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后渣攻火葬场了》 第1页 书名:我失忆后渣攻火葬场了 作者:晏夕时 -本文文案 年少时,谢期年遇到了同病相怜的韩亦程。 从此,他把韩亦程视作唯一的信仰救赎。 只要韩亦程一个轻笑,他便如飞蛾扑火,甚至放弃演艺事业也在所不惜。 直到韩亦程接受家族联姻,宣布订婚。 谢期年姿态漂亮地参加了订婚宴。 之后,他在韩亦程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 三年后,韩亦程看到了谢期年。 匆忙飞到现场,他却赫然发现,谢期年失忆了。 他们之间,点点滴滴,谢期年已忘得干干净净。 曾经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谢期年,仿佛从来未曾存在过。 * 藏住所有过往,韩亦程以被遗忘的竹马恋人身份接近着谢期年。 他紧抓着谢期年不肯放手,对追求谢期年的圈内顶流目眦欲裂: 他是我的七七,不是你的阿年。 而谢期年礼貌又决绝地掰开韩亦程的手,清冷眉眼间满是冷淡: 你所谓的爱人不见了、你濒临崩溃,找我有什么用?你该去找心理医生。 看着曾经只专注于他的清朗眉眼带着欣赏落于另一个男人眉间,韩亦程只觉疯了。 * 我们都有缺口。所以,我们之间,或许只是需要,不是爱。 不。全世界那么多人,我只要你,你只要我。这是需要,更是爱。 ○温润体谅坚韧受X肆意张扬内心孤寂攻。 ○1V1,HE,不换攻。 ○攻受各有性格缺陷,彼此逐渐正视问题。人的感情是动态变化的存在,彼此心态转变、感情转折、观念转换不会省略,各人理解的人性和爱情必然有参差,如果不喜欢,很抱歉呀~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娱乐圈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期年(受),韩亦程(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踏踏实实争取幸福生活。 第1章 晚上八点,城市正是最喧哗的时候,占据着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酒吧街更是热闹非常。 但身处其中占地最广的唯一一家会所制的「SX」门前,却是一派闹中取静的氛围。 虽然灯光映衬得如同白昼,来往的人和车也络绎不绝,但绝不嘈杂混乱。 停在门厅对面宽敞的停车区域一辆比一辆造型酷炫的车,和没有会籍绝对无法进入门厅外迎宾区范围的限制,在在彰显着它在会所链中的顶尖位置。 今晚「SX」被包了场,没有邀请函的客人、即使是会员也不能入内。因此堂皇门厅外的迎宾区,六个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正在略带紧张地关注着所有驶近停车区的车子和走近迎宾区的客人,一边快速轮换着给客人泊车,一边有条不紊地把客人迎接进门厅。 过了九点,几乎已经没有客人到来了,六个服务生却依然守着迎宾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服务生中刚来半月的新人一整晚都在资深服务生的帮助下记住各个客人,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却又没有得到可以放松的指令,他不由得小声问带领自己的资深服务生:哥,这是在 他开口间,一辆白色的小飞度减了速,驶近了停车区。 看到那辆小飞度,资深服务生顾不上回答,立刻通过对讲通知在会所里的公关经理:李经理,谢先生来了。 小飞度被进入停车区的电子档杆放了行后慢慢开向门厅,新人服务生不明就里又见缝插针地问资深服务生:哥,我们这里还有开飞度的会员? 这是谢先生的车子。他是演员,不是哪家的少爷公子。资深服务生视线不离驶近的小飞度,同时快速解释,他不是我们的会员,平时也不常来。 新人服务生不解:不是会员,车牌怎么会在自动放行的会员系统里?而且非会员我们能让他进去会所吗? 他是今天生日的丰瀚国际副总裁、韩家大少爷韩亦程最看重的朋友。他只要来,都比照韩总的标准就对了。资深服务生尽职尽责地给新同事上着课,你就当他是韩总本人就行了。 两人说话间,在诸多名贵车子中确实平平无奇的小飞度停在了迎宾区边。 资深服务生忙快步迎上去,态度恭敬地拉开了车门:谢先生,我替您停车。 谢期年下了车,也把车钥匙递给了服务生,礼貌地笑道「有劳了」,同时得到通知的公关经理也已经走出门厅,疾步向谢期年迎过来。 新人服务生今晚见到了太多客人,而谢期年和不是穿着得正式得很、就是时尚到不太好定义的各位客人不同,他一身样式简单的白衬衫和藏青色休闲裤根本毫无花巧,看起来,他根本不像是来参加一个客人非富即贵、还多半有点傲慢的party,而只是来和朋友闲适地喝个咖啡而已。 但比例极好的挺拔身形、精致五官、沉朗清隽的气质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又让他并不会因为简单的穿着而泯然众人。 小飞度被服务生流畅地停在了面向会所大门正中心的停车位上,公关经理也已经走到了谢期年面前。他满脸都是殷勤笑容:谢先生,你总算来了。韩总已经问过好几次有没有见到你了。 第2页 与公关经理的话语同时响起的是谢期年手里的手机接收到的微信提示音。 手指轻轻一触屏幕,韩亦程的声音就从蓝牙耳机中冲进了谢期年耳中:又被哪个狐狸精缠住了?怎么还没到呢? 声音很沉,情绪很冷,甚至还能感觉夹杂着愠怒。 但尾音偏偏又拖长了一拍,因此在愠怒中又明显添了几分等着被安抚的委屈。 这很韩亦程。 谢期年不自知地露出一个浅笑,按下了语音输入:我到门口了。 公关经理等他回复了消息,立刻踏前一步,做了个「快请」的姿势。 谢期年点点头,礼貌笑笑,随着公关经理走进了门厅。 刚刚踏进门厅,一个明显刻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哟,这不是我哥最看重的贵宾,谢大明星吗? 公关经理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带着些阴郁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来:戏子啊。这是,来卖艺了? 说话的两个人都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厅布置的等候区的丝绒沙发上,眼神挑衅地看着谢期年,很是倨傲的样子。 公关经理想要说什么,谢期年却对他无谓地笑一笑,低声说:没事,我们进去。 他表情毫无波澜地向门厅通向会所的门径直而走。 被无视的两个人瞬间同时站了起来,直接挡住了他行进的路线。 谢期年停了步,和两人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公关经理忙忙跨走两步,挡在了两方之间。他咳嗽一声,略带为难地开了口:李少爷,韩少爷,抱歉抱歉,今天包场了,改天,改天两位再来,我一定先准备好最好的包厢。 韩修齐,这意思,是在赶你走?被称为李少爷的阴郁男人冷笑间满是让人不甚愉快的阴阳怪气,原来堂堂韩家二少爷还没个戏子有面子? 所以你今天可算来着了。韩修齐用手直接指了指谢期年,见识到谢大明星的排面了吧? 阴郁男人眯眼看对他们保持着漠然的谢期年,嗤笑:大明星?见都没见过。不认识。 韩修齐笑得刻意做作:别看不起十八线啊。傍上金主不就能分分钟一飞冲天了。人家可精着呢,伺候好我哥,让我哥上了头手一松给他扔个千八百万地捧捧,自然就从十八线变成大明星了。 哦?那被唤作李少爷的男人细长的眼睛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玩味打量谢期年,你哥的男朋友?那可真就有点意思了。 男朋友?你直接问韩亦程,他这辈子敢不敢当着我爸的面承认他和男人在一起?韩修齐笑得更做作了,大明星?不过是个暖床的笑话而已。 谢期年抬眼,锐利视线直接锁住了韩修齐。原本打算继续说话的韩修齐被谢期年眉眼间清冷但锐利的不耐震住了,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自觉地停了话语。 下一瞬,低沉性感却满是不屑的声音从韩修齐身后响起:还有比野小三来路不明的私生子都有脸打着丰瀚国际二少爷的名头招摇过市更像笑话的事? 话说完,韩亦程也走到了谢期年身边。 韩亦程长得好看,身材也好,一掷千金的壕气里偏偏还满是清隽贵气,完全是完美男人的样板。但此刻他对着韩修齐,整个人就都带上了冰冷的刺,如雕塑般流畅的五官线条自成一种锋利,深邃眼眸里盛载的颜色深下去,那锋利便瞬间成了极具压迫感的尖锐。 公关经理眉心一紧,忙忙解释:韩总,我已经解释过了,今天您包场,没有邀请函不能 我知道。韩亦程挥了挥手,听不懂人话的野狗,挡道也正常。 韩修齐和那男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韩亦程却已经当他们透明。他侧身看向谢期年,眉眼间的锋利缓和了,声音也温和好些:这里晦气,我们进去。 谢期年点点头,和韩亦程并肩向门厅尽头通往会所内部的门走去。 他们身后却又响起了韩修齐的声音:哥,你生日,就算我拿不到邀请函,也得来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呀。毕竟你十岁生日那天,最快乐的人是我和我妈,还有爸呀。 韩亦程的眼眸瞬间更深更黯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谢期年眉心一皱,用力握住了韩亦程的手。 韩修齐是韩亦程爸爸韩东洲婚内出轨的私生子,在韩亦程妈妈进入弥留之际、韩亦程十岁生日的当天,韩东洲让韩修齐他妈带着韩修齐登堂入室,俨然成了韩家主人。 谢期年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是当时只有十岁的韩亦程永远都不可能跨过的坎。 他也比谁都清楚,平日的大方舒朗、清隽贵气的完美表象下、隐藏了一个在刺激下会任性肆意、乖张冷戾到不可控的韩亦程。 用拇指指腹轻轻抚过韩亦程手腕脉搏,他温声道:阿程,别理他。 韩亦程反手握住了谢期年的手,在他手背上捏了捏,说:听你的。 他握住谢期年的手,不再搭理韩修齐,离开了门厅走向正厅。 没有邀请函的韩修齐进不来,也就不会再来招惹韩亦程的烦躁。 连接门厅和正厅的是约二十米长的走廊,走廊尽头闪烁着耀目的灯光,音乐和热闹人声和着灯光一起跃动,热闹得紧。 第3页 谢期年沿着走廊向正厅走,但韩亦程忽然轻轻一笑。下一瞬,谢期年只觉腰被圈住了。 失了重心,他被韩亦程压在了走廊的墙面上。 用身体挡住了走廊尽头的纷乱光影,韩亦程温热潮湿的气息带着酥痒落在谢期年耳后:三个小时前你就说你的镜头已经拍完了,怎么现在才来? 他贴着谢期年的耳垂,低声呢喃:怎么?片场有什么比我重要? 女二号和我的对手戏,有个她的特写长镜头。她找不到状态始终NG。谢期年把手轻轻搭上韩亦程的腰,缓声解释,我在镜头外给她垫台词搭戏,帮她尽快找到状态。导演过了那条后我就马上来了。 韩亦程咬住了谢期年的耳垂:就不能用替身? 阿程,这是我的工作。谢期年说着,轻轻推了推韩亦程的腰,人来人往的,你先放开我。 怕什么?韩修齐进不来就不会有人去韩东洲那里拱火让他针对你。 你爸不是刻意针对我,他是怕你不给韩家传宗接代。你换个对象他的反应也一样。 不换。你这个时候别提那些人渣。韩亦程把腿顶进谢期年双膝之间,我们小两口亲热天经地义。 谢期年一怔,侧开脸:别胡说。我只是你的朋友。 你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是我的,怎么是胡说?韩亦程的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谢期年唇线,我也是你的。总之,除了男朋友的名义,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谢期年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什么缺的。 你缺我。今晚我好好伺候你。 韩亦程凑近来想要吻下去,谢期年抬起手,挡住韩亦程的唇,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阿程,我有件事要 他想说的话被门厅连通走廊处响起的突兀拍掌声打断了。 韩亦程转身回头,视线赫然对上了韩修齐和那李少爷。 看清楚来人,韩亦程原本热意激荡的眼里霎时闪过凛光:韩修齐,你没资格在这里,滚。 韩修齐眯着眼,看着韩亦程,笑容阴冷:哥,我没资格,李氏的长子嫡孙有没有资格?我劝你对李少爷还是礼貌点,不然你明天见到他姐姐,你马上要订婚的未婚妻,我未来的嫂子,你打算怎么交代? 韩修齐这话一出,韩亦程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谢期年,眼神里闪烁着猝不及防的慌。 谢期年看着脸色突变的韩亦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抖了抖手腕,从韩亦程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贴紧的体温瞬间消失了。 看着韩亦程的样子,韩修齐益发嘚瑟了,完全是一副意得志满的嚣张模样:哥,你不会真的以为纸能包住火吧? 韩亦程不理韩修齐,只对看着表情越发平静眼神却越发锐利的谢期年低语:我马上给你解释。 说着,他拿出手机,快速翻了翻通话记录,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的声音隐没在漂浮着音乐声的嘈杂里,韩亦程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落在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李悦心,你弟弟来砸我场子,什么意思? 行。你马上来处理。 简单。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挂了电话,韩亦程狠狠地瞪韩修齐一眼,抬手抓住了谢期年的手腕,快走几步,推开走廊边一间休息室的门,把谢期年拉了进去。 谢期年抬手抵住了关门落锁后走近来想要抱住他的韩亦程的心口,直接问:你要结婚?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结婚。韩亦程立刻否认,你又不是不知道韩修齐今天就是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他的话你信? 谢期年不说话,眼里是需要一个明确回答的坚持。 看着表情坚执的谢期年,韩亦程不自觉地低了声:我肯定不结婚。就是,走个订婚的形式而已。 谢期年并没有因为韩亦程的说法产生任何软化。他眼神益发冰冷:韩亦程,你要订婚? 作者有话说: 新的旅程开始了,有点小激动哈哈 18:00日更,其他时间是修文,如果有突发情况会请假的。 比心求求求收藏作者呀 打个广告: 《白月光偏要拿替身剧本》求预收; 韩澈言,身为巨富韩家的唯一继承人,却在父母车祸遽然离世后被心存叵测的周睿以「未婚夫」的名义软禁,插翅难飞。 走投无路,韩澈言孤注一掷,缠上了周睿的远房表叔,掌控周氏的周照辰。 晚宴上,韩澈言贴近周照辰的唇,呢喃低语:周老板,我像不像你小心翼翼捧着却怕碰碎了的那位白月光? 他笑得纯粹,却给了周照辰最大的魅惑:带我回家,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那一刻,从不醉酒的周照辰,竟然感觉到了微醺。 于是,以冷厉无情著称,只对病弱白月光照顾有加专一温柔的周照辰,身边多了个作天作地的韩澈言。 众人皆了然:韩澈言不过是周照辰捧在心尖的病弱白月光的替身而已。 第4页 但周照辰对韩澈言,却是越来越宠: 王家的继承人对韩澈言出言不逊,韩澈言挑唇冷笑:王家原来是连礼貌都不懂的吗? 第二天,周照辰终止了和王家的合作,而王家麻溜地换了继承人。 周睿上门挑衅,韩澈言不耐皱眉:你们家还没垮啊? 一周后,周睿家被周氏扫地出门,宣布破产。 周照辰的病弱白月光终于忍不住上门示威,韩澈言忙忙拉过周照辰挡在身前,委屈低喃:他好凶呀,我不要当他的替身了,我走。 把病弱白月光「请」出周宅,周照辰转身压住韩澈言,眉眼决然:你不是谁的替身,你也不准走。 韩澈言打算终止这段荒唐关系时,周照辰失了一贯的冷静。 他生生捏碎手中酒杯,用带着温热血痕的手擦过韩澈言唇峰:到底要到什么地步,你才会告诉我所谓替身的真相? 又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愿意承认你喜欢我? 我替我自己,但我不说。 人都会说谎。但爱恒真。 带刺心机诱受VS精明冷傲攻。1V1,HE。 第2章 不是真的订婚,只是合作而已。韩亦程解释,丰瀚国际最近最重要的项目就押在和李氏合作开发新能源上,李悦心是李氏太子女,她爷爷打算把李氏的控制权交给她。但她弟弟心有不甘,一直在搞事。我和她订婚,她能增加在李氏的筹码,我也能缓和韩东洲对你的威胁。 韩亦程踏前两步,强硬而不容抗拒地环住了谢期年的腰,又可以捏了捏他最敏感的腰窝,在他耳边低语:怎么?吃醋了? 这和吃醋没有关系。谢期年僵着身体,声音干涩。 你也没必要吃醋。订婚只是一个手段,不代表我和她之间有任何暧昧。而且我和她还在谈条件,还没确认什么时候订婚。 谢期年摇摇头,执固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订婚? 不是说了还在谈条件吗?韩亦程烦躁起来,李氏和丰瀚国际联合以后在很多领域都很有利,这是个双赢的局。 双赢?谢期年苦笑摇头,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你和别人订了婚,你就有了一个明确的、属于别人的身份。我和你 身份?韩亦程打断谢期年的话,唇边溢出冰冷到极点的讽笑,身份有意义,我妈会死不瞑目?我会认识你?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触到了韩亦程的逆鳞,谢期年沉默了。 韩亦程明显有了不耐:一个商业订婚,有什么值得你揪着不放的?我又不能和你订婚。丰瀚国际是我外公留给我妈的,我凭什么便宜气死我妈的小三和韩修齐那王八蛋?我输了,对得起我妈? 别拿伯母来压我。谢期年抬手,挣脱韩亦程的环抱,我知道丰瀚国际对你比什么都重要。借着订婚在你爸那里彻底撇清我们的关系是一步好棋,我接受,我们到此为止。 什么到此为止?韩亦程气急,你别用分手威胁我。你知道我只要你,我也知道你离不开我不就够了吗? 你和别人有了婚约,我和你的关系就不道德。谢期年手微微发颤,声音却很平静,阿程,订婚,就是承诺。 什么承诺?我永远都要你,这才承诺。韩亦程踏前一步,双手握紧了谢期年的肩膀,我和李悦心说得清清楚楚,合作两三年后我拿到股权她拿到控制权就解除订婚,这种你情我愿的利益合作,怎么到你这里就不道德了? 我们理解的道德不是同一个东西。谢期年疲倦地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说话。我很累。我先回家。 你不准走。韩亦程不肯放开谢期年。 他了解谢期年。表面上越冷静沉默,谢期年在内里压抑的情绪就越是激烈,越没法轻易收场。 他不能让他这样离开。 微微俯身,他固执地吻上谢期年的眼睛:这是目前最好的中间路线。你等我拿到韩东洲从我外公和我妈手里巧言令色骗过去的那部分股份 没有中间路线。谢期年避开韩亦程的亲吻,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你应该很清楚你爸一定会用股份护住韩修齐。我和你的关系根本就无解。 七七。韩亦程放弃了争辩,却低声唤了谢期年的小名。他用额头抵住谢期年额角,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是韩亦程心里永远都在溃烂的伤口。谢期年默然了。 沉默了一会,他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低应了声:我知道。 韩修齐这杂碎就是知道我最讨厌今天,才特意跑来添堵。他故意气你想让你难受,你难受我就不会好受。全世界只有你能让我真的难受,你舍得? 被韩亦程按在怀里,谢期年靠着他的肩膀,视线不可避免地看到他喉结旁陈旧伤痕留下的细细白色痕迹。 抬手抚过韩亦程的喉结,谢期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忍心,不舍得。 第5页 感觉到怀里谢期年原本僵直的脊背随着他轻抚自己喉结的动作放松了些,韩亦程唇边露出志在必得的迷人笑意。 他握住谢期年的手,微微低头,细细软软地啄吻谢期年的唇。 我不订婚了。你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不做。温热的亲吻中,韩亦程逐渐低喃的声音里带了只有谢期年能够窥见的撒娇,你别走,你陪我。 你先放开我。谢期年用力退开了些,止住了韩亦程不肯停歇的细吻,正色道:阿程,我不是在要挟你。 我知道,你不会要挟我,你只是不允许自己和别人的未婚夫发生任何关系,即使那个人是我,即使婚约只是名义上的。韩亦程放软了姿态,又靠过来抱住他不放,我去和李悦心谈其他合作的方式好不好?你别扔下我。 谢期年深深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阿程,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都答应。韩亦程立刻回答。 深深呼吸韩亦程熟悉的气息,谢期年把脸贴紧在他肩上:如果你决定订婚,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韩亦程在谢期年唇边吻了吻,今天蛋糕用的樱桃,你最喜欢的。我特意叮嘱了小贺让店家注意糖的分量,不会很甜,我们出去吧,你陪我吃。 谢期年疲倦地摇摇头:我没什么心情。留下来也是影响你兴致。 你不留下来?韩亦程拉住了谢期年的手腕。 我真的很累。你少喝点酒。谢期年垂了眸子,我通知小贺来接你。 快步走出「SX」,谢期年上了车。 他稳定了一下心绪,系好安全带,打算发动车子。 副驾驶座的门却被忽然地打开了。 韩亦程抬脚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走吧。 虽然韩亦程跟着来了这件事让谢期年心里暖了一暖,但他还是劝道:你生日。你中途离开,不合适。 无所谓。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生日。不过是要个人买单,凑一场热闹而已。韩亦程仰靠在椅背上,抬手轻轻抚过谢期年的侧脸,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除了你,没有哪个人真的在乎我。 谢期年握着方向盘,却没有发动车子。他只看着韩亦程,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又像是一片空白。 韩亦程握住谢期年的手,拉到唇边深深一吻:我不想见别人。你带我回家。 到了谢期年家,刚刚关上门,韩亦程就把谢期年压在了玄关的墙上。 谢期年挣扎着推韩亦程:我今天没心情。 我不是说了不订婚吗?韩亦程抬起谢期年的下颚,猛烈的把唇贴了过去。 谢期年用力推开了韩亦程。 我说了,没有心情。谢期年径直转身离开玄关,进了客厅。 扫了兴的韩亦程沉着脸跟在他身后,进了客厅后又去拉他的手。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韩亦程握住谢期年的手,皱了眉:这么晚,谁啊?全世界就你最忙。 韩亦程缺乏安全感其来有自,谢期年也早已习惯。但偶尔的小吃醋算是情趣的话,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重复状况,还是会让他不可自控地生出些无奈疲倦,以及不被信任的烦闷。 他不说话,拿起手机。 韩亦程逼近一步:你就非得接? 谢期年把手机屏幕上显现的来电人的界面亮给韩亦程看。 韩亦程看着屏幕上「陶颖颖」三个字,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忿忿道:助理也不该这么晚找你。不懂事。 谢期年挥开了韩亦程的手,接通了电话。 陶颖颖欢快的声音在深夜安静的房间里比平日更清晰地响起来:年哥,好消息!莫导刚刚和赵总联系了,邀请你出演他筹备中的新电影,双男主!男主诶! 谢期年没有被陶颖颖的兴奋感染,只淡淡应了声,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三人沙发明明宽敞,韩亦程却一定要挤着谢期年坐下。一边听谢期年和陶颖颖讲电话,又一边用手一下一下抚着谢期年的腰,手指微妙地游走着,直到撩开了谢期年衬衫的下摆。 谢期年躲不开,无奈捂住话筒,薄嗔道:韩亦程!你别闹了。 陶颖颖没有察觉谢期年这边的动静,自顾自兴奋着:莫导的电影一接,年哥你离顶流就不远了!我这个助理到时候也可以耀武扬威了! 对了,赵总让我把剧本发给你看看。我待会挂了电话就发。 谢期年答了好,陶颖颖又说:还有就是赵总叮嘱我一定要和你说,开机后必须去北欧拍摄三个月。大概是明年二月 陶颖颖的话让韩亦程立时停下了在谢期年腰线上游走的手。他拉着谢期年的手腕,把谢期年原本放在耳边的手机拉到了自己面前,对着话筒直接说:不接。推了。 第3章 年哥你说什么?推掉?不接莫导的电影?陶颖颖一时间没辨出说话的不是谢期年,急急道,年哥,莫导可是国际影展金奖常客,是目前商业险和艺术性都兼顾的、口碑超好的独一位,多少人排着队等谋一个他电影里的镜头啊?现在他点名找你出演男主角,这机会,你要推? 第6页 对,推了。韩亦程不松开谢期年的手,对着手机的话筒斩钉截铁。 你别说话。谢期年瞪一眼韩亦程,把手机换了个手放回耳边,对陶颖颖说,是我朋友在开玩笑。明天上午我会去公司,到时候我和赵总详细聊。 那就好那就好。陶颖颖如释重负,年哥,快让你朋友别开玩笑了。从我当你助理到现在,这三年里你推掉了多少好机会啊,很可惜的好吗。不管怎么说,这次这个机会你可真得抓住了! 谢期年不置可否地换了话题:明天早上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公司。 好的年哥。陶颖颖的兴奋一时间无法消散,又转回了电影上,莫导这部电影是双男主配置,另一位很大可能会定言哥,你们两个强强联合绝对绝了,年哥你抓紧了啊。 谢期年一怔,韩亦程却神色一凛:什么言哥? 他抬手捏住谢期年的下颚,眼神透着冷戾:和你天天捆绑着上热搜的那个楚星言? 陶颖颖不明就里地在电话那边嚷着年哥,怎么了? 压住心里翻涌的郁烦,谢期年快速对电话那边的陶颖颖说:很晚了,你休息吧,明天公司见。 他快速地挂了电话,抬眼正视捏着自己下颚不放的韩亦程,声音冷沉:你放手。 韩亦程没放开他,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了话语间的绝对:看来今天热搜的你和楚星言第三次合作不是空穴来风?这电影不准接,推了。 不是今天。谢期年推开韩亦程的手,是昨天。 韩亦程一怔,不容抗拒地把谢期年推倒在沙发上,欺身压住了他:是哪天重要吗? 绯闻又重要吗? 你和别的男人传绯闻,还天天见面,不重要? 谢期年淡淡地、讽刺地笑了:没有你订婚重要。 韩亦程一愣,脸色结了冰,他用手指关节毫不温柔地摩擦着谢期年的侧脸,语气沉沉: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我都说了不订婚,你还要怎么样! 我也说了,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韩亦程「啧」了一声,手上力道更重了,你瞒着工作伙伴不让知道我们的关系?言哥?他知道你床上有人吗? 别人知不知道重要吗?谢期年直视他,我们的关系不能公开,我和你只是朋友,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谢期年的话让韩亦程冷了眸子,也松了手,空间里瞬时沉默起来。 过了几分钟,韩亦程深深叹出了一口气。 七七。他的语气里失了强硬,换上了对谢期年永远有效的撒娇和示弱,我不是不心疼你,可是我 除了自己,旁人没有任何机会窥见的会示弱又爱撒娇的韩亦程让谢期年心里不自觉地就是会心疼。他原本因为韩亦程的态度激起的烦闷消散了大半,垂着头说:行了,别想东想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 他的声音低下去,没有继续说话,韩亦程眼睛却亮了:你对我怎么样? 韩亦程抬手用力把谢期年拉进怀里,潮热呼吸落在谢期年耳边,韩亦程声音低磁:你快说,我想听。 那湿热呼吸落在耳后薄软皮肤上,蔓延开来,漾出让谢期年拨动心里酥麻的频率。他难耐地扭了扭身子,终于主动吻上了韩亦程。 四目相对,韩亦程笑得餍足: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你。 你开心就好。 要我开心,就把你和楚星言合作的那部什么电影推了。 谢期年抬起眼,目光里像是有着小钩子,落在韩亦程的眉眼之间:你这动不动就吃醋的习惯真得改改。 我不能吃醋?韩亦程捧着他的脸,认真说,你只能是我的。 他眼里的独占欲强烈得无可比拟。谢期年清楚,那是源于他性格中决不允许自己的所有被人染指的偏执。 毕竟韩亦程失去过的东西还真不少。 心里又泛过一丝柔软的心疼,谢期年抚了抚韩亦程的脸:堂堂丰瀚国际副总裁,还需要我认真解释「绯闻」的词义? 他的手抚上韩亦程高挺的鼻梁,或者,我请你助理小贺准备「绯闻」的完善词义解释,明早放在你办公桌上。 半是玩笑半含解释的话语让韩亦程终究放松了。他低下头,在谢期年白皙的侧颈亲了亲:七七,你答应过会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你不准反悔。 我没有反悔。 那把电影推了。韩亦程不依不饶,我的都是你的,一部电影演不演有什么关系。 停一停,他又说:而且我上次就说了,弄个经纪公司你签过来,我给你投资,把你捧到金字塔尖。 不需要。谢期年摇头,我又不是为了红。 我知道。你当演员、保持曝光,是为了哪天也许你爸爸能看到你,认出来你,会来找你。那也是越红曝光度越高。 第7页 太渺茫了。谢期年苦涩地笑笑,不提这个了。 好,不提这个。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如果你去北欧三个月我怎么办?韩亦程站起来,也拉着谢期年站起来,然后推着谢期年往浴室走,我陪你洗澡,你推了电影,这样总公平了。 怎么公平了?谢期年在浴室门口停住脚步,条件都不对等。 我说公平就公平。韩亦程唇角微弯,一把把谢期年抱起,再不答应,我就 水声落下,浴室的门关上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从体力透支后的深眠中醒来,谢期年按熄了闹钟。 韩亦程困得睁不开眼睛,抬手按住要起床的谢期年,含糊说:陪我再睡会。 我要去公司。谢期年挣脱韩亦程的怀抱坐了起来,进了浴室。 他刷牙时,韩亦程也揉着眼睛进了浴室。 把下巴搁在谢期年肩膀上,他又要去亲谢期年的唇角。 谢期年闪躲着:刷牙呢。 韩亦程却不依不饶地依然压住谢期年亲了亲,又疲倦地靠着谢期年的肩膀:我不想去公司,不想开会,不想殚精竭虑地和那些豺狼虎豹斗智斗勇。我就想和你这样待着,做什么都行。 别像不想上学的小学生,也别说这种你自己都不信的话。谢期年把牙刷清洗好放进镜柜,也拿出韩亦程的牙刷,没有什么比丰瀚国际对你更重要。 韩亦程接过谢期年递过来的牙刷:那倒是。我就是一把火把丰瀚国际烧了,也不会便宜韩东洲和知三当三的赵丽君,更别说他们那个恶心的私生子。为了这个,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 直到到了经纪公司,和经纪人赵永安面对面坐下来,韩亦程的那句「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还在谢期年心里闪过。 他知道韩亦程的执拗。 所以,为了丰瀚国际,为了拿回应得的,韩亦程也许真的可能 察觉到谢期年的恍神,赵永安认真问:身体不舒服? 把心思从韩亦程身上抽回到当下的工作中,谢期年摇摇头:没事。 赵永安稍微放松了些:莫导电影的剧本你看过了吗? 谢期年面泛歉意:昨天太累了,颖颖发过来以后我没看。 是因为要去北欧三个月吗?赵永安说,我知道你签约的时候在合同注明了不接出国超过一个月的工作。但是阿年,我们得从长远看。 这部电影是去年最火的IP改编,而且是最金牌的编剧沈逢舟沈老师亲自执笔来改编剧本,配置的服化道、特效团队都是S+级,而且还是和楚星言双男主。更别说莫导的戏大有机会在全球同步上映,这种资源要拿到真的不容易。 每说一句,赵永安的得意便增加一份。 作为经纪人,能给自己的演员接到这种资源实在是他的得意之笔。但看着谢期年修长手指在咖啡杯上缓缓摩挲着,眉眼间也没有什么兴奋感,他的这种得意又不由得转变成了不确定的不安稳。 毕竟谢期年是他带过的演员里最让他省心,却又最让他觉得拿捏不住的一个。 工作配合度一流,懂人情世故应对进退,不眼高于顶也不跟红顶白,作为演员的业务能力在线,口碑不错,作为演员,谢期年一直自律得令赵永安放心。 但唯一的问题是,他太迁就他那没有曝光的恋人了。 虽然平时提起恋爱相关的话题时谢期年从来没有承认过是在恋爱,但作为入行多年的专业经纪人,赵永安敏感地觉得,谢期年在任何时候都迁就着、即使牺牲自己多好的工作机会也要配合行程的那个人,必然是谢期年的恋人。 而现在这种顶配资源谢期年也要纠结,显然多少也是源于此。不然赵永安实在想不到任何能让谢期年不马上签下合作协议的可能。 他皱着眉,开了口:阿年,不是这种机会你都要推吧? 时间上谢期年垂了眸子,长长睫毛闪动着,在赵永安心里留下一抹阴影,不契合。 有什么不契合?赵永安抬高了音量,你下半年根本就没有安排任何工作!而且莫导马上就到公司和你面谈了,这样你还要推? 他恨铁不成钢:阿年,你是不是中蛊了?我告诉你,感情重要,可是事业更重要!男人必须要有自己的成就才有骄傲,人都是慕强的! 谢期年在心里苦笑,韩亦程可不就是他的蛊么。 以往多少次,基于时间、合作对象,甚至韩亦程的心情而推掉了工作,谢期年对赵永安确实有着愧疚歉意。但这一次他决定推掉这个机会,和韩亦程关系不大。 和他没关系。谢期年满是歉意地看向赵永安,我自己遇到了点事情。赵总 刚打算开口,他的手机就响起了和他常用的铃声不同的响铃。 眼神有了明显的波动,谢期年抱歉地对赵永安笑笑,指了指手机。 刚接通,韩亦程分明不愉快的声音便冲进谢期年耳中:你还没回家? 第8页 谢期年反问:你有事? 中午有个饭局,要喝酒,我开车去,你来,然后送我回公司。韩亦程说。 我走不开。看着明显听到了电话里声音的赵永安,谢期年压低了声音,和经纪人有事情要聊,而且导演马上要来公司面谈。 韩亦程不为所动:你那破戏赶紧推了,快点过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韩总。谢期年的语气加重了,你不是没有助理。 小贺怎么能跟你比?我一上午尽是糟心事,中午这个饭局也都是不想见的人,你过来陪我。韩亦程缓和了声音,情绪却有着谢期年明显可察觉的紧绷,我想见你。 察觉到韩亦程变得略微急促的呼吸,谢期年叹了口气:你先去饭局,我和导演见了面以后就尽快过来。 想了想,他又叮嘱:你还是带上小贺。万一我赶不上 你要多久?韩亦程固执地当做没听见谢期年让他带上助理的嘱咐,我等你。 挂了电话,谢期年抬眼对上赵永安复杂的表情,只能不好意思的地浅笑:对了赵总,我的经纪约年底到期了。 对。我昨天跟颖颖说了,让她整理出来新的经纪约,按照最开始签约的约定,这次续约的分成公司再减一成。还有 谢期年笑容里的歉意更甚了:赵总,我可能不续约了。 什么?赵永安的声音都压不住了,爆出了不小的分贝,不续约?为什么? 他眼睛一转,继而瞪大:是谁家来挖我墙角了?! 不是,我家里有些事 赵总,莫导来了。 响起的陶颖颖的声音暂时终止了谢期年和赵永安关于续约的话题,赵永安忙忙把莫导迎进了办公室。 寒暄之后,谢期年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莫导,很谢谢您的认可,可是这部电影我没法配合,抱歉。 有商量余地吗?莫导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因为变动而有的惊讶,稳重地笑着,温和地问,如果是可以商议协调的,都没问题。 是我个人的问题。谢期年认真解释,我家里有些事情,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赵永安神色又是一变。而莫导露出惋惜的表情,但也表示了理解。继而和谢期年聊起了电影的一些细节。 看了看时间,谢期年抽空给韩亦程发了个不能过去的消息。 直到中午十二点半,赵永安在经纪公司附近的酒店安排了午餐,连连催促他们一起去吃午饭,他们才结束这场虽然没有确认电影合作、但很愉快的对谈。 三人刚走出经纪公司的大门,一辆明黄色的跑车正正开到门口,随着尖锐的急刹车声音停了下来。 谢期年心里立刻浮出了预感,他呼吸一凛,看向车子。 韩亦程已经从停下的跑车上下来了。脸色阴沉地看着搭着谢期年肩膀的莫导,他快步走近,一把推开了莫导揽住谢期年肩膀的手:你谁?别碰他。 这?谁?比莫导更疑惑的是赵永安。他看向谢期年,满脸惊诧地恍然大悟,又须臾转成了从经纪人角度的不认同,你对象? 谢期年叹口气,解释道:是我朋友,他脾气有点不太好。抱歉。 韩亦程不依不饶,拉住谢期年的手腕:他是谁? 导演。谢期年甩开韩亦程的手。 韩亦程眼中闪过凛光,忽然笑了:导演是吧? 他抬起手,不待谢期年反应便攥住了谢期年的手腕,一个用力把谢期年拉向自己,韩亦程低头重重地吻住了谢期年。 莫导怔住了。赵永安的脸色更是变得极其难看。 韩亦程!谢期年反应过来,只觉得所有血液都冲上了心口。他立刻用力推开韩亦程,怒视着他,你简直太过分了! 韩亦程不回答谢期年,只含着明显的嗤笑着看莫导,冰冷言辞中是他一贯的乖张:你要用他当男主角,还和楚星言组CP?你准备好应对你电影上映时我和他的关系铺天盖地的话题了吗? 你闭嘴!谢期年斥责着,又压住心里翻涌的怒意,转身向赵永安无奈道,赵总,抱歉,我晚点给你解释。 说着,他又满含歉意地向莫导说:莫导,真的很抱歉,改天我一定上门道歉。 说完,他一眼也不看韩亦程,径直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出租车转了个弯,韩亦程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谢期年疲倦地闭上眼,靠在出租车不甚舒适的椅背上,深深叹了口气。 出租车司机放缓了车速:请问,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谢期年脑子里一片茫然。 这种情况下不欢而散,他几乎可以肯定韩亦程一定会到家里来找他。 至少现在,他并不想和韩亦程面对面。 手机在他的茫然间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显示在屏幕上。 第9页 谢期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清朗的声音:你好,我是纪柏年的儿子。 这个名字让谢期年的心跳颤动了一瞬,他深呼吸一口气,尽力稳定了心跳,用尽所有定力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开了口:纪柏年? 是的。男生笑起来,又暖又沉稳,哥哥,我是你弟弟,纪羽晨。 韩亦程在谢期年家里等了一天一夜,谢期年一直没有回来。 他和谢期年的手机里安装的彼此绑定、实时定位的APP,也在谢期年上车离开后被解除了绑定。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这是第一次谢期年如此彻底地无视他。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韩亦程原本的焦躁怒意逐渐成了担忧,又从担忧滋生出越来越深的惶恐。 直到第二天的深夜十一点,门锁密码锁响起了「已解锁,欢迎回家」的机械电子声。 他腾地站起来,和推开门回到家的谢期年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住了。 打破僵持的是门外谢期年身后传进来的清朗声音:哥哥,怎么不进去? 韩亦程脸色又是一变。 纪羽晨在谢期年身后探头向屋里一瞥,见到脸色复杂韩亦程,一怔地脱口而出:哥哥,他是谁? 他是谁?韩亦程也低吼着冲谢期年问出来,哥哥?什么哥哥? 谢期年沉着脸,皱了眉,不看韩亦程。他沉吟一瞬,转身看向纪羽晨,语声温柔:你先回酒店。我晚点和你联系。 可是纪羽晨不太放心,他好像是来找麻烦的。 谢期年看出来他没有说出的担忧,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靠近他,低声说:没事,他是我多年的朋友。 纪羽晨还是不太放心:我陪你吧? 不用。谢期年说,我和他有话要说。你先回去。DNA的鉴定结果出来我马上联系你。 纪羽晨点点头,瞥了韩亦程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紧盯着他的韩亦程,谢期年淡然开了口:你在这里干什么? 韩亦程靠近谢期年,把他堵在了玄关的位置,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是你们那圈里哪个小鲜肉?是个男人就叫哥哥,恶心不恶心? 谢期年不答。他抬起手,缓慢但用力地推开了韩亦程,走进客厅,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看一眼乱糟糟的客厅,带着些无奈摇了摇头。 韩亦程跟进客厅,低吼:你一直没回家就为了和他在一起?你们干了什么? 没你想象中的龌龊事。谢期年喝了口水,冷然地一抬眸子,看了看情绪不受控的韩亦程,更冷然地笑了笑,信不信随便你吧。 说完,他脱了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便向卧室而去。 谢期年!你站住! 谢期年像是当韩亦程根本不存在,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地进了卧室。 被谢期年无视,韩亦程满脸郁愤,盯着谢期年关上的卧室门,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说: 预感我已经被列入养肥名单了啊我又肥了啊啊啊-想暴怼韩总一顿解压! 第5章 几分钟的静默后,韩亦程走到沙发前,从谢期年的外套下面用力扯出了自己已经揉皱的西装,又回头看了眼安静关闭的卧室门,恨恨地走过去踹了一脚:谢期年!你混蛋! 即使隔音良好,坐在床边的谢期年也听到了卧室门被踹响后韩亦程暴戾的声音,和紧接着响起的大门被摔上的声响。 他甚至可以想见韩亦程脸上的表情。 心里掠过确实有些无法压制的担心,他慢慢脱了衬衫和长裤,躺在了韩亦程起床时没有整理过的床上。 几分钟后,卧室门被急促推开,背对着卧室门的谢期年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熟悉的气息裹住了。 韩亦程从背后紧紧拥住谢期年,尽力压住急促的呼吸,鼻尖慢慢擦着谢期年的耳垂,可怜兮兮:七七,你不要我了吗? 谢期年的身体略动了动,却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回应。 只是呼吸似乎也错了点节奏。 韩亦程的呼吸越发急促,又热又潮地扑在谢期年耳后:七七,我难受。 谢期年动了动肩膀,低声说:你松手。 我不。韩亦程的手环得更紧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可是你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你还和别人你不知道我等你的时候是用什么心情、是怎么过的吗? 他的声音颤抖: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就是等人。如果你都这么对我我 我没想到你会等我。我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谢期年放软了声音,现在你听话,先松手。 不。韩亦程固执地抱紧他,不肯放手,我不放。 他紧贴着谢期年的侧颈,想要压抑住的呼吸已然不受控。 胸腔急速起伏着,窒息感中无法顺利地呼吸中,韩亦程含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极度难受:我不放。我最近总觉得你不想要我了。七七,你别这么对我。 第10页 韩亦程身体的颤抖让谢期年心里一酸,他用脸颊蹭了蹭韩亦程冰冷的侧脸:你乖,放松点,我给你顺顺背。 韩亦程这才放开紧固着谢期年的手。待谢期年转过身子,又迫不及待地一把把他嵌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了。 你放松,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谢期年的手绕过韩亦程肩膀,轻轻给他顺着脊背,满是担心,手脚有没有发麻? 韩亦程摇摇头,用牙齿印了印谢期年的锁骨:你在,我就不会有事。 给韩亦程一下一下抚着背,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慢慢平复,急促呼吸也慢慢和缓下来,及至变成了沉稳的、陷入睡眠的节奏,谢期年才放了心。 韩亦程的过呼吸症是十岁时被谢期年发现的。 韩亦程十岁生日那天,他在医院陪陷入深度昏迷、随时可能去世的妈妈,而韩亦程的爸爸韩东洲撕下了长期伪装成好丈夫好爸爸好女媳的面具,大摇大摆地把韩修齐的妈妈赵丽君和韩修齐接回了家。 变故来的突然,也超过了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的所有认知。而过了三天后,韩亦程的妈妈去世了。 葬礼一结束,韩东洲便带着韩亦程飞到了一千公里外的宁市,去了宁市闻名的主题动物园。 那天,谢期年也因为观察动物的科学作业而和同学相约去了主题动物园。 他第一次看见韩亦程,是在上午十点多。 穿着精致漂亮,比普通的小朋友更有沉稳气质的韩亦程抱着膝盖坐在猴山隔绝游人和动物的玻璃墙外,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却脏兮兮的。 脸虽然脏,但韩亦程的眼神却孤傲骄矜,冷冷地对经过身边好奇打量他的每个人回以不友善的目光。 大部分人被他这样的目光怼上,都选择不管闲事,默然走过。 觉得不太对劲而想要走近的韩亦程的谢期年被同学拉住了:你看他的眼神,那么凶,一定会骂我们的,不要管他。 小朋友的思维简单直接,不喜欢就远离,害怕就不靠近。 直到下午四点半马上要离开主题动物园,谢期年还是犹豫着和同学分开,一个人绕了点路,再到猴山看了一眼。 韩亦程依然抱着膝盖坐在猴山的玻璃墙外,眼神依然倨傲又不善,但那种不善里多少有了些小孩子无法完美掩饰的慌张。 而且,他呼吸急促,小小胸膛快速起伏着,四肢也肉眼可见地发着抖,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一样。 谢期年忙忙跑过去,抬手贴上韩亦程心口。 韩亦程喘着粗气,却用力打开谢期年的手,凶凶地说:你干什么! 我叫谢期年,今年十岁。你也可以叫我七七,因为我生日是七月七日。谢期年和缓地试图和韩亦程拉近距离,你叫什么名字呀? 韩亦程瞪他,不答。 谢期年又好脾气地说:我们学校的安全讲座有说过,心跳过快很危险,我帮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我要等我爸爸。他去给我买气球了。韩亦程看着远处的道路的分叉口,呼吸越来越急促,那种有七种动物的要走很远才能买到。 谢期年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爸爸去了多久了? 他韩亦程怔了怔,眼神一虚,转瞬后又强硬起来,我和我爸爸都是第一次来宁市,他一定是迷路了! 谢期年又点点头,语气更温和了:我也觉得你爸爸迷路了,主题动物园我来很多次,经常有迷路的小朋友,我带你去管理处好吗?那里的叔叔阿姨可以用广播全园通报的,你爸爸听到了就能马上到管理处来接你。 韩亦程眼神又虚了些。他垂着头,手也垂在地上,过了一会,沾了灰的手快速擦过眼睛,又倔强抬起头来: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万一、万一我爸爸来找我了呢? 他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脏兮兮的、被泪水融开的灰黑色。 下一个瞬间,他的呼吸更急促起来,有种随时都要昏厥的危险感。 谢期年看了看天色,也着急起来,干脆一把拉住了韩亦程的手腕:马上要闭园了,你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带你去医院,然后帮你找爸爸。 韩亦程用力挣扎,却也挣不开谢期年执着的力道。他急了,喘着气在呼吸困难的间隙里嚷:可是我爸爸我爸爸他 没事的,我会陪你,我也被我家里人丢掉了。谢期年带着清浅的笑容,满是理解和安慰地说。 韩亦程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期年,犹豫着喃喃两声被丢掉了我爸爸把我丢掉了呼吸更急促起来。 我陪你去医院,帮你找爸爸。谢期年用小小的手压住韩亦程跳得无比剧烈的心脏,语气仍然满是平静的安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是不是? 他把韩亦程带到主题动物园门口,对来接他的徐阿姨说:他病了,我们先去医院。 看着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的韩亦程,徐阿姨想也不想地开车便去了医院。 韩亦程的过呼吸症便是这次确诊的。 第11页 待韩亦程情绪平稳,症状消失,徐阿姨把两个小朋友又都带回了家。 谢期年的家。 徐阿姨是谢家雇来照顾谢期年的保姆,而谢家所有人,包括谢期年的妈妈,都远在千里之外的凌北市。 韩亦程不知道什么样的家人和母亲能把十岁的孩子一个人扔在举目无亲的地方。虽然衣食无忧,却只有一个保姆看顾。他只知道在谢期年家住了一年零三个月,却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徐阿姨的任何一个和谢期年有关系的人出现。 甚至给谢期年打来电话的家里人都没有一个。 有家,但是等于没有。有亲人有妈妈,但也等于几乎没有。韩亦程明白谢期年说的「也被家人扔了」,确实是真心话。 还好徐阿姨是真心在好好照顾谢期年,也同时对来路不明的韩亦程关照有加。韩亦程没有户籍、也不肯接受徐阿姨提出的去福利院登记、至少有个学籍的建议,因此也没有上学。谢期年去上学时,他就拿着谢期年的课本自学,谢期年回来后两个人像模像样地讨论学习问题,倒是谁也没落下功课。 从那时起,韩亦程便坚持自己没有家,没有了亲人。他知道自己家在哪,也知道韩东洲的联系方式,但他固执地坚持不肯回去,也从此永远不再用「爸爸」这个称呼。 徐阿姨无奈,只能自己登了一年多的寻人启事。 直到韩亦程和谢期年都从十岁迈入了十一岁,某天,韩东洲突兀地出现在了谢期年家。 他绝口不提把韩亦程扔在了主题动物园的事情,一见面便急切地把韩亦程带走了。 徐阿姨没有阻止的立场,而谢期年甚至没有来得及和韩亦程说再见,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络。 小学升入初中,谢期年转回了凌北市,被家人送进了全封闭的寄宿学校。 开学的第三天,他在学校走廊偶遇了以为从此天涯永隔的韩亦程。 韩亦程远远看过来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独一无二的热切、不可替代的安心的眼神,谢期年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 作者有话说: 韩总很乖张,但是我们七七不会一直惯着他的啊啊啊!七七会怼他! 第6章 那之后,每当韩亦程的情绪受到刺激触发过呼吸症,只要谢期年在,就能缓解。 这个时候谢期年也才知道,韩东洲会把已经扔掉的韩亦程接回家是因为韩修齐当时突发了韩东洲家族的遗传病,医生判断他活不过七岁。韩东洲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极深,加上虽然韩亦程外公家已经没有什么亲属了,但丰瀚国际的其他股东也注意到了徐阿姨发的寻人启事,去问韩东洲到底是怎么回事,两方压力之下,韩东洲急忙把韩亦程找了回来。 从那时起,韩修齐便一直在国外治病,虽然终于保住了命,但据说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再不待见韩亦程,韩东洲的传宗接代观念也坚不可摧,因此健康的韩亦程对于韩东洲,最重要的功能便是延续香火。 也因此韩东洲自从知晓了谢期年和韩亦程的关系,便暴怒无比。 所以韩亦程虽然和谢期年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也始终不会公开承认他们是恋人。 谢期年能体谅韩亦程的心情,顾忌韩亦程的痼疾,但是韩亦程出于独占欲而对他的事业擅自而为的种种干涉,和他怎么说服也改变不了韩亦程那股偏执的过程,已经让他越来越累了。 看着已经进入沉睡中的韩亦程,谢期年靠近过去,仔细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也依赖得不得了的脸。 睡着的韩亦程唇角微微上翘,眉眼间没了紧绷,舒展开来,依然有着天真清朗的少年感。 谢期年俯下身,轻轻吻了吻韩亦程的唇。 含糊呢喃一声,韩亦程没有醒来,但遵循本能抬起手把谢期年裹进怀里,在他额角吻了吻。 韩亦程紧紧的拥抱,就是谢期年完整的小世界。 但这个小世界的平衡和暖,也许维持不了多久了。 带着这样遗憾的酸楚预感,谢期年也抬手环抱住了韩亦程。 熟悉的气息铺满呼吸,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谢期年睁开眼,就看到韩亦程靠坐在床头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吓我一跳。仰起头看韩亦程,谢期年揉了揉他的脸颊,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变了。韩亦程似乎带着些起床气,语气不是很愉快,你有些我说不上来。 谢期年坐起身,淡淡答:人总是会变的。 我不会。韩亦程一把拉住想要起身去浴室的谢期年,在谢期年回身微微低头看过来时目光笃定地举起手作发誓状,我永远都不会变。 是吗。谢期年没有韩亦程以为的感动表情,反而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语气甚至有点落寞,我有时候倒是希望你能变一变。不过算了。 韩亦程不解地眨眨眼,又皱了眉,显出了些纯真的幼稚感。 谢期年看着这样的韩亦程,忽然问:阿程,如果我找到了我爸,但他不在国内,要我去国外定居,怎么办? 韩亦程一愣:你找到他了? 我谢期年踌躇了一下,说,我是说,如果。 第12页 我不准。你要出国定居,我绝对不同意。韩亦程没有犹豫一瞬,气势坚决,你可以把他接回国,或者我每年陪你去度假见几个星期。就算是要父慈子孝,也都是成年人了,没有必要一定要陪着吧? 谢期年迟疑,说:可是你也是成年人了。 我怎么一样。你就该陪着我。韩亦程语气笃定,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不准离开我太久,也不准离开我太远。 可是我爸爸 你那个二十几年都没见过、都不知道在哪的爸爸,比我重要? 谢期年眼里闪过几分无奈:阿程,不能这样比较。 怎么不能?做个选择而已。 好。如果我要你在丰瀚国际和我之间做选择呢? 韩亦程眉头皱得死紧:这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你爸爸是你爸爸,丰瀚国际是丰瀚国际,没有对比的标准。 阿程。谢期年说,你会选丰瀚国际。 这不是没发生吗?没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回答你?韩亦程抿着唇看谢期年,透着实打实的委屈。 谢期年叹口气,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起床吧。 韩亦程顺势揽住谢期年的腰,一个使力,又把他压在了床上。 他咬着谢期年的喉结,保持着轻微的压迫却又不至于引起真实的不舒适的力度,直到谢期年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稍微退开一点,又欺身吻上了谢期年的唇。 深吻到再不控制就控制不住了,谢期年轻轻咬了咬韩亦程的舌尖,示意他适可而止。 韩亦程终究是退开了,却又意犹未尽地再偷了几个轻吻,发出了不满足的奶声奶气的气音,逗得谢期年心里软了一软,笑意溢出了眼睛。 你笑了。韩亦程重重地舒了口气,笑了就不准再生气了。 谢期年却又正色起来:你确实过界了。 怎么过界了?韩亦程不肯承认,你和绯闻对象一起拍戏,我能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多招人从小到大我赶走的绕着你转的狂蜂浪蝶还少吗?再说了,起码三个月不在我身边,你放心? 谢期年摇摇头:不放心有不放心的解决办法,但你偏偏总是选择最过分的那一种。 韩亦程不认同:我用的明明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阿程,你换个角度想想。谢期年双手抱在胸前,语气理智,如果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在你谈项目的时候闯进去不依不饶,你会不会觉得我过分? 韩亦程认真想了想:不会。 不会? 能把你气成这样的事情一定很严重。你做什么都合理。 韩亦程回答的表情竟然还挺认真。 谢期年苦笑,放沉了语气:如果你的订婚宴,我闯进去强吻你,你会不会气得掐死我? 呃韩亦程怔住了。 过了一会,他才开了口:我订婚你要是这么弄了,我会失去丰瀚国际。但是,我不过是让你推掉一部电影而已,有这么严重? 阿程,你讲讲道理。谢期年充满无力地看他,丰瀚国际、你爸的股份,是你志在必得绝不会让出去的东西。我的工作对我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就不能同日而语? 你没了工作还有我,我没了丰瀚国际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韩亦程的理所当然让谢期年垂了眸子。 沉默了两秒,他终于还是放弃般地摇了摇头:去洗漱吧,丰瀚国际需要你这位副总裁准时准点出现。 他说着转身向浴室走去。 韩亦程猛地站起,长腿跨了两步后用手圈住了谢期年的腰,把他紧紧环在怀里,抵着他的耳朵:说,你不介意了。 我 谢期年动了动身子,但挣脱不了韩亦程紧紧的环抱。他叹出一口气,感觉到韩亦程热刺的呼吸扑在颈后,终究还是缓了声调,那部电影我已经推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的。得到了想听的答案,韩亦程却没有松开谢期年,反而更贴近他。在他白皙侧颈轻轻一咬,你还没解释,昨天送你回来的男人到底是谁? 韩亦程加重了语气:他是不是追你了? 我不是万人迷。谢期年说着,忽然笑了,他帅不帅?是不是很有气质,清隽明朗,年轻有为? 韩韩亦程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客观评价一下。谢期年又笑了,改天吧,我们和他一起吃个饭,我正式介绍给你认识。 谢期年的语气倒是真的没有什么能让韩亦程觉得暧昧的气氛,这态度让韩亦程稍微放松了些,他抬起手,摩挲着谢期年的唇角,额头也抵上了谢期年的额角:今晚你到公司来接我下班。 他笑得迷人:听说城南新开的那家酒店的情侣套房挺有情趣,我订了房,我们今晚住那里。 谢期年摇了头:我今晚要去机场。 第13页 韩亦程的表情立刻又不痛快了。他皱眉:忽然去机场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起改成每天21:00更啦-18:00日更总有些担心掉链子哈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去接叶嘉扬。谢期年回答,他回国了。 叶嘉扬是谢期年同一个幼儿园的发小,后来又在同一个高中。自从高中毕业叶嘉扬出国后他们便只有网络联系而没有见过面,这次叶嘉扬回国,谢期年一早已经和韩亦程说过要去接。 哦,他啊。韩亦程不以为然地说,行,你去。把他扔回他家就来酒店。我在房间等你。 谢期年又摇了头:我和他挺多事情要聊的,你把酒店退了吧。 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发小了不起?同一个幼儿园而已。幼儿园的事情你还能记得几件?韩亦程想了想,说,我陪你去,给你当司机,然后我们去酒店,行了吧? 谢期年依然拒绝:你去干什么?你和他又没有交情。 他也是我高中同学。怎么没交情? 是。谢期年似笑非笑,打过架后彼此再不互相理睬的高中同学。如果一起在教导处写检查算是交情的话,确实也是独一份。 韩亦程不爽地「啧」一声:谁让他帮谢飞那个杂碎给你递情书的? 这种是非不分的人你就该和他划清界限,还去接他干什么?韩亦程追着谢期年进了浴室,发小?谢飞校园霸凌你的时候,他这个发小在哪?更别说他还帮谢飞给你送情书?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就和韩修齐一样喂了狗了。这样的发小有一个算一个,都该绝交。 谢飞那是初中时候的事情了,嘉扬初中和我们又不同校,他不知道很正常。谢期年解释,至于谢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再说,都是过去挺久的事情了,提来干什么? 韩亦程又不满地哼了一声,从身后环抱住低头洗脸的谢期年:我发现你对别人都能宽容体谅,就爱和我计较。最近你真的越来越爱生气了。 谢期年用韩亦程递到手边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我没有和你计较。阿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真的不太健康?我在你这里都已经快没有自我了。 你有我就行了。韩亦程接过谢期年手里的毛巾,而且叶嘉扬就算知道谢飞当时霸凌你又怎么样?他会像我一样心疼你? 心疼。 这个词,和韩亦程弯着身子洗着脸的瘦削背影,都让谢期年想到了十四岁的那个消瘦少年。 他和韩亦程上的初中是知名贵族寄宿制学校,学费不菲,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其实他知道,自己和韩亦程都不过是被亲人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放逐了而已。 这种学校里乖张暴戾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公子少爷不要太多。韩亦程便是其中之一。 久而久之,看韩亦程不爽却又拿他暴烈的性子毫无办法的谢飞便自然地迁怒到了他唯一与众不同对待、看起来也温和得多,似乎更好欺负的谢期年身上。 怕惹怒韩亦程惹出麻烦,谢期年对自己的遭遇闭口不言。但谢期年平和的待人接物之下,从来就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被孤立的冷暴力,他无所谓。被关在洗手间,他二话不说踹烂门锁出来后找生活委员照价赔偿。被一帮人堵住,他也一点不害怕,谁踹他他照踹回去,哪怕双拳难敌四手难免受伤,但气势上至少从来不输。 一来二去,谢飞最初因为韩亦程的乖张而起的霸凌,却成了对谢期年不示弱便不罢休的单方面拉锯。 韩亦程也不是没发现过他身上的伤,但谢期年都以身为田径队队员训练中难免磕磕碰碰掩盖过去了。 初二放暑假前最后一天的黄昏,谢飞带了七个人,把谢期年裹挟去了学校顶楼。 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韩亦程赶到顶楼时,谢飞正在看着几个小喽啰耀武扬威地往谢期年身上泼牛奶。 谢期年把沾湿的校服一脱,便向谢飞兜头甩过去。 避开了谢期年甩过来的校服,谢飞手一挥,七个人心领神会地拎着长短不同的木条棍子向谢期年扑了过去。 谢期年没有武器,下意识护住了头脸。 但他做好了被击打冲击的心理准备,身体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是被紧紧地搂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棍棒击打身体的沉闷声音中他抬起头,对上了韩亦程疼痛中渗出冷汗却依然满是傲气的脸。 韩亦程微微低下头,对他笑,说:七七,别怕,我在。 怕你妹啊。谢期年看着韩亦程额角的冷汗,心里抽痛着心疼。那心疼暴涨成无法抑制的怒意,他用力把韩亦程转了个向,挡在了自己身后。 韩亦程一怔,立刻跨前和谢期年肩并肩,同时一脚踹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家伙。 结果谢期年全身而退,韩亦程却因为最开始护住谢期年而断了两根肋骨。 在医院治疗的那五天,韩亦程每天都是握着谢期年的手才睡着的。 从那时起,谢期年就自然地把韩亦程当做了唯一一个他愿意完全交付自我的存在。 第14页 韩亦程洗完了脸,转身抱住谢期年,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深呼吸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低喃:你昨天没回家,是去哪了?就是生气也不能夜不归宿吧?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想到断了肋骨在医院治疗时痛得发抖也还是强打着精神关注他有没有受伤的韩亦程,谢期年心里不得不泛出绵软。 即使略有偏执,但韩亦程对他的心始终是真的。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韩亦程的小腹:今晚,你在酒店等我吧。 顺利地在接机口和叶嘉扬汇合,上了车,叶嘉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大明星,几年不见,越发帅气啊。 比不上叶公子。谢期年笑笑,发动了车子。 先别把我运回家,我想去喝一杯。叶嘉扬说,我们叙叙旧呗。 笑着摇摇头,谢期年说:改天陪你,今晚约了人。 谁?叶嘉扬眼神一闪,韩亦程? 谢期年点点头。 你和韩亦程还在一起呢? 谢期年轻轻应了声,又问:你大学时同住的舍友李博文,是不是就是国际知名的心理学家的高徒,最近回国准备开心理诊所的李医生? 是他。叶嘉扬答。 我知道他最近在本市,但是他的心理诊所还没开业,我没有途径能联系到他。能不能请你给个面子帮忙引荐,如果他能抽空的话和我见个面? 没问题。我约他分分钟的事情。叶嘉扬说,不过如果你是为了韩亦程,我不是很想刷这个脸。 谢期年眉心微蹙:他的过呼吸症最近两年越来越严重了。过呼吸症主要是心理原因引起的,我看了挺多资料,发现李博文李医生在这个方面很有研究,我想和他深入谈谈。 叶嘉扬满是不赞同:他的心理问题又不是你造成的。 但他的情况不好,我也没办法走开。谢期年恳切地看叶嘉扬,你这张帅脸,替我刷刷吧? 行吧。我替你约。不过阿年,一直这样和韩亦程在一起,你不觉得有时候会难受吗?叶嘉扬把话说得直截了当,听说,你们直到现在,也还只是「朋友」? 他轻哼一声:取向又不是你自己就能改变的,既然他追的你,又一直和你在一起,没必要这么多年还藏着掖着不肯公布自己有主了吧? 我们不公开不是取向的问题。谢期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苦笑,情况有点复杂。 叶嘉扬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我知道。韩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圈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我父母也提过,韩东洲是不做人,韩亦程的性格因此有缺陷当然情有可原。 可是阿年,我替你委屈的,也不止是韩亦程不肯公开承认他和你的关系这一点。叶嘉扬语气诚恳,谁是顺顺利利长大的?谁的人生不是多多少少有自己的问题?谁没点心理创伤?我算得上家庭和美了吧?你也知道我早几年可也厌世得很。他自己人生的问题,就该自己去面对去解决,就算是解决不了,那也是他韩亦程自己的事情,凭什么他痛苦,他难受,他有苦衷,你就得哄着他,顺着他? 叶嘉扬的话已经算是很触及隐私了,但这个从高中就一路看着他和韩亦程的过往的好友,谢期年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担忧,也只能苦笑:果然是哲学系的高材生,逻辑学和伦理学你应该都是拿的满分。 阿年,我担心你。叶嘉扬看着谢期年流露惆怅的侧脸,语气沉沉,我见识过韩亦程对你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我也能感觉到你对他来说独一无二,我相信他对你是有真爱的。但是他那种把你视为私有物的方式,我觉得是完全错了。 我自己也有些问题。谢期年对叶嘉扬说着自己从来没有和人深谈过的心里话,所以我想早点见见李医生,和他也聊一聊我的问题。 行,为了你,我这张脸怎么刷都行。叶嘉扬立刻点头,同时拿出手机,我马上和李博文约时间。 第8章 送叶嘉扬回了叶家,谢期年即刻赶往韩亦程定的酒店。 情侣套房确实如韩亦程所说的很有情趣,高居楼顶,四面全用的落地玻璃,附近没有比它高的建筑,因此四周看出去广阔空旷,但视线尽头却是城市璀璨浮动如海的夜晚的天际线。 客房里没有主照明,全是间接照明,气氛营造得极其浪漫,更有地面布满的白玫瑰花瓣,实在适合情侣各种发挥。 韩亦程就坐在位于房间正中心的大圆床上,穿着浴衣,定定地看着用他留在服务台的房卡刷开门走进来的谢期年。 来很久了?谢期年关上门,走近韩亦程。 韩亦程紧盯着谢期年,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恼怒。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机怼到谢期年面前:你背着我,去见谢飞? 谢期年看着韩亦程手机上的照片。 那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是在酒店的咖啡厅,他和谢飞隔着小几对坐着。 接到谢飞电话的时候,他也很愕然。但谢飞说也许找到了他的爸爸和弟弟,才让他更愕然。 第15页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谢飞在国外找到了纪羽晨,确认了纪柏年和谢家可能的关系。 之后,纪羽晨联系到了他。 谢期年不可置信地看着韩亦程:你竟然跟踪我? 你把定位软件的绑定解除了。韩亦程满是指责,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见了谁,我怎么保护你?万一韩东洲或者韩修齐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保护。 不需要?我如果不找私家侦探跟着你,我都不知道你借口去接叶嘉扬,其实是和谢飞偷偷约会!韩亦程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我从来不知道你看到谢飞也会笑得这么愉快! DNA的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加上最近和韩亦程之间的问题不断,谢期年还没有和韩亦程正式说过纪羽晨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件事会用这样的方式摊开在面前。 韩亦程被暗色吞噬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盯着谢期年:谢飞这杂碎在打什么算盘?他是对你余情未了,还是他在给你和那个男人牵线搭桥?他就这么贱,天底下这么多男人,他非要巴着你不放? 我是见了谢飞,但是没有什么不正当的韩亦程因为谢飞而有的焦虑让谢期年心里不忍。他试图解释。 解释被韩亦程打断了,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大床上,砸起了一片纷扬的白玫瑰花瓣,态度更加咄咄逼人:你背着我见他!你觉得正常?你为什么非要见他?他给你送情书,他说喜欢你,他初中怎么对你的、我怎么断的肋骨你就都忘了?你就非得上赶着去跟他约会,还和他带来的人不清不楚?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缺爱? 韩亦程。谢期年冷了声,别说些不过脑子的气话。 我不过脑子还是你不过脑子?韩亦程猛地站起来,谢飞那种杂碎王八蛋,你对他笑什么?有什么值得你们相谈甚欢的? 他激动起来,一把把谢期年拉过来压在床上,动手去扯他衬衫纽扣:你们做了什么?让我看看! 韩亦程!谢期年瞪大眼,用力推开他,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疯了才答应让你去接叶嘉扬。谢飞是不是借他和你联系上的?他拉皮条是能发家还是致富?韩亦程越发暴怒,以后不准你再去见叶嘉扬! 凭什么?谢期年低吼。 凭叶嘉扬给谢飞牵线!凭谢飞曾经暴力对待你!凭他高中就觊觎你!凭他就没安好心!韩亦程压住用力挣扎的谢期年,凭我担心你! 你担心我?担心我就可以跟踪我、控制我、侮辱我?谢期年用尽力气,把韩亦程推开了。 两个成年男人的纠缠并不轻松,韩亦程一时间失了重心,重重地跌倒在床边的地上。 他瞬即站起来,额角被床边柜划出了一道约三厘米的血痕。 他抬手摸了摸额角,看着手上沾染的血痕,看向谢期年的眼眸更凛冽:你答应我,再也不见叶嘉扬和谢飞,否则 谢期年看着韩亦程额角上的血痕,摇头:我不能答应。 韩亦程愣了愣,低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听话,你再也不见他们! 我又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为什么要毫无原则的听话? 什么附属品不附属品?你是我的人,你不做我不喜欢的事情难道不应该? 应该?你可以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却不能有一点点不顺你的意。谢期年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我们现在都不冷静,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先走。 说完,他转身毅然向门边走去。 韩亦程低吼:谢期年!你敢走! 回应他的是打开又关上的门带来的气流,卷起了房间里铺满的白玫瑰花瓣,纷纷扬扬,最终静默地落回了地面。 疾步走出房间,到了停车场坐进车里,谢期年才终于放松了僵硬的脊背,抬起手捂住了脸。 一瓣白玫瑰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手指间,随着他捂住脸的动作贴到侧脸。 浅淡的幽香冲进鼻腔,谢期年烦躁地松开手,把那花瓣在手间揉碎了。 随手把花瓣泛出的汁液在衣襟上擦去,他发动车子,向家里疾驰而去。 洗过澡,谢期年看看逼近凌晨的时间,刷开手机。 信息有很多条,但置顶的韩亦程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几小时前催他赶紧去酒店的讯息。 韩亦程的头像是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在宁市的动物园前拍的单人照。 那张照片是谢期年拍的。 高考结束第二天,韩亦程拉着他飞去了宁市,径直去了主题动物园前。 以为韩亦程是想要来一趟毕业旅行,韩亦程却忽然在主题动物园的大门前拉住了要去买票的他的手。 他带着疑问看向韩亦程,韩亦程也同样看向他。 眼波流动中的紧张终究化成了悸动的决意,韩亦程跨前一步,忽然抱住了他。 谢期年尚未反应过来,却听到了韩亦程贴着他耳边说的「七七,我喜欢你」。接着,微凉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第16页 愣了几秒,谢期年小心翼翼地环住韩亦程的腰,舌尖也轻轻碰到了韩亦程的唇线。 韩亦程毫不迟疑地把这个亲吻变成了深吻。 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动物园前,两个少年亲吻着,把全世界的眼光都隔绝在了彼此拥抱而成的堡垒之外。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原点。 从宁市回来后,韩亦程躺在谢期年的腿上把照片设置成了微信头像。 他戳在看书的谢期年的腰,给他看照片,笑着说:这张照片里有我们两个。 谢期年不解。韩亦程撑起腰来吻住他,又躺下去,笑眼里是溢出来的幸福满足:你放大看,我眼睛里有你。 刚刚高中毕业、初初成年的两个人握住手,就一切都是甜的。 即使生活里有数不清的灰色,但只要韩亦程在身边,只要抱一抱亲一亲,只要感受到韩亦程的气息和体温,谢期年就觉得一切都会好的。就算一切都不好,有韩亦程,就足够了。 那是比任何爱情故事都美好的曾经。 可是,是什么让曾经只看得到彼此的世界变得又大又挤,是什么让曾经全心全意只容得下对方的心多了太多不同的渴望? 而又是什么,让最初步调一致、方向唯一的两个人慢慢有了分歧,有了不同感受不同心事? 手指在韩亦程头像上轻轻抚过,谢期年无意识点开了两人间今天最后一条消息。 是韩亦程的语音消息。低磁性感的声音偏偏挑着上扬,是独属于韩亦程、也独属于谢期年的幼稚气音:七七七,快点来,我好想你。 明明是孩子气十足的幼稚,但落在耳朵里,偏偏总能挑动最酥痒的那段心弦。 这样的韩亦程原本只属于他,可是好像他注定要失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意识到审核的时间问题,还是改成每天18:00日更】,原谅我!! 七七一点也不软,七七对韩总可不会姑息的-谁让韩总就是不长点心呢哈哈 第9章 虽然脑子里一点也不能安静,但看了看已经实在太晚的时间,再想到第二天的广告拍摄工作,谢期年还是硬逼着自己放松一点躺在床上,尽力摒弃掉往心里细细密密地钻下去、不止息地啃噬着的那些不愉快,尽量进入睡眠中。 但即使再逼着自己静心,到底也没什么成效。一晚上的翻来覆去导致的昏昏沉沉的状态,让谢期年放弃了自己开车。 拍摄地点在城郊的一所老式园林里。网约车司机似乎非常赶时间,不但开车飞快还选择了几条小路走,预计两个小时的车程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疾驰加上急刹车,还有小路的颠簸弯绕,让谢期年昏昏沉沉的状况更甚了。 到了地方,工作人员已经在布景了。 他到得早,陶颖颖还在路上。和副导演打了个招呼,他在布景范围外的凉亭里坐下来,在临近午间的暖阳微风中闭目养神,企图恢复好该有的工作状态。 过了半小时,化妆师来找到他。一打照面,常合作的化妆师就毫不客气地说:年哥,今天挺憔悴啊? 昨晚没睡好。谢期年无奈笑笑,温和道,要麻烦你妙手回春了。 化妆师笑着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状态:你底子好,化妆是没什么问题。 他觑眼看向另一处有几个化妆师正在忙碌的地方:那边几个小模特的皮肤状况实在是太放纵了。 谢期年顺着化妆师的视线看过去,人确实挺多。 要拍摄的是个功能饮料的广告,策划案里有两个交相呼应的版本,谢期年拍摄的是单人篇,另外一支是群像广告,他不需要参与。但因为是互为参照的广告策划,另一支广告的出演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拍摄现场,场面自然越来越热闹起来。 化妆师立刻给他上起了妆。结束的时候,副导演隔着老远对他高嚷着「年哥抱歉,你的镜头还要再完善一下布景」。 对副导演点点头笑笑表示无妨,又看副导演忙乱跑开去安排群像篇的模特,谢期年在这兵荒马乱的热闹间隙里,还是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昨晚铺满酒店房间的白玫瑰花瓣,和留在那间原本浪漫旖旎却最终空寂撕裂的房间里的韩亦程。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机。 消息很多,但依然没有韩亦程发过来的。 他们之间,好像也是第一次超过十二小时都没有联系。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争执的时候。但每每发生争执,不管起因如何,都是以他示弱而结束。 从前的他确实没有最近这么沉不住气。也不像最近这么愿意认真地去和韩亦程计较。 谢期年又解锁了手机,看着微信列表里那条昨天收到、他却一直没有回复的,来自纪羽晨的消息。 【DNA结果出来以后,你和我一起回美国吗?】 简简单单的问题,却是他生活里一场天翻地覆的巨变的注解。 他原本想借着昨天晚上的气氛和韩亦程好好商量最近发生的事情,DNA结果出来之后,他该怎么处理、怎么安排也想征询韩亦程的意见,但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横生枝节。 说起来,如果真的和韩亦程说起要去美国,也许会留在那边多待几个月的话,他知道,大概韩亦程也不会轻易同意。 第17页 思绪乱转中,他感觉似乎有点异样,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遵循直觉向不远处看过去。 果然,隔着人群,一个眉眼算得上精致、年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生正看着他。 对上了目光,那男生也不尴尬,依旧不错眼地看着他,神色中满是审视的意味,直接到甚至让谢期年生出了些正在被他评判着的、越过了正常社交界限的疑惑和不快。 年哥! 陶颖颖大呼小叫地跑近来,挡住了那男生的目光。 副导演让我来叫你,已经可以拍了。 陶颖颖边说着边指向布景完成的场景中间,负责威亚的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 谢期年站起身,向定位走去。 拍摄开始,他被威亚带着上升起来。已经多少习惯的威亚带来的不适感今天却特别强烈。 再做一个空翻这个镜头就拍完了,谢期年逼着自己保持动作的水准,却在翻转时感觉到威亚忽然失了力道,他的身体正快速向下坠落。 心口一窒,脑中泛过一阵战栗的恐惧,他听到了下方地面上陶颖颖的惊叫声。 世界在那一刻一片空白,全数归于了虚无。 醒来的时候,谢期年感觉自己在一个熟悉的、能够全无思考就安心依靠的怀抱里。 他没睁开眼,只动了动身子,让脸更贴紧韩亦程脖颈上的脉搏跳动。 软软轻轻的吻絮絮地落在他侧脸、耳边和侧颈。韩亦程的声音夹在轻吻中,满是责备:你吓死我了。 我摔下来,怎么没觉得哪里痛?谢期年依然没有睁开眼,像是在睡梦中呓语,医生怎么说? 你没摔,工作人员及时把你拉起来了,好像是什么锁扣打滑。医生说是坠落太快加上威亚太紧,你一时间昏过去了,醒来要好好休息。韩亦程愤愤,我会让法务告死责任人。 我昨晚没睡好,今天状态不好也是原因之一,既然没受伤,就让我经纪公司去处理,你别出面。谢期年说。 我昨晚也没睡好。韩亦程的愤愤转成了哀怨,七七,你把我丢下了。你以前都不会跟我真的生气的。 我抱歉。知道韩亦程表现得多倔强,他心里始终都有当年被丢下的阴影,谢期年也有自责。 下次你生气不准跑。韩亦程吁了口气,我让小贺给你打电话,结果是你助理接的。接通了就没命般地尖叫。 他把谢期年抱紧,在锁骨上用牙齿印出了轻微的疼痛,我听说你从十几米高的威亚上掉下来了,我七七,你真的吓死我了。 由着韩亦程在锁骨上加深的力道,感受那如针灸般的刺痛带来的真实感,和韩亦程没有说出来而借由那力道发散的心慌害怕,他笑着抚住韩亦程的脸,声音也透着歉意:颖颖夸张了点,七八米高而已。下次我小心点儿。 没有下次。你别演戏了,回家待着,我养你。韩亦程的舌尖轻轻抚过牙印,原本的刺痛又深了一层潮,你经纪约不是年底到期吗?我们不续约。 说什么呢。我也是个成年男人,谁要你养。谢期年摇摇头。 韩亦程不肯退让:我养不起?我待会就把我的卡给你。 他不愿意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谢期年拍了拍韩亦程:你起来,倒杯水给我。 倒了水,把谢期年扶起来,坐在他身后给他当人肉靠枕,韩亦程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了两口。 水入喉,韩亦程放了杯子,又贴着他耳边说:跟我回家,别续约了。又危险,又事多。 还有,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见谢飞?韩亦程问。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阿程,谢期年斟酌着用词,我上次和你提过 病房门被呯地推开了。 拎着个保温壶的陶颖颖和靠坐在病床上、靠在韩亦程怀里的谢期年对上了视线。 陶颖颖立刻「妈呀」一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眼睛:年哥,我什么都没看到! 呃陶颖颖戏剧性十足的表现让谢期年无语,他用手肘顶了顶韩亦程小腹,你起来。 韩亦程止住了想要挣脱自己怀抱的谢期年:行了,她有什么没看到的?