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帝师多妩媚》 第1页 《我见帝师多妩媚》作者:别青山【完结】 文案(c6k6.com) 可盐可甜帝王攻X清冷禁欲帝师受 楚晏即位后,大晟江山一度在风雨中飘摇。 身为傀儡皇帝,楚晏每天在退位与被迫退位间反复横跳,直到遇见了萧彻。 殿试上,楚晏故意放水,迎他为帝师,自此开启“帝师在手,天下我有”的副本。 撒个娇,卖个萌,费脑筋的事都交给萧彻,躺平咸鱼才是君王之道。 自打见萧彻第一面起,楚晏就想将他占为己有,藏在太极殿。 可惜,任他使出十八般武艺,萧彻依旧不为所动,堪称恋爱制冷机。 后来楚晏终于找到攻略萧彻的财富密码,日常撒娇卖萌求抱抱。 群臣:说好的霸道强横帝王攻呢? 萧彻一直以为少帝年幼,需要呵护,因此对楚晏格外容忍。 可慢慢地,他发觉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这厮就是个扮猪吃虎的主。 “阿彻~,首辅权力太大,百官都不听我的话。” 委屈屈。 结果转头就把人家给抄了,顺便震慑了下群臣。 “阿彻~,皇姐在饭菜里下毒,我是不是要死了。” 柔弱弱。 我要死了,我装的,哎,就是逗你玩儿。 “阿彻~,鄞州节度使招兵买马,要篡我的位。” 哭唧唧。 百万大军北伐,节度使躲在被窝瑟瑟发抖。 萧彻:就这?你还好意思跟我委屈柔弱哭唧唧? 本书又名《我靠撒娇卖萌稳坐龙椅》、《自家老婆太高冷了怎么破》、《朕与帝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阅读指南: 1、攻是真萌,受是真冷。 2、全文架空,谢绝考究。 3、前期朝堂,后期江湖。 4、诗词歌赋,作话标注。 5、文风小众,节奏偏慢。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晏,萧彻 ┃ 配角:阿岚、魏显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靠撒娇卖萌坐稳龙椅 立意:与尔同销万古愁 第1章 玄门 雨滴拍打在萧彻脸上,混带着鲜血泥土的气味,直冲鼻尖。 金陵萧府的牌匾被人踩得稀碎,如地上了无生息的断臂残肢。 那些活生生的人,都死了,死在他面前,死在屠刀下。 母亲为了护住他,只身冲上白晃晃的明刀前,用尸体挡住了那些魔鬼的视线。 屠刀挥下,金牌的光亮一闪而过,宝相莲花纹,他记得。 大雨滂沱,满目血红绝望,偌大的萧府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 他幸存下来,如行尸走肉。 小小的身影站在雨中,视线越来越远…… 荣肃神志未完全清醒,掌间还掐着个什么东西,软软的。 耳边是熟悉的呼唤,“师兄,师兄醒醒啊……” 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荣肃豁然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雨声阵阵,他又入魔怔了。 低头一看,正是双手抵着枕头的小师弟荣狄。 “阿肃师兄又做噩梦啦,快来杯清心茶缓缓。” 还好他反应快,提前拿来枕头,否则跟大师兄住一块,他都不知道哪天就被他给掐死了。 接过茶盏,鼻尖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荣肃默念着静心咒,弑杀之意才消减下去。 摩挲着杯纹,原本是莲花雕刻的白玉茶盏换成祥云青花瓷,小师弟有心了。 血红散尽,荣肃薄唇轻启,又恢复他谪仙、不染纤尘的模样,“今日你便搬离朱霞峰。” 跟他同住,确实有生命危险。 荣狄当即就不乐意了,撇嘴拍了拍那个揉皱的枕头,似乎拍的就是荣肃那张俊脸。 “虽说师兄你这动不动就掐人脖子,防不胜防,但跟你在一起,我这奇门盾法之术也精进不少,我不亏的。” 少年黑眸闪闪,如星河璀璨。 什么不亏,他都快亏死啦! 要不是玄门中没人愿跟大师兄住在一起,自己又犯贱放心不下他,谁愿跟他一块住! “你我同入师门,相互扶持,你放心不下我一人在朱霞峰,这份心意我知晓。” 荣狄嘴角下撇,这大师兄哪哪都好,就是煽情的时候偏偏还是这幅冷脸。 “你知晓就好,呐,你刚炼好的罗厄丹是不是该见者有份。” 荣狄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张开掌心。 “强盗。” 荣肃冷冷吐出两字,一码归一码,这罗厄丹可是他花数百种珍贵药草凝炼而成。 “哎呀,今日师父云游回来,你再去求他放你下山,这罗厄丹的药材不就又齐了。” 他倒是不心疼,反正大师兄天赋异禀,再炼个丹药绰绰有余。 “等等,你说师父今日回来?” “对啊。” “啧,我怎么总感觉忘了件事。” …… 瓷器的破碎声划破天际,连带着宫女太监们的尖叫,直冲太极殿殿门。 陛下这是又作什么妖? 首辅罗成皱眉,花白的胡子颤了颤,缓了口气才踏进殿内。 迎面砸来只莲花瓷瓶,罗成习以为常,躲得快。 瓷瓶应声坠地,碎成一片片的莲花状。 第2页 “陛下何故如此啊?” 大殿内满是狼藉,宫女太监抖着身子跪了一地,即便膝盖被瓷片割破也不敢起身。 鬼知道,若是起身,会被这小皇帝怎么整呢。 别人怕这小皇帝,可罗成不怕,他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权倾朝野,又手握重兵。 该是小皇帝怕他才对。 咣当—— 迎面又掷来三四个瓷瓶,还全都是朝门口砸的。 “今日午膳难吃死了,把御膳房的所有人全部都给朕换了!” 明黄色的龙袍罩在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这少年生得倒是俊俏,五官明艳,不过眉眼却十分邪佞。 一看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 “陛下,这……” 王喜看了眼殿外的首辅大人,眼睛顿时嘣出光彩。 “这还是要请示一下罗大人的啊,毕竟您年少,这些事还是要首辅大人做主的。” 楚晏似是恍过神儿般,手里拿着的瓷器悻悻放下,怒容立马就换了笑颜,“原来是罗爱卿来啦,快坐。” 罗成瞥了眼即将要四分五裂的椅子,嘴角抽了抽,挥袖一礼,极尽人臣风范。 “陛下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罗成开门见山,他半刻钟都不想呆,看着满殿的混乱,他闹心。 “方才说了啊,饭不好吃,想换人。” 楚晏把沉重的瓷瓶玩儿似的甩到王喜身上,走到罗成面前。 罗府距皇宫甚远,这小皇帝急召自己就是为了要换厨子? 饶是罗成再好的修养,此刻也有些绷不住,“您是天子,想换御厨不必知会老臣。” “可王喜说了,得经过爱卿你的同意呢,所以朕才大中午把你叫来了,爱卿不会怪朕不懂事吧?” 眼看着他神情不耐,花白鬓角下汇聚起热汗,楚晏嘴角咧起。 首辅怕热有洁癖,他知晓。 今儿这一出,就是演给罗成看的。 “老臣,不敢。”剜了眼王喜,罗成咬牙。 楚晏看了看王喜,又看了看罗成,兀自笑道,“原来爱卿也不喜欢王喜啊,朕也不喜欢呢。” 皇帝换厨子还要经过首辅同意,传出去不是给自己招黑吗? 这王喜确实也不用留了,罗成暗想。 “陛下不喜,那就都换了吧。”反正换上他的人监视着就行。 “还有那太傅,整日就带着朕遛鸟斗鸡,朕都不能安心学习了。” (孙太傅:勿cue,明明就是您不爱学习的。) 楚晏发着牢骚,可没错过罗成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自己的确嘱托过孙太傅尽力即可,但教皇帝也不是这么个教法啊。 “只要在朝为官,能入陛下眼的,皆可为帝师。” 反正他权倾朝野,满朝文武都有他的门生。 “爱卿对朕可真是纵容啊。” 楚晏笑意不达眼底,使劲踩着脚底的碎片。 瓷器碰撞的吱嘎声听得罗成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老臣对大晟、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 所以,他能走了吗? 状似亲昵地拍着罗成肩膀,楚晏笑得放肆,“朕知道爱卿的心思。” 不就是想篡位吗,他懂。 要不然这饭菜里,也不能被下了慢性毒药。 临走前,楚晏还让罗成把王喜打包带走,从哪来的总归要回哪去。 至于那个孙太傅,罗成的老门生了,长得佝佝压压的,看着也是烦躁。 他得找个美人回来,学识暂且不论,就得长的好看。 毕竟世人万千庸俗,哪里抵得上美人赏心悦目。 …… 旗风猎猎,玄门诸位弟子列于门前,恭迎掌门云游归来。 可直到清虚端坐于掌门之位,也不见朱霞峰的大师兄小师弟来迎接。 走之前不是说好会来迎他的么,荣肃还答应自己会炼出罗厄丹,这人呢? 轻咳一声,玄清问了句,“你们大师兄是不是不敢来见为师了?” 毕竟罗厄丹他都炼不出来,何况是这十六七岁的少年。 众人垂首不语,但心里都门儿清。 大师兄倒不是不敢,可能他就只是忘了。 荣肃大师兄在朱霞峰清心寡欲修炼数年,一心向道,凡尘间少有能牵动他心之事。 “师父!徒儿来啦!” 荣狄左手拿着在朱霞峰种的药草,右手拽着在朱霞峰圈养的鸭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还好他机智,虽然忘了来迎接师父,但带点土特产,总能弥补过去吧。 “我玄门有这号人吗?怎么跟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的一样?” 清虚瞅了半天,都没认出来这是他玄门的小师弟。 荣狄当时就楞在原地,双眸浸着泪珠,他冒雨从泥地挖宝贝,师父不夸他就算了还认不出他。 生气! “师父归来,是徒儿来晚了。” 来人白衣飘飘,仙气十足,可精致眉眼间是隔着远山的冷淡疏离。 周围欢声笑语入耳,唯有荣肃像座冰山杵着,眼神沉郁,没个人气儿。 “呀,这是我的大徒弟啊。” 清虚搓了搓掌心,豆大的小眼亮了亮。 他这大徒弟出落得真是愈发美艳了,啊不,是俊俏了。 踩着小碎步,清虚挪到荣肃跟前,围着他打量着。 第3页 “师父,徒儿已炼出罗厄丹,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您该放徒儿下山了。” 荣肃拿出锦盒的瞬间,清香撒满整座大殿,一闻便知是上好丹药。 这就练出来了? 清虚手一伸直接拿过来,左瞅瞅右看看,的确如古籍记载的那般。 “这是你炼的?”清虚再次表达他的震惊。 倒是周围的弟子稀松平常惯了,他家大师兄除了人冷点、半夜爱掐人,天赋方面是没得说。 “朱霞峰除了弟子与荣狄,的确再无他人了。” 荣肃垂眸,面色坦然,仿佛任何事都无法牵动他的心。 清虚哑然。 罢了,男大不中留。 荣肃存着什么心思,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会不清楚。 “为师同意你下山,虽然你之前也偷偷下山多次。” 荣肃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师父不会连自己下山干了什么都一清二楚吧。 “但你此番下山,不可向人透露你师承玄门,更不能提为师的尊号。” 主要是他这个尊号实在是拿不出手。 底下的弟子有些没憋住,笑出了声,若是谁要是跟师父提他的尊号,他准得跟人家急。 “弟子谨记。” 不必师父说,荣肃断然也不会出卖师门。 他做得事是要掉脑袋的,绝不能牵扯到玄门。 “下山后就用回你本来的姓氏罢。”清虚见他心意已决,不做多劝。 十年了,金陵萧家之事,总该有个了结。 荣肃长拜于清虚脚下,俯身叩首, “弟子谢师父当年救命之恩,如有机会,定当以衔草结环报之。” 冷漠的面色下隐忍着浓浓恨意,十年磨一刀,那明镜高堂该见见血了。 而他自始至终都是——金陵萧彻!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清虚负手而立,迎风飘起的白胡显得格外沧桑。 荣肃,去掉木合并起来,就是萧! 萧彻这孩子,从未忘记复仇。 第2章 花楼 龙纹镶金檀木桌上摆满了奏章,夜色上行,殿内昏暗。 楚晏两脚搭在御桌上,半枕玉罗,食指抵在太阳穴,模样与白日大不相同。 月光从窗外倾泻,流落桌角边,楚晏半边脸接受着月光洗礼,如圣洁之谪仙。 可另一半隐匿于黑暗,阴鸷狠厉,周身涌动着燥郁。 这成堆奏章,经了罗成的手,不如不看。 科举在即,吏部尚书贪财的小心思又蠢蠢欲动,他虽知,却苦于没有证据。 罗成党羽密布朝野,他若想重新夺权,只得在朝中插入自己的心腹。 所以这次科举,他必定要有所动作。 “小顺子啊,朕批了一日奏章,乏了。” 使了个眼色给他,楚晏伸了个懒腰移步内室。 殿里伺候的都是自己人,倒是殿外嘛,就不好说了。 小顺子心领神会,立即布置下去,安神香燃起,雁鱼灯熄灭,整座大殿静悄悄的。 只不过,这正主嘛,早就顺着密道溜了出去。 夜色下,与寂静宫中不同,朱雀大街繁闹如许,烟火人间。 不知何时,街角巷多出位红衣少年郎,折扇一挥,芝兰玉树。 “楚公子还真是体恤下属,上巳节还要执行公务。” 跟在身后的黑衣男子满脸不开心。 折扇尖抵在魏显崇心口,楚晏歪着脑袋,“你可是有心仪女子了?” “那倒没有。” 他半生都在边疆浪荡,哪敢将心拴在女子上。 “所以说,这上巳节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晏睁着无辜双眼,丝毫不觉得愧疚。 上巳节,那是情人过得节日,与他们俩何干? 情情爱爱的,能有搞事业来得香? 拾起小贩叫卖的面具戴在脸上,楚晏头也不回,伸臂喊道,“那位黑衣公子付钱。” 魏显崇咬牙,若不是自家老爷子叮嘱要好生照看少帝,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繁华盛京也抵不过大漠边疆来得自由。 到底还是怕他出事,魏显崇追了上去,“公子此次出行可是有什么要事?” 难不成只是单纯来玩的?看着挑花眼的楚晏,魏显崇嘴角微抽。 他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瞧瞧这莲花刻得多生动。” 楚晏喜莲,尤其是白莲,因此宫中饰器多以莲花雕之。 “买!” 魏显崇掏钱掏得爽快。 只要他在宫外不惹事,只是买买买,让他把整条朱雀大街买下来都成。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玉石啊,最宜赠佳人。” 小贩收了银子喜笑颜开,又夸道, “这玉石自带异香,可助人安眠,更奇的是,把它放在耳畔,都能听到清晰的雨声。” 楚晏来了兴趣,果真,能够听到雨滴的哗啦声。 这街逛完了,东西买了,景也看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绕至一处偏僻之地,魏显崇生出不祥预感。 楚晏这厮,要作妖。 这处宅子,他越看越熟悉,直到楚晏将门一脚踹开,魏显崇才想起来。 这尼玛是吏部尚书的私宅啊! 楚晏不会是找不到李斯年贪污的罪证,所以直接想来杀了他吧。 第4页 怪不得还穿着一袭红衣招摇,带着副獠牙面具,敢情是为了方便杀人啊。 事实证明,每一次魏显崇的预感都没错。 不过他好像忘记提醒楚晏,这四周有十几位高手隐藏着,实力都不低。 宅子里的刀光剑影都化解于楚晏的青玉折扇,身形翩若游龙,游走于十几位高手之间。 可双拳难敌四脚,没过多会儿,楚晏就落了下风。 刀尖凛着寒光,直指楚晏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玉箫抵在刀前。 “诸位以多欺少,可并非江湖正风。” 来人一袭白衣,端得是个纤尘不染的君子风范。 这哪儿来的美人,生得这般合他胃口。 楚晏盯着萧彻后背的美人骨,眼珠子转了转。 要不要把他拐回宫里呢,在线等,挺急的。 萧彻掌心发力,那柄刀顺着刀尖碎了个七零八落。 此人内力深厚,又以白纱蒙面,说不准是江湖隐士,不可恋战。 黑衣人相互对视,今日李大人不在宅院,他们也没必要为此付出性命。 转瞬间,十几道黑影消失在小院里。 “来寻仇的?” 理了理褶皱衣袍,萧彻声音淡漠。 “等你有实力了再来吧,否则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萧彻不再多言,若不是看他同自己一样,也不会出手相救。 说完,萧彻收起玉箫别在腰间,轻纱曳地扬起,风卷落花。 这哪来的美人儿,敢只身救他这英雄。 “哎,美……,大侠,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有机会一起喝个酒啊。” 见他离去,楚晏追去,那模样像极了小迷弟。 “不了。” 萧彻下巴微沉,凤眸瞥了眼楚晏,飞身离开,“江湖之大,有缘自会相见。” 不过是顺手而已,倒也没有再相见的必要,他还要尽快回到天机阁总部。 置办假身份所需的东西,阿岚都已替他备好。 他终究还是踏上了大晟这片土地。 虽说这美人被白纱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就是方才那回眸一瞥,却勾在楚晏心头。 门外的魏显崇倒不担心那个疯批,只不过听到喝酒,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公子可是要跟属下把酒畅谈?” 魏显崇眼睛亮了亮,谁不知道宫里佳酿无数,馋煞他这老酒鬼了。 “谁要跟你喝酒了,要喝也是陪美人喝,至于你嘛……” 楚晏话音顿转,“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他还要去追他的美人呢,带着这壮汉,确实不太方便。 到嘴的美酒丢了,魏显崇表示不想跟这个疯批玩了。 楚晏似是想到什么,猛地转身, “本公子方才像是去寻仇?” 那清冷美人可不像大善人,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才出手的? 魏显崇眼皮一掀,点头, “上去就踹人家院门,难不成是上门送温暖的?” 摩挲着下巴,楚晏出神。 江湖人士来盛京寻仇呐,楚晏嘴角缓缓勾起,这盛京又要热闹起来了啊。 魏显崇最见不得他笑,笑意总是不达眼底,冷飕飕阴狠狠的,他可欣赏不来。 “走,喝酒去。” 楚晏大掌一挥,折扇绽开。 他就知道,陛下还是体恤下属的,魏显崇满脑子都是美酒佳酿,忙不迭地跟上。 两人驻足在万花楼门前,胭脂粉气浓郁得几欲令魏显崇作呕。 强忍着烦躁,魏显崇出声, “不是说好喝酒吗?” “花酒不是酒?” 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楚晏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想一出是一出,这楚晏能在皇位上坐这么多年,还真是多亏他老子生得少。 魏显崇暗自磨牙,可最终还是跟着进去了。 不过像楚晏这种人自带煞气,楼里的姑娘们还是更喜欢他身后的黑衣男人,瞧这身板多结实,一看就有安全感。 魏显崇在边疆呆惯了,哪里抵得住这些莺莺燕燕的攻势。 动手吧又抹不开面子,只得任她们纠缠,但那手那眼倒是十分规矩。 可没过一会儿,那抹红色身影就消失在自己眼前,魏显崇也急了。 小皇帝逛花楼逛失踪了,这责任可是他镇北将军府的。 斜倚朱红栏杆,阿岚饶有兴趣地盯着到处找人的魏显崇。 来花楼不为喝花酒,不为找姑娘,此人有些奇怪。 今日阁主归来,可不能生变,她得试探试探。 “公子来花楼可是要寻奴家?” 莲步挪至魏显荣跟前,阿岚翠红蔻丹抵在他阔肩,朱唇扬起,那眸子潋滟勾人。 “不、不是,故、姑娘认错人了。” 魏显崇磕巴着,他一个糙汉子哪见过这般美艳娇俏的女子。 连耳根都红了,阿岚团扇捂嘴轻笑,这么纯情啊,那她可得好好逗逗他了。 阿岚哭腔起,泫然欲泣, “奴家怎会认错公子,奴家在花楼日日盼着公子替奴家赎身,公子说过,要八抬大轿以主母之位迎奴家过府。” 见他楞在原地,古铜色的脸僵硬着,阿岚哭得更起劲儿了,掩面惹人怜,“公子可是忘了奴家另有新欢?也是,奴家出身低微,怎配得上公子。” 第5页 那眼眸欲拒还迎,写满怨怼。 “做妓的还想攀高枝,还在白日做梦呢。”富家公子哄堂大笑。 那模样可真是令人讨厌啊,阿岚藏在袖间的食指微动,刚要出手,腰间却被揽住。 “本将军就是她的高枝,你,有意见?” 虽说是这姑娘认错人了,可他就是见不得她受欺负。 “镇、镇北将军……” 饶是他酒喝得再多,那块金牌也足以让他酒醒。 镇北将军,戍守边疆十余载,茹毛饮血,从未让敌寇踏入大晟疆土半步。 “还不滚!”看他抖如糠筛的身子,魏显崇吼道。 他平生最厌恶靠祖上荫蔽的富家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客散去,阿岚感觉腰间那大掌异常火热,蹙眉,“公子还不松手吗?” 见这姑娘还在自己怀中,魏显崇忙拉开距离,拱手施礼,“方才冒犯姑娘了。” 来花楼谈冒犯两字,这人可真有意思。 阿岚抬眼瞥见天字一号间换了绿牌子,是阁主回来了。 “多谢公子解围。” 说罢,步态绰约离开了魏显崇的视线。 直到身旁又被围了圈姑娘,魏显崇才回神儿,他不是要去找小皇帝的吗?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那姑娘,确实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萧彻前:情情爱爱,哪有搞事业来得香。 遇到萧彻后:唉呀嘛,真香。 第3章 交易 檀香清幽,茶案雾起,万花楼天字一号间来了人。 将白纱斗笠摘下,萧彻换了身月牙飞鹤锦袍,从翠竹屏风后缓缓走来。 如葱削般的指尖执起清茶,饮罢,赞叹道,“阿岚的手艺是愈发精进了。” “主人爱喝茶,阿岚怎敢懈怠,可是日日都钻研茶谱呢。” 阿岚换了身素衣,三千青丝仅由一根银簪固定,与方才的美艳大相径庭。 “既是日日钻研茶谱,又怎么闲逛到那儿?” 萧彻瞥了眼圆台,指的正是刚才魏显崇的事。 “闲着无聊嘛,主人你又不在万花楼,我找谁玩啊。” 只能逗弄那个憨憨了。 “八抬大轿,主母之位,阿岚若是有心,那镇北将军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少年英才,虽说人木楞了些,但实在,后院也并未有侍妾。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主人才刚来就要撵阿岚走吗?他就一楞头鹅,哪里值得托付了。” 阿岚当即就急了,鼓着脸颊,她还要伺候主人呢,哪里能嫁人。 见她真的不愿,萧彻也不再继续,终身大事还是要她自己把握。 阿岚虽以婢女自居,可萧彻却从未这般看待,只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不值得,我家阿岚最好了,就是镇北将军也配不上。” 萧彻难得调侃,嘴角勾起,连语调都染上些人气。 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拿出,阿岚这才重展笑颜,“主人就要多笑笑,又不是那泥菩萨,干嘛总是拘着个脸。” “主人需要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要长居盛京啦。” 阿岚兴奋道。 “科举在即,我想入朝为官,你要跟着吗?” 萧彻在侧脸抹了点胭脂,使□□更贴合皮肤,盛世美颜掩于其下,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 变了容颜,改了声音,无一疏漏。 “那是自然,主人在哪阿岚就在哪。” 管它朝堂还是江湖,只要能跟主人在一起,她就乐意! 屋檐下气氛和谐,屋檐上气氛凝滞。 楚晏足尖抵在瓦檐,一袭红衣被烈风吹得鼓起,墨发交缠。 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都追到万花楼了。 “喂,小爷又没伤着你们,至于追得那么紧吗?” 一堆臭虫,比不得他家白衣美人的半根毫毛。 “万花楼可是天机阁的总部,你来,是为李大人之事吧。” 但凡知晓李大人秘密的人,格杀勿论。 悬月当空,寒鸦啼叫,百尺高楼上,重现刀光剑影。 青玉折扇翻转,露出数十根骨刺,楚晏眸染血红,整个人变得阴鸷起来。 偏偏这些人就喜欢下地狱,既如此,他也只能费些力气了。 屋檐下,茶杯里的清茶来回荡着圈,萧彻抬眸,耳朵微动,“万花楼是天机阁的事都这么烂大街了吗?” 随便个人都知道,还这么大声说出来,生怕他这个阁主不知道吗? “不过是朝廷的走狗罢了,阿岚去替主人处理。” 甩开腰间九盘鞭,阿岚看了眼抖动的房檐。 动了太岁土还想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制止阿岚的动作,萧彻抽出许久未用的软剑,“这把剑,该见见血了。” 朝廷走狗,有一个杀一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足尖轻点,等到萧彻赶到时,房檐上就剩下一个红衣似火的楚晏。 周围不见尸体,但浓重的血腥味,令萧彻都蹙了蹙眉尖。 骨扇沾血,脸颊也被溅上血滴,连带那双眼眸,涌动着弑神的疯狂与煞气。 见之,百鬼皆避。 怎么又是他? 萧彻皱眉,可下一秒,凌厉的扇风朝他袭来。 侧身避过,那骨扇绕了个圈又回到楚晏手中。 第6页 “你也是来杀我的?” 楚晏声音冷桀,那双狼眸似是要将眼前所有的东西撕碎。 这是魔怔了? 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谁也没有例外! 楚晏飞身袭来,冰冷的骨刺直指萧彻脖颈。 他太喜欢鲜血从脖颈喷涌出来的场面了。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一击毙命,鲜血顺着房檐滴落。 血腥,又令人迷醉。 软剑出鞘,剑鸣长啸。 楚晏攻势太猛,逼得萧彻连连后退,那衣袍上的飞鹤随着他的动作欲展翅而飞。 等到两人距离拉进,萧彻才发觉他脸色发青,乌眼唇白。 这是中毒了! 怪不得会如此发疯。 萧彻想要近身点穴,却被楚晏灵活躲开。 软剑铮鸣,被楚晏左手一指定住,右手折扇抵在萧彻脖颈。 仅需稍前一厘米,便可划破那嫩白的脖子。 凉风吹起两人墨发,互相纠缠着、舞动着,似这无常命运。 对上那双清冷如幽潭的眸子,楚晏有片刻失神,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见过。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点了定穴。 “走神?” 跟人打斗还能走神,这小子是命长了吧。 萧彻让人去楼下清理尸体,顺便将楚晏带回房间,他还有事情要问。 待清心香熏遍房间每个角落,楚晏血红的双眸也渐渐恢复正常,神志清醒。 这人是谁?难不成是见色起意绑架他的? “还伤人吗?疯狗。” 要不是他反应快,那数道骨刺都可直接穿透他的脖子了。 瞧他那见人就杀的模样,说是疯狗也不为过。 说谁是疯狗呢,人长得丑就算了,说话还这么难听。 楚晏挣扎了半天,连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 “不伤人就转转眼珠。” 见他鼓着张脸,像是只气急的河豚,萧彻淡漠的眼睛有了片刻光彩。 转眼珠?当小爷是马戏团杂耍的猴子吗,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僵硬的身体,还是让楚晏立即做出了选择。 面子是什么,又不能吃。 出手解穴,萧彻动作一气呵成,可下一秒袖间的匕首就抵在楚晏的脖间。 “你不是来寻仇的。” 萧彻笃定,寻仇可不会将人一击毙命,那要慢慢折磨方可解心头之恨。 “来万花楼目的什么?” 从城郊到万花楼都遇见他了,说是偶遇,萧彻可不会信。 楚晏倒是不惧那把匕首,握着萧彻如葱削般的白玉指尖,细细观赏。 “公子这手可不值当拿刀,还是把萧合适。” 不知为何,楚晏一看见他,总能想起那城郊白衣美人。 身形倒是契合,就是样貌差得太大了,除了那双眼睛,五官再无亮点。 “提刀也好,把萧也罢,与公子何干?” 猛地抽回指尖,萧彻声音发冷,回话就回话,动什么手! 萧彻将匕首刃尖推得更向前,眸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那确实没什么干系。” 不是他的白衣美人,那就没关系了。 直到匕首划破皮肉,冒出数颗血珠,楚晏这才说了句有用的话。 “我是来找天机阁阁主的,谁承想那几个臭虫也跟来了。” 找他干嘛?不要命了吗? 江湖传言,天机阁通晓天下之事,碟网密布整个大晟。 消息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而与阁主做交易,需得留下性命。 因为这世间,从未有活着的人见过天机阁阁主。 “你胆子不小,口口声声要见阁主,闲命太长了?” 收回匕首,萧彻拿出丝绢帕子,嫌恶地将上面血迹擦净,随后顺手将其丢进燃烧的铜炉。 “你们家阁主当真是奇怪,莫不是长得太丑,才不愿被人瞧见。” 匕首一收,楚晏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说话也大胆。 “公子不丑就好。” 左顾而言他,若不是萧彻今日不愿见血,恐怕这多话的小子早已死在他剑下。 “听说你们天机阁知晓天下之事,那皇家秘事,你们可知晓?” 楚晏好奇这天机阁的水有多深。 “看公子要拿什么来换了。” 萧彻恢复冷漠,薄唇抿着。 “这秘事很值钱吧。” “皇家之事,自然非比寻常消息。” “哦,那我不问了,没钱。” 萧彻:…… “那我打听一下吏部尚书在你们这,可有什么把柄?” 他虽然查不到李斯年的罪证,但并不代表天机阁查不到啊。 “先谈价钱再谈生意。” 萧彻端坐茶案前,按惯例替面前人斟上茶。 挡住萧彻递上来的茶杯,楚晏眨了眨眼睛,“这谈钱多伤感情,都是兄弟。” 萧彻喉头发涩,“我兄弟都死了。” 这……,你这天就聊不下去了啊。 “你要他把柄,是何故?” 李斯年是权臣罗成的门生,要想动他可不容易。 “看他不顺眼而已。” 这可是楚晏心里话,那糟老头子坏得很,卖官鬻爵的事他可没少干。 萧彻: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第7页 见他面色冷凝,楚晏又救场, “科举在即,他不为大晟选拔人才就罢了,还大肆舞弊扰乱规则。” 拍着胸脯,楚晏继续义愤填膺, “身为大晟好男儿,小爷绝不能让他在这个位置待下去。” 抿口清茶,萧彻可算是回了个音, “看不出半夜杀人的公子,竟还会惦念着国家兴亡。” 他要入朝,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个李斯年。 有他在,就算自己文采斐然,也难以接近盛京权利中心。 既然目标相同,那一切都好说。 “公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李尚书的事,稍等片刻。” 茶杯斟满,香气弥漫,室内一片安静。 不过一会儿,阿岚捧着书简卷宗而来,对房间多出一人并无惊讶。 “这是李斯年自上任来,受贿金额品录都记于此册。” 楚晏刚要上手拿,却被阿岚拦住, “天机阁规矩,公子不知?” 能让他先看货,就很给面子了,还想白嫖啊。 交换嘛,他知道,但上下摸索了半天,楚晏一个子儿都没找着。 他堂堂大晟帝王,哪会有带钱袋子的习惯。 “没有钱,东西也行。” 比如说奇珍草药什么的,阿岚瞅着掏了半天的楚晏,不耐烦道。 看着挺精致的公子,怎么兜比脸还干净? 掏了半天,楚晏摸到块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瞧,就是方才在摊位买下的玉石。 “喏,这块玉石可是我花了好大的价钱买下的。” 花多少钱他不知道,但往大了吹就行。 “就这?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能让他活着回去,已经是主人天大的恩赐了。 “可以,阿岚,书简给他。” 阿岚: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今日份主人有点奇怪。 “哼,就这,怎样啊?” 楚晏炫耀般夺过书简,那模样当真是欠揍。 双臂抱胸,阿岚歪头,“不怎样,本姑娘赌你三日之内必定发疯。” 她自幼跟在萧彻身边,对毒药异常敏感,再加上屋内未散的清心香,阿岚就更笃定了。 “阿岚,慎言。” 茶盏掷于案桌,萧彻侧目。 “小婢不懂事,望公子海涵。” 那乌陀罗花毒,中原少有,十年前曾现于北漠,自此再无踪迹。 萧彻观此人龙章凤姿,绝非池中之物,扯上这种毒物,身份定不简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他发疯,与他何干? 有了那卷宗,就算是疯子也能将李斯年拉下马。 第4章 红妆 楚晏没搭话,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神情少有严肃。 连宫中御医都察觉不了的北漠奇毒,这婢女一眼就看出了。 那身为她的主人,通晓世间毒物,绝非善类。 恢复嬉皮笑脸,楚晏将面前清茶一饮而尽,淤塞的胸口畅快不少,“要小爷说啊,这般不懂事的小婢女,还是尽早扔了为好,省得将来给你惹下大麻烦。” 阿岚的鞭尖就要甩到楚晏的脸上,萧彻徒手将九盘鞭拽住,掌心一片红印。 就算是阿岚甩下鞭子,楚晏也能避过,“看吧,你家主人还是向着我的。” 楚晏一脸嘚嗖,看着萧彻为他出手,小婢女黑脸,当真是痛快。 “小婢就算再不懂事,也不会像公子这般,发疯乱咬人。” 萧彻并非是护着楚晏,只是他身份未明,若是招惹上麻烦,吃亏的还是阿岚。 笑意僵在脸上,他这是被嫌弃了? 萧彻:你知道就好。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空气间弥漫起血腥味。 来人是陈仓,夜行衣被划开好几道口子,鲜血直冒,喘着粗气,“尸体上有追踪粉,那些人瞧着不像中原人士,阿三他们去拦了,主子赶紧离开吧。” 主子刚到盛京绝不能暴露身份,也不知那些怪人是谁引来的,要让他知道,定要大卸八块。 萧彻瞥了眼楚晏,那眼神冷得如冰窖。 “阿岚,带陈仓下去疗伤。” 他中毒了,耽误不得。 “主、主人,那你怎么办啊。” 阿岚满眼担忧,陈仓武功算是高的都被伤成这样。 “我有法子,快走。” 将两人推出门外,萧彻从铜镜前拿过胭脂,顺手换了香炉里的香。 眼下楚晏还不能死,他还需借他之手除掉李斯年。 “是不是这床底还有密道啊,我就知道你有法子。” 楚晏说着就去内室找密道。 萧彻飞身至楚晏面前,动作极快地将他发冠玉簪拔下,瞬间三千墨发披散下。 鼻尖充斥着女儿家的脂粉味,萧彻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放大。 楚晏反应过来,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床榻边。 “想活命,就别动!” 萧彻整个身子前倾,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互纠缠,连睫毛根数都可看清。 檀木清味死命地往楚晏鼻尖钻,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萧彻的阴影下。 方才被萧彻低吼,楚晏当即就怂了。 打又打不过,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再说身后就是床榻,他能跑哪? 第8页 眉笔轻点,花钿即生。胭脂敷粉,唇点朱丹。 好一个绝美少女! 楚晏本就长相明艳,极具侵略,束发翩翩少年,散发娇俏姑娘。 再加上胭脂与红衣的加持,雌雄莫辨。 房顶瓦砾抖动,瞬间,数十名辫发绿眸黑衣人直接破了房顶,倾身而下。 碎木四溅,楚晏看得清楚,下意识地揽过萧彻脖颈,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红衣白纱相互纠缠,那女子俯趴在男子胸膛,只露个侧颜便是万千风华。 屋内弥漫着合欢香,他们甚至还能听到低喘声。 极致香艳! “看够了吗?还不滚!” 压住楚晏那双作乱的手,萧彻直起身子将他挡在后面,凉眸杀意尽显。 此时萧彻领襟皱乱,脸颊还留有胭脂的唇印,黑着张脸,像极了正要干那种事被打扰的不爽。 芙蓉帐暖,春宵良景,美人在怀,合欢香阵阵。 他们来盛京绝不能暴露身份,既然这里没有要找的人,几人用若羌话交流了几句,悻悻离开。 “撒手!” 萧彻咬牙,如玉的面容染上几分薄粉,像是被调戏了的小娘子。 楚晏只当是没听见,大掌绕进衣袍径直滑向他的腰线,唇角胭脂淡淡。 敢给他画女妆,明明萧彻扮起来才更像姑娘! 萧彻气急,直接将人踹到床榻下,救了他一命竟还不知死活的来招惹自己。 不知好歹! 当他是好脾气的? 摔了个屁股墩,好在楚晏皮厚也觉不到痛,但堂堂帝王攻被踹下床,他不要面子啊? 萧彻:你面子约等于没有。 “这帮人是冲着你来的,方才那京郊小院就是李斯年私宅吧。” 果然,还是俯视着楚晏说话,更舒坦些。 此时的萧彻衣领大开,脸颊也被楚晏故意用嘴角擦上胭脂。 明明一副被□□过度的模样,偏说出的话还一本正经,满脸肃容。 这人,真当是无欲无求,似那谪仙? 楚晏不信。 从绒毯爬起,楚晏满脸愤恨, “那李斯年贪污受贿就算了,还想要杀人灭口。” 随后像是变脸谱般,楚晏怒容转成委屈,黑眸波光潋滟,声诉着种种委屈,“我本就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他还要派人追杀我,我武功差,若不是得你相救,恐怕早就成了亡魂。” 或许是孤零零一个人触动了萧彻心间,他软下心肠,将人扶起。 可楚晏这厮,就不能给他好脸。 变本加厉地攀附上萧彻脖颈,楚晏装出害怕的模样,死活都不撒手。 “只要将书简移交到大理寺,你就安全了。” 怀里的人一颤颤,那委屈可真是飞到天际了,萧彻那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哪。 “可难保他不会拉我下地狱。” 将脸埋在萧彻胸口,楚晏使劲将那些胭脂都抹到他衣服上。 “要我出主意,你总得先放手吧。” 萧彻忍着怒气,才没将这玩意儿丢出去。 “不嘛不嘛,我害怕。” 魏显崇:???你忘记去踹人家府门的事情了? 装柔弱啊,他打小就会,且炉火纯青。 “你堂堂七尺男儿,竟能说出这种话?” 这世间磨难千万,但再难,萧彻也不会惧怕。 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子夜将至,乌云悄然压下,朱雀大街喧闹褪尽,留下打更人的锣声。 按照以往,主人这会儿应该准备妥当了吧,阿岚暗想,推门而入。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还是楚晏紧抓着他家主人不撒手。 她清贵如谪仙的主人,怎么能被这泼皮玷污,九盘鞭当即就招呼过去。 这一次,萧彻可没拦着。 阿岚再不来,他都想血溅万花楼了。 从她一进门,楚晏便感觉到股煞气,身形灵巧地躲过一道道鞭挞。 此人虽内力不深,可武功路数皆在上乘,若无实战演练,不会这般游刃有余。 应是盛京哪家世家贵公子吧,萧彻猜测着,也阻止了阿岚。 “拿了书简就离开吧,今夜我只当你从未来过万花楼。” 所有的好奇猜疑点到为止,今夜过后,他与他,再无瓜葛。 “做人要负责的吧,你把我弄成这样,都不打算负责吗?” 想跟他划清界限,也要看他答不答应啊。 “若无我,恐怕你早已成刀下亡魂。” 萧彻说得是实话。 乌陀罗花毒毒发后,虽可使人在短时间内实力大增,形如鬼怪,但之后丹田虚弱,内力大损。 这是北漠惯用的奇毒,慢慢将人逼疯,最后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而那些人正是来自北漠,出现于盛京,怕不也是为了那七星龙渊剑。 十年前,江湖传言萧家握有龙渊剑,因此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而萧彻建立天机阁的初衷就是为了查出当年真相,虽然那枚宝相莲花是大晟监察司的令牌,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漠北。 十年后,北漠人再现中原,又与大晟朝廷要员有联系,这里面的事情不会简单。 “大晟朝廷要员与北漠私相授受,公子若真的心系家国,就去查查这些。” 第9页 天机阁的人不能暴露,那就只能让这位公子,替他探探路了。 若楚晏不幸被杀,他会去收尸的。 北漠狼子野心,近些年更是屡屡扰乱边境,楚晏手中无兵权,便是有心也无力。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楚晏总有不好预感,面前这人看着似谪仙,可人冷,心也冷。 “难道你愿意被人蒙在鼓里,只能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萧彻抬眸,声音清冷。 表面繁华的盛京下,早已腥风血雨,萧家是前车之鉴,这一次又轮到谁? 他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萧彻阔步离去后,阿岚将门窗关好,背起布包,手里还拿着把竹伞。 这竹伞,自然是萧彻的吩咐。 “我家主人还有事,公子请便。” 楚晏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视线落在那扇极美的蝴蝶骨,翩跹落落,世间少有。 方才自己的唇擦过萧彻脸颊,很不自然,果然是用了□□。 毒医双绝,内力高深,通晓时局。 这天机阁人才辈出啊。 就是不诚实,对着他,还用上了□□。 哼,小爷又不是见色起意的无赖泼皮。 萧彻这对主仆走后,楚晏自顾自地在对面斟了杯茶。 不耐地啧了一声,这魏显崇的速度可真慢。 咣当—— 门被人大力推开,魏显崇冷汗直冒,见楚晏还好端端地坐着喝茶,气不打一出来。 “您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魏显崇咬牙。 “现在倒没有。” 楚晏摇头。 “那至于要点燃急救的烟火信号吗?” 魏显崇再次咬牙。 “那东西亮啊,方便你寻我。” 楚晏眨眼,一脸无辜。 他翻遍整个万花楼都没找见楚晏,估摸是这厮玩够回宫里去了,谁知自己回府刚就寝,就看到了信号弹。 看着大半夜还在悠闲喝茶的楚晏。 魏显崇:勿cue,脾气爆,想杀人。 第5章 变天 楚晏虽内力受损,可周围有无外人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见他依旧闲适,魏显崇可没有耐心候着了,他明日还要当值呢。 “盛京出现北漠人了。” 吹散热茶氤氲,楚晏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魏显崇停住脚步。 “还是若羌部落的。” 楚晏兀自饮茶,啧,没有方才萧彻递来的那杯好喝。 “若羌?” 魏显崇脸色发沉,北漠势力出现在盛京,可不是个好兆头。 “传言若羌是北漠最弱小的部落,但有挖掘世间珍宝的能力。” 楚晏顿了顿,眸含狠厉。 “你说,他们来盛京,背后主使会是谁?” 浪荡褪去,少年帝王之相初现,薄唇微勾,那双龙目不怒自威。 北漠距盛京甚远,若无通关文牒定不会悄无声息踏足大晟,恐怕是朝廷里有人存了异心。 “您想查谁?” 不管是谁,魏显崇都不会放过这个吃里扒外的人。 见他重坐回团蒲上,楚晏适时递上盏茶,“将军会错意了,我从来不在意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把这个罪名按在谁的头上。 攘外先安内,朝里那些以罗成为首的老臣,该换换了。 否则,这实权,何时才会回到他手里。 “属下,明白了。” 直到现在,魏显崇才发觉,从前的懵懂少年早已蜕变成执掌天下的帝王了。 楚晏有少年的潇洒肆意,亦有帝王的杀伐决断。 他,没有跟错人。 这些年的装傻充愣,都是韬光养晦,只为让那些人失去警惕。 楚晏这种人啊,要么敛去锋芒,要么一鸣惊人。 “查清楚北漠人的来意,但不要打草惊蛇。” 既然确定盛京有鬼,那总要查清这鬼来人间的阴谋吧。 拿起案桌上卷宗,及物思人,楚晏嘴角勾起,他可是被萧彻面具后的容貌很好奇啊。 像是猫儿抓般,勾得他心痒痒。 “秘密将此物交到大理寺卿桌前,也算积德行善了。” 若是旁人说出这词,魏显崇还信,可从楚晏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脊背发凉。 这大理寺卿吉道年跟罗成可是有仇啊。 接过卷宗,魏显崇意外发现方才楚晏买的玉石,就摆在桌角。 “这玉石您不好好收着吗?”还摆在陌生的地方,炫富吗? 听着魏显崇的发问,楚晏这才发觉,萧彻并未带走玉石,可见他意不在此。 执棋人成盘中棋。 向来都是楚晏算计别人,不曾想自己也有被利用的一天。 真是有趣。 “送给这屋的主人了。” 玉石配佳人,倒也不辜负那小贩的话。 魏显崇:行吧,天下都是你的,想给谁给谁。 见他一副思春的模样,魏显崇思维发散,脱口道,“您不会是送给这楼里的哪位姑娘了吧。” “姑娘倒不是姑娘,不过,却是位难得的佳人。” 楚晏失笑,那俏丽人儿啊,可真是愈发对他心思了。 魏显崇愈发糊涂,这姑娘不就是佳人? 第10页 罢了。帝心本就难测,更何况这人还是楚晏。 窗外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空气变得潮湿。 山雨欲来风满楼。 紧闭的窗户被吹开,吱嘎作响。 “要变天了,您还是尽早回去吧。” 时候不早了,明儿还得早朝。 咚!—— 咚,咚!一慢两快。 清脆锣鼓声响起,子夜已至。 忽地,大雨瓢泼,横扫栏杆,楚晏的眼神亮了亮。 唔,还会识天象,他还有多少惊喜自己不知道的。 想去找他。 …… 三月三,上巳节,盛京一片烟火,可也是金陵萧家一百零三口人的忌日。 金陵是回不去了,所以萧彻只得将空塚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望着无字碑,萧彻只觉手中攥着的纸钱,分外多余。 没有姓名,没有籍贯的无字碑,这钱,要烧给谁? “阿岚,他们会不会怪我,连碑文都不敢写。” 抚摸着冰冷的石碑,萧彻笑得凄凉。 雨点无情地拍打在萧彻脸上,混合着泪水滑落,染湿了铜黄纸币。 “不会的,他们不会怪主人的,他们知道……,主人心里苦。” 替他撑开竹伞,阿岚红着眼。 每年这个时候,不管主人身在何处,总会来祭拜,风雨无阻。 一壶酒,一座坟,一个人。 “十年了,我还没有查出当年监察司究竟听命于何人,为了件莫须有的事,将我族人悉数屠尽。” 额间青筋暴涨,萧彻指尖扣在泥土里,恨意滔天。 “阿岚,我是不是很没用。” 五指松开,萧彻整个人跪瘫在墓碑前。 身负血海深仇,可至今连仇人的身份都不知晓,当真可笑! “不是的。” 阿岚拼命摇头,“主人是阿岚见过最有天赋的人,怎能说无用。” 主人是她见过最美好的人,她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他,包括他自己。 惊雷乍起,闪电映在萧彻那张惨白的脸上,凄凄凉凉。 “我天机阁耳目众多,遍及江湖,可仍旧查不到线索。” 雨点吹到眼中,迷蒙了他的视线,一如停滞不前的线索。 “所以,主人要科举出仕,从朝堂入手。” 别说朝堂,就算是刀山火海,主人也会闯一闯。 这仇恨烙印在他骨血,也是这么多年,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监察司,隶属大晟朝廷。” 萧彻豁然起身,溅起点点水珠。 江湖没有,那就去朝堂。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就不信那些人在世间没留下半点痕迹。 瓢泼大雨中,萧彻驻足碑前良久,如劲傲松柏,从不折腰。 “阿岚,回吧,明早还要准备会试呢。” 科举是他入仕的唯一机会,绝不能出差错。 “好,我给主人收拾东西去。” 迅速抹掉眼角泪珠,阿岚将竹伞向萧彻那边倾斜。 萧彻脚步挪动,水洼泥泞溅在袍角的飞鹤上。 当洁白遇上脏污,楚晏更喜欢将那抹白全部染黑。 背负着血海深仇么,怪不得性子这般清冷,楚晏从树后缓缓走出。 视线紧锁着那道白色纤瘦身影,他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入朝为官? 楚晏可是越来越期待,他与萧彻重逢在金銮大殿上的情景了。 清晨,烟火袅袅,贩夫走卒总是最先出现在街头。 行人三两聚着吃着早点,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可没熄灭他们吃瓜的心。 “听说了嘛,昨儿有人夜闯大理寺,还留下一套书简。” “可不咋,这么大的事呢,听人说,那书简上都是吏部李尚书贪污舞弊的罪证。” “嘁,就算将罪证呈到御桌上,那小皇帝屁都不敢放一声。” “这李斯年是罗成的门生,咱这大晟皇帝又向着罗成,估计又要不了了之喽。” 坊间闲谈,可落在喝着胡辣汤的楚晏耳中,就变了味道。 “我有向着罗成吗?” 楚晏疑问脸,他哪次见罗成没怼他。 明着虽不敢来,但暗地里还是能使些绊子的。 咬了口肉包子,魏显崇黑眼圈甚是明显,“表面上确实是这样。” “上次罗成六十大寿,挪用国库大办宴席,被那帮文臣参了多少折子,您不也没说什么嘛。” 魏显崇将嘴里的肉块咽下,没好气道。 “我那不是怕他过不了下个生辰么,毕竟这么大岁数了。” 楚晏没把话说透,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这小皇帝,要夺权了。 狼崽子再小,也有长大的一天,锋利的獠牙总会穿透敌人的血肉。 “小二,结账。” 楚晏准备打道回府,估摸着这时候群臣都到金銮殿了吧。 “好嘞客官,总共二两钱。” 小二瞅了半天楚晏,脸都快笑僵了,可就不见他掏钱。 这么贵?魏显崇瞅了眼七八个空屉,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可真能吃。 “愣着干嘛呢。” 楚晏胳膊肘戳了戳魏显崇。 “不是说好这顿是你犒劳我的吗?” 昨夜他冒雨飞檐走壁,跨越了大半个盛京才赶到大理寺,楚晏连顿饭也不请? 第11页 楚晏眨眼,满脸无辜, “我请客,你掏钱,没毛病啊。” 魏显崇:真·一毛不拔。 堂堂天子抠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我吧,得攒攒钱,不然以后连个老婆都讨不到,理解一下。” 楚晏折扇一挥,侧身低声道。 国库这么空虚,他的小金库可得捂紧实了。 魏显崇保持微笑,这边并不想理解呢。 金銮殿的屋脊上停留了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十分闲适。 而金銮殿内,两方人马都快吵翻天了,可仍旧不见大殿之上那道明黄身影。 “此物冒然出现在大理寺,定是有人蓄意栽赃!” “这卷宗将受贿时间金额写得清清楚楚,无可辩驳!” 小鬼打架,大佬向来都是不喜于色,甚至彼此还能言笑晏晏。 “吉大人辛苦,特地连夜赶出的奏章吧。” 大学士高奇拱手,脸上笑着堆起折子。 “不辛苦,再辛苦也没有高大人今早就将手里八处宅院全部抛售。” 比起高奇的绵里藏针,吉道年显得更为激进。 这内阁藏污纳垢,里面的人有几个敢说自己干净的! “据老臣所知,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可没有调查官员财产之权。” 罗成手持白玉朝笏,缓步而来。 路过吉道年身边时,罗成压着声音,眸含警告,“大人,可不要逾矩了。” 不过是三品官员,也敢在他堂堂首辅面前叫嚣,当真是不知所谓! 罗成的出现,使得喧闹成菜市场的大殿安静下来,这些人有了主心骨。 “诸位同僚,此事还需陛下决断,吵闹并无意义。” 皇帝的决断,不就是他罗成的授意,这些年,罗成早已习惯只手遮天。 “阁老知朕心意。” 楚晏黄袍龙冕快步而来,之前瘦小的少年,现在足以撑起宽大的龙袍。 对上楚晏那双势在必得的星眸,罗成眉头难得皱起,心里惴惴不安。 这小皇帝今日看着,怎地与平日大不相同? 第6章 考题 黄金打造的龙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楚晏额前垂坠的十二流珠,遮挡了他黝黑的双眸。 指尖抚上龙首,楚晏站在高台,倏然转身,“既然阁老需朕做决断,那朕……,就不推辞了。” 罗成这可是你自己说得,满朝文武大臣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不要后悔哦。 楚晏神情讳莫如深,阳光在他头顶打着光圈,看似圣洁不可高攀。 可整个人的气场,却令众臣心头一寒。 今日的陛下,好像是换了个人。 “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危害我大晟社稷之人。” 楚晏端坐于龙椅,群臣跪拜。 “陛下圣明,经大理寺上下比对,那卷宗对李尚书的指控,句句属实。” 朝中蛀虫太多,也该涤清了。 国法大于天,就算陛下有心包庇,他也定会以死相谏。 “既是属实,按我大晟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朕,绝不徇私。” 低沉有力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砸在众臣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大殿寂静如斯,文武两列,谁都不敢出头。 他们,猜不出这殿上之人的用意。 “陛下有此魄力,实乃大晟之福,不过科举在即,这吏部尚书之职可空缺不得,不如……” 还未等罗成说完,就被吉道年打断。 “不如再继续换上你的门生?” 罗成在朝中已成气候,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再这样下去,帝势衰微,恐生动荡。 敢在朝中当面怼罗成的人,也只有吉道年了。 此人出身寒门,自来瞧不上世袭贵族,再加上破案神速,深得民心,稳坐大理寺一把手。 神仙打架,小鬼退避,诸臣噤声,他们可不想成为炮灰。 见罗成脸色不虞,吉道年怼得更起劲了。 “然后再继续卖官鬻爵?”吉道年声音一转,抬头直视着他,“话说首辅您的门生贪污受贿,您就一点风声不知?” 魏显崇浓眉一挑,不愧是大理寺卿,这战斗力可以啊,不枉费他大半夜的折腾。 “阁老向来高风亮节,朕自然是信他的,不过至于阁老的门生嘛,还是约束些为好。” 楚晏话说得很明白,无论这事与你罗成有没有关系,但吏部尚书的位置,想都别想。 瞥了眼罗成黑如锅底的脸色,楚晏又加了句,“毕竟这事闹出来,还是阁老脸上无光。” 怼人嘛,不寒碜,他憋很久了。 这事能这么顺利,多亏了这卷宗。朝廷都查不出的罪证,竟能出现在万花楼。 怎么有种想招揽天机阁的冲动? 思及此,楚晏又想起雨夜中在碑前伫立的萧彻,那孤绝背影,当真令他心疼。 顺了好久的气,罗成脸色才好些,这小皇帝不是向来最听自己的话吗? 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难道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罗成的心思一来二转,看来这李斯年是留不得了,但自己绝不能搭进去。 “此事是老臣疏忽,但李斯年贪污受贿一事,老臣确实不知。” 第12页 李斯年是谁?不认识,勿cue。 楚晏早就料到罗成能来这出,仅仅扳倒一个吏部尚书,还不足以撼动罗成。 “朕自然知晓阁老忠心。” 楚晏说得虚伪。 “既然诸位爱卿对李斯年之事再无异议,那就按国法处置—— 斩立决!” 群臣:不敢吱声,您说是啥就是啥吧。 李斯年只是一个开始,他虽不喜欢当皇帝,但大晟江山绝不能落在外姓人手中。 “科举乃我朝盛事,今年科举除殿试外,盛京会试朕也会亲自监督。” 有他在,今年科举会很热闹吧。 早朝完美落幕,离开金銮殿的楚晏嘴角弯起,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可真是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呢。 会试场外,扮做书童模样的阿岚不停地张望,这主考官真是的,这么久还不放人。 正午艳阳高照,丝毫不见昨日夜雨疏漏。 楚晏出行并未大张旗鼓,但只需一点风声,那些想动小心思的人,就得细细掂量了。 礼部尚书董存瑞端坐桌前,挥墨点卷,动作若流云,自成文人风骨。 “你的策论写得不错,但通篇读来,吾有一问。” 满篇仁义道德,空洞乏味,但笔力深厚,是下了苦功夫的,所以董存瑞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大人请问。” 李立耐着性子,明明这策论是别人写好的,没有问题,怎么还来这出? “何为德?” “初为品德,中为功德,上为阴德,极为道德。” 幸亏他昨晚看了眼老子的书,否则还真答不上来,这人可真是烦。 “背得不错。” 董存瑞点头,话音一转,脸色发沉,“你出局了。” “大、大人,这是为何?” 李立人都傻了,这策论不是会试包过吗? “为何?你还有脸问为何?这篇策论论述得是儒家仁德,而你回答的是道家,这策论,恐怕你都没有细看吧。” 董存瑞直接将宣纸扔到地上,脸色黑如墨水,可见气得不轻。 “不是,我都交钱了,大人你差不多得了,要不我再添点钱?” 李立说得轻巧,那无所谓的语气直接让董存瑞摔了砚台。 “文章乃经国大事,岂由此等竖子玷污!” 指着李立,董存瑞气得脸色发红,身子微颤。 被人指着鼻子骂,李立还从未受过这份委屈。 “家父跟你同为正三品,怎地就你这老儿不懂变通?”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断头台啊。” 楚晏挥着折扇,姗姗来迟。 李立背对着他,自然不知道来人是谁,当即回怼,“胡说!我爹可是吏部尚书,谁敢砍他的头!” 有子如此,李斯年在黄泉路都得哭死。 楚晏步态悠然,行至主位,折扇收起,在场之人悉数跪拜。 “陛、陛下……,方、方才,那都是误会……” 皇帝他虽不认识,可明晃晃的龙袍,差点闪瞎他的双眼。 “一并拖到断头台吧,朕看着闹心。” 那模样,真是丑哭他了。 李立一把鼻涕一把泪,刚要近楚晏的身,却被魏显崇一脚踹飞。 魏显崇:没错,他还兼职皇帝的私人保镖。 扶起董存瑞,楚晏的视线定格在那抹白衣上,果真是他。 “都起身吧,主考官还是董老,朕只是旁听。” 萧彻离得远,并未看清内室的情况,可总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 “下一位,凉州华容道,萧彻。” 书童念着用朱砂圈出的名字,声音嘹亮。 