琛的感情向来是隐忍克制的,表达所有情绪的时候都很含蓄,甚至让人捉摸不透。所以现下这样的进展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虽然他心里也是有点小雀跃的。 还没思忖个所以然,言琛前倾下身,盯着他低垂的眉眼。 忽然放大的脸把许扬吓了一跳,他清了清嗓,最后挣扎了一下:明邵不是说要来? 言琛有些无奈,他们纯属来看我们热闹,你觉得我会允许他打扰? 多点人一起热闹嘛。 看着人说完干干地笑,言琛在心里暗叹了声,下一刻认真起来:许扬,我不想两次三番回避话题,我很着急。他忽地笑了一下,低醇的嗓音撩着人脑海渐渐空白。 -- 第127页 本来是想留给你主动的机会,但现在我太着急了,一点也不想等到明天。言琛的语速不疾不徐,眼底的深情随着一字一句泛滥出来,年少时的分别,我以为我的不舍是因为舍不得我们相处的那些日子,直到我总是看着你送我的东西发呆,梦到你,我才知道这份感情超过了我当时的认知。 言琛停顿了一下,也这才发现他们快要靠近摩天轮的最高点。 我以为时间会淡去感觉,当时的我也觉得应该这样,毕竟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一个男孩子的喜欢。 舱内又安静了下来,不稳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声充满着整个空间,带着繁杂的情绪激烈地交缠在一起。 见人还是没打算说话,言琛耐心地碰上对方紧握的手,轻柔地展平那硌出了指甲印的掌心,继续说:很快我就知道我支配不了这感情了,你的一点消息都会让我念念不忘,更何况你呢。所以我想,我是否可以向你提出不再分开的约定? 料想不到的告白话持续在许扬的脑海里回荡,他感觉到热意从脖颈蔓延上脸颊,心越来越慌。他闭了下眼,在对方再要发动攻势之前,急促地喊了声别。 他紧接着将委屈挂上嘴角,喃喃低语:明明是我先来追你的。 明白过来他不甘着什么,言琛直勾勾地盯着那眼中复现的光亮,笑意更浓,晚了,我说过我着急的。话音落完,也没等人再反应,言琛便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这边,一手抚上后脑勺,一手越过许扬的肩头按到了壁上。 大概真是要将着急贯彻到底,没等人反应过来,言琛便吻住了眼前半启的嘴唇,有条不紊地厮磨其上的冰凉感。 交融的呼吸声压抑到极致,以至仿佛下一秒就会触底反弹,将人吞噬。言琛确实也这么做了,带着很少展现出来的强势和霸道,他看着机会撬开唇线,缠绕上舌尖的奶香和青茶的回味,伴随着水渍声点燃热意。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西沉的落日透过玻璃投进了绯色的光晕,被圈禁在归属地的许扬才得以喘息。他睁开还有些茫然的眼睛,正好见言琛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眼角,然后期待地等自己的回复。 哪有这样着急的?没能平歇的脸红心跳让许扬的声音有些颤抖。 言琛满足地弄好衣领上被扯开的纽扣,也是有些意外自己的热情,偶尔会,现在你见识到了所以你跟我做这个不再分开的约定吗? 看着对方神色认真,许扬默了片刻,才漾开明媚自信的笑,而紧接一字一句中的真诚就像涨潮的海浪满溢出来,可以啊,男朋友。 *** 太空舱转到最低处开了门,薇薇安走在最前,没顾得上工作人员的小心提示就冲了出来。她跳下楼梯,在来往的人群中找着身影:走这么快吗?明明我们就在后一个。 赶上来的叶亦姗安慰道:可惜了,我确实看着学长们牵手走的。不过我今天跟他们走的这一路,能感觉出来他们是真的。 他们本来就是真的。薇薇安说完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就被人拍上肩膀。她转过身,就见明邵穿着骚气的花衬衫,后面跟着淡定的蓝柯。 大小姐,你言哥呢? 不知道,前面还紧跟着。早知道不上摩天轮了,在下面等。 见女孩露出沮丧的表情,明邵又揉了揉她的头,见好就收,我们别多窥探他俩了说起来,你能帮我解读一下你哥什么意思吗? 随后,薇薇安看着对方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照本读道:主要来看你俩是如何那么快就好上的,我当时就特别好奇。 或者你现在直接告诉我。 无聊。语毕,薇薇安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看向对方。 你说出来感觉还加重了嘲讽。明邵哭笑不得,继续往下划动屏幕,这是前情,主要是这一句因为我们都知道。 第81章 同居 夜幕悄然落下,路灯一盏盏亮起。言琛将落地窗的帘子拉上后,回过头来就见许扬坐在餐桌旁,呆呆地看着自己。 言琛很确信,在这副表情下,对方的脑海里定然是一片空白。他勾起嘴角缓缓走了过去,特意在人跟前晃悠了一下,然后才绕到对面。 直到言琛坐下后,许扬抿起的唇才落寞地松开,也这才意识自己前面在期待着什么。在耳尖继续变红之前,他动了筷子,主动开口道:这些菜应该挺好吃的,我看排队买的人还挺多。 小区门口这家店确实不错,也实惠,假期我跟薇薇安经常去。言琛笑了笑,给他夹了块排骨,久而久之,我就偷学了一二,以后还是多吃我做的吧。别人就算了,只给家人做。 对方的眼睛是弯着的,温和的语气尽是宠溺。许扬当没听到这种直白的情话,埋下头看着碗,低低地说:倒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明明这时的学业还挺紧张的。 他随之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疑惑道:薇薇安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把饭重新放回锅里保温? 我跟她说了,今晚不许回来,去蓝柯那住一夜,别打搅我们。言琛顿了顿,又提起一事:你没发现在游乐园她发现我们了? -- 第128页 听罢,许扬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没怎么注意,不过也不奇怪,我们都被拍到上论坛了。他猝然想到什么,放开汤碗里的大勺,从昨天开始就忘记关注了,怕是要错过很多事。 言琛抬眸瞧了他一眼,轻笑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牢骚和八卦。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别浪费时间看那些。 特别的日子许扬嘴里喃喃着重复了这句话,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他保持镇定地摸了摸鼻尖,装作随口问:晚上,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有啊,睡觉。 对方几乎脱口而出,饶是许扬早有准备,还是不禁瞪大了眼睛。继还没答应就强吻,现在这是才确定关系就上垒?他心里这般想着,右手稍握着抵在下庭,将上弯的唇抿了又抿。 言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浮想联翩,过了一会儿才将人唤回现实,是谁说的这几天没休息好,想早点回来的,你当我是什么? 才知自己多想,许扬的肩背逐渐僵硬,他察觉到薄薄的衣领下燥热正在上涌,心一横理直气壮地道:现在不累了,你要不抓住这机会,那可以我来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又有些微妙了。两人沉默着互相对视,直到空气都似乎凝滞,花园归来了几只鸟雀,言琛才不紧不慢地应话:二中其实抓早恋的。 短短几字瞬间抹杀了许扬的想法,后者恍然记起在这个世界他们还没成年呢,不对啊,但我们现实都二十好几了,我怎么不能上他。 就在许扬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际,言琛心情愉悦地站起身去整理厨房,边走边说:薇薇安不太喜欢卧室里有男人的味道,更别说睡她床了。所以晚上你睡我房间,舒服一点,我睡客房。 回来的时候,许扬已经吃好了。他将碗筷收走,接着说:明天上午我们就搬去你那里。现在你楼上楼下随便转转,等我去找你。 许扬在房子里无所事事地游荡了好几圈,才等着言琛的脚步声。对方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拿走了一套枕头和薄被,抬头的时候朝他笑了一下。许扬见人面上隐有倦意,张口道:不然还是早点休息,我眼皮都睁不开了。 言琛盯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新牙刷和杯子在洗手台上面,其它东西都可以用。 随后,言琛道了声晚安准备带上门离开,许扬又唤住了人:那个,你能亲我一下吗?一个吻算四小时。他的左手上下摩搓着右手臂,脸颊微微泛粉。 话中的意思言琛很快明白过来,他将东西放回床上,伸手穿过许扬柔软的发丝,托着后颈,眼中的温柔如三月春水潺潺流露而出。 刹那间,来自对方的清雅木香纷涌而来,迅速笼罩上许扬。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感受着言琛蜻蜓点水般的吻,满足地勾起唇角,果然是有求必应。 尾音还未落下,言琛又凑了过来,轻轻地含了一下他的唇瓣,慢慢散开温存。 两人分开的时候,言琛用鼻尖若即若离地蹭了蹭许扬的,笑着道:要是明早自己没起来,可别怪我直接进来顺毛了。 听罢,许扬垂下沉醉而迷离的眼睛,低低地应声:嗯。 *** 秋日的早晨清新而温和,凉凉的风徐徐地拂起纱帘,带着丝微的惬意。 几缕阳光透进的厨房里,咖啡机呲呲地运作。旁边,面包机叮的一声弹出两片吐司后,言琛将其夹到瓷盘里,带上果酱回到餐厅。随后,他抬头看钟算了算时间。 昨晚,屋里的人应该都睡得挺早,从他和许扬互道晚安到这会儿至少也十个小时了。想到即使对方起来也开不了门,言琛含着笑放下东西,不紧不慢地上了楼梯。 驻足在自己卧室前后,言琛先敲了敲门,待里边确实没什么动静,才转动把手。 甫一进屋,言琛便迎上比外边温度更低的气流。整个空间很昏暗,感受不到天明,确实十分适合想贪睡的人儿。 放轻了脚步走近后,言琛也确定了几乎平铺的被子里是有狗的。他又行到墙边拉开了半边厚重窗帘,才靠近床沿坐下,微微前倾身。 完全不受光亮影响的许扬仰面睡着,只露出小脑袋在外面,唇线弯弯的。言琛悠然侧躺到一旁,单手撑着脖颈,静静地盯着对方。 仔细一看,小柯基的两颊还留存着柔软细腻的胎毛,随着呼吸慢慢晃动。尖耳朵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很乖。观察了有一阵子后,言琛见对方不为所动,毫无危机意识,灵光一闪将被子掀开。 他慢条斯理地抓了抓对方的小肚子,又小心捏住前肢,竟然还是粉色的。他边说着边按了按肉垫,正巧感受到凉意的许扬也有了动作。 被子,被子呢?迷糊中,许扬嘤嘤了几声,能察觉到自己的前爪碰在什么东西上。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大概是十足的安全感作祟,眼睛是怎样都没睁开。 过了好久,被子还是没盖回来,他只好不情愿地挪动,寻找温暖的地方。 这样都不想醒过来?言琛看着狗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精准无误地缩到自己怀里,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真不怕我干点什么坏事? -- 第129页 许扬:再睡一会会。 接连抛出的两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虽然不通狗语,但言琛还是猜出了一二。他随后悄声放平自己,与对方枕上同一个枕头。 二中的住校生还算多,周末的上午要么窝在宿舍,要么结伴出游,能在开学伊始抱着书去教室自习的倒也有不少。 叶子才刚泛黄的行道树下,很多学生来来往往追逐打闹,言琛拖着行李箱从人旁经过。许扬提着顺路买的菜在后面跟着,越靠近校门口就越发紧张。 好不容易进了楼层,许扬才小跑超过人,先按了电梯。 这么怕碰着同学? 见人疑惑自己的行为,许扬歪了歪头靠着墙,学校不是不提倡早恋嘛,要是再发现你和我那啥同居了,感觉会很麻烦。 对方上下左右毫无规律地转着眼珠,羞涩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兴奋,言琛见此轻挑眉峰。有道理。应了声后,他准备再说什么时,被回到大堂注意到他们的房东高声打断了。 是三楼的小伙子吧,可算见着你咯。 许扬敛下嘴角,走了过去问:怎么了阿姨? 你不在的这几天,楼外的快递柜塞了很多你的信。这年头还有纸质信可太稀贵了,我就把东西都拿里头来了,你赶紧带回去看看吧。 听罢,许扬稍拧起眉头,信?谁寄来的? 房东仔细回忆了会儿,诶了一声:小伙子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昨儿问过邮差,没给咱楼送过信。那些信似乎是一大早就放到柜子里的,皮袋子上也没几个字,只写了你住的房间号。 说完,房东将东西找了出来。许扬一看,才知这些信其实是放在文件袋里的。他拿了其中一件,在开袋前偏头瞧向言琛。 对方会意地走上前来,但眼睛还是停在他脸上。 我想不出来这里有谁会写信给我,说不定是送错了。许扬边说着边将袋里的几张纸全取了出来。他简略扫了开头的几句话,面上浮现出迷惑,眉宇间的皱褶深了一分。 开学了,就是一场校花校草评选比赛。 第82章 来信 开学了,就是一场校花校草评选比赛。虽然对二中这一传统早有所耳闻,但似乎还挺有趣的。 早上,我喝着莫洛凯,勉为其难去学校论坛上看了一圈,那点兴致就又没了。现在的小孩子是对校花有什么误解吗?一水的锥子脸,45度wink,P图模板烂大街了。学生可以爱美,但不知道十八岁以下是有婴儿肥的吗? 再看校草,百分之八十在自拍的前一秒还是邋遢的,有些长得不太成熟,有些长得又太成熟。要说初中部里我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那个阳光色怼脸拍的兄弟,笑得很好看,脸上还有泳镜的印子,这才是真实。 明邵窝在沙发里悠悠地读了一半,终于不禁笑出了声。他看向对面的言琛,说:这是哪来的幼稚园小朋友日记,你找我和蓝柯来就为了看这些? 咖啡厅里的暗黄灯光颇具情调,背景音乐舒缓静心。五人坐在一排只做装饰的书橱边,面前的原木餐桌上摆了些甜点和冷食。 这些日记体的自述是凭空送到许扬那的,令人匪夷所思,我觉得有必要跟你们商量。言琛沉声说着,顺其自然握住身旁人的手,毕竟现在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许扬原本也陷入了深思,这下是生生被打断了,而对面两人也露出了然的神情。 明邵耐人寻味地噢了好长一声,话头一转:那你看了这篇后面的内容吗?我不介意继续读。 当然看了。言琛淡定地探手将纸抽了回来,避过许扬的阻拦,拿到侧边,传说中的言大校草,天使吻过的容颜,深不可测的内心,在校园里走到哪都会被人旁观。单从照片来看,确实是高岭之花,但看多了也不过如此,就像反复抛光的钻石,再亮也还是俗不可耐。 