我抱着你进医院的时候她是全程跟着的。 这话一出口,陶颖颖放下了手,眯眼看着谢期年,笑得大有深意。谢期年却借由演员的自我修养迅速调用了表情管理,才让脸上的羞赫没有过于明显。 小贺打了五六个电话催了韩亦程回去开会,病房里只剩下了陶颖颖和谢期年。 陶颖颖立刻八卦起来:年哥,难怪你对和言哥的CP、还有莫导的双男主不太有兴趣,你男朋友可真厉害。 不是男朋友。谢期年说,我和他是朋友。 想了想,他又问:他送我进医院的时候,没有人拍到什么吧? 没有没有。陶颖颖说,我问过导演和广告方了,他们怕创意提前泄露,是严格清场了的,没有任何拍摄之外的人在场。而且韩总是在医院停车场和我们汇合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18页 不过韩总当时抱着你紧张的样子,我有偷拍下来。陶颖颖拿出手机,给谢期年微信上发了段视频,真感天动地,鹣鲽情深。我得好好存在,等你们官宣的时候放出去闪耀全场。而且韩总这么帅,又有事业,你们这么配,被拍到了也不一定影响你的事业哪。 谢期年默然笑笑。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事业有什么影响,而是韩亦程如果被拍到了,多少有可能被韩东洲知道,他不想增加韩亦程的麻烦。 这件事也没有必要向陶颖颖解释,谢期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谢期年回了家。 韩亦程离开丰瀚国际后也直接到了谢期年的家。一进门,他扯开领带,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沙发上,靠着柔软的椅背,长长地吁了口气。 谢期年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在韩亦程身边坐下,轻轻给他按揉太阳穴:又遇到不痛快的事了? 我这个副总裁就没有痛快的时候。韩亦程干脆躺倒在谢期年腿上,把脸埋在他小腹。肌肤的热度带着熟悉的触感,缓和了些韩亦程的情绪。 明天有个晚宴。韩亦程说,你一起去。 谢期年一怔:明天吗?我明天晚上约了人。 谁?韩亦程倏地坐起来。 叶嘉扬。 叶嘉扬?韩亦程一脸「就这」的不以为然,我说过了,你别再见他了。 阿程,你不能总是这么霸道不讲道理。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我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 我和你讲什么道理。韩亦程不耐烦地说,我让小贺六点来接你。 谢期年依然摇头:我和你一起出席晚宴不合适,太招摇了。 韩修齐不知道从哪里搭上了浩瀚娱乐的路子,跨国合作那个系列宇宙三部曲电影,丰瀚拟投一部分。韩亦程愁眉深锁,电影导演明天从美国过来签约,韩修齐却不自己出席签约晚宴,你觉得里面会没有猫腻? 浩瀚娱乐在业内真称得上数一数二,产出的所有作品都有口碑保证,卖座也不在话下。这样的资源,想投资的源源不绝,能真正参与投资的都不是一般人,里面有着不为外人道的规则和考量。 韩修齐能挤进去拿到投资份额绝对不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而一直想要证明自己比韩亦程强的他却退避三舍,凡事反常必有妖,谢期年完全理解韩亦程的疑虑。 韩亦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里面的门道你比我清楚。何况你一向都比我冷静,现场和人聊聊,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好早做准备。 这件事确实重要。谢期年思忖一瞬,像这些年来每一次一样,折中妥协:我陪你去。不过你不用来接我,叶嘉扬的大学室友是知名的心理医生,后天一早就要回美国,他帮我约了明天晚上和医生见面。我见过医生之后自己去晚宴和你会和。 韩亦程问:你约心理医生干什么? 这位医生对过呼吸症非常有研究。你的过呼吸症是心理原因,能解决总比加重好。谢期年抚了抚韩亦程的脸。 就这事?这有什么好见的?韩亦程不以为然,和李氏合作的新能源项目马上要启动了,我接下来想见你一面都难,你现在多陪陪我,把医生的约推了。 不。谢期年摇头,不能推。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重要什么?韩亦程一脸不痛快,反正只要你在,我的过呼吸症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如果我不在呢? 韩亦程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期年:你不在?去哪?电影不是推了吗? 谢期年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推了那什么医生,明天晚上陪我去晚宴。 不。谢期年仍然坚持,不能失约。 韩亦程走近来,捏住他的下颚,紧盯着他的眼睛:不能失约?上赶着非要见?别是借口见医生,结果又是约了对你不安好心的谁吧。 心里涌起一阵烦躁,谢期年扭开脸,避开韩亦程的手,站起来。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转身向书房走,我和颖颖在沟通广告的下一次拍摄,你自便。 刚刚走进书房,他就听到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 声音传到书房里,仿佛带着余震,在他心里撞出了深切的酸楚。 在和韩亦程初初重逢的那两年,每次两个人分开时,谢期年都总觉得会像十一岁他回家的那天一样,急匆匆回到家门口的他不再能看到一定坐在门外等他回来的韩亦程,而只看到满脸遗憾的徐阿姨,和那句「阿程已经走了」。 那之后的一年多,他都异常期待放学回家的时刻,期待韩亦程也许又回来了。 却也更加害怕放学回家的时候。因为每一天都是在重复凌迟同一种悲伤。 所以每次每次韩亦程离开时,他都一定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韩亦程的身影消失。 第19页 同时在心里说一句,阿程,再见。 有一天,韩亦程走了十几米后忽然回头看着他,然后在视线交错时向他奔跑而来。 他不解地看着奔到自己面前的韩亦程,还没开口,就被结结实实地彻底抱住了。 那是韩亦程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拥抱他。 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却坚定地说,七七,别怕,我已经有能力对抗韩东洲,我不会再消失了。 他心口一松,喉口却一紧,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用力回抱住韩亦程。 我不走,你也在。 这是韩亦程给他的、也是他给韩亦程的承诺。 回忆不讲道理地席卷而来,逼出谢期年鼻腔的酸。 当时的真心清楚简单,他们彼此完全了解,也彻底接受,他们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对方,也更离不开对方。 那些记忆永远都鲜明美好,是在任何时候都支持着他的基础。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了什么,依然水乳交融互相陪伴的他们之间竟然也像世界上大部分的感情一样,有了疲倦、犹豫、抗拒、撕裂能潜滋暗长的空间? 这变化太超出期望,延伸出的念头太复杂,也太让谢期年害怕触碰。 他只知道现在每每争执之后看着韩亦程含怒离开或是自己主动离开,都会想到当年害怕韩亦程离开时的自己。 当时心里的害怕是真实的。现在心里的疲倦无奈也是真实的。 却又都是病态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李博文的诊所还没有开业,他和谢期年约在了暂住的公寓。 公寓是叶嘉扬名下的,在市中心黄金地段,层数很高的好处是落地窗外一片宽敞,是适合敞开心事的好环境。 阿程是除了徐阿姨之外唯一一个和我相依为命的人。他像是光。谢期年浅笑着对李博文说,虽然这样的比喻好像已经很滥觞了。 对你是独一无二的,怎么会是滥觞。坐在谢期年对面单人沙发上的李博文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样,淡然而柔和,谢期年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压迫感,也没有第一次见到的陌生拘谨。 独一无二。 谢期年点点头,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阿程他 他停了话语,也蹙紧了眉心,视线越过李博文的肩膀,落向落地窗外远远的城市天际线。 因为他们之间不用特别说明刻意表达。一个眼神,心里的曲曲折折就都能懂。矜傲如韩亦程、淡漠如他,也从不害怕自己最脆弱、最不想被别人看见的一面直接展现给对方。 相反的,最脆弱、最不想被人看见的伤痛,都想让对方看见,被安慰,被疼惜,被保护。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韩亦程性格里恶劣的一面也从不掩饰,反而更加淋漓尽致地展现、加诸在他们之间。 从前他觉得,这是韩亦程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是两个人彼此承诺永不离弃的具象,甚至觉得甜蜜,觉得是独一无二的专属证明。 而日积月累,当面对的世界不再只是单纯的两个人的小世界,而成了复杂的立体的多面体,他才觉得,面对依然故我的韩亦程,他确实越来越倦,也越来越累了。 可是韩亦程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改变,或者说,因为不想改变,所以装作看不见。 不介意的话,我们能先聊聊你吗?李博文那张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容上都是完全能够洞察人心的智慧光耀,但和谐地又融着让人能够安心的暖。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浅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从出生开始聊起也没问题。 谢期年惨淡一笑:我的问题,确实从出生前就开始了。 谢家是延续了好几代的书香世家,全家族都以家世传承为绝对骄傲、克己复礼为家训。偏偏谢期年的妈妈违背了父母的安排,和不知道在哪里遇上的、不被父母认可的纪柏年私奔了。 谢期年三岁时,妈妈遇到车祸,进了ICU。 纪柏年实在负担不起ICU如流水般的花费,可是不治疗,谢期年的妈妈也熬不过去。他迫于无奈给谢期年的外公打了电话. 那之后,谢期年再也没有见过爸爸。 妈妈出院后被外公接回了谢家祖宅软禁在祖宅深处。而谢期年被交给保姆,带到千里之外的宁市抚养。 他不知道外公是怎么对妈妈描述的爸爸离开的理由,他只知道,妈妈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任何和爸爸有关的事情。 如果不是纪羽晨出现,谢期年甚至不能记起自己爸爸名字叫做纪柏年,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 纪柏年答应了谢期年的外公留下谢期年,以自己带着纪羽晨彻底离开消失为条件换回了爱人的治疗。 外公留下谢期年,让纪柏年带走纪羽晨,只为了让谢期年的爸爸妈妈能够最深地被骨肉分离的痛苦折磨。 而即使留下了谢期年,他也一直隔绝着他们母子。 谢期年的妈妈再也没能走出过祖宅的后院,而谢期年一年也仅有除夕的那一天被允许去后院陪伴妈妈半小时。 这样作为惩罚的隔绝,直到谢期年十六岁。 第20页 高一他和韩亦程都依然被家人放逐在那所全封闭管理的私立学校。 除了寒暑假,学校唯一允许和外界接触的时间,只有每两周一次的指定监护人通话时间。 谢期年的指定监护人是徐阿姨。开学后的第二周,徐阿姨哭着告诉他,他妈妈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 外公压根就没有打算通知他。 但即使谢家的老佣人偷偷告诉了徐阿姨而徐阿姨告知了他,出不去学校且身无分文的他除了抓住韩亦程的衣襟抽搐着哭泣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他还记得韩亦程抚着他的背,语气笃定:别怕,我一定带你去见你妈妈。 当天晚上,韩亦程带着两个同学做人肉楼梯,带着谢期年翻墙出了学校。 他还记得韩亦程离开学校后毫不迟疑地敲开了旧物回收铺的门,在自己愕然的目光中解下随身带着的玉佩,换了五千块。 用那五千块,他们买到最早一班的机票,终于赶到了谢家祖宅。 他当时拿着匕首怼着自己的咽喉,说如果不让我见我妈妈,他就血溅当场,丰瀚国际和韩东洲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起当时的场面,谢期年既心有余悸又觉混乱荒唐,他的喉咙现在还能看到当时划开皮肤留下的伤口,而我见到了我妈最后一面。 李博文脸上出现了动容神色。谢期年又淡淡地、惆怅地浅笑出声:那块玉。极品冰种帝王绿,后来我见过一块大小厚薄差不多、但玉质稍逊、雕工也差着点的,卖了八十万。 重要的不是那块玉他为了我,只换了五千块去买机票,而是,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韩家有遗传病史,阿程小时候身体非常不好,他周岁的时候,他妈妈三拜九叩进的山,斋戒了半年给他请了这块玉。结果为了我 谢期年的笑容越发惆怅,后来我们找了很久,始终没有办法找回那块玉。 送走了妈妈,回学校的飞机上,他记得自己一直裹在韩亦程怀里默默落泪。 妈妈再也回不来了。爸爸姓甚名谁,妈妈从来不提,外公也不肯透露,身在何方,他无从得知。谢家祖宅他永远不会再回去。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他愿意关联的,除了徐阿姨,就只有脖子上裹着包扎的绷带紧紧握住他的手的韩亦程。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我是一个透明的人,没有人需要我。谢期年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是阿程说,他需要我。他只相信我,相信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即使他幼稚、任性,我也永远都是那个任何时候也不会放开他的手的人。 他需要我。在我身边他不需要逞强,也能暂时放下他藏起来的恨意。所以,我们有了一个交换的承诺。 韩亦程承诺他,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他,绝不会让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你呢?你承诺他什么?李博文问。 我答应他,谢期年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任何时候,任何要求,只要他要,只要我能。 这似乎不是一个看上去不对等的承诺。李博文说,但是在感情上,是不可能完全对等的。 谢期年缓缓摩挲着自己手腕,惆怅地点了点头:是。不难看出不对等的是哪方。李博文说,是不是可以试着谈谈,做出改变? 我知道问题在哪。阿程和我,我们都有问题。他需要把他永远放在第一位去重视的人,而我,我需要知道,我不是无关紧要的透明存在,我是会被人需要的。谢期年黯然,我们都有缺口,我们彼此需要,我和他一样,我们同病相怜。 李博文点点头,修长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一种温和、但直接的态度和音高说:同病相怜的关键词,是病,不是怜。 谢期年瞬息一怔。 我今天不是作为医生,而是作为朋友来和你聊聊。李博文温润浅笑,你可以把我当成叶嘉扬。虽然我可能没有他那么能闹腾。 谢期年也笑了:是,嘉扬太活泼了,没有李医生这种温润儒雅又不拘泥的气质。 叫我博文吧。李博文喝了口咖啡,嘉扬和我提过你和韩亦程的过往。 嘉扬他和阿程不太熟。谢期年笑笑,他了解的阿程大概是性格有些偏执、情绪很敏感、谁的面子都不爱给的那个模样。但是其实阿程他虽然事业上很成功,实际上还是那个在陌生的动物园压住内心绝望等待着,却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的孩子。 你看,你遇到和他相关的问题,第一反应是站在他的角度去替他想。李博文淡笑看着谢期年,他遇到和你相关的问题,第一反应是什么?他有没有从你的角度去想过? 谢期年眼睛一黯,自嘲地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李博文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咖啡杯:问题可能就在这里。你因为爱他而愿意牺牲一部分自我去包容他,这并不卑微,爱情本来就包含着体谅、宽容、奉献和牺牲的属性,这是人性。 第21页 恕我直言,我认同你们之间有爱情,这爱情甚至比大部分在一起的情侣更深刻更真实。李博文的声音渐渐肃重起来,但你们之间的感情基础是不一样的。同病相爱并不健康,也很难长久保持平衡。在这样的基础上,他由着本性中的肆意妄为来干涉你的事业,控制你的生活,你却会从他的角度去体谅他,因为爱而隐忍纵容他的肆意。 他的肆意会刺痛、影响甚至伤害到你的情绪和生活,你们却有着这样的伤害是因为他爱你这样的共识。恕我直言,这是对感情的压榨。 李博文的话,让谢期年心里泛起了被刺中的绵密刺痛。 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李博文放和缓了话语的节奏:你和他是各自独立的个体。你愿意去分担他的痛苦、包容他的尖锐,但他绝不应该因为你们相爱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体谅。更不应该借此心安理得的要求你的让步。 他在成长期的性格,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我一直纵容他,直到最近,我才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潜意识里希望借由这种纵容,让他永远都需要我,彻底离不开我?谢期年思忖着,慢慢说,我想,如果我有天不在阿程身边了,他会怎么样? 李博文露出理解的表情,用眼神示意谢期年继续表达。 我的存在和我基于自身恐惧而和他形成的相处模式,对他而言也许弊大于利。我一直觉得我们在彼此拯救,但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李博文又推了推眼镜,问:什么? 你说得对,同病相怜、同病相爱都不健康。看着远处的天空,谢期年淡淡说,不能自救的人,同样也救不了别人。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半小时后,公寓的门被敲响了三下。李博文去开了门,迎进来叶嘉扬,还有谢期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谢飞。 婉拒了他们一起去晚餐的邀约,谢期年离开了公寓。 刚刚出门,谢飞却追了出来,叫住了他。 你会去美国你爸爸那里定居吗?他问谢期年。 谢期年犹豫了一下,回答:我还没决定。 因为韩亦程? 谢飞问得直接,谢期年也没有打算虚伪地敷衍。他点点头:他是原因之一。 谢飞苦笑:我一直很妒忌韩亦程。 他看着谢期年,语气真诚,你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当年那么过分,你都没有服过软。但韩亦程再什么任性,你都愿意收起你的倔强骄傲。希望他能知道他有多幸福,又有多幸运吧。 谢飞。谢期年看着他,态度温和,谢谢你留心着我的事情,帮我找到了爸爸和弟弟,这件事我永远感激你。 我也只是凑巧在美国遇到认识纪羽晨的朋友,听他说起纪羽晨每年都要回国去谢家认亲,却从来都被拒之门外。谢飞说,我高中时曾经向叶嘉扬仔细了解你的事情,觉得可能会有关联,所以去见了纪羽晨。 我不是为了你的感激。我只是希望能够多少弥补一点初中时对你的伤害。谢飞说着,又低了声,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喜欢你,初中时我就不会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没有意义,但是我现在也还喜欢你。为了喜欢的人做一些事 谢飞,我感激你,但是我们之间只有这样了。谢期年止住了谢飞的话语,同时按下了电梯下行按钮。 走出公寓,谢期年看了看刚刚黄昏的蒙昧天色。他犹豫着,拿出了手机。 年哥。电话一接通,小贺的声音就大声传到谢期年耳中。 你和韩总在一起吗?谢期年问道。 在,浩瀚娱乐的晚宴,韩总正在应酬呢。小贺说,是不是韩总没接你电话?他一定是没听到铃声。你等等,我去找他。 不用了。谢期年出声阻止。 哦。小贺压低了声音,韩总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刚还差点和人起了冲突。 你劝着他点。 除了你,谁劝得住韩总啊。小贺说,年哥,娱乐圈的事情我都听不太懂,我感觉韩总现在挺不得劲儿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你什么时候到? 谢期年并没有在浩瀚娱乐举办晚宴的洲际酒店顶楼宴会厅门口见到约定来带他进去晚宴的小贺。 但谢期年本来就是圈内人,他一露面,宴会厅门口的服务生立刻打开了大门,请他进去了内场。 虽然无法一眼看尽全场,但宴会厅也不算特别大,很快绕了一圈,谢期年遇到了好些熟人,点头打招呼之余,他却并没有见到韩亦程。 小贺也不在。 拿出手机,他打算给小贺打个电话,手机却在手里亮起来陶颖颖的来电显示。 谢期年接通了电话,同时推开了宴会厅角落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而已,他却没想到推开门映入他眼中的,是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的韩亦程。 第22页 准确地说,韩亦程挺被动的,背对向门口的他双手垂在身侧,被眉眼算得上精致的男人紧紧抱着。 谢期年下意识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厚重地毯吸收了谢期年走进来的足音,背对着的韩亦程也没察觉进来了人。他正沉着声,不耐地说:江瑞风,放开。 不。江瑞风咬着唇,微微仰头,眼神近乎痴迷地看着韩亦程,表情满是诱惑,我开好房间了。 谢期年忽然想起来,这江瑞风,是上次他从威亚上掉下来的那场广告拍摄现场,盯着他看的那个模特。 韩亦程声音里的不耐已经濒临爆发点:再不放开,我动手了。 你动呀。怎么样都可以 韩亦程明显不想再纠缠,他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强硬地把诱惑告白的江瑞风推开了。 推开后他即刻转身,却没想到对上了谢期年的眸子。 韩亦程脸色一变。谢期年却淡笑起来:抱歉,来得不巧,打扰韩总好兴致了。 江瑞风不怎么礼貌地瞟了一眼谢期年,语气更不礼貌:知道打扰了还不赶快走。 有道理。谢期年笑得更淡了,韩总,好好享受。 他转身抬手拉住了休息室门的门把手。 身后江瑞风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惊呼,下一瞬谢期年的腰被疾步过来的韩亦程圈住了,压在了门边的墙上。 你们霸总是特别喜欢这一套吗?谢期年语带嘲讽,韩总,公共场合,请注意影响。 韩亦程深深看看了谢期年一眼,微微一笑。他没有接谢期年的话,也没有松开压着谢期年肩膀的手,却侧头看满脸不忿的江瑞风,问:你认识他吗? 认识。江瑞风斜眼看谢期年这个不速之客,他是演员。 说着,他又不甘心地说:不红。 不红?韩亦程嗤笑一声,他和那个什么影帝楚星言的绯闻你没见过?简直炙手可热。 江瑞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韩亦程却挥了挥手:我和他有话要说。 明显的逐客意思让江瑞风脸色骤变:我 韩亦程侧头轻描淡写看他一眼:顺手关门。 声音低磁性感,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慑感。 江瑞风的脸色又更难看了几分,终究还是打开了门离开了休息室。 门被关闭,韩亦程也没放开谢期年,却语气不善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是不该来。谢期年看着韩亦程,语气自嘲,以为韩总不适应娱乐圈,没想到韩总游刃有余得很。 吃醋?韩亦程按住他肩膀的力气重了几分,你不是去会老情人了吗?还能分心来吃我的醋? 你说什么?谢期年只觉得韩亦程的火气莫名其妙,我是去见 他忽然想到从叶嘉扬公寓里出来后,谢飞追上来和他短暂的交流。 你又找人跟着我?他怒视韩亦程,你有什么权利控制我? 我没有权利?我和你 话说出口,韩亦程却自己卡住了,他怒意不减,停顿了一下,又逼视着谢期年,你上次闹脾气,我就没有让人跟着你了!结果韩修齐还一直在找人盯着你!你知道他半小时前把你和谢飞的照片给我看时他多得意?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谢期年让自己尽量冷静,你先放开我。 韩亦程冷哼一声:放开你,让你再转身出去给我戴绿帽子? 我没做错任何事情。谢期年迎视着韩亦程冰冷的眸子,我也没资格给你戴什么帽子。 韩亦程越发冷地看着谢期年,牙齿紧紧咬着唇,声音从齿缝里逼出来:就为了我暂时不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你就这么需要一个所谓的身份? 谢飞呢?他答应给你什么?韩亦程语气逐渐狠戾,两个男人在一起很了不起?非得要昭告天下? 谢期年的眼神和声音也越来越冷: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多张扬我们的关系。我知道我不是你的骄傲,可我也不觉得和你在一起是耻辱。 我不公开,就是把你当做耻辱吗? 我没有这么说。 可是你就是这个意思!韩亦程的喉结滚动着,声音沉沉,所以你去找谢飞?是啊,他可是光明正大地在学校操场给你送情书呢,多懂得给你面子,多疼人啊!可是你不要忘了!他是个暴力犯!你要去和一个霸凌过你的人卿卿我我?在我这里讲尊重讲尊严,在他那里讲什么? 谢期年眸子里的黑色比韩亦程更深:你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你把我和他相提并论?韩亦程更怒不可遏了,他揪住谢期年的衣领,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在你这里和我比? 谢期年双手无力垂下,感觉自己溺在深海里,声音落在自己耳中都觉得虚浮:他是使用过暴力,你呢?你现在就不是吗? 第23页 韩亦程愤怒反驳:我动过你一指头? 你没有,但是你比起谢飞也不遑多让。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和你是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现在的最亲密的人,但我任何时候都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不是你的附属物?他看着怒意满满的韩亦程,深切的倦意在心里翻涌,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你,所以我就该任何时候都顺着你的心思,跟随你的行为,我自己不配有情绪,也不该有感觉? 韩亦程怔了怔:你要什么情绪?什么感觉?我不够让你有感觉?你要从别人身上、哪怕是谢飞那种人身上去找感觉? 谢期年定定地看着韩亦程,眼里是深重的失落:韩亦程,我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 那眼神让韩亦程心里像是猛地被刺了一下。他松开了谢期年,语气也变得失落:七七,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门被从外面敲响,江瑞风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来:韩总,之前和你说的那位制片人来了,我给你引荐一下吧。 韩亦程瞬间眉头紧皱,一个「滚」字已经到了嘴边。 谢期年却抢在他之前朗声答了句「好」,然后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对上江瑞风满是藏不住的搅合得逞的小喜悦的脸,谢期年讽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你们慢慢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回到家,谢期年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在抖着。 他走进玄关,脱了鞋子,如同平日一般整齐地收在鞋柜中,再走进了客厅。 走到一半,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开灯。 开关在三米开外,谢期年在黑暗里静静站了一会,侧转身,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他慢慢躺倒,感觉神经是麻木的,但发生了太多事的这一天的种种依然无法遏止的往脑子里挤,挤不下便涌进心脏,逼出绷紧的难受。 他见过韩亦程所有最恶劣的一面,但他从前绝不会这么处理两人之间的争执。 和李博文谈过的话闪过心间,谢期年捂住脸,闭上了眼。 有些决定,好像是应该做了。 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看到小贺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想挂了,又觉得对小贺太不礼貌。 接通电话,谢期年还没说话,那边已经传过来小贺惊慌失措的声音:年哥,你在哪? 我在家。谢期年答着,本想说一句累了就挂电话,但到底被小贺不太常见的惊慌影响了,还是问,出什么事了? 小贺的慌乱更甚了:韩总出车祸了! 谢期年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他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哪?他怎么样?受伤了吗?严重吗? 是被人追了尾。程序已经走完了,双方的保险代理也到了,对方全责,但是韩总的车要送去维修。他说有急事要办,打电话要我来处理。我到了现场,车在,但是韩总不在,也不接电话!虽然慌乱,小贺还是尽量清楚地说明白了当下的情况。 谢期年稍微放了点心,想了想,对小贺说:我给他打个电话,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听到小贺报出的车祸地址在从晚宴酒店到自己家的中间,谢期年心里又闪过浓重的难受。他挂了小贺的电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一边拨打韩亦程的手机,急急地离开卧室,向门口而去。 电话即时接通了,韩亦程却没有接。 谢期年越发慌了。 打开门,他疾步走向电梯间,按下了下行按钮。 电梯很快升了上来,电梯门打开时,匆促地要向里走的谢期年却对上了他绝没有想到此刻会在电梯里的韩亦程。 韩亦程也被忽然出现的谢期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开了口:你去哪? 他走出电梯,眉头皱得更紧了:衬衫扣子也不扣好,大半个胸口都露出来了,什么意思?半夜三更地跑出来,你又要去找谁? 找你。谢期年直截了当,你受伤没有? 韩亦程眼神一闪,眉头立时蹙起:方向盘撞到胸口了,好痛。 想到韩亦程断过的那两根肋骨,谢期年一阵心悸。他干脆利落地解开韩亦程衬衫扣子,仔细看他心口位置:没有淤青。 怎么会没有淤青?撞的那一下我差点就昏过去了。韩亦程的眉心皱得更紧了,肯定是这里灯光太暗了,回家你再仔细看看。 不回,去医院。谢期年语带责备,你就该第一时间去医院,跑来我家干什么。 我害怕。韩亦程看着不断急促按着电梯下行按钮的谢期年,从背后抱住了他。 韩亦程晕针,还曾经引发了过呼吸症。后来每次打针都得紧紧环着谢期年的腰把头埋他小腹上紧闭着眼才能挺过去。 此刻背后环抱住他的韩亦程明显在轻轻发着抖。谢期年叹口气,拍了拍韩亦程的手背:我陪你,别怕,详细做个检查,不一定要打针的。 韩亦程闷闷的「嗯」了一声,把脸贴在谢期年后颈:我不是怕去医院,我怕不赶紧过来,你把门锁的密码改了,指纹删了,不让我回家。 第24页 电梯到达,门滑开,谢期年慢慢带着不肯放开他的韩亦程走进电梯:你家在城东的天一园壹号别墅。 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韩亦程看着电梯快速下行向地下停车场,你不要我,我就无家可归。 如果你真的进不来,怎么办?找人撬锁?把门砸开? 仔细想想,这好像都是韩亦程能做出来的行为。 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把门撬开,你会生气吗? 会。电梯到达负二层,谢期年又带着韩亦程走出电梯。 离电梯口最近的车位上停着那辆白色小飞度。解了锁,谢期年说:放手,上车。 韩亦程嘟囔着在谢期年后颈用力亲了一口,终于放了手。 坐上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时,他忍不住轻轻哼了声疼。 谢期年俯身过来小心按着他心口:是这里疼吗? 你越来越习惯把我丢下了,我哪里都疼。韩亦程满是委屈,你以前不会对我这样的。 谢期年想说什么,终究咽了回去。他坐回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韩亦程闭上眼,靠在座椅靠背上轻轻说:如果有天你变得真的把我赶出门了,那我只能像被赶出家门的小狗一样,守在门口不走,等你把我再带回家。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卑微。谢期年把车开出了停车场,你韩大少爷这辈子都做不出这么委屈的事情。 也是。韩亦程勉强笑笑,抬手按住心口,何况,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像韩东洲那样对我的。 到了医院,得到谢期年通知的小贺已经远程安排好一切。刚到停车场停下车,私家医院的接待负责人和护士马上把韩亦程扶上了轮椅。 做完一系列检查,已经到了深夜三点多。小贺处理完韩亦程的跑车送修后赶来医院,了解完情况,马上在医院大堂布置得如同星级酒店的休息区找到了坐着轮椅握住谢期年手腕不放的自家boss。 看着虽然疲倦但还撑着精神的谢期年和没什么精神的韩亦程,小贺建议道:虽然检查结果确认韩总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不是还是在医院开间VIP房休息一晚上? 谢期年点点头,韩亦程却摇了头:不,不住这儿。 他仰头看谢期年,满眼坚决:你带我回家。 现在太晚了。谢期年不赞同,到我家起码四点。明天不是有董事会要开吗? 他看向小贺:是几点? 九点。小贺马上回答。 就算小贺压着点来接你,最迟七点半你也要起床。住在医院你可以八点才起来,你现在需要多休息。谢期年算着时间,做了决定,今晚你住这儿,我回去收拾你明天要穿的衣服,早上给你送来。 不要。 即使当着小贺的面,韩亦程也没有打算收敛他平日不在旁人面前显露的另一面。他抬手绵软地环住谢期年的腰,把头埋在谢期年的小腹上,声音闷着溢出来:你别走。你要走,就带我走。 谢期年对小贺说:麻烦你订一间病房。 小贺立刻向医院大堂的前台而去。 垂眸看着韩亦程头顶的发旋,谢期年只得轻声哄:好,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别压着心口。 韩亦程放松了些力气,但还是不肯改变环抱着谢期年的姿势。他依然把头埋在谢期年的小腹上,闷着声:我知道我不该找说你和谢飞有关系。可是你把我扔下了。 我和谢飞今天遇见是偶然,不过我真的有事要告诉你。谢期年犹豫了一下,等你好了,我找个时间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韩亦程好奇地抬头,一使力气,牵动心口,又发出了抽痛的声音。 这个时候不是交代爸爸和弟弟出现这么大事情的好时机,谢期年看了看时间:很晚了,先休息。我今天真的很累。 我是过分了。韩亦程的呼吸透过单薄衬衫湿湿痒痒地落在谢期年侧腹,我是不对,但是你更不对。 你这是谢期年苦笑,清算我? 不是。我在向你道歉。韩亦程说,我错了。我知道没有人比得上我在你心里的重要性,我不该拿这一点去质疑你。以后我再犯,你就打我,但是不准转身就走了。 谢期年哭笑不得:我打你干什么?暴力又不能解决问题。 你走也不能解决问题。韩亦程语气认真,但是你走了我就看不到你了。比起来,你还是打我好了。 你就不能不犯吗? 韩亦程沉默了一会,仰起头,恳切看谢期年:我知道我的性格有问题,我管不住自己。但是你可以管住我。我们结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谢期年一时间似乎没听懂韩亦程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们去国外把婚结了。深夜的医院大堂,即使照明亮如白昼,却依然有着些凄清意味。在这样的清冷里,韩亦程眼里闪烁的细碎光芒像是梦幻里才会有的虹色辉光,虽然结了婚我也还是不能告诉韩东洲你是我的人,但有这个身份,你就不会再觉得和我不名正言顺。 第25页 喉头干涩,声音也有了微颤,谢期年低声说:你想清楚了? 我本来就打算拿到韩东洲该给我的股份就公开你是我的人,去国外注册结婚。可是最近我们七七,我等不了了,我们先注册。 我谢期年稳定住狂跳的心脏,抿了抿唇,阿程,结婚尤其是和我,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们不结婚其实也 韩亦程紧紧锁定着谢期年的眼睛,语声也有了轻颤:你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可是 韩亦程蓦地松开了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原本的仰视目光变成了微微的俯视,他双手握紧了谢期年的肩膀,满是占有欲的压迫感尽数释放:可是什么?没有可是。 谢期年轻声:阿程,你冷静点,这是医院。 医院怎么了?韩亦程快速环顾凌晨空无一人的四周,你是觉得这样求婚太简陋了? 我不是不愿意给你最好的。他缓了声音,恳切地哄,我们先结婚,等我拿到股份,我一定补最浪漫的求婚,和最盛大的婚礼给你好不好? 谢期年摇摇头:我不是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韩亦程真的急了,你要不要我? 我当然要。谢期年看着韩亦程焦灼不安的模样,笑着揉了揉他的脸,仪式就不用补了。结婚你定时间吧。 韩亦程的焦灼霎时转变成了狂喜。他没说话,却猛地抬起了谢期年的下颚,猛烈地把唇贴了过去。 起于热烈,逐渐温软,最终缠绵而甜暖。 直到分开,谢期年才发现小贺站在远处的柱子后,不好意思过来,却又不能离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贺看着呢。 看就看,我亲我自己老婆,天经地义。韩亦程握住谢期年的手,又贴近唇边深深一吻。 谁是你老婆。谢期年更不好意思了。 我是你老婆行了吧。反正关上门,有你求着叫我老公的时候。韩亦程笑着坐回轮椅上,暧昧地舔了舔唇,又远远地对小贺招了招手,你定时间地点,让小贺去订机票酒店。今年前我们把这事办了。 虽然韩亦程说要结婚,但他的工作安排比谢期年一个做演员的还密集繁忙。 拿着小贺遵照韩亦程的吩咐发过来的最近两个月已经确认的行程表,在对小贺见缝插针的时间安排表示肯定之外,谢期年察觉到根本插不进两天以内的行程之余,更觉得韩亦程的压力巨大。 丰瀚国际和李氏合作的新能源项目已经签署了框架协议,即将进入第一阶段,筹备的现阶段是个关键期,韩亦程作为项目的第一负责人几乎没有私人时间。 五天里,谢期年只和他见了两面,还都是半夜半梦半醒间被凌晨摸到他家他床上的韩亦程抱过来的动作弄醒来。 所谓「见面」也就是迷迷糊糊接个吻,然后被韩亦程搂在怀里,累了吧?没事,睡吧。就是他们所有的对白。 这天醒来,韩亦程又已经一大早就离开了家,谢期年收到了小贺发过来的韩亦程行程的更新,仔细理了理后,给韩亦程发了个微信。 【明天晚上六点到八点空出来给我。】 韩亦程过了几分钟直接回了电话:我也想和你吃晚餐。我让小贺定你最喜欢的旋转餐厅。 不是。谢期年说,我上次和你提过的李博文医生,他明天晚上这个时间有空,正好小贺发给我的你变更后的行程表,原本五点半的商务晚宴取消了,我约他,你们见见吧?他之后就要回美国了,估计至少半年不会回国。 不见。韩亦程快速说完这两个字,又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工作,才重新对谢期年说,我这段时间很忙。 就当和我一起吃个晚餐。谢期年哄着说,只是吃饭的时候多个人,聊一聊而已。 不要。我和你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不要第三者。韩亦程直接否决,晚上我来接你,穿帅一点。 谢期年静了几秒,不甘心地还是再说了次:阿程,我希望你能去和李医生 他的话被韩亦程急速打断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心理治疗是不能勉强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劝你去。谢期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对人说心里的事情,但是能不能为了我,试一次? 韩亦程冷了声:我如果拒绝,你是不是就会说我不爱你?你用我对你的感情控制我? 只能你控制我,我一次都不能要求你为了我试试吗?谢期年有些黯然。 那黯然穿到韩亦程这边,让他心里颤了颤,他放缓了语气,用商量的口吻说:七七,你什么要求我都能接受,你不准我订婚我就不订了,但就这件事,不能算了吗? 语气虽然是商量,透露出的意思却是谢期年明显能够体会的拒绝。他沉默了一会,韩亦程已经转了话题:和小贺确定好我们去国外的时间了吗? 第26页 你时间太紧张了。谢期年没什么劲地答,不急在这两个月。我和小贺说了,八月尽量排出两天时间,我们那个时候再去国外。 韩亦程不同意:我明天和小贺理一理时间,哪怕一天往返,也要尽快把你变成我的人。 阿程,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还是慎重一点?结婚,虽然没有法律意义,只是一个仪式感,但 谢期年的犹豫让韩亦程立刻高了声:你什么意思?就为了我不去看那个鬼医生,你就要推迟结婚? 谢期年一怔,立刻解释:我没有。只是你的时间 我现在很忙。韩亦程说,六点半我来接你,我们见面再说。 不。赶在韩亦程挂电话之前,谢期年说,我已经约了嘉扬和李医生晚餐。 韩亦程瞬间被谢期年的这句话冻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随便你。 电话随即挂断,留下来的忙音,震荡成一腔期待落空后的空寂郁怅。 两小时后,韩亦程宽敞到可以骑自行车的办公室里,傅念衡看着频频看时间的韩亦程嗤笑:惦记谁呢? 傅家和韩亦程外公家是世交,对这个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现在的深度合作伙伴,韩亦程坦诚答:除了他,谁还能让我惦记? 这是,又吵架了?傅念衡笑得更大声了,你们最近吵架有点多啊?七年之痒? 我和他有什么痒的,我们都一辈子了。韩亦程皱眉,要不是韩东洲 对了,你订婚的事情,不了了之?傅念衡眨眨眼,你不和李悦心订婚,她可能会来和我谈合作,这不合适吧。 韩亦程无谓:反正都是合作,plan A行不通,那就plan B。李悦心要是只做一手准备,她也不会被她爷爷看好继承李氏了。 傅念衡露出一个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听说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她也不容易。 谁容易?韩亦程快速在堆积在桌侧的文件上签名,我们也不能只绑定在李氏上,上次说过在美国加州的那个对新能源项目同样有兴趣的林氏,你联系上了吗? 对了,正准备和你说,林氏的小少爷好像认识你,一直和我打听你。 傅念衡拿出手机:我给他发个视频通话,你们见见?如果是旧识,那就简单多了。 韩亦程点点头,待开口,他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那是谢期年来电才会响起的独特音乐。听到铃声,韩亦程唇边立刻泛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接通电话,他的志得意满更是浸满了说话的状态:怎么,想和我吃晚饭了? 电话那边谢期年和谁说了句话,没有立刻回答韩亦程。 韩亦程的脸色立刻变了。 和谢期年说话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他却一时不能确认是不是他以为的人。对着手机喂了好几声,他才听到谢期年回应他:阿程,我和人擦了车。 你和谁在一起?韩亦程问,谢飞? 啊?谢期年反应慢了一拍,像是犹豫了一下,才答,没有啊,我在和擦车的对方说话,我现在在去和李医生还有嘉扬见面的路上。 撞车了找我干什么?是我能出具责任认定书、还是能划分保险赔付?你找交警,找保险公司吧。韩亦程冷冷地说,或者,找你不见就心痒痒的发小,再不济找给你送情书的暴力犯,他们应该都很愿意为你服务。 第15章 谢期年被韩亦程的脾气噎住了。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安静地挂了电话。 韩亦程眼神垂落,直到到三十秒后手机熄了屏,他才冷哼一声,忿忿而又重重地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面上。 即使已经把手机放下了,他却又用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屏幕,一下一下发出轻敲的声响,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满是复杂。 你这是等他再打电话给你呢,还是想打电话给他问问情况却又囿于自尊啊?傅念衡看着脸色复杂变幻的韩亦程,指了指被韩亦程放下的手机,太安静了,我都听到了。 韩亦程沉默了一会,咳嗽一声,表情恢复了工作中的平静冷然:他说只是擦车,没大事。反正他那小飞度我本来就想给他换了,车我都看好了,小贺已经去下定了。等保险公司处理之后正好给他。 这不是车的问题。你真不去?傅念衡的手指停在要拨出的视频通话界面上。 现在重要的是项目。韩亦程示意傅念衡拨出视频电话,如果李悦心还有个plan C的话,没准李氏的合作就真飞了。早点搞定项目启动,我能早点空出时间去办点大事。 大事?什么事? 傅念衡摆出八卦姿态,韩亦程却只酷酷地一笑,对他扬扬下巴:目前还是以李氏为目标的,林氏这边的话术我们统一一下。 傅念衡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你真的不去看看他?遇到车祸不算小事,这种状况他肯定还是想你能在身边的。 第27页 我刚有点急了。 你那是急了?傅念衡一点面子不给韩亦程,你那简直是诛心。得亏你们从小就有深厚感情基础,不然你这么横几回,他不甩了你我跟你姓。 遇到他的事情我就冷静不了。韩亦程露出了有些心虚的模样,我知道我刚才不妥当,但是他特记事儿,我现在找他可能更糟糕。先把项目的当务之急处理了吧。等晚点我回去,他这个劲过去了,我哄哄就好了。 他从电脑上调出新能源项目的布局文件,快速检索,对傅念衡说:其实他办事能力很强,巨细靡遗的,要不是他有必须抛头露面的理由,我真不愿意他去当个戏子。那个圈子里什么人什么事都有,太不省心了。安安心心在丰瀚国际当个副总好多了。 他也许并不想依附于你。傅念衡快速扫过文件,手指点过几个关键点,这几个数据和规划不能向林氏透露。 韩亦程点点头表示认可:我会和他计较这个?我整个人都是他的。 傅念衡笑说一句「肉麻」,拨出了视频通话。 同一时间,谢期年也打了电话给陶颖颖。 陶颖颖立刻接通了电话:年哥,怎么了? 我和人擦车了,你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忍着眩晕和恶心感,谢期年快速和陶颖颖说明了状况。 陶颖颖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现场。让谢期年没有想到的是,楚星言也和她一起来了。 刚刚在公司谈莫导那部电影。楚星言说着,抬手揽住扶着车子几乎已经站不太稳的谢期年,让他靠着自己,你管这叫擦车?我看你车被撞的那痕迹,安全气囊都在弹出来的边缘了吧?难受吗?叫了救护车吗? 没事。谢期年忍着晕眩恶心,尽量清晰地说,撞了下头,打算交警处理完让颖颖陪我去医院的。 陶颖颖很快也回来了:交警开了处理单了,他转弯你直行,他还超速,挺痛快就认了全责,保险公司也来了,交警说赶紧带你去医院,我在这里处理后续。 她看楚星言:言哥,能麻烦你陪年哥去医院吗?如果不行我让赵总调人 我去。楚星言点点头,对谢期年说,上我的车。 谢期年下意识拒绝:不行,万一被拍了 楚星言一愣:被拍怎么了? 要是上了热搜 热搜又不是什么大事。楚星言扶着谢期年往自己车边走,你要真有个好歹那才是大事呢。 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出来,谢期年果然被撞得有了些轻微脑震荡。 还好没有水肿。一定要保持安静,避免喧哗,多卧床休息,不要用脑过度,没必要不要看手机了,手机铃声也调小一点,避免意外惊吓。医生叮嘱着,我们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两天,但是如果确实想回家也可以出院,不过回家以后要尽量静养一到两周,保证睡眠充足,避免情绪刺激和过度用脑,避免剧烈运动。 医生的话刚落音,谢期年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即使在昏眩中一切都像隔着一层雾,但韩亦程专属的铃声仍是引得谢期年身体一僵。楚星言忙忙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问道:阿程是你朋友吗?要通知他吗? 不谢期年杠杆说出一个字,恶心的感觉便席卷而来,他扶着诊疗室的桌角,对着医生递过来的垃圾桶干呕起来。 手机的铃声停住了,过几秒,又重新响起来。 谢期年没有家人这件事楚星言也是知道的。他看着难受到蜷成一团的谢期年,又看了看时间,想了想,接通了电话。 楚星言刚准备说话,手机那边的人已经抢先强硬地发了声: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到家? 阿年他 楚星言刚刚说了三个字,手机那边的强硬转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质问:你是谁?谢期年呢?让他接电话! 这出乎意料的不友善语气让楚星言皱了眉,原本想询问对方能不能来医院、如果不能来的话能不能联系谢期年的朋友或者恋人的话语也生生逼在了喉咙口,楚星言皱着眉,用标准的台词功底直接怼了回去: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如果有事,请你在正常的人际交往时间打过来。 你到底是谁! 手机那边近乎低吼的声音,止于了谢期年跌跌撞撞却又极快速走过来从楚星言手里夺过手机直接挂断的决意。 挂了电话,谢期年直接关了机,但他也几乎要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逼得昏了过去。 楚星言露出一个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无奈苦笑,扶着谢期年:今晚你别回家了。住院吧。 谢期年疲倦又难受地深深紧闭着眼,极轻极轻地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二天陶颖颖带着炖好的鸡汤来医院时,谢期年才开了手机。 跳出来的信息不少,微信置顶的韩亦程头像上顶着一个②的红圈。 第28页 年哥,明天的读书月的公益广告拍摄改期吧。陶颖颖一边把鸡汤盛出来一边说,言哥说你得静养,赵总让我和你确认协调广告的改期时间。 不用改期了,本来这个广告的上线时间就是卡着月份来的,拖几天影响后期工作也不合适。而且我已经好多了,不晕。谢期年边说着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证明自己已经无碍了。 你确定吗?陶颖颖不甚放心。 谢期年点点头:那个广告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动作,策划案你不是也都看过了。没事的。 好吧,我全程跟着你。陶颖颖把鸡汤小心地递给谢期年,又不知道为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年哥,你和韩总是不是吵架了? 谢期年手微微一抖,接在手里的鸡汤晃出来了一点。 他把碗放在床边柜上,抽了张纸巾轻轻擦着手上的油渍:怎么了? 韩总今天早上打电话给赵总了。陶颖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和言哥在昨天车祸现场被路人拍了发了微博,热搜是逃不掉了。今天早上我们正在说读书月广告的事情,言哥也在,结果赵总接了电话,我就听到韩总好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你和言哥在一起,为什么你昨晚没回家,你是不是在公司。 韩亦程他那性子一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样子不需要任何回想就立刻鲜活在谢期年脑海中。谢期年苦涩一笑:赵总怎么说? 赵总说陶颖颖直起腰,活灵活现地开始复刻,我司艺人的私生活不向无关人员透露。追星请适度,谢绝私生。 饶是赵永安怼的是韩亦程,谢期年也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陶颖颖又说:我一路上都挺紧张的,手机一响就怕是韩总。他能直接拿到赵总的手机号码,肯定也能拿到我的。不过言哥已经跟我说了,这是你的私事,不管谁问,都直接回答不知道,让去问本人或者经纪人就OK了。 可是韩总他脾气还真的大。陶颖颖有些担忧地看谢期年,平时他也这么跟你交流的吗? 谢期年轻轻摇了摇头:他情绪管理不是太好,但是没有暴力楠枫倾向,不用担心。 陶颖颖去了门外接电话,谢期年点开了韩亦程的微信对话框。 韩亦程发来的是两条语音消息。 你到底在哪?今晚不回家我跟你没完! 我要去京城出差三天,等我回来,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两条的语气都很在暴走边缘。 按住发送语音消息的按键,谢期年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 一片安静中,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谢期年抬起头来,看着楚星言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拎着个果篮站在半敞开的病房门口,一脸明朗笑容。 走进病房,谢期年看着向日葵和果篮,也笑了:你这是什么造型? 探病的造型。楚星言吧花和果篮放好,被拍了,这花和果篮也说明我们的关心仅止于同事,还需要这种表面的礼仪和客套。 有心了。谢期年说,赵总我听颖颖说,我朋友给赵总打电话了。 朋友?楚星言一挑眉,只是朋友吗? 谢期年自嘲笑笑:对,朋友。 一个下午的时间,谢期年和楚星言聊过了他和韩亦程的所有过往。 和与李博文交流不同,这是完全的、毫无顾忌的倾诉,某种程度上,谢期年觉得自己是在和自己回忆过往,有个熟悉的人能够倾诉,这让谢期年心里长久压着的阴影多少消散了些。 给谢期年倒了杯温水,楚星言很认真地说:阿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在动物园遇到韩亦程的,不是你呢? 不是我?谢期年不解,什么? 如果在动物园遇到他的不是你,而是任何一个和你一样好心的人。如果在他落寞消沉时陪着他的不是你,而是任何一个喜欢他、愿意给他陪伴安慰的人。会怎么样? 谢期年心里似乎有些念头在翻涌,却又无法一下子准确地抓到一个明确的东西。 如果这些年,需要你的不是他,而是任何一个能够让你愿意付出、愿意照顾的人,又会怎么样? 楚星言继续说着,他需要一个任何时候把他放在第一位的人,而你需要一个明确能让你感觉自己是被迫切、唯一需要的人。但这种需要换成你们之外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成立? 谢期年彻底怔住了。 如果可以成立,如果你们只是恰好遇见,恰好契合,那么把你们捆绑在一起的就不是爱,而只是机缘巧合的契合。如果不是爱,那么 楚星言并没有把话说得过于直接,谢期年心里却像是被重锤用力击打了一遍。 他很确定,自己愿意陪着韩亦程,愿意接受韩亦程每一次的过界,愿意下意识站在韩亦程的角度去为他开脱,是因为他爱韩亦程。 但韩亦程呢? 韩亦程是不是确实只是需要一个自己这样的存在? 第29页 但韩亦程对他是爱还是需要,他要怎么去区分,去界定,去得到结果? 我没有你们的经历,所以我大概没有立场去评判你们的平衡点。楚星言说,但我想,如果你爱自己,你应该不要让别人、尤其是爱人伤害自己。如果你爱他,你应该让他学会怎么和自我和解,怎么合理地面对自己、控制自己。 和楚星言聊完,谢期年坐在窗口想了很久。 第二天拍广告时,饶是动作再在拍摄不出问题的状况下放缓,谢期年还是控制不住地又诱发了晕眩,也吐了几次。 坚持着把广告拍完,又在陶颖颖的坚持下回医院住了两天,确认确实已经缓解了症状,他才回到了家。 根据小贺上次发过来的韩亦程的行程,他知道韩亦程去京城是为了新能源项目的审批问题,也知道韩亦程应该两天前就回来了。 一直留心着韩亦程应该来上门来兴师问罪的谢期年却过了好几天清净的日子。 清净到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想给小贺打个电话问问韩亦程是不是一切如常时,门铃响了起来。 一个优雅漂亮的女生出现在门禁显示屏里。 虽然眉眼间有股坚毅的气质,但她看着怎么都不像有攻击性。 女生语气优雅礼貌,声调恰好,说出的话却让谢期年瞬间窒住了呼吸。 她说:谢先生,我是李悦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纪羽晨看到热搜,知道谢期年车祸,已经是几天后了。 和来家里看自己的纪羽晨说明车祸的状况和脑震荡已经不严重,谢期年却忽然听到了电子门锁响起的开锁声音。 感觉心脏下意识地紧了紧,对纪羽晨匆忙说了句「别出来」后,他疾步走向玄关。 正对了上打开门走进来的韩亦程。 几天不见,韩亦程没什么变化,眉眼依然帅气,清隽的气质也并没有被他有点明显的黑眼圈影响。但他的脸色确实是谢期年早已预期的低沉压抑。 而在看到玄关的位置出现的一双明显不属于谢期年的男鞋,他眼底瞬间闪过的凛光让原本就锐利的眼神更加尖锐了。 薄底,高定,倒是挺有品位,也挺有钱。韩亦程冷哼一声,看着谢期年:上了热搜还不算,还让那戏子登堂入室? 阿程,我们能不能冷静地谈一谈?谢期年开了口。 同时一个清朗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哥哥,你在哪? 韩亦程脸色一变,推开谢期年快步走进客厅,和正走出厨房,向玄关而来的人对了个正脸。 谢期年也快步走进客厅,挡在了韩亦程和纪羽晨之间。 韩亦程脸色更差了,他抬手去拉谢期年:你让开。 纪羽晨也脸色一沉,高声道:别碰他! 你有什么资格 阿程。踏前一步,谢期年挡住和纪羽晨剑拔弩张彼此怒视的韩亦程,我有话跟你说。 谢期年坚决的态度让韩亦程暂时安静了下来。虽然仍然是一副隐忍待发的不痛快模样,他转身看纪羽晨,语气坚决:你先回去,我和他有事情要解决。 纪羽晨犹豫一瞬,终于还是在谢期年坚持的目光中点了点头。他瞥了眼韩亦程,还是不放心地说:你别太剧烈运动,如果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过来。 说完,他越过韩亦程径直走向玄关,肩膀还有意无意地撞了撞韩亦程。 韩亦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手动了动,又放下了。他抿着唇,定定地看着谢期年,深色眸子里除了气怒,竟还有几分委屈和凄楚。 韩亦程是易怒而又肆意的,但谢期年也知道,他这样的表象下有多敏感。 门被关上的声音传到客厅,韩亦程一字一句地问:他到底是谁? 李悦心来找我了。她通知我,你们要订婚了。谢期年看着韩亦程,她说,是你让她来的。 对,这不重要。韩亦程不以为然,又紧蹙眉心,他到底是谁? 谢期年摇摇头,极浅的笑了:你觉得让李悦心来找我不重要。那么他是谁就更不重要了。 李悦心来是特意向你解释我和她订婚是商务合作,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任何暧昧。韩亦程说,她来给你一个解释,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解释?你撞车怎么是楚星言去处理的?你夜不归宿,还挂我电话,关机,你打算不提吗? 谢期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甚至脸上依旧带着极浅笑意。 那笑让韩亦程心里渐渐有了慌的空虚感。他想也不想地用双手紧紧按住了谢期年肩膀:七七,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为什么要听话?我又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何况,你也不听话呀。谢期年的笑深了些,眼里的温度却冷下去,我说过吧?订婚,麻烦你第一时间亲自告诉我。 我有什么办法?韩东洲下了最后通牒。我特意让李悦心来向你解释,还不够尊重你吗? 你觉得,让她来通知我你们订婚是尊重我?谢期年笑出了声,韩亦程,你的尊重太与众不同了。 第30页 韩亦程压住被谢期年此刻的笑容惹出的愠怒:你要什么样的尊重?你说,说出来我都能做到。 似乎早就料定了韩亦程会是这样的反应和回应,谢期年依然笑了:你总说什么都可以给我。可是一直以来,你干涉我的工作,控制我的生活,你不觉得,这很自相矛盾吗? 怎么矛盾了?韩亦程露出确实不解的疑惑,我是在保护你,有错? 我们的问题可能就在于此。你不能遇到不顺你心意的事情,就用感情去压制,去扭转到你想要的结果。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剥削。 韩亦程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期年,眼神苦涩而震惊:我剥削你?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都给你,结果就换来一句剥削?我们的问题是这个吗?我们的问题是你越来越 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受控制?谢期年打断韩亦程,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听话不受控,我们的关系就会出现问题? 韩亦程怔住了。 谢期年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我累了。阿程,我们分手吧。 他声音很轻,却炸得韩亦程的身体剧烈一抖,倏地收紧了手臂。 忽然增加在双肩的力道让谢期年的呼吸措不及防地错了节奏,他不由得连连咳嗽起来。 韩亦程立刻松开了手,却不依不饶地说:我们要结婚,分什么手?你和我分得开? 谢期年退后一步,脊背贴着冰冷墙面:分得开。 韩亦程又逼近过来,环住谢期年的腰,让他紧贴着自己,姿态和眼神都无比固执:分不开。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分开。我和李悦心订婚也好,结婚也好,和我一生一世的人都只是你。 可是,这样的一生一世,我不想要。 我要。韩亦程颤着声,你陪我。 感觉到韩亦程跳动的心脏,谢期年叹了气:阿程,人不可能永远随心所欲,而又称心如意。 我随心所欲过?韩东洲说如果我不和李悦心订婚,就让韩修齐和她订婚,也把手里的股份转给韩修齐。韩修齐如果成了李氏的女媳,我还有什么选择?你为什么一定要最让我难受的事情上跟我矫情? 谢期年微微仰头,清亮眼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韩亦程:阿程,你决定订婚的时候,有一秒钟想到过我吗? 韩亦程不解:这不就是和签个合同一样吗? 谢期年无奈讽笑里多了几分苦涩:说得也是。那就永远都不要想了吧。 谢期年!韩亦程被谢期年从来没有的不软不硬的态度逼得终究不耐了,他把谢期年圈得更紧,感觉谢期年细瘦的腰在自己臂弯里存在,才稍稍安心,又放缓了声音,你真的这么难受吗? 被韩亦程紧紧圈住,谢期年的脸贴着韩亦程的侧颈,那脉搏跳动的频率和热度都很真实,却又有种随时会变成虚无的荒谬,谢期年说:李悦心说,她也有男朋友。 我不知道。韩亦程压根也不关心李悦心那边的问题,是她提出订婚的商业合作的,她男朋友怎么了? 谢期年说:他们也分手了。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不,是一样的。谢期年很平静,他有尊严,我也有。 这和尊严没有关系。韩亦程松开了紧紧圈住谢期年的手,放松身体,把他彻底搂在自己怀里,就算有关,为了我,你现在受一点委屈不行吗?我一定补偿你,嗯? 那为了我,你能受点委屈,放弃你爸爸的股份吗? 韩亦程沉默了。 谢期年又淡淡笑了:我很累,你能先走吗? 韩亦程摇头:你别找借口逃避,我们说清楚。 我真的头晕。谢期年说,我那天撞车,脑震荡。 韩亦程身体又是一僵。 谢期年没有管他的反应:我刚出院没几天,医生要我静养。你不信可以看诊断证明和病历。 我没有不信你。韩亦程松开了谢期年。 他抬起手,一把把谢期年横抱了起来。 快步但平稳地走进卧室,他小心地把谢期年放在床上,额头抵着谢期年的额头,满是自责:七七,我那天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没事。我习惯了。谢期年侧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我真的很想睡,你走吧。 不。韩亦程上了床,从背后环抱住谢期年,我只是不能失去丰瀚国际。你不喜欢我订婚,我再去想想办法好不好? 谢期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缄口不言。他只是想起李悦心离开时,他问李悦心而李悦心没有回答的那句话:你们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比我们重视的东西珍贵吗? 谢期年没有回应,韩亦程也只得低声轻哄: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就把问题解决了,然后我们按既定行程去结婚。 谢期年眼睛紧闭,睫毛微微颤抖,蜷缩着身体,让自己当做身边一切都是虚空。 第31页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韩亦程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谢期年下了床,走到客厅。 头晕的状况已经缓解了,呼吸着早上有些清凉的空气,有种神清气爽的感受。 但看到餐桌上放着的外卖盒时,那种神清气爽又被昨天复杂到已经打了死结的情绪压住了。 那是韩亦程爱喝的附近那家粥铺的海鲜粥。放了许久,粥的表面已经微微结块,海鲜在滚热时特有的鲜香成了冷却后的腥,谢期年面无表情地端起已经冰冷的粥,走进厨房,手一松,连外卖粥盒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手机在粥落入垃圾箱的瞬间响起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谢期年依旧面无表情,直接挂断了。 等他走出客厅,打算和陶颖颖联系一下时,手机又响起来短信的声音。 呈现在锁屏界面上只显示一行的短信,赫然八个字:我是韩亦程的爸爸。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晚上八点,穿着高定款的藏蓝色三件套西装,仪容打理得无可挑剔的谢期年准时踏入了洲际酒店的旋转宴会厅。 环视现场一周,谢期年没有看到约他来的韩东洲,倒是见到了端着杯香槟在和一位长辈说着话的李悦心。李悦心也看到了谢期年,她对谢期年点点头,笑着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今晚是丰瀚国际的股东晚宴,在场的人不算多。除了李悦心之外的人看到谢期年出现在这里,虽然目光中隐约有些他怎么会来的质疑,但也最多用颇有意味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谢期年而已。 谢期年完全明白韩东洲特意要他来这个场合是为了什么。 有钱有底蕴到一定程度的人,他们最看重的,是脸面。会当面给人难堪的、抖威风的、直接表现出看不起人的,要么就是天生性格缺陷情商实在欠缺智商也赶不上的第几代,要么就是暴发户。所以只要不伤害到他们的关键利益,即使内心多看不起,也基本都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维持着家世修养的气派。那圆滑世故的客气背后是冰冷的现实:不值得放下身份去计较。 但这样的氛围也已经足够让有自尊心的人感受到尴尬,甚至畏首畏尾的自卑。 谢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自视几代清贵,谢期年的外公再厌恶他爸爸,也都是从他妈妈那边着手干预和限制,纪羽晨之后去到谢家寻亲,每次也都是被当做客人一样礼貌招待,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和此刻这种场合里大部分人一样的骨子里的冷漠和倨傲,谢期年很熟悉,也知道如何应对。 他不卑不亢地和那些窥探中藏着贬低、不屑的目光朗然相视,脸上是足够礼貌但也足够清冷的笑。 几分钟后,韩东洲从宴会厅一角的休息室走出,身边还跟着韩修齐。 他的视线瞬间就锁定了谢期年,韩修齐也露出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表情扫视着谢期年,贴近韩东洲说了几句话。 韩东洲点点头,抬手拍了拍韩修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温厚的笑容。 谢期年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心里还是不免替韩亦程有了难过。 那种温厚的对待和父子间的默契感觉,是韩亦程被剥夺了一生的。 韩东洲又和韩修齐说了两句话,然后对谢期年点了点下巴,以长辈的倨傲姿态,示意谢期年过去。 谢期年站定在距离韩东洲三步远的地方,没有打招呼,也不开口,保持着清冷的姿态。 韩东洲让谢期年这种自然而然的清傲镇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咳嗽一声,开了口:一直想见见你,但是想想亦程也没有什么正经朋友,所以一直没有安排。 谢期年依然清冷看着韩东洲,表情没有任何不礼貌,却毫无温度,明明白白是一种「看你表演」的无谓。 韩东洲又怔了怔,错眼看看韩修齐,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亦程两个月后要和李氏的继承人订婚了。想请你来观礼。 他得意地看着依然不出声的谢期年,笑了笑:当然我知道你不一定有时间,你们演员嘛,社交圈挺复杂的,也忙。来不了的话我们也不介意。 谢期年也淡然笑了:好的,只要下请帖,我一定备好合适的礼物出席观礼。 韩东洲没想到谢期年听到韩亦程要订婚的消息丝毫没有动摇的破绽,反而甚至在情绪上比他这个晚宴主人显得更得体大方。 这让他脸色变得不是太好了。他再度咳嗽一声:你呢?有没有女朋友?丰瀚国际有些下游供应商小门小户的,倒是也不介意和你们演艺圈的人结亲家。 韩修齐在旁边连连附和:对啊,爸爸你介绍几个给谢大明星认识吧?不管怎么说,比起当戏子,还是能少奋斗几年的。 谢期年点点头,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疾:是吗?不知道韩董事您现在的床伴,又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 韩东洲脸色一寒,韩修齐立时喷出一句脏话。 谢期年不屑地看着他们两父子,然后看见韩修齐瞬间变了脸色。 他转身,果然看见了从门外走进宴会厅的韩亦程。 韩亦程像是完全没有预计到会见到谢期年,明显僵住了身体。 第32页 他的视线扫到谢期年对面的韩东洲和韩修齐,立刻寒了眸子,快步走过来,拉住谢期年手腕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声音比眸子更寒地向着韩东洲开了口:你对他做了什么? 韩东洲不悦地哼了一声,转开了视线,韩修齐踏前一步,也挡在韩亦程和韩东洲面前,笑得猥琐又得意:哥,你订婚可是我们韩家大事,爸纡尊降贵,亲自替你邀请贵宾呢,可怜天下父母心。 韩亦程霎时侧头看身后的谢期年,明显有了不知所措又对韩修齐的话怒不可遏的状态。谢期年看他一眼,笑了笑,朗声说:阿程,你和李小姐的订婚仪式的时间,定在哪天?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韩亦程少见的慌了神:我 韩东洲森然地打断了韩亦程的期期艾艾,直接道:韩亦程,告诉你朋友,你订婚的时间。他可是我要下帖子请的贵客。 韩亦程抿着唇,眼神纠结又痛楚,谢期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容里没了面对韩东洲的清冷,而多了几分柔软:阿程,订婚以后有家有室,更能体现你的责任和担当,是丰瀚国际稳妥的掌舵人了,恭喜你。 韩亦程的唇微微抖着,看着谢期年,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谢期年从韩亦程肩膀上收回了手,顺手拿起了冷餐台上的一瓶香槟。 他的动作平和优雅,但韩亦程韩东洲都是本能的一惊,韩修齐更是立刻躲在了韩东洲身后。 倾斜瓶身,修长手指往水晶香槟杯里倒了两杯香槟,谢期年举起来,递给韩亦程一杯,笑容依然温和:恭喜你,订婚愉快。 说完,那杯香槟他一饮而尽。 借着他又倒了杯酒,看向韩东洲:韩董事,您邀请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韩亦程订婚是吗? 当然。韩修齐替韩东洲答了话,韩家可丢不起订婚宴出差错的脸。 怎么会丢脸。谢期年的手指轻轻摩挲水晶香槟杯的杯壁,朗声说,韩亦程他光明正大,必然比来路不明的阿猫阿狗在任何方面都体面太多。 韩修齐和韩东洲同时变了脸色。 而谢期年一仰头,喝下手里那杯酒,又干脆的把酒放在冷餐台面上,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韩董事,其实我也一直想见见您。毕竟像您这么杀伐决断、遇神杀神、六亲不认的父亲不常见。不过见到了,我发现也不过如此。韩亦程的订婚仪式我一定参加。如果两位没有别的事情,我不奉陪了。 他对韩东洲和韩修齐青青紫紫的脸色毫无兴趣,说完话,转身便离开了宴会厅。 谢期年这些话说出来时带着十足的台词功底,声音并不声嘶力竭却自然地覆盖了周边不小的距离,这番话说出来,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了了然于心的看到了热闹的讽笑。 谢期年走得极快。追出去的韩亦程直追到酒店大堂正门口,才拦住了已经拉开候在门厅处随时接载客人的出租车门的谢期年。 放手。谢期年一改在宴会厅里的温和,语气间是锐利的冰冷,大庭广众的,你未婚妻还在酒店里,别过分。 我知道韩东洲和韩修齐让你委屈了。韩亦程软着声音,心疼和气恼同时刺着他的心,其实你不用来的。 出租车司机等着发车,谢期年却被韩亦程拉着手腕,他不解地探头向副驾驶座打开的车门外看了看,催促道:要车吗? 抱歉。谢期年松开了拉着车门的手,向后退开了。 韩亦程表情依旧复杂,谢期年却没有什么过于波动的情绪。他转身看着韩亦程,开了口:我知道我不是一定要来和你爸爸见这个面。但是我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 韩亦程,你的订婚仪式我会妥当出席,我祝福你能够借此完全拿到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反讽。我刚才说的每一句都不是违心的话,也不是权宜之计。他用认真看着韩亦程眼睛的姿态明确着自己的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不可以再继续了。 韩亦程想也不想地握住了谢期年的手,一句「我不同意」脱口而出。 谢期年没有挣脱韩亦程的手,依然迎视着他:阿程,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清楚了。 他声音轻缓但却不柔软:阿程,这些年,我愿意没有说法的陪着你,也愿意接受你的种种任性,我听从你对我不管是合理还是无理取闹的要求和安排,因为我承诺过你,而且,我爱你,我会心疼你。 但是我最近发现,爱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能无底线地纵容你,而你,你更不能有了要共度一生的人还和我不清不楚。 他目光坚决,动作也很坚决的一根一根掰开了韩亦程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 见你爸爸和弟弟真的很让人不舒服,我累了。我要回家休息。 你不准走!韩亦程挡住他的去路,不管不顾地又紧紧握住谢期年的手腕。 放手。你爸爸现在就在你身后。 谢期年的话让韩亦程回了头,对上了明显非常不愉快的韩东洲。 第33页 谢期年挣脱韩亦程的手,抬手拉开下一辆驶近酒店门厅的出租车的门,远离了这场让他心力交瘁的闹剧。 后视镜里韩亦程一错不错地看着车子远去的身影逐渐隐没,直到消失。 从酒店回到家里,韩亦程紧紧握住手腕的力度和触感还似有若无地残留在谢期年的皮肤上。 谢期年从进了玄关开始就粗暴地扯开了西装和领带,扔在沙发上后又立刻转身回到玄关,手指毫不阻滞地点开智能门锁的操作界面,快速删掉了韩亦程的指纹权限,也同时改了密码,又拿出手机把韩亦程的微信删除了,手机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后,把手机随意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然后他一点也不停留地进了浴室。 放满一整个浴缸的水需要的时间比他平时感觉的久了很多。久到有水珠一颗一颗从他脸颊滑落,融入浴缸水面,他才发觉,自己竟然默然地流了泪。 上一次落泪还是多年前妈妈去世后回程的飞机上,他裹在韩亦程的怀里哭到昏过去。 而这一次,韩亦程已经被他推开了。 泪水滑过脸颊坠落入水的声音被水声湮灭,但砸到水面时绽开的一朵一朵极其微小的水花的动静,像极了他心一点一点、细细密密的碎裂的具象。 终于水放满了浴缸的二分之一,谢期年乏力地撑着墙,穿着衬衫和长裤便直直地踏了进去。 他闭上眼,仰躺着滑落在浴缸底。 温热的水淹没了所有感官,也覆盖了所有意志。 第20章 第二天,谢期年是在浴缸中醒来的。 水已经冰冷,衬衫和长裤贴着身体,他感觉自己在瑟瑟发抖,头也滚热,全身都被揉进了一种酸痛。 感冒了。他想。 病了也好,名正言顺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再醒来时,也许心会和身体一样,好受一点点吧。 打了电话给陶颖颖说明自己感冒了,披着毯子去客厅的药箱里找到退烧药吃下去,他无力地摸到沙发旁,又在沙发上躺下了。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地过了不知道多久,等他睁开眼而没有感觉到昏眩,却察觉到渴和饿时,没有被拉上的客厅落地窗外是一片漆黑。 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缓了缓神,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缓慢站起身,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到客厅门边,打开了灯。 忽然洒满视线的灯光刺得干涩的眼睛分外疼痛。谢期年眯了眯眼,走进浴室洗了把温水脸,又回到玄关拿起手机,才看到时间已经是在酒店和韩亦程说分手的三天后的凌晨两点了。 不会做饭,厨房也没有什么能够快速饱肚子的储备,他给手机充上电,点了小区外那家小馄饨店的蟹黄馄饨。 他挺爱吃那家的蟹黄馄饨的,韩亦程也爱吃,有时候韩亦程加班后回来他这里也会带一份蟹黄馄饨,然后一定要挤着他一起分着吃。 有时候他刚到家就被韩亦程扑倒,闹腾半夜饿了也会点。他也说过自己可以试试学着做饭,韩亦程当时立刻否决,说你从小被徐阿姨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怎么能和我在一起以后反而待遇变差了呢。 一份蟹黄馄饨让回忆蛮横地弥漫扩张,谢期年叹了气,苦笑着环顾房间,想着得把韩亦程留在这里东西都打包,还真的是个大工程。 门铃在五分钟后响起来,他打开门,外卖小哥笑着递过来一个包装严实的外卖袋,说「祝您用餐愉快」,又压低声音快速说有个人在走廊游荡,您小心点儿 外卖小哥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一只手紧紧拉住了。 外卖小哥和谢期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外卖小哥下意识地挡住拉住门的人,而谢期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韩亦程遍布红血丝的眼睛。 被外卖小哥挡着,始终无法靠近谢期年,也进不来门,韩亦程哑着嗓子:滚开,这是我家。 外卖小哥一愣,忙看谢期年。 谢期年定了定神,对外卖小哥抱歉解释:没事,是我朋友。 外卖小哥虽然仍有些被韩亦程过激的举动影响而保持着警觉,但谢期年开了口,他也不好再掺和人家的事情,落下一句「注意安全」后离开了。 韩亦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期年,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愠怒:你把我拉黑了? 谢期年看着紧紧拉着门不肯放开,像个孩子不肯松开某一时间特别在意的玩具的韩亦程,心被连绵不绝的抽痛扭住了。 这样的韩亦程,说让他不心疼,不心酸,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想再让自己心软了。 阿程,够了。他挡在门口,不让韩亦程进来。 韩亦程近乎嘶吼:你说够了就够了?分手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我说过了,你订婚,就分手。 我不是和你说了给我时间我去解决吗?韩东洲这突如其来的鬼祟动作,我一时间怎么反应? 你不用反应。你当时的态度就是最直接的反应。谢期年说,我们承认现实吧。你一定会订这个婚。即使不是李悦心,也可能是其他人。你刚才面对你爸爸,面对丰瀚国际的归属时,不管你是笃定我一定会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对你妥协,还是你即使和我分开也要保住你最想要的东西,结果都一样你已经做了最直接的选择和确认。 第34页 我韩亦程试图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依然不肯放开拉住门的手。 谢期年收回视线,不去看韩亦程用力过度而泛着白的手指:阿程,我们方向已经不同了,到此为止吧。 不。韩亦程坚决不接受,我们不是方向不同,是理解不同。你拿自己和李悦心比什么?我和李悦心订婚,和谁订婚,甚至和谁结婚,结果都一样,我只要你,我不会和你分开。 谢期年唇边溢出一丝凄凉浅笑:阿程,婚姻需要忠诚,订婚也是一样。你比谁都厌恶不忠诚的婚姻,你不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我是什么性格的人你也清楚,我不是在矫情,也不是要挟你。你订婚了,我必须和你划清界限。 不。韩亦程固执摇头,你答应过,只要我要,只要你能。你答应过的。 可是我现在不能了。