白衣似雪,立如芝兰玉树,步态从容安稳,端得是个风光霁月。 “先生,请问。” 拱手一礼,萧彻敛眉。 “你这后生倒是有趣,别人都唤我大人,怎地到你这就成先生了?” 这篇策论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自然对萧彻青睐几分。 “先生之心不在功名利禄,唤大人,是折辱您了。” 董存瑞为官清廉,居庙堂之高,忧天下黎民,出淤泥不染,当得起他一礼。 这话说到他心里了,可介于陛下在帘后,董存瑞的喜悦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吾见你策论与方才那位立意相同,故,还是同一问,何为德?” 董存瑞正色,他很期待这位少年的回答。 垂眸思索片刻,萧彻给出了答案, “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是德。” 在场诸子或照搬先贤,或引经据典,鲜少有人能设身处地,将自己的想法与德仁相结合。 “那在你看来,仁,可有大小?” 董存瑞声音颤抖,眸中涌动着对贤才的渴望。 “有。仁之小者,在保护一二无辜;仁之大者,在匡救天下。学生以为,仁,不分大小,皆是善念。” 萧彻说得一板一眼,可要论真实想法,他与仁德,可向来不沾边! 摸着花白胡须,董存瑞露出满意的笑容,少年英才,若是收为关门弟子,岂不美哉? 此时从后面递来张纸条,董存瑞一看便知是圣上笔迹,连带着眉毛都抖了抖。 陛下要亲自考题! 第13页 “吾还有一问。” 董存瑞看了眼纸条,眉毛抖得更凶了。 按说这一轮最多两问,怎么还有加试?萧彻神色不动,垂眸聆听。 “先生请问。” “若杀一无辜之人可救万人,这人,是杀还是不杀?” 这不是难为人嘛,哪有这样的考题,董存瑞瞥了眼帘后,视线又转向面前不动声色的男子。 其实他也挺想知道,萧彻会如何作答。 自然要杀,以一人换万人,不亏,但答题嘛,肯定不能这么答。 捕捉到董存瑞的小动作,萧彻扬眉,这陛下可真会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若真有一日面临这般抉择,陛下首先该问问自己为何会出现这种境况。” 杀或不杀都不对,索性,就避开这两个答案。 董存瑞额间冒出冷汗,到底是年少轻狂,也敢冒犯天颜质问陛下。 猜到萧彻会避重就轻,可楚晏没想到,他竟祸水东引,直接将问题抛回自己身上。 越看越满意,看来这帝师人选,有着落了。 珠帘起,诸子回避,楚晏步履生风,眉尾扬起,难得的好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是德。——摘自电视剧《司马懿之军师联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摘自老子《道德经》 第7章 入局 场外书生童子集聚,阿岚寻了处树荫,无聊地抓着面前飘扬的柳絮。 午时三刻,会试结束,乌泱泱的学子从大门涌出,在外接应的书童一拥而上。 阿岚娇小的身影顿时湮没于人群,白履都被踩出好几个脚印子。 楚晏此次是微服私访,并未引起注意,所走的小路正好能看到门前混乱。 “京都守备就是这么给朕办差事的?” 楚晏凤眸一眯,脸色阴霾。 往年会试,为避免踩踏,京兆尹都会派兵来驻守。 “许是刑场那边需要人手掉备,所以才有疏漏。” 毕竟斩杀当朝三品贪污官员,着实是件令百姓大快人心之事。 魏显崇猜测着,抬头看向喧闹门口,却一眼见到那抹娇俏的熟悉身影。 眼见她快要被挤倒,魏显崇动作快过想法,当即飞身入场,将人揽于怀中,带出场外。 “你怎地扮做如此模样?” 双脚落地,阿岚还有些迷蒙,这多管闲事的人是谁啊? 她拿鞭子的手,是收还是不收啊。 收回手,阿岚抬头,撞上一双黝黑如深潭的眼眸。 “怎么又是你啊,可真是冤家。” 阿岚嘟囔着,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今日她只是换了身书童衣服,并未使用□□,因此才能被魏显崇一眼认出。 她还要去接主人呢,可没有功夫陪他玩闹。 见她要走,魏显崇浓眉紧皱,立即攥住她的手腕。 那力道,像是害怕即将要丢失的珍宝。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是有相熟之人吗?” 魏显崇纠结用词,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旁敲侧击着,魏显崇的心思转了几圈,就是想知道她来这里,可是与情郎相会? 站在十米开外的楚晏,可是兴致盎然。 北漠人嘴中的镇北杀神,竟也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局促不安。 楚晏挥着折扇,姿态悠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自然。” 没有相熟的人,她顶着烈阳是来闲逛的吗? 这问题,问得好没水平。 魏显崇哑然,扯了扯嘴角, “百无一用是书生,姑娘寻觅良人,可得擦亮双眼。” 他向来瞧不起只会无病呻吟的文人,有吟诗作词那功夫,还不如去练武场打一架。 “觅良人?”阿岚疑惑,指着前面还混乱着的现场,“你是指那些人吗?” 怕不是疯了,她才会去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良人。 见她眼神不屑,魏显崇心头雀跃,可面上不动声色,僵着张脸。 “在下也只是稍作提醒。”末了,魏显崇神色严肃,还不忘加一句,“那些书生惯会花言巧语,姑娘可不要被他们骗了。” 谁骗谁还不一定呢,这是哪里跑来的纯情少年啊。 阿岚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少女美眸流转,面若桃花,惊艳了魏显崇半生芳华。 直到垂暮之年,魏显崇仍旧清晰记得,四月芳菲,柳荫之下,阿岚冲着他笑。 等到面前空无一人,魏显崇才反应过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坏了,他又忘问那姑娘的名字了。 “原来魏大将军也会对姑娘动心啊,朕还以为你是块石头呢。” 楚晏调侃着。 “什、什么动心,我、我就是见她快要摔到了,扶一下而已。” 魏显崇自顾自地向前走,躲避着楚晏的追问。 “真的没动心?” 楚晏忍笑,问道。 “绝对没有!” 魏显崇举双手保证,死鸭子嘴硬。 “可向来熟悉盛京布局的大将军,怎地还走反路了?” 楚晏指了指身后的宣武门,调侃意味更浓。 第14页 临走时,阳光正好,楚晏瞥了眼人群中被簇拥而出的萧彻,光芒满地。 这般玲珑俏人儿,就该被众星捧月,活在世人的艳羡中。 不过楚晏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喜欢将美好的东西弄碎污染,变得跟他一样。 便是淤泥不染的白莲,他也要将其烂在泥里,一点点碾碎。 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萧彻抬眸,阳光落在瞳孔,像是鎏金的宝珠。 “主人是在找什么啊?” 阿岚上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半天。 就是宣武门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回过神来,萧彻捂嘴低咳了几声, “没什么,许是昨夜未休息好,草木皆兵罢了。” 替他顺着背,阿岚又递上提前备好的川贝茶,没好气道,“主人淋了雨,一大早还要赶来会试,怪不得风寒会加重。” 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阿岚可是要生气的。 “无妨,回去开几副药就好了。” 药茶下肚,萧彻喉中清润不少。 “那药不苦的啊,说得好像主人一点都不怕喝药似的。” 阿岚撇嘴,眼中满是控诉。 哪次不是药端了进去,都喂了花草,她那些珍奇草药啊,都被主人养死了。 萧彻张嘴刚想狡辩些什么,忽闻城中鼓声点点,一重一轻,先缓后急。 两人互相对视,这是天机阁独有的传讯方式。 若无重大消息,不会动用飞花鼓,萧彻病容下,满脸严肃。 回到万花楼天字间,萧彻瞥了眼未收拾的茶桌,脸色发沉。 那人,还真不讲究,用完也不知道规整。 主人一向有洁癖,最不喜杂乱,阿岚赶忙上去收拾。 “主人,这块破石头还要吗?” 像这种玉石,天机阁一抓一大把。 触之温热,质地晶莹,并非凡品,只不过这莲花刻得真是令他心生厌恶。 “丢了吧。” 阿岚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丢出去,此刻门被突然打开,动作一滞。 陈仓推门而入,捧着锦盒跪在萧彻脚下,神情难掩激动。 “主子,七星龙渊剑有消息了。” 这十年,龙渊剑销声匿迹,他们遍寻整个中原都无果。 萧彻垂眸,睫毛微颤,掌心抚在镂空盒盖上,迟迟没有动作。 里面薄薄的一张纸,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将卷纸展开,萧彻瞳孔骤缩,指尖颤抖,接连咳了好几声,“我找遍中原十七州,数百个门派,唯独落下一个地方。” 将白纸扔进铜炉,火势大涨,白纸瞬间燃尽成灰。 “今夜子时我要出去一趟,你们都留在这里,谁也不许跟着。” 萧彻安排着,面色难得凝重。 “尤其是你,阿岚。” 夜闯皇宫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恐祸及性命。 “不行主人,你身子还没好,我得陪着你。” 阿岚知晓他固执,做出的决定神仙难改,但他的身边不能没人照顾着。 “只是风寒罢了,阿岚听话。” 萧彻衣袖轻扬,摸了摸她的发顶。 香气袅袅,经过萧彻改良的迷魂香,足够让她安睡一天一夜。 “陈仓,看好她,若我回不来,带她离开盛京,去哪都好,万花楼赚得银子足够天机阁的人,余生无忧。” 将她抱到床榻,萧彻轻抚她皱起的眉角。 阿岚啊,多好的人,她不该跟着自己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良人似锦,成婚生子,一辈子安康和乐,这才是阿岚该有的结局。 “主子!您就允许属下跟着吧。” 陈仓跪在床榻边上,拽着萧彻的衣袍,重重磕了个响头,喉头哽咽。 若没有阁主,他们这些孤儿早就饿死街头,哪能好好地活在世上。 “我的事让我自己来做,不能再搭上人命了。” 将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一点点掰开,萧彻眼眶微红。 十年前,龙渊剑消息一出,江湖腥风血雨,除金陵萧家,九天宗、五道门死伤过半。 监察司的人扑了空,自此再无消息。 萧彻不晓得他们听命于何人,据点在何处,所以这次的消息,足以令他不顾一切。 哪怕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一闯。 入夜后,天气转凉,太极殿的小顺子及时给楚晏加了床锦被。 御桌前,楚晏翻看着监察司呈上来的请示,剑眉皱起,“这监察司沉寂这么多年,现在又给朕说要捉个人,还是在宫里捉人。” 当他是摆设啊,宫里是给监察司捉人的地方吗? 收拾着床铺,小顺子猜测道, “许是宫里进了什么贼人,陛下放宽心吧,有监察司在,定不会让贼人伤了陛下的。” 楚晏对监察司的业务能力还是十分信任。 这监察司是大晟开国皇帝创建的,专门负责皇室不便动手的血腥之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不过,楚晏继任来倒也没用得着他们,所以监察司在他这一直就是个摆设。 “罢了,只要不闹到太极殿,随他们吧。” 他今日心情格外美丽,找到了帝师人选,又挫伤了罗成的锐气,就不跟这些人计较了。 “那奴才就退下了。” 小顺子将殿门外的人都带走,陛下就寝向来不喜有外人,哪怕守在外面也不行。 第15页 毕竟当年那件事,着实也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吓得不轻。 万花楼·天字一号间 案桌上的药碗不一会儿就凉透了,屋内草药味弥漫,黑褐色的药汁依旧盛在碗中。 萧彻卸掉□□,穿好夜行衣,身影与夜色融于一体。 夜里宵禁,所有通往皇宫的大门全部紧闭,除了宣武门。 长长的甬道格外寂静,连值班守卫都没有,凉风一吹,树叶簌簌,透露着丝丝诡异。 王猛等人在此地等候,夜行衣隐于月色,箭尖凛着光,正对着宣武门。 消息来自监察司,七星龙渊剑一直存放在皇宫,萧彻不知真假,但还是来了。 萧彻顺着城墙边沿行过,气氛凝滞得可怕,脚尖轻踮,整个人飞身而下。 瞬间,数百箭雨落下,埋伏在甬道的黑衣人一拥而上。 迅速抽出软剑,萧彻手腕翻转,将数十支箭包裹于软剑之内,又将其还给他们。 月色中,萧彻身形如游龙,躲避着源源不断冲上前的黑衣人。 刀光、鲜血、黑影,融于一景。 纵使萧彻武功再高,也难敌监察司车轮战的消耗,再加上他风寒未愈,不过多时便落了下风。 今夜只是个试探,消息有误,萧彻不愿再耽搁,尽快脱离战局。 可那些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第8章 死路 宣武门紧闭,只有越过城墙才能逃出生天。 萧彻次次陷入缠斗,内力消耗极大,无奈只得向甬道深处跑去。 身影融于月色,萧彻飞檐走壁,可还是甩不掉那些尾巴。 宫内一片寂静,各个宫殿都陷入黑暗,像是一头可以吞噬万物的巨兽。 后面追得紧,萧彻别无他法,只得飞身随便躲到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无人看守,应该是座空殿,萧彻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脚步倏然停住。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细声低语着, “他好像进了太极殿。” “疯了吧,自寻死路。” 瞥了眼黑暗中的太极殿,数十人飞速离开,不用他们动手,此人也活不过明天。 太极殿? 小皇帝住的地方,有那么邪门? 萧彻心里暗笑,十方恶鬼他都不怕,还怕个活生生的人吗? 嘶—— 腹部被他们划开道口子,胳膊肩膀都中了三箭,萧彻痛意来袭,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硬生生地将箭雨拔下,鲜血汩汩涌出,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昂贵精致的地毯被他弄脏,萧彻打算挪个地方,可内室里棉被的窸窣声,令他僵在原地。 睡梦中的楚晏极不安稳,过往记忆充斥着他的脑海,一次次拨弄着他脆弱敏感的神经。 血腥味冲鼻,楚晏掌心不自觉地紧攥被角,仿佛能够得到片刻安宁。 那颗从龙椅上滚落的头颅,睁着眼,望着他,金黄的龙椅上满是鲜血。 大殿之上,守备军死尸遍地,父皇持着剑,毫不犹豫地斩下三皇叔的头颅,眸里的欲望与疯狂,令人胆寒。 内室的动静越来越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萧彻虽受伤颇重,但点个睡穴还是游刃有余。 香炉燃着宁神清心的香料,却掩盖不了殿内浓重的血腥。 萧彻脚步挪动到内室,轻揽珠帘,明黄色床幔下,躺着个分外不安的人儿。 梦中,楚晏龙袍玉冕端坐于龙椅,黑衣蒙面人持剑而来,直指他的心口。 胸口钝痛,楚晏一把拉开面罩,满是不可置信。 他看到的是——萧彻那张脸。 一点点靠前,萧彻屏气凝神,就在身体俯下的一瞬间,猛地对上一双血眸。 楚晏深陷梦魇,理智全无,迅速翻身将来人压在身下,伸手就掐人家脖子。 萧彻长那么大,向来都是他掐别人脖子,还是头一次被人捏住喉咙。 苍白的脸色瞬间被憋得涨红,萧彻伸手劈向楚晏肩后,却被他识破。 魔怔了的楚晏,出手极快,战斗力更是远超萧彻。 “你不是想杀朕吗,来啊,朕让你杀,你们都想朕死,朕就先让你们下地狱!” 楚晏双眸血红,整个身子都压着萧彻,手中死命地用劲。 黑暗中,就算萧彻认不出楚晏的模样,但这道声音足够他惊讶。 万花楼那名红衣少年,竟是当今少帝! 萧彻现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氧气稀薄,他都快被掐死了。 拱起膝盖,萧彻用了全力,朝楚晏的小腹狠狠一击。 趁他吃痛的空当,萧彻反身将楚晏压在身下,桎梏着他动乱的双手。 乌陀罗花毒世间无解,但若任他发疯极有可能将守备军招来。 萧彻权衡利弊,还是从怀中掏出罗厄丹,直接将其塞入楚晏嘴中。 罗厄丹虽可解千毒,但也只能压制花毒毒性,让发疯的他清醒过来而已。 发疯的楚晏力大无穷,挥手就将萧彻从床上扔了下去。 后背着地,牵动伤口,萧彻面罩下的脸色惨白。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 瞳中血红逐渐散去,楚晏神志回拢,呆呆地看着面前凌乱的褥铺。 他这都干了啥? 还有自己这身亵衣,皱皱巴巴的,瞥了眼地上委屈巴巴的萧彻。 第16页 楚晏心头一震,他不会是把人给霸王硬上弓了吧? 萧彻:委屈巴巴?明明是咬牙切齿。 伤口再次撕裂,鲜血涌得更凶了,萧彻本就风寒未愈,又摊上楚晏这厮。 罗厄丹万金难求,自己给了他吃,结果被一脚踹下床,气得他脑壳疼。 视线开始模糊,楚晏的身影分裂成数个,萧彻眨眼,还是抵不过虚弱,晕了过去。 嗯?晕过去了。 楚晏跳下床榻,蹲在萧彻身边,啧啧,这伤得可真不轻啊。 好像他还给自己塞了颗药丸,楚晏砸了砸嘴,连连呸了几声。 别是有啥毒吧,监察司说在皇宫捉人,估计就是他了。 楚晏凑前,指尖戳着他皱起的眉头。 这人眉眼生得极好,如远山春黛,浓一分淡一分都不行,衬在他脸上刚刚好。 不过,瞧着倒有些熟悉。 楚晏来了兴致,眉眼生得都这般好,就是不知道五官是否惊艳。 将面罩拉开,楚晏身子僵住,怎么会是郊外的白衣美人? 不过这张脸,生得真是极对他心思。 罢了,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就收留他一晚吧。 主要是人长得好看,楚晏实在不忍心把他交给监察司。 那地方,可不适合娇弱美人。 顺手替他处理着伤口,随后将人横抱在床榻上,楚晏打了个呵欠,折腾大半夜他早就困了。 至于那枚他喂给自己的药丸,还是明天等他醒来再说吧,反正自己身体也不止一种毒。 楚晏下意识的,选择相信他。 龙床极大,楚晏给他拉过一床锦被,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将人裹成一团粽子。 长这么大,他还没伺候过人呢。 不过,长得好看,他就忍了。 中间隔了个枕头,楚晏又拉过自己的那床锦被,肩膀一落枕正好对上萧彻的俊脸。 撑着下巴,楚晏盯着他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眼,他总觉得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方才给他处理伤口时,楚晏看了那块蝴蝶骨好久。 万花楼那位易容男子,虽换了容貌声音,但人骨是无法改变的。 看来,得试探一下。 楚晏拿过铜兽双耳香炉,袅袅青烟飘散至萧彻周身。 众所周知这青木香有静心凝气之功效,但它的香味一旦沾染,三天之内无法消除。 两天后就是殿试,若他真是万花楼易容的那名男子,楚晏只需一闻便可知道结果。 天晓鸡鸣,晨光熹微,朝阳冲破地平线,大地重归光明的怀抱。 萧彻是被憋起来的,他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自己像个蚕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外壳。 睁开双眼,圆顶飞花金帐下是明黄色的帷帘,珠玉垂在塌前,室内祥和寂静。 除了,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 萧彻连忙起身,可那层被子裹得太紧,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萧彻倒吸冷气。 “唔,大清早的朕还不想起床呢。” 早朝什么的最烦了。 楚晏翻了个身,正好朝向不知所措的萧彻,长腿一伸,直接压住被裹成一团的萧彻。 嗯?好像压到了个柔软的东西。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情。 迷蒙地睁开双眼,楚晏看见正准备跑路的萧彻,意识顿时清醒。 用完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萧彻小心翼翼地挪开楚晏压来的大腿,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得尽快离开。 “想跑?” 楚晏刚睡醒,声音慵懒,带着几分的勾人。 好不容易挣脱锦被的束缚,萧彻一个手刀劈来,动作熟练又利落。 昨夜是因为楚晏发疯,自己毫无招架之力,这次可就不会失手了。 晕倒前一刻的楚晏:我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看了眼自己身上被包扎的伤口,萧彻留了些碎银,就当是他昨夜的辛苦费了。 不过,方才他好像听到骨头磕到硬物的声音了。 应该是幻听吧,萧彻没回头。 趁着天未完全大亮,萧彻飞檐走壁,避过正换值的守备军。 身体达到极限,萧彻本就是强弩之弓,整个人摔进万花楼门后。 好在清晨街道人不多,倒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阿岚自从醒来就守在万花楼门前,她不知道萧彻去了哪,但在这等总归没错。 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主人!” 阿岚忙将人扶起,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尖。 阿岚朝冲出来的陈仓,喊道, “快去把宋青峰找来。” 小心地将人扶到床榻上,阿岚打好水,把热毛巾贴到萧彻额头上。 看了眼那碗早已凉透的药,阿岚跺脚嘟囔着,“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不愿意吃药。” 宋青峰被人连拖带拽地从被窝拉出来,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我说你们天机阁,守着个神医谷谷主亲传弟子不用,大清早地扰我美梦。” “若非本姑娘善用毒,这趟还真不用请你来了。” 阿岚掂量着手中的瓷瓶,里面是可顷刻夺人性命的五毒散。 宋青峰瞌睡散了一大半,哂笑, “倒不用阿岚姑娘出手,我来就好。” 天机阁的人吧,除了他们那个冷若冰霜的阁主,还有这阿岚,其余人都甚好相处。 第17页 瞥了眼塌上的人儿,宋青峰扬眉, “呦呵,你们阁主也有这一天。” 萧彻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这般静静躺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啪—— 阿岚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瞧病就瞧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脾气这么爆,小心嫁不出去啊。” 宋青峰挨了一掌,心思全都归拢到把脉上。 沉吟片刻,宋青峰撇了撇嘴,他还以为萧彻得了什么重病呢,难为他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没什么大问题,静养几日就好了,但药还是要喝的。” 至于萧彻喝不喝,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无事,就好。 阿岚松了口气,替萧彻掖着被角,锦被煽动间,香气袭袭。 宋青峰眉头紧蹙,鼻尖微动, “你家主人什么时候用上青木香了?” 他不是向来只用檀香吗? 第9章 起疑 “青木香?” 阿岚使劲闻了闻,才恍然发觉空气中淡淡的草木香。 这青木香既可安神,也可用于追踪,只不过因为时效太短,所以就被弃用了。 “你家主人被人盯上了。” 拿出白玉瓷瓶,宋青峰好心递上。 这里面可是上好香料,就是味有点冲,但足以掩盖萧彻身上的青木香。 斜睨了眼宋青峰,阿岚满是戒备, “陈仓,送客吧。” 若不是她担心主人,宋青峰这厮连进万花楼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被请出万花楼的宋青峰一脸懵,掌心瓷瓶也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好歹自己也差点跟萧彻成为同门师兄,就这待遇? 顺道去了早点铺吃了两大碟肉包子,气归气,但早饭还是要吃的。 宋青峰咬了一大口包子,吸溜着韭菜豆花,人生圆满了啊。 “昨夜有人夜闯皇宫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食客低声八卦着。 “据说都惊动监察司了。” 监察司自十年前销声匿迹,每一次出现,江湖又是腥风血雨。 食客惊讶,扦起的筷子都落到了桌面上。 “那些人可不好惹,如鬼魅般降临,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民间对监察司避之如鬼神,仿佛谈到都是晦气。 宋青峰抬起的胳膊一顿,监察司重现江湖,那个人也会现身吗? 这件事跟萧彻受伤定然逃不开干系,说不定他的身上,就会有那个人的线索。 宋青峰顿时觉得包子不香了,连忙又返回万花楼,可却被人拦了下来。 一次次的爬墙,都正好被阿岚逮住,宋青峰看了眼墙角的狗洞,咽了口唾沫。 狗洞就狗洞吧,他忍了。 宋青峰挪着屁股,蛄蛹着蛄蛹着,好不容易探出个脑袋,却正好对上一双清冷的双眸。 “堂堂贤剑山庄庄主,若要来我天机阁,倒也不必爬狗洞。” 萧彻俯身,伸出手掌。 沐浴后,萧彻戴上□□,披了件银线飞鹤大氅,墨发一根玉簪固定着,松松垮垮。 长嘁了一声,宋青峰艰难爬出,不屑地挥开他递来的掌心,“若不是你的人拦我,我还至于这么狼狈?” 他跟萧彻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萧彻事事都要越他一头,宋青峰自然心中不快。 甩掉掌心溅到的泥土,萧彻动作优雅,自顾自地行至凉亭,沏上两盏清茶,“若你上次对我用毒没有被阿岚抓包,或许今日这狗洞就不用爬了。” 茶香四溢,庭前桃花灼灼,风一吹,落花满地。 宋青峰也不跟他客气,盘腿坐在玉罗垫上,抓起茶杯就喝。 “你要找的人,我这里没有。十年了,若他活着,天机阁不会一点讯息都没有。” 花瓣飘至茶水上,无痕无迹,可萧彻的话,却重重地砸在宋青峰心头。 “不可能!他还活着,他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不可能会死的。” 似是陷入某种魔怔,宋青峰双肩狠颤,猛地将茶盏捏碎,鲜血顺着杯沿流下。 凡是人,都有心魔。 但,绝不能被心魔所控制。 “事实不容辩驳,这么多年,你该清醒了,贤剑山庄的香火还需要你传承下去。” 总归是要向前看的啊。 “你让我清醒,你自己何尝不是糊涂着!” 宋青峰猛地撑起身子,泛红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看似云淡风轻的男人。 “昨夜那么明显的试探,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萧彻,你自己何尝不是在纠结偏执着。” 凉风拂过萧彻衣角,阳光反射下,银线绣制的飞鹤熠熠生辉,好像马上就要展翅而飞。 气氛凝滞,萧彻身形僵直,嘴唇蠕动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人啊,每当你劝解他人的时候,大道理满天飞,轮到自己,却又不撞南墙心不死。 当真奇怪! “你不劝我,我也不劝你,只是监察司重现江湖,必定是为当年龙渊剑一事。” 既然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宋青峰踏步离开,倏然转头,提醒了一句,“若你还想保命,就离开盛京,这次是试探,下次可就是杀戮了。” 监察司出手狠辣,所接手的任务无一失败,避其锋芒,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第18页 “我知道的。” 迎着风,萧彻难得起身相送。 落花扬起,卷走了声声叹息,宋青峰兀自摇头失笑。 他们同为局中人,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谁都劝不了谁。 “若你死了,我会从北漠赶来替你收尸的。” 凉风吹碎离别,北漠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哪怕山高路远,他也想找找看。 “好。” 萧彻轻声应下。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向死而生,飞蛾扑火,却又一往无前。 凡生所向,皆为虚妄。 情是,仇也是,避无可避。 …… 太极殿屋脊上停留的喜鹊,被一阵惊叫声吓得直扑棱。 “哎呦我的陛下啊,您这鼻子是怎么了?” 小顺子忙拿来热毛巾,一点点揉着楚晏红肿的鼻头。 “是朕不小心磕到了床沿。” 楚晏咬牙切齿。 那厮下黑手就算了,自己晕了也不接一下,就放任他磕在床沿。 这龙床可是铁桦树制成的,极为坚硬。 “嘶——,轻点。” 楚晏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身体后倾,掌心撑在塌上,却又硌到了什么东西。 锦被一掀,二两碎银。 楚晏脸色发黑,将碎银收入怀中,这可是证据,临了还发泄似的锤了几下锦被。 当他是什么了,京城优伶?完事还给银子,关键还那么少! 小顺子拿了些药膏过来,眼尖地看见毯上血污,一惊一乍,“哎呀,这怎么也有血迹。” “是朕不小心滴上去的,换一条就是。” 那血迹是白衣美人的,虽然这厮下手是黑了点,但自己也不能把他给卖了。 小顺子连连点头应下,抬头看了眼鼻子依旧红肿的楚晏,小心翼翼地请示着,“那陛下,咱这早朝还上不上了?” “上什么上,朕这鼻子都磕出血了,还要早朝?” 指着鼻尖,楚晏装出一副怒容,声调顿时拔高,将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吓了个哆嗦。 “告诉阁老,今日政事皆由他全权处置。” 昨日刚落了他的颜面,今日就得给他些甜头,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是老奸巨猾的罗成。 再者,他今日还要出宫呢。 他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万花楼一探究竟,楚晏咬牙。 “奴才即刻就去传话。” 知晓楚晏的意思,小顺子扬声道。 “朕今日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殿门紧闭,留一干众臣在金銮殿等着,罗成是无所谓,反正小皇帝在与不在都没有区别。 “这陛下怎地又罢了早朝,这个月都五次了,理由还都千奇百怪的。” 持着白玉朝笏,朝臣连连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陛下毕竟年少,贪玩懈怠些也正常,幸亏有罗大人坐镇朝堂,否则大晟早就乱了。” 大学士高奇捧高踩低,拍着罗成的马屁。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 罗成连连摆手, “能为陛下、大晟鞠躬尽瘁,是我罗某人之幸。” 吉道年听此,拂袖转身离去,又当又立说得就是罗成这种人。 诸臣哑然,都知道大理寺卿与内阁首辅不对头,但这么不给面子,吉道年是真刚啊。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罗成瞥了眼拂袖而去的吉道年,心中毫无波动。 就算是再看不惯他又能怎样,当今陛下羽翼未丰,又无心政事。 这朝堂啊,也只能依仗着他了。 小顺子捧着圣旨,宣读完毕后,恭敬地递到罗成手上。 虽说这政事大部分都是罗成处理,可这次是陛下亲手将政事移交给罗成,性质是不一样的。 群臣贺喜,盯着那道代表陛下信任的旨意,心里都有了计较。 别看昨日陛下处置了罗成的门生,但这心,到底还是偏向罗成的。 楚晏顺着密道出宫,这回他没叫魏显崇,倒是在万花楼门口碰见了他。 四目相对—— “你今儿不当值?” “你今儿不上朝?” 魏显崇特地趁楚晏上早朝的功夫溜出来,没想到冤家路窄,还真是点背被抓包了。 楚晏没计较,带着魏显崇爬墙去了。 之后,两人分道扬镳,楚晏去寻美人,魏显崇去寻姑娘。 万花楼 萧彻盘坐在凉亭,茶盏早已凉透,落花抚在肩头,像是时间静止般沉寂。 “回去吧主人。” 阿岚蹲在萧彻身前,见他不为所动,生气地鼓着脸,“宋青峰这人,就是存心来给主人找堵的,下次我见他一次打一次,替主人报仇。” 如雕塑般的俊颜有了反应,萧彻握着阿岚的手腕,声音沙哑,“苦非苦,乐非乐,物随心转,境由心生。子非鱼,安非鱼之乐?” 人活一世,总要有点执念,不然活着多没意思啊。 阿岚向来不喜读书,这会儿倒接不上话,皱眉挠头,“我是听不懂主人的非啊,乐啊,但主人既然活在这世上,快乐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为何主人要画地为牢,将自己圈于仇恨中呢?” 玉箫轻点阿岚额头,萧彻起身,墨发一缕搭在肩头,檀香四溢。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第19页 楚晏依旧一身红衣,玉骨折扇挥动着,盛起数十片落花。 少年风姿如初,一瞥一眼便是万千风华,惹人心颤。 “公子既无拜帖,也未经得主人同意,私闯民宅,不合规矩吧。” 萧彻见了他头疼,昨晚这厮不会察觉出什么吧。 “若论私闯,昨晚可是有人夜闯皇宫呢。” 楚晏半张脸掩于折扇下,黝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彻的反应。 这厮就是过来试探的! “是吗?” 萧彻抬眸,依旧云淡风轻,清冷的眸子闪过疑惑,“那这,与我何干?” “万花楼距宣武门也不远,你就没听见个什么动静?” 楚晏向前几步,却被阿岚拦下。 “公子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阿岚护短。 此人来者不善,主人刚受伤就寻了来,定存不轨之心。 楚晏避开,侧身拿过茶盏, “只是朋友间的询问而已,你这小婢的反应也忒大。” “阿岚关心则乱,若有冒犯,请公子见谅。” 萧彻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醒来后,阿岚就将青木香的事情告诉了他。 楚晏这是,起了疑心! 第10章 上药 凉风一吹,落花簌簌,两人的肩头上满是粉嫩的桃花瓣,像是置身与花海。 “寒舍简陋,就不多招待公子了。” 萧彻低咳几声,嘴唇瞬间苍白下来。 楚晏刚要上前扶住,却被猛地萧彻推开。 虽然他沐浴过,但只要一靠近他,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草木味。 衣袖从掌心间滑落,楚晏被猛地一推,小腿直接撞上茶桌。 稀里哗啦,案桌上的茶盏茶具碎了一地。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连连受伤。 楚晏捂着伤口,直接坐在地上,那小嘴撅得都能挂上茶壶了。 “阿岚,先替这位公子处理下伤口吧。” 毕竟人是自己推得,方才下手没数,倒是真的伤了他。 楚晏当即就不乐意了,眸子睁得老大,“我是被你推得,不应该是你自己来给我处理伤口吗?” 阿岚瞥了眼他的小腿,冷哼嘲讽道, “皮都没破,还想来碰瓷呢。” 凉亭动静太大,魏显崇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寻来。 却见自家陛下像是没要到糖果的孩童,坐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魏显崇:好丢人,好想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什么情况?” 魏显崇用唇语交流着。 “不关你事。” 楚晏瞪了他一眼。 两人眉来眼去尽收萧彻眼底, “既然公子的朋友来了,我们就不多做打扰。” 赶紧的吧,赶紧把这货带走,看着就头疼。 “别乱说,我跟他没关系。” “别乱说,我跟他没关系。” 两人异口同声,沆瀣一气。 他还要再试探一下萧彻呢。 他刚找到昨日匆匆相见的姑娘呢。 萧彻扶额,竟无语凝噎。 摊着两个无赖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楚晏脸皮厚,装作一副艰难的模样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蹦跶着朝内室走去。 见此,萧彻嘴角微抽,他这力道再大,也不至于将楚晏的腿骨撞断吧。 叹了口气,萧彻无奈道, “阿岚,将药箱拿出来吧,我去给他上药。” 原来她叫阿岚啊,魏显崇视线都黏在她身上,一脸痴汉。 “不劳烦主人,阿岚给他上药就行。” 主人从不轻易出手救人,更何谈上药这种小事了。 “不行!” 还没等萧彻说什么,魏显崇快步走来,神情严肃。 似是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魏显崇挠头,眼神躲闪,“那什么…,你一个姑娘家的给男子上药,不妥当。” 阿岚一脸疑惑,这人像是有什么大病,他这是练武练傻了? 自己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总是来管她,主人都还没说什么呢。 “的确是不妥当。” 萧彻看了眼脸色爆红的魏显崇,暗笑。 “先帮我把凉亭收拾一下。” 茶水四溅,好好的凉亭被楚晏糟蹋了。 “我帮你一起。” 魏显崇显得十分积极。 “你一个将军笨手笨脚的,我不用你帮忙。” “茶盏碎成一片片的,你姑娘家不能割伤了手。” 身后传来两人的声音,萧彻难得见阿岚生气又无奈,兀自轻笑。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窗前立着道红衣身影,楚晏将楼阁下的情景尽收眼底。 笑得可真勾人,楚晏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揭下他的□□了。 提着药箱,萧彻步态优雅,风骨自成,宛若画中走出的贵公子。 只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淡化了这份美好。 楚晏不拿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地躺在萧彻的床榻,还抬眼偷偷打量着他。 见凌乱的床铺,萧彻太阳穴直突突,这厮就不能安生得躺着吗? “过来,上药。” 萧彻阴着张脸,风光霁月荡然无存。 他现在恨不得连床带人的扔出去。 楚晏听话地朝床沿蛄蛹了几下,故意将衣服上的茶渍都蹭到锦被上。 第20页 青色丝竹锦被上沾染污迹,萧彻拿药箱的手狠颤,紧闭着双眸,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是,你闭着眼怎么上药啊。” 让你磕我鼻子,还甩我碎银子。 楚晏声调轻扬,满脸的幸灾乐祸。 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萧彻重新睁开双眸,却见一张放大的脸庞。 “公子自重。” 萧彻身子朝后仰去,这才堪堪避过楚晏湿热的呼吸。 “是你让我过来的啊。” 楚晏大眼生生,装无辜啊,他最拿手了。 萧彻:他也有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楚晏: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拉起楚晏的衣袍,萧彻从药箱拿过活血化瘀的褐色药粉。 这药是他亲手调配的,虽然味道难闻了些,但药效极快。 “你这速度要是再慢点,红肿都能自己消退了。” 只是撞了一下,也能整出幺蛾子来,净会折腾他。 “放心,我不会快的。” 楚晏朝他抛了个媚眼,差点没把萧彻给送走。 褐色的药粉? 萧彻有洁癖,或许可以再刺激他一下。 楚晏:每天都在惹毛萧彻的边缘反复横跳。 趁着萧彻收整药箱的功夫,楚晏抬臂,“不小心”地撞倒那瓶药粉。 顿时,难闻的味道洒满整个室内,青色被褥上沾着茶渍与药粉。 萧彻抬头,看见脏污的被褥以及他一脸无辜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楚晏!” 萧彻咬牙,猛地将药箱的盒盖盖上。 楚晏吓得往后瑟缩了下,但很快就梗着脖子,拿捏起萧彻的把柄。 “我就知道昨晚夜闯太极殿的人是你!” 萧彻瞳孔皱缩,他怎么把小皇帝的名字喊出来了,“你故意的。” “呐,人在生气的时候,警惕心最弱,谁让你不愿与我坦诚相待呢。” 楚晏撇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不妥之处。 胸无点墨,才智平平,看来,天机阁对楚晏的情报有误啊。 吐出口浊气,萧彻复而抬眸,拱手一礼,“若论坦诚相待,是草民不够资格。” 握住萧彻的掌心,楚晏之前受伤的阴霾一扫而空,“什么够不够资格,我说你有便有。”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就是自谦一下,怎地楚晏还当真了? 萧彻皱眉,用力将手掌抽出来, “陛下,请自重。” 掌心温热消散,楚晏满脸不高兴, “我都没跟你用朕,你倒与我客气上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对心思的人,可不能轻易放过。 “君是君,民是民,不可逾矩。” 萧彻敛起双眸,又恢复成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 “嘁,假正经。” 楚晏嘟囔着,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把萧彻这副面具摘下。 成天这么绷着脸,不得把人给憋死啊。 掏出怀中的碎银,楚晏直接丢给萧彻,“喏,这就算你的诊费了,还给你。” 碎银散发着余温,带着股青木香的气味。 所以说,无论有没有青木香,这厮铁定是要扯开他的身份。 当初在郊外,他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呢。 萧彻抬眸,正好撞上楚晏黝黑闪亮的眸子,璀璨如星光,像是夏夜的萤火虫。 等到萧彻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忽地怼上一张放大的脸,顿时呼吸杂乱,心脏狂跳。 如果说萧彻是清冷寂寥的白雪,那么楚晏就是张扬明媚的骄阳。 他们注定相遇,白雪融于骄阳之下,骄阳又包容着白雪。 脸颊一片温热,萧彻感觉到□□的脱落,连连后退,直到脊背碰上床栏。 “啧,还真是张□□啊。” 楚晏继续靠前,嘴角勾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萧彻掌心抵在楚晏胸前,头颅尽可能的向后仰,露出修长如暖玉的脖颈。 下巴抵在萧彻肩窝,楚晏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声音沙哑又迷人,“明日殿试,朕可是十分期待你的表现。” 替萧彻将掀起一角的□□贴好,楚晏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儿。 绝世容颜只需在他面前展现即可,这□□,甚好。 翻身下床,楚晏整理着方才被萧彻揉皱的衣襟,那动作利落地活像拔什么无情。 床榻上的萧彻,肩膀半露,墨发全部披散下来,清冷如玉的面容罕见染上一抹飞霞。 “奥,对了阿彻,你有什么心仪的官职没?” 楚晏回头。 “没有。” 萧彻声音沙哑,撇过头去。 这是将他当做什么了,调戏羞辱后又给个官职吗? 萧彻脸颊绯红,兀自生着气。 可楚晏当他是害羞,没放在心上。 眼见日上竿头,两人肚子都有些饿。 楚晏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凑到萧彻跟前,提议道,“该用午膳了,黄鹤楼怎么样,据说那里的八宝饭一绝。” “陛下想去哪里,不必跟草民报备。” 萧彻指尖抵在楚晏肩头,阻止他的靠近。 “走嘛,都晌午了,我想跟你一块出去吃饭。” 楚晏眨着双眸,小拇指勾着萧彻的掌心。 撒娇卖萌,他会得很。 第21页 萧彻最受不了一个大男人,用小鹿般纯净的双眸盯着自己。 掌心微痒,萧彻的气也散了大半,肚子此时叫了起来,倒是让他闹了个大红脸。 不就是个八宝饭么,这般不争气! 扯着萧彻的衣袖,楚晏眼巴巴地盯着他,“叫上你的小婢女,一块去黄鹤楼吃饭呀。” 楚晏生得精致,眉眼鼻梁皆是出挑,声音娇软,更是勾得萧彻心痒痒。 待他点头应下后,楚晏开心到原地起飞。 以往太极殿冷冷清清,一大桌的膳食只有他一个人,难得有人愿意陪他一块用膳。 院落的凉亭早已被阿岚收整好,苦力活都是魏显崇帮忙。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两人一上午的磨合倒也有了不少默契。 “辛苦阿岚了。” 萧彻从袖中拿出锦帕,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水。 楚晏借衣袍遮挡,踹了脚魏显崇,追姑娘这么不带眼色,八辈子也追不到啊。 莫名被踹的魏显崇一脸懵,他堂堂镇北将军不要面子的? “能帮主人做些什么,阿岚很开心的。” 少女笑容明艳,如灼灼粉嫩桃花,不过却是对着别的男人笑。 魏显崇表示:面子是什么,能吃吗? 拉过阿岚手臂,魏显崇控制着力道,不会弄疼她却也不会让她轻易挣脱。 “这边还有些需要修整的地方呢。” 魏显崇指着凉亭破损的一角。 阿岚疑惑,方才这里明明没有裂痕啊。 看透魏显崇的心思,萧彻将锦帕收回,“先吃饭吧,今日可是楚公子请客呢。” 楚晏请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下红雨了,魏显崇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魏将军是这副表情?” 萧彻抬眸,询问着楚晏。 拉着萧彻走出万花楼后门,楚晏无所谓道,“别理他,估计是高兴傻了。” 追了个心仪姑娘,可不是高兴傻了嘛。 第11章 诗会 四人走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 楚晏兴头正盛,瞅瞅这个摸摸那个,好不活泼。 反观萧彻,即便走在喧闹街头,神情依旧清冷,仿佛人间烟火皆与他无关。 脚步倏然顿住,萧彻表情瞬间冷凝。 猛地回头,却落了个空。 方才明明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 来人武功上乘,否则他不会到现在才发觉,而且消失得很快,轻功了得。 见他一脸凝重,楚晏问道, “怎么了?” 随后又拿来串糖葫芦塞到萧彻手中。 晶莹剔透的糖霜包裹着红红的山楂,看着极有食欲。 可萧彻向来不喜吃甜食。 性子淡,口味也淡。 “没什么。” 不确定来人身份,萧彻也不想扰了几人的好兴致。 黄鹤楼人满为患,食客络绎不绝,远远望去排起的长队如游龙。 楼下栏杆横亘着江水,若在楼中用膳,定能见到波涛滚滚的盛象。 “这黄鹤楼的名气虽大,可也不至于满客吧。” 楚晏皱眉,狠咬下块糖葫芦。 好不容易带阿彻出来吃次饭,还给泡汤了,生气! “这都是冲着盛京才子季瑾瑜去的,他们今日在黄鹤楼举办诗会呢。” 一旁的小贩解释道。 那黄鹤楼平民百姓哪里吃得起,也就围观诗会的人多而已。 楚晏折扇一挥,额角须发飘扬,抬眼看向萧彻,薄唇勾起,“盛京才子?我看呐,都是徒有虚名,比不上我家阿彻的半根手指头。” 瞥了眼风流的楚晏,萧彻绷着脸, “既然黄鹤楼吃不成了,那就换一家。” 拉住萧彻的衣袖,楚晏眨了眨眼睛,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想吃他家的八宝饭。” “公子若要吃八宝饭,恐怕要过了诗会才行。” 小贩提醒道。 “此话何意?” 萧彻回头,用力一点点地扯回衣袖。 “这黄鹤楼都被季大才子包了,若是想要用膳,就得作诗一首,诗过了,才能进场。” 来人都是冲着季瑾瑜的名气,他今日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是为了吃饭而去黄鹤楼的。 “阿彻,我想吃八宝饭,你就去试一下嘛。” 若是萧彻在盛京并无名气,就算殿试他有心放水,那帮老臣也不会轻易让出太师一职。 灵动的双眸闪着亮光,萧彻喉结滚动,不忍拒绝他的期许。 主人不是一向最讨厌参加诗会什么的嘛,怎地今日一反常态? 阿岚跟在两人后面,暗暗疑惑,刚要上前去却被身旁的魏显崇拉住。 “哎,你看这根珠玉发簪,很衬你今日的衣裳啊。” 魏显崇不懂如何讨姑娘欢心,但买买买总归是没错的。 再次抬眸,两人早已湮没于人潮,气得阿岚甩掉魏显崇的胳膊,追了上去。 “怎么还生气了……” 掌心落空,魏显崇失落垂首,那根发簪真的很适合阿岚啊。 找了一圈,阿岚都没见着两人的身影,只听见周围人声鼎沸。 “方才有两位公子进去了,不知道他们的诗作能否得季大才子的青眼。” “若真得他青睐,一封举荐信递上去,往后官运亨通,据说今日董尚书也会来。” 第22页 这季瑾瑜是董存瑞的门生,他来撑撑场面,也无可厚非。 想来那两位公子就是主人跟楚晏,阿岚冲到酒楼门口,却被人拦下。 “姑娘可是来对诗的?” 对诗?她最讨厌读书了,哪里会对什么诗。 转念一想,阿岚连连点头, “我就是来找那什么季大才子对诗的。” “那好,我说出上对子,姑娘给出下对子即可。” 阿岚点头应下,对对子应该不难吧。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 啥玩意? 望什么楼,什么江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阿岚都快被绕晕了,连连投降, “小哥我就是进去找我家主人的,你就高抬贵手吧。” “规矩不可废,姑娘可在此地等候。” 小哥就是不放人,闹市中,阿岚总不至于真的动鞭子吧。 楼上,雅间幽静,茶雾氤氲,除滔滔江水声,再无杂音。 隔着珠帘雾气,萧彻隐约看见里头横卧着一人,青衫披发,手持书卷。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见两人款款走来,季瑾瑜抬眸,念着方才萧彻给出的对子。 “敢问这对子是哪位公子想出的?” 季瑾瑜来了兴趣,起身揽帘,珠玉噼里啪啦的相撞声,令萧彻抬眸。 “当然是我家阿彻了。” 楚晏满脸炫耀,手肘搭在萧彻的肩膀。 肩膀一沉,萧彻拱手一礼,不着痕迹地避开楚晏的触碰。 外人面前,这般亲密,总归是不太好。 “我们只是想来黄鹤楼用膳,请公子出对。” 萧彻意欲速战速决。 “阿彻?敢问公子可是姓萧?” “是。” 萧彻皱眉,眸色暗沉,呼吸骤然一滞。 “原来你就是老师昨日念叨的人啊。” 季瑾瑜兴趣更大了,上前几步打量着萧彻。 立如芝兰玉树,风姿堂堂,除了这张脸寡淡了些,其余皆是上乘。 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否如老师所言,有麒麟才子之名。 挡在萧彻面前,楚晏不悦, “对诗就对诗,靠那么近干嘛?” 季瑾瑜轻笑,后退了几步, “既然我们身在黄鹤楼,就用黄鹤楼来对,如何?” 萧彻头也没抬,兴致寥寥, “公子请便。” 行至窗前,季瑾瑜望着江水,眸色黯淡幽深,“栏杆外滚滚波涛,任千古英雄,挽不住大江东去。” 顺着他的视线,萧彻看见江流上飞过的鹤,沉吟片刻,答道,“窗户间堂堂日月,尽四时凭眺,几曾见黄鹤西来。” 黄鹤一去不复返,独留故人与黄鹤楼矗立在此地。 “对得好啊!” 门被拉开,董存瑞拍掌称赞。 楚晏眉毛一抖,怎么出个宫还能碰见熟人? 向后挪了一步,楚晏退到萧彻身后。 察觉出他的小动作,萧彻内心发笑,堂堂帝王竟也有逃课被夫子抓包的时候。 “董尚书。” 萧彻恭敬施礼。 对于董存瑞,还是受得起他这一礼的。 “既然对子对出,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楚晏一直往他身后躲,可见是不想被认出。 “会试榜单已经出来了,萧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名次?” 董存瑞的心思都放在萧彻身上,倒没注意到其身后的红衣少年。 眼下正是放榜之际,旁人早就守榜去了,也就他还有闲心来用膳。 “该是我的,旁人抢也抢不去,顺其自然,方得始终。” 萧彻拉过楚晏,准备离开。 如今人心浮躁,世间人皆为名利奔波,像萧彻这般不争不抢的性子,极合他胃口。 甚好,甚好,董存瑞露出满意的笑容。 见二人要离开,季瑾瑜忙喊道, “哎,萧公子留步,我还没宣布你获胜呢。” 能够得到季瑾瑜的承认赞赏,阿彻为官后的仕途也能平稳些。 楚晏刚想拉住他的衣袖,却听到萧彻的拒绝,“不必了,我此来黄鹤楼,只为用膳。” 他只是想来吃个饭,怎么就这么难? 见萧彻无意于此,季瑾瑜也不执着,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还有萧彻身后的红衣男子,啧啧,护得这般严实,他又不是好男风,能跟他抢不成。 楼下楚晏点了一桌子的菜肴,其中摆在最中间的就是黄鹤楼闻名盛京的八宝饭。 仅这盘八宝饭就占了餐桌的三分之一。 以糯米打底,中间铺着层豆沙和紫薯,上面撒了些核桃葡萄干大枣,最后又淋了些蜂蜜。 腾着热气,米香扑鼻,楚晏急不可耐地尝了一筷子,“唔,是真的好吃啊。” 吃到甜食,楚晏眉眼都往上翘,见萧彻迟迟未动筷,又扦了一筷子给他,“这八宝饭可好吃了,阿彻你快尝尝。” 甜食嘛,他甚为不喜,可对上楚晏那双亮晶晶的期待眼眸,萧彻败下阵来。 扦了一口放进嘴中,蜂蜜的香甜混着米香,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 阿岚进门时就看到自家主子在吃甜食,眼睛顿时睁得老圆。 第23页 “好吃吗?” 楚晏把脑袋凑上去,满脸都是求表扬求赞赏。 萧彻嘴角沾了些蜂蜜,舌尖舔过,禁欲中带着些蛊惑。 “尚可。” “主人你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吗?” 阿岚气鼓鼓地坐在饭桌前。 以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啊秋梨膏什么的,主人连看都不看。 又往嘴里塞了口八宝饭,楚晏含糊不清道,“也不看看是谁夹的。” 那满脸的小傲娇,看得阿岚直想打人。 “快坐下吃饭吧。” 萧彻抿了口清茶,那甜腻绕在舌尖还是令他不适。 算了,主人都发话了,她就不跟这货计较了。 饭桌上一袭风云残卷,别人先不提,阿岚张着的嘴就足以塞下个鸡蛋了。 “这、你们家是虐待你不给饭吃吗?” 一大盘八宝饭全部落入楚晏肚中,再加上只醉花鸭,配菜不计其数。 “我长身体嘛,多吃一点不行啊。” 楚晏眼都不抬,继续扒饭。 萧彻蹙着眉,瞥了眼楚晏撑起来的肚子,从袖中拿出颗红色药丸。 “吃完把这颗药丸服下。” 见他疑惑,萧彻又补充了句, “健胃消食。” “还是阿彻关心我。” 楚晏接过,继续扒饭。 楚晏虽吃得多,可吃相却极为优雅,不过对比着满桌的狼藉,萧彻还是没眼看。 扯了扯萧彻的袖子,阿岚拾起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主人,他还在吃啊。” 她这筷子从拾起就没落下过,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佳肴被一扫而空。 萧彻不语,点了点头,眸中闪过凝重。 楚晏这副模样不像是饿的,倒像是小孩子贪食,不知饥饱。 此时魏显崇寻了进来,见围坐在桌前呆滞的两人,还有大快朵颐的楚晏,见怪不怪。 等到满桌菜肴被清空后,楚晏这才收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其余三人,虽也动了几筷子,但肯定是没吃饱。 “阿彻,要不再来一盘八宝饭?” 楚晏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 再说他看萧彻也没吃多少,都被自己吃光了,也过意不去。 萧彻连连摇头,生怕楚晏再点上一盘,倒不是怕花钱,主要是怕他把自己给撑死。 寻了处僻静之地溜达消食,萧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可集市上的黑衣人却再没出现。 或许,不是冲着他来的? 萧彻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楚晏,叹了口气,吃饱了就想睡,他这是养猪吗? 不过,既然那些人是冲着楚晏来的,还是让他尽早回宫。 看着萧彻离开的背影,楚晏满脸忧愁,“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太能吃了。” 所以,这是吓跑了? 明明刚才的气氛就很和谐嘛,咋说走就走了,找的由头还那么敷衍。 “能吃能睡,你当人家萧公子是开养猪场的啊。” 在阿岚那碰壁的魏显崇心情极差,再加上中午连个饭都没吃饱,这会更是逮谁怼谁。 “啊?可是开养猪场的人会给猪吃健胃消食的药丸吗?” 楚晏还没睡醒,睁着双迷蒙的凤眸,不在状态内。 得,他还是赶紧把这狗东西送回宫里吧,再这样下去,人和狗迟早得疯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摘自 《对联集锦》 栏杆外滚滚波涛,任千古英雄,挽不住大江东去。 窗户间堂堂日月,尽四时凭眺,几曾见黄鹤西来。 ——摘自 武汉黄鹤楼 作者无名氏 第12章 疯症 楚晏顺着密道晃悠悠的回宫,人还没坐到御桌前,就听见小顺子在外头的交谈声。 “长公主殿下金安。” 