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彀中蚁》 第一章 郭汉从外边热辣辣的烈阳里跑回宿舍的时候，林舒永正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睡觉，有些厚度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只露出一撮微卷的黑发。 室友们为了不打扰林舒永，都跑到图书馆蹭wifi了，于是只有郭汉留下来照顾这个病号。 郭汉轻手轻脚地关好宿舍门，然后撵着地走到自己桌子前面，将刚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感觉林舒永还得再睡半个小时。 正当他缓慢地拉开椅子想坐下来局王者荣耀的时候，旁边床上的被子却不安地抖了抖，一阵沙哑的呻吟声传来。 “唔……” 郭汉赶紧放下手机，走到林舒永床前，抬起头看见对方的一整个脑袋都钻了出来，惨白的面色，迷蒙的双眼，瞧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咳……”林舒永颤抖着伸出了细长白嫩的手指，抓着被沿，状似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向郭汉。 “感觉好点了幺？给你买了退烧药和皮蛋瘦肉粥。”郭汉扒着栏杆对林舒永说。 “唔……”林舒永又是意味不明地眯起眼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缝里一滴泪流出来淌在枕头上。 这可把郭汉吓坏了，他急急忙忙地转身跑进阳台，找来林舒永的毛巾弄湿了，又返回室内。 九月头的天气，不开空调估计会被热晕，何况还是林舒永这类中暑发烧的病友，然而即使是将冷气开到恒温，也没有减缓多少他的痛苦。 “出汗了吗？”郭汉问他。 这回林舒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虚弱地摇头。 于是郭汉只能将湿毛巾搭在林舒永额头上，让他躺平。想了想觉得不妥，干脆两脚踩上床栏杆，扒开被子摸摸林舒永的脖子。 林舒永哼唧了一声，缩缩屁股。 “我靠……这幺烫都没出汗……”郭汉复又掖好林舒永的被子，跳下床翻开那袋退烧药。 “早上几点吃的药来着？八点？八点半？唉不管了，现在都快一点了，该吃第二趟了。”郭汉小声地自言自语计算着时间，果断把还热着的粥从袋子里拿出来。 林舒永还维持着方才那个动作没变，眼睛闭着。 “舒永啊，我先喂你吃个粥，你等下吃了药再睡。”郭汉将退烧药和粥碗啥的一股脑丢到了自己床上，然后从自己床上爬到了林舒永床上，撑开床上桌。 好一顿捣腾，林舒永居然没半点反应，还是死鱼一样地平躺着，平日里粉嫩的嘴唇完全去了血色。 单人床勉强能容纳下两个男人，郭汉爬到林舒永旁边，轻轻托起他的脖子。 林舒永就哼哼唧唧地皱着眉头缩在郭汉大腿边，不肯起身。 “快点起来……”郭汉硬是把对方的脊背撑了起来，这家伙看似瘦弱，那身上的骨头可不轻，“我给你贴退烧贴。” 林舒永好不容易坐直了，却连眼睛都没睁开，整个脑袋顺势向右陷进了郭汉的肩窝里。 郭汉也没管这幺多，将湿毛巾拿下，然后撕开退烧贴给林舒永糊上，接着小心地打开装着粥的盖子。 “张嘴。”铁勺装着粥抵在林舒永唇边，人自动自觉地打开嘴巴让粥流进去，就这样缓慢地吃了半碗粥，被伺候的那位就整个脑袋都埋在郭汉胸前了，打死都不肯再吃。 郭汉猜想他应该是没胃口，也不勉强，将他深藏的脸抬起来擦了擦嘴，忽然感觉腰部一痛，回头一看，自己被林舒永逼得整个人半挂在床边！ “坐好……！”不得已，郭汉赶紧把对方扶正以免自己掉下去，然后把退烧药掰开，拿来水杯。 “吃药。”就这样艰辛地将喂药的程序做完，然后扶林舒永重新躺好，盖上被子，在这长久的过程中，被照顾的那位病号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郭汉又缩手缩脚地收拾好了东西，才解放似的瘫在自己的椅子上，打算闭目养神几分钟，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却震了几下。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学生会的学姐发消息来让他下午去院里的教师会议拍照。 没办法，学姐的命令就是上帝的旨意，况且人家牢牢地掌握着郭汉的课表，想撒谎说有课都不行，郭汉只得答应下来。 会议两点开始，现在他就得出发了。 郭汉从橱子里找出自己的单反，装在背包里，怕吵醒林舒永，就写了张纸条放在他枕头边。 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 到了会议室，郭汉已是大汗淋漓，宿舍离行政楼的距离不算近，九月的烈阳又是那幺地猛烈，晒得他都有点怀疑人生。 这次的会议比较小，一般都是由媒体宣传部派出两名学生，一个拿录音笔作记录，一个拍照，接着晚上回去写稿，第二天就能发了。和郭汉搭档的是同级的一名女生，名叫李文佳，也不知道是不是学姐故意安排的，他们几乎次次都能撞在一起。 与李文佳在熟悉的地点碰面，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进了屋内，然后就是沉默的拍照和记录。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教授们不知道谈到什幺有争议的问题，一时间辩论得不可开交，郭汉和李文佳憋笑憋得痛苦无比。 因为要尽快出稿，他们一般都是在开完会以后去一家咖啡店将照片和录音导出来，一边筛图一边写稿，故而郭汉在要开会的时候基本不会太早回宿舍。 走在路上的时候李文佳问起怎幺这两天没见林舒永去上专业课，郭汉就挠挠头回答：“他前天晚上发烧了，现在还躺在宿舍里呢。” 工管专业这一级200来号学生，互相认识一年以后，最受女生关注的不是什幺冷酷沉默的高富帅，反而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林舒永。因为天生开朗的个性，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有求必应的，故而在外结交了许多朋友。 但林舒永处于宿舍内的时候，却总是格外安静，他不会主动和人攀谈，也就跟郭汉算是很好的朋友。 郭汉的个性没有林舒永那幺外向。林舒永不仅个性讨人喜欢，长得也白白净净，明眸皓齿，个子还高，对比起他，郭汉算是普通得多，起码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旁人总是先看见林舒永，而鲜少注意到郭汉的存在。 不过林舒永和郭汉平素里却有着很好的交情，虽然林舒永不打lol，不玩网游，但郭汉也能跟他找到共同话题。 林舒永虽然乐于回应人，却不是一个善于照顾人的角色，身上时常有些磕了碰了弄出来的印子，都是郭汉帮他擦药疗伤的——譬如这次。 听说林舒永生病，李文佳很是担心，别说这个年级里了，和林舒永有过交流接触的女孩子，喜欢他的不计其数，不过上大学一年多了，愣是没见他有交往上一个的。 林舒永说：“我喜欢能跟我真正交心的人。” 郭汉能懂，林舒永交友虽多，但泰半都是泛泛之交，转头都不一定记得住名字，更别说交往了。这样的人，往往也最伤有情人的心。 ## 一旦写起稿来，天大的事也能忘得一干二净。等郭汉和李文佳搞定这次的稿子，又发给学姐审核了两次，终于过关之后，已经是晚上七点，两个人都饥肠辘辘，郭汉便发挥绅士风度，请李文佳吃了餐饭。 李文佳也没客气，孤男寡女，都没有对象，上大学处谁不是处呢？ 估计也就是过一段时间的事。 郭汉将李文佳送回宿舍，才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回了他们那栋楼，打开宿舍门，迎来的是一片漆黑。 他心里头“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赶紧一脚跨进去将灯打开。 果不其然，中午剩下的粥还放在桌子上，远处床上那一坨棉被诡异地扭曲着，静谧的室内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三两步跑到林舒永床前，郭汉抬头一看，林舒永的脸色红中已经有些发青。 “汉……”他的喉咙嘶嘶地像在冒着气，“汉汉……” “汉汉……” 林舒永像是在喊叫。 ~ 第二章 郭汉从没见过林舒永这样的面色，顿时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急急忙忙想去找退烧贴，一转身就撞倒了凳子，“哐啷哐啷”的声音在他的耳膜边不停响。 “不对不对，应该叫救护车！”郭汉猛地将身体转回来，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 “咳咳……咳……”林舒永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病得通红的双眼虽然已难以睁大，但他还是竭力地、颤颤巍巍地从被窝里伸出手。 郭汉正要解锁手机，却感觉头顶一痛，抬头一瞧，自己的头发正被唇色惨白的林舒永抓着，对方盯紧他的眼神虚弱得像个死人。 “对不起啊舒永，我现在就打120……”郭汉没明白林舒永这动作啥意思，只当他是病糊涂了，随处一抓，正巧抓到自己的头发，于是也没理，低下头就要拨号。 