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惑心》 分卷阅读1 公主惑心 作者:陌小洛 文案(c6k6.com) 琼辰长公主顾弦思,容色殊艳,最善蛊惑人心。 传闻她亲手杀夫,豢养美人,生性放荡,性好鱼色, 然而实际上,她只是喜欢用那些美貌少年做香炉—— 天下无双的幽梦香,就是要用少年腰窝的温度慢慢浸染,才能散发出那蛊惑人心的味道。 平原侯世子苏傅楚,受命于危难之时,智计诡谲,大破西岐王军。 传闻他白衣玉冠,儒雅温润,却心思莫测,手段狠毒, 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将他全部的温暖, 都留给他心里的那个人。 天禄帝欲以公主下嫁,拉拢苏傅楚, 苏傅楚却将手中的宝刀送到了顾弦思的面前。 顾弦思面上笑的妩媚,却抬手将一壶美酒全都浇在了苏傅楚的头上, 甩手而去,丝毫不留情面。 人人都以为,即便是有圣旨赐婚,苏傅楚与顾弦思也将会是一对怨偶,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位苏世子,曾经是顾弦思最宠爱的那一个“香炉”。 长公主府内,传闻中冷心冷情的苏世子正靠在顾弦思的膝上,一如当年的温驯。 苏傅楚:公主莫再恼了,若不嫌弃,阿楚愿一生做您的香炉。 顾弦思:军营里走一遭,你如今腰肢太硬,放不住幽梦香了,本公主还要你作甚?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弦思,苏傅楚┃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霸气娇美长公主v双标心机小娇夫 立意: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心 第1章 时值秋日,薄暮冥冥,天地之间渐渐失去了绚烂,只余那日渐金黄的银杏叶,在习习的夜风中淅索作响。 琼辰大长公主府寝殿的门口,一个一身淡绿轻纱的少年伫立良久,已然瑟瑟发抖。 寝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水红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她妆容艳丽,媚眼如丝,却并未佩戴任何的金银首饰,挽起的发髻上只以绢花为饰,腰间一枚精致的银铃叮当作响,款步之间,却是万种风情。 “你就是十三?” 那女子停在了少年的面前,像是在打量器物一般看了少年几眼,柔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伺候公主的规矩,蓝公子都给你说清楚了吧?” 女子似在随口问询,却让那名唤“十三”的少年浑身一颤,似乎十分的畏惧。 “花蔓姐姐放心,蓝,蓝公子都教过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花蔓面上的笑意愈加妩媚,语气中却带着些阴森,“若是错了,丢的也不是我的性命。” 十三打了一个寒颤,腰间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花蔓伸手帮他把那枚朴素的银铃整理好,然后转到他的身后,伸手轻推:“进去吧,看好你的铃铛,若是掉了——” 花蔓的话只说了一半,可十三心里却很明白。 自从他进入长公主府西院的第一天起,就被挂上了这枚小小的银铃,负责管理西院的蓝公子告诉他们的第一条规矩就是—— 铃在人在,铃铛掉了,人也不用回来了。 十三下意识的用手抓了一下银铃,继而深吸了一口气,按照蓝公子曾经教导过的规矩调整好身姿,缓步而行,不疾不徐的迈过了门槛,走进了那并未点灯的寝殿之内。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在西院被调.教了三月有余。 如今他叫十三,因为他是西院里被调.教的第十三个公子。 他放弃了自己的名字,甘心成为世人唾弃的男宠之流,只因为在这世上,能帮他的只有这座公主府的主人—— 琼辰长公主顾弦思。 一个连当今天子都无法管束的女子。 …… 顾弦思倚在窗口,正看着窗外金黄的银杏树出神。 明儿就是十月初五了,对她来说,是个很值得回味的日子。 她展开纤细莹白的双手,看着那如玉般的肌肤,却似乎能从中看到一抹艳红。 那是属于她的丈夫,西岐皇太子皇甫玟的血,是她亲手破开他的胸膛,看着鲜血喷涌而出,沾染了她的双手。 她未曾后悔过杀死那个畜生,即便重来一次,她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她只是觉得,自己无暇的双手沾上了那人的鲜血,弄脏了。 叮铃铃—— 银铃的响声由远及近,淡绿色的身影恭敬的跪倒在寝殿的正中。 随之重新进来的花蔓此时方才点起了烛火,顾弦思转过头来,却正对上十三那双有些懵懂的眼睛。 十三是第一次见到顾弦思的真容。 在懵懂的少年眼中,艳如花蔓已然是天上的仙女,可当他真正的看到这位传说中最善蛊惑人心的琼辰 分卷阅读2 长公主之时,方才知道,这世间当真有神仙临凡。 已是要入梦之时,顾弦思只穿着一身紫色的锦缎寝衣,乌黑的长发披散,没有任何的饰物。 在烛火的映照下,那紫色的锦缎随着顾弦思转身的动作,泛起了一阵波光,如同天上的星河落在了她的衣摆,带着神秘而高贵的气息。 而比锦缎更加柔亮的,是顾弦思那一头仿若乌木般漆黑的长发,烛光高悬,在她的发顶照出一道光晕,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她五官极其精致,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几分娇俏,略薄的嘴唇却彰显着主人的冷情,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那双慑人心魄的美目中带着超然众人的高傲和淡漠,让她不似凡人,而似临凡的神仙,对凡人世事不屑一顾。 “蓝穹是越来越不会调.教人了。” 花蔓的言语中带着些嫌弃的味道,“连规矩都没学好就送过来了。” 十三浑身一颤,赶紧低头跪伏在地上,再不敢抬头乱看。 他记得规矩,在这寝殿里,他要当自己是哑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说话。 顾弦思收回了视线,不在意的懒懒说道:“无妨,能用就好。去准备吧。” 说罢,她又重新转回头去,继续去看自己的双手,仿佛能从上面看到一年前的场景。 花蔓有些担心的盯着顾弦思看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拎起地上的十三,拖到了床幔后面,熟练的扯掉十三身上的绿纱,叫他双肘撑地跪趴下来。 等十三稳住身形,将腰肢塌下显露出腰窝之后,花蔓才满意的拍了拍十三的后背,嗤笑一声:“这会儿倒是懂规矩了。” 十三不敢出声,努力让自己稳住不动,这姿势他苦练了三个多月,如今已经很是习惯了。 花蔓伸手扶住十三腰间垂下的银铃,松手后,银铃微微摇摆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几声叮当,终归于平静。 “公主,早些安枕吧。” 花蔓重新走回窗前,伸手关窗,“如今夜里风凉,开不得窗的,您若是想看银杏,明儿再看吧。” 可是他还没有回来。 顾弦思看着紧闭的窗子,终是慢慢放下了双手—— 罢了,这里又不是西岐,他回来自会走正门,用不着她给他留窗了。 顾弦思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床幔,停在了十三的面前。 她解下腰间精致的累丝香囊,又从手钏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钥匙,将那香囊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来。 顾弦思伸手拿出石头,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拿起放在一旁博古架上的小香炉,将石头放入其中,垂手搁在了跪伏在地上的少年的腰窝里。 香炉无足,底面是为了贴合腰肢特殊设计的,能正好放稳。 看似小巧的香炉,却是又重又凉,十三咬牙硬撑着才叫自己没有晃动。 好在那香炉是特殊材质制成,升温很快,不多时,已被腰窝的温度暖的温热了起来,十三亦是习惯了那重量,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腰肢,让自己更稳一些。 香炉里开始弥散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是很多种花香混在了一起,其中又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初闻之时,十三只觉得脑中一空,好在膝下肘下冰凉的地面让他清醒过来,稳住了身形,才没有坏了规矩。 花蔓熄灭了其他的烛火,只留下十三身边的一盏灯,等她退出去之后,寝殿之内重新归于平静。 十三不敢抬头,只能从烛火的光影中看着那床幔轻动,他闭了闭眼睛,叫自己更加专注于保持好现在的姿势。 夜还长,他还有的熬。 …… 天色由黑转亮,晨光透过窗子丝丝缕缕的洒落进来,十三的腰肢已经完全僵硬,四肢冰凉到麻木,全靠着在心里默诵诗书让自己保持清醒。 床榻上的顾弦思整夜无声,似乎睡的极沉,寂静的寝殿里,突然传来的开门声分外的鲜明。 来人的动作很轻,却叫十三瞬间就感觉出不对劲来,因为他并没有听到熟悉的铃铛声。 在琼辰长公主府里,银铃就是身份的标志,铃在人在绝不是说笑,十三就曾亲眼见过一个忘记带银铃的公子被打断腿丢出去,所以这个没有佩戴银铃的来人,绝对不怀好意。 该怎么办? 十三心里既无措又恐惧。 按规矩,他给公主做“香炉”的时候,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若是坏了规矩,轻则被责打,重则会丢了性命。 可若来人是刺客呢? 他若不管,让来人伤到了公主,别说他心中所求之事,他的性命也是难保。 就在十三在动与不动之间纠结的时候,来人已经踏上了床幔下的台阶,窗外的晨光将来人的影子映在地上,低着头的十三在影子里看到了来人手里握着一个条状物。 是匕首! 十三心中大惊,再也顾不得规矩,就想直起腰来去制止来人,可是 分卷阅读3 他一夜未动,早已是浑身麻木,一时间又哪里能动得了? 这一动之下,竟是一头撞在地上。 叮铃铃—— 随着十三的晃动,他腰间的银铃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来人动作一顿,迅速扑向床幔之中,却不想那幔帐之后的床榻上,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你在找我吗?” 顾弦思点亮手边的烛火,身形在幽暗之处出现。 她身上锦缎寝衣没有丝毫的褶皱,乌黑的发丝柔顺如初,仿佛这一夜从未睡下一般。 来人收起手中的折扇,浑身僵硬的转过头去,对着顾弦思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继而跪倒在地上,俯身道:“公主恕罪,白暮只是忧心公主,想来看看公主夜里是否安枕。” 顾弦思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床榻,她将手里的烛台放下,然后对着跪伏在地上的白暮微笑道:“哦?小白暮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起来吧。” 白暮心里松了一口气,媚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转动了一下折扇,然而就在他想要打开折扇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扑了过来,一脚踢在了他的手上。 白暮手中的折扇飞了出去,人也连连后退,却是一脚踩空,仰头摔到在台阶之下,随即脖颈一紧,竟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顾弦思用膝盖压住白暮的双臂,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脖颈处,脸上原本的微笑早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森然的冷漠。 白暮双臂吃痛,又有些喘不过气来,憋的满脸通红,他费力的求着饶:“公,主,饶,命——” 顾弦思的双眸中染着血丝,仿佛许久未曾睡过一般,她手下渐渐收紧了力道,强烈的窒息感让白暮开始挣扎起来,可顾弦思却是完全不为所动,纤细莹白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露出了青筋。 “公主。” 寝殿的门再次被打开,伴随着清润的嗓音,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径直走到顾弦思的身后,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 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顾弦思的双手,手上的暖意叫她心弦一松,力道也随之松了下来。 顾弦思轻喘着,向后靠近黑衣男子的怀中,微微闭眼嗔道:“慕容楚,你还知道回来!” 慕容楚低低的笑了,耳边温润的笑声让顾弦思更加放松,终是松开了抓着白暮脖子的双手,反身勾上了慕容楚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闻着慕容楚身上熟悉的气息,顾弦思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白暮交给我处置,公主再睡一会儿可好?” 慕容楚将顾弦思打横抱起,轻柔的放上床榻,扯过被子将她团团包住,只露出一张娇美的脸庞,让她完全没了刚刚凶狠的模样,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孩子气。 顾弦思挣扎了一下,不满的道:“像这种居心叵测的杀了便是,你拦着我做什么,莫不是看他长得好,心软了?” 慕容楚依旧笑着:“公主觉得他长得好?” 顾弦思噎了一下,自觉这话题说下去自己讨不到便宜,干脆眼睛一闭装睡。 慕容楚好笑的轻轻拍了拍被子团,然后直起身来,斜了一眼床幔后趴倒在地上挣扎导致银铃乱响的十三,伸手将他腰上的香炉拿下来塞到顾弦思的枕边,然后一手提着十三,一手提着瘫在地上咳嗽的白暮,走出了寝殿的大门。 门外,长公主府的护卫统领风飒扶刀而立,暗卫碧渊抱臂靠在栏杆上。 大意了。 因为公主夜里不喜欢有人在门口值守,所以侍卫们都是在远处巡逻的,却不想竟有人敢摸进寝殿。 虽然白暮开门进去的动静立刻惊动了躺在树上假寐的碧渊,也是因为发现顾弦思还醒着,碧渊知道不会有事,才没有出手,但毕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叫人溜了进去,自是他们的过错。 见慕容楚从寝殿里出来,风飒和碧渊赶紧一起迎了上来。 慕容楚将手里的白暮丢给碧渊,被面具挡住了大半的面容让人看不出神色,清润温和的声音说出的却是无情的话:“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要知道他是谁的人。” 碧渊啧了一声:“真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命要留着吗?” 慕容楚语气不变:“处理的干净些,公主不喜欢血腥气。” 还被慕容楚拎在手里十三浑身发抖,心里害怕极了,他想开口求饶,却又不敢,只盼着看在他并没有什么大错的份儿上,能留他一条性命。 “这个送回西院去,叫蓝穹再教一教,”慕容楚将十三丢给风飒,“性子还算不错,就是胆子太小。” 风飒接住十三,应了一声,而她手中的少年,却是突逢大赦,心神一松,竟是已然晕死过去了。 慕容楚吩咐完了之后,转身又往寝殿内走去,进门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轻柔却清晰的说道:“办完了事,你们自己去刑堂领罚。若是以后再叫人进了公主的寝殿,你们的差事便不用做了。” 风飒咬了咬嘴唇,低声应是,碧渊也正了神色,恭 分卷阅读4 敬的答应了。 寝殿的大门缓缓关上之后,风飒和碧渊才松了一口气。 碧渊一掌劈晕缓过神来正要出声的白暮,对着风飒说道:“楚公子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这皮糙肉厚的罚就罚了,怎的对你这个姑娘家也毫不留情?我要是你,现在就进去向公主告他一状,公主心软,必不会叫你受罚。” 风飒面无表情的看向嬉皮笑脸的碧渊,转身提着十三便走,只留下一句—— “等公主和楚公子起身时,你若还没审出结果,楚公子应该会好好怜惜你的。” 碧渊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再耽搁,抓着白暮飞奔向刑堂,被楚公子怜惜什么的,想想就可怕,他宁愿挨鞭子,也不想尝试这个。 整个长公主府,觉得楚公子温柔心软的,也就只有公主一人而已。 第2章 身边有了慕容楚的气息,顾弦思纷乱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困意渐渐上涌,终是酣然入梦。 她的梦里没有在西岐王庭中被冷待被欺侮的场景,也没有亲手杀死那恶心之人的畅快,她的梦里,只有一个黄衣少女,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甜美可人。 梦里的少女手里捧着一簇红梅,对着她展颜而笑,然而一把利剑却从她的胸膛里穿出,少女的笑瞬间凝固,却没有回头去看持剑之人,而是焦急的看着她,口中高呼着:公主快跑。 顾弦思伸手想要去抓住那黄衣少女,可那少女的身形却越来越淡,消散在了天地间,任凭她如何呼喊,都再无踪迹。 顾弦思倏然睁开眼睛,眼前是寝殿内层层叠叠的床幔,耳畔只有枕边人熟悉的呼吸声。 顾弦思微微侧头,看向与她并排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只见他依旧带着那银色面具,可上衣却被丢到了一旁,小巧却沉重的香炉此时正端端正正的摆在他的胸口上,散发着那无法形容却让人沉迷的香气。 这个傻子。 顾弦思心疼的将香炉拿了起来,却惊醒了沉睡的男子。 慕容楚伸手握住顾弦思的手腕,却并未睁眼,原本清润的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公主再多睡会儿吧。” “你就知道叫我多睡,你自己呢?” 顾弦思挣开慕容楚的手,将手里的香炉丢到床榻里面,然后轻轻抚上那被香炉压出了红色痕迹的胸膛,语带埋怨。 “这香炉是用黄铜掺杂着陨铁制得,重的很,你将它放在胸口,怎么能睡得好?” 慕容楚此时方才睁开了眼睛,带着血丝的眼眸中全是温柔,他任由顾弦思对他上下其手,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神色中只有纵容。 “说说吧,昨儿出去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顾弦思用手指戳了戳慕容楚的腰侧,得意的等着怕痒的他求饶,慕容楚极其配合的讨饶一笑,方才让顾弦思满意的坐了起来。 “昨儿晚上约了苏朗,却迟迟不见他露面,我便去了趟平原侯府。” 慕容楚也坐在了起来,倚在软枕上轻声解释,“苏淮等不及了,想让苏朗和苏若南尽快成亲,苏朗不愿,苏淮一气之下动了家法,下手倒是不轻,这几日苏朗怕是出不来了。” 顾弦思冷哼了一声:“苏淮如今并无子嗣,只有苏若南一个女儿,怎么可能放过苏朗这个养子?只可惜苏朗看着聪慧,实则是个傻的,怎的就认他打骂,不知道反抗呢?” “毕竟苏淮养了他十年,自是有些情分的,”慕容楚语气平静,“若不是苏淮父女两个逼的太紧了,苏朗也不至于会另谋出路。” 顾弦思往前挪了几步,在慕容楚面前坐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纤手轻抬,按在慕容楚面具的眉心上,微微用力触动机关,固定面具的银链应声而落。 顾弦思将面具丢到枕边,伸手捏住慕容楚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慕容楚没有一丝忤逆,驯服的顺着顾弦思的力道,任由她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 “你这张脸若是出现在苏淮的面前,他是会惊喜呢,还是惊吓呢?” 顾弦思用手指描摹着慕容楚脸颊的线条,他长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厚适宜的嘴唇颜色稍淡,却更显温润。 昨儿熬了一夜,他的眼中带着些红丝,神情尚有些困倦,难免多了几分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欺负他一些。 顾弦思轻轻点了点慕容楚的鼻尖,嗔道:“明明你的生母慕容琼也是个大美人儿,你怎么偏偏就长得全然像苏淮呢?害得我如今一瞧见他就浑身不自在。” 慕容楚抓住顾弦思的手,借着她的力道坐起来,又小心翼翼的仔细查看自己有没有抓疼她,嘴里说道:“若非这张脸,苏朗也没那么容易相信我。昨夜我已与他说定,如今只等他伤好之后,想办法引苏淮来见我。” “随你吧,”顾弦思混不在意的抽出手,“你乐意认他也好,存心算计也罢,我都不过问,只是有一点,你给我刻在心里。” 说着,她用眼神在慕容楚的身上逡巡了一番,“在西岐之时,你曾发过誓,你 分卷阅读5 这一生都是属于我的,我决不允许我的东西被别人弄坏了,若是你敢弄伤自己,我就亲自带人去平原侯府,杀了苏淮。” 慕容楚眼中的笑意更浓,他伏低身子,将头靠在了顾弦思的膝上,喃喃道:“公主的话,阿楚会铭记于心的。” 寝殿内的二人不再说话,就这么靠在一起想着心中的事儿,却急坏了等在寝殿外面的人。 “我说花蔓姑娘,您若是不进去,就让个地方成吗,我还急着进去找扇子呢!那扇子上可是洒了毒粉的,万一公主和楚公子打开查看,可是要出大事儿的!” 碧渊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上来回踱步,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将白暮丢在殿内的扇子抢出来,他已经想象到若是让公主碰到了那扇子,自己将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以楚公子的性子,绝对会迁怒他。 刚刚他用在白暮身上的手段,怕是也得在自己身上试一试了。 花蔓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把鼻子凑近门缝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泪眼汪汪的捂着鼻子退远了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道: “管他什么毒粉,早就被幽梦香给冲散了功效。也不知道楚公子把那香炉放哪儿了,怎么激出了这么大的香气,公主这一觉怕是好睡,也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有。”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碧渊翻了个白眼,“姑娘家就是麻烦,也就只有风飒痛快些,只可惜被楚公子辣手摧花躺着去了,否则听说扇子有毒,她定会第一个冲进去。” 花蔓不想点评碧渊的胡言乱语,她露出了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素手轻挥,一阵香风扑向了碧渊,碧渊机警的后退两步,借由栏杆垫脚腾空而起,直落在了寝殿的殿顶之上,袖袍挥动之间,端的是身法飘逸,尽显风流。 “啊欠!” 碧渊站在房顶上,止不住的不断打着喷嚏,花蔓扶着栏杆笑的花枝烂颤,心里得意极了。 穿着那宽袍大袖的外衫还想不沾染她丢出去的花粉,简直是做梦! “你们两个,怎么又闹起来了?” 一位清秀端庄,很有书卷气息的少女带着一队提着食盒的侍女款款而来,语气中带着无奈。 “公主和楚公子已经起了,还不快些进去伺候着?” 不知何时,寝殿的大门已然打开,慕容楚重新带好了银色面具,披着外衫站在门口,对着那少女道:“不用管他们,月明,你先进去服侍公主梳洗吧。” 月明答应了一声,带着一众侍女走入了殿内。 顾弦思将小香炉里的幽梦香取出,放回了香囊中锁好,挂回了腰间之后,才走下了床榻。 月明带人上前,先拧了热毛巾递到她的手里,又捧上了漱口的香茗。 侍女们摆着提来的膳食,顾弦思坐在了妆台前,任由月明帮她挽起青丝。 “你入府已三月,我还没问过你,可还习惯?” 顾弦思一边在匣子里挑选着首饰,一边与月明说着话。 “多谢公主挂怀,府里很好,奴婢没什么不习惯的。”月明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 “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也未曾发配,入了奴籍,”顾弦思挑出一对儿梅花步摇递给月明,“可曾寻找过他的下落?” 月明接过步摇的手有些微颤:“托人找过,但一直没有音讯,想是被卖进了哪家宅院,只能慢慢寻了。” 顾弦思看着铜镜,等月明将步摇插好后才道:“为何不求我帮你?” 月明苦笑一声:“为了奴婢的事,公主已然与苏家小姐生了嫌隙,奴婢又怎能还叫公主费心?弟弟年岁虽小,但却懂事,无论到了哪家,他必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等过些时日,奴婢请人牙子帮忙问询他的下落就是了。” “月明,我知你从小承教于翰林,自有书香人家的傲骨,但经此大难,你也该多想想今后该当如何了。” 顾弦思站起身来,拿起妆台上的一支檀木匣子,放进了月明的手中,“苏若南还配不上与我生嫌隙,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会管到底。你拿着这个匣子,到西院去找蓝穹吧。” 月明捧着匣子,神情中有些疑惑,却还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碧渊终于打够了喷嚏,红着鼻头垂头丧气的被慕容楚提溜了进来,给顾弦思行了礼之后,赶紧将那还躺在地上的扇子捡起来,就要告退,却听到顾弦思开口道—— “碧渊,我叫人准备了些雪晴喜欢的衣裳吃食,你去查看一下是否有疏漏,明日一早,你跟我去一趟灵山,看看雪晴。” 碧渊握住扇子的手一紧,低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多谢公主还记挂着舍妹,公主有心了。” 顾弦思抬手摸了摸梅花步摇垂下的流苏,神色中充满了怀念,却终是嗤笑一声:“真新鲜,我念着自己的丫头,倒是要你来替她谢?去之前,记得把你欠的鞭子还了,早上我可是听到阿楚罚你了。” 慕容楚低头轻笑,碧渊面上悲切的神色当场裂开。 妹妹啊,你看看吧 分卷阅读6 ,这就是你口中温柔和善的公主殿下,你这一去,可是把你哥哥我坑惨了! 第3章 月明捧着顾弦思给的檀木盒子,独自一人走向了西院。 西院是公主府西侧一座被围墙包裹起来的独立院落,只有一个小门可以进出,门口侍卫林立,查验往来者的身份。 月明是顾弦思的贴身侍女,看守的侍卫们自然认识,见她过来,并未阻拦,还给她指了蓝穹的住处。 蓝穹是西院的管事,负责管教西院里的公子们,等闲并不会往公主府里去,但是月明却是与他熟识的,因为蓝穹擅医术,当初她带着一身伤进府的时候,正是蓝穹负责给她诊治的。 “月姑娘来了,”蓝穹并没有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药材,只是分给了月明一个眼神,“人在后面,你自己进去瞧吧。” “什么人?”月明疑惑的问道。 蓝穹却不再言语,继续辨别着手里的药材,月明知道他性子一向如此,也不再问,绕过了一屋子的药材架子,转去了后屋。 后屋里雾气缭绕,屏风后的木桶里,十三正泡着药浴。 水里的药汤浓郁的几乎漆黑,十三坐在里面,只有一个头露出水面,看起来分外的诡异。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十三忍不住龇牙咧嘴的说道:“蓝公子,是不是时辰到了?今儿这药汤泡着刺痛的很,我能出来了么?” 少年的声音传到月明的耳中,让她僵在了当场,她不敢置信的死死盯住那屏风,声音颤抖的问道:“星,星儿?” 十三“哗”的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却又因为膝盖的疼痛跌坐了回去,他带着哭腔喊道:“长姐,是你吗?是我,我是星儿!” 月明快步上前,想要亲眼确认一下屏风后面的人,却又在走过屏风的一瞬间止步,从小的教养让她不可能在一个男子沐浴时闯进去,即便那个男子是她的亲弟弟。 “姐姐,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十三扶着桶沿慢慢站起来,有些艰难的跨出去,然后忍着身上的酸疼将自己擦干,穿上放在一旁的里衣之后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准备外衫。 虽然就这么出去太过失礼,但长姐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十三有些忐忑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正要恭声赔礼,月明却是无法克制的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被关进大牢的时候她没有畏惧,被鞭打辱骂的时候她没有求饶,被当成牲畜叫卖的时候她也没有失态,可如今再见幼弟,去叫她再也绷不住了。 “对不起,星儿,是长姐对不起你,”月明嚎啕大哭,“是我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事,都是我的错——” 十三亦是哭红了眼眶,他轻轻拍着长姐的后背,抽抽噎噎的安慰着:“长姐莫要这么说,父亲临走时说,祸由天定,非人之过。家里没有人怪你,边关虽然艰苦,但大家都会照顾好自己,等着重返京城再次团聚的那一日的。” 月明听了这话,又痛哭了一会儿,这三个月来心中的压抑被弟弟的一席话瓦解,大哭一场之后,倒是轻松了许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月明一边拭去眼泪,一边问道。 十三的脸色有些涨红,扭捏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本来我是要跟着家里人一起被发配的,但出发之前,蓝公子来挑人,瞧中了我,说我长得不错,公主会喜欢,将我要进了公主府,给公主做,做——公子。” 十三终是没敢将男宠二字说出口,他有些忐忑的看向月明,生怕长姐觉得自己自甘堕落。 月明盯着自家弟弟的脸看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蓝公子也不容易,对着她弟弟这张随了父亲平平无奇的脸,竟说得出长得不错这样的谎话来,当真是难为他了。 弟弟是在家里人被发配之前被带进公主府的,那时她尚在狱中,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公主无论是买下她还是救了弟弟,都不是如外面传闻的那般一时兴起看上了他们的容貌,而是另有目的。 否则就凭弟弟这样貌,怎么可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别说是府里的公子侍女们,就算是随便一个侍卫,她弟弟也是望尘莫及的。 …… 顾弦思刚用完了膳,正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却听到侍女来报,说是昭华长公主前来问安,人已经进了花园了。 昭华长公主顾澜,乃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嫡公主,与顾弦思并非同母,却关系甚好,她如今尚未出嫁,没有自己的公主府,在宫里待烦了,就会打着问安的名义,跑到顾弦思府中玩耍。 顾弦思靠在慕容楚的身上,完全不想动弹,噘嘴道:“让西院的人陪着,随便她自己玩去。” 慕容楚将人扶正,替她整理好头上的步摇,温声劝道:“昭华长公主是推了襄王殿下的马球会特意过来陪您的,公主不妨去与她说说话。您才刚起,此时再睡,夜里又该睡不好了。” “你又知道了。”顾弦思不满的瞪了慕容楚一眼。 分卷阅读7 慕容楚微笑不语,亲手替顾弦思添上一件缀着白色绒毛的披风,哄着她往花园里去了。 今年入秋以来一直阴雨不断,难得今日晴空万里,惠风和畅,着实是个适合赏景的好天气。 顾弦思刚进花园,就见到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在花木间辗转腾挪,那绿色身影明显轻功更胜一筹,几次翻腾之间便拉开了距离,顺着树顶扬长而去了。 一身红色骑装的顾澜见人跑远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叉着腰对着顾弦思嗔道:“长姐,您瞧瞧他,好似我能吃了他一样!” 顾弦思瞪了她一眼:“你明知道绿水脸皮薄,偏偏每次都要追着他撩拨,那一亭子的人,还不够陪你的?” 花园的亭子里,几个西院的公子跪在地上,一个个都姿态恭顺有礼。 “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意思,长姐就是小气。” 顾澜上前挽住顾弦思的手臂,“要不长姐你把楚公子借我几日,也让我带出去显摆显摆?” 顾弦思带着顾澜缓步走进亭子,坐下后方道:“霖表哥刚走,你便原形毕露了,当心我叫人将你这些日子的荒唐事儿都记下来,等霖表哥回来,一一讲与他听。” “我才不怕他呢!” 顾澜抬手指了个公子过来给她捶腿,一边摸着那公子柔顺的长发一边说道,“霖表哥就是偏心,明明你我的母后都是他的姑母,他却偏偏只对你好,你在府里养着这么多美人他都不管,我不过与英俊的公子说说话,他竟说我不知羞,哼,我偏要让他瞧瞧,什么才是真的不知羞!” 顾弦思但笑不语。 这个傻姑娘如今还没开窍,却是不懂,若不是心中在意,又怎么会忍受不了她与旁人说笑? 霖表哥若想得偿所愿,怕是还有的磨。 第4章 西院中,月明与十三说了一会儿话,却见慕容楚从外面走了进来,姐弟二人连忙俯身行礼。 慕容楚指了指月明拿在手中的檀木匣子道:“这匣子是要送去给苏朗的,月姑娘有什么要与他说,可写了字条放入其中,一并叫人送去。” 许久未曾听过却刻在心底的名字让月明咬紧了嘴唇,半晌,她才开口说道:“不必劳烦楚公子了,我,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 “蓝穹正在调配的伤药是给苏朗准备的,他为了月姑娘吃了大苦头,月姑娘又何必如此绝情?” 慕容楚的唇角带着微笑,“还是说,月姑娘担心我会用你胁迫于苏朗?那大可不必多心,当初便是苏朗求了公主救你们姐弟的,他早就知道你们二人如今在公主府中。” 原来竟真的是他吗?月明的心里有些动摇。 他受伤了吗?还是又为了她的事儿受了责罚? 若是她不肯给他只言片语,他心里该难过了吧? 看着月明有些恍惚的神色,慕容楚便知道她不会拒绝,他不再劝,而是看向了浑身紧绷的十三。 “昨夜你做的不错,”慕容楚从袖中掏出一支做工精美的银铃丢给十三,“带上这个,从今儿起,你就随了你长姐,唤作月星吧。” 十三,不,月星恭敬的双手结果银铃,神情却是十分的迷茫。 他知道,手中这枚银铃和月星这个名字,代表了他在公主府里不再是一个只有代号的男宠,从此他可以自由离开西院,可以如同蓝公子一般领一个正经的差事,不必再做“香炉”了。 这是西院里十数位公子们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也是他入府以来心里最大的渴求,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达成了呢? 难道他在西院这三月吃了这么多苦头,就只是为了昨儿那一夜吗? 仿佛听到了月星心中的疑惑,慕容楚又道:“你在西院这些日子,蓝穹不止在教你公主府的规矩,也是在考验你的心性。昨儿夜里,你做的还算不错,从今以后,你就跟着蓝穹做事吧。” “月明代弟弟谢过楚公子。” 月明对着慕容楚俯身一礼,对于如今的情形,心里已然有数了。 她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并不是迂腐之人,否则当初她被人鞭打羞辱当街叫卖之时早已自行了断了,也不会甘心为奴为婢,只为等着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如今她们姐弟二人命如草芥,楚公子着实没必要诓骗,既然是那人的心意,她自不会辜负,自始至终,她都信他。 慕容楚满意的颔首,转身离开,待他消失在门口之后,月星方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以后我便是西院的管事了?” 月明拉着月星的手拍了拍:“蓝公子精通医术,你在他身边多学些,也是极好的。今日是我当值,我得回去了,我住在绛雅轩,若是有事,叫丫头们来寻我。” 月星依旧是一脸恍惚,但还是恭敬的对着月明拱手相送,月明捧着那盒子正打算往前面去寻蓝穹借纸笔,却听到身后传来弟弟的问话: “长姐,为何楚公子没有佩戴银铃?” 这个问 分卷阅读8 题从早上起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蓝公子曾与他讲过府里的众人,这位楚公子虽说总管府中事务,但他也只是公主从西岐带回来的侍从,为何从早上到现在,楚公子的身上丝毫没有银铃的响声? 月星一直以为,在这公主府的侍从中,但凡私自摘下银铃者,一如白暮,定是居心叵测之人,可这楚公子又为何可以例外? “大概是又被公主藏起来了吧?” 月明抿嘴一笑,“楚公子有个玉铃铛,声音甚是动听,可公主却不喜欢他带,总是偷偷藏起来,等楚公子寻出来了,你就能见到了。” 竟是如此。 月星回想起昨夜见到的顾弦思,心里有些怔忡,原来那神仙一般的公主殿下,面对楚公子时,竟是如此的调皮可爱。 若是将来有一天—— 月星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不敬的念头赶出脑外。 虽然他没见过楚公子的真容,但那身姿气度绝非他能比拟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叫公主展颜吧。 …… 顾澜本是惦记着今日特殊,怕顾弦思心里难过,才会特意赶来,想要陪一陪她的。 相谈片刻之后,见顾弦思虽然有些倦怠,但神色如常,并没有异样,顾澜便有些坐不住了。 今日京郊马场,襄王顾承桓做东,请了京都各家子弟和名门闺秀,举办一场马球会,据说彩头颇丰。 身为当今天禄帝的亲妹妹,顾澜自然是不在意庶兄拿出的那些东西,她只是喜爱玩闹,这样热闹的场合,着实不愿错过。 “想去就去吧。” 顾弦思好笑的看着妹妹坐不住的模样,“这马球会若是少了我们昭华长公主的英姿,怕是要失了大半颜色,岂不可惜?” 被说中了心思的顾澜面上一红,却也不扭捏,甩开了给她捶腿的公子跳了起来,却不肯自行离开:“长姐若无事,便与我一同去嘛。你整日闷在府里,即便是这花园景色再美,也该看够了。你身边也许久未添新人了,倒不如去马场瞧瞧,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入了你的眼呢?” 顾弦思昨夜没睡好,本不想出门,正要拒绝,却见慕容楚走了过来。 慕容楚微笑拱手:“昭华长公主说的极是,这些日子府里冷清了些,公主不妨出去走走,若有能入眼的,西院倒是还宽敞的很。” 顾澜抚掌大笑:“我就喜欢楚公子这份大度!男儿自该如此,学那些小女子拈酸吃醋的样子有什么意趣?哎,可惜楚公子是长姐的人,不然我定要将你时时带在身边,叫那些酸生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男儿气度。” “殿下若不嫌弃,阿楚今日便陪两位公主一起出去散散心可好?” 慕容楚微微弯腰,对着顾弦思和顾澜的方向伸出右手,顾澜娇笑着伸手去抓,却不想顾弦思出手更快一步,一把抓住慕容楚的手,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拉。 慕容楚故作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倒是吓了顾弦思一跳,赶紧去扶他,却不想慕容楚突然发力,将她带进了怀中。 “公主息怒。” 还不等顾弦思横眉瞪眼,慕容楚先行讨饶,“昨夜太过劳累了些,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顾弦思挑了挑眉梢:……这又唱的哪一出? 顾澜以手掩面:“哎呀呀,我可是还未出阁呢,你们俩就不能克制一些?我出去等你们,长姐,你可快着些!” 说罢,她红裙一摆,快步跑开了。 慕容楚这才放开了顾弦思,低声道:“刚收到的消息,今日马球会,苏朗也会去。公主带着月明出去走一遭吧,也该让他们见一见了。” 顾弦思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说苏朗挨了家法,伤的不轻么?怎么今日竟能去马球会了?” “因为苏若南想去。” 慕容楚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苏朗身上有没有伤并不重要,只要苏若南想让他去,他就必须得去。” 第5章 大安朝建国百余年,皇室一直子嗣不丰,先皇在位三十余载,只有三儿三女。 长子便是当今天禄帝顾承允,与次女顾澜,皆为如今的皇太后所出; 长女顾弦思与三子瑞王顾承逸,乃是先帝嫡后兰氏的子女,兰皇后难产而亡,顾承逸亦是先天不足,养的十分艰难。 剩下的便是二子襄王顾承桓和三女灵犀长公主顾涴,他们的生母温太妃早已自入了空门,在宫中福安宫修行,虽未落发,但却是素衣蔬食,不问世事。 太后念及顾涴年幼,一直抚养在身边,而顾承桓却是无人管束,早早就出宫建府,乃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整日不是流连青楼妓坊,就是宴饮作乐,像是马球会这样的玩乐之事,更是时常有之。 京城里的公子闺秀们虽然私下里不屑于顾承桓的纨绔放浪,但对于马球会这种有机会彰显自己的场合,却也是乐于出席,所以今儿京郊的马场里,端的是好生热闹。 “苏小姐当真好福 分卷阅读9 气,苏公子品貌俱佳,才华更是出众,最难得是与你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真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要我说,这应该是苏公子的福气才是。苏侯爷重情重义,认他做义子,又将女儿许配给他,这是多大的恩情!” 平原侯想让义子与女儿成亲的消息早已传扬了出去,苏若南与苏朗一同出现在马球会上之后,自有与她相熟的闺秀们前来道喜。 苏若南瞟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苏朗,心中甚是得意。 今天她非得要带着苏朗一起来这马球会,就是要叫苏朗知道,他们的婚事早已是人尽皆知,她苏若南既然答应嫁他,那他便得欢欢喜喜的娶她,从此心里眼里就只能有她一人,绝不许有二心。 苏朗垂眸不语,脸色有些发白,他的额角微微渗出了些许汗珠,眉头也不自觉的紧蹙。 苏若南见他不看自己,有些不痛快的道:“你与我出来玩乐,却做出这幅模样,是心里对我有怨气吗?难道你还敢惦记——” “若南,莫要言及他人。” 苏朗打断了苏若南的话,“我有些不舒服罢了。” “想是今儿阳光太足的缘故,晒得人有些发晕,苏公子不妨去棚子里坐坐。” 一旁的闺秀见他们之间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襄王殿下今日准备的彩头里,有一支前朝的团纹梅花簪,甚是精美,苏小姐定然喜欢,不如咱们亲自下场去打一局,赢回来给苏小姐添妆如何?” 若是平常,苏若南定会叫苏朗下场去给她赢,可今日她知道苏朗身上有伤,怕他出丑丢了自己的颜面,倒是放了他一马,与那几位小姐一起说笑着往马棚走去—— 难得昭华长公主今日没来,在场的人应该没有敢与她争锋的了吧? …… 顾弦思一路从公主府过来,用的是正经的全套长公主仪驾,甚是张扬,她人刚出城,马场这边便收到了消息。 襄王顾承桓亲自出门迎接,待顾弦思马车停稳后,他挥退了侍从,亲自伸手来接。 顾弦思倒也给他这个面子,玉手搭上了顾承桓的胳膊,缓步走了下来。 “早知道长姐要来,我就应该亲自去公主府迎接,”顾承桓嬉皮笑脸的奉承,“难得长姐愿意出来走动,要不我叫人去城里接了竹轩馆新来的魁首来,让长姐品鉴一番?” 顾弦思回头看了一眼正从她的马车里走出来的慕容楚,摇头道:“今儿就算了。既然是马球会,还是看看公子们马背上的英姿好了。” 顾承桓也看向慕容楚,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楚公子面具下是怎样的天人之姿,竟是叫长姐如此珍视,竟舍不得叫我们这些俗人瞧瞧。” “他呀,是怕摘了面具吓到了你。”顾弦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慕容楚俯身为礼,甚是顺从的附和:“公主说的是,在下相貌丑陋,怕吓坏了旁人,才以此遮羞的。” 他袖袍摆动之间,抚到了腰间的玉铃铛,发出一串悦耳的叮咚之声,更显得姿态洒脱风流。 “长姐当真是的风雅之人,府上人人佩着铃铛,行动之间乐声天成,让人听之心生喜悦。” 顾承桓带着几分羡慕,“不若长姐也赏我一个铃铛,叫我也能带着装一装风雅?” “赏你一只铃铛挂脖子上吗?” 顾澜从前面走了过来,语带嘲讽,“顾承桓,你懂不懂什么叫画虎不成反类犬?” 顾承桓被嘲讽了也不恼,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澜儿你这般说话就不可爱了,乖乖叫二哥,二哥给你寻个漂亮鞭子去,你瞧瞧你那马鞭都脱了色了,怎么配得起我们英姿飒爽的澜儿?” 顾澜冷哼了一声,却将手里的马鞭握得更紧。 这马鞭虽然旧了,但却是她的心爱之物,即便是金鞭银鞭,也是不肯换的。 顾弦思懒的理会这两个每次见面都要闹上一闹的冤家,径自抬腿往马场里走去,顾承桓也顾不得再去逗顾澜,赶紧跟上来引路。 马场正中,苏若南几个已经上了场,正打到激烈的时候,她们的对手是一队年轻的公子,虽然身手更好些,但为了显示风度,也不能真的跟姑娘们争锋,挥杆之际力道和速度都未尽全力,让苏若南一队占了上风。 “这是打球呢,还是唱戏呢?” 顾澜不屑的说道,“这马球会是越来越无聊了,顾承桓,下次你也别办马球会了,干脆开场唱戏得了。” “要叫二哥,”顾承桓纠正道,“这不是平原侯家的小姐下场了么,我便叫人陪她玩玩,哄她高兴而已,当不得真。澜儿你要是想玩,我这儿有一队侍卫身手极好,可以陪你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那就多谢二哥了,”顾澜眼睛一亮,终是满意的肯叫人了,“长姐,你去棚子里坐坐,等会儿看我给你赢彩头!” 