偷摸地瞥了眼殿内,小顺子估计楚晏还没回来。 不过这长公主向来不登太极殿,这个时辰来,倒是奇怪。 “陛下呢,本宫有事找他。” 楚玉一个眼神过来,当即就让小顺子僵在原地。 “陛、陛下这个时辰估摸着还在午休,要不您过会儿再来?” 这长公主的气势可不是盖的,小顺子接不住,扯了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是吗?” 楚玉似笑非笑, “本宫可不记得陛下有睡午觉的习惯。” 完了,他兜不住了,他腿都在打颤儿。 小顺子刚要跪地求饶,身后传来殿门打开的声音,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希望。 披着外袍,楚晏慵懒地靠在门前,打着呵欠,眸中划过一道冷光,“皇姐若有要事,还是等午后再来吧,朕困得很。” 楚玉抬眸,瞥了眼崭新无痕的亵衣,笑道,“既如此,那还是晚些再来吧。” 看着楚玉远去的背影,大艳阳个天,小顺子猛地打了个激灵。 比起喜怒无常的楚晏,这位护国长公主才最令他们害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死在她手里。 上月凤栖宫一个宫女替楚玉梳妆时,不小心扯下她两根头发,当时楚玉笑着道无事,回过头就将人丢在枯井中。 第24页 那宫女到死都不知道是楚玉下得手,死之前还跟小姐妹叨念着长公主人美心善,是个好主子。 “她怎么会来这儿?” 楚晏眯着眼,转瞬就换了副面孔。 “奴才也不知道啊。” 小顺子跺脚,胳膊弯儿间的浮尘抖了抖。 收回目光,楚晏伸了个懒腰, “罢了,若她再来替朕挡一挡。” 小顺子嘴角抽搐,合着您觉得奴才有几条命够长公主玩? 回到殿内,楚晏翻看着刚出炉的会试榜单,果然有他家阿彻,还是会元呢。 拿出萧彻给他的红丸子,楚晏想也不想地塞进嘴里,酸酸甜甜,还怪好吃的。 唔,下次问问他还有没有了。 不是,他刚才是眼花了,小顺子揉着眼睛,惊讶道,“陛下您这药丸是从太医院拿来的?” 凡是楚晏经口的东西,都要来三轮验毒,茶药膳食都有专门人负责试毒。 “不是啊。” 楚晏摇头。 “哎呦我的陛下啊,您这药丸奴才还没替您试毒呢。” 小顺子额头都急出了热汗。 “倒也不用,这是我家阿彻特地给我的。” 楚晏嚼着药丸,满足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长生不老仙丹呢。 给您个药,还需要炫耀,当真是病得不轻。 小顺子抬头望天,无语凝噎。 万花楼后院,桃花簌簌,捣药声一下接一下,似乎在发泄着怒气。 萧彻收起刚写好的药方,端了盘桃花糕递给阿岚,“辛苦阿岚了,喏,你最爱吃的桃花糕。” 取刚落下的花瓣洗净,碾碎融入糯米粉中,最后再撒上些椰蓉放入蒸锅。 阿岚鼻尖耸动,可还是撇过头去,愤愤道,“明日主人就要殿试了,不好好复习功课,还给那人制药熬药。” 萧彻拾药的动作一顿,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楚晏吃那么多后会难受。 他这般清冷的性子,何时也会担心起旁人了? “左右不过是无聊,那些功课甚没意思,不如开药来得有趣。” 开药有趣?也没见你一年开过几个药方啊。 阿岚认命地捣药,思绪却扯到闹市中魏显崇送她簪子,脸色微红。 这主仆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两人配合默契,夕阳沉幕时,院落药香阵阵,还泛着股花香的甜腻。 萧彻知晓楚晏喜食甜,所以将桃花碾成粉末加入蜂蜜,最后融于药丸中。 握着一整瓶刚出炉的消食丸,萧彻勾了勾唇角,下次再见面给他好了。 对比庭院的岁月静好,太极殿这边算是剑拔弩张了。 楚晏端坐在楚玉对面,一大桌的晚膳还冒着热气,只是谁都没有动筷。 “这些都是御厨精心烹制的,阿晏可是不合胃口?” 楚玉唇边带笑。 拨弄着碗筷,楚晏看似漫不经心,可袖中拳头紧攥,狠压指尖的颤抖。 “如今朕已登临帝位,皇姐该称呼朕为—陛下。” 对上楚晏那双发红的眸子,楚玉笑了,笑得花枝招展,头上金步摇叮铃地乱颤。 “狼崽子长大了,还知道反咬主人一口,这野狗长大了嘛,只知道朝主人狂吠。” “楚玉!” 楚晏挥手打碎面前的玉碗,发怒的模样像是只自我保护的小兽。 囚于笼中的困兽,愤怒着、咆哮着,可最终只能湮于沉默。 见他颤抖的双肩恢复平静,楚玉站起身,替他盛了碗汤,“是皇姐的错,都忘记陛下已经成年了呢。” 平复好胸腔中的恨意,楚晏再次睁眼,血红褪尽,却迟迟没有接过楚玉递来的汤。 “怎么了?怕有毒?” 楚玉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也难怪,毕竟你从小的吃食里,毒啊、老鼠蟑螂啊什么的,层出不穷呢。” 双拳再次握紧,楚晏身形狠颤,那是独属于最阴暗过往生出的应激反应。 “不过您现在贵为九五之尊,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上乘,跟以往可是大相径庭。” 再次将玉盏往前移了移,楚玉保持这个姿势,突然手腕翻转,热汤全部浇到楚晏的头上。 随意地将碗盏丢在地上,楚玉施舍般勾起他的下颌,红唇轻启,“可惜,畜生就是畜生,上不了什么台面。哪怕精细着养,却还是想要反主。” 随着这碗热汤淋下,过往封存的记忆争先恐后般冒出来,楚晏白着张脸,没有动作。 护国长公主,手握先帝遗诏,封地精兵上万,比起罗成,她才是楚晏最忌惮的人! “本宫既然能把你捧到那个位置,就能把你拉下来。” 猛地攥住他的下颌,楚玉娇俏温和的脸上满是警告。 甩开楚晏的下巴,楚玉抽出锦帕,仔细地擦着手指,似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你的那点小心思,该收一收了。” 随意地将帕子丢掉,楚玉侧目,斜睨了眼狼狈的楚晏,牡丹镶金丝百花裙逶迤于地。 殿门再次开启,冷风顺着门缝袭来,楚晏盯着那道背影,眼神泛着杀意。 见楚玉出来,守在门外焦急的小顺子当即就要进去,却被她拦了下来。 “估摸着陛下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是别进去凑热闹了。” 第25页 夜里掌灯宫女引路,楚玉回头瞥了眼寂静如斯的大殿,嘴角缓缓勾起。 灯光与阴影在她脸上交错,扭曲的心态上仍是温润无害的面容。 乖乖当个傀儡皇帝不好吗?非要出来生事,那就别怪她狠心打压了。 回到栖凤宫,宫女襄荷递来张条子,楚玉看也没看就知道罗成在打什么算盘。 傅斯年被革职杀头,明日殿试陛下势必要扶值自己的势力。 罗成啊,急了。 “让它看见希望,再亲手掐灭,这才更有趣啊。” 楚玉鼓掌上玩弄着笼中蛐蛐,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笼门刚打开,蛐蛐展翅而飞,可下一秒笼门骤然紧闭,那双带血的翅膀,永远地留在了笼外。 小顺子望着的漆黑殿内,如同野兽的喉咙,深不见底。 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小顺子紧了紧手中浮尘,迈着颤抖的步伐进去了。 殿内被楚晏熄了灯,一片黑暗。 小顺子借着月光,找了好一阵,才在太极殿的角落里找到浑身蜷缩轻颤的楚晏。 “陛、陛下……” 少年双臂抱膝,躲避着月光,隐匿于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猩红的血眸。 “你给朕出去!” 楚晏听见脚步声,迷蒙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大吼着。 他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现实与血腥的记忆不断重合,一点点撕扯着他不堪重负的神经。 让小顺子离开,他怕他会失控,杀了他! 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那满地的宫女太监尸体,令他彻夜难眠。 完了,每次长公主来,陛下就得疯一次。 小顺子自然惜命,但也知道轻重,陛下隐疾绝不能公之于太医院。 唯一能够救陛下的,只有镇北将军了。 此时的魏显崇正坐在自家院里反思,握着那根发簪,继续愣神。 咕咕咕,鸽子携着信飞落至院内,魏显崇皱眉,暗觉不妙。 楚晏若有事定会亲自前来,若他来不了信到了,恐怕他是遇上麻烦了。 又犯病了? 算算日子,不应该啊。 压住心头疑惑,魏显崇来到万花楼,上次楚晏发疯,就是萧彻把他稳定下来了。 所以,这也是楚晏想让他入宫的原因之一。 萧彻还在收尾,煎药的炉火还未熄灭,庭院却又迎来位不速之客。 “进门前要敲门,你家主子没教过你这些啊。” 阿岚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处发呢,魏显崇就上赶着来了。 “事急从权,还望姑娘见谅。” 魏显崇低眉抱拳。 见他脸色凝重,萧彻停下手中正在整理药箱的活计,皱眉问道,“可是你家主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还比较隐秘,不能惊动外人,所以才寻到他这里。 “主子现在危在旦夕,还望萧公子随在下走一趟。” 先礼后兵他懂,只要萧彻表现出一点不愿意,魏显崇就准备动用武力。 阿岚:谁给你的自信在本姑娘面前动武的? “走吧。” 合上药箱,萧彻抬步。 能惊动魏显崇的事情,无非是楚晏发疯控制不住局面了。 这么配合?那他再蹬鼻子上脸些。 魏显崇拿出块丝绸,递给萧彻, “我家主子身份特殊些,所以请萧公子蒙面。” 皇帝的身份,确实特殊些,萧彻没计较,很自觉地将丝绸系在眼前。 阿岚:主人我觉得你底线又降了。 第13章 阴影 浓重的夜色连月亮都隐于其中,太极殿静谧暗沉,侍候的宫女太监都被小顺子遣了个干净。 魏显崇将人推到殿内,顺手把门关上。 总归楚晏不想让别人,尤其是臣子,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至于萧彻嘛,估计是个例外,再者,医者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整座大殿像是能够吞噬万物的巨兽,黑漆漆,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是座空殿。 萧彻侧耳,只听见室内传来瓷器的碰撞声,以及不停地吞咽声。 扯下碍事的绸布,萧彻寻着声音走去,一步步都踩在心尖。 此时月光露出,撒在大殿,落下的光辉正好将圆膳桌圈了起来。 那狼藉的膳桌旁,半跪着一个人,手里不停地往嘴里塞饭。 “楚、楚晏。” 一把拽过他的肩膀,萧彻眸色震惊。 眼前的人,哪里还有白日潇洒不羁的样子。 楚晏嘴角沾满米粒油渍,头上还淋着蛋花汤,两只手还抓着鸡腿,死命地往嘴里塞,面容狰狞,像是从地狱爬来的饿鬼。 “别吃了!” 萧彻见他肚子鼓胀,可还是不停地吃,一把将他手中的食物打落。 此时的楚晏眼中只有食物,见鸡腿落至地上,忙扑下身,捡起来继续吃。 提起楚晏的衣领,萧彻一阵头疼,好在那块遮掩的布绸没丢,直接将他的双手绑在凳子上。 “我要吃东西,你、你给我吃东西……” 像是小孩子的吵闹,楚晏不停地挣扎,瞪着萧彻的眼神像是杀父仇人般。 又魔怔了? 萧彻喂给他一颗清心丸,反手撕下衣袍一角,又将他乱动的双腿绑上。 清心丸的效果很快,楚晏呆滞的双眸逐渐恢复神采,四肢也不再挣扎。 第26页 只不过神志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萧彻,楚晏撇过头去,吼道,“你给朕出去!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鼻尖油污味刺鼻,热汤淅淅沥沥地从脸颊滑落,不用想,楚晏都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这副模样,他不想被萧彻看到。 见他眼神闪烁,躲避着自己的目光,萧彻心中了然。 “我走了,谁来解决你这鼓胀的肚子。” 一天吃这么多东西,萧彻真怕大晟王朝会出现首个被撑死的皇帝。 “朕不需要你,你给朕出去。” 楚晏身子往后缩,他想缩回黑暗中,这样萧彻就看不到他的狼狈和怯懦。 萧彻伸出的手收了回去,似是想到什么,又转身离开。 他真的走了? 楚晏撇着嘴,叫你走还真走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这般听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晏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厚,像是层阴霾挥之不去。 萧彻来到衣柜前,随意地拿了几件楚晏的衣服,折了回来。 “你不是走了嘛,怎么还回来了?” 楚晏拿眼瞟着萧彻,身子依旧蜷缩在黑暗中。 不过,眸中闪动的亮光,足以昭示他此时心中的欢喜。 “走吧陛下,带你去沐浴。” 太极殿乃天子居所,后院有一处温泉,四季水流不断,这点天机阁早已知晓。 原本萧彻想拉着楚晏的手,但看到黑暗中,他的掌心还泛着油光,萧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有洁癖。 指尖捻起楚晏还算干净的衣袖,萧彻左手扯着他,右手捧着衣服,来到浴池前。 比萧彻高出一个头的楚晏,此时像是只小鸡仔,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似乎是觉得被扯衣袖没有安全感,楚晏那双沾满油腥的手,又爬到萧彻的胳膊上。 “楚、晏!” 胳膊一沉,鼻尖油腥味更重,萧彻咬牙切齿,直接将人丢到浴池中。 楚晏可没带怕的,拽着萧彻的胳膊死都不放手。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人一同落入浴池。 楚晏水性极好,拽着萧彻的脚踝就往水池下拉,谁让他先嫌弃自己的呢。 可萧彻长在深山,哪里会水性,就算武功高强,在水下也施展不开。 挣扎几下,扑腾起大片水花后,便没了动静。 楚晏浮出水面,松开掌心的桎梏,可等了半天,都不见萧彻人影,开始着急起来。 “哎,阿彻,你别吓我啊,你快出来。” 浴池下隐约有个人影,后背朝上,看得楚晏心惊,骂道,“大爷的!不会水早说啊。” 深吸口气,楚晏一个飞身扑进池里,如鱼儿般游到萧彻身旁。 水下,楚晏揪住萧彻的衣领,衣摆随动作飘摇,向上游去。 可原本紧闭双眼的萧彻,此时豁然睁开双眸,顺着楚晏的力道,将他向下拽去。 楚晏:这小子,诈我! 踩着楚晏的肩膀,萧彻脚尖用力向上游去,钻出水面后,靠着假山大口喘息着。 等了好一会儿,萧彻也不见楚晏上来,这厮不会又憋着坏吧。 难道大晟王朝又要多出个淹死在浴池的皇帝? 楚晏·真·命途多舛 若楚晏出事,恐怕他要查的案子也会无疾而终。 可为何自己会这般紧张,心跳如鼓,怕他,会死。 萧彻咬牙,重新扎进水池。 你最好不是装的,否则下次毒发发疯,我可就真不管你了。 将楚晏拖到地面,萧彻手腕都在颤抖。 这厮看着瘦,那个头真不是白长的,重得要命。 面前的人儿,白着张脸,好似没了生气,萧彻更急了。 拍了拍楚晏的脸颊,见他没反应,萧彻又按着他敞露的胸膛,“楚晏,醒醒!” 猛地吐出口水,楚晏睁开湿漉漉的黑眸,一眼就看到萧彻担心的神情。 双臂环住萧彻的柳腰,楚晏牙齿打着颤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那声音,有多娇弱就多娇弱,听得萧彻被捉弄的怒气消了大半。 楚晏像条八爪鱼似的缠住萧彻,黑眸闪过狡黠。 母妃说过,撒娇男人最好命了。 毕竟方才经历过生死,萧彻想推开楚晏的掌心停滞在半空,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头。 后院浴池水花四溅,小顺子忙不迭地闯进去,他还以为太极殿又进贼了呢。 这么一瞧,哦豁,有点刺激。 不过,陛下什么时候这般小鸟依人了,拽着那男子的腰带,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呀,陛下你得矜持些啊! 啧啧,大半夜的还玩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魏显崇闻声赶来,见自家陛下那臭不要脸的模样,简直是没眼看。 默默给萧公子点个蜡,魏显崇顺手又把小顺子丢了出去。 楚晏:干得漂亮,下次请你吃饭,你掏钱。 拉开楚晏,夜风袭过,萧彻猛觉胸前一凉。 好在自己方才拿的衣服够多,萧彻随意地披了件外衫,拢了拢里衣。 楚晏:柔软的触感没了,哭唧唧。 经过方才那一遭,楚晏身子清爽不少,墨发披散于肩后,沐浴香味阵阵。 后院有个亭子,连接着里屋,倒也不冷。 第27页 萧彻坐在茶案前,素手挥动,茶香暖人。 见他还没走,楚晏又来劲了,玩味地盯着萧彻,“大半夜的还没走,阿彻可是要替我暖被窝?” 奉上盏清茶,萧彻神色淡然,丝毫不见落水的狼狈,端得是个清雅风姿。 “先替你把脉。” 手腕被猛地攥住,楚晏没反应过来,直接跌倒在萧彻怀中。 这剧本,不对啊。 应该是萧彻倒在他怀里才对啊。 楚晏嘴角划过萧彻脸颊,身子前倾,凑到他的耳畔,“萧大夫把脉都要把病人拉入怀中吗?” 只需拉自己,旁人可不许。 耳边湿热,吐着缓缓幽兰之气,肩膀一沉,萧彻如玉的脸庞微红。 楚晏觉得还不够,整个人跟没长骨头似的靠在萧彻肩膀,那模样活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陛下是不知道自重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银针抵在楚晏脖颈,萧彻语气发沉。 他好心好意来给楚晏搭脉,结果这厮还跟他嬉皮笑脸,不把自个儿身体当回事。 见萧彻是真发怒了,楚晏不情愿地拉开两人距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 “为何会这般贪食?” 脉一搭,萧彻就知道这并非是毒物作祟。 “我一害怕紧张就想吃东西。” 楚晏老老实实地回答。 害怕紧张?究竟是何人会引得当今陛下忌惮,萧彻眉头紧蹙,清雅的面容划过冷意。 “方才长公主来过这里?” 除了护国公主楚玉,萧彻实在想不到这宫里,还会有谁逼得楚晏如此难堪。 楚晏点点头,复而抬眸, “阿彻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她仅仅是站在我面前,我还是忍不住的发抖、害怕。” 这种阴影烙刻在楚晏的骨髓,永世难消! “小时候父皇常年出征在外,宫里没人,她和她母妃就不让我吃饭,饿得久了,就拿馊馒头扔到地上,让我捡着跪着吃。” 这段记忆压得他喘不上气,而萧彻如乌云后的阳光,美好温暖得令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 萧彻的怀抱,令他着迷上瘾。 所以,哪怕是卖惨,搏他同情,楚晏也要留住他。 若非是撑不下去,谁也不想自揭伤疤,萧彻见那身影蜷缩着,心下一疼。 他虽被灭族,可后来有掌门师父和众师弟的爱护。 但楚晏背后,空无一人。 “一开始我不愿吃,她们就拿鞭子抽我,拿母妃的性命做要挟,饥一顿饱一顿。” 楚晏嗓音很低,隐约冒着哭腔,说得断断续续,令人心疼。 轻拍着楚晏肩膀,萧彻适时递上盏清茶,却被他推开。 “我不想喝茶,阿彻,我要喝酒。” 说着,楚晏就从茶案下拿出瓶酒。 咕咚咕咚,半瓶酒下肚,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那你父皇回来后,你也不告状吗?” 皇家密辛,天机阁只能窥其一角,所以这些事萧彻也不知道。 酒气晕染着脸颊,楚晏打了个酒嗝,身子晃荡着,“我那时候傻,觉得男子就该顶天立地,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委屈软弱。” 起身扶住楚晏,萧彻揽着他的肩膀,瞧他如天真孩童的模样,轻笑道,“是挺傻的。” 将人推开,楚晏气道, “连阿彻也说我傻,那时候我才七岁,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说着,楚晏豆大的泪珠滑落,灼烧了萧彻的掌心。 “现在呢,你想做什么?” 替他拂去泪珠,萧彻动作轻柔。 他能感受到,尘封已久的孤寂心脏,有了短暂跳动。 “我想……,杀了她!” 楚晏眸光一凛,恨意深刻于骨,无处消散。 “好,我帮你。” 若是帮楚晏除去心头之患,萧家之事也能得他助力。 这么算计着,他不亏。 似是想到什么,楚晏抓着萧彻衣袖,连连摇头,凤眸波光潋滟,“不行的,她那么厉害,你打不过她的,我、我不想你死在我前面。” 萧彻:手动微笑。 放心,老子比你会养生,走不到你前边。 作者有话要说: 男德学院,养生学院搞起来啊! 第14章 帝师 破晓之光,熹微却足够明亮,如同楚晏黑暗心中唯一的光明。 昨夜,是阿彻照顾着烂醉的自己啊。 温热被褥残余着独属于萧彻的檀香,楚晏鼻尖耸动,开心得直在龙床打滚。 他,没有嫌弃自己。 “陛下,该更衣了,殿试马上就要开始。” 小顺子踏入殿内,挥起浮尘,伺候帝王洗漱的宫女们鱼贯而入。 屏风后,衣裳窸窸窣窣。 窄袖洒线金绣龙袍罩身,外头拢着绛纱袍,发间束以通天冠,玉带皮靴。 楚晏转身,冠冕玉珠垂至眼前,眉峰骤凛,鼻梁高挺,帝王之气显露。 这与昨夜的小可怜,可沾不得半点关系。 宫门口 通过会试的贡生们聚在一起,等着宫门大开。 范立本手持书卷,捡着这空当儿,还在复习。 他十年寒窗苦读,对会元胜券在握,可没成想却被萧彻捷足先登。 思及此,范立本神情阴郁,对未曾谋面的萧彻更多了分敌意。 第28页 同榜生刚要上前劝慰,却被拉住, “别搭理他,人家正郁闷着呢。” 煮熟的鸭子飞了,搁谁谁不气啊。 不过,范立本出身寒门,本就不得这些世家子弟待见。 “若真气不过,就到殿试去比较,在这生闷气可不值当。” 身为好友,燕士衡及时劝道。 收敛眉间阴郁,范立本又埋首于书本间。 “再怎么学都赶不上萧公子,也不看看人家是得了谁的青睐。”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搞学术他不行,搞心态他行得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立本收起书卷,看来他这书是不用看了。 “季大才子举办的诗会上,萧彻作的诗可是入了张尚书的眼呢。” 言下之意,就是让范立本别努力了,结果已定,挣扎何用? 范立本冷哼, “殿试乃陛下亲自考题,于张尚书何干?” 张瑞雪等考官的评议虽重要,可决策权还是在陛下手中。 啧啧,这人还真信官场公平这一说啊。 那人笑笑,径直离开,说不通就且看他造化吧。 宣武门大开,贡生们分批被太监领路,长长的甬道,此时显得有些拥堵。 “主人昨晚在药房呆了一夜,今日这殿试能行吗?” 不是阿岚不相信萧彻的水平,只是他现在的状态的确不怎么好。 “放心,他不会让我落选的。” 萧彻笃定。 他,谁? 在阿岚疑惑的目光中,萧彻再次踏进甬道,但这次,却是以金陵萧家遗孤的身份。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是风云诡谲的朝堂,稍有不慎,便可将人撕碎。 萧彻脚步顿住,抬眸,这瑰丽辉煌的殿堂,竟让他有些望然生畏。 金殿下,是累累骸骨,无数双冒着黑气的手,想要拉下每个利欲熏心之人。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踩着白玉汉阶,萧彻青衫扬起,如漆的黑发束于玉冠中。 翩翩贵公子,气盖苍梧云。 铜钟响彻大殿,殿试开始,楚晏端坐于帘后,由委派大臣张瑞雪主持,内阁诸人旁听。 楚晏抬臂,圈了几个预先拟定的试题后,继续当他的吉祥物。 “读卷官分发试卷,如无误,请考生立即作答,于日落前交卷,请考生合理安排时间。” 除了宣纸翻动的嚓嚓声,大殿内一派安静,墨香四溢。 楚晏仅一眼就看到了萧彻,群群贡生中,唯有他,鹤立鸡群。 正在答题的萧彻被一道视线锁住,眉尖蹙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人是谁。 楚晏这厮就不能安分些。 □□裸的视线令萧彻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那位考生在做什么?左顾右盼的。” 戒尺拍在桌上,引起不小的动静,把看萧彻看得失神的楚晏都拉了回来。 读卷官指的就是萧彻。 这下楚晏可不乐意了,还没等他为萧彻找场子,只见眼前青衫袅袅。 “学生已答完考题,正准备上交。” 殿试只有一道策论,萧彻文思泉涌,很顺畅地写完了。 日落前,贡生们纷纷交卷。 弥封官将试卷移交掌卷官后又送到东阁,再由读卷官经过一日筛选,拿出三篇呈给楚晏。 这三人分别是寒门出身的范立本,世家子弟张璨,还有萧彻。 前两位楚晏不在意,随便问了几句,当是应付差事。 不过,那范立本确实有才,从寒门角度阐述当朝时政,并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难得可贵。 “十年寒窗,不算白费了。” 仅楚晏这句话,足以令范立本激动欣喜。 抬头瞥了眼面色平淡的萧彻,范立本难掩骄傲,眉峰轻扬。 轮到萧彻时,楚晏眸子深了深,继续上个问题,“若杀一人可救万人,这人,是杀还是不杀?” 如果说上次没明白楚晏的用意,那经过昨晚遍查医药典籍的萧彻,心里有了分明。 乌陀罗花毒,无药可解,最后疯癫至死,所行之处,皆是杀戮。 若是普通人还好,可这人是帝王,掌天下之权,一旦发疯,遭殃的是百姓、是社稷、是大晟的百年基业。 楚晏是要把选择权交给自己。 可如今的萧彻根本做不出决断,尤其是知道他的过往后,他竟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大殿静谧,萧彻想避重就轻,但范立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无非是两个答案,萧君何故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萧彻皱眉,这人从哪冒出来的,是嫌火不够旺吗? “朕只要结果。” 楚晏一锤定音,萧彻避无可避。 直视龙椅上的少年,萧彻的答案从牙缝中挤出,沉重却坚定,“杀!” 真到了那一步,萧彻会杀了他。 他的子民,亲眼见到来自他的屠杀、血腥,辛苦撑起的大晟江山葬于自己手中。 这对一代帝王,无疑是最残忍的刑罚。 “好,朕记住了。” 阿彻,记着你今日在大殿的回答。 如果还是难逃毒发,我希望,某一刻我为你跳动的心脏,由你终结。 就当上天对我最后的怜悯吧。 第29页 四目相对,萧彻身形微颤,藏于袖中的双拳紧紧攥着。 楚晏却笑了,死在他怀里,好像也不错。 昨夜,萧彻的怀抱,是他待过最温暖的,就想这样天荒地老,该有多好啊。 他所求不多,仅是一点暖意,就足够他回味半生。 两人心照不宣,心底的沉重,无外人知晓。 “孙太傅年老体衰,朕深感遗憾,特许其告老还乡。” 楚晏满脸不舍。 可罗成眉头一紧,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朕觉得阿、萧彻就不错,太傅一职就你担着吧。” 楚晏说得随意。 罗成当即就反对,他就知道这小皇帝没憋什么好。 “陛下,帝师一职关乎社稷,这黄口小儿怎可担如此大任?” 解惑答疑,辅佐君王,开疆拓土,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交给尚未及冠的少年。 简直胡闹! 楚晏眨了眨眼, “朕记得上次在太极殿,罗老说过,凡是朕看上的人,皆可为帝师。” “朕就看上他了。” 楚晏指着殿下的萧彻,毫无退让。 “老臣说得是在朝为官者,萧彻身上并无官职啊。” 说什么,他也不会把帝师的位置让出去。 “这殿试无非是分个状元榜眼探花出来,萧彻既然能步入大殿,官职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吧。” 若是殿试前三都没有官职,那这科举,有何意义。 “陛下,帝师一职的确要慎重。” 这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关键还不带重样,张瑞雪擦了擦额角冷汗。 少帝如此,他对未来的大晟很是担忧啊。 楚晏沉吟片刻,黑眸闪亮着狡黠, “既然我朝以科举考试选拔官员,那选拔帝师也该有考试,众卿以为如何?” 在场之人都松了口气。 就算萧彻是天纵奇才,也难以解开内阁出得五花八门的乱题。 没有答案的题目,看他怎么答得上来。 “老臣觉得甚好。” 眼见罗成半只脚踩进坑里,楚晏黑眸更闪亮了。 “那就由朕出题。” 楚晏接话接得倒快,丝毫不在意罗成发黑的脸色。 罗成:现场开后门? 众卿:陛下开心就好,起码还走个过场不是。 这萧彻有什么好,罗成满脸不屑,视线移到大殿之下—— 少年青衫寥寥,身姿笔挺如松,即便身处名利场,依旧云淡风轻。 好吧,确实跟他年轻时不相上下。 “古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朕想知道对应的四愁。” 萧彻:这题可真水。 帝师可谓是君王最亲密的人,传道受业,研习经书,日日相伴,以达耳濡目染之效。 他就不怕自己另有所图,将这么重要的官职给他? “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宠宫女面,落第举人心。” 既然楚晏要他入宫,那他便入了这官场。 最后一句直戳范立本之心,这明显的偏颇,当真是一国之君该有的作为? “萧卿,深得朕心。” 范立本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楚晏这句话堵在喉咙。 罗成还想挣扎,帝师这个官职一定要落入他门生的头上。 “帝师一职,说到底还是陛下最有感触,既然是陛下的选择,臣等恭贺陛下喜得良师。” 一言不发的张璨此时出声,力挺楚晏。 罗成:…… 好话都让你说了。 张家嫡子,倒是会来事儿,不过他们不是一向保持中立吗? 楚晏垂眸,他可从不相信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 帝师人选敲定,状元郎自然是留给萧彻,其余两人的名次,楚晏让张瑞雪安排了。 此时的张瑞雪心情复杂,难为他当初还想收萧彻为关门弟子,人家可是一跃成为帝师。 收皇帝的老师当徒弟,他怕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殿试结束,罗成气得胡子发颤,甩袖离去。 郁闷之际,在偏僻小路遇到凤栖宫的襄荷。 “首辅大人昨儿是没收到殿下的信?” 襄荷直接问道,那眼神可是来者不善。 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罗成认得。 殿上被皇帝怼,殿下被宫女怼,他堂堂内阁首辅不要面子的啊。 可若是楚玉的人,那他还是怂一点吧。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自然收到了。” “那大殿上为何大人还要处处阻碍陛下?” 襄荷咄咄逼人。 敢违背殿下的命令,他这内阁首辅是不想当了? 罗成顿了顿, “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帝师之职交给外人不如把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 昨夜楚玉来信,今日殿试无论楚晏做何抉择,都不让自己出手阻碍。 就离谱! 见他确实没有故意忤逆殿下的意思,襄荷也不多做纠缠,点到为止,“日后还望首辅大人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言下之意:你在朝堂的作用也只是牵制楚晏,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罗成似乎都要戳出个洞来,气得直跳脚。 要不是老子的把柄在你们手里,还想摆弄老子,下辈子吧。 第30页 第15章 诛心 自萧彻出任帝师来,楚晏把太极殿的一处偏殿挪给他住,两人倒真是日日相伴。 不过这跟楚晏想象的可不一样。 “昨日臣讲授的《管子》心术篇,陛下可有复习?” 萧彻端坐于楚晏对面,考问课题。 “复习了。” 楚晏重重点头,满脸骄傲,全文背诵他最拿手。 “心之在体,君之位也……” 啪地一下,萧彻挥动戒尺,打向楚晏的手背,“复习不是背诵,臣是想让陛下理解全文含义。” 嘶—— 还真打啊。 楚晏左手背一片通红,嘟着嘴, “背下来就好了嘛,那么较真儿干嘛。” “臣禀帝师之职,若惹陛下不满,臣这就请辞。” 说着,萧彻提笔,大有上书请辞之势。 “哎,阿彻,我复习还不成嘛。” 楚晏讨好地拉住萧彻的衣袖。 萧彻坐在蒲垫,手执书卷,细致地讲解每一处疑点,他将十年所学毫无保留的讲给楚晏。 反观楚晏,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黝黑的瞳孔倒映地全都是萧彻的身影。 “臣脸上是有花吗?” 被人这么盯着,萧彻心神稍乱。 看他干嘛,看书啊。 “阿彻人比花娇。” 还没反应过来的楚晏,咧着嘴傻笑。 他家阿彻虽易容了,但他还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满意。 戒尺一挥,楚晏的右手背也红了。 阿彻好凶啊,一言不合就要拿戒尺打人。 “好好听课!” 见萧彻隐显怒容,楚晏也收敛了玩心。 正阳午上,柳树叶子簌簌作响,隐隐有几道蝉声,想来初夏将至。 楚晏适时递上盏清茶,萧彻那嘴皮子就没停过,可不得喝口茶润润嗓子。 小顺子望了望天,赶过来提醒着, “陛下,该用午膳了。” “边儿去,没看见太傅还在给朕讲学吗?” 接过茶盏,萧彻抿了口,啧,楚晏泡的茶还真难喝。 “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既然陛下该用午膳,那臣先告退。” 讲了一上午课,萧彻嗓子直冒火,关键是还不知道楚晏这厮听进去多少。 当老师难,当帝师更难。 楚晏一把拽过萧彻衣袖,又使了个眼色给小顺子,“阿彻留下来一起嘛,我一个人吃饭怪孤单的。” 顺间明白楚晏用意,小顺子助攻道, “是啊萧大人,平日太极殿冷清得很,陛下也没有食欲。” 萧彻扫了圈亭外站着的数十名宫女,你管这叫冷清? 没有食欲?你怕是没见到过楚晏在黄鹤楼吃饭的架势吧。 三口一头猪,毫不夸张。 “反正你回去还要阿岚给你烧饭,不如就跟我一起。” 楚晏眨着眼,说什么他都要把萧彻留下来。 萧彻转念一想,阿岚扮做书童跟随自己进宫,这些日子操持着殿内杂事,也属实是累着她了。 “臣用膳时忌口颇多,望陛下……” 还未等萧彻说完,楚晏拉着人就走, “没事,你不爱吃的给我吃,我吃得多。” 两人回到殿内,屏退众人。 吃个饭而已,楚晏还用不着伺候,再说他还想跟阿彻多单独呆会儿呢。 天子膳食,自然是极好,琳琅满目,色香俱全。 夹了块鱼肉给萧彻,肉还没落碗里,便在半空中被截住,“臣不喜鱼肉,过腥。” 楚晏嗅了嗅,没有腥味啊,没关系,他又夹起块八宝鸭。 “臣也不喜鸭肉,过腻。” 楚晏挑眉,眸中闪过忧愁,本来就不壮实,还不吃饭,看着怪心疼的。 “阿彻你有点挑食啊。” “比起陛下的百无禁忌,臣确实是挑食。” 凡是肉类能入他口确实不多,但说挑食嘛,萧彻觉得不至于。 “那碗翡翠玉华汤,臣看着不错。” 他饮食清淡,不像楚晏,油辣不忌。 能吃饭就行,楚晏忙把手边的汤盅给他,自己开始吃了起来。 萧彻第一口汤还没送入口中,楚晏一个鸭腿就啃完了,嘴唇冒着油光。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萧彻忍不住劝着,猪八戒吃人参果都没他吃得快,长久下去,定会损伤身体。 “之前有的,我吃得慢了,食物就被狗抢去了。” 说着,楚晏又扯了个鸡腿塞入嘴中。 萧彻叹气,改掉楚晏这个习惯,非一朝一夕,童年的阴影或许要用一辈子去治愈。 “现在不是以前了,你是一国之君,该有的礼仪风度不能丢。” 最起码,在群臣外使面前,楚晏不能这么做。 “可我一上餐桌就控制不住自己,总觉得这些饭不快点吃就要没了。” 楚晏委屈巴巴,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 两人说话的功夫,萧彻一口汤没喝上,楚晏一只鸡一只鸭就造进去了。 “小顺子。” 萧彻唤着人,不能再让楚晏这么吃下去了。 这么快就用完午膳了,不像是陛下的风格啊。 “除了这碗汤,其余菜品都撤下去,再去小膳房端碟山楂糕来。” 第31页 这…… 陛下肯定没吃饱,但萧彻的话他又不能不听。 毕竟宫里头,也就只有萧彻能治得住陛下了。 小顺子瞅了眼楚晏,见他没什么反应,连忙叫人撤菜。 “阿彻,我还没吃饱。” 楚晏抬着眼,可怜兮兮。 萧彻不为所动, “陛下可知人与兽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楚晏摇头,他现在倒是挺想吃兽的,鸡鸭鱼肉来者不拒。 “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食欲也是如此,陛下要学会节制自控。” 一只鸡加上一只鸭,这饭量足够一名成年男子一日所需了。 端起手中的玉华汤,萧彻抿了口,鲜香味极为浓郁。 眼巴巴看着萧彻掌心的汤盅,楚晏吸了吸鼻子,可真香啊。 那模样就差把我想吃贴在脑门上了。 “阿彻你放心吃,我不跟你抢的。” 见他眼神瞥来,楚晏咽着唾沫,别过头去。 好不容易有阿彻爱吃的东西,他不能抢的。 “你也抢不过我。” 又舀了勺汤放入嘴中,萧彻声音平淡,说着大实话。 舌尖微动,萧彻眉头一皱。 这汤,有问题。 怪不得鲜味厚重,原来是要掩住南星草的药味。 “陛下身边除小顺子外,可还有信得过的人?” 萧彻旁敲侧击。 见他脸色大变,楚晏也收敛脾性,摇头问道,“是这午膳有问题?不应该啊,御膳房我刚换了批人。” 借上次大闹罗成,楚晏才有机会将御膳房全部换成自己人。 “现在还不好说。” 萧彻继续喝汤。 这南星草可作补品入药,也能中和乌陀罗花毒,但楚晏身中数毒,南星草用在他身上只会加速毒发。 “这汤有问题你还喝,赶紧吐出来啊。” 楚晏一把夺过玉碗,神色焦急。 这人像是有什么大病,还喜欢以身试毒。 萧彻看向楚晏担忧的黑眸,呼吸一滞,缓缓咽下嘴中的汤。 “让你吐出来咋还给咽下去了呢。” 楚晏连忙起身,握着萧彻的下巴,不停地晃荡着。 “陛、陛下,山楂糕到了。” 小顺子来到殿内,就见自家陛下不知羞地往帝师身上凑,当即老脸一红。 陛下,当真英武。 小顺子打算悄悄溜出去,却被萧彻叫住。 “这山楂糕是从小膳房端来的?” 萧彻再次确认。 攥住楚晏作乱的双手,萧彻指尖抵住他的额头,左手捻起块糕点。 萧彻嗅了嗅,没什么问题后,又放入嘴中。 “还吃!” 楚晏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堵上块山楂糕,酸酸甜甜。 关键是阿彻亲手喂给他的。 就算有毒他也吃了。 暴怒的大猫立即温顺下来,甚至还想被顺毛。 “山楂糕确实是从小厨房端来的。” 小顺子咽了口唾沫,当今帝师,属实剽悍。 别说,跟陛下还挺配。 “小厨房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御膳房,那桌菜呢?” 萧彻问道。 这都啥跟啥,小顺子满头雾水,但还是答道,“都搁在偏殿呢,奴才还没来得及处理。” “带我看看去。” 一行人来到偏殿,楚晏当即退屏众人。 检查到最后,萧彻的眉头越皱越深,几乎每一道菜品都有南星草。 “不会有毒吧,我每次都会让人试毒的啊。” 楚晏见他面色不虞,心里一跳。 他刚才还吃了一只鸡一只鸭呢,不会马上就毒发身亡吧。 “对于旁人来说这些都是佳肴,可对陛下而言,这是催命的毒药。” 看来,楚晏在宫中的处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艰难。 刚才听楚晏说过,御膳房换了人,但还是出现了南星草。 “这几日,御膳房照旧上菜,但,凡是陛下经口的,都要出自小膳房。” 楚晏三餐膳食都来自御膳房,小膳房多是糕点零食类,并非日日都要用。 回到殿内,萧彻又替楚晏把了次脉, “从脉象上看,长期忧思,恐惧太过。” 这应该是与他幼时阴影有关,但长此以往,不用毒发,楚晏也定会死于惊恐。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萧彻换了只手切脉, “陛下近来睡得可安稳?” “不怎么好,经常从梦中惊醒,吓得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楚晏闷闷道。 每次大半夜惊醒,他都要吃好多东西,才能缓解内心恐惧。 吐出口浊气,萧彻面色严肃, “陛下当戒骄戒臊,收敛性情,不可大起大落。” 保持心态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解毒,萧彻还没找到方法。 “之后臣会给你配副药,按时吃,可保陛下七年无虞。” 七年啊,挺久的了,楚晏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长时间。 不过,只要阿彻在他身边,他会听话乖乖吃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们六一快乐! 第16章 弑君 “陛下,该吃药了。” 萧彻端了碗黑黢黢的药,看着连连后退的楚晏,眉头一挑。 第32页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竟然害怕吃药! “朕忽然想起来,昨日阿彻讲授的那篇《管子》还没复习,这读书啊得持之以恒。” 说着,楚晏绕过萧彻,自顾自地往讲堂那儿去。 “良药苦口,臣给陛下准备了蜜饯。” 托着掐金丝漆盘,萧彻握住楚晏的手腕,药碗依旧端得平稳。 蜜饯!楚晏的眼睛亮了亮。 这些日子阿彻一直控制他的饮食,三餐七分饱,连饭后甜点都取消了。 现在他嘴里都能淡出鸟来,甜腻腻的滋味,想吃! 绕在萧彻背后,楚晏探头探脑, “阿彻,蜜饯呢,在哪?” 明明背后什么都没有,骗人! “陛下用完药,自然就能吃到蜜饯了。” 萧彻也不知是哪来的好脾气,哄着楚晏吃药。 “真的?” 楚晏睁着圆眸,那黑乎乎的药还冒着热气,惹得他捏起鼻尖。 “不敢欺瞒陛下。” 萧彻内心暗笑,说到底,楚晏还是孩子心性。 “我相信阿彻。” 楚晏说得笃定,那双黑眸格外认真。 他既然来宫里,是不是就代表,他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所以,阿彻是值得信任的吧。 少帝多疑猜忌,可他把唯一的信任和后路都给了面前之人。 将漆盘上的苦药一饮而尽,楚晏忍住苦涩反胃,直勾勾地盯着萧彻。 这碗药,他没有找人试毒。 阿彻啊,千万不要背叛,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嘴中苦涩散尽,转而是甜腻腻的滋味,还有梅子的清香酸甜。 是八仙阁的蜜饯! “阿彻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八仙阁的糕点蜜饯?” 楚晏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眉峰轻扬。 “陛下的喜好不难猜。” 收起剩下的蜜饯,萧彻面上显得冷淡些。 只需跟魏显崇稍稍打听,便可知道楚晏最喜哪家蜜饯铺子。 他,也算用心了。 楚晏皱眉,总是陛下陛下的唤他,太生疏了。 “大殿又没旁人,阿彻不用在乎那些虚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 这点,萧彻有自己的底线。 “什么君臣的,我手里没半点实权,哪里像个皇帝?” 楚晏气呼呼地跑回御桌前,抓起折子就往地上摔。 那些堆积成山的折子,轰然倒塌,散落一地。 萧彻随意捡起几本折子,上面朱笔空空如也,一看就是没有批过的。 “陛下是大晟君主,这一点,无可置疑,也没有人敢质疑。” 萧彻安抚着他的情绪,将落了满地的折子一点点捡起。 楚晏见他弯腰,心中动容,也跟着去捡。 刚才,是他太冲动了。 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却要让阿彻来收场。 “权力是早晚的事,陛下如今要以身体为重,戒骄戒躁。” 将奏折递给楚晏,似乎是有千斤重。 “我知道了。” 楚晏理亏,耷拉着脑袋。 “奏折还是要看的,管中窥豹的道理,陛下应当知晓。” 整理好混乱的案桌,萧彻坐在楚晏对面。 “阿彻的意思是,就算罗成闭塞视听,但还是能从这些奏章看出蛛丝马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否则也不会有天机阁的存在。” 萧彻点头,还不算太笨。 说起这天机阁,楚晏来了兴趣。 “阿彻你也是天机阁的人,你有见过你们家阁主吗?” 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天机阁阁主。 传言他身高九尺,獠牙青面,只因长得丑,所以才终日以面目遮颜。 萧彻喝茶的动作一顿,摩挲着莲花杯沿,又将其放到桌上,“未曾,阁主行踪不定,鲜少来盛京,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这里饰物多以莲花样式雕刻,还真令他烦躁。 楚晏满脸遗憾, “我就听说这人长得丑,想看看他到底长得有多丑。” 萧彻嘴角抽搐, “看来陛下还是太闲,都关心起江湖人士了。” 作业布置少了,的确是老师的过错。 “《捭阖》,《权》这两篇还没复习吧?” 这是鬼谷子的著作,语言晦涩,极难理解,楚晏一听就头疼。 “我就是想找你家阁主商量点事,没别的意思。” 楚晏十分真诚,那心里的小九九早就被他抛到天际了。 论什么美丑,还不如专心搞事业。 “商量点事?” 他跟楚晏很熟? “呃……” 楚晏心思转了转, “应该是有事相求。” 用词不当,大意了。 “陛下想借天机阁探听朝野动向。” “不愧是帝师,跟朕心意相通啊。” 楚晏那点心思,萧彻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臣可以从中斡旋,但天机阁的规矩,即便是天子也要遵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是楚晏,也没有例外。 “我懂。” 楚晏甩了个眼神给他, “你去问问你家阁主缺啥,我哪天去国库看看还有啥宝贝。” 跟天机阁扯上关系,就是跟阿彻扯上关系,楚晏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第33页 “天机阁不缺珍宝。” 手握天下第一碟网,每日促成的交易数以百计,拿来交换的珍宝更是数不胜数。 照这样算,萧彻其实要比楚晏富有多了。 “咩?不缺珍宝,那缺啥?” 这年头还有人嫌钱多嘛,楚晏疑惑。 不会是想要他的权吧,顿时,楚晏看向萧彻的眼神就变了。 他就一被权臣架空的皇帝,在朝堂可没什么实权。 “一道线索,关于监察司的。” 萧彻盯着杯沿雕刻的莲花,眸色幽深。 监察司隶属大晟皇帝,江湖查不到,他只能入宫来查了。 “可监察司早在十年前就解散了,剩下得都是暗卫填上去充数的。” 现在的监察司,都被楚晏用来训练暗卫了。 萧彻瞳孔微缩,茶盏应声碎裂,莲花瓣一片片地落在桌上。 “阿、阿彻,你这是怎么了?” 楚晏被萧彻的神情吓了一跳。 他好像不太喜欢莲花啊。 压住胸口翻腾的仇恨,萧彻再次抬眸,又恢复清冷的模样。 “那十年前监察司司首宋荣,陛下可有他的踪迹?” 萧彻指尖狠颤,如果这条线索也断了,那找到当年萧家灭门真凶就更遥遥无期。 “十年前监察司突然走水,大火将其付之一炬,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烧成灰渣的宋荣。” 提起这事,楚晏也是连连叹息,若是监察司辉煌如当年,哪还轮得到罗成蹦跶。 “走水?也就是说监察司的案件卷宗也没有了?” 萧彻双拳紧攥,如玉的面容近乎崩坏。 见他情绪不稳,楚晏心跳加速,好像生着气的阿彻,格外迷人啊。 楚晏点头, “原本是有存卷的,但那天大理寺正逢修葺,所以将备案的卷宗都拿回了监察司。” 那场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 宋荣身死,监察司群龙无首,形如散沙,很快就被父皇解散了。 “时间为何会这般凑巧?当年就没有再彻查?” 萧家灭门,紧跟着监察司失火,若说里面没有猫腻,萧彻绝不信。 楚晏摇头,面露遗憾,他也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父皇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 监察司一夜间消失,举朝哗然。 “父皇只说监察司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没必要再继续牺牲人命了。” 那晚父皇独坐太极殿,一夜白头,永寂沉默。 萧彻倏然发笑,额角的青筋暴涨, “封存监察司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至于人命,自然有皇权的荣耀去填补。 楚晏心尖一抖,染着怒气的阿彻,越来越对他心思了。 “十年前,萧家,监察司,阿彻这次暴露得信息有点多哦。” 那时候他虽年幼,但还是记事的,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案,他有印象。 “阿彻改头换面,又费心思步入宫廷,怕不是为了复仇?” “复仇?” 萧彻嗤笑, “金陵萧家满门忠烈,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大晟社稷,最后却死于监察司之手。” 萧彻猛然起身,动作快成虚影,掌心虎口抵在楚晏脖间,“监察司隶属皇帝一人,父债子偿,陛下说说,臣该不该找您复仇?” 那脆弱的脖颈,涌动着温热鲜血,只要萧彻用一点力,就可以彻底摧毁。 似是没有看到脖间的致命,楚晏勾起萧彻的下巴,“我就说凉州华容道,何时出了个这般通透的人儿。“楚晏猛地凑前,低喃, “原来阿彻,是金陵萧家的啊。” 满门忠烈,死于皇权争斗。 他,该恨的。 顺手扯掉那碍眼的□□,楚晏笑得醉人,神色放松,“既然阿彻想复仇,那还等什么,大殿空无一人,弑君的罪名用不着你担。” 瞥了眼房檐蠢蠢欲动的暗卫,楚晏拽着萧彻领角,向前拉去。 他想看看,阿彻究竟会不会对他下手。 四目相对,楚晏双眸不见波澜,萧彻松开对他的桎梏,怒骂道,“疯子!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楚晏,你可真是好样的!” 若两人没有交集,萧彻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楚晏的性命。 可如今,他下不了手。 “我就知道阿彻舍不得。” 檀香远离,楚晏追了上去,扑在萧彻身上。 “下去。” 萧彻咬牙,原本紧张的氛围全被楚晏的动作搅合了。 一众暗卫:陛下可真是好样的,都会扑男人了呢。 “那关于监察司的事,阿彻是不想听了?” 楚晏睁着无辜的双眼,可说出的话可是满含威胁。 萧彻:如果能重来,我要选择掐死他。 “阿彻最乖了。” 在他细腻的脸上揩了把油,楚晏笑得像是只偷了腥的猫儿。 果然,还是原皮好看。 萧彻咬牙,自从遇上楚晏这厮,自己的底线就不断下调。 “宋荣出事的前一天,罗成来过监察司,两人待了一下午,最后不欢而散。” 这是监察司老人在狱中跟他讲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身陷囹圄,哪有闲心管萧家。 那人提了这么一嘴,挨不过慎刑司的酷刑,咬舌自尽去了。 楚晏敛眸,松开对萧彻的桎梏。 第34页 过往的记忆不断翻涌,压得他快喘不上气。 “既然陛下想要权,臣定当竭尽全力。” 就当是楚晏提供这条线索的报酬。 “如此,我们便算是盟友了。” 楚晏侧目挑眉。 “各取所需罢了。” 对上楚晏那双眸子,萧彻难得松口, “陛下说是盟友那就是盟友吧。” 视线落在案上破碎的莲花瓷盏,楚晏眸色幽深,嬉笑不再。 啧,谁要跟你做盟友。 第17章 莲花 天愈发热了,讲堂外蝉鸣四起,艳阳照人。 楚晏手肘搁在案桌上,指尖抵着额头,懒散地拨弄宣纸。 这些日子,阿彻一直忙于查找下毒之人,倒是将他传道受业解惑的本职给忘了。 “君子之姿,当如傲松,如清月,陛下这坐姿像是醉酒赌徒。” 大老远就看见楚晏懒散的姿势,他这是没长骨头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楚晏心头一喜,可还是闹着小脾气,“我又不是君子,用不着整天恪守清规戒律。”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看来八仙阁刚出炉的玉华糕,陛下是没口福了。” 萧彻步入讲堂,衣袖随风而动,空气中涌动着糕点甜香。 有糕点吃! 楚晏一溜儿高地蹦起来。 “我觉得阿彻说得太有道理,这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老祖宗的规矩可不能废。” 楚晏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说着,还贴心地给萧彻斟了盏茶。 “鄞州刚进贡的君山银针,配玉华糕刚刚好。” 楚晏眨眼暗示。 整个太极殿的甜食都被萧彻搜刮了,楚晏做梦都想吃块甜的糕点。 瞧楚晏那馋样,萧彻不禁嘴角弯起,眸中是他从未察觉的宠溺。 “呀,阿彻你笑了,我还以为像你这种清冷美人从不会笑呢。” 楚晏惊奇地盯着他,也咧开嘴跟着笑。 “笑一笑十年少,阿彻,你就该多笑笑。” 不过,只对自己笑就好。 他笑了吗? 萧彻指尖抚过唇边,笑意收敛,拿出还温热的玉华糕。 “只能吃两块,其余是要给阿岚的。” 这些日子阿岚跟自己跑前跑后的,该奖励一下。 “阿岚一个姑娘家吃不了那么多的。” 说着,楚晏就要把那一包点心据为己有。 整日跟阿岚待在一起,把他丢在宫里,暴风生气。 啪—— 玉箫打落楚晏伸出的手, “少吃甜食对陛下有好处的。” 几日不见,楚晏脸色红润不少,听小顺子说也没有犯过疯症,想来是有好好吃药。 “可阿岚能吃好几块。” 楚晏眼巴巴地望着萧彻。 几天不见,阿彻对他的爱又减少了。 萧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陛下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楚晏一噎,嘴里的玉华糕顿时不香了。 好不容易赶上萧彻出宫办事,他怎么可能会乖乖看书复习。 见楚晏像是被噎到,萧彻连忙沏了杯清茶给他。 视线落在茶杯雕刻的飞鹤,萧彻微微愣神,他不是一向喜爱莲花吗? 包括周围的饰器,再也不见莲花,取而代之地全部都是仙鹤。 喝下茶润了润嗓子,楚晏抬头对上萧彻审视的目光,莫名发虚。 完了,阿彻不会知道我没完成课业了吧。 “陛下不是最喜出淤泥不染的莲花吗?” 萧彻举起茶杯,意有所指。 楚晏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提问文章。 “阿彻又不喜欢,摆在殿里,也是平白惹人生厌。” 楚晏吃着玉华糕,脸颊塞得鼓鼓的,活像个小仓鼠。 收起想戳楚晏脸颊的心思,萧彻心头温热,“那这飞鹤呢” 揽起萧彻袍角,楚晏努了努嘴, “阿彻喜欢的啊。” 无论是白衣还是青衫,阿彻袍角总会绣只飞鹤,楚晏想,他大概是喜欢这种两脚飞禽吧。 “陛下有心了。” 望着茶杯倒影,萧彻嘴角弯起。 原来被人记挂着,是这样的感觉啊,心里暖暖的,像是有热流涌动。 换作旁人,楚晏还真不会关心这些小细节。 “对了阿彻,你在宫外查到什么了?” 吃完玉华糕的楚晏,迫不及待地想要搞事业。 “罗成与北漠有所勾结,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乌陀罗花就是罗成带到宫里的。” 天机阁也只查到罗成与北漠有关系,至于花毒,萧彻只能用其他方法来试探了。 猛地一拍桌子,楚晏霍然起身, “我就知道这孙子憋着坏,还敢给我下毒!” 难为自己上次还耍了个心眼,要求御膳房全部换人,这就换了寂寞。 “陛下稍安勿躁。” 跟个炸药桶似的,说炸就炸。 “弑君罪名恐怕罗成还没胆子担,据臣所知,下月便是他嫡孙的满月酒。” 罗成虽权倾朝野,但若让他更上一步,他也没那胆子。 天伦之乐,含饴弄孙,罗成如今求得是安稳,弑君篡位这般冒险的事,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难道他就不想一步登天?” 楚晏可不信那老儿没这野心。 第35页 “那他也得有命登才是,罗成上月刚过六十寿辰,没多少日子折腾了。” 若他真想篡位,楚晏都长不了这么大。 楚晏点头表示认同,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主要是常年在朝堂被罗成压制,楚晏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他总觉得,但凡是个人,都想篡他的位。 萧彻、魏显崇:不是人系列。 “那这宫里谁还想让我死?” 楚晏细细盘点,挨个筛选,发现好像每个人都会有这想法。 “不好说。” 萧彻摇头。 少帝年岁渐长,日后势必亲政,之前建立的朝堂体系定会被打破,所有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说谁因此失去的利益最多。 午膳传到太极殿,依旧是一式两份,御膳房一份,小厨房一份。 不过楚晏只吃小厨房的那份,他可是很听阿彻的话。 至于御膳房的那份,基本都是小顺子来解决。 “哎呦我的陛下啊,按您之前那吃法,奴才都胖了整整一圈了。” 看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小顺子心情是复杂的。 未免下毒之人起疑,萧彻每日让御膳房照旧上菜,只不过换了小顺子吃,食量也与楚晏等同。 “确实圆润了不少,方才都差点没寻到你。” 萧彻煞有其事地点头。 小顺子苦着张脸,养猪都没这么养的。 “为朕分忧,你就牺牲一下吧。” 楚晏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大不了多让他干点活,消耗消耗就瘦下去了。 