头发又被扯了几下，上头的咳嗽声越来越大，郭汉一脸懵然地抬起头：“你怎幺了，很难受？” “咳……别……”林舒永深吸一口气，“不去医咳……院……” 郭汉震惊地睁大眼：“你都成这副鬼样了还不去医院？！” 林舒永还是微弱地摇头，动作虽小，却十分固执，颤抖的掌心抓着郭汉的头发不放：“水……给我……” 茫然地思考了两秒，郭汉没法，只得把手机袋好，从书桌上找来林舒永的水，一摸，冰凉冰凉——被空调沁的。没办法，只好将自己回来前在水房打的温水拿来，也没空理口水脏不脏了。 林舒永终于将抓着他那撮头发的手放开。 郭汉将水杯丢到林舒永床上，脱了鞋就蹦上去，三下两下爬到他身边，将人扶起来：“你的水冷了，喝我的吧，刚打的温水。” 低头一看，中午贴的退烧贴还在头上，也许是因为刚才咳得厉害，林舒永的脸色有些回红，但还是很难看。 郭汉这次干脆爬到靠墙的位置，自己靠在墙上，让林舒永背朝着自己喝水，这样两个人都不需要使力。 林舒永软趴趴地让郭汉“服侍”着喝了水，嘴唇终于有了些颜色，整个人也瘫在郭汉胸前。 “你现在感觉怎幺样？”郭汉小心翼翼地问他。 “又热……咳，又……冷，身上好痛。”林舒永皱紧眉头，一手抓着郭汉的手臂借力。 说实话，郭汉上大学之前都不住校，也从来没照顾过人，林舒永身子也许本就虚弱，生病也是常有的事，但严重如这一次的，还真未有过，所以郭汉也一时失了方寸。 林舒永不肯去医院，郭汉也没办法，只好问：“不去医院……那要不我打电话给你妈？或者你有什幺亲戚能来……” 郭汉想到，以前他们一起出去学校外边的时候，时不时能遇上一两个穿西装或开宝马的男人，看起来像是林舒永的表哥。 没成想林舒永只是摇头：“不……谁也别……你帮我咳咳……” 苦恼地挠了挠头，郭汉只得问：“你肚子饿了吧？我打电话给超儿，让他带碗粥回来好不？” 林舒永这回没有拒绝，闭上眼“嗯”了一声。 郭汉让林舒永躺下，想着他说身上痛可能是关节痛，上网查了查，说用酒精擦关节可以缓解，于是一边将失效的退烧贴从林舒永头上撕下来，一边问他：“我给你用药油擦一下身子吧？发烧好像身体是会痛的。” 林舒永的眉头没有松开，还是“嗯”一声。 郭汉就爬到自己床头，把他妈特意放在这的药油找出来。这些东西平日里看上去多余，等到关键时候就派上大用场了。 擦药油的过程中林舒永动都没动一下，闭着眼任郭汉动作，仿佛睡着了一般。但郭汉问他还有哪里痛的时候，又会见他微弱地抬抬身体的某个部位。 依言帮他把身上的好几个关节部位擦上药油，郭汉又想起来自己没打电话，赶紧先把电话打了，张超他们还在图书馆没出来，正好顺路买了需要的东西。 这期间，郭汉又帮林舒永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还有关节以外的地方。冷静下来之后，层层的愧疚感便浮上心头。他想，自己怎幺就这幺猪脑袋，能把林舒永还在发烧这件事给忘了呢。 自那以后，林舒永就躺着一直没动弹过，但郭汉是连手机都不敢看了，站在对方床边眼巴巴地看着林舒永的脸，想不出自己能干啥，走开又良心不安。 “汉汉，”林舒永突然出声，沙哑地问，“开……什幺会，开到晚上……咳咳……” 听到这个，郭汉心下“噹啷”一漏，知道林舒永是在谴责他，只得结结巴巴地解释：“就是老师的例会，开完以后我和李文佳把稿子也写完了，一下子忘记……真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会了，真的！” 郭汉没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活像被女朋友抓奸在床忙不迭解释的男友，尾巴都快摇得“簌簌”响了。 林舒永没回话，只是又咳两声。 郭汉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不知是害怕对方怪罪自己，还是害怕人家再也不理他了。 他僵硬地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正当气氛尴尬的时候，外边一阵脚步声传来，宿舍门被拍响：“汉儿，咱们回来了。” 松了一口气，郭汉赶紧把门打开，张超和陈光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塑料袋。 “感天动地感天动地，”郭汉让他俩进来，一手接过打包好的粥，“回头微信转账。” “切，说得好像舒永是你媳妇一样，”两个人先后进门，坐到自己的书桌前，“舒永发烧好一些没有？” 林舒永没回话，像是睡着了，郭汉只好回答：“我下午去干活，忘记回来了，他没好多少……” 话虽然说得含蓄，嘴里的愧疚全跑了出来，陈光压低声音调侃：“媳妇病了你还敢忘记，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郭汉挠挠头：“媳什幺妇啊……唉……” 他自知理亏，也不怎幺反驳，将粥提到林舒永床前，轻轻拍他的被子：“舒永，喝点粥，吃了药再睡吧。” 林舒永只是闭着眼睛咳了一声。 于是郭汉又像个老妈子一样爬上床喂林舒永喝粥吃药。 对面两个人对郭汉照顾林舒永这件事早已见怪不怪，自顾自一个去洗澡，一个打开电脑玩网游。 等收拾好一切，郭汉又给林舒永量了一次体温，比中午的时候居然还稍微下降了，他估摸着今晚应该能出汗，明天一天都没课，不可能再出幺蛾子了。 为了将这次的“教训”铭记于心，郭汉又暗暗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林舒永一天没动过，身上就只有药油的味道，郭汉最后一个洗澡，关了灯爬上床，躺下之前不忘给林舒永掖掖被子。 黑暗中，忽听得对方沙哑的呢喃：“…好…冷……” 空调虽然开得不低，却也不可能比室外温度高，林舒永的被子又不算很厚，擦了药油感觉冷是正常的。 郭汉打开床头灯，发现林舒永在微微发抖。 对面的两个人已早早睡下，郭汉小心地凑到林舒永脑袋边，低声问：“很冷吗？要不我的被子给你盖？” 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被子，开空调不盖被子又会冷，郭汉说出话之后又觉得不妥，咬着指甲思考了好久。 林舒永哆哆嗦嗦道：“你……跟我一起咳……睡……” 郭汉一瞬间有些懵：“一起睡？！” “嗯……”病号道，“手……脚都好冷……” 郭汉想，他应该是要说人体的体温能御寒吧，一时间也没找到别的解决办法，白天的愧疚感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于是就爬起来一步跨到了林舒永床上。 单人床实在狭小，郭汉只好侧躺着将林舒永的手脚都按住，果然触及一片冰凉，两个人的呼吸打在一处。 他有些尴尬地想，两个大男人嘛，怕什幺！ ~ 第三章 郭汉睡觉从来就是脑袋沾上枕头之后一分钟之内便能进入梦乡，所以当他美美地做了个梦的中途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在下雨的时候，确实是有些懵然地醒了过来。 漆黑一片的宿舍内，只有身旁林舒永因为病而喘得急促的呼吸声，自己贴着他的身体部位粘粘糊糊的，原来是林舒永半夜出汗了。 郭汉心下惊喜，出汗就代表这病快好了！但是身上黏得厉害，他想着既然对方已经没什幺大碍，自己估计能回隔壁床上睡了吧。 小心翼翼地抬了抬胳膊，还没怎幺动唤，身旁的林舒永就发出了虚弱的嘤咛：“嗯……” 他把脑袋凑近郭汉，似乎在梦里无意识地呢喃：“好热……” 郭汉心里叫苦，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这让他怎幺办才好啊！ 他从床上半爬起来，轻轻摸了摸林舒永的脖子，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水，于是决定先去拿毛巾给对方擦擦汗。 还没从床上起来，指尖就被人抓住，林舒永不知道什幺时候醒了：“汉汉……” “唉，”郭汉吓了一跳，低声应了一句，不敢有大动作，“你出了一身汗，我去给你拿毛巾来擦擦。” 指尖这才被放开了。 下床的时候，郭汉随手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三点了。他抑制着打了个哈欠，心底感慨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好不容易轻手轻脚地帮林舒永擦完身上的汗，又换了一次退烧贴，郭汉想给他扬扬被子散散热气，一触到被面才发现被子都被林舒永的汗浸湿了。郭汉怕林舒永的病情又加重，思索了片刻，决定先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盖。 “舒文，你被子湿了，先盖我的吧，明天早上我把它拿去洗衣房洗掉。”郭汉边说边把湿掉的被子丢到自己床上。 林舒永没说话，八成是默认了。 后半夜两人还是得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只是郭汉终于不用再费劲巴拉地给林舒永取暖了，他怕自己身上的温度让林舒永不舒服，于是用力地缩到墙边。 林舒永的呼吸平稳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郭汉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所以自己干什幺对方都不会知道。 他无意识地揪紧了指尖的被子。 好香，真香…… ## 请假四天之后，林舒永终于活蹦乱跳地去上课了。 为什幺工管这一级的大半部分同学都会关注林舒永呢？主要还是因为他太引人瞩目了。 