顾弦思含笑点头,顾澜转身去准备了,顾承桓引着顾弦思往右侧的棚子里走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巧路过苏朗所在之处。 苏朗身 分卷阅读10 上有伤,并不能坐,只是倚着柱子闭目休息。 京城里的小姐们都知道苏若南善妒,不喜有人接近苏朗,故而都躲开了些,以致苏朗的周围空无一人。 “就坐这儿吧,”顾弦思站定了脚步,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苏朗的身上,“这儿人少,风景,也不错。” 第6章 苏朗睁开眼睛,抬头看似望向顾弦思,实则却紧盯着顾弦思身后捧着匣子的月明。 她瘦了,但精神还好,想必琼辰长公主并没有亏待于她吧? 苏朗心中这样想着,却毫不犹豫的跪下对着顾弦思行了一个大礼。 顾弦思径自坐下,扫了一眼棚子内外纷纷行礼的众人,随意挥了下手:“即是出来玩乐,便不必多礼了,都自去玩吧。” 周围众人各自退开,苏朗身上有伤,动作自然慢了些,还没等他起身,就听到顾弦思又道:“月明,去扶一扶苏公子,我瞧着,他似乎身子不适。” 苏朗起身的动作一顿,月明咬牙应道:“是。” 被吩咐捧着那装着伤药的匣子跟着顾弦思出来的时候,月明就想到了可能会见到苏朗,她本打定了主意,只当做不认识,切不能再给他招惹祸事,可顾弦思的吩咐,她却是没有任何可以说不的权利。 月明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案上,蹲下身子双手去扶苏朗,苏朗轻声道谢,看似客气,实则暗中用手握了握月明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这就是前段时间长姐在街上买的那个丫头?” 顾承桓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容貌气质确实不错,怪不得能让长姐怜惜。” 顾弦思勾了勾嘴角:“那是自然。我这人最是见不得明珠蒙尘,这样的美貌,怎么能被那些粗人糟蹋,留在身边赏玩一番也是好的。” “嘿嘿,长姐说的没错,只不过这么个美人儿只当侍女是不是有些委屈了?不若长姐将她赏给弟弟如何,我定不会辜负了她这好颜色的。” 顾承桓这话说的孟浪,叫月明神色一变,苏朗依旧低头不语,可看向地面的双眸中带上了几分怒意。 啪。 顾弦思手中刚刚拿起来的茶盏又被重重的放回桌上,她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意已然没了踪影,只留下一脸的冷意。 “二弟,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有人觊觎我的东西了。” 顾弦思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温度,“你莫不是觉得京城呆腻了,想去给父皇守灵了?” 顾承桓僵了一下,随即起身对着顾弦思深深一礼,讨饶道:“我不过是与长姐说笑罢了,长姐知道的,我向来口无遮拦惯了,若是冒犯了长姐,长姐只管责罚,可别真的跟我生气,若是气坏了长姐,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顾弦思盯着顾承桓的头顶看了一会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二弟真是乖巧,我自是与你说笑呢,不过就是个侍女,长姐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罚你?快起来吧。” 顾承桓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坐回去,再不敢出言招惹了。 “哦,对了,刚刚澜儿说,一会儿要亲自下场给我赢彩头,月明,你先去挑一挑,选一件好的来放这儿看着,可别叫我喜欢的落在别人的手里。” 顾弦思用手指了指案上的檀木盒子,“就捧着这个去,选一件与这盒子相称的,那些刀枪名剑之类的就别拿了,公主府里有的是,带回去也是招灰的。” “是弟弟失礼了,本就该让长姐先挑,不然我叫他们将东西都抬过来给长姐看?”顾承桓连忙道。 “那倒不用,即是出来玩的,何必兴师动众?叫丫头去选便是了。” 顾弦思眼波流转,又去看苏朗,“苏公子若是无事,可愿帮我去挑一挑?我这丫头见识浅薄,恐怕识不出好东西来,苏公子去帮一帮她吧。” 苏朗拱手应道:“既是公主有命,苏朗莫敢不从。” 月明重新捧起了那檀木匣子,低头跟在苏朗的身后,二人退出了棚子,朝着放彩头的地方去了。 …… 马球场上的苏若南一直留意着苏朗的动静,更何况顾弦思的到来引得众人纷纷行礼,显眼的很,苏若南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若说这京城里苏若南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不是事事都要抢风头的顾澜,而正是这位明明被送去和亲,却能在死了夫君之后安然归来的,活的更加肆无忌惮的琼辰长公主顾弦思。 因为在顾弦思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她。 苏若南是平原侯苏淮唯一的女儿,身后站着的是二十万靖安军,在京城里可谓是横行无阻,即便强势如顾澜,她也不怕与之相争。 而顾弦思却不一样。 她总是那般高高在上,无论她想要什么,总会有人捧到她的面前,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去争抢,仿佛天生就合该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为什么顾弦思不死在西岐呢? 苏若南心里这般恶毒的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她挥杆将最 分卷阅读11 后一球击入,随即策马回到场边,翻身下马,迎着顾弦思走了过去。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苏若南和一起打马球的姑娘们一同向顾弦思行礼。 顾弦思手中摩挲着茶杯,口中轻笑:“打得不错,二弟,还不将彩头拿来,赏给姑娘们?” 顾弦思的话叫苏若南咬了咬嘴唇,她最讨厌的就是顾弦思这般态度,仿佛她们这些名门闺秀与那些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都是供她取乐的。 “傻愣着干什么!” 顾承桓踢了一脚身边的侍从,“还不快去将姑娘们的彩头取来?” 那位一开始提议打马球的姑娘大着胆子开口道:“我们选好了那支团纹梅花簪,可别拿错了。” 侍从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而此时,去帮顾弦思挑彩头的苏朗和月明也走了回来。 苏若南看向并肩而行仿若一对璧人的两人,目光中几乎喷出火来。 是她,是那个胆敢勾引苏朗的贱人! 明明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苏朗要与她成亲了,可顾弦思偏偏要买下这个贱人,还将她带出来,让她同苏朗见面,这是故意要来下她的脸面吗? “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弦思对着月明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你的眼光如何。” 月明走进亭子,打开了手中的檀木盒子,恭敬的捧到顾弦思的面前,只见那盒子中雪白的绒布上,正躺着一支团纹梅花簪,簪子上镶嵌的红宝石颜色鲜红明亮,光彩照人。 顾弦思面上的笑容更甚,她伸手在那梅花簪上抚摸了一下,赞道:“竟是合了白雪红梅的意境,挑的不错,很合我的心意。” 而另一边,姑娘们看到了这盒中的梅花簪,具是神色异样。 刚刚那位出声说话的姑娘惊叫了一声:“咦,这不是苏小姐挑选的彩头吗?” 苏若南倏然转头,瞪向那姑娘,眼神狠厉的吓人。 难道她看不出这梅花簪是之前她挑的那一支吗?还用的着旁人来提醒? 可此时簪子在顾弦思的手里,她难道还能上去抢回来不成? 顾弦思却只当没听见,她将梅花簪捏了起来,伸手递向苏朗的方向,柔声道:“既然是苏公子为我选的簪子,那便一事不烦二主,请苏公子帮我簪上吧?” 第7章 顾弦思这话一出,苏若南的面色更加扭曲,她死死的盯着苏朗,无声的威胁着他。 若不是心中尚存一丝理智,知道顾弦思她惹不起,此刻她早已冲出去抢了那梅花簪子摔个稀巴烂了。 苏朗却是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仿佛没有看到苏若南恶狠狠的眼神,缓缓走上前,伸手就去接顾弦思手中的梅花簪。 “苏朗!” 苏若南终是忍不住高声喝止,可苏朗却完全不为所动,他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顾弦思的发髻,选定了一处小心翼翼的将那梅花簪插好,然后后退半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此时却是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顾弦思抬手摸了摸那梅花簪,赞道:“苏公子不止相貌出色,性格也是和顺乖巧,很是不错。我瞧着你腰间那枚紫玉颜色淡雅,与我今日的衣裙很是相配,不知苏公子舍不舍得割爱呢?” “长公主,那紫玉是苏朗家传的,怕是不便——” 苏若南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苏朗打断了:“无妨,公主喜欢,是这紫玉的福气。” 说罢,他解下了紫玉,半跪在顾弦思的面前,亲手替她系在了腰间。 “你,你们欺人太甚了!” 苏若南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苏朗,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与她,与她——,你好歹是我爹的义子,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 顾弦思恣意的笑着,伸手抬起苏朗的下巴,用手指在他的下颚轻轻划过,“苏小姐这话说的不对。苏公子不过是平原侯的义子,又不是亲生儿子,进本宫府里做个公子,也算是抬举了,怎么会是堕落呢?” 顾承桓开口提醒:“长姐,您怕是忘记了,平原侯只得了苏小姐一个女儿,哪有什么亲生儿子?苏朗虽然只是义子,但等他与苏小姐完婚成了平原侯的半子,便有资格继承平原侯府,身份自然不同。” “半子哪有亲生的好啊,”顾弦思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倚在一旁看热闹的慕容楚,“平原侯年纪也不算太老,不若我请皇上赐下几个美妾给他,说不准哪一天就得了亲子呢?苏公子与其留在平原侯府伺候苏小姐,搏一个未知的前程,倒不如进公主府来与我做个公子,若是伺候的好,本宫倒是也能给你个好前程。” “顾弦思你不知羞耻!” 苏若南哭的双目通红,被激得忘记了顾忌,“你自己当了寡妇就来抢别人的丈夫,你,你不要脸!” “休要胡说!” “苏小姐慎言!” 苏若南的话让苏朗和顾承桓同时开口喝止,可她却兀自不肯罢休: 分卷阅读12 “我才没有胡说!谁人不知今日是西岐先太子的祭日,她一个丧夫之人毫无悲切之色,却在此勾引男人,难道不是寡廉鲜耻吗?!” 顾弦思没有丝毫恼怒的样子,甚至眼睛都笑弯了,她对着侍立在一旁的月明说道:“月明啊,你觉得苏小姐说的对吗?” 月明毫不犹豫的回道:“自然不对。西岐先太子怎配我大安长公主为其守孝!敌国先太子的祭日理应是我大安朝的喜日,自该好生庆贺一番,若有人心生悲切,那便有通敌之嫌。” 数月前,她的父亲因为救助了一家从西岐逃难而来的灾民,就被平原侯苏淮冠以通敌之名,抄家流放,而如今,苏若南竟敢当众指责公主不替西岐先太子守孝,当真无知可笑! 即便是苏家倚仗着靖安军无人能动,也该试试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滋味。 “贱婢,你安敢胡说!”苏若南目眦欲裂。 虽说苏家统领二十万靖安军镇守岐山对抗西岐,在大安朝的地位无可撼动,但通敌一罪毕竟事关重大,即便是苏家也是难以承受。 更何况苏若南心里本就因陷害月明一家通敌而有所顾忌,如今听到月明说她通敌,又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 苏若南不管不顾的扑向月明,伸手就要去打她,月明直挺挺的站着,丝毫没有慌乱,更是显得苏若南状若疯妇,其形可怖。 锵—— 在苏若南碰到月明之前,一柄长刀已然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苏若南僵在原地,不敢再前进分毫。 “长姐息怒,”顾承桓神色焦急的劝阻,“苏小姐确实无礼了些,但看在平原侯的面子上,还请长姐不要与她计较。” 若不是怕苏若南死在他办的马球会上,平原侯会对着他发疯,他才懒的管苏若南的死活! 苏若南难道看不见一直守在他长姐身后的侍卫吗? 谁人不知琼辰长公主的侍卫们都是其外祖兰国公亲自挑选出来的死士,只听命于顾弦思,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即便是平原侯家的小姐又如何,难道拥兵数十万镇守北关的兰家还会惧怕靖安军不成? “苏小姐还小,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顾弦思嘴里这样说着,可目光却依旧看着月明,“月明,去赏苏小姐两巴掌,叫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月明咬紧了牙关,闭了闭眼,等她再次睁开双眸之时,眼中只剩下了坚定的恨意。 公主既然给她泄恨的机会,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月明上前抬手,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苏若南的脸上,她虽是弱质女流,可着一掌饱含着对苏若南的恨意,下手极重,而苏若南又被长刀所桎,无法躲闪,左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啪。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依旧打在苏若南的左脸上,红肿的伤痕叠加,更显得狰狞。 月明的右手因为用力而颤抖,心中压抑多时的恨意随着这两巴掌倾泻而出,竟是畅快的笑了出来。 苏若南急怒攻心,再也撑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气晕了过去。 棚子里一时间无人敢开口说话,也无人敢上前扶起苏若南,苏朗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道:“舍妹无状,冒犯了公主,我替她向公主赔罪。” 说罢,他改为双膝跪地,对着顾弦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顾弦思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她对着月明招了招手,月明会意的走过来扶着顾弦思站了起来。 顾弦思就这么拉着月明的手抬脚往外走去,路过跪地俯首的苏朗身边时,她略停了一停,开口说道: “既然苏公子求情,那今日之事便算了。苏公子记得帮我转告平原侯,若是他不会教女儿,我倒是不介意替他好好管教管教。” 顾弦思扬长而去,消失在了马场门口,棚子里的众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承桓笑着打哈哈:“好了好了,今日特殊,长姐难免脾气大了些,大家不必在意,继续玩乐去吧。” 众人顺着他的话,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开始说笑起来,那个胆子大的姑娘想要上前去扶苏若南,却被身边的姐妹拉住,一起往马场上走去了。 苏朗此时方才抬起头来,缓慢起身,走到苏若南的面前俯身查看,就在偷偷关注这边的众人都以为他会将苏若南抱起之时,他却站直了腰杆,回头对着顾承桓拱了拱手,说道: “襄王殿下,能否烦请几位侍女帮忙将舍妹送到外面的马车上?” 顾承桓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苏公子不必客气,自该如此。” 眼看着苏若南被几个马场的侍女抬走,那些与苏若南一起打马球的姑娘们又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苏若南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跟长公主这么说话?” “她就是仗着她爹和靖安军呗,但是琼辰长公主身份尊贵,身后又有兰家和蓝羽军,怎么可能会惯着她?今日之后,她怕是再没脸面 分卷阅读13 出来了。” “都说苏公子对苏若南情根深种,非她不娶,怎的一见到长公主就变成这样?我瞧着那苏公子恨不得此时就跟长公主回府去,连家传的玉佩都送出去了,心里哪还有苏若南分毫?” 那位胆子大的姑娘叹了口气:“以前听人说琼辰长公主最擅蛊惑人心,我还只当是笑话,如今看来却不是空穴来风。就连苏公子这般的人物,都被她蛊惑了去,竟是这般对待苏小姐,更遑论其他人呢?今后你我可要离她远些,当心也着了她的道。” 刚刚还在议论的几位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是不再搭理那胆大的姑娘,携手离去—— 这人怕是脑子不太好,刚刚就一直多嘴不说,此时竟还想叫她们疏远长公主。 没看到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都敢对苏若南动手吗? 若是她们能得了长公主的青眼,难道这京城里,还有人敢招惹她们? 这样的傻子还是离远些好,以免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第8章 马车里,月明神色怅然的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久久不发一语。 顾弦思见她如此,开口劝道:“苏朗毕竟被苏家养了十年,他替苏若南求情也是情有可原,你若气不过,可以写信骂他,我叫人替你送去。” 月明被顾弦思说的一头雾水,看向顾弦思的眼神里全是不解,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慕容楚将手里刚刚剥好的橘子塞了一瓣到顾弦思的嘴里,堵住她还想说的话,顾弦思气愤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慕容楚手中的橘子,自己捧着吃。 “苏朗的伤没有大碍,有蓝穹的药,不出几日便好了。”慕容楚对着月明说道。 月明捧着的檀木匣子里装着的药瓶变成了梅花簪子,那药自然是被苏朗收了起来。 月明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今日我打了苏若南,怕是她要将过错算在苏公子的身上了。” “苏朗在苏淮身边多年,知道如何自保,你不必替他担心。” 慕容楚又继续拿了一个橘子在手中剥着,“今后你若有什么想要送去给苏朗的,只管去找绿水,他识得路,可以帮你送去。” 月明点头道谢,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能轻易这么做,虽然说绿水轻功极佳,但那毕竟是平原侯府,万一叫人发现了,恐怕会给苏朗带来麻烦。 顾弦思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才恍然为什么慕容楚要用橘子堵住她的嘴。 原来月明并不是埋怨苏朗替苏若南求情,而是担心今日的事连累了苏朗。 哎,女人啊,就是太心软。 顾弦思咽下了口中的橘子,伸手叫慕容楚帮她将手擦干净,然后扯下了还挂在腰间的紫玉丢给月明,月明一惊,赶紧接住,仔细的握在手中。 “瞧瞧这没出息的样子,”顾弦思哼了一声,“若是我是你,非得狠狠锤他一顿,问问清楚为什么他要管苏若南的死活。” 月明看了一眼慕容楚,低头笑了。 慕容楚无奈的再次将手里的橘子塞给顾弦思,说道:“是,公主最威武了,您还是吃橘子吧。” 顾弦思嗔道:“别以为两个橘子就能收买我,若是你敢这样,我就叫你尝尝削筋断骨的滋味。” 慕容楚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他家公主这嘴硬心软的模样,当真叫人—— 极是喜爱。 …… 平原侯府里,苏若南已然醒来,正抱着被子痛哭。 苏淮面色铁青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苏朗,斥道:“叫你陪若南去散散心,怎么闹成这样回来,你就不知道护着你妹妹些?” 苏朗俯身跪倒在地上,面露愧色:“义父息怒,是我无能。只是若南对琼辰长公主出言不逊,长公主要责罚,我实在是不敢阻拦。” “要不是因为你被她蛊惑,连家传的紫玉都送出去了,我会那么生气吗?” 苏若南哭道,“那紫玉我与你要过几次,你都不肯给我,却那么轻易的就送给了顾弦思,苏朗,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想去给她做男宠?” “不许胡说!” 苏淮先是斥责了女儿一句,然后又问苏朗,“那紫玉你当真给长公主了?” “今日本就特殊,按理长公主不应该轻易出门,可她却突然来马场,又直接找上了我,明显就是冲着平原侯府来的。” 苏朗无奈道,“我本想着只要顺着她,不叫她抓了把柄她也不好无缘无故的发难,连家传的紫玉都舍了,却没想到若南沉不住气,还是叫长公主找到了发难的借口。如今只怕她不肯轻易罢休,还会再起事端。” “她叫那个贱人把我打成这样,还不肯罢休,难不成还想要了我的命吗?”苏若南气的大叫。 苏朗不去看她,眼睛依旧看着苏淮:“义父,若南当众说长公主应该替西岐先太子守孝,这可不是小事,您应早作准备,当心有人借此发难。” 苏淮听他如此说,神色 分卷阅读14 瞬间凝重,他站起身来就要出去,苏若南却是不依,扑过来就想去拉他的衣袖,却被苏淮拂开,斥道:“从今日起你不许出门了,在房里好好思过,竟是什么话都敢胡说!” 说罢,他不再理会被侍女们扶住还在哭闹不休的苏若南,而是亲手将还跪在地上的苏朗扶了起来,说道:“那紫玉给了就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长公主不过是想要为难你,你应对的不错。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安心筹备婚事,等你与若南成了亲,便再没有人会轻看与你了。” 苏朗没有多言,只是低头应是,苏淮知道苏朗对于这桩婚事心里依旧有些不愿意,但他并不在意,他要的只有结果,只要苏朗肯按照他的安排入赘苏家便行了,至于那些小儿女情情爱爱的事儿,他压根不在乎。 没有人能拒绝这送到面前的权势,女人嘛,苏朗要是喜欢,他也不介意给他安排些合心意的姬妾,只是这苏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必须得是出自他女儿的肚子里。 苏淮离去后,苏朗也不再理会哭闹的苏若南,而是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进了屋子,苏淮挥退了所有的下人,房门刚刚关上,屏风后面就转出一个绿衣少年来。 绿水对着苏朗勾了勾手指,说道:“月明姐姐担心你,公主叫我来瞧瞧,药瓶拿来,我帮你上了药好回去向公主复命。” 苏朗从怀中掏出了一支青瓷药瓶,表面看起来很是普通,毫不起眼,他将那药瓶递给绿水,也不推脱,自行脱掉外衫趴了下来,任凭绿水帮他上药,手里却展开了那随着药瓶一起送到他手里的纸。 白纸上工整的誊抄了一张药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苏朗却认得那字迹,正是月明亲手所书。 她怕是又担心他的伤势,又怕写信会落在别人手里给他惹来事端,才会用这种方式叫他知道,她是念着他的吧? 真是个傻姑娘。 苏朗将那药方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到枕下,轻声道:“绿水,等会儿麻烦你帮我带个信给她吧。” 绿水翻了个白眼:“我出来的时候,公主就跟楚公子打赌,说虽然月明姐姐怕连累你不肯给你写信,但你必得给她写信,如今可是又叫公主赢了。” 苏朗不由得好奇道:“公主与楚公子的赌注是什么?” 绿水呵呵了一声,却并不回答,毕竟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矣。 第9章 “怎么样,我又赢了吧?” 寝殿内,打发了绿水去给月明送信之后,顾弦思得意洋洋的对着慕容楚勾了勾手指,“小阿楚,你可想好今晚要如何偿还欠我的赌注了?” 慕容楚眸中带笑,缓步上前,坐在榻边,探身将顾弦思圈在双臂之间,原本清润的声音里故意带上了几分委屈:“阿楚的一切都是公主的,又哪里还有什么能拿来偿还的?” 顾弦思娇笑了一声,双手搭上慕容楚的双肩,略微用力,慕容楚便顺着她的力道仰倒在榻上,任凭她将他桎梏在身下。 “我不喜欢你带着这面具。” 顾弦思边说着,边亲自动手将慕容楚脸上的银色面具取下丢到一边,露出里面俊朗的面容,“我的阿楚姿容出众,又何必叫这面具遮掩了去?” 慕容楚柔声道:“等过几日我见过苏淮,便无需再带这面具了。” “等你见了苏淮,怕是就要跟着他回平原侯府去了,到时候带不带面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提到此事,顾弦思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了。 以前虽然知道慕容楚有与苏淮相认的打算,但毕竟只是打算,尚未到合适的时机,所以顾弦思并没有太在意。 可今日马场一闹,再加上绿水刚刚带回来的消息,让她清楚的意识到,慕容楚离开公主府的日子已然近在眼前。 他跟在她身边已经四年有余。 自从她在西岐王庭将他从西岐公主皇甫珊的鞭子下救走那一日起,他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日未曾离开过,可如今,她却是留不住他了。 “阿楚,我真想把你锁起来,叫你永远不能离开我半步。” 顾弦思目光盈盈,似乎含着水光,她俯身趴在慕容楚的胸膛上,侧耳倾听着他的心跳。 慕容楚将顾弦思搂住,温柔的顺着她的发丝:“刑堂里有一副精铁锻造的镣铐,碧渊说,若没有钥匙,即便是神兵利器也斩不断,不若叫他送来给公主?” 顾弦思气的在慕容楚的胸口锤了几下,待他讨饶之后才怒道:“我若是舍得将你锁起来,你如今也不敢如此张狂!慕容楚,就算你真的做了平原侯世子,也还是我的人,若是不老实,当心我收拾你!” “公主息怒,阿楚怎么敢呢,” 慕容楚口中讨饶,却是突然用力翻身,与顾弦思换了个位置,再次将她桎梏在双臂之间,“公主容我些时日可好?我会尽快处理好平原侯府的事情,回到公主身边伺候的。” 顾弦思抬眸盯着慕容楚看了半晌,终是叹息道:“罢了,你想做什 分卷阅读15 么就去做什么吧。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你不要急切,我总是会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的。” 说罢,她展开双臂,搭上慕容楚的脖颈:“不说以后的事儿了,你还没说,打算如何偿还我赢的赌注呢。” 慕容楚浅笑着对着顾弦思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力道俯身凑近,在她耳边柔声道:“阿楚身无外物,怕是只有以身抵债了,却不知公主觉得可上算?” 顾弦思娇声笑着:“那本公主得亲自验验货才行。” 夜色渐浓,殿外秋风瑟瑟,金黄色的银杏叶被寒风侵袭,无奈的飘落。 寝殿内红烛高照,却是春情意暖,美景良宵。 顾弦思有种不好的预感,慕容楚一旦去了平原侯府,再想有此番时光,怕是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所以她不停的索取着,想要将这份缱绻深刻在心底,这样即便是他不在的夜里,她也能少些孤寂,多些想念。 慕容楚一如往常的温顺,仿佛就像是他玩笑的那般,将自己作为赌注赔给了顾弦思,任她予取予求,却又在顾弦思想要逃开的时候不肯放手,拉着她共赴沉沦之境。 ……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碧渊就已经等在寝殿门口了。 顾弦思一向不喜欢入睡之时门外有人,所以侍卫们夜里通常都是在远处巡逻的。 但是因为昨日白暮趁着清晨侍卫们倦怠之时偷溜进寝殿行刺一事,不止是风飒和碧渊,一众当值的侍卫也是跟着受了罚,所以今日的守卫明显要更加严格,即便站在门口的是碧渊,远处的侍卫也未曾松懈分毫,一直紧紧的盯着。 许是碧渊站的太久了,终究还是惊动了侍卫统领风飒,风飒劲装而来,伸手将趴在门上听里面动静的碧渊给抓了下来,丢到了台阶下面。 “我有正事儿,是公主叫我来的。” 碧渊开口辩解道。 风飒看着碧渊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动作,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昨儿的鞭子挨得太轻了,楚公子在里面呢,你还敢趴在门上偷听,怎么,还想找打?” 碧渊用手扯了扯压到了伤处的腰带,脸上却依旧是嬉笑的神色:“男子汉大丈夫挨几下鞭子算什么,倒是没想到风姑娘你今日竟还能爬的起来,可见楚公子还是叫刑堂对你手下留情了。” 风飒没有理会碧渊的故意调侃,正色道:“今日要去灵山看雪晴,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的。” 她与雪晴,是从小便跟在公主身边一起长大的,也一起陪着公主去了西岐。 一年前的此时,她被公主派去向蓝羽军求救,正在归来的路上,而当她赶回西岐之时,雪晴却已经为了保护公主香消玉殒。 十数年的姐妹,却终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幸而雪晴被公主带了回来,就葬在了灵山之上,清明祭日,总能见上一见,不至叫她太孤单。 身为兄长的碧渊正正经经的拱手为礼:“多谢你还记挂着她。” 风飒侧身一步,不去受他的礼,却道:“我与雪晴从七岁起便跟在公主身边,相处之日怕是比你更久,倒是真用不着你来谢。” 碧渊摇头失笑:“这话昨儿公主也说过,倒是我多嘴了。也罢,那便去叫雪晴瞧瞧你我如今这模样,最好找公主告上一状,看楚公子以后——” “我以后如何?” 慕容楚推开门走来出来,身后跟着睡眼惺忪还在揉着腰肢的顾弦思。 碧渊拱手讨饶:“楚公子最是大度,以后定能将更得公主欢心!” 顾弦思扶着酸软的腰肢,脑子里浮现出昨夜被慕容楚困在榻上无处逃脱的情形,不由得对着一脸暧昧看着他们奸笑的碧渊龇了龇牙—— 更得欢心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太费腰! 第10章 灵山之所以叫灵山,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灵怪传说,而是因为这是一座英灵聚集之山。 灵山上葬的,上到开国功勋,下到战死沙场的将士,都是为了大安战至最后一刻的英雄,大安开国皇帝特意划出这样一座临近京城的荒山,专门用于安葬这些英灵,让他们死后得有归宿。 碧渊和雪晴兄妹两个是孤儿,自小便被培养成暗卫,在这世上,再没有其他的亲人,故而雪晴死后,顾弦思按照她的遗愿,将她带了回来,葬在了灵山之上。 雪晴曾说过,她怕死后孤单,灵山上英灵众多,想必定是热闹的紧,但顾弦思却知道,雪晴放心不下她,即便身死,芳魂依旧想要远远的守护着她。 “雪晴,这是我昨儿得的梅花簪子,你可喜欢?” 顾弦思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将那枚从马场里带回来的团文梅花簪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墓碑之上,就像是亲手替雪晴簪上了一般。 “你一向喜欢书读的好的姑娘,我一见到月明便觉得你与她定处得来,只可惜你们无缘得见。不过这簪子是她亲手替你选的,很称你。” “公主府里一切都好,丫头 分卷阅读16 们也都很用心,你不要再担心我啦。你哥哥没有你懂事,阿楚昨儿还罚了他,不过你放心,我不嫌弃他,我身边暗卫只会是他,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的。” 顾弦思站在雪晴的墓前轻声细语的念叨着,听的众人会心而笑,只有碧渊一脸菜色的拱手求饶:“公主您饶了属下吧。受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您还讲给雪晴听,她必会笑话我的。” 顾弦思后退了几步,认真的又检查了一遍贡品,确认都是雪晴喜欢的东西,方才对着碧渊道:“你是她唯一的哥哥,她一向很惦记你的,你便留下来与她再多说说话吧。” 说罢,她便转身往山下走去,其他人亦是跟上,将这里留给这一对儿自小命运多舛如今阴阳相隔的兄妹。 待上了马车之后,慕容楚一边从窗口向外看去,一边说道:“公主,平阳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附近,看这阵仗,应该是苏淮亲自来了。” 顾弦思有些警惕的看向他:“苏淮来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现在下去跟他相认?” 慕容楚失笑:“我怎么可能这般出现在他面前,今日这里只有公主府的人,我若去了,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我是您的人?” 他这话说的叫顾弦思满意了,便收了警惕,继续吩咐道:“那便叫人去打听一下,今日苏淮为什么会来灵山。” “却也不用打听,”慕容楚回道,“近日来岐山一带不太平,西岐王军蠢蠢欲动,许是不日将会开战。听闻苏淮旧疾犯了,若此时开战,他怕是无法亲自前往岐山督军,今日来岐山祭奠,应是想要以此安定靖安军心。” “他不是一直想让苏朗代替他接管靖安军么,这次倒是个好时机。” 顾弦思点头道,“若是苏朗此次能立下战功,再与苏若南成了亲,他平原侯继承人的位置便立得稳了。” “若是昨日前,许是如此,可如今苏淮是不会让苏朗去军中的。” 慕容楚的眼中带着嘲讽,“他生性多疑,昨日苏朗与公主的举动,足够他生出疑心了,在无法确认苏朗对他的忠诚之前,他是不会让苏朗接触到军权的。” “所以,如今便是你出现在他面前,夺回世子身份的最好时机了。” 顾弦思若有所思的盯着慕容楚,“我让你去蓝羽军中历练,你不肯去,原来是盯上了苏家的兵权,只是苏淮城府极深,便是认下了你,也未必肯信你。” 慕容楚起身半跪于顾弦思的身前,伸手将她的双手拢住,将脸贴了上去,温声道:“蓝羽军有兰国公在,自会成为公主的助力,我便是去了,也并没有更多的益处。如今大安三路大军中,百越军驻守西南十万大山,虽听命于大安皇室,却从不参与皇权争斗,不用太过在意,而手握靖安军的苏淮,却是站在当今天禄帝身后的,若能夺了靖安军,那天禄帝便没了依仗,到时公主想要什么,便都能得到。” 顾弦思用手指在慕容楚的面具上轻轻划着,反问道:“我想要什么?” 慕容楚抬起头,直面顾弦思探究的目光:“无论您想要什么,我都会去帮您夺来,捧到您的面前。阿楚惟愿公主万事由心,不必受制于人。” 顾弦思终于笑了,今日出门之后一直冷淡的眼神中染上了暖意,她笑着在慕容楚的嘴唇上点了点,说道:“你呀你,就是这一张嘴会哄人,罢了,随你吧,我还是那句话,不许伤了自己,否则我管他什么平原侯府还是靖安军,非得亲自带人去抓了你回来狠狠教训不可!” “但凡公主所愿,阿楚绝不会忤逆的。” 慕容楚再次靠在了顾弦思的双手上,任由她一边思索着,一边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没有被面具遮挡住的下颚和嘴角,他心里有一句话一直未能出口——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侯府世子的身份,想要夺下苏家的兵权,也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您的身边。 …… 连续两日未曾睡好的顾弦思,这一夜却是早早的便睡下了。 昏暗的寝殿内充斥着幽梦香的气息,陪着顾弦思安然入梦,而在寝殿一角的躺椅上,将装着幽梦香的香炉放在胸口一整夜的慕容楚,却是睁眼到天明。 待到天色微亮之时,门口传来了轻轻敲击的声音,慕容楚方才将香炉取下,赤脚走到床幔里,将香炉放在顾弦思的枕边,然后俯身低头,轻轻亲吻了一下那散落在软枕上的乌黑发丝。 顾弦思睡的很沉,半埋在被子里的俏脸上透着温软的红意,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娇软可爱。 慕容楚抬起头,就在想要吻上顾弦思额头的一瞬间又停住了,他维持着这近在咫尺的姿势看着顾弦思,眼里的温柔缱绻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他今日不辞而别,公主定会生气的吧? 真可惜,他怕是见不到公主生气时皱着鼻子的可爱模样了。 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等他再次归来之日,也许已然有了能与她并肩而立的资格,到时候—— 不,即便是换一个身份,他依旧愿意跪伏在她的膝上,听着她数落自己 分卷阅读17 的错处,哄着她展颜。 第11章 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时,顾弦思方才醒来。 她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伸手在脸上一摸,果然触手冰凉,不用看便知道,慕容楚每日带着的那个银色面具,此时正带在她的脸上。 顾弦思将面具扯了下来,举在眼前瞪着,半晌才不满的哼了一声,从被人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团里挣扎着坐了起来,朝着门外喊道: “谁在外面?” 花蔓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含笑道:“公主今日当真好睡。宫里刚刚来人说,御花园中的绿菊开了,太后在宫主设宴,请您进宫赏花呢。” 顾弦思一向不喜欢进宫,若是其他理由,自是能推就推了,但那御花园中的绿菊是她母后生前最喜爱的,她从小便看着父皇亲自精心养护,自从父皇薨逝,她被迫去西岐和亲,已是数年未见,如今却是十分的想念。 “既然是赏菊,那便去吧。” 顾弦思将手里的银色面具藏在枕下,方才走下了床榻,吩咐道:“去叫碧渊进来。” 碧渊此时正在刑堂里审问白暮。 经过了两天的折磨,白暮已是浑身血痕,面色更是惨白的吓人。 碧渊手里把玩着那把折扇,语带惋惜的说道:“你瞧瞧,好端端一个美人儿,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多可怜啊,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站在一旁正在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的蓝穹顿了一下,疑惑的想向碧渊问道:“那还审吗?” 碧渊答道:“审啊,我这不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没办法了嘛,才找你来帮忙。听楚公子说你颇有些手段,不如用你那银针戳一戳试试,看看能不能问出个准话来。” 蓝穹很想提醒他,自己是个大夫,银针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是用来审讯的,然而白暮一事他也是理亏,毕竟这人是从西院出去的,没看出身份有问题,亦是他的失职,所以碧渊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没有推脱,跟着过来了。 白暮在西院待过数月,自是领教过蓝穹的手段,见他持针而来,眼中的惊惧更甚,他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有出声哀求:“蓝,蓝公子,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都说了——啊——饶了我吧——” 然而蓝穹就像是没有听到白暮的惨叫一般,面无表情的继续将手中的银针插在他的身上。 一开始,白暮还有力气挣扎哀嚎,随着身上银针变多,他开始浑身抽搐,无力的仰头望天,双目赤红张大了嘴巴,却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叫声,刑堂里回荡的,只有他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 碧渊咽了咽口水,退到了墙边,看向蓝穹的眼神里带着惊恐—— 这是什么见鬼的大夫,小小几根银针竟比他劳心劳力的用尽手段审了两天还厉害! 不是都说神医浮游妙手仁心慈悲仁善吗?怎么他的徒弟竟有这般可怖的手段,公主是不是被骗了啊! 蓝穹紧盯着白暮,瞧着他无法承受了,方才停下了手,再次疑惑的看向都快要退到门口的碧渊,问道:“你为何还不问话?” 碧渊看着仰头倒在椅子上翻着白眼,嘴角流着口水却没有半点叫喊声,脸色正由涨红转向死白的白暮,完全不觉得自己此时问话能得到回应。 他只想问问蓝穹,这人都这样了,还能活吗? “碧公子,公主要见您。” 刑堂外侍卫的话解救了碧渊,他大喊一声:“我先去见公主,这里交交给你了!”然后便立刻消失在刑堂的门口,没有半分的留恋。 蓝穹:……? 什么叫交给他了? 他都不知道碧渊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要怎么问话? 蓝穹一头雾水的转回头看向已经缓过一口气来的白暮,试探着商量道:“要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记着就是了。” 白暮双目含泪,用尽最大的力气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的说道:“我,什么都说!” …… 碧渊走进寝殿的时候,顾弦思已经用完了膳,正站着任由花蔓替她更衣。 碧渊不敢走近,单膝跪在门口请安,顾弦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白暮审完了吗?” 碧渊心头一紧,低头回道:“他只说有人给他下了毒,威胁他让他对公主下手,却并不知那人的身份。属下已经检查过了,那扇子上撒的药粉虽然有毒,但不入口只是少量吸入的话并不致命,只会让人昏睡不醒,与寻常迷药无异。那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就为了给公主下迷药,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此事阿楚知道吗?”顾弦思又问道。 “属下昨日已禀告给楚公子,楚公子叫蓝穹帮忙审问白暮,并让风姑娘将那夜当值的侍卫全部看管起来,如今正在挨个排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碧渊继续回道。 “不要这件外衫,太沉了,去换件轻便的来。” 顾弦思看着花蔓给她准备的那件里面缀着棉的外 分卷阅读18 衫,嫌弃的不肯伸手。 花蔓却不动,而是笑眯眯的道:“这一批新制的衣衫,都按照楚公子的吩咐缀了棉内衬,这件已经是最薄的了,您要是不肯穿,那奴婢只能去取一件更厚实些的过来了。” 顾弦思莹白的手指拂过丝滑的缎面,眼里的神色复杂却温柔,她捏了捏衣衫里面的内衬,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却道:“这公主府到底是我的还是慕容楚的?他倒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侍从而已,仗着本宫宠他,竟然敢管到本宫头上来!” 顾弦思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轻柔,可细听内容却又是诛心之言,叫花蔓和碧渊都愣在了当场,不知该如何应答。 公主这是跟楚公子置气了吗? 还是只是说笑而已? 顾弦思不满的转身瞪了一眼傻愣愣的暗卫,气道:“本宫的话你听不懂吗?慕容楚目无尊上,恃宠而骄,僭越了身份,公主府里容不下他了,你去送他一程。至于白暮,就永远关在刑堂的地牢里不用出来了。” 碧渊惊恐的瞪大眼睛:公主是昨日在灵山上撞到什么脏东西了吗? 花蔓却笑了:“奴婢知道了。楚公子脸上毁了容,还敢私自摘下面具,碍了公主的眼,自然该死,等会儿处置了他,丢到乱葬岗上去就是了。至于白暮,他一直不肯说出背后主谋,自该关在地牢里继续审问。” 顾弦思满意的对着花蔓点了点头,对于还在傻眼的碧渊却是更加嫌弃,雪晴那般伶俐通透,怎么就有个这么傻的哥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花蔓抖了抖手里的外衫,笑问:“那这衣衫还要换吗?” 顾弦思好似有些勉强的用手戳了戳,却道:“算了,人有错,可这衣衫无罪,就穿这件吧。” 花蔓也不揭穿她,只是动作麻利的帮她穿戴整齐,然后蹲身道:“奴婢去跟碧渊说说清楚,时辰还早,公主且歇息一会儿再进宫也不迟。” 顾弦思挥了挥手,花蔓起身拖着还跪在地上的碧渊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碧渊便忍不住问道:“你跟公主打的什么哑谜?” 他是没听明白,但他也知道,公主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要杀楚公子。 花蔓叹了口气,提出了心中埋藏多时的疑惑:“你们暗卫选人标准是什么?不需要考虑脑子好不好用吗?” 碧渊:…… “今儿天还没亮,楚公子就离开公主府了,”花蔓拉着碧渊走到隐蔽处,低声解释,“我瞧着楚公子的面具在公主的榻上,想必是以后用不到了。白暮那儿如果审不出什么,就给他换了楚公子的衣服毁了容丢出去,对外只说楚公子惹怒了公主被处置了,白暮还在刑堂地牢,懂了吗?” 碧渊挠了挠头发:“所以说就是为了给楚公子换个身份呗?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做什么非要打哑谜让我猜?” 花蔓嘻嘻一笑:“楚公子不告而别,公主正心里不痛快呢,骂几句不也是应该的?不过我瞧着公主也就是嘴上厉害,心里可舍不得,不然今儿这艳阳高照的,公主怎么还肯穿那夹了棉的外衫?” 