之后的内容言琛就没有念了,只简单评价了几字:有趣的形容。 他将东西随手扔回桌上,转头看向已经在脸上写满不高兴的许扬,温声哄道:如果这是你的追求者,那么对于我,自然不会有好话的。 我才来首都几天,哪的追求者?许扬又生闷气又忍不住发笑,然而他话才结,就被对面的人猝不及防打了脸。 确实有这可能,看这一篇。蓝柯翻找了先前不经意瞥到的一篇,同众人讲道,去老师办公室搬材料的时候,我在楼梯间遇到了一位学长,他应该是早上没起来,一路跑着到学校。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还在喘气的学长笑得那么好看,像沐风的桃花。只可惜没勇气上去认识一下,不过幸好后来我又在论坛上看到了他。 念完一段后,蓝柯将手中的那篇递给一脸懵的许扬,日期正好是开学第一天,老师办公室碰见,论坛上再出现,多半就是你了。 蓝柯顿了一下,又抽出了一篇,作者对你还有这样的描述每次遇见,学长都是匆匆的样子,甚至都没什么机会看清人影,但他眼中的光一直很亮,是小熊座的北极星。风吹开他的发丝,会露出干净的额头,漂亮的眉目展示着浓浓的情绪,最多的果然是像花绽开的笑。 -- 第130页 你们自己看看吧,我可没添油加醋。蓝柯啧啧称奇了几声,看向已经要抓挠起来的许扬,对方接过纸页扫了一眼,起了鸡皮疙瘩般丢了出去。 明邵在旁边看热闹看得起劲,这会儿好奇道:蓝柯你什么时候看的?这桌上可堆了一沓,基本每天都有十几篇。 又不是什么晦涩的文学,连大小姐都已经全看了一遍,也就你死拿着写言琛的那篇幸灾乐祸。 听罢,明邵看向单独坐在一侧的薇薇安,就见女孩悠闲地喝着冰块果汁,又去点了块抹茶味的蛋糕。他移回眼,复问:那有哪篇透露了写这些的是谁吗? 蓝柯迟疑着说:我好像见过一个不熟悉的名字,我找找。 另一边,言琛拿着先前那篇描述许扬的日记,目光跟着内容往下,眼底也随之酝酿着看不明的情绪。垂下手拿开纸页时,他瞥见许扬在等自己的反应,笑道:我一直知道的。 知道什么?许扬茫然地眨了眨眼。 言琛凑近了些,贴着他的耳尖说:我的扬扬招人喜欢。 对方故意加重了表示关系的字词,许扬顿时感觉到耳后产生了一种酥麻感。紧接着,他见言琛随手扎走了自己套餐盘里剩下的苹果,颊边又晕上了两抹浅红,这是什么老夫老夫的相处模式。 与此同时,言琛发现了一篇特殊的日记,便读了几句:二中初中部的制服是海盐奶蓝的颜色,很青春又不失精致,还算有点品味,只可惜每年能穿的次数寥寥无几班里有女生的发带来自最近流行色里的日暖山花系列,搭配普通校服不算很违和。 听起来像是初中部的小女生,很关注衣着和饰品。明邵摸着下巴总结道。 言琛皱了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出来,有这个可能,但初中生应该是没错的。 蓝柯这时也终于找到了记录着抱怨的那篇日记,给众人读道:班级里的那股香水味真的难闻,我实在理解不了乔同学的嗅觉,比她开学就招揽了一堆跟班还要不理解,三个感叹号我记错了,原来只有个姓。 随后,蓝柯唉了声正要再找找有什么其它线索,旁边的薇薇安犹豫着抬起手,我好像知道这个乔同学是谁,而且那个发带好像就是那天我绑的。 虽说在初一六班上满了三天课,周六还举班去游乐园玩,但除了几个总刷存在感的女生,还有班长学委这些人,其他同学的名字薇薇安是实在没记,也根本想不出来哪个同学会是写下这些日记的人。 在四人轮番引导下,女孩还是带上椅子往后挪了挪表示拒绝,还是别靠我了,不如我给你们找我们班长,他还挺热心的。 或者去问你们班主任,我记得是谢老师。明邵提议道,言琛,你有联系方式吧? 言琛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不了,谢老师会刨根问底,还是给这位小朋友一点面子吧。 你叫我们来聚众围观别人的小秘密时,怎么不说这个?明邵挑了下眉反问,见言琛似笑非笑地盯了过来,立马转口道:好啦,我跟蓝柯就不跟去了,我们正好扒扒这几天学校论坛上的帖子,从别的方向找线索。 几人分成两拨出了咖啡厅后,薇薇安正巧也联系上了班长方丰烨。女孩随意编了个含糊理由请人出来,又提了一下同行的人,没多久就收到对方同意的回复。 她告知了身旁两人情况后,随口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班长也是校草的佼佼者呢。 这样吗?那我们约个离学校远一些的茶餐厅。言琛没怎么在意,下一刻拢上许扬的肩,又温声问道:在想什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我在想为什么会将这些日记送到我那里,里面的内容就是普通日记,不是寻求帮助,也不像恶作剧。唯一跟我沾边的是那些对我的夸赞许扬说到这里时清了清嗓,总不会是来告白的。 这样的想法实在意料不到,言琛有些失笑,但也说不准这些日记的意图。他捏了捏许扬的后颈皮,先别多想,等知道写的人是谁,一切都会慢慢揭开。 说话就说话,老摸我做什么?许扬压低声,拽住袖子瞪着人说,现下我可不是狗狗。 言琛紧接着瞧他咧开嘴装作要凶他,又在人后脑勺揉搓了两下,早上没得劲。 过分。见人笑意更盛,一点没打算收手,许扬哼了声,脑海中闪过一串反将的办法。随后,他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多余已久的薇薇安猛咳了几声让他们注意自己。 我是不是今晚又得住外面了? 第83章 校花 新区的商贸中心占了满满一条街,日常堵塞的马路上车子缓慢地穿行,人们上下极富现代气息的环形天桥,在两座最大的商场中恣意游逛。 其中最高的那座楼上有个旋转餐厅,外围是个花园,种了满庭的玫瑰。 碰面的地点是方丰烨定的,薇薇安转告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言琛拧着眉再确认的时候,她才意识过来那家餐厅可是高档消费。 -- 第131页 我们班长家境大概不错,要不然跟他说换个地方? 言琛略一垂眸,摇了摇头,不用,就去那吧。 三人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茶时间的开始,三三两两的顾客结伴在空中花园里信步聊天。因为事先也告知了对方是来谈事的,他们便选了个靠边安静的座位。 不过透过旁边落地的方窗玻璃,他们还是能欣赏到含苞的橙色玫瑰,象征着青春与初恋。 我去点餐啦。作为牵线人的任务完成后,薇薇安见表演区上场了位冰淇淋师,水灵的眼睛一下瞪得极圆。当然,吸引走她注意力的绝不是人。 言琛看出了她的意图,口吻严肃认真了几分:去吧,但注意节制。 好。女孩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端走桌上自己那杯柠檬水,款款走了过去。 言同学想吃多少都行,我来请客。对面这时响起了声音,青涩低哑,隐隐有要变声的兆头。言琛抬眸瞥了一眼,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挑衅的意思,他眉头轻动,观察起对方。 方丰烨的家境看来确实富裕,从头到脚都没有叫不上名的牌子,长相清秀,坐得笔直,十足的好学生样儿,也有些未来精英的影子。 正当言琛打算深入判定方丰烨对自己的态度,许扬发现什么抓住他的手,惊喜地在他耳边说:诶,你说这小子不会对薇薇安一见钟情了吧。随便吃我花钱这种剧情我好像哪里见过。 听罢,言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低下头抿住笑,准备咬耳朵回去,就见原本礼貌却内敛敌意的富家少年突然发呆,甚至有些痴。 他缓缓眯起眼睛,若无其事地捏了捏许扬的手指,说:可能吧,但怎样都没戏。 许扬想了想,这时候确实太小,再长几岁你就别限制她了。他随后转回头,见不知何时挪到正对位置的方丰烨直直地盯着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把小朋友晾了有一阵儿了。 薇薇安确实吃甜食会过度,而且我们前面刚吃的午饭。许扬解释了先前言琛的严厉,谈回正题,那个方丰烨同学,我们找你是想了解一下嗯你们班上的同学。 许扬开始说话,方丰烨就提起了精神。他等对方说完过了好几秒,才疑惑地用下巴指了指表演区,我们班的同学,言同学不认识吗? 这话一语中的,许扬张了张口,只能用笑掩饰尴尬。所幸很快他想到薇薇安约人出来的理由,先言琛一步又出声道:是这样的,薇薇安最近总觉得下课有人跟踪她,一直到食堂跟我们吃饭,后来还影响到了我们朋友。她怀疑是班里的同学,但确实认不出人。 一股脑不带犹豫地编完后,许扬快速地往旁边瞥了眼,果然见言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挑了挑眉。 方丰烨:其实如果是冲着两位学长,我们班的同学确实有可能会想通过言同学搭个讪。但要我现在猜出会是谁跟踪言同学,还挺困难,毕竟我也才认识大家不久。 见事情顺利自圆其说,许扬有些意外。他趁人认真思考的时候随意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不相信跟踪这种事呢。 这事挺正常吧,我小学的时候就有小女生放学没事干找我家在哪。方丰烨应得很快,抬头见对方觉得新奇地看了看旁人,神色愈发地明媚。 那确实有些太疯狂了。许扬转回来时也朝他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说这么久都没人点单,光喝柠檬水了。 落完话,许扬便拿过菜单挑了些不算太贵的菜,一点没注意到另外两人视线不约而同交汇时擦出的火花。 大概因为年纪还小,又或者因为根本不想掩藏,方丰烨不喜欢自己的态度一览无遗,言琛不动声色地承受着对方的打量,暗地觉得好笑。他垂下眼皮盖住难得带刺的眸色,淡淡地问:班上有姓乔的女生吗? 按薇薇安的说法,初一六班里好像只有一位女生姓乔。 方丰烨板着脸没有立刻回应,直到许扬翻过一页菜单看过来,才支吾着说:有一个搞小团体的,叫乔依。他顿了一下,调整坐姿挺直了背,她好像确实很想跟言同学混熟,也喜欢言学长你。手下大概五六个女生吧,都很喜欢言学长。 许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有点惊讶,五六个?你们是才开学吧。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来二中的基本小学也就那两所。乔依我四年级的时候认识的,在学校里还挺有名,经常周一上主席台讲话。 随后,许扬看着身旁人在桌下拿出手机给蓝柯发了这个名字,边思考边问:那五六个女生里有没有相对会打扮的? 方丰烨迟疑了片刻,微拧的五官表示出为难,那还是挺多的,都很符合初中生该有的样子。 见此,许扬没继续追问了,努力梳理已知信息,一时陷入僵局。良久后,他无措地往侧边看,见言琛倏然前倾身,将手机拿给方丰烨看。 这张照片里的女生你认不认识? 许扬探头一瞧,这不是那天吃早饭来我们桌的那个小女生吗?带着圆框眼镜。 是我们班的。方丰烨很快就辨认出来,随即又想起什么,恍然地拉长字音,噢她也跟着乔依,但前天好像就闹掰了。这事言同学可能会更清楚一点。 -- 第132页 兜兜转转又把女孩拉了回来,后者见到照片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我只依稀记得乔依对那个眼镜女生翻脸的时候,她们在谈论校花校草评选,然后乔依下午就输给了我。薇薇安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神气起来,眼中的光亮如同手中冰淇淋杯中的冰晶。 许扬看出她最近活泼很多,也不吝啬附和:嗯,实至名归。那再然后呢? 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也超过了她,然后那个眼镜女生当众说了出来,乔依就黑脸了。 原来如此,所以那天指使或者可以说逼迫眼镜女生当众问你隐私问题的人多半也跟乔依有关了。许扬明白过来前因后果,偏头在言琛耳边说,对我来说,是有点不太理解初中生的世界了。 他没有特意压低声量,对面两人都听到了。方丰烨往后躺上靠枕,抱臂冷笑了声:就是不高兴了拿身边人撒气,大小姐作风。 听罢,薇薇安条件反射地看了方丰烨一眼,没有说什么,直到言琛找到评选的帖子,再次询问:所以现下又超过薇薇安在校花榜首的女生,你们都不认识? 超过我啦?女孩瞬间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尖,但与身旁人相较之下,她绝不是最激动的。 *** 不知不觉,盛着星辉的夜幕悄然降临人间。 考虑到眼前的事已经牵扯进很多人了,两个青年决定从长计议,便没继续讨论了。他们的晚餐就接着在那家高档的旋转餐厅解决,不过在付款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最后僵持太久以至许扬不得不掏空了腰包。 送薇薇安上了回家的班车后,许扬被言琛牵着慢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迎着夜里的习习凉风。对方的手温比平常要热,约莫是因为先前开了瓶果酒。他快几步同人并肩,歪过头说:你前面态度突然强硬的时候吓到我了,说周身在散发着寒气都不夸张。 言琛但笑不语,金眸倒映着沿街的彩灯,带着醉意。 看方同学的家境,可能不是愿意被人请的那种人。许扬装作没看出对方是心里不痛快的模样,接着说,你让一下小孩子嘛。 不小了。 许扬笑了笑,这好像不是重点。随后他见对方确实不想多谈,便转了话题:那我们继续讨论一下无名日记的事?明邵怎么会把那天食堂里的照片发来? 言琛拿出手机给他看,正色几分:这两天都没去论坛上看吧?我以为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最多被骂半天,结果严重程度似乎超过我们预想。 不至于吧,我真以为最多一些人塌房了,或者骂我。许扬听着拧紧眉头。 最多的当然是祝福,对那位女生的骂帖应该是有人故意带节奏。最开始是正常CP粉的狂欢,后来有一位自称厌同人士回了几楼,还有把我当性幻想对象的学生搅进去。再之后,当然是带着学习第一ID的好学生点名帖子支持早恋。 许扬严肃下来,如果吵起来的话,管理员应该很快就会封帖。 对,但我们当时只是出柜,并没有在一起。真正那些认可爱情自由的人因为删帖和道听途说,就误以为论坛在抵制性少数群体,纷纷发帖谴责。最后嘛,当然是禁了一堆IP,迫使不服气的学生将矛头全部指向那个来问我性向的女生。 旁边来往车辆的喇叭声有些尖锐,许扬拉着人往里挪了几步,才冷下语气说:我不理解,就为了欺负一个女生搞这么大阵仗? 言琛握紧他的手以作安抚,我猜,背后的那个人大概对我是那种过激的痴迷,得不到就毁掉。我遇到过这种人,自己以前其实也有这种想法。 对我吗?见对方忽然说起自己,许扬兴致起来这么一问。 而言琛确实是随口一说,他莞尔轻笑,半是认真半是说笑:以前我从未幻想过重逢,所以对你是现在才有想你永远在我视线之内,如果能建一座牢笼,当然更好。 许扬听完过了有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说情话竟然不尬。 我这是威逼你不能离开我。 噢许扬的面上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想到什么有趣的,又转回了原先的话题: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得先了解清楚乔依这个女生。 