谢期年无奈地看着韩亦程,表情沉重,我们是一直都在一起,但是我们可能都误会了。 误会?韩亦程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茫然。 谢期年平静而认真:阿程,你冷静下来想想,可能就会发现也许我对你来说,并不一定就是无可取代的。 韩亦程声音泛着轻颤,眼里都是惊惶: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最近是怎么了?什么误会?什么不是不可取代?我听不懂!我没有误会,我绝对不同意和你分手。你对我就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样,这还需要我反复向你确认,每天对你表白吗? 不。并不是这样。阿程,我们都有心里的缺口。你需要一个把你永远放在第一位的人,而我需要一个让我知道自己被需要着的人。这样的关系也许只是需要,而不是爱。谢期年一字一句说,韩亦程,够了,回家吧。 回哪?韩亦程看着谢期年,满目的红血丝都像燃着火,你要赶我去哪儿? 回城东。回丰瀚国际。回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地方。 你确定? 确定。 谢期年!韩亦程眼睛更红了,你不要后悔! 谢期年垂了眸子:我知道,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阿程,再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谢期年!我只给你最后一次 不用给我机会了。阿程,再见。谢期年打断韩亦程,语意坚决。 瞪着谢期年,韩亦程眼睛更红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手。 下一瞬,那扇他以往任何时候都长驱直入的门,用他们相遇的那天作为密码的门,毫无阻滞地在距离他咫尺的地方关闭了。 门碰撞出的轻响和破裂的声响别无二致。 韩亦程蹲下身子,捂住了心口。 第二天早上七点,谢期年接到了陶颖颖的电话。 年哥,你起来了吗?陶颖颖问,感冒好些了吗?退烧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我给你带了鸡汤啊啊啊! 说着电话的陶颖颖忽然发出了高亢入云的惊叫。 谢期年急忙问道:你在哪?怎么了? 我在你家门口!陶颖颖收住了惊叫,声音却依然紧绷,年哥,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什么我们?谢期年完全没明白陶颖颖在说什么。 韩总啊!我刚出电梯间没留神他在门口站着,吓了一大跳!陶颖颖连珠炮般地说着,为什么你要把他关在门外面啊?你们是吵架了吗?我这个时候来是不是变成电灯泡了啊? 在她的一串问题中,靠在谢期年门边的韩亦程慢慢抬起头来,略带迷离感地扫了她一眼,又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陶颖颖狐疑又尴尬,而谢期年那边没有了回应,看着因为她给谢期年打电话而重新用视线锁定她的韩亦程,陶颖颖讪讪道:那个年哥他他把电话挂了。 韩亦程又慢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 片刻之后,谢期年的家门被打开了。韩亦程倏而抬起头,看向门口。 谢期年穿着干净整洁的休闲裤和白衬衫,一脸清爽地出现在门口。 对上韩亦程内容复杂的眸子,他深呼吸了口气,转开了视线,当他透明一般地对陶颖颖说:请进。 陶颖颖迟疑,指了指韩亦程,示意谢期年看看。谢期年轻轻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请进。 陶颖颖觑眼看了看面色铁青的韩亦程,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慢步越过他后马上又加快了脚步,闪身进了谢期年的家。 门很快被关上了。 陶颖颖站在玄关,提着保温壶,犹豫道:年哥,我真的来得不是时候吧? 谢期年给她拿出客人用的一次性拖鞋,接过她手里的保温壶,没有回答。 陶颖颖又问:你身体怎么样?烧退了吗?就算感冒已经好了也还要养养身体,这个时候还和韩总吵架不太好吧? 谢期年放下保温壶,换了话题:我提前解约的文件,赵总那边开始处理了吗? 第35页 赵总已经提请法务拟相应的文件了。陶颖颖又下意识觑眼看看门口,还是不由得说,年哥,韩总这样在门口等着你,真的好吗? 他是我见过最骄傲的人。谢期年把保温壶放在餐桌上。 啊? 他不会留太久,他会走的。 哦陶颖颖眨了眨眼,想起了自己来的任务之一,年哥,赵总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急着提前解约?只有半年的合约了,现在解约怎么都得赔个七位数,有必要吗?你是要做什么事情吗? 我要去度一个很长的假。谢期年说,这半年完全不给公司产生价值也多少会影响赵总,你做我助理也没有什么业绩可言,不如都早点正式的、彻彻底底的结束。 离开谢期年家时,陶颖颖还在想谢期年说的「彻彻底底的正式结束」到底是指的什么。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和依然靠着墙等在谢期年家门口的韩亦程脱不了关系。 再度小心翼翼越过韩亦程,走过走廊,转进电梯间,陶颖颖拿出手机,给谢期年发了个微信。 看着陶颖颖发过来的【年哥,韩总还在门口,脸色不是很好哦】的消息,谢期年抬起头,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给陶颖颖回了个「麻烦你替我跟进解约文件」的语音消息,谢期年回到了卧室,再度躺倒在床上。 他把脸紧紧埋进了柔软的枕头,让眼角的水分不成形便被吸收、消融,直到意识被昏昏沉沉地拽进了昏睡中。 被电话吵醒时,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八点了。谢期年看着显示来自小贺的电话,手指迟疑地在接通和挂断之间不定,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了。 他舒了口气,手机却在下一瞬又响了起来。 还是小贺。 谢期年终究接通了电话。 年哥。小贺的声音很沉重,韩总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谢期年无意识地向自家门外的方向看去。 那年哥你知道韩总在哪吗?小贺又问。 谢期年犹豫着,没有立时回答。小贺没等谢期年的回应,急着说:韩总三天前在洲际酒店门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过呼吸症发了,他不让我打电话给你,自己去了医院。但是等缓过来了他就从医院离开了,出院手续也没办,医生也没给他做最终诊断,这几天他都没来公司,韩董事发了好大脾气如果我不尽快把韩总找回去,估计韩董事要炒了我了我想如果还有人能找到他,只有你了 我谢期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去找他。 打开门,韩亦程果然还在门外。他听到声音,立刻向谢期年了看过来。 谢期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即使尽量挺直了身子,但韩亦程的虚弱还是很明显地能被发现。他的眼窝整个陷了下去,但看着谢期年的眸子闪着光。 四目相对,韩亦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嘶哑到极致的嗓子只说了个「你」字,就熄了声音。 谢期年压住心里翻滚的难受,低声问:你怎么不回去? 你说的,我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韩亦程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狠狠磨砺着,又哑又抖,却仍然有倔强包裹着。 进来吧。谢期年让出了门口的通道,喝杯水,洗个澡,换套衣服,回医院。 给韩亦程倒了杯水放在沙发前的小几上,谢期年回到卧室拿了手机打算给小贺发消息的短短时间里,他才发现,韩亦程已经躺倒在沙发上睡熟了。 他的心口随着呼吸起伏着,怀里紧紧抱着谢期年那天从洲际酒店回来后随意扔在沙发上,已经揉得不成模样的西装。 静静久久地看着韩亦程疲倦到极致的眉眼,谢期年转身回了卧室。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韩亦程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谢期年正坐在餐桌前看着手机里陶颖颖传过来的解约协议发着呆。 韩亦程忽然翻身坐起,下意识抬高嗓子嚷着「七七」,一回头,才看到安静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的谢期年。 他舒了口气,拿起沙发边小几上的水一饮而尽。 谢期年等他放下了杯子,才开口: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小贺会来接你去医院。 韩亦程站起身,熟门熟路地在餐桌旁的餐边柜上拿起凉水壶,给自己又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两口后,在谢期年对面的餐椅上坐下了。 我从医院出来以后,去了我妈的墓地。 他的声音很轻,嘶哑的感觉虽然淡了些,但依然无法忽视。 我想请她帮我想个办法,让你不要生气。 但是她的墓不在了。 谢期年一怔,抬起头,震惊地看韩亦程: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那块墓地是韩亦程外公特意备下的风水宝地,据说夫妻合葬大利后代。 她的墓迁到了墓园西边的单人区。韩亦程咬着下唇,很用力,那块风水宝地已经围起来,做了还没描色的墓碑,是韩东洲,和赵丽君。 第36页 一口气哽在了谢期年的喉咙口,压了又压,他还是没忍住骂出了一句脏话。 韩亦程看着他,眼神凄楚:七七,我很难过。你抱抱我。 谢期年犹豫着,抬起手,又快速地放下了。 把丰瀚国际拿到手之后,不要便宜他们。他看着韩亦程,目光坚决,不干人事的人,都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所以你也不给我机会了,是吗?韩亦程定定地看着谢期年,你要怎么才能给我机会呢?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越过餐桌,俯下身去吻谢期年的唇。 动作剧烈,唇齿碰撞出的疼痛被他完全忽略,只用力按着谢期年,固执地贴着他的唇,缠着他的舌不肯退让。 谢期年狠狠咬了韩亦程的舌尖,他才吃痛地退开唇,却依然压着谢期年不肯退开身子七七,我爱你。全世界我只爱你。你乖,别闹了好吗?你想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你想和我结婚。对吗?我们结婚。我们现在就去结婚,好不好? 谢期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韩亦程,良久,他叹息:阿程,不要把我的初恋变得这么不堪,求你。 韩亦程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喃喃道: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我反悔了。谢期年说。 韩亦程用指腹摩挲着谢期年的脸颊,很温柔:不,你不能反悔。 谢期年木然地看着他:除非我死了吗? 不。韩亦程森森地笑了,除非,我死了。 小贺来接韩亦程时,韩东洲冷着脸跟在小贺身后。 谢期年打开门,着实僵住了脸色。他也没有和韩东洲打招呼,而是反身向屋内说:韩亦程,回医院。 我说了,你不陪我去,我就哪里都不去。屋里传来韩亦程明显和往日工作中冷酷决断完全不同的声音。 小贺觑眼微微回身,看了看脸色冷得结冰的韩东洲,又看了看谢期年,一脸绝望的痛苦。 韩亦程,你爸爸来了。谢期年提高了音量。 韩亦程静了会,提高音量:贺天明,你怎么办事的? 小贺一脸的生无可恋更深刻了。 别迁怒。谢期年冷静地说,你先回医院。 韩亦程走到了门口,看着韩东洲,口吻完全是谈判的状态:你带着小贺走,我下午自己去医院。 韩东洲皱眉,态度强硬:用什么担保? 谢期年不想再留在他们父子之间,自己转身回了屋里。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给李博文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门被关上,韩亦程也回到了客厅。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和人说着电话的谢期年,走过去挤着谢期年坐下。听到手机里漏出来的男人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你谁打电话? 谢期年没有答,也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听着那边的人说话。韩亦程被谢期年挡着,听不真切,只偶尔听清楚几个「依存」、「假性」、「戒断」、「循序渐进」、「没有特殊方法」的词。 并不是什么私人话题,大概是关于工作,他终于退开了些,但还是紧紧靠着谢期年的肩膀,不肯离开。 好的,我知道了。我试试。谢期年说着谢谢挂了电话,拍开韩亦程的手,尽量和他隔开了距离,你该走了。 我说了我没同意分手。韩亦程不依不饶地压住谢期年,再闹,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谢期年按住不知道是作势还是打算真的解开他衬衫扣子的韩亦程的手,叹出一口气:你始终不明白我要什么,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 我怎么不明白你要什么?韩亦程说,你给我时间,我都给你。 谢期年不说话,只认真地看着韩亦程的眼睛,看了很久。 久到韩亦程的不安逐渐升起,谢期年忽然却笑了。 他问韩亦程:你爸同意你下午回去医院,你答应了他什么? 韩亦程游移着移开视线:没有什么。 他又说:这里安保一般,韩修齐又一直找人跟着你,别住这里了,今晚就搬到我城南的平层去。 不用了。谢期年一改之前的始终保持距离的态度,摇摇头,我现在就把我家门锁的管理权改成你的指纹确认,密码你随意设,任何时候都拦不住你,可以了吧? 作为交换,你去见心理医生。谢期年在韩亦程说话前先提了条件,你的过呼吸症要缓解。 韩亦程似乎下意识想反对,却在对上谢期年明显不会退让的眼神时迟疑了。他想了想,点头说:我答应。但是我不见你那个心理医生。他和叶嘉扬认识,我才不去。我自己找心理医生。 好。谢期年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韩亦程终于满意地笑了。他把脸贴在谢期年锁骨上,七七,我只是订婚而已,我不会对不起你的。 好。谢期年轻描淡写地答。 第37页 还有我们去结婚的事情 谢期年打断韩亦程,笑得自然:我知道,现在不合适。韩修齐找人跟着我,必然能查到我和你一起出国,至于去了哪,做了什么,都是瞒不住的。你和我在国外如果注册了被翻出来,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结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韩亦程一惊,有些诧异,又有着原本需要大费周章才能解决的事情竟然轻易就成功了的惊喜,他抬起头紧盯着谢期年的脸,不确定地问:你愿意? 我愿意。谢期年毫不迟疑地答。 韩亦程终究是舒心地笑了。他又把头埋在谢期年锁骨上,感觉体温和心跳,低语:下一次你说我愿意,就是我们注册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知道怎么才是正确预防,但是小可爱们都请预防空调病-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只能软倒一动就天旋地转的仿佛在漂浮,惨是真的惨。 现在,我终于支棱起来了 冲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订婚仪式在六月。谢期年不接韩亦程的话,认真说,只有一个月了,时间挺紧的。 韩亦程点点头,无所谓地挥挥手:反正李悦心什么意见都没有,只要有个仪式给她个说法去稳定她在李氏的根基就行了。所以我都丢给小贺去办了。 谢期年拍了拍韩亦程的肩:你可以回去医院了。我得去公司。 手机给我。韩亦程说,把我微信加回去。 谢期年拿出手机,操作一番,抬手给韩亦程看结果。 韩亦程满意点头,又依依不舍地在他侧脸亲了一口:这么伤筋动骨地闹了一场,好累,你补偿我。 推开想要深吻的韩亦程,谢期年说:我要迟到了。 终于把韩亦程送到医院赶到公司时,距离他和赵永安约定的时间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 赵永安却不在他办公室里,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的人是楚星言。 看到谢期年进来,楚星言一点也没有客气,手指点了点赵永安桌上摆着的一份协议:我没看内容。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提前解约? 言哥,我要出国。他要解约的事情在公司知道的人不少,他也不打算对楚星言藏着掖着解约的原因,要去很久。 蛤?楚星言不解,想了想,问,你们是要去国外结婚,然后定居了?你那对象舍得他的商业帝国? 他舍不得。我们分手了。 谢期年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接过楚星言手里的解约协议,快速扫了一遍,便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去陪家人。他说,也许可能会去一辈子。 楚星言又一愣:你不是没有家人吗? 谢期年把协议整齐地放在茶几上,放松了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缓声说:我和我爸爸还有弟弟从小就分开了。最近,他们找到我了。 找到爸爸这件事,他从来都以为自己会第一时间和韩亦程分享,一定会抱着韩亦程撞在他胸口大哭,却没有想到当弟弟出现,当知道了爸爸当年离开自己的真相,当弟弟和他之间像是从来没有分别的生疏而是自然有了亲兄弟之间源于血缘自有的默契和亲近时,他却下意识地瞒住了韩亦程。 如果是半年前,纪羽晨和纪柏年提出希望他移民过去一家人重新生活在一起时,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会拒绝。 在知道韩亦程要订婚后,在去见到韩东洲之前,对于要不要去国外和爸爸弟弟生活,他也有着不确定的疑虑,和潜意识里对于要离开韩亦程而自然滋生的不舍,以及担忧。 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发着烧的三天,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韩亦程爱他,但基于过往的经历,韩亦程的性格里只有控制、只有掌握,而并不懂爱的方式。 他也爱韩亦程,但他的爱对韩亦程也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助力。 两个人固执地用爱捆绑在一起,却不去想这到底是爱,还是需要,而这种需要会把两个人裹挟向何方,是没有意义的。 不能自救的人,救不了别人。 楚星言点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去? 六月吧。参加完一个朋友的订婚仪式。谢期年唇边泛出虚渺的笑意,这个仪式,对我很重要。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名分」的,毕竟他知道自己对韩亦程多么重要,也从不担心韩亦程会移情别恋。但直到「订婚」这件事真实地如刀锋切进他的生活,他才直到,原来所有的若无其事,都是自欺欺人。 即使是两个男人,即使是并不被此间通常的理念、法律所认可,他原来也会介意,有没有一个能理直气壮站在韩亦程身边,牵着他的手的资格。 亲眼见到另一个人得到了那个资格,他应该就能在往后余生没有韩亦程的每一天里,只有遗憾,而不后悔。 临近晚上六点,谢期年在小贺的引导下到达了丰瀚国际顶楼专属于韩亦程的一整层的办公室门外。 第38页 他抬手敲了三下门。 继而听到了韩亦程从门里传来的不甚耐烦的回应:我说过了,你和李悦心的助理定了就行了,不要来烦我。这种事情没有必要一而再的花时间确认。 小贺对谢期年笑笑,解释说:我刚才给韩总看了礼仪公司给的订婚仪式上的鲜花方案的三点零版本,估计他是已经不耐烦了。 谢期年了然笑笑,拍了拍小贺的肩膀,给了小贺一个「你确实辛苦了」的笑容,又敲了敲门,同时抬高音量说:阿程,是我。 片刻之后,韩亦程一脸惊喜地拉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约了心理医生?谢期年说,我和你一起去。 韩亦程把谢期年迎进办公室,对小贺扔了个眼神。 小贺懂事地替他们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谢期年是第一次来丰瀚国际。他环视采光良好,面积富余,布置高雅气派的办公室,笑了笑:确实气派,当得起丰瀚国际的门面,也确实值得为之放弃一些东西。 韩亦程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怎么样?我没丢你的脸吧? 谢期年随意应了声,又问韩亦程:刚进来时你在发脾气吗?眉头皱得这么紧,难看。 订婚说出这两个字,韩亦程到底心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谢期年落落大方地问:订婚仪式很麻烦吗? 他的态度让韩亦程终于安了心。从背后环抱住谢期年,把下巴压在他肩膀上,又把他轻轻推到可以俯瞰城市最中心景色的巨大落地窗边,韩亦程在谢期年耳边低语:韩东洲非要小贺正儿八经地安排,小贺怕错过背锅,什么事情都反复和我确认,我知道他很无辜不该烦他,但是真的烦死了。 他抱怨着,用牙齿轻轻咬住谢期年耳垂:要是你能陪我上班就好了。看不到你我心里总觉得空空的。 牙齿轻轻磨动,带着潮湿的颤栗感,谢期年有些难耐地侧过头,躲开了韩亦程的撩动:我帮你处理。 什么?韩亦程一时间没明白谢期年说什么。 订婚仪式,我帮你处理。谢期年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摆脱了韩亦程的环抱,走向他的办公桌,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上被韩亦程随意扔到桌角的「会场鲜花方案3.0」的文件,如果你放心我来处理的话。 韩亦程立刻点头,又从身后环抱住谢期年:你办什么事我都放心。你要丰瀚国际我都给你。 我不要。谢期年拍了拍韩亦程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放开,你马上要订婚,让人看见像什么。 韩亦程讪讪地放开手,又颇不甘心地在谢期年耳后偷了个吻,才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 他拉过电脑键盘,打开内部交流的软件:我现在就通知小贺,以后婚礼任何细节都和你确认。 第24章 陪着韩亦程工作到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又陪着韩亦程去见了他约的确实是国内顶尖的心理咨询师,再单独在韩亦程和心理咨询师聊完后,得到韩亦程的授权和心理咨询师讨论过了韩亦程第一次咨询的状况后,谢期年才和韩亦程一起离开了心理诊所。 你不配合。谢期年直接说,效果很不理想。 我对你之外的人都是这个态度。韩亦程无所谓地打开跑车副驾驶座的门,示意谢期年坐进去。 我要去剧组。谢期年没有上车,颖颖已经在来这里接我的路上了。 什么?韩亦程瞬间露出了不满,半夜三更进什么组? 谢期年不动声色:公司投资的戏演员出了点问题,我要去临时救场,今晚得入组。 韩亦程一脸不满:你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我一定不让你接。 他声音里漫着委屈:自从见过韩东洲之后,我们还没有好好在一起过。 我合约要到期,已经通知公司不续了。但是合约里签了的戏的时长还没完成,正好用这部剧补上。谢期年说,你放心,我会在拍戏间隙和小贺处理你订婚仪式的事情,你记得给小贺算加班工资。 韩亦程当然对拍摄时间的安排极度不满意,但谢期年说这是合约里最后一项工作,他又不得不让了步:行吧,早点拍完早点完事。 他又补充道:我在家等你,能回家就回家。 谢期年没有回答,远处白色的小飞度亮着车灯驶近了。 把车停在谢期年和韩亦程不远处,陶颖颖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对谢期年挥了挥手:年哥,要迟到了! 谢期年点点头,抬脚欲往陶颖颖那边去。 韩亦程迅速抬起手圈住谢期年的腰,一个使劲把他带到了自己怀里,根本不管陶颖颖的存在,深深地吻了下去。 谢期年挣扎着推开韩亦程,皱眉嗔怒:你真的是 不预支一点甜头,我今晚孤枕难眠的时候怎么办。韩亦程理直气壮,又凑近过来。 谢期年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陶颖颖已经为了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而进了副驾驶座的小飞度。 第39页 打开车门,长腿迈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车而去,他没有回头再看韩亦程一眼。 看着倒后镜里韩亦程定定地看着小飞度驶离的样子,陶颖颖眨了眨眼,悄悄瞥向一脸冷肃开着车的谢期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年哥,你们这是还在吵呢还是已经好了呢? 谢期年没有回答,手指一拨方向盘,转了一个流畅平稳的弯:和剧组的排期弄好了吗? 排期好了。陶颖颖忙答,从今天起一个月时间,预留三天以防万一,六月二十二日你绝对能杀青。你要的行李也都按你列的清单收拾出来了,特别是护照和银行卡,还有身份证和其他资产文件,我都已经提前送去剧组定点的酒店房间了。 谢谢。谢期年对陶颖颖感激一笑。 年哥,陶颖颖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你真的拍完这部戏就和公司结束经纪约了? 谢期年点点头。 陶颖颖叹了气:年哥,我挺舍不得你的。 总会适应的。人总是比自己以为的健忘。 谢期年说着,转过又一个平稳的弯,把车驶向了城北的影视基地。 傅念衡走进韩亦程的办公室时,韩亦程正仰靠在沙发上,和谢期年连着视频通话。 他对傅念衡扬扬下巴,示意他随意,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视频通话那边的谢期年身上。 我看了订婚仪式的细节安排。他说。 有问题吗?哪里要调整?谢期年手里也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订婚仪式的流程表,认真问。 韩亦程摇摇头,语气甜腻:没有,你安排什么都是最好的。 这是正事。谢期年说,别胡闹。 当然不是胡闹。韩亦程也认真起来,你合约到期之后来丰瀚国际吧,你的能力做个高管毫无问题。你爸这么多年也没找到,我们再找几个私家侦探一起去查,你就别委屈自己当戏子了。 旁边若无其事坐在韩亦程对面沙发上傅念衡听到韩亦程的话,皱了眉头,颇有含义地给他递了个眼色。 韩亦程看着傅念衡,回了个「我忙着呢」的表情。 谢期年已经开了口:不用找了,没名没姓的,过去这么多年了,算了。 不过,他正色,拍戏不低贱。我也不委屈。 韩亦程这才get到傅念衡刚才给他递的眼色是在提醒什么。他皱眉:演艺圈那么乱,我不放心,可以了吧? 哪个圈子都有乱象。谢期年把手里的流程表放在桌面上,拿起笔,争执这个没什么意思。我们抓紧时间确认问题吧。订婚仪式各个环节的时间安排和顺序,你有问题吗? 没有。你说了算。 谢期年公事公办地点点头:好,那我请小贺去和李小姐的助理做最终确认了。 嗯。韩亦程一点也不想花心思在订婚仪式上。他看着谢期年,非常认真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拍完那出破戏回家? 他说着说着态度便郁愤起来:我都两个星期没有见过你了! 如果不赶着把我的部分拍完,二十二日我不能去你订婚仪式现场。谢期年不看屏幕上的韩亦程,也不看摄像头,侧过头去喝了口水,同时说,我对你爸爸说过,订婚仪式我一定出席。 我也想你在。韩亦程说,我就可以当做是我们在订婚了。 傅念衡忽然咳嗽了一声,又给了韩亦程一个满含警告的眼神。 我和小贺确认过了,你周五的商务午餐后有一个小时时间可以空出来。谢期年看着手上的计划表,口气公事公办,我和他预约了,到时候他会直接把你送到订婚仪式举行的酒店宴会厅,当天所有的布置都会按你订婚那天的要求进行,相当于场地彩排,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他又公事公办地说:我也请小贺通知李小姐的助理,请李小姐一起前往。 她去不去无所谓,你去吗?韩亦程问。 得到了谢期年肯定的回答,韩亦程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看着韩亦程挂了视频,傅念衡立刻几乎是低吼出声:韩亦程!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我怎么了?韩亦程手指抚过屏幕上谢期年的头像,漫不经心地回应。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你这么久的。你现在是和李悦心订婚,就算只是商业合作,李悦心自己也没当回事,你也不能和他说当做你们两个人订婚啊?傅念衡一脸不可置信,我要是他,我打不死你! 你不懂。韩亦程笑,他爱我,他理解我的处境,愿意体谅我。 你懂?傅念衡嗤之以鼻,他体谅你,理解你了,那你呢?你体谅他什么了? 韩亦程愣住了。 傅念衡摇头叹息:你是不是不懂,爱情是相对的,付出也是?这种人竟然也能有对象?就算你是我朋友是我合伙人,我也觉得真离了大谱了。 韩亦程放下手机:如果可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是和他订婚,可能吗? 第40页 傅念衡正色:你够爱他,就可能。 现在时机不对。 话都是你说的。傅念衡嗤笑,韩亦程,我友情提醒你,爱情是相对的,付出也是。你最好衡量一下,不然以后别对着我哭。 你放心吧,全世界最舍不得我哭的就是他。韩亦程得意地说,不然他怎么会替我安排订婚仪式?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李悦心说有会议抽不开身,到酒店宴会厅的是她的助理。 是和小贺年龄相仿的一个女生,气质透着精明干练,和李悦心的气场倒是有点相近。 酒店宴会厅已经完全是以订婚仪式当天的所有要求和细节布置出来了,红毯簇新,花朵娇嫩,餐盘整齐,餐致,任谁一眼看过去,都是一场体面又风光的盛典。 谢期年环视全场,表情淡漠,像是这场得体的布置和他全无关系。韩亦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步不离:让小贺去和酒店方确认。你别操心。 李悦心的助理显然也挺满意的。她环绕全场拍了视频发给李悦心后,又和小贺一起拿着pad,对照着以项目管理形式为落实点的计划表,确认起了各种布置、各个环节。 标注出了需要调整的地方,小贺过来和谢期年确认后,酒店接待的两位经理请他们去小休息室进行详细的调整和商谈。 要跟着去的谢期年却被韩亦程拉住了。 等到小贺和李悦心的助理跟着酒店方消失在宴会厅转角,韩亦程立刻想把谢期年搂进怀里。 谢期年立刻把他挡住了。他用眼神示意韩亦程:这里这么多摄像头,保安室实时监控的,你疯了吗。 我想你想疯了。韩亦程语带委屈,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你每天不是都发视频通话给我。谢期年轻描淡写,又认真环视布置好的仪式现场,希望李小姐也能满意。 韩亦程抬手揽住谢期年的肩膀:她肯定满意。她只要丰瀚国际的背书支持,昨天开完会还和我说大家配合着演好这场戏就行。我和她,就是彼此的道具,互相配合当个演员就好。 顺着揽住谢期年的肩膀的动作,他靠近谢期年耳边,低声呢喃:今晚回家吧?教教我演爱情动作戏。 谢期年向旁边踏开一步,不动声色地和韩亦程隔开了距离:进度耽误了,今晚有夜戏。 韩亦程忽然退开一步,和谢期年之间留出了两人远的距离。 更突然的,他单膝跪地,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丝绒的戒指盒,打开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白金戒指,样式简单,但却精致。 那对戒指,被他捧向了谢期年。 谢期年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戒指,眼里慢慢的有水光在盈动。 却又忽然想到什么,忙忙说:你快起来,摄像头 爱拍不拍,就算监控被人放出去了也能说是练习,韩亦程仰头看着谢期年,你别想摄像头,你只要想着我。我求婚比什么不重要? 谢期年的视线凝在了那枚婚戒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窒住了声音,终于慢慢地,红了眼睛。 七七,我 韩亦程的话被谢期年迅即打断了。他沉声:你起来,别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 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心。韩亦程说,你把戒指收下,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谢期年深深看了眼单膝跪地捧着戒指的韩亦程,忽然转身,向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走到门边,他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门,疾步走了出去。 韩亦程在短暂的怔忡后立刻站起来,跟着谢期年走出宴会厅:好吧,签字注册结婚那天我再给你戴上。就是惊喜都没了。 我不需要惊喜。谢期年看向通往休息室的走廊,小贺他们估计还要一点时间,我先走。回去剧组。 韩亦程脸色一沉,跨前一步,拦住他离开的路线:你什么时候回家? 谢期年答:再过两周,你订婚那天我的戏份就落幕了。 还要两周吗?韩亦程委屈地问,早一天都不行? 谢期年轻缓但坚定地摇了摇头:再过两周就是订了婚的人了,享受最后的单身时光吧,韩总。 我高中毕业那天就不是单身了。韩亦程很认真地说,扬了扬右手一直紧握的戒指盒,不对,我见到你的那天起,就不是单身了。戒指,你先拿着 不。谢期年清亮目光缓缓扫过戒指盒,落在了韩亦程身后的阴影处。 韩亦程订婚的日子终究是到了。 打扮得异常得体、甚至称得上非常用心的谢期年刚走进订婚仪式宴会厅的休息室,韩亦程的抱怨就直接冲向他:你到底怎么了? 迎着谢期年平静得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抱怨的目光,韩亦程语气更忿忿拿了:你已经三天没有接我的视频通话了! 第41页 小贺和造型师都在休息室里,谢期年看着韩亦程,没答话,而是给了他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 韩亦程不太在乎地耸耸肩,抬起手对谢期年勾了勾手指,低声说暔渢:过来。 谢期年没有回应,却相当认真地看着韩亦程。 毕竟是订婚仪式的主角,造型师选择的量身定做的西装,特意设计打理的造型,加上质感十足奢华精致的配饰,让韩亦程帅得即使是熟悉如谢期年也忍不住呆了一呆。 看着谢期年的眼神,韩亦程得意一笑,又对他招招手:七七,你过来。 谢期年又看了造型师一眼,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韩亦程对造型师说:可以了,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情要谈。 造型师一怔:韩先生,还没全部 无所谓。韩亦程挥挥手,看向小贺,你也出去。 小贺径直打开门,对造型师做了个「请」的姿势。 等小贺出去,顺手关上了门,韩亦程立刻站起来了,目的明确地走近来,把谢期年压在了门边的墙上。 韩亦程贴近谢期年,用力抱住他,埋头在他侧颈深深吸了口气,低语:我好想你。 谢期年推了推韩亦程。韩亦程直接在他侧颈轻轻一咬:你别动,把我造型弄乱了。 你韩亦程,你未婚妻就在对面的休息室里,你这样太荒唐了。 怎么荒唐了?韩亦程说,我和你这段时间就没见过面才荒唐。 静了静,韩亦程身上熟悉的干爽气息就扑入呼吸。那是他原本垂手可得的专属。在刻意和韩亦程隔绝开的时间过去,再靠近,谢期年才发现,自己依然能轻易被引发出最深的渴望和心动。 但他终究用力推开了韩亦程。 同一时间,门被突兀地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韩亦程看着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眉头紧蹙,语气也异常不客气:韩修齐,滚出去。 那可不行。韩修齐抬手,揽着自己身边站着的李乐意,笑容肆意,我哥和他姐大喜的日子,我们两个不在场,丢面子的可是韩家和李家呀。 他又看着谢期年,语态夸张:这不是我哥最重要的贵客吗?怎么不在贵宾区观礼,倒是登堂入室了? 你让人家多待会吧。李乐意嗤笑,再过十几分钟仪式开始,你哥可就是有妇之夫了,再依依不舍的,就很难看了。 韩亦程在韩修齐开口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制不住怒意,但谢期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的举动,一来如同从前每一次这种情形下一样自然的缓解了他的怒意,二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久违的握着手的感觉和温度满是贪恋,不舍得放开。 直到李乐意的话明确地对谢期年是种侮辱。 他一点没犹豫地从造型师放在台面上给他做造型的瓶瓶罐罐中拿起一瓶,砸了过去。 韩修齐和李乐意狼狈地躲了过去,化妆水的瓶子砸在了墙面上,发出破碎声响,即刻引来了一众人。 有酒店的服务生,有来观礼的贵客,还有韩东洲。 视线对上休息室里的韩亦程和谢期年,韩东洲瞬间露出嫌恶表情,但这种场合下他立刻下了判断,径直对韩修齐低斥一声:今天什么日子?别惹事。 韩修齐虽然不忿,却也不敢再吱声。 酒店工作人员快速清理着碎掉的瓶子,而韩东洲对韩亦程冷着脸厉声说:还有十分钟仪式开始。你自己准备好,别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回应他的,是韩亦程面对着他毫不迟疑地关上的休息室的门。 门外的声音渐渐散去,休息室里又恢复了只有两个人的安静。谢期年叹口气,很认真的对明显还在怒意中的韩亦程说:你真的需要一个你愿意去接受的心理医生。 我有你。韩亦程不甚在意,你在我就没事。 谢期年深深地看着韩亦程:过呼吸症不是绝症,我不在你也不会有事。但是最好还是妥善治疗。 韩亦程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握住了谢期年的手。 十指交扣,体温交换,谢期年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韩亦程的乖张孤戾固然其来有自,但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加剧的原因之一。 韩亦程一次一次的过界,一次一次刺痛他,控制他,甚至伤害他,其实是在反复确认所需要的安全感。 只有这样,韩亦程才能相信他总是不会离开,他总是会体谅、理解及至纵容。 他总之不会走。 可是,现在他发现,确认一个人是不是会离开,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活在无尽纵容里的人,没有机会学会爱。你以为你给了最深的爱,但他感受不到其重量,也因此没有办法回报正确的、真正的爱。 他们相识一场,彼此陪伴多年,可是最后,韩亦程模糊了他被爱的权利,而他,也屏蔽了韩亦程去爱人的能力。 他们的相识,不该是一场彼此的耽误和错误。 第42页 韩亦程在谢期年深深的沉默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慌。他又紧紧抱住了谢期年,在他耳边认真地说:对不起,又让韩修齐给你找不痛快了。 没事。难受的人是你。谢期年这次没有推开韩亦程,而是抬起手,环住了韩亦程的腰,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侧脸贴着他的侧颈,感受彼此间的温度。 韩亦程侧头,吻上了谢期年的侧颈。细密亲吻蔓延着,从侧颈,到耳后,到眼尾,最终落在了唇上。 迟疑一下,谢期年回应了这个吻。 轻吻轻易便变成了深吻,缠绵不尽,直到门外响起小贺的声音:韩总,时间到了。 去吧,人生大事。谢期年轻轻按了按韩亦程心口,以后稳重点,讲讲理,少欺负人。 我只欺负你。韩亦程低下头,又想偷个吻。 却被谢期年抬手挡住了。 他仰着头,再度深深深地凝视韩亦程。 门外小贺的声音有了急切:韩总,已经没有时间了。 韩亦程和谢期年视线胶着,仿佛小贺的催促根本不存在。 谢期年忽然抬手,一把揽住韩亦程,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段时间里,谢期年鲜少如此主动,这让韩亦程心里闪过一丝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诧异,但仍然顺从本能,深深回应着谢期年。 小贺急急地敲起了门:韩总,李小姐已经就位了! 谢期年退开了唇,理了理韩亦程胸前作为装饰的白玫瑰,笑说:去吧。 七七,你说,你爱我。韩亦程忽然说。 我爱你。谢期年毫不迟疑地回应。 韩亦程心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这句话驱散了不少。他笑着吻了吻谢期年眼角,把手机递给了他:你帮我拿着。仪式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 司仪宣布韩亦程和李悦心入场时,韩亦程的视线仍然一直锁定着坐在贵宾区的谢期年。 谢期年给了他一个满含安慰的笑容,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走上了场地正中央的圆形高台。 走到圆形舞台上,韩亦程看向谢期年时,才发现他的视线恰好被圆柱挡住了。 所有的位置、定点都是谢期年安排的,韩亦程心里一酸:谢期年终究不想亲眼看着他给别人戴上戒指。 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补偿他。韩亦程想着,同时也机械地跟着司仪的话,完成所谓的程序、礼仪。 直到司仪宣布交换戒指。 韩亦程和李悦心彼此用一种「合作顺利」的眼神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然后韩亦程感觉到西装口袋里,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 手机吗? 他心念一动,忽然觉得不对:手机不是谢期年拿着吗?怎么会在自己口袋里? 他心里闪过一丝突如其来的慌,想也不想地拿出了手机。 司仪一怔,忙捂住话筒急道:韩总,要交换戒指了,这个时候别看手机啊。 韩亦程充耳不闻地解了锁,看到了一条微信提示。 来自于谢期年。 他的心蓦地停了一瞬,继而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快走几步,韩亦程踏过了高台山白玫瑰花丛的布置,走到了可以看到谢期年座位的高台边缘。 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李悦心敏感地察觉到韩亦程那边出了问题,她果断对司仪说:宣布礼成,开席。 司仪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顺着李悦心的提醒,宣布了礼成。 全场唯一焦点的主角之一出现这样的情状,大家都没忍住响起一片哗然。韩东洲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韩亦程想嚷、却又不能嚷。 韩修齐在最初的惊讶后侧头看不远处的李乐意,给了他一个鬼祟又得意的眼神。 而韩亦程站在高台边缘,抖着手拨出电话,紧紧贴在耳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片刻后,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脸色煞白,像是被冻住了。 下一瞬,把西装胸口的白玫瑰一把扯掉扔在地上,韩亦程直接跳下高台,向宴会厅外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作者啊啊啊 《分手后就别来找我》已完结,戳作者专栏可见。 《不想当真就别来撩我》求预收; 【年下肆意骚气撒娇精攻X年上冷静理智内在热烈受】 沈执川没有想到,平静理智、按部就班的自己,会有天被风流佻达的谢星言撩出心里潜藏着不敢示人的热意,让一直凌驾于感性上的理智失了踪。 陷入那双满是热烈的桃花眼,沈执川终究哑着嗓子失了意志,接受了谢星言的求婚。 只是沈执川恍然发觉,他以为的浓情热意,竟然是谢星言带着目的的刻意。 看着谢星言的桃花眼,沈执川摊了牌冷了心,也变了个人。 从来理智稳重的他犹如穿花蝴蝶,放飞了风流肆意,身边多了N个暧昧不已的「好弟弟」,夜夜笙歌,活色生香,只和谢星言保持着距离。 在会所纸醉金迷时被谢星言堵住,沈执川精致眉眼间满是漠然:滚开,我不要你。 而谢星言执着不放,贴着沈执川颤栗低语:可我想要。 第43页 想要把那些所谓的「好弟弟」踹离沈执川身边,想让沈执川的手指只流连于自己眉间心口,想和哑着嗓子迷离眼神只攀附在他身上的沈执川长长久久。 是你让我欲罢不能。把沈执川压倒,谢星言手指轻缓又不容抗拒地抚过他的唇瓣,所以,你跑不掉了。 1V1,HE,没有出轨。 五岁年龄差,年下攻。同性可婚背景。 第27章 全场哗然更甚, 韩修齐笑得更嘚瑟,而韩东洲更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悦心落落大方地从司仪手上拿过话筒,清晰果决姿态自然地说:韩总临时接到重要客户的电话, 有事情需要处理, 酒我来陪大家喝, 今后李氏和丰瀚国际的项目,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她的大方态度稳住了场子,对于大项目的突发事件来宾中大部分也心有戚戚焉, 韩亦程年纪轻轻就稳住了丰瀚国际的业务也是众人早有口碑的,韩东洲立刻顺着李悦心给的台阶得体地把韩亦程的忽然离场给圆回来了。 韩亦程毫不迟疑地去了谢期年的家。 指纹解锁,打开门,房间的布置一如往常,谢期年常用的东西都在,小飞度的钥匙也好好地放在玄关。 但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任何谢期年回来了的可能性。 茫然地在沙发上坐下,韩亦程调出手机的紧急联系人, 给谢期年打电话。 「您拨叫的号码暂时未能接通」的机械电子音,和他在宴会厅里拨出给谢期年的电话得到的反应一致。 他抖着手深呼吸,重新点开微信,给谢期年的微信拨打视频电话。 持续连接但无人响应, 也和他在宴会厅里给谢期年发消息问到底怎么回事时一致。 不死心地对着手机怒吼「谢期年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马上回家」,再度发送的语音信息,依然在沉默许久后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韩亦程恨恨地把手机砸向了地面。 撞击的声响没有给他一丝缓解心脏一阵一阵发紧的纾解。 手机安静躺在地上,过了几分钟, 忽然响起来信息到达的声音。 韩亦程猛地站起来, 跨前去捡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了一部分, 却也还能用。 收到的是一条图片短信,那号码虽然只是一串数字,但韩亦程知道来自于韩修齐。 他压根没有加韩修齐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想到韩修齐会给他发信息。 但信息的标题简单明了三个字:谢期年。 韩亦程立刻点开了那条信息。 一张照片缓慢加载在碎裂的手机屏幕。是明显偷拍的照片,照片里是机场的国际航站楼,正在走进「国际出发」的6号门的,赫然正是谢期年。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张照片代表的意义,韩修齐的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哥,不用赶去机场了,航班去英国,已经起飞一小时。你不用谢我。祝你订婚愉快。 捏着手机,韩亦程冲进了谢期年的书房。 他猛地打开了书桌右边的抽屉。 那是他和谢期年的各种证件、资料存放的地方。 他的所有东西都清清楚楚整齐地摆在里面,甚至上面还贴着谢期年手写的便笺,注明了各个证件到期的时间。 而谢期年的资料证件全都不见了。 跌坐在书桌座椅上,韩亦程抖着唇也抖着手,即使紧紧压住心口,如潮涌般的一下一下剐着胸腔的疼痛也无法缓解。 半小时后,小贺和傅念衡赶到了谢期年家。 大敞开的门进去,绕过玄关,韩亦程靠坐在沙发的角落,嘴唇煞白,脸色也惨白,额角都是冷汗,随着胸腔剧烈起伏而不断滚落。 小贺立刻紧张:韩总,咱们先去医院! 不。韩亦程艰难地摇摇头,看着傅念衡,你在英国有交情,你帮我查谢期年到了英国后的行程。 小贺看了看韩亦程坚执的神色,拿出手机对傅念衡说:傅总,我给私家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派车派人来。 傅念衡认同地说好,又对韩亦程说:就凭一个航班号?大海捞针的事情我怎么做? 大海捞针也要捞。 小贺忽然说:年哥不是还有经纪约吗?他总得和经纪公司联系? 我刚刚问过他助理。韩亦程惨白的脸色里渗出些许铁青,呼吸急促,他提前解约了。 这些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傅念衡惊讶,他这是真的和你做了绝对的切割啊。 韩亦程惨痛声音里满是偏执,他走不了,除非我死了。他的护照资料我都给你。 傅念衡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韩亦程,你是认识零零七还是你以为我掌管军情六处?还是你其实是隐藏的某国元首?别幼稚了好吗。他要走,就至少能做到不让你轻易找到。你不是自己也说了吗?他能力很强,办事滴水不漏的,如果能让你轻易找到,那就不是分手,只是和你矫情、耍花腔了。 傅念衡声音里也有了遗憾的叹息:你觉得,他是会矫情的人? 谢期年确实不是。他决定的事情,一定做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他签经纪约的第一年,公司没有给他看过剧本就给他接了剧,看过剧本后他硬是要求公司和剧方解约,赔钱也好,雪藏也好,他都接受。 第44页 唯一能让谢期年一直妥协退让的,也就是他韩亦程了。 他却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谢期年真的干脆利落地和他做了切割。甚至没有删除微信,没有改家门的密码,没有和他面对面的争执,提前解约,不留下任何线索,云淡风轻地就这么放弃了所有的过去。 他所有的肆无忌惮,一半累积在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孤戾上,一半却累积在谢期年全身心接纳他的安全感上。 而现在,他只剩下了尖锐的孤戾。 他又打开了手机。碎裂的玻璃碎屑扎进他贴紧不放的拇指皮肤,在屏幕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他缓慢抬头,环视屋内,又仰头,眼神虚无地看着傅念衡,嘶哑低语:七七,他不要我了? 说话间,呼吸一个错乱,韩亦程双眼紧闭,在小贺和傅念衡紧张的呼叫中昏厥过去。 手机从他的手里滑落在地,三十秒后锁屏界面闪了闪,继而暗成一片黑色,吞噬了屏幕上血痕下谢期年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阿程,不再见了。】 雨下得极大,但城市喧哗如故。 晚上八点,一辆白色小飞度驶近了「SA」的门厅。 在迎宾区的服务生立刻通过对讲机通知会所里的公关经理:李经理,韩总来了。 来了半个月,几乎已经记熟了会员资料的新人服务生忙对刚通知完经理的资深服务生说:哥,今天包场的韩总他就开这车? 资深服务生点点头:韩总这辆车不准任何人碰。不用去替他停车。 说话间,小飞度已经被妥当停在了停车区正对着门厅正中间的位置,韩亦程下了车,公关经理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公关经理满脸笑意:韩总,生日快乐! 韩亦程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便一步不停地向「SX」里走去。 走过门厅,经过走廊,会所大厅已经热闹非凡。韩亦程依然面色平静地环视过全场,对笑着和他打招呼的人淡淡点点头,便穿过大厅,走到了角落一处隔出来的沙发位置。 傅念衡手里端着威士忌,正在看手机,对身边不远处的热闹一副完全不想融于的状况。 但看到韩亦程走过来,他还是放下了手机,对韩亦程举了举杯:你又瘦了。 韩亦程坐下来,服务生立刻送来一杯威士忌。他喝了一口,不说话,只把杯子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这次去英国还是一无所获?傅念衡问。 韩亦程点点头,又默然喝了一口酒。 三年了。傅念衡似有感慨,你还找? 才三年,我为什么不找?韩亦程笑得寂寞又绝对,一辈子我都找。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曾经满世界贴着你的江瑞风吗?傅念衡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韩亦程。 谁? 小模特。和你家谢期年拍过一个饮料广告。 哦。他啊。韩亦程不甚在意,他们没有一起拍。七七是个人篇,他那是一堆人。 行了行了,知道谁都没有你家七七厉害。傅念衡说,主要是我听说他找了个金主。 韩亦程瞟了傅念衡一眼: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金主是你? 怎么可能?我品位有这么差?傅念衡立刻反驳,又说,不是,我听萧二说,他和他金主好像都和你不对付。 那你怎么没问萧二他金主是谁? 萧二也是听他养的那个小哥儿说的,他才懒得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傅念衡说,他说是有次瞄到江瑞风在他们那个哥儿群里放话说只要能恶心到你,怎么都行,才想起和我说了说。 恶心我?韩亦程不屑一笑,凭他?也配? 是是是,除了谢期年,谁配让韩总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傅念衡半吐槽半嘲讽地说。 韩亦程一仰头,喝下了那杯威士忌。 私家侦探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傅念衡看着颓然的韩亦程,多少带了点关心地问。 最近私家侦探找到了一个不透露信息的消息源,让我发七七和我的合照过去。韩亦程手指点着空的酒杯杯壁,沉吟,我觉得不太靠谱。 傅念衡点头:钓鱼呢这是。 说着,他又一皱眉:这和那个小模特还有他金主有没有联系? 韩亦程放下空酒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让另一拨私家侦探去反向查了,还没结果。 你得当心点。傅念衡认真地说,股票没到手前你和你爸还且得拉锯,你别恋爱上头毁了我的投资,我可是打算而立之年就退休环游世界的。 我要是恋爱脑,他会走吗?韩亦程自嘲着,喝下半杯酒。 你就算是恋爱脑,那也不能改变你对他的偏执的占有欲和控制行为啊。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走? 点点头,又摇摇头,韩亦程放下酒杯,打开手机,给那个没有把他拉黑但也再无回复的微信发去消息。 第45页 【今天我生日,你会回来吗?】 三分钟后,手机在手里震动起来。 韩亦程眼睛一亮,紧张又期待地把手机拿到了面前。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如同三年间每一次的失望一样, 发消息过来的祝他生日快乐的只是商业伙伴,而不是他心心念念每一刻都期待再见的谢期年。 三年了。 三年前的生日,也是在「SX」, 谢期年还陪着他。 虽然那天因为订婚的事情闹得不痛快导致谢期年半途走了, 那也是陪着他过了生日。 可是三年后的此刻, 他发力的新能源项目布局完善,后续可观,他正式成了丰瀚国际的CEO, 他什么都有了,但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又还有什么能恶心到他的?他的七七已经不要他了。 即使从未放弃寻找,这三年他几乎每个月都飞两三次英国,也没有任何收获。 每年生日这天,他都握住手机不肯放下过一秒,但没有任何一条讯息、一个字,来自于他的等待。 你下午才从英国回来, 少喝点,今晚早点睡。傅念衡看一眼招手让服务生再送来一瓶威士忌的韩亦程,出声提醒,下周一新能源项目第三期工程的记者会你给我抖擞点儿, 别凄凄惨惨戚戚的, 显得我们好像很不辉煌一样。 韩亦程给自己倒了杯酒,对傅念衡举杯笑了笑:不喝点,我睡不着。 傅总,生日快乐啊。 说话间, 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和韩亦程寒暄。 傅念衡打过招呼后便不欲参与, 拿着手机看自己助理发过来的消息。 助理说他们马上要发力的生物质能领域有两家排名在国际前十的企业刚刚达成合作, 一跃而成行业第三位,把发布现场的视频发过来了。 看韩亦程还在和对方说着话,傅念衡顺手把视频转发给韩亦程,自己也点开看起来。 韩亦程那边不失礼貌又快速的寒暄完,也坐下来随意点开了傅念衡发过来的视频。 两秒后,他蓦地站起身来,一个跨步走到傅念衡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 突然而剧烈的动作弄得傅念衡手里端着的酒杯的酒泼了出来,洒了韩亦程满手,衬衫前襟也溅上了斑斑点点的酒痕。 韩亦程盯着傅念衡,蹦出两个字:七七。 蛤?傅念衡瞬息反应过来,在哪? 韩亦程眼里满是极致的惊喜,但又太过于在乎反而不敢确认,他把手机递到了傅念衡面前。 我看过了啊。傅念衡狐疑地看韩亦程手机屏幕。 发布会的视频定格在快结尾的进度。视频聚焦着发布会的主席台,焦点是金石集团和纪氏国际的执行总裁。 而在主席台上长条桌最左边,有个侧影一闪而过。 韩亦程手指抚上那个侧影:是他。 你确定没看错?傅念衡眯着眼又仔细看了看,脸都看不清,你别是思郁过度 是他。是七七。韩亦程按住心脏,感觉到自己猛烈地止不住的心跳。 血液猛烈地向心脏冲击,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不放,又疼,又慌,又紧张。 谢期年走后,一直恍惚着和世界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虚空的韩亦程终于再次感觉到了渴望和真实。他拿起手机,马上给小贺打电话:你给我定最快一班去旧金山的机票。什么舱位无所谓。马上把我证件送去机场和我汇合。 挂了电话,他抓住傅念衡双臂,快速地说:纪氏的资料! 傅念衡拍开韩亦程的手:我刚已经发微信给我助理去查了。 韩亦程这才收回手,马上点开微信,又打开了视频,贪恋地看着屏幕,手指抚过那一抹瞬息即逝的侧影,已经冰冻僵硬了三年的心,慢慢的暖了起来。 他的七七,他找到了。 虽然只买到了经济舱的机票,但好歹是直飞旧金山。在机场接过小贺递来的下午从英国回来就扔在办公室的行李箱和证件资料,韩亦程立刻上了飞机。 十一个小时后他下了飞机,刚走出到达口,便见到了等在接机的人的最前列的林嘉楠。 见到韩亦程,林嘉楠立刻举起手对他挥舞着,很热情的样子。 新能源项目进入新的阶段,林氏也在谋求入局,韩亦程和代表林氏的林嘉楠见过不少次,算不上陌生,但刚刚走出到达口,林嘉楠就快步走过来勾住手肘的热情,还是让韩亦程略觉得不是那么合适。 他把行李箱换了个手,脱开了林嘉楠的靠近:傅念衡说,明天纪氏国际有答谢晚宴? 生态势能也是新能源的范围,林嘉楠点点头,又摇摇头:程哥,纪氏国际虽然和金石合作后体量大了,但也就是在生态势能这一个领域,新能源整体布局上我们林氏当然更有优势。 当然,林氏的实力我们很看重。韩亦程言简意赅,但纪氏国际的晚宴我有点兴趣。你能拿到邀请函吗? 林嘉楠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点着头忙不迭地说:那就委屈程哥做我明晚的伴了。 第46页 入住了纪氏第二天要举办晚宴的酒店房间,虽然时差还没倒过来,头也一阵阵地疼,韩亦程却毫无睡意。 他打开手机,又点开了这一路上他看了已经不知道多少遍的视频。 傅念衡的视频电话倒是恰好地接了进来。 接通,韩亦程懒洋洋地看屏幕一眼:什么事? 纪氏目前公开的信息里,查不到谢期年的信息。但是三天后纪氏国际在国内有个投资案要和招商引资机构签合同,他们会在新能源指定工业园区投资办厂。我找人拿到了接待名单,有谢期年,不过他没有纪氏的职位头衔。 真的?韩亦程立刻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傅念衡,他会回国? 早知道你就不用飞这一趟了,折腾来去的。傅念衡叹息。 不。我想早点见到他。 主要是欠了林嘉楠个人情。傅念衡唇边泛起八卦笑意,哎,林嘉楠对你有意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有七七。 你还有未婚妻呢也没挡着林家小少爷对你心心念念呀。傅念衡说着,八卦态度又快速转成慎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谢期年不肯跟你和好怎么办? 韩亦程垂了眸子,态度消沉:我从来就没想过他会一见我就不生气了。 谢期年多倔强,韩亦程是最近距离看到的。但是他没有想过这种倔强一旦作用到他自己身上,原来是一种如此决绝的拒绝。 韩亦程,你也知道他为什么走。所有的问题都还存在,不可能你追着不放,哄一哄,人就回来的。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还是得劝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我知道,可是他不是什么强扭的瓜。韩亦程看向酒店房间窗外旧金山的灯海,他是我的命。 韩总,你油腻了。傅念衡啧啧两声,生态势能领域国内目前还不够强,纪氏如果开始布局国内,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竞争,要么合作,你自己提前想好,别感情搞得乱七八糟还影响到事业。千言万语一句话,你别耽误我赚钱。 挂了傅念衡的电话,韩亦程打开笔记本,在酒店再次查找起纪氏国际的详细资料来。 上飞机前小贺已经紧急给他调取了纪氏的基本资料,飞机落地后他又收到了傅念衡给他查到的相关内容,但是结合起来两部分资料其实都差不多。 纪氏国际的掌舵人纪柏年少时贫寒,大学在国内读的生物工程,之后查无此人。直到他出国后白手起家创立了纪氏国际,二十几年一直深耕生物质能行业,硬是从零开始把纪氏做成了行业前十。 但除了工作中的种种必须披露的资料之外,纪柏年的私生活非常低调,韩亦程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 但韩亦程赫然发现,纪氏的执行副总裁之一、纪柏年的儿子纪羽晨竟然就是送谢期年回家的那个年轻男孩。 所以谢期年现在在处理纪氏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他和纪羽晨有了什么亲密的关系? 韩亦程不敢深想,却又止不住去想。他脑海里反复回忆当时纪羽晨和谢期年之间的互动,不安越来越深地咬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谢期年真的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他怎么办? 这种担忧和不安,即使到了第二天韩亦程到了酒店大堂和林嘉楠汇合去晚宴时,依然不肯消散半分。 林嘉楠见到韩亦程,眼睛顿时又是一亮,立刻迎过来,由衷赞叹:程哥,你好帅。 韩亦程确实刻意收拾了一番。穿的那套西装是谢期年最喜欢的藏青色,领带也是谢期年第一次拿到片酬后送给他的礼物。虽然傅念衡总是吐槽他越来越瘦了,但是在房间里收拾妥当后照镜子时,韩亦程觉得自己还是挺完美的。 除了身边少了一个谢期年。 见韩亦程只出神而不出声,林嘉楠抬起手揽住韩亦程的手臂,又笑道:程哥,别人求婚都没有你这么好看。 求婚? 韩亦程苦笑。 他向谢期年两次求婚时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可能他当时应该更紧张、更敏感一点的,那么也许谢期年就不会走了。 轻轻抖了抖手臂,想和林嘉楠保持距离时,韩亦程不期然地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唤。 小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落在韩亦程耳中的声音很轻快, 尾音微微上扬着,独有一种柔和温润。 这柔和温润的声音,用始料未及的力度在韩亦程心里砸出了心悸不止的惊涛骇浪。 心脏因为渴望太久的期待终于落到实处、却陡然生出来的不真实感而骤停了一瞬, 韩亦程猛地转过了身, 屏住呼吸, 向身后看去。 只一眼,他的眼眶瞬时间便红透了。 找了三年,一天也无法停止思念的人就在身后五步远处, 正带着浅淡又柔软的笑意,向他而来。 谢期年的状态很好。韩亦程并不想承认离开他之后谢期年过得更好了。可是看此刻谢期年眉眼舒朗的样子,确实不像因为离开他而有什么问题。 至少不像被傅念衡调侃见一次瘦一点的自己。 第47页 七七!他兴奋地高唤一声,甩开林嘉楠的手,快速跨出一步,迎向骤然得见的谢期年。 下一秒,谢期年的视线平滑地掠过他和刚刚挽着他手臂的林嘉楠,带着那清浅柔软的笑意轻快地和他们擦肩而过。 像是眼里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昔日的爱人。像是他根本是透明的一样。 韩亦程的心脏刹那被窒住了。他身体抖了抖, 林嘉楠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异常紧张:程哥,你怎么了? 谢期年依然没有回头,只含笑又唤了声「小程」。 不远处一个男人转回头笑着回应谢期年的轻唤:哥哥, 你是不是又加班到现在才来?我放你办公室的寿司你是不是又没吃? 韩亦程又一怔:那个被谢期年唤着的男人, 是纪羽晨。 纪羽晨也越过谢期年看到了韩亦程,他眼神一凛,原本放松的体态即刻便有了戒备的模样。 谢期年察觉到了纪羽晨情绪的变动,顺着他的视线, 转回身, 看向了韩亦程。 和韩亦程对视一眼, 谢期年的表情毫无波动,而韩亦程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会从谢期年口里听到的话,清清楚楚落进他耳中:小晨,他是谁? 韩亦程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如何面对,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自己停在一个随时可能极速坠落的虚浮空间里,亦或是大概在一个梦魇中。 他不可置信地紧盯着谢期年,那双曾经带着无限爱意和他含笑对视的眼睛里有他倒影,但却没有任何温度,仅仅只是看见了他这个人而已。 而他这个人,不代表任何意义。 心脏停跳一秒,继而剧烈鼓动,血液嚣叫着涌进心腔,暴烈滚烫,韩亦程全身微微颤抖着,无法控制,也忘了控制。唇微颤,手也不受控地轻轻颤抖,他身体僵硬却依然遵循本能地嘶哑开口:七七,你不要这样。 而纪羽晨冷冷看着如遭雷击的韩亦程,唇边是一点不掩饰的冷笑,俯身揽住谢期年肩膀,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些什么。 谢期年怔了怔,再抬头认真看了韩亦程好几眼,然后对纪羽晨摇了摇头。 不明就里的林嘉楠虽然疑惑,但还是得体地对纪羽晨和谢期年笑笑,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又指指韩亦程:这位是丰瀚国际的CEO韩亦程韩总,也是我的好朋友,今晚他特意陪我出席纪氏晚宴,以后大家说不定有合作,到时候还请纪总多给面子呀。 看看林嘉楠,又看看韩亦程,纪羽晨露出一个了然的蕴含看了什么有趣的八卦的笑。谢期年有些嗔意又有些宠溺地看纪羽晨一眼,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纪羽晨笑笑,转向韩亦程,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做握手状:纪氏之后在国内会有些项目启动,希望有机会和丰瀚国际合作。 韩亦程迟疑了几秒,没有去理睬纪羽晨,反而踏前一步快速而用力握住了谢期年的手。 谢期年一怔,立刻侧头去看纪羽晨。 纪羽晨在韩亦程动作的第一个瞬间就留了神,接收到谢期年的眼神,他立刻踏前一步,锁住韩亦程的手腕:你干什么? 韩亦程对周围除了谢期年的一切都恍然不觉,他紧盯着谢期年,声音微颤:七七,我们不闹了,好吗? 纪羽晨用了力,韩亦程也没放松,一时间韩亦程紧握着谢期年的手,纪羽晨又紧拉住韩亦程的手,林嘉楠在旁边不明就里地嚷着: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呀? 酒店大堂虽然人来人往,但仍然是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他们这边的动静立时也引来不少注目,几个人身份特殊,看过来的视线里自然而然地有了各种意义。 纪羽晨低声但毫不客气地又喝一声:放手! 韩亦程不说话,依然只看着谢期年,又紧张又急迫,厚重的无奈渴切溢于言表。 谢期年的表情有了轻微的波动,但他还是无措地看纪羽晨一眼,又看了看林嘉楠,颇为为难地对韩亦程低声说:你能先放开我吗?我的手真的有些痛。 韩亦程闻言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纪羽晨也立时嫌弃地挥开韩亦程的手,同时把谢期年拉到了自己身后。 挡在韩亦程和谢期年之间,他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看着韩亦程的眼光非常不善,但话却是向着林嘉楠说:小林少爷,你带朋友来参加晚宴我们很欢迎,但是如果是来闹事的,大家也都不太好看,今天有财经杂志的记者在场,是不是请你的「好朋友」先回去? 这是明晃晃地下逐客令了。林嘉楠没见过这个阵势,韩亦程也从没受过这种委屈,但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于在他看来极度反常的谢期年身上,对于纪羽晨的态度和言语都完全没有在意,也不太去想纪羽晨说的到底是什么。 谢期年倒是也没有躲在纪羽晨身后,他踏前一步,和纪羽晨并肩,看着韩亦程,态度诚恳又自然:抱歉,我真的对你没有什么印象。 韩亦程的眼睛即刻红了。 他预想过、梦见过无数次和谢期年再见的这一刻。预想中和梦中的画面,有温暖的,有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有彼此争执但最终和解的,有他哀哀苦求的。他以为可能发生的任何场景他都已经预期到了。但此刻面对着谢期年,他才发现,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谢期年不认识自己的这一种可能存在。 第48页 这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韩亦程红着眼说,你骂我 我为什么要骂你?我们有过什么不愉快吗?谢期年满脸是真实的不解和不懂。 韩亦程眼睛更红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你不要赌气 我们从前认识是吗?我发生过一次车祸,有部分记忆确实很淡薄了。谢期年温和地解释,如果我们以前有过交集而我忘了,很抱歉。 他脸上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勉强,清楚而直接地给了韩亦程一个让韩亦程脑子瞬间冻住了的回答。 韩亦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期年此刻表现出的陌生,不管是刻意还是其来有自,都让他的心被前所未有的绝望顷刻淹没。 他们的僵持引起了大堂经理和保安的注意,几个人若无其事地靠近过来,用眼神询问着纪羽晨需不需要采取行动。 纪羽晨看一眼谢期年,靠近他耳边低声说:哥哥,你别理他。 谢期年点点头,嘱咐纪羽晨:别闹大,不好收场。 看着纪羽晨和谢期年靠近到几乎脸贴脸的私语,韩亦程的身子又抖了抖,呼吸也粗重了些。 这种异状让林嘉楠更为担心了。他扶住韩亦程的手臂,低声问:程哥,你是不是时差没倒过来,低血糖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韩亦程摇摇头,谢期年犹豫了一下,拉了拉纪羽晨的衣袖:我们快迟到了,走吧。 纪羽晨马上答了句「好」,带着谢期年往电梯处走去。 七七。身后传来韩亦程急切不甘的声音。 谢期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谢期年! 韩亦程的嘶哑低吼让谢期年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颇为无奈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韩亦程举起手里的手机,把屏幕亮向谢期年:你敢说,你不认识我? 手机显示的待机界面,是谢期年早晨半醒时迷迷糊糊靠着韩亦程的肩,被韩亦程亲吻侧脸的照片。 脖子上明显的吻痕,半眯着眼靠在韩亦程怀里的柔软的姿态,在在显示着两个人最亲密的关系。 纪羽晨瞥了眼韩亦程手机上的照片,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而谢期年却走近一步,微微俯下头,认真地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再抬头看韩亦程,疑惑得很真实:这是我?和你? 韩亦程一直紧盯着谢期年的表情,眼神痛苦又绝望。听到谢期年的问题,他眼睛更红了几分:七七,你不可能忘了的。 谢期年一脸的不能适应,再看看照片,又看看韩亦程。 纪羽晨立刻又挡在了韩亦程和谢期年之间。他看了看在韩亦程身后不远处不明就里、表情疑惑的林嘉楠,朗声道:韩总,别开玩笑了,你都订婚了,能稳重点吗? 谢期年脸上的震惊更深了。 纪羽晨揽住谢期年的肩膀,对脸色铁青的韩亦程说:抱歉,我们赶时间,不奉陪了。 等等!韩亦程快速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满满当当地都是谢期年的照片,他把相册亮给谢期年看,哑着声,态度坚决,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谢期年不知所措地移开眸子,又再回头去看纪羽晨,唇边溢出一声满是求助意味的小晨 纪羽晨对不远处的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使了个眼色,揽着谢期年转了身:我们要迟到了,上去吧。 想要追上去的韩亦程被大堂经理客气地拦住了。 电梯门滑开,眼睁睁看着谢期年被纪羽晨揽着一起进了电梯,韩亦程控制不住心脏的剧烈抽痛,也无法抑制大脑不断泛出的晕眩混乱。他一个摇晃,身体一抖,被林嘉楠用力扶住了。 林嘉楠情急之下声音颇大的「程哥」,和大堂经历急切地询问「需要协助吗」的动静,引得已经进了电梯的谢期年回头看了一眼。 韩亦程紧紧按住自己的心口,额头泛着冷汗,看着和他对视着但没有任何一点心疼担忧的情绪流露的谢期年,把唇咬出了血。 下一秒,电梯平缓关闭,隔绝了他和谢期年之间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纪羽晨安抚地对谢期年说:哥哥, 大堂经理和保安会处理的,他进不来。 我知道。谢期年看着电梯门的缝隙,无声地叹了口气。 晚宴进行得很顺利, 林嘉楠和韩亦程都没有在现场出现。直到晚宴到了尾声, 纪柏年已经离开, 纪羽晨才终于松了口气,把头靠在了谢期年肩膀上,心有余悸地说:还好, 我真担心韩亦程不但来闹你,还当着爸爸的面发疯。 谢期年默然一瞬,淡淡笑笑,说:我累了,送完客我们就回房间吧。 再过三天就要和国内的招商引资机构签意向合同,谢期年和纪羽晨商量过后,已经在晚宴的这个酒店定好了房间,等晚宴结束他和纪羽晨就在酒店休息, 第二天一早便直接从酒店去机场。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也交代纪氏负责晚宴的公关部员工和酒店做好对接后,纪羽晨跟着谢期年进了电梯。 第49页 按下顶楼套房的楼层按钮,纪羽晨彻底的放松了。他借着电梯玻璃镜面的依靠伸长了腿, 脸上年少有为的锐气也换成了自由自在的少年气, 惹得谢期年一笑:纪副总裁,你辛苦了。 纪羽晨撇撇嘴:韩亦程竟然会跑来旧金山。他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期年默然,极缓地摇了摇头。 纪羽晨:他也太能闹腾了,心理一准有问题, 不防着不行。 谢期年眼睛一直看着上升的电梯楼层, 没有出声。 纪羽晨觑眼看着谢期年的反应, 见他对提到韩亦程的问题时安然如故,似乎放了些心,但还是不掩担忧地问:哥哥,你是演戏,还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谢期年是在到美国之后的第一个月出的车祸。他刚来美国时常常恍惚放空,在一个雨夜被打滑的车撞到了。纪柏年和纪羽晨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宣布让他们做最坏的心理准备。好在谢期年生命力很顽强,被医生都感叹为「奇迹般地恢复」了。 但他腹部留下了一道十厘米的深深伤口,同时脑部还有淤血,因此之后他出现了记忆缺失的状况,当时纪羽晨一直陪着谢期年和心理医生进行复健,所以谢期年说他忘记了韩亦程的时候,纪羽晨是没有觉得意外的。 其实基本上谢期年记忆缺失的情况医生说大致已经恢复了,有些记不起的部分也没大碍,谁能巨细靡遗地记得人生里所有的事情呢。 但是因为当时没有任何人会提起「韩亦程」这个名字,谢期年也从来没有提起来过,因此纪羽晨倒是也不太清楚谢期年说完全不记得他和韩亦程过往,是认真的,还是一种彻底和韩亦程切割的决绝。 电梯到达了套房所在的楼层,随着到达提示音响起,谢期年的声音也轻轻地落下:他的事情,我都忘了。 纪羽晨依然靠在电梯的镜面壁上,平静地接受着谢期年的说法,又笑得很少年气地对谢期年伸出手:哥哥,我没力气了。 自从来到美国,谢期年往年缺失的亲情、温暖、被在乎、被保护,都被纪柏年和纪羽晨无微不至的、甚至过度的关心给补足了。 尤其是纪羽晨,在人前一派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的模样,但有了谢期年这个哥哥后,人前他还是纪氏的最佳门面,而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便成了软萌萌爱撒娇什么都嚷着「哥哥」的小朋友一般。 谢期年其实也知道纪羽晨最开始对他展现的依赖和求保护多少有些特意为之,是纪羽晨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是被家人需要、被弟弟依靠的。但久而久之,两人越来越彼此了解后,他也越来越习惯于去照顾、去接受这样的纪羽晨。 有可以彼此陪伴、彼此依靠、彼此放松着做自己的人存在着,心理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谢期年握住纪羽晨的手把他拉出电梯,又任由他闭上眼把重心都放在自己身上,一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让自己带着他经过走廊,往客房而去。 走廊里厚重的地毯把足音吸收干净,纪羽晨的声音虽然小,但清晰立体:分手了,忘了挺好。不过你是不是别回国了?留下来多陪陪爸爸也好。国内的事情我去处理,你遥控我。 没有必要。谢期年抬起手揉了揉像只小熊一样借着自己的力气和重心的弟弟的发,国内设厂的那一整条产品线都是我跟着的,问题不少,我可不想把我唯一的弟弟累坏了。 要说累,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你才累。纪羽晨的声音里有了伤感。 好了好了,说过多少次了,以前的事情不用提了。我现在有最好的 转过走廊转角就是他们定的套房。纪羽晨依然闭着眼懒洋洋地靠着谢期年往前走,却发觉谢期年忽然停住了话语。 纪羽晨警觉地睁开了眼,正对上斜靠在走廊墙壁、满是怒意等在他们套房前的韩亦程。 立刻把谢期年往自己身后拉,同时瞪着韩亦程,纪羽晨冷声道:韩总,你这种行为是不是过分了? 韩亦程不看纪羽晨,只咬着牙问谢期年:你和他,开一间房? 不然呢?纪羽晨理所当然地截住韩亦程过于理直气壮的指责,我们还睡一张床呢,这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七七。韩亦程依然不理纪羽晨,双眼只坚持锁定谢期年,眼睛里泛红的血丝不曾消退,我要一个解释。 谢期年看着韩亦程,眼神平静无波,表情也毫无波澜,声音更是平和礼貌又满是距离感: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别理他。顾忌着是在酒店走廊里,教养让纪羽晨下意识地保持着音量不至于太高,但语气间的坚决像铁一样砸向韩亦程,快走,别逼我不客气! 韩亦程还是不理睬纪羽晨,向着谢期年语声哀切:我不信你不记得我了。我不信。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吻你 纪羽晨直接撸起了袖子:韩亦程!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黑带的段位! 小晨,你冷静。谢期年按住纪羽晨的手,转向韩亦程。 他刚把「韩总」两个字说出口,韩亦程红透了的眼圈里就跌出了一滴泪,在不甚明亮的酒店走廊光照里划出一道晦暗的光,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第50页 那滴泪让谢期年脸上掠过几分不忍,到底垂了眸子。 须臾之后,他抬起头,对韩亦程淡声道:韩总,我们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去我们房间,我和你聊聊。 不行!纪羽晨立刻反对,他凭什么进我们房间! 谢期年拉过纪羽晨的手,给他把撸起来的袖子放好,理顺,同时安抚道:没事,韩总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有分寸的。有误会还是应该好好说清楚,然后大家才好一拍两散。 可是 纪羽晨依然迟疑,拉住谢期年的手不肯放开:万一他 没事。你的柔道不是黑带段位吗?谢期年用了点力,拍了拍纪羽晨的肩膀,乖,开门,请韩总进去。 看着纪羽晨和谢期年之间的亲近,韩亦程满脸都是呼之欲出的极度怒意,但却又不得不被压着,落成了一种扭曲的委屈。 这家酒店是纪氏长期合作的超五星级酒店,行政套房大而精致。进了门,走过玄关是一间宽大的会客厅,谢期年打开会客厅的小冰箱,看了看,转头问韩亦程:韩总,你喝什么? 韩亦程不答,却忽然快步绕过会客厅,自顾自地走进了套房的卧室。 纪羽晨瞪着疾步走进卧室的韩亦程,实打实地翻了个白眼,看向谢期年:他这德行他家大人肯定没教过他尊重怎么写。 谢期年默然不语,从小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放在沙发前的小几上,又对纪羽晨说:你很累了,先休息,我和他聊聊。 不。纪羽晨立刻反对,就他这德行,我不陪着你,能放心? 他们说话间,韩亦程已经从卧室走了出来,脸色危险地一步一步靠近着谢期年。 纪羽晨毫不客气地在韩亦程距离谢期年一米远的地方抬起胳膊拦住了他:说了好好聊聊,别靠近。 你们韩亦程的眼睛快速瞥向卧室,又落在朗然看着他的谢期年脸色,声音虚浮而颤抖,你们真的住一间房,睡一张床? 谢期年的眼神波动一瞬,拿起面前的气泡水,递给韩亦程:这不是我们要聊的事情。 韩亦程看着拿着水瓶递向自己的修长手指。那手指曾经无数次被他握在手里把玩亲吻,也曾无数次地游走在他脸颊,他喉结,他锁骨,他所有只对谢期年一个人开放的私密之地。