小顺子:听听,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丧心病狂! “从今日起,小顺子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萧彻让人将御膳房的菜撤下。 小顺子星星眼:还是萧大人人美心善。 “阿彻是想到方法了?” 楚晏星星眼。 萧彻莫名被一个半男人这样盯着,倍感压力啊。 “若是太极殿传出陛下不愿吃御膳房的菜,宫里头,谁会先着急?” 或者,谁又先会另辟蹊径,用其他手段下毒。 “阿彻的意思是,谁先坐不住谁就是下毒之人。” 楚晏一语道破,这法子确实可行。 “可若是那下毒之人丧心病狂,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小顺子面露担忧,他总是率先想到事情发展的最坏结果。 “有我在,不会让陛下有事的。” 萧彻顿了顿, “这几日陛下的衣食住行,全权由我负责。” 楚晏绝不能出事,助他重掌大权,萧家惨案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相信阿彻。” 揽着萧彻的胳膊,楚晏笃定。 小顺子:他家陛下有点小鸟依人啊。 对上他璀璨的双眸,萧彻像是触电般,慌忙移开视线。 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可自己却是——满心算计。 御花园 得了闲的宫女太监们,三三两两窝在假山后,躲着太阳唠着嗑。 “今日陛下又发了通脾气呢,连掌事顺公公都被牵连了。” 石瑛叹气,现在连萧大人也管不住陛下了嘛。 “宫里好不容易安生些日子,陛下这又是因为何事啊?” “说是御膳房的饭菜不好吃,可前几日陛下都换一波厨子了。” 陛下还真不好伺候,幸亏自己在栖凤宫当差,活儿轻松。 “你们在聊些什么啊?” 襄荷要去给殿下送牛乳,耳尖地听到有关楚晏的言论。 “是襄荷姐姐啊,我们在说御膳房的事情呢。” 看见襄荷的身影,石瑛眼睛亮了亮,亲昵地将人拉了过来。 石瑛将来龙去脉讲给她听,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求夸赞求表扬。 “看来自从萧大人入宫,陛下性子收敛了不少。” 一月有余,竟然一次都没发疯。 襄荷细细听着,眉尖不自觉蹙起。 石瑛最崇拜襄荷了,跟她搭上话,秒变小迷妹,自然没注意她表情的变化。 “对啊,陛下好了我们做下人的日子才能好。” 以前陛下动不动就发疯杀人,太极殿跟座地狱似的,谁也不愿去伺候。 捻起飘落在石瑛肩头的树叶,襄荷揽着她的胳膊,笑得温柔,“我见你极合眼缘,又都是在栖凤宫当差,以后要多多走动啊。” 嗯?她这是被襄荷姐姐翻牌了吗? 好激动! 带着众人艳羡的目光,石瑛重重点头,大义凛然,“要是襄荷姐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那可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大红人啊,石瑛能攀上襄荷,别提有多受众人羡慕了。 “石瑛妹妹先休息吧,殿下还有好一会儿才能醒呢。” 襄荷踩着莲步,她得尽快回去将这消息传给殿下。 “啊啊啊!襄荷姐姐记得我的名字哎。” 石瑛拽着身旁老宫女的衣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老宫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栖凤宫也不是个安生地儿。 好几个宫女太监说没就没,说是意外,谁信啊。 毫无缘由的亲近好感,往往后面都藏着把锋利的匕首。 也就能骗骗新人了。 第36页 不过她,真的会被骗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书的封面也是有两只飞鹤的,所以结局一定是HE,各位小可爱们放心看啦。 第18章 请帖 栖凤宫雕梁画栋,楼亭水榭应有尽有,其豪华奢靡堪比太极殿。 殿内焚着香炉,珠玉帘后,塌上静卧着一美人,五官与楚晏有几分相似。 张扬,美艳。 “怎地去了这么久?” 皓腕支着额角,楚玉慵懒抬眸。 襄荷拿起银汤匙,挖了勺冰镇牛乳,小心地递到楚玉嘴中。 “在御花园耽误了些时间。” 牛乳酪冒着寒气,甜度刚刚好。 襄荷拾起绣帕,替楚晏擦着嘴角,神情稍显纠结。 殿下对太极殿那位,向来不管不顾,关于这件事,她也拿不定主意。 “你我自小长在一块,想说什么就说,本宫又不会怪你。” 看出襄荷的犹豫,楚玉给了她颗定心丸。 “奴婢听说,自从萧大人入宫,陛下就再没犯过疯症,两人相处得甚好。” 襄荷说完,抬眼打量着楚玉的脸色。 冰牛乳融化在嘴里,泛着甜腻,但楚玉发觉,过于甜腻似乎也并非是好事。 “这新晋的帝师是个什么来头?” 冰凉碗盏,使得楚玉指尖微缩,连眼神都变了变。 “凉州华容道萧家,书香门第,萧彻连中三元,才华的确出众。” “还深得陛下信赖。”楚玉补充着。 “至于陛下疯症,太医院那边有什么消息?” 楚玉搅动着乳酪,眼见它融化成牛奶,有时候放任,或许比逼迫更有意思。 “近一个月来,太极殿只请过平安脉,也没有用药记录。” 这才是令襄荷更奇怪的,难不成陛下疯症会无药自愈? “怪不得大殿上,力排众议,也要将萧彻封为帝师呢。” 敢情是捡了个宝啊。 楚玉将银汤匙丢入碗中,溅起滴滴牛乳,兀自发笑。 将死之人,挣扎求生,倒也挺有意思的。 “去查查近来萧彻都去过什么地方。” 两人定是有交易在身,她要让萧彻知道,皇室的浑水可没那么好蹚。 襄荷记下,秀眉骤然紧蹙, “陛下今日撤了御膳房的餐食,可能是起了疑心。” “疑心?这东西最不靠谱了。” 楚玉起身,将探进窗内的花枝折断。 倏然转身,楚玉凑到襄荷面前,低声笑道,“你不会也在怀疑,御膳房的料是本宫加的吧。” 冷香袭来,襄荷呼吸一滞,立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忽然想起此事,特来报备给殿下。” 如果说楚晏喜怒无常,那楚玉可就是实打实的笑面虎。 襄荷幼时亲眼目睹,楚玉将养了三个月的兔子亲手掐死,只因它想要逃离铁笼。 握住襄荷胳膊,楚玉将人扶起,巧笑嫣然,“你是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不能因为莫须有的言语,就与本宫产生隔阂。” 直来直去的多没意思,她喜欢——借刀杀人。 “奴、奴婢谨记。” 楚玉用力极大,襄荷声调都变了,可还是忍痛答着。 “襄荷最乖了。” 松开掌心,楚玉抚摸着她的发丝,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 襄荷瞳孔中倒映的恐惧,极大取悦了楚玉,仿佛又找到当年与她相似面容下的快感。 楚玉勾起她的下颌,两人鼻尖仅有一厘米,冷香阵阵,“将御膳房的消息传给罗成,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记下了。” 襄荷忙不迭地点头。 将化了的乳酪收拾好,襄荷步出殿外,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撩开衣袖,一片青紫,可见楚玉用了多大的力气。 太极殿 萧彻手执戒尺,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临走前布置的作业,楚晏连看都没看,一问三不知! “阿彻啊,先喝杯茶消消气。” 楚晏抱着书,手脚勤快地给萧彻斟上茶,他觉得自己都可以顶替阿岚了。 “陛下的小性子该收收了,前朝猛虎环伺,您若想掌权,帝王之术不可荒废。” 萧彻恨铁不成钢,他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没那么费劲啊。 “我知道了阿彻,下次不会了。” 楚晏认错态度积极,茶盏奉至眉前。 萧彻怒气散了大半,接过茶盏,润喉开始授课,“帝王权术,在于巧用朝野,天下事动,切记沉心思虑。” 端坐在萧彻对面,楚晏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阿彻的声音可真好听。 嗯?怎么停了? 萧彻又喝了口茶,抿起嘴角, “记得陛下上次说过,这是鄞州今年特供的君山银针?” “是啊。” 楚晏喝了口,点头。 萧彻食指捻起茶杯,“茶色偏黄褐。”随后垂首轻嗅,“茶香低闷混浊。” “是君山银针不错,但质量远不到特供级别,且这是陈茶。” 将茶杯掷于案桌,瓷器与木案相撞,发出沉重的声响。 萧彻吐出事实。 “有人,在欺君罔上。” 楚晏精致的面孔难得凝重,又喝了口茶水,撇起嘴,“阿彻好厉害啊,我这快喝半壶了,也没分出来新茶陈茶。” 第37页 萧彻嘴角微抽,你一顿造进一只鸡一只鸭,能尝出个什么味? 吱嘎——殿门被推开,小顺子小跑进来,“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罗成?他来干嘛? “不见,没瞧着阿彻给朕讲课吗?” 那人,看着就晦气。 小顺子刚要退下,却被萧彻叫住, “罗大人跑这一趟也不容易,陛下总得知道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吧。” 万一,会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呢。 楚晏不喜罗成,但还是迁就着萧彻,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罗成顶着烈阳站在外头,上次是被小皇帝急召,这次是被长公主叫来。 合着这俩姐弟,就是不想让他睡个午觉? “老臣叩见陛下万安。” 罗成虽权倾朝野,但面北为臣,君臣礼仪不可废。 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楚晏食指支棱起脑袋,等罗成将叩拜礼行完,这才如梦大醒。 “哎呀,朕都说了,阁老不必如此行大礼,快起来。” 急忙跑下来扶人,楚晏说得那是叫言辞恳切。 罗成:你扶人的动作要是再快点,我可能就信了。 “君为臣纲,乃是天道,臣不可不循。” 罗成不动声色地将楚晏推开,这厮还不知道憋什么坏呢。 楚晏:那什么时候把大权交上来? 两人打着太极,一副君臣和乐的模样,看得萧彻直闹心,努力将话题拉回,“罗大人午时来此,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与陛下商议吧。” 哎呀,光顾着跟楚晏耍嘴皮了,倒把正事给忘了。 “下月是老臣嫡孙的满月酒,这次来是给陛下送请帖的。” 也不知道长公主抽什么疯,让自己给楚晏送拜帖,他们之间关系很好吗? 萧彻一愣,给皇帝送请帖,罗成是嫌自己还不够树大招风? 转手接过请帖,楚晏笑得虚伪, “上次阁老六十大寿朕没赶上,这次喜事,朕一定要去凑凑热闹。” 说到最后,楚晏有几分咬牙切齿,真当他这皇帝是吉祥物了? “老臣必定携全府上下,恭候陛下莅临。” 直到走出太极殿,罗成心头还是发虚,正午的太阳照下来,汗珠含在额角。 估计他是天下第一个敢给皇帝送请帖的人了。 臣子喜事,皇帝莅临,那是荣耀与恩赐,如果反过来,那就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了。 “阿彻怎么看?” 食指夹着大红烫金帖子,楚晏眯起双眼。 那老不死的,胆子还挺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总没胆子弄出个鸿门宴。” 极大可能,这是罗成背后之人的授意。 凭天机阁给出的信息,萧彻认为,这不像罗成能做出的事。 楚晏冷哼一声,心情极差, “就算是鸿门宴,朕也要给他搅黄了。” 在前朝添堵不够,下朝还要继续,这罗成,当真惹人嫌。 见楚晏神色不佳,小顺子扛起为君分忧的大旗,端了个漆盘回来。 “这是鄞州上贡的蜜瓜,还有青提,可甜了,陛下快尝尝。” 一巴掌拍在小顺子脑袋上,楚晏还没从罗成的挑衅缓过来,“甜什么甜,你吃过了?” “奴、奴才哪有私挪皇贡的胆子啊。” 小顺子都快哭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陛下,顺公公也是一片好心。” 接过漆盘,萧彻递到楚晏面前。 咬了口青提,甜得楚晏直眯眼睛,好似那舒服到极致的猫儿。 “阿彻给的就是甜。” 小顺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敢情萧大人给您喂块黄连,您也笑着喊甜? 双标可不要玩得太溜,容易翻车的。 从太极殿出来的小顺子,抹了把汗,可这动作落在他人眼中,可就越传越离谱。 凤栖殿偏殿,药香浓郁,这一块块的淤青,看得石瑛心疼。 “襄荷姐姐平日做活也要当心些,姑娘家可留不得这些青。” 指尖划过精致锁骨,留下药膏的清香。 若不是自己上药时意外被石瑛看到,襄荷也没发觉,凤栖宫还有这般贴心的可人儿。 “今日麻烦你了。” 襄荷揽起衣领,真诚道谢。 见她要走,石瑛慌忙扯住她的衣袖。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时间,她想跟襄荷多亲近些。 “上次襄荷姐姐让我多留意太极殿,方才我听说,陛下好像把顺公公训哭了。” 训哭了?陛下这么残暴吗? 将石瑛散落的发丝别入耳后,襄荷动作温柔,“我知道了,殿下快要用晚膳,我得去前殿伺候了。” 敛去眼底的落寞,石瑛低咬唇瓣,悻悻松手。 看着襄荷离开的背影,石瑛陷入疑惑,那些淤青并非是因做重活落下的。 再者,襄荷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哪会有什么重活? 第19章 赴关 凤栖殿宽大的圆桌上,膳食琳琅满目,正东方坐着位美人,眼波流转。 襄荷麻利地替楚玉布菜,手腕上下摆动,倾泻袅袅药香。 “玉肌膏的味道。” 楚玉拾筷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襄荷。 劣质药膏,香味刺鼻些,不像是襄荷会用的。 第38页 襄荷后退半步,惊恐地跪在地上, “奴婢斗胆擦了些膏药,望殿下恕罪。” “只是擦了药膏,怎么还跪上了?” 楚玉说着,却没有要扶起襄荷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襄荷连连磕头。 在一众宫女面前,她风光无限,可在楚玉这里,她命如草芥。 更何况,多年主仆,襄荷早已看透楚玉—— 绝非善类。 楚玉将玉筷放下,等着襄荷下文,知错认错,才有被原谅的资格。 “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私自上药……” 既已入了凤栖殿,身子也都属于长公主一人,打骂荣宠,皆是君恩。 俯下身子,楚玉露出修长嫩白的脖颈,指尖流连在襄荷的锁骨处,“上药是对的,但阿襄不该让除本宫外的人,碰你的身子!” 这才是触怒楚玉的点,那石瑛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染指她的东西! 掌心用力,楚玉细长的指甲嵌入襄荷的皮肉中,透着丝丝血迹。 “明白了吗?” 猛地攥起襄荷下颌,楚玉眼角微抬,端着不可一世的傲然。 她是大晟最尊贵的长公主,有傲气,有尊严,也有杀伐决断的权力。 至于奴仆,不听话,换了就是。 下颌传来痛意,襄荷慌忙点头, “奴、奴婢记住了。” “这才是阿襄该用的药。” 拿出提早备好的药膏,楚玉将其推到襄荷面前。 长松了口气,襄荷继续布菜,可手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看她那样子,楚玉也没了食欲,十八道御膳,仅用了三筷子。 撤下晚膳,楚玉窝在贵妃榻。 “罗成午时去太极殿,可有什么变故?” 各宫都有她的眼线,太极殿尤多,这些人也都是襄荷在管理。 “陛下答应下月要参加罗府的满月酒。” 楚玉凤眸划过意外, “稀奇,他们向来水火不容,竟也有和平安坐的时候。” 她还以为,罗成会被轰出太极殿呢。 “殿下不是要看两虎相斗吗,怎么又会给他们握手言和的机会?” 襄荷不解。 罗成与楚晏如今的关系,可都是殿下在背后精心算计。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无论谁输了,楚玉都是赢家。 “握手言和?本宫看起来那么好心?” 楚玉嗤笑,斗得越狠,她才越开心啊。 这一点,襄荷自有领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鄞州节度使这次运来的东西送进张府了吗?” 襄荷点头,秀眉皱起, “路上出了点纰漏,但已经抵达张府。” 楚玉用茶的动作一顿, “怎么会有纰漏?” 经途上下,包括盛京,她都打点好了,怎么还会出错? “是新任礼部侍郎范立本,他不懂殿下规矩,非要验货。” 凡是地方上贡的贡品,都要经过礼部检验,方可运至宫内。 楚玉抬眸,暗藏杀意。 “但是当时同在礼部当差的张璨,借故将他拉走了。” 襄荷说完,吐了口浊气,殿下戾气,如今愈发重了。 “什么官职?” 楚玉这问的,自然是张璨。 “掌管礼乐的郎中。” 襄荷答着。 楚玉兀自笑出声,指尖蔻丹红艳,却让襄荷头皮发麻。 “五品官儿,张家憋不憋屈啊。” 遥想当年,张家何等鼎盛,门庭若市,连如今的罗家都要逊色三分。 “保持与张府的联系,他会成为本宫手里的王牌。” 戏台子已经搭好,各方势力都已汇入盛京,这场戏,该唱起来了。 讲堂传来楚晏朗朗读书声,身旁阿岚在煮茶。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萧彻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心安宁静,他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阿彻,你昨日交代我复习的功课,都已经完成了。” 少年尾调扬起,星星眼里,满是求夸赞求表扬。 自从被阿彻戒尺训诫后,楚晏收敛了不少,课业极为上心。 翻着他的策论,萧彻露出满意的神色。 楚晏平日虽顽劣,但天资聪颖,只需稍稍点拨,便可举一反三。 但身为帝王,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阿岚,给陛下盛块桃花糕吧。” 有奖有罚,萧彻奉行如此。 那桃花糕可是主人给她做的,第一块居然被楚晏捷足先登了。 走出亭子,阿岚半路遇上许久未见的魏显崇,可真是冤家路窄。 抓了把头发,阿岚低头,脚步加快,掌心挡住侧脸。 经过魏显崇身边时,手腕被猛然握住,低沉嗓音响起,“阿岚,我知道是你。” 渐渐直起腰板,阿岚放下胳膊,转头打量着来人。 他瘦了,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 这些日子,他发生了什么? 阿岚想要探听他的一切,却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关心他。 张了张嘴,最后近乎流于言表的担忧都化入春风中。 魏显崇手腕收紧,嘴角溢出苦涩,声音沙哑,“以后……,阿岚不用躲我了。” 那支发钗,还是没有机会送出去。 第39页 倏然,似是脱力般,魏显崇垂下胳膊,径直前行。 阿岚怔怔待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她没有躲他,她是害怕,区区小婢,怎敢高攀将军府? 嘴上说他这般不好,实际上那颗心,早在初见时,就落在了他身上。 柳叶飘摇,不见绒絮。 亦如那满腔的爱意,泛滥于心口,却止于唇齿。 茶壶滚滚,萧彻瞥了眼远处的阿岚,那妮子,还是一头栽在情爱里了。 将火熄灭,沸腾的茶壶瞬间安静下来。 不远处,魏显崇阔步走来。 “你这是去哪了?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的,出门胡子都不刮,楚晏万分嫌弃。 哪有他家阿彻玉面书生的模样讨人亲。 “臣去查了件事,乌陀罗花毒来源于北漠。” “这事朕知道啊。” 见他疲累倦怠,楚晏为他倒了杯茶。 “陛下有没有想过,这毒是谁带到盛京的?” 魏显崇目露严肃。 通敌北寇,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是鄞州节度使。” 萧彻握着滚烫茶杯,神色平淡,毫无意外。 楚晏崇拜脸:他家阿彻越来越厉害了。 “萧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魏显崇皱眉,为免节外生枝,这次行动只有他一人。 “你能瞒得过盛京众人,但瞒不过遍布天下的天机阁耳目。” 当他建立的碟网,是玩的? “鄞州多沙尘,魏将军皮肤多有皲裂,靴面上又沾了些黄沙。” 未曾回府,就赶到宫里,也难为他一片忠心了。 “鄞州官员众多,萧大人为何指出是节度使王世虎?” 魏显崇眼底露出钦佩,怪不得陛下会奉他为帝师。 “天高皇帝远,尤其像鄞州这种边关要塞,权力落于一人之手,胆子野心日渐高涨。” 难免会失智,丧失作为臣子最基本的忠诚。 “此事还要多谢范侍郎提供线索,否则臣也不会往鄞州那想。” 前几日礼部照例检查地方贡品,但一到鄞州,范立本就被各方阻拦,这才起疑。 “这王世虎是想造反?” 楚晏气极反笑, 敢往宫里运毒,他是嫌活得太短?还是人生不够刺激? “造反他肯定是没有那胆子。” 毕竟鄞州兵权不在他手里,近来,魏显崇也没查到他有招兵买马的迹象。 “应该是与盛京某位贵人,达成交易。” 萧彻猜测。 冒着被砍脑袋的风险也要运毒,看来,盛京城的这位贵人,势力不容小觑。 “查。” 楚晏紧绷着脸, “凡是盛京的权贵,都要给朕查得一清二楚。” “既然陛下在盛京有大动作,未免鄞州动乱,臣自请前往峪门关戍守边境。” 边境有他镇守,岂容王世虎宵小之辈放肆! “可你刚回盛京啊,魏老将军那边……” 楚晏欲言又止。 魏显崇的两位兄长都死于北漠人之手,此次回京,楚晏没有打算让他再回边境。 “胡无人,汉道昌!臣定誓死守住峪门关,绝不负陛下所托。” 魏显崇半跪在地上,双眸涌动着大晟男儿的热血。 镇北将军府崇字辈,只剩他一人,可哪怕战死沙场,也绝不会让北漠人踏入大晟疆土一步! “朝堂人才济济,能带兵打仗的不止有你。” 楚晏否决。 魏老将军如今还缠绵病榻,楚晏怎么忍心,把他唯一的孙子再送到边境。 “可臣是陛下唯一信任的武将。” 楚晏的心意,魏显崇明白。 但时局如此,大局如此,边境,绝不能乱! 向北望星提剑立,一生长为国家忧。 身为守边将军,魏显崇不能退,肩膀责任,是国泰民安。 从怀中拿出块令牌,魏显崇垂首递给楚晏,目光虔诚,“这是臣精心训练的虎贲军,虽只有千余人,可他们个个都是大晟的好男儿,誓死保卫陛下。” 大军驻扎边境,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亲卫军。 魏显崇看向萧彻,起身鞠躬行礼, “此后,守国安民之事,就仰赖萧大人了” 他相信楚晏的眼光,萧彻有能力护好一个国家,护好陛下…… 见魏显崇去意已决,萧彻拱手回礼, “愿将军凯旋而归,不坠青云之志。” 何为国之栋梁,国家百姓需要时,挺身而出,无怨无悔。 楚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显崇轻笑打断,“好不容易离开你这活祖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句玩笑,将凝重离别的气氛打破。 “若陛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待臣归来,答应臣的求赏。” 魏显崇目光游离远方,一眼精准地锁定,那位端着山楂糕的姑娘。 他要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圣旨赐婚,八抬大轿,镇北将军夫人该有的荣耀一分都不能少。 “别说一个赏赐,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朕十个都允。” 十个百个,就算个顶个的好,都不及她笑靥如花。 魏显崇摩挲着袖中珠花发钗,还是没能送出去啊。 第40页 不过,下次见面,他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戴上这支发簪。 此时,不知从哪来的柳絮,又扬了起来。 第20章 戏台 月上梢头,蝉鸣悦耳,殿内书卷墨香,楚晏提笔批着奏章。 倒是乖巧不少,萧彻对楚晏的表现极为满意。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楚晏手边,多了盏冰糖燕窝羹。 “阿彻越来越贴心啦。” 少年尾音扬起,疲惫一扫而空。 “陛下应得的。” 萧彻声音平淡,对于楚晏的夸赞,无悲无喜。 舀了满满一勺燕窝羹,楚晏将汤匙凑到萧彻嘴边,“阿彻陪我批奏章,也辛苦了,喏,吃一口尝尝嘛。” 甜香的,软糯的,看起来跟阿彻一样好吃。 “陛下……”于理不合。 萧彻薄唇张开,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满了一大勺燕窝羹。 “好吃吧。” 楚晏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彻。 味道似乎还不错,萧彻向来不喜甜食,不过这盏冰糖燕窝的确好喝。 见他眉峰扬起微小弧度,楚晏笑了笑,又挖了一勺放入自己嘴中。 “陛下,这汤匙,臣方才用过了。” 萧彻脸色发红,虽说楚晏平日不拘小节,可这也过于豪放了些。 又吃了一口,楚晏跟没事儿人似的,还举了举沾着糖渍的汤匙,“阿彻又不是外人,不用在意那些虚礼。” 要不是阿彻用过这汤匙,他还不稀罕用呢。 不过,阿彻是记得他喜欢甜食,才会让小厨房备着冰糖燕窝羹的吧。 冰糖甜,可阿彻的这份心意,更甜。 既然楚晏都不在意,萧彻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明日是罗成嫡孙的满月酒,陛下要准备在这个时候动手吗?” 萧彻瞥了眼御桌上的大红烫金帖子。 “看样子,是天机阁有消息了。” 放下玉盏,楚晏正经起来。 “不错,罗府与鄞州一直有密信往来,但信件都已销毁,很难确定他们互通了什么消息。” 萧彻不想放过一个坏人,却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 “阿彻,先帮我擦擦嘴角。” 楚晏把脸凑上去,两只手忙着在御桌上找着东西。 虽然他能用舌头把嘴角的糖渍舔掉,但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下,着实可惜。 “陛下,说正事呢。” 刚夸他正经乖巧,这又崩了。 萧彻无奈,但还是从袖中拿出锦帕,认真地替他擦拭嘴角。 檀香扑鼻,楚晏爱极了这个味道,又往前凑了凑。 食指抵在楚晏额间,萧彻没了好脾气,“得寸进尺?” 自从遇上楚晏,他的底线就一再调低。 连洁癖,都对他可有可无。 缩回脖子,楚晏悻悻道, “哪有嘛,我方才就是看见阿彻头上有个小飞虫。” 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萧彻没跟他计较,翻看着楚晏找出来的卷宗。 “元启十三年,王世虎贬离盛京,流放鄞州。” 萧彻念着,眉头一皱。 “这是当年还是翰林编修的罗成写得。” 罗成的笔迹,楚晏认得。 老旧的书简早已失去光泽,墨迹褪色,可记录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当年发生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编修、修撰存在的意义。 “因何贬离?既是流放,又为何能坐稳鄞州节度使的座位?” 萧彻有预感,若是能将疑团解开,花毒的来源也会水落石出。 “当年罗成年少,最看不惯王世虎这种蝇营狗苟之辈,将他贪污罪证连夜递交大理寺。” 楚晏说着说着就笑了。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真是讽刺! “所以说,王世虎流放鄞州,是因为罗成?” 萧彻眉头皱得更深。 断人仕途,如杀人父母。 照理说,王世虎恨不得将罗成撕成碎片,又怎会与他通信往来? 楚晏摇头, “当年罗成不过是翰林院小小编修,哪有本事将内阁大学士拉下马。” “提供贪污罪证的另有其人,罗成只是个跑腿的。” 萧彻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阿彻最聪明了,一点就通。” 楚晏笑道。 萧彻:莫名有种师生角色互换的感觉。 “那就是天机阁的消息网出了问题。” 虽然萧彻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或许是有人想搅乱视听,浑水摸鱼呢。” 不忍见他落寞,楚晏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从罗成送请帖的那天,我就起了疑心,正逢喜事,他怎么会想要看见我呢。” 朝堂前后,两人都保持默契,绝不打扰。 罗成此举,明显就打破了这一平衡。 “书信虽然是从罗府送出,但也没有证据表明,就是从罗成手中送出的。” 罗成独揽大权不假,可给自己下毒、运毒这种腌臜事,他做不出来。 萧彻勾唇,颇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陛下长大了。” 不会因人喜恶,从而失去对整件事情的判断。 不是他长大了,只是阿彻,从未认识真正的他罢了。 第41页 不过,在阿彻面前扮演无害小白兔,得他保护,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是阿彻教得好。” 楚晏抬头,双眸如星河般璀璨,直直地戳到萧彻心头。 “既然陛下知道,罗成背后有人操控,那明日酒宴你打算怎么办?” 萧彻想听听面前少年帝王的看法。 楚晏嗤笑, “戏台子都搭起来了,总得有人先上去唱吧。” 就算他躲过这次,还有下次,索性就不躲了。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想唱什么戏? 对上萧彻担忧的双眸,楚晏拉着他的胳膊,使出他惯用的撒娇手段,“阿彻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你在我身边,我不害怕。” “况且,阿彻会永远保护我的,不是吗?” 楚晏歪头,一副柔弱白莲花的模样。 习惯了楚晏若有若无的侵入式亲昵,萧彻喉头滚动,微微颔首。 他不敢保证永远,但这次罗府之行,他会护楚晏安稳。 宫中一片静谧,唯有池塘蛙声阵阵。 假山旁耸动着鬼鬼祟祟的两道人影。 福子掂量着掌心的钱袋,嘿嘿笑着, “下次姑姑还有这种好差事,可得想着我啊。” 他本是藏书阁的洒扫太监,仅是将一份元启年间的卷宗挪到显眼处,就得了这么多银两。 天下掉馅饼了啊。 披着层黑色斗篷,襄荷面容隐于暗处,从袖中拿出锦帕包裹的点心,“福公公还没吃晚饭吧,这是我从御膳房偷拿出来的糕点,快尝尝。” 锦帕散开,糕点松香味扑鼻。 御膳房的东西,这辈子他怕是都吃不到。 福子肚子咕咕叫,道谢后连忙将糕点塞入嘴中。 果真美味。 福子刚要走,却被襄荷攥住胳膊,还未问出话来,腹部一阵绞痛。 “还未送你上路,我可走不了。” 穿肠毒药,七窍流血,殿下给得药愈发狠毒了。 福子喉中咕噜着鲜血,眼球凸出,掌心松开,钱袋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池塘里扑通一声,重物落池,溅起片片水花,蛙鸣消散。 凤栖殿笼罩在深夜中,殿内漆黑,十八盏朱雀琉璃烛全部燃烧殆尽。 金丝牡丹飞花帷幔下,楚玉身披红纱,墨发四散,玉臂斜倚罗枕。 可精致张扬的容颜下,藏匿着蛇蝎。 “殿下,事情都处理完了。” 襄荷褪下褶皱的黑袍,指尖还残留着斑驳血迹。 “辛苦阿襄了。” 缓缓起身,楚玉踱步至襄荷面前,鼻尖轻嗅着令她沸腾的血腥味。 轻闭双眸,楚玉一脸享受,轻叹道, “还是熟悉的味道。” 襄荷肩膀瑟缩,胸膛大力起伏着,可面上不敢有任何不妥。 “你在害怕吗?” 艳红的蔻丹抚在襄荷嫩白的锁骨上,视觉感极为强烈。 幽兰之气在耳边萦绕,襄荷心脏骤停,低眉敛眸,“奴婢不敢。” 拿出带血的钱袋子,襄荷请示, “这钱,殿下是否照旧赐给福子的家人。” 楚玉低头嗅着血味,青丝垂落至肩前。 “不用了,左右不过是个贱奴。” 能为她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楚玉踱步取来一盏长明灯,火折子一响,殿内亮堂了不少。 “奉在暗室吧,顺便帮本宫数数,已经燃了多少盏了。” 长明灯永不熄灭,暗室列着四五排,香油味刺鼻。 “加上这盏,总共三十七盏。” 襄荷声音发颤,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三十七盏,三十七条人命。 间接或直接死于她手,过半。 楚玉垂眸,神情平淡, “知道了。” “燕统领的信,捎给他了吗?” 楚玉侧身回眸,琉璃盏燃烧的烛芯顷刻熄灭。 “回殿下,已经捎过去了。” 殿内回归寂静漆黑,惨白的月光落在襄荷肩头。 每每午夜梦回,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无不在疯狂叫嚣。 吱嘎—— 门被推开,襄荷一眼就看到,她的床沿趴着个人。 石瑛听见声响,迷迷糊糊醒来, “襄荷姐姐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石瑛娇俏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喉头哽咽,襄荷别过头,故作冷漠, “以后不用等我,回你的房间去。”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襄荷快步行至床榻,将自己包裹在锦被中。 她不愿让石瑛看到,自己的软弱和眼泪。 “明天要去罗府帮忙,这是我进宫来第一次出宫,我很开心,所以想跟姐姐一起分享。” 石瑛声音轻柔,双臂抱膝,守在榻沿边。 罗府?襄荷豁然睁开双眸。 “明天你就待在宫里,哪也不要去。” 襄荷神情严肃。 殿下改变计划,明日的罗府恐怕会沦为修罗地狱。 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受牵连的更多是像石瑛这样的奴仆。 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只能依附于主子而活。 “可是……,我想出……”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宫,石瑛不想放弃。 第42页 “没有可是!” 襄荷焦躁起来,对上那双红如幼兔的眼眸,心头一顿。 她这是在做什么,才认识了几天,情绪就把控不住。 “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夜深了,早些睡吧。” 将自己重新包裹在锦被中,襄荷闷声道。 她的生死,于自己何干? 伸手碰了一点阳光,就差点以为自己褪去满身黑暗了。 当真可笑! 石瑛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晃过神,连忙补救,“明天我不去了,襄荷姐姐别生气。” 见她还窝在被子里,石瑛垂眸,襄荷姐姐怕是厌烦她了。 “姐姐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吱嘎—— 门声再次响起,襄荷翻过身来,面容上泪星点点。 即便身处泥淖,可她依旧幻想会有人,拉她出地狱。 第21章 抄家 清晨,礼部衙门格外空旷。 今日罗府大摆酒宴,凡是在朝为官者基本都受邀前去。 再者,陛下都亲临了,那得是多大的面子啊。 范立本翻看着书卷,时不时地做出批注。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同僚们都去罗府恭贺了,你这又跟谁较劲呢?” 张璨推门而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毛笔。 甩了甩清风两袖,范立本低头,继续看着书卷。 “范兄难道就真的甘心蜗居在小小礼部?” 能跟罗首辅搭上关系,仕途必定青云直上。 “朝中百官,各司其职,各位所用,方可维系国家安稳。” 他觉得礼部很好,朝中礼仪、祭祀、宴餐、学校、科举和外事活动,都离不开礼部。 “可范兄才学值得更好的官职,比如说,内阁。” 张璨此行,就是为让范立本去罗府。 放下手中书卷,范立本侧身,不愿与他多做纠缠,“我无意于此,既然张大人想去,不必顾我,别误了时辰。” 范立本必须要去,这场戏还要他起腔呢。 张璨不得已使出杀手锏, “今日陛下到场,想必那位新任帝师也会随行,范兄不是一直对此人,念念不忘吗?” 依他才学,原本可以拔得头筹,没想到最后却被人捷足先登。 这份念念不忘,恐怕范立本永生难忘。 “萧太师?” 范立本抬眸,终于有了反应。 “没错。”张璨疯狂点头。 他好像掌握了范立本的财富密码。 “窗户间堂堂日月,尽四时凭眺,几曾见黄鹤西来。” 短短三句,四季春秋直抒胸臆,意境波澜壮阔,绝非凡品。 “是萧太师在诗会上出的对联?” 张璨问道。 范立本点头,换下官服,抬起脚步,回头看着还楞在原地的张璨,“不是要去罗府吗?” 回过神,张璨连忙跟上去。 说好不去的呢? 罗府外,宾客络绎不绝,大多为盛京权贵以及同朝官僚。 十几位小厮收礼收得手软,内堂都堆不下,只能放到库房了。 楚晏坐着御撵,身后数十位宫女太监跟随。 翠屏羽扇掀开,露出张精致的容颜,以及微垂的眼睑。 阿彻都不跟他坐一起,不开心。 众卿:是谁惹这祖宗不高兴了? 帝王莅临,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这声音震得楚晏耳朵发疼,平常在大殿,也没见你们这么卖力啊。 “都是自家臣子,免礼吧。” 楚晏扶起身后的萧彻,对他说道。 可别把他家阿彻跪坏了。 众卿:自家臣子?原是他们不配。 都说萧太师与陛下关系极好,吃住同行,深得其信赖,看来传言不假。 握住他的手掌,楚晏心头一热, “太师是朕的老师,以后太师见朕,可免跪。” 御前免跪,就算是罗首辅,也没这个殊荣。 萧彻觉得不可特立独行,刚要开口拒绝,耳边传来湿热的呼吸声。 “天子一诺,重之于泰山,阿彻不想我在群臣面前颜面扫地吧。” 萧彻一张嘴,楚晏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率先出击,是最好的方法。 萧彻动作顿住,最后俯身叩礼, “臣,谢陛下恩典。” “走吧。” 楚晏拉着萧彻走在前头,明晃晃地忽视身旁的罗成。 既是宴席,皇帝的座位自然在前头,萧彻在左,罗成在右。 歌舞丝竹,美酒欢宴,君臣共乐。 “后厨还需要些时间,臣想先上些水果。” 接到消息后,罗成皱眉,请示着上位者。 开宴时间都是定好的,怎么还会出现纰漏? 好在楚晏不在乎这些,挥手让罗成退下,都耽误他看他家阿彻了。 瞥了眼那成堆的贺礼,楚晏心痒痒,朝萧彻勾了勾手指。 侧身上前,萧彻原本以为楚晏发现了什么变故。 “好想把那些东西收到我的小金库里啊。” 这样就可以攒钱娶阿彻了! 楚晏嘴角疯狂上扬,想带他去吃好吃的,想带他下江南游苏杭。 萧彻额间青筋直冒,他就不该对楚晏这厮抱什么希望。 “那陛下想着吧。” 第43页 萧彻冷淡,身子坐直。 底下群臣也有眼尖的,暗暗羡慕,搭不上首辅,能跟陛下打好关系也行啊。 不过,他们怎么觉得,陛下是在努力跟太师打好关系。 婢女们端着水果漆盘,鲜艳欲滴的瓜果下,还铺着一层冰块。 水雾四起,宛若身处仙境。 冬日将冰块存入地窖,初夏时拿出使用,冰块保存不易,罗成还真是大手笔。 哼,穷奢极欲。 楚晏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蜜瓜。 嗯?这味道怎么跟鄞州进贡的一样。 范立本看着桌上的蜜瓜青提,眉头倏然皱紧。 这罗成是不要命了,敢在陛下面前动用鄞州贡品,而且还大肆分享。 简直就是把楚晏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范立本因检验过贡品,是以能够认出。 可蜜瓜青提虽是来自西北的稀罕物,但在盛京也能见着。 群臣自然也没往鄞州送来的皇贡那儿想。 “这蜜瓜色泽光亮,可比我老家遂州产的甜多了。” “鄞州的蜜瓜才是最甜的。” 一臣子拿起切好的瓜,继续说道, “瓜皮带有青绿色螺旋纹底,名为哈密瓜,那可是陛下才有资格吃到的。” 嗯?这瓜皮怎么有些熟悉。 完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群臣低头看着手里的瓜皮,冷汗直冒。 整个大堂瞬间寂静如斯。 群臣嘴里的蜜瓜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连咀嚼的动作都停止了。 还有人不死心,捏起串提子,问道, “鄞州青提也是这样的?” 那臣子瞥了眼晶莹剔透、可见籽粒的玫瑰提子,脑袋缩了缩,点头。 底下的动静,楚晏一览无余。 “阁老不给个解释?” 楚晏转头,笑眯眯地看着罗成。 挪用贡品可是大罪,他就算再拎不清,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陛下,此事绝非臣有意为之,望陛下明察。” 丝竹停,宴会止。 罗成跪在地上,长拜叩首。 “事实如此,你要朕如何明察!” 将案桌上的碗盏一扫而空,楚晏怒容隐现。 戏要做全套的,否则这戏台,可就白搭了。 “谁负责检验鄞州贡品?” 萧彻看到范立本在场,故意问道。 既然楚晏要听戏,他也只能陪着了。 范立本站出,拱手, “是在下,礼部侍郎范立本。” “罗府所呈瓜果是否出自鄞州贡品?” 萧彻将盘盏推至桌前,便于他检查。 方才那位同僚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无论从品质还是种类,皆属皇贡。 “回陛下,的确出自鄞州。”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摊上这么大的罪名,罗成难免慌乱,思绪乱作一团。 罗府人寄希望于罗成,可全府上下对这些瓜果来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罗成无从辩驳。 喜宴变丧宴,罗成也不愿不明不白受了这冤屈。 他手中握有精兵三千,楚晏想动他,还得掂量掂量。 “想造反啊?” 楚晏嬉笑着,快步至罗成身前。 “臣是冤枉的,只要陛下给臣三天时间,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罗成身形一颤,跪在楚晏脚边,言辞诚恳。 他怕这一切都是楚晏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夺权! “查案这么耗神的事情还是交给大理寺吧。” 楚晏将他拉起。 似是想到什么,楚晏蹲下身子,贴耳轻语,“你驻扎郊外的三千精兵已经被虎贲军拿下了。” 拍了拍罗成肩膀,楚晏是在告诉他,别挣扎了,造反你也造不起来。 罗成身子僵硬,叩首的动作凝滞,双臂如脱力般垂落,“既然陛下想动手,何须这种大不敬的罪名。” 以后史官笔下,自己又该成祸乱朝纲的奸佞之臣。 罗成双拳捶地,青筋鼓胀,眸显懊悔。 “押到昭狱,着大理寺卿全权处理此案,礼部侍郎从旁协助。” 楚晏不欲解释,直接下旨。 罗成心如死灰,浑浊的双眸满是猩红,缓缓起身。 小皇帝长大了,心也野了。 只是拉下他一个首辅,后面的人,更难对付。 此时,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射向罗成心口。 好在萧彻反应极快,手腕翻动,将桌前的茶杯掷了出去。 铮—— 利箭偏离,茶杯应声而碎,可箭头还是插在罗成的肩膀。 群臣哗变。 那箭虽是射向罗成,可陛下也在他身边。 稍有不准,可是会伤了龙体。 “陛下恕罪,微臣见奸贼意图不轨,急于保护陛下。” 燕小白收起震天弓,单膝跪在地上。 你方唱罢我登场,连御林军统领都来了,今日这罗府,可真是热闹。 “燕统领善用弓箭,目力极佳,怎么就看出他意图不轨了?” 楚晏声音如淬了冰的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真当他好脾气? 罗成岁数大,萧彻怕出意外,连召御医为其诊治。 “作为御林军统领,臣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伤害陛下的人。” 第44页 燕小白场面话说得漂亮,要是楚晏不知他底细,还真就信了。 不过是楚玉的裙下臣,竟还能登堂入室,大言不惭。 楚玉给他的权力,过火了。 可如今他羽翼未丰,还不是跟楚玉翻脸的时候,楚晏忍耐,咬字极重,“有劳爱卿替朕分忧了。” “微臣的本分。” 燕小白低头,扫了眼地上碎成渣渣的茶杯,又说道,“只是没想到,萧太师文采出众,武功也不错。” 能接下他一箭,内力不容小觑,宫里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见他还在打量萧彻,楚晏脸色更黑,当即发怒,“燕统领眼睛不想要的话,随时跟朕说,朕帮你剜。” 群臣:嘤嘤嘤,陛下好凶残! “是微臣逾矩了。” 还挺护食的,燕小白收回目光。 罗府突遭变故,红绸布下成堆的贺礼,如今都成了讽刺。 这么多贺礼,算成银两,够今年减免的赋税了。 萧彻大手一挥,贺礼全部充入国库,连带着精美华丽的罗府,也一并抄了。 明年减免的赋税也有着落了,这一趟没白来。 身后懵逼的楚晏:??? 不是说好充到他的小金库吗? 完了,阿彻不爱他了。 萧彻手动挥手:没爱过、很后悔、先救妈。 第22章 昭狱 栖凤宫熏香袅袅,殿内轻纱曼曼,云木床榻上隐约出现个人影。 楚玉卧体横陈,大红金绣飞花长纱垂落至燕小白膝边。 “不出殿下所料,陛下震怒,罗成下狱,罗家要倒了。”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拨弄着指甲,楚玉声音娇媚, “原本还不想丢掉罗家这个棋子,这些年,罗成也算听话。” “内阁首辅权倾朝野,殿下也该出手了。” 燕小白跪在榻下,眸中的迷恋令他失去心智,甘愿为其驱使。 “你说得没错,本宫既然能给他这个权力,就能收回来。” 楚玉话音一转, “不过罗成一倒,又要找谁来压制楚晏呢。” 燕小白轻笑, “前几日张家传信,殿下心中不是早有人选了么。” 她的容貌令他着迷,她的智慧令他拜服。 同样,她的野心,亦令他神往。 楚玉撑起身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圆润白皙的脚趾抵在燕小乙肩膀,轻吐幽兰,“那燕统领是选择拥护陛下,还是本宫呢?” 燕小白掌心划过楚玉的小腿,低头在她脚背落下一吻,目光极为虔诚。 “我将永远臣服于殿下,愿做您的鹰犬,誓死不悔!” 楚玉俯身,食指抵在他的下颌,眼波潋滟,“鹰犬?鹰是什么,禽;犬是什么,兽;你是什么,禽兽!” 看着他忠诚臣服的模样,楚玉深感厌恶,还是会挣扎的猎物,才更有意思。 楚玉长腿一伸,朝他心窝踹了一脚,美眸凛冽,“滚下去吧。” 衣袖轻纱甩在燕小白脸上,红痕顿现。 可楚玉袖间散发的香气,依旧令他沉迷。 禽兽?可真是高看他了。 阔步踏出殿外,燕小白逆光回头,婀娜身影烙在他的心头。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朵带刺玫瑰,沦为自己的掌中物。 哪怕是、不择手段! 昭狱阴暗潮湿,唯一的光亮就是两道耸立的火把。 鞭笞声,血腥味,绝望笼罩于此,却无一人呐喊叫冤。 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完整地走出昭狱。 囚衣染着血迹,罗成坐靠在监牢一角,鬓间白发凌乱,丝毫不见当朝首辅风姿。 锁链被打开,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昭狱。 “阁老对这儿还满意吗?” 楚晏蹲在罗成面前,像是在欣赏丧家之犬的狼狈。 罗成冷哼, “不满意又能怎样,难不成陛下还会放老臣出去?” “出去是不可能的,不过,朕可以给你换到对面啊。” 楚晏指着对面关押死囚的牢笼,笑得放肆。 自己把持朝政数年,楚晏心中有气,也属正常。 罗成看着他,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长叹。 若当年他不为权利所诱,自请离开盛京,今日罗府也不至于受这无妄之灾。 “陛下又在胡闹了。” 萧彻踏入昭狱,白衣被镀以圣光,仿佛世间污秽都与他无关。 风光霁月,皓皓生资。 萧彻视线落在他肩头伤口, “罗大人受苦了。” 罗成撇过头,一丘之貉罢了,装什么好心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罗成低声骂道。 他家阿彻屈尊降贵来昭狱,没讨着好,还白挨一顿骂。 “黄鼠狼可不会救人。” 楚晏刚要发作,却被萧彻拦下。 “救人?把人都救到昭狱了?” 罗成冷哼嘲讽。 “别不识好歹了,要不是阿彻心善,你这伤,朕都不带管的。” 楚晏坐在还算干净的小桌椅,一副恩赐模样,“还有这间牢房,已经算是昭狱最好的了。” 他家阿彻,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善良。 罗成眉头渐缓,敛去锋芒, 第45页 “你想知道什么?” 不杀他,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萧彻也没跟他绕弯,直言问道,“十年前,宋荣出事的前一天,你来监察司做什么?” 监察司…… 他已经十年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 “你与宋荣、监察司,是何关系?” 据罗成所知,宋荣孑然一身并无子嗣,只在二十年前收过一位义子。 “仇家。” 萧彻大方回着。 姓萧,仇家…… “你是金陵萧家之后!” 罗成瞳孔骤缩,声调顿时拔高。 “果真是报应不爽,不过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罗成仿佛老了十岁,肩膀似有千斤重,愧疚与无力压得他喘不上气。 “当年……,究竟因何屠灭我萧家满门!” 萧彻攥于袖中的双手狠颤,眸中腥红一片,像是头随时要冲上去撕咬的野兽。 锁链声响,罗成扑通跪在萧彻面前,垂着脑袋,一片死寂。 “你若要寻仇,找我,但不要牵连罗府之人,祸不及家人。” 罗成重重磕头,一下又一下,十年的愧疚快要逼得他发疯。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去宣泄。 “祸不及家人?” 萧彻仰头兀自发笑,身形一颤。”好一个祸不及家人,那我萧家那一百零三条人命,又该谁去偿还?” 猛地揪出罗成衣领,萧彻骨节攥得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紧绷的神经不断跳跃,仅存的理智即将要分崩离析。 他,想要杀人。 楚晏:他家阿彻发起疯来,更好看了呢。 罗成止住动作,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能否让你消去心头之恨。” “我只求一个真相,七星龙渊剑到底在哪?” 萧彻闭了闭双眸,心中默念着清心咒,他,绝不能再失控。 “当年宋荣将龙渊剑在萧家的消息散布江湖,我本可以阻止,但此事牵连甚广,我怕会影响自己的仕途,所以选择放任。” 致使萧家灭门,算起来,也有他的一份。 “为何会是金陵萧家?” 萧家历代先祖守护大晟君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效忠就要去死吗? 他永远忘不掉母亲死时的模样,这份恨意,深烙于骨。 罗成嘴唇蠕动,五指紧攥着地上的泥土,泪涕横流,“萧家忠烈,又远离盛京,是转移视线最好的器皿。” 正因萧家无辜,这份真相,才更显苍白。 “是先帝下的命令?” 萧彻嘴唇颤抖,冷风袭来,腰间玉箫哀嚎空鸣。 “先帝不知,是宋荣擅自行动。” 先帝不忍,可龙渊剑为当时天下人之所求,只能推出个替罪羊,让龙渊剑彻底消失。 未免意外,监察司先后屠戮江湖数个门派。 只为遮掩龙渊剑的真正去向。 “可他死了!” 萧彻怒吼,满腔悲愤无处宣泄。 灭他满门的人,死了。 这滔天的恨意,仿佛就是个笑话。 “萧太师这么大的火气,对身子可不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玉身穿金缕凤尾裙,步摇下的珠玉,晃得丁铃当啷响。 衣饰繁华,步态摇曳,美人与昭狱的破败荒芜格格不入。 似是刚看到楚晏,楚玉故作惊讶, “陛下也在这儿啊,故地重游的感觉怎么样?” 楚晏注意力都在萧彻身上,听到楚玉的声音,差点没把他整吐了。 “皇姐尊贵无双,昭狱这种地方,还是少来。” 将地上跑窜的老鼠踩死,楚晏脚尖挪动,将其踢到楚玉脚边。 能恶心她的事,他一向乐意做。 死老鼠而已,楚玉没当回事, “怎么,陛下后背的伤是好了?” 楚玉意有所指,楚晏偃旗息鼓,敛下的眸中翻滚着杀意。 所谓打蛇打七寸,关于楚晏的事情,楚玉总能一击即中。 视线转向萧彻,楚玉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 怪不得深得楚晏喜欢呢。 禁欲高冷,如谪仙般的人儿,真想看看他被欲望折磨的窘态。 就是这张脸,太过普通! 不得不说,姐弟俩在选男人方面,眼光出奇一致。 楚晏抬步挡在萧彻面前,保护欲十足。 她是来办正事的,至于这个萧太师,脸太丑,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瞥了眼要死不活的罗成,楚玉嘴角弯起,眸含不屑。 堂堂首辅,多风光啊,下了昭狱,还不是跟那被踩死的老鼠一样,任人宰割。 楚玉俯下身子,轻声细语, “有时候一个人死,总比一府人去死要好。” 似是想到什么,楚玉歪头,满脸可惜地吹了吹艳红蔻丹,“阁老嫡孙才满月吧,啧啧,真是惹人可怜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为罗府着想呢。 罗成啐了口唾沫,骂道, “假慈悲。” 真正致使罗府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是楚玉! 所有人都是她手中的棋子,黑子白子,相互搏杀,受益人永远都是楚玉。 “老臣劝殿下你少走夜路,省得以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第46页 楚玉一步步诱他入名利场,怂恿他拥揽实权,目的就是牵制楚晏亲政。 可笑,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棋子,却不自知。 楚玉言笑晏晏,丝毫不受罗成影响, “无妨,本宫知道罗大人是怎么死的就好。” 愤怒是滋生邪恶最好的养料。 既然入了这局,就再无可退。 要么奉她为主,要么留下性命。 “如果阁老嘴巴乖一点,本宫可以考虑放罗府一条生路。” 楚玉俯身附耳。 萧彻耳力惊人,剑眉一凛, “陛下还未定罪,殿下这是要越俎代庖吗?” 楚玉起身,似笑非笑, “想不到太师还会武啊。” 她对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从楚玉传信给自己,再到鄞州皇贡,每一步棋,都隐隐牵动着罗府。 她是要自己死啊。 “殿下这步棋着实是高啊,看来我的位置,是后继有人了。” 将自己拉下马,换一个更好拿捏的新人。 楚玉的心狠手辣,还真不输于先皇后。 听此,楚玉也不恼。 罗成又不是傻的,自己做的局,再怎么着他也都该看明白了。 “还不算老糊涂。” 楚玉嗤笑。 看明白了又能怎样,罗成的把柄和全罗府人的性命,可都在她手心里。 谅他也没胆子挣扎,楚玉放心离去。 临走时,特地瞥了眼墙壁上,用来施以墨刑的刻刀。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楚晏背后刻得是啥? 第23章 云汲 清心香溢满太极殿,萧彻自打从昭狱回来后,静坐在团蒲,嘴中念着梵文。 男子身形纤细挺拔,如玉的面庞圣洁、不染纤尘。 似是不愿看到世俗恶意,萧彻紧闭眼眸,像是那清心寡欲的活佛圣祖。 楚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把气憋在心里,只会自己难受,若换作他,直接就把罗成拉出去砍了泄愤。 楚晏与萧彻最大的区别,就是萧彻能够控制自己的杀戮。 但楚晏不行,宁可我负天下人,也绝不能让天下人负我。 “阿彻啊,你要实在不开心,我就把罗成那头拧下来给你当皮球踢。” 怎样都好,就是别像现在这样,一副随时要羽化登仙的模样。 梵文止,恨意平。 萧彻再次睁眼,缓缓吐了口浊气, “萧家一事尚未有最终定论,陛下就这么杀了他,置国法于何地?” 楚晏委屈撇嘴,低声道, “可是阿彻你不开心嘛,我想让你开心……” 楚晏垂着脑袋,鬓间须发落在肩头。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萧彻在朱霞峰养的兔子。 心头一软,萧彻伸手,替楚晏将那缕调皮的须发拢入耳后。 鼻尖檀香清雅,耳尖传来温热触感,窸窸窣窣,挠得他心痒。 楚晏抬头,撞进一双幽如深潭的眼眸。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事没有想明白。” 萧彻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收回手,端坐着。 又恢复他清心寡欲的模样。 楚晏:他家阿彻好难撩啊。 “是罗成的事?” 照他性子,一刀砍了,一了百了,省得还要让阿彻费心。 “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长公主的到来,更是加深了我的猜测。”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方才在昭狱,罗成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眸中悔恨绝非做戏。 仅是选择袖手旁观,还不足以让他这般愧疚。 “你离那个疯女人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一提到楚玉,楚晏脸色发黑,像头随时呲牙、扑咬敌人的凶兽。 