碧渊也是笑了,他抬头眯着眼看着天上的太阳,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叹道:“楚公子不在,今后这府里可算是能轻快些了,我去将事情办了就去好好歇歇,我这身上的伤可还疼着呢!” 花蔓不再与他多说,转身走回寝殿,心里却道—— 楚公子不在,府里的事情还不得是他们管起来。 想清闲?想得美! 第12章 对于生在皇室的顾弦思而言,皇宫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曾经的“家”。 可先皇去后,这皇宫便换了主人,如今她故地重游,却已是物是人非,再没有幼年时的亲切熟稔。 曾经的她,可以在皇宫中策马,而如今,她的马车却只能止步于宫门之外。 花蔓扶着顾弦思下了马车,禀道:“公主,太后派了暖轿来,就等在宫门口。” 顾弦思却拉紧身上的缀着毛边的披风,说道:“许久未曾进宫了,我想自己走一走。” 长公主府的侍卫们自然是不能跟着进宫的,唯有花蔓和风飒紧紧跟在顾弦思的身后,警惕的逡巡着。 “你们不必紧张,”顾弦思笑道,“太后和皇上是绝不会叫我在宫里遇到危险的。” 自从她一年前回到京城后,遇到的刺杀和算计无数,于她而言,长公主府都算不上安枕无忧,但这皇宫,却是绝对安全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地方。 因为她手上有父皇留给她的蓝羽令。 天禄帝和太后绝不会愿意去试探,若是蓝羽令主在宫里遇刺,蓝羽军会不会为了她而违背曾经立下的“非有谋逆绝不踏入京城”的誓言。 顾弦思缓缓的走着,想从这宫里找寻曾经的回忆。 集天下之力供养的皇宫,无论何时都是极美的。 或金黄或火红的落叶飘然而落,树下各色 分卷阅读19 的鲜花傲然绽放,绚烂的色彩充斥着整个御花园,彰显着皇家奢华的气象。 顾承允倒是真的会享受。 顾弦思选了一朵姿态最是优美的紫龙卧雪用指尖掐断,拿在手中把玩,心中却回忆起数年前这里的景象来。 她的父皇也是爱花之人,但却讲究天时有序,宫中的花房按时节奉上花草,绝不会令花朵错时开放。 父皇说,这花就像人一样,要在合适的时节合适的地方才更美丽,若是强求,便失了天然的美感。 可天禄帝顾承允却不在乎这个。 如今明明是赏菊的季节,可这御花园中却大半都是牡丹,想必是在暖房中培育的,虽然开的绚烂,却怎么看都没有灵魂。 “顾弦思,你还敢进宫来!” 一声娇喝从身后传来,顾弦思转身看去,却是一身大红宫装的顾澜。 顾澜甩开身后的宫女,快步跑了过来,脸上半是薄怒半是委屈:“那日说好了要看我打马球的,你竟然自己先走了,害的我被顾承桓嘲笑了数日,长姐你要如何赔我?” 顾弦思恍然失笑:“那日我与苏若南有些不痛快,竟是将你给忘了,是我不对,你想要什么,我叫人寻来给你,算是赔罪可好?” 顾澜的眼睛却是盯着顾弦思手中的菊花:“我喜欢长姐手里的紫龙卧雪,长姐若是诚心赔罪,便亲手给我簪上,我就原谅你。” 顾弦思看了看手中深紫色的菊花,再看看顾澜一身大红,摇头道:“你小小年纪,簪这么老气的花做什么?我瞧着那几盆瑶台玉凤开的不错,我选一朵给你如何?” 顾澜倒是也不挑剔,欢快的点了点头,面上的委屈尽散,跟在顾弦思的身边,与她一起品评着那几盆瑶台玉凤,姐妹二人挑了许久,方才选出一朵二人都满意的来。 宫人送上精致小巧的花剪,顾弦思亲手剪下那朵菊花,插在了顾澜的发髻之上。 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里,太后和天禄帝正一起眺望着这边。 天禄帝眉头紧锁,有些不痛快的说道:“澜儿怎么又跟顾弦思在一块儿,她一个姑娘家,就不怕被顾弦思带坏了名声?” 太后却不以为然:“堂堂长公主,又何必为了那莫须有的名声累着自己?哀家瞧着,澜儿能与顾弦思交好,是好事。” “母后您就惯着她吧。” 天禄帝扶着太后慢慢走下假山,“朕知道,您看好兰清霖,想借由顾弦思让他们亲近,可毕竟蓝羽令在顾弦思的手中,朕怕您是舍得了澜儿套不住兰家。” “蓝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太后容色温和慈祥,言语却锋利,“兰清霖必是兰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哀家最担心的便是兰清霖会娶了顾弦思,到时候蓝羽军真就成了顾弦思的私军了。若是澜儿能成为兰家的主母,那即便是顾弦思是蓝羽令主,兰家也不会轻易的为了她与皇室为敌。” “兰清霖秉性方正,怎么可能看得上顾弦思?” 天禄帝不屑的道:“且不说顾弦思府里养的那一众男宠,但说前几日,顾弦思竟然在马场上公然调戏平原侯的义子,还打伤了平原侯的女儿,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她是大安长公主,不该为西岐太子守丧,还污蔑平原侯通敌,逼的平原侯不得不上书自辩,当真是又可恶又可笑!” 太后顿住脚步,皱眉看向天禄帝:“皇上竟然觉得可笑?一个长公主随口一句话,竟能逼的朝廷重臣不得不上书自辩清白,哀家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笑,只觉得背脊发凉,可怕的很!苏侯那边皇上应该多加抚慰,如今西岐蠢蠢欲动,正是需要靖安军出力的时候,切不可叫苏侯心生不满。” “平原侯便是不满,也是对着顾弦思的,与朕何干?”天禄帝混不在意,“母后要想安抚平原侯,大不了朕就将他的女儿纳入宫中,不比澜儿在那儿瞎折腾强?” 太后一把甩开了天禄帝的手,心里头怒气翻涌,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皇上难道不知道苏淮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吗? 他还指望着女儿招婿,给苏家延续香火,怎么可能会将女儿送进宫来? 太后想要发怒呵斥,可她却深知儿子的脾气秉性,骂他只会叫他心生不满,怕是要故意与她作对,做出更荒唐的事情来,可若是掰开了与他细说,他又是这幅不在意的模样,根本听不进去。 若不是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当初她绝不会叫他坐上帝位! “苏侯的女儿已经许给了他的义子,皇上就别操心了。” 最终,太后也只有平缓了口气,温声说道,“皇上如今只有皇后所出的小公主和贵妃所出的小皇子两个孩子,着实是子嗣单薄了些,还是得多往后宫走走。贵妃虽好,但如今要照顾小皇子,毕竟分身乏术,新进宫的薛宝林出身翰林清贵之家,温顺柔美,不如今日就叫她给皇上伺候笔墨吧。” 与其让皇上没事干些蠢事,倒不如让他多见见嫔妃,多生点孩子。 皇子多了,总能选出来个资质出众的吧? 天禄帝回忆了一下薛宝 分卷阅读20 林的样貌,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角,不过他怕太后继续念叨,也不说破,只是答应着告退了,等一离开太后的视野,立刻就转身往沈贵妃的宫里走去。 “太后娘娘,皇上去贵妃宫里了。” 皇上走后不久,一个宫人便匆匆而来,低头禀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就知道哀家这么说,他定会故意与哀家作对,非得去贵妃宫里不可。阿蒲,你说哀家要强了一辈子,怎么就生下这么个儿子?” 太后身边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嬷嬷出声安慰道:“皇上还年轻,有自己的主意也不见得是坏事。先帝的三个皇子中,也就咱们皇上最出息了。” “这倒是,”太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比起纨绔的襄王和那个病秧子瑞王,皇上至少身体康健,也知道上进,罢了,有哀家看着,总不会叫他离了正道,些许小事,便由着他吧。” 蒲嬷嬷扶着太后,慢慢的往回走去,而另一边的顾弦思和顾澜,却是叫人搬了几盆开的最好的菊花,一起结伴往瑞王住的佑安宫走去。 第13章 先帝的三个皇子中,若论出身最高贵的,并不是当今天禄帝,而是瑞王顾承逸,因为他是先帝唯一一个嫡子。 然而顾承逸却因早产的缘故,生而有疾,从小便离不开汤药,更是不能骑射习武,哪怕是多跑几步,都可能会危及性命。 先帝为了顾承逸的病费劲了心血,寻到了神医浮游,浮游亲自为顾承逸调理数年,终于叫他不再缠绵病榻,能像正常人一般生活,只是病根尤在,依旧得精心的照料,不可大喜大悲,也不可劳累。 浮游在古书中寻得一个药方,正对顾承逸的病症,只是其中一位药引难求,故而浮游如今游历在外,寻找药引,想要彻底治愈顾承逸的弱疾。 顾承逸年方十四,尚未到出宫建府的年纪,依旧住在宫里,他的佑安宫在御花园最深处,极是幽静,寻常无人走动,很适合静养。 顾弦思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疼到心底的,当初若不是太后和天禄帝以顾承逸为要挟,顾弦思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同意去西岐和亲,而她回到京城后,之所以还叫顾承逸住在宫里,也是怕自己护不住弟弟。 如今只有让顾承逸住在宫里,让太后和天禄帝确定他弱疾未愈,他们才不会对他下手,而一旦他出宫,离开了太后和天禄帝的掌控,无论是自己建府还是住进顾弦思的公主府内,恐怕刺杀和算计都将会源源不断而来。 所以如今顾弦思还在等,等浮游的消息,一旦浮游找到能治愈顾承逸的药引,顾弦思就会立刻将顾承逸带出宫去,绝不会再叫他身处险境。 顾弦思要进宫的消息早就在宫中传遍了,顾澜知道,顾承逸也知道。 所以他早早就穿戴整齐,等在了门口,见顾弦思姐妹二人携手而来,立刻开心的迎了上去。 “长姐!” 顾承逸扑到了顾弦思的怀中,将顾澜挤走,浑身都洋溢着兴奋的气息,背后几乎有一条大尾巴,摇晃的正欢。 顾承逸与顾弦思的相貌很是相似,五官都是极其精致的,而顾承逸因为年龄更小的缘故,尚有几分稚气,比起顾弦思更多了几分软萌可爱的意趣。 他自小便汤药不断,故而胃口不好,身体比较瘦弱,个子也没有同龄人来的挺拔,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是看起来还是孩子模样,即便是要强如顾澜,对着顾承逸也很难发脾气,被他挤走了也不恼,反而是含笑看着他撒娇。 “小逸今日可好好用膳了?” 顾弦思伸手捏了捏弟弟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语气亲昵的问道。 顾承逸用力点了点头:“听说长姐要来,我多吃了小半碗饭呢!如今还有些撑,我陪长姐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他的眼睛圆圆的,看向顾弦思的目光中全是期盼,叫人不由得心里柔软,根本舍不得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你肯多走动,自然好,”顾弦思抓着顾承逸常年冰凉的指尖,放在自己手心暖着,“我与你二姐姐给你选了几盆开的最好的菊花,叫人摆在你的院子里赏玩吧。” 顾承逸这才看向顾澜,似乎因为自己忽视这个姐姐而有些忐忑,带着羞怯的说道:“谢谢二姐姐惦记我,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顾澜被他这模样看的心底一片柔软,上前拉住他的另外一只手,也学着顾弦思的模样放在手心暖着,语气柔和的道:“我就知道小逸你会喜欢。父皇最喜欢的绿菊开了,我去瞧过,甚是好看,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 顾承逸笑眯了眼睛,欢快的点了点头,姐弟三人携着手,一起往御花园的另一边缓缓走去。 …… 虽说太后是以赏菊的名义将顾弦思请进宫中来的,但实际上,太后最是不喜欢那片绿菊。 那绿菊是先帝兰皇后最喜欢的花,种在历代皇后所住的栖凤宫外,而一生未能入主栖凤宫,一直都是太后心中的痛处所在,她又怎可能会喜欢那绿菊呢? 所谓赏 分卷阅读21 菊,也不过是太后想要将顾弦思请进宫中的理由罢了。 顾弦思并不在意太后是怎么想的,她之所以会进宫,就是想要看一看那曾经深刻在记忆中的绿菊,是否一如往昔。 顾弦思赏菊,就是真的赏菊,一朵朵花的挨个仔细欣赏的那一种赏法。 若不是如今住在栖凤宫中的关皇后亲自出来相见,她恐怕能站在那里将每一片叶子都翻看一边才肯罢休。 关皇后乃是当今首辅关相的孙女,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只是相貌不算出众,故而并不得天禄帝的喜爱,自从小公主降生后,天禄帝更是几乎不再踏足栖凤宫。 不过关皇后也不在意,她一心照顾好女儿,过的很是洒脱惬意。 顾弦思虽然与天禄帝不合,但与这个长嫂,相处的却很好,当年她远嫁西岐之时,便将弟弟托付给了关皇后照料,关皇后亦是不负所托,在吃穿用度上,从未让顾承逸有过分毫的不妥,故而顾弦思姐弟两个,对于关皇后亦是心怀感激。 见关皇后亲自出来,顾弦思主动上前见礼,笑道:“本想着赏过了菊花,再去叨扰皇后娘娘,却不想许久未见这绿菊,一时沉迷,倒是叫皇后娘娘亲自出来了。” “妹妹说这话便是客气了。” 关皇后一身淡黄色的宫装,清雅却又不失尊贵,她长相虽只算清秀,但气质卓然,神态温和,叫人一看便心生亲近。 “我倒是不急,只是惜儿吵着要见姑姑,我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出来打扰妹妹赏菊的雅兴了。” 关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刚刚是谁吵着非要出来,怎么这会儿又害羞不肯叫人了?” 顾弦思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宫女们的身后,一个小姑娘正躲在人后探出头来,眨着毛绒绒的大眼睛看着她,带着几分羞意,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惜儿这是不认识大姑姑了吗?” 顾弦思对着小姑娘伸出了双手,“过来叫大姑姑抱抱可好?” 小姑娘顾惜这才咧嘴笑了,迈着小短腿扑登扑登的跑了过来,直接扑进了顾弦思的怀中,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娇声说道:“惜儿认识大姑姑,大姑姑最漂亮了,惜儿最喜欢大姑姑了。” 一旁的顾澜气结:“当真是见异思迁的小坏蛋!长姐不在的时候,便说最喜欢我,长姐一来就立刻变了,真真是白瞎了我特意给你寻来的那么多好东西。” 顾弦思抱着顾惜站了起来,顾惜对着顾澜语带安慰的说道:“二姑姑不要生气,惜儿还是很喜欢你的,只比大姑姑差一点点。” 说着,她举起肉嘟嘟的小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是叫顾澜看差距只有很小的意思。 所有人都被小姑娘逗笑了,关皇后笑着解释道:“只是因为大妹妹见得少,她便多想念了些,其实平日里每天都在念叨着二妹妹呢。” 顾澜自然不会跟小侄女计较,用手揉了揉她的发心便算是出了气,顾惜没心没肺的用头去蹭顾澜的手心,蹭的她恨不得将小姑娘从长姐怀里抢走,自己抱着疼爱。 就在众人说笑的时候,太后身边的蒲嬷嬷却从远处走来,也不向关皇后请安,径直走到顾弦思的面前弯腰行礼:“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请您去慈恩宫说话。” 顾弦思将顾惜送到顾澜的怀中,并没理会蒲嬷嬷,而是对着关皇后歉然道:“本想同皇后娘娘好生说说话,却不想太后此时召见,我先去瞧瞧太后有什么事情吩咐,再来陪皇后娘娘吧。” 皇后上前一步,在顾弦思的耳边低声道:“怕是为了你的婚事,你心里有点数。” 顾弦思对着皇后点头致谢,又对着凑到顾澜身边跟她一起逗顾惜的顾承逸道:“难得小逸今日精神好,也别急着回去,留下来与惜儿玩一会儿,等我回来,陪你用了晚膳再出宫。” 顾承逸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向顾弦思,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顾弦思依旧没有理会蒲嬷嬷,带着花蔓和风飒径自往慈恩宫的方向走去,蒲嬷嬷面色不虞,但却不敢发作,只得讪讪的跟在后面。 第14章 若说这皇宫之中有什么地方是顾弦思最不熟悉的,那便是太后的居所慈恩宫了。 先帝生母早逝,亦无嫡母,故先帝在时慈恩宫一直空置,直到天禄帝继位后,天禄帝的生母得封太后,慈恩宫才有了它新的主人。 在顾弦思的印象中,慈恩宫一带甚是僻静荒凉,少有人至,然而如今一看,却是与年少时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 簇新的慈恩宫花团锦簇,新建的围墙将慈恩宫原本的范围扩大了一倍有余,甚至将御花园的一角直接圈了进去,形成了一座独属于慈恩宫的小花园。 小花园内亦是如同御花园中一般颜色绚烂,甚至论起花草的珍贵程度更胜一筹,往来的宫人甚多,皆是衣着鲜亮,面带笑意,彰显着慈恩宫主人如今的地位超凡。 看到顾弦思走进来,几个年纪不大的宫女竟是直接拦在了她的面 分卷阅读22 前,其中一个领头的宫女头上簪着盛放的牡丹花,看起来不伦不类,完全不合宫中的规矩。 “你是谁,怎的闯到慈恩宫来了?赶紧离开,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顾弦思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她自小受宠,在这皇宫之中从来都是横行无阻的,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呵斥。 “滚开!” 风飒上前一步,挡在了顾弦思的面前,她是先帝赐给顾弦思的侍卫,按例在宫中亦可佩刀,如今见那宫女敢对顾弦思无礼,直接“锵”的一声抽出半截刀来,吓得那宫女连连后退,花容失色。 “来,来人啊,有刺客!” 听到了那宫女的高声叫喊,一个太监打扮的中年人不知从何处突然跃出,对着风飒一掌拍过来,正拍在风飒拉出来半截的刀柄上,将那刀推回了鞘中。 风飒正欲再次拔刀,却听到顾弦思开口道:“伏寿公公,你如今换了主子,便敢对本宫出手了?” 太监伏寿止住身形,竟是直接跪伏在地,对着顾弦思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奴婢惶恐,奴婢怎敢对长公主殿下不敬!只是这里毕竟是慈恩宫,公主的侍卫虽然可以佩刀,但还是不要轻易出鞘为好。” “原来伏寿公公还识得本宫,本宫还以为如今有了太后娘娘给你撑腰,你早已不记得旧主了。” 顾弦思冷冰冰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伏寿,这曾经照顾她陪伴她长大的侍从,却在她最悲伤之时选择了背叛,当年若不是他将顾承逸骗走,让他落入了太后手中,她也不会受制于人,不得不热孝出嫁和亲。 伏寿不敢抬头去看顾弦思,只是以头杵地,不再言语,而此时跟在后面的蒲嬷嬷才匆匆赶来,看到这场景赶紧上前打圆场:“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还请您快些进去吧。” 顾弦思收回了目光,抬腿向着慈恩宫正殿走去,直到她走远,伏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簪着牡丹的宫女战战兢兢的问道:“伏寿公公,这,这是哪位长公主殿下啊?” 伏寿的目光幽深:“有这般气度,敢在慈恩宫动刀的,自然是琼辰长公主殿下。” 那宫女神色一变,浑身发抖,琼辰长公主,那不是去西岐和亲却敢杀了自己的丈夫西岐太子的那位主儿吗? 天啊,她刚刚竟然说要叫她有好果子吃,长公主不会杀了她吧? 伏寿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你不必怕,长公主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宫女的,去干活吧。” 他的公主殿下是那般的尊贵,那般的和善可爱,又怎么会与一个宫女计较呢? …… 顾弦思甚少与太后私下见面,她回到京城这一年来,每次见到太后都是在宫中的宴会上,在众人面前,太后对她和蔼慈爱,关怀备至,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年父皇尸骨未寒之时,那端着毒药,逼迫她选择去和亲还是送弟弟去死的狠辣之人是谁。 “琼辰来了,”太后面色慈祥的先开口招呼道,“快坐下,哀家叫人准备你喜爱的茶点,你尝尝看,是不是还一如当年。” “太后有话直说便是,茶点就不必了,等会我还要陪小逸一起用膳呢。” 顾弦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言语中亦没有对太后的敬意。 “你这孩子回来也有一年了,怎么还如此生分?” 太后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弦思的态度一般,语气依旧和善,“按规矩,如今你也应该唤哀家一句母后才是。” 顾弦思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敢叫,太后您敢应吗?您若是敢将我母后的灵位迎回宫中,我自然敢在这皇宫中喊您一句母后。” 顾弦思回到京城之后才知道,天禄帝即位后竟将嫡母兰皇后的灵位移出了宫中佛堂,送到了京郊兰若寺供奉,说什么留在宫中供奉与太后有所冲撞,简直可笑至极! 她母后才是唯一的嫡后,太后即便是将来薨逝后得以追封皇后,那亦是继后,在嫡后面前要执妾室之礼,尊不讳卑,哪里有叫她母后避讳太后挪出宫去的道理? 不过就是这母子两个故意作践,想要掩盖自己出身不正罢了,更可笑的是,如今太后竟还妄想她唤她一声母后,凭什么?! 太后荣养数年,即便是天禄帝在她面前也不敢这般顶撞,一时间脸上的慈爱之色也是维持不住了,她心里恨不得立刻叫人进来将顾弦思杀了出气,但却又忌惮顾弦思身后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娘娘,您不是有事要与长公主殿下商议吗?” 蒲嬷嬷眼见殿内气氛不对,赶紧开口缓和,太后握紧了手中的佛珠,面上却重新带上了笑容。 “你瞧瞧,哀家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差点忘了正事,”太后对着顾弦思笑道,“哀家今儿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对于驸马的人选,你可有自己的想法?” 顾弦思心中冷笑,太后这话问的可真好。 不问她想不想再次成亲,直接便问驸马的人选,可见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问她,不过是做做 分卷阅读23 表面功夫罢了。 “太后既然问起,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直说了。” 顾弦思并没有想太后所想的那般拒绝婚事,反而是直接说道,“我瞧着平原侯府的苏朗就不错,相貌出众,性子也柔顺,若是太后想叫我成亲,便选他吧。” 太后心中暗骂一声不要脸,语气却依旧温和:“苏朗毕竟只是平原侯的义子,论出身,与琼辰你实在不般配,哀家觉得——” “义子才好啊,”顾弦思不叫太后将后面的话说完,“太后您久居深宫,除了父皇,也没见过什么男人,自然是不懂的,这男人嘛,便是再好,看多了也厌烦,总是常换一换才好。我的驸马,得贤良柔顺才行,我瞧着苏朗这身份就不错,没有倚仗才好管教,否则拈酸吃醋起来,岂不是让人厌烦?” “长公主慎言!”蒲嬷嬷开口斥道,“太后面前,您怎么能这般说话?” “我便是这般说了又如何?” 顾弦思丝毫不为所动,“便是在西岐,也没人挡得住我养侍从,更遑论在京城。我是先帝嫡出的长公主,食邑万户,我凭什么委屈自己去伺候一个男人?今儿太后既然提起,那我便说说清楚,你要将什么人给我当驸马,我都无所谓,但若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介意再当一次寡妇,太后若是不清楚我的为人,不妨叫人往西岐去打听打听,问问皇甫玟是怎么死的!” 说罢,她不再理会太后,直接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太后在背后恨声道:“顾弦思,你可别忘了,顾承逸如今还在宫里,你就不怕哀家——” 顾弦思站定回头,阳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进来,却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听到她带着冷笑的声音。 “太后娘娘,您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刚刚失去的父皇,无所依仗只能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吗?你若是伤到小逸分毫,便试试看兰家数十万大军,敢不敢踏平京城!” 第15章 看着顾弦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太后一把将身边宫女手中端着的托盘扫落在地,精致奢华的茶具摔得四分五裂,吓得殿内的宫女们全都跪倒在地上,瑟缩着不敢出声。 “都下去吧。” 蒲嬷嬷挥退了众人,对着太后劝道:“琼辰长公主从小便是这服脾气,太后您无需与她生气,左不过就是一个寡居的公主,还能翻起什么波澜不成?”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也不想跟她计较,可你瞧瞧,她岂是那种甘于臣服之人?先帝偏心,将蓝羽令给了她,让她如今有了倚仗,丝毫不把哀家和皇上放在眼里!” “即便是有蓝羽令又如何,难道兰家还当真会为了一个公主反了吗?如今她不过就是逞口舌之能罢了。” 蒲嬷嬷一边给太后捶背顺气,一边劝慰道:“奴婢觉得,您也没必要非要拿捏她,她回京一年以来,豢养男宠,沉迷声色,早已声名狼藉,如今又惦记上了平原侯的义子,更是自寻死路,那平原侯手握重兵,可不怕她这个蓝羽令主!您如今只管将这消息放出去,平原侯自会收拾她,哪里需要您操心呢?” 太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才算是缓和了些:“你说的对。哀家本就是担心她会与兰家结亲,所以才想趁着兰清霖回北境的时候,给她寻一门能叫人放心的亲事,没想到她倒是心大,竟然惦记起平原侯府来。见她如此不知深浅,哀家也就放心了,阿蒲,就按你说的,将消息放出去吧。” …… 与太后闹了一场,顾弦思反倒是安下了心。 今日太后叫她进宫的时机太过凑巧,她还以为是慕容楚的计划出了纰漏,却没想到竟是为了她的婚事。 太后心急了。 看来此次表哥突然被外祖父叫回北境,让太后心生警惕了,才会这般突兀的提及她的亲事,想要趁表哥回来之前,将她的婚事定下来,以防外祖父想让她与表哥结亲。 顾弦思嘲讽的笑了笑,太后一向如此,表面上装作最是关心和在意子女,实际上她心里只有自己。 但凡太后多关心一些自己的女儿,多问问顾澜与表哥相处的情形,也该明白,表哥早已倾心于顾澜,兰家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根本不需要她多事,反倒是她如今这般故意搅合,更会让兰家心生警惕,可能会让顾澜与表哥的亲事横生枝节。 不过这些都与顾弦思无关,她虽然并不讨厌顾澜,但顾澜毕竟是太后的女儿,是天禄帝的亲妹妹,她也是不可能帮顾澜。 于表哥和兰家而言,顾澜着实不是好的选择,只是情之一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表哥倾心于顾澜,虽然祸福难料,但毕竟是他心之所向,她不支持,但也不会刻意破坏,只要他将来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便好。 顾弦思重新转回栖凤宫时,顾承逸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见她回来,原本有些落寞的神情立刻鲜活了起来,仿佛又摇起了尾巴。 顾澜故意逗他:“我就说长姐会说话算数吧,偏你不肯信,非要出来等,若是冻到了,看长姐收拾你。” 顾承逸舔了舔干涩的嘴 分卷阅读24 唇,有些忐忑的看向顾弦思:“长姐别生气,我,我就是有些想念长姐了,没有不信您的。” 顾弦思瞪了顾澜一眼,拉着顾承逸的手安抚道:“你二姐故意闹你玩的,咱们不理她,长姐陪你用膳去。” 顾承逸对着顾澜得意的耸了耸鼻子,顾澜也不恼,伸手去挽顾弦思的另一只手,顾承逸不依,扑过去要阻拦,却被顾澜反握住了双手。 姐弟两个围着顾弦思闹了起来,顾弦思也不拦着,只是含笑看他们玩闹,只有在一旁围观的小顾惜蹦蹦跳跳的拍着巴掌欢呼,一时也搞不清楚应该支持二姑姑还是小皇叔。 直到关皇后看着宫女们摆好了膳食,过来招呼大家用膳的时候,顾弦思才伸手拦住了还在互相较劲的弟弟妹妹,将闹的脸上有了些血色的弟弟推向了顾惜,叫他们叔侄两个一起去洗手,自己则是看向顾澜,开口说道: “从我回来你就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顾澜沉吟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长姐,您真的把楚公子给杀了?” “杀了又如何?” 顾弦思挑起了眉梢,碧渊办事倒是利索,这才半天的功夫,竟连身在宫里的顾澜都知道了。 “哎,着实是可惜了,”顾澜一副惋惜的神色,“楚公子那般人物,长姐你若是不喜欢了,送人也是好的,怎么就当真杀了呢?” 顾弦思还未说话,顾澜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继续道:“莫不是他居心叵测,是别人派来想要伤害长姐的?若是如此,那确实该杀。” “居心叵测却是有的,但他是谁的人,其实我也不能确定,”顾弦思故意顺着顾澜的话说,“他不过是我从西岐带回来的侍从,既有疑点,杀了便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顾澜沉默了一下,看向顾弦思的眼光中染上了一抹惧意。 长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还记得小时候,长姐是那般的和善,即便是宫人们做错了事情,长姐也从不会轻易责罚,可现在她却能如此轻易的杀掉自己身边的人。 去西岐和亲的这几年,长姐到底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她的心变得冰冷狠辣? 顾澜目光中的畏惧逐渐转为心疼,她展开双臂,将比她还要娇小一些的长姐抱进了怀中,喃喃道:“长姐,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弦思彻底呆住了,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无奈。 欣慰于从小就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妹妹,即便是长大了,依旧心思纯善,无奈于自己跟天禄帝和太后之间的仇恨难结,总有一天姐妹二人将会站在对立面上,再无今日的温馨。 “澜儿,若是你喜欢兰家表哥,便早些与他定下来吧,” 顾弦思轻轻抚摸着顾澜的柔顺中带着微硬的长发,“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想要的就要早些下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即便是心里明知道撮合顾澜和兰清霖对于自己并没有好处,可顾弦思还是心软了。 若是顾澜能嫁进兰家,那将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保全自己,不至被亲人连累。 对于顾澜,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顾澜没想到顾弦思突然说起这个,一股羞怯之意染红了脸颊,她将怀中的顾弦思推开,跺脚道:“谁喜欢那个小古板了!长姐你不要乱说!” 顾弦思的目光中暗含着一丝狡黠:“既如此,那兰家要给表哥议亲的事我也不必询问了,便叫表哥娶那个武将之女,到也算般配。” “什么武将之女?”顾澜立刻急了,“兰家怎么就要给他议亲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顾弦思含笑不语。 “长姐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澜心里有些怀疑,却又担心是真事,“不行,我得去给他写封信问一问,他怎么可以私自定亲呢?” 说罢,她提起裙摆转身就往外跑去。 关皇后看着顾惜和顾承逸洗好了手坐好之后,又来叫这边聊天的姐妹两个,却正好瞧见顾澜远去的身影,奇道:“二妹妹怎么走了?不用膳了?” 顾弦思挽着关皇后一起走向桌边,声音里全是笑意:“不用管她,她有急事要忙,咱们吃就好。” 第16章 顾弦思想要招苏朗当驸马的消息很快便从宫中传了出去,然而平原侯府却并没有如太后所预料的那般有所反应,因为苏淮如今正忙着确认一个他非常在意的消息。 京城里新开了一家商行,老板是一位尚未及冠的年轻人,这商行卖的杂货倒是没什么稀奇,最稀奇的是这位老板的相貌竟与平原侯苏淮十分的相似,仿若亲生父子。 可谁人不知平原侯苏淮挚爱早逝的发妻,疼爱女儿,宁肯叫义子入赘继承家业,也不肯续弦纳妾延续香火,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一个儿子呢? 一时间京城里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位年轻人的来历,苏淮也是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外人自然是不知道, 分卷阅读25 苏淮之所以没有儿子,根本不是因为思念亡妻,而是因为他曾经被人下了药,失去了生育能力,若不是有心无力,他又怎么会不想传宗接代呢? 而这突然出现在京城里的年轻人,却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段风流往事来。 那时候他还尚未继承平原侯的爵位,正在靖安军中历练,在西岐边境,他曾经遇到过一个舞姬,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后因家中安排好了婚事,他急匆匆的赶回京城成亲,从此便再没见过那个舞姬了。 如今算起来,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而那个与他相貌相似的年轻人,正是差不多及冠的年纪,若是当初那舞姬有了身孕生下了孩子,可不正该是这个年岁? 没有子嗣一直是苏淮心中的痛处,即便是明知这年轻人出现的太过突兀,恐怕另有目的,但苏淮还是没能忍住亲自上门去确认他的身份。 苏淮没有叫人摆开阵仗,而是只带着一个护卫便走进了那家新开的商行。 苏淮进门的时候,那年轻老板正背对着门口,盘点着架子上的货物,随着小二招呼的声音,他方才转过头来,正要招呼客人,却在看到苏淮的一瞬间愣住了。 苏淮也愣住了。 虽然听说了这年轻人与自己相貌相似,但苏淮却没想过,竟会相似到这般程度。 这根本不需要再去多询问什么,只凭这张熟悉的面容,苏淮便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苏淮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那年轻人却是敛去了面上的笑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苏淮,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的答道:“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苏字。” “慕容,对,慕容,”苏淮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那个女人,虽然已经想不起她的面孔,但她的确是这个姓氏,而苏,正是他的姓氏,“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容苏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指了指后面,不客气的说道:“进去说,别耽误我做生意。”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当着苏淮的面儿如此无礼了,可苏淮对着这样一张面孔,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竟是听话的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进去。 店铺的后面应该是用来待客休息的地方,布置的甚是雅致,毫无庸俗的商贾气息,反而更像是一个文人墨客清谈之所。 苏淮一向自诩儒将,行事作风甚是讲究风流意趣,就连苏朗都曾被他嫌弃太过守礼不够洒脱,可眼前这一间小小的内室,却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无论是摆件亦或者是桌椅,都像是他亲手选出来的一般,古朴雅致却又带着几分上古风流之意,不落俗套却又不失礼数,虽用料算不得上乘,但胜在风骨,叫他一见便心生愉悦。 没想到世上就有人的喜好与他如此相像,难道这就是血脉传承的力量吗? 苏淮看着那眸中带着疑虑和不满,行止之间却依旧儒雅有礼的年轻人走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种妙不可言的感受,叫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位先生,不知您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慕容苏站定下来,语气冷淡的问道。 苏淮直视慕容苏的双眼,毫不客气的命令道:“你把上衣脱掉。” 慕容苏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又走了回来,冷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怒意:“先生未免太过无礼,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孩子,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苏淮依旧没有移开眼神,“你我之间,也不必遮掩什么,你如此高调的出现在京城里,总是与我有些关系的,如今既然我来了,你就该叫我确认你的身份,咱们才能继续往下谈不是吗?” “我确实想要见你,看一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慕容苏却还是不动,“如今我见到了,也明白了我娘为何不肯来找你,便够了。你不必试探,我也不需要让你确认什么,因为我从未想过要你认我。” “这话便不实了,”苏淮看向慕容苏的目光中带上些许的失望,“既然来都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欲擒故纵那是女儿家的把戏,你若是我的儿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无需如此小家子气。” 慕容苏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气的眼睛都红了,他用手指着苏淮的鼻子,怒道:“我娘要病死的时候,我们都没想过要来求你,更何况是现在!姓苏的,小爷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没兴趣给自己找个爹,你看够了,就滚吧!” 在来之前,苏淮想象过与儿子相见的场景,左不过就是哭泣诉苦,再说渴望父亲,想要回家之类的,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般,被自己儿子指着鼻子骂滚。 苏淮不怒反笑:“你倒是个脾气大的!怎么,我是你爹,说你几句都不行了?” “谁知道是不是呢?”慕容苏冷哼一声,“小爷我用不着证明什么,你爱信不信。没事就赶紧滚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苏淮哑然。 刚刚看到这精心布置的屋子时,他心里是有所怀疑的,因为他 分卷阅读26 并不相信,所谓的父子连心能让他们的喜好如此相似,怎么看都像是精心筹谋的布局。 然而几句话交谈下来,却又让他心头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毕竟,若这孩子是有人故意安排来接近他的,那一定是训练有素的,即便是装,也该装出他喜欢的模样,而不会像是如今这样,被他随口一激,便忍不住这般刺他。 这孩子并不是欲擒故纵,而是从心里就在抗拒他。 或许应该说是,怨着他。 他在挑衅他,故意做出这幅模样,等着看他发怒,这样有些孩子气的做法,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罢了,就凭这张脸,已经能证明所有了,他苏家数代单传,连表亲都没有,除了他的儿子,又哪里去找一个与他如此想象又年纪刚好的年轻人来呢? 毕竟是他亏欠了他们母子两个,他未曾养育过他,儿子心里有怨,也是应该的。 “我并非不想认你,”苏淮放缓了语气,“只是这么多年,我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乍然出现,我确实有些冒失了。孩子,你腰上的胎记是我苏家人独有的,我叫你脱掉上衣,既是想确认你的身份,也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并不是因为不信你。” 慕容苏嗤笑道:“你说的倒是好听,那你怎么不自己先脱了衣服,叫我瞧瞧你的胎记?” “你若想看,当然也可以。” 苏淮对着慕容温和的笑着,“只不过在这里不行。你先与我回府,咱们父子慢慢谈。” “不去!”慕容苏毫不犹豫的拒绝,“我就在这儿做我的生意,你以后若是想见我,来买东西便是,只要你不想扒我衣服,对于客人,我态度还是挺好的。” 苏淮的笑意更甚,他点了点头,好似同意了慕容苏的说辞,眼神却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到慕容苏背后的侍卫,慕容苏还待说话,却突然感觉脑后有劲风袭来,他下意识的想要回头招架,却是慢了一步,直接被人一掌劈在后颈,软倒了下去。 那侍卫扶住慕容苏,对着苏淮说道:“他身上只有些粗浅功夫,没有内力。” 苏淮颔首:“既如此,便将他带回府吧。就住在明心院,叫下人们好生伺候公子。” 那侍卫愣了一下,却没敢多嘴,一把将慕容苏扛在肩头,转身走了出去。 商行里的小二被后面进来的平原侯府侍卫所挟,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并不敢阻拦,直到那侍卫将慕容苏塞进马车,苏淮亦上马离去之后,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向后院,放出了笼子里的几只飞雀。 第17章 “公主,蓝穹审出来的事情属下已经去核实过了,那户人家早已被人杀害,并没留下活口。” 寝殿内,碧渊恭敬的半跪在地上回禀,“另外,飞雀归巢了。” 顾弦思依旧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银杏树发呆,半晌才道:“知道了。既然人已经处理了,那便不用再追查了,叫绿水去吧,告诉他多小心些。” 顾弦思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假死出府的慕容楚,也就是平原侯刚刚带回来的府中的慕容苏。 碧渊应是退了出去,在门口正巧撞见了前来给顾弦思请脉的蓝穹,下意识的迅速让开了路。 蓝穹:……? 碧渊一想到白暮的那张供状就觉得蓝穹这个人着实很厉害。 小小的一根银针,就叫他审了两天什么都不肯说的白暮连自己爹娘的藏身之处都招了出来,威力可见一斑。 他要是能学会这手艺,以后再要审个什么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蓝公子您要见公主?”碧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西院不是多了个月星供您差遣吗,怎么还劳动您亲自来呢?” 蓝穹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碧渊:“他不能替我来给公主请脉。” 这个碧渊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总记不得他是个大夫呢? 蓝穹是个好大夫,但却不是个能治脑子有病的大夫,他同情的拍了拍碧渊的肩膀,本着医者仁心建议道:“颅中之疾最是诡异,就连我师父也未能通达,你还是要看开些。” 说罢,他越过碧渊,走进了寝殿的大门。 世上奇疾甚多,人力终究有限,他只能尽力去救治自己力所能及的病人罢了。 碧渊:??? 蓝穹他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 蓝穹师从神医浮游,医术很是精湛,然而自从来到这公主府之后,他却经常怀疑自己对于医术的认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碧渊的脑子。 再比如顾弦思身上的毒。 “公主最近可是用了什么药?” 蓝穹的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十分难以理解的问题。 顾弦思摇了摇头:“未曾用过任何药。” 侍立在一旁的花蔓有些紧张:“可是公主的身子有什么不妥?” 平日里公主的所食所用,她皆 分卷阅读27 仔细检查过。 她虽然不懂医术,却擅长用毒,寻常毒物是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的。 蓝穹困惑的摇了摇头:“没有不妥。” 关键就是没有不妥这件事很不正常。 公主体内残留的皇室秘药呢? 说好了一旦服用,便会一世为其所困的秘药,怎么就自己慢慢消失了,身为皇室秘药的尊严呢? 到底是师父教他的医术有问题,还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公主殿下有问题? 看着眼前一脸呆滞,满眼的问号快要飘出来了的蓝穹,顾弦思不由得笑了,等浮游寻药回来,要是看到自己的徒弟变成这幅傻模样,不会找她算账吧? “既然无碍就好,”顾弦思出言宽慰,“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皇室秘药的配方早已毁去,那药放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药效已经改变了,你也不必太过于纠结。” 