谢期年走后,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 而现在那只手近在咫尺,他想也不想地抬手接过水扔在沙发上,同时握住了谢期年打算收回去的手。 谢期年倒也没有立刻挣脱,虽然手被韩亦程握着,姿势有些僵硬,但他还是用眼神止住了纪羽晨又要抬手过来拉开韩亦程的动作,继而对韩亦程温言道:韩总,不管我们从前有什么交情,但是现在我不记得你,这件事能不能就到此为止了? 韩亦程的手震了一下,握得更紧了。 如果我从前欠你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什么财务上的纠葛,不管有没有具体的证明你都可以提出来,如果逻辑上没有问题,我们都认。 他说着「我们」时,眼神自然地飘向了纪羽晨。 两个人视线交换间自然默契的亲近气氛,让韩亦程的心又抽痛不止。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羽晨带着充分的挑衅感瞥一眼韩亦程:不管什么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 韩亦程一把揪住了纪羽晨的衣领:我和他之间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韩亦程!你不准动他! 谢期年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韩亦程的手臂,用力把他从纪羽晨身边推开了。 谢期年护住纪羽晨的推挡直接碾碎了韩亦程的心。他的眼睛里满是怒意却毫无生气:你为了他,这么对我? 谢期年忍无可忍地低吼:我愿意和你聊是基于基本的礼貌,你如果不需要体面,那就请你滚出去! 韩亦程的声音透着森森的寒:你说什么?你叫我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是。谢期年瞪着韩亦程, 声音也很冷,你要是敢动小晨,我 不准你这么亲热的叫他!韩亦程一阵暴怒, 直接一脚踢上了沙发前的茶几。 沉重的实木茶几竟然被他踢得翻倒在地, 发出闷响。韩亦程双手按住谢期年的肩, 紧紧挨着他的额头嘶吼:你要聊什么?聊你和他的苟且吗? 我和他怎么样都和你一个订了婚的人毫无关系!谢期年僵直着身体抵抗着韩亦程紧握住肩膀带来的痛楚,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了,现在请你滚出去。 纪羽晨忍无可忍地向韩亦程挥出一拳, 到底把韩亦程逼得退开到距离谢期年一步远的地方。 看着谢期年眼底流动的疼痛,韩亦程心里慌了一瞬。他嘶哑着问:你记不记得叶嘉扬? 谢期年微扬着下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点退让:记得。 第51页 徐阿姨呢? 当然记得。 初中高中的同学,你都记得? 谢期年说:我身边没有什么纪念品,不清楚初中高中同学有谁,不知道记得多少。 韩东洲、韩修齐呢? 谢期年的迷惑非常真实: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在丰瀚国际的影响力。但是我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吗? 韩亦程咬着牙,一字一句挤出三个字:谢飞呢? 谢期年即答:记得。 你连谢飞都记得!但是忘了我?韩亦程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谢期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是你男朋友!我们都要结婚了! 是吗?谢期年唇角溢出一抹冰冷讽笑,看向纪羽晨,小晨,你有李氏那位小少爷的联系方式吧? 李乐意吗?有。纪羽晨拿出手机。 谢期年的视线转回向韩亦程, 眼神冰冷, 话语也冰冷:你给李乐意打个电话,问问他,他姐姐为什么会和一个已经要和我结婚的男人订婚。 谢期年!韩亦程眼中冒出火焰,他扯开自己衬衫的领口, 让谢期年看自己脖子上的颈链, 颈链上坠着两枚样式简单却很精致的白金戒指,你是不是也要说你不记得我向你求过婚?不记得我们的戒指? 他直勾勾地看着谢期年,想从谢期年的神态波动里给自己找到哪怕一点支持的可能。 只是谢期年依然平缓清和地重复着:我不记得。 而且。他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晃动的戒指,戒指在你那儿,不在我这儿,可见我和你的订婚并不成立,不是吗? 还有。谢期年看向纪羽晨,小晨,你的手机。 纪羽晨乖顺地把手机递给了谢期年。 看着谢期年自然地拿过纪羽晨的手机,韩亦程心里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挫败感。 谢期年和纪羽晨之间这样水乳交融的亲密感和信任默契,是自己和谢期年之间也曾经有过的。 现在,他站在谢期年对面,却犹如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最讽刺的是,这深渊,是他自己亲手给自己的。 打断韩亦程的情绪,谢期年把纪羽晨手机上的媒体拍摄的订婚宴上的图片亮给他看:韩总,这是你,和你未婚妻吧? 形形色色的关于丰瀚国际和李氏联姻、韩亦程和李悦心天作之合的宣传通稿走马灯般地呈现,韩亦程扭开脸不看那些新闻截图、杂志专访的页面,看着置身事外放着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不是在想他的谢期年,快速解锁自己的手机,也怼向纪羽晨和谢期年的方向。 他压抑着低吼:我没有照片吗?我们的照片不是更能证明我们相爱吗? 照片不能说明什么。曾经相爱也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没有分手,你又怎么会去和别人订婚?又怎么会和我失联?谢期年说得慢条斯理但有理有据,既然已经分手了,失联了,我不记得当然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 韩亦程瞪视着纪羽晨: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不告诉他你做了什么?纪羽晨毫不示弱。 一定是你!韩亦程怒火中烧,是不是你刻意借车祸混淆了他的记忆?是不是你催眠他,让他失忆? 纪羽晨对谢期年露出一个「他不是竞争对手雇来和我抬杠的吧?」的玩笑表情,又转向韩亦程,对他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你好歹也是个CEO,能相信点科学吗? 韩亦程不理纪羽晨的讽刺,眼神狠厉:我和他不可能分得开。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他这一辈子几乎都和我在一起,你借着他车祸替换我,你凭什么? 拜托,他一辈子还长着呢。纪羽晨彻底抛下了平日作为纪氏执行副总裁的严肃,白眼翻得更淋漓尽致了,而且,我需要替换你? 他一把搂住谢期年,把头埋在谢期年肩膀上直接撒娇:哥哥你说,他和你亲,还是我和你亲。 虽然知道纪羽晨是刻意在气韩亦程,谢期年还是配合着揉了揉他的发,态度宠溺:当然是你。 这幅小奶狗邀宠般的画面又把韩亦程激得气势汹汹地踏前一步,纪羽晨也毫不示弱地瞪视着韩亦程,而谢期年立刻也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快速挡住韩亦程直对纪羽晨的动线。 韩亦程死死盯着谢期年,想在纪羽晨漂亮的脸上狠狠砸一拳的意图十分明显。他眼里翻滚着明确的刺痛:七七,你以前都会护着我。 纪羽晨嘲讽:以前你也没订婚呀。 而谢期年淡然:我不记得。 两个人的话语交错着同时落下,让韩亦程惨白的脸色中渗出了铁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和谢期年的久别重逢,会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呈现。 谢期年闹也好,冷也好,倔强也好,他都能应付,他都要抵着他的唇,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这么绝,为什么说过不离不弃却毁约,为什么舍得把他丢下。 可是谢期年说,他不记得了。 第52页 韩亦程直勾勾地看着谢期年,眼圈更又红了。 谢期年身边有了个亦步亦趋亲密莫名的小狼狗。 他想和谢期年好好说说话的氛围都湮灭在这种扭曲中。 「分手」「订婚」「遗忘」,让曾经最亲密、所有方面都契合到无以复加的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形的墙。 韩亦程把手握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那刺痛让他找回了些平日的冷静和清醒,得以把冲击巨大的情绪略略地压住了。 看着韩亦程紧握到青筋明显浮现的手背,谢期年似乎有些触动,但也并没有多动容,而是把语气放得更缓,平心静气地和韩亦程讲起了道理:韩总,你已经订婚了。如果我们曾经真的有过关系,那么现在就更应该相当于是陌生人。你今天这样的举动,想过你未婚妻的心情吗? 我已经和李悦心签好解除婚约的声明文件,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出来而已! 韩亦程用一种恨不得杀人却又舍不得动手的目光看着谢期年,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再睁开眼时,韩亦程的脸色依然惨白,但挺直脊背,一改游离颓废,独属于他的气场到底是恢复了不少。 面对谢期年镇定的态度,他一字一句,语气笃定至极:我可以解释为什么要和李悦心订婚但不管你忘了没忘,有件事不会改变:我是你男朋友。你出国之前我们住在一起,你答应了结婚,我们在选时间预备去注册。我们是没有对外大张旗鼓地公布关系,但是我们在一起,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谢期年带着看笑话的表情看着韩亦程,他退后一步,彬彬有礼:韩总,这真的太好笑了,我不觉得我们还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韩亦程固执摇头:我能解释订婚这件事。 他一指纪羽晨:你让他滚出去,我手机里有我订婚当天我们的视频,我给你看。 纪羽晨不屑地嗤笑出声:我缺看你手机这一眼?哥哥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你说什么? 韩亦程真真被纪羽晨这句话刺伤了。 他眼睛越来越红,呼吸粗重急促,手机直直坠落在套房里厚重的地毯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身体急促颤抖,胸腔距离起伏,韩亦程抬手按住心口,有气无力地看着谢期年,在呼吸的间隙艰难地说:七七,我难受。 看着韩亦程确实难受的模样,谢期年终于第一次显现出对韩亦程的状况的在意。他垂头认真看了看韩亦程的脸色和眼睛,就在韩亦程抬手去拉他手腕时,转身拉住了纪羽晨的手:小晨,叫救护车。还有,打电话给林家小少爷,韩总去医院得有人陪着。 韩亦程瞬间窒住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此安排的谢期年,呼吸错了一拍,剧烈的咳嗽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眸子,眼泪终于不再受控、急急地跌落向地面,坠成细密锋利的碎片。 一如他以为在谢期年走的那一天,就已经碎无可碎的心。 破碎的哽咽中,韩亦程挤出声音:不用救护车,不用医生,不用其他人,你让他出去,我和你说几句话,就几句。 一段沉默后,谢期年终究对纪羽晨轻轻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先去卧室。 纪羽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谢期年的意思。 等到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韩亦程虚弱地抬起头:七七,你抱抱我,你抱我,我就没事了。 他满是期待和委屈地,再次向谢期年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不。谢期年坐在韩亦程对面的沙发上, 身子没有移动一分,他清晰明确地拒绝,韩总, 我做不到。 做不到?韩亦程惨笑,你以前 韩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和你没有以前。 他姿态平和, 但气势是绝不会有转圜余地的坚持:感情不是可以衡量的东西,不管我欠你,还是你欠我,都没有什么偿还的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韩亦程咬牙道,你需要我,我需要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谢期年面无表情地摇头: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而这种执着又有什么意义?你已经定了婚,有你的方向和未来,我也有我清晰的路要走。有句话说,前任最好就像死了一样, 我想我现在的状况也接近于对你而言最好的前任了。到此为止吧。 不是。韩亦程在急促的呼吸中解释着,我们没有分手。我们当时说好了的,我和李悦心订婚只是商业合作的一种形式,一两年后我拿到我该得到的股份,她拿到李氏的控制权, 我和她就会解除婚姻, 我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结婚。 谢期年淡淡笑了:也就是说, 我们之前并不光明正大? 韩亦程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谢期年笑着摇摇头:韩总,我不知道之前的那个我是怎么和你「说好了」的,但是根据我对自己的了解,我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方式。爱人一个,是不会接受他和别人光明正大的订婚而自己屈辱地躲在暗处的。如果我当时真的接受了,那么请恕我直言,我觉得这种过往封存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第53页 卧室里响起敲门声,纪羽晨的声音在卧室门后响起:哥哥,急救车的随车医生上来了,在门口。 谢期年应了声,站起身来去开门。 走过韩亦程身边,他又停了脚步。 深深地看了韩亦程一眼,他说:韩总,能和你这么优秀的人有过一段感情,我并不觉得一定是坏事。所以,就让它停在最合适结束的地方吧。 他说完,不再有任何迟疑地走向套房的玄关,打开了门。 林嘉楠赶到套房时,急救医生已经离开了。 韩亦程坐在沙发上僵硬着身体,虽然眼神里的倔强依然强硬,但惨白的脸色和唇色,到底给这种倔强染上了几分悲情。 他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是过呼吸症,一般来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是要注意让病人保持情绪平稳,尽量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剧烈运动。如果你不太放心,可以带他去医院再去做详细检查,或者是找心理医生聊聊。谢期年细致地对林嘉楠交代着医生的判断。 而医生来之后就出了卧室回到会客厅的纪羽晨又坐在了韩亦程对面,慵懒地翘着二郎腿。 看到韩亦程依然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紧谢期年,他动了动身体,挡住了韩亦程的视线。 面对韩亦程瞬间从渴望转成怒意的眼神,他讥讽一笑:如果我是你,我没脸来。 你不是我。韩亦程反驳,你不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让我猜猜你有苦衷,你不是存心,你是最纯洁最无可奈何一小白兔,被命运裹挟爱而不得,又惨又合理,觉得自己可像悲剧主角了大家应该为你让路是吗?纪羽晨讥笑更甚,我可去你的吧。爱得不够就是爱得不够,自私就是自私。这种人我见多了。我告诉你,给自己找个无可奈何的借口,还不如你痛痛快快承认你就是渣更让人看得起。 你凭什么这么说? 纪羽晨快速看一眼还在和林嘉楠交代的谢期年:因为结果就是这样。韩总,你也是个成功的商人,做了选择就承担后果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你造成这个的后果,还不止你一个人去承担,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们之间感情感天动地,那么我请问你,你去订婚的时候,有哪怕一分钟想过他心里的感受吗? 韩亦程抿了抿唇,垂了眸子,不回答。 纪羽晨冷笑:是不是你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啊?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哪怕有一百万个苦衷,渣就是渣。你没有权利拉着谁一起沉沦,哪怕是你的爱人。现在你更没有权利不让人从沉沦中自我拯救,何况他已经不是你的爱人。 韩亦程瞪视着比自己年纪小几岁却不依不饶地批判定义他的纪羽晨,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确实无法反驳。 甚至他有种错觉这些话,也许是谢期年离开时会对他说的。 如果他们有机会告别的话。 谢期年结束了和林嘉楠的交流,转身看向彼此对坐俨然彼此对峙的韩亦程和纪羽晨。 纪羽晨感应到谢期年的目光,转头笑笑,又转过身压低声音以严肃告诫的态度向着韩亦程:别把自己当做他的神,别以为有了你他才会有幸福。你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人而已。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愿意宠你的人,并不是永远都不会被消耗殆尽的?纪羽晨站起身,唇边的冷笑变成了嘲笑,你该长大了,韩总。 程哥。林嘉楠快步走过来,坐在韩亦程侧边沙发的扶手上,抬手扶住了他,你一个人待在酒店里不行。今晚去我家休息。 韩亦程还没回话,谢期年已经走向玄关,摆出了明显送客的姿态。 他打开门,回身看韩亦程和林嘉楠,平淡又自然地说:两位,再见。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到达了机场,却接到飞机延误的消息,纪羽晨夸张地叹了口气,把头靠在谢期年肩膀上呢喃:特意早起一小时,结果就这?我这还在长身体呢,睡不够,委屈。 谢期年宠溺地拍拍他的脸:纪副总裁,你平时运筹帷幄稳重可靠的样子去哪了?让公司那群仰慕你的小女生看到,你的人设就崩了。 崩就崩。自己哥哥面前还不能展现自我那得多苦。虽然撒着娇,纪羽晨却在看到商务舱候机室的冷餐台时又稳重了起来,你都没吃早餐,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要什么? 随便,有咖啡就行。谢期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pad,落地后招商引资的接待人员的资料都发过来了,我先看看。 纪羽晨去了冷餐台取食物,谢期年刚刚打开收到的文件,手机微信却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 是陶颖颖。 他笑着接通: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陶颖颖没有笑,表情严肃,还有点委屈:年哥,你这一失联就是这么久,你想过我会担心你吗?还有言哥也是,见我一次问我一次有没有你的消息。还有赵总,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从他那步履蹒跚的步伐、思虑过重皱纹丛生的脸庞都看出来,他思念你啊! 陶颖颖同学。谢期年以不影响周围人的低声浅笑着,我没有抑郁症,不需要你发动相声技能治愈我。 第54页 好吧。陶颖颖不大呼小叫了。她咳嗽一声恢复了正形,表情和声音都多了几分温情,年哥,我真的挺想你的。你解约后就消失了一样,微信也不回,电话又停机,你不知道昨天看到你用新微信加我时我多开心! 谢期年点点头,笑答:可以想见。 对了,我待会得把你的新微信推给言哥,你不准生气啊,言哥真的挺关心你的。 没关系,我自己加他。谢期年答着,又说,我晚上到国内,过几天去公司看你们,你要什么礼物?一定满足。 好。我可得好好想想。陶颖颖看着屏幕,原本灿烂的笑容忽然转成暧昧,年哥,你是和韩总一起出国又一起回国吗?我八卦一下你不要生气:你们是去注册的吗? 陶颖颖的话让谢期年猛地回了头。 果然,韩亦程正站在他身后三步远,沉着脸看着他和陶颖颖的视频通话。 虽然谢期年带着蓝牙耳机,韩亦程听不到陶颖颖说话的内容,但屏幕上陶颖颖的模样生动活泼,韩亦程看得清清楚楚。 见谢期年回头,韩亦程也没有一点不经允许窥看别人视频通话的不好意思,反而指一指谢期年的手机屏幕,问得理所当然:陶颖颖? 谢期年看着他,眼光冷肃,分明是对他侵入了私人领域的不满。 韩亦程对谢期年的不满不甚在意,眼神里满是探究和质疑:你真的失忆了? 真不真的其实不重要。谢期年把手机扣在自己坐着的沙发前的小几上,重要的是,韩总,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自韩亦程出现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客气的谢期年终于显出他隐忍下的不耐情绪:我们是陌生人,请你不要再肆意侵入我的私人领域和私人生活,大家保持一点体面和礼貌会更好。 我来旧金山是为了找你。住在同一家酒店是为了等你。现在回国也是为了你。韩亦程说,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找你,我一直住在你家里。 他问谢期年:你还记得你家的地址吗? 谢期年犹豫着,点了点头。 很好,你回去看看,看看我们以前是怎么每天每夜都在一起的。看看房子大门的密码锁的管理权限是不是归属于我。如果你和我分手了,你怎么会把自己家的门禁系统对我完全敞开? 所以,我们不是没有关系,我们不是陌生人,我们没有分手,我的私人领域和私人生活一直都和你有关。 谢期年沉吟着,过了一会,他忽然笑了。 其实要解决我们对分手各有看法的问题很简单。他说,韩总,我们现在,清清楚楚分个手。 带着那抹飘忽的笑意,谢期年清亮的眼睛对上韩亦程满是无措和烦躁的眼睛。 韩亦程猛地摇头:不,除非我死了。 韩总,我现在对你毫无感觉,不分手 谢期年的话被忽然快步跨近到沙发边上,俯下身准确又猛烈地吻上他的韩亦程吞下去了。 脊背紧紧贴在沙发靠背上,双肩被韩亦程如锁链般紧扣着的双手按住,谢期年避无可避。 韩亦程柔软的舌尖趁着他剧烈挣扎中呼吸的瞬间,扣开了紧闭的齿列,纠缠住同样绵软的同类,缠绕不放。 电流从呼吸的悸动中涌入韩亦程的心脏,他渴望了太久的体温、气息,终于再次融入他的感官。 却引出了更深的渴,更热烈的欲。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谢期年的手用力推挡着韩亦程的靠近, 却没有什么用处。过了一会,他停住了所有动作。 麻木地承受着韩亦程掠夺的、滚烫的、粗暴中糅杂着深重渴切的亲吻,谢期年没有回应, 也没有反应。 直到韩亦程喘着粗气退开了唇。 用拇指留恋地在谢期年被吻得发红的唇上摩挲抚过, 韩亦程声音嘶哑:你敢说, 你没有感觉? 感觉韩总的唇是挺软的,其他的比如技巧,就有些乏善可陈了。谢期年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好像一般」一样, 情绪毫无波动,笑容礼貌疏离,不过,如果你性格是这么偏执这么自我的话,我建议你尽早去找心理医生。 刚刚还在呼吸间的独属于谢期年的味道,和想念太久梦过太多次的唇齿缠绵,成了冬天呼出的白雾,转瞬即逝。 这就叫偏执?为了你, 我可不止于此。韩亦程拿出手机,眼神笃定,加我微信,把你电话发给我。 不。谢期年摇头拒绝,没有必要。 既然你知道我多偏执, 判定我心理有问题,或者你并没有失忆,你就该知道如果不加,我保证会当着来接待你们的人和媒体公开我们的照片和视频, 或者直接强吻你。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你威胁?谢期年淡定抬眼,谁没有一些过去?何况现在订了婚的人可不是我。我倒是劝你藏好照片和视频。和我的也好, 和谁的也好,最好是全删了,比较安全。 第55页 谢期年!我只有你!从头到尾,我只有你!韩亦程从齿缝中恨恨地挤出嘶吼,却又不知道能拿他怎么办。 他只能凭借本能冲动地,恶狠狠地掐住谢期年的下颚,再次强硬地吻了上去。 谢期年这次没有半分迟疑地用力咬向了韩亦程的唇。 血腥味漫延到两个人的唇齿之间,韩亦程却依然不愿结束这个凶戾的吻,但他到底抵不过谢期年发了狠地推挡,终究还是踉跄着退了半步。 他舔了舔自己唇边不断渗出的血,惨笑道:七七,我会让你记起我的。 谢期年慢条斯理地用候机厅的湿纸巾擦自己唇上沾染的血渍,冷言:如果我记不起来呢?要把我杀了吗? 韩亦程笃定道:如果你忘了,我也会让你像从前那样爱我。 不可能。手腕一扬,带着血痕的湿纸巾准确地落在垃圾桶里,谢期年姿态优雅,笑容淡漠,韩总,我不怕你。因为,我不爱你。 韩亦程眼神一闪,目光中漫起了清晰的难过。 韩总,这是最后一次我允许你侵犯我的私人底线。我相信,你也是有自尊的人。 说完这句话,谢期年抬脚越过韩亦程,向着端着水果沙拉和咖啡走过来的纪羽晨而去。 韩亦程生生感觉身体里因为终于又触碰到谢期年而沸腾流动的血液,被冰冻成了无数细小的、具象的针。 一阵阵一丛丛,以闪电之势,扎在他的心尖。 自此之后,谢期年再也没有向在同一个候机室、上了飞机同一个舱室也不过隔了两个座位的韩亦再多看一眼。 如同对待每一个陌生人一般。 谢期年身边那个触手可及的位置,韩亦程再也不可企及。 他被隔绝得彻底,只能维持着陌生人的距离关注谢期年,看着谢期年清隽的侧脸。 韩亦程不得不承认,即使不再是演员了,谢期年依然是在人群中一眼看过去绝不会被忽略的存在。 他的气场现在完全符合商界精英该有的模样,举手投资一颦一笑间全然是成竹在胸举重若轻的闲适自在,眉眼间依然和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一样淡然,但不同的是,当时有且只有独属于韩亦程才能看见和得到从那淡然中透出来的热烈温软。而此刻,那种淡然比起当日多了很多温度,却不再只独属于某一个人。 韩亦程痴痴地看着谢期年,酸楚密密麻麻腐蚀他的心脏。 此刻,和这三年除了在丰瀚国际上发力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不想感知的他不一样,谢期年在纪羽晨身边,笑容温润,眼神沉静安稳,对纪羽晨的宠溺甚至让韩亦程觉得超过了当时对他的宠让。 纪羽晨一上飞机就躺下睡着了。坐在他身边的谢期年看着pad,注意力却有一大半都在纪羽晨那边。他时不时看纪羽晨一眼,不是给纪羽晨盖好毯子,就是低声嘱咐空乘不要打扰纪羽晨。 那是曾经他韩亦程才有的待遇。 不过比起以前一定要和谢期年裹在同一个座位上,非得两个人盖同一张薄毯不同,至少纪羽晨还是乖乖的躺在他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和谢期年过于亲近,这多少让韩亦程有些卑微的自我安慰。 没有人比他更需要谢期年、也没有人比他更不能离开谢期年。这种不可取代的渴切延伸出的热烈是一直觉得自己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谢期年极度需要的,也是任何人都必然比不过的。 韩亦程很确定,只要想起来他们的曾经,唤醒曾经热烈,谢期年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飞机落地,韩亦程第一个离开了机舱。站在舱口,他又回头深深看了谢期年一眼。 谢期年正在和纪羽晨说话,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机舱口,和韩亦程的视线浅浅一撞,继而毫无波澜地错开了。 他们有过无数次隔着人群的相望。谢期年总是会给他一个温润的笑,然后彼此心里安稳地错开视线。 而现在,那笑给了纪羽晨,韩亦程心里再也没有了安稳。 抿了抿唇,韩亦程转回身,一边从手机里调出私家侦探的号码点击通话,一边离开了机舱。 一小时后,傅念衡看着走进自己办公室的韩亦程,着实露出了个惊讶表情:你这是,一下飞机就直接来了? 不是要准备周一的新能源项目第三期记者会吗。韩亦程指挥跟着他进来的小贺,衣服给我。 去到傅念衡办公室内侧的休息室换掉经过长途飞行的衣服,韩亦程自己打着领带走出来,对小贺说:你先回去,五点来接我。 打好了领带,他坐到傅念衡对面:我们对一下资料。傅念衡把自己手边的pad递给韩亦程,却没有马上同步资料,倒是闲散慵懒地靠在座椅靠背上开了口:你这个脸色,没有小别胜新婚的嘚瑟呀。 韩亦程闷闷地「嗯」了声,不欲多言。 傅念衡骤然来了兴致:多不成功?展开说说? 韩亦程瞪傅念衡一眼:你这算是哪门子朋友? 好了,不开玩笑。傅念衡端正了态度,到底成没成,给个准话。 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还问什么。韩亦程没好气地把手里的pad往桌面上一放,很棘手。我很烦。 第56页 怎么?他身边有人了?傅念衡眼睛一亮,你绿了? 韩亦程幽深地看傅念衡一眼,眸色深了些。 傅念衡打了个响指:我猜对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那么招人,我在的时候都不知道多少狂蜂浪蝶觊觎他,我不在了三年 你傅念衡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是我的。韩亦程说,他会回来我身边的。他爱我。 他身边都有人了还怎么回来? 他身边有人又怎么样?他就是和别人结婚了,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傅念衡露出惊讶表情:韩亦程,你的占有欲竟然超过感情洁癖了? 韩亦程正色:什么占有欲?他回来,我什么都能尊重他,我不会再让他觉得难受了。 哟,你是可能转了性了进化了从此愿意深情款款温柔包容了,但是如果他身边真有人了,他还能回来你这里?他要是这种朝秦暮楚的人、你还能这么舍不得?傅念衡嗤笑。 傅念衡的话直接把韩亦程的心揪在了一起。 他苦笑着深深叹气:我知道他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这是他在谢期年身边看到纪羽晨之后一直不敢让自己去深想的问题。但他总觉得谢期年和纪羽晨之间的相处,虽然是与众不同的亲密,但却和热烈的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不尽相同。 谢期年认真爱着一个人时眼里的光,笑容里的软,他最清楚是什么模样。 他没什么精神地靠在了椅背上,一贯挺直的脊背也疲倦的弯了些: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但是很亲近。 韩亦程。傅念衡忽然极度认真的地开了口,不要自欺欺人。我就问你,如果他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如果他确实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了,你能接受?如果你是基于负气而想把他抢回身边,我劝你,到此为止。 我不是。韩亦程用右手指关节撑着太阳穴,低语,我当然介意他身边有别人,因为那个位置原本是我的。我也介意他和别人在一起,因为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有多好。 傅念衡斟酌着用词:你们曾经有过的共同记忆虽然都是基于人生的灰色,是你们的不幸,但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有他这样一个彼此完全知晓、完全敞开、完全能信赖依靠和毫无保留去爱着的对象。 所以我希望你能冷静的想清楚,不要基于一时的自尊受损,或者是偏执的占有欲,又或者是报复他离开你,而去做会彻底毁灭你们之间别人永远无法介入、无法替代的这份感情。就算这份感情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不是过去式,不能成为过去式。韩亦程固执而坚定,我不会放开他。 永远都不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傅念衡嗤笑:这是你说了就算的事情? 我不管。韩亦程抖着声音,我不是因为自尊、因为他把我扔下了而想报复他才想要他回来。我没有他真的不行。 你不知道,我看到他和纪羽晨那么亲近的时候,我真的害怕。我怕我真的找不回他了。只要他能回来, 能再爱我, 他这三年经历过什么都没关系、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我也不会在意。他看着傅念衡, 愁眉深锁,我承认我对他有你说的占有欲,因为除了他谁都没有办法让我有活着其实挺好的, 有着不可取代的快乐的感觉,你懂吗?我爱他。我只爱他。 懂了。傅念衡点点头,那就去追回来,然后给我像他走之前那样精神抖擞地搞事业。你这为爱消沉的样子我看了三年,说实话,真的看得很烦了。 我怎么追?韩亦程皱眉,他他说他失忆了,对着我, 完全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失忆?你开玩笑呢。傅念衡嗤笑。 韩亦程无力地摇摇头:我不是开玩笑。 真失忆?真不是他不想搭理你演的?傅念衡一脸惊疑,他可是个演技很好的演员,比起失忆,我更觉得他是在和你划清界限。 我不知道。韩亦程不掩苦闷,不管是失忆, 还是刻意,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追回他。 傅念衡打开电脑,同步pad里的资料:你不是最擅长筹谋计划执行落实吗?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项目, 怎么可能计划好了就按照计划控制完成? 是吗?傅念衡啧啧称奇,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挺习惯控制他的? 韩亦程脸色一变, 苦笑:我那是我紧张他。 我管你是紧张还是幼稚。总之我的时间很值钱。傅念衡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如果你不把人追回来就恢复不了状态,尽早通知我,我好撤股换一个不恋爱脑的合作者。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把人追回来,我给你点友情提示,你当时怎么追他的现在就怎么复刻。纪念日、深刻的回忆、激情戏码,全部都重演一遍,尽量比之前更浪漫更深刻更美好,他失忆了也好,没失忆也好,你用回忆杀把他的记忆和感觉换回来应该有戏。 第57页 韩亦程沉默了一会,声音低了下去:我没追过他。 傅念衡震惊: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他追的你? 不是。韩亦程看着pad上显示的已和电脑同步的提示,随手点了确认,又靠回椅背上,低声说,我和他就是在一起了。 谢期年特招人,这个并不是韩亦程的错觉。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冷淡,对人对事都并不热烈热情,但谢期年却独有种很平顺,甚至会被看做一种有距离感的、别样的温和。加上他身材比例完美,样貌出类拔萃,一直以来,明里暗里对他表现喜欢的异性甚至同性简直不要太多。 更别说还有谢飞那种因为谢期年长久的倔强冷傲而忽然从霸凌他变成喜欢他的、让韩亦程一直称为「变态」的案例。 高考结束的当天,韩亦程才在同学间的闲聊中知道又有人向谢期年告白。 向谢期年告白的人一直都陆陆续续存在着。虽然谢期年每每都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对方,但自从谢飞在操场当众向谢期年送情书告白后,韩亦程心里察觉到的那种不是滋味终究落到了实处。 他喜欢谢期年。 这种喜欢不是两个人长久的相依为命衍生出的习惯和依赖。 是想要饱满地抱紧他,想要深深地吻下去,想要他的呼吸在自己怀里贴着心脏起伏,想要他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那种排他的、独一无二的、绝对的喜欢。 除了谢期年,没有人能让他这种渴切和冲动。 因此即使知道自己在韩东洲那里最大的资本便是传宗接代,即使最擅长计划后一步一步稳妥实施的他原本的计划是拿到丰瀚国际后才对谢期年表明心意,即使笃定地确认谢期年也在意自己,但心里按不住的渴望终究让他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计划,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白。 在主题动物园门口急切又仿佛水到成渠地吻上谢期年时,他心里除了悸动,更多的是紧张。 还好,谢期年青涩地回应了他的深吻,也坚定地回应了他的拥抱。 就像他们从来就该如此一样。 可是后来,可是现在,他怎么会失去了怀里的这个人? 他又该怎么把他找回来? 傅念衡看着韩亦程变幻不定的情状和眸子里泛出深黑颜色,再度敲了敲桌面:我怎么觉得你在想很危险的事情? 韩亦程垂下眸子,藏住了眼里流动闪烁的锐利凛光。 到达凌北市后,谢期年只是稍事休息,就和纪羽晨去了要设厂的园区进行考察。回到酒店房间后,他刚洗过澡,就听到门铃被按响了。 他应了一声,打算去开门,但从猫眼看出去,门外竟然是韩亦程。 已经搭上门锁的手收了回来。 韩亦程冲着猫眼举起一个文件袋,用保证隔着酒店房门也能听清楚的声音说:你们打算设厂的那块地,背后的产权很有问题,你不和我谈谈,损失的会是纪氏。 我们自己可以处理。谢期年隔着门答,韩总请回。 你们处理不了。韩亦程胸有成竹地笑笑,这背后的问题处理起来不是一两个月能解决的,据我所知,纪氏和金石集团合作协议中,今年内完成国内布局是关键条件之一。 房间里沉默着,谢期年没有跟着韩亦程的话走。 韩亦程又笑了笑:就算你们真的能快速处理掉目前的产权问题,我也一定能给你的小鲜肉制造出他处理不了、甚至看不出来的问题。 良久,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谢期年清冷声音质问:你是不是找人跟踪我们? 韩亦程不回答。他原本因为叫开了门的隐约期待和喜悦在看到谢期年穿着浴衣时飞速转成了酸意:你怎么能穿成这样就来开门? 谢期年没有理睬韩亦程话里的酸意,也没有请韩亦程进去的意思,他挡住了门口通往房间的动线,近乎轻叹:韩亦程,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当然有。你一直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意义。韩亦程说着,又扬了扬那个文件袋,所以我才特意去过问园区的产权问题。 谢期年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平和:韩总,纪氏的国内布局和丰瀚国际以及你未婚妻的李氏短期内没有冲突,长期看甚至有合作的良性趋势,大家在商言商保持良好合作关系是双赢的,你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紧逼。何况,再强龙不压地头蛇,纪氏也不是任你揉搓的面团。我劝你适可而止,没必要两败俱伤。 你先看看这个,我保证这个消息绝不让你失望。韩亦程把文件袋抵上谢期年心口,趁着谢期年一愣神的功夫,推开门进了房间,又快速把门关上了。 谢期年一时也没法挡住韩亦程的登堂入室。他正色:请你离开,小晨他就要回来了。 你们开了两间房。韩亦程语气笃定,贴近谢期年。 谢期年退开两步,动作间浴衣的带子滑开了些。他重新把浴衣系好,又嗔怒地瞪向韩亦程。 害羞什么,我们两个人没有秘密。你的哪里我都仔仔细细看过。 虽然话这么说,但韩亦程的眼神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渴切和贪恋,慢慢从谢期年颈脖看到小腹,再继续延伸。 第58页 谢期年竟然一时间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冷哼一声,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快步走进了浴室。 韩亦程轻笑一声,悠闲地在沙发上坐下了,又冲着浴室说:七七,我可不止是看过,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你会想起来我们以前有多热烈,多欲罢不能。 回应他的是即使有着阻尼器却依然被狠狠关上了的浴室门。 穿戴整齐走出浴室,谢期年也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站在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颇有些反客为主模样的韩亦程三步远处,公事公办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韩亦程毫不讳言地说,但赶在谢期年开口之前,他又换了种确实是在认真谈判的态度,肆意乖张的任性收敛了大半,转变成旁人平时得见的沉稳清隽的贵公子姿态,不过我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我们慢慢来。现在,我用园区没有任何问题的产权,换你和我回一趟家。 回家?谢期年转开脸,看向酒店房间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城市灯海,什么家? 你在第一国际的家。韩亦程说,你上次说,你记得的。 他把文件袋递向谢期年:你看看,问题很大。 谢期年接过文件袋,打开看了第一页,表情立刻就凝肃了。 是不是你们收到的资料里没有这些产权不明的问题?韩亦程了然于心,据我所知,这件事有人在里面刻意做了动作。但是是谁,我还没查到。 他凝视着谢期年:怎么样?够不够换你回一次家? 谢期年想了想,拿起手机:我和小晨一起去。 不。韩亦程当即拒绝,我和你。没有其他人。 谢期年这才发现手机上两条纪羽晨在他洗澡时发过来的语音消息。 他瞥一眼韩亦程,走到书桌边,拿起蓝牙耳机戴上了。 韩亦程冷眼看着谢期年的动作,看他戴上耳机时手指揉了揉耳垂,睫毛微微颤动,无法抑制的想要把他裹进怀里的本能冲动在心头涌动,但只能生生地压制住。 曾经谢期年什么事情都不避着他,也什么事情都让着他。 谢期年第一次接到让经纪人都激动到破了音的大制作电影男二的邀请时,韩亦程因为工作要去京城待上三个月。而韩修齐借口「学习」,被韩东洲安排和韩亦程一同前往。 还没出发,韩亦程的过呼吸症就因为韩修齐刻意地招惹而发作了一次。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情绪总是很容易激动。谢期年担心他这三个月里过呼吸症突发而无法及时控制,终究是推了那部电影邀约,陪他去了京城。 那之后,他便习惯了把谢期年的工作放在自己的需要之后,也习惯了谢期年的一切都在他面前透明。 他曾经觉得这是两个人相爱最好的状态,没有隔阂,没有隐瞒,他需要谢期年,便理所当然地依赖。但此刻看着谢期年戴上耳机隔绝掉他的自然动作,他忽然想,会不会曾经也有些时候,谢期年是希望能够戴上耳机熄灭屏幕,不让他干涉某些选择和决定的? 韩亦程的表情慢慢地向悲伤的方向走了些,谢期年虽然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动,却没有想要掺和的意思,他给纪羽晨回着语音消息:颂心坊的菜偏辣,不适合你的胃。你让朋友定逍遥居的位,那里的私房菜也很好。 韩亦程的精神全部集中于谢期年的一举一动,即使他的声音放得楠\枫很轻,也避着韩亦程,但依然一字不差地落入了韩亦程耳中。 谢期年放下手机,对上了韩亦程深沉的审视目光。 韩亦程笃定地说:七七,我知道你没忘。你只是在演戏。 不重要。我不知道忘了多少、记得多少。反正忘了的,应该都是不值得记忆的。谢期年坦然答。 那你和我回家,看看是不是值得你记起来。 谢期年抬手,向门口做一个「请」的礼貌姿势:虽然我觉得意义有限,但没问题,我和你一起去。 谢期年的话和脸上平静表情下的心冷让韩亦程一时间失了气势。他垂了视线,站起了身:我车在负一楼停车场。 谢期年保持着社交距离,跟着韩亦程进了电梯,到了停车场。 走出电梯时,韩亦程也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期年坦然踏出电梯,停在了电梯口,等着韩亦程步出电梯。 韩亦程走出来,和谢期年并肩,同时觑眼观察谢期年的表情。而谢期年眼眸清朗地环视了自己目力所及的停车场区域,开口问韩亦程:往哪走? 韩亦程脸色黯然,挺直的脊背也有了些微的乏力,他抬起手,指向电梯口正对面,此刻也正对着他们的白色小飞度:你的车,你也不记得了? 谢期年平静地看过去,非常认真地仔细打量着小飞度,又非常平静地答:对,这是我的车。是我大学毕业后还没签经纪公司的时候买的,后来签了约,赵哥一直想让我换掉,说它不够排面。 他说着,唇边还因为回忆起往事而泛起了一抹很浅淡自然的笑意。 但这和韩亦程没有半分关系。 第59页 韩亦程唇边也泛起了一抹淡笑,很苦涩:你走了以后,我没有让任何人碰过它。 韩总,不管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实在不必如此。谢期年看着韩亦程解锁小飞度,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刻意去保持一种事后深情款款的姿态,不会略显做作吗? 他这话说得,就差把那句广为流传的「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直接摆上明面了。 韩亦程却充耳不闻,发动了小飞度。 三十分钟后,谢期年回到了自己暌违三年的家。 他倒也没有故意表现出冷漠,而是仔仔细细地到每个房间看了看。第一国际虽然冠名公寓,但他买下的这间户型不小,两室两厅的格局毫不局促。 卧室里,靠窗的宽大书桌上摆着几个文件夹和一台笔记本,另一边是一张相对于卧室空间有点大的圆床,铺着藏青色的床单,并排摆着两个枕头。床边的木质衣架上挂着两件款式一致的藏青色浴衣,和他进门时韩亦程拿给他的藏青色拖鞋似乎是成套的。 他回到客厅,韩亦程拉开冰箱,拿出一瓶气泡水拧开,递了过来。 谢期年礼貌接过,随手放在了餐桌上:你这三年都住在这里吗? 韩亦程理所当然地答:不然我去哪? 你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韩亦程沉声: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这里,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我每天回来的时候,就想,也许你已经回来了。也许我打开门你就会像过去每一天一样对我笑,会扑过来抱住我和我说话。韩亦程的声音渐渐染上了苍凉,你说过,十一岁的时候我被韩东洲接走后,你每天回家时都又期待又害怕,你走了以后,我才懂原来这样的感觉这么恐怖。 他凝视谢期年,声音近乎祈求:七七,我已经这样三年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期待,也更害怕。我都这样了你还没有消气吗?你真的舍得我每天都重复这样的感觉? 谢期年移开视线,避开韩亦程沉重的目光,加重了语气: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聊这些的。现在我来过了,能走了吗? 这是你家,你为什么要走?韩亦程深深地看着谢期年,你还记得你怎么买下这里的吗? 谢期年认真思索了一番,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段记忆。 你妈妈去世,你记得吗? 谢期年点点头。 是我陪着你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是我逼得你外公同意你和她见面,你记得吗? 谢期年面上显出凄楚神色,但他没有闪避地看着韩亦程,很诚恳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应该感激你。可是抱歉,我不记得。 你不记得?你不记得!所有的你都能记得,偏偏能精准地剥离我?韩亦程的手愤怒一扫,谢期年放在餐桌上的气泡水被他无意间带到,砸在了地板上。 他欺身而上握住谢期年的肩膀,把谢期年一直推到墙壁边,压在了墙面上。他厉声道:是不是和我有关的,你就都像扔掉我一样扔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这套公寓是你和谢家彻底撇清关系的记忆你都没有了? 你大学毕业后,你外公给你打了三百万,同时寄来一张和你断绝关系、你承诺放弃继承的文件,你用三百万买了这套公寓,剩下的钱买了那辆飞度,你忘了? 从那个时候,我只要不出差,就会来和你一起住,我们几乎每天每天都在一起,你忘了? 你和公司签约、拍了几部戏存了片酬后,把三百万加上最高额利息打回了你外公的账户,签了放弃继承的文件寄回去,你忘了? 我那个时候刚刚开始管理丰瀚国际,每天都加班到凌晨。你签了文件寄回去的那天我凌晨回来,你睡着了,却一直在流泪,我把你吻醒来,告诉你你有我,你有我就够了。你忘了? 他嘶吼:你怎么能忘了?! 忘了就是忘了。谢期年态度清醒地回应力道大得似乎想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的韩亦程,我没有印象。 你不记得。你没有印象。你忘了!韩亦程把头用力埋在谢期年肩上,深深呼吸他渴望已久的熟悉温柔的气息,绝望地嘶吼,你想起来,七七,我求你,只要你能想起我,想起我们,用什么交换我都愿意。 是吗?谢期年忽然笑了,用丰瀚国际来换,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韩亦程一点没有犹豫,只要你回来,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愿意。 谢期年摇摇头:我不相信。而且,我也不愿意。 他声音沉静:韩总,也许你现在非常痛苦,这种痛苦也许和我有关。但是抱歉,我和你意想中那个曾经的谢期年不同、我无法回应你任何的感情,也不能安抚你的痛苦。 你可以。韩亦程是声音里漫出了祈求,就算你不记得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对我不像陌生人,我就不会痛苦。 谢期年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讽刺:你不会痛苦?那么我呢?我是不是愿意,我是不是痛苦,你一分一毫都没有想过,对吗? 第60页 他的笑容落在韩亦程眼里,是锋利的残酷。更锋利的话语随之落在韩亦程心上:韩总,不管是当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一定会离开你。 他的眼里终究有了细碎的水光,声音也有了淡淡的哑:因为你根本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或者说,你根本不愿意把真正的爱给你所谓深爱的人。 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了。你要我来,我来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被你胁迫。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 韩亦程被谢期年毫不容情的疏离的态度刺出了无法抑制的绝望。 这绝望升腾着吞噬理性,烫疼了韩亦程的心。他猛地按住谢期年,狠狠地吻了上去。 只有谢期年的体温和气息,能够解他的渴,缓解他的疼。 但回应他的只有谢期年僵硬着的麻木。 失落到极致,韩亦程颓败地退开,抬眼,径直对上了谢期年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半分他所期待的回应,清冷中甚至似乎还带了些对他的嘲笑。 这让他的心更渴更疼了。呼吸的频率明显加快,他按住心脏,艰涩地说:七七,我难受。 过呼吸症不是绝症,死不了人的。谢期年淡声道,按理说你这么成功的人,没有必要用自己的健康去绑架别人换妥协。 死不了你就不在意是吗?韩亦程的声音浸着寒意,所以,如果我死了,你就会在意是吗? 韩亦程冰冷阴沉的表情让谢期年心里蓦然腾起了不祥的紧张感,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韩亦程,你冷静点。 韩亦程的呼吸起伏更剧烈,身体也发着抖。他的声音却异样的没有起伏,仿佛被冰冻住了:你是不是很想走? 谢期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好,你走。韩亦程深深地看着谢期年,声音越发沉冷,愠怒夹杂其中,却又带着无望的渴求,你如果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死活,就走。 谢期年看着韩亦程明显越来越痛苦的模样,有些犹豫。 但韩亦程眼里夹杂在痛苦中的,还有明晃晃的一层就是知道他不会走,会心软的昭然若揭。 谢期年深呼吸一口气,扔下一句「我想你应该能自己叫救护车」,抬脚向门边走去。 脚步声在身后快速响起,他的腰被身后扑过来的韩亦程环住,下颚也被韩亦程捏住了。 一个漫着绝望意味的吻落在他唇上。 任凭谢期年如何挣扎,韩亦程的也不肯松开。直到唇边被谢期年狠狠咬破,他才放开了手,转身退到了餐桌前。 谢期年的怒意没来得及发出,韩亦程已经森然说:七七,你不记得你怎么才能见到你妈妈最后一面的是吗?你回头看看,当时的我,也是这样对着你外公的。 谢期年愕然转身,不由得大惊失色。 韩亦程从餐桌上的水果盘里拿出了水果刀。 此刻,那把水果刀被他抵在了喉结旁,和他脖子上那道微微泛白的陈旧伤痕重合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V后日六,谢谢小可爱的支持,求继续支持呜呜呜-笔芯! 打滚求收藏这个作者我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韩亦程!谢期年看着韩亦程又气又惊, 他怒喝道,你真的疯过头了! 我没有疯。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你就走。韩亦程喘着粗气,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身体也跟着呼吸颤抖着,你不是不相信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吗?我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会舍不得? 韩亦程,你冷静点。谢期年急道,你明明知道这种方法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 七七,你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冷静理智,我相信你确实不爱我了。但是我做不到不爱你。韩亦程眼睛血红,你说得对,我可能真的不懂怎么去爱你,但是我不是不愿意去好好爱你。你为什么连一个修正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如果三年前你决定走的时候和我说,我订婚你就真的会走, 我绝对不会订婚的,我可以为了你放弃股权 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什么意义。谢期年打断韩亦程的话,眼睛紧盯着他抵在颈上的水果刀,现在你用威胁来换我的妥协, 你不觉得这样太可笑也太可悲了?韩亦程, 你是高高在上的人,你不该让自己沦落至此。 这不是威胁,这是赌。我赌你会心疼我,赌你舍不得我, 赌我们以前的所有在你心里能有一点分量。 韩亦程的右手用了力, 水果刀边缘压着的皮肤已经开始泛起白, 他凄声:七七,我知道我欠你,你给我机会,让我还给你。 谢期年依然摇摇头:你欠不欠的,我都忘了。就此揭过,我们再不相关,不行吗? 不行。韩亦程咬着牙,左手按住心口,就算你是真的失忆,但我们曾经那么好,你突然就走了,现在你至少要和我从朋友做起,让我能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不把我当陌生人。七七,我只要你给我这一个机会。 第61页 谢期年沉默了一瞬,视线扫过韩亦程紧握着水果刀的手指,还是直接说:我并不想答应你。 韩亦程看着谢期年的眼睛。那里面此刻有他的影子,却没有光,没有期待,没有藏不住的爱。 他颓然地低下头: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被人威胁。也讨厌不清不楚的妥协。你比谁都坚决,比我更擅长鱼死网破的倔强。 你知道我不愿意,还这样?谢期年愕然地看着韩亦程,苦笑,这样除了加深我对你的不满,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不然你怎么会走!韩亦程嘶吼,你走了的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最开始以为你是因为气我订婚才走的,我想,只要我最终解除了订婚,你总会回来的。 韩亦程沉痛的语气越来越低: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订婚只是让你下决心走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说过希望我能变一变,你说过我在感情上压榨你,你说过的很多话我当时都没有在意。 我想让你知道,我现在懂了,我会改。可是 可是你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要挟我。谢期年深吸一口气,无奈充满了他的心口,谁能信,你会改变? 我没有别的办法。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这样做,你会不走吗?韩亦程惨笑着,右手抖了抖,血红色的痕迹慢慢渗出来,即使这样,你不是仍然要走吗? 韩亦程!谢期年出离愤怒,嘶吼着破了音,你放下! 韩亦程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所有的凄然都来自于谢期年对他冷淡的态度。 他看着谢期年:我放不下,七七,我放不下你。 你只是太偏执了。只要时间够久,或者遇到新的人 不可能。韩亦程打断谢期年的话,这三年,你以为我不想忘记你吗?你以为没有人来投怀送抱吗?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任何一种能不再因为你难过得想去死的办法吗? 我做不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们的感情,怎么可能找得到替代?你可以用失忆来逃避,我呢?我怎么逃避? 他声音哽咽,睫毛沾染泪光:七七,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可是我没有办法。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这种方法要求你,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答应你,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控制你的生活,干涉你的决定,我会尊重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七七,我只想要能有一点点、就一点点,你也许会记得你爱我的机会。 谢期年抿唇皱眉,默然无言。 韩亦程把水果刀从脖子上拿了下来:你放心,这是你最重要的家。我要做什么也不会在这里。我只是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放不开你。如果你不愿意给我一点希望,你就走吧。之前支撑我的就是找你、等你回来的念头,现在你断了我的念头,也好。 水果刀撤开了,血痕漫延成了一片,把韩亦程的领口染成了一片红色。谢期年逼着自己硬起心肠,艰涩地说:韩亦程,你有丰瀚国际,有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怎么都不可能拥有的人生和未来,你不要意气用事。 韩亦程垂着头,不回答,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塑。 谢期年闭上眼,揉了揉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屋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静,韩亦程紊乱粗重的呼吸衬着这种沉静,越发让谢期年感觉压抑。 他睁开眼,深深看了眼韩亦程,咬住唇,走向了门口。 打开门,又关上,身后始终寂静无声。他在门口沉默了一会,终究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向电梯间走去。 只是,瞬息之后,一声似有若无的、仿佛重物坠地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这声响突然地落在谢期年耳中,即使听不真切,还是不由得引得他心脏一震。 电梯此刻恰好在面前滑开,谢期年沉吟一秒,走了进去。 走廊的静默无声中,电梯门轻缓地关闭了。 电梯下行到一楼,又升回到12楼。电梯门滑开,谢期年慢慢地走出电梯,犹豫着,终究还是走回自己家门前。 手指停顿了许久,他叹口气,打开了门锁。 房间里依然寂静,韩亦程侧身倒在地上,脸色唇色都惨白着,眼睛紧闭,失去了意识。 红色的印迹从他脖子滑落在地面,留下的痕迹,像一颗残破的心。 救护车来的时候,韩亦程依然昏迷着。 直到送到私家医院,医生诊断韩亦程的昏厥不是由于失血过多,而是过呼吸症导致的,谢期年才略微松了口气。 躺在VIP病房里的大床上,韩亦程的呼吸沉稳了下来,但是双目紧闭,依然面色惨白,感觉很是虚弱。 谢期年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通知韩亦程的家人或者朋友。 韩亦程很消瘦,但他底子好,即使瘦到了几乎有些脱相,依然是帅气的。安静躺着他没有了乖张的偏执戾气,沉静安稳的样子有着些许脆弱和天真,让谢期年心里止不住地泛起复杂的苦涩。 七七 第62页 韩亦程发出一声嘶哑的呓语,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太确认自己在哪里,他眨了眨眼,看着病房的房顶和他头顶上正在输液的吊瓶,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坐了起来。 动作太大,手上扎着的输液针被扯开了,血霎时冒了出来。 谢期年一惊,站了起来。 韩亦程也看到了病房里的谢期年。他满眼的惶恐失落成了留恋和不舍,带着些许怕谢期年随时离开的紧张,锁住了谢期年的视线。 脖子上的伤处理了,护理得当可以不留疤。谢期年站起来,走近病床,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的昏厥是因为过呼吸症,还有你有些营养不良,医生给你开了些对症的药,处方在床边柜的抽屉里,你输完液出院的时候把药取了就行。 另外医院需要通知你的家属。我不知道怎么通知,你自己打电话吧。 他把韩亦程的手机递向病床。 我的手机,韩亦程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期年,没有换过。密码还是你的生日。你的指纹也可以解锁。 他的声音很嘶哑,说话间喉结颤动,拉扯着颈上的伤口,痛得他眉心紧皱。 谢期年微微移开视线,把手机又向他手边递了递:请你自己通知。 韩亦程抬手,却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紧紧握住了谢期年递过手机的手。 谢期年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动作一剧烈,带动了韩亦程身体晃动,牵扯伤口,他立刻额头渗出了冷汗,却依然不肯松开手。 他痴痴地看着谢期年,话语里浸满了委屈: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不管我就走。 谢期年苦笑着摇摇头:韩亦程,你这样子,很没意思。 我知道,但是只要有效,多无谓的事情我都会做。韩亦程手上加了力道,把谢期年拉向自己身边。 顾忌着他颈上的伤口,加上一时没有提防韩亦程会忽然发力,谢期年被他拉着向前跨了一步。 韩亦程用另一只手用力楼上谢期年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小腹上,哽咽道:你别走,你给我一点希望,求你,求你了。 我们一起长大,我们相依为命那么久,爱了那么久,我现在只要求你不装作不认识我,只要你偶尔回我的消息,我们能保持正常的、普通朋友的关系,这样都不行吗? 韩亦程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贴得谢期年小腹一阵湿意,他的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抖。手背上的输液针带出的血迹已经凝固成固执的血块,掀开,必然又是淋漓涌出。 谢期年沉声道:你放开,我按呼叫铃。你这样身体会垮的。 如果我躺在医院你就能像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我愿意。韩亦程把脸埋得更深,疼痛而起的颤抖也越发清晰地传递到谢期年的感知里。 谢期年深深叹了口气,迟疑着,终究开了口:你答应我四个条件。 好。韩亦程立刻回答。 太轻易的承诺靠不住。谢期年低声说,你必须保证绝不违背。 韩亦程把重心全部放在了谢期年的身上,深深呼吸熟悉又陌生了很久的独属于谢期年的温度和气味,轻轻点头:你说。我会仔细听。 先让护士给你处理好输液的问题。谢期年说,然后我们再谈。 韩亦程还是不肯放手。 谢期年正色:韩亦程,你如果一定要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条件需要谈了。 韩亦程放开了手,抬起头,委委屈屈的红了眼:七七,你忘了吗,我晕针。 谢期年自自然然地给了他一个无比坦然的「是吗」的眼神,韩亦程一怔,气闷地咬住了唇。 谢期年按了呼叫铃,护士很快就来了,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输液管里的空气,换上新的针头。 韩亦程的呼吸又乱了频率。他看着谢期年,轻声请求:你能不能至少握着我的手? 谢期年轻缓地摇摇头:晕针很好解决,你不看就行了。 谢期年的话和脸上平静的不甚在意让韩亦程的期待在心里砸得粉碎,他僵着身子和表情,看一看护士已经准备好的针头,又马上紧紧咬牙闭上了眼,像闯了祸心里发慌六神无主着面对惩罚的孩子。 虽然眼睛闭上了,但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却在明显地不停颤动,呼吸也开始一阵急促过一阵,即使他刻意压抑着也止不住。 直到护士轻声说「好了」,他才睁开眼,却发现谢期年压根没有在看他,而是正在认真看着手机。 等护士离开,韩亦程的紧张缓解了大半。他靠坐在床头,黯然道:说吧,怎么样你才能不屏蔽我。 谢期年冷声道:不能再像这次这样威胁我。不要逼我想起我忘记的事情。不要行为逾矩。还有,一周内搬出我家。 韩亦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语气沮丧:好。 谢期年快速回复了个手机信息,说:你自己通知家属吧,我走了。 等等!谢期年走出一步,就被韩亦程急切地拉住了手腕。 第63页 韩亦程的动作牵引伤口,又是疼得冷汗直冒,谢期年却只淡漠抖了抖手腕:放手。 韩亦程苦笑:你加我微信。还有,手机号码留给我,我就放。 谢期年这才像仿佛想起来达成的协议是基于自己要和韩亦程保持通常意义上的正常社会交往一般。 加了微信,又用韩亦程的手机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响一声挂断之后,谢期年把手机放在韩亦程的枕边,转身离开了病房。 身后那道不肯离开的目光里有多少种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将导向何方,他不想理,也不想体会。 走进电梯,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一种这件事开了头就很难快速妥当的结尾的预感浮上心头,谢期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没有重遇韩亦程就好了。 如果爸爸没有生病,自己不用回国替他分担这些工作内容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彻底忘记一切,就好了。 电梯很快到了停车场,梯门滑开,医院灯光惨白的照明延伸出一条空寂无人的前路。 谢期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而手机在手里震动着,韩亦程发过来的微信在界面上呈现:你明天什么时候来看我? 把韩亦程送去医院后,直到第四天,谢期年没有再去过医院。 韩亦程却每天都给他发一条【你今天来医院看我吗?】的微信。 谢期年收到这条微信时便礼貌性地回复一个不字,而韩亦程发过来的早安晚安的微信,他压根不回。 车子开进影视基地的停车时,手机响起了收到微信的提示。谢期年停好车后拿起手机,果然,刚刚手机响动的微信提示就是来自于韩亦程,消息和前几天的却略有不同。 这次的消息是:我明天出院,你来接我吗? 快速回复一个「不」,谢期年下了车,同时给楚星言发了个【我到了,直接去片场找你】的消息。 车子锁上的同时,手机却响起了来电提示。 谢期年心里闪过一点预感,不自知地皱着眉看了看手机,果然,一串并没有记录入通讯录但他当然知道是来自于韩亦程手机的号码在屏幕上等待着接通。 想要挂断,但他还是忍着心里的烦闷的冲动接通了。 电话里韩亦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明天出院,你来接我。 不。谢期年一如微信回复的消息一般回答。 你不是要我搬出你家吗?韩亦程的声音冷静而平和,早几日的歇斯底里已经散去无痕,你明天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家。 我明天有应酬。 我可以等你。我们的东西混在一起,我实在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你的。 分不清的你都扔了吧。谢期年淡然无谓地说,没有随身带走的东西,都不重要。 韩亦程沉默了一下:不重要,所以就扔掉,比如我吗? 韩亦程,我不想和你再反反复复说这些话了。谢期年转了个弯,原本安静的环境变得渐次嘈杂起来,韩总应该很擅长正确履约。如果实在做不到,那就毁约吧。 韩亦程又沉默了。谢期年也没有再说话。电话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彼此交错,氤氲成一片隐约的针锋相对。 年哥,好久不见。 旁边传来的打招呼的声音打破了电话两边的安静,韩亦程忽然开口问:你在哪? 谢期年对和他打招呼的人笑着说「好久不见」,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真的年哥,我们有起码三年没见了吧?偶遇谢期年、热情打着招呼的王闻远拉着谢期年聊上了,莫导那部电影你辞演了我可遗憾了,原本想着我们还能第二次合作的,结果你倒好,直接干脆地退圈了。 王闻远出道的那部电影是和谢期年合作的。那也是谢期年解约前最后一部参与的电影。那个时候王闻远才二十岁,刚刚入行,满怀前程远大的星梦却又懵懵懂懂,当时得罪了一个正在上升期的演员,戏份差点被一剪没,后来怎么解决的谢期年不太清楚。这几年王闻远的资源倒是不错,渐渐的也有了名气和基数不少的粉丝,谢期年在国外也偶尔能看到他的新闻,算是走出自己的一片天了。 他压低声音靠近谢期年,带着些八卦的亲密感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期年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点,笑道:觉得有点累,所以放了个长假。 王闻远点点头,又问:年哥,现在是想重新出发吗? 谢期年不置可否地笑笑。 王闻远脸上瞬时笼上了一层似乎因为关心而有的忧虑:年哥,说实话,现在竞争太激烈了,你要重新出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再度靠近谢期年:不过,有个金主喂资源,那又不一样了。 谢期年面色一凛,看了王闻远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啊?王闻远敏感地看了看谢期年的表情,忙解释,就是看到很多这种状况忍不住感叹一下。年哥你别误会,我可没有主动去找过金主啊。 说着他又拿出手机:年哥,你联系方式换了吗?换了的话重新加一下,我现在没有经纪公司,想和赵总接触下,能拜托你帮帮忙替我引荐一下吗? 第64页 和王闻远加过联系方式,寒暄过后,谢期年向楚星言拍戏的片场方向走去。 太长时间没来了,影视基地的氛围、片场的环境却没有什么变动,时不时有穿着戏装的群演经过,像是时光从未流动向前。 但他的心境,确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楚星言正在拍的是一部大武侠电影,刚走进片场,他就远远看着吊着威亚的楚星言在屋檐上姿态飘逸地移动。 剧组雇佣的保安尽职尽责地拦住了他:先生,我们这里正在拍戏,不能游览。 谢期年点点头,刚准备答话,身后响起了一个女高音:年哥! 他回头,对上了笑得花枝招展灿烂无比的陶颖颖。 和谢期年几年不见了,陶颖颖这一下激动得几乎抑制不住,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出入证给保安,一边嚷着:我刚去给你办出入证去了!年哥我好想你!你怎么更帅了!而且更有范儿了! 是吗?谢期年被她真情实感的热烈感染了些,也明朗地笑起来,更帅了不好吗? 好好好! 保安看过出入证,陶颖颖一把拉住谢期年的手臂就往片场里走:言哥说你今天来探他的班,可把我们激动坏了!连赵总都说要来的。今天他本来也已经上车往片场来了,但是开了十分钟他接到电话回去处理投资商暂时不考虑追加投资的事情才没来。言哥这部片目前超支了起码三分之一,听赵总的意思挺棘手的。 谢期年歉意一笑,说:我改天去公司请你们吃饭。 说定了啊。陶颖颖带着谢期年到了演员休息候场区,给他指了楚星言的椅子让他坐下,又去拿了瓶瓶装水递给他,年哥,你有没有打算回来拍戏? 目前没有。谢期年说着,心思却在另一件事上。 他问陶颖颖:言哥这部电影,已经超支了三分之一,但是现在还没确定追加投资吗? 现在哪行都难,钱都捂得紧紧的。陶颖颖无奈地叹气,何况言哥这部电影又是大武侠,市场预期确实有点吃亏。 说着,她远远朝楚星言的方向挥挥手,对谢期年说:年哥你坐一下,我过去言哥那边,副导演好像有事。 看着陶颖颖远远跑开,谢期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纪羽晨发了个微信消息:我想投影视,我们晚点开个会碰一下? 纪羽晨秒回:不用,你投。资质手续我让助理去办。 不多时,陶颖颖和楚星言一起回到了休息候场区。楚星言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谢期年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拍拍谢期年后背:这几年过得不错呀?看你神采气质,十足十一切尽在掌握的霸总气派了。 比不上楚影帝的风流俊秀,神采飘逸。谢期年笑着说。 怎么比不上?谢老师的魅力可是无远弗届。 行了,两位大佬就别商业互吹了,虽然吹得我心服口服。陶颖颖说冲谢期年眨眨眼,年哥,刚刚女二可偷偷跟我打听你来着。 她递一瓶水给楚星言,同时用眼神隐晦示意不远处的人:刚刚起来的小花,口碑流量兼得,性格挺好的,谢老师考虑一下? 谢期年坦然摇头:别害人家女孩子。 我就知道。楚星言放下水,笑容里有了些关心而来的担忧,你和韩亦程,不是还有联系吧? 有。谢期年轻声答。 陶颖颖转过脸,想要藏住脸上的八卦神情。这种欲盖弥彰惹得谢期年轻笑,又说:丰瀚国际和我在的公司业务层面有重叠,未来是竞争还是合作都有可能。我和韩亦程的关系属于商务往来。 商务往来?楚星言玩味而笑,他这三年可没少折腾着满世界找你,连我都略有听闻。怎么说,看着一个事业上风生水起的CEO为错失的感情纯情苦守,老实说,我觉得还挺痛快的。毕竟当年送你去医院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揍他。 谢期年苦笑:所以,他是不是曾经来骚扰过你? 楚星言笑而不答,换了话题:还打算回来拍戏吗? 不了。谢期年摇头,我现在和我弟弟一起替我爸管理公司,我爸身体不是很好,医生说听天由命了。 楚星言露出惊讶和遗憾的表情,又带着安慰轻轻拍了拍谢期年的肩膀。 还好,来得及和他见面,我没有什么遗憾了。谢期年温声说,我弟弟也特别好,我现在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也挺幸福。 幸福到可以屏蔽韩亦程的偏执吗?楚星言淡道,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放弃。而你你总是体谅别人,太心软了,很容易破防。 谢期年很平静地说:我确定,我已经忘了。 楚星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笑了:忘了也好。忘了挺好。我下一幕戏的台词就是,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挺对的。 陶颖颖在旁边默默递给楚星言剧本,又把手机亮给楚星言看:言哥,年哥来了这么一会,微博上已经有你们两个人见面的照片了。 第65页 楚星言波澜不兴地看了一眼打着他们三年前古早CP标签的微博,而谢期年更是朗然笑着拍了拍楚星言的肩膀:影帝实红,我又蹭你热度了。 陶颖颖有些忧心地说:言哥,就这么一会,已经上热搜了。 楚星言一怔:这不自然。 是。陶颖颖皱眉,肯定是有人买了这个热搜,但是买你和年哥的CP热搜是想要干什么?年哥都几年没出镜了,这热搜图什么呢?钱多任性? 不是冲着我,就是冲着你。楚星言略有些担忧地看向谢期年,会不会是韩亦程 谢期年却无谓一笑:你这边随意处理,我没关系。我静观其变。 同一时间,私家医院VIP病房里,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谢期年和楚星言言笑晏晏的照片,韩亦程颓然地垂了眼。 他挥挥手,挥开小贺递来的药:不吃。 小贺收回手也不是,不收回也是,为难地开了口:韩总,不管怎么说,健康第一啊 小贺无意中说的「第一」,触到了韩亦程心里的隐痛。他再看一眼手机上已经登顶CP话题度第一位的楚星言和谢期年,愤愤地一甩手。 小贺手里的药片飞散着落到了地上。 韩亦程打开微信,看着自己和谢期年的聊天记录。 除了「不」就是「不」、更多的是毫无回应,这让他的心脏又抽起一阵疼痛。 三年前两人之间消息的频率有多高,话语间的亲近有多浓,现在把他困住的无力感就有多深。 看着韩亦程无力又布满不爽的侧脸,小贺眼里滑过不忍,打算默默退到沙发上去待机,却被韩亦程忽然叫住了。 安排个有经得住查的心理医生资质的人,要听话点,不固执己见,能听懂我说的话的。 韩亦程的指令没头没尾,却又清晰明了,小贺快速在pad上记录下这条指令,同时问:这个医生最晚要什么时候到位? 两天内你找三四个,集中定个时间和我见面。 吩咐完小贺这件事,韩亦程快速在微信界面上输入:我明天出院,你什么时候来? 不出意料,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直到他和小贺花了半小时对完要推进的公事,他的手机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谢期年的回应。 拿起手机,韩亦程按住语音输入:看来楚星言不在你的失忆范围。 很幼稚,话里酸得不行,他都知道。 但他忍不住。 没想到这一次谢期年很快回了消息。 虽然是冰冷的一句话:热搜是你操作的? 韩亦程苦笑一下,回应:我操作这个干什么?你和别的男人的绯闻,除了能让我不痛快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这一次,谢期年没了回应。 韩亦程心里一动,立刻叫小贺:去查查热搜背后是谁操作的。 小贺记录下来,确认好其他细节,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没有新的回应的手机也熄了屏。韩亦程颓然地靠坐在床头的靠垫上,右手手指摩挲过手机屏幕待机界面的谢期年的面容,韩亦程的左手又用力按住了心口。 谢期年回来后,他的过呼吸症越来越容易被触发。但现在发作时,回应他的再也不是谢期年担忧的模样,而是那句「过呼吸症不是绝症,死不了人的」的决绝冷漠。 是的,过呼吸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会因为这大不了的难受而共情心疼,是因为那个时候谢期年对他有爱。 没有了,他便什么都不是。 压着心口,握着手机,带着心里不能止息的如何追回谢期年的纷杂思绪,韩亦程沉入了漆黑梦境。 醒来时已是午夜四点,手机在手里亮着呼吸灯,显示出有未读信息。 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信息不是来着谢期年,却与谢期年有关。 消息是小贺发来的,表示虽然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但热搜极大可能是一家新注册的娱乐公司操作的。 而那家娱乐公司的法人不过是个道具,背后实际的控制人不出意外的话是韩修齐。 韩亦程不屑地挑了挑唇角,无所谓地打算放下手机,却收到私家侦探发过来的消息。 传过来是一张城郊温泉度假酒店大堂的照片。照片里,谢期年和纪羽晨正并肩走进去客房的电梯。 想也不想,韩亦程掀开薄被下了床,拔掉手上还在输液的针头,急急地换下睡衣,拿起了床边柜里放着的小飞度的钥匙。 作者有话说: 周四前0点更新,周四开始保持每天17:00日六 第36章 早晨七点, 建在山林深处的温泉度假酒店泛着气息清冷而感受清新的薄雾。 薄雾里,纪羽晨穿着酒店特制的泡汤专用花花绿绿夏威夷风格的大短裤,小步跑着靠近池边, 再一个跳跃, 矫健地进入了温泉。 这家温泉酒店包下了整个山头, 主打高端消费,环境非常好,每大概三五十米便有一个温泉池, 如果有人已经进入温泉池,便可以把通往温泉池的小路旁的显示路标转成「入浴中」,这样其他人便不会再靠近温泉池来打扰。 把路标转好,谢期年走近温泉池,对着已经在里面端着红酒杯闭着眼感受温泉抚过肌肤的舒适的纪羽晨轻声嗔道:当了几年的执行副总裁了,还像个青少年一样,这都是石子路,又有青苔, 滑倒了怎么办? 第66页 好。我下次不跳了。 纪羽晨软软乖乖地应了声,眯着眼抿了一口红酒,又把他面前浮在温泉水面上的小木盆向谢期年推过去。 小木盆带着果盘、矿泉水和红酒飘到谢期年面前,谢期年却没有伸手去拿东西, 只看着小木盆又跟着水波飘来荡去, 时近时远。 他的表情有些沉重,惹得纪羽晨不由得靠近过来: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谢期年被纪羽晨唤回了心神,他轻拂了一下心口温热的温泉水, 说,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 重要吗?纪羽晨忙问。 谢期年摇摇头, 指一指又飘远了的小木盆:渴了,帮我拿瓶水。 纪羽晨动作间晃动水波,比皮肤温度高一些的水温柔包裹全身,清晨的风拂过林间,带着晨雾的水汽扑进呼吸里,中和了温泉的热度。 接过纪羽晨递过来的水,谢期年拧开瓶盖的同时,似乎听到了有人的脚步踏断了小石子路上落下的枯枝的声音。 侧耳倾听,却又只有山林中风声。 纪羽晨伸了个懒腰,又踢了踢水,说:园区的地,产权确实有问题。 是。谢期年皱了眉。 韩亦程在商业上无论如何都是靠谱的,就如他所说,那块原本招商引资推荐给他们的地块背后的产权确实极度复杂,而他们收到的资料却在这方面做了几乎完美的掩盖。 背后做手脚的人一来已经早就做好了布局,二来看准了他们和金石集团签下的协议中对时间的控制极其严格,因此料定了他们可能会有疏忽。 