言琛点点头,可以先查到她的小学。 直接问方丰烨是不是快一点,正好叫薇薇安把联系方式给我。语毕,许扬就作势拿出了手机。 非要现在。言琛敛下嘴角,有些头疼,你是装傻还是 当然是故意再气一下你。 对方回得不假思索,眼角的弧度带着促狭。言琛勾起唇轻笑了笑,眼底似乎翻涌出了隐忍过后炽热的情绪,伴随着张弛有度的掌控气息。 第84章 吃醋 小楼走廊的灯是几何形状的,三楼住户少,便只开了半边。许扬任由言琛拉着自己快步经过略显昏暗的过道,交叠在一起的脚步声传出了清晰的回音,像风浪前一遍遍涌进的潮水。 -- 第133页 嘀的一声房门解了锁,许扬大脑空白地跟着走进,踩了两下脱掉鞋,愣愣地去摸灯的开关。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按下,言琛的手从他的肩头绕过,开了阳台那盏暖黄的灯。 两人出门前,只锁了防蚊窗,花草的淡淡幽香在沉默中飘了进来。许扬滚了滚喉结,偏头看向从后搂住自己的言琛,看来是我自信过头了,我以为你不会吃醋。 言琛蹭了蹭他耳后的短发,说:你给人烤肉了。 许扬回想了一下,辩解道:专门的厨师烤的,我只是觉得小孩子不应该吃太生,回锅了一下夹给薇薇安,顺手就给方丰烨几块。 那还是给了。言琛应的声很含糊,闷闷的满是委屈。这副样子许扬很少见,能察觉到对方是真心不痛快,那些向来压抑的情绪都倾诉给了他。 然而,许扬还是不觉得一个小孩子会给言琛带来危机感。他静静地立在原地,听着身后人绵长平稳的呼吸,终于明白这大概是一种对恋人阶段性的贪求和期待,即使这一切才发生不到两天。 明白过来对方眼下不想接受玩笑,而只是要个哄,许扬转了个身面对着人,紧紧地回抱,喜欢你,狗狗和人都是你的。认真地说完后,他对上人深沉的眼睛,灿烂的笑意像是连片升空的烟花。 言琛怔了会儿,才失笑着叹了口气。又互相依偎了好久,他才碰了碰许扬的额头,问:明早起得来吗? 你叫我就行,别再掀被子啦。看着人撤了一步,许扬也靠上身后的柜子,抬手交叉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好,只要你能在那之前起来。言琛轻挑眉,下一刻便转身往小储物间走去。 见此,许扬疑惑道:去干嘛? 拿条被子去睡沙发。 可是我们不都商量好了?就睡唯一的那张床,纯睡觉。 话未结,言琛便侧身瞧了过来,今晚我无法保证。他从地面的一个亮点向上看,扫过许扬露出的一截脚踝,纯白衬衫下时隐时现的腰线,以及那张满溢青春、眼中光芒夺目的脸,别低估你现在的魅力,再挽留我,真会强行压着你做成年人的事。 许扬微热着脸愣了愣,随之无意发现对方身上明显的变化,才甩着无处安放的手指向卧室,噢,我给你扔个枕头。 *** 新一周的第一天,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的学生脸上已经写上了对周五的期待。 明邵受气氛感染打了个呵欠,慵懒随意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等人,手肘是撑在了后桌上。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谈笑进来的两人。 许扬先一步走在前,眼和嘴角都弯了个很大的弧度,中分的刘海随着动作飘逸。忽然,他余光瞥见还明目张胆靠在言琛桌边的人,气势汹汹走了过去,劳驾挪挪爪子。 他将言琛的提包放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占他地盘的人。 明邵总觉得对方那翕动的嘴唇偶尔露出的白牙似曾相识,迟疑着收回了手。他接着见言琛单肩背着许扬的书包走上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移,你们俩过家家式谈恋爱吗?还互背书包。 关你什么事?许扬昂起下巴哼了声。 诶单身狗没人权啊。明邵摊开手说,倏尔又想到什么能反将一军,忽然记起来,不知道两位周末作业做完了吗? 听罢,许扬的脸一下垮了。之前上课的几天,他可以半夜开灯偷偷做,不会的再参考一下言琛写的。但周末这两天,他俩是全心全意地谈恋爱,完全忘记了高中生的身份。 就在许扬无措的时候,言琛不慌不忙地拿过自己的包,从中掏出了一沓纸,当然写完了,二中没做作业要罚双倍。 许扬犹豫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的字迹。不愧是我男朋友。他若无其事地神气起来,用仅三人能听见的声。 紧接着,他拿过作业看着散开的纸页,找了个理由特意离开,我去借个订书机。 看着戏中人走远,明邵才不服气地说:上挂啊言大少爷。 我乐意。言琛淡淡地收回视线,嘴边是似有若无的笑,而且我猜他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抱歉啊,是委托的侦探社,调查那个姓乔的女生。明邵严肃下来,站起身跨到外面。他走到教室后的角落才接起电话,静默地听了几句话后,淡定地转了过来。 就是正常家境的小姑娘,家里人宠,爱表现也爱慕虚荣。前几天那事,大概就是因为长得还不错,所以有高年级的舔狗组团带了波节奏。 许扬正巧装订好了作业,回来便听到这些。他放下东西抱臂而立,冷冷地道:这是什么欺负别人的理由? 我们是想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什么特殊背景,好防范一下。明邵耸了耸肩解释道,不过现在看来,根本不用担心,校园的施暴者未必就对应那些有权有势或是有钱的人。 不知不觉,班上的同学基本全都来了,言琛平静地看向眉头拧着的许扬,轻声道:放学后去薇薇安的班级看看? -- 第134页 好,我也想先亲眼看看。 *** 初中生的放学时间比高中生要早十五分钟,薇薇安下课时收到了消息,正纳闷着其中的意思,就见拐角处走来了两人。 你们怎么提早下课了?女孩在原地抬高手,待他们走近后问道。 正好是音乐课,趁放影片的时候偷溜出来了。言琛简单回了两句后,便反问道:你的同学都走了吗? 还在收拾东西薇薇安朝教室门走了几步,险些迎面撞上出来的一群女生,现下走了。她见其中恰巧也有自己的同桌,顿了顿道了声别。 然而面前的这群女生似乎被其他人吸引去了注意力,纷纷眼中一亮,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好,我是薇薇安的兄长。言琛笑盈盈地上前,缓慢地扫过每张脸,并没有看到对他显露出恶意的人。 言、言学长好。几个女生犯了花痴,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最终也只能问个好。 许扬在后头跟了上来,也语气轻松地招手道:你们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冲身旁人眨了下眼,试探问:我也能算兄长吧? 算。言琛轻声应了,浅淡的笑意夹杂着细腻的温柔。随即,言琛重新看向前面同时低声尖叫的小女生,说:你们早点去食堂吧,我们找薇薇安有事。 好的好的,学长再见。 等人远去后,言琛才垂下头跟女孩对望,想了想先问道:上课有认真听吗?老师讲的东西有没有兴趣? 薇薇安对这突然的抓功课有些意外,心虚又略显慌乱地反问: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让我先不走吗? 见女孩移开视线,言琛暗叹着说回正事:是,我们来找人。 班里女生不多,刚才走了一批。薇薇安松了口气,之后便积极地让开一条进教室的道,里面的话大部分都是男生。 言琛在门口迅速地将人看完一圈,退了回来,乔依是哪个? 薇薇安以为他们是在找天降日记的作者,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忘记把乔依看住。她快步走进教室,去看了几个位置的抽屉,发现书包很多没有被背走。 都不在,但大概能找到她们。 第85章 教训 二中有两座图书馆,一老一新。 老的那座比较破旧,摆放的桌椅拥挤,空调声也大,日渐就没什么学生去了。但老图书馆后面的地盘仍然是学生们心照不宣的小树林,靠近没什么人住的居民区,有一面爬满茑萝花的红砖墙。 中午休息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有想去小树林的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所以眼下那里就是最少人经行的地方。 三人到达的时候,能听见夏蝉最后的哀鸣,许扬没听见其它什么声音,动了动唇:好像里边没什么人,不然还是跑教室一层层的卫生间? 眼前的区域杂草丛生,有两棵枝杈缠绕在一起的槐树,地面落尽的淡黄槐花没有全部腐烂,供人行走的石子路也淹没其中。 言琛有意避开这些小花,低声说:再往深处看看,不急。 许扬沿着路又往里轻手轻脚迈了几步,朝远处张望,直到看到红绿相间的墙体。他用手指了指,失笑道:墙边竟然有个大狗洞,看来得叫保安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分外刺耳的尖叫,伴着哭腔,随后就是一群女孩子的嘲笑。 声音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差不多就十多米的距离。许扬面对着墙思考了会儿,转过头来问询言琛的意见。 言琛感受到他的目光望了回去,食指虚靠着唇,没过几秒便低头看向薇薇安,做口型道:你去看看可以吗? 女孩丈量了洞口的大小,打了个无声的响指,然后就撩开阻挡去路的茎叶,大步跳到了墙外边。 她一个人能搞定吗?你这么放心?许扬倾下身看着女孩丝毫不慌地前往声音的来源,扭回头问。 她有经验,而且我们也离她不远。言琛慢慢挪了两步贴着墙站,点开与薇薇安的视频通话,我主要担心的是受害者的状态,毕竟来自女生的校园霸凌也会有恶俗的方法。话正说完,他便将手机递了过来,而画面中站着的三女一男正紧密地围在一个散着砂砾的角落。 坐在地上的人就是那天早上找我们的女生。还好,衣服在。许扬凑近辨认了有一会儿才确定道,不过这是什么视角?怎么就在背后? 他们在前方左转的死胡同,薇薇安应该在拐角猫着。言琛说着在屏幕上点了点,男的是这一片的混混,叫于宾,我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不比我们大多少。人倒没那么厉害,也就仗着点小聪明勒索和收保护费,本职工作大概是摄影师。 许扬听此瞪大了眼,冷笑了声说:真侮辱艺术。 当然是搞偷拍的。言琛淡定地将手机音量调小,从洞口出去,已经联系了班主任,我们先悄悄过去观望。 与此同时,亲自动手的乔依也停下了掌掴。她甩了甩手,嫌弃地抹掉美甲上的灰,叫旁边女生看住人后,跟着男人走到另一边角落。 -- 第135页 她还没开口,男人就先一步说话:妹子啊,你可能真弄错了人,昨晚挂你的应该是请了专业会电脑的,这可要花大价钱啊。 乔依啧了声,双手环胸,那这个贱人也是活该,谁叫她要撞上我的火气。 按道上的规矩,你给人家的教训已经够了,所以今天这照我就不拍了。 自己撕才有趣啊。乔依白了人一眼,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里失策,而且我用的明明都是你给的账号,怎么会查到我头上?要么就是这贱人,要么是你那边泄露了。 于宾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摊开手道:说来说去,不就为了个校花嘛。他张开五指伸了出去,你再给我这个数,明天校花照片准没。 乔依的声音高了几个调:我是让你帮我查那个狐媚子是谁!撤照片已经没用了,满论坛飞了都。说完,她一巴掌拍开对方的手。 想到女生一直都这个脾气,但出手倒阔绰,于宾忍了下来。那就不行了妹子,真查不出来是谁。他背过手边说边琢磨着,随意解释道,我手下的都读高中了,初中部的人真不熟。 双倍?三倍?乔依也比了个数。她见男人继续摇头着,一狠心又道:五倍!已经够高了吧。 于宾想了一下,松了口:给我几天再协调一下。他面上平静地思忖着,嘴角的笑容难掩兴奋。然而,正当他简略计划出了个两边得利的办法,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不自然的反光。 谁在那里偷拍?这话吼出来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害怕地往里边躲去。 随后,正当于宾准备走过去抓人的时候,薇薇安好整以暇地走了出来,还活动了发酸的肩膀。她气场十足,冷冷地说:你爸爸。 看出女孩应该录像了有一会儿了,于宾没有多说就冲上去抢,但连袖口都没碰到就被突然蹿出的许扬一拳挥退了几步。他甚至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身影,小腿肚子就被人一踹摔了下去。 帅哥好好说话,我没想干嘛啊这不是。倒地的于宾捂紧了脸,能感觉到上方的人是个会打的,而且下手还挺重。 好像确实唉。许扬停了一下,还没说完就被言琛从地上拉起来。他耳边听到对方低喃了几字: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言琛不疾不徐地暂停了薇薇安手中的录像,再转向里头的时候,于宾已经灰溜溜地贴着墙边跑了。他见其他女生认出自己表现出慌张,语气还算温和地道:能请你们把那个女生扶起来吗? 喂!你们干嘛听他的?见自己的人还真急忙地依言做了,原本就猝不及防的乔依更加无措。她想着走到那边去,但一阵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挪不开半步。 乔依,出生在八月份,中产家庭,家里还有个才学步的弟弟。言琛缓缓说着,逐步走到了女生的跟前。 从乔依的视角来看,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梦中的白马王子在和自己说话,声音的低回宛如春风化雨,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话中的内容。 你调查我! 女生的神情是茫然的,眼妆精致的美眸眨了又眨,隐约燃起光。言琛毫无波澜地打量了几眼,冷漠又狠心地继续说:不要自我感动,我只是因为发现你恶意威胁别人来打扰我,就请了人查。而这世上是没有不漏风的墙的。 听罢,乔依一下呆滞了,连呼吸都似乎停住。她余光见众人都在看她,莫名的羞愤迅速上了头,什么恶意威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言琛挑了挑眉,淡定地叫住准备从旁逃离的乔依:当然不认为你会承认,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你将你的美貌优势用在让人追捧,但人永远都不会待在一个地方。就算永远待着,也会有更多年轻漂亮的人到来。 你现在已经发现了有人被大众认可要比你更美,这是无论你怎么发泄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而身边那些为了满足你虚荣心来营造假象的人,也许有一天你会反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索求。 