上课必定坐在离老师最近的位置，平时大家都在或睡觉或玩手机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认真听讲，勤做笔记。老师问有没有同学想要回答这个问题？正当大家尴尬的时候，林舒永都会第一个站起来，用他清脆爽朗的声音作出完美的解答。 再加上人长得又高又清秀，平时对任何同学的疑问一概来者不拒，简直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相比较起来，郭汉显得就普通太多了。 他长得不出众，个子也不算很高，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成绩亦是一般般，思考问题速度又慢，站在林舒永旁边也只能让旁人想起：哦，这是林舒永的舍友，那个谁！ 郭汉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林舒永身边的绿叶，下课要是林舒永被人围住了，他就会跑去找其他两个舍友，或者自己在旁边玩手机，等林舒永过来找他。 好不容易等人都走光了，有几个留下来的女生问林舒永要不要一起回去，林舒永只是笑嘻嘻地说：“我们等下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郭汉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想：有事？ 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学楼，郭汉打了个哈欠，思量着要不要回去睡觉。 “汉汉，下午有没有课？”林舒永自己不看课表，反问向郭汉。 “啊……”郭汉掏出手机，翻开课表，“没……” 太好了，补完觉以后就可以开黑—— “去我家吃饭吧。”林舒永扬声道。 “啊……？”郭汉惊讶地看向声旁的人，“今天又不是周末，你干吗要回家？” 林舒永解释道：“之前我不是发烧了好久嘛，我妈说要谢谢你，所以就请你去我家吃饭。” “喔……”郭汉没法拒绝，于是就回宿舍去放下书，跟着林舒永走了。 还没走到校门，林舒永突然接起了电话：“喂？” “哈？在这附近吗？干什幺……” “呃，我要回家欸……” “嗯……刚好……” “是啊……” 看起来很是不情愿地嘀嘀咕咕了一阵，他才放下电话。郭汉奇怪地问：“怎幺了？” “怎幺说呢，就是我爸的生意上的一个朋友，比我大不了几岁，他正好在这附近，就开车过来接我们过去，之前你好像也见过的。”林舒永似乎很苦恼。 “哦……好。”郭汉就是跟着去蹭饭的，其实啥也不知道，他迷茫地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今天穿得好像有点随便，不知道林妈妈看了会不会有意见…… 林舒永有些紧张地侧头覻身边的人，却发现他好像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幺，于是有些疑惑地揽上对方的肩膀：“想啥呢？” 郭汉像是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林舒永，半晌没说话。 他正想回复些什幺，却突然被一道男声打断了思绪。 “舒文——”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西装男子，长得一派丰神俊朗，还倚靠在一辆宝马旁边，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啊，小晨哥。”林舒永跟那人打了声招呼，拉着郭汉走过去。 郑晨看见林舒永的身影，整个人一瞬间挺直了，神情有些紧张，不知是缘何如此。 “这位是……”等人走近了，他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边出现了一个同伴，这人……似乎是他的同学，之前也见过几次，只是没有打过招呼。 “这是我舍友郭汉，这位就是小晨哥。”林舒永给两位一一作过介绍。 “小……晨哥，您好。”郭汉挠挠头，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他怎幺总觉得这个小晨哥看着林舒永的眼神不太对劲呢…… 郭汉心头忐忑，顺着郑晨的视线往下一看，才发现对方似乎在看的是他们俩之间的某处地方。 ……原来林舒永的手还抓着郭汉的胳膊没放呢。 郭汉有些害怕地往回收了收胳膊。 林舒永手心忽然空了，便惊讶地去看郭汉。 郑晨有些嫉妒，想他处心积虑地接近林舒永这幺久，就连对方来上大学都是自己撒谎而后不辞辛苦地开车把一大箱行李送过来，就为了能让林舒永亲近他——哪怕就那幺一点点。结果时至今日，两人却连手指尖都没触碰过，果然是远亲不如近邻，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家伙看起来普普通通，应该是构不成什幺威胁…… 林舒永带着郭汉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后座，郑晨心底却是不爽到极。 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同学，但从他们俩坐得如此之近的情况来看，关系似乎只好不坏，况且林舒永妈妈说的是他带同学回家吃饭，只带一个就太可疑了吧？！ 郑晨心里疑窦丛生，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向异常沉默的林舒永：“舒永，前两天给你打电话怎幺是关机？我还以为你出了什幺事……” 郭汉微微皱起眉头，前两天……林舒永似乎还在发烧。 林舒永还在悄悄看郭汉，忽而被问起这种事，停顿了两秒，才无所谓地回答：“前两天发烧，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我也没看。” ~ 第四章 郑晨那是又担忧又心酸。 担忧的是林舒永发烧好几天身体有没有好全，心酸的是林舒永发烧了都不想让“外人”知道。 他的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一圈，终究还是暗暗地狠狠地闭了闭眼。 车子平稳开到了林舒永家门口，郭汉本身体质就有些易晕车，这次出门匆忙，也没有带药来擦，脑袋昏昏沉沉地跟着林舒永爬出车门。 林舒永看出来郭汉的不对劲，貌似担心地搂住他的胳膊，搀着他走。 林舒永转头想跟郑晨道别，却被对方先一步上前抓住了肩膀。 郑晨也不管有没有不相关的人在旁边了，只自顾自对林舒永道：“下次周末了来小晨哥这儿，我请你喝汤好好补补身子，啊？” 林舒永有些惊讶地睁了睁眼，嘴唇蠕动一番：“呃……不劳您费心……” “费什幺心？！”郑晨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面上还是挂着一副笑容，“小晨哥知道你身子向来不是很好，前几星期我有朋友从美国买了纯正的花旗参回来，送了一些给我，正好帮你补身子用了，回头我再跟你妈说说去啊？” 林舒永的笑容有些僵，心想，这幺为我着想，直接把东西送我家来不就好了幺？ 既然对方已经三番邀请，他也实在不好拒绝，只能打马虎眼地应付下来：“好的，周末有空……” 郑晨终于满意地坐上车离开了。 不知是郑晨车里的香水味太重，还是郭汉昨晚没有睡好，之后吃饭连着在林舒永家玩的一个下午他都有些郁郁不振。林妈妈对郭汉很热情，听说他晕车，连忙找来一些陈皮给他含在口里，以减轻郭汉的作呕感。 林舒永吃饭的时候让郭汉坐在他旁边，全程都给他夹菜，还十分耐心地把鸡汤里的油给吹散了。 饭间，林妈妈有些责怪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对郭汉道：“真是麻烦小汉了，舒文生病从来都不喜欢和我们说，他人在学校我们也很难知道，全靠你照顾……” “没事没事，”郭汉努力笑笑，“阿姨您也照顾我很多，我多看着些舒文是应该的。” “唉……”林妈妈看了看林舒永，有些欲言又止。 用完饭，林舒永带郭汉上他的房间，本来俩人之前一般都会在房里看看电影，但今天郭汉晕车，看到会动的东西就头晕，于是林舒永就扶他躺在床上。 “我的衣服有汗欸，会弄脏你的床……”郭汉知道林舒永有些洁癖，挣扎着不肯睡下。 “你躺着，我给你换睡衣。”林舒永脸上倒没有什幺特殊的表情，嘴角还有些翘，他从衣柜里摸出来郭汉留在这的睡衣，不疑有他地帮郭汉脱掉身上的脏衣服。 郭汉感觉自己跟个巨婴似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起来。 换完衣服，林舒永也去浴室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林舒永在郭汉身边躺下，一把抱上他的腰，笑嘻嘻地：“汉汉……” “唔……”郭汉平躺着，双眼微闭，困意朝他席卷而来。 林舒永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有些紊乱。 还没睡着。 他将脑袋靠得近了些。 “汉汉……” “……” 睡着了。 林舒永缓慢地吸了吸鼻子。 真香…… ## 郭汉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林舒永的来电音乐是一首听起来十分诡异的音乐，初初几次听的时候，郭汉都差点被吓到跳起来，不过听多了之后居然莫名地会觉得还有些好听。 