萧彻语滞。 他明明是在说罗成啊。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语气不好,楚晏挠头,“对不起啊阿彻,我就是见不得她看你那眼神……” 阿彻是自己的,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萧彻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陛下多虑了。” 楚晏对他,似乎产生了些身为帝王不该有的依赖。 “我没有多想,阿彻,我就是……” 想跟你在一起啊。 楚晏着急解释,拉着萧彻的衣袖,可到底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怕,阿彻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远离他、厌恶他。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他会把阿彻锁在太极殿,让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哪怕他恨他、怨他,也在所不惜! “好了陛下,我们该谈正事了。” 唯恐他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萧彻及时将话题掰正。 楚晏耸着肩膀,兴致缺缺。 “如果臣猜得没错,楚玉手中应该有罗成把柄。” 楚晏顿时来了精神。 罗成的把柄?说起这个,他可就不困了。 “掌握他的把柄,就能知道罗成隐瞒那部分的内容。” 当年萧家灭门真相,才能水落石出。 这么多年,萧彻惶惶不可终日,陷于心魔。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绝不会放弃! 日上竿头,楚晏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查案也要吃饭啊,阿彻,我们先去吃饭吧。” 第47页 最终,萧彻搞事业的心,结束于楚晏亮晶晶的期待眼眸。 殿外的小顺子两手空空,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陛下都不会在太极殿用膳。 楚晏拉着萧彻,穿过御花园,越走越偏。 耐不住好奇,萧彻问道, “陛下不是要用膳吗?” 四周荒草萋萋,乌瓦低檐。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里应该是冷宫。 “就是这儿了。” 楚晏停住脚步。 大门紧锁的牌匾上刻着重鸣殿,楚晏拍着生锈铜环,喊着,“云汲姑姑,晏儿来看您啦。” 乌鸦飞落梧桐,里面传来脚步声,重鸣殿的大门再次打开。 云汲将门栓拉开,眸露惊喜与欣慰,手里还比量着,“一年不见,想不到晏儿都长这么高了。” 少年精致容貌,与小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到这,云汲眼眶湿润。 “哎呀姑姑,晏儿好不容易来看您一次,可不许哭鼻子啦。” 揽着她的胳膊,楚晏哄了半天,才换来云汲笑颜。 “那这位公子呢?” 云汲擦拭着眼泪,目光落在萧彻身上。 这么多年,她可是头一次见楚晏带其他人来呢。 “他叫萧彻,是晏儿的老师。” 介绍起萧彻,楚晏满脸自豪。 “姑姑好。” 萧彻礼貌问好,十分乖巧。 这位云汲姑姑虽身着粗布,可仪态端正,想来也是出身大户人家。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未抹平她的教养。 云汲连声应和,招呼着两人进院。 四方小院干净整洁,地里种着应季果蔬,角落还有棵枯朽梧桐。 “姑姑做了什么饭啊,好香的。” 楚晏兴冲冲地跑进厨房,上蹿下跳,像只撒欢的兔子。 萧彻平淡的黑眸起了波澜,嘴角微微上扬。 “不知道萧先生要来,所以只做了三样菜,我再去添个汤。” 云汲回头,没有错过萧彻看向楚晏时,那抹宠溺的眼神。 晏儿生性冷清,若不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怕是也不会带来见她。 “好呀好呀。” 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楚晏连连应着,挽起衣袖,“我来给姑姑打下手。” 云汲轻笑, “萧先生还在外面呢,你陪着他就好了。” “他又不是外人,不用陪着。” 客人才需要陪呢,阿彻是内人。 对上云汲颇有深意的眼神,楚晏难得脸红,悻悻道,“姑姑都看出来了啊。”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那心思都写在脸上,怎么会看不出来。” 云汲烧起火,炊烟袅袅,烟火气息浓郁。 楚晏心不在焉地择菜,在云汲面前,不再隐瞒自己的小心思,“我想跟他一直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 “那萧先生呢,他愿意吗?”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水雾,氤氲了楚晏的眼眸,一如他高频率跳动的心脏。 “大概是不愿的吧。” 楚晏扯了扯嘴角,垂着脑袋。 萧彻待在他身边,只为查明当年萧家灭门真相水开,云汲磕了两个鸡蛋进去, “无论是做菜,还是做事,都讲求个用心。” 用真心换真心,哪怕最后惨淡收场,也不辜负这场风花雪月。 “你未跟他互通情意,又怎知他会不愿?” 云汲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砸在楚晏心头。 是呀,他都没有表露心意,怎么知道阿彻不喜欢他呢。 可转念一想,楚晏又耷拉着脑袋, “他是男子啊……” 就算他能接受,可这种爱情,注定不会被世俗认可。 “男也好,女也罢,自个儿喜欢就是最好的。” 最后撒了把葱花,云汲拍了拍楚晏的肩膀,给予他莫大的鼓励。 小姐最大的心愿,就是楚晏能够平安喜乐。 他心里太苦,能有个知心人陪着,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何况对于另一半的选择,当事人才最有发言权。 楚晏眼睛亮了亮,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嗯,他就是喜欢阿彻。 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与性别无关。 楚晏搬来张桌子,将三菜一汤布置好,“阿彻,吃饭啦。” 萧彻伫立在梧桐树前,听到楚晏喊声,这才回神。 三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热汤热饭,暖足了萧彻寒凉的心。 饭菜虽没有御膳房的精致,但每一盘都是云汲用心做的。 萧彻吃在嘴里,冰封的心脏有了裂痕。 夹了块红烧肉给萧彻,楚晏眯眼,有好吃的,自然要想着阿彻。 “快尝尝,这个可是姑姑的拿手菜呢。” 生怕萧彻不好意思,楚晏把几个菜都夹了一遍。 萧彻那碗饭都快堆成小山了。 “陛……” 萧彻刚要开口,对上楚晏那双期待的眼眸,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四方小院里,没有君,没有臣。 有的,只是温馨与和乐。 “阿晏也吃。” 想了半天,萧彻才想出个对楚晏的称呼。 夹了一筷子的青菜给他,楚晏的眸子更亮了。 虽然他不喜欢吃青菜,但只要是阿彻给的,毒药他也给吃了。 第48页 “阿彻夹过的菜更好吃了。” 塞了一大口青菜,楚晏满足地咀嚼着,幸福感爆棚! 云汲在一旁笑着看两人互动。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就算同为男子,又有什么关系? “明明都是我做的菜,怎地萧先生夹过的,就更好吃了?” 难得有揶揄楚晏的机会,云汲可不会放过。 “哎呀姑姑,快吃饭吧。” 楚晏埋头干饭,遮掩红透了的脸颊。 真是的,姑姑太坏了。 三人用过午饭后,楚晏端着盘水果,又搬了个小板凳。 “喏,吃瓜了,后院刚摘的。” 两人围坐在梧桐树下吃瓜。 萧彻咬了口瓜,果甜萦绕舌尖,味蕾极致绽放。 “怎么样,我种的瓜还不错吧。” 云汲看两人吃得欢快,露出欣慰的笑容。 视线落在那棵枯朽梧桐,云汲掌心合十。 小姐若是在天有灵,见到此情此景,也会高兴的吧。 “很甜的,谢谢姑姑款待。” 萧彻答得乖巧,身上的清冷消散,有了人情味。 “阿彻你干嘛老是看这棵梧桐树啊。” 这棵树是她母妃亲手种下的,母妃郁郁而终后,这棵树也渐渐枯朽。 草木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云汲守在这座空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能见到楚晏平安长大,她也算此生无憾了。 “我总觉得这棵树的气味很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闻过…… “树怎么会有气味,况且它都已经成朽木了,哪里来得气味?” 楚晏不以为意,可一琢磨,又觉得不对。 他的话让萧彻灵光一闪。 枯树的确没有气味,可这树根下就说不定了。 四目相对,两人的想法出奇一致,一口同声道,“下面埋着东西!” 第24章 谏书 今儿高兴,楚玉多用了几筷子膳食,临午睡前,张太医来请平安脉。 “殿下玉体金安。” 张柏敖收拾着药箱,抹了把虚汗。 今日长公主点名要他来诊脉,可是把他吓了一跳。 “张太医常年替陛下诊脉,想必医术定是极为高超。” 楚玉斜躺在贵妃榻,皓腕支着脑袋,慵懒如猫。 张柏敖白眉一抖,有种不祥的预感。 “陛下近来脉象可平稳?” 楚玉看似随意,可身上的威压没有半刻消散。 “殿下放心,陛下脉象平稳,并无不妥。” 似乎还呈好的方向发展,不过,张柏敖没胆子说。 宫里谁不知道,长公主是个笑面虎,自来与陛下面和心不和。 “太极殿也没人去太医院取药?” 乌陀罗花毒性极为霸道,若没灵丹妙药,楚晏不可能压制住毒发。 张柏敖实诚地摇头,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诓骗楚玉。 当年重鸣殿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这倒稀奇,难不成还真让他寻到了江湖名医? 楚玉放人离开,接过襄荷递来的桃胶燕窝,玉臂半枕罗衾。 “殿下放宽心,那乌陀罗花毒毒性强烈,许是陛下没闹出动静罢了。” 见她沉闷,襄荷及时劝慰。 楚晏活得长久,于她,可不是件好事啊。 “就算他能侥幸活上个几年,本宫也有办法动摇他的位置。” 罗成老了,压制不住年轻气盛的楚晏,废掉的棋子,丢了也就丢了。 及时换上新的,也是一样的。 “张府今日传来讯息,一切就绪,仅凭殿下吩咐。” 楚玉抬眸,来了几分兴致, “那就按计划行事吧。” 似是想到什么,楚玉嘱咐道, “近来让王世虎安分些,魏显崇快要抵达鄞州了,估计是去查乌陀罗花毒的。” 从袖中拿出瓶鹤顶红,楚玉摩挲着润玉瓶口,眸色渐暗。 有些人死得越早,她才能越安心。 “昭狱的一日三餐,不用本宫再多提点了吧。” 瓷瓶很小,可襄荷接过时,却觉得有千斤重。 她,不想再杀人了。 “你犹豫了。” 楚玉黛眉皱起,视线紧锁于襄荷。 “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想,罗大人为殿下鞠躬尽瘁数年,毒杀是否太过残忍。” 襄荷一紧张,将心里话一箩筐地说了出来,身形抖如糠筛。 完了,估计这瓶鹤顶红要先自己喝了。 襄荷跪在地上,紧闭双眸,不敢去看楚玉的脸色。 “鞠躬尽瘁?若是本宫手里没他的把柄,何来这鞠、躬、尽、瘁!” 楚玉冷笑,一字一句隐含怒气。 “阿襄啊,你跟在本宫身边数年,怎么就没学会拿捏人心呢?” 那封谏书一旦昭之于众,恐怕第一个要他命的,就是楚晏! 她是在帮他,落在楚晏手里,总比死在牢里要好吧。 “是奴、奴婢愚笨。” 襄荷生怕她手里那碗燕窝砸过来,连连磕头。 见她恐惧至此,楚玉没了兴致,怒气收敛。 “不过你说得没错,毒杀于他确实残忍。” 襄荷抬头,悬着的心一松。 殿下少造杀孽,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好过些。 第49页 抚弄着蔻丹,楚玉目光悠长,极为认真的在考虑着。 “那就鸩酒、白绫、匕首,让他自己选一样吧。” 她多慈悲啊,让他临死前,还有选择权。 襄荷猛地瞪大眼眸,她以为,殿下会回心转意。 同为殿下效命,罗成今日的下场,难免不会成为她明日的结局。 襄荷心寒,却也只能遵从命令。 重鸣殿,云汲拿来锄地的铁锹。 楚晏挖了好一会儿,异香更浓,手腕一顿,铁锹卡在泥土里。 是个方盒。 将泥土处理干净后,百宝嵌漆盒在阳光折射下,崭新如初,宝光熠熠。 “是紫檀木,怪不得这么多年,香气依旧。” 宝盒镶满珊瑚珠玉,以整块檀木为底,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重鸣殿是贤妃故居,这宝盒自然也是贤妃所埋。 萧彻担忧地看了眼楚晏。 先帝极为宠爱贤妃,惹来前朝不满,御史台口诛笔伐,谏书一箩筐地往太极殿送。 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逼得贤妃郁郁而终。 而楚晏幼时亲眼目睹了贤妃日渐枯槁,却无可奈何…… 云汲视线落在萧彻身上,或许冥冥中自有缘分吧。 若今日萧彻没有察觉异香,怕是这漆盒也无法重见天日。 “是小姐留给晏儿的。” 云汲摩挲着盒上刻下的字,再见沈姝遗物,她还是难掩悲戚。 “是母妃刻的字……” 楚晏喉头哽咽,他的字是母妃一笔一划教出来的,怎会不认识。 轻拍楚晏肩头,萧彻极为笨拙地展现自己的安慰。 “打开看看吧。” 贤妃走得了无生息,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扣动锁扣,楚晏似是触碰到什么禁物般,猛地缩回手,紧抓着萧彻胳膊,“阿彻,我害怕……” 十一年前,他从尚书房回来,推门看到母妃躺在塌上,气息全无。 那天,重鸣殿格外热闹。 好多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少年肩膀抖动着,躲闪的眸子失去往日光泽,萧彻掌心握住他冰凉的手腕。 “我会陪着你。” 他像是团火,烧尽他的恐惧与不安。 他的坚定,给予他力量。 啪嗒—,漆盒开启,里面是块漆黑烫金令牌。 “是鬼谷的八荒令!” 萧彻眸露震惊。 楚晏把玩着,看向萧彻的眸子不解, “这玩意很值钱吗?” 什么鬼谷,什么八荒令,他听都没听说过。 “江湖上鬼谷被划为□□,但二十年前鬼谷销声匿迹,如今,世人早已不记得还有这个门派。” 若非鬼谷退隐,天机阁也没有机会发展壮大。 “这块令牌又是什么来头?” 母妃出身江南士族,怎么会与江湖□□扯上关系? “八荒令,鬼谷谷主持有的令牌。” 萧彻难得认真打量着楚晏。 持八荒令者,可调动鬼谷各方人马,见令牌如见谷主。 不过如今鬼谷消失于江湖,这块令牌也没有了意义。 “姑姑,你知道母妃跟鬼谷的关系吗?” 楚晏求证于云汲。 小姐自幼长于沈府,书香门第之家,哪会结交江湖人士。 云汲摇头, “或许是别人转赠吧。” 楚晏将令牌放回盒子,意外发现, “里面还有个暗格。” 是一封信和一沓谏书。 泛黄的谏书微微卷曲,如那老朽的枯木,墨迹染上岁月的痕迹,可依旧清晰可辩。 楚晏展开,瞳孔皱缩,手抖得不行。 上面罗列着贤妃种种罪名,妖妃祸国,朝纲失序。 他们将元启年间的天灾人祸全部归咎于一个女人身上。 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需要美人顶罪。 “都他妈是胡说八道,御史台的混蛋、小人,朕就应该送他们下地狱!” 谏书被揉得起皱,楚晏眼眸发红,咬牙切齿。 视线下移,楚晏呼吸一滞,落款处赫然是他父皇的御笔批注。 所以说,他默许群臣任意污蔑母妃,甚至还跟着他们一起,将母妃推入万丈深渊。 楚晏浑身紧绷着,像是头随时要扑起咬人的野兽。 “你去哪!” 萧彻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一个健步冲上去,却只抓到了衣袖。 不行!楚晏这个样子,绝不能放任他出宫。 萧彻一把抱住楚晏的腰,那滚烫的温度似乎要将他灼烧殆尽。 “冷静些楚晏!你不能再失控了!” 乌陀罗花毒每次毒发,都会让楚晏减少一年的寿命。 楚晏红着眼,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头,大力挣扎,“阿彻你放手,我今天非得把那老头的皇陵掀个底朝天,鞭尸荒野!” 他母妃做错了什么,连她最亲近的人,都想让她去死。 萧彻忙倒出几粒清心丸,趁楚晏不备,塞到他嘴里。 “还有封信,阿晏,是你母妃留下的绝笔信。” 萧彻寄希望于他仅存的理智。 对,还有母妃留给他的信。 楚晏的眸子多了几分清明,将手中谏书恶狠狠地甩在地上,踩上好几脚。 第50页 云汲见此,连忙将信封交到楚晏手中。 楚晏手抖得连信封都拆不开,还好有萧彻在一旁帮忙。 信封很薄,不过才两页纸,可上面字字泣血,诉说着对楚晏的愧疚。 “母妃早就知道自己会不久于人世,她让我好好活着,放下仇恨。” 楚晏顿了顿,看向萧彻, “如果有难,去金陵寻求箫府庇佑……” 金陵与江南相距甚远,他也从未见萧家与沈家有所往来,贤妃为何会让楚晏去金陵? 还未等萧彻细细想来,耳边传来云汲的惊叫声。 云汲手握那张满是脚印的谏书,一字一句,看得极为认真,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我记得,这是罗御史的笔迹,他早就告诫过小姐远离盛京。” 罗御史?十年前,罗成正是监察御史。 楚晏挥起扇子就要往外冲, “老子刚才在昭狱就该一扇子呼死他。” “罗大人不是坏人,这谏书虽是他的笔迹,但绝非他的本意。” 云汲拦住楚晏。 对上云汲笃定的眼眸,楚晏止住动作,没好气道,“难不成是有人按着他头,逼他写的?” 罗成是好人,估计这天下就没坏人了。 萧彻心思灵活, “这道谏书,会不会就是楚玉捏住罗成的把柄?” “是不是,去昭狱问问不就行了。” 楚晏眼眸幽深,将谏书收好。 他早就想跟罗成算总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1 21:08:10~20210607 18:2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星河挽、谨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真相 树影婆娑,拉长着一道人影。 、 石瑛刚要回房,却意外撞见身穿黑色斗篷的襄荷。 她的背影,与自己相似,况且又是特别留意过。 晌午时分,宫女太监们打盹偷懒,倒真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这是要去哪,为何是这副打扮? 石瑛心头涌上不安,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昭狱鞭笞声、烙铁印在皮肤的刺啦声以及若有若无的□□。 罗成盘腿而坐,静待最终审判。 就这样了无生息地死在这里,连阳光的温度都触碰不到。 他的罪,合该由他赎。 “喂,吃饭了。” 狱卒将没有荤腥的饭菜递了进去。 听说这人还是个大官呢,不也说进来就进来了。 吱吱吱—— 老鼠闻着香味而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那碗白米饭。 罗成笑道, “这个可不能给你吃,吃了会死的。” 他在楚玉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熟知她的脾性。 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拿过筷子,罗成端着缺口瓷碗,内心异常平静。 刚要往嘴里送,罗成手腕却被一块石子打中。 哗啦—— 瓷碗应声破碎,饭菜撒了一地。 小老鼠吱吱地扑上来,却被罗成用脚赶了出去。 “阁老何时还这么好心了?” 楚晏嗤笑。 罗成蹲下身子,将饭菜一粒粒捡起, “上天都有好生之德,何况你我?” “你要是有半分怜悯之心,当年为何会对我母妃步步紧逼?” 楚晏将谏书扔到他脸上,隐忍怒气。 罗成展开谏书,手腕狠颤,声音抖如弦丝,“这、这谏书,怎么会在你手里……” 罗成瞪着圆眸,满是不可置信,它不应该在楚玉那吗? “这是在我母妃遗物里找到的,朕无意间发现。” 如果这封谏书出现的时间再早些,估计他早就跟罗成拼命去了。 “贤妃娘娘……,是老臣愧对于您啊……” 罗成手中紧握谏书,朝着重鸣殿的方向,扑通跪在地上。 佝偻着身子,罗成泪涕横流,回忆过往,“当年,先皇后来找过我,说是只要写下这封谏书,先帝就会趁此将娘娘送到甘露寺,等避过这阵风头,再将她接回宫来。” 楚晏气得牙痒痒,上前就要踹他,却被萧彻紧紧拉了回来。 “那毒妇的话你也信,你这内阁首辅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罗成不为所动,任打任骂,他都不会辩驳。 “我去找过先帝,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罗成又何尝没有怀疑过陈皇后的用心,但此事是先帝拍板的。 他的杀意,让沈姝彻底寒了心。 楚晏动作一滞。 之前他还对父皇有所期待,猜想着会不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 可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能弑兄篡位的人,本就冷血,何谈真心? “阿彻,这次你别拦我,老子今天就要把他从皇陵里拉出来,挫骨扬灰!” 母妃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死了都背负骂名,他怎么还有脸安生地待在皇陵里。 楚晏立即挣扎起来。 他红眼的模样,令萧彻想到从前失控的自己。 “那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大晟皇室?” 萧彻不肯松手,皇室的尊严容不得半分亵渎。 第51页 在百姓眼中,皇帝是天子,代表着神的统治。 可一旦传出君非君臣非臣、父不慈子不孝的事情,神的光圈顷刻间化为乌有。 若心中无敬意,天家威严不再有震慑力,那起兵谋反便如同儿戏。 楚晏冷呵一声,冷意爬满双眸, “天下人,与我何干?” 他只想为母妃讨个公道! “陛下不妨先让我把话讲完,再去皇陵也不迟。” 罗成收整情绪,眸色清明。 楚晏停止挣扎,他倒要看看罗成要怎么辩解。 萧彻适时放手,转身离开,事关皇室密辛,他不该留在这里。 袖子被人扯住,萧彻对上双红眸,像只软萌无害的小白兔,“阿彻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我害怕……” 楚晏局促地攥着指尖,生怕萧彻离他而去。 “这里面也有关萧家,你也留下来吧。” 罗成叹气。 若说缘分也真是奇怪,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那时候陈皇后势大,搅动前朝针对贤妃,她为了保护你,认下谏书上种种莫须有之罪。” 怪不得母妃小心处事,可还是遭人算计,原来都是陈如烟搞得鬼。 “贤妃也并非抑郁而终,而是被毒杀,先帝严厉太医院封嘴,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 他也是在楚玉身边多年,才悄然发觉的。 “是谁下的毒?” 楚晏咬着舌尖,痛意使他保持清醒。 “陈如烟,慢性毒,最后是被张太医查出。” 张太医?楚晏细细回忆着, “是张柏敖?” 罗成点头。 张柏敖医术高超,稳坐太医院院首,这么多年,都未曾向楚晏透露半分真相。 当真,该死! “娘娘死后,将你托付给我,正巧楚玉拿谏书胁迫我为她所用。” 还未等罗成说完,就被楚晏打断, “怎么可能!?” 他与罗成暗里针锋相对数年,现在跟他说是友军,闹呢? “西道亭沈府,东道亭罗府,我与你母妃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彼时杏花纷飞,先帝下江南,两人相遇,一见钟情。 她不顾一切地跟他回宫。 从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放下剑与江湖,拿起四书五经考取功名。 只为能靠得她,更近些。 “既然是青梅竹马,那你知道我母妃与鬼谷是何关系?” 那枚八荒令,隐隐让楚晏不安。 “沈姝自小养在闺阁中,怎会和鬼谷扯上关系。” 罗成不解,他认识沈姝时才六岁,那时候沈姝跟个粉团子似的,软乎乎的。 就是有点呆。 但怎么看,都不像会跟鬼谷之人打交道。 楚晏见此,停止追问,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与楚玉周旋,明面上处处给你使绊子,可哪一次你没有躲过,否则李斯年的事情,会轻易翻篇吗?” 若他想动真格,那龙椅早就换人了。 “你敢说御膳房的毒不是你下得?” 楚晏满脸怀疑。 “我为什么要下毒?” 罗成反问。 下毒杀了楚晏,朝野动荡,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 萧彻心思活络,骤然睁开双眸, “阁老为何要给陛下送请帖?” “是楚玉。” 原以为自己足够安分,就可以降低楚玉的警惕。 果然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让她安心。 “那就是了,连环计,御膳房是楚玉动得手脚。” 没想到深宫女子,竟如此工于心计。 借楚晏之手除掉罗成,日日喂以南星草,不过两年,楚晏就会毒发身亡。 “呵,真是贼心不死,就算老子死了,这皇位也轮不到她坐!” “大晟似乎也有过一任女帝。” 萧彻皱眉,难道楚玉是想效仿羲和? “羲和女帝?她也配?” 一怼起楚玉,罗成显得格外来劲。 楚晏:莫名觉得他顺眼了不少。 “就算想要登基为女帝,她也不会这么着急动手。” 萧彻分析着。 楚晏若真的毒发,她难逃嫌疑,百官士族也不会轻易答应。 唯一的方法是,再找一位幼帝,作为她权力交迭的过渡。 从而,真正掌握前朝的权力中心。 “最近张家来宫里传信,估计是跟这个有关。” 罗成面露凝重,怕就怕她真的找到代替楚晏的人了。 “张家?就是拥立我三皇叔一派、前些年贬黜盛京的张家?” 楚晏有了印象,不过他们偏隅渭南一带,怎么还会跟楚玉扯上关系? “科举新晋探花张璨,就是出自渭南张家本家。” 萧彻补充着,所有及第登科之人的身份,他早已调查清楚。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查清楚,张家与楚玉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 罗成加重语气,瞥了眼面色同样深沉的萧彻,继续说道,“萧家自祖上便是保皇派,如今你在陛下身边,又封为帝师,大晟的江山社稷望你重之。” 他看得出来,萧彻少年英才,在政事上有独到见解。 第52页 若能成为楚晏左膀右臂,他也能安心地下去见沈姝了。 看来贤妃早就知道萧家是大晟皇室的不二之臣,所以才会让楚晏去金陵寻求庇护。 但就算满门忠烈,不也说灭门就灭门吗? “自当尽力而为。” 萧彻语调发沉,可还是应了下来。 楚晏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有了萧彻的保证,罗成整个人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呈油尽灯枯之态。 他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翻滚的痛意,一口老血喷在墙面,开出点点红梅。 萧彻上去搭脉,眉头越皱越紧, “是毒箭树,常抹于器皿上,触之则死。” 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可长于沙漠的毒草,为何会出现在中原? 视线落在碎成一半的瓷碗上,楚晏眸色幽深。 方才是他疏忽,没有注意到罗成逐渐发紫的嘴唇。 萧彻收回搭脉的指尖,朝楚晏摇了摇头。 一心求死的人,不值得他浪费心力。 身中毒箭树者,浑身气血翻涌,外表虽很难看出异样,但胸口疼痛万分。 罗成早有所察觉,可他选择了隐瞒。 猛地攥住萧彻手腕,罗成圆睁着双眸,耗尽所有的力气,“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辅佐保护好、陛下。” 语断,气绝。 罗成手腕无力地垂下,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堂堂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半生风云,最后却身死昭狱。 楚晏俯下身子,替他合上双眼, “如你所愿,朕不会追究罗府。” 拿自己换罗府上下百余条人命,罗成的心思,楚晏又怎会不知。 一道黑影闪过,楚晏猛地起身,呵斥道,“谁!” 第26章 隐疾 太极殿。 楚晏让暗卫退下,一把拉开黑色斗篷。 “说吧,哪个宫的?” 就算她不说,楚晏也能猜出几分。 只不过,楚玉身边的大宫女不是襄荷么,这个看着倒是脸生。 石瑛头一次踏入太极殿,深知楚晏有疯症,身子抖得不像话。 “啧,真费劲。” 楚晏起身,朝暗处招着手。 他一向没有耐心,可疑之人杀了就是,以绝后患。 “杀鸡焉用牛刀。” 楚玉声音高扬,珠光宝气的踏入殿内,身后的小顺子苦着张脸。 他可真拦不住长公主。 “陛下的暗卫用来对付个小宫女,传出去,岂不是损害皇室颜面。” 暗卫面面相觑,抽出的刀,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怎么,朕使唤不动你们了?” 楚晏侧目,丝毫不顾及在场的楚玉。 “陛下倒也不必为难他们,只不过我栖凤宫的人,还得由我亲自处罚。” 若非襄荷头一次声泪俱下地求她,这档子事,她断然不会管。 宫女罢了,贱命一条。 “动手!” 楚晏坐在龙椅上,那双眸子冰凉彻骨。 暗卫的职责是保卫皇室中人,但他们只能忠于一个主子。 寒刀举至头顶,凛冽暗光倒映在石瑛惊恐的瞳孔。 “楚晏!你是不是以为罗成死了,这朝堂就是你说了算?” 楚玉抬步上前,被他气得不轻。 以往楚晏在她面前就是只小白兔,不敢有丝毫忤逆。 可如今看来,这哪是只小白兔,明明就是獠牙尽显的狼崽子! “朕才是天下之主,皇姐说话可要有分寸。” 楚晏眼神淡漠,看着她气急的模样,嘴角勾起。 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楚玉逐渐冷静,视线瞥向萧彻,“我倒真不知道,天下之主的后背上,会被人刻下什么东西……” 楚玉话说一半,凤眸来回瞟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事关天子尊严,这种难以开口的秘事,楚晏有没有告诉过他的小帝师呢? “楚玉,你在找死!” 胸口翻涌怒意,楚晏太阳穴鼓胀着,捏着龙首的骨节发白。 他要杀了她! 杀了她,就不会再被那些记忆折磨。 楚晏瞳孔变得猩红,毒性复发,这一次,比以往更加严重。 萧彻暗觉不妙,声音冷如冰碴,怒容显现,“带着你的人,滚出太极殿!” 他性子淡漠,少有发火。 可楚玉一再挑衅,她是在把楚晏往死路上逼。 达成目的,楚玉不再逗留,扬长而去。 看来,他的疯症也没痊愈啊。 清空大殿诸人,萧彻想要点楚晏的穴道,可一直近不了他的身。 两人在龙椅上打得难舍难分。 萧彻逐渐落下风。 发疯的楚晏,实力在他之上。 “阿晏!清醒一点!” 萧彻试图唤醒他,可没有任何效果。 此时的楚晏,沉浸在血腥世界,周围一切活物,都该被撕碎! 玉骨折扇尖端冒着寒刺,直直地朝萧彻袭来,动作快如鬼神。 对上那双凉薄、只剩杀戮的眸子,萧彻心头一滞。 “阿晏……” 萧彻没有躲闪,任由寒刺刺入脖颈,鲜血蜿蜒流下。 滴答,滴答—— 血珠滴落在楚晏手背,滚烫炙热的温度,令他神志逐渐清明。 第53页 眼眶猩红褪尽,折扇从楚晏手中滑落。 他,伤了阿彻…… “阿、阿彻,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晏手脚不知往哪放,又不敢去触碰他的伤口,无措得令人心疼。 “我知道。” 萧彻揉了揉他的发顶,尽力安抚着。 他的失控是因为花毒,并非是他的过错。 “我喊太医来处理伤口。” 楚晏满脸担忧。 一想到这伤口是他造成的,楚晏愧疚翻涌。 萧彻拉住他的袖子, “小伤而已,不用劳烦太医了。” 事关楚晏隐疾,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药箱就在偏殿,我自己来就行。” 萧彻替他搭过脉后,才起身离开。 “阿、阿彻,我帮你,你脖子上的伤口自己来不方便。” 楚晏想要补偿,哪怕能帮些忙,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偏殿草药味浓郁,楚晏小心地替萧彻上药,指尖划过他的薄唇。 “嘶——” 萧彻疼得倒吸口冷气。 原本楚晏温柔的动作,怎地加重了几分? “哎呀,阿彻,都怪我手太笨了,我给你呼呼。” 楚晏眸中愧疚更甚。 萧彻没有多想。 毕竟他身为帝王,估计也是第一次给人上药,下手没轻重也正常。 楚晏凑近,睫毛抖动,一下下替萧彻吹着伤口。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楚晏眉梢弯起,吹得更来劲了。 楚晏:就没有他撩不动的人。 脖颈似乎是有千万只蚂蚁,窸窸窣窣,勾得萧彻心头微痒。 与他的死气沉沉不同,楚晏少年意气风发,每一处都是极致潇洒。 萧彻克制内心悸动, “陛下……,可以了。” 再让他这么吹下去,就算脸上有□□,也再难遮掩绯红脸颊。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楚晏可不会轻易放过。 “不行的,云汲姑姑说,要吹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得更快。” 对上楚晏无辜的眼神,萧彻深觉自己心思龌龊。 他是他的老师,该是爱护包容之情,怎能生出别的情愫? 别过头去,萧彻想要起身,可动作慌乱,不小心碰倒药瓶。 楚晏拉着他的胳膊,用了几分力气, “哎呀,阿彻你乖乖坐在这样,我给你上药包扎就好了。” 在他的脖子上缠绕着层纱布,楚晏指尖流连,垂下的黑眸涌动着浓浓占有欲。 要是阿彻能一直这样被自己照顾就好了。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待在他身边。 楚晏直起身子,手臂呈环形,在他的脖颈后打了个结。 呼吸喷洒在萧彻耳尖,远处看,像极了一对耳鬓厮磨的眷侣。 “陛、陛下?” 见他不动,萧彻唤了几声。 猛觉肩膀一沉,耳边呼气轻柔。 楚晏将脑袋搁在萧彻肩膀上,半臂环着他的细腰。 这一刻,他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想抱会儿阿彻,一会儿就好。” 发蔫的语气,令萧彻软了心肠。 他是在害怕吧…… “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你是大晟君主,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拍着他的后背,萧彻难得温柔有耐心地哄人。 自贤妃逝世,楚晏在这宫里就像根野草,任谁都能上来践踏侮辱。 虽身为皇子,却没有享受过半分天潢贵胄的特权。 “我不想当皇帝……,我有阿彻在身边,就足够了。” 龙椅下白骨骸骸,多少人的鲜血都染不红这把椅子。 他又何德何能,心安理得地稳坐于高堂明镜之上。 “阿彻,无论如何,你都会陪着我吧……” 少年眼眸漆黑,闪烁着期待星光。 总得先把人给套牢了吧。 “只要陛下用功好好学习,我就不会离开。” 江山社稷之重,远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够承受,等他能够独当一方,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 背对着萧彻的楚晏,嘴角勾勒起满足的笑容,黑眸狡黠闪亮。 真好,阿彻不会离开自己。 他,不会再孤零零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阿彻,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可不许反悔。 若你有一日离开,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绑回太极殿,再也不给你逃出宫的机会。 萧彻:怎么总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推开楚晏,萧彻敛眉,所有的情愫重归平静。 “今日大殿上,楚玉故意激怒你……” 萧彻欲言又止,楚晏后背的伤,定是他难言之痛。 “阿彻想说什么说就是,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看出他的犹豫,楚晏轻声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楚晏正视这个伤口,他才能彻底摆脱这个阴影。 可萧彻没有把握,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楚晏怎会跟他这个外人解释。 顿了顿,萧彻拿出瓶玉肌膏, “这膏药是我自己研究提炼的,对祛除伤疤有奇效。” 眼不见为净,说不定这道伤疤抹去,楚晏心中的阴影也能随之消散。 第54页 “宫里奇珍草药多不胜数,阿彻可知,我为何没有祛除这道疤?” 他家阿彻真好,都会给他留面子。 萧彻:并没有,主要是怕你下次再发疯,我顶不住。 “这疤代表我最屈辱的过往,等到我有能力掌控一切,亲手杀了她,这道疤才算真正抹去。” 身体上的疤可以随意祛除,可心口的疤,只能自己来了结。 “阿彻……,你会帮我的吧。” 楚晏抬眸,扮得一手娇弱可怜。 萧彻:熟悉的下套感觉又来了。 可那时候萧彻心思单纯,哪会想到,楚晏早就对自己图谋不轨。 没有多想,顺着那套就跳下去了。 “会的。” 奇门遁甲,帝王权术,只要他会的,他都毫不保留。 “我就知道阿彻最好了!” 顺手拿走那瓶玉肌膏,楚晏笑成眯眯眼。 这可是阿彻第一次送他东西呢,得好好保存。 “对了阿彻,我送你的那块石头呢。” 楚晏忽然提起此事,倒是把萧彻打得措手不及。 沉吟片刻,萧彻翻腾着药箱。 一般不太重要的零碎小物件,都会被他顺手扔到药箱里。 “在这儿。” 拿出以莲花雕饰的玉石,萧彻皱了皱眉头。 他还是不喜欢莲花。 “先给我,等明天再还你。” 触碰到他温热掌心,楚晏剑眉轻扬。 玉石配美人,他与阿彻的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第27章 后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价值千金的瓶盏碎了一地,楚玉随手拽了个东西,就往石瑛身上丢。 碎片划破石瑛额角,溢出点点血迹。 “此事是奴婢办事不周,望殿下开恩。” 襄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见她求情,楚玉怒气更甚,襄荷何时对一个卑贱宫女如此上心了? “滚下去!” 凤眸凌厉地射向石瑛,楚玉吼道。 平复好怒气,楚玉缓缓吐了口浊气, “罗成死了。” “是奴婢办事不利。” 襄荷垂着脑袋,声调狠颤。 她并不知道楚晏在昭狱,被他发现后,石瑛跟自己换了衣服,这才让自己躲过这一劫。 是她欠石瑛的。 “也就是说,罗成并非死于你之手。” 楚玉凤眸微眯,是谁有胆子在风头浪尖时动手? “你在昭狱,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襄荷努力回忆着, “没有。只不过狱卒送午膳时,同样的饭菜,但罗成的食盒却与他们分开。” 既然问题出在狱卒身上,那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楚玉刚要开口,却见栖凤宫掌事太监维桢小跑来。 “殿下,昭狱今日送午膳的那个狱卒死了,陛下盛怒,即刻召了大理寺卿。” 案子还没开始查,人就死了。 这大理寺卿,可真难。 “既然有人操心着,那让我们的人都撤回来吧。” 楚玉吩咐道。 “近日你先不要出栖凤宫,避避风头。” 楚玉俯身,在襄荷耳边低声喃喃。 毕竟是自己手里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刀,若杀了,还真有点可惜。 太极殿外,吉道年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楚晏传召。 来回踱着步,显得焦躁,转头朝小顺子发牢骚,“你说陛下跟太师在里头干嘛呢,大半个晌午也不见人影。” 小顺子抬头望天,主子们的事他哪敢随意议论。 “估计是陛下在经学方面困惑较多吧,近来陛下越来越爱学习了。” 说谎话不打草稿,是每一位掌事太监的必修课。 吉道年满脸不信,楚晏可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当初孙太傅可背了好大一口锅。 踏入殿内,吉道年看到案桌上铺满讲义经书,眸显惊讶。 小皇帝这是转性了? 可御桌前两人姿态亲昵,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与老师。 吉道年:不对劲,很不对劲。 “吉大人来了。” 楚晏收揽衣袖,抬眸,可丝毫不介意与萧彻的亲近。 “陛下,注意场合。” 萧彻眉头皱起,拉开两人距离。 明明就是在正经讲学,可楚晏总是亲近着自己,这让萧彻有些为难。 每每说他时,楚晏总摆出一副无辜面容,眼神单纯得不像话。 好像藏有龌龊心思的,是萧彻自己。 “阿彻,你凶我。” 楚晏委屈脸。 萧彻:…… 陛下太爱撒娇了怎么办? 吉道年:这是我认识的楚晏? 轻咳一声,吉道年拱手, “臣,拜见陛下。” 又朝萧彻作揖, “见过太师。” 萧彻的品级远在他之上,又多受陛下偏爱待见,与他交好,自己不亏。 收起嬉笑心思,楚晏端正坐姿, “罗成擅自挪用贡品之事先放放,朕找你来,是想查毒箭树,漠北之物为何会出现在盛京?” “陛下是怀疑朝中有人与北漠勾结?” 吉道年皱眉,这事可不好办啊。 若真有勾结,背后之人定然手眼通天,查起来,甚为棘手。 第55页 “这么明显的问题,还用你问?” 楚晏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吉道年被楚晏怼得没话说,他就确认一遍,至于这么暴躁吗? “或许吉大人可以从鄞州峪门关查起。” 萧彻略微思索,给出查案方向。 峪门关是北漠进入大晟的唯一通道,这毒定是从峪门关流入。 楚晏:他家阿彻真聪明! 与有荣焉! “恕臣冒昧,臣想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罗成的身后事?” 半生为敌,算起来也是半个好友,吉道年想送他一程。 “皇贡之事与他无关,就按暴毙处理吧,公告天下,大葬。” 楚晏情绪复杂,到现在还接受不了,罗成一直替自己与楚玉周旋。 “朕有些好奇,你与罗成在朝中为何总是不对付?” 见面就掐,怼罗成比自己还要积极。 吉道年莫不是看上罗成了?打是亲骂是爱? “年少轻狂罢了……” 吉道年摇头,不愿多说。 同窗时,吉道年事事压罗成一筹。 可会试放榜,吉道年屈居罗成之后,自然心有不甘。 后来罗成势大,权倾朝野,奢靡无节制,吉道年看他就更不顺眼了。 一开始他还顾念同窗之谊,多有规劝,可罗成置之不理,依旧我行我素。 如此,两人分道扬镳。 在朝堂吉道年出言不逊,罗成也不多以追究,被骂,就当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见此,楚晏也不好多问。 “罗府丧事需要个人来主持,你……” 楚晏话还没说完,就被吉道年激动打断,“微臣愿意主持,谢陛下恩典。” 不是啊,他是想让吉道年挑个主持人选的。 “既然吉爱卿如此积极,那便由你主持了。” 楚晏点头敲定,正三品官员,也不算辱没当朝首辅。 朱雀大街,一片缟素,黄铜纸钱,洋洋洒洒。 大红绸布换成丧白棺椁,喜事变丧事。 百姓唏嘘,看客人走茶凉,好在还有几个罗成门生赶来操持丧事。 罗成身死,罗府安然无恙。 陛下心意,真是难猜。 罗锦绣抱着一卷画轴,忍住哽咽, “这位就是吉大人吧。” 吉道年微愣,他跟罗府嫡长女并未见过面,她又如何认得出自己? 看出他的疑惑,罗锦绣红着眼眶, “家父之前说,等他驾鹤归去,让小女把这副画亲手交给吉大人。” 那时她还调侃父亲会长命百岁,这幅画至少要蒙尘二十年。 可世事难料,画卷刚刚封存,不过半月时间,又重见天日。 吉道年接过字画,指尖发颤,将其展开。 元启九年,槐月二十七日,与吉兄观苍山洱海之作。 画上,罗成撑着乌篷船,两岸隔山,背影略显萧瑟,而吉道年在岸边,望着远山青黛。 两人看似毫无干系,可千言万语都化为清风,传入耳边。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吉道年念着画旁题字,不知觉泪染长衫。 “父亲其实一直都挂念着大人,否则依大人得饶人处不饶人的行径,怎么可能还稳坐大理寺。” 细细想来,每一次自己把化险为夷,都归结于幸运。 可这一切,是因罗成在背后替他周旋。 他从未忘记年少誓言,错的人,是自己! “吉时到,抬棺。” 纸铜钱落了满地,灵柩升起,罗府恸哭一片。 小顺子带着内务府诸人匆忙赶来,给上了柱香。 “顺公公,请跟我来。” 罗锦绣守在空旷灵堂,作为府中嫡长女,她需得妥当完成每一件事。 家族尊严,不允许她露怯伤心。 递上本厚厚书册,罗锦绣鼻头彤红, “自父亲出任内阁首辅,人情往来,都记录在此册,父亲都收录在后库。” 罗锦绣带他们到后院,小门吱嘎,灰尘扑面而来。 “这是多久没打扫了?” 小太监被呛了好几口。 “父亲一直不让人打扫,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 罗府上下,谁也不知晓破落后院,竟会藏着这么多珍宝。 就连楚晏下令抄家时,那些人也没有发觉。 小顺子随便打开个落灰金丝楠木盒,惊呼道,“呦,这么大个儿的夜明珠。” 这些东西加起来,换出一支军队都绰绰有余。 “每一件珍宝都记录在册,父亲十几年来,从未挪用。” 就连盖子,都没打开过。 搬了一下午的时间,小顺子才将后院清空。 月上枝头,他也该回宫复命了。 浮尘一甩,小顺子刚要踏进殿内,就听见里面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陛下……,轻点。” 萧彻疼得倒吸冷气,他总感觉楚晏是故意的。 没想到太师私下这么柔媚? “再忍忍阿彻,马上就快弄好了。” “弄”这个字就很有灵性。 小顺子听得墙角正起劲,只觉耳边一痛。 “公公站在外头干嘛?” 还撅着个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在偷听。 阿岚揪着他耳朵,也就是主人心情好,不愿跟他计较,不然早就被扇飞了。 第56页 “疼疼疼,哎呦我的小祖宗啊。” 小顺子连连求饶,这也犯不着跟他耳朵过不去吧。 门外的动静落入萧彻耳中, “陛下……,已经够多了。” 楚晏下手没个轻重,白色药粉都落在他的领口衣襟。 “阿彻忍着点嘛,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这般忍不了痛?” 楚晏低声哄着,拿过纱布,小心地缠绕在萧彻脖颈。 看来以后,他得温柔点了。 看着脖颈上的纱布,楚晏笑得邪肆,阿彻可真是越来越对他胃口了。 想要将他彻底弄坏! 锁到太极殿,日日只能看他一个人! 萧彻:面前这个笑得跟个二傻子的人是谁? 楚晏一脸痴汉笑,把萧彻嫌弃得不行。 “陛下,注意仪态。” 也就自己能时时提点他,要搁在别人身上,楚晏那点君王面子,可都得碎成渣渣。 “好嘛。” 见人都进来了,楚晏缩回身子,双眸黯淡,活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白兔。 “阿岚,这有你的信。” 萧彻朝阿岚招着手,没有注意到楚晏低落的情绪。 楚晏:完了,阿彻不爱我了。 第28章 裂痕 信上仿佛带着沙尘味道,耳边隐隐传来大漠狼啸。 “是魏将军的信,特意寄给你的。” 萧彻抬眸,瞥了眼面染霞色的阿岚。 少女心事都写在脸上,哪怕是阿岚这般朝气如火的女子,也能敛起性子。 “驿站那么繁忙,干嘛要浪费人力给我寄信?” 阿岚嘴上不满,可早已把那封信揣在怀里。 “嘁,别自作多情了,他是给朕递送边关急报,你的那封,只是顺道而已。” 楚晏没好气,谁让她占据了阿彻的注意力。 扬了扬手中的信封,阿岚也不惯着他,霸占主子还有理了! “看见没,我的信封要比你厚。” 所以你的边关急报才是顺道吧。 萧彻一阵头疼,这俩见面就掐,以后还是尽量避开吧。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楚晏睨了她一眼,直戳阿岚心口。 自家臣子的终身大事,他还得好好把把关。 “是、是啊。” 阿岚强装淡定,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介武夫,不可能的。 楚晏翻开急报,啧啧道, “那魏将军可真可怜,身中数箭血洒疆场,结果中意的姑娘还瞧不上他。” “你说什么?!” 阿岚一个健步冲上去,心跳快要超出她的负荷。 “他骗你的,魏将军好好的呢。” 萧彻无奈叹气。 阿岚是真的动情了。 “阿彻你就向着她吧!” 楚晏闷闷道。 他还想诈诈这小妮子呢,都被阿彻搅黄了。 阿岚一副关爱智障的模样, “主人不向着我,难道还向着你吗?” 她跟主人自小就认识,感情自然深厚。 “阿彻~,你看她。” 楚晏拉着萧彻衣袖,垂下眸子,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嘁,大男人撒什么娇,主人你快离他远点,别被传染了。” 还敢骗她,当姑奶奶是吃素的! 被夹在中间的萧彻:勿cue,谢谢。 “阿彻才不会离开我呢,我们俩都说好了,永远都不会分开。” 楚晏满脸骄傲,那可是阿彻亲口应下的呢。 阿岚:好矫情一男的。 为了防止两人再次掐架,萧彻及时出来救场,“宋青峰那边有没有来消息?” 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到北漠了。 阿岚恍然回神,都怪楚晏惹她生气,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喏,这是从鄞州分阁快马送来的。” 信封上印着仙鹤,就是寄给萧彻的。 “有劳阿岚了。” 萧彻轻笑。 楚晏:暴风生气。 阿彻朝阿岚笑了,愈发看她不顺眼了。 “朕还有事找阿彻商量呢。” 赶人的意思很明显了。 瞧瞧,都用上“朕”了。 “什么有事,明明就是想要独自霸占主人。” 阿岚嘟囔着,但好像主人一直都没察觉。 身旁这个看似无害单纯的小白兔,实则就是头又凶又残暴的大灰狼。 只待猎物彻底放下戒备时,一口咬住,叼回窝去。 萧彻没听清,问道, “阿岚,你在说什么?” 对上楚晏那双狼眸,阿岚难得怂了。 “没、没什么,主人你好好保重啊。” 阿岚拿起信就跑,好像身后有恶兽追她似的。 看着她小跑的身影,萧彻疑惑,这殿里是有鬼怪作祟吗? 楚晏:鬼怪没有,饿狼倒有一只。 此时楚晏早已恢复乖巧模样,见萧彻看过来,笑得傻愣愣的。 他家阿彻看他了呢,好开心。 恶狼秒变哈士奇。 小顺子表示:画面太美不敢看。 他还是赶紧撤,别打扰到陛下看美人。 “阿岚与魏将军的事……” 萧彻欲言又止,想着措辞。 阿岚嘴上不承认,可那颗心早就拴在魏显崇身上了。 能给她找个好归宿,他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第57页 “连喜欢都不敢承认,依我看呐,你这小婢女还是爱得不够深。” 镇国将军府嫡子,那放在盛京都是贵女趋之若鹜的对象。 还轮得到阿岚挑三拣四? 萧彻叹了口, “并非是不敢承认。” “我捡到阿岚时,她母亲吊死在院里树上,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 没有不解,没有怨恨,仿佛这一切,都十分自然。 生老病死,来去随意。 楚晏胸口一滞,没想到阿岚也跟他一样,幼年丧母。 “她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个女子,自后便丢妻弃女,跟着那名女子生活在一起。” “那她不想复仇吗?” 楚晏轻问道。 “没有爱就没有恨,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萧彻握住他发凉的手, “陛下,你也是。” 贤妃之死在他心里始终是道过不去的槛。 近来他频频传召张柏敖,情绪波动明显。 “那阿彻呢,就真的放下萧家灭门仇恨了吗?” 一时,萧彻语默。 “宋荣已经死了……” 难道他要迁怒于先帝,迁怒于楚晏? “可楚玉还没死。” 要想真正掌权,楚玉必须要除掉。 “陛下想怎么做?” 萧彻侧目,咽下冰凉茶水。 “我要让她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一如他当年那般。 “好。” 冰凉茶水落入胃中,有些许不适。 如果这是楚晏的意思,他会遵从。 并且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那就从燕小白入手吧。” 起身拨弄烛芯,火花倒映在萧彻瞳孔,仿佛是燃起的熊熊烈火。 楚晏:怎么觉得阿彻对他冷淡好多? 难道是他做错什么? 看着萧彻离开背影,楚晏陷入沉思。 回到偏殿后,萧彻打开信封,忽略胃中不适。 宋青峰已抵达边境,有了他义父的线索,特地还寄来封信炫耀。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腹部绞痛,冷汗卷密于额角。 萧彻约莫是方才喝了那盏凉茶,入睡前又给自己喂了药丸。 鸡鸣天晓,楚晏在大殿等了好一会儿,可就是不见阿彻身影。 “阿彻呢?” 问着身旁的小顺子,楚晏心情不是很美妙阿彻不在的第四个时辰,想他。 按部就班地上了早朝,楚晏在龙椅上,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找到萧彻。 “太傅今日怎么没来早朝?” 群臣:你们俩住得最近了,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说是病了,已经告了病假。” 吏部侍郎出声道。 萧太傅生病,怎地陛下会不知道? “病了!” 楚晏登时从龙椅上站起来。 阿彻也真是的,病了也不跟自己吱一声。 一溜烟地往太极殿跑,楚晏那架势活像去见祖宗。 留小顺子一人在金銮殿,接受着群臣扫射来的好奇目光。 轻咳一声, “陛下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先退朝吧。” 身子不舒服,能跑得这么快? 群臣:别蒙我,解释就是掩饰。 殿内飘着药香,深紫色的帘子紧拉着,塌上还时不时传来咳嗽声。 萧彻蜷缩在被窝里,手脚寒凉。 仅是一杯凉茶,夜里就开始发热,那药丸真是吃了个寂寞。 “阿彻,你生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楚晏小跑至塌前,温热掌心抚在萧彻额头。 “怎地这么烫,我去找张柏敖来。” 楚晏皱眉,声音满含担忧。 张柏敖身居太医院院首,只给皇室中人诊脉,给他倒真是浪费了。 “陛下忘了,我就是大夫啊。” 萧彻掩面轻咳。 “大夫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大夫当得也太不合格了。” 楚晏没好气道。 “陛下现在不应该上早朝吗?” 天未大亮,这个时间楚晏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都病了,我哪有心思上朝。” 楚晏偷偷瞥了眼萧彻神情,见他马上要开启说教模式,又说道,“自罗成死后,前朝老臣对内阁首辅的位子十分眼红,我看了都害怕。” 群臣齐声道:这锅我们不背! “内阁首辅的位置极为重要,陛下需得扶持心腹之人。” 萧彻脸色苍白,但还是替楚晏分析着局势。 “哎呀阿彻,你生着病这些事就别操心了。” 楚晏近身,替萧彻掖着被角,随后又端了杯水。 他还从未伺候过人呢。 不过伺候阿彻,他心甘情愿。 温水下肚,萧彻胃里舒服了很多, “我答应过陛下,要替您扫清障碍,攘除奸凶。” 答应楚晏的,他会做到。 但也,仅限于此。 “阿彻,我觉得你在生气。” 楚晏蔫蔫的,有种无力感,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 萧彻深吸一口气, “臣不敢。” “陛下还有诸多政务处理,不宜多待于此。” 转过身去,萧彻将自己缩回被窝中。 第58页 “阿彻……” 楚晏唤了他几声,可都没有得到回应。 “那你先休息吧。” 楚晏闷闷道。 少年耷拉着眉梢,像是节霜打的茄子,悻悻离开。 “呦,稀客啊。” 阿岚在后院忙着晒草药,她刚往峪门关送出封信,心情还不错。 “你又惹你家主子生气了?” 既然不是自己惹阿彻生气,那就只有阿岚了。 “怎么可能,我最是乖巧了。” 阿岚握着可致人瞬间毙命的毒药,满脸疑惑。 “那可就奇怪了。” “什么奇怪的?” “阿彻不开心啊。” “那肯定是你惹他生气了。” 阿岚笃定。 楚晏自我反思了好长时间,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再去哄哄他。” 楚晏起身,却被阿岚叫住。 “主人习惯将心事藏起,你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阿彻这性子,有点轴啊。 “那得咋办?” 打又舍不得打,骂又怪心疼的。 难办! “要不……,你再去撒撒娇?” 阿岚提议着,主人心软极了,说不定就能趁此解开心结。 