他看着人走了几步,又受不住跑回来对峙,口吻愈加讽刺。 住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哪里不对吗?你一切的举动不都是自欺欺人?如果你不是自卑,怎么会校花评选刚落后就急到跳脚?如果你坚信自己的魅力终有一天会折服我,怎么会偷偷跟着薇薇安又极力讨好她呢? 我没有!本小姐想干什么关你什么事!这句话的声音很尖锐,还夹杂着幻想破灭的崩溃。类似的挑衅乔依不是没听过,但骨子里的骄傲也只勉强支撑她立在原地。 言琛平淡地看着人眸色暗下,脸色渐白。我并没有哪一句话诋毁你的长相,我只是来邀请你作个假设他徐徐地说到一半顿了顿,抬起手挡住对方的半张脸,如果把你最后仅保留的优点也盖住,你还有什么值得人欣赏呢? 虚伪的赞美终归是假的,而假的事物总会成为一滩泡影确实是平平无奇。 说到最后时,言琛的手几乎盖住了乔依整张脸,留下了双写着惊恐的眼睛能透过指缝看见。他望向角落见势头不对已经扶好了受欺者的其他几个女生,点头示意后反身回去,不再言语。 -- 第136页 很快,接到消息的谢蕊带了教导主任匆匆赶来接手处理。她看清涉事的学生后,没有太多意外,但也是料想不到会闹得这样大。 全程旁观的许扬一直安静地站在薇薇安身后,这会儿见言琛恢复往日平和向他走来,微勾起唇角迎了上去,好伤人呀。 他小声地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但做错了就该挨批,希望这个女生能有改变。接下来我们还插手吗? 交给谢老师吧,她任教多年经验丰富,不会坐视不理。我们最多盯一下论坛。言琛摇了摇头,见薇薇安也走上前来,顺手提走了女孩的书包,走吧,她心心念念跟你吃食堂很久了。 第86章 照片 黄昏渐近,晚霞染红了西面天空。下午放学后的时间会充裕一些,学生们会在校园里逗留,三三两两地沿着跑道漫步,感受着秋风送来的桂花香。 专心恋爱忘了作业,但说好的运动会接力还是依稀记得的。想到运动会开幕就在这周四,没多少时间练习,几个男生便打算熟悉接棒之后直接试跑全程。 最后一节课结束,许扬便拿了运动衣去卫生间。换好后从隔间出来时,明邵站在洗手台前调整发带。 哟,裤子这么短啊。明邵透过镜子看向对方,吹了个口哨,看这细长没毛的腿,还挺白。 许扬笑了一下,手拿着换下来的衬衫甩到肩头,你的骚话,以为我会害羞?他与明邵渐渐地熟络起来,刚走上前去比了下腿长,正后方的隔间门吱呀一声打开,紧随着熟悉的脚步声。 你们在干嘛呢?言琛听着声适时走了出来,微勾着唇看向两人,语气轻松。 就比一下许扬刹那间往旁边撤了一步,眼神飘忽着半天没有后文。随后,他见言琛拿了条干净毛巾走过来,乖巧地站在原地,咧开嘴角露出白牙,给我带的? 嗯,你自己拿着,流汗的时候及时擦。言琛说着将毛巾挂上他的脖子,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发丝。 许扬歪过头,见对方用小皮筋绑了头发,好奇地伸手碰了碰,你弄了个小揪揪,还挺可爱他的尾音尚未落下,言琛就轻笑着凑了过来,如蝴蝶翩跹般在脸颊上落了个吻。 许扬愣了半秒,才略显羞涩地看向旁边,正巧对上了来催他们的体委瞳孔地震。 你你你见体委们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大概已经麻木的明邵架上他的肩,唉了声说:走啦,小情侣还得再腻歪一阵儿呢。 两人离开后,许扬才放松下来,心眼真多啊男朋友,我发现你从昨天开始给我补时长都特别精打细算,让我除了上课时间都不敢离你太远。他往后靠,手撑在了洗手台边,一扫先前难为情的模样,有时候要变回去了,还故意等我眼巴巴求你。 听着许扬控诉完后,言琛才好像回忆起什么点了点头。这也是一种情趣。他单手搂上对方的腰,眉眼笑着低下头,难道你不喜欢? 我 就在他们鼻尖将要相抵的时候,外边传进了人声。言琛移眼瞧见映在瓷砖上的影子,只好拍了下许扬的胯部,就此作罢。 等卫生间真进来了人,许扬才缓过神来朝他鼓起腮帮,表示不满。 光影渐渐西斜,夜幕也随之悄然落下,点上了最亮的金星。 许扬叉着腰站在小楼前的门口,背上披着毛巾,静静地等言琛同明邵说完话,也等晚风吹散他一身热意。 随后,他正稍微掀了掀衣摆,言琛转过身走了过来,说:自己可以先上去冲凉,不必等我。现在一起上去,不还是要有个先后? 许扬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套间里只有一个卫生间。你先去洗呗,我再休息会儿。语毕,他弯腰提起脚边的书包,无意碰掉了放在上面的信件。 这是今天新的日记?言琛替他捡了起来,打开看过吗? 没呢,等晚上弄完其它事了,我们再好好研究。许扬阻止了对方要拆封口的举动,将东西抽了回来,然后便主动牵上手进了小楼。 很快,卫生间内便传来了潺潺的水声,言琛还是让对方先去洗澡了。他一边将打包带回来的晚饭装到碗盘里,一边刷着学校论坛的最新消息。未多久,明邵传来了一张处理过的照片。他慢慢放大了其中人像的眉眼,仔细辨认了会儿才划到另一张与之对比的照片。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才将食物和切好的水果摆上餐桌。 我好了。许扬正巧淋浴完出来。他的头发半湿没有吹干,澄明的眼睛还泛着潮意,身上只穿了薄薄的背心和短裤,清爽的沐浴露味道还挺明显。见着言琛注视过来,他赶忙将挂上衣架的浴巾重新取下来,围上自己的腰。 既然敢这样走出来,就应该不怕我看。言琛失笑着将手机就地放下,然后走向沙发拿上自己的换洗衣服。 对方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许扬没出声,直到卫生间的门反锁上后,他才挑了些水果也靠过去。 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凝结着水汽,隐隐约约能看清人影,许扬在这边待了片刻,才嚼着有些发涩的鲜枣移到另一边。 -- 第137页 吃差不多后,他提了些声音开口道:言琛,我看学校论坛上已经没有那张校花照片了。乔依和那个叫于宾的混混的合作,应该是凉了的啊。 这里面可能性太多了。言琛抹开脸上的水,往门边挪了一步,可能是当事人不想在网上露面,找到了办法撤下照片,还有可能是于宾跟别人的交易。又或者,是其他嫉妒的学生。 小孩子真会在意这些虚名吗?听完,许扬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不会呢?言琛关掉花洒,耐心做了个比喻,假设哪天大家闲来无事拉CP,你会在意认可与我相配的第一人不是你吗? 会。许扬不假思索便答了,说完才又补了句:可这假设不合适,你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言琛:有的人打心底的观念甚至比客观事实带来的认知根深蒂固,也许是总拿第一的经历,是绝对自信,又也许只是不甘心的过度表现。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促狭,前面那个假设,如果我们还没在一起,你就会不在意? 这问题算是把许扬拿捏住了,他咬着下唇,无措地立在原地,直到里边重新有了水声,才换话题道:那昨晚论坛上把乔依挂出来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戴眼镜的女生,虽然她作为受害者肯定知道引战的主谋,但我看她好像没有这个胆量总不会是哪个学生见义勇为吧? 言琛想到前面比对的两张照片,没有立刻回答,果然接着就听到许扬自己琢磨道:现下我们所知道的参与这件事的有几个人,不认识的校花是起因,乔依和她的跟班,完全无辜的眼镜女生,还有于宾。我看于宾白天的样子,应该对校花是谁有一定的线索。 我也觉得他对乔依有所保留。说完这话后,言琛便重新打开水龙头,留给外面人自己继续想。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在逐渐变小的水流下呼出口气,整理好周围的东西,扯下高处的浴巾。 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人还在门口,正摆弄手中的小叉子,斜靠着墙陷入沉思。他歪过头静静地看,对方也立刻注意到了。 我们的出发点不是无名日记吗?怎么就突然牵扯到了这件事?现下这些情况好像没什么线索指向写者是谁。 见对方终于意识到这些,言琛抿唇轻笑,用手背蹭了下他的脸颊,你可以大胆猜猜。 许扬张了张嘴,食指在半空中一点的同时出口道:校花?他面上表现出不可思议,但细细一想,如果人选就在上述中,那就只有校花了。 很有可能。 看来不管怎样,我们接下来还是要先知道校花是谁。 其实,还有一个人他知道校花。言琛撩开还在滴水的额发,有意引导道。 许扬很快会意这话:你说方丰烨?他当时和我们聊的时候确实有点激动,但后面的解释也挺有道理的。我还挺相信他的,小孩子对美丑反应直白很正常,而且他也没有缘由不告诉我们他摸着下巴一口气说到这,瞧见言琛的金眸里流露出些许哀怨,声音虚了下去,是吧? 言琛望着对面试探的眼睛,目光像是一汪泉水徐徐地泛着清波,过了会儿才漾开盈盈笑意。他拿走许扬手中的碗,边说边往餐厅走去:还是不瞒你了,刚才明邵发来了校花的全脸高清照片,能对上我们认识的一个人。 第87章 初恋位置 【二中校园热帖问怎么拒绝一个小朋友的表白?】 我是二楼:【男的女的?楼主是男的女的?】 许小柯:【重要吗?】 【二楼性别话题警告!】 我是二楼:【那相差几岁呢?】 好小伙万丈光茫:【不是吧楼主,你们这就】 许小柯:【四岁。】 占星师:【如果楼主是高中生,那小朋友就是初中生了。这个年纪在荷尔蒙的影响下情窦初开是很正常的,也很脆弱。楼主如果要拒绝的话,最好别太直接。】 我是二楼:【干嘛一定要拒绝啊,楼主不喜欢年下?】 【我喜欢年下,但我有男朋友了,绝对的第一校草,又帅又温柔,最重要的是爱我。】许扬回完了几个问题后,就将手机扔到一旁,不再去管接下来引发的各种猜测和话题。 今夜的晚风有些沁凉。许扬往后倒在床上,仰躺着看天花板上的光线。卧室内只开了床头的小灯,形状是四角的星星,暖黄的灯光在言琛的肩头浅浅地勾了个边,而对方也很快注意到他的视线。 那个叫好小伙万丈光芒的,是明邵吧。他想到什么,微微滑动喉结,往床的另一半挪了挪。 是啊。言琛调整了一下坐姿,屈起左腿让人靠着,这昵称他还收敛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是狮子不留恋过往,他还用了好几年。 随后,他见许扬乐着侧过身,提起了前面的事:刚刚他正好来找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问我要拒绝哪个小朋友的表白。我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许扬:我这是想了个绝妙的拒绝方法,还顺便全校公开我俩在一起,一举双得。 -- 第138页 言琛淡淡地勾起唇角,点头道:校草、温柔、男朋友,确实能基本指向我。不过明邵还不知道你和许小柯的关系呢,所以认为是我发的,没等你说完就发消息过来。 他真的好闲啊。 确实,看八卦的时候都不动脑子,应该也没想到你这么会拒绝人。 许扬得意地哼哼了声后,就没再开口,静静地感受着言琛一下一下梳过鬓边的发。过了会儿,他才勾住对方的手,迟疑着说:不过说真的,我完全没有想到,校花就是穿了女装的方丰烨,虽然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事了。凭他的家境,应该能妥善地解决因为校花引起的一系列问题。 我的扬扬那么善良和优秀,有其他人喜欢很正常。言琛任着他揉捏自己的指头,温声说,以前应该也有收到过情书吧。 许扬唇角弯了弯,从人膝上起身靠到床头,我那时的学校肯定比不得你们大城市的中学,人少又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而且我当时还被同学贴上了绝对不会早恋的标签,因为不管上下课,脸上都写着我爱学习,不怎么接触女生。如果跟男生聚会,一举一动也都是这我兄弟。 听到这些,言琛不禁失笑:真的假的? 记得可清了,直到大学许扬不假思索脱口道,说到一半才意识过来差些漏了嘴,我是说初恋这个位置肯定留给你,就是初次恋爱他急忙转移话题的时候有些磕绊,但言琛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卧室的窗正好也对着学校的方向,视野十分开阔,尽是万家灯火。 望着面前紧张却明亮的眼睛,言琛缓缓屈起食指靠近许扬的额头。他看着对方条件反射下阖上眼睛,嘴角勾着停了手,取而代之的是像羽毛轻撩的一个吻。几秒后,薄唇从额上缓缓撤开,我想我应该更爱你。 许扬愣了愣,纤长的睫毛也随之抖了一下。他抬起眼,见言琛眸中沉淀着细腻无声的温柔,眼角也弯了下去,干嘛突然这样?这么稀罕我的初恋位置? 可稀罕了,想成为你生命中的唯一不得先是你的第一个男朋友。 这话听着有些孩子心性,许扬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想伸手去摸对方的头,被人捉住扣紧了五指。 我说得哪里不对。言琛仍正经地说着,但语气显然暴露了他心情的愉悦。下一刻,突然压到身上的重量将他的尾音变成了闷哼。 许扬搂住了他的脖颈,在耳下深嗅了一口,玫瑰味的沐浴露,还能闻到。说完便默了声,与人相拥着听窗外偶尔飞过的鸟雀。 不知过了多久,许扬才再次开口问:你困了吗? 言琛的声音是哑的,似乎也哑了有一阵了:不困,很精神。 能感觉到今夜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不用睡了,许扬迅速思考着泄火方式,忽然灵机一动支起身,你蹭得我好痒,还是这睡衣线头没弄好。他说着拎起衣摆将上衣脱了去,露出精瘦的腰。 言琛有些猝不及防,气息加重,脑海中却升腾起不妙的念头,许扬的样子可不像要跟他来真的。随后,他投出疑惑的眼神,见对方分明的锁骨上现出绯色,然后不自在地偏开头。 那啥,你要是不困的话,可以撸一会儿。话音还未落下,许扬就瞬间缩小成了小柯基伏床趴着。蓬松的尾巴从裤子里拖出来后,划圈式摇了摇,最终也放平在了短小的后肢之间。 周遭安静下来后,许扬的全身是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言琛: *** 初一六班的班主任谢蕊在二中任教虽不到十年,但管理一个班级的能力毋庸置疑。谢蕊曾专门请调去差生多的班级里降服叛逆学生,对于校园里的矛盾也通透,无惧吃举报,也不怕麻烦。 言琛就是在被她教的两年里感受到了她对学生绝对性的一视同仁,才完全将周一小巷子里发生的事交给她。 果不其然,周二上午的课间操,学校主席台就通报了这一勾结地痞欺负同学的恶性.事件,并点名批评了乔依,而他和许扬的存在是完全被抹去了。 到运动会前的两天里,许扬就没再收到无名的信件。虽然别人的日记送到他这里的机制尚不明朗,但考虑到写日记的小少年可能俱有鲜为人知的兴趣,他们便不再深入探究校花,只吩咐了薇薇安时而注意一下自己的班级就好。 重复又不失惊喜的校园生活很快就过到了运动会的开幕,一大早的阳光和金风已经有了十足的秋味。 今年二中的秋季运动会恰好是第八十届,校学生会特地申请购置了伞篷和饮料机。要在前几届,这些都要各班自己准备。 