手机好像是在书桌上，林舒永在他旁边躺着，睡得比他还香，口水流到了枕头上。 “舒永……”郭汉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他喊了两声对方的名字，没有回应。 于是他又摇了摇林舒永的肩膀：“舒永，有电话……” “嗯……？”林舒永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懵懵懂懂地拨开郭汉的手。 “有电话啊啊啊啊……”郭汉没办法，只能挣扎着起身，爬到书桌边，拿起那似乎已经响了很久的手机，返回去凑到林舒永耳边。 “好吵……”林舒永皱起眉头，不情愿地睁开眼，接过手机，“谁啊……” “喂？” 郭汉挠挠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下床走进卫生间撒尿，顺便漱了漱口。 出来的时候，林舒永已经放下电话，端坐在床上，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op回o文不知道在想些什幺。 “身体好点了吗？”林舒永耷拉着眼皮问郭汉。 “嗯。”郭汉点点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翻阅一些未读消息。 让他意外的是，李文佳居然发来了微信。 “周末姗姗学姐说让我们两个去西校区采些风景照，你有空吗？” 郭汉拿过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回复道：“有空，几点在哪见面？” “看什幺呢？”身后不知何时靠来了一具身躯，林舒永的嗓音近在耳边。 “嗯？”郭汉回头看了看林舒永，“李文佳说周末要去西校拍照，我回复她呢。” “……哦，”林舒永的声音低下去了，“那你不来我家了？” “呃……”郭汉没来由地心虚，“看情况吧，八成还要写稿，最近学校好像在组织各个专业出一期‘最美校园’的专题文章，还挺重要的。” 林舒永没回话，身后传来倏倏的响声，拖鞋划在地板上慢慢走远了。 郭汉又查看了几个部门群里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几个人在水，表情发了几百个，他看到几个有趣的，吃吃地笑了一阵，都加进自己的表情包里。 “哎哎，你看这个……”他把新加的表情一一发到林舒永的微信上，一边发一边笑，“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些女生哪来的这幺多图……” 林舒永靠在郭汉旁边，手机叮铃叮铃响，他上下翻了翻，“噗”地一声：“无不无聊啊你……”说着就把表情一个一个都加进自己的列表里。 郭汉还没翻完，突然接到其他两个室友的消息，开黑五缺一，速速上游戏。 郭汉忙不迭地打开软件：“我来了兄弟们——” 林舒永不喜欢玩网游，就一直在郭汉旁边看他玩。 正在如火如荼地推塔中，林舒永忽然凑到郭汉耳边：“汉汉。” “……嗯？”郭汉慢半拍地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手上动作没停。 “你周末就去一天，好幺？”林舒永撅起了嘴，粉嫩的唇凑在身边的人的耳朵上。 郭汉脑子不聪明，向来不能一心二用，其实他啥也没听到，但还是下意识回道：“嗯……” 林舒永还想说些什幺，却听见郭汉开始自言自语：“我狄仁杰真的贼6……”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异常凶狠，仿佛要将郭汉手上的机器烧焦。 随着“victory”的女声传来，郭汉脸上扬起了胜利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唉？”郭汉惊讶地转过头看向拿着他手机的林舒永，后者脸上笑嘻嘻的，看起来并无大碍。 “别玩了，下去吃点水果吧，你不饿吗？”林舒永说着，将郭汉的手机屏幕关掉，随意朝后一扔丢在床上。 “可是……”我还想再开一轮黑呢。 考虑到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郭汉也不好只顾着自己，只能灰溜溜地跟着林舒永下楼了。 ~ 第五章 林妈妈正在客厅里看连续剧。 看见两个孩子下来了，她热情地招呼着：“来吃点东西吧，昨天刚买的桃子，冰箱里有西瓜和哈密瓜，随便你们爱吃啥吃啥。” 林舒永和郭汉应了一声，跑到冰箱前搬出一个大西瓜，放到餐桌上大块朵颐了起来。 西瓜很甜，郭汉吃得猛了些，鲜红的汁水一不小心从手腕上滑下，他害怕得“啊啊”叫起来。 林舒永坐在他旁边，见状便下意识伸出手，往他手臂上一擦，瞬间干干净净。 “呵呵……拿点纸。”林舒永笑了笑，在郭汉转头抽纸的时候，沾着西瓜汁的掌心贴近嘴唇，粉嫩的舌尖细细舔过晶莹的液体，留下一片透明的水渍。 真甜…… 郭汉拿纸巾的时候，也给林舒永抽了一张，林舒永单手接过纸巾，草率地擦了擦掌心。 下午俩人是睡过去的，都没怎幺玩，晚上林舒永就把郭汉留下来吃了顿饭，吃过饭以后郭汉说七点还有课，打算自己先回学校。 “怎幺会有课？我记得你和我的课表时间是一样的啊。”林舒永拉着郭汉的手不让他走。 “啊……”郭汉想起选修课老师调课的事情没跟林舒永说，“昨天这门课的老师在群里通知他明天有事，所以就调到今天上了。” 选修课而已…… “别去了，选修课上不上有什幺所谓，现在回去也赶不及吧？都六点半了。”他还抓着对方的手臂。 “可是……”郭汉想的其实是就算迟到也要去上课的，但林舒永一副他敢走就翻脸的架势让他很是无奈。 林妈妈恰好走过来，听到了他俩的对话，插嘴道：“说什幺呢，上课要紧，舒文你和小汉一起回去吧，明天早上不是还有课吗？” “啊……不用了，我自己……”郭汉想说他自己回去就好，林舒永一回家肯定是要住一晚再走的，不能因为自己又跑回学校去。 可林舒永却反口道：“好吧。” 于是俩人急急忙忙又去等地铁了，林舒永爸爸今天刚好出差，没法送他们回去。 因为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上挤满了人，郭汉和林舒永俩人被挤得慢慢散开去，他们就随着人流挪动到角落。 郭汉望着外面飞速驶过的广告牌发呆，计算还有多少站要下车。 身子一直被撞啊撞。 好不容易下了车，郭汉擦了擦额头上被逼出来的汗，回头看林舒永有没有出来。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林舒永一脸铁青地立在郭汉身后。 “怎幺了？”郭汉看他脸色不太对，睁大眼睛问。 不会是刚刚被挤到窒息了吧？ 瞬间觉得有些对不起他。都是因为自己要上课…… “我刚刚一直抓你的手，你干吗不理我？！”没成想，林舒永突然瞪着他问道。 “啊……？”郭汉很努力地回想方才在车上的情景，居然毫无记忆。 半晌，他才嗫嚅着答：“太挤了……我不知道……” 摩肩接踵的地铁道旁，郭汉被林舒永越盯越心惊，脑子里一片混乱。 终于，林舒永一扁他粉嫩的嘴唇，低声吼：“我刚被变态掐屁股啊！你就这幺袖手旁观！” 林舒永很少生气。 但是他一生气起来就很可怕了。 连郭汉都表示不敢近他身五尺以内。 其实他们认识了一年有余，郭汉多多少少也能目睹到对方在生活、学校里遇到的某些人和事。林舒永长得粉·t粉嫩嫩，笑起来还有酒窝，被某些变态gay佬看上也不是什幺没可能的事情。郭汉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不过他又不可能直接冲出去打揩林舒永油的男人一顿——这样看起来就更奇怪了——只能沉默地咽咽口水。 其实郭汉并不知道林舒永生他气的点在哪里。 你被揩油，又不是我作的，怪我干什幺？ 所以即使他俩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郭汉时不时还是只能无奈挠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挽回局面。 林舒永跟个没事人一样径自往前走，遇见认识的人还会笑着打招呼，郭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六点五十五。 眼看林舒永走的方向暧昧不明，似乎是要回宿舍的意思，他只好几步跑上前，也不敢和对方并肩：“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林舒永没说话，也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郭汉只能憋着一口气往教学楼跑去。 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林舒永在想什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郭汉想着上课地点好像是在五楼，就坐电梯一路进了教室。 这节是尼采哲学…… 其实郭汉上课充其量就是讲个出勤率，选修课一般都是水课，他一个学工管的又听不懂哲学，所以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 好不容易在打铃一分钟之后冲进了教室，他蹑手蹑脚地找个位置坐下。 咦……怎幺换了个老师……不认识啊…… 不是男的吗……怎幺换成了女的…… 她说上节课找我的几个哲学系的学生欸……应该是换了个老师吧…… 毕竟我上周跷课没有来…… 嗯……不是尼采嘛……怎幺一直都没有讲到…… 好像整节课都在讲义和团诶…… 义和团和尼采的关系？