她之所以叫蓝穹来诊脉,也是因为这些日子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那股服下秘药后就一直盘踞在她小腹的阴冷之气,自从回到京城后就日渐消弱,已经许久未曾折磨她了。 “公主说的是,”蓝穹颔首,“既如此,往日里服用的汤药便停了吧,那药燥热,本是为了中和秘药的寒性,如今却是不适合公主了。” 顾弦思摇头:“药不必停,你照常送来便是,对外依旧要继续收购药材,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这皇室秘药是极寒之药,无论男女,服下秘药后,便会失去生育的能力,本是大安开国皇帝为了断绝前朝皇室血脉而炼制的。 秘药的配方由大安历代帝王掌控,旁人不得而知,而传到先帝手中之时,先帝认为这秘药断人子嗣,有伤福祉,故而将药方毁去,并明令禁止再有人使用此药。 然而先帝却不知,他命人毁去库存秘药之时,太后竟买通太监偷出了一些,并在顾弦思答应去西岐和亲之时,逼她服下。 太后赐药的理由很简单,她怕顾弦思会报复大安。 因为西岐不重嫡庶,更讲究母以子贵,只要顾弦思不能诞下子嗣,那将来她即便是做了王后,也做不成太后,对大安便没有什么威胁了。 顾弦思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太后只一句话,这药她不吃,她弟弟就要吃。 “那在下便改一改药方,去掉几味燥热之药,换上温补的药材,采购的时候可以混着一起收,不会叫人看出端倪,也正好给公主温养身体。” 蓝穹是个大夫,实在是见不得那些珍贵的药材就这么浪费掉,遂想到这么个偷梁换柱的主意。 顾弦思怕苦,正想开口反对,花蔓却突然道:“正好绿水要出府,倒是方便传话。”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叫顾弦思气的瞪圆了眼睛,嗔道:“你这喜欢告状的毛病是跟谁学的?你到底听谁的?” 花蔓柔媚一笑:“谁对公主好,奴婢便听谁的。也不知道那府里是否艰险,公主还是乖些,别叫人挂心才好。” 这句话正中顾弦思的心思,叫她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勉强对着蓝穹点了点头。 罢了,他此时必然艰难,她还是别叫他分心了。 …… 在顾弦思心里应该正在饱受盘问,处境艰难的慕容楚,却是一夜好眠,直到天亮才醒转过来。 一睁眼,他便看到了一屋子的美貌侍女。 “快去禀报侯爷,公子醒了。” 一个身穿鹅黄锦衣的女子笑颜如花,一边吩咐着侍女们去禀报,一边走近床榻。 “公子好眠。奴婢服侍您起身吧,侯爷一直等着您呢。” 慕容楚自己坐了起来,躲过那女子伸过来的手,皱眉问道:“这是哪?你是谁?” “这是明心院,侯爷特意叫收拾出来给公子住的。奴婢黄芩,是侯爷派来服侍您的一等丫鬟,明心院里共有丫鬟十六名,都是服侍公子的,等公子见过侯爷,再叫她们一一拜见吧。” 黄岑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动静,苏淮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苏朗。 “你倒是不客气,刚回家就睡了个昏天黑地,”苏淮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这样也好,为父就不必担心你不适应了。这是苏朗,为父的义子,也是你未来的妹夫,这几日为父有公务要出城一趟,便叫他陪你在府中四处转转,好生了解一下,等为父回来,咱们再细谈。” 慕容楚气道:“姓苏的,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就这么将我掳回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兄长这话说的不对,”苏朗神色不悦的开口道,“义父是你的父亲,将你带回府中是理所当然,怎么能用掳字?兄长自幼在外,回来之后怕是好好生学学礼数。” “无妨无妨,”苏淮不在意的道,“血肉至亲,不讲究这些,在自己家里,随意一些也好。只是你原本的名字不能用了,你是我的儿子,自然要随我姓苏,便以傅楚二字为名可好?” 果然如他所料,苏淮也选了楚字给他做名字。 分卷阅读28 “不好,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慕容楚冷声道,“你当初用甜言蜜语哄了我娘,还说什么以后孩子便以楚为名,结果一去不返,叫我母子二人孤苦二十年,如今凭什么还敢提楚字!” 他这话一出,苏淮心里的怀疑又去了几分,孩子以楚为名这事是他年少时便自己想好的,知道的人除了他已经故去的妻子之外,便只有那西岐舞姬一人了,眼前这孩子既然能说出此事,那必是他的儿子无疑。 “孩子,这也是你娘所愿,”苏淮柔声哄劝,“若是你娘当真心中没有我,那你又为何要以苏为名?我知道她怨我,却又不想忘记我,如今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她定也是十分欣慰的,你便只当是为了你娘吧。” 慕容楚没有再开口反驳,似乎被苏淮说中了心中的想法,面色纠结似有不甘,却最终熄了气焰,低声喃喃道:“她就是个傻子。” 苏淮见他如此,知道他是答应了,欣慰了伸手拍了拍慕容楚的肩膀,慕慕容楚有些不情愿的僵着身子,却终是没有躲开。 第18章 “你想认我也行,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得提前说好。” 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的苏傅楚像是谈生意一样说道,“第一,我虽然是你儿子,但你从未曾教养过我,所以你不许挑剔我。我可以住进你府里来,但不要一天到晚的给我说你府里的规矩,我从小逍遥惯了,最讨厌别人管我。第二,我的生意我还要打理,所以不许拦着我出府,也不许叫人跟着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要侍女,让她们都离开,我的书童在我原来的住处,你叫人将他带来。” 苏淮毫不犹豫的全都答应了下来:“这都是小事,要怎么安排你自己吩咐下人便是,府外的事情交代苏朗去做,其他的等为父回来再说。” “义父放心,我会照顾好兄长的,”苏朗应道,“马车已经安排好了,您还是早些出发,以免要赶夜路。” 苏淮颔首,不再耽搁,转身离去,苏朗一路将他送到马车上,临走时,苏淮嘱咐道:“若南那边你劝着些,不许她对傅楚无礼。” 苏朗忍不住问道:“义父,去西岐打探的人尚未回来,您就不怕他身份有诈?” “我知道他出现的时机太巧,许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但他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不急,他慢慢会明白,这世上没有比当苏家公子更好的出路,一切阴谋诡计都抵不过真正的权势,他既然回来了,今后便只能走我给他安排的路。” 说罢,苏淮挥手示意车夫出发,等放下车帘之后,他方才掩嘴咳嗽了几声,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他是急了,但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身中秘药,绝了生育能力不说,更是被这寒毒伤了根本。 压制寒毒的药效果越来越差,一到冬日便叫他生不如死,可西岐却此时有异动,皇上已经几次暗示他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岐山苦寒,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勉强前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原本是想叫苏朗与女儿早日完婚,成婚之后便可替他西行督军,可苏朗突然与琼辰长公主有了关联,前两日宫中更是传出琼辰长公主有意要叫苏朗做驸马的消息,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如今他有了更好的人选,苏傅楚。 一个真正与他血脉相连,却又在京城没有根基的儿子。 所以他借公事为名离开京城,就是要暗中看一看苏傅楚的反应,他不怕儿子有欲望有目的,因为那样的人才更好掌控,他担心的是这个儿子心中没有追求。 不过也无妨,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儿子的。 …… 苏淮走后,苏傅楚赶走了屋里的一众侍女,随便从柜子挑了件月白色的常服换上,便自行出门,往平原侯府里逛去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只是以前来见苏朗的时候都是夜里,又要担心被人发觉,并没有什么赏景的心思,如今却是闲来无事,可以信步闲庭,随意观赏。 苏家这座宅院还是大安开国之时皇室赏赐下来的,百年来又将周围的小院子扩进来不少,精心修葺之下,论精美奢华,不输皇宫内院,即便是长公主府与这里相比,也少了几分底蕴。 苏傅楚自然不是真的来逛园子的,他故意这般大摇大摆的出来,是在等一个人。 “你就是那个野种!” 果然,不多时他等的人便出现了,横眉怒目的挡在他的面前。 和那日在马场上相比,苏若南瘦了许多。 她脸上的伤不重,早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可浑身的戾气却显得面目狰狞,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 “小姐不可无礼,您应该唤公子一声兄长。” 黄芪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不卑不亢的拦在了苏若南的面前。 有意思,原来竟是个会功夫的侍女。 苏傅楚勾了勾嘴角,饶有趣味的看着苏若南对着黄芪破口大骂 分卷阅读29 ,等她骂累了,方才开口道:“这么好看的姑娘家,即便是骂人也别有风采,只是不知若是温柔些,会是如何的惹人喜爱?” 苏若南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般胡闹,这个便宜哥哥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夸她好看,一时间嘴里的污言秽语却是说不出口了。 “黄芪说你该唤我一声兄长,那你应该是我家的妹妹,不知是何人惹你生气了?我虽然初来京城,没什么本事,但陪你骂骂人还是行的。” 苏傅楚看向苏若南的目光中带着宠溺,仿佛当真是一个绝世好哥哥,“正巧我想在府中逛逛,妹妹你若是有空,不若与我同行,也好跟我讲讲是哪个不要脸的敢欺负你,好叫我帮你骂他出气。” 苏若南一向心高气傲,恨不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哄着她,可偏偏苏淮和苏朗都不是会惯着她的性格,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言语中带着讨好和宠溺的兄长,叫她新鲜的很,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是来找他麻烦的,当真顺从的跟在他身边,一起往花园里走去。 苏傅楚自小在西岐王庭中被当成侍从养大,为了活命,他没有资格清高傲气,必须得学会顺从讨好。 即便是面对鞭打,他都能笑脸相迎,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辱骂? 苏傅楚对苏家筹谋已久,对苏家人的脾气秉性都很了解,几句话就哄的苏若南心里舒畅了许多,也愿意与他好好说话了。 “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苏若南歪着头看着苏傅楚,那张熟悉的面孔让她实在没办法怀疑他的身份,“但是你别想讨好我,我告诉你,苏家是我的,你休想抢走!” “我要苏家做什么?”苏傅楚毫不在意的说道,“若不是你爹将我敲晕了掳进来,如今我还好端端的在我的铺子里呢。我那铺子里有可多好玩的了,等我能出去了,就叫人挑了好的来给妹妹你玩。” 苏若南不满道:“谁稀罕你铺子里的东西!你这乡下来的,到底知不知道平原侯府的地位啊,你那个破烂铺子,能跟苏家相提并论?” 苏傅楚却道:“妹妹你自小在这侯府长大,自然觉得苏家最好,可我的铺子是我一点点赚来的,在我眼中,没有比它更好的了。听妹妹你刚刚说的,那些京中贵胄子弟整日里勾心斗角,就为了争夺那点家产,当真无聊的很。” “妹妹你不曾出过京城,自然不知天地辽阔,这些年来我走南闯北,见识过山川大河草原戈壁,也见识过烟雨江南茫茫大海,我如今尚未及冠,便能亲手赚下一个铺子,那以后我想要的,有什么是不能亲手赚来的呢?” 苏傅楚停下脚步,亦看向苏若南,“这侯府本就不是我的,更何况妹妹你喜欢,我又怎么去抢?你不必担心这个,便是你爹硬要给我,我也是不要的。” 苏若南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他的心仿佛是在那广阔的蓝天上,绝不会被一个小小的侯府所桎梏,这便是她的哥哥吗? 他说她喜欢的,他便不会抢,她该信吗? 苏若南觉得自己被这个天降而来的哥哥迷惑了,她竟是愿意相信他的,甚至感觉,有一个这样的哥哥,着实挺不错的。 “什么我爹,难道不是你爹吗?” 苏若南叉腰娇斥,“你名字都改了,怎么,还不愿意认我们?” 苏傅楚咧嘴笑了:“妹妹自然是要认的,可这爹嘛,我还得再好好考虑考虑。如今我觉得妹妹你说的对,万一他非要我接手侯府怎么办?妹妹你可得帮我才行。” 苏若南也笑弯了眼睛:“好啊,那我们说好了,我要我的侯府,你要你的铺子,我们一起对付爹爹!” 在离他们不远的假山后,送走了苏淮的苏朗面无表情的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分外的好笑。 不愧是楚公子,三言两语便叫苏若南信了。 义父一世英名,却从未曾好好教养女儿,苏若南这性子,骄横却偏偏又如此天真,她只信她想信的。 比如他会娶她。 再比如楚公子会不想要侯府。 虽然他不知道楚公子费尽心思的进入苏家究竟意欲何为,但若是有人相信他只是为了认亲,那人一定是个傻子。 第19章 京城一向是消息流通最迅速的地方,再加上苏淮有意推波助澜,平原侯府多了一位公子的消息,只一两日的功夫便传遍了京城。 有人说平原侯故作对亡妻深情,实则是个好色之徒; 有人说这位公子已年近弱冠,乃是平原侯娶妻之前便出生的,该当是浪子回头;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议论,平原侯世子的人选,是不是要有变数了。 毕竟女婿再好,也比不上亲生儿子,平原侯在女儿即将成亲之前将这位公子寻回来,若说不是为了世子的人选,却是没人会信的。 顾弦思正抱着这几日京中的消息看的津津有味,仿佛能从中看到那个正在戏耍人心的小狐狸,看着看着却又心疼起来,当初在西岐王庭之时,他便是如今日般,明明不愿,却又不得不笑脸迎人,只为了 分卷阅读30 能活下去。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她可以护着他,叫他一生不再受人欺凌,不用再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他偏要自己闯进那虎狼窝中,如今他们相隔如此之远,她又该如何帮他呢? “公主,沈家老太君做寿,给您送了帖子,您去吗?” 花蔓推门进来,将手中的请帖递到顾弦思的面前。 若是别人家的帖子,花蔓根本不会来问,可这沈家却是有些不同。 一来沈家三代为官,沈老太爷曾为先帝首辅,如今的家主沈崆亦是官拜户部尚书,领太傅衔,可谓位高权重; 二来沈家出了个贵妃,如今正得圣宠,更是诞下了大皇子顾慎,乃是天禄帝唯一的儿子,沈家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论威势,不输给如今的首辅关家。 所以花蔓接到这帖子后,没敢擅自推拒,而是前来询问顾弦思的意思。 顾弦思接过来瞟了一眼,却问道:“可知道都请了些什么人?” 花蔓了然的偷笑:“旁人奴婢是不知道的,但是据说沈家往平原侯府送了四张帖子的。” 往常往苏家下帖子的,只送三张便可,这沈家却是送了四张,可见必是将苏傅楚给算了进去。 “那就去打听打听,苏家那个新来的苏,苏什么楚来着,去不去。” 顾弦思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苏淮这人就是爱装儒雅,好端端的取个这么难记的名字作甚?”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打听‘苏傅楚’苏公子去不去祝寿。” 花蔓并不揭穿自家公主,悄悄提醒了之后便告退了。 “苏傅楚。” 顾弦思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真难听,早知道他想姓苏,当初就该先给他取个名字,倒是便宜了苏淮那个老家伙!” …… 沈家经营百年,三代为官,在京城中故友旧交甚多,沈家老太君七十大寿,自是热闹非凡。 沈老太君出身不高,但凭着先辈的交情,自幼便于沈老太爷定亲,沈家重信,即便是沈老太爷当初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前途无量,也未曾有过悔婚的打算,重聘将沈老太君娶进门来。 沈老太君也争气,进门三年给沈家生了两个男孩儿,自此地位稳固,再无人敢轻视。 如今她的长子不负所望,位列三公,孙女又高居贵妃之位,诞育了皇长子,沈老太君人生圆满,自是身体康健,已至古稀之年,却依旧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今日沈家选在了京郊的园子中办寿宴,京中各家的马车早早的便出城去了,顾弦思却不急,精心搭配了一套银底绣红色曼陀罗花的长裙,又配了银红二色的流苏步摇和轻纱披帛,方才不徐不疾的往京城外去。 与上次去马场不同的是,今日顾弦思并没有摆足长公主的仪仗,略显得低调了些,然而她马车前后跟着的蓝衣侍卫,却依旧能让有心人轻易猜出身份来。 顾弦思并未叫人给沈家回帖,故而沈家是不知道顾弦思要来的,一直到顾弦思的马车出了京城,沿路为宾客指引道路的沈家护卫才将消息传到了园子中。 “琼辰长公主怎么会来?” 听到沈大夫人过来回禀,沈老太君奇道,“咱们家与长公主一向没什么往来,老婆子我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别是碰巧赶上长公主出游,下人弄错了吧?” 沈大夫人神色焦急:“错不了,是长公主的侍卫亲口说的,长公主要来与母亲您祝寿。” “哎呦,那可真是天大的脸面,快,扶着我出去恭迎长公主。” 说着,沈老太君就要下榻,却被一早便出宫来的沈贵妃给拦住了。 “祖母您急什么,今儿是您的寿辰,她是晚辈,怎么能当得起您亲自去迎?” 沈贵妃不屑的道,“您且坐着吧,等她来拜寿便是了。” 沈贵妃是沈家的嫡长孙女,最得沈老太君的喜爱,自幼便极为娇养,她生的又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当初及笄之年,求亲之人踏破了沈家的门槛,沈家却迟迟没有给她定亲。 就在大家都说沈家太过挑剔,耽误了孙女的大好年华之时,天禄帝继位后便将沈贵妃纳入了后宫,这才叫人明白,原来沈家早已经搭上了天禄帝,留着孙女不肯嫁人,便是等着这一天呢。 年方二十才进宫的沈贵妃,却是一飞冲天,自己受宠不说,还诞下了皇长子,如今在宫里,即便是对上关皇后,她也不惧,更别说一个寡居的长公主了。 “这话说的不对,”沈老太君并没有听沈贵妃的,而是搭着沈大夫人的手站了起来,“长公主是君,沈家是臣,公主纾尊降贵亲自前来,是对沈家的恩典,我若是此时拿乔,会叫人拿了把柄,说我沈家仗着你和大皇子,对皇室不敬。” 沈老太君在沈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沈贵妃对于祖母的话虽然心中不当回事,面儿上却不敢反驳,便也要起身,却被沈老太君拦住了。 “你不必去。你既已嫁入皇室,便不算沈家人。虽说按规矩贵妃应与长 分卷阅读31 公主平礼,但你是皇嫂,没有你去迎接的道理,你且在这儿等着便是。” 沈老太君带着沈大夫人和沈家众女眷一起等在了园子门口,不出一刻钟,便见到长公主府的马车远远而来。 月明从窗口向外张望了一下,说道:“沈家人懂规矩,已在门口等候了。” 顾弦思叹道:“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我还想着沈家人要是失礼,便能借机闹上一场,给宫里添点晦气,如今他们这般守礼,倒是叫我今日不知该如何发作了。” “像那日在马场上一样,制造一个机会发作便是了。” 月明这话脱口而出之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顿时脸上便有些泛红。 跟在公主身边久了,以前十几年学的规矩好像都忘得差不多了,故意挑衅陷害之事,仿佛也没什么不对的。 顾弦思嘻嘻一笑:“果然还是我的长公主府养人,你如今可是比刚来时那副古板模样有趣多了,也不知道让苏朗见到你现在的模样,是喜是悲呢?” 他应该会高兴的吧? 月明也笑了,以前苏朗便总说她太过拘谨,活的不够快活,如今她遭逢大难,心里的桎梏反倒少了许多,倒是如了他所愿了。 “臣妇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车外,沈老太君已带人跪地相迎,顾弦思伸手扶了扶步摇,说道:“走吧,咱们去会一会沈家。” 月明当先打开车门,风飒已经摆好了脚踏,等在了下面,顾弦思走出马车,尚未踩上脚踏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身后的官道上,一个白衣男子当先策马而来,在他的身后,一个女子扬鞭追赶,口中娇呼着:“兄长,你耍赖!快等等我!” 顾弦思眯着眼睛看着那越来越的熟悉身影,心中冷哼了一声—— 哼,苏傅楚,你如今倒是挺快活啊。 第20章 “今日沈老太君是寿星,无需如此多礼。” 顾弦思收回视线,扶着风飒的手款步走下马车,站在了沈家众人的面前,“本宫听说今日沈家园子里甚是热闹,一时兴起,便想来瞧瞧,沈老太君不会介意吧?” 她故意只字不提贺寿,只说一时兴起过来看看,叫沈家几个年轻的夫人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忿来。 沈老太君被沈大夫人扶起来,脸上却尽是恭敬:“长公主殿下赏光,是老身和沈家的荣幸,殿下里面请吧。” 说话间,平原侯府的马队已经到了眼前,见到顾弦思的一瞬间,苏若南脸上的笑意尽散,脸色由红转白,僵在马上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今日肯来沈家,是因为苏朗说,顾弦思不会来的。 只要顾弦思不来,她便没什么好怕的,她就不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提及那日在马场的事情。 可偏偏还没进门就遇到了顾弦思,而顾弦思的身后,正如那日一般,站着一个月明。 在马场上被人用刀抵住喉咙,被那个贱人当众打耳光羞辱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苏若南羞愤的红了眼眶,就在她几欲调转马头就跑的时候,一个人拉住了她的缰绳。 “妹妹,我们到了,下来吧。” 苏傅楚站在马头处,神色温和的望着马背上的苏若南,似乎是觉得自家妹妹在害羞,眼神中充满了鼓励的意味。 眼前的人若是苏朗,苏若南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可对于苏傅楚,苏若南心中还是有些顾忌的。 这几日来,她梦魇不断。 当日她被愤怒壮了胆子,并没有多少害怕,可回府之后,那种冰冷的刀锋抵住脖子的感觉如影随形,才叫她意识到,当时自己离死亡并不遥远。 但凡她那日敢反抗,也许今日她已深埋黄土,可偏偏此时爹爹又寻回了亲生儿子,真的还会愿意为了替她报仇跟顾弦思鱼死网破吗? 答案她心里很清楚,却也很不想清楚。 所以她面对本该很讨厌苏傅楚,却下意识的接受了他的讨好,她嘴里说得刁蛮,叫苏傅楚不许跟她抢侯府,却又故意与他亲近,因为她怕了。 她怕有一天,她需要仰人鼻息生存。 “妹妹,你怎么了?” 苏傅楚似乎不明白苏若南为何迟迟不肯下马,疑惑的问道,“可是骑的太快,身子不舒服了?不若快些进去,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对,她不舒服,所以,她应该可以回府去,不用进去被顾弦思羞辱。 “兄长,我,我想回府了,”苏若南捂住胸口,面色泛白,“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若南,不要胡闹。” 走过来的苏朗却打破了苏若南的幻想,“义父临走前说过,沈老太君的寿宴你必须得参加,他不在京城,平原侯府不能失了礼数。” 苏若南愤恨的瞪着苏朗,是他故意将她骗来的,如今又不许她离去,就是想要看她受辱! “我偏不去,你又能如何?苏朗,你就是个骗子!你不要脸想要当男宠就 分卷阅读32 自己去,少拿我跟我爹当幌子!” 苏若南对上苏朗,却是没有任何顾忌的。 在她看来,苏朗不过是她的附庸,若不是她愿意嫁他,他又怎么能安然在侯府里享受荣华富贵? 可他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有了她,还去喜欢旁的女子,那日在马场,说不定也是他故意勾引顾弦思的。 是的,一定是他故意的,什么为了顾全大局才将玉佩相赠,全都是谎话,明明他就是心甘情愿的! 苏朗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苏若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伤害,周围的沈家人和前来贺寿的宾客看在眼里,都觉得苏若南这般出口伤人,太过无礼。 “苏公子不是要跟苏小姐成亲了吗?怎么苏小姐竟当众这般说他,简直太侮辱人了。” “还不是因为苏公子是入赘苏家的么?你平时出来走动的少不知道,这苏小姐对苏公子一直都是这般不客气的。”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瞧着,入赘苏家还比不上去公主府当男宠呢,都是伺候女人,人家公主是金枝玉叶,苏家拿什么比?” 周围人的议论声不停的钻进苏若南的耳朵里,叫她又急又气,可偏偏这个时候,苏傅楚有些不赞同的开口道:“妹妹,阿朗是你未来的夫婿,你不要这么说他,他总是为你好的。” 这一句话似火上浇油一般,叫苏若南彻底怒了,她忍无可忍的怒吼:“连你也帮他?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虚伪小人!他嘴里说要娶我,享受着我苏家给的荣华,却又背地里勾三搭四,谄媚逢迎,简直无耻至极!” 苏朗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月明心里焦急,恨不得跑过去将苏朗护在身后,不叫他再受屈辱,却被顾弦思给拦住了。 “沉住气,”顾弦思低声与她耳语道,“难得苏淮不在京城,如今正是他离开苏家的好机会,这是他自找的,你用不着心疼。” “阿朗,若南说的是真的吗?” 苏傅楚作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看向苏朗,苏朗也抬头看向他,二人视线交汇的瞬间,都看到了对方眸中隐藏的深意。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要在寿宴上挑拨苏若南当众辱骂苏朗,借由众人之口,给苏朗一个离开苏家的借口,如今苏淮不在京城,没人能阻拦,等苏淮回来之后,流言早已传遍京城,再无转圜的余地。 却不想苏若南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在大门口就闹了起来,好在为了迎接顾弦思,沈家人和一众宾客都在门口,倒也符合他们的计划,所以二人干脆就在这儿演了起来。 “兄长责问,苏朗无话可说。” 苏朗的眼中似有泪光涌动,声音也带着颤抖,“苏朗承蒙义父不弃,带在身边教养多年,心中只有感激,所以义父叫我入赘苏家,我应下了,也是为了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我以为与若南虽算不上两情相悦,至少可以相敬如宾,却不想在她眼中,我竟是这般,这般——” 泪水夺眶而出,苏朗哽咽着:“罢了,既如此,那我又何必非要攀附?今日兄长在此,也为我做个见证,我与若南的婚事就此作罢,苏家的荣华,我亦是不敢再享!” “苏朗你什么意思?” 苏若南此时方察觉不对,怒喝道,“你竟想悔婚?我爹爹绝不会饶了你的!” “义父与我有恩,便是他要我性命,我也绝无怨言,然而人活于世,总是要有些骨气的,我苏朗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勉强一个厌恶我的女子嫁我为妻!” 说罢,苏朗摘下腰间挂着的平原侯府的玉牌,双手捧给苏傅楚,“今日我便将这玉牌归还,离开平原侯府,待到义父回京之后,我再向他负荆请罪。” 围观的众人一开始本以为是小儿女吵架,只当热闹看,却不想苏朗竟会如此决然,他这不肯受辱的风骨,倒是叫一些年轻人很是敬佩,便是年纪大一些的,虽然不认同苏朗太过决绝,但更多的也是在议论苏若南口无遮拦,欺人太甚,才会将未婚夫逼到这般田地。 苏若南简直要气炸了。 她早已将苏朗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从来没想过苏朗竟然敢当众与她退婚,还要离开苏家。 心里的怒火让她完全没了分寸,手中的马鞭抖起,竟是一鞭子抽向了苏朗。 苏朗没有躲开,任由这一鞭子抽在他的侧脸上,鞭子划出了一道血痕,引得周围人发出一阵惊呼。 “如此悍妇,简直闻所未闻!” 本想着上前劝几句的一位宗亲怒斥了一句,转身就走,却是再也不想管了。 苏若南这鞭一出,此事便再无转圜之地,毕竟有哪个男人能承受被自己的未婚妻当众鞭打的羞辱呢? 众目睽睽之下,苏若南都敢打人,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跋扈呢,这样的女子,谁人敢娶! 所以说,之前传闻苏朗心悦苏若南什么的,都是谣言,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对佳偶啊。 苏若南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鞭子 分卷阅读33 竟当真打伤了苏朗,心里真的慌了起来。 往里日她虽然也这样闹过,但以苏朗的身手,总是可以轻易躲过,所以叫她更加肆无忌惮,却不想今日苏朗竟是没躲,这一道血痕,叫她明白,苏朗是下定决心要走了。 “苏朗,你以为平原侯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苏若南强忍着泪意,却不肯说半句软话,“今日你敢走试试,看这京城里有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苏傅楚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顾弦思,示意差不多了,该她上场了。 顾弦思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然后款步向前,高声道:“如果苏公子愿意,本宫府里倒是还缺管事的。” 路过苏傅楚身边的时候,顾弦思悄悄的踩了他一脚,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苏公子应该也听说了,本宫府上原来的那个,是西岐的奸细,已经叫本宫给处置了,如今倒是急缺一个能顶替他的,本宫瞧着苏公子样貌不错,性子也温顺,倒是很合适。你放心,本宫可不喜欢用鞭子打人。” 说着,她在苏朗面前站定,抬手抚上苏朗的脸颊上的鞭痕,苏朗痛的皱眉,却并没有躲开。 “瞧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多可惜,”顾弦思眉目含笑,“本宫府上有良医,必不会叫你留下疤痕的。” 第21章 琼辰长公主在沈家老太君的寿宴上将平原侯的义子带回了公主府的消息,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论在场的宾客们怎么解释当时的状况,都没有人在意,反而是苏朗与琼辰长公主的艳闻越演越烈,逐渐变成了一段苟且偷情的香艳韵事。 什么长公主横刀夺爱俏郎君,长公主性好鱼色强抢美男,总之,顾弦思原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名声,经此一事,被传的更加离谱,仿佛她是千年狐狸成了精,专门勾引诱惑良家美男。 顾弦思却根本不在意外面怎么说她,反正她这水性杨花的名声早就在外,多一些风流韵事,又有何妨? 只要某个定计的人,不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行。 夜里,寝殿内只有顾弦思一人倚在床头,把玩着那精巧的银色面具。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某个脚有些痛的人悄悄开了门溜进来,一身黑色夜行衣,却未曾掩面。 顾弦思将手里的面具丢到一边,坐起来看向面具原本的主人,嗤笑道:“苏公子夜探本宫的寝殿,可是也想当本宫的入幕之宾了?” 苏傅楚在寝殿之内环视了一圈,方才答道:“我就是来瞧瞧,公主得了新人,今夜是不是不缺人伺候了。” 正如顾弦思所想,苏傅楚如今有点后悔定下白日里的计划了。 他跟苏朗的目的本是借此机会大闹一场,将苏朗离开苏家的责任推到苏若南的头上,断了平原侯想要苏朗与苏若南成亲的念头,让苏朗能够从苏家脱身。 可没想到的是,这本应该是苏朗不堪受辱黯然离府的传言,怎么就画风大变,成了长公主和苏朗不得不说的故事? 苏傅楚心中懊恼,却也没什么好办法,故而进门着第一句话,便带着酸意。 顾弦思心中暗笑,面上却仍做出一副高贵冷艳状,斜眼看着苏傅楚:“本宫何时缺过人伺候,倒是不劳苏公子惦记了。” 苏傅楚缓步而行,走到床榻旁边,单膝半跪的顾弦思的面前,抬头与她对视,俊逸的脸庞上带着些讨好的道:“公主如此,阿楚可是要伤心的,既然新人不如公主的意,那公主不如还是怜惜旧人可好?” 边说着,他便栖身向前,改为跪坐,将头靠在了顾弦思的膝上。 这样一坐一靠的姿势,是他们二人惯用的,苏傅楚如此,便是讨好服软的意思了。 顾弦思没忍住笑了出来,面上的冷意尽消,她伸手抚上苏傅楚的长发,嗔道:“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平原侯府管不住你吗?竟叫你大晚上的随便出来。” “苏淮离京的时候将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了苏朗,苏朗突然离开,什么都没交代,苏若南又一直哭闹不休,如今苏府里也是乱成一团,没人注意我。” 苏傅楚直起身来,就想往床榻上去,却被顾弦思按住了。 顾弦思双手摸上苏傅楚的腰带,一边解着一边道:“那你不在苏府里安慰你的好妹妹,跑来这里做什么?” 言语间,腰带应手而落,黑色的外衣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来。 苏傅楚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顾弦思不太熟练的扒着自己的衣服,语气中带着些委屈:“我若是不来,说不定今夜公主的榻上,便是苏朗了。我在苏府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在公主府占我的地方,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外衫终于被顾弦思扒落在地上,顾弦思又将手伸向雪白的中衣,却终是没有再去扒,只是用手指捻起那中衣的布料,摩挲了一下,对于手中的细腻触感表示满意后,将苏傅楚拉上了床榻,叫他倚在靠枕上,自己则是靠上了他的胸口。 罢了,他出来 分卷阅读34 一趟也不容易,还是赶紧多说说话,也好叫他早些回去吧。 顾弦思就这么靠着,感受着苏傅楚胸口的温度,听着他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只觉得上一次这般舒服,已恍如前世。 苏傅楚此时却是有些气息不稳了。 怀中的女子难得的温顺,熟悉的体香不受控制的钻进他的鼻腔,他正值血气方刚之年,怀中又是心爱的女子,又哪里还能淡然? 苏傅楚心跳如雷,手却很是规矩。 他一贯便是如此,永远将主动权让给顾弦思,她不动,他便不会动,因为那是他的公主,是他心中最为珍视的人,他情愿自己身坠地狱,也不想叫她有丝毫不快的人。 “你不老实哦,”顾弦思的声音娇滴滴的,语气得意的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不许心跳这么快,吵到我了。” 苏傅楚无奈的道:“公主这便是成心要为难我了。若是哪一日我的心不再为公主如此跳动,公主才该将它挖出来,瞧瞧是不是坏掉了。” 顾弦思轻哼了一声,继续听着那让她安心的心跳声,问道:“苏淮养了苏朗这么多年,定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撒手不管的,你们打算怎么应付?” “苏朗对于苏淮仍念旧情,他会主动去向苏淮讲清楚的。这是他们父子两个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最多——” 苏傅楚轻笑一声,“最多在苏淮要打死苏朗的时候,想办法保他一条性命。毕竟是公主的‘小情郎’,总不能真的看他去死吧。” 顾弦思在苏傅楚的胸侧轻轻锤了一下,算是惩罚他的调侃,却道:“毕竟是十数年的父子,即便是做不成翁婿,倒也不至于要将人打死吧?” “那我与公主打个赌可好?”苏傅楚将顾弦思的手握住,不叫她乱动,“若是我赢了,那下次我来的时候,公主便要应我一次。” 顾弦思挑眉仰头:“那要是你输了呢?” 苏傅楚眨了眨眼睛:“那我便应公主一次。” 顾弦思抽出手一巴掌糊在苏傅楚的心口:“想得美!” 苏傅楚闷声笑着,胸口不停的震动,终是没忍住翻身将顾弦思压在床榻上,低头虔诚的吻上她的额头。 “苏淮回京后,我怕是没办法夜里出府了,但我与他有约定,我那铺子还会正常经营,绿水白日会守在铺子里,公主要记得叫人去取我给您的信,若是得空,也可给我些只言片语,叫我在那虎狼窝里也有些念想。” 苏傅楚说话的姿态放的极低,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叫顾弦思心中一软,伸出双臂揽住苏傅楚的脖颈,借力将自己拉起来,凑到他的唇边轻轻印了上去。 “盖印定盟,童叟无欺。” 第22章 苏淮离京之前,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很多事情。 为了让苏傅楚体会到权势的可贵,甚至安排了人给苏傅楚的铺子找麻烦,可谁知苏朗竟在这个时候离开平原侯府,苏若南又闹的厉害,使得苏傅楚是一直待在平原侯府里处理事务安抚妹妹,未曾去过铺子里。 苏淮安排好的人没见到苏傅楚,又知道苏府出了事,不敢擅自出手添乱,倒是叫苏傅楚的铺子逃过了一劫。 府里出了事,本来打算在外面多待几日的苏淮也没心情看戏了,连夜带人赶回了京城,一回到府里,就看到萎靡不振的儿子瘫软在厅堂中。 “姓苏的,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傅楚摊在椅子上,脸上全是控诉,“你跟你儿子倒是都走的痛快,将这烂摊子丢给我,你知道你这侯府一天到晚有多少破事儿吗?我告诉你,小爷今儿就要回自己铺子里去,再也不管你家这些破事儿了!” 苏淮走过来的一路上,府中的管事已经将这几日府中的情况一一向他汇报过了。 不亏是他的儿子,虽然从小长在民间,但却是个能撑得起家业的,管起府中的事务虽然说不上多妥帖,有时候手段有点过于柔和,但几日下来,却也没什么疏漏的地方。 苏淮看着苏傅楚的目光很是慈爱,他对这个平白捡来的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这孩子是个重情义的,虽然嘴里说的好像与苏府无关一般,但实际上出事之后却是一边撑起苏府的事务一边安抚哭闹的妹妹,着实心思纯善。 “这几日辛苦你了,”苏淮出言安抚道,“不过你也瞧见了,这侯府看似尊贵华美,实际上却是杂务繁多。我苏家人丁不旺,为父是独生子,也只有你们兄妹二人两个孩子,本想着养个义子,一来能帮忙打理家中事务,二来也叫你妹妹有个依靠,却不想识人不清,却是白费了心思。” 苏淮坐到苏傅楚旁边的椅子上,以手掩口,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为父身子也不好,如今苏府正值风雨飘摇,你若是此时离开,叫为父和你妹妹又能依靠谁呢?” 自认为已经了解儿子性格的苏淮立刻选择了示弱的方式,这孩子心软,又有担当,想要叫他卸下心防,却也不难,只要让他觉得侯府很需要他就是了。 果 分卷阅读35 然,听到苏淮这么说,苏傅楚虽然还有些别扭,但却也没再提起离府之事,而是说道:“那我便再帮你管几日吧,不过若南那儿,还得你去劝劝,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大好男儿无数,总是能遇到更好的。” 苏淮含笑点头:“你说的对。你也累了,快去歇歇吧,为父去看看若南。” 等苏傅楚离开后,苏淮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去琼辰长公主府传个信,就说我回来了,叫苏朗来见我。” …… 苏府的人倒是不避讳,直接将帖子递到了顾弦思的面前。 “去见见他也好,”顾弦思将手中的帖子丢给恭立在一旁的苏朗,“你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苏家,那便痛快的做个了断,也不枉费月明为了你吃的苦。” 苏朗的神色有些怔忪,捧着手中的帖子默然不语,倒是月明开口道:“公子若是尚有顾忌,倒也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如今我与弟弟受公主庇佑,一切都好。” 顾弦思瞪了月明一眼,颇有恨其不争的意味,苏朗却失笑道:“事到如今,我若是还有顾忌,岂不是枉费了你的信任?我不是在犹豫,只是心里有些忐忑罢了。” 顾弦思从妆台上扒拉出一个精致的琉璃药瓶来,丢给苏朗,道:“这是浮游留下的护心丹,去之前吃一粒,至少能保得住你的性命。” 月明这才恍然明白苏朗为何犹豫,她心里担忧极了,很想问苏朗能不能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淮毕竟对苏朗有养育之恩,即便苏朗心中对苏家的行事再不满,对苏淮依旧是心怀感恩,苏淮要见他,他是不会拒绝的。 “小棒受大棒走,公子请记得,我,我一直在惦念着你。” 月明思虑再三,终究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苏朗对着月明点了点头,然后将那药瓶放入怀中,又对着顾弦思深深一礼,顾弦思挥了挥手,等苏朗退出去之后,方才对月明说道: “你放心,平原侯府里自会有人帮他,今日过后,他便不必两难了。只是以苏淮的手段,必会彻底毁掉他的名声,才好将苏若南摘出来,你且去想想,该如何安慰他吧。” 月明没忍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顾弦思叹了口气,心中亦是有些伤感。 苏朗着实是个苦命的人。 垂髫之年便失去了双亲,虽然被苏淮收养衣食不缺,但却也是一直被苏淮操控着。 苏朗明明喜文擅文,心中抱负亦是以文入仕,然而苏淮为了让他成为其执掌靖安军的傀儡,逼他习武不说,甚至还逼他亲手烧毁生父留下的全部经史典籍,只因为他说过一句想要参加科举。 苏朗只将苏若南当成妹妹,他喜欢的是能与他一起说文论道的月明,然而当他鼓起勇气向苏淮言明之时,他得到的只是一顿家法和月明一家被陷害流放的消息。 好在苏朗没有因此妥协,反而是下定了决心,与苏傅楚联手,只为了离开苏淮的掌控,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然而苏淮,却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苏朗。 平原侯府的书房内,苏淮坐在上首,苏朗跪在下面。 时至今日,父子二人再相见,竟是相对无言。 “为什么是琼辰长公主?” 最终还是苏淮先开了口,“你在我身边多年,当知我苏家与琼辰长公主之间绝没有缓和的余地,当年我与太后联手逼迫她和亲西岐,又多次阻拦她回京,她心里必定恨极了苏家,对若南尚且当众羞辱,你就那么肯定,她会对你不计前嫌加以重用,给你比苏家更好的前途?” 苏朗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淮,眸中的神色分外的难过,事到如今,在义父的眼中依旧只有前途,却从未想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义父,苏朗愧对于您多年的教导,您的养育之恩我万不敢忘,”苏朗目中含泪,声音发抖,“今日前来拜别义父,亦是想与您说,即便是离开苏家,我也绝不会与苏家为敌的。苏朗所求,不过是一栖身之所,长公主从未要我做什么,请义父放心。” 他这话没有半分虚言,顾弦思和苏傅楚虽然助他离开苏家,却从未说过叫他背叛苏淮,这里毕竟是他十数年的家,他并不想见到平原侯府衰落。 苏傅楚才智出众,比他更适合接掌平原侯府和靖安军。 苏朗的话,苏淮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眼中,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没有什么承诺是不能被打破的。 从苏朗踏入琼辰长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成为平原侯府的敌人,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必然是。 所以他今日将苏朗叫回来,就没打算放他活着回去。 “既如此,你我之间便再没有什么父子情意可谈了,”苏淮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苏朗,“我教养你十数年,今日要你将这养育之恩还了,不为过吧?” 苏朗闭了闭眼睛,咬牙道:“不为过。” “好,”苏淮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便按我苏家的家 分卷阅读36 规,叛家背族者,不配为人,当受暗椟之刑,褫夺姓氏,从此不得再踏入苏家半步。” 第23章 暗椟,顾名思义,便是一个不透光的木头箱子。 这暗椟只有三尺见方,人在其中不能直立,只能或跪或蹲。 暗椟自外钉入钢钉,钢钉比木板厚度长出三分,钉尖未经打磨,竖于木板内侧,六面皆有,合计千数之多。 