初中部的运动会也同时举办,在南操场,而提供给高中部的北操场相对旧一些。北操场靠西的那面墙是阶梯型的看台,没有座椅,但看比赛时在上面挤挤推推,反而更增添了运动会的气氛。 不得不捱过的冗长开幕式一结束,作为班长的蓝柯便指挥着男同学去搬饮用水桶和零食,女同学则去布置班级大本营。 因为特殊原因站在班级最前面的明邵穿过人群走向她,委屈道:我十点多就有比赛,你竟然让我举班牌。 -- 第139页 安排好一切的蓝柯利落地将保暖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的号码牌给他看,我九点整的跳高比赛,现在就要去检录了,体委九点一刻的跳远,你在跟我闹什么? 见人说完就走,明邵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把事情的起因记错了。那加油啊班长大人,我等会儿直接去赛场给你撑场子。匆匆挥别了蓝柯后,他才转向自己真正要指责的两人:你们夫夫俩能不能有点集体意识,你们首先是九班的学生啊。 许扬摸了摸鼻尖,带着歉意道:是我早上赖床,把言琛拖慢了以至迟到。他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泡沫牌,继续说:你去换衣服吧,我等会儿挥班旗给你陪跑。 听罢,明邵瞟了一眼言琛的神情,满意地应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等对方往教学楼跑去后,许扬才拉着言琛横穿操场往自己班级的集合点走,边漫步着边将指责进行到底:都怪你昨晚给我按摩使坏,到凌晨一点才睡着。 当九班的运动员举牌代表是言琛昨天应下的,但两人早上直接迟到,所以蓝柯就推了明邵顶上。这事其实小得不能再小,但言琛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像扛锤子一般拿着班牌,顿时觉得这一连串还挺有趣。 他轻笑了笑,说:好,最终怪我。 已经被宠习惯的许扬抿住嘴高兴了一会儿,才提起正事:对了,我们的接力赛是什么时候? 接力赛在下午四点,中午食堂吃完后,我们可以休息久一点,不用准时来。 许扬点点头,浅露出几颗牙咬着下唇,我有点开始紧张了。 作为检录处的操场西门正陆陆续续聚集起准备比赛的运动员,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人群中经过,抱着一本手工装订的簿子停在了楼梯下,然后观察起上面的露天主席台。 片刻后,女孩眨了眨眼,回忆起今天看到的内容,细声念道:随着破空的一声喊话,跑道上前两名的差距肉眼可见地变小 第88章 接力 【二中校园热帖第八十届校园秋季运动会。】 除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操场上从早到晚气氛都分外高涨。 许扬提前一个多小时来学校,坐在最高的台阶上看男子100米决赛。他的头顶正好有一棵很高的柿子树,带着浓郁果香的凉风扑面而来,慢慢地驱散他的困意。 很快,运动员就位在跑道的起点。许扬立直了身看,一眼便找到了明邵的身影。言琛倒了两杯温水来,他笑着接过,顺便问道:100米决赛和接力赛挨这么近,明邵到时还有体力吗? 勉强有,但速度肯定会大打折扣。言琛坐到了他旁边,答得很中肯,所以他要保接力。 那他是要随便跑跑咯? 言琛笑而不语,下巴朝跑道指了指,与此同时,终点的裁判向起点挥了小旗,一共八位运动员站到各自的起点等待枪响。观看的学生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起点的发令员在半分钟后高声喊道:各就各位,预备 跑字与枪声同步发出,许扬站了起来,就见第四跑道上的人起跑非常标准,加速了一段距离就慢了下来,被其他人满脸迷惑地超过。 他趁机练个加速,反正也挤不进前五,进决赛都是勉勉强强的。言琛不疾不徐地解说道,瞥了一眼领头的三个人,继续说:我们同一届的体育班有两个长短跑都特别厉害,是我们接力赛主要的对手。正好,他们是一二名。 许扬认了下人,又问道:那第三名是哪个班的? 第二道应该是五班的男生,面生。但是前面看他起跑拿到了优势,如果接力赛也参加的话,应该会拿第一棒。言琛回忆了一下决赛名单才说。 很快,明邵拎着自己的号码布悠闲地走回大本营,单腿跨上阶梯,问镇在中央的蓝柯:诶,班长大人,咱有专门的加油稿投去主席台吗? 蓝柯看向他,点了一下头就停住了,稿是投了,而且还夸得很骚,但大家都会这样做,主席台那边为了公平,不会给任何一个班念的。 明邵听罢啧了一声,可惜了。随后,他拿了杯水也坐到言琛身边,准备直接休息到接力赛开始。 所有100米跑的决赛结束后,裁判组便进行了全跑道的清场。率先开始的是高一年级的男子接力,分为两组,占六个跑道,之后才是高二年级的接力。 九班抽到了第二组,不幸与体育班正面较量。但直面强敌也有好处,这组的整体速度会有所提升,能超过体育班也基本锁定了第一的位置。 高二的接力开始前,言琛去重新确认了同组班级,回来时轻拍了拍明邵的肩,说:你抢道的时候可能会撞,我们对手的第一棒都挺快的。 4X400的接力赛只有在第二棒过了第一个弯道才可以抢内道,但如果各队第一棒的速度不相上下,那第二棒在抢道时就容易堆集在一起。 这有什么的,我可灵活了,绝对能给后面的你俩减轻压力。明邵不以为意地说,末了又冲对方挑了下眉。 -- 第140页 言琛淡定地收回手,最后嘱咐道:你见机行事,安全第一,不抢最内道都是可以的。他顿了顿,见许扬迎上来将手放到中央,会意地再开口道:走之前,我们加个油吧。 尾音落下的同时,第一组枪响。满操场的人又被迅速点燃热情,纷纷注视过去。 跑道上的战况十分激烈,各色的班旗高举着在观众区飞舞,而后边爆发的喊声如雷,也在较量。 而在最佳观看区的主席台,护栏旁边已经人满为患了,连放置话筒的桌椅都不得不拉到后面。全场广播读完一篇模板式的加油稿时,薇薇安小跑着登上来,算是赶上了吧。 女孩下午扎了个高丸子头,特意穿了件公主风的裙子。她清了清嗓子,找到话筒边仅留下的两个高年级学生,前倾身问:学姐,我等会儿能用广播给我哥加油吗? 就近的播报员见来人是低年级的小女生,也放柔了语调:你哥哥是? 薇薇安再次张口,还没回就听到另一个播报员惊喜道:是九班言琛的妹妹,真的好可爱啊。 先前的播报员恍然想起,高二九班是马上比赛了。她上下打量着薇薇安紧张的模样,眉头轻皱,接着说:这可能不太合适,很多班带运动员名字或班名的加油稿我们都压下了。 这样啊。薇薇安声音低了下去,面露沮丧,但并没有就这样离开。比赛依旧如火如荼,而跑道上第一组的接力也正好到了最后一圈。 忽然,主席台侧边有一个高二班级传出的声压过了所有人,女孩才看去,就听到另一个播报员唰的一下站起,这是哪个班买扩音器了靠,我们班怎么回事,都要被人超了,这能忍? 紧接着,对方就拔走面前的话筒冲去自己的班级加油助威。 见人拦都拦不住,一溜烟就跑了,薇薇安又柔声问向唯一留下的已经在捂脸的播报员:学姐? 好吧,你坐过来吧,也没那些规矩,就是不好给各班公平。学妹你正常地给哥哥加油,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罢,薇薇安眼睛一亮,但还是不忘维持乖巧的姿态,好,那学姐你手上拿的稿子我来读吧。 这一刻,时间定格,起跑线上充满了希望。青春的我们,似海浪不避礁石明显稚嫩还有些拘谨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时,在旁边给许扬捏肩膀的言琛愣了愣。 同样听出熟悉感的许扬转过头来,笑着说:这广播像薇薇安的声音,是我的错觉吗? 言琛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摇头,她如果想来凑热闹,会直接找我们,也不会写这种稿子。应该只是声音像。 有道理。说完,许扬喝了最后一口水,便排到了同样表现出紧张的明邵后边。 一阵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比赛开始。 九班的体委反应不慢,基本枪响的下一瞬就开跑加速。其它跑道的第一棒在速度上基本没有差距太大的,除了左边逐渐追上他的运动员。 他们在第四道,左手边正好就是体育班。等过了第二个弯道,便能清楚地看出对方超了体委十米多,稳居第一。 发现暂排后面的班级紧跟着体委跑来,明邵皱起眉,正色几分在接力区迈开步子。顺利交接棒后,他迅速拼到全速,保持与体育班的距离。 弯道过后,外道的运动员开始并到内道。明邵见一道的同学跟得太近,便先到了第二道跑,打算看好时机超越他们抢道。忽然,他的右侧追上来一个身形健壮的人,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 不过一眨眼,言琛之前的猜测就应验了。 准备就位接力区的许扬见不甘示弱的原一道被迫踩出了跑道线,拉下嘴角,七班那个人怎么回事?直接撞人了吧。 应该没有肢体触碰,抢道就是比谁先切进内道。言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明邵虽然让了,但我们还有机会。 操场的另一边,明邵急刹车后立即追上顺利抢道的人,而他的身后,因踩线而被取消资格的原一道朝他们这个方向破口大骂。 明邵在心里默念了遍无辜,然后便认真地考虑反超前面。而此时体育班也已经远远地甩开其他对手。 这还有拿第一的机会吗?与此同时,好不容易挤进主席台观看人群的薇薇安焦急地看着场上形势。 旁边的高年级学生好心道:你说九班吗?多半就争个第二,除非他们第三棒厉害。 但现在第一名拉开了四分之一操场了。 就算条件满足,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体育班排接力一般都出于经验,第一二棒跑出优势,第三棒会选择最慢的队员,保持距离就好,然后就是最后一棒冲刺。体育班的最后一棒可牛了,去年接力从甩开别班几十米到两百米!今年可是刚拿了百米跑第一! 激动过后,讲解的男同学托了下眼镜,见女孩垂着眼角,以为要哭,慌忙补救道:其实还有可能,比如体育班掉棒了,还有摔了 然而,男同学还没有举完例子,就见薇薇安突然盯在了起点的方向。 -- 第141页 厉害上场了。 不明就里的男同学:啊?什么厉害? 紧随着七班交接棒后,许扬没有完全进入第一道,而是贴着与第二道的线。他迅速调整好呼吸,达到全速。 七班第三棒的队员跑弯道的倾斜角度偏大,许扬看准了对方这一点,在拐直道的关头又加快了脚步,生生地从旁擦过。 犯规了!七班陪跑的学生朝路口的裁判吼道,却只得到对方咬着口哨无情的摇头。 猛加了一次速后,许扬便重新回到自己的节奏,看向相距接近百米的第一名。在经过弯道又一次加速时,观众席爆发出了喝彩声,到最后的直道时两人的距离有了明显的缩短。 九班怎么还冲刺了?这才是第三棒啊。主席台上,戴眼镜的男生扶着栏杆有些不可思议,而拿上话筒钻回来的薇薇安正巧赶上许扬将差距减少到将近五十米,而对方的速度并没有放慢太多。 扬哥!加油! 下一刻,嘹亮到能镇住全场的尖声从高处的喇叭传出,声调最高处直接爆了麦。而后知后觉薇薇安可能不是什么文静乖乖女的播报员根本没拦住对方抢走了话筒。 九班的同学在跑道旁原本还算理智,这下也瞬间沸腾起来,全都涌到终点去。 明邵距离最近,听见广播后哈了一声:还真是大小姐啊。然而,让他真正震惊的却是他们班即将进行的交接棒。 看出许扬大概是不打算降太多速了,言琛适时起跑,才过几米提高的速度就已经超过了普遍情况。他微侧着身注视后方迎上来的人,看进了对方分外明亮的眼睛。 长达20米的接力区,他们的步伐迅速同步,在最后的前沿线完成了交接,而急忙赶上来确定接力棒位置的三四个裁判,纷纷惊叹不已。 但当事人似乎没有太多兴奋。 许扬及时撤到中央的草地上,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进入他耳朵后都变成了嗡嗡响,脚下也像踩在飘浮的云朵上,直到明邵跑来扶他,才勉强立住。 牛逼啊!敢那种速度交接棒,这就是爱情吗? 许扬听清了这话,没有像以往一样神气起来,只淡淡笑了笑。很快,班级的后勤人员送上了水,也带来了异常激动的称赞。 男神!绝对的男神! 扬神太牛了! 扬哥,快说我要第一! 忽然,其中掺杂了画风清奇的声音,许扬寻找了一下来源,就看到挤进人群的薇薇安递上话筒,似乎一直开着。 明邵会意过来,对啊,你就是他最大的动力。 许扬看向跑道上那抹让人瞩目的身影,咧开嘴角:尽力就好,落后几十米呢。 他可以!你喊他就可以。 周围的九班同学已经借用了话筒开始喊加油,甚至其他班级也开始期望言琛能超过。滔天的声浪几乎要响彻整个学校,而从许扬那一圈就点燃的热情也持续高涨。 大概,这就是青春吧。 话筒还举在许扬的面前,他远望向对面,脑子被此起彼伏的喊声充斥得有些晕乎,然而他还是很清楚,确实只要他想,言琛就会拼全力做到。 但他也确实不想那样。 言琛我喜欢你。 如果说前面的声浪只是持续的涨潮,那这会儿就是直接掀起了海啸。不过在许扬四周的同学却反而是没了声,一个个呆滞在原地,直到明邵卧靠了一声。 高啊许扬。说完,他准备竖个大拇指,但许扬已经走向边线。而这时,跑道上在前面的两人都进入了最后的直道。 许扬没敢眨眼,他能看出言琛很早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加速,几近极限。但当看到对方真的没有降下一点速度追上体育班,他感觉到心被敲下一记强音。 并肩和冲过终点线几乎同时,但就在终点线盯着的九班同学还是看出了前后,广播中又是一场不见理智的狂欢。 言琛缓冲了好几米才慢慢停下,回过身的时候,许扬已经赶了上来扶,他便顺势抬起双手撑在对方的肩膀上。 太为难我了。出口的话很含糊又虚弱,言琛调整了好半会儿才平稳呼吸。随后,他立直身体,看向许扬满是心疼的面容。 别担心。这次,无论怎样我都会拼尽全力。 是我前一棒冲太狠给你压力了吧。许扬想到这一点,愧疚地说道。 言琛摇了摇头,没有压力。 随之,见许扬微微睁大眼睛,他笑着撇开对方眉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我是看出你想赢,但我是自愿想为你实现我想给你一生的所有。 未多久,九班的同学见抱到角落的两人好像没打算再做什么了,便拥上来欢呼祝贺。 许扬到最后也没回应言琛的话。人群中,他偏头望着并肩的对方,右手被紧紧地握着。周围的声音很是嘈杂,来来往往的脚步,还有终于回归正常的广播。 而他们彼此之间,此刻确是无声胜有声。 第89章 早餐奶 接力比赛拿到第一后,九班决定当场聚餐庆功,便在学校附近的露天自助烧烤店订了几桌。到了晚上八点多,同学们欢笑着各回各家,作为班主任的唐眠特地留下了言琛,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话。 -- 第142页 许扬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等,隐约能猜到谈论的话题是他和言琛的早恋。当时看班主任的态度应该是理智劝告,后来言琛走过来告诉他,唐眠没有严禁学生恋爱,只是嘱咐他们学业为重,以及他们还小不要逾距。 会意过来的许扬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然后就任由言琛再不用避着同学目光,牵着自己走。 