反正强龙难压地头蛇,纪氏就算查出来背后的漏洞,招商引资那边也就是打个哈哈说句监管不严就过去了,而纪氏若是一时掉以轻心没发现里面的问题而接手了,便是跳了个天坑。 我会去和招商引资那边谈,同时尽快确认新的地块。纪羽晨又喝了口红酒,继而叹了口气,还好你跟我一起回来了,不然这一把,我真的可能避不过去。 谢期年看着纪羽晨有些挫败的模样,温柔地笑笑,揉了揉他被水汽沾湿的发,安慰道:就算真的避不开也不是什么能颠覆纪氏的问题,只是需要多花点时间精力去解决而已,别丧气。 纪羽晨点点头,思考着说:邻市有一块用途资质符合时间也可以契合的园区地皮,但是 昨天我听到你和风控核算成本了。短期虽然拿邻市的地可以解决我们迫在眉睫的时间问题,但长期来看,运输和上下游对接的成本一定会超,没有解决方案肯定不能迁就。 谢期年说着,又抬眼向薄雾弥漫着的通往他们这个温泉池的小路口看了看,低声问纪羽晨:入口那边是不是有人? 我去看看。纪羽晨压低声音应着,利落地站起身,踏出温泉快步向谢期年示意的地方快步走去。 谢期年也跟着起了身。 刚刚走出温泉池,他就看到和纪羽晨互相瞪视的韩亦程。 韩亦程没有穿酒店提供的泡温泉的大短裤,而是穿着浴衣,手里拿着一条浴巾。 见到谢期年过来,他想也没想立刻把浴巾往谢期年肩膀上搭:早上这么凉怎么不披个浴巾?你最容易风寒入体了。 浴巾落在谢期年肩上,被他身上未干的水沾湿,须臾后又被谢期年递回向韩亦程。 他皱着眉,很不愉快地说:韩总,你又过界了。 韩亦程看着被递回的浴巾,视线定在谢期年露出了一部分的小腹上。 他的声音瞬间轻抖:痛吗? 什么?谢期年不解。 韩亦程抬起手,想抚上谢期年腹部那道车祸造成的已经愈合但依然狰狞的十厘米长的、他第一次见到的伤口。 谢期年下意识地马上后退一大步,避开了韩亦程的触碰。 韩亦程眼神一僵,颇不甘心地收回手,视线却又落在了谢期年的手腕上。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沉。 纪羽晨已经根本不想和韩亦程保持所谓彬彬有礼的表面客气了。他用保护的姿态挡住谢期年,瞪着韩亦程的视线仿佛带着迸裂的火星,语气也毫不客气:你他妈的有多远给我们滚多远! 韩亦程眼里凛光一闪,谢期年却截住了纪羽晨的话,语气严肃:小晨,不要说脏话。 我下次注意。纪羽晨的气势汹汹立刻变成了乖顺的软,瞪着韩亦程的视线却没有弱去分毫,但是听不懂人话的,我不太想客气。 谢期年摇摇头:没有必要。我们走吧。 看着谢期年毫不留情面地走过自己身边,韩亦程急急道:我在找心理医生了。 谢期年停了脚步,过了几秒,他回过头,看着韩亦程的样子有些疑惑:心理医生? 你以前很想让我去看心理医生,为了缓解我的过呼吸症。韩亦程说,李博文你记得吗? 谢期年没说话,但视线明显有了些波动。 我会去看医生的。不过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谢期年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明明白白展露出「为什么」的不解。 第67页 我韩亦程抿了抿唇,低了声,你不在,我大概没有办法和心理医生正常交流。 韩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偏执。你身边有未婚妻,有朋友,有很多人,并不是一定需要我的。 我知道,我如果愿意退一步,什么都能有。可是,韩亦程看着谢期年,眼里流动着无法掩饰的渴求,可是,我只要你。 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责任和义务配合你。谢期年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纪羽晨从温泉池旁设置的置物柜里拿来了浴巾。他给谢期年披上,又对韩亦程说:韩总,不是所有人都要让着你的。能不能消停点了? 看着谢期年披上纪羽晨给的浴巾,韩亦程更握紧了手里的那条谢期年不要的浴巾,声音里满是委屈和落寞:你以前,什么都让着我的。 纪羽晨「嘁」一声明显表现出了他的不满: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何况就算是以前,也没人活该让着你。 韩亦程只当纪羽晨透明,眼里只有默然不语的谢期年:你每次妥协的时候,我都觉得那是因为你爱我。你爱我,所以我赢了。现在我才知道,我没有赢,是你的失望赢了。 纪羽晨又嗤笑出声:你别搁这演破镜重圆深情忏悔的偶像剧了。有句老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不要我找书法大家写好了裱好了挂你家门上? 韩亦程仍然当纪羽晨不存在,眼神恳切:我现在知道我的问题在哪了,我会改,我会去和心理医生好好沟通,你能不能陪我去? 谢期年不由得苦笑:你改了吗?你现在这样,不还是在逼我吗?你会在这里出现,不是表示你依然找人查我、跟踪我么? 我也想来泡温泉。韩亦程心虚地说。 泡温泉?谢期年视线看向韩亦程高高肿起的右手手背,在被血块堵住输液针的位置,手肿成这样的时候? 韩亦程,你不是为了我活着的。谢期年有些凄然,你觉得什么状态更让你愉快,想要怎么样的生活,想怎么样去和别人相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纪羽晨咳嗽一声,尽量克制着保持客气:我们该走了。韩总,这些话,以后请你和你未婚妻说。 看着又一次从自己身侧走远的谢期年,韩亦程扬声:我来确实有正经事。符合纪氏条件的地,我有。你陪我去见一次心理医生,我无偿出让给纪氏。 谢期年停了步子,和纪羽晨对视一眼。 纪羽晨缓缓摇了摇头。谢期年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了身。 他面向韩亦程,是商务交往中商议条件的谈判态度:如果地块确实合适,可以谈,但是纪氏不接受无偿。我们以市场价接受出让,其他细节双方法务和相关部门对接后确认。如果地块的合作成功,我可以陪你去和心理医生见面,但除此之外,我不履行任何其他的附加条件。 韩亦程眼里有了些光。他马上点头应承:好,你说了算。 不过,谢期年直视韩亦程眼里期待和忐忑糅杂的光,开口说,我有一个条件。 韩亦程忐忑地看着谢期年:你说。 你今天从我家里搬出去。 韩亦程脸色瞬间灰败了几分:我知道,你说了,分不清的东西,就扔了。 是。谢期年答得果断,继而对纪羽晨说,行了,去吃早餐,我饿了。 等等!韩亦程快步走近谢期年,握住他的手腕,你认真看着我,看十秒,我就今天搬走。 谢期年没有说话,抬起眼直视进韩亦程闪动的眸子里。 韩亦程的手紧紧贴着谢期年的脉搏,感觉连通心跳的温热在自己手心里起伏。他深情正视向谢期年,是如深海一般的恳切,和水般的温柔。 只是谢期年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毫无温度的平静,静得像他在看的不是一个活人,而只是一个雕塑。 那雕塑,还是他并不欣赏的。 十几秒后,谢期年抖了抖手,挣开了韩亦程的手:韩总,满意了吧? 他头也不回的转了身,对明显有着担心不忿的纪羽晨轻轻一笑:小晨,我们走吧。 韩亦程站在原地的身影隐没在身后的薄雾里,转过一个弯,走到返回温泉酒店大堂的大路上,纪羽晨说:哥哥,地我会想办法,你不是一定要和韩亦程合作。你现在想反悔的话我支持你。 不用。谢期年说,他按照市价提供地块是纪氏和丰瀚国际正常的商业行为,我们回来设厂办事,当然合作伙伴越多越好,没有必要因为我和他曾经的关系把事情弄僵。换成其他人、其他集团的地,我们也一样是谈好,拿下。 纪羽晨对商业行为没有异议,但他还是不放心:可是他对你明显没有死心。 所以心理医生介入并不是坏事。如果他能经过心理医生的疏导放松自己,放弃掉他的偏执,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会简单很多。 他拍了拍纪羽晨的肩膀,安慰道:如果真闹起来,丰瀚国际和纪氏之间可能两败俱伤,你相信没有人在背后等着摘果子看笑话吗?他愿意去面对,我觉得这样彼此都好,你别担心,我会注意。 第68页 收到韩亦程发来微信说已经搬出时,已经是当天接近零点。谢期年坐在温泉酒店房间的阳台上看着远山,回复了一个「好」。 山间的风在凌晨特别清凉,抚过眉目,有种寂寞的氛围渐次弥漫,放下手机,谢期年回了房间。 纪羽晨正趴在右侧的床上玩着联网的竞技游戏,和网友连麦通报位置的那份喧嚣热闹把深深覆盖住谢期年的寂然赶走了一部分。 他走过去笑着揉揉纪羽晨的头发:小孩子。 纪羽晨一边在游戏里冲杀一边笑着往谢期年手掌里凑:我从小到大都知道我有个哥哥,但是我一直就像没有哥哥,现在你回来了,我当然理所当然就是小孩子。 撒着娇,他又恢复了认真神色:但是哥哥,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妈妈也没陪着你,所以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当小孩子。 开始了新一局游戏的排队,纪羽晨认真嘱咐:如果那个韩亦程过分了,你不用顾忌纪氏,也不用顾忌其他的,如果他不做人,甚至对你动手,我就帮你揍他,我可是 知道知道,黑带嘛,很厉害。谢期年笑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远处寂静群山在月光和群星下重叠的剪影,声音轻了下来,他可能会过分,会偏执到超过常理,但是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他声音太轻,已经进入游戏的纪羽晨没有听清。 下一瞬,谢期年略提高了声音:明天,我们搬回第一国际我的公寓里去,不住酒店了。 好。纪羽晨快速操作,同时说,爸爸说买套平层给我们在凌北市用,要买吗? 看你的需求。谢期年转过身,躺到了左侧床上,这阶段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回去美国,不会再回来了,你觉得你回来办事的时候需要就买,不用考虑我。 纪羽晨说:我也觉得没必要。但是我就怕你回那套房子,有点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谢期年笑得很淡:记得住的,或者忘不掉的,不管在不在那个地方都一样,没有必要刻意。 虽然承认谢期年说得在理,但推着他和谢期年两个人的行李箱从电梯间出来准备进入公寓时,纪羽晨还是觉得,这套房子,就是不能让人愉快。 他忿忿,就该去买个或者租个平层,哪怕继续住在酒店呢,也不会走出电梯转向自己哥哥买下的A座,却明晃晃地看到隔壁B座的门大敞开着,前一天晚上按照约定搬出A座的韩亦程正双手抱胸斜靠在B座玄关的鞋柜上,看着回到A座的他们。 韩亦程脸上不能说非常得意,但也满是张扬的理直气壮。 谢期年一句「你怎么在这里」翻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韩亦程却仿佛看出了谢期年的问题,屈起手指敲了敲B座的门,说:我买下这套房子了。 随着他抬起手敲击的动作,手腕上的袖口滑下,他手上戴着的腕表明明确确地朝向了谢期年他们的方向。 谢期年眼尾一扫,便看清楚了韩亦程手上那枚腕表,和他,和纪羽晨戴着的表是同一个品牌同一个类型系列的。 全球限量500块。纪柏年在谢期年十八岁生日那天买下序号重叠谢期年生日和纪羽晨生日两块,一直等着他们兄弟团聚后交给了他们两人。 因此虽然从没有戴腕表的习惯,这块纪念意义深重的表,他珍而重之地戴上了。 大概是昨天在温泉酒店见到了他和纪羽晨都戴着这块表,误会了什么,于是韩亦程连夜硬是找了块给自己戴上。 纪羽晨也看到了韩亦程的举动,他嗤笑出声,伏在谢期年肩膀低语:哥哥,他真的好幼稚。 谢期年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说:你也不能拦着人家买买买。他自己觉得有意义就随便他吧。我们回家。 谢期年和纪羽晨靠得太近,彼此之间的话语韩亦程听得不太清楚,唯独「我们回家」四个字直直戳进他心口,锐利狠辣,还淬着毒。 而纪羽晨干脆把两个大行李箱放在走廊中间,隔开A座B座之间的通道,然后揽住谢期年肩膀带着他往A座走。 谢期年开了门,原本想进去,又回头看韩亦程,思忖了一瞬,抬起手,按下了门锁的设置键。 操作一番,他转身:韩总,请你取消门锁的管理权限。 隔着纪羽晨放置的两个大行李箱,韩亦程说:根密码是我们遇见的那天。 谢期年的手指悬停在操作界面上,冷然看着韩亦程,没有任何动作。 韩亦程苦笑一下: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谢期年眉眼间的冷然转成了不耐,他深深看韩亦程一眼,收回了手指,走进门里。 纪羽晨站在门边问:不取消他的权限行吗? 请你助理李石现在安排,把锁换了。谢期年的声音从门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纪羽晨响亮地吹了声口哨,步伐轻快地走到放置的行李箱前拉起拉杆,利落地回到了A座的门内。 把行李箱推进玄关,他回身拉住门锁,在关门的最后一瞬,对B座方向树了个愉快的树杈手。 门关上,纪羽晨黏黏糊糊的「哥哥,我饿」落在门外,余韵震荡在韩亦程心里,原本已经紧握成拳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一些。 第69页 换好锁,也吃过了外卖,纪羽晨蜷在沙发上解锁手机,同时问:哥哥,你们以前都不自己做饭吗? 不会做。谢期年泡好两杯咖啡,以前都是徐阿姨照顾我,她做饭很好吃。我打算回美国前去看一看她。 我陪你去。纪羽晨在手机里快速发着消息,又问,楚星言男一的那部大武侠电影的追加投资比我想象中的容易,李石已经和制片方约定好签约时间了。 照理说这种大制作高级别的剧要投资并不是有钱就行,里面的关系门道资源多了去了,谢期年自己很清楚里面的门道,也因此对纪羽晨说的「容易」有了些淡淡的哀伤:现在的环境,确实哪行都不容易。这次投资如果亏了 千金难买我哥乐意。何况投资哪有稳赚不赔的,电影这边亏了点新能源那边赚回来,很正常。纪羽晨说,丰瀚国际那块地,实话实说我们是占了便宜的。听说当时韩亦程拿那块地不容易,现在想再拿同样地块同样面积几乎是不可能了。 还有他那个助理小贺,逮着机会就向我们李石打听你在纪氏是什么位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李石就满嘴跑火车,把他家那小贺急的不要不要的,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啥,还挺有趣。 纪羽晨笑起来,明朗的脸上满是挤兑了韩亦程而有的愉快:反正我们是兄弟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太多人知道,没想到可以气一气韩亦程,愉快。 谢期年喝下一口咖啡,淡淡笑了笑。 原本他爸爸纪柏年甚至是打算开个记者会公开他身份的,但到底让谢期年拒绝了。 遵循他的意愿,他没改姓,也没被大张旗鼓地公开介绍。在纪氏他顶着纪柏年特别助理的名头工作,知道他是纪柏年大儿子的人根本寥寥无几。 韩亦程会误会也很正常。而他并不打算主动去解释这个误会。 不欲在韩亦程的事情上多想,谢期年问纪羽晨:电影投资的签约,制片方和李石定在哪天? 下周四。纪羽晨答,这周日片方有个晚宴,诚邀各投资商出席,也给我们发了请帖。去吗? 谢期年点点头:去。 这几年纪氏的晚宴谢期年很少会出席,也太久没有参与过娱乐圈这类型的晚宴。刚刚走近晚宴现场的长廊,看着两边满满当当摆放的物料、放着宣传片的大屏和红毯以及签名墙,不禁有点时光重来的恍惚。 纪羽晨和助理去和招商引资的负责人谈更换设厂地块的细节,要晚一点到。谢期年落落大方地走过红毯,在签名墙上写下自己名字,配合着媒体和营销号拍摄了几张照片,便走进了晚宴场地。 楚星言已经到场,端着酒杯在和制片人聊着什么。见到谢期年走进来,他眼睛一亮,对制片人说了句话便放下酒杯,向谢期年而来。 不是纯粹的商务场合,谢期年穿得不是那么正式,楚星言却调侃道:果然我们阿年已经是成功的商界精英了,这一身掩不住的气质绝了。 昨天赵哥拿到个商战剧本,你有没有兴趣?楚星言说,双男主,我看了开篇,逻辑在线,节奏不错,我可能会接。 谢期年摇摇头,笑说:我都快忘了怎么面对镜头了。 那你帮我看看剧本。楚星言对远处遥遥对他举杯的投资商回应了一个笑容,又回头对谢期年说,你选剧本和看剧本合规合格的能力,赵总都佩服。 应了声好,谢期年问:赵总来了吗? 晚点到。楚星言笑,可能是因为你成了投资方,他得去打扮打扮才好参见甲方大佬。 谢期年笑着让楚星言别拿赵总打趣,制片人也走了过来,拉住楚星言要去应酬投资方。 谢期年说: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我弟弟待会来的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他挑了个偏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隔着一点距离看自己也曾熟悉的繁华热闹。 除了这部剧的主创团队和投资商,现场还来了不少圈内相关的人。导演、演员、经纪人,个个都光鲜亮丽,把情绪和状态拉满,给这繁华热闹增加亮点,也成为这繁华热闹的注脚。 谢期年远远看着,觉得离开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这繁华热闹的表象下,有多少焦虑、多少不可说、多少没奈何、多少不甘不愿,他是懂的。 年哥! 兴奋的招呼声从斜刺里传出来。 循声看去,王闻远正从敞开的宴会厅的门外走进来,边走边对他挥手。 谢期年站起身,礼貌地和王闻远打了个招呼。 王闻远没有忙着去和现场已经到了的制片人、导演和同行寒暄,反而明确地向谢期年径直而来。 谢期年倒是有些意外。 他和王闻远交情不深,今天这种场合王闻远也明显不会寂寞和尴尬,晚宴时间其实不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来找机会刷存在感的人所需要把握的机会,王闻远第一时间就向他而来,他不由得心里有了些不解。 下一瞬,有人在门边把王闻远叫住了。 叫住王闻远的人和王闻远说了几句话,便抬起眼看向谢期年,眉目挺精致的,但视线明晃晃透着刺。 第70页 眼熟,但是印象不大深刻,谢期年还没来得及从记忆里梳理出有对自己有着如此直接的敌意的人,那人便已快步走近,同时开了口:哟,谢大明星,这是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又想回来分一杯羹? 只可惜本来就是不红的一百八十线,就算背后有金主捧着哄着的当时也没红起来不是? 江瑞风,你这是喝多了吧?王闻远忙忙拉住那人的手,同时打着圆场,年哥,他喝多了 怎么?说不得?江瑞风眯着眼笑得腻人,逼金主给自己名分,金主不愿意还订婚了,结果用跑了这招来逼宫的手段,不值得多夸夸吗? 谁说我不愿意? 压不住怒气的声音从江瑞风身后响起,震得江瑞风脸色遽变,也立刻停了话语。 谢期年却疲倦地叹了口气。 韩亦程已经快步走过江瑞风和王闻远,走到谢期年身边。 他话是对明显来挑衅的江瑞风说的,但眼睛却只专注锁定在谢期年身上:只要他点个头,我马上 韩总,我记得没有邀请你。 急急走过来的楚星言朗声打断了韩亦程的话。 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就这么多妖魔鬼怪?他揽住谢期年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也瞪了眼江瑞风,来蹭存在感的就安分点,别阴阳怪气地恶心人。 一贯待人疏朗从不口出恶言的楚星言这话一出口,江瑞风的脸色瞬时黑了几分。王闻远眼珠转了转,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几步,离开了是非圈。 韩亦程踏前一步,去拉开楚星言揽住谢期年肩膀的手:你别碰他。 你才别碰他。楚星言把谢期年揽得更紧了些,你没资格。 韩亦程目眦欲裂:我没资格?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 呵。楚星言不屑挑眉,他和你从来都没有明确的关系,请问你有什么资格? 韩亦程一时语塞,暴怒又委屈,只能满含痛楚地看向谢期年。 谢期年避开他的视线,只当他不存在,而对楚星言说:我们去和制片人聊聊,然后我就走了。 江瑞风却挡住了谢期年和楚星言预备离开的路线,依然带着那种腻人的笑:谢大明星就是厉害,不管是影帝还是韩总,都对你死心塌地,这左右拿捏得人死心塌地的技术,让人佩服。 韩亦程暴喝出声:江瑞风!你马上给他道歉! 而谢期年抬手,按住脸色一沉眸色凛然的楚星言,不推不避地迎视着江瑞风:你到底要干什么?直说好了。 江瑞风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韩亦程:我来和我下部担任男主的制片人见个面,同时顺便祝贺韩总爱而不得呀。 既然和我无关,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谢期年干脆利落地侧身,绕过韩亦程和江瑞风的侧边,向制片人的方向而去。 身后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谢期年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身后是谁。他只抖了抖手,语气平静:韩总,既然你屡次毁约,我们的协议是不是应该作废? 韩亦程闻言,终究讪讪收回了手,但还是不甘心地不肯罢休。他几步走到谢期年前面,挡住他的视线,目光里有难过,更有即将破防的复杂情绪。 七七 韩亦程的轻喃出声,被突兀的一声「哥」打断了。 和立刻泛起厌烦到极点的表情的韩亦程不同,江瑞风的表情却立时呈现出得意。 他微微侧身,用腻人的笑迎向韩修齐。 楚星言皱眉,冷冷盯着江瑞风,问:你们约好了来砸场子的吗? 江瑞风一改往日对楚星言的恭敬讨好的态度,眼神挑衅地往韩修齐身边靠了靠。 韩修齐径直向韩亦程站定,语气也是满满挑衅:我怎么会砸楚影帝的场子。只是听说有韩家高傲骄矜的大少爷心尖上的小情人被横刀夺爱的刺激戏码上演,我不来看看,怎么睡得着。 他得意地眯眼看谢期年:哥,你的挚爱好像更喜欢楚影帝啊? 韩亦程不屑地瞟了眼韩修齐和江瑞风,瞬息之后落在谢期年那里的视线又转成了软:你别理他,我会收拾。 收拾?韩修齐大笑,小江是我要签约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收拾? 他?韩亦程嗤笑出声,他和你,和韩东洲一样,都是垃圾玩意,挺适合的。 江瑞风脸瞬间涨红,韩修齐瞟他一眼,示意他别失态,又阴笑着对韩亦程说:垃圾?什么都没有的人才是垃圾。你是不是忘了,你很快就不再是丰瀚国际的CEO了。 他笑得异常得意:哥,你的所有最终都还是我的,你愉快吗? 韩亦程神色不变,旁人却因为韩修齐话语里「丰瀚国际CEO有变动」的讯息齐齐怔了怔。 谢期年神色不变,但眼里的颜色似乎深了一层,视线无意识地向韩亦程落去。 韩亦程捕捉到了谢期年的那抹视线,眼里忽然光芒一闪,眉眼间也瞬息染上了愉快。 第71页 他深深看进谢期年眼里,带着笃定挑唇一笑:七七,你记得我。 第37章 谢期年不语, 也不动。表情没有变化,神态也没有波动。 韩亦程却越发笃定了:你担心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不可能认错。 就算这里不记得我。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谢期年心口,你的身体和本能也忘不了我。 谢期年眼睛一动, 韩亦程没来得及解读那眼神波动的意思, 便被一股大力用力向后拉开了。 他被那股力道拉得后退了三步。 待韩亦程稳住身形,刚刚来到的纪羽晨已经气势汹汹地护住了谢期年。 他瞪韩亦程,毫不客气:你再碰他, 我废了你。 韩亦程也毫不客气地回:就凭你? 他的眼神又落在谢期年身上:能废了我的,只有一个人。 大明星就是大明星,迎来送往也太熟练了。韩修齐挡住了韩亦程,哥,这种朝三暮四的人,大概率就不干净,你还上赶着追着不放,今天收到我的消息就马上赶来了, 这么自降身价,low不low 回应他的是韩亦程毫不迟疑挥过去的拳头。 这种场合下到处都是摄像头、媒体和各种视线,韩亦程的举动无疑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谢期年急急道:韩亦程, 你冷静! 谢期年开口的同时, 纪羽晨眼明手快地抬手拉住了韩亦程的手臂,把他向后拉开几步,楚星言也跨步挡在了韩亦程和韩修齐之间。 电光石火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谢期年稍微舒了口气。 韩亦程的气却一点没消, 甚至他更暴怒了, 直接对韩修齐飙了句脏话, 又怒喝:再对他说不干不净的话,我让你死。 他说着又向韩修齐扑去,纪羽晨和楚星言又急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一时间竟没有拦住他。 下一瞬,谢期年挡在了韩亦程面前。 韩亦程生生止住了动作。 谢期年皱眉沉声,语气里隐含着无奈的怒意:韩亦程,你看看场合,别冲动。 他诋毁你。韩亦程眼圈微红,呼吸急促起来,声音有些盖不住的委屈流露,有我在,谁也不能这么对你。 江瑞风站在韩修齐身后,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怎么?韩总这是掩耳盗铃呢? 你闭嘴! 厉喝出声的是不知道何时过来了的赵永安,他对酒店服务生的方向挥挥手,气势十足地用晚宴主人家的气势大声说:叫保安来,把这个来蹭镜头的十八线糊咖给我请出去! 这一声,把原本暗中观察的人的注意力瞬间转到了江瑞风身上,赵永安和楚星言默契地挡在韩亦程和谢期年与江瑞风韩修齐中间,赵永安更是摆出经纪人护自家艺人的标准姿态,一点没有示弱地瞪着韩修齐,朗声道:这位金主,你要怎么给你家小雀儿喂资源找场子都行,但是踩着我家场子砸,那我可不能答应! 江瑞风脸色铁青,向着赵永安你说什么!了一句,又被赵永安洪亮嗓门打断了:叫你经纪人来跟我说话! 陶颖颖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不是舍不得经纪公司经纪人抽成,自己搞了个半死不活的工作室吗?听说还欠助理分红呢!不过他金主好像还真不少,就是这种咖还真不值得赵总您亲自教训,现场媒体这么多,镜头这么多,拍到了他这个恶形恶状还和金主勾勾缠缠的样子确实不太好。保安呢?来了没?请出去吧,也给他保全点脸面啊。 三言两语下来,江瑞风倒成了焦点中心,韩修齐在江瑞风身边也面露出了尴尬,而已经有不少人举着手机、相机在拍照了。 趁着这闹腾劲儿,赵永安回头对谢期年说:你们去休息室,这里我处理,明天我和你约时间吃饭。 保安也已经入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向韩修齐和江瑞风而来。 谢期年沉吟一秒,抬手拉住了韩亦程手腕:你跟我走。 韩亦程的视线落在谢期年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住错乱的心跳和呼吸,点了点头,艰涩地应了声:我跟你走。 不再看韩修齐和江瑞风如何处理当下状况,谢期年拉着韩亦程快步走出了宴会厅,转进宴会厅边的休息室。 虚掩上门,谢期年认真看了看韩亦程的状况,问道:你要去医院吗? 韩亦程摇摇头,努力调整呼吸:我不去医院,你别让我自己叫救护车。 谢期年叹了气,又问:你开了车吗? 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小飞度钥匙递向谢期年,韩亦程压住心口:我回第一国际。 把谁当司机呢?纪羽晨不客气地说,我让酒店给你安排个车,你把车留在停车场,明天让助理开走就行了。 不。韩亦程坚持地看着谢期年,这辆车只有你和我能碰。 纪羽晨瞪眼:你别得寸进尺。 谢期年看着不说话但眼神倔强的韩亦程,想了想,对纪羽晨说:小晨,你找服务生给韩总开个房间。 第72页 纪羽晨应着去了。韩亦程下意识的立刻说「不」,但对上谢期年不退不让的目光,终究还是熄了声。 谢期年态度明确地开了口:丰瀚国际的CEO就快要不是你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亦程轻描淡写地答:韩东洲不想把丰瀚国际给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韩修齐找股东活动了一下,打算启动罢免程序。 什么原因股东同意罢免你?谢期年冷静继续问。 左右不过韩修齐那点小动作。韩亦程解释着,又急道,你放心,不会影响纪氏的。 谢期年依然问:什么小动作? 韩亦程避无可避,只能低声答:那块地,韩修齐煽动股东,说让丰瀚国际设厂比给纪氏更有性价比。 这个谢期年倒是也能理解。但他不理解地继续问:那块地,产权文件清清楚楚,属于你私人,怎么会和丰瀚国际扯上关系?你答应过那块地是会让渡给丰瀚国际的,结果给了纪氏吗? 不是。我没提过那块地。我拿那块地原本就另有打算,和丰瀚国际毫无关系。韩亦程说,但是韩修齐一撺掇,韩东洲跳出来证明说我承诺过把地给丰瀚国际,再扔出地给了丰瀚国际后的财务模式,股东就 谢期年点点头,依然冷静地说:你把地收回去,让渡给丰瀚国际,股东是不是会重新考虑? 不。韩亦程呼吸平缓了些,语气却强硬,那块地是你的。 那块地对你的重要性现在显然更大。丰瀚国际对你很重要。 没有你重要。 谢期年低斥:韩亦程,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不是意气用事,我很冷静。韩亦程尽量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话语不显得那么急促,韩修齐本来就一直在找机会扳倒我。终于让他等到这个机会了,你觉得我躲得掉吗? 谢期年抿了抿唇:可是 别担心。这件事在我的计划内。本来我就在布局,韩修齐以为他抓到了机会,实际上他不过是按我的计划在走而已。韩亦程的呼吸平缓下来,也恢复了自信的神采,你信我,我能解决,丰瀚国际、韩修齐、韩东洲,都挡不住我。 他眉眼泛着温柔:七七,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我不要。 我知道,现在的你不要。韩亦程轻轻苦笑,语气仍然执固,你要不要我都要完成。你不等我也好,不给我时间也好,我总是要给你的。我的一切,我的心。 我真的不要。谢期年也苦笑,韩亦程,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了。我很累。 那等我捧到你面前时你再扔了吧。反正你已经扔过一次了。 他抬眼,看着谢期年,态度非常诚恳:我有个问题,你能真实地回答我吗? 谢期年缓缓开口:什么? 韩亦程喉结动了动,声线紧绷:你告诉我,纪羽晨到底有什么魅力? 谢期年脸色微变,缄口不答。 韩亦程紧盯着谢期年的反应,表情紧张:你从前从来不愿意掺和丰瀚国际的事情,哪怕我忙得分身乏术、在丰瀚国际没有可以信任依靠的人孤立无援你也不答应来丰瀚国际帮我,而现在却能陪着纪羽晨最大程度地处理纪氏的事情? 你分身乏术?孤立无援?谢期年有些疑惑了,我一直以为 停了停,他缓了声音:就我这段时间对你的认识来看,你虽然偏执任性,但是在处理丰瀚国际、以及商务的任何事情上你都毫无纰漏,游刃有余,怎么会 从前我不想你担心我。韩亦程轻叹口气,我第一次遇到韩修齐给我挖的坑的时候,和傅念衡还有欧洲那边开了一整夜的视频会议。 第二天有高强度戏要拍,早上八点还要配合光线到拍摄点就位的谢期年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一直守在韩亦程身边,就担心他过呼吸症发作。 那之后,韩亦程再也没有提过自己遇到的问题,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任何需要殚精竭虑的点。 而他反复提及的让谢期年放弃拍戏,来丰瀚国际和他一起工作、同进同出的提议,谢期年也从来没有同意过。 你陪着纪羽晨处理纪氏的事情,尤其是国内所有事项都需要从零开始,累吗?韩亦程抬手,虚虚抚过谢期年的眉眼,你愿意为了他这样你和他到底到了哪一步呢? 我和他的关系,和你无关。谢期年垂下眸子,不看韩亦程带着苦楚却又无比坚执的眼睛。 是,你和他的关系和我无关。可是不管你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都好,你暂时离不开他也好,只要你愿意回来,我随时都等你。 何必呢。谢期年看向虚掩的休息室的门,韩总,你试试不要这么偏执,会发现世界上有很多人,也许也是能适合你的。 韩亦程苦涩地低语:你找到了更适合你的,所以你忘了我?可是,我就算是失忆了,也不可能忘记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就是死了 第73页 谢期年后退一步,绕过韩亦程走向门口,声音僵硬:你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那我说你想听的。韩亦程看着谢期年的背影,说,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心理医生了。你什么时间合适和我一起去? 谢期年停在门口,一手拉开了门,微微侧身,回头:服务生会来带你去开好的房间。见心理医生的时间你定,我配合。 韩亦程选择的心理医生很年轻,但丰厚的成果和他堂皇的各种头衔在他的办公室一一陈列,确实很有种让人信服的感受。 已经和医生聊完的韩亦程把谢期年引进医生的办公室,柔声叮嘱自己在门外等候区等他,才走出门去,带上了门。 徐医生。谢期年直截了当的问,他抗拒吗? 不会,韩总很配合。徐医生看着他记录的和韩亦程一个小时里深谈时记录下的笔记,笑容里很有把握,韩总的过呼吸症是心理原因引起的。心理的治疗,复杂还是简单都说不好,得视个人情况而定。 他看着谢期年浅笑:韩总的过呼吸症要控制其实很简单,只要能安抚他情绪、能控制他行为的你在他症状发作时在场,基本上是没有大问题的。 谢期年静静地看着徐医生,良久,也浅笑起来: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肯定地拒绝了韩亦程一起吃午餐的邀请,谢期年自己回到了第一国际。 他拿出手机,调出了李博文的微信。 门铃却忽然响起了。 看一眼门禁显示器,谢期年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自然的状态,按下了门禁显示器上「开门」的按键。 韩总说你不一定记得我了。被谢期年礼貌迎进屋里,李悦心一点也不扭捏作态地直接说,我是李氏国际的负责人,李悦心。目前暂时是韩亦程的未婚妻。 我看过李小姐和韩总订婚的报导。你们很配。谢期年态度平和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递给李悦心,温言道,李小姐这次来,有何贵干? 李悦心接过气泡水,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态度也很大方自然:我原本不想打扰你。 哦?谢期年在李悦心对面坐下,原本? 我刚见过纪氏的执行副总裁纪羽晨。李悦心落落大方地观察着谢期年的表情,想和他谈谈在生物质能方面合作的可能性。 谢期年点点头,没出声。 但是纪总说,就他个人而言并不想和李氏和丰瀚国际有过多牵扯,婉拒了。 即使我提出李氏可以解绑丰瀚国际,和纪氏独立合作,纪总也表示瓜田李下,不想牵扯。 李悦心很直接:恕我揣测,我原本认为基于你在纪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至少不低的对纪总的影响力,而纪氏最终选择回国发展,可能多少与你和韩总的关系有关。 谢期年带着些许无奈淡然笑笑。 李悦心会这么想他并不意外。纪氏既然布局新能源产业,又最终回国发展,不管是合作还是竞争都一定避不开丰瀚国际和李氏。 他要说这件事和他与韩亦程缠乱的关系无关,也很难解释。 但纪氏的新能源是他爸爸一生最坚执的事业和心血,他已经发力半生了。在他身体越发不好的当下,谢期年无论如何都想完成他的布局。 李悦心流露出明显的不解:据我所知,纪氏在国内确实有意向寻求合作伙伴。从利益和规模上来说,李氏和丰瀚国际共同运作的新能源项目作为目标对象的权重应该不低。所以纪总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她看向谢期年:所以是我误会了,纪氏回国发展和韩总不但没有进一步的关系,甚至纪总、和你,都反而想完全撇清和他的关系? 谢期年不知道如何回答,沉吟着不语。 李悦心见他沉吟不语,又笑了笑:李氏和丰瀚国际的联姻,我和韩总的订婚,其中内情如何,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她把一份文件摊开在茶几上:现在李氏和丰瀚国际的合作已经到了预期的阶段,这份文件下周便会向所有人披露。 谢期年不动,也不说话,只抬眼看李悦心,并不想参与的态度异常明朗。 李悦心也不急不恼,把文件转了个方向,推到谢期年面前:宣布解除订婚关系对我的影响不大,但是韩总,他可能会失去丰瀚国际CEO的位置。 谢期年眼神一动,视线不由得还是扫过了那份文件。 简单的一页纸,声明韩亦程和李悦心的订婚关系基于双方认可而解除,李氏和丰瀚国际的合作项目不受影响。 别误会。李悦心解释,这不是我因为韩总目前的境况而为了自保、为了李氏能和纪氏合作而提出来的。 她看着谢期年,眼神里竟然有些隐约的羡慕:这话本不该我来说。但是我对你确实有着些愧疚。解除婚约是韩总提出来的。他说三年前的订婚让他失去了你。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你了,所以他要解除婚约,改正一切他做错的,只希望有天你能够原谅他。 第74页 谢期年垂下眸子,不让李悦心看清楚他眼里滚动的情绪。他沉默了两秒钟,声音沉稳地开了口:你应该劝他想清楚。李氏和丰瀚国际的合作是双赢。 我和韩总的订婚完全是基于商业合作这件事,我个人也知道对你、对我前男友,都是一件错事。但人但凡存着想要自己尚未拥有的渴望、想要获得自己没有的,就要用自己所有的去换。你问我遗憾吗?有。但是你问我后悔吗?至少目前我不后悔,因为李氏对我的重要性大过于其他一切。可是对韩总而言,显然你的重要性大过了丰瀚国际。 李悦心大方坦然地说:韩总和我确实是惺惺相惜的商业伙伴。他的能力这三年我看得非常清楚,从合作利益角度来说他是我最不想失去的对象。但是放在婚姻、家庭、爱情层面上说,他不是我想要的。 她眼里的羡慕更明显了:并不是说他不好,但是心里永远装着一个你的伴侣,除了你之外,和谁在一起都是悲剧。 还有,据我所知,韩董事已经把断绝父子关系、以及放弃继承韩董事所有资产的文件交给韩总签字了。据说丰瀚国际的股东最近也有些动作,韩总放弃继承韩董事的资产,包括丰瀚国际的股份,那么不但CEO的位置可能不保,他对丰瀚国际的话语权也会大打折扣。 谢期年把那份解除婚约的声明文件推回李悦心面前:这些和我、和纪氏没有什么关系。 有的。李悦心说,纪总说他本身并不想和丰瀚国际、和李氏有关联。但是纪氏在国内的一切决定权,他都以你的决定为最终决策,所以我才贸然登门。 李悦心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韩总和傅总以及秦氏三方合作成立的新公司。两年前韩总开始布局运营,时至今日,如果李氏、新公司和纪氏三家合作,踢掉丰瀚国际,依然可以在生态势能领域一家独大。 谢期年瞥一眼那文件夹,语气慎重:李小姐,这种信息,不适合对外人,尤其是潜在的竞争对手披露。 我来谈合作,当然事前就得到了韩总和傅总的同意与授权。何况韩总的任何信息对你而言都不是秘密。李悦心说,说实话,订婚礼上他收到你的消息,扔下全场果断去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做这样的决定了。你也知道丰瀚国际对他而言,除了证明他在商业上的能力之外,更是情感上一个不可跨越的坎。 我不知道。谢期年干脆地说,我和韩总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的过去,他的将来,和我不会有什么纠缠。李小姐和韩总的新布局里,基本上可以把纪氏排除在外。 我和韩总会继续争取和纪氏的合作。我有我的苦衷,我不能输给李乐意。而韩总为了你,为了对抗他爸爸,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输。李悦心毫不退让,我听说你失忆了。既然如此,是不是反而能把你和韩总的过去暂且放下,合作共赢呢? 不。谢期年摇头,纪氏的野心没有你们这么大,我们只想好好发展,做力所能及的业务,成为国内执牛耳者,或者是吞并哪家,和我们的目标并不一致。 是吗?但是行业和企业的业务,难道不是不进则退吗?李悦心泰然自若地笑,纪氏如果甘愿止步不前,那么便是把自己放在悬崖的边上不是吗? 李悦心的话确实有道理。纪柏年并不清楚谢期年和韩亦程的过往,他在美国制定的发展战略也并不排斥继和行业领头的丰瀚国际与李氏合作。纪羽晨会对李悦心直接拒绝是谢期年没有想到的,但是他也理解纪羽晨是为了他这个哥哥的良苦用心。 但从大局看,李悦心的提议确实是利益最大化、并且在战略布局上非常有利的一大步。 看谢期年似乎在考虑而沉吟不已,李悦心说: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合作的机会,至于你和韩总之间的事情,只要不影响我的布局和发展,我不关心,也不想参与。你是忘了他还是记得他,他挽回了你还是你放弃了他,只要不影响业务,对我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谢期年点点头,以标准的商务姿态说:李小姐,你说的合作我会和纪总再讨论,谢谢你愿意开诚布公,纪氏会尽快给你回复。 好。李悦心站起来,态度落落大方,上次我们单独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我离开的时候,你问了我一个问题。 哦?谢期年说,是吗。 你问我,我们所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比你们重视的东西在珍贵吗?李悦心说,当时我没有回答你。 而现在,我依然不能回答你。每个人都有自己取舍判断的标准。值得与不值得,珍贵或者不珍贵,都从心。「你们」和「我们」,都无法肆意地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在这个过程中,要么放弃,要么彼此调整迁就,最终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和妥协。相对而言其实放弃更容易。所以我其实挺佩服韩总敢于破釜沉舟的。 她目光晶亮地落在谢期年侧脸:你们的感情对他真的异常重要,且不可替代。我知道这话我来说很奇怪,但如果我是你,我会考虑给他一个机会,毕竟这种情感,可遇不可求。 第75页 谢期年忽然笑了起来,那笑里有嘲讽,也有无奈:可遇不可求? 他认真看着李悦心:你和韩亦程,真的知道什么是可遇不可求吗? 第38章 送走李悦心, 谢期年默然看着窗外,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韩亦程的信息发过来:我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需要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仿佛他们不是同一层的邻居, 而是甜蜜同居的爱侣一样。 谢期年选择了无视。想了想, 他点开李博文的微信,给李博文发去了他在徐医生诊所拍的诊所宣传册里徐医生相关资质的照片。 【博文,麻烦你帮我确认一下这位徐医生的资质。尤其是在过呼吸症方向。】 李博文快速回了微信:给我十分钟。 两分钟后, 微信又响起来。谢期年漫不经心地瞟一眼,果然,还是来自于韩亦程。 【我现在会做饭了,你过来吃晚饭。】 依旧选择了无视,谢期年打开财经新闻,看了几条新的动向,李博文回了信息。 【徐医生的资质不具备权威性。】 李博文回复得很简单,也很含蓄。谢期年看着短短的讯息, 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复了句「谢谢」。 门外走廊响起了脚步声,继而门铃响起来。 谢期年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 韩亦程拎着一兜子食材站在门口, 笑容漂亮又温柔: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芦笋。 谢期年不接韩亦程的话题, 淡然地开了口:李悦心来找我了。 她?韩亦程愣了愣,忙忙看谢期年表情。 谢期年没有展现出任何端倪,韩亦程想了想,猜测着问:她说了我和她解除婚约的事情? 还有你和你爸爸断绝关系、放弃继承。谢期年有些不耐地说,韩总, 你家的事情, 婚约也好,父子关系也好,都请你关上门自己解决行吗?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了解。 我韩亦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觉得我是特意让她来替我传话,以求感动你? 谢期年没说话。 你的性格我最清楚。如果这样就会感动,你就不是七七了。韩亦程苦笑,我没打算告诉你我和韩东洲断绝关系、我放弃丰瀚国际管理权的事情。从前你承受了太多坏情绪、太多低落时候的任性,现在我不想再让你承受这些了,我只想让你看到最好状态的我。 我也不想听这些。谢期年的声线没有起伏,徐医生那里,你又是花了多少钱买他配合你? 韩亦程一愣,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像个犯了错被抓了现场的小孩子,垂着头,用有些可怜的姿态冀望换回些主动。 这种默然的姿态让谢期年心里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他语气不由得重了许多:韩亦程,你这样,有意思吗? 为了你,什么都有意思。韩亦程目光有些躲闪,却又不甘心地委屈着为自己辩解,徐医生确实是注册的心理医生,只是没有那么权威你不满意,我们再换一个。 算了。谢期年平淡地说,韩亦程,你根本不会爱人。你也不爱我。你只是害怕身边没有人,没有人爱你而已。换个人吧,对你和我都好。 韩亦程的心脏被谢期年云淡风气的态度和话语戳得生痛,他眼眶瞬间泛起了微红,声音虽然小,却还是有着无法忽视的决绝:我不换。我爱你。你觉得我不会爱、不懂的地方,我都会学,我在改,你答应过给我机会,你不能因为一点分歧就收回去。 分歧?谢期年不由得嗤笑出声,你管欺骗叫分歧? 我没骗你。徐医生说的话虽然都倾向于我,但是你可以把他的诊断结果交给其他心理医生,比如李博文。韩亦程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深情看着谢期年,在你心里,现在李博文都比我可靠可信得多吧?你交给李博文去判断,如果他说徐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我生编乱造的,我马上消失在你面前。 谢期年避开韩亦程的目光,冷然道:韩总果然是韩总,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立于不败之地,这种手段我是佩服的。 我没有。韩亦程眼里闪着深深的落幕,在你心里我这么不堪是吗? 他眼眶又红了些:我会算计,我做事前会先布局会想好后手,那是因为我如果不这么做,输得最惨的人就是我。可是对你我从来没有算计过。我争回来的一切都是要和你一起分享的,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谢期年退后一步,韩总,我不爱吃芦笋。再见。 那道门,在韩亦程面前缓缓而坚决地关上了。 晚上纪羽晨回来,洗过澡后蜷坐在沙发上和谢期年复盘完一天的工作,又谈起了李悦心提出的合作。 爸爸的身体纪羽晨情绪低落了些,齐博士说有种新的疗法目前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跟踪观察临床反应。 合作吧。谢期年说,爸爸一生的心血,别因为我的缘故平添波折。 第76页 不过。他揉了揉纪羽晨的发旋,和李氏,还有韩亦程的新公司的一切对接我不参与。辛苦你了。 纪羽晨把头顶往谢期年手心里蹭了蹭,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辛苦。 你也别因为我怼韩亦程。谢期年说,他在商业上是个合格的、甚至优秀的合作对象,能合作并不是坏事。 知道,我可是纪氏的执行副总裁,除了哥哥,我才不会让别人看到我不专业的一面呢。 谢期年欣慰地笑笑,低了声音:有爸爸,有你,我比很多人都幸福了。 你还要更幸福的。韩亦程今天是不是又来家里骚扰你了?纪羽晨说,我让李石明天就去买个一梯一户的平层,我们搬离这里,清净。 一梯一户也好,独栋别墅也好,我们搬到哪里韩亦程没有办法买下附近的单位?谢期年摇摇头,别折腾了,治标不治本。 你别操心这个了。谢期年拍拍纪羽晨的肩膀,新的合作有得你操心的。 纪羽晨点点头,点亮pad,和助理发消息说起了明天的工作安排。而谢期年拿起刚刚震动了一瞬,显示收到了信息的手机。 是条王闻远发过来的语音消息。 他语气里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得意:年哥,我有个朋友,是个大老板,他家企业是星文集团,好像和你们合作的那个金石集团有子产业链的合作,规模不小的。他想和纪氏谈谈在国内的合作,知道我认识你,委托我替他引荐一下,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啊! 谢期年想了想,把王闻远的消息外放给了纪羽晨:见吗? 星文集团一直没有布局新能源,这次掺和进来做什么?纪羽晨想了想,又说,不过见见也没什么,也就是花点时间成本。说不定,能和韩亦程新公司抗衡呢? 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颇有些愤愤地说:哥哥你知道韩亦程新公司叫什么吗? 谢期年摇摇头。李悦心拿过来的文件,他压根没有打开看过一眼,就让李悦心带回去了。 祈望的祈,年岁的年。祈年国际。纪羽晨皱眉,司马昭之心,矫情不矫情。 谢期年吁出一口气,不答,低头给王闻远回复了消息:我给你纪氏商务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他会和你约时间,安排见面。 王闻远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年哥,别呀,给我一个面子,他知道我认识你,所以想先见见你,拜托你见见他,也显示一下我的身价。 他祈求意味浓厚:我下一部剧真的很需要他给我说说话,投点资,现在圈子里我这种咖位真的很难混,能不能往上一个层级、之后不再这么卑微地仰人鼻息就看这一次了,年哥,拜托,就吃个饭,实在不行喝个咖啡也好。 纪羽晨听着语音消息,一脸不赞同:哥哥,你别给他人做嫁衣裳。你又不是圣父,管得了那么多吗? 倒也不是圣父,但一路走来,谢期年太清楚旁人随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能对他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对他而言去见个面吃个饭也不麻烦,在美国每周都有这样的应酬,他也习惯了。 想了想,他说:去见见也没坏处。你不是想有新的投资方能进来吗。我权当散散心,也好。 纪羽晨点点头:让李石跟你去。不合适随时走人。 不用。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光天化日的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也是,最危险的明明就是韩亦程。纪羽晨闷闷地说,我哪天一定要痛痛快快跟他打一场。 谢期年笑笑,想了想,还是给王闻远发了个「稍后回复你」的回复。 一墙之隔的B座,韩亦程也洗过了澡,穿着浴衣坐在阳台上,视线落在从阳台能看到小小一角的A座卧室的窗子。 那里还亮着灯,谢期年还没睡。 或者说,他和纪羽晨还没睡。 下一瞬,灯灭了。 韩亦程的心随着那霎时暗去的灯光猛地一抽,他半俯下身压住心脏,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睛却依然离不开那已经连灯光都沉寂的窗口。 他忽然想,谢期年看着他订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难受? 这认知让剧痛缓慢又无尽地凌迟起他的意识。 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寂静的黑暗阳台里,韩亦程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韩亦程接通电话,没说话,他的急促呼吸却直接引得电话那边傅念衡一声惊呼:要给你叫救护车吗? 不用。深深喘气,韩亦程尽量稳住呼吸,有话快说。 看起来你已经只差一口气就要不行了,我给你续个命吧。纪羽晨不是你家谢期年的新欢。他是谢期年的弟弟,亲弟弟。 什么? 韩亦程一怔,呼吸一窒,错了节奏,忍不住咳嗽起来。 猛烈的咳嗽中他没有放开手机,反而把它更贴近耳边,傅念衡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中,直到心里:没错,他们是亲兄弟。纪柏年是他们的爹,亲爹。 第77页 真的?韩亦程急急确认,没弄错?他不是我情敌,是我小舅子? 我收到消息以后,甚至派人去拿到了纪羽晨和谢期年喝过的咖啡杯,测了DNA,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傅念衡说,你最大的问题解决了,没有第三者,你还没绿,打起精神来行吗?现在你正式和丰瀚国际决裂了,正在关键期,我可是押上了全副身家赌你能赢,你要是崩了,不用别人,我先咬死你,明白吗? 确认韩亦程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呼吸的症状也减轻了,傅念衡叮嘱一句「不要太兴奋,明早还要开会」后挂了电话。 韩亦程庆幸又后怕地看着A座方向,慢慢站起身,离开阳台,回了卧室。 给小贺发了长长一串消息后,他终于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虽然答应了王闻远和他介绍的合作者见面,但谢期年还是留了个心眼,向楚星言打听王闻远现在的状况,以及他日常的风评。 楚星言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他们这个圈子比较常去的会所。谢期年到的时候,他已经来了一会儿。 看着楚星言喝着咖啡,同时还聚精会神看着剧本的模样,谢期年笑出声来:可算知道影帝是怎么炼成的了。 别调侃我了。你当年对剧本的认真劲儿可不必我少。楚星言说,给你叫了冰美式。 道了谢,谢期年坐在楚星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言哥,王闻远你有了解吗? 不算了解。楚星言放下剧本,他怎么了? 谢期年说:他介绍了个合作者给我,听起来好像他们关系匪浅。 倒是没听过他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朋友或者金主。楚星言想了想,说,比起江瑞风那种就爱刷存在感的来说,王闻远倒是一直挺低调的。不过好像听说他经纪约要到期了。我问问。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同时谢期年的手机也响起了手机铃声。 看到谢期年皱眉,楚星言轻笑出声:韩亦程? 谢期年默然点点头,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韩亦程温柔磁性的声音漫了过来:你在哪呢? 谢期年淡然应了声:会所。 和谁? 和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呢。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包括你的爸爸,你的弟弟。 「弟弟」两个字,和韩亦程低笑着的声音里无法忽视的愉快,让谢期年苦笑了起来。 他终究是知道了纪羽晨的身份。 不过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此当韩亦程说「我待会来接你」时,谢期年依旧冷冷地说:不必。 那我在家门口等你。韩亦程说,我想见你。 我会回去很晚,你没必要 有的。韩亦程固执地不肯妥协,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情能称得上重要。谢期年寒着声,你发微信吧。 他挂了电话。 楚星言满是理解他此刻心里泛起的疲惫一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扬了扬手机:王闻远和经纪公司的约快到期了,他这几年没有什么爆的作品,还有几部戏压着没播,经纪公司不打算和他续约,他自己成立了个工作室,但是估计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渐渐也就查无此人了。 提到王闻远的处境,楚星言也不免带了些可惜的情绪:他演技不错的,有点可惜。不过可惜的人,我们也见过不少了。 他笑着又拍拍谢期年肩膀:谢老师退圈了,我就觉得很可惜。 谢期年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他这么寄厚望于这次会面,我还是能帮他一把就帮吧。 如果不为难的话。楚星言也表示赞同,给人一条路走,总是好的。 和楚星言聊了许久,又和王闻远联系,确定了第二天和王闻远推荐的合作商见面,临近午夜,谢期年才回到第一国际。 走出电梯,他立刻看到了斜靠在电梯对面的墙壁上的韩亦程。 韩亦程的黑眼圈很重,但看到他,还是立刻有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立刻迎了上了。 谢期年带着颇为意外的眼神看韩亦程:你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下次别这么刻意了。 你记得我以前没有耐心了?韩亦程眼睛一亮。 不,我猜的。谢期年不停留地向自己公寓走去,像你这样骄纵自我的人,大概都没什么耐心。 韩亦程眼里的光黯淡了,他垂下头,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但眼看谢期年毫不停滞地走到A座,打开门准备进门而把他关在门外,韩亦程又打起精神拉住了谢期年的手腕:我真的有事情跟你说。 谢期年没有回头,任由韩亦程拉着他的手腕却只给韩亦程一个背影:我很累,你有话请快说。 韩亦程贪恋地用指腹轻轻摩挲谢期年的手腕,同时说:我约了李博文。他答应接受我去就诊。 第78页 谢期年一抖手挣脱了韩亦程的手:和我有关系吗? 有。韩亦程笃定道,我去李博文那里就诊,我们的约定重新开始。 韩总,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新的。谢期年不改冷淡。 不,我初三上学期,和韩东洲吵了一晚上,期末考砸了。韩亦程的声音有了些许颤抖,你告诉我,没关系的,下次再努力就好了,这次不成功,下次避免,就可以的。 谢期年叹了口气:韩总,你能不要这么强人所难吗? 韩亦程像是没听到谢期年的话语,而是固执地继续着自己的话:我去见李博文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吧。 他得到的,仍然是这段时间在谢期年那里最常得到的那个字:不。 好吧。韩亦程尽量压住眼里闪过的黯然,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情况,你可以直接问他,我和他确认过了,我和你之间没有保密的必要。 谢期年只回了两个字:晚安。 韩亦程抬手又急急拉住了谢期年的手腕:我等了你四个多小时 这是我造成的吗?谢期年皱起眉,放手。 韩亦程闭上眼,声音沙哑:七七,你现在有爸爸,有弟弟,有家了,就不要我了吗? 他睁开眼,睫毛颤抖着:你忘了,就不要我了吗? 谢期年回过声,看着韩亦程,态度明确得冰凉:我不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的我有自我,即使没有找楠/枫到爸爸和弟弟,即使没有家,我也可以自我陪伴。你呢?韩总?你的自我,去哪了? 他抬起手,把韩亦程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也抬高到韩亦程眼前:如果你只会这一种感情的方式,可能确实需要多和李博文聊聊。 一甩手,把韩亦程的手甩开,谢期年转身毫不留恋地进了门,把韩亦程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只可惜韩亦程的毅力还是出乎了谢期年的意料。 第二天一早,纪羽晨打开门时,正对上了也刚刚打开门的韩亦程。 说是凑巧,我会信吗?纪羽晨挡在门口,回身对送他出门的谢期年说,我真的不能打他吗? 我们纪氏的未来可不能变成法制咖。谢期年拍拍纪羽晨肩膀,去上班吧,我中午见完星文的投资人就来和你汇合。 纪羽晨点点头,走出门,绕过韩亦程走进了电梯间。 在韩亦程的凝视中,谢期年关上了门。 过了两小时,他打开门时,果不其然的还是和韩亦程撞了个正着。 谢期年倒是笑了,对着黑眼圈明显见深的韩亦程开了口:韩总,你不觉得以你的身份地位,现在这种情状,有点low吗? 韩亦程不在意谢期年的嘲讽,他的声音不大,透着点虚弱的劲儿:我和李博文约了下午两点在他的诊所,你陪我去吧。 谢期年斩钉截铁:我说过了,我不去。 可是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疲劳驾驶很危险。 你公司有行政部。或者你叫代驾。 不行。韩亦程一脸紧张,你的车除了我和你,谁都不准碰。 那你和李博文改时间吧。谢期年越过韩亦程,走进电梯间。 韩亦程在身后,声音更虚了:七七,我发烧了。 谢期年抬手,按下了电梯下行的按键。 看着显示逐层上行的数字,韩亦程在他身后深深地无力地说:你没听见吗?我发烧了。 谢期年忽然转过了身。 迎着韩亦程瞬间鲜活的目光,他抬起手,动了动手指:你的手机,给我。 韩亦程不明就里,也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谢期年。 谢期年快速输入自己的生日,解了手机的锁定。进入手机操作界面,他闭着眼躺在韩亦程怀里,被韩亦程温柔亲吻的照片铺开在手机桌面。谢期年视线毫无波动的扫过操作界面,点开了通讯录,接着拨出了电话。 韩亦程紧张地看着谢期年,显得又紧张又虚浮。 谢期年直视他的眼睛,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韩总,我是小贺。 你好,韩总他发烧了,现在人在第一国际12号楼一单元12B座,请你联系私家医院的医生或者救护车,谢谢。 清晰干脆地说完话,谢期年挂了电话,把手机递回给韩亦程:估计十分钟左右医生能到。祝你健康。 电梯到达,滑开了门。 谢期年踏了进去。 韩亦程一个箭步跨前,双手挡住电梯门的两边,表情里糅杂着悲伤、难过、屈辱、愤愤和无法言说的失望:你还是要走? 你病了,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应该找医生。谢期年靠着电梯冰冷的金属壁,面无表情,我留下来也治不了你的病。所以,再见。 深深深地阴郁地看着谢期年安静的模样,韩亦程慢慢地松开了手。 电梯门顺利合上,谢期年舒了口气。 第79页 尽快回美国吧,他想。 第39章 谢期年已经走了很久, 韩亦程却还站在电梯间,背靠着电梯间冷硬的墙壁,怔怔地看着合上后便再也没有开启过的、对他关闭得彻底的电梯门。 谢期年那句治不了他的病, 反反复复在他发热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撞击。 他想, 他要怎么忘掉从前每次他过呼吸症发作时, 都会贴在他怀里,环抱着他肩膀,明明心里紧张得很, 却仍然尽量不让紧张被看出来,而在他耳边温温软软的说「阿程,没事的,我在,我帮你顺顺背就好了」的谢期年? 他怎么能在拥有过之后去面对这种饱满幸福再不可得的余生?而谢期年又是怎么能轻易忘掉、轻易放弃的? 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时感受到的痛苦,远远大过了幸福吗?可是为什么在猝然离别之前,不给他任何机会去了解; 这种偏差,他又该怎么去修正, 才不会被拒绝,被无视,被当做厌恶的骚扰而避之不及? 思绪纷呈中,电话在手里响了起来。韩亦程看一眼手机显示, 无力地接通, 无力地对打电话过来的傅念衡说:怎么了? 韩亦程,我听说个消息。傅念衡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听说有个谢期年之前认识的小明星在给段瑞群搭桥, 让他和谢期年见面。 韩亦程原本浮游着昏沉的状态瞬间被这个名字震得凝固成具象的似乎有把尖锥在脑中细细慢慢抽过的疼痛, 他按住太阳穴, 声音沉得不能再沉:段瑞群?那个活活把人玩到抑郁过的变态?你确定? 不太确定。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今天到会所看秦二新收的石头,秦二想起来和我提了一嘴。傅念衡说,还有个不确定的消息,秦二说段瑞群似乎是江瑞风介绍给那小明星认识的,但段瑞群看不上那小明星,结果江瑞风就撺掇着那个小明星把谢期年卖了。 你也知道你家谢期年那脸那气质,入了段瑞群的眼,他还能舍得下?你等等,我找人查他们今天去哪呢。傅念衡说着停了声,似乎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韩亦程按着太阳穴,快步回到B座,找了两片止痛药飞速吞了下去,拿起了小飞度的钥匙,在傅念衡和旁边人说话的间隙回到了电梯间,用力反复按着下行按键。 心急如焚又头疼欲裂中,电梯终于到了12层。他踏进电梯的同时傅念衡的声音也再度清晰的从电话里传来:段瑞群今天定了游艇会的11号游艇和一艘快艇,航程计划是十一点半从星光码头出发,你现在去还赶得及。 简单应过傅念衡,韩亦程挂了电话,也到了停车场。他快速发动小飞度,咬着牙压住翻涌的头疼和头疼搅起的恶心,向码头飞驰而去。 谢期年到达星光码头时,王闻远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迎向谢期年,满脸感激,笑得甚至有些殷勤而导致的扭曲:年哥,你可真是救了我,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说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期年淡淡笑笑,问道:星文集团的那位投资人到了吗? 王闻远一把揽住谢期年的手臂,拉着他向停靠在码头边、显然已经在做出航准备的游艇上走:段总特有活力,他比我们早到了十几分钟,就自己驾驶快艇兜风去了,我们先上游艇,出海后段总会来艇上和我们汇合的。 段总?谢期年不动声色地借打量游艇的小幅走动摆脱了王闻远勾着自己手臂的亲密举动,好像星文集团没有一位姓名段的董事? 他是星文集团魏总的小舅子,魏总是入赘,虽然说是股东,但实际上是给段家出面干活的人,所有实在的东西都捏在段总手里。所以段总虽然不在董事名单里,但着实是可以左右星文集团投资决策的实权人物。王闻远解释着,又眯着眼看了看游艇的准备,船员站在甲板上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忙忙拉着谢期年,要上游艇。 谢期年看着要出海的游艇,想了想,停下脚步对王闻远说:纪氏那边有事情必须处理,我原本是想来和你、还有那位段总碰个面就走的,既然段总已经出海了,那么下次再约吧。 他说着便转了身。 王闻远愣住了,瞬息后反应过来,便忙忙拉住谢期年的手腕,急道:诶?年哥,你可别 王闻远的话被谢期年隐在了远处向码头快速驶来的白色小飞度的注意之下。 他疲倦地压住眉心,又转了身,看向游艇。 犹豫一瞬,王闻远已经拉着他向游艇的舷梯走去:年哥,出海散散心也是好的,我保证,一个半小时,最多两个小时,一定回来,你再去处理纪氏的事情,行吗? 被王闻远拉上甲板,船员很快根据预计航行时间和计划开动了游艇。同一时间小飞度径直冲过了码头入口处的电子档杆,直接开上了码头的通道。 谢期年站在甲板上,看着小飞度向已经离岸的游艇冲来,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说不清的警觉之意。 小飞度开到游艇离岸处,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被电子档杆冲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头冲着游艇的方向停下,韩亦程急急地跳下车,左手按住太阳穴,冲着已经开出不少距离的游艇大声呼喊着什么。 第80页 游艇的机械声,和不短的距离让谢期年听不清韩亦程在说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认真去捕捉和分辩韩亦程的话语。 最终,他还是只听清楚了两个字:「小心」。 游艇转了个弯,小飞度和韩亦程慢慢隐没在航线之外,王闻远用肩膀碰碰谢期年的肩,八卦道:年哥,刚才那位主够猛啊。他想干什么呀? 谢期年沉默不语,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见他专注地看着手机,王闻远也懂事地不絮絮叨叨地追问了,而是去了船头摆出各种pose开始自拍起来。 而谢期年的手机在静默了几分钟后,收到了来自韩亦程的电话。 犹豫着,谢期年终究还是按下了接通。韩亦程的声音急切地从听筒里冲进谢期年耳中:七七,段瑞群不是好人,你快回来,我在码头接你。 哦,是吗?谢期年稳定住话语情绪和节奏,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自己周围。 倒是没有什么被人监视或者盯梢的状况,甲板上除了对自拍乐在其中的王闻远,就是他,和一个在布置着冷餐台的游艇会安排的服务生,看起来都很悠闲,也很安全。 段瑞群就是个变态,他最爱扮金主追有点名气的明星,但真的得手了,他的花样韩亦程想了想,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很龌龊。傅念衡说段瑞群和江瑞风也有点关系,你千万小心。最好现在回来。 好,我会注意,谢谢你提醒。谢期年说,再见。 半小时后,自拍了个够,同时也修好图发了社交媒体的王闻远拿了瓶矿泉水递给谢期年,又指了指远处荡开波浪的一处,笑道:段总来了。 游艇已经停在了四面都是碧蓝的海面上,快艇渐渐靠近,一个面容儒雅笑容沉稳身材还不错的约三十岁的男人从快艇上矫健地登上了游艇,第一时间便对着谢期年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极度和暖的笑容。 他赶过来握住谢期年的手,有力但却不逾矩地握了握便放开了,同时带着那让人并不讨厌的笑容连连说:我早几年就是谢老师的粉丝了,看过好几部剧集,一直想投一部谢老师主演的剧,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认识谢老师就退圈出国了。缘分不够,遗憾啊。 挂了韩亦程的电话后,谢期年已经快速检索过段瑞群的资料,公开的信息里没有什么特别或者出格的地方,给纪羽晨发了消息让他查一下段瑞群,纪羽晨那边也暂时没有回复结果。 此刻面对彬彬有礼并无过犯的段瑞群,谢期年也保持着该有的礼貌和适度的热情,坐在游艇前甲板安置的沙发上,和段瑞群聊起了星文集团和纪氏之间合作的业务可能。 段瑞群端起红酒杯,对着阳光照了照,微微眯了眯眼,笑道:其实生物质能、新能源这些实业领域,星文最近没有什么大的投资兴趣,不知道纪氏对金融有没有兴趣? 谢期年轻缓地摇摇头:纪氏的重心会一直放在实业上。 那么谢老师本人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参与金融投资?段瑞群喝下一口红酒,迎着海风悠然道,昨天我轻轻松松就赚了八位数,谢老师考虑一下? 谢期年仿佛对数字毫不敏感,依然淡淡轻缓地摇摇头,王闻远却眼睛立刻就亮了,他原本就坐在段瑞群身边,此刻一激动,几乎半个身子靠在了段瑞群身上,咋咋呼呼地说:段总,算我一个? 段瑞群垂了垂眼皮,隐晦地给了王闻远一个无法形容的眼神。 王闻远一哆嗦,立刻坐直了,动作太僵硬快速,手里端着的红酒杯倾斜着把红酒晃荡了出来,落在段瑞群衣襟上。 王闻远的眼神一刹那间变得紧张又畏缩,他屏住呼吸,看看段瑞群,又看看谢期年,想说话,却张不开嘴。 段瑞群顺手抽了两张纸巾,自己擦了颤衣服前襟,姿态潇洒地对谢期年说:谢老师对钱没有兴趣吗? 有啊。谁会对钱没有兴趣。谢期年坦然,但是我对快钱确实没有研究,也不太热衷,就不占用段总的资源了。 一扬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段瑞群的话语里掺杂了些许暧昧: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分享呢? 段总幽默了。谢期年看一眼手机,解锁,快速回了个消息,时间也不早了,请返航吧,纪总有事找我,我得回去了。 段瑞群若无其事地瞥了王闻远一眼。王闻远转向谢期年:年哥,既然出海了,不多待会多浪费。 可不是。段瑞群说,你当我是朋友呢,这就是个私人聚会了。我也希望我们能有进一步的接触和交往,往后在纪氏,或者是在什么方面,需要我或者星文集团支持的,只管说。 他话音刚落,谢期年的手机就响起来电铃声。他歉意一笑:不能多待了,纪总打电话来催了。 接通电话,快速而清晰地告诉纪羽晨自己和王闻远和段瑞群在一起,游艇即刻返航,谢期年挂了电话,对段瑞群说:改天和纪总一起请段总吃饭赔罪,今天就请先返航吧。 半小时后,游艇驶近了岸边。 韩亦程依然站在他之前跳下小飞度的位置看着游艇驶近。 第81页 脸色莫测,眼神狠戾。 直到看到谢期年出现在甲板上,韩亦程的紧绷状态才稍微缓解了些。 他快步走到舷梯边,抬手去接踏下舷梯的谢期年。 谢期年抬眼看了看韩亦程递过来的手,几不可察地摇摇头,避开了。 失落又尴尬地收回手,韩亦程狠狠瞪了眼站在甲板上远远注视着谢期年的段瑞群,转身跟着谢期年走到了码头的通道上。 谢期年下了舷梯便径直向码头出口处走,并没有多停留一秒,也没有等待韩亦程的意思。韩亦程隔着五六米的距离走在谢期年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他分不清是剧烈的、吃了去痛片也压不住的头痛更剧烈,还是心里因为谢期年毫无温度的背影割出的痛更甚。 走到码头连接停车场的地方,谢期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之前被韩亦程撞开的电子档杆,走了出去。 韩亦程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挡住了谢期年:你的车我送去修了。 他指一指最靠近他们的一辆明黄色跑车:你去哪?我送你。 谢期年抬眼,直视着韩亦程:不,你在发烧。 韩亦程抿了抿已经干燥起皮的唇,哑着声说:没事,别担心,我送你到你弟弟那儿才能放心。 不用了。谢期年依然直视着韩亦程,却没有担心的表象,你在发烧,属于危险驾驶。我已经叫好车了。 你韩亦程急了,你连段瑞群都敢招惹,为了躲我你火炕都敢跳进去试一试,你遇人不淑都不怕,怕坐我的车? 谢期年平静地说:我一向擅长遇人不淑,有什么好怕的。 韩亦程握紧了拳头:那你怕我什么? 不是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无谓,倦,让我很疲惫。谢期年用一种异常温和的、甚至带着商量的请求感的语气对韩亦程说,你不是说什么都能为我做吗?那你能到此为止吗? 我做不到。你一定要这样吗?韩亦程用力按住左边太阳穴,表情痛苦。 是你一定要这样吗?你这样,除了我们都不太舒服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谢期年像是在商务谈判的现场,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益估算成本,很冷静,冷静到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能为我做,那么请你不要只是嘴上说说,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做这一件事。如果你做不到,那请你收回这种除了感动你自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因为我听到的时候只会觉得讽刺。 谢期年的话让韩亦程心脏犹如遭受了猛烈一击。他看着一步之遥的谢期年,此生最深刻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多认真,怎么去表达自己诚意和态度,即使放弃了丰瀚国际,断绝了和韩东洲的关系,也改变不了谢期年已经不想要他的现实。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希望谢期年是真的失忆了。 比起谢期年根本没忘记而只是受伤太深决绝地要和他划清关系,因为失忆而被谢期年从心里连根拔掉的事实会让他好受很多。 虽然结果都一样。 谢期年看着目光里满是空洞无望的韩亦程,视线落在他发着抖的手上,心里到底有了些许不忍。他轻轻咳嗽一声,问道:要帮你通知助理来接你吗? 韩亦程麻木地看着谢期年:我是不是危险驾驶,我现在多难受,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韩总,很幼稚的人才会用自己的难受去换去别人的同情和在意。我上次就说过了,以你的地位和身份,你不该这样,也不必这样。 我只对你这样。韩亦程的气息有些凝窒,他喉结滑动着,眼里的神采黯淡了好些,声音也越来越低,从小到大,我这一辈子,我只对你一个人不一样,我也只想你对我一个人不一样,为什么 他的声音断在了呼吸停滞眼睛闭上的瞬间,人也像一块遽然断裂的树木一样,倒在了地上。 纪羽晨到游艇会的停车场接到谢期年时,急急地便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谢期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但是这位段总虽然打着星文集团的招牌,却没有真的参与实业的意图,不太适合现阶段的合作。以后星文集团的相关合作,我们都稍微多注意一点。 纪羽晨一转方向盘,把车开向了第一国际:嗯。他特意绕个圈子约你,还出海,感觉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好哥哥你警觉性高。 其实是韩亦程通知我的。谢期年看一眼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说。 是吗?纪羽晨有些惊讶,他通知你可能有风险,然而他没有出现?我怎么不信呢? 出现了。谢期年说。 他扶起昏倒在地的韩亦程时确实感觉到韩亦程身上的热度惊人,而且倒下时的力度不小,他手腕和侧脸都擦伤了不小的范围,看起来不算不严重。 哦?纪羽晨放缓了车速,他人呢? 发烧,烧过头晕倒了。我让他助理叫了车,送去医院了。 停在红灯前,纪羽晨侧头看谢期年,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哥哥,你没去医院? 第82页 谢期年也看纪羽晨,眼神自然,表情里的态度也自然:我为什么要去? 绿灯亮起,纪羽晨踩下油门,车子向第一国际继续行驶,谢期年靠在车椅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到达第一国际停车场时谢期年真的睡着了。纪羽晨拍了拍他肩膀,他才迷茫地睁开眼,软软地唤了声「小晨」。 纪羽晨应了声,靠近过来担心地看他的脸色,忧心地问: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谢期年揉了揉眼睛,可能出海的时候提防着段瑞群,精神比较紧绷,今天风浪也大,有些晕船。 那就好。 纪羽晨下了车,快速绕过车头到了副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扶住下车的谢期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我以为韩亦程发烧的病毒传染给你了。不管,回家你就洗澡,然后去睡,今天的工作明天早上我们再复盘和确认。 不用。谢期年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打起精神,我洗个澡,我们对完,我再睡。 洗过澡,谢期年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时,纪羽晨恰好接完了助理的电话。 他转身对谢期年说:段瑞群的助理联系李石了,说想了解纪氏的业务,下周我们办的晚宴段瑞群有兴趣参与,李石问我发不发邀请函。 发呗。谢期年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在沙发上坐下,有你在,我怕什么。 纪羽晨扬起脸,给了谢期年一个可爱满点又帅气非常的笑容:哥哥,我保护你。不管是怪兽还是妖怪,是段瑞群还是韩亦程,我都能打跑! 谢期年揉了揉他的发旋,柔声说:好。 纪羽晨又遗憾地说:我要是更早找到你就好了。比韩亦程更早。这样你现在就不会难过了。 他带着点小心,看进谢期年眼睛里:哥哥,你其实多少有点担心他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谢期年下意识地避开了纪羽晨视线。 哥哥 纪羽晨还要说的话被谢期年响起视频通话的手机挡住了。 谢期年拿起毛巾又擦了擦头发, 虽然看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像是迟疑着不想去接。 纪羽晨倾身拿起手机,看了眼, 说「王闻远」, 然后把手机递向谢期年。 谢期年抬手接过了, 纪羽晨苦笑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谢期年的肩膀, 叹了口气,转进了自己的房间。 接通视频电话,王闻远的笑脸立刻占满了整个屏幕:年哥,刚洗完澡?好清爽啊,又帅。 别夸了。谢期年说,我有点累,想睡了,有事直说吧。 我就是看你今天走得急, 怕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王闻远斟酌着说,刚刚段总说他今天可能表现得不太好,怕你有什么误会。 他紧盯着谢期年的反应:年哥,我要是有什么让你不愉快的地方, 你千万跟我直说, 我就是想着多认识个人没坏处年哥,段总他 谢期年打断了王闻远的话:你怎么认识段总的? 王闻远一愣,答:我上部戏段总有投资。 哦。我听说江瑞风也认识段总? 啊,上部戏江瑞风有参与, 角色比我多点戏份吧王闻远倒是真有点和江瑞风不对盘的意思, 话语里一点也不掩饰不以为然的态度,对了,年哥,他好像以前就和你不是很合得来,你下次如果遇见他,可千万小心点,我听说,他好像有点问题,很疯。 问题? 好像是叫什么边缘障碍之类的 边缘性人格障碍?谢期年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对对,就是这个边缘人格。我们上部剧有涉及到心理犯罪的情节,找了真的心理医生来做辅导,心理医生和参与的每个人都单独聊过了,之后我在化妆室里偷空睡觉的时候,听到心理医生和制片人提起的,说千万要重点注意江瑞风的这个边缘人格障碍,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影响了戏的口碑都还算运气好了,就怕真的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王闻远似乎心有余悸:之后我看制片人对江瑞风都态度特别不一样,就是那种惹不起躲得起的客气和疏远。所以年哥,你要是撞到他了绕道走吧,免得招惹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又八卦地问:今天来码头的那位,和你是不是那种关系? 曾经是。现在不是。谢期年清心直说,一点也没有扭捏,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情。 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王闻远自顾自地说,遇到了想法就不一样了。年哥你得多接触点人,开始新的感情就能忘记旧的感情了。 看到谢期年明显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王闻远知趣地扯了几句闲话就挂了视频通话。 不过片刻,手机又在谢期年手里响起来。 来自韩亦程的视频通话请求在手机上浮现。 第83页 静静看着手机上的显示,谢期年缓慢地把手机放在了沙发扶手上。 然后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扔在手机上,盖住了那让他心烦的声响和震动。 不知道是病得确实比较重,还是终于被谢期年的冷处理点醒了,接下来的三天里谢期年都过得很清静。韩亦程没有电话,没有发信息,也没有出现在他每次回家时的B座门口。 B座始终安静着。这份安静让纪羽晨非常满意,直到和谢期年一起从A座出发去往举办纪氏晚宴的洲际酒店时,经过B座的门边,他一边戴着袖扣一边由衷地说:希望他真的再也不要出现了。 这袖扣有个小机关,不太好扣吧?谢期年看着纪羽晨的动作,干脆地替他扣好袖扣,又理了理他西装前口袋里的装饰丝巾,按下了电梯。 对了哥,这袖扣我从你衣帽间拿的。纪羽晨说,丝巾也是。 挺适合你。谢期年笑说,我们家小晨越来越帅了。