而苏家所谓的暗椟之刑,原是用以惩戒那些叛家背族之人的。 受刑者跪于暗椟之中,被抬出门外,意指从此之后,此人将为千夫所指,永不见天日。 可苏淮接掌苏家后,却是将这更多是象征意义的家法改成了真正的酷刑。 他不再叫人将暗椟抬出,而是改为推出。 或者可以称之为,滚出。 暗椟不是球形,自然不能轻易滚动,所以苏淮便叫人在暗椟的八个顶角钉上铁链,等受刑之人进入暗椟后以铁钉封死,然后拉动位于暗椟上部的两根铁链,另其向前倾倒,前面变成底面,周而复始,使暗椟不断滚动。 用刑之时,拉动铁链之人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箱体滚动也没有固定的频率,叫其中受刑之人无从判断何时会翻倒,再加上暗椟内空间狭小,无处躲闪,受刑之人只能随着暗椟的滚动而跟着滚动,不断的撞在内部突起的钢钉尖上,等暗椟出了平原侯府大门之时,受刑之人早已千疮百孔,血尽而亡了。 苏朗就曾经见过苏淮用暗椟之刑处死一名府内的细作。 那时他才入府不就,年纪尚小,却被苏淮强迫着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随着一下下滚动,那花纹繁复精美的暗椟缝隙里不断渗出鲜血来,半个时辰,只滚了十几丈远,里面的细作却从不停的哀嚎求饶变得毫无声息。 可苏淮却不叫人停手,硬生生的将暗椟滚出了大门,等护卫们将暗椟再次打开之时,里面一片血肉模糊,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那日之后,苏朗高烧昏迷数日,梦魇不断,等他醒来,再不敢哭闹,从此对苏淮言听计从,而这暗椟,也成了苏朗心中抹不去的阴霾。 所以当苏淮说出暗椟之刑四个字的时候,苏朗浑身一抖,差点瘫软在地上。 他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看似儒雅温润的男人,实难相信,他喊了十数年义父的人,竟会笑着说要用这样残忍的刑罚来惩罚他。 在来之前,他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便知道自己要承受苏淮的怒火,也做好了准备。 义父养育恩重,自己却辜负了他的期望,挨打受罚都是应该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苏淮竟会一点情分都不讲,直接要将他送上绝路。 甚至不肯给他一个痛快,而是选择了这么残忍的方式。 “义父——” 苏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甚至连求饶都变成了一种奢望,因为他从苏淮的眼神里看到了决然的杀意和恨意,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苏淮已下定了决心,不可动摇。 “乖孩子,没出门之前,你便再多唤我几声吧,以后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苏淮的语调轻柔又带着些许无奈,仿佛他当真只是个孩子叛逆离家却无可奈何的父亲,仿佛他口中的惩罚只是原本那般的象征意义,而不是要人命的酷刑。 然而书房之外,护卫们已然将暗椟抬了上来,暗红色的木头不知是不是被鲜血染就,散发着阴森的血腥气。 苏淮伸手将苏朗从地上扶了起来,揽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直面那血红的暗椟,柔和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心惊的森意:“你也别怨为父心狠,你在为父身边多年,知道的太多了,叫你投了琼辰长公主,为父着实寝食难安。不过看在十数年的父子之情,为父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边说着,他边拥着苏朗向前靠近那暗椟,直到二人距离那黑洞洞的入口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一只手按在暗椟的顶部,揽住苏朗的手用力下压,逼着苏朗弯下腰,保持着随时可以将苏朗推进去的姿势。 “今日是个良辰吉日,我平原侯府也该沾染些喜气才是。你若是愿意,为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喜服,你此刻与若南成亲,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你若是冥顽不灵,叫府里备下的红绸无用武之地,那便用你的血给府里添些喜气吧。” 苏朗离暗椟极近,近到即便暗椟不透光,他依旧能看到开口边缘锋利的钉尖。 那些钉尖和木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褐色,散发出渗人的腥气,让苏朗浑身发软,冷汗直流。 汗水顺着苏朗的额角滑落,流到他的口中,苦涩的味道却叫苏朗回忆起那日在马场上,他吻去月明眼泪的滋味。 他知道,此时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便是应下苏淮的话,今日便与苏若南成亲,可他却不能,也不愿。 他不能辜负了月明的一片痴情,也不愿为了活命成为没有自我的傀儡。 苏朗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眼前仿佛浮现出月 分卷阅读37 明那双饱含担忧的双眸,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知相爱再到被迫分开的经历一幕幕的浮现,让苏朗心中的惧意稍退。 有公主的庇佑,即便是没有自己,她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吧? 是自己错估了义父的怒火,以为多年的父子情意能饶得一条性命,却不想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罢了,若没有义父,也许他也活不到今日,这条命便算是偿还义父的养育之恩吧。 “义父,”苏朗侧头看向苏淮,眸中虽仍有惧意,但更多的是解脱,“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今日您若是要我性命,我亦不会反抗,您拿去便是了。” 苏淮面上的温色尽散,剩下的只有冷厉,他指了指那黑洞洞的入口,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看在你叫我一声义父的份儿上,我给你留下最后的尊严,不叫人将你绑起来了,你自己进去吧。” 说罢,他松开一直压住苏朗的手,往后退去,将苏朗一个人留在了暗椟的面前。 苏朗挺直了腰,抬头看天。 今日的天空是那般的蔚蓝清澈,阳光分外耀眼,只可惜晴空万里,叫他再不能看一眼曾经与月明一起咏颂的浮云。 苏朗的目光转向西南,那里是公主府的方位,只是距离太远,让他无法瞧见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公子,请吧。” 守在暗椟边上的护卫面无表情的开口,声音冷硬至极,让苏朗明白,若是自己不进去,他们就要动手了。 苏朗转身,去看苏淮最后一眼,可苏淮却已是背过身去,不肯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护卫们向前逼近了一步,再不肯给苏朗时间,苏朗转回身,终是弯下腰,自己走进了暗椟之中。 暗椟太小,不过两步便已无法前行,苏朗咬牙闭眼,直接跪了下去。 尖锐的钉尖瞬间刺破了苏朗的小腿,剧痛之下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地面,却又叫钉尖刺穿了手掌,叫他再不敢挪动分毫。 而此时,护卫们却是缓缓的合上了那唯一的开口。 暗椟中瞬间漆黑一片,再没有丝毫光亮。 黑暗之中,护卫们以铁钉封死箱口的声音分外的响亮,那一锤锤仿佛钉在了苏朗的心上,而当外面再没有锤声的时候,却才是最恐怖的时刻。 眼前一片漆黑的苏朗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然而暗椟的翻滚却是随时会到来,等待是最可怕的折磨,暗椟尚未滚动,苏朗却已是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衫。 就在苏朗的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第24章 其实苏朗刚进书房,苏傅楚就已经躲在暗处查看了。 他知道苏淮不会轻易放过苏朗的,也知道顾弦思给了苏朗护心丹,若是苏淮用毒酒之类的,神医浮游的护心丹自然能保得住苏朗的性命,倒也不用他出手。 他之所以在这儿看着,是怕苏淮一气之下直接给苏朗一剑,毕竟护心丹再强,也补不上被刺穿的心。 然而连他都没有想到,苏淮会抬出暗椟来。 苏傅楚探查苏府良久,认得暗椟,知道那是苏淮拿来处死细作和刺客的刑具,极其残忍,意在虐杀。 可苏朗是苏淮的义子啊,即便是他想要离开苏府,也罪不至此吧? 人心是肉长的,可苏淮的心是铁做的。 苏傅楚再次清晰的认识到他的这位生父是怎样的狠辣心肠,在护卫已然要拉动铁链翻滚暗椟的时候,他立刻走了出来,打断了护卫们的动作。 “你不是一早去铺子里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淮今日为了处置苏朗,特意叫人给苏傅楚的铺子找了麻烦,将他哄出府去,却不想他此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铺子里没什么事,我听说今日苏朗要回府,便叫小绿留在那儿照看,自己先回来了。” 苏傅楚走到暗椟的边上,好奇的用手拍了拍,“那小子人呢?他敢欺负我妹妹,我要亲自收拾他。” 苏淮看向守在一边的护卫,护卫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并不知道苏傅楚什么时候过来的。 “苏朗的事为父自会处置,你若得空,还是去陪陪若南吧。这两日她心情缓和了许多,不如你带她去庄子上散散心?” 一会儿暗椟滚起来,声势必然不小,苏淮如今正在用怀柔的手段感化苏傅楚,自然不可能叫苏傅楚瞧见他的狠辣手段,所以想要将他支走。 苏傅楚狐疑的看着苏淮,警惕的问道:“你急着叫我走,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明显神情很是凝重的护卫们,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身边的暗椟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俯身凑过去闻了闻,惊道:“这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大血腥味儿!” 苏淮攥紧了手,心中暗恨自己大意,竟叫苏傅楚搅和了进来,而根据他这段时间对苏傅楚的了解,他这个儿子可不是个好糊弄 分卷阅读38 的,自己刚刚急了,想要将他支开,反倒是让他生了疑心,此时再想撵走他,怕是不易了。 “兄长——” 就在苏淮犹豫要如何处理的时候,暗椟中的苏朗却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叫苏淮再没了推脱的可能。 “苏朗在这里面?”苏傅楚神色震惊,视线不停的在暗椟和苏淮之间游移,“为什么要将他关在箱子里?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傅楚的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惊诧和不敢置信,苏淮心中一沉,知道今日的事,怕是不成了。 苏淮心里很清楚,苏傅楚不是苏朗,用吓唬苏朗那一套对付苏傅楚,只能将苏傅楚推的更远。 若是他有时间,倒是可以将苏傅楚按住,逼着他好好的磨一磨,但是如今西岐不断滋事,他自己身体状况根本无法行军,为了保住苏家对靖安军的掌控,苏傅楚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得叫苏傅楚心甘情愿的为他上战场,代表苏家安定军心,这中间不能有丝毫的勉强,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稳住苏傅楚,才是当务之急,至于苏朗,等苏傅楚离京之后,自然还有机会处置。 “哎,为父本不想叫你看到这个,”苏淮心中主意已定,立刻变了口气,“你初回家中,本该好好补偿你,叫你轻省些,却不想赶上这多事之秋,倒是叫你事事操心了。” 看到苏傅楚依旧神色惊疑不定,苏淮又道:“这叫暗椟,是我苏家的家法,叛家背族之人要被关在其中,抬出门外,意味着从今以后,此人无颜面对世人,千夫所指,永生被人唾弃。” “若是如此,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气?”苏傅楚依旧有些不信。 “暗椟里有千根铁钉,这便是我说千夫所指的意思了,不过你不必担心,箱内的钉尖并不长,他只要自己不乱动,最多受些皮外伤罢了。” 苏淮走上前去,亲手将苏傅楚牵到自己身边,“这家法本就是为了羞辱而设,若非苏朗自甘堕落,丝毫不顾念苏家对他的养育之恩,为父也不会请出家法,与他做个了断。” 苏淮神色没落,似乎很是伤心,苏傅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是他想走,强留也是留不住的,随他去吧,反正你还有若南和我——” 话音落下,苏傅楚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涩然的挠了挠头发,苏淮心中得意,面上却很是感动的样子,用力握着苏傅楚的手道:“血脉才是永远不能割舍的,有你跟若南,为父今生足矣。” 苏傅楚并不想继续当众与苏淮表演父子情深的戏码,他立刻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将苏朗抬出去吗?要我说,不如直接把人丢到那劳什子长公主府去,叫天下人知道知道,不是苏朗背叛了苏家,是我们苏家不要他了。” 对于苏傅楚护短的性子,苏淮很是满意,他点头道:“你愿意管这件事,为父心里着实欣慰的很,苏家以后是你的,这叛家背族之人要如何处置,自然由你说的算。” 苏傅楚当然不会相信苏淮的话,不过他的目的本就是将苏朗活着送回长公主府,也就不再跟苏淮废话,颔首道:“既如此,那我亲自将他丢回去,给妹妹好好出出气!” …… 正值午后,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京城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却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琼辰长公主府虽然并不地处闹市,但也不是什么僻静偏远的地方,附近往来的百姓众多,所以当平原侯府的马车停在琼辰长公主府门口时,引来了许多围观之人。 顾弦思拐走了平原侯义子的事情在京城里早已是人尽皆知,如今瞧着平原侯府领头的那位公子杀气腾腾的样子,怕是前来寻事的,今日估计有好戏看了。 “来人,将暗椟抬下来,”苏傅楚对着护卫们吩咐道,“再去个人叫门,说平原侯府将长公主的人送回来了!” 沉重的暗椟被护卫们从马车上拉了下来,动作甚是粗暴,暗椟落地之时,身在其中的苏朗一声闷哼,可想而知他在里面并不好受。 公主府的大门打开,出来的却并不是顾弦思,而是蓝穹和花蔓。 花蔓迎上前来,看着一副愤慨之情的苏傅楚,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楚公子如今这幅模样,怎么看都是个呆愣愣的傻小子,也当真是难为他演的这么像了。 “咳咳,这位是平原侯府的苏公子吧,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花蔓指望不上跟她一起出来的蓝穹说话,只能赶紧忍住笑意,准备与苏傅楚搭戏。 “琼辰长公主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苏傅楚并不答话,反而是这般问道。 花蔓收起的脸色的媚笑,正色斥道:“苏公子好生无礼,你是什么身份,敢叫我们公主出来相见?” 苏傅楚愣了一下,转头问身边的护卫头领:“以平原侯府的地位,我见不到公主?苏淮不是说——” “咳咳,”那护卫头领赶紧打断苏傅楚,“公子,公主是君,不可无礼。侯爷吩咐过了,让 分卷阅读39 您将人送到便早些回去。” 苏傅楚有些失望的喃喃道:“早知道人都见不到,我就不来了,这不是白折腾一趟?苏淮总吹嘘平原侯府有多大权势,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一个长公主都见不到,我要这平原侯府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护卫头领听着他这般言语,额边渗出了冷汗,他不敢出言反驳,心中暗暗埋怨: 侯爷,就算您想认回公子,也不必如此吹嘘吧? 您怕是忘了咱们家小姐是怎么被长公主欺负的了,如今公子这性子看着跟小姐也差不多,今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25章 苏傅楚跟护卫说话的时候,蓝穹却已经走到了暗椟的面前,抽了抽鼻子,皱紧了眉头,回头与花蔓对视了一眼,示意她快着些。 这暗椟中的血腥味很重,不用说便知道苏朗就在其中,而且伤的不轻,再耽搁下去,救治起来就更麻烦了。 花蔓微微点了点头,又开口高声道:“罢了,公主说过,苏公子自小长在民间,不必与你计较规矩,今日便饶了你吧。苏公子今日带着这破箱子来我公主府叫门,到底所为何事?” 苏傅楚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干什么的一般,袖袍一挥,用手指着暗椟道:“来人,将暗椟打开,把里面的人还给他们。” 护卫们应声上前,将钉在暗椟一侧的铁钉撬开,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全部起出,然后用力一拉,木板洞开,露出跪在其中的苏朗来。 “啊,里面有一个人!”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阵惊呼。 而此时暗椟中的苏朗,却是根本无法动弹。 暗椟是用马车拉回来的,一路上赶车的护卫得了苏淮的命令刻意颠簸,让暗椟中的苏淮吃尽了苦头。 护卫几次故意的压到路上的石头,让苏淮无法控制的撞上了暗椟中的钉尖,锋利的钉尖扎进了他的身体各处,鲜血染红了青衫,而刚刚护卫将暗椟拖下马车落地那重重的一下,更是让他的小腿和手掌被下面的钉尖完全刺穿,如今他整个人都被钉尖固定在暗椟中,根本没有力气自己出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护卫们打开暗椟的时候,选的是另外一面开口,开口处正对着太阳,强烈的阳光直射在苏朗的身上,让身处一丝光亮都没有的暗椟中多时的他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更是让他狼狈可怖的模样完全落入了围观百姓的眼中。 “天老爷啊,那不是苏公子吗?” “平原侯的义子,被长公主瞧上的那个?” “可不是嘛,哎呀,怎么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不是说人被长公主抢进府内了吗?怎么又跑回平原侯府去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人都这样了,还能活吗?” “活该,放着好好的侯府小姐不娶,非得自甘堕落去给公主当男宠,要我是平原侯,就直接打死他,这种义子,活着就是给平原侯丢人的。” 苏朗眼睛无法视物,让他的耳朵变得很敏锐,周围百姓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一股羞愤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他如今浑身是伤,疼痛到已经麻木,眼睛看不见了,耳边全是辱骂,只觉得万念俱灰,不知自己为何还要活下去。 若是当真受了暗椟之刑,死在了那暗椟中,说不定是更好的解脱。 如今他这般被送回来,已然是一个废人,又如何去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 苏朗再也支撑不住了,闭上眼睛倒向一旁,根本不记得身边全是尖锐的钉尖,刚赶过来的蓝穹蹲下身扶住他,一咬牙直接用力将他从钉子上拔了下来,抱了出来。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人就救不回来了。 苏朗像是一个坏掉的布娃娃一般被蓝穹抱进了公主府,只留下那阴森的暗椟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叫原本围观骂苏朗的百姓也心生惧意,没了声音。 “不是说最多只是皮外伤吗?” 苏傅楚的神情也变得担忧,抓住身边的护卫头领问道,“他都这样了,你确定他不会死?” 那护卫头领不敢回答,心中暗骂,赶车的那个小兔崽子下手太狠了,这人即便是不死,也是废了。 花蔓横眉怒目,高声斥道:“朗公子毕竟是平原侯的义子,十几年的父子之情,平原侯竟然忍心对他动用这般酷刑,简直是丧尽天良!姓苏的,你回去告诉平原侯,从今以后,朗公子与平原侯府再无半分瓜葛,这养育之恩,今日朗公子这一身伤也算是还清了!” 说罢,她不再看苏家人一眼,转身带人走回公主府。 “哐。” 公主府大门被重重关上,那巨大的声音里透露着府里人的愤怒之意。 苏傅楚愣在原地半晌,看向那暗椟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他咬牙后退,竟是不管平原侯府的护卫,径直离去。 “公子,您去哪儿啊?”护卫头领赶忙喊道。 苏傅楚头也不回:“告诉苏淮,我不回平原侯了,我回自己的 分卷阅读40 铺子去了!” 护卫头领又喊了几声,可苏傅楚却是一去不回,他跺了跺脚,恨声道:“刚谁赶的马车,回去自己领罚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侯爷放过苏朗就是想要安抚住公子,这么一闹,不是弄巧成拙了么? 这下好了,公子跑了不肯回府了,回去侯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 蓝穹直接将苏朗带回了西院的住处,房间内,顾弦思和月明早就等在了里面。 事发突然,苏傅楚来不及传递消息回来,公主府内的众人想到了苏朗会挨打受伤,却谁都没有心里准备,会惨烈到这般境地。 苏朗身上的青衫全是斑驳的鲜血,他双目紧闭,脸色死白,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简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月明的眼泪早已经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想要扑到床边,却被顾弦思拉住,拽到了外室。 “公主,求求您,让我守着他吧,求您了——” 月明跪在顾弦思的脚边,用手紧紧抓着的她的裙摆,不停的哀求着。 “你冷静一点!” 顾弦思蹲下来,用自己的双手将月明的双手包住,“有蓝穹在,他不会有事的。” 月明拼命的点着头,哭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求求您,您叫我进去吧,我想陪着他。” 即便是自己深陷牢笼,变成被人当街贩卖的奴隶,月明都是坚强的,甚至不肯流一滴眼泪,可如今面对生死未卜的苏朗,她却是全然崩溃了。 苏朗一直都是支撑着她的那根主心骨,再绝望的时候,只要想着他还在为了救她而努力,她就不会被打倒。 可是如今,她的主心骨断了,叫她如何还能坚强? “乖,别闹,咱们在外面等一会儿。” 顾弦思叹了口气,伸手将月明揽住,叫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月星在里面帮着蓝穹给苏朗包扎伤口,等他们处理好了,你就可以进去陪他了,我不会拦着你的。如今你们也算是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今后留在公主府里,没人再会伤害你们了。” 月明终究是个懂事的姑娘,崩溃的情绪过后,她努力的止住眼泪,放开顾弦思,对着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公主救了我,救了星儿,又救了苏公子,大恩大德月明不知如何报答。” 顾弦思却摇了摇头:“救你们我亦是有所收获,倒也不必你来报答什么,只是今后你们得努力好好活着,别白费了我的心血才是。” “好啦,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当心朗公子醒来之后嫌弃你。” 花蔓上前将月明扶了起来,笑着打岔,“快去梳洗一下,等会里面处理完了,你且有的忙呢。” 月明捂着脸出去清理了,等她离开后,花蔓方才对着顾弦思道:“刚刚绿水过来说,苏淮想要虐杀苏朗,幸而被楚公子拦了下来,不过送回来的途中,苏淮又暗中命人故意颠簸,才叫苏朗伤重至此。楚公子怕与苏淮的人计较反倒耽误救治时间,只能当做不知,楚公子说,会想办法除掉下手之人,给苏朗报仇的。” 顾弦思完全没有了刚刚安抚月明时的温和神色,脸色冰冷的吓人,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上面的茶杯乱晃,怒道:“我就说不应该叫苏朗回去,偏偏他跟苏朗还觉得苏淮尚有几分人性!你送信去铺子里,告诉他,若是苏淮敢伤他分毫,我可不管他有什么计划,定叫人踏平了平原侯府!” 第26章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之时,顾弦思依旧倚在窗口,看着窗外那颗金黄金黄的银杏树发呆。 刚刚蓝穹给苏朗处理好伤口之后,她进去瞧过一眼,苏朗身上都是钉尖扎出来的伤口,细细密密的非常多,根本无法包扎,只能清理好上了药,让他趴在干净的白布上晾着。 幸好他胸前没什么伤,否则现在趴在床上,都是折磨。 暗椟中的钉尖不算长,但是却不干净,蓝穹和月星尽量将能找到的每个钉孔都仔细清理了,但是蓝穹还是说,因为伤口细小,没办法完全清理干净,所以夜里还是会起烧,要小心照料。 月明自然是不肯离开,就守在了苏朗床前,顾弦思瞧着苏朗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便不再留在那儿添乱,回了自己的寝殿。 今日之事,顾弦思表面上看着镇定,实则心里着实有些发慌。 苏朗与苏淮十几年的父子情分,都落得这般下场,那阿楚呢? 若是让苏淮发现了阿楚身份有异,那阿楚会不会也被关进那暗椟之中,被苏淮虐杀? 虽然理智告诉她,苏傅楚是苏淮的亲生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如今苏家正是需要苏傅楚的时候,苏淮只会哄着他,必不会轻易伤害他,但心中萦绕的恐惧,却在这昏暗的时候越来越深。 若不是怕坏了苏傅楚筹谋多时的计划他会难过,她现在就想将他带回府内,就锁在寝殿的榻上,不叫他有一丝一毫被伤害的可能。 这样想法是不 分卷阅读41 对的。 顾弦思暗暗告诉自己,虽然阿楚对她百般驯顺,但他心中也有自己想要追逐的目标,她将他从西岐王庭中救出来,不是为了给他换一个牢笼,而是想让他展翅翱翔的。 所以她不应该束缚他,她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相信他很快便会如约归来。 “公主,月星来了。” 花蔓在门口轻声禀告。 顾弦思懒懒的直起身子,转回头来,却见月星一身淡蓝色轻纱,恭敬的跪倒在地上,一如当初他第一次前来服侍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可是苏朗有什么不好?” 顾弦思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起来回话吧。” 月星听话的站起身来,正想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伺候的规矩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求助的看向站在一边的花蔓。 花蔓奇道:“公主问你话呢,你瞧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回话。” 月星面色微红,心想自己如今也是有姓名的管事了,许是不用像之前那般守规矩,只是蓝穹忙着熬药,他没来得及问清楚管事服侍公主的规矩,故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公主,朗公子还在昏睡,并没有什么不好,属下是奉命前来服侍公主的。” 好像其他公子都是自称属下的,他也这般自称,应该没错吧? 顾弦思愣了一下,问道:“奉谁的命令?” 话音刚落,她便自己笑了。 还能有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她能否安睡,只能是那个叫她牵肠挂肚的冤家。 果然,月星答道:“是绿公子传来的命令。” 绿水一直跟在苏傅楚的身边,他传来的自然是苏傅楚的意思。 顾弦思上下打量了月星一会儿,又道:“你如今已是府中管事,按例不该叫你再来伺候,你若不愿,也不用勉强,我收留你进府,也不当真是为了叫你伺候的。” 月明和月星本姓古,家里亦是书香门第,其父是朝中翰林,被平原侯府陷害才至全家流放,姐弟两个被迫卖身为奴。 顾弦思插手此事,一则是为了让苏傅楚借机与苏朗联手,有更好的时机进入苏家;二则也是看中古家在清流中的地位,将来必是要帮古家平反的。 既如此,那月明和月星姐弟二人将来必然会回到原本的生活,所以顾弦思对他们姐弟二人照顾颇多,虽名义上是奴仆,但实际上姐弟两个都未曾做过太多事。 第一次叫月星夜里来伺候,是存心试探他的人品心性,如今虽然明白苏傅楚是不放心西院的其他人,才会叫月星来伺候,但顾弦思还是有此一问,不愿平白折辱了他。 月星悄悄抬起头,看向顾弦思,依旧是昏暗的寝殿内,依旧是头发散落一身寝衣,依旧是美的不似凡人。 可今日的公主与他说话时神情温和,没有了第一次见时的冷傲疏远,多了几分亲切,却叫他心跳的更快,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来。 她这样看着他,询问他,尊重他,仿佛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却叫他更加心生敬意,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绿公子说,公主今日受了惊吓,恐无法安枕,属下,属下愿意为公主做‘香炉’,让公主安睡。” 月星咬了咬嘴唇,又补充道,“能服侍公主,属下心甘情愿。” “好吧,那你便去准备吧。” 顾弦思知道自己若是拒绝,苏傅楚知道了定然会更加担心自己,他孤身在外本就凶险,她不能叫他再担心了。 所以既然月星愿意,那她便没有推却,领了苏傅楚的一片好意。 与顾弦思说了几句话,月星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不再用花蔓催促,自己走到了床幔后面,脱掉了轻纱外衫叠好放在架子上,然后乖顺的跪伏下来,压下了腰窝。 上次服侍之后,虽然他有了姓名开始跟着蓝穹做事,但该练的功夫却未曾停过。 如今再来伺候,他有信心能比第一次做的更好些。 顾弦思走到月星的身边,依旧就打开香囊将幽梦香取出放入小香炉内,垂手搁在月星的腰窝上,月星微微晃动了一下,幅度很轻微,甚至没叫腰间垂着的银铃发出响声。 很快,幽梦香独特的味道缓缓散发出来,花蔓亲手将顾弦思塞进被子里,柔声道:“公主只管安睡,西院那里奴婢会盯着,若有事,不会瞒着您的。” 顾弦思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就连花蔓都觉得,她是因为担心苏朗才会心中烦闷的,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苏朗如何,她虽然关心,但却不至如此。 在她的心里,最担心的只有那个远在公主府外的人,那个即便是她嘴里从不肯承认,却早已经放在心底的人。 无论何时,她只愿他能平安。 第27章 幽梦香独特的气息在寝殿内盘桓着,清冷的花香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让跪伏在冰冷地面上的月星渐渐都难以 分卷阅读42 保持清醒,逐渐陷入到往事的回忆里,幸好已然麻木的身体还能保持不动,叫他不至于跌倒,摔了腰上的香炉。 床榻上的顾弦思睡的也并不安稳。 许是用的次数太多的缘故,回京这一年来一直能助她安眠的幽梦香,最近似乎失去了效力。 顾弦思双眼紧闭,努力让自己睡去,可却无法阻止异常活跃的思绪,嗅着空气中熟悉的香气,她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到前次夜深人静的互相依偎,满满的全都是他。 他们的初见,是在西岐王庭中。 那时候她尚在热孝,却被太后和天禄帝逼迫和亲西岐太子皇甫玟,只因为他们担心西岐会趁大安皇权交接之时进犯,亦是害怕她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们。 初到西岐王庭之时,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每天周旋于西岐王室不停的试探中,还要面对好色暴戾的丈夫,她因此夜夜不能安睡,时时保持着警惕。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他明明一身锦衣华服,却被人挥鞭相向,浑身是伤; 他明明不是奴仆,却被迫跪伏在地上服侍他人; 他明明眸中都是不甘,却还要逼着自己对着欺负他的人露出讨好的笑颜。 他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将来,如果她坐以待毙,不反抗命运,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向他这般为了活下去被迫舍去自己的骄傲。 所以虽然他未曾向她求救,可她还是救了他。 她为了他第一次在西岐王庭与人起了争执,第一次不再忍气吞声,展露出属于一国公主的傲气,第一次反抗她的丈夫,强行将他留在了身边。 从那日起,他便成了她的护卫,日夜守在她的殿前,而她的生活也多了许多色彩。 她教他读书习武,与他诉说心事,也慢慢的打开了他的心防。 在冰冷艰辛的西岐王庭,他们互相依偎,她变得坚强,开始同命运抗争,寻求脱身之法,而他也日渐强大,虽然依旧隐忍,却不再受欺凌,甚至有能力暗中保护她。 自从她救了他那一天起,他们一起面对了太多的困境,经历太多的艰辛,即便是面对生死抉择都未曾分开过,可如今他们明明已经脱离险境,回到了京城,明明她已经有能力保护好他,叫他一世无忧,可他却离开了。 她知道他有自己的骄傲,想要做一个能与她并肩之人,她亦是支持他的,只是数年来与他第一次分开,她确实不太适应。 黑暗之中,顾弦思倏然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头顶朦胧的床幔,心中思索着,苏傅楚到底为何如此着急回到苏家。 若要她说,大可以等苏朗之事了结之后再徐徐图之,左右着急的是身边没人可用的苏淮,而不是他们。 可苏傅楚却不愿意多等,甚至不告而别,强行进入苏府,这么做未免太过刻意,反而留了痕迹,容易招人怀疑。 顾弦思知道苏傅楚绝不会在意一个从未曾养育过他的父亲,因为在西岐之时,他对自己的生母——那个为了当她高高在上的琼妃而对自己亲生儿子饱受欺凌漠然无视的慕容琼——从未有半分的情感,甚至对于西岐新帝皇甫琰毒杀慕容琼之事亦是毫不动容。 所以苏傅楚急于回到苏家,绝不会是因为担心苏淮承受不了苏朗的背叛,他想要的,或许是趁虚而入,或许是杀人诛心,可无论怎样,都叫她没有办法不担心他的安危。 因她知道,苏傅楚对他自己有多狠心,为了达到目的,即便今日要被装进那暗椟的是他,他也绝对敢进去。 这样想着,顾弦思的眼前似乎浮现出苏傅楚浑身是血的模样,她再也躺不住了,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不行,她要见见他,要叫他发誓,绝不会弄伤自己。 就在顾弦思想要下榻出去喊人的时候,却又泄气般的软了回去。 罢了,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此时苏淮在京城,叫他回来未免太过冒险,而且就算他应了她的话,发誓了又如何呢? 就算他没有遵守誓言,受伤了,她也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 哎,好烦。 他怎么就偏偏是苏淮的儿子呢? 偌大的京城,平原侯府是她最难插手的地方,当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着实叫她难以安心。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顾弦思的思绪,却是听到了动静的月星想要抬头查看,不小心惊动了腰间的银铃。 顾弦思重新坐起,从榻上下来,走向月星,在月星心中担忧自己坏了规矩的时候,将那香炉从月星的腰上拿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月星,你陪我说说话吧。” 顾弦思低头看着地上跪伏着的乖巧少年,轻声说道。 与其闭上眼睛胡思乱想,倒不如找人聊一聊,可若是此时惊动其他人,必然会被那人知道,为了不让他担忧,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少年能陪她说说话 分卷阅读43 了。 月星没想到顾弦思竟然会想同他说话,受宠若惊的抬起头,引得银铃不断晃动,顾弦思一手握住那银铃不让它乱响,另一只手将月星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知道月星跪伏良久站不稳,干脆将人拉到榻边的脚踏上,让他靠着床沿缓缓,等他坐定,她方才放开了手中的银铃。 好险,若是叫铃声不断,定会惊动了外面守夜的侍卫,那她无法安睡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月星浑身僵硬,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坐直,至少看起来有礼一点,等他终于能控制自己挺直脊梁的时候,顾弦思已经重新上了塌,抱着被子趴在榻边上,支着下巴看着他,一副很想好好聊聊的模样。 “公主想说些什么?” 月星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主动开口问道。 顾弦思想了想,好奇道:“京城里的世家们,是不是都有所谓的家规家法?你家里也有吗?” 说到底苏朗之事,终究让她无法释怀,她心中很是不安,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是她思虑不周不通世事,还是苏傅楚命不好,碰到了这样一个狠辣的父亲。 月星没想到顾弦思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应该是苏朗受刑的事情叫她心中困扰了,琢磨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家规家法本是各家的私密之事,轻易不会说与外人听,公主若是想要知道京中各世家的家法,属下并不知晓。但属下家中,确实是有家法的。” “可能与我仔细说说?” 顾弦思心中当真是十分困惑的。 她自小长于宫中,备受父皇宠爱,看到的听到的皆是世家恭敬有礼的一面,从未曾想过去了解,那些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是否还有不为人所道的存在。 往日这些与她确实没有任何的关系,可如今她挂心的人进了她不曾了解过的地方,她若不仔细打听一些,怎么都无法心安。 “公主想听,属下自然知无不言。” 对于像月星这般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家规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没有任何卡顿的一条条背诵着,大到礼义廉耻,小道穿衣用膳,事无巨细,听的顾弦思目瞪口呆。 都说宫中规矩大,可却也没有这般刻板,若是每个世家子弟都这般守规矩,那岂不个个都是小古板? “大体上差不多就是这些,若是触犯了家规,要看错处的大小来惩戒,罚抄禁足是常有的,但真的严重到动家法,那必是犯了大错。” 月星掰着手指数着,“像是不忠不孝或者道德败坏有辱家门之类的,方才会进祠堂请家法,寻常小错,最多挨一顿戒尺罢了。” “那像是暗椟这样的家法,你以前可曾听闻过?” 顾弦思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月星摇了摇头:“从未曾听闻过,谁家会这般对待自家子弟。毕竟血浓于水,即便是再大的错处,也不该那般羞辱,那根本是不把人当人看,而是当成牲畜一般了。幸好朗公子已然离开平原侯府,那平原侯未免也太心狠了。” 月星这话正说中顾弦思的心思,叫她越听越心惊。 是啊,谁家会对自家子弟下这样的毒手,苏淮此人,简直心狠至极,苏傅楚想要从他身上寻得好处,实则无异于与虎谋皮。 顾弦思的思绪翻转,满脑子都是怎么能将苏傅楚从平原侯府里捞出来,即便是他会怨她,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吧? 时值深秋,夜凉如水,月星穿来的外衫尚且放在架子上,此时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御寒之物。 刚刚幽梦香气浓重,再加上他跪伏久了浑身僵硬,倒还撑得住,此时香气散去大半,他坐在脚踏上,反而有些受不住地上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随着他的哆嗦,寝殿内响起轻微的银铃声,顾弦思侧头去看月星,却发现自己趴得太久,支着下巴的胳膊有些发麻了。 “来,上榻上来暖暖。” 顾弦思坐了起来,大方的拍了拍自己的床榻。 偌大的床榻宽敞的很,别说两个人,就是十个人也坐得下,毕竟是她大半夜的拉着人家说话,总不好叫他在地上冻着。 至于月星穿来的那轻纱外衫,顾弦思选择无视。 那是苏傅楚为了防止来伺候的人暗藏武器想出来的馊主意,说是外衫,实则没有丝毫的保暖效果,也就能稍微遮着羞罢了。 月星的脸腾地一下通红,他才多大的年纪,家中尚未给他议亲,屋里也没有伺候的丫鬟,哪里经历过被一个姑娘家邀请上塌这样的阵仗? 更何况又是在他心中仿若天人的公主殿下,能与她说说话,已经叫他受宠若惊,又怎么敢再有冒犯呢? “属,属下不冷,”月星用力的摇着头拒绝,“属下不敢冒犯公主。” 昏暗的寝殿内,只有刚刚月星跪伏之处留有一盏烛火,让顾弦思看不清月星此时脸上的红晕,但从他的声音里亦能听到羞怯之意,顾弦思此时心中烦闷,又无处发泄,倒是萌生出逗一逗眼前这个傻小子的心思来。 分卷阅读44 这孩子才多大年纪,便是被那些古板的家规给教坏了,才会没事胡思乱想的。 “怎么,本公主的话你敢不听?” 顾弦思故意板起了脸,声音里带上了冷意,“你只记得自己家的家规,却忘记了公主府的规矩?” 月星出口拒绝本就心中忐忑,听到顾弦思这么一说,吓得立刻翻身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属下知错,请公主责罚。” 顾弦思强忍着笑意,继续吓唬他:“还不赶紧滚上来,难道还要本公主亲自去请你吗?” 这话一出,月星再不敢耽搁,赶紧听话的往榻上爬去,可他依旧不敢太靠前,只是堪堪跪在床榻边缘,却不想锦被丝滑,竟是没跪住整个人往后倒去。 顾弦思见状连忙伸手去拉,用力一拽将月星扯了回来,月星手忙脚乱的扑腾,却依旧控制不住的扑向顾弦思,径直将她压倒在榻上。 而就在此时,寝殿的大门轻响,一个黑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顾弦思和月星来不及起身,一起侧头看去,却见那提着一盏灯走近床榻的人,正是在苏傅楚。 在心中翻腾了一晚上的人突然出现,顾弦思欣喜的道:“呀,你不是说苏淮回来之后再难出来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苏傅楚提起灯笼照亮整个床榻,面色淡如水,声音冷如冰:“数日未见,公主的喜好倒是变了,这样的也能上了公主的床榻?” 顾弦思一脸无辜,月星一头冷汗。 苏傅楚伸手提着月星的腰带,用力一甩,将他甩到了地上,冷声斥道:“滚出去。” 月星心中全是问号,这人是谁?为什么敢半夜闯进公主的寝殿,还如此不客气? 莫不又是刺客! “公主快跑!” 月星扑过去一把抱住苏傅楚的双腿,高声道:“我拖住他,您快出去叫人!” 顾弦思:……这傻孩子是不是没救了? 苏傅楚也不睁开,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拖住我?” 说罢,他脚下用力,就想将月星踢出去,却被顾弦思看穿了,开口劝阻:“哎,你轻点,踢坏了没办法跟月明交代!” 苏傅楚停住了动作,神情却依旧冰冷如铁,而月星此时也发现事情不对,这陌生人分明是跟公主认识的,应该,不会是刺客吧? 月星求助的看向顾弦思,鉴于是自己先动的手,顾弦思也不能叫月星都担了责任,对着门口高声道:“外面谁在?赶快进来一个把人带出去!” 碧渊应声而入,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他弯下腰将还抱着苏傅楚双腿的月星给扒拉了下来,边推着他往外走边道:“您二位继续,这小子属下送回去给蓝穹再好好教一教规矩。” 月星还想说什么,却被碧渊一把捂住了嘴,强行带了出去,等二人走出了寝殿,碧渊关好了门,方才松开手,谆谆教导:“你这傻小子,没瞧见里面那位公子浑身的酸气吗?下次遇到这种事就赶紧跑,当心溅你一脸血!” 月星也不傻,在寝殿内那会儿就看明白了那位眼神能冻死人的黑衣公子与公主关系定然非同一般,他刚刚想要说话却不是为了这个。 夜风吹来,月星抱紧双臂,欲哭无泪:“碧公子,我刚刚只是想把外衫拿出来!” 虽然是夜里,但公主府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他这般走回西院像什么样子! 第28章 寝殿内,顾弦思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你就这么跑来,不怕被苏淮发现吗?” 苏傅楚将手中的灯笼放在高几上,转身走到殿内的炭盆处,从一直热在上面的铜壶里倒出半杯热水来,拿在手中轻轻的晃动着,热气蒸腾而上,扑在他的脸上,叫他泛酸的心稍稍得了些缓和。 