庆功宴上许扬喝了点热酒,才到小楼大堂就困意上涌,到家后迷迷糊糊地洗漱了一下就瘫了,接着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运动会的第二天没他们什么事,言琛就跟蓝柯说了一声,到下午闭幕式再来。早上七点多的时候,他发完这则消息,便重新回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将变回小柯基的许扬抱到自己怀里。 幼犬的毛发很柔软,体温也似乎高一些。言琛一遍一遍将对方从脑袋到腰部的黄白相间的毛顺到同个方向,没觉得无趣,还意外在臀部的一片白毛中找到了两搓粉毛。 扬扬,起来啦。约莫接近九点,言琛见日光已经透过窗帘亮堂了整个卧室,才低下身轻唤了唤。 许扬断断续续发出了些声响,但还是没怎么动弹,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但很快,他就被艳阳和周身的温度弄醒了。 随后,许扬不情愿地睁开眼,就见自己被抱到了书桌上,而言琛在旁边坐着,正写着他们这两天的作业。 醒了?言琛听到动静,瞥了一眼过来。 许扬翻滚了两圈躲到阴影下,嘴里呜咽了两声,又过了几分钟才完全清醒。房间内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他仰躺着望向云卷云舒的蓝天,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里的日子过得格外安宁和美好,有吃有喝有伙伴,还有一睁眼就能见到的男朋友。 想到这,他转了眼珠瞅向言琛,恰巧见对方也看了过来,或者其实是对方一直注意着自己。言琛额头上的刘海这会儿全放了下来,减轻了眉眼的立体度,让人看着很温柔。再往下掠过高挺的鼻梁,许扬将视线停在对方微启的嘴唇上,不知不觉陷入遐想。 见狗发起呆来,言琛停下手中工作,细声又唤了唤:早晨想吃什么?有麦片和牛奶,还有葡萄干面包。如果要喝豆浆的话可能有点晚了,楼下应该卖完了,有也不新鲜了,但油饼应该能现炸。 列举完一长串后,言琛听到了两声漫不经心的汪,显然不是什么食物的意思。随后,他便直接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昨天是不是没亲我。许扬嘀咕了一句,说完还鼓起嘴动了动。 言琛仔细观察了他这一表情,过了几秒不疾不徐地说:我倒是不嫌弃直接对狗下嘴,但是你变回人坐到我腿上,可能会更好。 听罢,许扬一下子站了起来,倒不是惊讶对方今天调情的话说得露骨,这狗语你都能猜出来? 他迈着小步子绕到言琛的另一侧坐下,挠了挠耳朵垂头思考着:说起来我从最开始被雷劈成柯基到现在,除了人狗之间来回切换,变人的时间有限,就没其它的状况了。 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吗?我变不回来了?他想完握了握自己的前爪,从短小的四肢看到难得保留的尾巴,最终停在肚子下的小东西上,估量了一下尺寸。 还好这是假的。他呼出一口气后抬起眼,就见言琛似乎也一直跟着他的视线,你看哪呢? 大概是以为对方在嫌弃,言琛习惯性安慰了一句:我倒觉得挺可爱。说完,他才意识过来适得其反,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扬一下子炸毛站了起来,冲人连汪了几声:等我变回人,敢不敢比! 言琛抬手捂了下嘴,移开视线,我随口一说,没嘲笑你。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扑了个满怀。言琛仰高了头,余光见对方踩自己的大腿,立着去扯衣领,才扯两下就有些立不住,但这腿确实是短了点。 随之听见一串由心而爽朗的笑声,许扬愣了会儿,才扶上对方的手臂,堵着气不去看人。言琛的手又摸了上来,他缩了缩后颈,开始乱动。 乖一点。言琛饶有兴致陪人玩闹,嘴角浅浅地勾着,紧接着正要将人抱起,许扬忽然团起身卧在他的腹部。言琛低下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被狠抓了一下,忍不住闷哼出声。 许扬显然将一切规划好了。见反击得逞,他抬爪就遛,沿着言琛的长腿滑到地板,从桌下挤了出去,直奔房门。逃跑的时候,他还不忘回头看看,一脸得意。 就在许扬要逃出门的最后关头,他猝然砰的一声撞了头,紧随着的是更大的响声。 撞疼了吗?见狗倒了下去,言琛瞬间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不过所幸许扬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 许扬晃了晃脑袋甩开眼里的金星,才望向被他关上的门,暗道糟糕。这时,身后的脚步声也近了。他努力踮起后肢去够门把,急到出了哭腔,最终还是被对方的阴影完全笼罩。 我可以等你两分钟的时间把门打开,言琛负着手,分外从容不迫地张口,门开了我就不追究。 阳台的光线很足,迎面的清风凉凉的,吹动着牵牛花的枝叶和浅蓝袖口。言琛坐在藤椅上,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加好热的牛奶。 -- 第143页 对面的操场上,二中运动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还断断续续传来呐喊和欢呼。瞧了几眼后,言琛收回视线看向伏在腿上憋屈着的许扬。 他轻轻地挠了挠对方的后颈,才再次去拿手边的汤勺,边说道:有阵子没喝奶了。 许扬垂着双耳,唇上还有些乳白的痕迹,显然是已被喂了好几勺了。他回想起最开始隐瞒身份时不得不餐餐喝羊奶,委屈极了,嗷呜 学狼叫都没用。言琛单手绕过脖子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又舀了满满一勺的奶,今天的早餐就是奶。 你骗人。 见小柯基说完咬住了牙关,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还有泪水在打转,言琛终于饶过了人。他心情甚好的放下汤勺,将许扬反过来抱,用薄外套盖住对方的肚皮。 虽然隔着护栏,但松下一口气的许扬还是能看到不远处的操场上彩旗飘飘,学校外的人行道上也有不少路人围观。 过了半会儿,他咬了口言琛递来的火腿肠,边嚼着边听对方说道:我们等到下午的闭幕式再回去,大概是快四点钟,在那之前你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许扬完全安心地靠在人身上,姿态慵懒地心想着:有你在,家里闲着都行。他将爪子按在对方的手上,随后正要闭眼享受这一宁静时刻,余光突然就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开校门。 *** 二中位于老街,背靠的居民区中小半房屋渐渐没有人住,但基本都保留了下来。这会儿正是工作时间,热闹都在校园里,因此小巷里就更少人经行。 初中后就放弃学业的于宾从小就在附近混,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的,在深巷里有个隐秘的小店,主要业务是跟拍捉小三,但不保证在最后两头都吃。 眼下日头正盛,于宾趿着拖鞋坐在自己店门口的小凳子上。他不慌不忙地看着来人,轻呵着从旁掰下一块瓜,小少爷来找我又有什么事啊?论坛上的照片我叫人一张张举报掉了,再有人发就不关我的事了,这我们事先都说好的。 方丰烨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方,那不代表你可以去找我爸!他声音高上去的时候,额头上青筋直跳,我要直接买下底片,按之前那个价格,钱我现在身上够。 之前是之前,今天的价格要升一点。于宾似乎是完全预见了眼下这个情况,慢吞吞地说着,也不同往常那般点头哈腰地面对客户。 多少?方丰烨没有太多意外,但还是气到咬牙切齿。 两倍怎么样?最近你家里的股票听说升得挺厉害的。 这是没有下线的敲诈勒索,我要让警察抓你! 见对方将帽子一下扔到地上,于宾转了转手腕,想到了个文雅些的词:请便,反正我去多了派出所。 整个空间隐隐有些回声,于宾得意地等到完全静下来,准备再说什么时,旁边的路口传来不只一人的脚步声。又尼玛谁啊?待看清人后,于宾瞬间感觉后背蹿起了一股凉气。 好巧,又见面了。许扬在拐角处停下,笑眯眯地看了过来。他见于宾完全愣住,便只好继续说话:更巧的是,我发现因为这条街人多,派出所还挺近。 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威压,于宾咽了咽口水,强撑起气势:去找警察啊,被你这小子偷袭成功一次而已,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话音落下,里屋睡觉的小弟被吵醒,纷纷跑出来看。见此,于宾重新得意起来。 有些人,蹲监狱可能更为奢侈。忽然,小路的暗处轻飘飘传来这样一句话,讽刺味十足。 许扬转过去看向护在身后的言琛,收回视线想了想,确实,有吃有穿,还能学技术。但在这之前,我们得把小朋友的私事捋清楚,让那家伙先配合一下。 方丰烨这时看出了于宾欺软怕硬,也看出了来人要帮他,便往拐角挪了几步。他观察了一下对峙双方,有些担心,三对二点半怎么搞? 许扬笑出声,往前面走去,你是那半个? 我方丰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描述,他望着身前多次梦到的高大背影,心底的情愫又浮了上来,我不会打架。 别担心,我一对三。 自信的音调总能给人安全感,方丰烨十指狠抠着掌心,追上已经开始动手的许扬,可打是爽了,我的东西怎么办?他想着大概可以尝试一次依赖别人,特别是对方是许扬的话,能不能先把底片找到,求求学长了。 听罢,许扬顿了一下,松开被自己别住手臂的小弟,透过窗户瞧向昏黑的店铺,看起来是旧式的机子,我试一下废掉网,接着砸烂电脑许扬趁间歇转过来歪了歪头,继续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担心有纸质备份,最后放火怎么样? 第90章 玫瑰少年 许扬说的那些话自然是用来吓住人的,他之后把于宾控制住,就让言琛叫来警察,而他们则在巷子出入口的面馆里等搜查结果。 警察来得很快,方丰烨只来得及彻底删掉相机里的照片,这会儿他望向对面叫了碗馄饨的许扬,还是担心地问道:学长,照片被警察找到后,真的不会被我爸发现吗? -- 第144页 听小朋友开了口,许扬停下倒醋的手,抬起头来严肃几分:肯定会通知你监护人的,毕竟勒索你的钱不是小数目,但在之前我们还是有时间想想对策。 有了,我可以联系在警局的叔叔,帮我瞒一下被敲诈的原因。方丰烨想了想,灵光一闪拍桌道,末了还直接拿出手机,翻开那不见滚动条的通讯录。 等等等见此,许扬急忙制止住他,事情没到那种地步,你先听我给你分析。 随后,许扬喝了口汤水后,才继续说道:我前面说的那些砸电脑什么的只是给对方心理压力,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信息一到网上就如同出口的话,基本没再可能收回。就算真的删掉了于宾手上所有照片,你的那张校花照可是早被很多学生保存了,他们迟早会联系到他。 方丰烨泄气地趴了下来,不甘心地道:已经有些同学来问我了,但我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如果你们今天没赶到,我真的会破财消灾。 为什么要给那种败类钱啊?许扬轻叹了叹,语气柔和了很多,你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穿了一次女装? 这不是我女装一次两次的问题,是我天生喜欢裙子,喜欢镶着钻石和珍珠的东西。那天我去拍一套写真,本来在妈妈陪同下很隐秘的,但结果拍了个外景就碰到于宾了,鬼知道他怎么认出我的。要是被我爸知道,就更完蛋了。 说完这段话后,方丰烨将头埋进臂弯里沉默了很久。面馆里只有六七张桌子,他们坐在头顶有吊扇的角落,周围没有其它客人,而面馆老板也早遛到门口看热闹去了。 对于方丰烨的这种爱好,许扬其实并不意外。他悄悄地转头看向平静的言琛,对视一眼后决定耐心地等待。 几分钟后,方丰烨才又露出了眼睛,小声地说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这与众不同的一面,因为在小孩子眼里,他们对别样的心理和想法不会同情,只会看出小男生和小女生的区别。 一个女生她的头发很短,有些人可能觉得很酷,但大多数人只会觉得她不像女的,如果在厕所认错就会被骂神经病。一个男生他的头发很长,有些人可能觉得很温柔,很浪漫,但不还是会被骂娘。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方丰烨偷偷往斜对角一瞥。 许扬注意到了,但还是继续对方的话题:因为你这个年纪的人还算单纯?局限的认知让他们觉得这些人都是异类? 不纯吗?这个阶段可能才勉强教懂生理课,谁还有精力去教他们这个世界存在比男生还man的女生,比女生还娇的男生,然后尊重他们呢?方丰烨深呼出一口气,情绪也渐渐激动,因为我知道他们单纯,所以我从来都无视那些嫉妒我有钱、骂我暴发户的同学,因为我有钱到可以任性但这次不一样。 察觉到方丰烨的情绪变得低落后悔,许扬浅勾着唇揉了揉对方似乎烫卷过的头发,你说得有道理,你的喜好确实不一定会被大众认可,即使你家世显赫,是他们的班长。 随之,他忽然想起什么,再次看向言琛,我记得薇薇安曾经穿洛丽塔被菜市场的阿姨骂,说家里人迫害小女孩,拿窗帘布缝衣服。 那是个意外,而且薇薇安对待陌生人的心理素质很好。 许扬又笑了一下,说回正题:年龄、环境还有眼界都会产生不同的观念,不只是学生单纯这么简单。对于每个人来说,他们因在这个世界感到渺小而选择从众。他们之中看到新奇的事物有理解就一定有不理解,有赞美就一定有诋毁,而一个人也不可能一遍一遍在侮辱中去解释自己。我理解你的害怕,毕竟换做是我也未必会那么坦荡。 听完这些话后,方丰烨眨了眨眼,因被认可而感到开心。他立直身,试探着问:所以学长,我现在可以打电话找关系了吗? 还是不建议你这样。许扬虚握拳在唇边咳了咳,其实我还想到了另一个事,就是于宾未必知道你是爱好,而不是单纯的猎奇。而我和言琛也是直到今天亲耳听到你这样说,才知道真实的情况。 你是想说他可能以为我只是去拍一套女装? 许扬点点头,摊开双手,毕竟他只遇到那一次,而你平时就是很阳光开朗正常的男生,只是对裙子和装饰表现出不同于其他男生的热情。我相信最近拿着校花照片找你的人,也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这到是,他们很开心地说下次一起。方丰烨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境,鼓了鼓腮帮。他自己脸上是显然没有开心这两个字的。 这不就对了,而那些会一直拿这件事说你的,就跟嫉妒你有钱的人一样,你同等无视就好。见小朋友几乎也想明白了,许扬磨搓虎口,继续边思考着边说:至于你父亲那边,也许可以为你的女装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比如 随后,许扬反复张口了几次,都没能举出个例子,毕竟这也不在他的知识范畴内。但没多久,大致明白他意思的方丰烨就淡定地说道:女仆餐厅? 许扬有些被惊到,弯了弯眼角笑着说:玩这么刺激。