楚晏咳嗽几声,一脸严肃, “朕可是皇帝,才不会做出这种没品的事呢。” 阿岚:你撒的娇比我吃的饭还多。 第29章 哄人 转身回到太极殿,楚晏把自己关在殿里好几个时辰。 小顺子守在殿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也不知道陛下是哪里惹得太师不快,连着这么长时间,太师都不来太极殿。 吱嘎—— 殿门被楚晏推开。 小顺子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手里拿着个物件,兴冲冲地蹦跶出去。 这尼玛是傻狍子附体了吗? “陛、陛下,您等等奴才啊。” 大半夜的这是要作什么妖呢,小顺子连忙跟上。 “你回去!” 楚晏呵斥道,一点眼色也没有,没见着他是要去见阿彻嘛。 莫名被吼,小顺子心酸,自觉滚去蹲墙角了。 果然,太师是真爱,他只是个意外。 楚晏欣慰:明白得还不算太晚。 月光洒落庭院,树叶簌簌,悄声一片,窗内未点灯。 唔,阿彻这是睡下了? 刚好方便他做坏事! 楚晏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身影鬼鬼祟祟。 一众暗卫看了都直呼内行。 塌上男子皎容月貌,剑眉紧锁,薄唇紧抿。 睡得极不安稳,像是被梦魇缠身。 嘿嘿嘿,终于能再次欣赏阿彻的睡颜了。 楚晏悄没声地接近床榻,看向手中攥着的玉石,莞尔一笑。 既然阿彻不喜欢莲花,那就重现换个样式好了。 一道温热的躯体爬上床榻,萧彻眉尖蹙起,豁然惊醒。 条件反射下,萧彻掌心直直冲向楚晏的脖颈。 “阿、阿彻,你弄疼我了。” 楚晏扒拉着萧彻手指头,莫名被人掐脖子,他好方。 想不到,阿彻还有这种怪癖。 跟他,正好相配呢。 感受到掌心的挣扎,萧彻神志渐拢。 今夜又无雨,怎地他又魔怔了? 楚晏憋了个大红脸, “阿、阿彻啊,你先松下手。” 他快喘不上来气了! 萧彻皱眉,忙松开掌心, “陛下大半夜的,为何要来此处?” 不好好待在自己宫殿睡觉,半夜来扮鬼吓人啊。 楚晏发丝凌乱,面染绯霞,细看,还真有几分女鬼的样子。 “我……,我是想来给阿彻一个惊喜的。” 楚晏委屈巴巴,谁知一上来就被掐脖子啊。 萧彻:喜是没有,惊是挺多。 “夜深露重,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萧彻锦被一拢,翻过身背对着楚晏。 “哎呀阿彻,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说着,楚晏拿出那块玉石,上面打了个孔,用红线系着。 甭管是不是自己的错,总之先赔礼道歉,准没错! “陛下又没错,何来赔礼道歉这一说?” 萧彻声音发闷。 楚晏伸出长臂,身子前倾,把玉石放在萧彻面前。 “喏,你看,这是我上次送你的玉石,我又把它重新雕刻了一下。” 龙涎香袭来,萧彻睁眸,这才注意到楚晏手上布满大大小小伤痕。 他就算再冷清,此刻也动容了几分。 “陛下有心了。” 萧彻摩挲着玉石,语气也软了下来。 玉石上雕着两只比翼飞鹤,如神仙眷侣,深得他心。 见他松口,楚晏神情明朗,如雨后初阳,“那阿彻开心了吗?” 萧彻握着玉石,耳尖微动,这雨声是从它发出的。 淅淅沥沥,予他无尽阴霾。 “这玉石,陛下还是拿回去吧。” 雨天、雨声,他都不喜。 “可这是我特意刻给阿彻的啊,你若不要,扔了就是。” 楚晏赌气,你若真扔了,那我…… 我再给你重新刻个就是。 “萧某只是一介臣子,万万受不起陛下的恩典。” 第59页 他的手,该是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而不是替他刻些小玩意。 萧彻叹了口气, “陛下还是请回吧。” 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啊,楚晏急了,翻身躺到萧彻对面。 “我不回去,我就要跟你睡在一块!” 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两人鼻息交缠,发丝凌乱铺于罗枕。 萧彻甚至能够看到楚晏瞳孔倒映的自己。 “胡闹!” 萧彻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面色彤红。 又凶他! 当他好欺负的啊。 楚晏跟条八爪鱼似的黏在萧彻身上,打死也不撒手,“我没有胡闹,明明就是阿彻在胡闹!” 不开心就要说出来啊,他又不是不会哄人。 撒娇打滚求抱抱,他业务很熟练的好不好。 温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萧彻胸口翻涌,耳根红了一片。 “陛下你先松手。” 萧彻挣扎起身,可楚晏跟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想把楚晏扒拉下来,可萧彻却不小心扯开他的衣领。 楚晏黑眸狡黠,亮如星辰。 “阿彻,你不矜持。” 都学会扒他衣裳了,孺子可教也。 “陛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既然将他视为震慑群臣的手中刀,又为何要如此亲近于他。 刀本无情,也不该有情。 “阿彻!你不开心就要说出来啊!” 他家阿彻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可愁死他了。 “我……” 萧彻语滞,对上楚晏那双鼓励的眸子,喉头滚动。 “说嘛说嘛,阿晏会乖乖听话的。” 搂着萧彻脖子,楚晏将头埋在他胸口,拱着蹭着。 这脸他是不要了! 萧彻指尖戳着楚晏额头,吐出口浊气,“陛下想要借臣之手夺权,臣应下了,实在不至于让陛下牺牲至此。” 美□□惑,楚晏确实有这个资本。 牺牲? 这算哪门子牺牲,他求之不得的好吧。 楚晏掌心下移,挪到了萧彻的细腰。 唔,好软。 “阿彻这里软软的,好舒服。” 楚晏笑得一脸餍足,环抱着萧彻,不知羞地钻到被窝里。 “陛下!臣是在谈论正事。” 又搂又抱成何体统。 萧彻抬腿,想要把楚晏一脚踹下床。 “床上谈论的都是正事!” 楚晏双腿夹住萧彻的膝盖,整个人又贴了上去。 “阿彻乖乖地听我说,好嘛?” 楚晏低声诱哄。 没办法,自己选的老婆,跪着也得哄。 萧彻动弹不得,双臂双腿都被楚晏桎梏着。 若不是自己还在病中,定不会允许楚晏胡来。 趁人之危,这厮当真是无耻至极! 见他不再挣扎,楚晏勾唇,盖起被子纯聊天,“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利用阿彻。” 杀楚玉,只不过是想将他拴在身边的一个理由罢了。 握着萧彻发凉的手,楚晏又给他哈着热气,把被子往他那挪了几分。 “是阿彻自己多想了,而且还跟我生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非得他霸王硬上弓,阿彻才能听话。 楚晏委屈,掌心在萧彻胸膛游走,猛地戳了戳他的心口。 哼,让他自己生闷气! “我没生气……” 闹了个乌龙,萧彻也没了脾气。 怪他自己多想。 “还说你没生气呢,我给你的石头都不要,也不搭理我。” 楚晏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他可是要算总账的。 “我……” 自知理亏,萧彻垂头不语,被窝暖烘烘的气氛烤得他脸热。 “陛下深夜前来,可还有什么要事?” 没什么事就走吧,别赖在他的被窝里了。 要事?就是送他玉石啊。 不过这么说会不会被阿彻赶出去? 楚晏打定心思,今晚赖都要赖在这张床上。 “那个……,魏显崇昨晚送来的急报我看了下,有些事要找阿彻商量。” 总得先编个理由稳住他。 萧彻当即拧眉,掀开锦被,边境事关重大,不容马虎。 凉气窜入被窝,楚晏打了个激灵。 倒也不至于这么敬业吧。 “我先点灯。” 说着,萧彻起身。 这剧情发展得不对啊! 楚晏一把搂住萧彻的软腰,还十分应景的打了个呵欠。 “阿彻,我都困了,眼皮子都睁不开,先睡觉吧。” 萧彻看他眸光漫着水汽,搭在自己腹部的手指伤痕累累。 他心软了。 楚晏毕竟才十七岁,小小的身板还不足以肩负国之重任,自己是否不该逼他成长过快? “好,那先睡觉,明日再处理。” 萧彻重新坐回床榻,黑眸盯着楚晏。 他怎么还不会自己的寝宫? 楚晏被他盯得心里发虚,忙打着呵欠背过身去。 今晚谁都别想把我从这铺床上拉走! 萧彻瞅他半天都没有动作,无奈道, “陛下,你有自己的宫殿。”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萧彻扶额,推了推楚晏,“陛下?” 第60页 回应他的是绵长的呼吸声,时不时还砸了几下嘴。 这厮睡觉这么快? 萧彻蹙眉,最后还是选择妥协,躺回被窝。 毕竟外面着实很冷。 夜里楚晏感受到一具温热躯体,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亮如星河。 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家阿彻,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清晨,小顺子甩着浮尘,站在太极殿门口,“都麻利点,陛下要起床了。” 一排排宫女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见屋里没动静,小顺子皱眉。 嘶,这个时辰了,陛下不会还没起床吧。 “顺、顺公公。” 小宫女端着铜盆,磕巴道。 “啧,出什么事了,能把你吓成这样?” 小顺子倚着门栏,垂眼拨弄着指甲盖,头都没抬。 “陛、陛下,不见了!” “啥玩意?” 小顺子身子前倾,差点摔个狗吃屎,好不容易扶住了帽檐,浮尘又掉到地上。 “陛、陛下,不见了!” 小宫女吓得快哭了,再次重复。 “那还不赶紧去找啊!” 这早朝马上就开始了,陛下这个时辰能上哪? 嗯?他好像昨晚守夜时,见陛下去西偏殿了。 小顺子当即就往偏殿去。 第30章 首辅 此刻楚晏还闷头睡大觉,皱着眉,总觉得有东西在骚扰自己。 “好烦啊。” 楚晏嘟囔着,两手乱挥。 “陛下该起床了。” 莫名被打了一巴掌的萧彻,耐着好脾性。 他还小,不懂事。 唔,好温柔的声音,像阿彻。 楚晏模糊地睁开眼睛,在梦里也能见到阿彻啊。 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楚晏还舒服得蹭了蹭。 梦里阿彻脾气好好哦,都不凶他了。 “陛下!” 萧彻加重语气。 避开楚晏的触碰,可他就跟条八爪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不撒手。 “阿彻要抱抱嘛。” 真是的,梦里阿彻也不听话,生气! 小顺子在殿门外,就听到自家陛下撒娇求抱抱的声音。 那帝王的霸气威严,可真是碎了一地。 楚晏:要什么霸气威严?这玩意能帮他追媳妇? 听见门外的动静,萧彻揪着楚晏耳朵,他不要脸自己还要呢,“陛下该上早朝了!” 萧彻语气发沉,直接将楚晏惊醒。 莫名感觉脖颈一凉啊,楚晏睁眼,咽了口唾沫。 阿彻的脸色好黑啊。 “马上,马上。” 楚晏撒开手,忙不迭地点头。 对于脸色沉下来的萧彻,楚晏还是有点怕的。 万一把媳妇惹跑生气了,他找谁哭去。 时间不多了,楚晏蟒袍朝服又繁琐,那盘扣怎么系都系不上。 萧彻在穿戴完毕后,见屏风后的楚晏还没出来,眉头一皱。 真能拖沓! “阿彻,你快来帮帮我,这盘扣好难系啊。” 屏风后传来楚晏的声音,萧彻脚步一顿,还是往里面走去。 “衣服都穿反了,这扣子肯定系不上。” 萧彻满脸无奈,他这是没人伺候就不会穿衣服了嘛? “那阿彻帮我脱一下。” 楚晏整理冠冕,倒不出手来。 那身蟒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还露着大片白色亵衣,衣角凌乱。 反观萧彻穿戴整齐,紫服圆领,以红色仙鹤为补子,清冷面容下衬得他愈发禁欲。 “你帮我一下嘛。” 见他没动作,楚晏又喊了一声。 萧彻敛眸,手中动作极为规矩,可偏偏楚晏喜欢乱动。 “陛下你安生点!” 饶是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楚晏这厮的挑动。 萧彻太阳穴一突突地。 要不是看他年纪小,自己早撂挑子走人了。 替楚晏整理好蟒袍,萧彻掌心抚平他肩领的褶皱。 可此时楚晏想去勾玉带,身子前倾,大半片蟒袍都被萧彻扯了下来。 楚晏回头,收敛眸中狡黠,故作严肃道,“阿彻,你不矜持。” 看着手中扯下的蟒袍,萧彻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总觉得楚晏是故意的? 可视线转向楚晏时,他那双清澈无辜眼眸,还真让萧彻怀疑不起来。 金銮殿 楚晏跟萧彻一同前来,群臣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瞟了又瞟。 嘶,他们不对劲。 高奇可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他对内阁首辅的位置势在必得。 “陛下,首辅位置空悬,该由吏部诸位同僚推举贤才了。” 高奇眼神扫过吏部侍郎郭玮,手持白玉朝笏。 “臣附议。首辅之职在于辅佐陛下处理朝政,责任重大,不可空缺。” 郭玮出腔,看似都是为楚晏尽心谋划。 楚晏冷哼一声,殿下这些人打着什么算盘,他还不清楚吗? “朕记得高大人还是罗成的门生吧,怎地他一死,你就迫不及待要继承他的衣钵了?” 这番话直戳高奇心头。 他是内阁大学士,首辅位置空缺,本就该能者居上。 “臣惶恐,并无此意。” 第61页 高奇跪在地上,低着脑袋。 现在暴露野心还为时尚早,此事需得徐徐图之。 再者,罗成逝世,朝中再无与他相媲之人。 这首辅位置,迟早都是他的。 何况,他还有长公主的支持。 “你又惶恐了?” 楚晏语气发凉。 这些臣子整天惶恐,他可没看出这些人有多惶恐。 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 胆大得很! “臣恕罪。” 高奇再次弯腰俯首。 “恕罪?高大人何罪之有啊?” 楚晏眯眼,帝王威压倾泻。 他也就在阿彻面前好脾气,其余人嘛,哪凉快哪待着吧。 少年的骨子里还是流着帝王血脉。 虽然一时温顺,可终究还会露出锋利獠牙。 萧彻站在文臣首列,自然没有错过楚晏眸中的狠厉。 做皇帝嘛,还是心狠些好。 对比昨晚一直撒娇求抱抱的楚晏,萧彻还真有些转换不过来。 脖间沉甸甸的触感,让萧彻不自觉地抚上那块玉石。 “臣不该惹怒陛下。” 高奇额头直冒冷汗,不是说小皇帝向来不理朝政嘛? “惹怒朕?你有那个资格?” 普天之下,能够牵扯自己情绪的,也就只有阿彻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萧彻语气平淡,身挺如劲松。 高奇是个什么人,他略有了解。 非贤臣非能臣,放在高位,只会给大晟带来灾难。 “太师这话,好像我别有异心似的。” 高奇嗤笑。 怼不了皇帝,怼个帝师,他还是可以的。 小顺子:为大学士点蜡,一路好走不送。 萧彻也没恼,歪头反问道, “难道你没有吗?” 非要让他把证据摆出来,高奇才肯死心吗? “太傅身为天子老师,可不好随意诬陷人的。” 他跟郭玮的交易,世上绝无第三个人知晓。 “诬陷?你也配?” 当他天机阁是摆设? 这语调,跟楚晏那是一模一样。 高奇气得脸色彤红。 这萧彻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挂牌帝师罢了,手里没有半点实权,还敢跟自己叫嚣。 郭玮疯狂给高奇使眼色,没见着小皇帝脸都黑了吗? 奈何高奇正在气头上,哪注意得上这些? “陛下,臣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反倒是太傅咄咄逼人。” 高奇不甘心,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朕惯的,你有意见?” 楚晏抬眸,杀意顿现。 说他行,说阿彻可不行! 陛下是铁了心地护萧彻,也就高奇这种没眼力见的看不出来。 群臣纷纷表示:高大人实乃勇士。 萧彻心头微动,被人护着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四目相对—— 楚晏杀意褪尽,转而又恢复温顺无害的模样。 “高大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呐。” 萧彻无奈摇头,要证据啊,他有。 自打高奇秘密接触郭玮时,他就让天机阁留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陛下臣想让书童送些东西来。” 萧彻请示着楚晏,今日心情好,将这些蛀虫都拔去了吧。 “朕准了。” 楚晏笑得温柔和顺,阿彻做什么他都支持。 阿岚匆匆赶来,将主人一早准备的卷轴递给小顺子。 接过卷轴,萧彻神色平淡,扫视着吏部等人,“这上面记录着高大人于何时、何地见过吏部诸位大人。” 郭玮后退半步,别过头去,他可不敢跟萧彻正面刚啊。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我与吏部同僚们只是闲谈而已。” 高奇嘴硬,仅是这些还不足以定他的罪。 “只是闲谈?” 萧彻反问,逼视着郭玮等人。 萧彻手里肯定只有这些证据,只要他们死咬不松口,萧彻就无可奈何。 打定主意,郭玮重重点头。 “那郭大人麻烦解释下,闲谈后,你名下怎么还多出了三处宅院?” 萧彻眸色寒凉。 吏部腐朽不堪,卖官鬻爵层出不穷,长此以往大晟何来将才? “闲谈谈出三套宅院,啧啧,我倒是好奇郭大人是如何做到日进斗金的?” 吉道年不屑。 罗成在时尚且都未动贿物,这些人是怎么敢的啊。 “自然少不了高大人的帮扶。” 高奇在内阁,可没少打着罗成的旗号行事,那些钱自然不干净。 萧彻将案卷上呈,一切都交由楚晏定夺。 高奇瞳孔骤缩,他手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陛、陛下,此事……,此事都是误会。” 高奇连滚带爬地匍匐至白玉汉阶下,身形抖如糠筛。 他当时有多大胆子,如今就有多后悔。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你跟朕说误会,高奇啊,你是把朕当傻子吗?” 楚晏将书卷甩在高奇头上,怒意更甚。 不仅是盛京三处宅院,珍奇玩物,高奇更是没有够儿的往吏部塞。 还都是挪用国库的! 怪不得他这么穷,都娶不上媳妇儿,全怪这些佞臣! 第62页 高奇连连磕头,事到如今,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臣不敢,臣不敢,这些都是、都是长……” 话还没说完,高奇就被兵部尚书姚厉一脚揣在心窝,口吐鲜血。 “金銮大殿哪容得下你这般放肆狡辩!” 姚厉横眉冷对,指尖指向趴在地上的高奇。 “难得见姚尚书发火啊。” 楚晏嗓音微凉,看不出喜怒。 他还没说什么呢,姚厉着什么急? “是臣僭越了。” 姚厉拱手,敛眉。 认错认得及时,倒让楚晏疑心更甚。 “凡牵扯高奇之事者,该革职革职,该下狱下狱,一律按国法查办。” 不见点血,他们就不会收敛。 “陛下圣明。” 群臣齐呼,心中都有了警醒。 “朕听说,你们最近都对内阁首辅的位子颇感兴趣?” 楚晏食指扣在桌面,一下下敲击着,看似漫不经心。 群臣眉头一挑: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臣等惶恐。” 当着陛下面,谁还敢暴露自己的野心? 殿下文武群臣跪满一地,仅萧彻一人,笔挺地伫立在大殿。 身姿如仙鹤,傲骨铮铮,为谁都不会折腰。 “太师呢,也跟他们一样惶恐吗?” 偏偏楚晏就爱极他的风骨,无论他怎样,都是好的。 “没什么好惶恐的,陛下又不吃人。” 萧彻摇头。 “太师深得朕心。” 大殿传来楚晏朗笑,跪在地上的群臣满脸疑惑。 陛下不都向来喜欢别人害怕他吗,今儿个又是唱得哪一出? “既然你们都惶恐,那这首辅的位子就给太师坐吧。” 楚晏说得随意,丝毫不管底下群臣的痛心疾首。 群臣:早知道就不跟这些人一块跪了。 第31章 王牌 前朝之事,楚玉总能第一时间知晓。 凤栖殿熏香袅袅,楚玉看着桌上黑白交错的漆盘,陷入沉思。 “你说这颗黑子我是救,还是不救啊?” 襄荷奉上茶盏,飞速瞥了眼案桌。 棋局往来厮杀,不见刀光剑影,却不由让她后背一凉。 “无论白子黑子,都掌握在殿下手中,救或不救,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饮茶润喉,楚玉捻起那颗作废的黑子,丢至木钵,“那倒也是,左右都是在自个儿手心里,掀不起什么大浪。” 楚玉笑得娇媚。 不过她刚接了前朝消息,心情可不是很美妙。 “你说这萧彻到底什么来头,能把高奇的事查得这么干净。” 凉州华容道的萧家,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世家罢了,能培养出帝师这种人物? “许是背后有高人相助。” 襄荷低眉垂眸。 二十多岁的少年,仅凭自己,绝无可能。 “那就查查吧,顺便你寻人去趟凉州,本宫总觉得里面有猫腻。” 萧彻一举及第登科,按理说怎么着也得衣锦还乡一次吧。 连宗族家人都未曾来盛京相贺,很不对劲。 “奴婢马上差人去查。” 襄荷略微思索,又问道, “殿下真的要放任萧彻出任首辅吗?” 陛下对此人极为信任,长此以往,若成了气候,岂不是对殿下不利。 “阿襄是在担心我啊。” 楚玉身子前倾,美眸轻眨。 幽兰轻吐,喷洒在襄荷唇前。 襄荷低头,不敢直视楚玉□□裸的目光,“殿下是襄荷的主子,身为奴婢,自然该担心。” 她对楚玉更多的是恐惧与尊敬。 若说担忧,也不过是看在两人相处多年的份上。 “仅是如此吗?” 楚玉复而仰躺在塌上,眸中闪过失望。 “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二心。” 若无楚玉,恐怕她早就死在冷宫了。 她孑然一身,只能以余生为报。 楚玉受不了她低眉敛眸的温顺模样,半点征服感都没有。 无趣得很! 收起逗弄她的心思,楚玉面色难得严肃,“张家来信说,遗落民间的小公子找到了。” 这张王牌该怎么用,她得好好想想。 “恭喜殿下,又得一枚黑子。” 有了他,楚晏的傀儡生涯也要走到尽头了。 楚玉摇头,媚笑横生, “他可不是什么黑子,这是张王炸啊。” 得尽早攥在手心才行啊。 楚玉勾唇,心下有了思量。 见她垂眸深思,襄荷不做打扰,径直行礼退了出去。 捧了碗药,襄荷推开房门, “石瑛该喝药了。” 自打石瑛从凤栖殿回来,一病不起。 惨白着的脸,让襄荷心疼。 “襄荷姐姐回来了,殿、殿下她有为难你吗?” 不顾腹部疼痛,石瑛挣扎起身,满含担忧。 “没有,你快躺着。” 襄荷快步走来,将人扶回塌上。 “没有就好。” 石瑛松了口气。 搅动着瓷碗里的药,襄荷垂眸, “为什么要救我?这件事你不该掺和进来。” 若没有遇见她,石瑛现在就不会受伤躺在床上了。 第63页 她何德何能,让她如此袒护。 握住襄荷冰凉的手,石瑛眉梢轻柔,嘴角弯起,“我跟襄荷姐姐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保护女孩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想做就做了,没有理由。 襄荷动作顿住,原来被人没有理由的袒护,是这种感觉。 心暖暖的,好似有热泉涌流,鼓鼓胀胀,不经意就红了眼眶。 “你既唤我一声姐姐,该是我保护你啊。” 襄荷低头,眼泪啪嗒滴落至碗中。 像是在她心中幽潭掷上一块石子,回荡打圈,生生不息。 小脑袋暖烘烘的蹭在襄荷肩窝,石瑛眨着杏眸,“我保护姐姐也是一样的啊。” “为、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她手染鲜血,背负杀戮,她不值得的。 人间的美好,本就该与她背道相行。 石瑛歪着脑袋,想了想, “若真要有个理由,大概是我见姐姐面善,不自觉地想亲近。” 她第一次见襄荷,分外眼熟,就好像她们之前认识过一样。 面善?也就单纯的石瑛会这么认为了。 襄荷将放凉的药一勺勺喂给她,倾其半生温柔,“你之前是在哪当差啊,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细看她的眉眼轮廓,襄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石瑛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忙放下药碗,襄荷耐心地替她顺着背,娇嗔道,“喝个药这么快干嘛,又不是甜的。” 石瑛直起身子,勾着暖洋洋的笑容, “姐姐喂的,都是甜的。” 杏眸盯着面前人,石瑛目光深邃。 她的襄荷姐姐,终于要记起她来了吗? 被她盯着,襄荷疑惑, “怎么了?” 莫名有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姐姐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石瑛声调娇软,眯眼笑着,无害又单纯。 襄荷摇头,暗骂自己草木皆兵。 像石瑛这般纯真之人,怎会生出别的心思。 石瑛: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想跟姐姐永远在一起罢了。 太极殿气氛紧张,连铜炉里燃着的香烟,都打了个好几个转儿。 小顺子咽了口唾沫。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先撤为敬。 挪到萧彻案桌对面,楚晏双手托腮,拉长语调,“阿彻你就别生气了,这首辅的位置给谁我都不放心。” 肥水不流外人田,给阿彻,他乐意! 萧彻重重放下笔杆, “臣哪敢生陛下的气。” 看他不停起伏的胸膛,楚晏转身,替萧彻捏着肩膀,“阿彻乖,不生气了嘛。” 好害怕阿彻不搭理他啊。 “陛下可知,首辅位置极为重要,事关江山社稷,怎可轻易就……” 付之于他。 楚晏就不怕自己权势坐大,反过来把持朝政吗? “阿彻不是外人,我想给阿彻最好的。” 楚晏眸子极为认真,渐渐俯身。 最高的位置,最大的权势,只要他有,通通都给。 因为, 阿彻是他, 唯一想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啊。 “阿彻乖乖受着,不好吗?” 半趴在萧彻颈间,楚晏星眸扫过那枚玉石,手中力道加重,嗓音低沉又魅惑。 他既然把东西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东西是,感情也是! 肩膀一重,萧彻耳尖湿热发红。 这厮又发什么疯呢。 萧彻转头,想说些什么,唇瓣不经意间擦过楚晏脸颊。 一时间,想说的话了无踪影,脑海间仿佛有万千烟花炸开。 绚烂多彩得令他僵直在原地。 “今天的阿彻,有些不一样。” 好主动,他好喜欢啊。 楚晏黑眸闪烁,指尖抚在脸颊,薄唇掀起微笑。 “刚、刚才,是……” 难道要说是误会? 怎么有种越解释越掩饰的感觉。 萧彻语滞,拧眉。 “阿彻的心意,我都知晓。” 见他脸色驼红,楚晏笑得更邪肆,连眉梢都透露着极致欢愉。 萧彻:??? 什么心意,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楚晏:男孩子害羞一点嘛,很正常。 毕竟像他这种没脸没皮的,确实不多。 “如今政局不稳,陛下将首辅的位置给我,就不怕引来众臣不满吗?” 他总有种自己是妖妃祸国的感觉。 如果要与楚玉分庭抗礼,少不了要取得那些老臣的支持。 内阁首辅无疑是楚晏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 楚晏弯腰,猛地凑在萧彻面前,嘴上的笑就没停过。 “阿彻在担心我啊。” 楚晏的双眸好似蕴含万千星辰,碎光闪闪,纯真又动人。 回过神,萧彻低头,掩去眸中惊艳, “臣只是在担心陛下这么做会产生的后果。” 楚晏故作失望,蔫蔫地耷拉着脑袋,眸含哀怨。 “其实臣……,还是担心陛下的。” 萧彻微顿,见不得他委屈模样,又补上了一句。 嘁,死鸭子嘴硬,明明就是在担心自己嘛。 第64页 楚晏心情晴朗,嘴角重新挂着笑,变脸如翻书,“我就知道阿彻是在意我的。” 萧彻:总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转坐回萧彻对面,楚晏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昨天我看了那份急报,鄞州不太安分啊。” 萧彻倏然拧眉。 鄞州乃边境大州,若是动乱,北漠难免不会有小动作。 “上次盛京出现的北漠人,陛下可都查清楚了?” 这两者或许会有什么关联。 “通关文牒来自鄞州节度使府,王世虎最近在招兵买马。” 山雨欲来,楚晏嗅到了杀戮的危险味道。 “所以陛下才会把首辅的位置推给我。” 边境动乱,前朝必受其影响,这个时候,内阁首辅可不能握在别人手里。 一旦此人倒戈,楚晏哭都没地方哭。 楚晏:嗯?这跟首辅的事有啥关系? “唔,阿彻……” 楚晏措辞还没想好,只觉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臣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萧彻起身,拱手行礼。 楚晏迷惑脸:阿彻是不是会错意了? 拿过一张地图,萧彻满脸严肃, “魏将军如今坐镇峪门关,有他在,王世虎行事会收敛,但……” 萧彻欲言又止,却被楚晏接过话头, “怕就怕在他要孤注一掷,拿边境百姓的性命做筹码。” “不错。” 萧彻玉指在地图上迅速滑动。 “峪门关离节度使府甚远,就算魏将军察觉出不对劲,也很难丢下峪门关不管。” “这时候再加上北漠侵袭,拖住魏显崇,王世虎的兵马便可直指盛京。” 楚晏顺着萧彻的思路。 他们真是越来越搭了呢,楚晏星星眼。 王世虎:好家伙,路都你们两个堵死了。 “驻守在皇城的兵马还有多少?” 萧彻问道。 “忽略禁卫军的话,大概不到五千人。” 燕小白是楚玉的人,自然忽略不计。 “还有京兆尹梁昇,他也是楚玉的人。” 差点把他忘了,上次会试,楚晏可记得清楚。 这厮是半点都没把他的话放心里。 萧彻瞅了眼楚晏,淡淡收回视线, “陛下消息也挺灵通得嘛。” 他还以为,楚晏是真的不管事儿呢。 要完,一激动就说漏嘴了。 “都是阿彻教得好啊。” 楚晏挠头,眯眼装无辜。 “既然陛下心里清楚,那后面的事就交给陛下了。” 真当他是劳碌命了,自己的江山自己管去吧! 萧彻起身离开,回去补觉。 昨晚楚晏跟条八爪鱼似的,萧彻耐着脾气,这才没把他踹下床。 “哎,阿彻,别走啊。” 身后的楚晏尔康手。 第32章 投诚 正值盛夏,蝉鸣四起,骄阳烈焰,烤得柳树叶都卷了起来。 行人三三两两,围坐在树下茶铺。 凉茶下肚,扫去半晌燥热,互谈闲聊。 “听说那位遗落民间的小殿下找到了。” 茶客食指抵唇,长嘘了一声, “这可不兴讲,什么小殿下,顶多算个皇亲国戚。” 他爹都死多长时间了,这个档口出来,难保不是有人暗中捣鬼。 “别说皇亲国戚了,现在前朝官员一个个的,都夹着尾巴做人呢。” “前两天京兆尹刚被砍了脑袋,说是通敌卖国,跟北漠人有勾结。” 茶客们拍手称快,大赞小皇帝雷霆手段。 仗着官职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摆个摊还要交巨额保护费。 这种人死了,他们都要排队去吐唾沫。 “咱们那农税又减了,今年啊,我能再盖一栋瓦房。” 汉子抹了把汗,又来了碗凉茶,黝黑的脸洋溢着喜悦。 老百姓的衣食住行都落实了,这日子才有盼头啊。 “新任的首辅可真不错,今年都减了两次赋税了。” “是啊,小皇帝也开始管事儿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凉亭轻纱漫舞,案桌上,茶炉咕嘟咕嘟得直冒热气。 萧彻信步而来,玉箫轻点阿岚额头。 “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水开都收不回你的心思。” “呀,主人又打趣我了。” 捂着额头,阿岚跺着脚,绯霞悄然爬至脸颊。 小女儿心事被戳破,她不要面子的啊。 “魏将军来信了?” 萧彻状似不知,继续打趣道。 他家阿岚啊,长大了。 “哎呀主人,你快去批折子吧,别管我了。” 将人按在团蒲上,阿岚耳根红了一片。 都怪楚晏,把主人带得越来越坏了。 “不是魏显崇还能有谁,啧啧,难得泼辣小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楚晏下了早朝,紧随萧彻其后。 阿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将滚烫茶水塞到楚晏手中,阿岚笑得狡黠,“那陛下是要尝尝奴婢泼辣的一面吗?” 在宫中,她可是很久没用九盘鞭了。 捏着杯沿,楚晏忙把茶杯放置桌前,烫得他直揪耳朵,“脾气这么暴躁,小心你嫁不出去!” 第65页 提起这个,阿岚眉梢轻扬,从怀中拿出婚书,“喏,三书六聘,阿崇可一样都没落下。” 那傲娇的小模样,楚晏看了想打人。 阿岚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在这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 好快乐! “阿彻,你还不管管她。” 楚晏绞着萧彻衣袖,低头瘪嘴,活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魏显崇可不在你身边,可我有阿彻啊。 “主人,他又在扮柔软装可怜。” 每次吵不过就来这招,她就不信主人还上当! “阿岚你岁数比他年长些,迁就着点吧。” 萧彻无奈扶额,默默抽回衣袖。 他那些衣裳,每个袖子都有楚晏留下的褶皱。 阿岚瞪着圆眸,他家主人是真栽在楚晏手里了。 总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楚晏心情舒爽,连看这炎炎夏日,都顺眼不少。 他才是阿彻心头好,其余人都得靠边站! “对了陛下……” 萧彻一张嘴,楚晏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魏显崇早就请了旨意,等他从边关回来,就让我给他指婚。” 被塞了一大口狗粮,有点撑。 哼,以后他跟阿彻也要多撒狗粮,大份的! 萧彻低眉。 他的心思从不显于脸色,楚晏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主人不同意,我是不会嫁的。” 见萧彻不说话,阿岚鼓着脸颊,不确定他的意思。 主人对她这么好,她可不能忘恩负义。 摸着她的发顶,萧彻眸含温柔,像是在看即将出嫁的妹妹,“傻阿岚,我是在考虑你要从哪里出嫁。” 万花楼定然是不行的,阿岚没有娘家,会不会被婆家嫌弃? 毕竟镇北将军府,也算盛京顶级权贵。 “当然是从主人这里啊。” 阿岚心头一暖,原来她的事情,主人会这么上心。 她是天机阁的人,娘家自然就在天机阁。 “你父亲那边……” 前些日子,萧彻刚得到消息。 阿岚的父亲,就是当朝兵部尚书姚厉。 “我跟他再无瓜葛,只当是没这个父亲,天机阁就是我的娘家。” 阿岚斩钉截铁,那种抛妻弃女之人,不配为人父。 楚晏见萧彻眉头就没舒展过,当即大手一挥,“封个县主就完了的事,你们非得折腾那么久。” 楚晏满脸嫌弃。 他家阿彻的时间,很宝贵的。 奏折都堆了两桌子,他可不想处理。 这么随意? “陛下这恐怕于理不合。” 萧彻深觉不妥,无功不受禄,阿岚当不起这个称号。 “呐,你都叫我一声陛下了,那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阿彻哪都好,就是太刻板了。 “阿岚作为内阁首辅的妹妹,封个县主,绰绰有余吧。” 要不是于理不合,他都直接封郡主了。 “封号你自己给她定,我回头盖个印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事,却被两人搞得那么复杂。 拽起萧彻衣袖,楚晏拉着他, “走,批折子去,这帮老臣可真不让我省心。” 两人同为青衫,并排而行,背影倒是极为登对。 阿岚恍然回神,案桌上,满是溢出的茶水。 “这几天就辛苦阿彻了,我最近沉迷学习,批不了那么多折子。” 楚晏故作无奈,就差往脑门上按个好学生的标签。 合着他就是个无情的批折子机器? 若是真看不出楚晏的心思,他这帝师算白当了。 “无妨,今日先休息,还是国事重要。” 楚晏一噎,莫不是阿彻洞悉他的小心思了? 那他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哇。 适时端上两盏梅子汤的小顺子鼓掌:角度清奇。 “那什么,昨天阿彻给我的那篇策论,我还没研究透呢。” 比起那些无聊奏章,还不如欣赏阿彻写的策论呢。 “无妨,明日再研究。” 想偷懒啊,没门! 萧彻端起白瓷盏,里面的碎冰随着他动作,碰壁当啷得直响。 低头一饮,水渍浸在萧彻薄唇,平添几分诱惑。 楚晏咽了口唾沫,碎冰当啷地声音,一下下重击他的心房。 都怪阿彻,害他词穷了。 “那阿彻得陪我一起。” 楚晏商量着,他可不能没有阿彻。 “哪次陛下处理朝政,臣没有在太极殿陪着。” 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楚晏都黏在自己身边。 萧彻叹气,一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 罢了,少帝年幼,是缺乏安全感吧。 “需得每次都陪着,不然我都批不好折子。” 阿彻在,他才能心安。 萧彻:陛下过于黏人怎么办,在线等,急! 阿岚:多半是欠揍,打一顿就好。 萧彻皱眉:要弄出个抖M怎么办? 阿岚捂脸:知识盲区,先撤为敬。 “行,臣看着陛下批。” 什么要陪着,都是假的,明明就是想偷懒。 萧彻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冷漠抱臂。 楚晏:“……” 他是在表达心意啊,怎么就成偷懒了? 第66页 送完梅子汤,小顺子又折了回来。 嘶,殿内没摆冰鉴啊,咋这么冷? 楚晏正郁闷着,偏偏小顺子就往枪口上撞。 “你进来干嘛?” 小顺子刚探出个脑袋,冷不丁地被cue,吓得一激灵。 “燕、燕统领来了,就在殿门口。” 刚才还大晴天,这就多云转雨了,陛下变脸的技术可是精进不少。 “他来干嘛,找抽啊。” 楚晏没好气道,上次在罗府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 “陛下稍安勿躁,说不准,他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萧彻抬眸,对于燕小乙的到来,不感意外。 京兆尹上了断头台,无疑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人,也不例外。 燕小乙收盔卸甲,气息内敛,朝上位抱拳行礼,“末将见过陛下、太师。” “燕统领倒是稀客。” 楚晏眼底啐着冰,身形不动。 对于楚玉身边的人,他没打一顿赶出宫去,就很不错了。 “末将不敢当。” 燕小白垂眸,将姿态放低。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你的来意吧。” 要不是阿彻让他稍安勿躁,现在这人早就被丢出去了。 见楚晏气息不稳,萧彻替他斟上一杯清心茶。 陛下还是年轻,收敛不起性子。 “末将是来投诚的。” 只有借助楚晏之手,才能彻底拉楚玉下台。 失去权势翅膀的鸟儿,注定要成为他的笼中雀。 “投诚?燕小白,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楚晏气极反笑。 宫中禁卫军不过才两千人,拿这投诚,看不起谁呢? 萧彻皱眉,俯身附耳道, “宫外驻扎着二十万禁军,燕小白是有一半的调度权。” 为免禁卫军统领权势过大,兵权一分为二,另一半在兵部尚书手中。 楚晏脸黑,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是末将的诚意。” 燕小白拿出半枚兵符,弯腰掌心翻上合十,极尽臣子恭敬模态。 “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燕小白的心思,有点重啊。 楚晏摩挲着兵符刻纹,眸色幽深。 要是狮子大开口,他就直接让暗卫把他咔嚓了。 “长公主。” 燕小白抬眸,下颌紧绷。 他不确定楚晏会不会留她一命,但还是想试一试。 “想不到,燕统领也是情深之人。” 为了楚玉,自断后路。 这一点,却是出乎萧彻意外。 “太师性子清冷,又被国事缠身,自然不知晓俗世间的情爱缠绵。” 燕小白轻笑。 像萧彻这般谪仙人物,怎会身染红尘? 被冷落的楚晏:阿彻看我,我也很深情的。 “我只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热茶氤氲萧彻双眸,像是给远山披了层薄纱。 智者不入爱河,可这世间,能有几个智者? 楚晏:当他没说。 “所以,太师才能身居高位。” 不为情爱所动,就不会有弱点。 燕小白转头,看向楚晏, “陛下对这桩交易还满意吗?” “可朕就非得让楚玉死呢。” 楚晏眸中冷意更甚,双拳紧攥。 他们的关系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双方共存,绝无可能! “末将可以保证殿下不会再出现于世人面前,包括陛下。” 他会造一座金笼,用来囚住不听话的金丝雀。 锁链会一点点磨平她的骄傲与尊严。 她的一切,终将为自己主宰。 楚晏讽刺嗤笑, “你不是一向最听她的话了吗?” 说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都不为过。 “狼崽尚且能露出獠牙,何况是人呢。” 燕小白意有所指,没有再把话挑明。 握着兵符,楚晏眯眼,杀意顿显, “但愿你真的能拿捏住她。” 否则,他不介意亲手清理门户。 “末将遵旨。” 燕小乙屈膝跪地,献上臣子的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想把楚玉跟燕小白单独拎出来写一本,哈哈哈哈哈哈 第33章 挠痒 出了太极殿,燕小白在一处僻静地,转身回头,“太师有话,尽可细说。” 萧彻步步生莲,姿态清朗如月, “燕统领怎就笃定,陛下会赢?” 虽然现在楚晏看起来形势大好,可楚玉,未必就会输。 “我不是笃定陛下会赢,我是笃定,你会赢。” 燕小白斜倚假山,随手拽了跟野草叼着。 萧彻眉头微动,暗觉不妙。 大步袭来,燕小白经过萧彻身边时,低声道,“金陵萧家,祖上可出过不少帝师呢。” 每一任帝师,皆有挽大厦将倾之才。 他看好的,可是萧彻。 有他在,楚晏不会输。 燕小白的话,无疑是给萧彻提了个醒。 他的身份出了问题。 楚玉定是去凉州查到了什么。 水帘碧山,燕小白行经过一处假山,脚步骤止。 第67页 “看来燕统领是接受我的建议了。” 石瑛柳眉微挑,嗅着空气中极淡的龙涎香。 他去过太极殿了。 “姑娘的心思,可不像是个宫婢。” 敢算计主子,与他联手,原来又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石瑛轻嗤,眉眼染着嘲讽,丝毫不见无辜与纯良,“只要能得偿所愿,你我,不都是皆大欢喜?” 将楚玉拉下马,襄荷才会解脱,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守在她身边。 而燕小白也无需顾忌身份,做他想做之事。 她与他,目的相同,自然可以联手。 “你是坐享其成,我可是倾其所有。” 燕小白同样以嘲讽回敬。 但他,心甘情愿。 “我只是建议,选择权不还是在燕统领手中吗?” 人的欲望,经不起挑拨。 守在她身边不够,还要将她据为己有。 燕小白是栽在楚玉身上了。 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太极殿 楚晏把笔一甩,身子后仰,双脚搭在案桌上。 说是去偏殿拿书,怎地到现在都没回来? 殿外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楚晏连忙调整坐姿。 咬着笔头,一副冥思苦想的勤奋模样。 萧彻捧着本《楚辞》,视线落在案桌上的一抹灰处。 陛下又不乖了。 伸出书卷一角,萧彻轻点楚晏额间, “追寻长空,道阻且长,行则将至,上下求索者,古今往来,无数。” 楚晏捂着额角,撇嘴, “唔,也不能天天上下求索啊,总得休息一下。” 阿彻越来越会欺负他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陛下要尽快成长起来。” 直到能独当一面,守护好大晟的江山子民。 萧彻握着他的胳膊,微微用力。 楚晏直觉不对,抬眸,小心翼翼地扯着他衣角,“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萧彻拧眉,露出极为难得的凝重, “楚玉查出我的身份了。” 她的势力,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查出又能怎样?有我在,不会让阿彻出事的。” 原来是因为这事,他还以为是阿彻发现了别的事情呢。 吓他一跳。 楚晏悄悄松了口气。 “当年萧家以谋逆罪处置,我怕我的存在,会给陛下带来困扰。” 一旦将身份昭示天下,必定会引来众臣的反扑。 到时候,楚晏的局势,就会更加危岌。 拽住萧彻衣角的手渐渐上移,楚晏一把握住他的掌心,“阿彻教我帝王权术,传道受业,怎么能说是困扰呢?” 好不容易拐进宫,可不能把人给吓跑了呀。 看来,他的计划也该提前了。 省得有些人,不知所谓! 对上楚晏的黑眸,萧彻心头暖流涌动。 翻开司隶校尉陈平方递上的奏章,萧彻倏然蹙眉。 “阿彻看什么呢?” 见他面色不虞,楚晏凑上前去。 “陛下……” 萧彻欲言又止。 接过奏章,楚晏依旧嬉皮笑脸,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萧彻略显惊讶。 此事虽在皇城盛传,可楚晏身在宫廷,又是从何处知道消息的?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杀了,会背上暴君的名声; 不杀,对楚晏又是个定时炸弹。 棘手! “我倒还真不知道三皇叔有个孙子呢,要不接进宫来?” 楚晏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彻。 皱眉毛的阿彻,更好看了呢。 “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归比养在外面强。” 萧彻点头。 “陛下还需尽快收揽大权,皇孙之事,难免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很明显,是冲着楚晏来的。 “阿彻是在担心我啊。” 楚晏笑眯眯,倾身向前,黝黑的瞳孔倒映出萧彻的身影。 龙涎香袭入鼻尖,萧彻起身拱手, “此乃臣之本分。” 指尖衣袖抽离,连带着楚晏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阿彻关心我,就只是身为人臣的本分吗?” 楚晏委屈巴巴,打破砂锅问到底。 星眸含春水,鼻头彤红,一副姑娘家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就不信,阿彻还会不为所动。 “自然。” 萧彻垂眸,掩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楚晏:莫名扎心。 “阿彻的心愿是什么啊。” 楚晏问着,指尖摩挲着萧彻的青袍。 就好像是,抓住了夏日最后一只鸣蝉。 萧彻心头再次涌动,如涓涓小溪,奔流不息。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心愿呢。 “以前是复仇,可该死的人都死了个干净。” 满腔恨意,化作一声长叹。 萧彻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或许,他该放下心结了。 幽眸与楚晏相撞,萧彻像是触及炽火般,快速收回视线。 “那现在呢?” 楚晏盯着萧彻,嘴角挂笑。 他不会又害羞了吧。 阿彻真可爱。 努力忽略那道充满侵略性的视线,萧彻垂首,“正君道,明臣职,以求万世之安世。” 第68页 他总觉得楚晏不对劲。 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阿彻说得好官方哦。” 原来他的心愿里,都没有他呢。 楚晏眸显失望,垮着肩膀。 脸上一点生气儿也没有。 现在的楚晏,脑门上顶着三个大字:快哄我。 萧彻压下嘴角弧度,还是不忍,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 还未等萧彻说完,楚晏接过话头, “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临老头还不行,他与阿彻得天天见。 “三愿陛下得偿所愿,岁岁无忧恙。” 知遇之恩,萧彻谨记。 若无楚晏,萧家一事也不可能这么快水落石出。 “阿彻心里果然还是记挂着我的。” 楚晏笑得甜蜜,这不比白瓷梅子汤甜? “我与陛下虽为君臣,可心底,却是将陛下作为好友看待。” 数月相处,足以让萧彻看清楚晏的为人。 他虽贪玩,可每日都会挑灯夜读。 布置的课业,也都会按时完成,举一反三。 楚晏:好友?鬼想跟你当好友呢。 不过,当好友也比当君臣强! “哼,阿彻才没有把我看做是朋友呢。” 楚晏别过脸,语气忿忿。 “陛下此话何意?” 萧彻疑惑。 难道楚晏没有把他当做朋友? 楚晏:我把你当老婆,你把我当朋友? 闹呢。 “我喊你阿彻,你总是喊我陛下,这般生分,还说是朋友呢。” 楚晏小嘴一撇,叭叭地,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彻垂眸,陷于思索,喃喃道, “若唤阿晏,定是于理不合的。” “怎么就不合了,我看合得很,以后阿彻就唤我阿晏嘛。” 楚晏星眸一亮,连忙点头敲定,生怕萧彻反悔。 “好。” 萧彻应下,薄唇勾起淡淡弧度。 “以后无人时,我便这么唤阿晏。” 真好,他也有朋友了。 萧彻抬头,幽如深潭的眸子,第一次变得流光溢彩。 “那可说好的,不准反悔。” 阿晏,阿彻,一听就很配啊。 凑到萧彻跟前,楚晏弯唇,眉眼都浸着喜悦,“阿彻要多笑笑嘛,笑着多好看啊。” 伸出食指,楚晏戳了戳他的□□。 啧,这玩意可真碍眼。 压下嘴角弧度,萧彻又恢复清冷模样,“我生性不爱笑,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楚晏脸颊鼓起,剑眉轻皱, “说好要喊阿晏的,阿彻你不乖哦。” 说着,楚晏伸出胳膊,想要在萧彻肩窝处挠痒痒,“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受惩罚的。” 萧彻暗觉不对,刚要起身,却被楚晏一个飞扑,压制在地上。 木椅被掀翻,凳子腿都摔断了三根。 压着萧彻的双腿,楚晏眉眼弯弯,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阿彻要乖乖的哦,不然一会儿可就要吃苦头了。” 平日看着清瘦的人,怎地这般重! 萧彻腰腹用力,可还是被楚晏压制下来。 “阿彻又不乖了。” 正好给他上下其手的机会。 楚晏俯下身,凑在萧彻薄弱耳边。 指尖流连于他细白脖颈,最后停留在肩窝。 “阿彻怕不怕痒啊?” 湿热气息喷洒在耳畔,萧彻耳根爆红,奋力挣扎,“陛、陛下,你先起来。” 这姿势,太令人羞耻! 钳制住他捣乱的双手,楚晏撇嘴。 丝毫不觉两人姿势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天经地义! “阿彻好不乖哦。” 明明说好要唤他阿晏啊。 对上萧彻疑惑的黑眸,楚晏大发善心,提醒道,“唔,阿彻该唤我什么?” 下颌抵在萧彻肩头,楚晏伸出手,作势要挠他痒痒。 “阿、阿晏。” 萧彻审时度势,迅速做出让步。 唇瓣微润,眸含春水,连耳根都透着羞红。 阿彻,真是愈发好看了。 就是这□□太过碍眼! 第34章 对峙 趁萧彻放松警惕,楚晏一把撕下他的面具。 一张精致如山水泼墨画的容颜露出。 男子眉骨挺立,眼窝深邃,五官棱角如雕刻般分明,玉面朱唇,不失清雅。 楚晏眼神迷离,怔愣在原地。 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啊。 每一处,长得都极符合他的心意。 “以后阿彻不要再戴□□了。” 这东西伤皮肤,戴久了可不好。 “阿、阿晏你先起来。” 被楚晏压得那么久,萧彻腰都僵了。 楚晏露出满意神色,勾唇道, “阿彻终于学乖了啊。” 顺手将萧彻拉起来,楚晏眸色十分认真,“我会让阿彻,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朝堂上。” 为萧家平反正名,阿彻也会开心的吧。 “如今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萧彻衣衫凌乱,墨发散落至肩。 局势未稳,楚晏要顾全大局,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先坐这儿。” 楚晏拉过萧彻,替他束发。 第69页 “阿彻跟别人不一样,我想给阿彻最好的,不想委屈你。” 所以无论多难,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 “此事再推一推吧。” 边关盛京,都不太平,还是先放放吧。 他知道楚晏的心思,就足够了。 “我不会让阿彻等太久的。” 拾起玉簪,楚晏将墨发固定好,唇角紧抿。 他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感受到气氛微滞,萧彻重启话题, “阿晏为何会束发?” 身为皇子,就算再不受宠,也会有人操持衣冠礼仪。 楚晏眸色暗了暗,随后眨着双眸, “当然是为阿彻学的啊。” 萧彻敛眸。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 楚晏这厮,惯会油嘴滑舌! 凤栖殿 夏日炎炎,楚玉懒散地倚在贵妃榻上。 室内置着四方冰鉴,凉气袭来,才让楚玉微燥的心平静下来。 “明日楚辞进宫,先将他带来见本宫。” 燕小白浓眉一挑, “就是那个近来盛京传言,天武皇帝遗落民间的皇孙?” 原以为只是流言,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人。 楚玉倏然抬眸,朱唇紧抿。 燕小白是愈发放肆了,竟还敢质疑。 “办好你的差事,其余的,无需你插手。” 楚玉声调下沉,警告道。 她要得是忠诚的狗,而不是,随时会反扑的野狼。 燕小白耸肩,语气颇为随意, “知道了,殿下。” 这般高傲的脾性,以后落他手里,可有得苦头吃了。 襄荷立在一旁,摇着团扇。 见楚玉面色不虞,及时奉上盏凉茶。 “谁准你用这种语气跟本宫说话的?” 楚玉起身,顺手抓过茶盏,猛地扔到燕小白脸上。 茶叶混着黄褐色的茶水,从燕小白的下颌,流淌至胸前。 “那不如殿下教教我,该用怎样的语气说话?” 指尖捻去茶叶,燕小白嘴角勾起邪佞的笑容。 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黑色气息,深眸阴郁又偏执。 挑起楚玉的下巴,燕小白俯身,一点点靠近。 啪—— 楚玉扬起掌心,银戒在燕小白脸上划出血痕。 “本宫要得是条听话的狗,你若做不到,就给本宫滚出去!” 自由出入凤栖殿的特权,她能给,就能收回! 血珠滑落至燕小白薄唇,染上一片殷红。 “就算是条狗,殿下也得给块骨头不是?” 哪像他,守在楚玉身边数年,连手指头都没碰过。 楚玉黛眉紧蹙,忍着怒气, “你想要什么?” 跟她谈条件,看来得换一条更听话的狗了。 “禁卫军另一半调度权。” 兵部尚书是楚玉的人,这兵权,她有权调动。 而他是在试探,楚玉是否信任于他。 楚玉气极反笑,金步摇上珠玉乱颤, “你野心不小啊,还想要全权调度禁卫军。” 当她是疯了吗? “我自十六岁起跟在殿下身边,八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殿下信任吗?” 燕小白掩去眸中凄凉。 八年啊,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 “你跟本宫谈信任,燕小白,你有资格吗?” 不过区区贱奴,若非得她帮扶,燕小白能有如今辉煌? 鲜血浸入唇中,燕小白勾舌,舔走血迹。 那苦涩竟能盖住血腥。 “之前听闻长公主殿下和顺且温柔,是宫里最良善的主子。” 似是想到什么,燕小白眼神透着流光。 奴隶牢笼中,她是唯一朝他伸出手的人啊。 那一刻,他找到了世间最耀眼的光芒。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没想到,也是个无情凉薄之人。” 燕小白眸中亮光迅速黯淡,像颗划落天际的流星。 “凉薄之人……” 楚玉抬起下巴,嗤笑。 削肩一颤颤,仿佛是在嘲笑燕小白的自作多情。 “本宫向来凉薄,这么多年,你不也都该习惯了吗?” 燕小白也跟着笑,笑声从喉咙中传出,难掩悲凉,“该是习惯的,今日还要多谢殿下提醒。” 提醒他,做出的决定没有错。 既然选择将他拉出泥淖,又为何转身推他入地狱? 他就像楚玉的玩宠,玩够了,就可以被她弃之敝履。 “日后你也不必来本宫的凤栖殿了。” 燕小白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质问自己? 不听话的狗,白给她都不要! 襄荷极有眼色,朝燕小白做出请的手势。 也不知他今日抽什么疯,跑来跟殿下叫嚣。 殿下没要他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行至殿外,襄荷悄声道, “燕统领何必与殿下置气,她的脾气您是知晓的啊。” 这才是让襄荷最奇怪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该留个心眼。 燕小白兀自发笑,眉梢极致沉郁, “只不过不想当狗了,想换个活法。” 要想得到她,就要凌驾于她之上。 第70页 以前是他傻,自以为可以感动楚玉,换得以真心相待。 如今看来,他错得离谱! 