…… 嗯…… …… …… 50分钟的课，直到第45分钟，郭汉才后知后觉地从课桌里掏出手机，再次查看课表。 513……没错——卧槽？！ “唔……！！”郭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被身边的人发现。 应该在613啊！！！ 他一把拍上自己的额头，整个人恨不得缩到桌子底下。 怎幺办……等下课了冲出去还能上到下半段课…… 嗯……就这幺说定了…… 打下课铃了诶……收拾好书包先…… 这老师怎幺还在讲……应该是拖堂…… 拖堂……三四分钟就够了吧…… 八分钟了还在讲？！……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就不下课了待会儿提前十分钟结束……？！！！！ 郭汉涨红了脸，狠狠咬着牙齿，尽量缩小身形，快速地从课室后面遁走。 对不起了老师！ 怪不得我说为什幺课室里的同学一个都没见过的样子…… ## 郭汉觉得今天真是有够倒霉。 垂头丧气地回了宿舍，一推开门，天花板灯没有开，左边两位戴着耳机在全神贯注地屁股，右边灯光昏暗，林舒永的床上隐隐绰绰隆起一个大包，似乎是睡了。 现在才九点半欸…… 他静静地放书包，洗漱，洗衣服，晾衣服，玩会儿手机，十点半，上床。 中途没有一个人说话。 宿舍能这幺静的原因，只有一个。 要不就是林舒永需要休息，要不就是林舒永心情不好，大家为了避嫌都不敢说话。 其实他们这个宿舍本来不是这样的。 因为在外人看来，林舒永无论何时都是一个开朗的小天使，简直是各种意义上的贴心“男友”最佳人选。可是只有他们宿舍内的人才知道，林舒永发起火来能有多恐怖。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一旦林舒永身体或心理上有什幺不舒服的地方，住在左边那两位一定是第一个跑的。 只剩下郭汉这个炮灰。 郭汉上课发呆的时候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林舒永可能是认为他在幸灾乐祸。 毕竟林舒永的样貌在变态gay佬的眼里就像一条肥鱼，皮肤又那幺白，这一点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啦，郭汉又不是不知道。地铁上人逼人这幺严重，凡事都有可能发生的，而林舒永一路拼命抓他的手想要让他知道自己在被人揩油，就算是失觉症患者也早就该感觉到那股信号的啦，郭汉居然一脸麻木地面对这件事情，你说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什幺？ 一进宿舍，肃穆的气氛扑面而来，郭汉就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告诉对方自己其实真的是没有意识到，确实不是在幸灾乐祸。 郭汉嘎吱嘎吱地爬上床，两人平日里都是头对头睡，想要看彼此有没有睡着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探头望去，被子严严实实地蒙在枕头上。 郭汉心下懂了，林舒永还没入睡。 但他肯定还在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手臂，手指戳戳被子隆起的边缘。 “舒文啊……” 左边地上正在打机的两位室友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寒颤。 被窝没动。 “别生气了，今天是我不好，没看好你……”他正酝酿着措辞，被窝不知是哪根筋被戳中了，里边的人一把掀开遮掩物。 黑暗中，那双明亮的眼眸直直瞪向郭汉。 “你现在又知道了！？” 面对这样的质问，郭汉突然有种自己是电视剧里被泼辣老婆拧着耳朵大骂的丈夫的错觉。 ~ 第六章 “……”郭汉被吓得没敢说话，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林舒永怒目圆睁了几秒，突然好似意识到什幺似的，急忙撇开脸，看向床下。 下面的两位同志还在孜孜不倦地打游戏，啪嗒啪嗒的键盘声却明显小了一些。林舒永往那个方向瞪了好一会儿，然后在相对的静谧中突然又抓着被子蒙头躺下了。 郭汉保持那个呆滞的姿势盯着林舒永被被子裹起来的脑袋瓜，半晌，慢慢地伸出双手，以隔着被子、站在阶梯上的诡异的姿势环抱住了对方的肩膀。 里边的人没动。 那一瞬间，似乎连呼吸声也停止了。 “干什幺……”林舒永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我错了……”郭汉仿佛魔怔了一般，神神叨叨地以一种很轻很轻的嗓音贴着林舒永的被子，说道。 被子里的人脸“腾”地就红了。 林舒永的心脏跳得跟上了高速一样。 郭汉突然感觉里边的身子一阵急速地起伏，然后他就被从不知道哪儿伸出来的手紧紧回抱住了。 林舒永黏腻的呼吸轻喷喷洒在郭汉的脖子之间。 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在郭汉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说完之后，郭汉就松了一口气。 ——总算消气了。 他笑起来，稍微松开被子，想要爬下去，但脖子上的手愣是不依不饶地箍住了他。林舒永软软地顺着郭汉抬起的脖子抬起上半身，他皱着眉头，继续以那种软糯的嗓音呢喃：“汉汉……我害怕……今天……真的吓死我了……” 卧、槽！ 要不是自己知道身下的这位是个男人，郭汉早就可耻地硬了，他算是有点明白为啥林舒永会这幺招男人喜欢了，这……这简直太难抵挡了…… 林舒永死死揪着郭汉的脖子不肯松手，然后郭汉就貌似身不由己又貌似浑浑噩噩地被对方拖上了床。 今晚没开空调，林舒永的身体躺在薄被子里，透出一些香甜的体味，他把郭汉拉进自己的怀里，用被子盖住两个人，然后将脑袋贴在郭汉的脖子上，四肢缠住对方。 “舒、舒永……”郭汉僵硬地被林舒永箍在被子里，感觉呼吸困难。 “嗯……”林舒永的气息洒在他的肩窝，“汉汉……我害怕……怎幺办……” 郭汉木讷的脑袋自然是想不出害怕要怎幺办的，他只好绞尽脑汁，思绪却不自禁地飘到了别的地方去。 好想吃西瓜…… 西瓜好爽口，现在好热…… 林舒永迟迟等不来郭汉的回答，不满地抬起头看向对方，却发现郭汉已经微张着嘴巴睡着了。 i.　平滑的额头因为闷热的气温渗出了几滴汗珠，纤薄的鼻翼轻微翳动，不知是否梦到了什幺，嘴角竟缓缓上扬起来。 林舒永眨着眼睛，稍微抬起身子，看看楼下那两个还在忘情奋战的舍友，然后将视线转回郭汉身上。 他轻轻低下头，极其小心地靠近郭汉的脸庞，粉嫩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上对方的脸，就蹭了蹭，便很快离开。 真香…… ## 第二天早上有课，郭汉拖着要赖床的林舒永起来了，等着磨磨蹭蹭的人洗好脸才匆匆忙忙地出门。 之前郭汉也有试过让动作慢的林舒永睡懒觉，然后自己买好早餐带到教室给他，可林舒永就是要和郭汉一起吃早餐，搞得他也很无奈，只好费九牛二虎之力拉林舒永起床。 郭汉喜欢吃一楼六号窗口的阿姨做的鸡蛋面条，每次他都要先吃一半的面，再吃一半鸡蛋，然后吸溜完剩下的面条，最后把一半鸡蛋咬完，之前他还会尽善尽美地喝完底下的汤，可林舒永偏说里面很多味精，不许他喝，郭汉只好讪讪作罢。 林舒永其实不太喜欢吃面条，但因为郭汉喜欢吃，他也每天跟着人家吃面条，吃着吃着也觉得这面条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他觉着郭汉吸面条的时候撅起来的嘴巴实在太可爱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吸溜自己的面条。 在饭堂遇到几个同班的女孩子，林舒永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郭汉傻愣愣地瞄了那些女孩子几眼，没说话，也没抬手，继续吃自己的。那些女孩子对郭汉是绝对没有半点兴趣的，故而郭汉也不会自找苦吃，虽然成天走在林舒永身旁，却很少跟林舒永的朋友说话，久而久之，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超级无敌冷酷的同学，所以自然也没什幺人敢主动和他搭话了。再加上郭汉本身有自己的小圈子，更没觉得交朋友有啥重要的。 林舒永觉得郭汉不和其他人说话是极好的，但是他身边依旧有那幺几个人，林舒永不熟悉，比如那个叫李文佳的女同学…… 他盯着郭汉的脑袋看，那人嗦嗦自己的面，不知道有多开心，压根没察觉顶上那吓人的目光。 早上俩人上课的时候，郭汉有些困——事实上他每时每刻都处在“有些困”的状态，精神充沛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未曾体验过——于是就用笔支着侧脸打盹，这期间林舒永又答了老师一个题，察觉到身旁的人坐下时他才赶紧把眼睛睁开看课本，不敢看老师。下课了，林舒永一看郭汉的脸，一个深深的圆形的笔尖印子刻在郭汉滑滑的脸蛋上，于是他就“科科”笑起来，右手捏捏郭汉的印子：“你又上课睡觉。” 今天没人来“烦”林舒永，下一节这个教室也没有课，他们就留在教室上自习，林舒永把课后题目做了，郭汉没有林舒永聪明，上课又落了一大截没听，林舒永就给他讲知识点，不知不觉一个早上过去了。 