他见对方唰的一下红了脸,便偏开视线,问向安静陪他的言琛:男朋友,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 第145页 言琛放下手中的凉茶碗,回望了许扬几眼后,轻轻地吐出一个英文单词:Masquerade。 Mas什么?许扬皱了一下眉,但对于方丰烨这种富家子弟来说,这个单词不陌生。 假面舞会,这个可以。但是要办得让我爸觉得有必要有价值,就有点难了,而且我也不可能请我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穿裙子,那就是事故了。 言琛:为什么不就在学校?才开学不久,可以办个新生舞会。 听罢,方丰烨的脑海里也基本有了个计划。他热切地看向还在消化信息的许扬,紧张地问道:那学长到时候能请你当舞伴吗?有你的话,我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 许扬有些犹豫,仔细考虑过后说:我自然是帮人帮到底。 方丰烨澄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高兴和雀跃全写满了脸。随即,他正要做个绅士礼表达感谢,言琛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我可以赏光。 刹那间,男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言琛抬眸淡淡地看着人,左手自然地牵住许扬的手,说:最好尽早办吧,一切就交给你了。 目睹着对方不动声色地宣誓主权,方丰烨瘪了瘪嘴,将头扭到一边,行,场地、灯光、服装、乐器,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但再有钱也要时间,定周天下午吧。 见方丰烨有条不紊地就去联系人准备了,许扬暗地感叹了一下。他调整了坐姿面对上言琛,将空余的另一只手盖上对方牵自己的手,又感慨道:原来这就是上流人士的生活。 你很期待?言琛低眉看着他。 嗯。 期待假面舞会还是期待我穿女装? 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得低醇而有深意,在吱吱呀呀的吊扇旋转声中也不失暧昧。许扬没有回答他,突然就挺直身往门外喊:老板,馄饨再来一碗。 重新对视上言琛的时候,他完全不慌地解释道:奶真得喝太久了,偶尔换成鲜香又带点酸的葱花汤,还挺解腻。 第91章 练舞 等到方丰烨的妈妈赶过来后,许扬和言琛便从小巷中离开,不再跟进警方的调查。一切也算尘埃落定,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回走,看着路上活泼打闹的小同学和纷纷飘摇的银杏。 突然,许扬就意识到自己不会跳舞。 午后的教学楼基本没什么人,言琛知会了明邵和蓝柯假面舞会的事后,便借了学校音乐教室的钥匙,拉着许扬去练舞。 教室内的面积还挺大,两人把平时上课的椅子折叠好靠到旁边,便腾出了一块足够练习的舞台。言琛给人演示了两遍后,就拉起了发懵的许扬实操。 过了有一阵儿后,教室内还是能传出吃痛的闷哼和叹气。许扬无地自容地将脸埋进舞伴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吧。 言琛嗯了一声,又安慰道:时间紧迫,你已经学得很快了,而且到时候我不介意你多踩别人几脚。 许扬笑着应道:还是不迫害小朋友了。随后,他见言琛垂下头数鞋上的印子,红了脸去反复看双人舞的教学视频。 他这边认真地看了几遍,抬头的时候就见言琛掀开钢琴上红色的绒布,将顶盖支了起来。许扬走了过去,语气轻松地问道:你是想明天在现场弹琴? 总要找点事做。言琛拍了拍垫子,长腿跨到里边坐下,不然让我看着我男朋友和别人跳舞? 许扬没意外对方会说这话,甚至预料到了。他也坐到钢琴的长凳上同人并肩,说:我前面答应方丰烨时,犹豫的就是怕你不高兴。但转念一想,你喜欢我的品质里不就有善良,所以我想我男朋友现在应该不会和人计较了。 是不会,说着,言琛摁了几个琴键听了下音色,又摇着头收回手,但他要是当我面挑衅就不一定了。 难得见你对一个人这样耿耿于怀。 因为关于你,我肯定上心。 见人毫不吝啬地说着情话,许扬的嘴角微微咧开,并没有觉得这些话听多了就乏味了。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而是也伸出手指在琴键上轻轻划过。 这间教室里钢琴的音色其实不算差,只是音调还没被人校准好。许扬循着记忆弹了几个小节后就停了,我好像没什么艺术细胞,以前弹琴全靠肌肉记忆,就会那么几首曲子,好久不练就生疏了。 言琛替他接着弹下一段,边问:本来也不是什么必须的技能,是叔叔阿姨要你学的? 许扬回想了半会儿,朝向对方:不,是家里正好闲置着一架,小时候你练的那架。随之,他看着咫尺外的眼神变得深沉而温热,面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以后就不练了,没这天赋,我只用听你弹。 听罢,言琛也轻轻勾起唇角。他抬起手抚上许扬的脸颊,额头也抵着对方的,好,但现在不行,今天可是和我的跳舞专场。 他说完对视上许扬的眼睛,发现其中的光亮慢慢闪烁,有些呆,睫毛也一眨一眨的。这般景象让言琛恍然回到了早上小柯基要亲亲的那时刻,简直一模一样。 -- 第146页 轻笑了声后,言琛正要满足对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下,紧接着又是两下。见此,言琛只浅吻了吻,便撤回身。 许扬没凑过去看,但还是观察到了言琛蹙起来的眉头,谁的消息啊?看这么久。 谢老师的。 许扬顿了一下,是薇薇安的班主任,难道是乔依的事? 不是,言琛放下手机,转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沉,是说薇薇安上课的事,她从开学起就没认真了。谢老师本以为是她不适应二中的教学,想先关注一两周再说,结果薇薇安今天连班级集合都不在。 今天?许扬听完也感到意外,可今天没有我们几个的比赛啊,她会私自去哪? 言琛叹了叹,据她的同桌说,薇薇安最近好像沉迷小说。 *** 作为首都重点中学之一,二中虽然看重升学率,半月一小考,四周一大考,但该有的文体活动不会糊弄。尤其是初中和高中的一年级生,运动会之后就是趣味运动会和一些集体比赛,入冬之后就有文艺汇演以及年末的元旦晚会。 新生舞会不是什么少见的活动,但二中向来没有这个传统。而且按这个学期的校历,下周三开始就是为期两天的摸底考,然后紧接着就是中秋假期。假期后两周正常教学,又要在七天长假前安排月末大考,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插进一场全校性质的舞会。 因此,学生们听到周末要办假面舞会这一小道消息的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直到学校迫于某种不可抗力发布了通知,他们才涌进论坛敲锣打鼓。 周天一大早,明邵就被揪去重要演出人员化妆间,他打死不穿女装去吹萨克斯,便抢了主持人的身份。 他早早试穿完礼服后,就外套盖脸躺在休息区的大沙发上眯了一阵子,这会儿听到有熟悉的人声,便起来看看。 薇薇安被叫来拉小提琴,不进舞池,妆造师给她搭了一套英伦少年的服装,红领带小马甲,还有一顶斜分的栗色假发。 明邵上下打量完女孩,摇着头叫住旁边的妆造师:还是穿长的西装裤吧,这种小画家一样的五分裤不适合大小姐,她走中性风要学她哥,禁欲一点,然后绑贵族的那种低马尾小辫子,露额头。 妆造师从正面看着女孩遮住细眉的小脸,完全是坏孩子的即视感。她讪讪地朝明邵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带着薇薇安回到更衣室。 远远旁观这一切的蓝柯走了过来,拍了拍审美确实独到的青年,问:我这个怎么样?我感觉跟我平时的风格差不多。 明邵转过来看人的时候有些被惊到。蓝柯是直接剪了头与下巴平齐的蓬松短发,中分成两边,只有几缕长刘海不羁地垂在眼前。一身熨帖的西装,浓色的碰撞和装饰都很有设计感。 欣赏了半分钟后,明邵吹了个口哨,你平时只招小奶狗,现在嘛他引着蓝柯往角落看去,就见那边来当后勤的小姑娘目光闪闪发亮。 确认自己的造型确实还算不错后,蓝柯用眼神示意明邵让个位后,就也坐到了沙发上。 化妆间外来来往往的都是忙碌的后台人员,很多演出者就直接在这里拿乐器试音。此起彼伏的乐声听起来乱糟糟的,直到五六分钟后一群人的惊叹吸引走全场人的注意。 被围在惊叹声中央是一位身材比例完美的男生,墨色的发梳成轻熟的背头,低垂的深蓝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星河,漾着清冷又神秘的光,而全身都在散发着恰到好处的高贵感。 见男生身着象牙白的缎面衬衫,配着精致的暗金刺绣,明邵朝着对方侧颜招呼道:言琛,你不是说穿裙子的吗? 旁边的蓝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看仔细一点,傻缺。明邵这才多看了几眼,逐渐撑大眼眶,这是许扬? 许扬转过头走了过来,蜜色的唇微微咧开,立马就从忧郁的感觉中脱离,变成人们熟悉的样子。他冲明邵挑了下眉,问:评价一下,我是像他吗? 明邵在沙发上坐得懒散,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二郎腿,你跟言琛在一起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他平时怎么说话的吗? 听罢,许扬立马敛了笑容。他淡淡地看着人,抬脚往后半步,略微欠身,我去找薇薇安。不带情绪的口吻像极了言琛,就连咬字的轻重都几乎一模一样。 明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就见对方真的说完就走,一个眼神都不多给。 过了有一会儿,许扬才站回了他们面前,转了半圈背对着,稍侧着脸。 说实话,五官肯定是没言琛立体,但他酷不过你。明邵今天大概是沉浸在造型鉴赏大师的角色里,后靠着的姿态还真有那范儿。 你身上这套应该是王子的造型,虽然因为要跳舞不是繁复的礼服,但领口和袖子上金饰都价值不菲、足显尊贵。长裤上两种完全不同的皮带,皮质感都很显稳重。不过这身我觉得最配的不是公主。 明邵说着伸出手往后指了指,引着许扬看向从更衣室刚出来的人,因为是你的关系,我觉得年轻气盛的王子最配的是不知内心黑白的神明他在这句特意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富有深意,铮亮的长筒靴将神明踩到脚底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你将他拉下天堂,他带你永堕地狱。 -- 第147页 一时之间周遭安静下来,直到先听明白的蓝柯抱臂瞅着也被来人惊艳到的明邵:看不出来啊明大少爷,暗黑系纯爱文学没少看。 愣怔在原地的许扬注视着言琛好久才迈开脚步,他松开紧着锁骨的纽扣,径直走到对方面前。 而言琛看过来的目光也很幽深,看来我没有让你失望。 超出预期十倍。听着背景音乐变大,舞会就要开始,许扬挑开言琛的长发,凑到了耳边,不,一百倍。 第92章 假面舞会 假面舞会的场地是学生活动中心临时改造的,一面靠墙搭建舞台,连接着各种娱乐室作为后台,另外三面则都有几扇大窗户。 将要开始之际,工作人员才将保持场地神秘的窗帘拉开,迎接学生们的热情。 舞会的占地面积很大,但也不足以容纳下所有新生和看热闹的高年级学生,是以舞会从傍晚便开始举行,并在前一天晚上开放时段预约。然而,饶是学校做好了分批进观众的举措,同学们还是大中午就到门口排队。 玻璃窗从外就能看到唯美的贴花,绕着走一圈似乎能组成一则童话故事。场地的整体色调是纯白的,灯光很暖,在天花板布满的水晶的反射下,能映照人影的地板变得斑驳陆离。 入口处有一条延伸到舞台的金红地毯,左侧有一排长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甚至还有甜点和用高脚杯装着的软饮。舞台下摆了几层浅色的鲜花,在薄雾中朦胧多姿,而最让人瞩目的便是里侧的水晶钢琴。 正当人们还在感叹,第一支曲子由小提琴独奏开始。 舞会开始的几首曲子都是当下流行或是经典的歌,人们在熟悉的感受中渐渐活跃起来,蹦跳得自由有个性,甚至三五成群,群魔乱舞。 最后一首明快的歌曲过后,作为主持人的明邵跟着聚光灯来到舞台中央,而这时夜幕已落下,晴空由星光占据。 Ladies and gentlemen,欢迎来到二中第一届新生舞会,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明邵顿了顿,在欢呼声中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唇前。 等场内差不多安静下来后,他才继续开口道:在今晚的重头戏开始之前,我要强调一下舞会上唯一一个游戏规则。请大家翻到节目单的背后,上面有一个表格。 今晚的演出人员中有部分带着面具的校园名人,发现他们并在表格中填写正确的名字,离开舞会后交给工作人员,我们之后会在其中答对更多的学生中抽取大奖归属。 随后,明邵略微动了动鼻梁上的面具,接着说:面具的款式就跟我脸上这款差不多,当然了,我的名字在这个学校里应该也是这边话还没说完,台下的后方就有人大声喊了他的名字,紧接着众人躁动起来。 明邵像一座雕塑般静止在原地半分钟,才眯着眼看向喊声的源头,指了过去说:那位同学似乎不是新生。虽然隔着老远,但明邵还是认出了对方就是自己的便宜同桌,而旁边也有其他同班同学都在捂嘴笑着。 很快,同桌也接了话,还高举起自己的节目单:我填完了,第一个给不给奖? 你给爸爸我等着。明邵哼了声,做恼羞成怒的样儿。之后在一片起哄中也不再多聊,将串场的话说完就下了场。 会上的大灯全都暗了下来,人们边议论着边等。未多久,一束浅黄色的灯照在了个子娇小的小提琴手身上。 清亮的琴声徐徐响起,充盈着整个场地,漫过人群,像是一场美好邂逅的开始。而背景的荧幕上,也接连闪过学校的几处景色。 镜头最后停在了教室外的磨砂玻璃上,隐约能瞧清教室里有个人。随着镜头的慢慢前行,琴声也逐渐变得委婉而低回,直至一个小节的结束。 紧接着登场的是沉稳安详的大提琴声,像温和的风,而是时背景也换了另一位主人公的视角,从教室里收拾完东西出来。 教室向阳的那面墙外有两棵枫树,一棵还是橙黄的颜色,另一棵已是满树的鲜红,浓郁而饱含热情。落叶随风飘荡的时候,小提琴声也重新响起,在试探中变得悠扬。 地板上出现两个斜影,荧幕外的两件乐器一高一低,互相应和。 一段终了,水晶钢琴顶上的灯亮了。优美的钢琴声于无声中轻巧地奏起,曲调浪漫又诗意,在抑制不住的低声惊叹中酝酿着青涩到暧昧的氛围。 情绪最为饱满的那个音符落下,舞者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入了场,紧接着提琴的合入起舞。 方丰烨穿着身拼接浅金色蕾丝的白色礼裙,大朵的浅黄玫瑰堆砌在裙摆处,随着舞蹈而灵动。他望着面前高大而亮眼的男生,能看出对方紧张着,还藏着心事。 学长在想什么?抓住琴声的一个间歇,他就着舞步凑近许扬。 记着不能总低头看的叮嘱,许扬的背有些僵直,所幸在外人看来,他这样端着还有几分高贵的气质。