听说很有几家的千金对你有些意思?有合适的 别别,哥哥,爸爸不在,你也不用扮演小爸爸吧。纪羽晨求着饶,我看你和爸爸的感情已经看得对感觉绝望了。情深不寿,遇人不淑,哪个我都不想遭遇,求放过,让我潇洒地孤独终老吧。 你开心就好。谢期年轻轻一笑,不过爱情这种东西真不好说,都是个案,别抗拒,也不特别冀望,挺好。 他理了理纪羽晨的衣领:我弟弟这么优秀这么好看,性格又温柔又坚韧,没理由不遇到最好的感情。 我努力。纪羽晨调皮地眨眨眼,想了想,又问,哥哥,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相信。只是,不期待。 电梯到达停车场,门轻缓滑开。谢期年走了出去。 纪羽晨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他们这次回国设厂一起跟着来的人不多,但也足以组成一支执行力强又有效率的小队。谢期年和纪羽晨到达晚宴的场地时,李石已经带着团队把所有细节都布置到位了。 看到谢期年和纪羽晨到达现场,李石迎了过来,快速汇报着相关的细节和事宜。 谢期年满意地道了句「辛苦」,纪羽晨环视着相当妥当的场内,想了想,又交代李石:和酒店说,再调五六个保安过来。 李石马上去安排了,谢期年从冷餐台给自己倒了杯香槟,对纪羽晨举了举杯,云淡风轻地说: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中文里不是有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有一句,凡事反常必有妖。纪羽晨说,那位韩总这几天过于安静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谢期年浅笑摇摇头:也许他想通了。 不可能。纪羽晨斩钉截铁。 说话间,李石安排好了酒店的保安,回到宴会厅,同时对纪羽晨和谢期年说:星文集团的股东段总来了。 和纪羽晨对视一眼,谢期年放下香槟杯,一起迎向了门口。 段瑞群和纪羽晨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视线也认真扫过纪羽晨的脸和身材,露出一个明确赞许的笑容:纪总人才斐然,纪氏果然卧虎藏龙。 不过,他转向谢期年,笑容里多了些截然不同的内容,我还是更期待能和谢老师有更和谐的关系。 他话语的意图,和笑容的痕迹,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明示了。 纪羽晨不动声色地用手肘顶了顶谢期年的腰,给了他一个要不要协助的眼神。谢期年若无其事地看了纪羽晨一眼,对他说:你忙,我和段总去聊聊。 段瑞群从冷餐台上拿了两杯红酒,跟着谢期年进了宴会厅的小休息室。 轻晃着右手的红酒杯,同时把左手端着的酒杯递向谢期年,段瑞群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我很喜欢你的气质。跟着纪总那样的小年轻,你能得到的也有限,我应该更适合你。 谢期年接过那杯红酒。 在段瑞群亮了亮的目光中,悠然地把红酒杯放在了身后沙发旁的矮柜上,笑得很礼貌:我不喝红酒。 除了红酒,还有很多你会喜欢的东西可以去享受。段瑞群眯着眼,逼近谢期年一步,把手中那杯红酒抵到谢期年唇边,你想要的,我都有能力可以满足。 谢期年后退一步,避开段瑞群的过于靠近,小腿已然碰到了沙发的扶手。 我喜欢开门见山,不喜欢浪费时间。段瑞群又逼近了一点,满是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的志得意满,我也不是很有耐心,谢老师是现在开条件,还是要时间考虑? 谢期年退无可退,但他迎视着段瑞群的眸子颜色略深了些,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我也喜欢开门见山,直接了当。所以,段总,很抱歉,你可以看轻你自己,但是我不会看低我自己。 是吗?我没有看低你。但是任何东西都有价格,碰巧,世界上大部分的价格我都能付得起。段瑞群压低了些声音,嘶哑的嗓音含着森森邪气,我挺会玩儿的,你应该试试。 第84页 谢期年不掩讽笑,朗然直视段瑞群:不。 我可能忘了告诉你,拒绝我的人结果都不是很好。要看看吗?段瑞群话语里威胁的意味隐约浮现。他冷笑着放下酒杯,拿出手机,解锁,打开相册,随意点开一张照片。 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躺在大理石地面上,旁边掉落着一把黑色鞭子,还有碎落一地的、带着血痕的玻璃渣。 迎着段瑞群好整以暇在等着他惊讶变色的视线,谢期年沉了脸,也沉了声:段总,公共场合,你还是把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收起来比较好,毕竟现在的监控都是高清,拍到了你的手机屏幕,不一定对你是好事。 表面客气但内在强硬的话让段瑞群眼中竟然浮现出了隐含血腥味的兴奋,他收起手机,手指却落在了谢期年肩膀上。 他开了口:下次 虚掩着的休息室门被从外面快速踹开了。 段瑞群惊讶回头,对上了脸色惨白却明显暴怒中的韩亦程。 韩亦程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地走近段瑞群,抬手便用力把他拉开。 没有准备的段瑞群被韩亦程推得后退了两步,韩亦程挡在他面前,把谢期年护在自己身后,瞪视着段瑞群:我的人你也下手?你能不能要点脸? 段瑞群讽刺一笑,开了口:谢期年是你的人?那为什么和纪羽晨出双入对?你喜欢给自己戴帽子? 我们的事你不配懂。韩亦程一个箭步踏前,揪住了段瑞群的衣领,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韩亦程比段瑞群瘦一些,但气势上却强硬太多,看着他血红的眼睛,段瑞群僵了:韩总,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不要面子,我要,不想闹得太难看。 谁跟你一个圈子。韩亦程满脸阴沉,你滚了就不难看了。 也对,听说你和韩董事断绝关系,失去继承权了,那确实不是一个圈子的了。段瑞群眼里阴冷的光大盛,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谢期年走过来,拍了拍韩亦程揪住段瑞群领口的手:韩总,请你放手。 韩亦程犹豫着,谢期年换了种比较安抚的声调:先放手。 松开手,韩亦程却又踏前一步,更逼近段瑞群:我再说一次,别打他主意。 片刻之后,傅念衡和纪羽晨都进了休息室,纪羽晨带着的几个保安怼在门口,原本就不大的休息室瞬息间显得逼仄起来。 纪羽晨径直走到谢期年身边,把韩亦程也推远了些,担心地看着谢期年,问:哥,你有没有事? 没事。谢期年安抚地拍拍纪羽晨的肩膀,对段瑞群开了口,段总,恕不奉陪了,你请自便。 段瑞群无谓地笑笑,留下句「后会有期」,转身便离开了休息室。 谢期年又转向韩亦程,同样说:韩总,恕我失陪了。 韩亦程抿了抿唇,眼神波动,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傅念衡抬手拦住了和纪羽晨并肩打算走出休息室的谢期年。 他认真看着谢期年,以一种非常诚恳的、请求的姿态:他听到段瑞群要来这里,拔了输液针赶来的。 谢期年停了步子,但仍是一脸不关心的漠然:那能不能麻烦傅总尽快送韩总回医院? 他在游艇会昏倒的时候撞断了肋骨。傅念衡压着脾气,严格来说他现在不能走动,但是他担心你,你是不是不该这么冷漠? 强加给别人的关心没有意义。谢期年淡然回头,看了眼面色确实惨白得不正常,呼吸也乱了频率,眉眼间压制着痛苦感受的韩亦程,又回过头对傅念衡说,酒店礼宾部应该有轮椅可以借。 谢期年! 傅念衡吼出了声。 纪羽晨脸色一冷,立刻瞪向傅念衡,而韩亦程颤着声开了口:傅念衡,你别凶他。 谢期年叹口气,说:小晨,还有傅总,我想和他谈谈。 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韩亦程虽然表情惨淡,但依然多少有着对因为谢期年主动提出和他独处而有了期待。他看谢期年,睫毛颤动:纪羽晨今天戴的袖扣,是我送给你的。 谢期年露出一个「那又如何」的苦笑。 韩亦程被这笑容刺痛了心,委屈道:你第一次得奖的时候,特意找你经纪人要了最前排位置的邀请函,你说所有在重要的时刻我都要在场。这对袖扣就是那天你戴着上台的。 看着谢期年依然不甚在意的样子,韩亦程苦涩地说:你是不记得你第一次拿奖,还是不记得我? 谢期年眉心微蹙,对韩亦程说:你回医院吧,别再这样了。你这样并不会让我感动。 我上次肋骨骨折的时候你对我不是这样的。韩亦程眼里泛出水光,七七,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是吗? 我只知道现在的你的样子,除了让我觉得想离你更远之外,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回医院吧,我还是真心希望你身体健康的。 他看着韩亦程手背上因为晕倒而擦出的伤痕,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韩亦程,我不想说大道理,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你应该能够慢慢去接受、放下,而不是用不爱惜自己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不自爱的人,怎么会懂得去爱人?你试试去接触不同的人吧,别把自己困在这种不健康的情绪和感情里了。 第85页 我试过了。韩亦程靠近,和谢期年呼吸相闻,我没有办法。 谢期年疲倦地说:离我远点。别逼我动手,你的肋骨现在应该经不起一根手指。 韩亦程不肯相信地看着谢期年,紧紧咬住了唇。 静默了十几秒后,他的泪和唇边的血一起滑落在心口,换来了谢期年递过来的纸巾。 这是我最后一次单独和你说这件事。韩亦程,到此为止,我已经很累了。即使我不爱你,也不要逼我看不起你,好吗? 我们约定了 约定作废。谢期年果决地说,那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约定、承诺,你没有遵守过,我也不打算遵守。只要付得起代价,谁都有毁约的权利。 韩亦程机械地用纸巾擦拭出血的唇瓣,指关节上的擦伤崩出来,又隐约泛出了细细的血痕。他喃喃道:代价? 韩亦程,我直接说吧,如果你还是这样步步紧逼,我会马上离开,我保证你这次再也找不到我。谢期年揉了揉眉心,压住泛起的头疼和烦闷,纪氏的规模也许比不上丰瀚国际,可能也没有你和李小姐傅总的新公司那么实力雄厚,但是我爸爸和我弟弟还是有能力让我隐姓埋名的,你一定要逼我这样吗? 韩亦程忽然问:你爸爸,对你好吗? 谢期年迟疑了一下,缓慢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既然你可以走,既然你这么厌倦我的存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走? 谢期年抿了抿唇,无奈道:生物势能的发展是我爸爸毕生的研究方向,他的心血,我即使再想走、再不想面对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一切,也不能意气用事一走了之,把国内的重量都压在小晨肩上。他在国外长大,对国内的环境不是那么熟悉。 但是如果你坚持要继续搅乱我的事业,赔上你自己的人生和事业,我除了走,除了躲,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谢期年深深凝视着韩亦程,眼里终于有了他回来之后一直面对韩亦程而从没有呈现过的柔软。 多少有些从前的影子。 韩亦程心里痛到了极致的凌迟,只能借由他一次一次用力擦拭自己唇瓣带来的痛苦中和。他眼里满是挣扎,和谢期年对视着。 视线交缠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又像是从此再也静默无言。 过了不知道多久,韩亦程终于停止了机械地擦拭唇瓣的行为。 我走。他哑着声,把染得血迹斑斑的纸巾紧紧握在手里,但是段瑞群,你千万提防他。他做的事情都太过界了,而且最爱祸害演员,你要是不相信我也可以去问问楚星言,虽然他压着不让漏口风,但不可能完全无迹可寻。 谢谢。这一点你可以不用担心,我和他从来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现在你爸爸和你弟弟可以给你助力,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和骚扰,包括来自于我的。现在,你有爸爸和弟弟,你有家了。而我对不起,可能我从来没有带给你真的幸福。今后我会控制自己收敛对你的感情,不让你觉得被冒犯。如果我再过界,你就直接动手,但是,别走。别让我再也看不见你,我受不了。 我说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会努力完成我爸的事业布局。谢期年说,撇开偏执不谈,你其实很有魅力,会有合适你、让你从头开始好好爱的人陪你的。 韩亦程凄然地看着谢期年,嗫嚅着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抬手,从衣领里扯出项链,握住项链上坠着的两枚戒指,直直地从脖子上把项链扯了下来。 断开的项链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而项链也在他松开手时落在了脚边。 他把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递向谢期年:你收下它,我走。 谢期年如水的目光扫过放在韩亦程掌心的戒指,轻缓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对我来说,很必要。韩亦程哑着声,压着喉口的哽咽,你收下它,我会从你身边消失,但我可以幻想它替我陪着你。至于我走之后你是扔了,还是砸了,只要不让我知道,都可以。 谢期年看着韩亦程,明明白白给了他一个「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的眼神,但还是抬起手,从韩亦程掌心拿过了那枚戒指。 指尖触到掌心,不过须臾触碰。 但韩亦程知道,那是谢期年早已画下的一个句号,即使他百般抗拒,也最终烙进了他的宿命里。 他确实完全失去他了。 谢期年把戒指放进西装口袋里,轻声道:韩亦程,再见了。 韩亦程依然痴痴看着谢期年,但满眼不舍也终究止于了他慢慢转过的身,走向休息室门口的背影。 那满是擦伤的指节微微用力握住休息室的门时,他还是不由得停了脚步。 慢慢回身,克制住动作间肋骨引起的痛楚,他深深地再看了一眼谢期年,无声地抖着唇,说了三个字。 在泪坠落的那瞬间,他快速拉开门,走了出去。 中央空调营造的微凉空气被门的转动旋转成了风,拂过谢期年的脸,继而归于沉寂。 第86页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晚宴结束时, 谢期年接到了王闻远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急急地问:年哥,段总今天是不是和你闹了些不痛快? 你知道段瑞群的底吗?谢期年不想和王闻远虚与委蛇,直接就问出了他疑惑的点。 王闻远瞬时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 才期期艾艾地答:段总那个我听说了一点。但是我和他不是哎呀我要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 王闻远都是知道的。确认了这一点,让谢期年心里不得不泛出苍凉的悲哀。 虽然说人总得用自己有的去换自己没有的,但是值得不值得, 不同的人是有着不同的判定标准。 他的沉默让王闻远有了些许慌乱,小心翼翼又唤了声「年哥」。 谢期年不想虚伪,也不想浪费彼此时间,他直接说:我们以后不用再联络了。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风险比你以为的大,我言尽于此,你想清楚了再做吧。 不想和王闻远再多说什么,谢期年打算挂了电话。 年哥!王闻远急急地唤了声, 止住了他挂电话的动作。 对不起。王闻远说,可是,年哥,我年纪不小了, 这个圈子我总得向上走。 这是向上吗?谢期年有些无奈, 但他也不想再说更多去左右王闻远的选择和判断的道理,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去承受,谁都如此。 他真诚地说:我祝你早日实现愿望,再见。 挂了电话, 纪羽晨已经和李石确认好晚宴的收尾, 他从身后揽住谢期年的肩膀, 小声说:你和谁说再见?感觉有点寂寞。 这句话让谢期年心下掠过一丝怅然。再见这两个字,他今天确实说了太多次。 而他说再见的对象,其实都是已经不会再见了的,或者即使再见也不如不见了的。 纪羽晨看着渐渐有了些落寞的谢期年,握了握他的肩膀,把下巴也垫在他肩膀上,有些撒娇地说:哥哥,你太累了。我也好累啊,一点也不想动了。 谢期年习惯性地抬头揉了揉自己弟弟的头发:你这几天事情太多了,睡眠时间根本就不够。而且明天一早你还约了李悦心在酒店咖啡厅谈合作的进展对吧?你今晚就在酒店开间房休息,明天再回家。 他唤过一个已经收拾完场地的服务生:麻烦你联系公关经理,开两间行政套房。 服务生应着去了,谢期年把眼睛都不想再睁开的纪羽晨交给李石:我今晚要回家完成明天发回美国的风险模型,你和纪总在酒店休息。 安顿好纪羽晨,被李石安排的司机送回到第一国际的小区大门前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一辆的士在他下车后走出几步时停在了小区门外,随即一阵急促的下车同时向他而来的脚步声在深夜里纷杂响起来。 不是很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速回头看一眼,同时拿出手机解了锁。 的士上下来了五个很年轻的男人,个个都精瘦得过分,很像瘾君子,看到谢期年回头,他们加快脚步,明显地冲着谢期年而来。 大门的门岗处有保安值班,但第一国际的大门距离路边颇有些距离,谢期年快速在手机上按下报警号码,同时向门岗处飞奔。 那几个男人追着他向前,有明晃晃的金属刀光在路灯下反射出冰冷的线条。 距离门岗还有二十米,一声朗然的呵斥忽然响起:你们干什么?我已经叫保安了! 大门随即开启,一个修长清瘦的男人走出来,身后跟着从岗亭里出来的保安。 见此情况,那几个人顿时做鸟兽散四下奔逃,谢期年也无暇多顾,跑到了大门边。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几乎用尽全力奔跑,停下来时呼吸的频率忽然错乱,他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叫了保安同时喝退那些人的男人忙忙给他顺了顺背,又说:没事吧? 终于缓过来呼吸,谢期年挺直背,满含感激地说:没事了。谢谢你。 我也刚进大门,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情况不对就叫了门岗里的保安。那人浅笑着对谢期年伸出手,应该是邻居?我是宋景辉,住八号楼12A。 和宋景辉握了握手,谢期年笑答:我住十二号楼12A。 真巧。宋景辉和谢期年并肩向小区内走,你要报警吗?我可以给你做证人。不过那几个男人看起来像是被人雇的社会闲散人员,晚上看不大分明长相。你想想有没有得罪人?今后出入还是尽量当心点儿。 谢期年点点头,心里浮现出段瑞群离开晚宴休息室时明显满是戾气的眼神。 我送你回家?宋景辉又问,以防万一。 不用了,第一国际的安保还是有口皆碑的。谢期年婉拒,太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行,加个微信,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不然我也不太能安心。 宋景辉拿出手机,快速和谢期年加好了微信,便爽朗地道了再见。 第87页 走出电梯间,视线落在寂静的B座时,谢期年本以平静的心又抽动一下。 他苦笑着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安静走过B座,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同时给宋景辉发了安全到家的微信。 宋景辉秒回:好的,晚安。 退出宋景辉的微信界面,谢期年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又扫过了微信界面。 从游艇会的停车场昏倒送去医院后,韩亦程一直没有给他发过信息,沉默了几天,他的微信对话框便被不断叠加着向下移动,此刻谢期年一眼扫过去时,不滑动页面,便已经看不到韩亦程的存在了。 这样挺好。谢期年熄了屏,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韩亦程确实遵守了约定,之后的两周,他没有出现在B座,也没有给谢期年发消息。 就像他的微信在谢期年的手机里一样,静默无声地被覆盖,最终沉寂到不会再被想起。 纪羽晨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安静。他甚至开玩笑说,没有人骚扰的日子过于安静了,他的危机意识都淡了好些,需要去找个柔道馆实际较量几场锻炼意识和筋骨。 谢期年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安静。 但有人总却要打破这种安静。 周末的早晨,纪羽晨做好了早餐便和李石确认着要外出的行程。 谢期年慢慢喝着咖啡,看着手机里的行业新闻,不去打扰纪羽晨。 纪羽晨和李石确认完后,却转向谢期年:哥哥,我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会面,你陪我去行不行? 谢期年先点头说好,然后才问:见谁? 技术部有个问题不太好解决,凌北大学有位副教授在生物势能方面有个专利应该能解决,技术部想要聘请他做顾问,副教授回应说对担任企业的顾问没有什么兴趣。我和他约了见一面,试试看能不能用诚意说服他。 说着,他又有点孩子气地笑了笑:我怕我压不住场,有哥哥在就不一样了。 别小看自己。谢期年放下手机,我知道你是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特意要我出去转转。 你这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的生活太单调啦。纪羽晨说着,向房间里走,我去给你挑衣服,保证你是整个大学最帅的! 谢期年要纪羽晨不要太过于夸张的提醒,被手机收到的一串陌生号码来电阻断了。 他不甚在意地接通,却没想到会是段瑞群的来电。 段瑞群的呼吸透过听筒落在耳中,隐约有种毒蛇吐信的渗人感觉。谢期年果断把手机拿开,直接挂断了。 不多几秒,他手机又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来着王闻远。 谢期年蹙眉点开,却是一行他没有想到的消息:【做人太骄傲的话,可能就不是很安全】 这消息不应该出自王闻远,大概是段瑞群和王闻远在一起,拿了他的手机在操作吧。 深夜想要袭击他的那些人的样子瞬间浮上心头,谢期年想也没想,直接拉黑了王闻远。 纪羽晨在房间里叫他:哥哥,我选好了。 谢期年应了声,走进房间去配合纪羽晨,同时给李石发了升级自己和纪羽晨的安保力度的信息。 凌北大学的咖啡馆是网红打卡之地,书香和咖啡香,以及别具一格几乎全是玻璃幕墙营造而成的建筑融合在一起,确实足够惬意放松。 透过玻璃屋顶落在咖啡杯里的阳光让谢期年看得入神,直到纪羽晨拉拉他衣袖说「哥哥,副教授来了」时,才收回心神,看向咖啡厅的入口。 穿着休闲风衣的男人走进了咖啡厅,戴着金边眼镜,阳光落在眼镜镜框上,却遮不住他笑容的明朗和视线的清亮,反而像是特意给他打了光似的。他向纪羽晨和谢期年走来的短短十米距离,不断有人和他打着招呼,他也一直耐心礼貌地回应着。 不像学者,倒像是明星入场。纪羽晨笑着开着玩笑,不过我哥哥还是比副教授好看。 你有滤镜。谢期年说着,笑着站起来,对来人说,这也太巧了。原来你是宋副教授。 来人看到谢期年,也一愣,继而笑得更朗然了:缘分。 原来像是明星入场的副教授,就是那天夜里他差点遇袭时帮了他一把的宋景辉。 深夜小区的路灯下,又是刚刚经过混乱的局面,谢期年虽然觉得宋景辉很好看,但也没有太多深刻的感受。 但此刻在阳光下款款而来的宋景辉,甚至还有几分纪羽晨身上常常出现的少年感,英俊儒雅,却又不学究气,难怪受欢迎。 纪羽晨不明就里地看看自己哥哥,又看看他准备要用诚意打动的副教授,拉住了谢期年的手腕:你们认识? 谢期年忙忙打断了要回答的宋景辉,对纪羽晨说:宋副教授和我们是邻居,他住八号楼,我在第一国际和他遇见过。 看出来谢期年不打算对纪羽晨说起他们认识的缘由,宋景辉也理解地笑笑:早知道,就直接约在我家了,我做的咖啡不比这里的差。 有机会一定去宋副教授家叨扰。纪羽晨把宋景辉让进了座位,确认了宋景辉要点的咖啡,去了服务台。 宋景辉坐定后,一错不错地看了谢期年很久,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 第88页 他带着些许歉意开了口:我想问你一个唐突的问题。虽然可能不太礼貌,但是如果不问,我一定会后悔。 谢期年怔愣一瞬,心里有了些模糊的念头,但还是点了点头:请说。 你说我和你们是邻居。所以你和纪副总裁,是情侣吗? 他是我弟弟。谢期年说。 是吗?宋景辉露出了安心的温柔笑意,那么我能不能更唐突的问一句,我能和你约会吗? 当然,如果我误会了你的取向,很抱歉。可是那天回到家,我一直都在压抑给你发消息的念头。宋景辉的炽热而真诚地看着谢期年的眼睛,我想见你,想多了解你。 谢期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话说在前面。纪羽晨姿态潇洒地坐了下来,接过了话语,要和哥哥约会的对象,不经过我这一关,我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当然,我接受考察。宋景辉自如地回应纪羽晨。 谢期年下意识看了宋景辉一眼,又在那温柔如水的目光中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我这个人不喜欢兜圈子,我直说吧,大家既然是邻居,就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呢也老实不客气地就叫你名字了。至于纪副总裁宋景辉看向纪羽晨,你哥怎么叫你,我随他,行吗? 纪羽晨朝谢期年眨眨眼,然后对宋景辉说:那可不行。要等我哥正式认可你了,你再随他。 纪羽晨的玩笑缓和了谢期年淡淡的尴尬,他嗔笑着拍了下纪羽晨的手背:纪副总裁,你稳重点。 纪羽晨笑着让服务生给宋景辉上了咖啡,又直接对宋景辉说:我也不绕圈子了,景辉哥,你能不能考虑接受纪氏的邀约,出任技术顾问? 谈起工作来,纪羽晨的少年气便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明朗的冲劲和自信:纪氏在国内新能源领域虽然不是行业TOP,但是在生物势能方面我们确实有着独特的优秀,我们在美国的研究室也是世界顶尖的,如果时间上可以契合,也可以去美国研究室参观考察,再决定是否担任顾问。 宋景辉也进入到了谈工作中的专业状态:之前贵公司技术部给出的资料确实不够打动我。但是我注意到纪氏似乎在研究X分子的深化开发?这个我倒是挺感兴趣,可以展开来谈。 谢期年安静坐在旁边,喝着咖啡。宋景辉和纪羽晨每谈一两句,便会下意识向谢期年看一眼。 那温柔又柔暖的目光很真诚,又很明确,渐渐缓解了谢期年因为他提出的「约会」而略感突兀的尴尬。 阳光静静地移动了一些位置,把宋景辉一整个人都融在了光里,这样的氛围里那道珍而重之又专注而暖的目光让谢期年不由得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许确实会有岁月静好的长长久久。 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宋景辉和纪羽晨聊了很久,虽然没有得出具体的约定,但至少和纪氏合作解决纪氏技术部当下面临的状况是没有问题的。 结束了工作的话题,宋景辉温和地对谢期年说:我送你回家? 说着,他又笑了出来:还是,你送我回家? 纪羽晨安静的作壁上观,而谢期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我对宋副教授的印象绝对不坏。但对不起,我真的觉得,有些突然。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感情的发生大部分都是很突然的。宋景辉笑着眨了眨眼,现实中,有多少对情侣可能是认识了一辈子,自然而然就在一起的? 谢期年原本端起咖啡杯的手忽然停顿住了。 纪羽晨扬手唤服务生买单,同时道:景辉哥,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和对我哥哥的在意,但是还是按部就班如何? 行。宋景辉大大方方地笑笑,那今天我们各自回家。不过 他对谢期年眨眨眼:下周一我去你们纪氏技术部对接时,希望有荣幸和你共进午餐。 宋景辉自自然然展现了风度,谢期年也大大方方地点了头:是我的荣幸。 回家的路上,纪羽晨聊了几句和宋景辉合作的前景,就直截了当地说:哥哥,我觉得景辉哥不错。 谢期年沉默着,不出声。 比起段瑞群那种渣滓,和韩算了不提了。哥哥,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是我希望你幸福开心。 我知道。谢期年情绪不高地点点头,我试试。 有了宋景辉的助力,技术部的问题迅速得到了解决,纪氏在国内设厂的节奏也顺利地按照计划推进有序。 时间安静向前,半年的时间慢慢过去,纪氏的业务已经上了正轨,李氏、祈年国际和纪氏的合作也已经深度开展。 纪羽晨没有让谢期年多参与祈年合作的事项,但通过工作中会看到的会议记录等文件,谢期年还是确定地看到,韩亦程也并没有参与到祈年国际和纪氏合作的具体衔接中,基本上祈年国际出面的都是傅念衡,而丰瀚国际也出了公告,CEO变更为韩东洲,但圈子里都知道具体执行和决策的人必然成了韩修齐。 第89页 韩亦程确实如他承诺的,消失在了谢期年的生活中。B座一直安静着没有人出入,他没有忽然出现在谢期年面前,也没有再发过任何消息给谢期年。 但谢期年仍然没有感觉到因为韩亦程的退开而以为会有的轻松。偶尔有时一错眼,看到有相似的身影闪过,他还是会以为那是韩亦程。手机响起提示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闪过是不是韩亦程的念头。 他不想去解释这种黏糊又不明朗而萦绕不散的感觉。他和韩亦程真的已经完完全全结束了。假以时日,韩亦程也许会记不起他的样子,而他也会在想起来时怅然笑笑,然后继续自己选择的生活。 而现在,他工作、回家的两点一线的生活里,除了每个月回美国陪爸爸待几天之外,还增加了一个宋景辉。 宋景辉温柔诚恳的追求态度,和明朗大气的行事习惯确实也不让谢期年觉得不适。甚至有时候在周末去宋景辉家喝个咖啡,聊一聊生物势能的发展或者无关紧要的话题,也让他觉得是与旁人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放松和自在。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始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状况,虽然不冷,但他总是淡淡的懒懒的,热不起来。 好在宋景辉确实如谦谦君子,不矫情也不做作,用一种自然的优雅和谢期年相处着。 这天结束了纪氏技术部的工作,纪羽晨有个商务晚宴,因此宋景辉自然地载着谢期年回了第一国际。 停了车,宋景辉却轻轻压住了谢期年解安全带的手,带着磁意的声音在紧密的车厢空间里震荡出一种别样的情愫:我可以奢望一个晚安吻吗? 谢期年一怔,看着宋景辉,却没有说话。 把轻轻压住谢期年的手的动作变成了握住谢期年的手,宋景辉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谢期年手背,身体慢慢向他倾过来,缓缓靠近中,他话语里的磁意终究还是透出了些许因为期许而有的紧张:或者换个说法,阿年,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宋景辉的气息越来越近,干燥清爽的呼吸抚过谢期年鼻翼,带着颤栗的触感。 被宋景辉握住的手,在宋景辉的手心中僵硬地握成了拳,随着宋景辉的越来越靠近而越握越紧。 唇与唇近到只有几厘米间歇时,宋景辉停住了靠近。他更握紧了谢期年的手,低语:阿年,你这样,是紧张,还是在抗拒? 谢期年的喉结动了动,却依然没有出声。 他只觉得脑子里都是混乱的碎片,没有办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回应,也做不出任何明确意义的举动。 那碎片似乎融进了血液,流动到心脏,切割出细密的酸涩疼痛,他却说不清楚这心悸的情绪,到底是源于什么。 又或者,他不想承认那些碎片里,都淬着某个人的影子。 宋景辉抿了抿唇,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很轻、很坚定地说:阿年,我要亲亲你。 第42章 宋景辉的唇慢慢靠近了谢期年的侧脸。 气息很烫, 烫到让谢期年马上想要退开。 他下意识地挣脱了宋景辉的手,下一瞬,一声忽然的巨响很近距离地砸在了他们耳膜中。 压住被震痛的耳朵, 谢期年看向前方。 他面前的副驾驶座的挡风玻璃不知道被什么砸成了一片蛛网, 透过那片蛛网, 闪动着金属的光泽,和四五个向车门逼近的黑影。 宋景辉快速点了火,车子引擎响起来。谢期年急道:不能撞!万一出了事你很麻烦! 他拿出手机, 按下快速拨号。 电话在瞬息便接通了,谢期年对电话那边说:十二号楼楼下停车场,有人袭击我们,有凶器。 自从上次差点遇袭之后,他便和第一国际的保安部确认了紧急方案,但是真的到了这种状况下,他即使镇定地拨出了电话,却还是止不住地手一直抖。 那几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工具, 下一瞬已经直接爆开了副驾驶座的车窗。 宋景辉想也不想地一把解开谢期年的安全带,把他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护住。 我没事。谢期年说着,想推开宋景辉,你自己当心 保安怒喝的声音和什么东西击打在宋景辉身上带来的冲击同时进入谢期年的感官, 他用力推开宋景辉, 忙忙检查他的状况。 还好,宋景辉的背部虽然被击打了不少次,但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他也没有感觉到不适。 被保安送上楼后, 谢期年洗过澡, 还是不放心地给宋景辉发了微信: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去医院啊。 宋景辉回复的声音里没有刚刚遇袭受伤的惊慌, 反而充满了关心:这些人还是冲着你来的,我不放心,以后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入,一定得有人陪着。没有人的时候你随时叫我。 谢期年:不用,你挺忙的,我让小晨给我安排好安保就行。 宋景辉没有回复消息,却发过来了视频通话。 接通后,他清爽的笑容落在谢期年眼中,话语里确实缠绵的深情:我的未来男朋友,怎么会只有安保在我就能放心呢? 看谢期年有些为难的样子,他又笑了:阿年,你别为难,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让你不舒服,你直接说,我虽然遗憾,但是不会死缠烂打。 第90页 没有。谢期年也直接说,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很放松。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期待。 话说开了,他也更放松了:景辉,你这么好的人,值得一个更好的对象。 对我而言,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人里,你就是最好的。 可是我可能是最没有热情的。谢期年苦笑,你想要的爱情,应该是热烈的,痴迷彼此的,甚至能疯狂到偶尔抛弃一切的,而不是我这样老干部遛弯的。 明明是拒绝的话语,但他把宋景辉说得笑出了声:爱情有燃烧的一面,也有安然的另一面啊。我愿意陪你遛弯,成不成? 可是谢期年说,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回美国,回去后应该也不会再回国了。 他没有说完全的意思,宋景辉完全听懂了:以后的事情面对了再考虑。你放心,我不会是你的拖累。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有你的事业,你的家族,没有必要迁就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愿意在我能力范围内做出安排,这不是迁就,也不是妥协。宋景辉温言道,感情本来就包含着一定程度的付出,只要不是单向的、不健康的索取,就没有什么需要介意的。总之,我不会勉强,你也不必内疚,各自遵循内心做出选择和判断。 停了停,他又说,阿年,感情这种存在很微妙,你今天不喜欢,不代表明天不喜欢,又或者今天很爱,明天却忽然不爱了,这无法人为控制。我希望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但是如果不是基于感情,我也知道勉强没有意义。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看谢期年又陷入了沉默,宋景辉体贴地说:今晚发生的事情确实比较刺激,你需要时间平复心情。这样吧,我们定个时间期限,你考虑考虑再答复我,好吗? 嗯。谢期年轻声应道。 宋景辉轻笑:让你考虑多久呢?一万年? 半个月吧。谢期年说。 半个月后的七月七日,是他生日。虽然所谓的各种「有意义的日子」不过是人为附加的,在时间里每天其实都是新的一天,但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明确的刻度来缓解自己空濛的心绪。 生日时决定,也挺好的。当做一次新生吧。 好。宋景辉干脆地答。 挂视频之前,他又忽然急道:阿年,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必须告诉你弟弟,不能像上次那样瞒着他了。 我真的很担心你的安全。不想看到你受任何一点伤害,我想你弟弟也是一样。 挂了视频,谢期年疲倦地躺倒在沙发上,大脑里高速闪过各种念头。 来袭击他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还是段瑞群。虽然已经把段瑞群拉黑半年了,但段瑞群睚眦必报的狠辣行事,这半年他也隐隐约约听过不少了。 智能门锁响起开门声,纪羽晨走进房间,对上躺倒在沙发上的谢期年有些疲倦的眸子,忙忙问:怎么了? 把刚发生的事情告诉纪羽晨,谢期年说:明天给景辉换辆车,他的车暂时没法用了。 我安排。纪羽晨快速在手机里输入着,同时说,安保我也安排着升级,我知道你不喜欢人跟着,但是最近还是忍一忍好吗? 他又说:八成是段瑞群这孙子。 谢期年点点头:我们都提防点吧。我就怕真出了什么事情爸爸担心。 纪羽晨点点头:星文集团这段日子股价狂跌,各种层出不穷的丑闻内幕都在曝光,应该是有人在对星文集团下手了。我听说段瑞群最近很疯,有点歇斯底里的德行。 釜底游鱼,道尽途殚,总会做困兽斗。谢期年叹口气:我回美国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千万当心点。人疯起来搞迁怒的事情数不胜数,小心为上。 好。纪羽晨说,不想这些烂事了,开心点。你快生日了,要不要办个party,邀请景辉哥来?还是,景辉哥已经定好和你二人世界了? 不用了,我又不爱过生日。谢期年说。 不行,你每年都说不爱过生日,今年如果没有约景辉哥,就交给我。纪羽晨坚持说,自从韩亦程出现后你就没有怎么开心过,烦心事也是层不出穷的一大堆,我不管,这次我来热热闹闹的办,给你冲冲喜。 纪羽晨的「冲喜」惹得谢期年轻松地笑起来,刚刚遇袭的紧张感,以及答应宋景辉「考虑」的无形压力终于散了。 虽然最终阻止了纪羽晨的生日「冲喜」计划,但七月七日这天,谢期年还是没有加班。 走出纪氏已经在园区那块从韩亦程手里拿下的地块顺利设厂的办公区,他漫步向园区入口走去,边回复着手机里收到的工作消息。 不过是个重复过无数次的寻常行为,走的也是走过太多次的同一条路,但渐渐地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勾着心忽然像是失了重的感觉无法言说的漫出来。 谢期年停了步,收起手机,向感觉异样的侧边猛地看去。 第91页 落在眼里的,是十米开外,在园区的十字路口中央伫立着,明显瘦了太多、脸色依然像失血过多般苍白,咬着唇定着视线,喉结微微颤抖的韩亦程。 四目相对,谢期年只觉自己的心脏莫名地被用力凿了一下,血液如同瞬间冻结,带着千万根细碎的冰针缓慢地、不可阻挡地刺进心腔,猝不及防的疼痛起来。 这疼痛,让他甚至觉得呼吸也窒住了。 韩亦程站在原地,深陷的眼窝里,眸光却异常晶亮,那光亮太像是濒死之人忽然回光返照的迸发,让谢期年心里的难受感更甚了。 他知道自己该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但也许是韩亦程的视线太过于痴绝,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虽然很不好受,却也没有力气移动步伐。 直到韩亦程终于松开了紧紧咬住的唇。 明显的血痕漫了出来。 那血痕,把他们上次见面时韩亦程的样子,又清晰地带到了谢期年面前。 韩亦程终于快步走了过来。停在距离谢期年两步远的地方。 他依然痴痴地紧盯着谢期年的脸不肯移开视线,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七七,生日快乐。 谢期年的心脏被这简单的六个字狠狠一撞,终究把他从刚才忽然见到韩亦程的冲击力拉了出来。 深呼吸,谢期年说:谢谢。 继而又说:没想到会遇见你。 我没有跟踪你。有点事情来园区办。我原本想躲起来不让你看到我,怕惹你心烦。韩亦程颤着声解释,可是今天今天能遇到你,我还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谢期年默然不语,垂落的视线不经意撇过韩亦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 左手无名指上反射着夕阳光亮的戒指让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快速又抬起了眼。 正对上韩亦程依然看着自己、不曾移开分毫的视线。 韩亦程不舍的样子根本无法掩饰,这让谢期年烦躁地吁出一口气。他快速说:我约了人,再见吧。 韩亦程下意识地抓住了要离开的谢期年的手腕,触到的瞬间,又触电般地赶忙放开了。他讪讪道:再见?我们还能再见吗? 如果我能控制的话,不会。谢期年没有再看韩亦程,而向自己既定的方向走去,那么,不再见了。 走出几步,他依然感觉韩亦程的视线凝固在他的背影上,这让他觉得疲倦,又难受。 阿年! 宋景辉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来。 谢期年脸色一变,不知道怎么地有点尴尬。 他看向园区入口的方向。 确实是宋景辉。他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笑容明澈地向谢期年而来。 平时上课都几乎是清爽T恤休闲裤的宋景辉今天穿得比往日正式了很多。质地良好的衬衫和西裤、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和着他立体明朗的五官,加上手里开放得肆意的白玫瑰,说他是来求婚的都毫无违和感。 把白玫瑰递到谢期年面前,宋景辉的笑容更明朗灿烂了:我第一次送人花,不知道对不对。 谢期年看不到身后韩亦程的视线,但他依然能感觉那种持续被凝视的压力。抬头迎上宋景辉的笑脸,谢期年接过了那束花:我也是第一次收到花,很好看,谢谢。 宋景辉眼睛一亮,试探性地伸出手,做出一个很礼貌、却隐含无限期待的,等待谢期年握住的姿态。 宋景辉出现的瞬间,韩亦程的心里就冲满了犹如灭顶的绝望的痛楚。 而谢期年握住宋景辉的手时,他感觉到了心脏的血液瞬间全部流失的窒息的痛。 眼前发黑,缓不过劲,只能被动地顺从身体的本能慢慢、慢慢地蹲下身子。 即使如此,心脏痉挛着撕裂粉碎的疼痛也缓不下来。 只可惜并没有人在意。 咬着唇用力抬起头去看谢期年时,他看到的是和宋景辉已经走出了太远的背影。 上了宋景辉停在园区外停车场的车,谢期年把那束白玫瑰花放在车后座。 转过身时,宋景辉恰到好处地握住了他的手,快速拉近唇边,轻轻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眼中满是柔情:送花给你,是不是让你有点尴尬? 有点。谢期年借系安全带的动作把手从宋景辉的手中抽出,毕竟我是个男人。 难怪总觉得你情绪有些消沉。宋景辉笑着替谢期年整理好安全带,又握住了他的手,不是因为考虑后决定不接受我就好。 我 谢期年犹豫着,想说什么,视线无意间一转,心脏又像是被什么狂击了一下,以至于话堵在喉咙口,没有说出来。 视线的余光处,韩亦程站在园区门口,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他扶着副驾驶座的门,眼神凄楚地看着宋景辉的车内。 接受我,还是拒绝我。宋景辉慢慢靠近谢期年,语气诚恳,眼神却坚决,你直说吧,我都能接受。 谢期年抿了抿唇,侧过脸,让视角里没有韩亦程存在的可能。 他侧脸的动作却和宋景辉慢慢靠过来的动作同了步,下一瞬,宋景辉的唇线擦过了谢期年的侧脸。 第92页 谢期年愣住了。 宋景辉也愣住了。 须臾之后,宋景辉眼神一凛,用力抱住了谢期年。 他贴着谢期年耳边急切低语:阿年,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谢期年犹豫一瞬,抬起手,抱了抱宋景辉,又松开了。 他靠着宋景辉的肩膀,低语:开车吧。 宋景辉一喜,松开手,又拉起谢期年的手,放在唇边深深一吻。 车子载着谢期年流畅而去。而园区门口,扶着车门呼吸越发急促的韩亦程晃了晃身体。 在几声急切的「韩总」的呼声中,韩亦程的身体彻底失了平衡,他用力拉住车门,用尽所有意识,终于没让自己倒下去。 宋景辉把车停在餐厅门口时,谢期年没有解开安全带,却按住了心口。 迎着宋景辉不解的目光,他低语:我现在不想吃饭。能送我回家吗?抱歉。 宋景辉立刻过来环住他的肩膀,低头用额角贴着他的额角感觉温度,担心地说:是难受吗?哪里难受? 可能最近睡眠不足。谢期年挡住心里一阵阵泛起的说不清楚的难受,按住心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送你回家。宋景辉说着发动了车子。 一瞬之后,他却又熄了火。 他认真看谢期年,眼里满是恳切:阿年,你是接受我了,还是没有?给我一句准话行吗? 我谢期年欲言又止,他看看宋景辉,又垂下眸子。 宋景辉看着谢期年垂眸的侧脸,心里翻涌着无法抑制的情愫。他深呼吸一口气,以一种毅然的决心开了口: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意乱情迷的迷恋,没有激情燃烧到无法自拔的热切,我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唯一。我也知道你的内心其实不能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接受我的追求。 可是我想试试。经年累月的陪伴未必不能成就爱。如果不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会遗憾。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谢期年沉默地苦笑一下,他心里不可控地浮现出韩亦程红着眼的样子。 那让他的心跳又不受控地抽痛了一下。 很讽刺,宋景辉,韩亦程,他们都说要一个机会。 但毫无机会的人,分明就是谢期年自己。 我可能永远没有能力去爱上谁。谢期年轻声说,这对你不公平。 宋景辉:那就让我陪你。阿年,我愿意陪着你。只要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愉快的,在你的世界里我有第一名的特权,对我而言就够了。我想要和你有轻松愉快、没有负担的、简单的生活,你不期待这样的生活吗? 宋景辉定定地看着谢期年,那眼里满是诚挚的温情,和让谢期年安心的笃定。 和宋景辉在一起,是不是真的会有他一直觉得最适合自己的,安静平淡,但愉快自在的生活呢? 试一试,算不算自私呢? 宋景辉看出了他的犹豫,于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这种犹豫:阿年,我不在乎你过去的感情经历,我只看重我们的以后。我喜欢你,如果没有把你留在我身边,没有机会让你更了解我,我会后悔。 宋景辉的认真和直接让谢期年心里涌过一阵热流,无论如何,被人珍而重之地需要总是好的。 而宋景辉这么好。谁又能确定,他不会爱上宋景辉呢? 至少,他并不讨厌和宋景辉独处。那么这为什么不能是老天爷给他的一个开始感情生活的机会呢? 阿年我 宋景辉有些不安的样子让谢期年心里落下了不忍。他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瞬,宋景辉毫不迟疑地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低头,珍而重之地吻了吻谢期年的侧颈,呢喃低语:阿年,我会让你很幸福的,我们会很好,你相信我。 谢期年让自己放松了所有力气,靠在宋景辉的肩膀上。 确实,有这样实实在在的拥抱,有能让自己放松一切什么都不要去想的依靠,是一种单纯的自在。 至于未来,就交给未来吧。 从旧金山见到韩亦程,到回国后和韩亦程的纠缠的那段时间,谢期年总觉得日子过得非常缓慢,每一天都有一种要面对韩亦程的步步紧逼而神经紧绷的张力和压力。 而韩亦程终于不再出现,到过生日那天答应了宋景辉的交往要求,再到现在入了秋,谢期年却觉得日子又过得太快了。 每一天,从醒来到入睡,谢期年觉得他的人生都是在一片步调一致起伏不变的安静宁和中,再也没有了那种追着他的心不放的张力和压力。 宋景辉是一个极其让人舒心和安心的伴侣。耐心又体贴,温柔而合理。 即使在谢期年告知他年底应该会回去美国,回去后大概率会不怎么再回到国内时,他也在短暂的愕然后体贴地说:以你的决定为准。 可是你回美国,你和景辉哥就是两地分居、远距离恋爱了。纪羽晨喝着咖啡,听到谢期年说起回美国而宋景辉这么回应时,不由得问,刚刚在一起没三个月就异地恋,这样好吗? 谢期年出了会神,缓声回答:没有什么不好。 第93页 可是不会寂寞吗? 我们是成熟的感情方式,和你们年轻人热烈的激情不同。谢期年说,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纪羽晨耸耸肩,难怪我觉得哥哥越来越稳重了。 稳重不好吗?谢期年笑着喝下咖啡。 好是好,就是总觉得少了点肆意的快乐。纪羽晨说,哥哥,你最近真的过于老气横秋了,才二十几岁不要一副中年人的做派,都要两地分居了,和景辉哥激情燃烧起来以应对异地的漫长岁月好吗? 纪羽晨说起激情燃烧,谢期年又恍了神。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最近新能源项目的发展倒是真的挺顺风顺水,爸爸昨天说有打算在国内布局纪氏目前的全产业链,你有什么看法? 挺好的。纪羽晨说,我随时激情燃烧地捋袖子就上。你们布局就行。 别谦虚了,你可是纪氏智囊团的中坚力量。谢期年又喝了口咖啡,拿出手机,今天周五,项目会议都有两个,吃过早饭早点去园区吧。 到了负一楼停车场,谢期年和纪羽晨都看着手机上的工作讯息,同时向车位走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自谢期年身后响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从身后用力地环抱在怀里了。 他瞬间反应过来,怒斥:韩亦程!你干什么! 韩亦程没有回应谢期年的斥责,他身体忽然一震,像是被人从身后击中了,还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闷哼。 纪羽晨也快速转过身,看向谢期年这边。 他脸色霎时变得非常紧张,接着飞起一脚,踢向了韩亦程身后。 有人摔倒,又爬起来急促逃跑的声音落在谢期年耳朵里。 而韩亦程紧抱着他的力道渐渐消失,垂落在他肩膀上的呼吸也随着力道的消失而减弱。 下一个瞬间,他只觉背后一空。 纪羽晨跨前一步,扶住了向后仰倒的韩亦程,同时大声对谢期年说:哥哥,去车里,锁好车门,报警! 说着,他垂头看了看自己扶着韩亦程的右手,又补了句:还有呼叫120。 谢期年茫然而虚浮地看着被纪羽晨扶着,脸色惨白到几乎了无生气,胸腔的起伏也很微弱的韩亦程,没有移动,只急急地问:他怎么了? 纪羽晨举起右手。 他手掌上,全是鲜活的血迹,随着他举起的动作向他手腕延伸。 他后腰,匕首刺伤了,匕首还在里面。纪羽晨言简意赅地说,那人是冲你来的。以防万一你快进车里,锁车,报警,呼叫120。 第43章 看着躺在私家医院宽大病床上脸色比床单更惨白的韩亦程, 谢期年才真的确定在停车场那须臾之间电光石火的袭击是真切的。 傅念衡也赶到了医院。看着韩亦程虚弱的样子,他啧啧两声:平时挺能打的,怎么动真格的时候就只会用自己的肉身去挡呢?也不想想这半年他自己日夜颠倒睡眠不足, 营养不良身体透支, 能挡得住什么? 谢期年抿紧唇, 坐在病房前的沙发上,没有说话。 还好没伤着肾脏,还能用。傅念衡摇摇头,刚刚医生说失血过多,可能随时有情况变化是什么变化?是可能会死,要我们赶紧见最后一面吗? 纪羽晨:既然从ICU里出来了,又没有安排在重病室,那就是死不了了,实在没必要让我们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还特意来医院一趟。 傅念衡面无表情:要是他真的不行了,你们亲眼见证一下, 不是更安心。 纪羽晨看默然无语的谢期年一眼,压低声音对傅念衡说:来吧,有什么遗产全部转给哥哥,或者是所有资产委托哥哥管理的文件要签吧?拿来, 哥哥不签我签, 我纪氏正需要扩展生产线呢。 没有这种霸总桥段在这里出现。傅念衡白了眼纪羽晨,他要是有资产我绝对先拦截了,一百块都不可能便宜你。 谢期年轻轻开口,打断了纪羽晨和傅念衡的互怼:警方那边有线索吗? 傅念衡悠长地叹了口气:我看了监控。动手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能看出瘦骨嶙峋, 估计是被雇佣的, 一直等在电梯口,看你出来就摸上去了。从韩亦程腰上的匕首警方查验了,没有指纹,对方应该是戴了手套才行凶的。警方目前还没有确认具体的犯罪嫌疑人。 他把手机里翻拍的监控视频放给谢期年看。 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在电梯周围鬼祟游走着,继而在听到电梯声响后躲在了门后,等谢期年出来后,目标明确地举着匕首,向他直扑而去。 谁也没想到韩亦程会从斜刺里冲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谢期年和那人之间,生生挨了这一刺。 谢期年手指颤抖地把手机还给傅念衡,视线落在虚弱的韩亦程脸上。 纪羽晨走过去,揽住谢期年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动作很温情,说出口的话却很冷酷:哥哥,我看他没准是自导自演,三十六计里的苦肉计,想骗你心疼的。 傅念衡摇头:别的不说,单说他只差点就伤到肾脏了,大家都是男人,换你,你苦肉计苦肉这里?以后还要不要用了? 第94页 纪羽晨不忿:就算不是苦肉计,那他也是跟踪我们了才会这么巧。 我猜可能是段瑞群。傅念衡思考着说,韩亦程他一直在布局,有私家侦探监控段瑞群的一举一动。我猜这次他应该是从私家侦探那里得到了消息,没有办法或者来不及通知你,不然他怎么会一个安保都没来得及带?他就不怕他一个人搞不定,你们还是会受伤吗。 纪羽晨一怔:一直在针对段瑞群的是他?可是他不是一直在布局吞掉丰瀚国际吗?他一个人的实力怎么可能同时动两家企业? 段瑞群不是对你哥不怀好意吗。能忍这个,他就不是韩亦程了。如果认为他因为顾着吞下丰瀚国际就不管你哥会有危险,那只能说你不了解他。傅念衡说着,看了看点滴瓶,要换药了。 谢期年茫然地抬手按了呼叫铃。 护士进来换了药,又按了按韩亦程手上输着液的血管处。 韩亦程迷糊地「唔」了一声,极缓慢地睁开了眼。 他茫然看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嘶哑地开了口:七七 他没事。在这里。傅念衡快速答着,同时拉了把纪羽晨,我们出去。 不去。纪羽晨躲开傅念衡的手,工作中你是我合作伙伴,但私生活上我们没有交情,别拉我。 谢期年和有些艰难地从枕头上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韩亦程视线交错,心里复杂的情绪翻涌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韩亦程醒来后的状况比昏迷时还糟糕,唇色比脸色更惨白,眼神无力却又满是无法掩饰的悸动,憔悴、颓丧、绝望混在成的模样,是谢期年从没在韩亦程身上见过的惨淡。 纪羽晨不肯移动,傅念衡也没坚持。他自己退后几步,靠在了病房门边的墙面,双手抱胸,置身事外。 而纪羽晨把谢期年的肩膀揽得更紧了。 七七韩亦程慢慢抬起手,向谢期年伸去。 谢期年坐在沙发上没有移动,但却轻轻推了推纪羽晨:小晨,麻烦你去给我买杯咖啡好吗? 纪羽晨离开病房后,傅念衡也跟着出去了。 病房门关上,空间里只剩下了谢期年和韩亦程。 谢期年沉默着,韩亦程想说什么却又反复不敢开口,喉结反复颤抖,终究落成了一声叹息。 还是谢期年最终打破了这片沉默:下次直接报警,不要再这样了。 来不及。我要是晚去一点,他就得手了。 谢期年起身倒了杯水,插上护士备好在床边柜上的吸管递到韩亦程唇边。 韩亦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期年,眼里满是悸动。他就着吸管喝了口水,润了润干哑的嗓子,又忍着痛,轻轻握住了谢期年端着杯子的右手。 谢期年倒是也没有特别激烈地挣脱,而是把杯子换到了左手。 他的不拒绝让韩亦程眼中瞬间迸发出期待的热意。 但谢期年开口的话,却冰冷无比:韩亦程,你没必要这么做。 犹如凝成冰的刀子,直直戳进韩亦程的心口,他一口气窒在心口,咳嗽起来,背部的伤口一阵剧痛,似乎又有滚烫的液体冲了出来。 他却无暇顾及,只哀哀拉着谢期年的手不松开,左手用力按住心口止住咳嗽,还是那么坚执地看着谢期年,一瞬间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谢期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恻隐,但还是冷着声说:我很感动你愿意这样保护我。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得体的、彻底的离开。 韩亦程咳嗽更剧烈,眉眼间痛楚更深,握住谢期年的手也握得更紧,视线里的不舍更无法抑止。 谢期年凝视着韩亦程,终于挣开了被紧握的手,轻轻给韩亦程顺着心口,低声说:慢慢呼吸。 韩亦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谢期年,呼吸终究跟着谢期年给他顺着心口的节奏慢慢调整平稳,咳嗽也止住了。 谢期年又把水杯靠近韩亦程唇边,低语:喝口水,慢慢咽下去。 韩亦程机械地含住吸管,喝了口水,眼睫间也有了细碎水光。 待韩亦程喉结一动,咽下那口水,谢期年把杯子放回床边柜上,同时沉稳地开了口:我有男朋友了。我会回美国。我们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韩亦程紧咬着唇,闭上了眼,侧头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没有说话,但细碎的哽咽压制不住,破碎地落在谢期年耳中。 谢期年从没见痛苦到如此溃不成军的韩亦程,那哽咽拉扯着他的心脏不受控地绞痛,喉咙口干涩,呼吸间也如切割凌迟。 他转过身,走向门口。 手指触到门把手时,他听到身后韩亦程夹杂在呜咽心碎里的细微声音:你爱他吗? 谢期年拧开了门把手: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今后你和我的人生是什么走向,是喜是悲,爱的是谁,都无关了。 韩亦程恍若未闻:你爱他,像从前爱我一样吗? 谢期年不再说话。他走出门,深深吸了口气。 纪羽晨并没有去买咖啡,而是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看到谢期年走出来,他立刻迎了过去。 第95页 谢期年疲倦地抬眼,看了看纪羽晨,又垂下眸子,无力地、轻轻地握住了纪羽晨的手。 冰冷地、微微轻颤着的十指被纪羽晨温暖的手用力握住,肩膀也被纪羽晨用力揽住,谢期年乏力地靠着纪羽晨的肩膀,压住喉口的干涉,低语道:小晨,我想回家。 纪羽晨立刻应着,稳妥地揽住谢期年,带着他走过走廊,走到了电梯口。 电梯下行的按键被纪羽晨按亮,韩亦程的病房门也霎时被突兀打开,呼叫铃不断地响声回荡在走廊里,而刚刚走进病房的傅念衡站在病房门口急切地对病房外的护士大声喊着:快,叫医生来,他伤口崩开了,床单上全都是血,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谢期年身子一颤,更紧地靠住了纪羽晨。 纪羽晨用力圈了圈谢期年的肩,在他耳边说:我已经和护士确认过了,如果他情况危急,护士会马上给我打电话。 电梯响起到达的提示音,震得谢期年身子又颤抖了一瞬。纪羽晨看着敞开的电梯门,犹豫着低头看虚弱疲倦地靠在自己肩膀借着力的谢期年,没有动作。 谢期年听着身后护士医生快速跑向韩亦程病房的脚步声,终究还是回身看了眼韩亦程所在的病房门。 傅念衡依然站在病房门边,定定地看着他,视线内容极其复杂。 谢期年回过身来,闭上眼,把重心彻底地放在了纪羽晨身上。 他的声音透着无法言说的苍凉,却很果决:小晨,走吧。 回到第一国际,纪羽晨在停车位停下车时,宋景辉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打开副驾驶室的门,替谢期年解开安全带,同时俯身靠近,观察他的脸色,心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谢期年依然很疲倦,但见到宋景辉,多少还是打起了点精神。他下了车,说,我没受伤,就是一大早发生事,然后去警局做笔录,又去了医院。很累。 回到家里,纪羽晨直接去了浴室洗澡,宋景辉做了咖啡端到客厅时,看到谢期年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出神。 宋景辉把咖啡放在沙发旁的小几上,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揽住谢期年肩膀,让他靠着自己,温柔低语:吓到了? 我只知道你们遇袭了,具体什么事情,和我说说?宋景辉轻轻抚着谢期年的肩膀,试图为他放松紧绷的肌肉。 我不想说。谢期年抿了抿唇,景辉,我很累,你先回去好吗? 不。我担心你。平日温柔的宋景辉此刻少见的坚持,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谢期年一怔,摇摇头:小晨在家,我没事,你的项目不是到关键期了吗?别分心。 为你,怎么是分心。宋景辉微微用了力,揽住谢期年肩膀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拥得更紧,同时俯身贴近谢期年唇边,我想陪你。男朋友和弟弟的陪伴不一样。 他慢慢俯身,温柔的呼吸拂上谢期年唇线:阿年,我们 谢期年倏而转过脸,也站了起来:我真的很累,抱歉。 近在咫尺的亲吻被拒绝了,宋景辉脸色不是太好,却也依然温柔地说:是我没体会你的心情。你不用抱歉。 他站起身:闹了一天,你吃了东西吗?我去给你做意面,或者你想吃牛排? 我不想吃。谢期年背靠着落地窗,景辉,你先回去好吗?我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好。宋景辉点头颔首,语气里有些许落寞,阿年,和男朋友吃饭,不必用请。 谢期年抬起头来,看着宋景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斟酌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纪羽晨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扬声道:哥哥,医院不干净,你快去洗个澡再说。 继而对宋景辉一笑:景辉哥,我哥今天受到的惊吓有点大了,洗过澡我会催他马上睡觉的。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宋景辉答了句「好」,又抚了抚谢期年的背,带着不想被谢期年看清楚的阴郁情绪转了身:我先回去了,有事情你随时找我。 送宋景辉出了门,纪羽晨回到客厅,发现谢期年又坐回了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 清瘦的背影挺直,却透着让纪羽晨不忍卒看的脆弱感。 他叹口气,放轻了脚步,回了自己房间。 楚星言主演的大武侠电影终于定档。 虽然情绪上还有些因为两周前的遇袭而没有完全缓过来的不适,但定档的投资商答谢晚宴作为宣推中很重要的一环,谢期年还是和纪羽晨确认了一定出席。 临近下班时间,他一边核对着目前的项目进度和目标确认,一边注意着时间。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三下,谢期年说着「请进」,视线却没有离开手边的项目管理文件。 直到一声轻笑响起:你这样,好帅。 谢期年忙忙看向说话的宋景辉,同时站起来:你来了。 宋景辉走近,修长手指落在谢期年放在办公桌上的领带,拿起来,替他细细打好,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里满是温柔深情:阿年,你最好看。 第96页 贴近过来的呼吸带着明确的热度,落在谢期年鼻翼。 有些痒。 他笑着躲了躲,宋景辉原本打算落于唇上的亲吻停在了谢期年的侧脸。 抬手抵在宋景辉肩窝,谢期年笑说:你怎么来了? 小晨还有个会,得晚点到晚宴现场。宋景辉说,他知道你不想迟到,刚好我和技术部开完会了,所以今天你的骑士头衔归我了。 谢期年看一眼时间,说:你项目都到关键期了,他也不怕耽误你时间。 说着,他快速收拾起桌面上的文件:抱歉,你等我几分钟。 宋景辉点点头:好。不过阿年,我愿意陪着我男朋友,这不是耽误,也不用说抱歉。 停了停,他说:你有时候对我太客气了。 谢期年手上一顿,继而苦笑:是,你说得对。我以后注意。 为了配合武侠主题,宣发公司干脆把晚宴的地点选在了实景搭建的片场。 沉浸感和话题度是有了,但位置却十分偏远,宋景辉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把谢期年送到现场。 虽然偏远,但宣发公司显然还是做足了准备,在一片荒野中布置出了一座沉浸感十足的武侠风的庭院。走进双开大门,一条青石长路两边摆满红色的灯笼,迎风招摇着,铺排向气派十足的大厅而去。 气氛确实给足了。 但这明暗交杂的光影重重,让还没有消退的一周前的记忆鲜明地在谢期年脑海里冲撞。 以至于他老觉得风声中会有个黑影鬼魅靠近的警觉,而风时不时掠过后颈的触感又让他有种会被谁忽然从身后环抱住的紧张。 察觉到谢期年情绪的紧张,宋景辉往他身边靠近了些,牵住了他的手。 交握的瞬间,他又松开了手:这里媒体应该很多。抱歉。 理解宋景辉作为大学的老师不想被聚焦私生活的状况,谢期年对他宽慰地笑笑:放心,我没事,这里的安保还是很严密的。 青石长路尽头大厅的感应玻璃门随着他们的走近向两侧滑开,武侠风十足的场景瞬间转变成现代的社交气氛,冷餐台在大厅四周精致排开,香槟红酒在灯光下反射出绚丽的光,把这个圈子里的繁华热闹烘托到十足。 楚星言当然是瞩目的焦点,但看到谢期年和宋景辉进来,他立刻和身边围着他的一圈人道了抱歉,便向谢期年迎来。 看到宋景辉,他眼前一亮,却换了种刻意哀怨的语气:有这么帅的伴,我们的CP被拆了? 谢期年笑着锤了下他的肩膀,介绍:宋景辉,凌北大学的副教授,也是纪氏的顾问。 楚星言和宋景辉握了握手,又问:你弟弟没来? 他压低声音,笑说:有人跟我打听弟弟呢。 见楚星言和谢期年说话,宋景辉说:我去洗手间。 等宋景辉走远,楚星言揽住谢期年肩膀,问:男朋友? 是。谢期年点点头。 一表人才,看起来对你也很好。楚星言说,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不想多说遇袭的事情,谢期年淡笑:工作太忙了。过一段时间要回美国,想尽量多做点,免得我回去后小晨一个人在国内累坏了。 楚星言一怔:真的决定回去了?不回来了? 谢期年点点头。 楚星言还打算说什么,却有位三十出头的男人从旁边过来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多亏丁总追加了投资,我们才能顺利收官。楚星言说着客套话,同时把那人介绍给谢期年,希望这部剧能让我们的投资者都满意。 话音刚落,楚星言的助理跑了过来,催楚星言准备前往主舞台上亮相了。 谢期年推推他:主角,快去吧。 楚星言点点头,又用力揽了揽谢期年的肩膀:改天我们单独见个面,再细聊。 看着楚星言的背影,那位丁总赞了声「他可真是天生的主角」。 他说着,从身边的冷餐台上拿起一杯香槟,礼貌十足地递给谢期年:希望电影能取得大成功。 谢期年也礼貌地接过,和丁总碰了碰杯,抿了一口道:希望。 主持人介绍中,楚星言款步走上主舞台,主创团队也一一亮相。 丁总拉着谢期年聊着这部电影他参与的投资份额和投资初衷,足足聊了十分钟之久。 直到谢期年忽然眯了眯眼,身体晃动了两下,那位丁总瞬间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他侧了身,毫不见外地搭住谢期年肩膀: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人声喧闹间,谁也没有注意被丁总扶着的谢期年神色恍惚,额角渗着冷汗,步伐虚浮,皮肤也泛起了不寻常的红色。 大厅处的自动玻璃门敞开,清凉的风掠过,谢期年只觉那风落在他的皮肤上,像万千只小虫子往皮肤里钻,又疼又痒,难受到他想要大吼。但热的不像话的身体、毫无气力的肌肉,越来越昏眩的意识让他确定,自己被下了药。 他只喝了一口酒,不长的时间药效就如此霸道,如果刚才多喝一口,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此刻是否还能保持这一点清醒。 第97页 但这一点清醒也改变不了他全身无力、被那所谓的丁总用力驾着带走的现状。 他用尽力气控制自己的声带,颤抖着说: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丁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别着急,等你被好好享用的时候,你会觉得愉快的。 谢期年全身无力,哑着的嗓子已经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尽力让自己侧头看场内,想要找到楚星言或是宋景辉。 但楚星言在众人环拱的主舞台上,赵永安在他身边,灯光的焦点让他们几乎不可能看清楚下面的情况,也不会特别关注。 而宋景辉依然不见踪影。 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晕眩感覆盖,谢期年看着丁总向侧前方轻轻招了招手。 一个人影快步走近他们,江瑞风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来:这么容易得手,丁总厉害。 江瑞风得意的笑脸放大在谢期年眼前,他的眼神甚至比此刻的晕眩更让谢期年觉得恶心。 两分钟后,谢期年完全脱了力,靠在了丁总的身上。 丁总和江瑞风撑住已经完全失了气力的谢期年,把谢期年带出了大厅,带进了大厅外墙侧边的一间小屋里。 第44章 这间房原本是剧组用作存放道具的库房, 被人简单清空,所有道具都堆在墙角,屋子中间放着一张陈旧的暗红色丝绒沙发, 丁总和江瑞风一起脱掉了谢期年的西装, 把他放在沙发上后, 丁总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而江瑞风又得意地诡笑着俯身看着谢期年无力的样子,一抬手, 粗暴地扯掉了他的领带,再更用力地扯开了他的衬衫领口。 扣子飞溅出去,撞在粗糙水泥地面上发出细碎轻响,江瑞风眯着眼居高临下看谢期年,得意的情状扭曲而诡异。 他盯着谢期年越来越无神但仍然努力保持清醒的眼睛,嗤笑:别挣扎了,待会给你好好拍个片子。 谢期年眼中的波动让他的得意更甚,那种终于占据高位的得意让他的笑越发诡异。他又俯下身, 用力捏住谢期年的下颚: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哪里比我好啊?凭什么韩亦程从来不多看我一眼? 他越说,表情越扭曲,扭曲里泛着阴森的得意, 却又透着凄楚的影子:别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的人, 要不是韩亦程托着你,你有什么资格比我晚入行还资源好?有什么资格签赵永安当经纪人还有楚星言和你称兄道弟?你端着端着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是吧?我可真的好期待韩亦程看到你在别人身下的样子啊。你说他会哭呢,还是会疯呢,还是会 小屋的门被敲响了一下, 丁总谄媚笑着打开门。 江瑞风松开了捏着谢期年的手, 向看着躺在沙发上的谢期年满脸都是让人恶心笑容的段瑞群迎了过去。 谢期年终究在剧烈的晕眩中失去了意识。 几分钟后, 小屋的门被从外面用力踹开了。 门撞在墙面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刚准备离开的丁总不由自主地吓得脸色煞白。 更让站在一边原本眯着眼笑得得意得不得了的江瑞风惊叫出声。 唯一还算镇定的段瑞群目光闪烁看着被踹开的门,后退了几步。 看到疾步走进门里的人,江瑞风的惊叫变成了扭曲的尖声嘶叫:韩亦程!你怎么你为什么会来! 韩亦程不搭理江瑞风,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失去知觉的谢期年,径直脱下身上的高定西装,把衣衫被江瑞风扯得凌乱的谢期年包裹起来。 小心翼翼地让谢期年在沙发上躺好,韩亦程转过身,向离他最近的丁总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周身发散的强烈戾气,让丁总瞬息感觉到什么叫做肝胆俱寒,甚至有了被已经被猛虎锁定,下一刻就要被生生撕成碎片的错觉。 丁总压住心里升起的不祥预感,虚张声势地低吼:你怎么回事?出去! 丁总只想赶快逃走,却在他发散的威压气势下两股战战地失去了反应和力气。 下一瞬,一记毫不留力的拳头击打在丁总的鼻梁上。 血飞溅出来,比丁总的身体更早地落到了地面。 韩亦程没有一分表情,转向眼睛飞速乱转的段瑞群和眼睛血红俨然疯狂地在对他叫骂的江瑞风,眼睛里无法抑制的明确的恨意更重了。 韩亦程你是不是贱?他早就不要你了!他身边可不止一个男人!可是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凭什么 他的嘈杂嘶吼终止于砸到下颚的一拳,击打中舌头被牙齿咬破,巨大的疼痛把他瞬间拍晕了。 段瑞群已经退到了堆满道具的墙边,他抬着手试图隔开自己和韩亦程之间的距离,连连道:韩总,韩总,我没有参与,是他们保安就在门口,你再过来,我叫保安了! 对段瑞群的话充耳不闻,韩亦程一抬手,段瑞群惨呼一声,倒在了道具之上,又滚倒在地。 无法忍受的疼痛让段瑞群和丁总各自在地上打着滚,哀嚎声在翻滚里散得稀碎。 抬脚往段瑞群脸上再用力补了一脚,韩亦程迅疾转身,抱住了躺在沙发上的谢期年。 他脸上的冷酷瞬息变成了无法挥散的心疼,眼里的戾气也成了柔软,把谢期年抱在怀里,韩亦程在昏昏沉沉的他耳边轻轻唤着「七七」。 第98页 谢期年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视线似乎无法聚焦,又虚弱地闭上,含糊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回应韩亦程的呼唤,还是只是无意识的乱声。 傅念衡领着几个保安冲了进来。看到已经晕过去的江瑞风以及在地上痛呼打滚的两个人,傅念衡直接呸了一口,又忙看谢期年,恨恨地说:他妈的这帮孙子忒下作了,居然下药? 韩亦程手指抬起,留恋地抚了抚谢期年紧闭的唇。 韩亦程你王八蛋!你对他做了什么? 被韩亦程踹开的门外,纪羽晨和宋景辉目眦欲裂地看着被韩亦程紧抱在怀里里双眼紧闭、明显状况不对的谢期年,纪羽晨怒吼出声。 他到大厅时正遇到四处寻找谢期年的宋景辉,电话没人接,楚星言和现场的人没看到谢期年见了谁,去了哪,他已经要急疯了。 没想到找到这儿,竟然看到了这种情状的哥哥,纪羽晨脑子里全是怒意,和宋景辉一起冲进了房间。 感觉着谢期年不断渗出的冷汗、不均匀的呼吸,越发潮红的皮肤,韩亦程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的意识。他只抱紧谢期年,一声一声低语:七七,别怕,我在,我陪着你。 放开他!宋景辉铁青着脸欲动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被段瑞群下药了。是韩亦程及时赶到。傅念衡快速向纪羽晨交代状况。 他们说话间,韩亦程小心翼翼地松开谢期年,脸色一凛,再度向段瑞群扑了过去。 一点不容情的狠踹中,段瑞群的哀嚎碎裂得一塌糊涂。保安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看着,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最终还是傅念衡拉住了韩亦程。 他厉声道:够了!你别忘了你的伤还没拆线! 韩亦程又朝段瑞群恨恨踹了一脚,厉声喝问:你给他用了什么?说! 段瑞群翻滚着,却只哀嚎着,不答。 我会一刀一刀割了你。韩亦程俯身下去,右手掐住段瑞群咽喉,左手在他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鼻子部位再痛击一拳,说! 我说!我说!旁边见势不妙的丁总从破碎的呼号中溢出几声拼凑起来的话语,我说,能不能饶了我? 韩亦程摔开段瑞群,转过身来,走近丁总,抬起脚踩在他腰上:说,下的什么药? 丁总哀嚎「你们先答应放了我」,韩亦程冷笑一声,抬起脚,靠近他已经歪掉的鼻梁,一寸一寸地逼近,一字一句:什?么?药? 国外的!国外专门用在不听话的直男身上的药!劲儿很大!没有缓解就会损坏人的脑子 韩亦程转身,又朝段瑞群狠踹了一脚:缓解剂在哪! 没有丁总心虚地说。 没有?韩亦程森然看着他,你再说一次? 有有有!我没有,卖这个的人有!他嚎叫,放了我,我帮你们去找! 韩亦程看傅念衡一眼。傅念衡点点头:交给我。你带他去医院。 医院没有缓解剂没用。丁总哭嚎着争取自己每一分生机,没有缓解剂,就只能通过那个行为尽快代谢掉。 韩亦程恨得大吼一声,又扑向段瑞群。 傅念衡看着韩亦程的后腰处,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的伤口又崩开了?!韩亦程你到底要不要命? 有的是时间收拾这渣滓!他用力拉住韩亦程,你陪着他!我去找缓解剂! 韩亦程找回了被烧毁殆尽的理智。他重新抱住谢期年,对傅念衡说:快去。 傅念衡吩咐几个保安把段瑞群和江瑞风架出去,又让两个保安押住丁总:我叫私家医生过来给你处理伤口,也随时观察他的情况。 傅念衡出了门,纪羽晨说:你放开他。他是我哥哥,我们是血亲,和你没关系。 不。韩亦程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除非我死了。 谢期年无意识地一声,潮红从脖子漫到了胸口,呼吸紊乱又急促。 宋景辉眼睛通红:小晨是阿年的弟弟,我是他男朋友,你才是外人,你走开! 韩亦程充耳不闻,只把谢期年抱得更紧。 纪羽晨顾忌着谢期年此刻的状况,无法用强,只得恨恨地用力锤了下沙发扶手。 陈旧的丝绒沙发没有任何弹力,纪羽晨强硬的一拳引起的震动直接传到韩亦程的身上,韩亦程才终于感觉到背后再度崩开的伤口的疼痛。 他闷哼了一声。 谢期年在这瞬间慢慢地、虚弱乏力地、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谢期年眼睛酸痛,脑子里的昏眩依然浓厚不散,他无力地尽量让自己视线聚焦,对上了韩亦程焦急的脸。 阿程 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含糊地落下。 七七,我在,我在这里。韩亦程忙忙说。 而纪羽晨用力握住谢期年的手:哥哥,我在这里,景辉哥也在,你安全了,我们马上给你找缓解剂,马上! 谢期年似有若无应了声,把身体蜷成一团,又闭上了眼睛,再次昏昏沉沉起来。 第99页 不多时,私家医生也赶到了。他先看过谢期年的状况,皱着眉摇头:确实棘手。 他又转向韩亦程:我看看你伤口。 韩亦程不理,也不动,更不肯放开谢期年。仿佛他一旦放手,谢期年就是失去了安全,他也失去了支撑的意志。 这种状况让纪羽晨不由得冲他怒吼:你先去处理伤口!我不觉得哥哥醒来会想看到一个死人! 韩亦程依然压根不理,他的世界里只有在痛苦里煎熬的谢期年。 如果不是傅念衡拦着他,他会真的杀了那几个给谢期年下药的渣滓。 而他现在也想杀了段瑞群。 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他都不在乎。 接到私家侦探发过来段瑞群的动向而从医院冲过来的路上,他体会到了平生最大的恐惧。 那恐惧甚至超过了谢期年离开他时、谢期年忘了他们的曾经时的所有。他反复只想着,只要谢期年没事,用什么换都可以,他什么都不要了。 只要谢期年没事,要他滚,他就滚。 心空透了也可以。血流干了就流干了。左右不过是一个谢期年不要的人,一条谢期年不在乎的命。但他在乎谢期年,他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死之前最后一瞬,他也要确定他的七七无碍,才能放心闭上眼睛。 就算是和别人在一起,只要谢期年能幸福,他也认了。 如果有下辈子,他想,从最初,他就要用谢期年喜欢的方法,牢牢牵着谢期年的手,从始至终,绝不再有错过。 纪羽晨看着这样的韩亦程,只能恨恨地叹了口气,又转向宋景辉,满是无奈:景辉哥,他太偏执了。哥哥现在的状况也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宋景辉沉默地点点头,凝视着谢期年痛苦的迷糊的样子:只要他没事,我就没事。 劝不动韩亦程,医生只得绕到沙发后面,压着韩亦程的背,给他重新处理后腰处二度崩开的伤口。 眼看医生现场拿出医疗包给韩亦程直接缝线,纪羽晨到底不忍地转过了头。 韩亦程却像毫无知觉,除了谢期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处理完韩亦程的伤口,医生又转过来查看谢期年的状况。 被医生用手电筒照着瞳孔,谢期年无力地往韩亦程怀里躲闪,含糊地低声唤阿程,阿程,我难受。 韩亦程心如刀绞,却没有办法缓解办法谢期年的状态,他贴着谢期年汗湿的鬓角,在他耳边哽咽低语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纪羽晨急急地问医生:怎么样? 很棘手。医生面色凝重,这药力太霸道,如果不尽快代谢出来,有很大可能影响他的神经中枢。 手电筒的光驶射入瞳孔,引起了谢期年的反应,他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声音,我 他开了口,声音很轻,气息很弱。 好难受。他声音颤抖得厉害,热 不正常的潮红从他脖颈向下渗透,韩亦程轻轻顺着谢期年的动作,替他解开了领带,又解开了衬衫的第一二颗扣子。 潮红依然遍布,甚至开始泛出细小的红点。 帮我他细碎地说,我难受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诡异又焦虑的沉默。 谢期年在这诡异的安静里嘶哑出声:好痛 他咬住自己的唇,但牙关毫无力气,动作间都是虚弱徒劳的挣扎,看得韩亦程心里绞成了一团,唇边渗出了血痕。 哪里痛?纪羽晨用力握住谢期年的手,哥哥,我们在想办法,我们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韩亦程抖着手拿出手机给傅念衡打电话,吼着还要多久! 傅念衡的声音很急,却依然保持着沉稳的清晰:已经联系到人了,药在邻市,我在往那里赶。最多两小时。另外我还在凌北继续找,找到了马上送来。 找到缓解剂了。这个确认让屋里的人心稍微放了放,但两个小时的时间长度却又无法让他们真的安心。 心脏谢期年无神地低喃,要炸了,好难受 纪羽晨扑过来推开韩亦程,按住谢期年肩膀,迫使他看着自己:哥哥,你被下药了,你知道吗? 谢期年大口喘着气,破碎地说:我知道 不能及时拿到缓解剂的话,还有一种办法缓解,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吧?