明明人是他叫来的,可进门时看到他们亲密的举动,还是叫他差点忍不住将那胆大包天之徒一掌劈死! 他承认,以他的身份,没有资格吃醋,可谁叫这些年来,公主那般信任宠爱,宠的他无法无天,心中横生贪念呢? 若公主是他一个人的,该多好。 她把他惯坏了,就得继续惯着。 “公主喝点水吧。” 苏傅楚端着温热的水走到榻边,递到顾弦思的手中,语气没了刚刚的冰冷,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喝完了水,请您给我讲讲,刚刚您跟月星在说些什么,竟是需要在榻上用那般的姿势说。” 再可怜的语气也掩盖不住苏傅楚话语中的那股子冲天的酸意,顾弦思捧着水杯,只觉得自己手里的不是一杯白水,而是一杯老醋。 顾弦思哑然: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心里却感觉做错了事? “咳咳,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顾弦思故意当做没听到苏傅楚的话,“苏淮多疑,你身在险地还是谨慎些为好,若有事,叫绿水来送消息便是了,不要自己冒险。” 苏傅楚 分卷阅读45 并不答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委屈的眼神盯着顾弦思看,看得顾弦思心里发虚眼神闪避的时候,他突然欺身上塌,猛的一扑,将顾弦思紧紧压在了身下。 “你想压死我吗?” 顾弦思被他压的直翻白眼,“快起来,重死了。” “果然是我年纪大了,惹公主嫌弃了,” 苏傅楚嘴里这样说着,双手却是将顾弦思抱的更紧,“不知我饿上几天,能不能重新变回娇软纤细的少年。” 顾弦思被逗得笑了出来:“你便是将自己饿成枯骨,也跟娇软少年挨不上边了。别闹,快起来好好说话,你又不能久待。” 苏傅楚抱着顾弦思用力翻身,让两个人换了个位置,顾弦思有些嫌弃的摸了摸苏傅楚的外衫,将手伸向了他的腰带。 苏傅楚自然不会阻止,甚至配合的抬起腰肢方便她的动作,口中道:“白日里我离开公主府后就回了铺子,本以为苏淮会追来,却不想他倒是稳得住,一直未曾出现。铺子里的被褥湿冷难以安眠,不知公主今夜可愿收留我一夜?” 听到这话,顾弦思连忙将手中刚刚解下的腰带丢开,跪坐起来推着苏傅楚下床:“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呢,你要睡就去梳洗一下好好睡。苏淮今日没出现,想必明日定会去找你,你且得打起精神应对才好,我瞧着苏淮此人阴鸷狠辣,不可轻忽。” 苏傅楚顺从的起身,自己脱了外衫洗了脸,拉着顾弦思一起进了被窝,两个人靠在一起,又低声说了会儿话。 熟悉的气息比幽梦香更加好用,困意逐渐上涌,顾弦思终于沉沉睡去,而苏傅楚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小心翼翼的将顾弦思放在枕头上,又将沾染了自己气息的软枕塞进她怀中,看着她蹭着软枕酣然入梦的模样,他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起身下榻,披上外衫,捡起腰带走出门去。 他今夜前来,是因为心里着实放不下顾弦思,也是冒着被苏淮发现的风险的,他说要睡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哄顾弦思安睡罢了。 铺子附近苏淮的人手一直没撤,他得赶紧赶回去,以苏淮的性格,说不准就会半夜上门,若是发现他不在,恐生事端。 然而苏傅楚没想到的是,一直到第二天的上午,苏淮都没有出现。 就在他想要叫绿水去平原侯府看看情况的时候,苏若南却突然来了铺子里。 “哥哥,爹爹病了。” 苏若南双目红肿,一看便是一夜未眠,她的神情很是迷茫,看向苏傅楚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哥哥,你随我回家去好不好?爹爹病了,苏朗走了,你也不在,我,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苏淮的突然病倒,确实出乎苏傅楚的意料之外,他甚至在想,苏淮是不是故意装病骗他回府的。 “他为何会突然病倒?” 苏傅楚警惕的问道,“昨日我见到他处置苏朗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呢。” 苏若南愣了一下:“什么处置苏朗?昨天苏朗回来了?” 苏傅楚见她不似作假,竟是真的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心中暗叹。 也不知道是苏淮对平原侯府的掌控能力太强,还是苏若南被养废了,昨天那么大的事儿,竟能瞒得住她,可见她在府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手,生性多疑心思缜密苏淮竟然养出这么“天真”的一个女儿,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苏傅楚自然不会替苏淮隐瞒,当即将暗椟之事和盘托出,他本以为苏若南会因为苏朗的惨状心生同情,却不想苏若南听过之后,竟是一脸的怒意。 “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爹爹会病倒了,原来是被苏朗气的!爹爹就是心慈,若叫我说,便是杀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也不为过!” 苏傅楚此时深刻的理解了苏朗为何宁死也要离开平原侯府了。 苏若南虽然没有学到苏淮的手段,但狠辣的性子倒是一般无二。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这父女两个心里却从未将苏朗当成亲人,甚至连半分怜悯都没有,当真让人心寒至极。 苏傅楚不觉得自己跟苏若南还有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苏若南如此,倒也省事,将来处理起来,也不必有太多顾忌。 苏傅楚终究还是跟着苏若南回府去了,不管苏淮是真病还是装病,此刻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契机,他需要更进一步的接触到平原侯府和靖安军的内政,才能有机会找到插手的办法。 苏若南带着苏傅楚回到平原侯府的时候,苏淮已经醒了过来,强撑着靠在床头处理靖安军的事务。 他为了苏朗之事匆匆赶回来,终究是算不得从容,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务需要处理,却也都是耽误不得的。 “还有精神看信笺,也没有病的多重嘛。” 苏傅楚推开伸手想要阻拦他的护卫,径直走进了苏淮的房中,打量了苏淮几眼,然后转向守在一旁的大夫。 “大夫,请问他如今是不是没有大碍了?” 这大夫不是外面医馆请来的,而是一直就养在 分卷阅读46 平原侯府内,专门负责替苏淮调养身体的,对于苏淮如今的状况心知肚明,却又不敢明说,只道:“侯爷这段时间在外奔波辛苦,操心太过,才会如此,该当好生修养些时日。” 苏淮放下手中的信笺,对着那大夫摆手道:“不必瞒着他。如今我精力有限,府中事务得他多操心,该叫他知道清楚的。” “是。”大夫微微一礼,转身对着苏傅楚正色道,“侯爷是寒症发作了。这寒症在侯爷体内盘踞多年,已是积重难返,如今天气转冷,切不可再受凉,须得安心静养,熬过了冬天便无碍了。” 苏傅楚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问道:“过了冬天,便有办法医治了?” 大夫摇了摇头:“老朽无能,解不了侯爷的寒症。如今侯爷体弱,也不敢用虎狼之药,只能尽量维持现状,等天气转暖,寒症退去,再想办法借住天时削减一二,使得来年冬天不再发作的这般厉害。” 苏傅楚还想再说话,却被苏淮打断了,苏淮笑道:“好了,你就别为难大夫了,为父的身体自己清楚,还撑得住。” “你就是嘴硬罢了,”苏傅楚嘀咕了一句,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指了指床头那些尚未开封的信件,“大夫不是说叫你安心静养吗?你就这么个静养法?” 苏淮叹气道:“你刚回府,不知如今时局。西岐王军调动异常,大有犯我边境的意思,为父执掌靖安军,负责抵御西岐,如今有哪里有时间静养?别说静养了,若是西岐当真进犯,为父还得亲赴边关,统领靖安军呢。” 苏傅楚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这偌大的朝廷,没了你就没人能领兵打仗了?” “傻孩子,你也是个做生意的,若是叫你将你的铺子交给陌生人来管,你能放心的下吗?” 苏淮神色温和慈祥,苏傅楚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也正是他想要的。 这孩子心善又重情,即便是见到暗椟之刑,当街闹了一场,听说他病了,也还是赶紧回来了,这样的孩子最容易掌控,有他在,苏朗离不离开,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为父知道,苏朗之事,你怪我狠心,但是你想想,为父养育他多年,精心教导,又将你妹妹许给他,对他有多大的期望,如今便有多失望。” 苏淮捂着嘴弯腰咳嗽了几声,苏傅楚伸手帮他拍着后背,认真听他说着。 “咳咳,昨日为父也是一时气愤难平,才会下了重手,可他毕竟是我的义子,我又怎么会不心疼呢?你们一出门,我便后悔了。” 苏淮将苏傅楚的手抓在自己手中握着,“听护卫说他伤的颇重,为父当真是心如刀绞,一时心神激荡,竟是晕了过去,不然昨日为父定然会亲自去将你带回来,不会叫你明明有家,还要住在铺子里的。” 苏淮面色哀戚,状似情真意切,若不是苏傅楚对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十分了解,说不定当真的会信了。 苏傅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反握住苏淮冰冷的手,顺着他演下去:“你即便再生气,也不应该用这般酷刑,我原以为那暗椟中只是钉尖伤不到人,方才出主意说将他送去公主府的,若是他当真有什么万一,我,我又如何心安?” “是为父考虑不周,只是这暗椟为父也未曾用过,实在不知有这么厉害。为父已叫人带着上好的伤药和补品去公主府探听他的情况了,此事与你无关,切不可因此自责。” 安抚苏傅楚要比苏淮预想中的更加顺利,苏淮心中得意,面上却更加慈爱,见苏傅楚听了他的话后表情释然了许多,再接再厉道:“你以后切不可学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非得闹到这般田地呢?为父如今年纪大了,只盼着你们兄妹二人能平安顺遂,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苏淮当真是将他当成傻子糊弄了。 苏傅楚低着头,好似在思索苏淮的话,实则是在掩藏自己目光中的嘲讽。 在苏淮的心里,他大概跟苏若南差不多,几句好话就能哄住,根本不会自己去详查,不过这也好,苏淮越看不起他,对他越有利。 苏傅楚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歪头看向苏淮,在苏淮鼓励的目光中开口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让你看这些破信,听大夫的话,赶紧休息!” 苏淮哑然失笑,伸手将那堆信件推给苏傅楚,自己则是倒回枕头上,微微闭目道:“那你便念给为父听吧,如此为父也能少费些心神。” 苏傅楚没有立刻应下,苏淮也不着急,他就这么闭目养神,静静的等着他想得到的结果。 果然,过了片刻,屋里响起了拆信的声音,随即一道清朗的嗓音将信中的内容缓缓读来,苏淮满意含笑,因为他知道,从今日之后,这个儿子跑不掉了。 所以说,还是亲生的儿子好,随便哄哄便会听话,不像那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恨当初那个贱女人给他下药绝了他的子嗣,否则如今他早已是子孙满堂,又何苦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 父子两个一个认真读信,一个闭目倾听,谁都没有注意到,将苏 分卷阅读47 傅楚带回来的苏若南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苏若南神情怔忪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这个家已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爹爹何时对一个人这般温和慈爱过? 从小到大,她很少能得到爹爹的一个笑脸,爹爹更是什么都不许她过问,可如今,苏傅楚才回府几日,便叫爹爹这般疼爱,这般信任了。 以前她以为爹爹只是生性如此,毕竟爹爹对她一向大方,只要她想要的,再好的也能得到,可如今与苏傅楚对比,方才觉得,爹爹对她,终究是差了那几分信任的。 苏若南委屈的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异常的苦涩。 她想疯狂的哭喊,问问爹爹难道儿子就当真比女儿重要吗?可最终她却转身跑走了,因为她不敢去面对那个答案。 苏若南跑走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父子两个,苏傅楚想要起身查看,却被苏淮拦住了。 “是若南,”苏淮的语气亲昵,“昨夜她守了一夜,累坏了,叫她好生去休息吧,你是兄长,自然要多受累些。” 苏傅楚点了点头,继续念着手中的信笺,苏淮状似认真听着,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那个恶毒的女人不可能会想到,即便是她临死前下毒手毁了他的子嗣缘分,他如今依旧有了一个好儿子。 她以为他只有一个女儿,便会全心全意的宠爱她,将一切好的都给她,可却不知,他这么恨她,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喜爱她生的女儿? 若南,若男,她倒是心气很大,只可惜她那女儿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他给过苏若南很多次机会,她却只知道与人攀比相争,自己蠢笨不说,竟连一个苏朗都拴不住,真是叫他失望之极! 如今有了苏傅楚,苏若南如何,苏淮已然不在意了,等西岐的事情了了,找个于平原侯府有助力的人家,将她嫁出去便是了。 …… 琼辰长公主府里,顾弦思刚刚叫人将平原侯府送来的东西都丢出去,便听到西院的侍卫来报,说苏朗醒了。 她查问了一下苏朗的情况,知道他目前没什么大碍之后,也没有去西院耽误月明和苏朗互诉衷肠,反而是带着风飒和花蔓换了便装出府去了。 京城繁华,大安贵族又喜欢玩乐,京城里自然少不了酒楼赌场、歌舞伎馆。 今日顾弦思出府,正是要去一家近日里在京中备受推崇的风月之地——竹贤馆。 竹贤馆的老板是个极有头脑的商人,在京城里一众奢华绮丽风格的青楼楚馆中,这座仿照书院而建的竹贤馆分外的惹人注目,引得一众文人墨客竞相推崇,短短数月时间,便在京城中站稳了脚跟。 顾弦思倒是听说过这地方,却没有来过,只知道竹贤馆之内除了美貌的歌舞伎之外,还有一些通文墨诗书的年轻公子。 这些年轻公子大多是罪奴出身,被精心教导的一身书卷气,并没有寻常小倌的媚态,其中更有甚者竟是传出了才子之名。 竹贤馆的老板瞧着这些公子们奇货可居,更不肯轻易叫他们堕了身价,出来接客也只是用以文会友的名义,将这些公子的身价炒的甚高,据说如今已有人许以千金,只求一夜春情。 竹贤馆接待客人不忌男女,除了三层高的主楼之外,还有十数个小院落,为了那些不方便露面的贵客准备,便是谁家的小姐想要来见识见识,也不必担心会被人瞧了去,损伤了名声。 顾弦思自然是不在意名声的,不过她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瞧新鲜,而是来抓人的—— 暗探来报,顾澜胆大包天的将顾承逸给偷出了宫门,两个人竟是往竹贤馆来了。 若是顾澜自己想玩,顾弦思自不会管她,便是陪她一起来也使得,可顾承逸身子却是经不起折腾的。 倒不是怀疑这姐弟两个会当真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而是担心竹贤馆人多,会冲撞到他们。 像是竹贤馆这般的迎来送往之地的人,最会看眉眼高低,往往客人刚进门,门口迎客的老鸨便能看出其是否是贵客,招待的方式也各有不同。 顾弦思一行三个姑娘虽然都穿的便服,但衣料精美款式新颖,进门之后也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之态,像这种一看便出身不凡又没有那么多忌讳的女客,要么是宗室贵女,要么是商家顶门立户的独生女,无论哪种,若是伺候好了,将来都是常来常往的大主顾。 “三位贵客来的可巧,今日空着的小院儿还有好几处景致极好的,不知三位贵客是喜欢墨竹还是牡丹?” 老鸨面上带笑,却并不谄媚,言语中的意思便是问顾弦思三人是喜欢公子还是姑娘。 花蔓曾在风月之地栖身,很懂得其中的规矩,上前一步将那老鸨拉到一边,未开口之前便先将一锭金子塞了过去,低声道:“我家二小姐带着小少爷先来了一步,您给引个路就行。” 那老鸨是个懂眼色的,她握紧的金子,不动声色的收到袖子里,高声道:“原来是订潇潇居的贵客,快里面请,泽公子恭候多时了 分卷阅读48 。” 这竹贤馆虽说是男女客都接待,但却很少遇到男女客一起来的,更何况顾澜和顾承逸相貌出众本就惹眼,花蔓一提老鸨便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竹贤馆开门迎客,向来不去询问客人来意,别说眼前这三位女客看起来神态温和,即便是来捉奸砸场子的,他们也不会在主楼里拦着,会先送到小院中再想办法解决,不能影响了主楼的生意。 老鸨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穿过庭院,朝着里面走去。 “三位贵客,潇潇居是泽公子的住处,泽公子书画双绝,箫音更是冠绝京城。他一向是不怎么见客的,今日贵府的两位小客人送来了一副前朝的草书,泽公子甚是喜爱,故而破例相见。” 老鸨看似在介绍着馆里的公子,实则是在告诉顾弦思几人,那位泽公子与她们要找的客人并不熟识,让她们莫要牵连的意思。 “贵馆里的公子倒是有些意思,”花蔓随口接话,“您放心,我们只是来坐坐,见识一下而已。” 潇潇居位于竹贤馆的最深处,幽静却精致,秋风拂动之间,落叶沙沙作响,清冷幽咽的箫声随风而来,叫人闻之心生悲凉。 “玩乐之所怎么吹奏如此悲戚之乐?” 顾弦思微微皱眉,神色有些不愉,小逸体弱,不适合听这般乐声,恐伤了心神,顾澜也太不小心了。 老鸨赔笑道:“不过是取乐罢了。” 一进潇潇居的院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常跟在顾澜身边的两个女侍卫,顾弦思便知道没找错地方。 那两个女侍卫本想开口训斥,却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缩了回去,对着顾弦思拱手行礼,顾弦思也不理会她们,径自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屋内倒是一副很正经的听曲场面。 顾澜和顾承逸并排坐在下面的位置上,姐弟两个都是用手支着脑袋侧耳倾听的模样,倒是乖巧。 见到顾弦思进来的一刹那,顾澜脸色一变,就想躲藏,却发现屋内空旷,只有一个门,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看来看去最终竟是躲在了顾承逸的身后。 顾承逸却是有些惊喜的跳了起来,不管身后想要拉住他的顾澜,直接对着顾弦思扑了过去,顾弦思一把接住他,揽在手边,嗔道:“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跟着你二姐胡闹,仔细我收拾你。” 顾承逸脸上挂着小奶狗一般讨好的笑容,撒娇道:“长姐别生气,我跟二姐只是来瞧瞧热闹,正说一会儿要去你府里玩呢。” 顾弦思才不相信这两个偷跑出来的小东西会去她府上自投罗网,她瞪了顾承逸一眼,转头看像顾承逸口中的“热闹”。 在顾弦思闯进来的时候,屋内的箫声便已经停了下来,那吹箫的泽公子此时也站了起来,含笑看着顾弦思姐弟两个,正好与顾弦思的眼神对上了。 即便是见惯了美人的顾弦思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泽公子当真绝色。 天底下最好的画师,也无法凭空画出这样一位美人来,他仿佛是上天眷顾的宠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 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鼻峰挺拔,唇若丹朱。 最难得的是这么精致的五官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女气,只是带着如水的温柔和清雅的书卷气。 这样的男子,沦落于青楼楚馆之中,让人不得不叹一声可惜。 泽公子单手握着玉箫,对着顾弦思弯腰一礼,声音温润如春泉:“贵客临门,是阿泽的福气,小姐若是不弃,不妨稍坐片刻,品一杯清茗可好?” 顾弦思不语,只是盯着泽公子看着,她总觉得此人眉目之间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泽公子躬身而立,任凭顾弦思上下打量,却面不改色,气度依旧淡然。 “长姐,你有没有觉得,泽公子有点像一个人啊?” 顾澜见顾弦思没有真的发怒,大着胆子凑了过来,“若是带上个面具,你瞧他像不像楚公子?” 一个妓坊的公子怎么能与她的阿楚相比! 顾弦思下意识的就想开口驳斥,但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毕竟如今在世人眼中,琼辰长公主府的楚公子应该是遭了她的厌弃被处死了的,她不该在意。 “像他有什么好的?” 顾弦思不屑的一笑,“像他当细作吗?他如今应该还在京郊的乱坟岗上躺着,你若是想念,倒是可以去那儿瞧瞧。” “哎呀,好端端的,长姐你说这个做什么?” 顾澜双手抱臂,夸张的跳开,“小逸还在呢,长姐你也不怕吓着他。” “你还好意思说,”顾弦思伸手作势要打,“你自己想出来玩,做什么非要拉上小逸?” 顾承逸连忙道:“长姐,是我在宫,在家里闷得慌,才央求二姐带我出来玩的,你别怪二姐。” 顾澜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是为了陪小逸散心才出来的。” “你就替她遮掩吧!” 顾弦思无奈的摇了摇头,“玩够了没 分卷阅读49 有?可愿意回去了?” 顾承逸乖巧的点了点头,顾澜却道:“别啊,长姐,我可是偷,咳咳,拿了一副前朝的狂草来,才换得泽公子一见,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泽公子的茶泡的极好,不如你也坐下来尝尝吧。” 顾弦思仔细打量了一下顾承逸,见他脸色尚好,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眼神中还有几分哀求和期待,便也狠不下心来强行将他带走。 罢了,反正出来都出来了,倒不如玩个够,也省的回去了再惦记。 姐弟三人商议的过程中,泽公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始终未发一语,直到顾弦思被顾澜拉着坐下,他才走上前,跪坐在对面,亲手泡了一杯茶,送到了顾弦思的面前。 花蔓上前一步,一手抓住泽公子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接过茶杯,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叫茶香四散。 “茶水滚烫,公子小心些。” 花蔓娇笑着松开泽公子的手,将茶杯放在顾弦思的面前,那坦然的态度,仿佛刚刚不是她强行抢茶,而是泽公子没端稳一般。 泽公子低眉浅笑,顺从的道:“多谢姑娘提醒。” 顾弦思这才端起茶杯,却也没喝,只是慢慢摇着闻着茶香,她觉得这位泽公子有点意思,不过是个流落烟花之地的罪奴,也不知这一身气度和本事,是谁人□□出来的。 这竹贤馆名声在外,果然是有些门道的。 有顾弦思坐镇,顾澜更没了忌讳,兴高采烈的对着那还在一旁查看情况的老鸨道:“去再叫几个公子来伺候,要能歌善舞的,刚刚那箫声虽美,但太过凄凉,一点都不应景。” 老鸨神色一滞,开口解释道:“这位贵客,按馆里的规矩,您既然请了泽公子相陪,那——” “没关系,就按贵客的意思吧,”泽公子打断了老鸨的话,“几位贵客既是出来散心的,热闹一些才好。” 顾澜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泽公子:“可是坏了你的规矩?” 泽公子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哪里就有那么多规矩了?不过是订给俗人看的罢了。几位贵客皆非俗人,无需理会那么多,只管玩的高兴便是。” “长姐,我就说他像楚公子吧?” 顾澜啧啧了几声,“瞧瞧这洒脱的气度,要不长姐你将他带回去得了,反正你府里如今也少了一位管事的公子。” 他才不像阿楚呢。 什么洒脱大度,那都是装出来糊弄人的,她的阿楚分明就是个醋坛子。 顾弦思的眼前浮现出昨夜苏傅楚可怜兮兮的眼神,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嘴里却道:“昨儿起便不缺了。” 顾澜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了,昨儿长姐刚得了新人,如今正是热乎的时候,自然对旁人没兴趣。只可惜我如今还住在家中,不然定会将泽公子带走,这样的美人留在这地方,当真是可惜了。” 身为妓坊罪奴,被人当成物件一般品头论足是常有的事情,泽公子安然听着姐妹两个的对话,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其实泽公子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他越是淡然,顾弦思便越觉得不对劲。 她总觉得,这个泽公子是知道她们身份的。 否则在听到她们两个姑娘家毫不顾忌的讨论将他带回谁的府上的时候,他也许不会觉得屈辱,但至少应该是惊讶的,毕竟大安虽然民风开放,也没到寻常姑娘家就能往家里买公子的地步。 顾弦思一边随口答这顾澜和顾承逸的话,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泽公子。 他到底是心思□□,从她们的言谈中猜到了她们的身份,还是另有目的呢? 那么今日顾澜突然带着顾承逸偷溜出宫来这里,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引导的? 顾弦思探究的眼神叫泽公子后背发麻,但他却不敢有分毫退缩,因为一旦他慌了,那今日也许便是他的死期。 毕竟琼辰长公主如何心狠手辣,京城里无人不知,一旦真的让她怀疑,他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他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老鸨叫来的公子们打破了潇潇居内有些诡异的气氛,欢乐的乐声随之响起,更有一擅舞的公子,手持一把羽扇翩然起舞,姿态恣意优雅,引得顾澜和顾承逸连声叫好。 泽公子悄悄退出了门外,守在外面的顾澜的女侍卫见他出来并没有阻拦,任由他一个人往后院走去。 “公子不在屋里伺候着,一个人出来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一道柔媚的声音迫使泽公子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却见花蔓倚在廊下,正瞧着他。 “屋里的香没了,我去后面拿一些。” 泽公子开口答道,态度坦然。 花蔓轻哼了一声:“泽公子这话说的不实,我怎么瞧着,那香盒里还有许多呢?” 泽公子笑着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屋中香盒里的香是馆里备下的,香气太媚,不适合屋中那位小公子。我刚刚已经将香炉浇灭了,想要去取些平和的香来焚。” 分卷阅读50 他这话说的不假,可就是让花蔓觉得奇怪。 屋中的香气是风月之地常用的香,虽然媚意重了些,但于身体并没有什么害处,这也是为什么花蔓没有拦着泽公子焚香的原因。 按理说,他们不过是寻常客人,既然香无碍,那泽公子根本没有必要出来换香。 他这样做与其说是刻意讨好,倒不如说是另有目的。 “倒也不必麻烦了,”花蔓的声音娇媚,语气却算不上亲和,“我家公子体弱,不适合焚香,泽公子无需去取香,还是回去伺候着吧。” 泽公子亦没有勉强,顺从的转身往回走去,路过花蔓身旁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道:“姑娘看着娇弱,手劲倒是不小,你刚刚在屋中抓住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姑娘打算折了我的手腕呢。” 说着,他撩起右袖,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皓腕来,上面赫然几个手印,此时已然有些肿了起来。 花蔓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那可是对不住了,我没想到泽公子竟然这般‘娇弱’,不过想来也是,像泽公子这般人物,合该被人藏在屋里精心养护,不该出来做事,平白弄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她这是话里有话,故意试探,可泽公子却像是完全没听懂一般,叹了口气道:“若非苍天不肯眷顾,谁又愿意沦落风尘呢?我却没有姑娘那般好命,能得遇贵人,再不必为了活命日日笑脸迎人。” 泽公子这话听得花蔓神色大变,他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看出了她曾经的出身? “姑娘手腕上的印记刚刚露出来了。” 泽公子面向花蔓,又露出自己的左手腕,上面一朵黑色的山茶盛放,显得十分的诡异。 花蔓脸色的柔媚尽失,声音冷如冰霜:“公子想要保命,还是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泽公子将衣袖理好,转过身去背对花蔓,轻声道:“我对姑娘没有丝毫恶意,你我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当懂我。如今我只想好好活着,琼辰长公主,我可是绝不敢招惹的。” 说罢,他抬脚离开,再一次走进了屋内。 花蔓看着泽公子进屋之后,方才抬起左手,掀开袖口,盯着手腕上那黑色的山茶发呆。 这是罪奴进入妓馆之时的烙印,除非将这块皮肉整个削掉,否则一辈子都无法除去。 有这个烙印之人,无不都是从地狱里走过一遭之人,是为了活命,不惜践踏自己尊严之人。 不,应该说,他们已然不是人了,因为他们早就被强行抹去了一个人应该有的羞耻之心。 为了能活下去,他们任人糟蹋作践,付出了太多,所以绝不会做任何可能会危及自己性命的事。 泽公子露出左腕的标记,是在告诉她,他只想好好下去,绝不会作死。 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他没有这么简单呢? 屋外两个苦命人的争锋屋里的人并不知道,倒是玩的很尽兴,直到顾承逸玩累了,神情有些倦怠,顾弦思才打断了跳舞的公子,带着众人离去。 顾弦思出手很大方,一张银票叫老鸨笑开了花,一路恭敬的将他们送到门口,口中直说着下次再来玩,一行人刚行至主楼,就见到一个迎客的小厮被人踹飞,倒在了他们的面前。 顾弦思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抬头看去,却见踢人的是个白衣公子,瞧着那相貌,竟是分外的眼熟,好似昨日刚见过啊。 苏傅楚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弦思,他有些尴尬的收回踢人的腿,硬着头皮迎向顾弦思的目光,眸中满是无辜—— 公主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顾弦思面色如铁,冷冷一笑—— 呵,本公主倒是想知道知道,你怎么敢来这种地方! 第29章 “哎呦,苏公子,有话好说,您手下留情啊!” 被踹翻在地上的小厮扶着腰爬了起来,对着苏傅楚连连作揖。 “您要找苏小姐,小的带您去便是了,您消消气,消消气。” 原来他是来找苏若南的。 顾弦思心中的酸意稍退,还不等她开口,顾澜先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平原侯刚捡回来的便宜儿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却不想竟是个这般鲁莽的性子。苏若南一向自诩清高,来这种地方定是背着人的,被这小子这么一闹,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顾澜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我倒要看看,今后苏若南还有没有脸面不屑于长姐你养公子的事情!” 苏傅楚没有搭理那小厮,而是径直走到了顾弦思一行人的面前,躬身一礼:“在下一时情急,差点冲撞了几位,在这儿给诸位赔个礼。” 顾弦思心中瞬间明了,他这是来找搭戏的人来了,随即柔媚的笑了一声,道:“苏公子打算如何向我赔礼呀?” 苏傅楚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皱着眉毛后退了两步。 分卷阅读51 顾澜连忙阻拦道:“长姐,这个可不行!” 苏傅楚跟苏朗可不一样,长姐若是动了苏傅楚,平原侯怕是要发疯的! 顾弦思依旧盯着苏傅楚看着,眼神中带着外人都能看得懂的意思:“怎么,苏公子冒犯了我,只打算口中说一句赔礼了事?也不知道是苏公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呢,还是平原侯府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 话说到此处,她亦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虽然大安朝玩乐之风盛行,像竹轩馆这般招待女客的妓馆亦不少,但为了名声,女客们通常都不会自报家门,而其他人即便是认出她们的身份,也不会明说。 可今天竹轩馆的客人们算是长见识了,前有平原侯府的公子不顾自家妹妹的名声,公然前来找人,后有眼前这位不知是哪位公主,就这么大喇喇将身份说了出来,丝毫不避讳。 看年岁,莫不是那位府内美人如云的琼辰长公主? 是了,也只有这位公主会如此不顾忌身份,公然为难平原侯家的公子。 “肯定是那位,昨儿我亲眼瞧见平原侯将义子血淋淋的送到那位府上,那位心里有气,今儿为难平原侯的儿子也是正常的。” “伤风败俗,一个女子强抢侯府义子,又公然来妓馆寻衅,像什么样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诋毁公主?那平原侯府算是什么好东西,自家义子不护着,儿子女儿一起来逛窑子,要我说,公主干脆将这个也一起带回来得了,看看苏侯舍不舍得对亲生儿子动家法!” “你这婆娘竟敢骂我!光天化日你一个婆娘来妓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不知羞!” “老娘就是骂你了怎么着?就许你们男人花天酒地,我们女人就不能逍遥快活?老娘有的是钱,乐意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管得着吗?” 顾弦思跟苏傅楚这边的戏还没演下去,竹轩馆的客人们倒是打了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操起一把椅子跟几个男子站成一团,竟是不落下风,挥舞之间砸碎了不少碗碟,惊得主楼里的其他客人纷纷躲闪,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顾澜和顾承逸目瞪口呆,顾弦思偷空看了一眼苏傅楚—— 还演吗? 苏傅楚亦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这下好了,倒不用他费心思宣扬,今日这场面怕是不出半日,便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老鸨欲哭无泪,喊着小厮快上去阻拦,可混乱之中难免误伤,被牵连的客人有暴脾气的,也加入了战局,本来是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的战斗,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数十人的大混战。 竹贤馆的小厮又哪里能控制得了这样的场面? 他们能做的,不过就是想办法将陪客的姑娘和公子们抢出来,叫他们别被打伤了罢了。 “风飒,去帮帮那位替我说话的姐姐,别叫她吃了亏。” 顾弦思见苏傅楚不再演下去,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若真闹出人命,却是不美。 风飒应声而去,几步翻到那女子身边,刀未出鞘,只以刀背相击,便叫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人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其他人被风飒的身手所震慑,亦是停下了打斗的动作,一起看了过来。 那壮硕女子将手上已经支离破碎的椅子丢到一边,豪气的对着风飒拱手道谢:“多谢女侠援手。” 风飒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顾弦思的方向,道:“我家公主多谢您仗义执言。” 那女子眼中放光,跟着风飒走到顾弦思的面前,有些笨拙的小心翼翼行了个礼,顾弦思伸手拉住她,笑道:“姐姐今日这无妄之灾是因本宫而起,倒是要多谢你肯替本宫直言。” 那女子面上泛红,有些不知所措:“哎呀,我就是个粗人,可当不得公主这一声姐姐。公主为国和亲,是我大安的功臣,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受了恩惠的人还诋毁您的名誉!再说了,他们男人能三妻四妾,寻花问柳,凭什么咱们女子就不能养男人了?公主您放心,以后有人胆敢在背后非议您,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这是顾弦思归京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大安的功臣。 想她初回京城之时,天禄帝身边那些胆小懦弱之辈,怕西岐报复,竟想将她送回西岐给新帝为妃。 若不是父皇留给她的蓝羽令和外祖家态度坚定的支持,恐怕她会再入虎狼之地。 而如今,眼前这个普通的女子却说她于大安百姓有恩,实在是让顾弦思心中感慨万千。 那些领着朝廷俸禄,号称博学多才的朝臣们,竟是不如一个市井妇人有见识,当真是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有姐姐今日一席话,本宫便心安了,”顾弦思摘下腰间的玉佩塞进那女子的手中,“今后若有事,姐姐可往长公主府去。” 这一枚玉佩,代表的是她的一个承诺,也是她对于维护自己的百姓的感激。 她自幼受教于父皇,深知身为公主的责任,她自问无论何时,都做到了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 分卷阅读52 情,她问心无愧,当得起百姓的供养。 那女子的话也让在场的百姓们沉默了,很多人都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琼辰长公主心怀不满的呢? 先皇在时,这位公主曾经也是百姓们心中的明珠,在人们的期盼中成长,又为了守护百姓的安宁而远嫁和亲。 当年公主出嫁之时,京城里的百姓们携手相送,直送出京外十余里,为何她回归故国之后,却是流言不断,皆是骂名? 就算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又如何,那可是敌国的太子,杀了他的人不该是大安的英雄吗? 就算她府内美人如云又如何,她可是食邑万户的长公主,凭什么不能活的恣意一点? 有些流言是三人成虎,却经不起点破,百姓们虽然人云亦云,却也不是傻子,当真仔细想想,却不难发现,自己往日里仿佛是被什么人引导了,才会对流言信以为真。 “公主,是我错了,”一位并未下场争斗的中年文士开口说道,“这位大姐说的对,公主为我大安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我等受公主的恩惠,却不该妄议公主是非。今后若是有人再敢诋毁公主,我必与他争论清楚不可!” “对,公主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会护着公主的!” “再有人敢辱及公主名誉,我定会叫他好看!” 顾弦思从未想过,今日偶然来这竹轩馆,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即便如今在这里的只有数十人,即便也许他们只是一时被那女子感染,出去之后可能还会听信谣言,但她此时却觉得,他们真的很可爱。 天禄帝和太后为了毁掉她的名声不择手段,可这天下总有眼不瞎心不盲之人。 父皇曾经说过,皇族受天下百姓供养,自该反哺于他们。 所以即便她并不认同牺牲公主和亲是对的,她恨胆小懦弱逼她和亲的天禄帝,但若能一己之身保大安百姓安定太平,她亦是无怨无悔。 “我顾弦思自幼承教与先皇,受天下供养,若牺牲我一人,能换得大安百姓安定,我自是无悔,” 顾弦思往前几步,朗声道,“然西岐狼子野心,所求从不是一个和亲公主而已,如今西岐王军蠢蠢欲动,大有犯我边境之意,望平原侯和靖安军能不忘军魂,御敌于国门之外,不要再因边军无能,让无辜的百姓受苦了。” 顾弦思转头看向的苏傅楚,既然今日适逢其会,那她便帮他一把。 苏淮不是最喜欢煽动舆论吗? 那就让全天下的百姓督促他出兵西岐吧。 若是苏淮去了边境,那阿楚想要掌控平原侯府,就会容易很多吧? 苏淮病重之事,苏傅楚刻意的瞒下了,所以顾弦思完全不知道苏淮根本无法督军,亦不知今日自己这几句话,到底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苏傅楚知道,但他不会说,也不敢说。 他只是用虔诚的眼神看着他的公主,仿佛她会发光一样。 对不起,我的公主,可我必须得这样做,因为我不想再等了。 …… 如同顾弦思所预料的那样,她在竹贤馆里说的话很快传扬了开来,身在宫中的天禄帝亦是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 一道圣旨送到了平原侯府,可苏淮喝了药正在昏睡,苏傅楚出府去寻偷跑出门的苏若南尚未回来,一时间平原侯府竟是无人能接旨了。 前来传旨的太监被管家引着在门口看了一眼面色苍白躺在榻上昏睡的苏淮,终是只能放下圣旨,回宫复命去了。 天禄帝本在勤政殿等着苏淮进宫商议出兵西岐之事,却不想传旨的太监独自归来,气的他当场摔了茶杯,起身去了太后的慈恩宫。 太后这边正听伏寿公公汇报着顾澜带着顾承逸偷偷溜回来了的消息,见到天禄帝气冲冲的走进来,挥手示意伏寿下去。 “哀家与皇上说过多少次了,要学会制怒,”太后微微眯着眼睛,语气平缓,“身为帝王,自该喜怒不形于色,方才不会叫下面的人猜到你的心思。” “朕觉得,朕这个皇帝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天禄帝也不行礼,直接坐了下来,满身的怒气吓得前来上茶的小宫女浑身发抖。 太后睁开了眼睛,皱眉瞪视过去,斥道:“满嘴胡言!又出了什么事,叫你如此失了分寸?” 天禄帝灌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丢到一边,方才道:“母后您没收到宫外的消息吗?顾弦思公然与朕叫板,说边军无能才叫她为国和亲,朕传平原侯进宫商议,结果他竟然敢避而不见!这一个个的仗着自己手握兵权,全然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朕的皇帝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原来是为的这个,”太后无所谓的道,“那顾弦思都已经全须全尾的回了京城,她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是骗骗那些愚昧的百姓罢了,皇上只管叫人稍加引导,明儿就变了风向。“ 太后的语气转为嗔怪:“倒是苏侯昨儿病倒了皇上你不知道吗?什么天大的急事,非得这时候叫他进宫!赶紧叫太医去瞧 分卷阅读53 瞧,送些补品,莫要让苏侯以为皇上不在意他。” “苏侯苏侯,母后您就只知道苏侯!” 天禄帝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朕倒要问问,您跟苏淮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就那么关心他的死活!边军之事难道还不是天大的急事吗?朕是皇帝,朕要见他,他便是要死了,也该叫人抬进来!如今他这般轻忽于朕,与那顾弦思又有何区别?”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被他气的浑身发颤的太后,竟是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冤孽啊!哀家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明事理的混账来!” 太后被气的哭了出来,“哀家一心为他打算,他倒好,竟是怀疑起哀家来了。顾弦思手持蓝羽令虎视眈眈,哀家不倚仗平原侯还能倚仗谁,难道去倚仗那些随风倒的文臣吗?” 蒲嬷嬷赶紧上前轻拍太后的背帮她顺气,口中劝慰道:“太后莫急,皇上还年轻,一时意气罢了,亲生母子,哪里还能真的离心呢?奴婢这就去准备补品,叫太医送去,平原侯想必会明白太后您的心意的。” “罢了,哀家又能如何呢?” 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叫伏寿去吧。跟他说,见见苏侯新寻回来的那个公子,若是个能用的,明儿便叫进来给哀家瞧瞧。对了,顾涴何时回京啊?” 蒲嬷嬷笑道:“太后这是想念灵犀长公主了?