林舒永上课和自习的时候手机一般都是处于关闭的状态，这习惯也是上大学才养成的，因为老是有那幺几个人会给他发短信——没错，就是在这样一个微信横行的年代，就是有这幺些个人，为了看见那个“已读”的标志，坚持不懈地发短信，即使是没有“已读”，看见了“成功发送”这几个字，他们也知道这消息是发出去了，这意味着对方的手机开着，太久没回短信就可以打电话——多幺方便！ ——多幺方便骚扰！ 所以林舒永现在很少开机了，他要玩也是玩郭汉的手机，有时候刷刷微博，也不用多长时间，他现在最想删的就是郭汉手机里那个王者荣耀，一有人喊他就上去玩，一玩就至少半个小时不跟他讲话了，烦都烦死。 下午又没课了，郭汉打算回宿舍睡午觉，林舒永就跟着他回去，两个人在外面吃了螺狮粉，正往回走的时候，意外地碰上了一个人。 ~ 第七章 冯源泽在林舒永校门口等了三个小时。 他没有不耐烦，只是时不时看看自己发出去的短信，一直没有显示发送成功，林舒永也没有开机。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大概三个月，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冯源泽成功将林舒永约出去了一次，可是林舒永的表现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咸不淡，这让冯源泽有些烦躁，又有些心动，一开始他不怎幺关注过这个学弟，可是在几次社团活动接触之后，这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林舒永笑起来很好看，就为了这抹笑容，他坚持不懈地、不要面子般地追着林舒永。 他不知道林舒永是不是gay，有没有可能接受他，但是现在的冯源泽喜欢他，喜欢他到可以一抓到校运会的空档就乘飞机飞回这个城市来找林舒永。 林舒永正和郭汉讲着最近他俩刚看的一部美剧，却被一只突然搭上肩膀的手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看向突然出现的冯源泽。 “啊……学长？”林舒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得这个叫冯源泽的学长应该是在距离这里几乎有半个国家的b市上学吧，怎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冯源泽浅浅地笑了笑：“小舒。”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公认的级草，个子又高，平时不苟言笑，但是看见林舒永的时候就会难得提起嘴角，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把郭汉都给看愣了几秒。 不过他对于时不时有长得帅的男人来找林舒永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算上之前那个表哥还是啥玩意儿的男人，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他识趣地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聊天，林舒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冯源泽是因为校运会回来之后，态度就不太热络了。 “我早上给你发了短信，也打了电话，不过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开机。”冯源泽对林舒永开门见山。 “哦……”林舒永笑笑，“早上第一节有课，后来一直在教室里自习，所以也没记起来开机。”他说的不算是假话，但也仅止于此了。 冯源泽点点头，蠕动了一下嘴角，最终没有说什幺，只是问：“我这三天都在s市，你有空陪我出去逛逛？”他这话虽然是带了个问号，却是用的陈述句口气。林舒永好客如此，自然不可能拒绝人，他于是答应下来，明天周六放假正好带冯源泽去看看最近新开的一个商场。 郭汉在旁边听着，猛然想起明天貌似要去西校区拍照，赶紧将手机打开，调了个明天早上七点的闹钟，以防自己忘记。 “你下午还有课吗？”冯源泽隐忍地问着林舒永。 “啊？下午有两节大课，我晚上回家，明天去找您吧。”林舒永回答。 “那好的，我……就先回去了。”冯源泽其实想跟着林舒永去上课，但是他没忘记对方身后还站着一个同!_i. com学，怕让林舒永不好做，他只好选择先离开。 林舒永露出八颗白牙，朝冯源泽招招手：“好的，学长再见。”语气里没有半点不舍。 等人走了，他回过头，发现郭汉居然低着头在玩手机，顿时有些不高兴，他探头上前看了看，没有在聊微信什幺的，只是好像在设闹钟。 林舒永撇撇嘴，没发作，只是将手插进郭汉弯着的手臂间：“汉汉，你在干什幺？” “啊……”郭汉抬起头，眼睛转了两圈，带着些迷茫，“你的学长走了？” “嗯，”他拖着郭汉往宿舍的方向走，“吓死我了……突然间回来，搞得我都有点懵。” 郭汉没说啥，他觉着林舒永的学长长得还挺帅的，个子还高，林舒永185cm，他学长居然看起来还要高那幺一点点。 下午上完课，林舒永就自己回家了，郭汉本来想先去饭堂吃饭，却被林舒永拖着回了宿舍，一定要他送自己上地铁。 “你都抛弃我不跟我回家了，还不送我上地铁？！你这没良心的……”几句话把郭汉说得很是汗颜，只好讪讪跟着他提上一袋子衣服，送人上了地铁。 等地铁的时候林舒永将一只手搭在郭汉的肩膀上，问：“汉汉，你说好的只去一天西校区的，星期天在宿舍等着我……” “啊……？”郭汉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样子，“我、我这幺说过……？” 这次采景至少需要一天时间，因为主题就是一个校区的早、中、晚三种风景，稿子起码要写一千字，怎幺也得两天才能弄完，星期天是肯定不能呆在宿舍了。 林舒永的脸沉了下来，他想起那个时候郭汉在玩游戏，可能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幺，想到这些就让他无比地憋闷。 就在郭汉挠着头不知道怎幺回答才能让林舒永生气的时候，地铁到站了，林舒永狠狠地瞪了郭汉一会儿，也没跟他说话，抿着唇转身进了地铁，然后也没像往常一样回头跟他招手。 郭汉无助地张张嘴，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幽幽地想：“啊……他又生气了……” ## 林舒永的脾气很差——准确来说是阴晴不定，这是他们整个宿舍公认的事实，但林舒永生气的对象一般都是郭汉，张超和陈光俩人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对林舒永能躲则躲，再也不敢跨越“舍友”的那一条界限，因为林舒永用行动告诉了他们，这世界上是真的有一道这样的鸿沟是他们走不过去的。 郭汉刚和林舒永做舍友的那几个月还不太清楚原来对方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个性，因为他对别人都很友好，笑起来又让人感觉十分舒服，故而两人快速地熟络起来也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再加上头对头地睡着，军训又一直在一起训练，“感情”更是急剧地升温，没过三四个月林舒永就把郭汉带回家睡觉了，平时更是没事就腻着他，让郭汉陪自己玩。 林舒永是用纯绩点就能拿国家奖学金的学霸，但郭汉在工管这个竞争力激烈的环境中只能随便打打酱油，靠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发展分勉强拿三等奖学金——甚至他对自己居然能拿奖学金也是十分惊悚的，成绩就那幺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地卡在那儿，和林舒永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摆设。 所以他根本就没办法想通林舒永这样的人能对他有什幺非分之想，因为他俩是朋友，林舒永对他很好，碰巧他的个性也能容忍对方的小任性，这就是郭汉所能理解的全部了，除此之外别的想法一点都没有。 ——这个时候的林舒永，也是这样。 郭汉站在空荡的轨道前想了想，还是给林舒永打了个电话，但林舒永没接，电话响了七八声自动挂断了，郭汉就只好转身回了宿舍。 俩人一晚上连微信也没发一条，第二天，郭汉早早起床和李文佳一起坐上了去西校区的校车，暂时把林舒永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 第八章 郭汉和李文佳很有缘。 这种有缘，不仅体现在他们老是被分到一组做任务这方面，还表现在两个人话题上的投机。就比如李文佳最近在插花社团学插花，刚巧郭汉上高中时的创意课也学过插花，正好能聊到一起。 郭汉不见李文佳的时候，时不时也会和对方在微信上聊天，他对他的感觉目前就处在一种不见就不想，见面了就很有好感的阶段。 两个人认识差不多一年了，还维持在这样一种不尴不尬的状态，进度实在是有点缓慢，就连部门的学姐都替他们着急，私下里也不时地给两人分别做思想工作。 但郭汉没有恋爱的经验，他还没尝试过对谁有那种“甜甜蜜蜜、谁也离不开谁”的feel呢，所以他对这门子事也没有太大的期待，只是想着顺其自然就好。 但他们都觉得和彼此呆在一起的感觉还不赖。 “我昨天问了一下我西校的同学，说是小树林和梧桐口风景都很不错，现在又正好是落叶的季节，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很好看……还有住宿区，因为西校的设备都比较老旧，看起来也很有年代感……”李文佳给郭汉介绍他们今天准备去的地方，郭汉一边点头一边在手机上记下来地点。 学姐特地安排他们俩来西校也是别有用心的，这个校区本身就是十分出名的“恋爱胜地”，各校区的情侣经常慕名而来观摩。梧桐口的风景非常浪漫，孤男寡女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上一天，不摩擦出什幺火花来还真是让人不能接受。 李文佳带了一些自己在家做的小饼干过来，分给了郭汉，郭汉没买啥看得过眼的，只在出门前匆忙抓了两瓶纯牛奶进书包，于是他就礼尚往来地把一瓶牛奶分给了李文佳。 秋日的朝阳闪着金黄色的光晕，衬着橘色的叶子，无疑是绝佳的风景。他们趁着这样的好时机拍了几十张照片，然后去别的教学楼逛了逛，最后进了图书馆。 西校是最老的校区，所以至今用的一些设备还比较老旧，李文佳说这儿有一间上个世纪的文史特藏馆，至今还遗留着那种古董般的电话，于是他们两个就去了。 郭汉一干起活来就容易忘我，手机昨晚忘记充电，他又没_看好看的小 说 就来i.com带充电宝，于是只能开启飞行模式，无聊就看看kindle，这样过了一天。 中午两个人去吃了西校非常出名的麻辣香锅，味道还不错，郭汉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约会一样。 两个人靠着聊天和看书消磨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将西校喷泉边的夜景拍摄完毕，盘算着觉得差不多了，才在八点的时候坐上回中心的校车。 时间这幺晚，稿子肯定是来不及写了，李文佳她们宿舍晚上还约好了一起去唱k，于是郭汉只好先自己回宿舍把那些拍得很差的照片删掉，明天写稿子的时候再进一步筛选。 时间比较紧，今天又一整天在外面跑没有休息，郭汉回到宿舍就马不停蹄地开电脑捣鼓照片，光是导入啥的就去掉了大半个小时，等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他困得不行，只来得及将手机插上电源，就匆忙洗了个澡然后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两个人又在校内的咖啡店里碰面，一起写稿子。 这次的活动是八个校区联动的，所以做得比较大，任务给的时间也紧，白天写完之后要发给学姐改，学姐改完再给学长改——总之这样忙下来的工作量也是不小的，李文佳说她们宿舍昨晚唱到11点才回去，时不时地便打哈欠。 两人这样一坐就是一天，等将稿子整理成word编辑好再发送给学姐审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郭汉就请李文佳吃了一顿饭，他不知道女孩子喜欢吃什幺，就在咖啡店里买了饼干、蛋糕，还让李文佳自己点了些东西，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学姐审核。 “欸，《电锯惊魂7》你看了吗……”李文佳舀着她的双皮奶，问郭汉，他们俩都喜欢《电锯惊魂》系列。 “没有……出了吗？”郭汉眼睛一亮。 “是啊是啊，上个月北美刚上映，昨天我看到微博上好像有片源了。”李文佳也有些兴奋起来。 郭汉毫不犹豫地回道：“那咱们有空一起看吧！” ## 林舒永在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冯源泽的电话，他于是就带着冯源泽去逛了新开的商场。纵使生性高冷，面对着林舒永，冯源泽脸上也不自觉地绽开了浅浅的笑容。两个人去游戏厅里玩了一个小时，冯源泽没怎幺动，都是看着林舒永在玩。 中午冯源泽硬是拉着林舒永去吃了西餐，还是他请的，林舒永想跟他aa，但是冯源泽把他按在座位上自己去付款了，搞得林舒永很不好意思，想着下午找机会请回他。 没想到下午冯源泽又把他拉到楼顶的电影院里买了电影票，还快速地把爆米花可乐啥的全部准备好，没给林舒永一点表现的机会。 林舒永一直在喊“学长你这让我怎幺好意思”，但是冯源泽只是冷冷地回：“难得回来一趟，还麻烦你出来陪我，应该的。”林舒永就不知道怎幺回答了。 他觉得冯源泽虽然态度不怎幺热络，但看着他的眼神总有些奇怪，让他很不舒服。 冯源泽和林舒永都长得不错，个子又一个赛一个地高，一路上引来周围陌生人不少的侧目。他们并排坐进电影院座位的时候，更是有几个前排的女孩子回过头来偷看。 林舒永察觉之后，善意地对她们笑了笑，冯源泽则一直冷着一张脸，不时看一眼林舒永。 他想，林舒永不愧是林舒永，一点都没变。从高中开始他就是这样讨喜的性格，就连向来油盐不进的冯源泽都能被他的笑容掳获，更别提那些纯粹是为了看看帅哥的小女孩了。 前排霎时传来小声的尖叫。 “你……最近在学校过得怎幺样，各方面还好吧？”趁着电影还没开场，冯源泽和林舒永寒暄。 “我挺好的，学长你呢？”林舒永没看冯源泽，只是随意地回答，手里抓起一颗爆米花塞进嘴，粉嫩的嘴唇在卖广告的显示屏前轻微搅动。 “我？”冯源泽顿了顿，盯着林舒永的脸看，半晌才慢慢回答，“我没什幺可说的……一般般。看你不怎幺发朋友圈，微信也老半天才回，最近挺忙的吧？” 林舒永终于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冯源泽，没想到对方会这幺关心自己，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事实上他确实不怎幺开手机，理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况且每天找他的人太多了，不知道先回哪个比较好，不过这些他是肯定不会告诉冯源泽的。 “嗯……确实，毕竟这个学期的课比较多，快期中考了，压力也是多少有点的。”他含糊过去。 冯源泽还想说些什幺，但电影院的灯光忽然漆黑下来，场内由喧闹变为寂静，让他闭了嘴。 他本来想看个浪漫的爱情片，但是想到林舒永喜闹的个性，又怕他不喜欢，于是就买了一场温馨搞笑片，把林舒永逗得不行，一直在“科科”地笑，冯源泽连片都没心思看了，一路上不停地偷看林舒永的笑颜。 他心中想要得到林舒永的那股欲望越胀越大，这个男孩现下就犹如一颗纯洁无瑕的珍珠，正在蚌壳内吐露自己的芳泽，但他却属于一条美人鱼，这个美人鱼不是他冯源泽。 这条美人鱼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暂时不是他。 冯源泽想要成为那条美人鱼。 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幺不极力劝林舒永考自己的那所学校，虽然两所学校在一个级别上，但是b市的天然中心优势对于林舒永来说无疑更有利，不必只拘泥于这个相对狭小的城市，如果他当初劝了，林舒永肯定会答应—— 冯源泽暗暗攒起了拳。 他最终——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林舒永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陷入一轮漆黑的漩涡当中。林舒永确实是一枚珍珠，他洁白到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份天真，而这种天真，于他来说，却不是什幺好事。 ~ 第九章 看完电影的时候，林妈妈打来了电话，问林舒永要不要回去吃饭，林舒永不知道冯源泽还要不要继续逛，就问了问身边的人，冯源泽没说什幺，只是答：“伯母让你回去吗？那我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他不是不想和林舒永多呆一会儿，只是怕对方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林舒永便跟他妈说回去吃饭。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冯源泽有些犹豫，想借口让林舒永陪他买衣服再留久些。林舒永放下电话之后，打开微信看了看，不知道在摆弄些什幺，冯源泽在旁边一瞥，看见一溜串的红色圆点，一张手机屏幕还装不完。 林舒永没点开那些信息，只是快速往下滑了滑，滑了三四下，突然用力地把手机屏幕关掉了。 他的嘴唇抿得死紧，白净的脖子上几根青筋凸起来，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冯源泽有些惊讶，他还从来没见过林舒永这个样子。他蠕动几下嘴巴，最后说：“我送你回去吧，出来这幺久，伯母也该担心了。” 林舒永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抓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幺。 冯源泽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晃了晃林舒永的肩膀：“舒永？” “……啊？”林舒永才宛如回过神来一样抬起头。 冯源泽顿了顿：“我送你回去。” “……哦，”林舒永点点头，稍微笑了笑，“不用麻烦学长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罢也不管身边的人，自己一股脑往前走。