你知道吗?纪羽晨咬着牙问。 我知道谢期年尽力让自己的眼睛能聚焦到纪羽晨脸上,我知道。 感觉指尖触到的谢期年的皮肤已经热到几乎烫手,纪羽晨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心一横,他大声问:哥哥,你要景辉哥留下吗? 我 谢期年闭上眼喘了一会气,低语:景辉。 这两个字落在韩亦程耳中,撕裂了他的世界。 宋景辉立刻答:我在。 纪羽晨也立刻松开谢期年,同时强硬地去拉韩亦程:景辉哥,你留楠`枫下,韩亦程,你 第100页 谢期年的声音已经几乎气声:景辉,你和小晨出去。 纪羽晨脸色一变,宋景辉瞬间僵住了。韩亦程挥开纪羽晨的手,又用力抱住了谢期年。 哥哥,你要景辉哥出去,你知道留下来的是谁吗? 我知道。谢期年说,我知道是他。 双手紧握成拳,宋景辉红着眼,沉声问:阿年,你清醒的吗? 是。谢期年闭着眼,声音越来越低,但意思明确,我现在清醒。我知道你是宋景辉。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使这样,你还是要我走? 是。谢期年的精神越来越涣散,我要撑不住了,求你们,走。 宋景辉面色难看,但他不再犹豫,果断地退出了房间。 纪羽晨深深凝视谢期年一眼,又看了眼因为谢期年的选择而呆住的韩亦程,深深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 门关上,韩亦程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期年:七七,你确定 我难受,帮我。谢期年用尽最后一点意识,看向韩亦程,帮我 不。韩亦程握住谢期年的手,连连亲吻,我不可以。 你可以,只有你可以。谢期年眼中渗出泪水,只有你。 韩亦程的唇又泛出了血渍。他抱紧谢期年,贴着他侧脸:我不行,七七,我不是禽兽。我想要你。我每一分钟都想。可是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我不可以。 好热谢期年嗓子里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呼吸越发急促,仿佛氧气已经不能进入身体,第一次你就不肯,说怕我痛可是痛也好过难受 那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他们初夜时谢期年说过的话,鲜明地从谢期年的急促喘气中被翻出来,韩亦程瞬时心脏空陷,甚至呼吸都忘了。他手指颤抖地捧住谢期年的脸,声音比谢期年还破碎:你你记得?你没有忘你记得我! 帮我。谢期年陷入崩溃的边缘,他仰着脖子,露出喉结,含糊不清地呢喃,阿程,给我 韩亦程的理智几乎完全断裂在这样的谢期年身上。但他还是用力一咬自己的唇,借着那痛楚稳住了理智:不。七七,我知道如果做了,你清醒过来以后会恨我,更会恨你自己。我不能让你恨自己 阿程谢期年的手乏力地抚过韩亦程喉结,虚弱无力的、滚烫的唇,贴上了韩亦程的唇瓣。 韩亦程本能地叩开了谢期年的齿缝。 那是他渴求太久的、满足他所有欲念所有渴的、也不吝于向他索求、向他表露对他最深的需求和爱欲的,他的七七。 唇齿交缠,气息交融,隔着长久的分离,隔着无法融合的选择,这一个吻却还是契合得让韩亦程想哭。 是他的七七。 可是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 怎么会即使吻得发烫,他心里比欲念更深的依然是对怀里任他予取予求的爱人最深愧疚,和知道即使此刻最深地融合,最肆意地交缠,却也必定要再失去他的绝望? 谢期年的理智已经全部熔断,他只热烈地回应韩亦程的吻,迎合韩亦程的动作,软软的舌舔去韩亦程不断滑落到侧脸的泪,把韩亦程犹豫着在他小腹迟疑滑动而不敢再进一步的手推向他渴求的本能。 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韩亦程的手收紧成拳,挣脱了谢期年的手的引导。 下一瞬,谢期年又贴了过来。 韩亦程只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在面对谢期年的主动时这么理智,可以咬着牙让神经在这样的诱惑里不至于崩断。 又或者说,只有谢期年能让他摆脱宿命里本能的黑色,稳住那一丝理智。 只有谢期年,是他所有的理智。 阿程谢期年靠着韩亦程心口,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绵软。 谢期年的情状彻底让韩亦程的理智溃不成军。他捧着谢期年的脸,贴着他唇,嘶哑低语:七七,你要记住,你记住,是我逼你的,是我忍不住,你被下了药,你挡不住,你不要怪自己 我挡不住,你来 手指颤抖着点上谢期年的腰带的瞬间,韩亦程听到了响起的急促敲门声。 纪羽晨的声音透过轻薄的门板传进来:缓解剂拿到了,我要进来了! 韩亦程沙哑到如同砂砾擦过的声音随即响起:快! 纪羽晨带着私人医生进了房间,韩亦程已经用自己的西装把上半身凌乱的谢期年裹好,他迎向医生,急道:快点,他真的撑不住了。 医生注射完缓解剂,又等了五分钟,仔细检查了谢期年的各种状况,终于点了头:接下来一周都好好休息,大致是没有问题了。 纪羽晨终于舒出了口气:还好,还好傅总及时在凌北也找到了缓解剂。 医生离开了房间,纪羽晨靠在门边,韩亦程也仿佛虚脱般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双手依然环抱着谢期年。 第101页 谁也没有再说话。 半小时后,谢期年身体的高热褪去了,不正常的潮红也消散得差不多,他疲倦地睁开眼,对上了一眼不错看着他的韩亦程。 放开。 谢期年的第一句话,换来韩亦程仿佛了然于心的苦笑。 他松开手,小心扶着谢期年的肩膀,让谢期年从自己怀里坐起来,同时站了起来。 纪羽晨扶住了谢期年,让他在沙发上靠坐好:哥哥,没事了,我送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之后才准回家。 谢期年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凌乱的衬衫,被解开扔在地上的领带,和披着的韩亦程的西装,表情复杂地看向微微弯着身子站在他两步远出处的韩亦程,轻声道:韩总,谢谢。 「韩总」两个字落在韩亦程耳中,是早已心有准备却依然像利刃剖开心口的尖锐凛冽。 不过片刻,他怀里的一切都再次成了虚幻。 而他甚至知道,这是必然。 他只能看着纪羽晨扶着谢期年慢慢走出这间脏乱的屋子,走出他存在的空间。 那扇轻薄的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韩亦程压住心脏,开了口:等等。 纪羽晨皱眉转身,没好气地说:等什么?我哥哥现在这个情况,不赶紧去医院成吗? 我就说一句话。 韩亦程慢慢走过去,隔着门,定定地看着谢期年:你是不是没有失忆? 第45章 纪羽晨变了变脸色, 而谢期年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却一片清明。 他甚至浅淡地笑了笑,轻声答:是。 你没失忆,你是失望。韩亦程眼里也满是血丝, 此刻在无法抑制住的细碎水光中显出一种凄凉的决然:你没忘记我, 你是不爱我了, 是吗? 谢期年没有说话,但沉默本来就已经是一种最直接的回答。 纪羽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接通,快速应了几声, 又挂了电话,继而看向韩亦程:傅总说,你的伤口不能开车,请我帮他送你回医院。 他打断韩亦程想要说的话,手一挥:有什么要说的,到了医院再说吧。 凌晨赶到医院,马上被纪羽晨带去抽血化验,做过各种检查后, 谢期年支撑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已经又是一个黑夜了。 纪羽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着他,见他迷惘地睁开眼,忙扶着他坐起来, 又给他喂了水, 紧张地说: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期年长长地吁了口气,检查结果都正常的话,我想回家。 都正常。明天一早我们回家。纪羽晨应着。 谢期年点点头:韩亦程呢?他有事吗? 没事。纪羽晨低声答,又问,哥哥, 你真的没失忆? 没有。谢期年有些歉意,抱歉,没有对你说实话。 我理解。谢期年说,我知道你是不想和他多纠缠,不如直接干脆地断了这条路。毕竟我看韩亦程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 说着,他不自觉地侧脸看了看病房门处,有些无奈:你睡了多久,他就在门外守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我睡了多久? 纪羽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大概四十个小时吧。别理他,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守下去。有他倒下的时候。 他能。谢期年说,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偏执。 没办法治吗?纪羽晨有些烦躁,我真的不能打他一顿? 由得他吧。谢期年闭上了眼,顺从着身心深处的疲倦,再度沉入了无知无觉的深睡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谢期年终于感觉了到呼吸间空气正常流畅地进入肺部的舒适。 纪羽晨也从病房里的沙发上起了身:哥哥,医生说你感觉没问题就可以随时出院了。 回家吧。谢期年心疼地看着长手长脚却蜷着睡了几晚沙发的纪羽晨,你蜷在这里太委屈了。 纪羽晨无谓地耸耸肩,给谢期年倒了杯水:不委屈,我不守着,谁知道门外面那个疯子会干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纪羽晨说的是谁。谢期年下意识看了看病房门:他还没走? 没有。纪羽晨撇撇嘴,又叹了句,他是真疯。 傅念衡甚至调来了病床放在走廊里,但韩亦程坚持不用。他就一直站在谢期年病房外,唯一借力的是背后靠着的墙。五十几个小时没放弃也没倒下,导致纪羽晨甚至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毅力、还是头疼他极致的偏执。 一个堂堂商界精英,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把自己搞得像被赶出家门等主人回收的小狗一样,这就是苦肉计,哥哥你别心软。 我知道怎么处理。谢期年下了床,小晨,请他进来吧。 韩亦程的步子很慢,合着他眼窝发青的憔悴样子,倒是真的很有些悲情的样子。 他的胡子没刮,已经冒出了细小的青色胡茬,但他底子实在太好,即使把自己折腾成这种和他往日精致讲究示人的模样大相径庭的样子,也还是不让人觉得落魄狼狈,反而有种微妙地引得人心疼的不忍。 第102页 倒是有些像他刚刚参与丰瀚国际事务的时候。 那是他一边要应付韩东洲的挑剔,一边要快速进入实际管理工作,很长一段时间都忙得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自然也没时间太细致的打理。 谢期年那段时间也是刚刚入行,新人的拍摄时间相对主演比较不那么合适,也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也没时间给韩亦程打理形象。 于是有天韩亦程加班到深夜回来时,爬上床偷吻谢期年的时候,胡茬把他刺醒来了。 谢期年因此失了眠,结果第二天有场大戏要拍,他精神不振,NG了几次,被导演训了几句。 后来晚上韩亦程回来再偷吻他的时候,他就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并且认真规定:以后不刮胡子不准上床。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韩亦程的胡渣。 但此刻看着韩亦程,那时韩亦程在他皮肤上扎出刺痒的感受竟然又鲜明起来,像小钩子一样钩出心头的酸和涩,翻涌着成了怅然。 有些东西总是固执地不肯走,就像固执地不愿承认他们已经变了的韩亦程。 你不该这样。四目相对良久,谢期年还是先开了口,你已经答应过我,不再介入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你没有失忆。韩亦程凄然道,我订婚,你既然完全不能接受,为什么你那个时候不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让我选择?为什么要一走了之,一个改变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当时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一定要掐住你喉咙,哭着喊着告诉你,韩亦程,我不准你和别人订婚吗? 韩亦程默然垂眸。他再清楚不过,谢期年不是那种性格的人。他也反复自问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忽略谢期年一再强调过的一旦和别人订婚就分手。 是因为他自私的欲望,更因为一贯对谢期年予取予求而潜滋暗长出的自私。 即使我真的哭着求你不要和李悦心订婚,你也一样会觉得我是在闹,会觉得于你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商业合作,不过是一种利益交换,不明白我在难过什么、纠结什么。谢期年苦笑着摇摇头,阿程,我们要的东西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了。你要赢,要替你外公、你妈妈出识人不清的一口恶气。你要丰瀚国际,要你爸爸后悔,要韩修齐跪倒。 而我。谢期年直视韩亦程的眼睛,把当时默然离开时没有说的那句话,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我要完完整整属于我的爱人。 韩亦程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眼睛。 他无法辩驳。因为当时他就是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看得比谢期年重要。所以谢期年才终于学会了把韩亦程的重要度放在自我之后。 我们的方向根本不同,走到现在这样也是必然的结果。我不想再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你。我不后悔曾经压抑自我、放弃一部分自尊去爱你,但我现在不能接受触碰我尊严和底线的你了。 我错了。七七,我错了。韩亦程哀哀看向谢期年,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走了。你再纵容我一次,我保证,我会改的。 七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韩亦程捂着眼睛,却藏不住声音里的哽咽,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你的自我、你的自尊我都不会再忽略再无视,我会去见李博文,我会变好,我会让你满意。你能不能能不能 沉默了几秒,谢期年摇了摇头:不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彻底灭了韩亦程那一点心头余火,熄了他祈望的所有暖热。 但他知道,谢期年的那捧心火,早就被他三年前执意的任性浇熄,只余冷寂。 我已经不想去承受你带来的失落,我也不想再对你反反复复失望。谢期年眼里也渐渐泛起水光,不要再提起从前了。我们没有以后。 韩亦程深深地看着谢期年,眼睛通红,抖着声:我知道,我永远找不回你。可是我我受不了。 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改变,阿程,我们回不去了。谢期年有了哽咽,却不改坚决,我不后悔遇见你,爱过你,我也不怕承认即使到此刻,我也没有爱上谁超过爱着你。 他迎着韩亦程在瞬间因为这句话而又仿佛活过来的目光,一字一句:可是,我不要你了。 韩亦程木然地看着谢期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直以为,在他们的关系和感情里他最强势,现在他终于明白,他始终是弱势的那一个。 因为他的强势都来自谢期年的纵容。因为他爱而不能自拔,谢期年却能用理智和他彻底切割。 谢期年能说走就走。他却不能说放就放。 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他踏出了错误的那一步,把谢期年推向了他拉不住的方向。他只能带着这失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此刻这种空寂的无望,一如这几年谢期年不在身边的每一天,活成一具没有情绪没有温度的躯壳。 唯一能让心口暖一暖的,只有梦里偶尔会出现的,他们的曾经。 纪羽晨在身后关上了病房的门,也把失了气力的韩亦程隔开了。 被纪羽晨扶着一步一步离开医院,坐上车,驶向第一国际,谢期年无力地把额角靠在车窗上,看飞速掠过的街景。 第103页 这世界上,无用的功,虚耗的时间,错过的真心,缘木而求的鱼,南辕北辙的奔赴,从来也不少。 他和韩亦程,只是这些「失」里的一笔。 他们并没有输给时间。但他们各自输给了自己,输掉了对方。 回到第一国际,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络宋景辉。 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宋景辉朗然又关心的语气仿佛他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情绪,只问:你身体好了吗? 好多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谢期年带着无比的歉意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宋景辉依然温柔地笑笑:你没事最重要。 犹豫了一瞬,谢期年还是说:景辉,你这两天有空吗?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说。 好。宋景辉答得干脆,你现在在家? 是。 我今天休假,也在家里。我现在过来会打扰到你吗?宋景辉问。 十分钟后,宋景辉按响了门铃。 谢期年打开门面对他时多少有些尴尬,宋景辉却表现得很泰然自若。 他握着谢期年的肩膀,让他转了个向,然后轻轻推着他走近屋里:我大概看了些相关资料,即使出院了你也要静养几天,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所以,我们现在谈分手,合适吗? 虽然也猜到宋景辉应该大致知道他说要当面谈的事情是什么,但当宋景辉这么坦然地说出来,谢期年还是略有点尴尬的不好意思。 宋景辉把他按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轻轻缓缓地,握住了谢期年的手。 我来开口吧。他温润浅笑,阿年,你很好,可是我们不合适,我想和你分手。 原本斟酌很久的话被宋景辉轻易地替自己说出,谢期年定定地看着宋景辉,情绪很复杂,却不知道如何应答。 当然,如果你现在哭着喊着求我不要走,脱光衣服扑我身上,我可能会报警。 宋景辉的玩笑话惹得谢期年笑了声,原本弥散在两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和伤感的气氛淡去了。 宋景辉松开了握着谢期年的手:我听小晨说,你打算回美国了? 谢期年点点头:该回去了。我回国原本是想帮小晨分担点在国内从零开始扩展纪氏的压力,但是没想到我他苦笑:我回去也好,大家清净。而且我爸身体也不太好,我回去陪着他,小晨也能更安心把纪氏发扬光大,不用经常把精力和精神放在对我的担心上。 宋景辉点点头:我也觉得你最好有一段远离所有干扰的时间。 他给谢期年倒了温水:之前大学有如何缓解心里各种情绪压力的心理讲座。那位讲师说的一句话我很认同:人会被不断叠加的压力和事件推向某个极端,这种时候即使再崇尚理性的人也会裹挟在这种堆叠到极限的情绪里无法摆脱地被推着走,俗称「上头」。所以需要一个完全脱离这种压力的环境,真正地不被任何裹挟,在心彻底静下来后明白空下来的那一块要用什么填补,还想不想填补。 你不像是会有情绪压力的人。谢期年笑笑。 谁都有情绪。但是最剧烈、最起伏、最不掩饰的情绪,其实都有特定的对象。宋景辉靠坐在沙发靠背上,放松了身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平静温和,没有冲突争执,也不期待任何情感上的温度,是不是? 谢期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宋景辉微微眯着眼笑:这样似乎很轻松,我们都很轻松。但是其实这样的相处会在心里慢慢累积最大的疲倦。 因为你想努力回应我,爱上我,但却没有这种本能的热情能够支撑你的努力。宋景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双手扶在了脑后,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即使明明告诉自己不值得,情绪上也非常想摆脱,但就是,过去的事情和人,它过不去。 我也一样。宋景辉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语气舒缓温和,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其实心里也有过不去的过去。 我和你相反,你要回美国,而我,我是从美国逃回来的。似乎感觉到了谢期年诧异的目光,他自嘲一笑,我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我从来没有让他察觉过我的感情。这种隐藏让我非常的累,每天都在自我拉扯中。表面上看我越来越冷静,态度越来越坚定,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情绪越来越麻木,人也越来越疲倦。 所以我逃了。我想冷静地确认,没有他,是不是可以的。 你确认了吗?谢期年轻声问。 我以为我确认了。宋景辉叹了气,虽然确认心里空了一块,可是我也确认了我害怕再经历那样激烈的、失控的感情。所以遇到你的时候我很庆幸,甚至立刻决定了要追求你。 谢期年笑道:我以为是因为我特别优秀,没想到是因为我特别合适。 他的玩笑让宋景辉笑出声来:你当然特别优秀。和你在一起真的很愉快。可是,也就仅止于愉快了。 第104页 没有心旌神摇的心悸,没有抵死缠绵的冲动,没有因为对方任何微小情绪而起的在意和反应,也没有一时半会见不到就心心念念的酸楚和甜蜜。 一切都很平和,一切都很平静,甚至是宋景辉说的愉快。但只有单纯的平静和愉快,对他们而言,都不够。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很容易的爱情。宋景辉说,不过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这才是我彻底进入静下来,看清楚自己心里空出来的是什么的开始。 不瞒你说,我现在每天都有回去美国面对他的念头。宋景辉顿了顿,有些遗憾地说,不过,应该是来不及了。 他转向谢期年,极度温柔地抚了抚谢期年的发尾:从前总听人说时不我待、时不我与,那个时候从来没觉得原来是这么悲凉的事情。阿年,很多事情是不能错过的,一个念头就是一个结局,一转身就会是一辈子的延续。如果你想清楚了,心还是空的,也许应该试试给彼此一个机会。 可是谢期年苦涩笑笑,人是不会变的。 但人会从每一次教训里进化、成长,继而找到更对的那个角度和方式。比如我们的原材料,是不是也是经过处理、转换后,把它放在一个正确的位置,才产生了我们要的新能源? 谢期年失笑:真有你的,还能这样触类旁通的举例。 看得出谢期年不太想多谈他的选择和心境,宋景辉温和地选择了新的话题:你定好回国的时间了吗? 明天下午去医院复诊,后天就回去了。谢期年说,如果你来美国一定联系我。 希望我有勇气回去。宋景辉怅然一笑,又说,我记得明天下午小晨要主持技术部的大型会议?那我来接你,陪你去医院。 看到谢期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一把揽住谢期年肩膀:阿年,你就让我这个过气男朋友尽尽义务吧。 虽然自嘲为过气男朋友,但宋景辉仍然是在医生确认谢期年可以经受长途飞行、检查顺利结束后,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白玫瑰递给谢期年:祝贺你康复。 谢期年接过白玫瑰,从花束里抽出一支开得最好的递给宋景辉:祝你能得偿所愿。 宋景辉接过花,温柔地笑着,抚了抚谢期年的耳垂: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下一瞬,他的脸色忽然僵住了。 谢期年不明就里地看着宋景辉忽然变得紧张僵硬的表情,刚准备开口,就觉得被人从身后用力撞了一下。 力道之大,把他手里捧着的白玫瑰都撞到了地上。 继而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体温完完整整地从背后覆盖住了他,用紧紧环抱住的、倾力保护的姿势。 曾经有过的记忆席卷而来,谢期年急急地转身,想要推开韩亦程,却只来得及看到江瑞风把匕首刺进韩亦程后腰的瞬间。 江瑞风脸色红得不正常,眼里全是疯狂的沉重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瞪大着血红的眼睛,把匕首从韩亦程身上抽出来,又再次用力刺了进去。 利刃入体的沉闷声响中,他状若疯癫地狂笑起来,终于被走廊上反应过来的几位医生给压住了。 谢期年抖着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韩亦程。 下意识地摸了把后腰,韩亦程尽量挺直身体,咬着牙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谢期年吼出声,韩亦程!你 原本是嘶吼的声音,却在看到韩亦程手上沾染的浓厚血渍时,成了颤抖着的哽咽。 韩亦程也看了看手掌上的血渍,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血迹,他又向后背抚了抚。 血迹更浓厚了。 宋景辉年忙忙叫着「医生」,韩亦程却忽然松开了扶着自己的谢期年的手。 在谢期年的不明就里中,他绕过谢期年,艰难缓慢地弯下腰,捡起了被他撞到地上的那束白玫瑰。 认真理了理花束,韩亦程把白玫瑰递向谢期年。 他垂着眸子,满是歉意地低语:我只是想来问问医生你是不是彻底好了,没想到看到了他,也没想到他这么疯对不起,把你男朋友送你的花弄脏了。 谢期年茫然地接过韩亦程手中的白玫瑰,交接中指尖相触的瞬间,韩亦程退开了。 他忽然抬眼,原本因为疼痛和血液流失而慢慢涣散的目光瞬间清亮,一直落进谢期年的眼睛里,而他的声音却在慢慢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里越发小了:我马上就走了,你别生气。 递回到谢期年手上的白玫瑰花束上留下了清晰的血红色痕迹。那痕迹沾到谢期年手上,仿佛带着滚烫刺痛的倒钩,扎进了他心脏最深处。 韩亦程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期年,用力一咬唇,转过了身。 看得出他用尽了定力不让自己露出虚弱的样子,但尽量挺直的后背上不停止的血色让他在走了几步后,终究虚脱地颓然倒在地上。 谢期年呆呆地看着一片混乱中韩亦程被护士急急抬上轮椅飞跑着推向手术室,手臂慢慢地、黯然地垂下。 白玫瑰花束跌落在地,花瓣四溅,彻底失去了漂亮的形状。 第105页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纪羽晨赶到医院时, 韩亦程的手术还在进行中。 韩家还没有人到场,偌大的手术室外等候的空间里,只有谢期年坐在手术室大门正对面的长椅上。 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脊背挺直, 身体略有些僵硬, 像是在等一个宣判结果。 纪羽晨压住心里翻涌的担忧,慢慢走过去,蹲在谢期年身边, 握住他的手,仰头,温声说: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谢期年低头看着纪羽晨,轻轻摇了摇头,眼眶微微泛了红,却又依然保持着那种硬是让自己挺直的姿态,说:我没事。 那个疯子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纪羽晨不忿,就没人看着他吗? 他有边缘性人格障碍,他家里人把他保了出来,被送来医院精神科就医。谢期年叹口气,这种人, 你防不住的。 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不会放过他的。纪羽晨愤愤地说着,又放缓了声音,哥哥,虽然我很不喜欢韩亦程, 但是如果他真的把你看得这么重要, 你也还是会心疼他的话, 未来你们怎么样,我也认了。 韩亦程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虽然依然是归结为对于谢期年这个人的偏执,但纪羽晨也知道他的行为更是对人类自保本能的逆反。 在每个间不容发的瞬间,韩亦程总是会用意志压住求生本能,用自己换下谢期年。 纪羽晨自问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 谢期年不答,眼神却更复杂了几分。纪羽晨把脸贴在了谢期年膝盖上,软着声:哥哥,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就像妈妈,她从来不和你提爸爸的任何事情,虽然不知道外公对她说了什么东西,但她显然是对爸爸的选择完全失望,甚至想要当做没有这段经历,没有爸爸,没有我,也没有你。 可是你的名字,我听爸爸说当年外公原本想改的,可是妈妈一直不同意,所以始终没有改过。她也许一直没有原谅爸爸做出妥协,放弃了她,但是她依然爱他。 虽然我没有恋爱过,但是我想,深刻相爱过的人要断绝关系、再不相见,虽然难,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停止想念、彻底清空,就不是那么简单轻易能做到了。他抬起头,认真看谢期年的眼睛,你们的过去我多少了解一些。我知道你离开他用了多少理智和决心。如果你想给他一个机会,我能理解。 他停了停,又说:我觉得,爸爸也能理解的。 谢期年苦笑着摇摇头,揉了揉纪羽晨的发旋,想说什么,却换成了一声深重的叹息。 纪羽晨又说:明天上午你回美国的机票,我替你去改期吧。 手术室的门倏而打开,护士推着躺在床上麻醉还没过的韩亦程出来,医生问:家属到了吗? 谢期年轻轻揉了揉纪羽晨的发旋,和他一起站了起来,回答:我是。 他失血过多,虽然已经稳定,但还是要注意术后照顾,尤其是他右后腰的连着受了两次伤,又崩开过几次,愈合起来会稍微慢一点。医生说着,示意护士把韩亦程送回病房,术后护理护士会详细说明。 韩亦程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过他们面前。 谢期年一眼不错地看着安静躺着的韩亦程,纪羽晨却发现他没有跟着去病房的动作。 没等纪羽晨问出声,谢期年对他说:傅总在过来医院的路上。我们回家吧。 回家?纪羽晨看看已经被护士推进电梯,将送入VIP病房的韩亦程的病床,有些不确定,现在我们回家吗? 我行李还没有收拾完,明天早上八点要到机场,该回家了。谢期年转身,向医院出口处走去。 载着韩亦程的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关闭,虽然安静,但声响仍然细碎地逸入了谢期年耳中。 遥远细微,但执拗地钻进心最软最深处,慢慢地生出尖刺,不讲道理地扎下去扎下去,生根成永生的荆棘。 早上六点,检查过行李和所有证件,纪羽晨也做好了早餐。 把咖啡递给谢期年,他说:傅念衡给我打了电话。韩亦程昨夜醒了。 谢期年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你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有事情不用管时差,随时找我。 纪羽晨点点头:去机场会经过医院。 谢期年放下咖啡杯:按时吃饭,不然李石会给我打小报告。 纪羽晨撇了撇嘴,露出一抹少年气:好。我每天吃了什么都拍照发给你行了吧。 还有,项目推进按照我们说好的,技术部的会议以国内工作时间为准,我在旧金山那边配合。 好。纪羽晨不再提起谢期年刻意绕过的话题,把三明治递给谢期年,保证完成任务。 飞机离地而起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和向上拔起的力量如同每一次飞行。 四年前离开时,他看着舷窗外逐渐远离的城市,想着自己和韩亦程的过往,想着他们彼此的支持和束缚,心里是麻木的钝痛。 第106页 当时那钝痛里,多少有着借由自己的离开而释放了韩亦程的人生的决心和壮士断腕的安慰,以为会有的崩溃也因为这种清醒的觉悟,而在击溃他前被他用理智消解了。 但此刻,他只觉得崩溃。 他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但和韩亦程重遇的这一年,面对韩亦程依然激烈到无以复加的坚执,点点滴滴种种事情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的离开对韩亦程而言,只是时间的定格。 韩亦程看起来越来越好,事业风生水起,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但其实他还是那个不懂怎么去爱人,也不懂怎么爱自己的偏执者,甚至,这四年,他的内心被困在了他最恐惧的、最想逃避的、被至亲至爱的人不置一词便扔掉的深渊里。 他离开三年,回来一年,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扎根在心里的荆棘缠绕成了网,牢牢裹住心,收紧着倒刺着。密密麻麻的刺痛逼得他痛不可当,逼得鼻腔酸涩,眼眶发烫。 他只能抖着手把座椅放平,用薄毯把自己紧紧裹住,再裹住。 这种崩溃和软弱不像往日的他。但此刻,他只想逃。 不止是逃离仍然不懂得怎么爱自己、怎么去爱人的韩亦程。 也是逃离自己。 宋景辉刚刚出了到达口,就把行李箱就地一放,踏前一步给了谢期年一个用力的拥抱,同时笑说:两年没见,你越来越帅了。什么时候带男朋友给我见见? 谢期年笑着拍拍他的背心:我以为宋教授超凡脱俗,不会催人脱单呢。 我这都来结婚了,你还是孤家寡人。宋景辉松开手,拉起行李箱,不过我婚礼上会有很多帅哥,到时候让阿楠给你安排。 行了,你们婚礼重要,别让你未婚夫操这份心了。谢期年带着宋景辉向停车场去,小晨可交代了我一定要为你办妥当几件事,这几天你听我安排。 宋景辉笑着应承,又说:可是我终于到美国定居了,你却可能要回国了? 回来美国这两年,纪氏的业务渐渐向国内转移,爸爸也明确说出了想要落叶归根,并希望能够用尽所有办法,最终和妈妈葬在一起。 爸爸想要回去,谢期年当然不会阻止,更会全力去完成爸爸的心愿。 看着谢期年忽然波动了一瞬的眼神,宋景辉停了停,终于关心又犹豫地问:你会回国吗? 我爸和小晨都在国内的话,我当然也会在。谢期年说,我得陪着我爸爸。 宋景辉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回去的话你和韩亦程 他看一眼谢期年,低了些声:他这两年还缠着你吗? 谢期年的表情僵了一僵,随即淡淡笑了笑:没有。他没有出现,也没有和我联系过。 两年前在医院递回给他那束沾满血迹的白玫瑰时的深深一眼,是他和韩亦程之间最后的共同记忆。 在十岁相遇的时候,在他被谢飞霸凌被韩亦程护在怀里说「别怕」的时候,在韩亦程紧张又不肯退让地第一次吻上他的时候,在无数个他们肆意交缠彼此把对方视作理所当然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时候,没有人能想过他们的结局会终止于这样一眼,这样一瞬。 所有的飞扬热烈碎落成寂静无声,擦肩之后无数个暗夜里啃噬着空落心尖的酸涩凌迟,都更甚过第一次分离后的怅然落寞。 此刻宋景辉忽然提起韩亦程,这让他心里无可避免地波动了一下。 祈年国际已经占据了业内绝对的领先位置,因此纪氏和祈年国际的合作已经非常深度,但纪羽晨一个人全然负责了所有的相关工作,谢期年没有问过,他便没有让任何和韩亦程有关联的事情或者消息出现在谢期年面前。 宋景辉把行李箱放进谢期年车的后备箱里,绕到副驾驶座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说:阿楠说三天之后出差回来一定要请你吃个饭,这个面子你得给我。 没问题。上次阿楠还说要教我滑雪呢。谢期年修长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还有两个月就要婚礼了,紧张吗? 宋景辉拿出手机给男朋友发了个消息,又发了段叮嘱对方好好休息按时吃饭的语音,才颇有点羞涩地对谢期年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还真的有点紧张。 总不能比你决定回来美国追回阿楠时更紧张。那天抓着我反反复复说了八个小时各种担忧和犹豫的你,我可永远都不会忘记。谢期年笑着转了个弯。 爱一个人会紧张兮兮会怕做错很正常,毕竟感情哪有正确答案。宋景辉深深吁了口气,还好,没有放弃。 他又问谢期年:你工作忙不忙?别为了接我耽误你的正经事。 谢期年发动了车子:我今天最正经的事情就是陪你去小晨预约好的西装店给你量体裁衣,确定好你婚礼上的服装开始定做。我们先去酒店,你放好行李之后我们去吃饭,我两点到三点和心理医生约了一小时的时间。酒店、医生诊所和西装店都在一条街上,距离不远,你在酒店休息一下,我见过心理医生去接你,然后去西装店,之后小晨会来西装店和我们汇合,一起晚餐。 第107页 宋景辉点点头:听你指挥。 把宋景辉送到酒店安顿好,车也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谢期年徒步去了李博文的诊所。 李博文回美国执业已经两年多,口碑极好,而他每周都固定有两天接受免费咨询,因此预约的等候时间更是排到了半年后。 谢期年已经经过了半年多每两周一次的心理疗程,诊所的前台白人小护士已经和他很熟了,也知道他不需要特别的关注,因此只礼貌的笑笑,便由他自己去往诊疗室了。 李博文的心理诊所目前有五位心理医生,诊疗室却不止五间。他规划的时候便按照颜色和氛围做出了十五间不同风格不同心理感受的房间,来咨询的人可以自己自由选择喜欢的房间,也可以随时变换。 谢期年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最靠近李博文办公室的那间暖黄色面积不大的诊疗室。 两点差五分,李博文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见到谢期年,他吹了声口哨:小哥哥这么帅,和我谈个恋爱? 谢期年笑着摇摇头:李医生,你对患者都是这么活泼吗? 还有四分钟,你现在还不是我的患者,是我朋友。李博文在谢期年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还是单身? 谢期年给他一个无奈眼神:和十四天前的答案一样。 李文博摇摇头,给他一个非常真诚的遗憾眼神:嘉扬要给你介绍我的合伙人你又不接受。人真的不错,温柔体贴,大度舒朗,感情上绝对成熟,不是那种极度缺乏安全感以至于让恋人很累的类型。 我还没有准备好。谢期年清心直说。 是情感上没有准备好,还是状态上没有准备好? 不一样? 不一样。李博文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他的金边眼镜戴上,要解决状态上没有准备好,比要解决情感上没有准备好简单多了。 谢期年随手捞过沙发上奶黄色的抱枕,垫在膝盖和下巴之间支撑住自己的重点,低了声:可能都没有准备好吧。 李博文满是理解地点点头,又温声问:这段时间,还是反复做那个噩梦吗? 谢期年的脸满满地埋进了抱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是。 梦里,他永远会回到宁市的野生主题动物园门口。 每一次,韩亦程都笑着站定,等他走近。 靠近再靠近,近到唇贴着唇,酥痒从唇峰绵延到心口时,他便会一抬手冷着脸把韩亦程推下莫名出现的深渊中。 韩亦程那瞬间似是万念俱灰的表情,他形容不出来,也不忍卒看。但却永远刻在梦魇里,怎么都摆脱不开。 我们已经分析过你梦境产生和持续的原因。李博文保持着一种恰好的语速和语态,它源于你对韩亦程独一无二的感情和你们与众不同的经历。 你虽然遵循理智地选择了离开他,但内心深处,你仍然把韩亦程之后遇到的失败、挫折、失落归结于自身,因而产生了你抛弃了他的内疚。可是这种负罪感是你的负面情绪和错误认知综合而成的,这是一种归因错误,你对他的不幸没有责任,或者说,你把自己在其中的责任放得太大,而把韩亦程本人的责任忽略掉了。 谢期年抬起头,下巴陷在抱枕里,眼神失了平日的淡静平和,波动中满是连纪羽晨和纪柏年都不曾得见的沮丧和疲倦:我知道。我之前会回美国,也是因为知道我不离开他就永远会 可是你还是持续性地把自己陷入到这种无谓的负罪感里。 因为我回国之后才发现他一直都没有明白我为什么会走。他谢期又把脸埋进了抱枕里,所以再离开,回到美国的这两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走的时候不那么决绝,如果我和他说清楚我为什么要走,也许我和他都解脱了。 所以李博文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你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 谢期年把脸埋得更深了。 李博文沉默了一瞬,说:上次我们说到针对这种情况的行为认知疗法和神经语言程式学,但其实我们并不需要通过回溯去确认会让你产生这种负罪感的最初的动因,以及隐藏着的你不知道的、不能承担的欲望是什么。对吗? 谢期年埋着脸微弱地点点头。 所以其实解决方法不难,对吗? 李博文的循循善诱让谢期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知道李博文未宣之于口的解决方法是什么。他也清楚要解决心理问题、乃至于人生任何问题,其实都不过是三步:面对它、解决它、放下它。 但他此刻逃避的,便是最初的那一步,面对。 他不想再见韩亦程。 李博文却不让他逃避,而是直接问:你是厌倦见到他,还是害怕见到他? 谢期年不答,李博文便也不开声。沉默在空间里肆意蔓延,最终压出了谢期年的声音:我怕他依然故我,这会让我更难受。 所以你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没有和他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走,也是因为心里知道即使直说、即使他知道了你的想法,也还是不会放你走,也很大可能他不会改变,对吗? 第108页 从抱枕里抬起头,谢期年抿紧唇,微弱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也确定,他一定没有改变,对吗? 谢期年不答,只看着抱枕,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捏着抱枕的角,很是无助。 李博文低了些声:你离开了一次,四年后又离开了一次。可是实际上,你的心是不是依然被困在那个你们共同构筑的堡垒里?而你是不是也确定,他也并没有走出来? 谢期年默然,眼神里却是认同。 李博文又轻轻点了点沙发的扶手:可是你是他在感情上唯一的动因。你的痛苦和他是相连的,你的变化一定会对你们的关系造成变化,而这种变化,你觉得是不是有可能让他终于去正视、理解,继而懂得你们的问题所在? 我不知道。 我换个说法:你相不相信,韩亦程即使骄傲又偏执,性格孤戾又决绝,但他确实能为了你放弃他一部分的自我和自尊? 谢期年颓然地点点头。他是相信的。 因为你相信,所以如果不去面对,你就会一直沉沦在这种明知来源于哪儿、也明知是认知偏差却无法改变的负罪感里。而他,你也让他永远失去了确认是不是要改变、或者他已经改变了但不能确认是否有意义的深渊里。 因此你们还是会相互捆绑一辈子,永远无法从对方那里解脱。 谢期年迟疑很久,开了口:我一定要去面对他吗?如果他还是 你并不一定要直接去面对他。要得知他现在的状况,通过他身边的人也是可以的。最好是他确实有了正向的改变,这样你的问题相对就会简单些,但如果他依然如故,我们也可以调整方案而不至于原地踏步。最重要的是,阿年,你不要太苛责自己,你需要给自己一个出口,才能健康地看待自我、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最终解决困扰你自己的问题。 李博文的计时器轻轻响起一声,表示预计的一小时已经过了五十分钟。 这也是谢期年特意要求的,每次和李博文聊过后需要给他留下十分钟独自平静情绪,他才能如常地回到日常里去。 只是这一次,他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让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常态,预约了下周的见面,离开了李博文的诊所。 纪羽晨预约的西装店在宋景辉入住的酒店的斜对街,五分钟左右可以走到。谢期年到了酒店和宋景辉汇合后,立刻就去了西装店。 这家西装店是延续百年的老店,只接受进入了店家名册的固定人士的预约,量体裁衣,全手工制作,耗工耗时耗钱,但穿着体验没得挑。 这是小晨千叮万嘱要妥当送给你的礼物,你千万别让我在小晨那里交不了差。谢期年把宋景辉送进量体的房间,又叮嘱店员,这是婚礼礼服,请全部用最好的面料和辅料。 测量是个极其细致的工作,店里有五六间房间都用来一对一量体。对于要用的时间谢期年早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他拿出手机处理了差不到半小时的工作后给纪羽晨发了消息,和他确认着他们汇合的时间。 收到纪羽晨「我五分钟后到」的消息,他收起了手机,看向量体的房间,等着宋景辉出来。 两分钟后,一扇门打开了。 谢期年看着走出门口的人,瞳孔瞬间震动了一瞬,然后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愣在了当场。 七八米的距离,即使他想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也不可能。原本要走到大厅,却因为看见了谢期年而以同样僵硬姿态呆站在门口的韩亦程目光里,也满是不知所措的慌乱,和灼热却硬生生压下去的悸动。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那谢期年再熟悉不过的「七七」两个字,依然带着粗糙的尖锐的刺,无声地落下在他心里。 第47章 谢期年不是没有想过, 和韩亦程再见会是一种什么境况。 他想,他们应该也许会礼貌一笑,或者不过淡淡交换一个眼神, 然后彼此默然擦肩。 之后, 会有惆怅, 会有心里寂然的遗憾和空洞,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在毫无预期地再和韩亦程面对面时这么难过。 难过到他心脏的血液一瞬间像是被全部抽空, 在难受到他几乎要抬手压住心脏时又一瞬间放出。 那种足以灼伤意识的滚烫让谢期年无法保持素日的淡然平静,却又不得不用所有的意志力保持着镇静。 比起两年前,韩亦程更瘦了,眼神和感觉却归于沉稳,原本他会在外人面前刻意藏起的少年气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冷隽的成熟气质,只是在视线落在谢期年身上时,那种沉稳深邃又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目光在空气里无声地交缠, 谁也没有先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韩亦程旁边那扇门打开来,宋景辉和店员走了出来,才打破了空气里越发沉重的压力。 店员一边在pad上快速操作, 一边问:婚礼上交换戒指时穿的正式礼服, 新郎是更喜欢用有金线的面料,还是暗纹银线的面料? 宋景辉认真看了看店员在pad上展现出来的面料,蹙眉想了想,忽然舒朗一笑, 向谢期年的方向挑了挑下巴, 示意店员道:他说了算。 第109页 韩亦程眼神一颤, 继而垂下了眸子。 谢期年在店员连声呼唤「谢先生」的催促中也低下头,看向pad上列出的两种面料。 只是他此刻心里乱得自己都无法整理,那两种面料在他眼里虚化得毫无差别,他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从店员手里拿过pad。 一阵很轻但决然的脚步声从他不远处经过,随着店门的自动玻璃门打开后,消失在所有感官里。 再抬头的时候,空间里已经没有撕拉着心脏的压力,空间变得很大,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宋景辉笑着和店员确认细节的脸也仿佛蒙着雾。 直到纪羽晨推门而入,笑着和宋景辉相互拥抱拍着肩膀说话时,他才发现蒙着雾的是自己的眼睛。 店面硕大的玻璃窗外是热闹繁华的街景,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凡几,韩亦程已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纪羽晨连着叫了几声哥哥,看着落地窗外出了神的谢期年回过头来,看向纪羽晨和宋景辉:怎么? 刚景辉哥说想让我当他婚礼的伴郎,哥哥你说OK吗?纪羽晨问。 谢期年笑着冲宋景辉和纪羽晨点点头:当然OK啊。 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来车往的主街对面,韩亦程站在给行人构筑的避雨长廊的宽大立柱后,默然看向他用尽全部理智逼着自己离开的西装店。 看着纪羽晨和宋景辉如一家人般的拥抱寒暄,看着谢期年安然坐在沙发上笑着对纪羽晨和宋景辉说话,那种温热日常的和谐,是他已经多年没有再从谢期年身上得到过的珍贵。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怨傅念衡。 要不是傅念衡托他顺道取定做好的西装带回国,他怎么会再见到谢期年。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心脏血液完全被抽空的心悸,和听到店员说宋景辉和谢期年是为婚礼而来那一瞬的心痛交织成剧烈的拉扯,把他的心脏从胸腔扯出来,又胡乱塞了回去。 痛。 痛不可言。 痛得他即使用力压住心脏,也还是直不起腰。 这两年他已经越来越能控制住自己过呼吸症的症状,但这一刻他还是认了输。 可是即使痛得呼吸都无法控制,他还是忍不住的停留在对街,只想能多看谢期年一眼。 再一眼。 直到视线完全涣散,再也无法聚焦。 临近下班时间,纪羽晨拿着一份文件走进了谢期年的办公室。 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纪羽晨看向谢期年,不解地问:哥哥,你黑眼圈好深啊。昨晚和景辉哥聊天聊通宵吗? 没有。谢期年揉了揉眉心,大概是没睡好。 又做噩梦吗?纪羽晨关心地皱了眉,李医生那边你也去了两年了,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要不要换个心理医生?我找齐博士介绍。 看纪羽晨忙忙拿出手机打算给自己找新的心理医生,谢期年抬手压住他的手机,笑着摇摇头:李医生挺好的,我是最近事情太多了。 真的?纪羽晨不甚放心。 别担心了。我今天约了李医生,和他聊完之后再回家。你自己直接回家,陪爸爸吃晚饭。谢期年一边打开纪羽晨拿过来的文件,一边安排着。 乖顺地点点头,纪羽晨说:过两天我和爸爸就回国了,留你一个人在美国,我总觉得不踏实。 我再过两个月也就回去了。谢期年在文件上签好名,递给纪羽晨,又说,等我回去,和你一起处理墓地的事情。 爸爸一再强调要回国,和妈妈葬在一起。外公已经去世,谢家现在对于他们两兄弟的态度缓和了太多,对于合葬的要求也没有太强硬,只是对于其中交换的利益也没有放松。 纪柏年不惜代价,谢期年和纪羽晨却不想满足谢家的狮子大开口。 知道。纪羽晨接过文件,斟酌了一会,傅念衡刚刚通知我,祈年国际已经正式控股丰瀚国际,韩东洲和韩修齐在丰瀚国际即将查无此人。 谢期年面色如常地应了声。 下个月祈年国际正式召开的控股发布会,会宣布业内声名斐然的凌应鹤将担任丰瀚的新CEO,从此丰瀚会是祈年国际的产业链布局中的一环。纪羽晨说。 很好啊。谢期年淡然应道,合作方蒸蒸日上,稳定发展,对我们不是坏事。 傅念衡说韩亦程 提到韩亦程,纪羽晨犹豫着小心翼翼看了看谢期年的脸色,见他依然淡定,才继续说: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是纪氏在国内扎根,和祈年国际的往来少不了。傅念衡说韩亦程上周忽然和他谈,要全面退出祈年国际的实际管理,并且把所有股份都变现或者委托他代持,从此也不再参与任何投资和扩张了。傅念衡转弯抹角地问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毕竟韩亦程一直以来都把事业当做全部。 不过傅念衡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可能他找到了比事业更有趣的事情吧。而且他退出和我们的合作范围,我觉得是好事。纪羽晨拿起文件,向门外走去,我把文件交到董事会就先回家了。 等到了李博文的诊所,纪羽晨说的韩亦程全面退出的消息还是挥之不去地在谢期年脑子里盘旋。 第110页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太寻常。毕竟他太知道事业对韩亦程意味着什么。 毕竟韩亦程为了事业,曾经连订婚都能当做筹码拿去交换。 他心里有隐约的不安逐渐扩大,却又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想,他和韩亦程已经无关了。 从韩亦程决定订婚那一刻起,从他发现他们在一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失去自我、而韩亦程只会越来越不懂怎么去爱开始,他们的路就注定分岔后去往不同的方向,再也不能重叠了。 和李博文聊完之后,谢期年在诊疗室里独自安静了十五分钟才走出房间,却意外地在等候区遇到了谢飞。 谢飞也挺意外地,原本在无所事事般刷着手机的他立刻站起来,迎向谢期年,诧异道:我约了嘉扬,他顺便过来给李医生送点东西,我在等他。你是来咨询吗? 李博文对于职业道德的遵守极其靠谱,即使熟稔如叶嘉扬,估计也从未透露过谢期年的状况。不小心撞上了谢飞,他倒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只自然点头答:最近睡得不太好。 谢飞的眼里泛过一阵颇为复杂的波澜,谢期年并不打算和他深谈,点点头道了声回见,便走过谢飞身边,走出了诊所的玻璃大门。 走到电梯间,他按下下行键,同时打算给纪羽晨发结束了,马上回家的消息,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诧异地回头,他正对上了谢飞过于慎重的视线。 谢飞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异常坚决的说:我有话跟你说。找个地方。 和前台的护士打过招呼,暂时借用了他刚刚离开的那间诊疗室,谢期年在沙发上重新坐下,舒朗大方地对谢飞说:什么事? 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过。谢飞一点也没有含糊地直接说,如果你现在没有对象,我总想再向你说明我的心意,如果 没有如果。谢期年毫不犹豫地说,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你实在不必这么执着。 是吗?谢飞不掩遗憾,深深叹了口气。 谢期年站起了身:如果你要说的事情说完了,我该走了。 谢期年走到诊疗室门边的瞬间,谢飞又开了口:是我不可以,还是,除了韩亦程,谁都不可以? 谢期年的肩膀僵了僵,没答话。 谢飞快步踏过来,从身后拉住他的手腕:就当我补偿当年的年少霸道吧有件事,李博文不会告诉你,嘉扬不想告诉你,这个透露他人隐私的坏人,我来做吧。 转过身,和谢飞隔开距离,谢期年摇摇头:我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谢飞凝视着他的眼睛,苦笑着摇摇头: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让你知道。可是如果不告诉你,我对你的歉疚可能会更深。 谢期年怔了怔,说:如果是关于韩 韩亦程好像每个月都会来李博文这里做治疗。 抢在谢期年拒绝之前,谢飞快速说出了口,仿佛不这样,他也没有力气再说出口。 我和嘉扬撞见过他几次。李博文不肯透露他来干什么,但是他还能来干什么?谢飞寂然地笑笑,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的状况我和嘉扬看着,都觉得不是太好。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谢期年迟疑着,还是不自然地问出了声。 我说不出来,感觉像是人在面前但是魂不在。我和嘉扬见到他的时候,他仿佛根本就没看到我们。不是那种刻意的视而不见,而是他就是像是自我封闭了。或者问问李博文吧。 问博文什么? 叶嘉扬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外传来,李博文的声音紧随其后:问我韩亦程吗? 屋内两人还没回答,叶嘉扬已经紧张地说:干什么提他?阿年好不容易清净了,别提! 他转向李博文:你是一个极其专业的职业素养极高的心理医生,你不会透露病人隐私的,对吧? 李博文瞬息答了句「当然」,继而对谢期年说:你方便去我办公室聊聊吗? 关上办公室的门,谢期年在李博文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我们要谈什么? 李博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授权文件,递给谢期年:韩亦程授权过,任何时候,你想要了解他在我这里诊疗的任何情况和细节,包括他的心理实际状态,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全面彻底地向你披露和说明。 谢期年的视线落在授权书末尾,韩亦程苍劲的签名下,是六年前的时间标注。 他点了点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还有效吗? 他没有正式取消过授权,就一直有效。李博文说,你想了解吗? 谢期年低着头,不说话,眉眼间的犹豫挣扎互相拉扯着。李博文安静地坐着,没有去打扰。 过了许久,谢期年才抬起头,他看着李博文,仍然在犹豫着: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心理医生?李博文朗然笑笑,如果是嘉扬 第111页 他捏住嗓子,逼出一种较高的音量:他的状况?你为什么要了解他的心理状况?阿年你不要理他啊,理他干什么?快点有多远让他滚多远! 李博文的调侃让谢期年放松了些,也笑出声来:嘉扬听到了要吐槽我们的。 他的吐槽没有什么杀伤力。李博文放下手,笑着说。 谢期年收了那抹淡淡笑意,问:如果我询问的那位朋友是你呢? 如果你问我,我一定建议你听一听心理医生的建议。李博文笑着屈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毕竟我对你的心理医生有着十足的信心。 我的心理医生好像上次建议过,让我去面对。谢期年轻轻苦笑,我 虽然有授权,但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主动告知,所以上次我没有告诉你可以从我这里了解他的现状。李博文进入了工作中专业而严肃的状态,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突破心理障碍去了解他的状况。毕竟知道他的心理现状,对困扰你的心理问题而言是非常积极而正面的突破。 我作为你的朋友李博文,现在偷摸问一下你的心理医生李博文:韩亦程会知道你了解过他的现状吗? 李博文医生郑重回答:不会。我没有对他透露的义务和规定。 看得出李博文一人分饰两角地尽量想把氛围弄得轻松,谢期年也领情地尽量放松了自己的紧张和挣扎。 你就当听我说一个案例好了。李博文温柔地说,不想听,随时叫停,好吗? 谢期年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李博文吩咐护士端来了两杯咖啡,同时关闭了办公室的门。 他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爱的方式的人。他的家人没有教会、也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对待他,而他的爱情观也因为你曾经的经历而造成的、会对他过度纵容和过度重视而变得不太合理,这点想必没有人比你清楚 即使前因谢期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李博文这种导入的方式让他对再度接近韩亦程的内心这件事产生了安全的距离,像是跟着李博文的讲述在了解一个他人的案例,这让他觉得自在。 两年前你回美国后,他开始每个月一次定期到我这里来进行心理治疗。他其实一开始不想选择我的。他怕会被你撞见而被视为他刻意而为的接近。但是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找了许多权威的心理医生,都还是不成。 不成?谢期年怔了怔,为什么? 他抗拒。李博文说,他没有办法敞开自己。 所以他最终还是只能回到我这里。因为你认可我,所以他对着我没有那么抗拒。但是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说实话,他是我遇见的人里很极端的案例。他的内心如果当时没有遇到你,可能会更偏执更扭曲,只有你能给他能确信的感情,他也只对你交付感情。但是你的人生也很坎坷,心里也有缺口,你们两个人一个害怕失去,一个害怕给予,融合在一起,独一无二,互补、却又病态。 后来你发现了这种关系的问题,并且为之痛苦,所以你选择了离开。那之后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迷惘,感觉自己做错了,但却找不到错在哪儿。他被困在了一个走不出来的局里,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也没有人回应他,所以他越发偏执,他走不出来。 他说有过无数次尖锐的念头,想把你不管不顾地拽回来,关起来,只有自己能靠近。他说,既然痛,就两个人一起痛好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他也不会觉得这种痛不能忍受。 但是他还是用理智压住了这种黑色的偏执。他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所以知道,即使把你捆在身边也不会改变你的心意。他知道你多倔强。他说,你能倔强地爱他那么久,也能倔强地在一瞬间就放弃只会用占有欲去支配你的他。你不要这样的他,他自己也就不能再要了。他说你的前半生很苦,遇到他也许更苦,所以现在你有了家,有了爱,他就算了吧。 但他的状况并没有好转。即使他已经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面对你们之间关系的态度,但是,他的死结在于,你彻彻底底地不要他了,他这辈子,都来不及了。 他谢期年深深吸了口气,他还在等我? 和你一样,不能接受其他的人,不能发展新的健康的感情,表面上分开得清清楚楚了,暗地里却还是和自己较着劲,不敢靠近,却又没有办法切割干净。李博文一针见血地说,不管你们之间是隔着时差还是隔着互相不了解的真心,但从本质上来说,你没有成功地离开,他也没有有效地退避。你们还留在原地,谁也没有比谁好一点。 不过上周开始他的状况更糟了。知道你要结婚之后 谢期年抖着唇打断李博文的话:没有。他误会了。我没有要结婚。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在美国偶遇韩亦程。那天韩亦程必然是来了李博文的诊所,也必然误会了宋景辉婚礼的对象。 第112页 让韩亦程知道如何自处、如何不被困在他们并不健康的感情状态里,原本就是他的初衷,可是为什么在韩亦程终于导正了方向、他也终于如愿能够和韩亦程彻底切割的时候,心这么痛呢? 他确实误会了。状况也更糟糕了。 糟糕?谢期年抬眼,定定看着李博文,怎么糟糕? 他这一年半都持续性失眠,一直靠处方药入睡,最近在误会你要结婚之后,有了点幻听的症状,神经衰弱的状况可能会转到重度。李博文说,他自制力很强,没有酗酒,也没有产生药物依赖,暂时没有转成抑郁症的迹象,但是长期神经衰弱导致的心理低落不可避免,结果可能会比较严重。 谢期年沉声问:多严重? 很难说,人的心理是复杂的,可能瞬间崩溃,也可能一直强韧。李博文低了声,不过你要结婚这件事对他而言的打击确实非常沉重。他可能会撑不住。 我想你该知道这个状况,是因为你的心理状况一定会被他最终的情况影响。李博文说,但是怎么去面对目前的状况,是你的自由。 自由。 谢期年苦笑。 六年前,他觉得自己扛不住了,以为走了,他和韩亦程就自由了。 却没想到走了三年,再走了两年,兜兜转转过去这么久,他和韩亦程还是在一个摆脱不了的、宿命里解不开的圈中。 分开了,他才终于发现,他们的心早在十岁时遇见之后便逐渐共生,无法切割。最终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仿佛中间的纠葛、拉扯都是徒劳,这让他觉得讽刺。 但若不经过这些起伏拉扯,他又怎么能认清自己原来一直没有彻底离开? 而现在,他的自由是什么? 李博文提高了声调:你现在要做的选择是怎么让被困住的自己走出去,你的所有选择都应该是基于自己。韩亦程的状况会让你有自责本身就是不健康的。 他从温言变成了严肃:不管是作为你的医生,还是你的朋友,我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建议你该去如何做。我只想提醒你,最好是遵循自己的心。任何选择都尽量不要留有不甘。 虽然我不是一个很年长的心理医生,但是我看过的案例如山如海。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种不甘会有随着时间和心境推移变化而消散的状况,但更多的案例是堵在心里,直到时日过去,往事再不可追,成为永远的心病。李博文坐直了身体,端起咖啡杯,这样的心病是最棘手的。 可是谢期年凄然道,又该怎么确定选择是正确的,或者不会做了选择,仍然留下不甘呢? 这取决于你自己。所有选择、所有给出或者收回的机会,伤害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李博文语气也挺苍凉,从心吧,阿年。 第48章 吃过晚饭, 谢期年照例进了书房继续处理工作。 回复了工作中的问题邮件,他脑海里依然盘旋着李博文的「从心」。 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鼠标,等回过神来, 他才发现他打开了几乎已经忘了的邮箱。 那是大学时韩亦程给他设置的邮箱, 用户名是两人名字的组合。那个时候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却不同校,韩亦程便弄了邮箱,说「远距离恋爱就要靠所有可能的频繁联系来维持」。 结果不到一个月, 韩亦程就受不了一周只能在周末见面的频率,在谢期年大学旁边租了房子,两个人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邮箱就像过家家一样被忘记了。 扫一眼邮箱主页,他此刻却赫然发现,里面躺着三千多封未读邮件。 惊诧从心底浮起,他抖着手,点开了收件箱。 果然, 那些邮件无一例外都来自韩亦程。一天一封,甚或一天几封,从他离开韩亦程订婚仪式的那天晚上开始,但突兀地停止在了一个月前。 那个停止的日期, 是他和韩亦程在西装店偶遇的那天。 也是韩亦程误会他和宋景辉将要结婚的那天。 带着无法形容的胀痛心情, 他点开了最后那一封邮件。 简单的两句话敞开在白底黑字的邮件界面。 【七七,祝你幸福。即使这幸福和我再也无关。】 胀痛变成了钝痛,敲击心腔,空洞回响着止不住的酸楚。 心情复杂地随便点开了几封他消失那三年间的邮件, 大部分都是韩亦程的絮絮日常。每天发生了什么, 见了什么人, 有了什么进展,又被韩东洲什么事情恶心到了。 但结尾无一例外是,你明天会回来吗? 而两年前他回美国之后,邮件从日常絮絮精简成了大部分的自省。 【我现在说我喜欢你,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而不是胁迫你一定要接受回应。】 【现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我会想一想,你是不是喜欢,会不会难受。你问我很多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你的心情,我现在明白了。】 而结尾都变成了,对不起。 谢期年的心脏不能负担这种忽然砸下来的重量,他抖着手,关上了邮箱。 但那些文字却不肯退开,即使闭上眼,也还是在脑海中一直摆荡。 第113页 直到他睡着。 谢期年从噩梦中猛然醒来时,夜视时钟显示着凌晨一点的时间。 窗外的天是浓厚的深黑,爸爸和弟弟已经回国两周,谢期年一个人在纪家偌大的别墅里,越来越觉得寂寞。 从小就最熟悉寂寞的他竟然会开始害怕寂寞,这让他觉得无奈。原来人拥有过的东西,会在缺失时想念,在得而复失时自然地不舍。 他想起李博文常说的那句话:这就是人性。只需要找到正确的出口,不需要定义。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在静夜里回荡出让谢期年太阳穴一抽的急促。他看一眼显示的纪羽晨来电,忙忙接通,急问道:怎么了? 纪羽晨的声音也很急,透着不常见的慌:爸爸受伤了! 什么?谢期年一把坐起来,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心脏也提了起来,严重吗?我马上回国! 他在心里快速过了遍工作安排,蓦地一惊,又急问道:你们现在应该在祈年国际的控股发布会?是不是韩亦程他 是韩修齐。纪羽晨恨恨地说,他们一家子都有病。 爸爸呢?到底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韩修齐带了一帮混混来砸场子。真砸。爸爸不小心摔倒了,我没事。 去医院了么? 在去医院的路上。韩亦程他护了爸爸一下,被砸了头,好像也受伤了。纪羽晨忿忿又无奈地说,他估计也一样是来私家医院,我待会去看看他的情况。 谢期年翻身下床,把电话切换成免提,快速穿好了衣服:我最快一班飞机过来。 下了飞机,和来机场接机的李石汇合,谢期年顾不上休息,立刻去了医院。 爸爸摔倒导致了扭伤,除了需要坐几天轮椅之外健康倒是没有大碍。看到安睡在VIP病房卧室里的爸爸,谢期年放下了心,离开卧室后终于在外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露出了长途奔波和精神紧绷后的疲倦。 纪羽晨轻轻掩上病房卧室的门,也来到外厅坐在谢期年身边,抬手轻轻给他按揉着太阳穴,乖乖地说:哥哥,你辛苦了。 谢期年闭上眼,感受着家人的温情,一夜之前一个人在大宅里被寂寞侵蚀的凄清被恰到好处地溶解了。 几乎睡过去的状况下,却始终有一根说不清道不明的线缠住心脏不肯放松。 纪羽晨似乎知道他心里的情绪,不停止地给他按揉着太阳穴的同时说:韩亦程有点轻微脑震荡,医生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事,他做完检查就出院了。 谢期年低低「嗯」了声,想了想,问:傅念衡不是说他要全面退出祈年国际吗?怎么控股发布会他又去了?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谢期年睁开眼,和纪羽晨一起看过去。 来人正是傅念衡。 我们的发布会安保不当让伯父受伤,我来道歉。傅念衡得体又干脆地说明来意,伯父休息了的话,我晚点再来。 把傅念衡让进厅里,纪羽晨递过去一瓶水,同时毫不见外地问:韩亦程到底退出祈年国际了吗? 他打算退,但是没有那么快。祈年几乎是他一个人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很多细节、关系和节点需要他清楚的交接,但是他现在的状况 傅念衡说着,下意识看了看谢期年,停了话语。 纪羽晨皱眉:大家合作这么久了,四舍五入也算熟人,有话直说,别吊人胃口。 傅念衡苦笑:我倒是想八卦,但是韩亦程一再警告我,不要再在你哥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他的事,一个字也不行,我受人之托,除了闭嘴,还能怎么办? 为什么不让说?纪羽晨不屑,不可告人吗? 他怕你哥觉得他刻意刷存在感,怕你哥烦哪。傅念衡觑眼看了看安静不语的谢期年,刻意放低了声音,像是对纪羽晨私语,大男人说滚就滚,哪怕自己难受得要死了也不哼一声,多帅。纪羽晨不认同地讽笑一声:我从没觉得他帅过。不过他这次帮了我爸爸,我多少要虚伪地道声谢。 傅念衡摇摇头:他其实本来也不打算出席这次控股发布会的,只是听说你爸爸也会出席,所以他才去的。 我爸爸去他也去,他想干什么?纪羽晨问。 他没真的见过你爸爸,说想去看一眼。 看什么?怕我爸凶神恶煞会虐待我哥吗?他以为他是谁?纪羽晨不忿,除了他韩亦程,谁对我哥都很好。 谢期年淡声开了口:小晨,别说了。 他转向傅念衡道:傅总,他的情况严重吗? 傅念衡怔了怔,抿了抿唇,为难地说:这让我怎么答呢在我看来,他可能已经快死了。但是旁人看起来,除了不爱搭理人、总把自己封闭起来之外,他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韩总。 纪羽晨警觉地看一眼谢期年,抢过了话题:那就是没什么大事。傅总,我爸睡着了,晚点你再来看他吧。至于韩总那边我会去道谢的。 第114页 傅念衡点了点头应了纪羽晨,手机在他手里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界面,又觑眼看了看谢期年,快速说了句「告辞」,便向门外而去。 联系不上?他是在第一国际吗? 傅念衡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医院太过于安静,仍然隐约漏进了门内谢期年的耳中。 他不自知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了两步。 你联系物业,如果他没有在物业放备用钥匙或者留下密码,你就马上报警砸锁。 那边说了句什么,傅念衡直接冒出了句脏话,又无奈地说:这一天天的也亏得他熬了六年。我跟你说他孤家寡人的,一没亲人二没爱人,我也就是和他合作而已,我哪知道他大门的密码。干脆的报警吧赶紧叫人砸锁。他脑震荡还没好呢,一个人在那小公寓里万一又摔了,分分钟植物人怎么办?我可没兴趣给他安排下半辈子。 傅总。谢期年走到门口,叫住了傅念衡,是韩亦程吗? 傅念衡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苦着声:小贺联系不上他了,又进不去门。 试试这个密码。谢期年报给傅念衡一串数字。 傅念衡眼睛一亮:你生日? 谢期年无奈点点头,问傅念衡:已经控股了丰瀚国际,他还住在第一国际? 韩亦程曾经无数次勾画过得到丰瀚国际、把韩东洲和韩修齐扫地出门后的情形,也和谢期年不止一次规划过他期待的结果:我外公的别墅那么大,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和我一起住进去,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们重新装修,你喜欢弄成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不管,你觉得太大了我们就选一间你觉得合适的做卧室就好,怎么折腾都行,你想拆了都行,只要你和我一起就可以。 而真的拿回了一直想要的东西,韩亦程却竟然没有去享受他追逐了那么久的成果。 电话那边回复「打开了」,过了一分钟,又急促地对傅念衡说了什么。 傅念衡叹口气:检查一下心理医生开的药,确认他没有多吃的话,就让他睡吧。他能睡着的时间也不多。 停了停,他又叮嘱:马上叫私人医生过去第一国际守着,以防万一。 挂了电话,傅念衡对谢期年道了句谢,想说什么,还是止了话语,进了电梯。 谢期年回到病房里,正迎上纪羽晨担心的目光。 哥哥。纪羽晨轻轻咬了咬唇,带着些决意开了口,虽然我确实不那么喜欢韩亦程,但是如果你担心他,就去看看吧。 谢期年静静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到纪羽晨的话。 但他紧紧握成拳贴在腿侧微微颤抖着的手,却泄露给了纪羽晨他此刻的挣扎。 纪羽晨更深地叹口气:其实你回美国这两年我偶尔也会在祈年见到韩亦程。他怎么说呢,就像傅念衡说的,不了解的人大概会觉得他没什么问题,很冷酷冷漠而已,但我看着吧,其实是能感觉到他缺了点生气,就是几乎没有人活着会有的情绪起伏和变化,很压抑。 而且他每次看到我时候,那种想问什么又压住不开口的样子我也不想在看到了。 我想他现在应该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也应该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了。而且我倒是真的相信他确实能把他有的一切都给你,也会尊重地对待你了。 谢期年木然地扶着沙发靠背,坐了下来,不说话,也不出声。 纪羽晨挨着他也坐下了。 他倒是像个兄长一样,揽住谢期年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温声说:哥哥,我知道你这几年也不好受。你和景辉哥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很愉快,但那种愉快蒙着雾,让我看着揪心。其实爸爸也看出来了,他回国之后还和我深谈过。刚到美国你会出车祸就是因为心神恍惚。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让你对事物都隔着一层,缺乏那么一点参与的热情。直到回国后韩亦程缠上门来,我才发现你的心是会起伏的。你回美国这两年又成了心如枯木的状态,和韩亦程其实状态很像,只是你藏起来了,而他没有需要藏的对象了。 不管怎么说,哥哥,你现在的状态就是不幸福。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你压抑太久了,该释放的都释放了吧。他轻轻顺着谢期年的背,咱们就面对、解决这个问题好吗?不死不活的没意思。 可是,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中文里有个词是死去活来,你被困住太久了,没必要一辈子困在这里面。走出去,大不了先彻底死一次,然后再更好的活呗。纪羽晨轻轻但坚定地拍拍谢期年的背心,反正你怎么选择,我都是你坚定的支持者。 谢期年脑子乱得很。他把脸埋进纪羽晨的肩窝,闭上眼,仿佛沉入了梦里。 只有频率不断变换的呼吸显示出他混乱的思绪。 纪羽晨不动声色地靠上沙发靠背,微微动了动肩膀,让谢期年在他肩窝里靠得更舒服点,不再打扰谢期年。 在纪羽晨沉稳规律的呼吸起伏中,谢期年慢慢的平静下来,沉入了梦里。 第115页 梦中有小小的韩亦程,和小小的他,两个人手牵着手往一片漆黑里径直走去。成年的他忙忙拦住两个幼时的孩子:别去那里,那是错的。 可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必须经过那里。小小的他对成年的自己说着,目光坚定而清亮,阿程他的目标在那边。 他蹲下来,抚着小小的自己的头,轻言:你的目标呢?你不用一定要和他目标一致。 嗯。小小的谢期年点着头,我很清楚啊,阿程和我要一直在一起,所有要把我们分开的,比如那团黑色的坏东西,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冲过去。 可是你们不一定适合在一起。谢期年试图说服梦里、也许是藏在自己心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勉强的话,会受伤。 可是没有完全适合的人吧。小小的韩亦程仰着脸倔强地看他,有个词不是叫做磨合吗?我和七七就是,我们会变成最契合对方的那个半圆,然后一起冲过去的。 下一瞬,两个小小的他们牵着手,挺直着背走向那团黑色。 而黑色的另一边,形容憔悴的韩亦程一如每一次困住谢期年的梦魇一样,颓然地看他一眼,伸出手,却什么都握不住,继而坠进了那个深渊。 而这一次,他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也跳了下去。 无止境的下坠中,韩亦程握住了他的手。 他说,七七,别怕,我在。 急促呼吸着醒来,纪羽晨已经不在厅内,他躺倒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医院的薄毯。 夜色弥漫,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凌晨两点。医院独特清冷的味道漫过呼吸,空虚的寂落又席卷着吞噬了情绪。 谢期年站起身,轻手轻脚走近卧室,推开门。 留观的小灯以不影响人睡眠的微小亮度,映出了躺在床上安睡的爸爸,和躺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留守的纪羽晨的侧脸。 谢期年轻轻退开,关上门。 回到厅里,他看着窗外浓厚的黑夜,沉默了许久。 时钟跳到03:00时,他给纪羽晨留了张纸条。 然后走出了那扇门。 走出电梯间,转到走廊上时,谢期年愣住了。 明明是将近四点的深夜,韩亦程的B座竟然敞开着门,大亮着玄关的灯。 谢期年敲门,没有人回应,房间里听起来也很安静。 他心里一惊,抬脚快步进了门。 绕过玄关,进了客厅,灯大亮着,分明有三个人在。 小贺正屏气凝神地坐在沙发一角看着手机,站着的私人医生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低声在说:不肯输液也要注射点电解质的,不然还会昏睡不醒。 韩亦程的视线避开着注射器,但眼神抗拒,身体也明显抗拒着,手虽然伸出来做出接受注射的姿态,但明显肌肉僵硬,绷得手臂线条异常明显。 各人精神都挺紧绷的,直到谢期年走进客厅抬手在柜子上以敲门的姿态敲响两下,三个人才恍然察觉他的出现。 小贺眯着眼睛,忽然跳了起来,激动地唤了声年哥?! 医生转头看了看他,又回身继续去看韩亦程手臂是否放松,能不能扎针。 而韩亦程以一种宛如梦游的神情定定地看着谢期年。 他眼睛里没有光,但冷戾的表情在落在谢期年脸上时瞬息便柔软起来。 他声音嘶哑而缓慢地唤了声:七七? 继而闭了闭眼,再睁开,仍然是那种宛如梦游的神情,声音更哑了,还透着苦。 他同时苦笑起来:除了幻听,我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医生不解地虚应了声,仍然垂着头专注地在试图让韩亦程放松,好完成注射。 但韩亦程忽然眼里一道凛光闪过。 须臾之间,医生惊叫一声,他手里的注射器被韩亦程抬手夺过,在电光石火间,韩亦程把注射器的针尖向自己手背用力扎下去。 小贺和医生同时惊叫出声,谢期年疾步过去,一把挡住了韩亦程用力向下的手臂,堪堪止住了针头扎进手背的深度。 但韩亦程的手背还是瞬息泛出了针尖扎出来的血珠。 你干什么?谢期年忍不住大吼,你疯了吗? 因为尖锐的疼痛扭曲了表情,韩亦程眼里却有了神采。他一眼不错地看着谢期年,喃喃道: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我的幻觉 他哽着声,说不下去了。 但视线仍然不肯离开谢期年的脸,带着无可掩藏的贪婪和渴切。 谢期年把注射器用力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瞬息泛起的泪滚烫地、拦也拦不住地滑出了眼眶。 韩亦程抬起手忙忙地想去擦,却又忽然惊醒地触电般收回。他急切地说:你哭了?你不要哭,我不值得你哭。 他说着,却又自己停了声音,那宛若梦游的神情再次覆盖在他脸上和眸子里。 一定是我的幻觉。他的声音里满是凄楚,七七再也不会来看我了。他更不会为我哭。他很幸福。真的,我在美国遇到他了,他对着那个男人笑,笑得很开心。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让他开心过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116页 他的视线慌乱地转了转,又落在了被谢期年扔在地板的注射器上。 