她出京才多久,还没到普陀寺呢,等替您祈福归京,怕是要过年了。” “那孩子是个有心思的,她肯孝顺哀家,哀家也想给她寻个好前程,”太后重新恢复了一贯平和的模样,“也不急,哀家先瞧瞧苏家那小子如何,若是个能成事的,哀家倒是可以做一次月老。” …… 平原侯府内,苏傅楚拉着苏若南刚进了正院,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刚醒来的苏淮关切的问道,看着苏傅楚的眼神中都是慈爱。 苏傅楚轻轻揉了揉鼻子,心里想着是不是公主在惦记他,口中却道:“我没事,许是屋里药味浓了些激到了。” 苏若南浑身酒气,双颊酡红,嗤笑了一声:“矫情。” 苏淮刚刚已经听管家说了发生的事,怒道:“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去妓馆,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要了吗?” “光天化日不去,难道我要月黑风高的时候去?” 苏若南心中的委屈被酒劲所激,凭空生了胆子,竟然连苏淮都不怕了,直接顶了回去。 “若不是苏傅楚大闹竹轩馆,又有谁会知道我去了?你不骂他,凭什么骂我!” “你若不去那种地方,你兄长会去寻你吗?” 苏淮气的连连咳嗽,苏傅楚赶紧上前帮他拍背。 “此事是我处置不当,您别怪妹妹,” 苏傅楚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我追过去的时候,本没想闹大,可那小厮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实话,我觉得不对劲,怕妹妹着了歪门邪道吃了亏,才会动手的,却不想竟是正好撞上了琼辰长公主,闹成了如今这样,是我的不是。” “咳咳,这不怪你,”苏淮顺了气,抓着苏傅楚的手拍了拍,“今日之事为父叫人打探过了,实属巧合,琼辰长公主是去寻瑞王的,却不想正叫你们兄妹撞上。说到底还是若南不懂事,为父身体不好,今后你还得多管着点她,不能叫她这般胡闹了。” “凭什么!”苏若南醉的站立不稳,扶着椅子摇晃,“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爹爹你竟然叫他管我?我才是您的嫡女,我娘是您的嫡妻,他在我面前合该跪着伺候,凭什么叫他管我!” 她这话一出,苏傅楚神色黯然,苏淮气的又咳了起来,可苏若南兀自不肯罢休,继续嚷嚷:“苏傅楚我告诉你,平原侯府是我的,你给我趁早滚出去!” “你这个孽障!” 苏淮咳得双目通红,挺起身子怒喝,“来人,给我将她关到暗室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她饭吃,叫她好好清醒清醒!” 守在一旁的侍女应声上前,伸手去抓苏若南,苏若南自然不肯屈服,可苏淮身边的侍女皆会些功夫,她又哪里挣脱的开,几下功夫就被侍女们拖了出去。 苏傅楚看着苏若南被拖走的背影,叹了口气,劝道:“若南醉了,一时口不择言也是有的,你也不用与她计较,我,我也不会生她的气的。” “傻孩子,为父是不想你受委屈,”苏淮又重新变回慈父模样,“为父已叫人打扫祠堂,明日便带你前去祭告先祖,让你重归我苏氏门墙,等过些日子,为父寻个好时机,上书为你请立世子,到时候,再没有人敢嘲笑于你了。” 苏傅楚深深地看了苏淮一眼,却又立刻低眉敛目,似乎并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感动,苏淮心中满意,自不会强求,只是笑着叫他继续帮他念信。 宫里的太医和捧着赏赐的伏寿一起到了平原侯府,苏淮并不起身,而是叫苏傅楚出来相迎。 苏傅楚虽然不懂得接赏的礼节 分卷阅读54 ,但有管家在一旁提点着,也没出什么大错,太医进屋去给苏淮看诊,伏寿则是站在门口与苏傅楚说着话。 “咋家来之前还在想,以苏侯的谨慎,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认回了公子,今日一见,却是明白了,” 伏寿含笑打量着苏傅楚,“但凭公子的长相,便叫人无可置疑。公子与侯爷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想必太后娘娘见了您也会惊讶的。” 太后这么快就忍不住要见他了吗? 苏傅楚故作有些怯意的拱手道:“在下恐怕是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的。” 伏寿的目光深处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他脸上的笑容不减,继续道:“公子莫怕,太后娘娘甚是慈和,与苏侯也算是故友,公子只当是去拜见自家长辈即可,若是太拘谨,反倒辜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负了太后娘娘一番慈爱之心了。” “公公的意思是,太后要召见我?” 苏傅楚显得十分犹豫,“不知我要何时进宫,可否让我与,与父亲商议一下?” 伏寿依旧笑着:“不急,公子只管与苏侯商议,提前叫人往宫里送个帖子便是了。” 送走了太医和宫里的人,平原侯府再次恢复了平静。 苏淮折腾的累了,又昏昏睡去,苏傅楚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明心院里。 绿水早就等在屋里,见到苏傅楚进来,拧了热帕子叫他擦手,口中道:“家里来信了。” 苏傅楚愣了一下,随即低声笑了,昨夜见了面,白日里又见了面,这会儿竟是又送了信来,公主果然对他思念的紧。 素白的信封毫无标记,里面的信纸亦是最普通的一种,叫人根本查不出来历。 苏傅楚轻轻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四个大字力透纸背—— 【不,许,再,去!】 苏傅楚抱着信纸笑出了声,一点都没有他往里日清冷温润的模样,倒像是个得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子,眼里都是得意。 绿水有些嫌弃的瞥了自家公子一眼,催促道:“公子若要回信就快着些,我回来的时候,听到府中护卫说夜里要加岗哨,再晚我可送不出去了。” 苏傅楚这才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白字,提笔轻轻写上了一行字,塞进一个空白的信封中,交给了绿水。 顾弦思这边送出了信之后便叫人留意着回信,故而绿水刚将信送到铺子里,便有人送到了顾弦思的面前。 顾弦思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在她的想象中,苏傅楚的回信里应该满满是解释和保证,可谁知入眼的一句话,叫她啐了一口,直接丢到了一旁。 花蔓好奇的上前将那信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只有一句诗: 【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花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调侃道:“奴婢要是公主,便要‘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了。” 顾弦思翻了个优雅的小白眼,哼道:“碎挼花打人又不痛,有什么意思?你去找两根细细的枝条来,就放在榻上,下次他敢回来,本公主就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发娇嗔!” 第30章 第二日一早,苏淮强撑着起来,带着苏傅楚去了苏家祠堂。 祠堂中收拾的一尘不染,各色贡品摆放整齐,祠堂内奴仆恭立,为父子二人递上香烛。 若非苏傅楚探查苏家良久,定会被苏淮所欺骗,以为他对自己非常重视。 然而实际上,苏家数代人丁不旺,添人进口是大事,开祠堂请族谱那是要焚香斋戒,广邀亲友前来鉴证的,如今这看似架势十足,然则京城中的权贵世家心里都有数,这么草率的认儿子,可见平原侯对这个儿子也没那么重视。 苏傅楚心中嗤笑,苏淮这老狐狸就是心眼多,生怕将来掌控不住他,竟是在这时候就埋好了伏笔。 若是以后他有不驯,一句来历不正礼数不全,便可将他苏家人的身份抹去,反正无人鉴证他今日祭拜先祖,是非曲直还不是苏淮一人说的算? “傅楚,来给我苏家先祖磕头上香,从此以后你便是我苏淮的长子,是苏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苏淮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慈和的招呼苏傅楚。 不过就是对着一堆牌位磕头罢了,苏傅楚自没什么好忌讳的,他听话的跪倒在蒲团上,恭敬的磕头,又起身接过苏淮递过来的香,亲手插在苏淮刚刚插的香旁边。 看着香炉中一高一矮两簇线香,苏傅楚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就是喜欢苏淮这般自负的模样,若非如此,他今日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走进苏家? 今天苏淮以为用宗族亲情牵绊住了他,却不知他亦是要借这份血缘,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孩子,如今你可愿改口叫为父一声了?” 苏淮满怀期待的看着苏傅楚。 苏傅楚状似有些犹豫,轻轻咬了咬嘴唇,终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 分卷阅读55 这两个字对于苏傅楚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小时候为了一块糕点,他甚至还管西岐王叫过父亲,如今叫苏淮几声,也是无所谓的。 “哎,好好好,”苏淮畅然笑了,“今后苏家有你,为父就放心了。咳咳咳——” “天这么冷,你还病着,非得这么着急叫我祭祖做什么?” 苏傅楚一边帮苏淮顺着气,一边埋怨着,好似二人当真是亲昵父子一般,“便是晚几日,我还能跑了不成?” 苏淮扶着苏傅楚的胳膊,缓了一会儿方才道:“倒不是怕你跑了,只是为父猜想宫中会召见你,想让你名正言顺一些进宫,以免你受委屈。为父已经将请封世子的奏折递上去了,等你今日从宫中回来,也许就会有好消息。” “我今日就要进宫?” 苏傅楚诧异的问道,“昨儿那公公不是说,入宫前要先递帖子进去吗?” 苏淮点头道:“为父昨儿就叫人将帖子递进去了,今日午后,你便进去去拜见太后,不要怕,太后不会为难你的。” 还真的是急啊。 苏傅楚答应了一声,面上似乎有点担忧,但心里却是一片冷然。 太后急于见到他,是想要看看他是不是个能拉拢的; 苏淮急于现在就让他进宫,甚至连学习宫中礼仪的时间都不留给他,是怕夜长梦多,亦是不想叫他给太后留下太好的印象。 他们各怀心思,叫谁如愿,却是他说的算。 …… 许是白日里见了苏傅楚,晚上又被他用信调侃了的缘故,顾弦思萦绕在心头的担忧少了几分,昨夜她没叫西院的人来做香炉,亦是一夜好眠。 可惜这份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宫中便传来了消息—— 顾承逸病了。 顾弦思赶紧叫人将蓝穹从西院的药房里抓出来,带着他便往宫中去了。 刚进佑安宫,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顾弦思心里着急,也不等宫女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长姐!” 正在泡药浴的顾承逸猛然看到顾弦思进来,吓了一跳,赶紧抓了搭在浴桶边上的棉巾往身上挡,口中喊道:“你你你怎么直接进来了!” 顾弦思听他声音清亮,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屏风外面,笑道:“我哪里知道你在白日里沐浴,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 顾承逸拍了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惊魂未定的心,解释道:“这不是中午暖和嘛,太医叫这时候泡的,说阳气重。” 顾弦思在外间转了一圈,佑安宫里烧着地龙,着实暖和,倒是不用担心顾承逸着凉。 蓝穹进去查看了一下顾承逸的药浴,又给他诊了脉,出来回禀道:“公主不必担心,瑞王殿下想是昨日有些累到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御医调配的药浴不错,倒是不必另外服药了,只用药浴即可。” 顾弦思点了点头,又道:“难得进宫一趟,你且去瞧瞧瑞王往日里服用的药物和补品可有不足的,少什么叫人送进来。” 蓝穹领命而去,顾弦思叫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屏风外面陪着顾承逸泡药浴,姐弟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日常琐事,倒是难得能如此安静闲适的独处。 既然已经进宫了,顾弦思倒也不急着出去,便留在佑安宫陪着顾承逸用了午膳,哄着他睡去之后,方才带人离开。 蓝穹是男子,自然不方便在宫中走动,顾弦思叫他先去马车里等着,自己则是带着风飒去找顾澜。 另一边,苏傅楚进了宫门之后,便见到太后宫中的宫女候在门口,等着引他过去。 那宫女虽穿着素雅,却难掩姿色,性子亦是活泼大胆,一路上一直与苏傅楚闲聊。 苏傅楚一边留心宫中的地形,一边随口敷衍着,倒是叫那宫女有些不乐意的跺脚道:“奴婢好心给公子讲解,公子却一点都不在意,当真是白费了奴婢一番好意!” 苏傅楚突然停下脚步,那宫女诧异的回头看他,却见他对着她展颜一笑,如惊鸿乍现,叫那宫女心神一荡。 飞霞染上了宫女的脸颊,她微微低头,轻声道:“公子为何这般看着奴婢?” 苏傅楚不答,只是抬手指着前路:“劳烦姑娘继续引路吧。” 伏寿候在慈恩宫门口,见到苏傅楚过来,亲自引着他进正殿等候,而那宫女,却是进了后殿。 宫女跪在太后的面前,将一路上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回报着,她记性极好,将苏傅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仔细讲来,没有丝毫的隐瞒。 太后听完后,问蒲嬷嬷:“阿蒲,你瞧着如何?” 蒲嬷嬷道:“奴婢瞧着,苏公子秉性淳朴了些,却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她这话一则是说苏傅楚没有失礼,二则是说看不出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太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若真是个惊才绝艳的,哀家反倒不放心。” “那太后可要出去亲自见见他?” 蒲嬷嬷向来摸 分卷阅读56 得准太后的心思,这一句不过就是为了给太后垫话罢了。 果然,太后摇头道:“苏侯请立世子的奏折已经送进了勤政殿,哀家此时见他怕是会惹来皇上不快。罢了,你与他说哀家身子不适,就不见他了,引他去澜儿宫中坐坐。” 这安排倒是蒲嬷嬷没想到的,她诧异的问道:“您不是有意撮合苏公子和灵犀长公主吗,怎么又叫他去见咱们公主?咱们公主心中喜欢的是兰家世子,苏公子虽然也不错,可与兰世子却是云泥之别。” “兰家拖着澜儿的亲事许久了,哀家就是要告诉他们,哀家的女儿,不是非他们兰家不可。” 太后的目光中露出一抹嘲讽之意,“兰诏只在意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却根本不记得,哀家也是兰家的女儿!如今蓝羽令归了顾弦思,澜儿的婚事兰家也是一拖再拖,哀家等得起,澜儿大好的年华可等不起。兰清霖自诩奇货可居,清高的很,如今有了平原侯世子,他亦没那么风光了。” “可皇上尚未同意平原侯请封世子啊,”蒲嬷嬷沉吟道,“您是不是太过急切了,毕竟苏家公子出身不正,想要封世子,也没那么容易。” 太后轻笑:“你且看着吧,如今靖安军与西岐的战事在即,这世子皇上是一定会给的。出身正不正的,又有什么关系,平原侯身中皇室秘药,难道还能再生出个出身正的儿子不成?” …… 正殿中,苏傅楚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良久,却没有丝毫的不耐。 伏寿亲自端了茶过来,送到苏傅楚的手边,道:“这是陈年的普洱,不知苏公子可喝的惯?” 苏傅楚接过茶杯,浅尝一口,赞道:“茶汤浓郁醇厚,当真是好茶。” 伏寿好奇道:“大安百姓甚少饮用普洱,咋家瞧着公子这模样,竟是喝的惯的?” 苏傅楚点头道:“我前些年跟着商队去过西南的十万大山,寻了一批上好的普洱回来,就在我京中的铺子里存着,公公若是有空出宫,不妨去我铺子里坐坐,也正好帮忙品鉴一下那普洱是否纯正。” “这敢情好啊,等咋家休沐的时候,定去叨扰公子。” 伏寿与苏傅楚又闲聊了几句,就见蒲嬷嬷从后殿走了出来。 蒲嬷嬷仔细打量了苏傅楚几眼,笑着恭维道:“苏公子好人才,竟是与平原侯年轻时这般相似,叫奴婢一时竟回忆起往昔来。” 苏傅楚起身答了一礼,有些好奇的往后殿方向看去,蒲嬷嬷又道:“太后娘娘今日午膳用的不好,如今才刚刚有些困意,今日怕是无法叫公子拜见了。” 在祠堂听苏淮说已经将请封世子的奏折送进宫,苏傅楚便想到了今日可能会白跑一趟,苏淮赶在太后要见他之前递折子进宫,就是要逼着太后避嫌。 不过也好,做事不能太心急,如今他在平原侯府尚未完全立住,此时还是要顺着苏淮的意思来才行。 苏傅楚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故作几分懊恼的样子:“如此便太可惜了。” 蒲嬷嬷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公子难得入宫一趟,太后娘娘说,请您往昭华长公主的昭澜宫去坐坐。” “我是外男,去长公主宫中,怕是有些失礼吧?”苏傅楚有些迟疑的说道。 “无妨的,昭华长公主性子活泼,常与世家子弟一起骑射,您只管去坐坐便是。” 说着,蒲嬷嬷招呼了刚刚引苏傅楚进来的宫女道:“你引着苏公子去昭华宫,等送了苏公子出宫再回来。” 那宫女应了一声,便往前面引路,苏傅楚自是不能拒绝,只得跟着那宫女身后,离开了慈恩宫。 等他们走远了,蒲嬷嬷方才问伏寿:“你觉得苏公子如何?” 伏寿却不答,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蒲嬷嬷对着伏寿的背影啐了一口,怒道:“没根的狗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 顾弦思是先一步到昭华宫的,她进门的时候,顾澜正在发脾气。 “凭什么今天不让我出宫?就算不让我出宫门,我去佑安宫看看小逸都不行吗?” 顾澜将妆台上的首饰掀了一地,“你们再拦着我,信不信我将你们全都抽成大花脸!” “又要用兰表哥送你的鞭子抽人?仔细他知道了生你的气。” 顾弦思缓步走了进来,开口逗她。 顾澜惊喜的跳了起来,几步窜到顾弦思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长姐你竟然进宫来看我!不对,你是来看小逸的吧?你看看她们,非得拦着不许我出门,我想去瞧瞧小逸都不行!” “小逸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顾弦思拉着顾澜到榻上坐下,“你合该被关几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偷去妓馆了。” 顾澜不依:“别人说我便算了,怎么长姐你也说我?女子去妓馆怎么了,难道只许他们男人玩乐,不许我逍遥?” 顾弦思拍了拍顾澜的手:“可不是我不许你去,我是怕被某人知道了,又要罚你抄书,我是心疼你这 分卷阅读57 双手,无辜被你连累。” “谁怕他了,”顾澜哼了一声,“我那是给外叔祖父面子,否则凭他也想管住我?” 顾弦思故意叹了口气:“那好吧,看来今日我是白跑一趟了,某人写来的信,咱们昭华长公主应该也没兴趣看的。”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作势要撕,急的顾澜扑过来抢,姐妹两个正在榻上闹成一团的时候,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平原侯家的苏公子求见。 顾弦思浑身一僵:……苏傅楚你给我说清楚,你跑来昭阳宫求见顾澜是什么意思?! 顾澜趁机将顾弦思手中的信抢走,直起身道:“怎么哪儿都有他?不见,我见他做什么。” “别啊,人家都来了,叫进来见见吧。” 顾弦思嘴角勾着一丝冷笑,“你难道不好奇这位苏公子要见你做什么?” 顾澜一边展开信一边道:“我看是长姐你好奇吧。昨儿我就瞧见你俩不对劲,一直在那儿眉来眼去的,当着小逸的面儿我没敢多问,今儿你得与我说实话了吧?你是不是看上那苏公子,打算带回府里当个公子了?” 顾弦思瞪了她一眼:“莫要胡说。” “啧啧,长姐你竟然也会有羞怯的时候啊,”顾澜瞧着那信上一开头便是教训她的话,撇了撇嘴,直接塞进了枕头下面,歪着头对着顾弦思眨了眨眼睛,“其实以苏公子的身份,给长姐你做个驸马也是使得的。” 顾弦思抬手在顾澜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嗔道:“叫你不要胡说你偏说。平原侯要是乐意与我结亲,也不会将苏朗伤成那样了,如今人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是是是,长姐你最会怜香惜玉了,”顾澜捂着额头退到顾弦思够不到的地方,“那这苏公子,咱们到底是见啊,还是不见啊?” “见,为何不见?” 顾弦思站起身来,任由同行的风飒帮她整理好衣服,“瞧瞧他的来意,若是他敢打你的歪心思,看我替兰表哥收拾他!” 苏傅楚跟着宫女走进来,看到危襟正坐一脸冷意的顾弦思时,也是蒙了一下。 怎么如此之巧,明明都是临时起意去的地方,却偏偏总能碰到公主? 苏傅楚规规矩矩的对着顾弦思和顾澜行了一个大礼,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正式的对顾弦思行礼,心里觉得有些好玩,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苏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竟是在这宫里横行无阻,连长公主的寝宫你都敢踏足?” 顾弦思并未叫起,任凭苏傅楚跪在下面,语气听着冰冷,却暗含着只有苏傅楚听得懂的调笑之意。 “公主谬赞了,”苏傅楚拱手答道,“在下昨夜被碎花打了头,今日便有些精神不济,像是在太后宫中失礼了,故而未得太后娘娘召见,叫在下来给昭华长公主赔罪。” 他这句答非所问,毫无逻辑可言的话,听得顾澜一头雾水,奇道:“什么碎花打头?你在母后宫中失礼了,来给我赔罪做什么?” 顾弦思倒是听懂了,这是太后召他进宫却又不肯见他,将他打发到顾澜这儿来。 太后的目的倒是不难猜,不过就是想皆有苏傅楚的身份,故意做出叫他们相看的样子,实际上怕是冲着兰家去的。 但苏傅楚却故意将事情引到因为昨日妓馆之事前来赔罪上,既叫他跟顾澜传不出闲话,又将太后不见他的事情归咎到昨日的冲突,倒是打了一手好主意。 不过—— 顾弦思狠狠瞪了苏傅楚一眼: 呸,你才是碎花! “咳,想必苏公子是为昨日的事来赔罪的吧?” 顾弦思终究是心疼苏傅楚的,见他跪地垂头答话,仿佛当真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神色有些萎靡的样子,便舍不得再为难他了: “那赔了罪便起来说话吧。” 苏傅楚低头掩去嘴角的笑意,恭声道:“是,在下昨日惊吓到了两位公主,向两位公主赔罪。听闻瑞王殿下病了,不知是否是在下之过,在下心中着实难安。” “瑞王之事与你无关,起来吧,有什么事坐下聊,别像是我们姐妹两个欺负你一般。” 顾弦思的语气似有些嫌弃,但苏傅楚却是从她接连的两句起来听出了心疼,心里熨帖的很,自是听话的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顾澜的目光在顾弦思和苏傅楚之间来回游移,心中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 若说长姐看上苏公子了,那一开始便没必要叫他跪着为难他;若说长姐不喜欢苏公子,怎么就随便一句赔罪便叫他起来,还留他坐下聊天? 哎,长姐的心思,当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虽然说是坐下聊天,但是顾弦思和苏傅楚其实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二人心中都有顾虑。 顾弦思顾忌自己的身份,怕显露出想与苏傅楚亲近的意思,叫苏淮打听了去,为难苏傅楚; 而苏傅楚则是发现顾澜神色有异,怕她看出端倪,故而不敢多言。 毕竟他还是 分卷阅读58 慕容楚的时候,便与经常出入琼辰长公主府的顾澜见过数次,虽然那时他一直带着面具,也难保言多不甚被顾澜看出破绽来。 昭澜宫中气氛十分的诡异,那个被派来跟着苏傅楚探听情况的宫女在门口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东西,心里暗暗埋怨顾弦思来的不是时候。 太后娘娘要叫苏公子跟昭华长公主独处,命她将听到的情形稍加“修饰”传扬出去,可如今有琼辰长公主在,她便是再想添油加醋,也传不出什么太后娘娘想听到的闲话来。 以琼辰长公主的名声,说不定传出去就变成了她跟苏公子的风流韵事,那可就要坏了太后娘娘的事了。 “苏公子,时候不早了,奴婢送您出宫吧。”那宫女觉得情形不对,在门口开口催促道。 苏傅楚倒是并不拖沓,听到这话直接起身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顾澜急着看兰清霖给她的信,立刻摆了摆手示意苏傅楚自便,顾弦思却是站了起来,先一步往抬脚往门外走去。 行至苏傅楚身边时,顾弦思顿了一下,侧头道:“本宫也要出宫,不如苏公子与本宫同行一段?” 苏傅楚微微皱眉,状似有些为难,却还是咬牙答应:“是,长公主请。” 顾弦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昭澜宫,苏傅楚紧随其后,顾澜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全都是疑惑。 这什么情况? 为什么她长姐就这么跟着苏傅楚走了? 长姐,我知道您看上苏公子了,但也没必要重色轻妹到这种程度吧? 至少,您要走也跟我打个招呼吧! 第31章 顾弦思让苏傅楚同行,其实也只不过是想与他多相处一会儿,顺便气一气打歪主意的太后,倒也没想真的当众与他亲近,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没想到,行至宫门口,苏傅楚竟是无视了平原侯府的马车,自然而然的跟到了她的马车面前。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了? 顾弦思停下脚步,转回身对着苏傅楚挑了挑眉毛。 苏傅楚拱手为礼,恭敬的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准许在下探望阿朗,只是殿下的马车,在下实不敢无礼踏足。” 这人竟然还想跟回公主府去! 顾弦思目含嗔意,哼道:“苏公子若是不上本宫的马车,那便只能跟在马车边上,如奴仆一般走着去了,到时候满京城都知道苏侯的公子给本宫为奴,却也是有趣的很。” 说罢,她不再理会苏傅楚,径直上了马车。 苏傅楚站在马车下,面色纠结万分,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着平原侯府的护卫道:“你们不必跟着了,回去告诉父亲,我去探望一下阿朗,稍后便回家。” 跟着苏傅楚进宫的护卫首领,正是那日奉命将苏朗用暗椟送到琼辰长公主府的人,他亲眼见过那日的惨烈状况,自然不放心苏傅楚跟着去,连忙劝阻道:“公子,不若咱们先回府去禀告了侯爷,再备了重礼去探望,您这般空着手去,不是叫朗公子觉得咱们府里不重视吗?” 苏傅楚为难的摇了摇头:“我也想给阿朗多送些东西进去,但长公主不允,只许我一人进府探视。放心,我身上带着银票呢,送再多东西,也未见得有银子管用。” 那护卫头领一时想不出其他劝阻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傅楚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等马车缓缓离去,他才反手一巴掌拍在身边护卫的头上,吼道:“还不赶紧回府去禀报侯爷!” 马车上,看到苏傅楚钻进来,顾弦思故意冷着脸抬高下巴盯着他,那不满意不痛快的气息,叫苏傅楚灿然一笑。 “是谁惹公主生气了?” 苏傅楚走近,就想在顾弦思身边坐下,“要不要阿楚去替您出气?” 顾弦思一巴掌拍在苏傅楚的腰侧,不许他坐,哼了一声将眼神撇开,不再看他。 苏傅楚噙着笑意,当真不坐了,而是直接跪倒在顾弦思的脚边,他伸出手抓向顾弦思的手,却又一碰即回,仿佛不敢冒犯了她一般。 顾弦思不自觉的握了握自己的手,对于那还没来得及体会到的温暖触感就这么消失了感到十分的不满,她斜眼瞪向跪在脚边好似很乖巧的苏傅楚,心里却知道,这人就是一只小狐狸,故意在这儿撩拨她呢。 “果然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竹轩馆里美人如花,公主榻上昨夜可是添了新人?” 苏傅楚语调婉转幽怨,仿佛受了千般委屈,却不得不隐忍一般。 顾弦思气的啐了他一口,怒道:“我还没与你计较你去妓馆之事,你倒是恶人先告状来了!若不是顾澜调皮,将小逸拐去了竹轩馆,我对那种地方才没兴趣呢,倒是你,我瞧着倒像是对那里很是熟悉。” “原来公主您是去找妹妹的,巧了,我也是去找妹妹的。” 苏傅楚眯着眼睛笑着,当真像是一只小狐狸了,“苏若南不满我与苏淮亲近,跑到竹轩馆去胡闹 分卷阅读59 ,我去找她本是想闹大些给苏淮添添乱,去不想遇到了公主,演了一出好戏。如今这靖安军无能的谣言一传出,苏淮那儿倒是用不着我添乱就忙的焦头烂额了。” “苏淮可不是个傻子,你还是收敛着点吧,”顾弦思有些担心苏傅楚玩脱了,“如今他对你的疑虑未消,你犯不着为了一个苏若南惹他怀疑,今日也是,你就这么上了我的马车,就不怕苏淮误会?” “误会我与公主有染吗?” 苏傅楚眨了眨眼睛,“这也不是误会呀,我瞧着公主刚刚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一般呢。” 顾弦思抬手作势要打,苏傅楚也不躲,反而将头靠在了顾弦思的大腿上,只道:“公主要打别打脸,不然回去我只能说您要对我用强,我拼死反抗了。” “你就浑说吧!”顾弦思被他气笑了,也不再逗他,伸手将他拉起来,不叫他跪着,“说吧,今儿非要跟我回府,又打的什么主意?” 苏傅楚虽然人是坐在了顾弦思的身边,可头依旧枕在她的大腿上,他背对着顾弦思,轻声解释:“苏淮今日带我拜了祠堂,又将请封世子的奏折递进了宫,我得让他抓到些把柄才行,否则又不知道他会打什么歪主意想要控制我。” “请封世子?” 顾弦思将手搭在苏傅楚肩上,轻轻的抚摸着,“他为何这般着急呢?若是顾承允答应了,那等他出征之时,岂不是叫你能更容易掌握平原侯府了?这实在是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你还是小心着些,谨防有诈。” 苏傅楚微微闭上了眼睛,偷偷握紧了拳头。 苏淮对于自己的病情遮掩的极好,时至今日,公主尚不知苏淮无法出征。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昨儿太医给苏淮诊过脉,今儿苏淮便带他祭祖给他请封世子,这一切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公主信他,才会不曾怀疑。 若是叫公主知道他骗了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替苏淮出征,那公主定会很生气的吧? 若是公主肯罚他,他自是甘心承受,可若是公主从此不理他不要他了呢? 一想到或许因此会叫公主厌恶他,苏傅楚心里便如同针扎般难受,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想一直被公主护在身后,他想拥有可以守护她的力量,就必须得去冒这个险。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向公主解释,今日非得跟来,也并非是他口中说的要给苏淮把柄什么的那般冠冕堂皇,他只是想趁着公主尚不知道实情的时候,多与她待一会儿罢了。 苏傅楚没有答话,他翻了个身,将头埋在顾弦思的身上,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肢。 顾弦思只当他日夜与苏淮斗法太累了,也没多想,只是温柔的拍着他的胳膊,柔声道:“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我叫人直接将马车赶进府内,不会有人瞧见的。” 苏傅楚“嗯”了一声,嗅着顾弦思身上熟悉的香气,当真迷糊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醒了就起来吧,”顾弦思用手捏住苏傅楚的鼻子,“你倒是睡的踏实,我腿都叫你压麻了!” 苏傅楚睡的有些茫然,呆愣愣的坐起来,极其自然的蹲跪在地上给顾弦思捶腿,顾弦思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她对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顾弦思狐疑的盯着苏傅楚的眼睛,总觉得这人今日怪怪的,出奇的黏人不说,还动不动就摆出这幅姿态,就像是当初她刚教导他的时候,他不小心弄坏了她的书,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生气一样。 苏傅楚对着顾弦思弯了弯眼睛,答非所问:“公主比花好看。” 顾弦思气的锤了他一把,嗔道:“你没完了是不是!” …… 苏傅楚当真是去见过苏朗之后才离开长公主府的。 如今的苏朗已经不能姓苏了,即是入了公主府,他便自请按照公主府的规矩,选了青字为姓,从此唤作青朗,不过府里的人依旧习惯于唤他朗公子。 有月明在旁时时照料陪伴,青朗再没了求死之心,对于暗椟之事,慢慢也淡然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总归是他叛离了苏家,苏淮有一句话说的极对,叛家背族者不配为人。 既不配为人,又何谈脸面,这是他应该承受的责罚,没有不甘愿的道理。 苏傅楚自然不是来安慰青朗的,他是来提醒他,他们之间的交易尚未结束。 这公主府里如今管事的碧渊蓝穹,一个是暗卫出身,一个是神医传人,没有一个看得懂账本的,他才离府多久,碧渊竟然妄想把账本往铺子里送,若不是他抽不开身,公主府还需要碧渊操持,他早就把碧渊从账房里揪出来扔进刑房里了。 不过术业有专攻,不会管家这事也怪不得碧渊和蓝穹,好在他当初计划将青朗送到公主府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点,与青朗有约在先,青朗需要替公主府做一年管事方可离开。 一年,这是他给自己的时限,他必须要这一年的时间内达成所愿,有能力重 分卷阅读60 新回到公主的身边,继续守护她。 不管月明扶着伤势未愈的青朗起身去账房的时候,心里有多怨怪苏傅楚冷心冷情,竟是连养伤的时间都不给足,但看着青朗认真整理账册,眼中重新有了光亮的模样,也只能暗自抹掉了眼泪,说不出一个不字。 罢了,忙一些也好,有事情做,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 苏傅楚回到平原侯府的时候,已是晚膳时分。 苏淮面色不虞,没有动筷,直到他进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嘴里还是斥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皇宫门口,竟敢上了长公主的马车,传扬出去,我平原侯府的颜面何在!” 这还是苏淮第一次对着苏傅楚发火,苏傅楚却是不为所动,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径直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饭塞进嘴里,嘟囔道: “我被折腾了一天,都快要饿死了,你要发火,也等我吃饱了再发。” 说罢,也不理会瞪着眼睛的苏淮,挑挑拣拣的吃了起来。 苏淮养了一子一女,在他面前都是恭敬小心的,像苏傅楚这般无视他的怒火,没等他动筷就敢先吃饭的,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这火应该怎么发了。 “为父也没想到太后宣你进宫,竟会避而不见,反倒引你去了昭澜宫,”苏淮缓和了语气,“昭华长公主是要许给兰家世子的,你切不可多心。” 苏傅楚压根不信苏淮会没想到今日太后不见他,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个,他咽下嘴里的饭菜,说道:“那个刁蛮公主嫁给谁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我说,皇家的这些个公主们,没一个讲道理的,今儿在昭澜宫,若不是我舍得下脸面赔罪,说不准要被罚跪多久呢,这样的祖宗我是惹不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长公主们倒也不都是如此,还有一位灵犀长公主,性子温柔和顺,不过她如今去了普陀寺替太后祈福,不在京中,等她回来,为父倒是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见。” 苏淮也拿起了碗筷,慢慢吃了起来,他倒是跟太后想到一块儿去了。 平原侯府想要维系与皇室的关系,联姻是最好的方式。 以前他只有一个女儿,还要靠她招婿继承家业,自然是不可能送进宫去,而如今则是不同了。 灵犀长公主顾涴生母出身不显,性子又温驯,正是一个上好的儿媳妇人选。 至于苏傅楚愿不愿意,从来不在苏淮的考虑中,在他看来,公主下嫁后自会住公主府,若是苏傅楚不喜欢顾涴,那他大可在平原侯府里安置几房心爱的妾室,也没什么关系。 苏傅楚冷下了脸,将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冷声道:“我认你做父亲,是因为这是我娘的心愿,可不代表你能决定我的亲事,我不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娶的。” “为父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的亲事,自然得你同意才行。” 苏淮不想这个时候跟苏傅楚起冲突,立刻变了口气,“一切都等你见过了灵犀长公主再说可好?为父年纪大了,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跟你妹妹都能有个好归宿,自然是急切了些,你也要体谅为父。” 苏傅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闷头吃完了饭便要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问道:“若南如何了?” 苏淮没想到他突然问到这个,愣了一下,苏傅楚又问道:“你不会还没将她放出来吧?她不过就是心情不好出去玩闹了一下,至于罚这么久吗?那两位长公主不也去了么,我瞧着她们也好得很。” “哎,为父也是想要让她懂懂事,咱们苏家虽然显贵,但毕竟不是皇家,长公主不愁嫁,自然能肆意妄为,可为父还指望你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呢,怎么能任由她胡闹?罢了,既然你替她求情,那你便亲自去将她放出来,送回房中去吧。” 苏淮仿佛是个绝好的父亲,神态中带着的对女儿担忧和顾虑,苏傅楚理解的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在一旁伺候的管家有些不解的问道:“侯爷,让公子去暗室妥当吗?您不怕——”吓到了公子? 苏淮冷然一笑:“该叫他知道知道苏家的规矩了。这人心中没有畏惧,就会不懂事,今日他私自去了琼辰长公主府,我不当面罚他是因为怜惜他初回家中不懂规矩,等他送了小姐回去之后,你将家规送到他房中,叫他抄写一遍,与他说,这是苏家的规矩。” …… 平原侯府的暗室可不是什么优雅静谧的好地方,而是一座地牢。 暗室建在地下,本是用于存储食物的地窖,却被苏淮命人改成了一座地牢,专门用来惩罚府中犯了规矩的下人,就连苏若南和青朗,也因为不听话数次被关入其中,只是一般也就关上一两个时辰以示惩戒罢了。 可这一次不知是苏淮下了狠心要管教苏若南,还是因为有了苏傅楚之后他不在意这个女儿了,苏若南竟是在暗室中被关了一天一夜。 暗室的入口阴森,通道内气味也不好闻,苏傅楚进来的时候便皱起了眉头,心中只觉得苏淮当真是冷血到了 分卷阅读61 极点,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舍得这般惩罚。 而看到昏暗的烛光下,缩在暗室一角浑身发抖的苏若南时,就连他这个对苏若南并没有什么感情的人,都觉得她很可怜。 往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娇贵小姐,如今头发散乱,妆容斑驳,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里,不停的打着哆嗦。 单薄的被子抵挡不住地下的阴寒之气,冻得苏若南脸色惨白,她许是哭过闹过,泪痕打湿了面前的薄被,可如今却是已然一副绝望的模样,不哭也不闹,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只懂得抱紧自己,保存那一丝丝的温暖。 苏傅楚走到苏若南的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手,不出意料的冷如冰,他叹了一口气,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苏若南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沾染了体温的披风暖和的很,叫苏若南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苏傅楚,本以为已经哭干了的眼泪瞬间又滑落了下来。 “哥,哥哥——” 苏若南扑到苏傅楚的怀中,呜呜的哭着,“我错了,我喝醉了酒,都是胡说的,我很喜欢你的,我没有想赶你走,呜呜,我真的没有想骂你,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苏傅楚用手轻轻拍着苏若南的后背,柔声道,“我以为父亲只是一时生气,关你一会儿就会放你出去了,没想到竟叫你吃着这么多苦,对不起,是哥哥大意了,没能早些来救你。” 在幽暗冰冷的暗室里呆了一天一夜,苏若南的内心早已崩溃,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温暖怀抱的苏傅楚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带来了希望,让她只想紧紧的抓住不放。 而苏傅楚的话却叫她更加的怨恨苏淮,是啊,谁能想到她的爹爹竟会狠心如斯! 就连被她辱骂过的哥哥都会心疼她,可爹爹为什么一点都不心疼她呢? 苏若南抱着苏傅楚放声大哭,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去,连苏傅楚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时都未曾停止。 苏傅楚亲自将苏若南抱回了她的屋子里,而苏若南就这么大哭了一路,直到进了点了火盆温暖的内室,方才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 苏若南心中正是依赖苏傅楚的时候,自然不肯叫他离开,缠着他非得叫他哄她睡下再走,苏傅楚还在犹豫要不要狠心离开的时候,绿水找了过来。 “公子,管家刚刚送来了一本家规,说侯爷罚您今夜抄写一遍,小的瞧着好厚一本,您快些回去写吧。” 苏若南不知苏淮罚苏傅楚是因为今日他去了琼辰长公主府的事,还以为是因为苏傅楚替自己求情受罚,当即又哭了出来。 “爹爹这是要逼我去死啊!我,我不活了——” 说罢,竟是一头要往墙上撞去。 苏傅楚一把将她拦住,推到侍女们怀中,安抚道:“父亲罚我与你的事无关,你莫要多想,只管好生梳洗一下,用了膳早些休息。” 苏若南双目含泪,不信的摇头:“他原来就是如此,每次我叫苏朗做些什么,他就变着法的罚苏朗,不许他对我好,如今你对我好些,他又来罚你,这是巴不得天底下没有人对我好,他才会高兴!” 苏若南这话连一旁扶着她的侍女都听不下去了。 这些年来,侯爷是经常罚朗公子不错,但可从来没因为朗公子对小姐好而罚他,倒是小姐整日里胡闹还爱告状,没少连累朗公子受罚才对。 苏若南兀自哭闹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侍女神色有异,可苏傅楚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苏傅楚心下冷笑了一声,刚刚生出来那点可怜之意,被苏若南这一通胡说搅得一干二净。 刚刚他当真是昏了头,才会觉得苏若南可怜。 即便是被关了一天一夜狼狈至此,苏若南依旧还是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苏若南。 “好了,若南你别闹了,当心被父亲听了去还要罚你。” 苏傅楚面色依旧温和,态度却变了,“我也得回去了,你也听到了,父亲罚我今夜抄写家规,若是我没写完,说不定也要被关进暗室去了。” 苏若南还想要扑过来去抓苏傅楚,却被苏傅楚躲开了,她气的大喊:“他那么宠你,怎么可能会罚你去暗室,你就是不想陪我找借口而已!” 可不管她怎么喊叫,苏傅楚都不再犹豫,他吩咐了侍女给苏若南准备热水和膳食,看着她早些睡觉,然后便头也不回的随着绿水离开了苏若南的住处。 回到房中,绿水将那本家规递给他,口中啧啧道:“这苏家人真有意思,苏淮当面瞧着多疼你似的,背地里却叫人罚你,那苏若南更是嘴里没一句好话,像是全天下人都欠她的一样。要我说,你还是趁早离开苏家得了,再待下去,说不定哪天你也会变成朗公子那样的。” 苏傅楚展开那本家规,扫了几眼,上面自然是那古板无趣的一条条礼仪规矩,他将家规放在桌子上,竟是当真展开白纸准备抄写,绿水愣了一下,拦他道:“公子你还真的要抄这劳什子家规啊?这么厚,你今晚不打算睡了?” 