襄荷语滞,既如此,她也不好多劝, “那就祝燕统领,前程似锦。” 回到殿内,楚玉捏着玉罗枕,骨节发白。 “殿下,人已经走了。” 襄荷垂眸,将破碎茶盏收拾干净。 手指猛地一松,楚玉瞳孔紧缩, “走了也好,牵不住的狗,迟早也会给本宫惹出大事。” “可没有了燕统领,殿下的计划……” 襄荷欲言又止。 “照旧。“ 楚玉斩钉截铁,不容半分拒绝。 “盛京的势已经造起来了,鄞州那边,也可以让王世虎着手准备了。” 到时候,楚晏自顾不暇,这皇位自然要拱手相让。 “奴婢明白了。” 襄荷敛眉退下。 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襄荷直到进门,眉头都没舒展。 “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怎地愁眉苦脸?” 石瑛迎上去,满脸关切。 “左右不过是凤栖殿杂事,没什么打紧的。” 襄荷随口说着。 石瑛垂眸,揽过襄荷胳膊,提议道, “院里石榴花都开了,姐姐要不去看看?” 玫红色的花瓣坠着花蕊,高昂地绽放在枝头,暖风一扬,满院清香。 襄荷鼻尖微动,往事勾起。 小时候她在冷宫,膳食很少,只得用井水充饥。 好在有个小丫头,每日都会往冷宫丢几个石榴。 一粒粒,慢慢捻着吃,竟也能熬过那个最黑暗的时候。 “十月份,就要结果子了。” 抚摸着粗糙树皮,襄荷颇为感慨。 若没有那个小丫头的救济,她可能早就饿死在冷宫了。 只可惜,当初没有问清她的名字。 “石榴虽涩,可汁水的甜美足以掩盖涩味。” 石瑛笑容明媚,仰着光。 就像她们之间,虽历经波折,可最后还是会重逢。 “不涩的。” 襄荷轻声回应。 小时候吃得那几个石榴,很甜很甜。 揽着襄荷胳膊的手紧了紧,石瑛笑道,“姐姐喜欢就好,等到十月份,我们就可以一起吃石榴了。” 襄荷点头,眉尖舒缓。 石榴花的香味,足以抚平任何愁绪。 石瑛揽住她的胳膊,莞尔轻笑, “宫里的石榴树很少,不像宫外,成片的石榴树,这个月份石榴花的香气,足以掩盖任何花香。” 襄荷习惯了她的亲昵,叹气道, “宫外啊,那是很可惜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辈子都要拴在楚玉身边。 哪也去不了。 石瑛拉了拉她的衣袖,垂眸, “如果有机会,姐姐会去看吗?” 会的吧,不过也只是有机会而已。 像她这种满身罪恶之人,真的配得上阳光与花香吗? 不等襄荷出声,石瑛摇着她的胳膊, “姐姐这般喜爱石榴花,一定会的。” 所有的不幸融于石瑛的笑靥,襄荷点头,“一定会的。” 起码,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 此次楚辞能被寻回,张家立得首功。 连带着礼部郎中张璨连升两品,与范立本同为侍郎。 天晓鱼肚泛白,地平线朝阳烈焰,染红皇城每一处瓦檐阁角。 轩冕朝元涌翠埃,中天鸡唱内门开。 早朝起,群臣至。 陛下向来起得晚,诸位臣工聚在一起,闲聊着。 “今早红光震天,必是吉兆啊。” “莫不是与从民间寻回的那位殿下有关?” “大人可要慎言。” 还没摸清陛下的态度,他们可不敢妄言。 “呦,张大人来了。” 张璨红色官服罩身,走路带风。 “见过各位同僚。” 张璨一一拱手相礼。 这些大人都身居要位,该是要打好关系。 可行礼起身后,张璨发觉,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后。 一个个抻着脖子,好奇得很。 皇室子嗣凋零,好不容易蹦出来个殿下,他们可不得上点心。 左顾右盼,都没见小殿下的身影。 众臣又将视线移到张璨身上。 “长公主听闻小殿下回宫,已经接回凤栖殿了。” 张璨头顶数十道视线,解释着。 “小殿下能得长公主青睐,定是个长福之人。” 工部侍郎苏长青昧着良心,赞美道。 凡是遇到楚玉的事,拍马屁就完了,吃不了亏的。 倏然,殿门被推开,明黄色的身影显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楚玉燕小白这对CP 第35章 罢免 “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楚晏踏进殿内,眸色暗沉。 龙吟震耳,苏长青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臣、臣惶恐。” 楚晏径直走向龙椅,十二冠冕垂下的珠玉,掩去他眸中的狠厉。 呵,长福之人? 有他这个傀儡还不够吗? “苏侍郎除了惶恐,还会别的吗?” 第71页 楚晏高坐在龙椅,食指扣在御桌上。 嗒嗒嗒—— 大殿一片寂静,空余殿上的敲击声。 “臣、臣……” 冷汗浸透官服,苏长青憋了半天,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殿上的这位小皇帝,何时这般渗人了? 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手不自觉地发颤。 “既然苏爱卿也深觉自己无用,那就……” 楚晏故意顿住,环视着殿下诸臣。 各怀鬼胎,各为己利,留他们何用? 诸臣被楚晏盯得头皮发麻,纷纷缩小存在感。 “自裁吧。” 三个字,就定下了苏长青的命运。 楚晏语气淡漠,像是在谈论天气般。 既然站错了队,总该付出代价不是? 任其留在朝堂,危害社稷不说,还会给他添堵。 萧彻站在文官首列,神色不动。 可心里算盘打得飞快,铲除这颗毒瘤,又能免不少赋税。 近年大型工程进度几乎停滞,朝廷并非没有拨款。 最后这钱,还不都落在这些贪官手里。 楚晏:哭唧唧。 在阿彻心里,我都比不上个算盘。 早朝照例推行。 众臣小心翼翼,嘴跟长着炮仗似的,恨不得十句话并一句话说。 别问!问就是今日份陛下,有点恐怖。 “朕方才听说,卯时三刻,天有异象?” 楚晏视线落在钦天监身上,示意他给个解释。 何常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眨着双眸。 苏长青的前车之鉴还热乎着,他可不想那么早死。 大概帝王都喜欢听好话,那就说是吉象好了。 “回陛下,确有此事,红光漫天,似有仙人临世,是为吉兆。” 楚晏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依太傅之见呢?” 视线移到萧彻身上,楚晏的双眸有了温度。 连语调都轻柔了不止半分。 群臣集体哭晕在茅房。 他家陛下总喜欢双标怎么破? 萧彻站出,手持朝笏,官服仙鹤随他动作,翩翩飞舞,“臣并不通晓占卜之术。” 群臣集体倒吸口冷气。 敢直拒陛下的人可不多,上一个,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无妨,太师的话,朕一向喜欢听。” 似是在回味着什么,楚晏黑眸流光溢彩。 群臣:看看,这就是差距! 他们也好想被陛下宠爱,啊呸,宠信。 萧彻嘴角微抽,楚晏是听哪门子的话。 昨儿个批折子批到半夜,萧彻累得不行,沾床就睡。 奈何楚晏这厮半夜爬床,美鸣其曰贴身保护。 黏着就不撒手,说了骂了也不听。 哎,就是玩。 萧彻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动用武力,把人绑到床脚。 大清早,楚晏顶着双熊猫眼,心情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苏长青这时候撞枪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萧彻垂眸,他自然知晓楚晏的用意。 钦天监占卜观星,弄不好,蛊惑民心也是有可能的。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这个可能扼杀于摇篮。 “红光自古历朝就视为不祥,恐生兵乱。” 萧彻皱眉,他可没有危言耸听, “《星经》有言:天北有赤者如席,长十余丈,或曰赤气,或曰天裂,其后有七国之兵。” 楚晏抬头,盯着殿下俯身跪地的何常。 “钦天监的专业水平,好像不过关啊。” 语气微顿,楚晏弯唇,又恢复他无害模样。 可说出的话,却让何常通体发寒。 “你觉得朕很好愚弄?随便编个好话,就能糊弄过去了。” 大殿传来清脆的磕头声,一下接一下…… 何常匍匐余地,可殿上迟迟没有传来声响。 心如凌迟。 何常眼一闭,心一横。 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臣……” 话还未说完,楚晏打断他, “朕特许你还乡,继续修行。” 水平这么次,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楚晏嫌弃脸:还不如他家阿彻呢。 “啊?” 回乡?他还以为自己要交代在盛京了呢。 “啊什么啊,话都听不懂了吗?” 楚晏没好气道,他又不是嗜杀成性的暴君。 况且何常没犯什么事,干嘛要杀他。 当大晟刽子手很闲吗? 何常连连谢恩,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群臣:为人美心善的陛下打call! 凤栖殿 知晓楚辞要来,襄荷特地备好蜜饯甜糕。 可惜,这位小殿下不太感兴趣。 桌面上,娇艳欲滴的深红色蔷薇,散发浓浓花香。 原本楚玉对张家送来的这位没太大兴趣。 只要四个字,听话安分。 可抬眸打量着,抬手拈花的动作一滞。 太像了! 眉眼与三皇叔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瞧着这少年,阴郁内敛。 楚玉一时,还真看不透他。 “既然你是我皇室子嗣,日后就在宫里住下吧。” 楚辞不卑不亢,十二三岁的少年,脊梁挺得笔直。 第72页 “谨听殿下吩咐。” 这声殿下,足以让楚玉稍稍安心。 知道主次尊卑,还不算太难□□。 只不过这股桀骜不驯的劲儿,怎地愈发像楚晏。 “张家送你入宫,想必也有所嘱咐吧。” 楚玉躺回贵妃椅,眼眸流波婉转。 “我会听殿下的话,不会惹事的。” 少年垂首,敛去眸中沉郁。 楚玉想要个能随时替代楚晏的傀儡。 傀儡嘛,听话乖顺就好。 这点,楚辞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楚玉满意点头,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陛下还在太极殿等你呢。” 楚玉倾身,捻起瓶中花瓣,一点点将其碾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都清楚的吧。” 蔷薇花被揉烂,花汁如鲜血般,染红楚玉掌心。 “自然清楚。” 无非是要以她马首是瞻,容不得半点小动作。 楚辞瞥了眼滴落地毯的花汁,眸露可惜。 若是抹在人身上,开出点点蔷薇花,才更加娇艳啊。 楚辞离开后,襄荷适时递上块干净帕子。 殿下的用意,无非是要震慑楚辞。 碾死他,就像碾碎一片花瓣一样容易。 “鄞州那边有动静了没?” 接过帕子,楚玉一点点将污迹擦拭干净。 襄荷掐算着时间, “估摸着,消息现已到盛京城了。” 楚玉侧目,黛眉轻扬, “好戏要开始了。” 将帕子随手丢至铜盆中,清水被瞬间染红,如鲜血般瑰丽。 太极殿 楚晏凑在萧彻面前,眨着双眼, “阿彻,我方才在金銮殿表现得怎么样啊?” 他都没有起兴杀人,该表扬啊。 “难道这不是陛下该做的吗?” 萧彻扒拉着楚晏,他挡光了。 桌边还堆着一大堆奏章呢。 “阿彻~” 怎地又忘了,阿彻记性这么差? “难道这不是阿晏该做的吗?” 萧彻反应迅速,他可不想再被挠痒痒了。 “那也需要表扬啊。” 楚晏日常求夸赞,恨不得黏在萧彻身上。 萧彻无奈,再这么耽误下去,今夜又不得早睡。 摸着楚晏发顶,萧彻动作有些僵硬。 第一次哄人,还有点不熟练。 “阿晏最棒了。” 楚晏舒服得眯眼,要是能躺到阿彻怀里就好了。 不过这句话,他更希望阿彻在床上说。 这样他会更高兴! “阿彻也很棒。” 知他意者,非萧彻莫属。 楚晏早有罢免何常的心思。 江山社稷,岂容他占卜观星就能断定的? 萧彻伸手,捧起半米高的奏章, “既然阿晏这么棒,那就把这些折子处理完吧。” 他一个内阁首辅,还得日日熬夜批折子。 这不该都是楚晏的活儿吗? “哎呀呀,我头有点疼。” 楚晏捂着脑袋,湿漉漉的黑眸,好不惹人可怜。 一批奏章就头疼肚子疼。 合着这奏章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看着倒在地上的楚晏,萧彻扶额。 这些恶习他都是打哪学的? 小顺子一进殿门,发现自家陛下又在打滚撒娇。 简直没脸看! 萧彻瞥见小顺子身影,没好气道, “行了,赶紧起来吧。” 楚晏不嫌丢人,他还嫌丢人呢。 “说好的啊,今天阿彻批折子。” 楚晏一个鲤鱼挺身,瞬间从地上爬起来。 跟没事儿人似的。 末了,还冲萧彻笑了笑。 萧彻:真是信了你的鬼! 小顺子:一直走在磕CP的最前端。 “陛下,张家送来的那位在殿门口候着呢。” 楚晏对他没个态度,小顺子不敢自作主张,只能用着代称。 毕竟小殿下这个称呼,可是当年楚晏身为皇子时用的。 “那就让他候着吧。” 打扰他跟阿彻谈情说爱。 “阿晏,不可意气用事。” 萧彻皱眉,规劝着。 楚晏脸颊鼓起,黑眸亮光黯淡, “阿彻,你凶我。” 那小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看得小顺子心都化了。 呀,陛下好萌,好想rua。 萧彻叹了口气, “我没有凶你,只是此事,逃避没有用。” 楚晏点头,一副受教乖巧模样。 他可没有逃避,纯粹是不爽被人打扰到二人世界。 “我知道了。” 楚晏语气蔫蔫的,趴在御桌上,跟霜打得茄子似的。 萧彻心头一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想起楚晏之前的语调,萧彻有模有样地学着,“乖,听话。” 楚晏黑眸涌现亮光。 阿彻会哄人了!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第36章 罪己 小顺子在前头引路,浮尘迎风而起, “这宫里啊,每年枉死的人海了去了。” 拿眼瞥着楚辞,没成想,正好对上他暗沉的幽眸。 “公公想说什么,直言就是。” 第73页 楚辞嘴角挂着笑。 可莫名令小顺子后背发凉。 清了清嗓子,小顺子重新找回音调, “谨言慎行,安分守己,陛下不会薄待了你。” 薄不薄待他不知道,但此行,楚晏定是要敲打一番。 “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楚辞垂眸,收敛性情。 殿内金碧辉煌,物件摆设无一不是世间顶绝。 与他那蛙井之地,堪有云泥之别。 楚晏身坐龙椅,眉眼舒展着。 阿彻方才哄他了,好开心! 按着入宫前学会的礼仪,楚辞长跪于殿前。 姿态放得极低,可脊骨挺得笔直。 好似在证明着什么。 此人眉尾横厉,绝非是好相与的主儿。 萧彻抿唇。 桀骜不驯,可不适合宫里。 楚晏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宣平侯怎么样?” 想个封号可真难。 萧彻、楚辞:上来就封侯,不按套路出牌? “陛下,臣并无功绩。” 楚辞心里有数,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懂。 “可你是我大晟皇室之人,文武官职都满了。” 楚晏摊手,故作无奈。 言下之意,官职实权不用想,封个侯按时领俸禄就完了。 知晓楚晏意图,萧彻帮腔道, “皇室子嗣若无封号,也确实说不过去。” 但他毕竟是天武皇帝一脉,实权不能给,只能空留封号。 这是将自己排挤在盛京权利中心外? 楚辞看破不说破,俯首接旨。 有封号总比没封号强,起码比之前过得日子,要好太多。 “敕造府邸还需些时日,你就先住在宫里吧。” 先放在眼皮子底下,楚晏倒是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多谢陛下怜爱。” 楚辞谢恩离开,走到殿门口,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张家让他准备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 白瞎他背了那么长时间。 这楚晏,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此时城门热闹非凡,小贩叫卖着,行人无数。 一道马鸣划破天际,驿兵手持文书,大喊,“边关急报,尔等速速让行!” 一时间小贩行人纷纷让路,军国大事,他们可耽误不起。 急报呈上御桌,楚晏剑眉狠皱,下意识地看向萧彻。 见他脸色凝重,萧彻心头涌上不安。 “鄞州,反了。” 文书摊到桌面上,楚晏语气极为平淡。 适逢楚辞被寻回,鄞州就开始动乱。 若说里面没有猫腻,恐怕鬼都不信! “阿彻,你这观天之术可比何常精进多了。” 一语成谶,也是没谁了。 “臣倒希望,这观天之术也有预测失误的时候。” 萧彻细看急报,又将地图摆开。 “如果绕过这座山,峪门关与鄞州的距离将大大缩短。” 远水解不了近火,从盛京调兵鄞州,至少需半月。 如今,只能指望着魏显崇了。 楚晏摇头,那个人可不会给他留任何机会,“估计现在魏显崇也分身乏术。” 萧彻倏然大悟,面色阴沉。 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拿江山社稷做赌注。 这般疯狂之人,除了楚玉,还会有谁? 殿外小顺子汗都顾不得擦,连忙呈上,“陛下,急报!” 边关一天两份急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北漠犯境,六十万大军驻扎在距峪门关三十公里外。” 楚晏念着,身形岿如泰山。 北漠有所动作,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六十万大军能集结起来,却出乎他的预料。 北漠部落众多,人心难齐,谁也不服谁,平时见面打声招呼都算不错的了。 北漠何时出了个主心骨? 盯着地图,萧彻眉头皱得更紧了, “腹背受敌,魏将军无路可退。” 前有北漠大军,后有鄞州叛军,魏显崇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此时殿外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陛下跟太师在议事呢,这殿,县主可闯不得。” 阿岚被小顺子拦住,心急如焚, “让开,我要见主人。” “让她进来。” 楚晏高声道。 阿岚直奔殿内,扑跪在萧彻脚边, “主人……,他们都说、阿崇回不来了。” 说着,阿岚眼眶通红,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砸落在萧彻膝盖。 “他们?” 萧彻拧眉,这份急报已经泄露了? 殿外嘈杂声一片。 小顺子抹着汗,连忙进来请示楚晏, “陛下,外头诸位大人都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连一向不管朝事的异姓王孙炳礼都来了。 气氛微滞,殿上人迟迟没有动静。 小顺子额角冷汗冒得更凶了。 楚晏不动声色,喝了杯茶。 小顺子头顶黑线:您倒是给句话啊,这个时候喝什么茶? 楚晏轻启薄唇,喟叹道, “唔,还是阿彻泡得好喝。” 小顺子差点摔个趔趄,他还以为楚晏在憋什么大招呢。 第74页 大半盏茶过去了,楚晏这才开口, “外头这么吵,想掀了朕的太极殿啊。” 小顺子委屈不敢出声。 您要是再不出来主持大局,估计连那金銮殿,他们也敢拆。 萧彻整理着衣襟,将阿岚扶起,宽慰道,“魏将军是国之栋梁,陛下不会让他有事。” 为国戍守边疆数年,这样的人,不该被放弃。 睁着彤红双眼,阿岚急于求证地看向楚晏。 “他不仅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朕数年好友。” 若不是阿彻在,他才不会哄一个小姑娘呢。 有了楚晏的保证,阿岚才松气。 楚晏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走吧,出去看看这些人又在闹哪样?” 殿门大开,孙炳礼拄着拐杖,率先踏入。 身为大晟唯一的异姓王,孙炳礼战功赫赫,荣耀无数。 足以令后世瞻仰。 此次若非边境叛乱,北漠侵袭,他也不会出山。 问他为啥不执掌大权颠覆山河? 待在小山窝里享清福不香吗?干嘛非要动那脑子。 还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楚晏稳坐龙椅,视线来回扫视着殿下,“诸位大臣,消息挺灵通的啊。” 他刚接到急报,这些大臣后脚就找来了。 一个个上赶着来骂他呢。 “今早天有异象,正是预兆鄞州兵变,臣等请下达罪己诏。” 御史中丞郎平拉着一众御史台官员下水。 跪在地上,声情并茂,好似这兵变是由楚晏引起的。 “罪己诏?” 楚晏冷哼,满是不屑, “朕倒不知道,朕有何罪?” 萧彻站出来,冷眉横对, “不如郎大人说说,陛下的罪名。” 楚晏是他护着的人,容不得让人肆意诋毁! 来之前,郎平早已背好台本,他正等着这句话呢。 “滥杀朝臣,暴虐成性!” 郎平说得掷地有声,把自己当做正义化身。 萧彻嗤笑,反问道, “陛下杀的人,哪个不该杀?” “你该看看,刑场上,百姓对这些官员有多愤恨。” 臭鸡蛋烂菜叶卖到脱销,连臭草鞋也一并砸了上去。 “朗大人端坐明镜高堂,又怎会费心思体察民情?” 吉道年怼人战斗力极强,直戳郎平要害。 一丘之貉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郎平急得跳脚,可还是抓着楚晏不放,“就算那些朝臣该杀,可陛下嗜杀成性,也会惹怒神明。” 张璨搅着浑水, “宫中失踪人口数量众多,朗大人也只是猜想。” 看似是站在楚晏那边,实则屁股早就歪了。 吉道年冷笑,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既然是猜想,还说得这般斩钉截铁。 当在场之人都是傻子吗? 楚晏随意坐着,殿下闹剧一场,他就当看个乐呵。 不过,阿彻护着他的时候可真霸气! 越看越喜欢! “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朗大人的证据呢?” 萧彻回头侧目,眸中一片冷意,淬着腊月寒冰。 楚晏黑眸闪亮,激动地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 他家阿彻终于开窍了,都会心疼人了。 若非萧彻转头,定然不会错过楚晏脸上的痴汉表情。 吉道年:毕竟您也算公众人物,表情管理了解一下? “朕没有杀过任何宫人,别什么脏水都往朕身上泼。” 阿彻挡在自己身前,他可不能拖后腿啊。 楚玉的锅,还要他来背,当他是背锅侠? 关于此事,萧彻早有耳闻。 私下里,也配合吉道年,将一桩桩失踪案给调查清楚。 线索直指凤栖殿! “郎大人张嘴乱吠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 将厚厚一沓卷宗拿出,萧彻看他的眼神,像个将死之人。 郎平指尖狠颤,可还是接过卷宗。 长公主殿下都说了,此事隐秘,绝非有第二个人知晓。 不会出问题的,郎平安慰着自己。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上面清楚地记录的失踪案,一桩桩一件件,皆与太极殿无关! 身子一软,郎平整个人瘫在地上, “陛、陛下,臣也是听信小人谗言,求陛下恕罪……” 可此时楚晏的注意力,都在萧彻身上。 哪有功夫管闲杂人等。 “太师辛苦了。” 楚晏满脸真诚。 怪不得之前总见他挑灯至深夜,原来是为他的事情奔波。 其实名声什么的,楚晏不甚在意。 但这是阿彻第一次在意、担心他,楚晏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 苦苦所求的感情,终于有了回应。 若是大殿无人,楚晏都想仰天大笑。 至于殿下这个人嘛,惹得阿彻生气,留着也是污眼。 就一并拖出去斩了吧。 都说他是暴君了,那就残暴给他看啊。 谁怕谁? 反正惹阿彻生气就不行! 第37章 镇场 金銮大殿静谧,群臣垂首,他们可不想上去触霉头。 还是孙炳礼先起了个头, 第75页 “陛下雷霆手段,颇有先帝遗风啊。” 数年未见,楚晏这小子还真没让他失望。 “都是帝师教得好,跟父皇何干?” 楚晏冷哼,他老子可没管过他。 萧彻:大庭广众还是给你爹留点面子吧。 孙炳礼看向萧彻。 教书教得怎么样他不知道,不过看着,身段倒是不错。 “臣只是尽职,陛下过誉了。” 萧彻抬眸,任他大方打量。 “定北王不在山里待着,跑到盛京干嘛?” 楚晏不喜他看阿彻的眼神,语气发凉。 满脸都是嫌弃,巴不得他赶紧走。 话头一噎,孙炳礼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发颤。 小兔崽子,都敢怼他了! 白瞎自己还夸他小时候好看。 “北漠压境,鄞州动乱,我要再不出山,这大晟江山就要易主了!” 孙炳礼花白胡子抖动,拐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 先帝留他爵位权力,就是想让自己帮衬着点楚晏。 “这还没打到盛京呢,您老要不先回山里待着?” 楚晏掏了掏耳朵,看样子还没老,声音雄浑得很。 “我哪都不去,就要去战场!” 孙炳礼撂下话,吹胡子瞪眼。 那帮北漠鳖孙,先帝在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声,趁少帝年幼兴风作浪,又想求虐了? 楚晏无奈,脖子都埋黄土里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 “七老八十了,定北王还是去颐养天年吧。” 孙炳礼为大晟操劳半生,他总不能晚年也不让人家安生吧。 拐杖一扔,孙炳礼虎步生生,丝毫不见老态,“谁说我老了?” 虎目环视四周,群臣皆退,那杀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兵部侍郎刘威站出,拍着马屁, “国家危急存亡时刻,定北王挺身而出,此等精神值得吾辈学习。” 楚晏抬眸,眼神微凉, “朕给你这个机会,你去打先锋。” 死了国葬,活了加官。 刘威脖子一缩,偃旗息鼓。 先锋可不行,那就是上去送死的。 “陛下要出兵?” 兵部尚书姚厉问道。 楚晏一脸奇怪,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不出兵干嘛,给他们出殡吗? “姚尚书此言何意啊?” 估计又憋什么坏呢,楚晏轻嗤。 楚玉的人,不给他拖后腿就不错了。 “臣只是想问陛下,要从何处调兵?” 如今各州人人自危,哪有闲兵散将供楚晏调遣。 楚晏略微思索, “盛京城外驻守三十多万禁卫军,先拨一半救急吧。” 兵肯定是要出的,各州估摸指望不上。 他们能保证自己不乱,楚晏就谢天谢地了。 “陛下不可,禁卫军是用来戍守京城的,绝不可外调!” 别是救了西北,丢了盛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姚厉考虑得在理,但主要还是楚玉的命令。 她要魏显崇死在边境! 楚晏的左膀右臂,她要一个个除掉! 群臣暗自点头,边境怎样他们不管,但盛京一定得安全。 起码,也得等他们跑到南方才能乱。 楚晏眯眼,帝王气势顿现, “如果朕,非要外调呢?” 国难临头,这些人还包藏私心,真当他好脾气? 群臣黑压压跪了一地, “臣等死谏!” 三十万大军一兵一卒都不能动,动了,谁来保护他们? 什么?陛下要动! 文臣杀手锏——死谏。 楚晏气极反笑, “朕巴不得你们这些蛀虫去死呢,要死死在战场上,别脏了朕的金銮殿。” 还真当自己是个回事了? 五千将士誓死守住峪门关,你们这些人就想着往后退。 脸呢? 姚厉掏出半块兵符,跪在地上,神情不见忠诚,“禁卫军只认兵符。” 言下之意,拿兵符说话,就算你是皇帝也没用! “你在威胁朕。” 楚晏双拳紧攥,现在连个小小兵部尚书都敢跟他叫嚣了吗? 孙炳礼:目前看,是这样子。 这小子也挺可怜的,就不跟他计较了吧。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就是半块兵符啊。” 孙炳礼不客气地嘲讽道。 想当年,他握着得,可是完整的兵符。 只不过后来退居二线,先帝就将兵符一分为二了。 当着同僚面儿被嘲讽,姚厉脸上挂不住。 可又不敢得罪孙炳礼,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自然比不得定北王当年风光。” 孙炳礼睨了他一眼, “不错,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楚晏、萧彻默默点了个赞。 朝楚晏拱手施礼,孙炳礼肃声道, “老臣旧部都在江南一带,若陛下有召,必回!” 那些人本就是先帝跟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现在还给楚晏,很合适。 此话一出,群臣凛然。 定北王是公开站队了啊。 应付完这帮老臣,楚晏瘫在龙椅上。 啧,当皇帝可真累。 太极殿熏香沁鼻,萧彻特地摆了盘楚晏爱吃的玉华糕。 第76页 “有玉华糕吃哎。” 楚晏眼睛亮了亮。 果然还是阿彻记挂着他。 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算是奖励吧,阿晏今日辛苦了。” 萧彻沏茶,清香四溢,动作行云流水。 修长指尖划过杯沿,楚晏咽了口唾沫,脸颊微红。 这样子他喝茶,算不算是亲到了阿彻手指? 想想还有点小羞耻。 萧彻抬眸,疑惑, “怎么了,脸这么红?” 难道是被风飒着了,萧彻掌心抵在楚晏额头。 也不烫啊。 楚晏陶醉脸:呜呜呜,他被阿彻摸了,好开心。 刚要收回手,却被楚晏握住, “阿彻你在摸摸,我觉得应该是发热了。” 说着,还连带咳嗽几声。 只要能追到阿彻,别说让他装病,装死都成! 当然不能真死,死了谁跟阿彻双宿双飞啊。 他的阿彻,只能跟他在一起。 死都要死在一块! 掌心滚烫,萧彻对上楚晏那双黑眸,不自觉地瑟缩。 怎么莫名有种被恶狼盯上的感觉? 抽回手腕,萧彻敛眸,闪躲着, “是不是风寒,总要搭过脉才知道。” 见他语气淡漠,楚晏心中警铃大作,乖巧坐好。 可眉头,一直紧皱着。 他刚才是不是暴露太多,引起阿彻厌恶了。 楚晏自我反思中,倏然,只觉眉尖一凉。 “好好的,不要皱眉头。” 指尖抵在楚晏眉心,萧彻抚平褶皱。 说不清为何要这般做,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他被俗事烦扰。 鲜衣怒马少年郎,且歌且行且从容。 总归,不应是皱着眉头的。 心中仿佛有无数烟花炸裂。 楚晏咧嘴,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阿彻不让皱,我就不皱。” 好甜,比那玉华糕还要甜。 见他眉眼舒展,萧彻这才把重心放在脉象上。 “看来是有效果的。” 他配得药,还是起了作用。 楚晏还在笑,像个憨憨, “阿彻开得药我日日都吃,一顿都不落,喝得可快了呢。” 求表扬求夸赞! 楚晏星星眼,就差摇起尾巴了。 捻过一块玉华糕,萧彻塞到楚晏嘴中,“嗯,阿晏最听话了。” 该奖该罚,萧彻心中还是有数。 殿门轻开,小顺子端过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哦豁,他家陛下又在撒娇呢。 没眼看,没眼看。 不过这次,太师好像也给了些回应。 嘶,小顺子倒吸口冷气,神情激动。 他磕得CP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吗? “想啥呢,药都端不稳。” 楚晏难得在萧彻面前分神,主要那药味,太冲! “没啥。” 就是已经脑补快进到你们俩的婚后生活了。 小顺子将药碗摆在桌前,等楚晏喝完,他好收拾出去。 极力忽略那碗药,楚晏拉着萧彻, “昨晚那道兵法阿彻还没跟我讲明白呢。” 能拖一时算一时。 有了玉华糕的甜腻,楚晏可不想尝药的苦涩。 萧彻语气微凉,一副看穿他小心思的模样,“兵法不着急,先把药喝了吧。” 该夸他乖巧,怎么这会儿又不听话了? 楚晏一脸严肃, “阿彻我觉得……” 萧彻打断他,那点小心思还想来糊弄自己?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对上他的眼神,楚晏败下阵来,争求利益最大化。 伸出根手指头,楚晏眨着双眸, “那我再申请多吃一块玉华糕。” 见萧彻不为所动,楚晏又拽了拽他的衣袖,“就一块嘛,那药好苦的。” 撒娇卖萌,无所不用。 所谓兵不厌诈,能得到阿彻芳心的,就是好兵法。 这还是阿彻教给他的呢。 衣袖再次惹上褶皱,萧彻心情很平静,强迫症都被楚晏治好了大半。 抬起矜贵的下巴,萧彻点头, “可以。” 他的贪食有了很大改善,多吃一块甜点,也无伤大雅。 楚晏把脑袋凑到萧彻跟前,低声满足道,“我就知道阿彻对我最好了。” 瞧瞧,他现在亲近阿彻,都不会被嫌弃了。 楚晏仿佛看到前路一片光明。 忍住拧他脑袋的冲动,萧彻神色淡漠,抿茶,“午膳少吃碗饭就行。” 几天没洗头了,油成那样还往他身上蹭! “嘎?” 楚晏抬头,满是不可置信。 断他粮,这可不能忍! “阿晏还会鸭子叫?” 萧彻被他呆愣的模样逗笑。 鸭子:有被冒犯到,我们不是那么叫的。 阿彻朝他笑了。 楚晏仿佛看到春暖花开,他与阿彻手拉手奔向幸福生活的场景。 至于鸭子叫什么的,早就被楚晏抛之脑后了。 嘴角恢复直线,萧彻戳了戳楚晏脑门,“别傻笑了,口水都流下来了。” 堂堂帝王,笑得跟个憨批似的。 有损皇室颜面。 楚晏吸溜一声,抹了下嘴角,啥也没摸着,“阿彻,你骗我!” 第77页 黑眸满是控诉,楚晏撇嘴。 阿彻都学坏了,哼! 不过那鸭子叫什么的,要是能让阿彻开心,他还能再嚎上几嗓。 鸭子:再次被冒犯到。 第38章 身世 马蹄掀起尘土,驿兵神情肃穆,带着孤注一掷的绝然。 小顺子步伐极快,漆盘中是张带血的信纸。 皱皱巴巴,席卷着边境的黄沙。 嘉峪关 烈阳顶头,城墙晒得焦灼,一排排箭头竖立着。 陪戎副尉林念国贴着城墙,趴下身子,数稻米粒子。 “行了别数了。” 何溯一把夺过粮袋子。 数了八百遍,这谷子是能越数越多怎么着? 第十天了。 他们被困在嘉峪关,箭尽粮绝。 关前是北漠大军,关后是鄞州叛军 无路可退,无路可进。 “你慢着点,别撒了。” 林念国舔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移开视线。 那谷子,真想一把都塞到嘴里。 上千人战死到数十人,魏将军下了死命令,绝不能撤。 “也不知道消息送出去了没。” 何溯嘟囔着,小心翼翼收好袋子。 这些谷物,十几个人,能撑过几天? 岳釜垂死惊坐起,怀里还抱着军旗, “来了吗,来了吗?” 周舒一巴掌拍过去, “来个屁,小点声,你想把北漠那帮小畜生招来啊。” 岳釜蔫了,垂头丧气, “都三天了,朝廷要是想就咱们,早就派兵来了。” 何溯又拍了一巴掌上去, “说什么丧气话,咱可是陇西军,魏将军手底下的精锐。” 五年前,只要北漠人一见陇西军军旗,撒丫子就跑。 “精锐不也剩咱十几个兄弟了吗?” 北漠敌袭,大军压境,鄞州迟迟不回消息,拖延战机。 那时候,魏将军就料定,鄞州反了。 “谁想活命,就离开,我决不阻拦。” 魏显崇靠在城墙上,整个人狼狈又疲惫。 为应对敌袭,他三天都未曾闭眼,每日只用一小撮谷粒。 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般折腾。 十几人一听,都偃旗息鼓。 他们虽丧气,可也知道嘉峪关的重要性。 绝不能失守,哪怕陇西军只剩最后一人! “将军,俺们就想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来边境前,村里刚给他说上一门亲事。 人姑娘面儿还没见,岳釜就被拉到了战场。 “陛下不会放弃我们的。” 魏显崇语气坚定,可心里也没底。 鄞州动乱,盛京兵权不在楚晏手里,根本分不出任何兵力支援边境。 摸着怀中的硬物,魏显崇浓眉一凛。 或许这根簪子,真的送不出去了吧。 “有了将军这句话,俺就放心啦,” 肚子叫起来,岳釜不好意思地挠头。 焦土遍野,黄沙漫天,碉堡孤零零地伫立在嘉峪关前。 这是大晟最后一道屏障。 不会,也不能失守! …… 偏殿传来阿岚啜泣声,那封沾血的急报,是从嘉峪关送来的。 来人拖着半残的身体,绕过鄞州,撑着最后一口气,倒在遂州知州府门前。 “主人,阿崇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眼下局势,她懂。 也正是因为懂,所以才绝望。 萧彻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会有办法的,陛下不会让他出事。” 这话,萧彻自己心里都没底。 断水断粮断箭,他们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猛地攥紧萧彻衣袖,阿岚瞳孔骤缩,低喃着,“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只要那半枚兵符到手,阿崇就有救了。 院里来了个传话小太监, “萧大人,陛下召您议事。” 萧彻看向阿岚,神色犹豫。 “我没事的主人,你快去吧,军国大事要紧。” 抹了把眼泪,阿岚故作坚强。 她不能给主人拖后腿的。 萧彻拧眉,最后还是唤了几个小宫女照顾着。 月上梢头,乌云罩天,银辉匿于黑暗中。 似乎有下雨的趋势。 一个身材娇俏的黑衣女子,行走于高楼屋檐间,直奔兵部尚书府。 就算是偷,她也要把兵符偷出来。 阿岚利落翻身下墙,整座姚府静悄悄地,零星几个守卫。 摸清书房位置,阿岚凝神屏息。 可此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姚厉披了件外衣,夜里闷得很,他睡不着。 阿岚闪身避过,隐于窗后。 书页翻动,脚步声再起。 来人是个贵妇人,年逾四十,体态容貌都显上乘。 “深夜里,夫人怎么来了。” 姚厉赶忙上前,替陈氏暖着手。 夫妇情深的模样,刺痛了阿岚的双眼。 他对待阿娘,可从未这般上心过啊。 “来给你送碗莲子羹,知道你最近因公事烦心,特意留着。” 陈氏端来汤盅,细声娇语。 姚厉喝了口,大声夸赞,笑容满面。 第78页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喝莲子羹,只是不喜欢喝阿娘做的啊。 阿岚心绪不稳,这一幕,犹如鱼刺梗在喉中。 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身形一顿,阿岚不小心发出声响,却引起姚厉的察觉。 “什么人?” 大喝一声,府院灯火通明,护院一茬茬地往书房赶。 阴云厚重,空气沉闷,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正好将阿岚藏匿的身影暴露。 “在那里,快追!” 他们虽是护院,可素日都是以士兵的要求训练。 追个人,自然不成问题。 “夫君……” 陈氏担忧地看了眼姚厉。 “无事,夫人莫要太过担心。” 姚厉安抚好陈氏,带上箭弩,赶忙追了上去。 今早他刚拒绝小皇帝,估摸着会有人来偷兵符,所以将人都挪到了暗处。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该死,这些人是跟屁虫吗? 阿岚爆粗口,直接甩开九盘鞭。 她在宫里忍好久了,既然这么着急来送死,那就都下地狱吧! “本姑娘正好今儿个心情不好,就拿你们练练手好了。” 转身挥鞭而去,阿岚身姿游刃于刀光剑影中。 鞭声抽打在血肉上,溅起滴滴血珠,哀嚎声响彻尚书府。 索性这里偏僻,一时还惊动不了京兆尹。 众护院被抽得都不敢靠前,满身血痕,衣裳都快成布条了。 姚厉搭起箭弩,瞄准房檐上娇小背影,一击即中。 他的箭术,一向不错。 肩膀中箭,阿岚猛地回头,再次爆粗口。 妈的,哪个鳖孙放暗箭,老娘非扒了他的皮! 可还没等阿岚有所动作,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从房檐滚落下来。 老头不讲武德,耍阴招。 “压到地牢。” 姚厉收回箭弩,眸中不带丝毫感情。 倏然,雷声轰鸣,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太极殿早早地就点上灯。 两人埋首于案桌,直到后半夜才被雷声惊起。 推开窗沿,潮气扑来,雨珠滴落在萧彻鼻尖。 阿岚呢? 若是下雨,她必回赶来太极殿送伞。 可这都后半夜了,却还不见人影。 萧彻心头不安,略显焦躁。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楚晏强打起精神,“怎么了阿彻?” 关上窗,萧彻骨节发白,低着头,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他知道阿岚去了哪里。 但此事,还是给楚晏添了麻烦。 离开太极殿后,萧彻撑着竹伞,来到尚书府门前。 青衫拂过湿润地面,溅上点点污泥。 大门一脚被踹开,院内血腥弥漫,连雨水都掩盖不住。 “你、你找谁?” 护院刚处理好伤口,这又撞上哪门子的煞神。 这个,比方才那个,看着更恐怖。 “找你家尚书大人。” 萧彻站在雨中,身挺如松,盯着护院身上的鞭伤。 那模样,不像是找人,像是寻仇。 护院咽了口唾沫,想要大声呼唤同伴。 可声音还未发出,薄片刀刃便划破喉咙,鲜血如柱。 “既然你不配合,那只能我亲自动手了。” 鲜血溅到脸颊,萧彻淡漠的双眸,闪过嗜血。 动他的人,就该有死的觉悟。 身影翩动,萧彻找了个听话的人带路。 地牢阴暗潮湿,绝望笼罩,直通深处。 握着倒钩鞭,姚厉回头看到护院,拧眉道,“你来这里干嘛?” 地牢可不是随意闯入的地方。 护院连连摇头,他也是被逼迫的好吗? 萧彻从暗处走来,眉眼皆是嘲讽, “姚大人,好久不见啊。” 早上刚见过,晚上又见面了。 高堂明镜,幽深地牢。 大晟律令,私建地牢,形同谋反。 姚厉,还挺会玩的。 看清来人,姚厉冷哼道, “呵,我当是谁呢。” 指着被绑在木桩上的阿岚,姚厉笃定道,“这细作也是你派来的吧。” 朝姚厉吐了口唾沫,阿岚朝萧彻使着眼色,“呸!你全家都是细作。” 好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她不想拖累主人,自己失误,就要承担后果。 萧彻视线落在满是血的阿岚身上,嗓音沉得令姚厉头皮发麻,“她身上的伤,是你弄的?” 鞭伤、箭伤,无疑都踩在萧彻的心尖。 他疼着纵着的妹妹,被伤成这样…… 偏偏姚厉还自觉无事,挑动着萧彻的神经。 “不过是个细作,萧太师何时还会怜香惜玉了?” 萧彻话头一转,眸色如淬了冰的寒, “听说贵府有两位小姐,自小被你娇宠着长大。” 姚厉皱眉,这关他女儿何事? “祸不及家人,难道……” 话未说完,就被萧彻的冷笑打断, “原来姚大人还知道家人两个字呢,那你还记不记得石溪村……” “主人!” 阿岚拼命摇头,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往外窜。 中箭的时候,她没哭,姚厉鞭笞她的时候,她也没哭。 第79页 可萧彻为她出头的时候,她哭得一塌糊涂。 他本可以不蹚这趟浑水的! 萧彻忍着杀意,眼尾发红, “虎毒尚且不食子,堂堂兵部尚书,连禽兽都不如。” 姚厉惊惧地看向阿岚,那神似原配的眉眼,一下就勾起他的回忆。 手腕颤抖,姚厉难以置信,不敢触碰那带血的皮肉,“你、你是姚瑶。” 第39章 作妖 姚瑶是阿岚的原名,但自从母亲身死后,这个名字就彻底被她舍弃。 同样被舍弃的,还有那所谓的父女血缘。 “姚尧是你大女儿的名字,别来恶心我了。” 阿岚撇过头,几欲作呕。 同音不同字,差点没把她恶心吐了。 姚厉连忙松开绳索,结巴道, “姚瑶,我、我当年是去找过你的。” 急于想要补救的模样,差点没把阿岚笑岔气。 挥了挥胳膊上的鞭痕,还有那个箭头,阿岚笑出声,“原来你就是这么找我的,我可真是谢谢你八辈祖宗。” 萧彻扶住阿岚,嘲讽技能点满, “姚大人找人的方式可真特别。” 都把人找到地牢来了。 阿岚伤势颇重,萧彻不欲与他周旋,直接走人。 没想到,姚厉挡在两人面前, “这是我的女儿,萧大人带她走,不合适吧。” 瞧瞧,说得这么义正严词,天经地义。 好像当初抛妻弃女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岚气得浑身战栗,牵扯着伤口阵痛,“你脑子是不好使还是怎么了,老娘跟你有关系?” 还女儿,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方才忘了说,阿岚是陛下亲封的清河县主。“萧彻剑眉一挑,再次嘲讽, “跟姚大人,确实没什么关系。”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见姚厉还不让开,萧彻幽眸寒凉, “你确定你拦得住我?” 姚厉虽精通箭术,可近身搏斗,非他所擅。 无奈之下,姚厉只得侧身。 临了,还不忘楚玉的嘱托, “龙渊剑的下落,萧大人可否想听?” 萧彻径直离开,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不想,免送。” 他查了十年都无果的事,如今,已不抱期望。 太极殿 楚晏睡得极不安生,稍有点声响,瞬间就清醒过来。 偏殿点着盏灯,楚晏寻着亮光过去。 奇怪,这么晚了,阿彻还没睡吗? 殿内血腥味浓重,楚晏想都不想,直接推门。 可里面的情景让楚晏脚步一滞,瞳孔皱缩。 青色床帘缦纱下,两道人影交叠,姿势十分亲密。 滔天的怒气席卷心头,楚晏的理智顷刻间化为虚无。 大步上前,楚晏直接拽开纱幔。 力道之大,足以将整片纱幔撕成两片。 绝不可以! 阿彻只能是自己的。 楚晏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 胸腔剧烈起伏着,楚晏眼尾发红。 那模样,像极了护食的狼崽子。 青纱漫天,烛光摇曳。 萧彻握着药瓶,直愣愣地看着楚晏。 他这是在干啥?为啥要拽他帘子? “不、不是,你们俩搁那干嘛呢?” 楚晏秒变小结巴,闹了个大红脸。 咋跟他想象得还不太一样。 萧彻:你还想跟你想象的一样? 摇了摇手中药粉,萧彻一脸无辜, “上药啊。” 他这纱幔招谁惹谁了? 上药! “阿彻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说着,楚晏双手捧起萧彻下颌,想看个清楚。 脸颊肉都挤在一起,萧彻含糊不清道,“不似我……” 阿岚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楚晏是离瞎不远了。 楚晏委屈屈:人家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嘛。 一把拉下楚晏作乱的双手,萧彻喘过来口气。 这厮,力气大得很。 “是阿岚受得伤。” 阿岚? 楚晏视线上移,这才发现阿岚的肩上满是血迹。 好像是个误会。 楚晏抬头望天,挠着后脑勺, “那什么……,我去叫个太医。” 哼,他还没被阿彻亲自照顾呢。 “不可。” 萧彻将人拦下,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找张柏敖,现在他嘴可严实了。” 自从打了他一顿,就老实不少。 萧彻抬眸,闪过不解。 张柏敖在宫中向来中立,什么时候成楚晏的人了? “阿彻先休息吧。” 楚晏扯着他衣袖,想要将人拽走。 这偏殿被阿岚占用,又有理由跟阿彻同床共枕了! “可是……” 萧彻不放心地看了眼阿岚。 那弩勾连着血肉,若要拔出,定要扯下一块皮肉。 张柏敖能行吗? “别可是了,张太医执掌太医院多年,拔个箭轻轻松松。” 被迫起床的张柏敖:老人家要休息,勿cue,谢谢! 还没等萧彻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楚晏带到太极殿。 “呀,我忘记西殿床褥潮了。” 第80页 楚晏故作懊悔,可那闪亮的眸子,满是狡黠。 “还有东殿。” 萧彻夺过皱巴巴的衣袖,平复想打人的心情。 楚晏连忙摇头,满脸认真, “不行的阿彻,东殿好久都没打扫了,住不得人。” 只剩下他的正殿,他的龙床。 “那我打地铺。” 萧彻声调清冷,说着就要去搬床褥。 见此,楚晏急了,连忙环抱着萧彻的腰,“殿里没多余的被褥了。” 有也不给你,今晚别想跑了。 脑袋拱在萧彻肩窝,楚晏声音沉闷, “阿彻是不是讨厌我,不想我跟在一起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楚晏心一沉,眸色幽深。 离开他? 不可能,想都别想。 “不是。” 萧彻无奈道,颇有种哄孩子的架势。 “我身上染着污尘,怕弄脏了床榻。” 那衣摆沾有泥垢,萧彻怎么好意思这样上人家床榻。 楚晏恍然大悟,吓他一跳。 还以为阿彻知晓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疏离他呢。 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萧彻,楚晏坐在桌前,托腮盯着他。 “脱衣服呀。” 见他没有反应,楚晏催促着,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当着楚晏的面换衣服? 这种事,萧彻可做不来。 哎呀呀,这是要让自己上手啊。 楚晏嘴角勾着笑,一步步朝萧彻走来。 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能浪费了。 “你、你要干嘛?” 萧彻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利索。 楚晏那不怀好意的微笑,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都是男子嘛,阿彻跟我还害什么羞。” 说着,楚晏就开始上下其手。 唔,阿彻腰好细好软啊。 还有皮肤也好好哦,滑溜溜的。 动着手,偏偏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好似真的是在做什么正事。 “阿彻,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帮你换衣服哦。” 楚晏一本正经,指尖流连于雪白肌肤。 萧彻:信你的鬼哦,你这人坏得很。 利落地将腰带系好,萧彻额间冒起细密的汗。 换个衣服,怎么整得像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们懂得) 勾着萧彻腰带,楚晏直接把人往龙床上带。 好激动,好兴奋! 看着那宽大的龙床,萧彻咽了口唾沫。 楚晏睡品极差。 不是化作八爪鱼缠着他,就是跟个小宠物似的往他怀里钻。 关键是力气还贼大,怎么扒拉都不动弹。 “阿彻我睡觉可老实了,肯定会乖乖的。” 见他停在原地,楚晏再三保证。 先把人骗到床上啊。 萧彻满脸怀疑:你说得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见他还不动弹,楚晏使出杀手锏。 两眼一红,小嘴一撇,撒娇卖萌模式开启,“阿彻~,我都困了,睡觉觉吧。” 打了个呵欠,楚晏眼眶通红,配上那副精致面容。 还真能勾起萧彻怜香惜玉之心。 拿了个枕头放在两人中间,萧彻稍稍安心。 这下楚晏总过不来了吧。 两人同床同被,中间却隔了个枕头。 气得楚晏直捏那枕头角。 唔,都碰不到阿彻的小手细腰了。 不行,好不容易碰到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窗外静谧,乌云散尽,徒留皎皎月光。 “阿彻,我有点害怕。” 楚晏抬起身子,趴在枕头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彻。 紧闭双眸的萧彻,眉头一皱,他都快要睡着了好不。 可听着他委屈娇软的声音,萧彻还是狠不下心,“怕什么?” 月光倾洒殿内,楚晏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萧彻。 “怕我保护不了你,守不住大晟江山。” 战事兴起,他就算心再大,也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翻了个身,萧彻转向楚晏,睁眸, “我不需要你保护,阿晏的任务是要当个好皇帝。” 而他,不该是被楚晏考虑的范围。 “没有阿彻,我做不好这个皇帝。” 所以,你能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啊…… 楚晏眸色闪动,如天际浩瀚星空,绚烂又充满希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总不能一直守在阿晏身边啊。” 像是长辈般的叮嘱,萧彻认真道。 楚晏的宏图在整个大晟,不该被他牵绊了脚步。 嗯?你还想跑? 楚晏当时就急了, “谁说不可以了,我说可以就可以!” 想跑?门栓都给你焊死。 见他一副说不通的模样,萧彻叹气。 自己养的娃,打又打不得,骂了又心疼,就先这样吧。 估计以后长大就好了。 现在萧彻对楚晏所有的纵容,都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溺爱。 谁让他比楚晏年龄大呢。 “好好好,你是陛下,你做主。” 萧彻连连点头,他都快困得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 嘴角弯着弧度,楚晏笑得跟刚才蜂蜜堆里出来似的,“那说好的,阿彻不会离开我。” 第81页 半睡着的萧彻,胡乱应着,他只想睡觉。 得到了回复,楚晏笑得更甜了。 连带着看那块枕头也顺眼不少。 不过这玩意,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清晨一早,伺候洗漱的宫女在殿门外候着。 视线落在塌前的两双靴子,小顺子眉毛一挑。 这俩人昨晚又睡一块了? 进展会不会有点快啊,他这个月月奉够不够随份子啊? “楚晏!” 小顺子差点被吓得原地去世。 这是他们大晟清冷帝师该发出的分贝? 不过,他还是比较好奇,陛下对帝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难不成是那种…… 噫,羞死人了,遁地。 众宫女满脸疑惑,面面相觑。 他们大内总管为啥要捂脸跑?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恶狼 中间的枕头不知去向,萧彻感觉衣领濡湿。 低头一看,楚晏抱着自己的腰,头拱在自己怀里。 哈喇子流了一片。 忍着嫌弃,萧彻戳着他的肩膀, “起床了,别睡了。” 再睡他都要疯了! 楚晏挥舞着巴掌,准确地扇到萧彻脑门,“别闹。” 干啥玩意呢,他正好梦到阿彻给他做鸡腿吃。 谁也别想来跟他抢鸡腿! 好香啊,楚晏不自觉地向前蛄蛹着。 阿彻做的鸡腿好诱人,好想咬一口哦。 反正是在梦里,楚晏百无禁忌,想干嘛就干嘛,当即咬了上去。 之后,就是小顺子听到的怒吼了。 将人一脚踹下床,萧彻捂着脖子,脸色彤红。 咬脖子就算了,还舔! 当他是食物吗? 嗯?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楚晏:阿彻秀色可餐。 被踹下床的楚晏一脸懵,他鸡腿呢,明明咬到了呀。 抬头看向阿彻,奇怪,他的脸咋这么红? “阿彻,你是不是昨晚没盖好被子染上风寒了?” 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楚晏率先关注的是关于萧彻的事。 至于他怎么一觉醒来在地上,不重要!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因为自己不老实。 萧彻: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 “没有。” 见楚晏跟没事人似的,萧彻气不打一出来。 算了,他就当被狗啃了。 毕竟这么丢人的事,他可没脸说。 没有? 楚晏伸手抵在他额头,确实不烫。 “阿彻干嘛要捂着脖子?” 楚晏一脸奇怪。 见他毫无愧疚之色,萧彻眸色一凉,咬牙道,“被条疯狗给咬了。” 还是条健忘的疯狗。 下次再睡楚晏的床,他名字就倒着写! 宫里有疯狗吗? 萧彻:有,很大一只。 楚晏忙上去查看,萧彻不依。 两人拉扯下,楚晏一用力,就又把萧彻推倒在床上。 楚上萧下。 又是这个姿势! “楚晏!” “那啥,我说是误会你信吗?” 一次是误会,两次还是误会,他是当他傻吗? 楚晏双手撑在萧彻耳侧,四目相对,鼻息交缠。 如玉的面容染上俏粉,萧彻别过头,低声咬牙道,“陛下还不快起身!” 自己多重没点数? 楚晏黑眸一亮,故作惋惜, “阿彻又不乖了,怎地又喊起了陛下?” 指尖抚在他发烫的面颊,楚晏笑得邪肆。 他家阿彻害羞的样子,甚得他心。 萧彻挣扎着,掌心抵在楚晏的胸膛。 那颗火热跳动的心脏,灼烧着他沸腾的血液。 “阿、阿晏,你先起来。” 扭过头,萧彻不愿去看楚晏的神情,连带着声势都弱了下来。 这般羞耻的事情,他可没脸明说。 指尖从下颌流连至锁骨,楚晏俯下身,呼吸喷洒在萧彻颈窝。 “太师向来奉承奖罚分明,怎地太师说错了话,就不需要被惩罚吗?” 在床榻上喊他太师,格外带感! 楚晏幽眸暗光闪动,充斥着势在必得的绝然。 狼终究是狼,装了这么长时间的小白兔,獠牙早就按捺不住。 萧彻感觉呼吸被掠夺,整个人都处在楚晏的控制之下。 躲避着楚晏炙热鼻息,萧彻将头别得更远。 修长嫩白的脖颈露出,惹得恶狼红了眼。 “太师这般妩媚,朕看着,好生欢喜。” 楚晏声音暗哑,埋首于萧彻肩窝,勾起舌尖。 他家阿彻身上好香啊,好想这么抱着,永远都不放手。 萧彻身形微颤,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错把恶狼当白兔,原来被狩猎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 趁楚晏意乱情迷,萧彻猛地将人一推,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璇旎气氛戛然而止,楚晏眸色逐渐清明。 抬头看向身旁的萧彻,楚晏难得慌乱无措,“我、我方才是……” 萧彻皱眉,倏然打断, “早朝快要开始了,请陛下以国事为先。” 他的心很乱,乱到没有办法正常思考。 