看着韩亦程身体微微一动,谢期年跨前一步,用力压住他的肩膀,抬手从衬衫里扯出一根红绳。 那红绳上坠着一块玉,和一枚戒指。 他用力一拉,红绳断了。戒指滚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但锐利的声响,而那块玉被他怼到韩亦程眼前:你看清楚,这是幻觉吗?我是幻觉吗? 韩亦程颤着手轻轻抚了抚那块玉,声音更哽住了:这是你找到它了? 他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谢期年,眼眶红得让人不忍卒看,声音犹如梦呓:你还会找它?你在找它? 你找到它了你随身带着你要它他抖着手抓紧那块玉,捂在心口,你要它 谢期年紧闭着唇,乱着呼吸,不回答。 还有戒指韩亦程低头在地上寻找,是不是我向你求婚的戒指?你带着它,你没扔掉它? 小贺忙忙过来,从地板上找到了滚落的戒指,捡起来递给韩亦程。 他想了想,拉住医生退到了玄关处。 韩亦程接过戒指仔细端详,眼里的光彩越来越明确。像是被抽空的生命里都随着谢期年的到来、随着他小时候为了让谢期年见妈妈最后一面当掉的那块玉、随着他以为谢期年早已扔掉的戒指,一点一滴地重新注入了魂髓中。 他就着那点瞬息的凭借,鼓足勇气:七七,你留着它们。那你你结婚 他直勾勾地看着谢期年,手在颤抖,喉结在颤抖,眼里的水光也在颤抖,恍若等着的是他人生里最终的宣判。 第49章 谢期年唇微微抖了抖, 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七七,你是不是不结婚了?韩亦程没法平复, 急急地颤抖着问。 他知道谢期年多么清傲。如果还随身带着这些对他们之间而言有着太过于特殊意义的东西, 就绝不会和别人缠绕在一起。 谢期年沉默了一瞬, 还是真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要结婚。 没有要结婚。 简单的五个字让韩亦程心里升腾出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还能热烈的火焰。 深呼吸一口气,谢期年正色:在医生完成他的处置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韩亦程的惶恐即刻又漫了出来:我听话, 不行吗? 等医生确认没问题了,我们聊聊吧。谢期年深深地看着韩亦程,我不能承诺你任何事情。但是我想,我们确实该坦诚地、郑重地聊聊了。 韩亦程用力点头,激动地把玉和戒指握得更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唤着医生! 却忽然身体一震,失去知觉般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 医生忙忙从玄关回到客厅, 仔细看过韩亦程的眼睛,又听了他的心跳,安抚道:还好,只是体力透支、营养不良、精神衰弱, 加上过呼吸症导致的呼吸碱中毒。 这是还好?小贺急了,韩总最近昏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应该住院? 医生安抚地对小贺笑笑:韩总精神上的压力比较大所以影响了身体。住院看他本人意愿吧,主要是心理疏导。 他看了看谢期年,虽然不知道他是谁, 但已经确认他对于韩亦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于是问道:我先给韩总打营养针?谢期年看一眼小贺。小贺笑着迎过来:韩总的事情当然年哥说了算。 谢期年默然点点头, 医生立刻心领神会地操作起来。 躺在沙发上的韩亦程紧闭着眼,深陷的眼窝把憔悴的模样展现得彻底。即使陷入昏睡中,他的眉心也紧皱着,不肯放松的样子惹得谢期年又转开了视线。 注射完,医生收拾好器具,郑重交代小贺:他身边必须二十四小时不离人,我八个小时会来看他一次,如果他有任何情况变化就立刻给医院打电话,同时通知我。 小贺忙不迭点头,送走了医生,他回来谢看向期年:年哥,我早上七点的飞机,和傅总一起出差,韩总这里 谢期年抬手,压了压自己酸涩的眼窝:我留下。 帮着谢期年一起把韩亦程送到卧室床上,小贺急忙忙地走了。 谢期年静静站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韩亦程,小心地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从里面把那块他找了十几年终于找回来的玉,和刻着韩亦程名字的戒指拿了出来。 又无意识地抚平了韩亦程紧皱的眉心。 舒展开眉眼,韩亦程手无意识把枕边的一块薄毯拉过来,抱在怀里,脸也埋在上面,睡得似乎安稳了些。 那块薄毯很旧了,边角都有些起球,其实并不符合韩亦程日常生活的讲究。但谢期年知道,这块毯子的一角绣了他的名字,是他高中时在宿舍用的薄毯。 韩亦程是什么时候收着这东西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彼此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后,又决然拉锯地分开了六年,此刻再度和韩亦程同处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谢期年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走完了半生。 第117页 却又好像从来也没有从彼此身边真的走开过。 忘记也许比记住更难,以至于韩亦程放在这卧室里的随便一件东西,谢期年都觉眼熟。事实上也大部分和他有关。 床单、被套都是他曾经用过的,留在A座的衣柜里,大概是韩亦程搬离时直接带过来了。 而他们的合影放在床头,一枚戒指放在合影旁的水晶盘里。 他的浴衣,他的睡衣,整整齐齐叠放在枕边,靠近熟睡的韩亦程的侧脸。 悉数收藏的这些那些,很无谓,却又,很慎重。 就像此刻随着这些物品在谢期年脑里复苏的记忆。 是怎样笑着吻着拍下两个人彼此依靠的画面。是怎样被韩亦程或温存或情急地解开衣扣拉开腰带。是怎样纠缠着呼吸相融全身心都敞开向彼此。是怎么一点一点把对方嵌入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思一行,一点一滴。 纷涌席卷,避无可避。 纪羽晨说,去面对,大不了就是死去再活来。 也许,死去活来,真的就是他和韩亦程的映照。 而这一次,他能幸运地走到那个正确的地方吗? 韩亦程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医生来过一次,又给他注射了营养针,同时根据谢期年的安排从医院带来了一个护工。 纪羽晨发过来消息说爸爸已经出院去了纪氏。 谢期年到达纪羽晨的办公室时,纪羽晨正在办公室里看新一期工程的项目规划文件。见谢期年回来,他笑着吐槽:哥哥,你去管管我们爹。他坐着轮椅就杀出医院杀来公司了。这种事业狂,难怪这么多年也没焕发第二春。 谢期年被纪羽晨逗笑了:管不了他。 韩亦程呢?纪羽晨一边快速在文件上做着标记,一边问他,还有救吗? 算是稳定下来了吧。谢期年答。 你都亲自去看他了,还不稳定下来那可没救了。纪羽晨毫不客气地吐槽,他能放你走? 他还没醒。谢期年把话题导入了正轨,我回来得匆忙,不过现在美国的项目大部分已经成功转到国内了,之后那边怎么运营我们要商量一下,给爸爸方案让他确认。 进入工作,纪羽晨便收敛起了少年心性,谢期年也让自己专注地投入到高速思考中,暂时隔绝了让他依然不知所措的那些情绪和思虑。 直到天几乎黑透了,他和纪羽晨才把所有美国的事项梳理完毕。 他习惯性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工作中忽略的消息和通知,却忽然僵住了。纪羽晨不由得好奇地靠过去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韩亦程的头像出现在谢期年微信界面。 谢期年点开了消息页面,才发现韩亦程三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又迅疾撤回了。 纪羽晨轻轻笑了声:搁这玩矫揉造作欲擒故纵呢。 他用肩膀撞了撞谢期年的肩:这是醒了,暗示你去看他,对吧? 谢期年苦笑一下,没回答,只退出了微信界面。 纪羽晨打开了电脑的项目管理软件:不开玩笑了,你去吧,爸爸我看着呢,保证不出问题。 点点头,谢期年收起手机,默然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纪羽晨却又在他身后扬声道:哪怕他声泪俱下也要保持距离啊,我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可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谢期年转过身,嗔笑着看了看纪羽晨:纪副总裁,别调皮了。 半小时后到了第一国际,谢期年发现B座的大门还是敞开着,玄关的灯一如昨夜亮起,屋内依然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 不过这次他敲了两下门,韩亦程已经从客厅里疾步走到了玄关,看到谢期年,他眼里的光有了流动的神采:我以为你走了,不会再来了。 他的精神比前一天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憔悴,但多少有了些生气。 什么时候醒的?谢期年绕过他走进屋内,医生来过了吗? 韩亦程保持着小半步远的距离,跟着谢期年走:医生刚来。 医生确实在客厅里,正在准备注射的营养针。见到谢期年来,他直接开了口:韩总对打针太抗拒了,但是他的状况,不打针那就只有打120入院。 不是,我会打的。韩亦程像是个被人向家长告了状于是慌了神的小孩子,忙忙打断医生的话,又向谢期年解释,我就是需要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医生说放松的时候我反而很难放松。 你晕针,紧张很正常。谢期年说,我给你打行不行? 韩亦程毫不迟疑地答了好。 很多人家里有要定期接受注射治疗而觉得去医院过于耗时于是自己学会注射方法的病人,医生对家属能自行完成这件事早已习惯,点点头,把已经配好的针剂递给了谢期年。 谢期年熟练地完成了。一贯晕针的韩亦程却没有紧闭着眼逃避,更没有移开视线也能做到放松肌肉,不让谢期年难以寻找血管,姿态乖顺又配合。 护工跟着医生一起离开,谢期年送走他们,回到客厅,静静看着挺直脊背坐在沙发上明显非常紧张的韩亦程,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第118页 你直说吧,我受得住。韩亦程往沙发一角靠了靠,让出一大片位置给谢期年。 谢期年慢慢坐下了:你订婚的时候,我可能就应该和你聊清楚再走的。 他坦诚地看着韩亦程,可是那个时候,我 我知道。你失望透顶了。韩亦程黯然说,那个时候你一定一句话都不想再和我说。 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大概会这样,疲倦,无谓,不想去确认谁对谁错,只想远离,只想封闭。 谢期年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韩亦程这两年反复体会过了。 而谢期年在得知他订婚时多么失落,他也在那个西装店彻底体会到了。 所有的共情,都来自于愿意并且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痛苦和欢乐。 他现在已经彻底的都感受到了。 我来,是想彻底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谢期年非常慎重地说,现在这样,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韩亦程立刻下意识接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用一直和我说对不起。我当时一走了之,确实也有些负气。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心,也自私地希望你会因为我的决心而痛苦。其实如果我更成熟一点,是应该处理得更好的。 韩亦程立刻摇头: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我。 谢期年淡淡苦笑,又自嘲地叹了口气:阿程,我们两个人都是有缺口的人,所以我们互相依靠,彼此说服自己,我有你,你有我,我们就完整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也许只是源于希望有人填满这缺陷而产生的需要,而不是爱? 不。韩亦程虽然姿态放得异常之低,但却对这个问题却异常坚持,当然是爱。全世界有那么多人,我只要你,你从前也只要我,这是需要,更是爱。 独一无二,绝没有人能够替代。 对不起,我不是想惹你烦。韩亦程立刻又对自己反驳了谢期楠枫年的话而道了歉,我知道,只要我出现你就会烦躁,我已经 谢期年苦笑着垂了眸子。他知道,韩亦程已经压抑地捆绑住心和行动,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两年了。 可是让他烦躁的,虽然也是曾经那个偏执的不懂尊重没有边界的韩亦程,更多的却是对此选择逃避的自己。 谢期年想,李博文的建议是对的。当他愿意去面对,才会发现韩亦程的偏执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修正,现在的韩亦程知道遵守界限,对人有不囿于自私的尊重。 他自己也就没有那么烦躁了。 虽然这个结果的获得对韩亦程来说是异痛苦的过程,但改变,本来就是从不轻松的事情。 就像他,离开虽然痛苦,离开的时间虽然漫长得几乎仿佛错乱了一生,但如他六年前离开时希望的那样,他和韩亦程之间,终于能够达成某种程度的彼此理解和相互和解。 而他们也终于和自己的缺口开始了一定程度自洽的和解。 我这两年和李医生聊过很多。你没有义务填补我的空虚,承担我的痛苦,更没有义务委屈自己来取悦我。我如果不愿意给你作为我的爱人该有的权利和尊重,我就没有资格成为你的爱人。韩亦程的声音很低,听着有些让人不忍,我终于懂了。可是,太迟了。 谢期年的视线落到茶几上堆叠的各种用于神经衰弱和安眠的处方药上。 这些东西昨天一看到就让他觉得难受。他拍照发给了李博文,李博文说就韩亦程现在的状况,如果没有滥用药物也算正常,但是并不是健康的。他问:你失眠的情况很严重吗? 不严重。韩亦程说,我很累的时候倒头就睡的。小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他喜欢夸张,你别听。 小贺没说什么。但是李医生建议你去医院做个详细全面的检查。你的身体健康他不是很放心。谢期年说,他应该和你说过,也在美国的医院给你安排过。 韩亦程垂着头不说话,有些抗拒的样子。 韩亦程,如果你想表现出你对我的抱歉,或者是在乎,谢期年提高了声调,折磨你自己,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不是正确的,也都没有效,你明白吗? 韩亦程低声说:我知道。我会去医院。明天就去。 现在去吧。谢期年看了看时间,护工已经走了,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他的话让韩亦程猛地抬起头来:你要走了吗? 忙忙地他又改口:哦对,你早点回去陪伯父吧,我会去医院的。 谢期年没答话,只淡然点了点头。 觑眼看着谢期年的反应,韩亦程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到了医院之后能给你发个消息,告诉你我到了吗? 谢期年依然不答,却直接问:你今天下午给我发的消息为什么撤回了? 我醒来看到护工在,你走了。我没忍住,想问你还来不来。韩亦程用一种虚心改正的态度说,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所以撤回了,但是撤回的通知我撤不回。又打扰你了,对不起。 第119页 谢期年深深叹了口气:你不要再反复说对不起了。我真的不太想听。 韩亦程点点头,习惯性地又要说对不起,一个字出口,忙又吞下去了。 那样子像极了委屈又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人的孩子。 谢期年实在不想再看到他这样子,快速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客厅。 韩亦程悬在半空的心因为谢期年的果断离开,又空落得急速坠落。 在坠到最深处时,谢期年拿着韩亦程放在玄柜子上的小飞度的钥匙,从玄关回到了客厅:换衣服吧,我送你去医院。 韩亦程的各项检查指数都出来结果时,傅念衡也从国外出差回来了。 他迈着霸总嚣张又气傲的步伐走进VIP病房,眯着眼,笑得暧昧:韩总,按照你光顾医院的频率,我们是不是入股更有性价比? 韩亦程白他一眼,又挥挥手:你别挡着门口,我都看不见了。 我说你怎么敞着门呢,等人?傅念衡回身看了看走廊,这都快天黑了,别等了。等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一次一次的失望击溃,我也佩服你。 韩亦程瞪他一眼,却忽然又笑了。 他急急说着「你回来了」,声音越过傅念衡,向走廊传去。 回应他的是跟在谢期年身后的纪羽晨:我哥哥到停车场接我而已,就要这么矫情? 韩亦程只看着谢期年,努力藏着自己压不住的笑容。 而谢期年拍了拍纪羽晨的肩膀,低声叮嘱:小晨,你是来道谢的。 纪羽晨耸耸肩,摆出「我已经端正了态度」的态度,走近韩亦程,倒是非常有姿态的认真道了谢:韩总,谢谢你当时帮我爸爸挡了那一击。 韩亦程越过纪羽晨看向谢期年,表情里糅杂着内疚:是韩修齐惹事,你们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不过我保证,没有以后了。他视线不离谢期年,从一开始,韩修齐、江瑞风,太多事情影响到你们,让你们受了不少惊吓,该道歉的是我。 说话间,护士捧着要换的营养剂走了进来,看过韩亦程的留置针,她摇摇头:要换个地方了。 韩亦程立刻脸色僵硬起来。 傅念衡笑着用肩膀撞了撞纪羽晨:你说,他这个身体,以后还能用吗? 纪羽晨摆出正派向上青年的姿态,忍着笑,不答。 傅念衡又眯眼笑起来:管他的,反正不是我用。 看着护士的操作明显在紧张中的韩亦程抽空狠狠瞪了傅念衡一眼,身体却也依然没有放松。 待护士拔出他右手的留置针,又转而按住他的左手后,他脸色更僵了。 转开眼不看护士的操作,但那紧绷得明显的僵硬还是缓解不了。护士皱了皱眉,尽量温声安抚:放松,没事的,不痛。 抿紧唇不语,韩亦程看向谢期年,无意识地微微抬起手向他伸过去,又在下一瞬自我警觉地、气闷地放下了。 他闭上眼,侧过头,一脸悲壮。 护士在他手背上轻轻拍响两声,他的肩膀一抖,僵硬又上一层楼。 下一瞬,他整个人完全怔住了。 有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紧握成拳,指甲已然完全嵌入掌心的右手。 僵硬瞬息瓦解成无数细碎,韩亦程的眼眶完全红了。 他不敢动,也不敢回握,只贪恋地感受着那渴望到已经绝望过的熟悉温度,只可惜那温度转瞬即散,护士利落地把留置针扎进了血管,连接好输液,而谢期年也瞬息松开了手。 韩亦程慢慢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一片安静,纪羽晨和傅念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病房,而护士也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韩亦程碎裂着祈求的声音响起来:七七,你能靠近我一点吗? 谢期年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到无法解读。 韩亦程透支了所有力气,也用尽了所有勇气,随着谢期年的沉默,他慢慢低下头,心脏也一点一点疼痛起来。 韩亦程。谢期年终究开了口,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丰瀚国际已经被你们控股了,你爸爸和弟弟也已经退出了,你是打算就这么颓废下去吗?谢期年打开了病房的灯,一片倾泻的暖黄色中,他的声音很清朗,不可惜吗? 韩亦程慢慢说:我这两年提不起精神。 我知道。你生病了。谢期年说。 我韩亦程带着紧张看着谢期年,我能说实话吗? 谢期年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说。 你不在,我自己好不了。韩亦程颓然地叹了气,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威胁你。可是我也不想骗你。你走了之后,我试过很多次用工作麻痹自己。我把段瑞群从星文踢走,控股丰瀚,拿回来外公的祖宅,祈年国际也发展顺利。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最大的喜悦兴奋就是这些时候,可是你不在,我一点也不痛快,什么都像隔着一层。 以失去你为代价获得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韩亦程凄楚苦笑,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第120页 今后呢?谢期年很认真,你打算就这么放弃吗?你不会觉得可惜? 即使没有任何工作、任何投资,韩亦程也足以比大部分人悠闲甚至奢侈的度日,但如果这样能够满足,韩亦程就不会是韩亦程了。 他天生需要有事业去刺激着不断向上,也应该不断向上。 如果你希望我去做 如果你不希望我觉得你又在情感绑架我,那么就不要考虑我希望不希望。谢期年沉声,有没有我,你都要往前走的。 韩亦程猛地抬起头来:也就是可能会有你? 第50章 谢期年一怔, 仿佛因为自己的话愣住了。 空间陷入一片各种情绪糅杂发酵的默然里。韩亦程紧张兮兮地紧盯着谢期年,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眼神波动和表情变幻。 过了很久,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七七, 你手指甲在手臂印上了深深的痕迹, 像韩亦程此刻破碎的话语,你你还能不能要我? 不要。谢期年沉声说。 在韩亦程即刻灰暗到极点的意志熄灭前,谢期年又开了口:至少,太偏执的, 用感情绑架我的,精神看着不太正常的,不肯配合治疗调养的,我不要。 韩亦程怔住了。 他闭上眼,又睁开,再闭上,恍若刚刚经历了摧天撼地的转折后得以骤然放松,卸去了全身力气靠在了病床的靠背上。 过了一会,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再度看向谢期年,四目相交时,明明满心满眼都是将要爆炸的饱满喜悦, 泪却汹涌地从眼尾滑落再滑落, 最终泣不成声。 谢期年眼眶也又酸涩又滚热。他移开视线想遏止眼眶里滚烫的泪水,却没有办法挡住它们滑落。 韩亦程慢慢站起来,走近沙发,又慢慢抬起手, 极尽温柔地擦去谢期年滚落的泪。 谢期年微微侧过脸, 避开了韩亦程颤抖的手指。 下一瞬, 他被韩亦程用力紧紧抱住了。 他挣扎着,却挣不开。 所有流深的情绪都在挣扎中被释放,谢期年连连低吼着「韩亦程你王八蛋」,双手用力拍打着韩亦程的肩膀、后背,韩亦程却越抱越紧,固执地把脸埋在谢期年的侧颈,烫得惊人的泪不断沾染谢期年的皮肤,把他的情绪激荡得更汹涌激烈。 用力咬上韩亦程的肩膀,谢期年下了死力气,韩亦程身子发着抖,却始终紧拥着谢期年,不叫痛,不闪躲,不肯放。 直到感觉到咸腥的血液布满齿缝,谢期年才松开了口。 韩亦程却依然没有松开手。 他依然埋在谢期年的侧颈,声音闷闷的,呼吸颤动:七七,给我一个机会。求你,求你了。 那声音,让谢期年心里揪着疼。 他深深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试试吧。 一直等待的回应落在耳中,韩亦程除了怔住,没有了任何反应。 直到谢期年的声音又响起:不同居。不结婚。 他忙忙用力点头:我答应。你随时可以走,我绝对不会再控制你。 他知道谢期年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条件。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也许需要用余生所有时间和信任去消弭的恶果。 但他也确认,在余生的每一天,他都不会让谢期年有再想要离开自己的可能了。 他会做一个最合格的、最让谢期年离不开的伴侣。 韩亦程把脸埋在谢期年肩膀上,眼泪又流了出来。 还好,那年逆着光,把自己从孤独绝望的境地中拉起来的少年,仍然还在。 他们还来得及。 疲倦感如潮水袭来,谢期年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爱是你赋予某人摧毁你的能力,你却坚信对方绝不会这么做。 第一次,他们都给了对方最重的一击。 而这一次,他们再次把这样的能力交给了对方。 谢期年想,也许这次真的会不一样。毕竟他已经不再害怕自己不被人需要,而韩亦程也已经懂了怎么去爱。 他终于允许自己把头轻轻靠在韩亦程的肩膀上。 只是一个微小的重心转移,落在韩亦程的心里,却像是最后一道枷锁被解开了。 他的七七,要他了。 韩亦程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但也可以随时出院了。小贺来询问韩亦程确认出院时间时,他正对着手机发呆。 小贺连着问了几声要不要出院,韩亦程才把心思从安静的手机上拉回来。 出院?他皱眉,我不知道。 小贺茫然地无措着:啊? 韩亦程又刷亮了手机,点开谢期年的微信界面,皱眉:他不回我消息,从昨晚到现在,一个字没有。我出不了院。 那再给年哥发一条问问为什么没回复?小贺单纯地建议着。 韩亦程苦着脸,看了眼自己昨晚七点多发的【我可以给你发消息吗?】的信息,摇头:他没回,我不能再发了,不然他会觉得我烦。 小贺木然地转过身:我去和医生说,再续几天费。 第121页 他向门外走出一步,却又立刻飞速转身,压低声音对韩亦程快速说:韩总,年哥来了! 韩亦程立刻抖擞了精神,看向门口。 谢期年一进病房门就皱了眉:你这是做什么? 病房里满是白玫瑰,几乎连沙发都被淹没了。 我从来没有送过你花。韩亦程小声说,想送你。 浪费钱。谢期年勉强在床边柜前清出一块空间,把手里拎着的保温壶放在了上面。 我有钱。韩亦程委屈地说,我想送你。 再有钱,这个时候也只能喝粥。谢期年从保温壶里把盛出来递给韩亦程。 韩亦程接过,乖乖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同时犹豫着想开口又不开口的样子让谢期年不由得无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你没回我消息。韩亦程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我给你发消息你不高兴?生气了? 谢期年苦笑:没有生气。但是你的那个消息没有回复的意义。 所以如果我发的消息是有意义的,你会回我?韩亦程紧张地确认。 韩亦程。谢期年有些严肃地说,别矫情,别做作。这不像你。 停了停,他又说:肩膀上的伤,处理了吗? 韩亦程摇摇头。 谢期年站起来,走近:给我看看,感染了会比较麻烦。 韩亦程慢慢解开睡衣领口的扣子,把衣服拉下锁骨,露出肩膀上的牙印。 已经凝固的血痕犹在齿印里,看着不是轻易可以愈合的模样。谢期年叹口气:去医学整形科问问吧。 不。韩亦程抬手快速遮住齿痕,又因为触碰了伤口而扭曲了脸。 他拉住谢期年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下次我再犯混,它会提醒我。 韩亦程的心脏一下一下在掌心鲜活跳动,谢期年竟然有了些从未有过的羞赫。 他低了眸子,不和韩亦程做视线接触。 下一秒,他的手被韩亦程轻轻抬起。极尽温柔的吻连连落在手背,慢慢向手腕延伸。 把脸贴在谢期年跳动的脉搏上,韩亦程闭上了眼睛:七七,我改变不了过去,可是我会好好面对未来。 那未来,必然是不让谢期年、也不让他自己失望的。 行了,别矫情,看着难受。谢期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韩亦程的发旋,出院吧。 韩亦程松开了谢期年的手,用力环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小腹:我会回祈年国际继续和傅念衡的合作。以后祈年和纪氏的合作,我可以参与吗? 那是你们内部管理分工的事情,我不干涉。谢期年轻轻抚着韩亦程的后背,咳嗽一声,你先放开我。 太久没有和韩亦程亲密接触过,他总有点尴尬和隔阂的感觉,还有点不自然的羞怯。 这很奇怪,也很别扭,毕竟他们从前在一起时总是不自觉地就会靠近在一起。 但韩亦程显然理解了他的尴尬,轻轻松开了手,但看着他不移开的目光却很坚定:这一次我来追你,我们慢慢来。 半年后,韩亦程的健康在私人医生的每日定时定点悉心关照下已经完全恢复,过于瘦的状态养回来后,他又变回了举手投足间清隽贵气的模样。 傅念衡嘴上说得凶,实际上韩亦程和他终止合作的事情他根本没启动,所有协议签了也就扔在保险箱里没去走程序,因此医生一说韩亦程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他就直接摊牌了:早点给我滚回来干活,我都多久没去我的私人岛感受远方和生活了! 傅念衡那岛真的不错,半个小时可以绕一圈,就一间全四面都是窗的度假屋。你喜欢游泳,会喜欢那里的。我们蜜月去那里度?要不我们也买一个? 韩亦程一边给去纪氏上班的路上顺道来第一国际看看他的谢期年做咖啡,一边絮叨。 谢期年给纪羽晨回复着消息,抽空看了眼韩亦程,冷然说:不结婚。 我的错我的错,没忍住又提了。韩亦程把咖啡粉从研磨机里倒进咖啡机,夜有所梦日有所思,我以后注意尽量不犯。 韩亦程的手很好看,手指利落地按下咖啡机各个按键时颇有美感。谢期年定神看了一会,开了口:心理医生那边怎么说? 他们这半年都没有飞去美国和李博文见面,但李博文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给谢期年。谢期年问韩亦程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医生给他做个心理评估,韩亦程也接受了。 也没有一定要谢期年陪着一起去。 但谢期年清楚,他比从前更黏人了。 但韩亦程确实也在控制自己和那种时时刻刻都想要黏着谢期年的状态切割,这让谢期年觉得挺满意。 我都不失眠了,当然很好。韩亦程把咖啡端来放在谢期年面前,又谢期年身边坐下,我已经不吃安眠的药了。 谢期年点点头,给纪羽晨发起了消息。 他虽然只是挂了一个总裁特别助理的职位,但纪氏的任何事情他都有份参与,心疼纪羽晨担负的工作太多忙得几乎没有私生活,又不想让爸爸太辛苦,他平时除了回家陪爸爸之外几乎都是待在纪氏,除了上班前过来看看韩亦程的状况,他几乎没有其他私人事务。 第122页 你喝一口,我专门去学了的。韩亦程皱眉看着谢期年,八点要到公司,你今天六点就起床了吧?太累了。喝咖啡提提神,待会我做司机送你去纪氏。 是有点累。谢期年放下手机,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不错。 得到认可的韩亦程笑得见眉不见眼,下一瞬却又被谢期年的话直接摁灰了心:既然如此,我明天不顺道过来,可以晚四十分钟出门。 表情瞬间凝固的韩亦程仿佛被将了一军,却又没法挣扎,只能低下头掩饰自己心里的失落,低低地答了句「好」。 过了会,他到底不甘心地说:那我明天去纪氏接你,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可以吗? 谢期年看着手机里纪羽晨发过来的工作文件,沉稳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和爸爸一起吃晚饭。 吃完晚饭 你不是每晚都要开国外子公司的视频会?谢期年又喝了口咖啡,好好工作。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你?韩亦程委屈,今天周五了,这个星期我才见了你三次,总共不到两个小时,我看子公司的总监都比看到你的时间多! 优雅地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把咖啡杯放下,谢期年站起身:是你追我,你自己想吧。 看着跟着他起身的韩亦程,谢期年又笑了,抬手向韩亦程道:我车,还给我。 韩亦程瞬间苦了脸。 距离谢期年同意和他重新开始试试到现在,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他的追求进度却没有什么成绩。而现在,司机的权限都被收回去了,他还怎么追? 谢期年不想去安抚为了小情小爱黯然失色的韩亦程,他走到玄关,拿了车钥匙,又转回头唤了一声:韩总。 韩亦程蓦地抬头,站起身快步走到谢期年面前,异常认真:不要这样叫我。 谢期年后退一步,和韩亦程隔出正常社交距离,回应也很认真:我和你说公事,当然这么叫你。 昨天的协同工作会议上傅总提出新一期项目有几家企业想参与,需要纪氏参与评估和最终确认。小晨太忙了,这件事我来主导。祈年国际那边我和谁对接? 韩亦程眼睛一亮。 那瞬间便满是活力的变化让谢期年绷不住笑了。 借着他的笑,韩亦程踏前一步,抱住了他。 他委屈:我就是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想亲亲你抱抱你,这是因为我爱你,不是想控制你。 他抬头,手指轻轻抚过谢期年唇峰,压抑着低语:七七,我能亲你一下吗? 谢期年身子细微地抖了抖,但终究没有推开韩亦程。 韩亦程借着这点纵容,慢慢靠近谢期年。 滚热的呼吸落在他侧脸,继而游移到鼻翼,又延伸到眼尾,最终落在唇边。 但那个意料中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 谢期年绷不住又笑了:你是小狗呢,还是 话语被落于唇边的亲吻止住了。 温热的唇被滚烫的唇贴紧,柔软的舌叩开想要紧闭但又留了一丝余地的齿列,缠绕着燃烧热切,从小心翼翼,到烈火燎原。 不知道吻了多久,终于分开时,谢期年赫然发现韩亦程眼尾竟然有了水光。 七七。再度把谢期年完整的环抱在怀里,把脸埋在他侧颈深深呼吸着熟悉的清爽气息,韩亦程哑着声,我就想正常的和你在一起,好好追你,好好恋爱,好好结婚 谢期年轻轻笑一笑,韩亦程又忙忙找补:不结婚不结婚。但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他在谢期年眉心满是承诺感地印下一吻:说好了,一辈子。 一小时后,傅念衡看着一早便登堂入室、闯进办公室要求他立刻马上通过官方名义确认成为和纪氏指定项目负责人的韩亦程,嗤笑出声:你这是追不到人了就强行碰瓷? 我追上了。韩亦程得意地坐下,我现在可以想抱能抱,想亲能亲了。 傅念衡嗤笑更甚:你看你那点出息。 你不懂,谈恋爱,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傅念衡敲了敲桌子,咳嗽一声:韩总,就算你是公司最大股东,也请不要在工作场合开车。 说什么呢!韩亦程瞪眼,不准乱想我对象。 我乱想什么了。你谈你的恋爱,不要跟我说细节和进度。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干活。 现在,马上。韩亦程态度认真,我办公室你还没拆吧? 没。傅念衡打开电脑上的文档,新加入的投资者的审核和评估你负责,如果纪氏那边临时换人不是谢期年对接了,你也得给我干到底。 韩亦程皱了皱眉,心有余悸地按住心口:你别咒我。 停了停,他又很有信心地强调:不会换的,我现在已经不会让他再失望了。 傅念衡倒是显得不太有信心地问:他爸爸,还有他弟弟,对你什么态度? 第123页 韩亦程瞬间没了气势:他爸爸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和我的关系。至于弟弟 他深深叹了口无可奈何到极致的气:人家都说小姨子难应付,他们是没见过我小舅子。从头到尾,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就完全没有给过我任何好脸色,时刻都防着我。说真的,他真的恋兄,就觉得他哥哥是天底下独一份。 他哥哥不是天下独一份吗?傅念衡挑眉笑。 当然是。韩亦程揉了揉眉心,带了点商量的温和,所以我在想怎么讨好他。要不你让出点股份,让纪氏多点持股份额? 傅念衡狠狠瞪韩亦程:你讨好小舅子凭什么我吃亏?又不是我小舅子! 我结婚你不得随礼吗? 傅念衡结结实实地白了韩亦程一眼:有那一天再说吧你。 晚上和谢期年视频时,韩亦程便委屈地控诉了傅念衡:他咒我孤独终老,这不是往我心口捅刀子吗? 反正你也没少挨刀子。谢期年波澜不兴地答。 韩亦程立刻认真起来:我腰没坏,能用,真的。 谢期年给了一个更波澜不兴的眼神:你想用? 我韩亦程轻轻舔了舔唇,声音里染上了暧昧的痕迹,我说我想,你会生气吗? 虽然他们曾经无所不至,但此刻提起这个话题,韩亦程着实像个有贼心没贼胆但却又十分渴求的青涩少年,一边说一边在意地观察谢期年的反应。 看谢期年压根不想接话的样子,他小声说:我就是想想。一切以你的意愿决定。 谢期年轻轻一笑,扫了眼屏幕:你忍得住? 说实话,忍不住。可是我会忍的。 话虽如此说,但谢期年以要忙工作为理由比韩亦程期待的时间更早挂断视频后,韩亦程还是下意识地打开了客厅的投影。 他和谢期年往年拍过的视频和这几年一样,循环播放起来。 他们没有拍过什么超过尺度的视频,都是些细碎日常。那个时候的谢期年比现在笑得软很多,也自然很多。 很多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当事人才知道,也是永远过不去的。 即使用一生的诚挚去弥补,也无法尽善尽美。那些裂痕会横亘在他们余生的每一天,在某些时刻不受控地疯长,刺破温情的修补痕迹。 但能有机会弥补,已经足够感激。 临近十二点,韩亦程拿出手机给谢期年发每天必然的晚安信息,却没有收到回复。 谢期年已经不刻意忽略他的消息了。等了半小时依然没有回复,韩亦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但又忍着告诫自己不要再发,不要过界。 直到清晨六点,他才收到了谢期年发来的消息:【已经确定投资方似乎有问题】; 韩亦程马上给谢期年打过去了电话。 电话铃响便被接了起来,谢期年那边的声音不像在家里,间或有车身在背景音里响起,韩亦程问:这么早,你去哪? 去公司。谢期年说,青林集团背后的资本有问题,我现在去公司确认清楚,有结论了给你消息。 青林集团是纪氏和祈年都共同确认可以合作的投资方,已经进入了合同谈判阶段,这个时候出现问题,要临时再和其他投资方重新开始对接谈判,他们的立场会非常被动,而且时间上过于吃紧。 韩亦程立刻换了衣服,去了纪氏。 前台请他到谢期年办公室时,谢期年正在打着电话。 眉心紧蹙的他明显很疲倦,韩亦程没有打扰他的通话,只绕过办公桌,站在谢期年身侧,轻轻把手搭上他的肩膀,给他按揉着紧绷的肩线。 谢期年略微放松了些,对电话那边的助理交代说:就按照预案进行,安排一下,我们尽快启动和林氏的谈判。 和助理确认完后挂了电话,他仰头看了眼韩亦程,长长地吁了口气,微微低下头,靠在了韩亦程小腹上。 韩亦程揽住他肩膀,心疼低语:怪我。 都是按照正常程序定的投资方,怪你什么。谢期年疲倦地闭上眼,这种事情本也常见。商场原本也免不了尔虞我诈,真累。 温柔揉开谢期年紧皱的眉心,韩亦程说:我陪你。 谢期年叹了口气:你以前每天都这么累吧。 韩亦程心里一暖,俯身在谢期年眉心深深一吻:以后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不管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分担,就不累了。 谢期年想说些什么,却被办公室门边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 看清楚办公室门口的人,他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注:爱是你赋予某人摧毁你的能力,你却坚信对方绝不会这么做。这句话引用自美剧,但是具体是哪一部、原句具体是如何陈述,记忆有点模糊了,请见谅。 第51章 纪柏年站在门口, 看着依靠在一起明显关系不一般的两个人,瞬间皱起了眉头。 谢期年从爸爸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刚刚打开,他就看到了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韩亦程。 第124页 见到他, 韩亦程赶快抬手把他拉出电梯, 同时紧张地问:你爸爸有没有为难你? 见谢期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更急了:就该我去的,挨打挨骂我来。你没事吧? 谢期年摇摇头:我爸爸不会为难我。 那我们的事,爸爸是不是已经同意了? 看着韩亦程满是期待的表情, 谢期年笑了笑,摇摇头:他找我是为了青林集团的问题,以及新的投资方,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不是为了你。 什么?韩亦程表现出了更大的震惊,爸爸没向你问起我们的关系? 没有。 弟弟当我透明,爸爸也当我透明? 也没有当你透明吧。谢期年看了看偶有人来往的走廊,示意韩亦程放开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确实没想好怎么和爸爸说韩亦程的事情, 但是他也不想隐瞒。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他们的未来到底会如何,但既然被爸爸撞见了,不给个交代是说不过去的。 只是刚刚他试图提起这个话题时,爸爸倒是意味深长地打断了他:感情的事情, 自己慎重对待就好。我也不能替你去愉快或者难过, 所以我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韩亦程松了手,谢期年快步进了自己办公室。 他思考着,慢慢在办公椅上坐下了。 韩亦程跟着他进来,见他这个模样, 不由得担心更甚, 回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然后半蹲在谢期年面前,握着他的手,仰头看他眼睛,认真说:你别一个人烦,告诉我。 我在想,谢期年似乎下不了决心,非常缓慢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抽个时间,去正式去见见我爸爸? 真的?韩亦程没有谢期年料想中的迟疑,反而立刻兴奋起来,我当然愿意。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谢期年按住了他的兴奋:作为我的朋友,竹马,去见见我爸爸,你别做多余的事情。 韩亦程一怔:不是提亲? 提什么亲。谢期年打开电脑,调出工作文件,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不去。 去。当然去。韩亦程忙不迭确认,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以爸爸的时间为准。 周末,韩亦程便以和谢期年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身份到了纪家吃了顿晚饭。 把纪氏的业务和家都搬回到国内,纪柏年没有选择别墅,而是搬进了市中心的平层。 见到韩亦程,他表现得也非常符合一个家长,吃饭时和韩亦程聊了许多谢期年小时候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刻意刁难的地方。 吃过饭,谢期年便把陪纪柏年喝酒到微醺而没法开车的韩亦程送回了第一国际。 刚到第一国际停好车,谢期年就接到了纪柏年的电话。 屏息凝神等谢期年接完电话,韩亦程带着微醺酒意靠近低语:爸爸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没有。谢期年下了车,绕过副驾驶座,扶起韩亦程,他和我说的不是你的事。 谢期年如此说,韩亦程便也不再坚持地问。他借着谢期年的力,把重心放在谢期年肩膀上,尽力靠着他向电梯间走:我觉得你爸爸很好。 停了停,他低了声:比韩东洲好。 谢期年还没开口,他又笑了,提高了声调:我不是卖惨。我是真的替你高兴。而且我喜欢和爸爸聊天。下次如果他愿意,我还想去吃饭。而且爸爸说喜欢下棋 谢期年打断了韩亦程,指一指已经到达的B座的门:开门。 对于谢期年明明知道密码但却坚持不肯踏过界限一步的坚持,韩亦程心里难免刺痛,但却又无可奈何。他输入了密码,同时下意识地看向了A座的门。 那是他和谢期年曾经不分彼此的曾经。 谢期年的视线也落在了A座的门上。 他的表情比韩亦程的更加复杂深邃,直到韩亦程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扶着韩亦程到客厅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温水,谢期年说:你昨晚视频会开到凌晨三点,今天又开了几个会,还喝了酒,我去给你放热水,洗过澡早点睡。 到底喝了酒,韩亦程虽然乖乖地进了浴室,谢期年却还是没有立刻离开。 果然,几分钟后,浴室里响起韩亦程短促的惊呼,继而是什么东西滑倒的声音。 谢期年一惊,唤了声「阿程」,却没有得到韩亦程的回应。 他立刻推开了浴室的门。 韩亦程正坐在浴缸边缘,一手撑着头,似乎很不舒服。 晕吗?走过去扶住韩亦程肩膀,谢期年问,呼吸有问题吗? 晕。韩亦程带着些许撒娇说,你帮我洗。 你谢期年皱眉,别闹了。 没闹啊。韩亦程撒娇的意味更明显了,我只是坦诚。 他握住谢期年的手,放在自己衣领的扣子上,目光炙热,语气轻软:至少帮我把衣服脱了? 衬衫纽扣一颗一颗解开,直到全部敞开。韩亦程不肯放开谢期年的手,而是按在了自己心脏上。 第125页 那一下一下猛烈跳动的频率,像是一个恒久不变的承诺,滚烫地烙印在谢期年每一次呼吸之间。 把乏力到不想动弹的谢期年从浴室抱到床上,韩亦程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埋头在他侧颈深深一吻。 七七,我爱你。 谢期年迷迷糊糊应了声。 韩亦程却不依不饶地又说:我爱你。 谢期年「嗯」了声,动了动身子:你放松点,勒着我了。 韩亦程放松了些许紧抱着他的气力,却不放松地继续说:七七,你把我从前混账的地方都忘了吧,只要记得我好的地方好像没有好的你都忘了吧,以后,以后我会做到最好的,我们之间的所有都会是最好的。 好。谢期年微微睁开眼睛。 他看到的是韩亦程认真到固执的眼睛。 微微仰头,在韩亦程眼尾边轻轻一吻,谢期年又闭上了眼。 须臾之后,无法压抑的炽热的吻占据了一切,熔断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韩亦程一眼不错凝视着样子让谢期年又闭上了眼。 下一瞬,吻落在耳后,韩亦程绝对是撒娇的声音也往谢期年耳朵里钻:满意吗? 谢期年闭着眼,动了动身子,在韩亦程怀里调整出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不满意。 韩亦程的身体立刻僵住了。 谢期年把脸埋在韩亦程怀里,手轻轻抚过他后背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和那已经愈合但不曾消失的齿痕,轻笑:太累了,以后不准无休无止地不让我睡。 感觉紧紧环住自己的韩亦程回应的声音有点怪,谢期年微微仰起头,看了过去。 眼角湿润的韩亦程立刻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声音变得闷闷的:你不要看我。 那姿态好笑又心酸,谢期年抬手揉了揉韩亦程的耳朵:你呀。 韩亦程用力在枕头上擦干自己眼里的水痕,一个侧身钻进了谢期年怀里,贴着他心口:七七,我爱你。 你这句话最近说得太多了。谢期年拍拍韩亦程的后背,掀开了薄毯,我去洗澡,要上班了。 要起身的他被韩亦程从身后环住了腰:再陪我躺十分钟。我送你去公司,来得及的。 行了,别像第一天上幼儿园不肯离开家长的小朋友。谢期年站起身,又回身把韩亦程拉起来,韩总,你也给我好好去上班。 韩亦程顺着他的力下了床,却又反客为主地快速转身,把他又推倒在了床上,伸手扣住他的后脑,绝对强硬又绝对温柔地吻了上去。 谢期年回来之后,他的失落已经治愈了大半,但后悔却永远都不肯消散,甚至比他们分开的六年间更深刻。如果他能一开始就明白,如果他能不做出那些让谢期年难过的事情,他们之间现在就不会即使靠得多近,也依然和六年前的水乳交融差着一层无法言说的空,成了每分每秒都害怕再度发生的失去。 可是他无能为力。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改变,时间不会退回到错误的最初。他只能带着这种悔,在余生里握住他的失而复得,不再犯错,不再失去。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浸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拥抱和吻。似乎感觉到了韩亦程心里的不安情绪,谢期年安抚地回抱住了他。 吻到彼此都即将要再次融化的时候,谢期年的手机却突兀地响起了来电铃声。 韩亦程发出含糊的声音,同时遵循本能压住了下意识要抽身去接电话的谢期年。 下一瞬,他又像是触电般地弹开了身子,又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诚恳低头:我不是要控制你,你接。 谢期年没忍住笑出声来。 电话是纪羽晨打来的,简单问了谢期年今天上午的会议他要不要列席后,说了句「别太累」就快速挂断了电话。 谢期年看看手里的手机,又看看斜靠在床头依然搂住自己的腰等着自己接完电话的韩亦程,啼笑皆非地吁了口气。 韩亦程装作没听到电话里漏出来的声音,揉着谢期年的腰,若无其事地问: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不同居。不搬。谢期年拍开韩亦程又不太规矩的手,站起身向浴室走。 韩亦程眼神一黯,又立刻振奋起来:我可以入赘。我不怕你弟弟给我白眼。 不结婚。谢期年走进浴室,又回过身。你这里有没有我的衣服? 韩亦程深深叹出一口气,站起身:有,我偷偷藏了好几套。我给你拿。 一小时后,谢期年走进了纪羽晨的办公室。 纪羽晨已经在按照习惯在上班前半小时梳理归纳一天要处理各种事情了,但看着走自己办公室的谢期年,他立刻放下手里的pad,吹了声口哨,又笑:我家哥哥也学会夜不归宿了。 谢期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小孩子,不要调皮。 纪羽晨笑得更调皮了:我们家家长很开明的,今早还跟我说你就是搬走了,你的房间还是要叮嘱家政公司的阿姨每天都要打扫,你可以随时回家住。 说什么呢。谢期年坐下,你想独占爸爸?我可不让。 第126页 说话间他的手机响起收到微信的提示,纪羽晨眯着眼笑着隔空指了指谢期年的手机:你才刚到几分钟?他这么黏人吗? 微信确实来自韩亦程,内容也很少儿不宜,是一张后背上被抓出了好些红痕的特写。 红痕旁边露出小半个已经愈合但依然明显看得出是齿痕的印迹,惹得谢期年耳朵红了些。 见谢期年眼波流动地看着手机,纪羽晨又吹了声口哨:哥哥,我忽然想起来。 迎向谢期年疑惑的目光,他挑眉笑道:我们家楼上那套,我一起买下来了。如果有人有兴趣呢,我可以按市价卖给他。 谢期年抿了抿唇,纪羽晨又笑:就当做是回报他当时给我们园区的地吧。 行了。我暂时没考虑将来的事情。谢期年转开了话题,先把投资方的事情确认好,新一期项目顺利展开再说吧。 投资方的事情确实棘手。临时接入新的投资方,主动权多多少少都被掣肘,接下来的半个月谢期年都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一旦真的开始投入工作,韩亦程是绝对不会让谢期年头疼的那种一百分的合作方,他比谢期年期待得更早了十天确定好了合作方。 韩亦程有一个习惯,一直也没有改:如果谢期年在身边,他思考时就一定要握着谢期年的手在自己下巴上轻轻摩挲,时不时再亲一下手背。 在两个人私下的场合谢期年由得他动作。但在纪氏和祈年国际共同进行的确认合作方的项目推进商议会上韩亦程这么一动作,谢期年直到韩亦程下意识拉着他的手贴到唇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与会的人似乎都在专心看资料,并没有对他们的举动有任何反应,但谢期年仍然绝对没有自我意识过剩地从小贺的眼里看出了一点类似于欣慰的情绪。 会议结束,与会者离开了会议室。谢期年坐着没动,看着站起身的韩亦程正色道:以后开会,你不要和我坐一起。 好。韩亦程立刻答应,但还是不肯放弃挣扎,可是会不会有点欲盖弥彰? 还有,开会的时候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韩亦程点头:我尽量。 他说着把谢期年拉了起来,趁着会议室没人偷了个吻,赶在谢期年带着薄嗔瞪他时揽住了谢期年的肩膀:今晚陪我去个地方。 改天吧。昨晚都没回家,今晚我要回家吃晚饭。 韩亦程拉住谢期年的手,不让他往外走,同时一把扎进谢期年怀里,在他心口贴着,十足十撒娇且不怕损坏自己所谓形象: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回家吃饭?不是好朋友,是男朋友的那种。 带你回家干什么?谢期年看一眼会议室门口。 小贺正在门口,脊背挺直地背对着他们,同时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谢期年哭笑不得,捏了捏韩亦程的脸:你交代小贺的? 什么?韩亦程不解地侧头看看会议室已经关上的门,摇头,我没有。不过小贺确实越来越成熟了,给他加工资,年底再给他配点股。 韩总是个好boss。谢期年又捏了捏韩亦程的脸,所以工作场合,庄重点,起来。 韩亦程听话地从谢期年怀里退了出来,但是握着谢期年的手腕的手却不肯放:带我回家吧,纪羽晨可想真的揍我一顿了,你不给我一个名分,他也没法动手,不然就成了殴打合作伙伴了。 谢期年带着薄嗔瞪他一眼。 这一眼让韩亦程又没忍住把谢期年拉了过来,吻住了。 还有爸爸。他抵着谢期年的唇,一下一下轻轻亲着,爸爸应该也想打我一顿。 胡说,我爸爸和弟弟不暴力。 本来是不的,但是我把全世界最好的七七抢走了,他们揍我一顿已经算很轻的了。韩亦程轻笑,我愿意。 行了,什么抢走不抢走的,幼稚。谢期年示意韩亦程松开自己,我和你是一回事,我和家里人是另一回事,抢不走。 那你把我带走。韩亦程松开谢期年,也把自己示弱的样子展现在他面前,我没有家里人,我想有家,有你,还有爸爸和弟弟。 谢期年心里一软,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合作方的合同签订完成,签约发布会结束之后,我找时间问问爸爸愿不愿意见见我男朋友。 韩亦程立刻揽下了所有合作方的合同对接和确认,以及签约发布的细节工作。他连轴转了半个月,晚上甚至几乎都住在办公室,除了每天早上、午餐、睡前和谢期年视频之外,两个人即使只隔着二十几分钟车程的距离,也没有见面。 直到这天临近下班时间,谢期年收到了韩亦程的电话。 他饱含欣慰地感慨:签约发布会的所有细节都已经确认了,到时间一定会顺利进行的,你可以放松一点了。 谢期年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系着安全带同时说:是你可以放松一点了。其实你不用一个人担下所有确认投资方的事情的。 第127页 你们技术部的新专利在申请关键期,而且你还要陪爸爸每三天去一次医院。韩亦程说,发布会的细节太繁琐了,交给我就好。 隐约觉得韩亦程不让自己操心发布会的事情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想起六年前给他操办订婚仪式的过往,谢期年认真说:以后各种发布会、仪式多着呢,没必要把我排除在外。 好,下次我们一起。韩亦程说着,又刻意放低了些声音,我在发布会的酒店开了房,今晚不回第一国际了。我现在去接你下班,今晚和我一起? 谢期年轻轻一笑,即答:不行。 韩亦程一怔,却也不好再坚持,只能转了话题:明天早上我接你来发布会总可以吧? 不用。你特意今晚留在酒店就是为了明天一早方便对接,明早来接我干什么?发动车子,谢期年言简意赅,我在园区,现在要走了,先挂了。 三十分钟后,他踏进了发布会的预定现场。 虽然明天才召开发布会,但一周前他们便把会场的一整层都包了下来,此刻发布会预演已经结束了,没有其他任何人在走廊里活动。 宴会厅侧边的小休息室里却透出了傅念衡的笑声。 笑声过后,他问:半个月没见过面了也不期待见你,你确定你们真的好了吗? 当然好了。韩亦程答得肯定,你不了解我家七七。他最干脆,不矫情也不拖泥带水。我们半个月前分开的那天早上他还主动 停停停。傅念衡连连道,禁止对单身人士传播你们天造地设的闺房之乐。 敲门声响起,谢期年的声音也淡然落下:早上主动什么了? 韩亦程几乎是立刻从坐着的沙发上弹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门前,一把揽住谢期年的腰,笑得无法抑制:主动给我泡了咖啡。 傅念衡立刻非常有眼色地站起来,和谢期年打过招呼边走出了门。 韩亦程一挥手关上门,立刻急不可耐地压住谢期年深吻起来。 敲门声却又像是故意闹他一般响起。傅念衡憋着笑的话语传进室内:韩总,虽然这一层都包下来了,但是我还是友情提示你,休息室不太隔音,悠着点。 没有人回应他。 而隔着不太隔音的门,听到傅念衡的脚步声确实走远,韩亦程呢喃缠绵的声音落到谢期年耳边:今晚留下,嗯? 谢期年侧了侧头,躲开韩亦程潮热的呼吸:如果你现在把手从我衣服里拿出来,我可以跟你去房间。 韩亦程没有收回手,却把谢期年的腰揽得更紧:还有,明天这里还会有一场晚宴,宣布丰瀚正式并入祈年国际。你陪我出席好不好?以我爱人的身份。 谢期年默然了。 在察觉到韩亦程呼吸紧张时,他抬手按住了韩亦程的心口: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迎着韩亦程紧张又示弱的目光,他轻笑:今晚不许在我身上留痕迹,特别是脖子。 完整环住他的怀抱温柔收紧,绵密亲吻从眉心到鼻翼,到唇边,再温柔的攻城略地,吞噬他的呼吸。 温柔的迷醉填满了所有意识。 一如那个夏天在主题动物园前,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的、吻上的瞬间。 那瞬间,就是一生。 第52章 在距离纪家平层最近的电梯口停下车时, 韩亦程没有像往常一样解开安全带就快速靠过来压住谢期年不让他下车,反而侧头看着谢期年,挥挥手姿态漂亮地朗声说:宝贝, 晚安。 谢期年淡淡看他一眼, 没有任何不安定地感觉, 解开了安全带,放下一句「明天见」,便抬脚下了车。 韩亦程也没有停留, 一脚油门,跑车便驶离了电梯口,一个流畅转弯,停进了电梯口正对着的停车位。 谢期年站定在原地,看着韩亦程行云流水的操作,仿佛在看小朋友的玩闹。 停好车,韩亦程下了车,疾步走到谢期年身边, 笑得志得意满:宝贝,我们回家。 他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键。 必须是业主录入过的指纹才能识别的电梯按钮亮起,电梯显示出正在下行中。 小晨什么时候找你的?谢期年露出一个不知道算是无奈还是好笑的表情,楼上你买了? 电梯到达, 韩亦程把谢期年拉进电梯: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两边跑了。 看谢期年不是很起劲的样子, 韩亦程的满足情绪也降了下去,瞬息变成了不少忐忑:我没和你商量你是不是生气了? 纪羽晨提出楼上的房子时,谢期年其实也已经对这一天有了准备,但是到底有些突然, 他考虑更多的是爸爸会怎么想, 一时间也没有去安抚韩亦程的不安的想法。 直到电梯停在纪家的十六层, 电梯门打开了他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愣住了。 电梯外,爸爸和弟弟应该也是刚刚到家,两人正在电梯门外的外玄关处聊着什么,没有急着进门。 一梯一户的电梯敞开着,谢期年便避无可避地和他们对上了视线。 第128页 他身侧的韩亦程也猝不及防地僵住了身体,继而马上反应过来,开口道:爸爸好,弟弟好。 纪羽晨瞬时嗤笑出声,即刻应道:别乱攀亲戚,你就是个邻居。 纪柏年威严咳嗽一声,然后怔住的谢期年和韩亦程面前的电梯门,关上了。 韩亦程眼明手快地按下了开门键,同时握住了谢期年的手:七七,我准备好了。 谢期年立刻按下了关闭键,急道:先上去。 电梯上升一层,打开后的外玄关墙面正对着电梯口的位置,悬挂着一个硕大的液晶显示屏。 此刻上面正在以幻灯片形式播放着他们两个人的合影。 而外玄关除了放置鞋柜和储物柜的空间,以及液晶显示器和通向内玄关门的走道之外,此刻满满的全是白玫瑰。 饶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谢期年,也被这满满的白玫瑰怔住了。 韩亦程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在耳边低语:喜欢吗? 显示屏很浮夸。谢期年微微侧脸,看着韩亦程的眼睛,如果它要一直这么循环的话,我会禁止我爸爸和弟弟上来。 韩亦程呼吸一颤,环住谢期年腰的手一使力,带着他转了个向,靠在了显示器旁的墙上,炽热地吻了上去。 分开时,他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气:七七,你搬上来吧。 谢期年轻轻推开韩亦程,转身走向内外玄关的门。 他想也不想地在电子门锁上输入自己生日,打开了门。 门内的装修和他在第一国际A座的装修风格完全一致,甚至有些东西,应该就是韩亦程从A座搬走的时候同时运走的。 身后又叠加了韩亦程的重量。 把下巴搁在谢期年肩膀上,环抱着谢期年的腰,韩亦程的声音低沉性感:我现在会做咖啡,会做饭,我还学了按摩,我什么都会确认你喜欢再去做,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孝顺爸爸,至于纪羽晨他说你答应搬上来的时候一定要通知他。 小晨?为什么?谢期年靠着韩亦程的胸口,把重心交到他身上。 微微弯腰,韩亦程把谢期年直接横抱了起来:他早就定了场地,真的要和我打一场。 他毫无阻滞地把谢期年抱进主卧,又粗暴又小心地把他「抛」在床上,然后立刻俯身覆盖上来:趁他还没有废了我,我先服侍你几次。 谢期年笑着推着他的肩膀,躲闪着他不依不饶不肯停的绵密的吻:别闹了,我爸爸和弟弟可是看着我上来的! 对呀,他们其实已经认可把你交给我了。韩亦程握住谢期年的手固定在他身体两侧,又俯下身磨蹭谢期年的唇瓣,我现在是有家长和小舅子认可的男人,你就从了我吧。 谢期年仍然有些无法决断。 他倒也不是矫情或者是故意为难韩亦程,只是要当着爸爸和弟弟面光明正大地和韩亦程同居,多少有些需要突破心理障碍。 但很多时候深夜醒来,看到手机里孤枕难眠的韩亦程发过来的或撒娇、或色/诱、或软弱、或委屈的消息,他也不是没有想要能够马上吻上那微凉的唇,贴着那滚热的心口的冲动。 韩亦程微微抬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期年。 那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渴望,满满的深情,让谢期年心里又软又甜。 太过于了解彼此,谢期年知道韩亦程已经看出了他的妥协。不出他意料地,韩亦程也立刻俯下身来,磨着他的鼻尖,声音更炽热了:七七,你答应我吧。我保证不会影响你和爸爸弟弟的生活习惯,我会用他们都接受的方式和他们相处,用绝对不让你为难的方式融入你的生活,从今往后我是你的附属,你就答应我吧。 好吧。谢期年轻轻抚了抚韩亦程的眼尾,不过你不是我的附属,我也不是你的附属,我们是恋爱关系。 韩亦程倾身吻住了谢期年。 从恋爱关系升级到婚姻关系,虽然看起来很难,但什么也难不住他。 怀里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就是他一辈子唯一的归属和终点。 纪羽晨真的早就定好了和韩亦程认认真真比划一场的场地。 周五的晚餐桌上,当着纪柏年和谢期年的面,他大大方方地给了以哥哥男朋友的身份来家里吃饭的韩亦程时间和地址:明天上午十点,楼下健身会所的擂台区,二号擂台。 纪柏年给了谢期年一个眼神。谢期年对他安抚地笑笑,开了口:打吧,谁输了我给谁上药。 几乎可以预见韩亦程必然对着纪羽晨只会防守不会出手,私底下他还是没忍住避着韩亦程叮嘱纪羽晨:你下手轻点。 纪羽晨笑得玩味:哥哥也觉得他打不过我对吧? 当然。谢期年即答,他打不过你。 晚上回到楼上,韩亦程洗过澡后围了条浴巾就出了浴室。他用毛巾随意擦了擦湿发,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谢期年说:放心,我不会对弟弟动手的。 过来。谢期年说,我给你把头发吹吹。 韩亦程坐在地毯上,靠在谢期年两腿中间,感觉温热的风和谢期年手指温柔的力度叠加着,只觉得心也被这种柔软包裹着。 第129页 等谢期年关上电吹风,他仰头,把谢期年拉近自己吻了吻,又认真说:你别担心,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揉了揉韩亦程已经干了的发,谢期年放下电吹风,把韩亦程拉起来:去穿睡衣。 没事。韩亦程不在乎地在沙发上挤着谢期年坐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靠着,我今晚不闹你,保持精神明天去接受弟弟的锤炼。 脸颊贴在韩亦程的心口,跟着他的心跳感觉到肌肤之间细微的摩擦带来的触感,谢期年抬手轻轻摸了摸韩亦程后腰的伤口,再慢慢抚向他曾经断裂的肋骨,无声地蹙了眉。 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韩亦程满是安慰:七七,别担心,弟弟也不会对我下狠手的吧。 谢期年无声地点点头,但蹙着的眉心依然没有放松。 他站起身:我去洗澡。 下一瞬,韩亦程也站起身来,抬手横抱起他,快速走进了浴室。 谢期年怕乱了重心惹得韩亦程摔倒,抬手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嗔道:你干什么? 弟弟不喜欢我。韩亦程声音漫着酸,把谢期年放进浴缸里,开了热水。 弟弟不喜欢你,你就要把我衣服都弄湿?谢期年在浴缸里舒展了身体,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扣,我喜欢你还不够? 韩亦程俯身替谢期年解着衣服,手指利落准确,语气却更酸了:他说你哪里他都看过。 谢期年一怔,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和弟弟小时候,爸爸妈妈还没分开的时候,确实一起洗过澡啊。 韩亦程把谢期年已经在不断增长的浴缸水里湿透的衣服放在浴室一角的竹椅上。 他围着的浴巾已经掉落,放好衣服,他理所当然又毫无障碍地跨进浴缸,环抱住谢期年,让他靠着自己,语气间的酸意减了不少:我们分开的时候,他用这个故意气我,我当时 声音哽了哽,他声音哑了些:又气又痛。 谢期年心跟着软了软,侧头亲了亲韩亦程的侧颈。 算了。不和弟弟计较,反正他那个时候只是个婴儿。韩亦程抬起谢期年的下巴,轻轻吻住唇瓣,游走到侧颈,不过,上次在温泉酒店看到你和弟弟一起泡温泉,我就想这么做了。 齿尖的力度忍无可忍又极度温柔,带出了谢期年紧张又隐约的悸动。 他呢喃低语:别闹,今晚什么都不准你做。 我不做。但是,你可以。 不要 要。我明天又用不到嘴。 阿程 谢期年唇边溢出的低喃,和着韩亦程不断低语的、缠绵至极的「我爱你」,融在了荡漾的水声里。 纪羽晨一脚踢出到势尽时,还是控制住了力道和方向,只有气流堪堪擦过韩亦程小腹。 韩亦程站在原地,看着纪羽晨,眼底一抹得逞的光闪过。 纪羽晨也明确看到了那抹得意,忿忿:这架还真没法打。 他伤了韩亦程,亦或是韩亦程伤了他,谢期年都会心疼。 他们两个,谁也不想成为让谢期年难过心疼的那个原因。 韩亦程笑得更得意:你要是气不过也别憋着,不是有衣服挡着嘛,在不太容易看见的地方留点伤没事,来吧。 纪羽晨白他一眼:算了,我看你昏倒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你这身体行不行都不知道,我可不想惹麻烦。 对姐夫不要这么不给面子。韩亦程心情极好,七七的幸福你不用担心。 姐夫?纪羽晨嗤笑得很大声,你这辈子能听到我叫你一声姐夫都算我输。 韩亦程耸耸肩,靠在了擂台的拦挡上:那我们怎么分输赢? 纪羽晨翻身下了擂台,走到自己放运动包的长椅前:你会下棋吗? 他从运动包里拿出一盒棋,又翻回了擂台上,把那盒棋端端正正地放在擂台正中央。 韩亦程挑眉:斗兽棋?你还真的是个弟弟。 我喜欢不行吗?纪羽晨打开棋盒,我哥哥还通宵陪我下过呢。你看不起? 怎么会。韩亦程立刻走过去,在纪羽晨对面盘腿坐下,我和你哥哥在任何地方都有共同语言。 十分钟,棋子被纪羽晨笑得得意地吃得七零八落的韩亦程干脆地认了输。 被纪羽晨嘲笑而无损心情的韩亦程翻身下了擂台。 纪羽晨潇洒地靠在擂台边缘,开口叫住了他:嫂子,你对我哥哥不好,我真的会揍你。 放心,我命都给他。 纪羽晨摇摇头,叹了气:人挺帅的,但是怎么就这么油腻。 韩亦程举起手,背对着纪羽晨,比了个挺直的树杈手。 走到健身会所的大堂,韩亦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坐在等候处沙发上的谢期年。 他走过去,俯下身贴着谢期年耳边低语:我输了。 谢期年霎时转过头,明显有着担心。 第130页 放心,弟弟没动手。我输了斗兽棋。韩亦程握住谢期年的手,笑得肆意,今晚可以好好表现了。 我明天一早要去公司。谢期年抽回手,你别闹我。 韩亦程的手落了空,立刻又不甘寂寞地揽上了谢期年的腰。轻轻摩挲,他笑得笃定:我保证,就一次。 谢期年瞥他一眼,唇边漫出一点笑意:先回家。 好。把谢期年揽得更紧些,韩亦程在谢期年耳后轻轻一吻,回我们家。 第53章 谢期年醒来时, 意外的没有感觉到韩亦程暖热的环抱。 有浓郁咖啡香传进主卧,仔细听,还能听到客厅里有规律的「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的节奏声。 掀开薄毯, 他顺手扯过枕边韩亦程昨晚脱下的浴衣穿上, 下了床。 客厅里,韩亦程正躺在铺了地垫的电视前,背部紧贴着地面, 双脚并拢抬起,跟着节奏让膝盖碰触鼻尖。 看了好一会儿,谢期年开了口:这是在练什么? 他声音里含着晨起的哑,又缀着一点慵懒,落在韩亦程耳中,直接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向谢期年伸出手:七七,过来。 谢期年走近,拉住韩亦程的手。 原本他以为韩亦程是要自己拉他起来, 却没有想到韩亦程一个先发的力道,他倒是被韩亦程拉得直接坐在了韩亦程身上。 把谢期年的手按在自己腹肌上,韩亦程说:怎么样? 腹肌?谢期年揉了揉,又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还行。 韩亦程苦了脸:只是还行? 谢期年不由得笑了:不止还行很行。不过你怎么忽然纠结起腹肌了? 昨天傅念衡给我推了个年轻时候腰受过伤会未老先衰的缺德链接。韩亦程用仰卧起坐的姿态挺起身子, 靠近谢期年,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又躺倒在地上:我虽然知道这种说法反智,但事关你对我的满意度, 练练总比不练好。 他再度挺起腰, 又在谢期年唇上留下一个吻, 再躺倒:而且下个月不是要去傅念衡那岛上吗? 祈年国际和纪氏合作的新能源项目越发红火,已经单独成立了一个子公司,为了鼓舞士气,傅念衡干脆借出了自己的私人小岛,给子公司第一批确认的高管安排了为期一周的度假。 谢期年不解:去岛上为什么要练腹肌?你想给谁看? 韩亦程一怔,忙又支起上半身坐了起来,和坐在他腿上的谢期年面对面,认认真真举起左手:我没有想什么,你看天天都戴着我们的戒指,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已婚人士了。 谢期年扫了眼戒指,移开视线:什么已婚 虽然你还没答应和我注册,但是我心里我反正已经结婚了。韩亦程用额头抵着谢期年的额头,我不是为了露腹肌给谁看,就是觉得我作为你男朋友不能给你丢脸,线条漂亮点更好。 漂亮也没用。谢期年又戳了戳韩亦程的腹肌,除了我,不准给别人看。 韩亦程立刻抬手去够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好,我让小贺给我们订全身泳衣。 你自己订吧。谢期年打算起身,我不去。 韩亦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压倒在自己心口:为什么不去? 他和谢期年作为新公司的负责人出席是已经确认好了的,如果有什么变动谢期年应该也直接提出来了,怎么会突兀地早上醒来就说不去了? 是家里有事吗?他紧张地问。 谢期年点点头,有点惆怅:我外公家那边的亲戚松口了,我和小晨要陪爸爸去迁墓地,这件事目前是爸爸的头等大事,下个月中去不了海外。 我也不去了,我陪你一起。家里有事情我当然要在场。韩亦程认真说。 谢期年摇摇头,拍开他的手:我家里的事情不要影响你正常工作。收拾收拾,准备上班了。 韩亦程拉住他:别起来,给我加点重量,我再练练。 谢期年无奈在他小腿上坐好,却在他抬起腿时失了重心,忙忙扶住了旁边的地面。 重心不对?韩亦程动了动,你往上坐点再上来点。 谢期年一把按住他小腹:再上来你没法练,我也没法上班了。起来,别闹了。 被戳破了图谋的韩亦程带着N个意愿未遂的低气压,开始了当日工作的第一个事项:和傅念衡纪羽晨开会。 开完会,纪羽晨和往常一样干脆利落地起身打算走人,却被韩亦程叫住了。 我想和七七去国外注册结婚。他直接说,你什么意见? 哥哥说OK就OK,我有什么意见? 爸爸呢? 哥哥幸福就OK,这不是爸爸一直以来唯一的原则吗。纪羽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是我提醒你,哥哥不答应你,你想走家人路线给他施压是不可能的。 韩亦程长叹一口气:他早上说,我不是家人。 第131页 你求婚啊?傅念衡翻个白眼,注册了就是家里人了。 你不懂。韩亦程真情实感地苦恼,他答应和我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说了,不同居,不结婚。 傅念衡:你懂不懂什么是此一时彼一时? 纪羽晨:哥哥都搬去楼上了,你这不是成功了一半了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对视一眼,给了一个「恋爱脑真麻烦」的彼此认同的视线。 抬手看了看表,纪羽晨说: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哥哥主持的内部会议。我回去替你探探哥哥的口风。 韩亦程立刻眼睛亮起来。 不过,我替你探口风,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韩亦程正色,我可以把我在祈年的股份都给你。 你给哥哥吧。纪羽晨转身向门口走,你好好对哥哥,比给我什么好处都好。 这还用你说?韩亦程瞪眼。 回应他的是纪羽晨凌空背对着他挥了挥的手。 半小时后,韩亦程和傅念衡确认新公司管理层最终的人选和配置时,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弟弟」,韩亦程竟然深深吸了口气,无措地看向傅念衡。 傅念衡咂舌:你干什么?接啊? 万一他告诉我 万一他告诉你你宝贝七七不肯结婚,你会分手吗? 当然不会! 所以接啊!不管什么结果也不影响你们不是吗? 傅念衡抬手,自己提韩亦程点开了手机接通,同时顺手点了免提,低声笑道:我得见证你的失败时刻。 韩亦程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谢期年的声音。 他距离话筒似乎有一定距离,声音也不大:什么事情? 纪羽晨的声音清朗地响起来:爸爸昨天问我了,为什么嫂子戴着戒指,但是你没有戴。 韩亦程看一眼傅念衡,不知道为什么屏住了呼吸。 谢期年的声音又响起来:别乱说,他还不是你嫂子。 纪羽晨轻笑:你戴上戒指不就是了。 不是。谢期年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注册签字了才是吧。 纪羽晨应了声,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注册?不用担心工作档期,有我呢。 电话里的声音瞬息安静了。 韩亦程又看一眼傅念衡,原本屏住的呼吸瞬息变得粗重,心跳也瞬息快了起来。 过了几秒钟,谢期年似乎轻笑了一声:他没问我要不要去呀。 在纪羽晨意味深长的一句「原来如此」之后,电话挂断了。 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韩亦程终于视线放光地抬起头对傅念衡嚷:我要求婚! 傅念衡往后退了退,点头:你求呗。想要我多少股份?说吧,这个礼我随了。 韩亦程开口前,傅念衡又立刻正色道:那个,股份最多百分之零点五,再多不行。你在我心里还没重要过这个额度。 韩亦程眨眨眼,笑得志得意满:我不要。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悉数邀请各个合作方的傅念衡的生日晚宴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确定了,虽然心知肚明这场晚宴在公司层面来说,和各合作方交流的公关意义大于傅念衡生日的意义,作为新公司的负责人,这场晚宴的重要度也相对很高,但是对于韩亦程特意叮嘱他穿得越帅越好,甚至早起自己动手给两人挑选了一套从任何层面看都属于情侣装的礼服,怎么都让谢期年觉得有些奇怪。 他看着韩亦程挑出来的礼服,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太招摇了。 怎么招摇了?我是你的人,祈年和纪氏,还有大部分合作方,谁不知道?韩亦程选了两条花样略有不同但材质和色泽如出一辙的领带,满意地点点头给自己认可,然后走过来俯身在谢期年眉心吻了吻,说,我给你穿。 不是,今天是傅总生日。虽然被韩亦程拉了起来,谢期年还是按住了他去解自己浴袍的系带的手,你别喧宾夺主。 你放心,傅念衡肯定穿得跟孔雀似的,全场最闪耀。他两个月前就定好了造型师,楚星言都要预约的那位顶流造型师,我们抢不了他的风头。 拉起谢期年按住自己的左手放在唇边亲着,韩亦程的右手顺畅地解开了谢期年的浴袍系带:现场那么多人,万一 明白韩亦程的潜台词,谢期年顺从地让他拉开了浴袍,但也同时蹙眉道:我不是万人迷,你别想些有的没的。 怎么不迷人了?我恨不得每天都不起床 谢期年拿起自己的那套衣服,快步走进衣帽间,把韩亦程的话隔在了门外。 晚宴现场确实人多。韩亦程被傅念衡拉去和丰瀚那边的合作方碰杯,纪羽晨也被合作方拉着谈着他负责的项目。从冷餐台上端起一杯冰酒,谢期年走到落地窗边,安静地、远远地看了看和合作方得体对谈的、非常帅气的纪羽晨,又看了看清傲十足、毫无市侩感觉的韩亦程,喝下了一口甘甜清凉的冰酒。 第132页 兜兜转转这些年,走过这么些路,现在家人、爱人都好好地、每天让他感觉到暖意地在身边,已经足够幸福了。 请问,你是谢期年吗? 旁边响起了一个颇有磁性的声音。 谢期年侧头看过去,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笑容温和,端着一杯红酒,带着些许兴奋看着他。 谢期年礼貌浅笑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笑得更舒展了,对谢期年举了举杯:没想到能在傅总的生日晚宴上偶遇你。我看过你的作品。现在你是退圈了吗? 谢期年淡淡应了声「是」,同时看到了快步走近的韩亦程。 走到谢期年身边和他并肩,韩亦程对那中年男子笑道:刚刚傅总还在说程总怎么还没来呢,原来程总在这里躲热闹。 他说着揽住谢期年的肩膀,脸颊靠近,几乎贴住了谢期年的脸,用一种不需要很敏感就能察觉到的与众不同的亲密感说:七七,这位是程总,他的公司在欧洲非常有影响力,祈年正在和他商讨新的合作空间。 他又转向那位程总,介绍着谢期年:祈年和纪氏的新公司由他主导,同时他也能全权代表我。 两人的情侣装加上韩亦程毫不避忌的亲密态度,让程总眯着眼笑了。他点点头,礼貌地和韩亦程碰了杯,转身离开了。 看着程总离开,韩亦程没有放开谢期年,反而更不避忌周围人眼光地把下巴搁在了谢期年肩膀上,贴着他呢喃低语,也是在轻轻吻过耳垂:我的七七好招人喜欢。 你想多了。谢期年用手肘顶了顶韩亦程的小腹,示意他保持点正常的距离。 韩亦程在他耳后落下一个吻,也听话地退开了点距离,看着远处向他招了招手的傅念衡点点头,对谢期年说:我先过去。 看着傅念衡对走过去的韩亦程说了什么,韩亦程脸色变了变,遥遥向自己看过来,在视线相触时又带着温柔的笑对自己点点头,然后跟着傅念衡走出了宴会厅,谢期年有些意外。 纪羽晨走到了谢期年身边,揽住他肩膀,用不被旁人听见的声音说: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谢期年微微仰头看比自己高一些的弟弟,说吧。 这里好吵。纪羽晨很快地环视一眼宴会厅,摇了摇头,手上略微使了些力,带着谢期年向宴会厅侧边的休息室方向走,我们去安静的地方说。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对纪羽晨的依赖和信任让谢期年没有反对。 休息室里没有开灯,似乎也没有窗口,一片深重的漆黑。纪羽晨说着「我去开灯」,松开了谢期年的肩膀。 须臾之后,灯光亮起,门也在他身后关闭。 随着灯光落在他眼里的场景让他完全怔住了。 不小的休息室里除了满满当当的白玫瑰让他吃了一惊之外,更让他惊讶的是笑着看着他的人。 爸爸、弟弟、傅念衡、小贺,甚至陶颖颖和楚星言都在。 他心里泛起了一个想法。而这想法在看到大家让开之后,捧着一大束白玫瑰出现的韩亦程时成了确实的认知。 虽然知道了将会发生什么,但出乎他意料地,心脏竟然不受控地狂跳起来,胸腔里饱满的情绪随着心跳澎湃奔涌,惹得鼻腔酸涩、眼眶也热起来。 韩亦程也明显很紧张,握着花的手微微发着颤,但仍然帅气地款步向谢期年走近。 每一步,他的眼神都更慎重,也更深情。 走到距离谢期年一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理所当然又猝不及防地单膝跪地,他抖着唇,也抖着手,也颤着声,把手里的白玫瑰花束递向谢期年:七七,你给过我无数次机会,现在还能给我最期待的一个机会吗? 花束正中心,缀着谢期年很熟悉的那枚样式简单却精致的白金戒指。 他看着花束、戒指,和韩亦程,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表情的剧烈波动。 这样冷静的他让韩亦程的紧张无法控制,他的呼吸不受控地粗重起来,表情也越发僵硬。 察觉到韩亦程呼吸频率的变化,谢期年下意识抬手握住了韩亦程的手腕,低声说:放松,别紧张。 韩亦程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发了过呼吸症实在是太不应该,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紧张的情绪。 直到谢期年忽然笑了:你这个阵势是不是弄得太大了点。 我不是想用人多来勉强你答应。韩亦程很认真,但是这个时刻,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在场,意义不一样。曾经我太让你委屈了,今后,余生,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一点委屈,不管是来自于我,还是来自于外界。七七,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会陪着你,所有的问题我都会去面对。 迎着韩亦程的目光,谢期年轻轻点了点头: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面对吧。 韩亦程看着谢期年的眼睛,紧张认真地确认:七七,你答应了。 其实两个人都已经同居那么久了,所有身边的人、家里的人也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韩亦程一直因为和好时约定过的不结婚而一直小心翼翼地不知道该怎么正式求婚,但谢期年确实能体会到韩亦程一直压抑着想要把两个人的关系落到实处的不安全感。 第133页 在他的认知里,韩亦程会求婚,会要结婚,是必然的事情,只是发生的时间或迟或早而已。 只是韩亦程如此郑重的求婚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接过韩亦程手里的玫瑰,他把那枚戒指取下来,又从花束中抽出一支白玫瑰递给韩亦程,同时把韩亦程拉起来:我答应。 旁边的人是什么表情、有多欣慰,韩亦程顾不上看,谢期年也来不及看。 他被韩亦程用力揽住了。 热烈的吻毫不迟疑地深深落下,炽热缠绵中,是彼此最深的誓言。 那些曾经路过的荆棘大概也开出了花,摇曳着在暖阳熏风里,成了最特别的风景。 这一次,他确信,会绵延一生。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耶 又种出一棵树啦-悄悄给自己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