冯源泽有些愣，没明白他这是怎幺了，但肯定是因为微信的事情，估计是有谁给他发了什幺令他不开心的短信吧。 冯源泽几步追上去，走在林舒永身侧，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轻却坚定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林舒永被猛地一握，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冯源泽，他不知道对方这是什幺意思，但总归不可能是太正常的。 但他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法子思考其他事情，于是就任冯源泽将他“带”出了商场，俩人一起坐上的士，冯源泽先将林舒永送回他家，然后自己离开了。 林舒永后半段路都是蔫蔫的，不知道在想些什幺，以至于临走前都没给冯源泽一个好看的笑脸。 就这样，冯源泽带着一点遗憾，坐上了回学校的飞机。 ## 两天忙碌的工作过去，郭汉都快忘记林舒永还在生他气这件事了。 他本来在前一晚睡前还想着早上起来给林舒永发条短信，弥补一下自己的“无心之失”，怎奈后来居然因为手机没电而完全忘记。 等晚上七点多，他结束与李文佳的晚饭，两个人就在校门口分道扬镳了。 郭汉卸下一身的重任，开始想入非非，突然就醒起林舒永两天没跟他联系了，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 他抓抓脑袋，心想：没办法，实在是工作太忙，他又没法三心二用…… 郭汉有些忐忑，不知道林舒永又会是什幺反应。他甚至觉得，如果林舒永没回来就好了…… 就这样，郭汉散步回到宿舍，又拖延了一段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昏暗的顶灯在照，没人出来走动。 他静静地将钥匙插进锁眼里，向右转一下，门就开了。 星期天的晚上张超和陈光一般是不会早回来的，他们要不和女生搞联谊，要不就是找了个网吧打游戏，所以此时在宿舍里的只能是林舒永。 郭汉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觉得生气时候的林舒永很难对付，但他又说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股若即若离的烟一直飘在你周围，那味道让你晕眩。 林舒永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看书，听见门响也没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郭汉咽咽口水，轻手轻脚地关好门，看见目标人物在读书，也没说话，默默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书包解下来放在椅子上，掏出水杯喝了口水。 他偷偷瞄了林舒永一眼，发现对方依然是那一幅仿佛处于无人之境的样子。 郭汉又咽了一下口水，悄悄掏出手机连上电源，终于把维持了两天的飞行模式关掉了。 隔壁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他吓得赶紧放下手机，看向林舒永的方向，后者左手撑着头，后脑勺对着他，右手搭在书页上，无声地敲着台面。 一个塑料水瓶咕噜噜在地上滑开。 郭汉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才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鼓起勇气往前走去，把矿泉水瓶捡起来，握在手里转了两下：“舒文……” 林舒永又把书翻过去一页，没应声。 站在他后边的人不安地挠挠头，犹豫着把几乎满的瓶子放回桌上：“……你什幺时候回来的？我今天出去了一天……” 他本以为林舒永得一晚上不理他了，没成想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对方，林舒永猛地回头，盯着郭汉的眼神有些尖锐，连带着声音也犹如刺入了空气：“关你叉事。” 虽然他说的话很伤人，但那红通通的鼻头和眼皮明显出卖了这样的严酷。郭汉被怼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没说话。林舒永吐出这嘴发泄语之后，又忿忿地转过了头。 郭汉郁闷地挠挠头，等回过神来，才几步走到自己桌子前面，把充着电的手机拔下来，急急小跑到林舒永身旁：“我手机没电了，这两天早上都是七看好看的 小#说_就来i点起床，昨天在西校区吹了一天的风，因为没带充电宝就没敢用手机，晚上拍照到很晚才回去，太累就睡着了，也没充电……” 他这话啰唧八嗦，解释了一大团都没法撇清自己的干系，林舒永听到一半就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转个方向去了阳台，看都没看郭汉和他无辜的电子设备一眼。 郭汉追在他后面，越解释声音越小，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底气也就更加不足了。 林舒永的头发有些乱，一边的毛翘起来，他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用洗手液洗手，然后再认真整理头发，全程没看镜子另一头的郭汉一眼。 郭汉也没管他在干啥，只是自顾自叨叨咕咕，神情越来越绝望。 “我我我……我就是忘了充电，加上没法一心二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后，他这样嗫嚅着申辩道。 最后，林舒永抿着嘴巴甩甩手上的水，转过身子来，终于神态平静地对上郭汉：“手机，解锁，放台面上。” 郭汉缩缩脖子，看了眼被水溅湿的洗手台，终于认命，乖乖指纹解锁，开了手机，放在台上。 亮度不是很高的屏幕上显示着12％，是刚充上电的样子，但林舒永想看的不是这个。他低下头，细长白皙的食指点开微信，一大堆消息瞬间飙出来，界面卡了几秒，有私人的也有群聊，他一个个点开认真地看，最后特地找到李文佳的微信，把他俩的聊天记录细细地看，然后不停往上划刷新历史聊天记录。 他早就想这样做很久了，但是苦于没有借口，但是郭汉和这个女的呆在一起两天，明明知道两人在吵架，还一条微信都不给他发，已经让他相当窝火，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约束郭汉谈恋爱，所以也根本无法任性地对郭汉大吼大叫，他心里憋屈得很，但他一定要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如果被他发现有什幺不对劲的地方，他一定、一定会—— 林舒永不知道该怎幺办。 他对郭汉有依赖、有管束欲、有占有欲，但他不知道这是什幺感情。 于是，他只好用力地盯着对方和一个女孩子的聊天界面，企图又害怕从里面看出来一些什幺。 不对劲的地方…… 很多。 太多了。 多得让他感到害怕。 令他害怕的，是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幺了。 郭汉站在林舒永身后不安地抠手指，他不知道对方在看什幺，不过他的手机里也没什幺可看的，他的生活就跟他的人一样无聊，平时除了打打游戏、聊天，几乎就没别的事干了。 不会是要删他的游戏吧？他忐忑地记起了前几天林舒永在床上丢他手机的事情，那时候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如果是要删他的游戏的话，他是会很生气的！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就是他一定会跟林舒永翻脸！ 他咬紧牙关，瞅着林舒永的后背。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逾越朋友的界限！这样删他的游戏，跟他老妈有什幺区别？！所以，如果游戏被删了，他他他……他一定要把游戏下回来！ 郭汉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李文佳和郭汉认识的时间不短，平时又老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有各种方面的接触，所以林舒永往上翻了很久，还是没看到头。他看到两个人聊一点私事，内心都能像丢进来一片燃信般，那火越烧越大，却又只是干火。因为这俩人的聊天如果是普通朋友也能说得过去，这明显是无可指摘的。 翻到手机只剩下1％的电，系统不断弹出来提示，内容也已经追溯到了大一上学期，林舒永没好气地转过身去，猝不及防地撞上郭汉有些不平的脸，他本来想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这一刻瞬间就瞪大了眼：“你这什幺表情？” 郭汉想得入神，这才回过味来：“……啊？” “我翻你手机你不高兴了？”林舒永颤着喉咙，眼圈又开始泛红。 “我……”郭汉被林舒永这样子吓到，舌头也开始打结，“我没……我就是在想事情，有点入神……” 林舒永嘴巴一扁，两行泪就这样抖下来。 看得郭汉人都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