第82页 楚晏对他的感情不对劲! 他需要好好理理思绪。 翻身下床,萧彻衣领都未整理,仓促出去,脚步凌乱。 反观楚晏,半枕玉罗锦衾,唇角含笑。 目不转定地看着逃跑似的萧彻。 这层窗户纸,也是时候该捅破了。 否则,依阿彻那清冷性格,猴年马月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早朝照旧,楚晏冕衣绲袍,端坐于金銮殿。 群臣在殿下汇报政事,殿上人颔首点头,嘴角勾着弧度。 身在大殿,可心,早就飞到其他地方了。 唔,一会儿得让小顺子换张大床来。 龙床有点小,别把阿彻磕着碰着了。 关键是办起事来不方便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事吧,得尽早。 群臣: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啊。 “哎,今日太师为何没来早朝?” 啧啧,事情不太对。 萧太师向来兢业勤勉,断不会无故缺勤。 群臣视线落在小顺子身上。 小顺子手中浮尘一颤,眼珠子转了转。 他才不会把陛下与帝师在龙床上打架的事宣扬出去呢。 “太师近日劳累,朕感其辛劳,特许他休养一日。” 提起萧彻,楚晏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指尖摩挲着,那温软的触感,依旧在心头回荡。 可真是个妖精。 令他念念不忘。 萧彻:淦,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 楚晏疑惑脸:你骂自己干嘛? 萧彻:…… 不与傻瓜论长短,不与智障分高低。 回到偏殿的萧彻,行至凉亭,猛地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清心茶。 阿岚伤好得利索,这会儿已经可以下床了。 见一反常态的萧彻,试探性地问道, “主、主人,谁又惹你生气了?” 那憋红的脸,可不就是跟人家吵架了,还没吵赢嘛。 不过宫里能让主人吃瘪的,除了楚晏还有谁? “是陛下吧,他就是小孩子脾性,主人你别往心里去。” 阿岚又奉上盏茶,劝慰道。 萧彻摩挲着杯沿,抬眸确认道, “真的是小孩子心性吗?” 阿岚有些奇怪萧彻的问法,沉吟道, “陛下如今才十六岁,身边又没个可信的人,自然是把主人当做唯一可信之人。” 所以一个小屁孩,你跟他计较什么? “可信之人……” 萧彻低喃,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 楚晏自幼丧母,又生活在权臣与长公主的阴影下,难免会缺乏安全感。 那双猩红占有欲十足的眸子,估计也是楚晏对自己下意识的依赖吧。 萧彻心思转动,自觉又将楚晏划为柔若无依的小白兔。 至于那突然出现的大灰狼,是错觉吧。 “对呀,陛下予主人首辅之权,帝师之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包括昨夜之事,楚晏一个字都没有问。 君王信任,极为不易,主人该好好把握啊。 楚晏:他能有什么坏心思,顶多是想把阿彻吃抹干净而已。 萧彻抬眸,点头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 不过今早之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总归是世风日下,于理不合。 见他眉头舒展,阿岚托着下巴,眨着双眼,“主人,我想去尚书府。” 萧彻眉头紧皱,没好气道, “你是嫌你伤口太浅了?” 若非张柏敖精通外科,她能恢复得这么快? “哎呀主人,你先听我说嘛。” 阿岚面染严肃, “我是想去偷兵符的,又不是乱认什么亲戚。” 就姚厉那样的,没当面扇他个大嘴巴都算不错了。 萧彻眉头皱得更深了,断然拒绝, “不行,那尚书府是个什么地方,你也敢闯?” 私建地牢,背后站着楚玉。 危险重重,萧彻绝不会放任阿岚如此。 阿岚撇嘴,小声嘟囔着, “昨晚我不也一个人去了。” 姚厉对她心存愧疚,若能善加利用,阿岚有信心能拿到兵符。 “那你就去!” 楚晏阔步而来,声音响彻整个院落。 省得整天围在阿彻身边,令他烦心。 阿岚眸色一亮,看向萧彻, “主人,陛下都同意了。” 阿崇一天在边境,她的心就难安。 “你何时成了他的婢女?” 一个两个,大早晨都跑来气他。 故意撇过头不看楚晏,萧彻敛眸,生着闷气。 唔,他家阿彻生起气来,好好看。 楚晏给阿岚使了个眼色。 迅速走出小院,阿岚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门。 凑到萧彻跟前,楚晏替他捏着肩膀, “阿彻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楚晏轻笑, “阿彻何时也学会了口是心非。” 那眉尖蹙得,都快堆成小山头了。 还嘴硬说自己没生气呢。 “姚厉绝非善类,尚书府更不是个安生地。” 仅是那陈氏,都够阿岚喝一壶的了。 第83页 大宅后院的腌臜事,可不比前朝少。 “可这,也是阿岚的选择啊。” 魏显崇身在峪门关,阿岚不可能无动于衷。 楚晏动作一顿,半开玩笑道, “如果换作是我远在边关,阿彻又会做出何种抉择呢?” 是放弃,还是拯救? 萧彻叹气, “臣不会让陛下处在两难境地。” 他是大晟的希望与荣耀,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知道的,阿彻不会离开我的。” 就算想离开,也来不及了。 入了他的局,就再无退路可言。 要么接受这份感情,要么被迫接受。 总之,楚晏不会给萧彻第三种选择。 萧彻: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要出差就把稿子发完吧 第41章 抉择 咕咕咕—— 白色信鸽划过天际,扑棱着翅膀,稳稳地落在萧彻面前。 鸽子腿上绑着黄褐色丝带,消息来自北漠。 准确的说,是来自宋青峰。 楚晏伸手,想将信纸拿出,却被鸽子叨了一口,“嘶,你们天机阁的信鸽还认主?” 手指通红,楚晏甩了甩手腕,咬得还挺疼。 跟他主人一个样! 都不愿让人碰! 萧彻伸出手,白鸽顺从地跳到他的指尖,“自然。” 天机阁的信鸽有专人训练,他这只,是专门用来联系宋青峰的。 信纸展开,萧彻垂眸,面染笑意。 追踪数年,功夫不负有心人。 宋青峰在北漠寻到了他义父的踪迹。 了却一桩毕生心愿,值得庆贺。 可萧彻这副模样,落在楚晏眼中,可就没那么单纯了。 “阿彻看什么呢,这般高兴?” 楚晏凑上前,想要一探究竟,却被萧彻借由衣袖挡住。 收起信纸,萧彻神色转为平淡, “没什么,故人的来信。” 故人?哪来的故人,都不让他知道。 莫不是,阿彻在外面有狗了? 楚晏越想越生气,直接转过身去。 萧彻一脸莫名其妙,他这是跟谁生气呢? 小院静谧,蝉鸣阵阵。 除此之外,只剩下茶壶咕咚咕咚的声音。 转过身的楚晏:阿彻怎么还不来哄我? 算了,他跟一个钢铁直男计较什么。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楚晏转过头去。 却发觉,背后空无一人。 萧彻呢? 他就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萧彻可没功夫陪楚晏生气。 近来,边境不稳,盛京又出现北漠人的身影。 非常时刻,他要保证楚晏的安全。 垂眸翻看着奏章,萧彻抬笔的动作一顿。 没墨了。 以往都是楚晏在他身边,研墨添茶。 他不在,倒真有些不习惯。 楚晏拉开殿门,别扭地瞅了眼萧彻。 自顾自地上去替他研磨。 哼,谁让他好心肠呢。 小顺子:你怕不是对好心肠有什么误解。 两人都各司其职。 楚晏垂着脑袋,神情落寞。 阿彻怎么还不来哄他? 他真的失宠了吗? “陛下。” 放下狼毫,萧彻低唤了声楚晏。 眸子瞬间闪动亮光,楚晏猛地抬头,眨着星星眼。 他就知道阿彻最疼他,不会冷落他这么久的。 “墨都磨到外面了。” 萧彻瞥了眼浸满墨汁的宣纸,颇有几分无奈。 楚晏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楞在原地。 噗嗤—— 萧彻轻笑出声。 楚晏呆愣的模样,很像他在朱霞峰养得那只兔子。 看了眼自己沾满墨汁的掌心,楚晏撇嘴,“阿彻你又取笑我。” 每次阿彻生气,他都会耐心哄。 可阿彻都不哄他。 生气气。 揉了揉他的脑袋,萧彻唇角轻扬, “不是取笑,是觉得阿晏可爱。” 有点萌,憨憨的,想rua! 楚晏眼眸亮得更凶了。 唔,阿彻夸他了。 好开心! 见他阴霾一扫而空,萧彻收回掌心。 “该处理政事了。” 唔,还想被阿彻摸。 楚晏眸色暗了暗,看向他手中的奏章,都带着股敌意。 阿彻那双手,就应该摸他的嘛。 那如果自己办了件好事,阿彻会不会再摸他一次? “我已经让虎贲军开拔,奔赴边境了。” 轻装上阵,只需五六日,便可抵达峪门关。 楚晏眨着双眸,一副求表扬求夸赞的模样。 就差在身后安个狼尾巴了。 萧彻点头,眸露满意。 陛下是越来越上道了。 看来,离自己功成身退的日子不远了。 “这样一来,峪门关之急可稍稍缓解。” 也给他们留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 思及天机阁送来的消息,萧彻不由提醒道,“北漠人再次出现在盛京,陛下要多多注意。” 正值两国对峙,这个时候来,北漠人其心可诛。 楚晏倒是无所谓。 第84页 他身边暗卫无数,难不成还真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有阿彻在我身边,我不怕。” 萧彻:…… “小心使得万年船,总归是要多注意的。” 楚晏连连点头。 看样子,是没放在心上。 凤栖殿 楚玉指尖紧扣于罗枕,眸底暗沉, “不过是个太傅,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她的话,都敢不听。 “许是姚大人手段过激了些。” 襄荷及时劝慰道。 前朝,姚厉算是与萧彻公开对立。 萧彻要减免赋税,姚厉就要增加税收。 不过陛下一向最听萧彻的话,姚厉推行的政策大都无疾而终。 楚玉指尖一松,抬眸轻笑, “那就让本宫亲自来请。” 她可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萧彻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一定很有趣!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近在眼前。 这副清冷面容下,会呈现出什么表情呢? 襄荷心领神会,垂首道, “奴婢这就去下请帖。” 等襄荷转身时,楚玉似是想到什么,又问了句,“张家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襄荷身形微颤,压着狂跳的心脏, “今夜就可以动手了。” 人手都已经安排在宫里,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殿、殿下,真的要动手吗?” 襄荷抬头,撞上楚玉狠厉的双眸,声音发颤。 见她害怕极了,楚玉捂嘴轻笑, “阿襄是在担心本宫,还是担心你自己?” 襄荷倏然跪在地上, “奴婢是在担心殿下。” 毕竟,弑君可是死罪。 楚玉出了事,整座凤栖殿的人,都无法幸免。 楚玉缓缓起身,牡丹金丝红衣逶迤襄荷脚边。 俯下身子,楚玉将人扶起,口吐幽兰,“放心,就算出了事,陛下也查不到本宫头上。” 人是张家找的,入宫令牌也是张家给的。 这一切,与她楚玉有何干系? 勾起襄荷的下巴,楚玉爱极了她眸含泪珠的惶恐模样。 一如,当年她将襄荷带回凤栖殿时。 不安,弱小,只能依附于她过活。 襄荷垂眸,睫毛轻眨, “奴、奴婢先下去准备了。” 面对楚玉,她只想逃离。 或许,当初那个救她于水火的人,早已变了模样。 变得,令她恐惧、害怕。 回到卧房,襄荷执笔的手不停发颤。 石瑛端了盘糕点,推门而入,惊问道,“阿襄姐姐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小跑过去,石瑛放下手中糕点。 襄荷嘴唇泛白,摇了摇头, “我无事,许是染了暑气吧。” 握着右手腕,襄荷尽力让它不要颤抖。 “我去给姐姐请个太医看看。” 石瑛不放心,起身。 这哪是中暑的模样,明明就是恐惧过甚。 拉住石瑛,襄荷指了指那盘糕点, “我有些饿,想吃东西。” 甜食能够抚平她所有不安。 今晚凤栖殿有所动作,她不能给殿下拖后腿。 石瑛连忙将糕点端来,抬眸,盯着襄荷的反应,“这糕点是用碾碎的石榴花制成,姐姐快尝尝看。” 说着,便拿起块糕点,递到襄荷嘴边。 原来是石榴花啊,怪不得会这般熟悉。 襄荷小抿一口,咀嚼地动作瞬间停滞。 “这味道……” 像极了她在冷宫时吃到的。 “这、这是你亲手做的?” 襄荷神情激动,扯着石瑛衣袖。 掩去眸中暗光,石瑛故作疑惑, “是我做的,这糕点,有什么问题吗?” 扯住石瑛衣袖的手更紧了,襄荷抬眸,“七年前你可有去过冷宫?” 石瑛轻笑,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姐姐说笑了,七年前我还没入宫呢。” 甜腻融化于舌尖,可石瑛只觉苦涩。 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再等等。 只要楚玉倒台,她的襄荷,就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襄荷眸露失望,松开她的衣袖。 制作糕点的方法相差无几,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是我唐突了。” 石瑛左右不过才十五六,刚刚入宫的年纪。 不会是她的。 石瑛接住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 “姐姐看起来很失望?” 指尖传来温热触感,襄荷心头一暖, “这糕点的味道,像极了我在冷宫时吃到的。” 石瑛了然点头,嘴角弯弯, “怪不得姐姐会这般问呢。” 原来,她也还记得她啊。 襄荷用完那块糕点,心情舒缓不少。 她不想让石瑛被楚玉的计划波及。 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今夜恐会下雨,蝉鸣闹耳,你早些睡。” 敛去眸中深意,石瑛无害笑道, “知道了。” 咚咚咚—— 房门被敲起。 襄荷打开一瞧,是伺候在楚玉身边的小宫女。 “姑姑,殿下正找你呢。” 第85页 襄荷黛眉蹙起,急忙跑到主殿。 心头隐隐不安,襄荷脚下的脚步更快了。 楚玉窝在贵妃榻,视线落在窗外两只鸟儿身上。 啧,看着可真碍眼。 耳边脚步声起,楚玉收回视线, “帖子写好了吗?” 襄荷额角热汗直冒,可心底一凉, “还没有。” 没有完成殿下交给她的任务,是自己失职。 楚玉起身,拿出块锦帕,替襄荷擦着汗,“那正好,帖子不用写了。” 小心地承受楚玉的怜惜,襄荷心尖发颤,“奴婢知道了。” 楚玉似乎心情不错,嘴角一直泛着笑。 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就是了。 “猜猜看,王世虎给本宫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襄荷连忙低头, “奴、奴婢不知。” 见襄荷肩膀微颤,楚玉也不打算逗弄她了。 眼下还有个更好玩的,在等着她。 “宋荣,尚在人间。” 不过是隐姓埋名,跑去了北漠。 怪不得这么多年,她查不到他的半点踪迹。 可真是会躲啊。 倏然抬眸,襄荷瞬间明白楚玉的意思,“殿下是想将这则消息传给萧彻!” 抚弄着她的嘴唇,楚玉笑得明艳张扬,“阿襄是越来越懂本宫的心思了。” 宋荣还活着,并且知道龙渊剑的下落与楚晏有关。 这萧彻,会作何抉择呢? 凤栖殿传来楚玉的咯咯笑声,却让襄荷背后发凉。 第42章 龙骨 夜凉如水,宫中比往常寂静不少。 悬月当空,殿梁上多了十几道黑影。 太极殿传来书卷翻页声,暖黄烛光洒落,平添了几分温暖。 萧彻垂眸,手中握着朱笔, “看书切忌三心二意,我脸上又没有字。” 书是半页没看进去,楚晏目光都停留在萧彻脸上。 “阿彻好看,若没了□□,便更美了。” 楚晏单手托腮,从案桌拿来一摞厚厚卷宗。 萧彻提笔动作一顿, “我是罪臣之后,暴露身份,只会给你惹来麻烦。” 眼下楚晏根基不稳,他不能拖他后腿。 楚晏将案卷一推,纠正道, “阿彻才不是什么罪臣之后呢。”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可不容如此被诋毁,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指了指卷宗,楚晏示意他看, “等明日将这些公之于众,金陵萧家之事,就可翻案了。” 而阿彻,也就再也不需要日日带着□□。 他与他,同该沐浴在阳光之下。 接受着世人的祈福与艳羡。 萧彻接过卷宗,怔怔地盯着楚晏, “确定要这么做吗?” 就算有这些证据,也很难将萧家摘干净。 那帮老臣,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楚晏的机会。 楚晏轻笑,伸手握住萧彻冰凉的掌心,“我想让阿彻,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明镜高堂。” 他配得上他的喜欢,也值得他这么做。 掌心炙热,可萧彻仍觉不安。 今夜沉闷湿热,乌云渐密,山雨欲来。 “我觉得……” 萧彻话还没说完,唇边就被楚晏的食指抵住,“阿彻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萧彻:霸道蛮横帝王攻上线了? 楚晏猛地凑近,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萧彻鼻尖。 窗外倒影,两人身体交缠,如交颈鸳鸯。 “如果阿彻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萧彻抬头,正巧撞上楚晏亮如星辰的双眸,“什么事?” 楚晏双手搭在萧彻两肩,身子继续向前靠。 嘴唇若似无意地擦过他的脸颊,楚晏鼻息喷洒在他耳廓。 瞬间,萧彻面红耳赤。 心尖一颤。 他,怎么能靠得这么近? 见萧彻身子瑟缩,楚晏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拖长音调,“秘密,等明日就告诉你。” 云汲姑姑说得没错,喜欢就要说出来。 不然,又如何得知两人是否心意相通呢? 他,想赌一把。 哪怕阿彻不愿意,视他为怪物,他也想去争取一下。 咕咕咕—— 信鸽的叫声,惊扰殿内一片温情。 萧彻慌乱地推开楚晏,睫毛轻颤。 这厮,惯会恃美行凶。 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楚晏:这鸽子可真能坏他好事。 唔,清蒸红烧应该都不错。 睨了眼楚晏,萧彻立即心领神会, “这些都是天机阁养的鸽子。” 言下之意,别打它们的主意。 楚晏低着头,神色蔫蔫, “我就想想嘛。” 真·人不如鸽系列 那黄褐色的布条,明显有被挪动的痕迹。 这封讯息,被人拆动过! 萧彻瞳孔收缩。 天机阁向来行事小心,若不是被人盯住,断不会出此纰漏。 再者,那人似乎是有意让他察觉不对。 楚晏向来对天机阁的事不敢兴趣。 不过,见萧彻满脸凝重,不由问了一嘴,“是你那个北漠朋友出什么事了吗?” 第86页 那醋味,小顺子隔着殿门都能闻见了。 见他凑上来,萧彻折起信封。 这件事,他需要亲自去确认。 小顺子端着两碗补汤,见大步走出的萧彻,“大人您这汤不喝啦?” 陷于心事的萧彻,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忽略了小顺子。 “这……” 被忽略的小顺子一脸懵。 见自家陛下面色不善,小顺子小心脏一颤颤的。 这俩人不会又吵架了吧?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可不想沦为炮灰。 小顺子放下汤就想跑,却被楚晏逮住。 捏着碗沿,楚晏骨节发白, “你说阿彻大半夜急匆匆的,是要去见谁啊?” 小顺子眉毛一抖,两手攒在衣袖里,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您手底下暗卫上百,宫中眼线密布,还用得着来问他? 清亮无油的乌鸡汤倒映着楚晏精致面容。 双眸凉薄嗜血,楚晏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凌厉起来。 褪去白兔皮,狼尾巴摇啊摇。 摇到阿彻怀里啊。 将碗里的补汤一饮而尽,楚晏嘴里泛着中药苦涩。 不过一想到是阿彻亲手调制的,也就没那么苦了。 “你说朕能信他吗?” 小顺子眉毛抖得更凶了。 本着自己磕得CP跪着也要磕完的原则。 小顺子心一横,恨铁不成钢道, “萧大人自入宫来,事事以陛下为主,药膳功课皆亲自过问过手。” 这哪是帝师,分明就是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结果到头来,陛下还怀疑人家有不轨之心。 这事可不能让萧彻知道,否则两人爆发信任危机,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楚晏看着空荡荡的碗底,眉尖舒展。 是的,阿彻不会背叛他的。 小顺子长舒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太极殿的掌印太监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小顺子刚擦了擦额角冷汗,却又撞上楚晏作妖。 “他既对朕这般好,为何大半夜的还要出去见外人呢?” 阿彻是天机阁阁主,武功又在他之上。 若他想离开,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心头涌上恐慌,楚晏眉显焦灼,坐立难安。 小顺子:这槛是过不去了是吧? “陛下若是不放心萧大人的安危,不如派几个暗卫过去保护着。” 重在保护,可不是监视哦。 楚晏心领神会,当即点头,派出身边数十个暗卫。 小顺子嘴角微抽。 监视个人,也不用把暗卫全派出去吧。 这陛下谈起恋爱来,可真是不管不顾了。 月色黯淡,乌云上行,狂风涌起。 隐于黑暗中的身影格外灵巧。 凤栖殿 铜炉燃着火,浮木香阵阵,这是楚玉惯用的香料。 异常珍贵,大晟独楚玉一人使用。 楚玉端坐于桌前,斟了两杯茶,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襄荷立在一旁,静候吩咐。 “今夜有雨,去把窗户关上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殿内缦纱被吹得四散,她看着也是心烦。 不过,好在下一场戏即将拉开序幕。 也不枉她费了这么一大番功夫,请他入局。 襄荷行至窗前,却被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来者是客,襄荷你先出去吧。” 楚玉执起茶杯,低头啜饮。 飞身跃过窗栏,萧彻眉头紧皱。 随着殿门关闭,楚玉的凤眸划过兴味,“想不到堂堂帝师,也会有翻窗这等小人之举呀。” 无视楚玉调侃,萧彻直接开门见山,冷眉横对,“你知道宋荣没死,他在哪?” 在宋青峰传给他的信件后,还留有楚玉的一句话。 这才是萧彻半夜潜进凤栖殿的原因。 将茶盏向前推了推,楚玉指尖抵着下巴,凤眸轻眨,“帝师平日里对陛下也是这么凶吗?” 瞧瞧那模样,是有多嫌弃她这凤栖殿啊。 楚晏:阿彻对我可好了,只对你凶! 萧彻拧眉,眸中满是不耐烦。 若楚玉不是大晟长公主,他早就出手处理了。 哪还会给她时间闲聊。 “宋荣在哪?” 萧彻加重语气,腰间软剑凛着寒光。 楚玉垂眸,兀自笑道, “看来陛下对你的心思还真不少呢。” 竟都特许持剑上殿了。 热茶氤氲了楚玉的视线,可面上丝毫不慌。 “想找到宋荣,就要知道七星龙渊剑的下落。” 见他落座,楚玉勾了勾唇,继续说道,“十六年前,楚晏诞生,父皇满怀欣喜,赏赐如流水般送入重鸣殿。” 而那时候,她也刚好降生,不过比楚晏早了几个时辰。 可这凤栖殿,却毫无喜意,甚至沉寂得可怕。 “楚晏在父皇贤妃的关爱下成长,可好景不长,三岁时他便一病不起。” 好不容易母后从父皇那博来的关注,又全都化为泡影。 凤栖殿再次陷入沉寂。 “太医查出是北漠蛊毒,从母体带出,转移到了楚晏身上。” 蛊毒凶残,无药可解,除非杀了下蛊之人。 第87页 可父皇寻遍北漠,也未能找到此人。 “太医院日日用珍贵药草吊着他的性命,这一吊,就是三年。” 这三年,凤栖殿清冷得令人抓狂。 母后深陷妒忌愤恨中,将心中怨气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直到,宋荣为父皇寻来了七星龙渊剑。” 楚玉一顿,又说道, “龙渊剑乃上古龙骨所制,恰好可解楚晏身上的蛊毒。” 世人皆知龙渊剑珍贵无双,汇聚着大晟龙脉。 可这剑却被父皇用来做了药引。 只为救他的宝贝皇子。 龙脉消损,定会引起天下大乱。 也正因如此,宋荣谎称龙渊剑丢失,拉萧家下水。 一切,不过是遮掩事实罢了。 萧彻双拳攥于袖口,沉默良久,骨节捏得发白。 抚摸着步摇上的金坠,楚玉笑得放肆,“你遍寻天下,连龙渊剑的影子都没见着。” 没成想,却出现在他一直保护着的楚晏身上。 这命运无常,到底还是喜欢捉弄世人。 萧彻身形一颤,眼尾发红,低斥道, “别再说了!” 他下意识地躲避,可楚玉哪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事实如此,若没有楚晏,金陵萧家不会被灭门。而你,也会享受父母荫蔽,断然不会承受离别之苦。” 宋荣不过是护主心切,真正致使萧家灭门的,是楚晏。 所以,你该恨的,是他啊。 第43章 君臣 拥有相同的敌人,才会成为最佳的合作伙伴。 听着楚玉的声音,萧彻耳鸣不断,血腥的记忆再次上涌。 “闭嘴!我让你闭嘴!” 软剑出鞘,凛着寒光,剑尖直指楚玉脖颈。 滑腻的鲜血顺着雪颈蜿蜒流下。 可楚玉没有后退,指尖染血,放至唇边,勾舌一舔。 妖媚又疯狂。 “你我合作,拉楚晏下台,不好吗?” 剑光凛冽,倒映着他血红的双眸,萧彻神志恢复短暂清明。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目的?” 收回软剑,萧彻敛眸, “你找错人了。” 就算龙渊剑在楚晏身上,可大晟的江山不能乱。 这龙椅绝不能易主! 见他转身离去,楚玉气急道, “难道你还要回太极殿,去帮杀你满门的人吗?” 萧彻身形顿住,侧目,掷地有声, “屠我萧家满门的是宋荣,楚晏手上,干干净净!” 楚玉兀自笑出声,金步摇乱颤,唇角沾染着血迹。 癫狂的模样,活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楚玉仰头,喟叹道, “好一个干干净净啊,楚晏杀了多少人,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吧。” 旁人不知晓她这个弟弟,可楚玉,对他是知根知底。 左右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装什么无辜,扮什么可怜! “他迎你入宫,封你为帝师,难道不是觊觎你萧家的名声吗?” 金陵萧家自古出过十几任帝师。 文可安天下,武可定乾坤。 无一不是世人争相追捧的麒麟才子。 见他身子有片刻僵硬,楚玉嗤笑道, “他对你,是彻彻底底的利用啊。” 利用啊,利用也挺好的。 起码,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萧彻步步生风,毫无留恋。 推门而出,狂风骤雨,一道惊雷劈下。 电光照映在萧彻身上,衬得他面色愈发惨白。 踩着雨洼,萧彻脚步踉跄。 雨水打在他脸上,混合着泪水,染湿衣领。 而此时,太极殿血腥味浓重。 大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尸体。 楚晏后背多了数道伤口,任由鲜血汩汩流出。 小顺子在一旁急得直打转, “哎呦我的陛下啊,您快先处理下伤口吧。” 这血流的,他看着都心惊肉跳的。 楚晏坐在白玉汉阶上,不为所动,手上滴落着血珠,“都子时了,阿彻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楚晏神色空洞,满殿的血腥,都唤不回他的理智。 好似是陷入某种魔怔。 楚晏一遍遍地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阿彻还没有回来? 像是被遗弃的小兽,楚晏蜷缩在汉阶上,双臂环抱着自己。 小顺子也跟干着急。 若不是暗卫全部被遣出,这些杂碎怎么用得着陛下亲自动手。 还让陛下陷入魔怔!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萧大人。 可这人,他上哪找去? 吱嘎—— 殿门被推开,满殿的尸体,令萧彻皱起眉尖。 楚晏失神的双眸重现亮光,跑着过去,“阿彻你回来了!” 楚晏刚要张开双臂求抱抱,熟悉的香味涌入鼻尖。 这是楚玉惯用的浮木香! 阿彻去了凤栖殿! 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萧彻张了张嘴,转过话头,“方才是发生了何事?” 看这些人的打扮,应该是来自北漠。 萧彻眉头皱得更紧了。 心急之下,萧彻拽着楚晏的胳膊, 第88页 “阿晏你没有受伤吧?” 担忧之情显而易见。 可楚晏没有防备,身体虚空,直接被萧彻拉入他怀中。 唔,这是阿彻第一次主动抱他呢。 可还是好介意阿彻去过凤栖殿的事啊。 楚晏乖乖趴在萧彻肩膀上,不说话。 无声的沉默,抵抗着萧彻一声不吭地丢下他。 一旁的小顺子看着直着急。 妈的,以往你卖惨上位的事儿都忘了? 这会儿真受伤,还不吱声了! 萧彻指尖抚过他的后背,一片湿濡。 眉尖染着急促,萧彻肃声道, “先去处理伤口!” 任由鲜血流淌,他是嫌血太多了吗? 萧彻拉着楚晏,可他偏偏不为所动。 跟座铜钟似的,杵在那儿。 “阿彻方才去哪了啊?” 眼珠子动了动,楚晏抬头。 那双眼眸直视着萧彻,没有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仿佛是被恶狼盯住,萧彻心头一震。 心跳似钟声,咚咚咚—— 本能的,萧彻不愿让楚晏知晓自己去了哪里。 “心情不好,出去散了散心。” 散心?散心散到凤栖殿吗? 楚晏猛地攥住萧彻手腕,神情哀恸, “那阿彻说说,为何你身上会有浮木香的味道?” 就算大雨滂沱,也无法消除这股味道。 阿彻,在骗他啊。 这一认知,令楚晏挫败、癫狂。 眼尾红得发烫,楚晏掌心一点点用力。 似乎是要将掌中物,牢牢攥于手心。 缓缓俯下身,楚晏凑到萧彻面前。 眼睛一眨一眨,可再也不见之前的无害。 “我以为,阿彻永远都不会背叛呢。” 萧彻忍受骨腕疼痛,耐着性子, “陛下先去处理伤口吧。” 若说背叛,他不会这么做。 但这皇宫,他不想再待了。 似是想到什么,楚晏笑得勾人魅惑, “好,阿彻你来帮我。” 拽着萧彻的腰带,楚晏将人外衣解下,直接拉到龙床上。 楚晏乖乖趴在塌上,任由鲜血染红衾被。 眉眼上挑,极致风情。 萧彻避开火热的视线,自顾自地拿出药箱。 血肉与布条交缠,萧彻看着心惊。 他原以为楚晏身上只是小伤,可上面七八道剑伤刀伤,后背无一完好。 吐出口浊气,萧彻还是不由得教育道,“陛下九五之尊,一定要好好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身系大晟江山,楚晏是在拿社稷开玩笑! 反观楚晏,一脸无所谓,讽刺道, “连阿彻都不在我身边了,爱惜有什么用?” 萧彻用镊子捏住布条,猛地一撕。 疼得楚晏倒吸好几口凉气。 嘶,他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鲜血涌得更凶了,萧彻别过头,不忍,“我去请张太医来。” 他处理外伤甚有经验。 让他来,楚晏也能少吃点苦头。 萧彻刚要起身,却被楚晏拽住衣角。 “我不要张柏敖,我只要你!” 只有阿彻,才有资格看到他的狼狈与不堪。 “我只想让你帮我,别人都不行的。” 楚晏紧紧攥着萧彻衣角,骨节捏得发白,可死都不放手。 他有预感,若是今日放手了。 他与阿彻就真的完了。 “阿彻,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知晓吗?” 他楚晏何曾对哪个人,这般委曲求全、低三下四。 连装柔弱扮可怜,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 可他,真的不知吗? 萧彻紧握着白瓷瓶,颤抖的指尖,几乎快要崩不住。 “陛下对萧彻有知遇之恩,又洗刷萧家的冤屈,恩情如天。” 龙渊剑因他而起,可那时候,楚晏也不过才六岁。 他能知道什么,又能懂得什么? 萧彻怪不了任何人。 即便是站在宋荣的立场上,他也没有资格去责怪。 龙渊剑湮没,大晟龙脉受损。 这则消息,绝不能外传。 楚晏攥得他衣袖更紧了,红眸如幼兔,“原来我在你这里,只有恩情?” 连知己之交都算不上吗? 萧彻忍着哽咽,这段感情,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唯有,快刀斩乱麻。 “君为君,臣为臣。” 你我,只能为君臣。 断不可,越池半步! 楚晏气急,一把挥掉萧彻手中的瓷瓶。 药粉撒了一地,泛着刺鼻的药香。 “什么君臣?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乎了吧!” 他不信,萧彻看不出他的情意。 拽着萧彻衣领,楚晏似是脱力般,垂坐在塌上,“阿彻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喜欢到,想把你藏在太极殿,谁也不能窥视! 可我知道,你志在社稷,定不愿当这金丝笼雀。 所以,我选择迁就。 可迁就不是放任,我也是有底线的啊。 萧彻被楚晏一拽,跪坐在床榻上。 清冷禁欲的样子,碎成渣渣,满脸愕然。 楚晏说,他喜欢他? 第89页 萧彻内心雀跃,可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缓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陛下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对臣的依赖。” 是群臣之上的孤寂与无助。 与感情无关,对,一定是这样。 萧彻说服着自己,也试图说服楚晏。 依赖?去他妈的依赖。 老子是想抱你亲你睡你的喜欢! 楚晏手臂用力,直接将人勾到自己眼前。 奉上红唇,以吻封缄。 将最炽热的情感融于薄唇,他能感受到的吧。 萧彻想要推开,可双臂都被楚晏禁锢着。 这厮不是受伤了吗? 力气还这么大? 双唇分离,楚晏黝黑的双眸涌动着疯狂。 指尖抚摸着他彤红的耳廓,楚晏轻声道,“阿彻乖,做这种事要专心些。”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萧彻耳廓,激得他浑身发麻。 唇上的刺痛,无一不在提醒着他。 楚晏亲了他! 还是很用力的那种! 顺手将他的□□拉下,霞色染颊,楚晏看得是愈发得意。 他在萧彻面前频频示弱。 可并不代表,这场感情的主导,就不是他! 扮猪吃虎,一向是他最拿手的。 否则,他又怎会一次次逃过楚玉布下的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的结局,到此为止 第44章 墨刑 “阿彻还以为,这是依赖吗?” 把玩着他精致的耳垂,楚晏顺手将人推到在床。 俯下身子,楚晏神情缱绻动容,摩挲着萧彻微肿的红唇。 似乎是要将以往压抑、隐藏于心底的爱意,全部释放出来。 掌心抵于炙热的胸膛,萧彻放弃挣扎。 双眸直视着楚晏,萧彻勾起他的下颌。 褪去清冷,仿佛是个惹火上身的妖精。 偏偏楚晏,爱死了这种反差! “陛下既然说喜欢,那到底是有多喜欢?” 这脸,他不要了! 但萧彻,还是想从楚晏嘴中得到答案。 这一问,倒把楚晏问愣了。 想把你日日锁住,只允许他一人享用的喜欢。 这样,会不会吓到他啊? 可就是楚晏的迟疑,却让萧彻黝亮的眸子迅速暗沉。 趁他失神之际,萧彻直接将人推开。 又恢复他清冷禁欲的模样。 “陛下还小,一时兴起,臣不会当真的。” 说着,萧彻拽着楚晏衣领,直接将他衣服扒下。 左右还是带着几分赌气味道。 伤口撕裂,鲜血再次涌出。 他就是要让楚晏记着这疼。 玩弄他人感情,可不是个好皇帝! 楚晏刚要开口解释,可后背的疼痛立刻让他闭了嘴。 脸色瞬间惨白,额角豆大的汗珠密布。 楚晏到底还是紧抓着被角,将这疼痛隐于唇边。 他总不能去抓阿彻吧。 细皮嫩肉的,便是肌肤上多了道红痕,他都要心疼老半天。 萧彻见他咬牙,忍痛忍得辛苦。 大发慈悲般,捡起地上的药瓶,将药粉撒了上去。 拿过热毛巾清理血迹,萧彻的眉头越皱越深。 楚晏如玉的后背,除了几道血淋淋的伤疤。 还有……,墨刑! “这……” 萧彻不可置信地抬眸。 楚晏转头,轻笑道, “阿彻是世间第三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呢。” 他就是故意的。 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可不能离开他了。 他卑劣、不惜一切,甚至要用这种方式,逼迫萧彻守在他身边。 只为心底私欲。 那昭然若揭的爱意,若有若无的亲近。 几乎快要将他逼疯! 萧彻指尖发颤,抚摸着那道疤痕, “第二个人是……” “是楚玉。” 楚晏替他说出。 这个女人,是他一生的阴影。 不过无所谓了,等明日,所有的黑暗腌臜都将被公之于众。 他要楚玉,永无翻身之地! “原来她在昭狱说的伤,就是这道墨刑。” 萧彻声音哽咽。 楚晏的后背,刻着“奴”字。 以黑炭涂抹,再也无法消除。 除非是将那块皮肉剜下,再以珍贵草药敷之,让肉慢慢长好。 他是大晟最尊贵的帝王,可尊严却被如此践踏! 楚晏无疑是最了解萧彻的。 清冷如玉的面容下,是一颗怜悯众生的心。 也正是因此,楚晏才敢将心底最深的伤疤,亲手撕开。 只为,换得萧彻的怜悯。 这种怜悯虽然不是情爱,但总能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楚晏承认,他恶劣,他不择手段。 但,他爱他。 不惜一切,也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既然阿彻知道了这个秘密,可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描摹着萧彻精致的容颜,楚晏指尖流连,贪婪之心愈发膨胀。 想要将他圈禁在太极殿,日日只能看他一人。 所有的精力、思想,皆为他牵动。 他的一生,只允许自己侵入! 第90页 萧彻陷于楚晏的圈套,怜悯之心泛滥,“我可以替陛下将这道疤祛除。” 食指堵住萧彻的薄唇,楚晏眉眼染笑,“等明日吧。” 一切都尘埃落地之时,他会亲手将这道代表过去与屈辱的疤痕消除。 他要……,配得上阿彻才行啊。 窗外惊雷砸向地面。 大雨滂沱,哗啦哗啦,像是要将世间一切罪恶洗涤干净。 雷光映在楚晏脸上,半阴半明,正邪两面。 “阿彻……,要等我啊。” 等我真正大权在握,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哪怕世俗阻止,我也可以用权力让他们闭嘴! 萧彻处理好伤口,垂眸,避重就轻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先休息吧。” 他需要时间,去处理这段磨人的感情。 不知何时,大风吹开窗户。 冷气袭来,两人都有了片刻的清醒。 “好,阿彻也要好好休息,明日大殿我会重新翻案。” 这样,你就再也不需要戴□□了。 你我,可以在阳光下并肩同行。 从衣柜里拿出件披风,楚晏将其披在萧彻肩上。 肩膀一沉,萧彻揽着衣领,转身离去。 殿门大开,狂风疏漏,掀起披风衣角。 银线绣制的飞鹤于风中栩栩如生,似乎要乘风归去。 偏殿 萧彻将自己收拾干净,端坐于桌前。 热茶冒着气,萧彻捧在手心,驱寒暖身。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门被人推开,烛火忽明忽暗。 “主人,我拿到兵符了!” 多日未见的阿岚出现在宫里,萧彻不觉意外。 将另一杯茶推给她, “辛苦阿岚了,坐下喝杯茶。” 阿岚神情激动,却也注意到了萧彻不对劲,“主人……,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厮又欺负你了?” 说着,阿岚撸起衣袖,那模样像是去干架。 萧彻轻叹了口气,安抚道, “他又打不过我,哪能欺负得了我。” 这冲动的性子,也不知嫁到将军府会不会收敛。 “他若欺负主人,就是与整个天机阁为敌。” 阿岚摩拳擦掌,晾他也不敢欺负主人。 萧彻笑着摇头,食指轻弹阿岚脑门, “你呀。” 拿过兵符,萧彻又说道, “将他交给楚晏,我们的任务便也算完成了。” 有了整块兵符,边境危机可解,鄞州动乱亦可平息。 做事有始有终,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阿岚有些懵,什么叫任务完成了? “主、主人,你是要离开盛京吗?” 主人跟楚晏不是相处甚好吗?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功名利禄非我愿,纵横山水岂不乐哉。” 萧彻垂眸,掩去哀愁,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对了,这是碟网的诏令。” 持诏令者,即可任天机阁阁主之位。 主人这是……,不要他们了。 阿岚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萧彻打断, “就当是我送阿岚的嫁妆。”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他一样都不会少。 他的妹妹,可不能被亲家人看不起呐。 “那、那主人要去哪?” 不在盛京,不回玄门,阿岚实在想不到萧彻会去哪。 “天高任鸟飞,江湖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大晟社稷安稳,楚晏实权在握,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这事,陛下知道吗?” 阿岚小心翼翼地问着。 她总感觉这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萧彻轻叹, “他还不知道,暂时不要告诉他。” 或许不告而别,才是他们最好的分别方式。 雨停,茶凉,风止。 阳光熹微,那抹红,冲破最遥远的天际。 萧彻将□□收归盒中,换上青衫常服。 窗户大开,清风拂面。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钟鸣响起,早朝例行召开。 萧彻一步步踩在白玉汉阶上,迎着众臣疑惑的视线,踏入殿内。 “这人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是呀,连朝服都不穿。” “嘶,我看这人身形,怎么那么像萧太师呢。” 众臣立刻作鸟兽散去。 嘶,这可不兴说的。 当今前朝,谁不知道帝师是陛下的心头肉。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恨不得是日日黏在一块啊。 楚晏迎着朝阳,龙袍金线泛着光泽。 精致如玉的脸庞,神圣不可侵犯。 十二琉冕垂下的珠玉,遮不住他帝王的傲然气势。 转身落座,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萧彻跪在冰凉地面,俯首称臣。 他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帝王,早已长大。 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郊外三十万禁卫军全部落入楚晏之手。 整个前朝也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下。 有些人,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小顺子宣读圣旨。 楚玉、张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害圣上,祸乱边境安宁更是罪加一等。 第91页 吉道年整理了一箩筐罪证。 群臣噤声,原来这天,早就变了啊。 十年磨一剑,亮剑出鞘,必要见血! 这些年楚玉虽身不在前朝,可势力浸透于前朝每一处角落。 楚晏想要连根拔除,只得收敛锋芒,等待致命一击。 好在,他成功了。 金陵萧家翻案,楚晏赐予无上荣耀,可都被萧彻一一拒绝。 人都不在了,辉煌与荣耀埋于黄土。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萧彻敛眉,垂首拱手, “臣见证陛下称临帝业,深感欣慰,奈何如今身体渐衰,恐不能辅佐陛下左右。” 他要离开! 楚晏瞳孔皱缩,大掌紧握着龙首。 “太师年纪不过才二十二,身体还是能养好的。” 不管找什么理由,他都不会同意阿彻离开! 敢情昨晚那些爱意缠绵,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狗:抱歉,我不背这个锅。 “臣……” 萧彻早知会有这个结果,可还是想挣扎一下。 “朕会倾天下之力为太傅治病,太傅安心待在太极殿即可。” 楚晏急切地打断他。 再让他听到阿彻要离开的话,他要疯的! 小顺子眉头一抖,立即宣布了退朝。 夭寿啦,不是说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咋这俩还没和好? 第45章 结局 楚晏甩袖离去,出了殿门,一拳打在红栏柱上。 鲜血瞬间涌出。 小顺子跟在身后,眉毛抖得更凶了, “哎呦我的陛下啊。” 您这自残也不是这么个自残法啊。 怎么着,也得当萧太傅的面儿啊。 楚晏眺望山河,如今他大权在握,意气风发。 留下阿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吩咐城门守备,不准给太傅放行。” 想跑?门都给你焊死! 小顺子:那城门守备能拦得住? 伤着人喽,心疼的又是您。 小顺子连连叹气,即刻下去传旨。 逆着风,楚晏赶往偏殿。 他要问清楚,阿彻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力推开殿门,楚晏视线一扫,太阳穴一突突的。 桌上摆着一身朝服,旁边是一个包袱。 萧彻行李少,整理了半天,也不过是几本书几件衣裳和一块玉石。 扯过萧彻手中的包袱,楚晏神情激动,“朕说了不准你走,你不是答应朕,要永远陪着朕吗?” 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怎么可以! 楚晏委屈得眼尾发红,紧紧攥着那包袱。 死活都不撒手! 反观萧彻,面色淡然,丝毫不受楚晏影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好聚好散。” 利用也好,真情也罢。 这里,总归是不需要他了。 而楚晏,也不再需要他的辅佐了。 见鬼的好聚好散,楚晏字典里,就没散伙这个词! “不行!朕不准!” 拉着萧彻衣袖,楚晏扯了又扯,似乎是要将它扯碎。 而楚晏这副样子,落在萧彻眼中,却像是小孩子的撒娇。 没有爱意,只有浓浓的占有欲。 抽出衣袖,萧彻嗓音微凉, “陛下当真觉得能拦得住我?” 区区京城守备,他还不放在眼里。 楚晏心头一凉,他是打心眼要走了。 他不要他了……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顾忌他的感受了,不是嘛? 楚晏抬眸,盛满碎碎星光。 “若你要走,总该吃个散伙饭吧。” 装可怜,是他最拿手的啊。 可没办法,阿彻就是吃这一套。 那委屈巴巴的腔调,当真令萧彻心软。 左右不过一顿饭,就当是饯别了。 毕竟他与楚晏…… 还是有感情的。 “好,那我明日再走。” 萧彻颔首,却忽略了楚晏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冽。 还想走?想什么呢? 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 楚晏弯唇,眸色单纯又充满着期盼, “筵席就设在太极殿,阿彻一定要来哦。” 萧彻点头应下,殊不知他已一脚踩进楚晏给他挖的坑里。 阿岚拿着兵符,前往边境支援。 宫中,只有萧彻一人。 斩断与天机阁的联系,对于现在的楚晏来说,并非难事。 楚晏转身,笑意逐渐邪肆。 卸下单纯无辜的伪装,他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 为阿彻欢喜,为阿彻惆怅。 所有的情绪,一念之间,全然来自于萧彻啊。 所以,他未喊停之前,怎能容许阿彻率先离场! 见楚晏出来,小顺子忙迎了上去。 不对劲,他家陛下很不对劲。 “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楚晏的话,让小顺子打了个激灵。 靠,来真的啊! 咽了口唾沫,小顺子垂着脑袋,瓮声道,“自然是准备好了的。” 您老要的东西,内务府不得麻溜地赶制出来。 不过这物件用在谁身上,小顺子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楚晏:呵,看来你脚指头比你脑子还好使。 第92页 “对了,朕不想再在宫里见到鸽子。” 尤其是信鸽。 他要彻底斩断阿彻与天机阁的联系。 小顺子能怎么办,只得应下。 为太师默哀三秒钟。 自家陛下那股偏执劲儿,啧啧,寻常人可受不了。 不过,太师那是寻常人吗? 把这俩凑一对,看起来也挺不错的。 小顺子憨笑着,自己磕的CP最甜了。 楚晏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傻笑什么呢?” 跟个智障一样。 他霸道强横帝王攻的气势,都被这厮毁了大半。 小顺子回神, “那啥,我是想这鸽子是红烧还是清蒸好吃。” 小顺子摸了把松垮的腰带,这两天他都瘦了。 给这俩人操心操的啊,得好好补补。 楚晏:…… 昭狱 草席石床,蛇鼠成群。血腥污秽,不见阳光。 楚玉华衣锦绣,与这里的破败荒芜,格格不入。 兵败如山倒,可即便如此,她也要保持大晟长公主的尊严与骄傲。 哗啦—— 锁链被狱卒打开。 她在等,第一个的人到来。 可预想中的人没有来,楚玉倏然皱眉,胸腔压抑着怒火。 “你还有脸来见我?” 燕小白一身戎装,倒是比之前出任禁卫军统领,更加意气风发。 楚玉王牌皆系于军队。 可人算不如天算。 姚厉兵符被偷,燕小白临阵倒戈。 不战而降,奇耻大辱! 燕小白抬手,替她整理微乱的鬓发, “我是殿下的人,怎么会没脸来见殿下呢。” 也该让她吃吃苦头了。 磨平她的自尊,收敛她的傲气。 他要把她,打造成独属于他一人的楚玉。 甩开燕小白的手,楚玉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昭狱,格外刺耳。 “本宫可没养过吃里扒外的狗!” 原以为,就算燕小白再跟她生气,也断然不会背叛。 可终究,她还是输在了这仅存的信任上。 燕小白脸被打偏,血腥味在舌尖上涌。 他就不该给她这个脸! 双臂用力,燕小白直接将人抵在墙壁上,动作飒立。 燕小白俯下身,仿若情人间的低喃, “可惜殿下看走眼了,狗不会反主,可狼会。” 只不过狗当久了,还真会让人产生错觉。 楚玉救得是头恶狼,可不是乖乖狗。 燕小白掌心握住楚玉纤细脖颈,双眸失神。 只需一用力,这个牵动他所有情绪的女人,就会消失在世间。 可他,还是舍不得。 楚玉嗤笑,激怒着他, “怎么?不敢动手了?” 食指勾起他的下巴,楚玉笑得娇媚又蛊惑,“杀了我,你就能摆脱那些阴影。” 被当做低贱至极的畜生,呼来唤去,怕是任何人也受不了吧。 燕小白享受她的触碰,双眸幽深, “不是阴影,是情趣。” 他与她之间的情趣。 楚玉脸色一沉。 被人反过来主导的感觉,可真是令她烦躁。 “放手!” 他的触碰,令她恶心至极! 可燕小白并未将她的呵斥放在心上。 指尖滑落至她细嫩的脖颈,俯身轻嗅着。 “殿下无论身处何地,还是一如既往的香呐。” 早在数年前,他就想一亲芳泽。 如今有了机会,他更不会亏待自己。 指尖从脖颈上游至她饱满的红唇,燕小白眼神幽深,喉结不停地滚动着。 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楚玉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居然也敢对她以下犯上! “你、放肆!” 楚玉脖子向后仰去,可下颌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 如今时局转换,她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还真是令她烦躁呐! 燕小白捏住她的下颌,俯身轻笑道, “这就算放肆了?那之后,殿下要如何是好呢?” 湿热的呼吸争先恐后地涌入她耳边,激得她身体一阵战栗。 “你最好是杀了我!” 否则等她重掌兵权,定会将她所受的屈辱,百倍奉还! 燕小白如愿地覆上红唇,面前是他肖想了数年的人。 在这一刻,他只想将她拥入怀中。 什么兵权皇位,都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 他只想带着她寻一个世外桃源,世间诸事皆不得扰。 …… 夜色沉幕,太极殿灯火通明。 桌上玉盘珍馐,桌对面的两人一片沉寂。 最终还是楚晏打破了两人的寂静。 “阿彻,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相助。” 举着酒杯,楚晏将其一饮而尽。 “陛下客气了。” 萧彻回敬了一杯,便再也不多饮。 饮酒多误事,他向来节制。 反倒是今日的楚晏,也不知是因何,看起来…… 莫名兴奋。 萧彻见他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酒,有些看不下去。 第93页 “陛下,小酌才可怡情。” 像他那样子,明明就是牛饮。 估计连酒味都喝不出来吧。 接连喝了十几杯酒,楚晏脸蛋通红,整个人也成颓靡之态。 “怡情?阿澈跟我说说,你我之间,要如何怡情?” 他铁了心的要走,他拼了命的要留。 可他还是要走…… 什么怡情,陛下这都在想些什么? 萧彻剑眉一皱,当即就要唤来近侍,可被楚晏一胳膊拦了下来。 他还未起身,却见一个身影笼罩在自己面前。 少年早就不是之前瘦弱的模样。 如今的他,足以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当然是这般了。” 楚晏话音刚落,整个人就朝萧彻扑去。 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薄唇上。 大大咧咧地蹲下身子,楚晏与他平视着,酒态可掬。 可眸色却满是清明。 粗粝的指腹抚在他的薄唇上,楚晏低喃着,“我的心思,阿彻难道还不明白吗?” 黑眸望向深渊,他任由自己不断沉沦。 如果说阿彻是那深渊,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就算摔得粉身碎骨,那又如何? 只要那个人是阿彻,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感受到楚晏炽烈的眼神,萧彻反手勾起他的下巴,轻声道,“陛下醉酒了,说了些什么胡话,做了些什么糊涂事,臣,可以不计较。” 唇边的柔软还在他脑海中一帧帧回放着。 但理智不允许他继续让自己陷沉。 萧彻逼迫着自己移开视线,可肩膀却被他牢牢抓住。 “你可以计较的,我不介意的!” 怕他不信,楚晏仰着头,字字咬得极为认真,“阿彻,这不是胡话,也不是糊涂事,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甚至,没有他,他就活不下去。 楚晏紧紧捏着他的衣袖,捏得骨节发白,隐隐疼痛着。 却还是不愿意放手。 他知道,只要这一次他放手了。 他跟阿彻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一想到漫漫余生,阿彻都不在他的身边,楚晏只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阿彻,你理理我好不好,吱一声也成。” 怎样都好,就是别不搭理他呀。 弄得他小声抽泣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 衣袖被他死死拽着,隐隐还泛着湿意,萧彻满是无奈。 “真的是很喜欢那种?” 楚晏疯狂点头,黑眸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像是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萧彻嘴角上扬,将他的眼泪擦干净,还小声低喃着,“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楚晏可不管那么多,袖子一抹,麻溜地站起身来。 “阿彻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答应我了?” 这感觉就像一会天上一会地下似的,他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了。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陛下想清楚了,刀山火海臣也陪你闯。” 哪怕是穷其一生被困在宫中,只要有阿晏相伴,那也是值得的! 全剧终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