听到问话后,他也不打算隐瞒,轻声回道:没什么,只是这支舞我才学不久,很不熟练。 能看出来,但比昨天见你要好多了。方丰烨笑了笑,随之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许扬又开口道:时间太紧,学的时候差些就放弃了,如果让言琛来跳,应该会非常完美。 -- 第148页 听罢,方丰烨也终于意识到对方的心事是什么。从特意编排的舞曲奏起时,许扬的视线就只注视在言琛身上,就算轮到自己上场,心底也记挂着这个人,怎样的心情下都摘不出去。 明白这一点后,方丰烨的眸光暗了下去,语气有些自嘲,果然学长帮我只是因为路见不平。 许扬面上很镇定,迟疑了片刻才说:我想我从始至终的表现应该很一致,没有给你额外的幻想。 可学长完全符合我的恋爱标准,耀眼却低调,成熟又让人有安全感。 背景的音乐正好到了一个高.潮,诉说着两个主人公沉淀到一起的时光。然而方丰烨已无法入戏,他的舞步十分机械,也提不起兴致了。最后借着对方的手臂做了个旋转后,他便停了下来。 许扬也随之停下,他望着方丰烨失落的表情,暗叹了叹,但还是不得不严肃认真地说:很感谢你认可我的魅力,但我已经有了执手一生的人。 你很早就喜欢他吗? 嗯,在你这个年纪,就很喜欢他。 许是在人海中听到了这句话,琴声渐渐慢了下来,在最后将珍贵的记忆飞快地回溯,让人感觉岁月如梭,深情依旧。 方丰烨收回搭在人肩上的手,心也沉了下来。办舞会本身就是他们的主要目的,眼下已经达到了,就无所谓这夹带的私货是否能够完美的结束。 那看来我怎样都没机会了啊。看着许扬抱歉的笑容,他坦然地上前做了个礼节性的拥抱,谢谢你学长,还有,祝你幸福。 两人分开的时候,前面不明所以的观众鼓掌雀跃起来。紧接着,他们就见其中的公主将脸上的面具毫不犹豫取了下来,又将假发摘了。 围在最前的观众中正好有初一六班的学生,他们认出方丰烨,纷纷瞪大了眼睛,班、班长大人! 干嘛?方丰烨也大大方方地走向那边。 真的是班长啊,果然你就是校花! 旁边的人纠正道:能当校草的人怎么不能争校花? 对对对,班长这阵子可是艳压群芳。怎么不跟兄弟们提前知会一声,我也要跟小哥哥跳舞等等,今夜的舞会不会全员性转吧? 见那边玩笑起来的许扬正准备悄悄离场,就瞥到几个小同学忽然齐刷刷看过来。他留在原地,冲那边眨了下眼睛,你们猜啊。 听到一阵温柔又磁性的声音后,先前说话的小同学赶忙掏出手机,学长,加个微信呗。 许扬笑了笑,边后退着边挥手告了别。 后台的工作人员几乎也都挤在入场处凑热闹,许扬费了好大功夫才从中穿过,等他找到言琛的时候,对方已经换下了挂着水晶流苏、延绵成雪海的叠纱裙。柔软的白发倒是没有取下,用橡皮圈低低地束在脑后。 怎么了?言琛浅笑着看向许扬,装作不明白他不高兴着什么,嘴角都拉下来了。 我都没欣赏够,尽给别人看了。许扬拿下面具,瘪了瘪嘴说。他伸手去勾对方的手指,却先被敲了额间。 随后,言琛轻轻划过他的眉峰,擦过耳尖搂住后颈,温柔地说:跟我来。 第93章 终章 夜色倾泻,昏暗的路灯照着粗砺的人行小道,留下了两抹携手并肩的影子。校园内渐渐起了凉爽的风,吹动着不算浓密的竹林细叶,吹散着许扬脸上的热意。 不知过了多久,许扬偷偷地睨了身旁一眼,先开口道:你们诠释的那首曲子我还挺喜欢的,可惜最后我和方丰烨停下来了。 言琛也瞧了过来,故意叹了叹:是啊,我在后面那般深情,结果前面的舞蹈演员不专业,让整段表演一下垮了。我们可是熬夜排练的,我另外还要陪你练舞,你算算这损失多大? 随后,言琛看着对方歉意地咬住下唇,露出无措的笑容,嘴角轻轻勾起:但也不算太垮,曲子我也喜欢,弹奏的时候能回想到你我过去的经历,你在人群中的隆重登场,你如同红枫一般炽烈的试探。 我哪有那么高调地追你。许扬听完并不服气,驻足在原地将人揪住了。 言琛转过头来,不疾不徐地举例道:多年未见才重逢时,是谁当众抱我?刚确认关系第一天,是谁迫不及待? 抱你是因为变回人的时长不够,迫不及待那是你先表白完就亲,我以为我们可以至少纯睡觉聊聊天也行啊。许扬愈发抓狂,双颊是肉眼可见的红。 他看着对面但笑不语的模样,更加感到憋屈,即使他心里清楚事实如此,他对人的在意和小心思向来都容易被看破。 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他见这条路再继续走,不是教学楼就是那个老图书馆,便没什么兴致地问:回去吗?今天也累一天了。 言琛摇摇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去老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吧,我还有话对你说。 小树林里缠绕相伴的两棵槐树瞧着就有些年头,许扬接过言琛买来的罐装饮料坐在树下的长椅上,能感觉到空气草木香很温和。 -- 第149页 他静静听着风声和虫鸣,恍然想起上次来这时言琛走得很小心,这里似乎有特别的意义。随后他正要细想,言琛坐到身旁扣住他的手。 淡淡的莹白灯光下,言琛的面庞轮廓有些许朦胧,浅金的眼睛里别有一种颜色。正当许扬准备再近些时,就发现那好像是自己的影子。 言琛莞尔笑着看他害羞地退了回去,捧起冰凉的易拉罐,稍正色几分才张口道: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们重逢的时间不在这个年纪,会不会走不到一起。 听罢,许扬愣了片刻,灌了口饮料后才说:我曾经也无数次担心我再晚点去找你,可能就没机会了。但我想的是,我首先应该以一个美好的姿态出现,不然机会在眼前也抓不住。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如果我们注定在一起,我相信你会给我时间。 对方的明眸里错落着灯火,言琛深深地望着,不意外地点了下头,果然,我没有这样的信心。我一直担心再长大些、更不一样的我会与你陌路。 难道你担心再过十年才遇见我,会拿不下我?许扬歪过头凑了过去。 言琛长吸了口气,认真又轻快地假设道:那时我们快三十岁,事业大概都有一定的成绩,应该也不能说晚。那个年纪,我想与你的相处也许没有青春年少时的纯粹,但依然热情,特别是我可以没有顾虑地征服你的身心。 许扬眯起眼笑,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如果再推十年,那就麻烦了,我会很害怕你已经成家。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想我宁愿终此一生不曾重逢,活在回忆里。 不知何时,许扬敛了笑容,眼眶有些湿。言琛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眸光也深有感慨地慢慢闪烁。 当然,我最希望的还是我们从来没有分别,即使彼此的心意要很久才能捅破,但至少不用经历孤独和对未知的不安。无论在哪个年纪,不变的是我都会尽我所能传达我的爱意。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去,直到许扬覆上对方的手移到唇边吻了吻,你做到了。他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是会心的豁然,我想我也从来没有让你感到我不爱你了。 咫尺间的气息一起一伏、互相交缠着,似乎要绕成个死结才罢休。言琛很享受这样的依偎,但还是在最后屏住呼吸,用低哑至极的声音说道:有,你差些永远离开我的时候。 最后的几字低到听不见声,许扬感觉到压抑很久的痛苦和难过,心脏像被揪住一般。是了,沉浸于青春洋溢的故事里太久,都忘了在现实中他们面临的困境。他的失忆应该是经历了严重的大脑创伤,说不定真的险些就活不下来。 我们小时候分开的那年之后,每隔一阵子我都有发邮件给你,从来没说以后不见面了。虽说能想象在接到自己病危的那刻,言琛会有多么绝望,但许扬第一时间还是想挣扎一下。 毕竟隐瞒自己病情好转再进行一场游戏这件事,好像目前来说更严重。 见人继续嘴硬,言琛也不急,搭在对方的肩上,冲着耳朵吹气:还装。他的语气一扫先前的沉痛,大概是在一次次许扬的笑容中释然了。 许扬被吹得缩了缩身,继续装傻:后面好像是你先不回我的,再加上学业的问题,联系就错了!糊弄的说辞想得很快,认怂得也很快。被言琛猝不及防挠了腰后,他瞬间改口往后躺了下去。 随后,见人也不继续惩罚自己了,许扬半捂着眼,有点不甘心,我腰没有痒痒肉的,这个游戏形象不合理。 果不其然,言琛无视了这句可以算作控诉的话,在等一个交代。 什么时候发现的?许扬从长椅上起身,蜷成一团靠着椅背,没敢看向对方。 你在黑板做数学题时的超纲解法让我开始怀疑,回去问催眠你的医生就知道了。其实还有很多细节,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言琛的神色很复杂,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从心底是生气许扬擅自做了这样一个会伤害自己的决定,但要他因此翻脸责备,更是做不到的。 我猜也是那时候开始,但怎么就不能是我厉害呢? 言琛想了片刻,表情逐渐不那么严肃,医生说你失忆伴随着一些症状,比如智力有所影响。 哪个庸医?就算是前几个故事,我扮演的角色也是很聪明的!许扬跳了起来,手叉着腰理直气壮。 随之,他看回言琛,从那勾起的唇角捕捉到一丝怀疑的意味,抬起左臂搭起右手。他啃着拇指干笑道:好像是我醒来后装白痴,让你们以为我退化了。 确实,装得还挺像。说完,言琛将人揽入怀中。许扬顺势靠在他的颈窝,有一搭没一搭玩弄着质地柔软的白发。 未多久,言琛就再次开口道:你在强撑精神,完全潜行两个星期对现在的你伤害更大。我们该回到现实了。 许扬也知道他们这些天遇到的事已经基本解决了,再之后就是重复简单的高中生活。他正要点头应下,又突然感觉到脑海中的进度条,可是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小柯基,这个设定应该需要搞明白原因,游戏才算真正结束。 -- 第150页 言琛:很简单,就如你收到了方丰烨鲜为人知的秘密,我们的故事也被送到了某人的手上。话音刚落,他用眼神示意许扬往小树林的路口看。 在一棵歪扭的油松旁,还穿着那身礼服的薇薇安不甘不愿地走了出来。 许扬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女孩的状态应该是待了很久。他反复回想自己和言琛应该没有太亲密的举动,然后就见女孩将藏在背后的本子上交了。 言琛淡淡地瞥了一眼,就递了过来。许扬简略地翻了几页,恍然想起前两天谢老师找言琛告的状,方小同学的故事用的是自述的日记,怎么到我俩就是小说了?他又翻回了封面,盯着书名微睁大眼睛,《我在校园养基》,作者SJSC。 另一边,言琛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薇薇安问:什么时候发觉小说内容描述的是我们? 上周末吧,但里面剧情不是完全一样,主角性格也只是有点像。薇薇安低着头,只敢偷偷往许扬那边瞅。 还好,不然这也太毛骨悚然了。许扬直接翻到最后,发现小说也写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他徐徐咧开嘴角,对无意瞧到的引人遐想的内容缄口不语。 所以,知道了小说的存在就完了? 言琛将东西拿了过去,撬开了两根订书钉。霎时,书页被风吹起了角,一张张地卷入林间,消失在夜色之中。低空的雾并不浓,半圆的月斜挂在茂密的树尖儿,洒下如水的银辉。 耳边传来了像是土崩瓦解的声音,许扬偏头往言琛那边看,依然清晰地听到对方这样说道: 毕竟,我们是来相爱的。 *** 几天后。 空旷的病房内充斥着淡淡的熏香,晨曦带着新一天的开始徐徐降临人间。许扬熟睡在床上,睡姿已有那么些不规整了。 很快,外边传来嘀的开门声,言琛将早点摆在外面,轻手轻脚地进来。 青白拼接的落地窗帘自动地拉到两边,暖阳透过玻璃和纱窗投下细腻的光点。许扬是对着窗的,感受到光亮后,他不情愿地将被子蒙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往身后抓已经不存在的尾巴。 让人一下惊醒的是,那里等着只手一把握住他的手指。 还没戒掉这习惯?见人露出被抓包的羞臊,言琛笑着放开他,看来我以后得陪着你起来。 我以前的床上是有抱枕的。许扬只漏出一双还贪睡的眼睛,眼角眯成了线。 言琛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倾下身咬耳朵道:有我好睡?随后,他见许扬眨巴着眼睛不说话,脸大概已经泛粉了,须臾后才又催促道:早起复建啦。 许扬原本还在暗地大叫清早撩人犯规,现下又被这分明是哄人的语调惹得心都在荡漾。 很快,他在被下翻腾了几下,正侧着支起身,就见昨夜还只有花瓶和相片框的床头柜上多了个方盒子。 盒子小巧精致,不过手掌大,宝石红的外壳上勾着金色的纹路,开口下的金属扣装饰雕成了玫瑰的样式。饶是许扬自诩摸透了言琛的话术和套路,在看到盒子的那一刻还是呆住了。 言琛也瞧了过去,眉间轻轻地皱。收回视线的时候,他见许扬瞬间紧张起来,抿了下唇解释道:第一个安家村的故事,我们开局就是恋人。我看你在案件结束后给我戴了枚戒指,以为你在失忆前有这个意思,所以才设计了个完全是我尺寸的银戒随身。 听罢,许扬仔细回想了这一久远记忆,收起腿背靠上床头,我觉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言琛没有立刻回答,面上倒还淡定,但拧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无措,这么笃定? 又看出对方的失落后,许扬猛摇了摇头,说:其实有想过的,很多时候单看着你就在想,既然决定了要相伴一生,戴上戒指宣告世界,或者从法律上给名分我都可以的。他说得急,边说还边拿过了那只盒子。 在下意识打开的那一瞬,他停住了手,但余光还是瞥到了不对劲的亮光。 里边的东西好像许扬的表情刹那间有些凝滞,但他抓着盒子也没敢继续开,毕竟如果是真的戒指,他这样直接打开实在扫兴。 言琛看出了他的顾虑,伸手接过东西。打开盒子的那刻,他心里亦紧张着,但最后躺在海绵内垫上的只有颗塑料纸包裹的糖果。 哪个恶劣分子的恶作剧,绝对不能忍。许扬又将被子拉了上来,脑海中闪过自己刚说的宣告和名分,激灵起的耳朵通红得厉害,你别太当真,我没那么急。 言琛见他这副样子,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确实恶劣,是我草率了。他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从里托着绒布将真正的戒指拿了出来,我原想等你完全病好了再提,但现在被你先知道也不用着急。 一个短促的吸气后,许扬低垂的羽睫好像也随着银戒的闪烁而轻颤。恍惚中,他透过那十字的光芒看到了村落的几家炊烟、教堂的穹顶琉璃、城墙的朝日晨曦以及缓缓投下的聚光灯。 往日种种绝不只是人为拼接起的梦,今日之后也不只满足于定下终生的承诺。 -- 第151页 扬扬? 随后在一声呼唤中,许扬缓过神来,眼眸变得明亮。他含着笑在言琛耳畔说了句话,又凑到了那蜜色的唇边。 兜兜转转,我总能一眼看到你。 然后,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