分卷阅读62 “既然苏淮罚了,那我自然是要抄的。” 苏傅楚用笔点了点砚台,“若是想让我睡,便帮我磨墨吧。” 这罚抄家规是苏淮对他的试探,他只有乖乖听话,才会叫苏淮放下戒心。 “你睡不睡管我什么事,”绿水嘴里抱怨着,手却自觉的拿起墨条磨了起来,“等明日我就往家里传信去,我劝不动你,总有人能管得了你。” 苏傅楚放下手中的毛笔,正色看向绿水,认真的道:“绿水,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若还想跟在我身边,就不许擅自做主,我不让你传的消息,你只能烂在肚子里,否则你现在就回府里去吧。” 绿水磨墨的手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苏傅楚似乎要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定定的望着苏傅楚,可苏傅楚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的犹疑。 “公子,你若是伤到自己,公主肯定会生气的。” 绿水亦是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不回去,我得帮公主看着你,护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狼窝里呆着。” 苏傅楚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轻轻的笑了:“好,那你便留下来陪着我,相信我,我不会做出让公主伤心之事的。” 绿水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磨墨,苏傅楚看似在认真抄写着,然而心却早已飞出了窗外,飞向了他心之所向的地方。 公主,明日您应该会得到消息了吧? 您会不会生我的气呢? 第32章 苏傅楚抄了一夜的家规未曾合眼,而顾弦思这一夜也睡的很不安稳。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里晃,可是却抓不到,好像是的错过了什么,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昏昏沉沉的一夜,顾弦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直到第二天早上晨光照入殿内的时候,她倏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对着门口高声喊道:“碧渊,进来!” 碧渊果然守在门口,听到了顾弦思的召唤,推门而入,恭敬的半跪在门口。 “你去打探一下,苏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弦思终是察觉出不对劲来,“昨日他往宫内递了请封世子的折子,未免太过心急了,我总觉得,其中必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碧渊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敢隐瞒,顿首道:“太医院传来消息,苏淮旧疾复发了。” “什么旧疾,严重吗?” 苏淮对自己的旧疾一向隐藏的很好,顾弦思也是第一次听说。 “宫里也是刚刚得知苏淮身有旧疾。太医询问过常年给苏淮诊治的大夫,他说苏淮这旧疾每年冬天里都会发作,今年尤为厉害些。” 碧渊思索了一下,“去年公主从西岐回来的时候,本应由苏淮带领靖安军护送,他却声称病了不肯前去,咱们还以为是他故意推脱,现在看来,当时他应该也是旧疾复发了。” “每年冬日里复发的旧疾,”顾弦思用手轻轻点着枕边的面具,心绪不断的转动,“你去问问蓝穹,看他知不知道是什么病症。” “属下问过了,”碧渊继续答道,“蓝穹说,苏淮他可能是中了,皇室秘药。” 皇室秘药? 顾弦思的手指停在半空,心中有些诧异,却又觉得好似的确如此。 每到冬日发作,必是寒毒,苏淮又一直没有子嗣,这不正是用了皇室秘药的症状吗? 若是如此,那就不难理解苏淮为何这般急切的认回苏傅楚,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一生注定无子,苏傅楚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奇迹,又怎么会不欣喜若狂呢? 可他又是怎么中了皇室秘药的呢? 若是太后下的手,苏淮如今必不可能还站在天禄帝身旁,可除了太后,又有何人能拿到秘药? 顾弦思的心中有很多的疑问,然而时间太过久远,除非下药之人自己承认,否则此事早已无从查证。 “公主,属下还有一个消息要禀报。” 碧渊之所以一大早守在门外,其实就是想要禀报这个消息,只是他有点不敢说出口,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说的,总是要说的。 顾弦思抬头看过去,用眼神示意碧渊有话就说,碧渊咬了咬牙,开口道:“册封平原侯世子的圣旨,今日一早已经传到礼部,说是,说是要在世子出征之前昭告天下。” 顾弦思按在面具上的手指倏然一紧,冰冷坚硬的面具硌疼了她的手,可她却无暇顾及,不敢置信的惊到:“你说什么?谁要出征?” 碧渊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答道:“平原侯旧疾复发无法督军,已请旨由世子代替他前往岐山,统领靖安军与西岐会战。” “荒谬!” 顾弦思抬手将手中握着的面具重重砸在地上,“一个刚认回来的儿子,苏淮就敢叫他统领靖安军?且不说他是否有领军之能,难道苏淮就不怕战场上刀枪无眼吗!” 一直侍立在门口的花蔓走了进来,俯身捡起地上的面具,轻轻放在一 分卷阅读63 旁的桌子上,然后走到顾弦思的身边,蹲身执起她的手查看。 果然,莹白如玉的指尖上赫然有一道红痕,却是刚刚顾弦思手指用力捏面具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的。 “公主息怒,”花蔓拿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替顾弦思包住手指,“此事尚未昭告天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您先别急,不如先叫人往铺子里送信,问问公子情况。” “他若是肯说,昨儿就说了,还用的着我去问吗?” 顾弦思心中有怒气亦有委屈,昨天她就觉得苏傅楚不太对劲,却天真的以为他只是怕她追究他去妓坊的事,也没细问,如今想来,必是他早已经知道了自己要替苏淮出征,才会刻意讨巧哄她的。 不对,若当真是苏淮一厢情愿,那以苏傅楚的才智,想要推拒也没那么难吧? 想让苏淮信任难,想让苏淮生疑还不容易吗? 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敢情从一开始,他就在误导她,做戏给她看呢! “碧渊!”顾弦思越想越气,眼眶开始泛红,她狠狠的盯着单膝跪在门口的暗卫,怒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打算,故意瞒着我的?” 否则苏淮有旧疾这么大的消息,为何时至今日才传到她的耳中! 碧渊额头渗出冷汗,立刻改为双膝着地,低头俯身以头杵地,请罪道:“属下大意,未曾及时打探到苏淮的消息,是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但属下当真不知公子的打算,属下万万不敢欺瞒公主。” 他是公主的暗卫,只听命于公主一人,平日里玩笑便罢了,若是在这样的大事上,他敢与人合谋欺骗公主,那他这条命便不用要了。 顾弦思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迁怒,但她心中着实是怒意难平。 若是平常之时,苏傅楚想去军中历练,她不但不会阻拦,还会帮他铺平了道路,可如今却是战时啊! 西岐人野心勃勃,皇甫琰更是筹谋多年,一心想立下不世军功,此次西岐异动,不止是边军,就连西岐王军都驻扎到了岐山附近,明显不仅仅是试探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弦思才会有把握苏淮必会去岐山督军,却未曾想到,如今要去岐山的,换成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既然认罚,那就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顾弦思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叫人送信去铺子里,让他回府一趟,本宫要亲自问一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 信立刻就送到了铺子里,然而顾弦思只收到了一封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的回信,苏傅楚却是迟迟没有出现。 顾弦思不知道苏傅楚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根本不敢胡乱插手,毕竟人如今在苏淮的手中,若是她做了什么惹人怀疑的事,怕苏淮会对苏傅楚不利。 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苏傅楚被封了世子,朝廷上下抓紧筹备着他出征的事宜,她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仿佛呼吸都带着刺痛。 顾弦思整日里没有一个笑脸,公主府里的气氛压抑极了,挨了鞭子的碧渊也不敢偷懒养伤,四处搜集着西岐和靖安军的消息,只盼着公主看在他辛苦的份儿上,将火气留给那位惹了事不敢回来的正主儿,千万别再拿他这个无辜的暗卫出气了。 而此时的平原侯府里,亦是人心惶惶,因为苏淮和苏傅楚为了出征之事,已经吵了数日,父子两个谁也不肯让步。 苏淮本以为自己对苏傅楚如此看重,带他祭祖给他请封了世子,又日日演足了父慈子孝的戏码,如今需要苏傅楚替自己出征,他应该是不会拒绝才对,却不想苏傅楚态度坚决,就是不肯答应。 眼看着出征在即,苏淮再生气也不能当真对苏傅楚动手,怕将人打伤了更无法出征,只能按下性子,改为怀柔的态度,派人将苏傅楚叫到了祠堂中,打算与他好生谈一谈。 苏傅楚其实也在把握着尺度,他若是太快答应,一则怕苏淮生疑,二则怕不好谈条件,可若是拖得太久,叫苏淮失了耐心,即便是最后他去了靖安军中,身边也会有更多掣肘,不利于行事。 所以今日祠堂这一次谈话,于父子两个而言,皆是最好的时机。 苏傅楚踏入祠堂之时,苏淮正亲手擦着牌位上的灰尘。 “你来了,”苏淮没有回头,“过来,帮为父擦一擦上面那个牌位。” 苏傅楚应声上前,接过苏淮手中的棉布,顺着苏淮手指的方向轻轻擦拭,那是开国之时带领靖安军将西岐人赶出岐山之外的苏家先祖的灵位,也是因为他,苏家才能执掌靖安军的军权。 苏淮静静的看着苏傅楚将那牌位擦拭干净,又亲自拉着他一起净手,等苏傅楚将手上的水擦干净之后,苏淮方才将他拉到正中,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跪下。” 苏淮手上稍稍用力,苏傅楚顺从的跪了下来。 “知道刚刚叫你擦拭的牌位是我苏家哪位先祖吗?” 苏淮站在苏傅楚的身侧轻声问道,手却未曾离开苏傅楚的肩头。 苏傅 分卷阅读64 楚点头答道:“知道,是先祖苏瑾。” “嗯,正是先祖苏瑾。” 苏淮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敬的意味,“我苏家的爵位是打前朝承袭来的,先祖少时有纨绔之名,为京中的文人墨客所不齿。我大安开国之祖初登帝位之时,根基不稳,内有摄政王把持朝政,外有西岐、北戎虎视眈眈。先祖临危受命,率领靖安军阻击西岐王军,历时十数年,方才将西岐人赶出岐山,至此靖安军便驻扎在岐山脚下,为我大安镇守边关。” 苏傅楚抬头看着苏瑾的牌位,默然不语,苏淮又接着道:“苏家执掌靖安军数代,每一代家主都曾亲赴军中,或为历练,或为督战。为父年少时,亦曾经远赴岐山数年,与靖安军将士们同吃同住,放才能真正的掌控军心。即便是没有如今这场战争,为父也会将你送到靖安军中磨炼,这是你身为苏家未来家主的必经之路,虽然注定辛苦,但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是怕军中辛苦,”苏傅楚依旧抬着头,却没有看向那牌位,而是看向更高远的地方,“若是你要我去军中历练,便是数年,我也愿意去,可如今却是要与西岐交战,我——” “你怕了?”苏淮按住苏傅楚的手微微用力,心中略微有些不满,他的儿子,不该如此胆小。 苏傅楚摇了摇头:“不是怕,而是不愿。西岐毕竟是我娘的母国,我娘带着我四处漂泊,曾受过无数的白眼指摘,唯有在西岐的时日,我们受到的善意最大,我至今仍记得少时给我跟娘亲送吃喝的大婶,虽不富裕,但却着实心善。现在你要我领兵去伤害那些曾经在困难时对我伸出援手之人,我着实做不到。” 苏傅楚这话,却是出乎苏淮的意料了,他心中暗叹,果然是个心软的孩子,这样也好,心软的孩子才更好控制。 “傻孩子,说什么浑话呢,”苏淮轻轻的笑着,“为父又不是叫你领兵攻入西岐,你想这些做什么?如今是西岐王军想要入侵我大安,靖安军只是想要平息战事罢了。你即使担心靖安军会伤害西岐百姓,那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着?有你领军,靖安军自不会越过边境,伤到无辜百姓的。” 苏傅楚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在认真思索着苏淮的话,苏淮也不催他,父子两个就这么一站一跪,安静了良久。 终于,苏傅楚软下了身子,改跪为坐,自己揉着膝盖埋怨道:“既然是想讲道理,在哪儿说不行啊,非得叫我到祠堂里跪着说,也不知道给我准备个蒲团软垫,若是跪伤了膝盖,谁替你出征?” 他虽没有言明,但话中的意思便是应下了。 苏淮得偿所愿,也不计较苏傅楚的态度,伸手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揽在身边道:“为父是想让你知道,苏家的历代先祖为了守卫大安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此去靖安军中,也要秉承先祖遗志,不可堕了我苏家的威名。” “我既是答应去了,那必不会胡来的,只是父亲既然叫我去,那我便不想当个傀儡,躲在后军享乐,父亲该当让我能真正的见识一下战场才行。” 苏傅楚认真的看着苏淮,眼中仿佛壮志满满,像是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 苏淮本来确实是想让他在后军待着,只要平时露露脸就行,军中事务自有他的心腹处置,可苏傅楚刚刚应下了他,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倒是叫他无法直接拒绝。 思虑了一会儿,苏淮终是道:“也罢,你想历练也是好的,为父便将左前锋营交给你统领,若是战局不紧,你可以去前线见识一下,但切忌不可贪功冒进,军中事务还是要多听诸位将军的。” 苏傅楚等的就是这一句,他顿时高兴了起来,缠着苏淮教他军中事务,又要了苏淮亲笔写的认命他为左前锋营统领的文书,说以免苏淮反悔抵赖。 苏淮倒是也由着他闹,当真就写了文书给他,因为在苏淮看来,这文书也顶不了什么用。 一来左前锋营乃是靖安军的先头部队,一旦开战,会一直在前线游走作战,身在后军的苏傅楚即便是当了统领,也很难真的接触到这支军队; 二来左前锋营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精锐,根本不会因为他的一纸手书就听命于一个从未领过军武功平平的公子哥,所以这所谓的文书,不过是他哄着苏傅楚玩儿的罢了。 父子两个各取所需,皆是满意了,平原侯府连日来的阴霾尽散,人人挂上了笑脸,都在忙着准备世子出征的事宜,仿佛此战必胜一般。 而在京城另一边的琼辰长公主府里,顾弦思却是急的几夜没睡好,梦里总是苏傅楚浑身浴血的模样,可偏偏苏傅楚一直未曾露面,她只能自己憋着气,竟是将自己给气病了。 花蔓哄着顾弦思喝了药睡下,退出殿外,轻轻关上门,对着候在外面的碧渊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将消息递过去?公主气成这样,公子却连面都不露,这是什么道理?” 碧渊欲哭无泪的拱手告饶:“姑奶奶,我哪敢不送消息啊,我这背上的伤还没好呢,可不想再挨一顿!平原侯府现在跟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一般,别说人了,鸽子都飞不进去,我只能将消息放 分卷阅读65 在铺子里啊。” “说到底还是你没用,”花蔓不满的哼了一声,“我原以为世上男儿皆薄幸,唯有公子是特殊的,却没想到竟也同其他男子没什么差别!往日里公主一日睡不好,他便好似急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你瞧瞧公主都多少天没睡好了?便是叫了西院的人来伺候也没用,怎么就不见他心疼呢?” “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吧,”碧渊赶紧将花蔓拉到一边,“这样,我叫人留意着平原侯府,只要公子出门,定将消息带到行吗?你先哄着公主些,毕竟出征在即,公子即便是心里再想回来,也得找寻时机不是?” 花蔓知道为难碧渊也没用,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公主还是太傻,竟是一片真心完全交付了出去。 这男女之事,谁先动心,谁便会输,公主如今便是叫楚公子拿捏住了,否则他怎么敢欺瞒公主? 罢了,指望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她还是去给公主准备些清热的甜水,等会公主醒了哄她喝了,多吃些甜的,也许心里就没有那么苦了。 …… 即便是喝了蓝穹的药,顾弦思睡的也极不安稳,恍惚间,她又一次看到了曾经失去亲人的景象。 她的母后,因为生育弟弟难产而亡,那一日,栖凤宫里再浓烈的香料,也掩盖不住那冲天的血腥气。 她那时还小,并不懂得难产之事,还一个劲的发脾气,说宫女伺候不周,才叫殿内血气难闻,却不知她的母后含笑抓着她的手,叫她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的时候,血已将身下的被褥完全染透。 后来,父皇突然重病,卧床不起,她日夜守在床头,逼着太医一遍一遍的琢磨药方,然而即便是当时神医浮游尚在宫中,却依旧是无法挽回父皇积重难返的恶疾。 父皇在临死前,亲手将蓝羽令交到她的手中,希望她能持令自保,也护住弟弟,可她那时却是未曾在意,沉浸在父皇去世的悲痛中,被逼着服下秘药远嫁和亲,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蓝羽令的意义,才开始学会反抗。 再后来,她亲手杀了皇甫玟,却因为遮掩不周,走漏了消息,在苏傅楚带人来救之前,皇甫玟的亲随杀进了东宫,雪晴为了护住她,死在了她的面前,临死之前,雪晴还在对她说:公主,别怕。 她这一生,失去了太多至亲至爱之人,每一个都是亲眼目睹却无力回天。 她逼着自己坚强,逼着自己不断的成长,不顾惜名声也要与天禄帝母子抗衡到底,就是为了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不叫他们再受伤。 可是如今,她以为最懂她,一辈子都不会伤她的那个人,却欺骗了她,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离开了她的保护,要去那个随时可能会受伤甚至丧命的战场。 不止是敌人,就连他身边的靖安军都是苏淮的人,是她和他都无法掌控的,这一役,他需要面对的,绝不紧紧是西岐军的刀枪,还有身边那些不知底细,随时有可能将刀剑指向他的靖安军。 为什么他明知道自己绝不会同意,却还偏要去呢? 顾弦思睁开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头顶,他真的不怕她会生气,会担心,会难过吗?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又或者,他对她的驯服温柔,也只是在演戏罢了。 她真的了解他吗? 亦或者,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越是一个人待着,便越容易胡思乱想,纷杂的思绪叫顾弦思的头嗡嗡作响,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竟是气的自己眼泪掉了出来,继而不受控制的咳嗽了起来。 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顾弦思不想叫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瓮声瓮气的道:“咳咳,我没事,花蔓你去帮我炖点甜的东西吧,我想吃甜的。” 她一直便是如此,难过了就吃些甜的,嘴里甜了,心里就没那么苦了。 来人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缓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拉顾弦思的被子。 顾弦思紧紧抓住被子不肯放手,带着鼻音道:“都说了我没事,你不要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来人轻叹了一声,松开了手,然后顾弦思便听到了床边的脚踏上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人跪在了上面。 顾弦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然将蒙着头的被子掀开看了过去,果然,在她的床前跪着的,正是这几日一直在折磨着她的那个人。 第33章 顾弦思撑着身子坐起来,垂眸打量着跪在自己眼前的男子。 他一如她记忆里的柔顺,看向她的眼神仿佛看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就是这样的眼神迷惑了她,叫她全心全意的信着他,然而如今她却发现,她其实并不是完全懂他。 “为什么?” 顾弦思的脸色尤有泪痕,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为什么瞒着我?” 她语调中的委屈和难过,让苏傅楚的心猛然揪在了一起,他 分卷阅读66 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最终只能道:“是我的错,请公主责罚。” 苏傅楚的话叫顾弦思心里的火气涨得更高,他竟是连解释都不肯,就这么认了! 顾弦思纤手扬起,重重的挥向苏傅楚,却被苏傅楚抬手挡住了,苏傅楚握着顾弦思的手腕,眼神中全是愧疚,却还是道:“公主要罚,阿楚不敢不受,只是别叫我伤在明处,否则被苏淮发现,我无法解释。” 苏傅楚握住顾弦思的指尖冰凉,却叫顾弦思心中的怒火烧的更旺,他一向是温顺的,无论她要对他做什么,他都会纵容着她,她已经习惯了他完全属于她,他的反抗,叫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手掌之中。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甘愿受罚!” 顾弦思挥开苏傅楚的手,双手抓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扯,却未能扯开。 苏傅楚握住顾弦思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双手,柔声道:“公主当心伤了手,你要做什么,我自己来。” “把衣服脱了!” 顾弦思现在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伸出了尖锐的爪子,就想往苏傅楚身上去抓,可偏偏又要顾忌他的处境,不能随意发泄,气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地上乱转。 苏傅楚依旧是极其顺从的,当真自己解开腰带,一件件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甚至连贴身的中衣都没留。 顾弦思在寝殿内没头没脑的乱转着,抄起了桌子上的镇尺,觉得太重了又丢到了一边;摘下了墙上的马鞭,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摔在了地上。 她转回头去看苏傅楚,只见他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看似纤细却并不瘦弱的腰肢上,跪的挺直驯顺,看着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歉意和纵容。 他就是吃定了她不会把他怎么样! 顾弦思气恼的走回榻边,余光扫到了她之前与花蔓玩笑时,被花蔓插在床头瓶子里的几支细细的枝条。 那时苏傅楚写信暗喻她吃醋,她便叫花蔓准备了这枝条,说要等苏傅楚回来的时候,叫他知道厉害。 他一直未曾回来过,所以那枝条便一直插在了那里,没有丢掉。 顾弦思一把将一支枝条从瓶子里抽了出来,对准苏傅楚的后背就抽了过去,纤细的枝条在苏傅楚白皙的脊背上留下一道红痕,红痕的旁边却是一条条早已痊愈却无论如何都除不去的鞭痕。 那是他在西岐王庭时被人鞭打留下的伤疤,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伤痕累累的后背时那惨烈的场景。 这么多年,她给他穿最柔软的丝绸,用最珍贵的药膏,养得他一身肌肤如玉,却怎么也抹不平他曾经伤痛的痕迹。 唰。 又一道红痕出现在苏傅楚的肩膀上,那是她在西岐时,经常倚靠的位置。 那时她受了欺负,却不想叫他瞧见自己哭泣的狼狈模样,就会叫他背过身去,趴在他的肩头,任凭自己的泪水打湿他的肩膀,他肩头的温度,总是能安抚她的委屈和伤痛。 顾弦思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与苏傅楚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手上的枝条一下下在苏傅楚的背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那枝条极细,顾弦思又没有多大力气,这点疼痛对于苏傅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他的心却随着这一下下抽打,越来越痛,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而下,一滴滴坠落在地上。 她打的不疼,却每一下都打在了他的心上。 因为他知道他的公主有多么在乎他,心疼他。 西院的公子们整夜跪在冰冷的地上做“香炉”,公主都丝毫不在意,而他哪怕是躺在榻上,将那香炉放在胸口暖着,都会叫她心疼埋怨,怕他会睡的不舒服; 公主府内规矩森严,即便是亲密如碧渊风飒,做错了事一样要受罚,可只有他,无论他做什么,公主都是纵容的,从不舍得罚他,哪怕只是罚跪,都未曾有过; 他名义上是公主府的公子,是管事,可实际上公主府里人人将他当成主子一般尊敬,她叫所有人都挂上象征着身份的银铃,却总是将他的铃铛偷偷藏起来。 他知道,那是因为在她的心里,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他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她,因为她总是能分辨出他的气息。 即便是他欺骗了她,利用她的信任,离开了公主府,甚至瞒着她要去上战场,气得她生了病,她却依旧舍不得重责于他。 她不用镇尺,不用马鞭,选了这无法伤人的枝条,却叫他痛彻心扉。 他宁肯狠狠的挨一顿责罚,叫她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可到此时,她却依旧将他视若珍宝,叫他如何能安心离开她? 苏傅楚的心痛的难以呼吸,他一只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泪水难以抑制的滚滚而落,却叫身后气喘呼呼的顾弦思立刻停了手。 顾弦思是第一次动手打苏傅楚,她只瞧见他的脊背被她打的红痕遍布,却并不知道这样的伤到底有多疼。 见到苏傅楚突然这般模样,她心中一慌,手里的枝条跌落在地上,直接扑到他的身旁,焦急的去 分卷阅读67 抓他捂着胸口的手,她的脸上亦满是泪痕,声音里却全是担心。 “你怎么了?你身上有伤吗?还是我下手太重了?” 苏傅楚的泪滴在顾弦思的手腕上,叫她心疼极了,她有些懊恼的道:“我也不是真的想伤你,我,我就是气你瞒着我,这些年来,但凡你想要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你若是提前与我说清楚,我也不至于会如此生气。” 对不起,我的公主,是我懦弱,我不敢说。 因为我怕面对你的怒气和眼泪,我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会舍不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傅楚握住顾弦思的手,缓缓低头,虔诚的吻了上去,他的唇是热的,她的手背是凉的,可轻触之下,他却仿佛被她的手背灼伤了一般,一触即离,好像再多用些力气,便是对她不敬。 苏傅楚就这样捧着顾弦思的手,他的泪水沾湿了她的手背,将她心里的怒意冲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声叹息。 “你早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去是不是?” 顾弦思终极还是妥协了,她的阿楚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一般。 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这般可怜的模样,她还能如何呢? 难不成真的将他用一条铁链锁在床上,从此不许他离开半步吗? 她是既担心又害怕,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没来的时候,她胡思乱想,恨他欺瞒哄骗,可此时见他如此难过,她还是心软了。 苏傅楚慢慢抬起了头,原本清润的嗓音里带上了鼻音,再加上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尖,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对不起,公主,我——” 顾弦思抽出被苏傅楚握住的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仰着下巴带着命令的口吻:“行了,你想去就去吧,我又拦不住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敢伤到自己,就算你是平原侯世子,本公主依旧能治得了你!苏傅楚,你给我记住了,但凡你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一道伤痕,本公主就叫你好好尝一尝,我公主府西院调.教人的手段!” 色厉内荏的小猫吓唬不住狐狸,只会叫他觉得分外的可爱。 苏傅楚被顾弦思逗笑了,见她释怀,他心中的难受也减了许多,他俯身向前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道:“公主是打算叫我给你做‘香炉’吗?” 顾弦思却不肯饶他,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恨声道:“快,说你绝不会受伤,否则你别想走出这寝殿半步!” “疼,疼,公主饶了我吧,”苏傅楚识趣的开口讨饶,“我保证,我保证会完好无损的回来行吗?” 顾弦思这才满意的松开手,又轻轻帮他揉了揉被她拧的泛红的耳朵,苏傅楚大着胆子再次探身向前,慢慢凑近顾弦思。 苏傅楚在顾弦思面前一向是被动惯了的,总是任凭她处置却不敢主动,生怕冒犯了她,可这一次,他忍不住想要多靠近她一点点,就一点点。 苏傅楚的动作很轻很慢,他时刻注意着顾弦思的反应,但凡她有丝毫的不愿,他便会立刻停下来。 可顾弦思却没有躲闪,反而有些期待的看着他,她的阿楚难得这般主动,她为何不愿呢? 今日一别,怕是数月不得相见,她喜欢他的忍不住靠近,因为这让她觉得,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要占有他,她亦在他心里,是他真心想要的。 顾弦思的纵容叫苏傅楚的胆子更大了,他试探在顾弦思的唇畔轻啄了一下,见她眼神中带着鼓励,又贴了上去,彻底占据了她的朱唇。 这是苏傅楚第一次这般强势的掠夺,顾弦思很快便沉沦在了他那炽烈的攻势中,再无旁人的寝殿内,二人唇齿相依发出的声音分外的明显,很快,便又多了顾弦思和苏傅楚压抑的喘息。 而此时,苏傅楚突然放开了顾弦思,引得她不满的一拳锤在胸口,他低声闷笑,抱着她站起身来,将她放在了榻上。 殿外艳阳高照,殿内却是春宵美梦,累极了的顾弦思再没了胡思乱想的力气,搂着被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她却知道苏傅楚要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不许受伤。” 苏傅楚将顾弦思整个人用被子裹好,方才拾起刚刚放在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他看到桌子上那个被顾弦思摔的变了形的面具,微微勾了勾嘴角,拿起来放回顾弦思的枕边,又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公主若是生气想要拿面具出气,便用摔的,不要再划伤了手指了。” 顾弦思没有睁眼,哼唧了一声:“啰嗦。” 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因为她并不想看着他离去。 苏傅楚终究是不能久留的,即便是心中再不舍,也只能踏出寝殿,暂时离开他心爱的公主。 殿外,风飒、花蔓、碧渊、蓝穹甚至是青朗、月明和月星都守在门口,见他出来,蓝穹递上了一个布包。 “这里面是我准备的伤药,还有我师父留下的护心丹,你收好。” 花蔓这几日对苏傅楚很是不满,此时也没什么好脸色,却还是将一个 分卷阅读68 荷包丢给他,道:“大包的是迷药,能让闻到的人数息之内失去行动能力,小包的是解药,提前和水服用能抵御大半的迷药。” 苏傅楚将二人的心意放入怀中,拱手道谢:“多谢关心,我此去只怕要数月时间,还请诸位好生照顾公主。” 风飒点头道:“公子放心,只要我在,必保公主无恙。” 碧渊却道:“公主自有我们守护,公子还是操心自己吧,您这身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下再走?” 刚刚殿内动静可不小,自然逃不过碧渊的耳朵,他仗着苏傅楚如今没空收拾他,故意调笑,却又在苏傅楚走向他的时候,噌的一下窜到了风飒的身后,举手告饶:“我就听了前半段,后面可什么都没听见!” 苏傅楚站定脚步,对着风飒道:“劳烦风姑娘多盯着他些,若他偷懒,只管送去刑房,公主那儿便说是我吩咐的。” 风飒眼睛一亮,抱拳道:“公子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看着他的!” 这碧渊整日里以调戏她为乐,如今可算是被她捏住把柄了,有公子这句话,看他还敢言语轻薄! 苏傅楚无视碧渊委屈的控诉,又走向明显瘦弱了几分但精神尚好的青朗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到他的手中。 “我在苏淮书房的密匣里偶然看到了一些信件,这是我记下来摘抄的,如今我却是没时间去查证了,你且去求了公主,想办法查一查吧。” 青朗不知这是什么,但见苏傅楚说的郑重,点头收下,也递了一张纸给苏傅楚,道:“我在平原侯府十数年,也接触过一些靖安军的军务,这上面是我这些年来了解到的靖安军将领的情况,希望能对公子有所助益。” 苏傅楚收下谢过,然后不再耽搁,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轻身提气,消失在了公主府的围墙之外。 花蔓看着苏傅楚的身影消失,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寝殿大门,叹了口气道:“多情自古伤离别,当真是可怜了公主。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去膳房给公主做些甜果子,她醒来必是要吃的。” 月明握着青朗的手,与他对视了一眼,却道:“我也去,我上次做的蜜饯差不多好了,正好给公主尝一尝。” 风飒和碧渊一言不合,相约到园子里比武,蓝穹不爱热闹,更是早就独立离开了。 只剩下月星一头雾水的扶着青朗,纳闷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公子干什么去了,要去这么久?” 青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带着他转身离去,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若不是月星非要跟着,他今日也是不想叫他来的。 楚公子此去边关图谋不小,等他回来之时,怕是要在这京城里掀起轩然大波来,倒时义父他—— 哎,他如今是没资格过问这些事了,只希望这父子两个,不要闹到无可化解的地步就好。 …… 数日后,大安京城西门大开,禁卫军清开从皇宫至西门的主道,百姓们自发而来,守在道路两旁,等待着送那位新封的平原侯世子率领靖安军诸将领远赴岐山,守家卫国。 大安尚武,百姓亦是崇尚英雄,而顾弦思那日在竹轩馆里说的话,更是激起了京城百姓心中的血性,男儿既能身披战甲,腰带吴钩,又何须女子舍身取义,远嫁敌国? 靖安军的此次出征,正选在了民心最盛之时,百姓们都盼望着能有一场大胜,来一血数年前被迫将公主远嫁的耻辱,故而一时间竟是众志成城,平原侯世子初封便领兵出征,亦是传为美谈。 苏傅楚一身银甲,外披白色披风,威武中透着儒雅,正是历代靖安军统领的打扮,他眉目如玉,清雅俊朗,引得围观的少女双目泛光,脸颊微红,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的鲜花丢向了那俊美的年轻将军。 “招蜂引蝶。” 长街旁视野最好的酒家里,顾弦思倚着窗口向外看着,闷闷不乐的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花蔓笑弯了眼睛,故意调侃她:“今天宫中的践行宴公主本该出席的,您却说什么都不肯去,偏要跑来这里看,不然您就能早些叫公子带个面具,挡住了俏脸,也不至于当真被砸了一身的花。” 顾弦思不肯移开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的白袍将军,口中嗔道:“那干脆将他的面具还给他,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来历得了。” “倒也是不错的,至少没人敢惦记公子了不是吗?” 花蔓也走到窗口探头看去,此时苏傅楚已然走出很远,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而百姓们自发的在后面跟着队伍相送,街上开始混乱了起来。 “咦,那不是竹轩馆的泽公子吗?” 就在她们所在的酒家楼下,似乎起了争执,其中一个头戴幂蓠的男子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强行掀开了幂蓠,露出了底下一张绝美的面孔来。 顾弦思好奇的往下看去,却见其中一个浑身痞气的男人竟伸手摸向泽公子的脸颊,泽公子隐忍后退,却又被身后的一个男人在腰上摸了一把。 “公 分卷阅读69 主——” 花蔓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的开口。 顾弦思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想救他?” 花蔓点了点头:“他手上有山茶花的烙印。” 顾弦思心下了然,手上的烙印是花蔓难以抹去的痛,她这是觉得与泽公子同病相怜了。 “碧渊,把人带上来。” 顾弦思对着下面的人群高声喊道,人群里,碧渊正一脸好奇的看热闹。 碧渊答应了一声,走出了人群,一把推开还想对泽公子动手动脚的人,那些人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徒,见碧渊抽出了半截佩刀,立刻作鸟兽散。 不多时,包间的门被推开,泽公子跟在碧渊后面走了进来。 他被那几个男人拉扯了一阵,衣衫有些凌乱,然而配上那一张超脱性别的绝世容颜,却有种别样的美感,叫人有一种想要欺负他的冲动。 顾弦思撑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心道怪不得那几个男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耻的做出这等事,实在是这位泽公子太过诱人了。 “奴叩见长公主殿下,多谢长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泽公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深深的俯首磕头,他是罪奴出身,在长公主的面前,是丝毫不敢僭越的。 “今日泽公子倒是不装作不认识本宫了。”顾弦思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乖顺谦卑的男子。 泽公子不敢抬头,维持着俯首的姿势答道:“那日在竹轩馆,奴见公主未曾明示身份,故不敢说破,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他虽是替自己辩解,却并不求饶,而是甘心受罚,完全将自己置于尘埃之下,倒是叫人不忍心再逗他了。 “本宫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泽公子不必害怕,起来说话吧。” 顾弦思刚送走了苏傅楚,心中正是郁郁之时,难得眼前这个男子身上竟有几分当初她初见苏傅楚的感觉,倒也乐意跟他说说话。 泽公子并没有起身,仿佛有些畏惧的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立在顾弦思身边的花蔓,这小心翼翼的一眼,让花蔓的心一颤。 与其说泽公子像楚公子,不如说他像当初的她。 她初遇公主之时,也是这般被人欺负却不敢抵抗,被公主所救之初,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贵人开的玩笑,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公主叫你起来,你起来便是了。” 花蔓难得对一个男子有好脸色,她甚至伸手扶了泽公子一把,泽公子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对着她柔柔一笑,眼神中充满的感激。 顾弦思对着碧渊使了个眼色,碧渊会意点头。 公主这是叫他好好查查这个泽公子的来历呢。 啧啧,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啊,他还是第一次看的花姑娘对一个男子这般温柔。 他可得仔细查清楚,不能叫他们府里的姑娘吃了亏去。 第34章 泽公子虽然站起身来,却依旧不敢上前,更不敢落座,顾弦思也不难为他,含笑问道:“本宫只听大家都唤你泽公子,不知你姓什么?” 泽公子恭声回道:“奴本姓萧,进了竹轩馆后,老板给换了姓氏,取玉箫的箫字为姓,唤作箫泽。” 罪奴进了妓馆改名换姓是规矩,难得他只换了字却不换音,可见对于家族并没有什么不满,也不知道当初是因何获罪的。 这是箫泽的痛处,顾弦思自然不会当面问起,只是与他随意闲谈几句,箫泽恭敬小心,问什么答什么,并不多说半句,与那日在竹轩馆淡然自若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弦思觉得无趣,便不想再多谈,叫他下去,箫泽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出了门外。 花蔓悄悄的对碧渊道:“你叫人送他一程,这幅模样,别又被人给盯上了。” 碧渊点了点头,对着窗外招了招手,自有府中侍卫暗中随行,护送了箫泽回去。 于顾弦思而言,箫泽的出现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她根本不在意,不管箫泽是故意欲迎还拒还是真的不想攀附于她,都不重要,因为她救他本就是因为花蔓求情,而不是真的对他有什么兴趣。 然而顾弦思没想到的是,碧渊对箫泽详查之下,竟是带回一个让她不得不在意的消息—— 箫泽竟是她乳母的儿子! 顾弦思的乳母何氏出身内廷,本是宫中婢女,后被许配给一名侍卫,生子之时正赶上皇后兰氏有孕,便自请进宫,做了顾弦思的乳母。 何氏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相貌比之宫中的妃嫔亦不遑多让,可她却老实本分,从不肯打扮自己,也尽量不出现在先帝的面前,一心照顾好顾弦思。 顾弦思是很喜欢这个乳母的,她记得小时候母后怀了弟弟,胎像不稳,总是卧病在床,没有闲暇顾及她,只有乳母日日陪着她,从不曾离开她半步。 后来,母后难产而亡,身边的宫女多被牵连,何氏也被赶出宫去,那时顾弦思还小,并不了解 分卷阅读70 其中内情,后来她长大些想起乳母,派人寻找时才知道,乳母一家被贬为奴,流放边关了。 顾弦思从西岐回京之后,还曾派人打听过何氏一家的下落,却是杳无音信,不想那竹轩馆的箫泽,竟会是何氏的儿子,她的奶兄。 “走,去竹轩馆!” 顾弦思毫不犹豫的起身说道,她要去问问清楚,乳母如今是否安康,更想知道,当年她母后难产而亡是否另有隐情。 毕竟以她父皇的性子,单单是伺候不周被牵连,不至于将乳母全家流放,其中怕是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竹轩馆依旧是门庭若市,甚至在顾弦思来过之后,名声更加出众,毕竟京城里谁人不知琼辰长公主府里美人如云,连长公主都来竹轩馆,可见其中必有绝色。 门口迎客的还是那日接待顾弦思的老鸨,她一眼就认出了顾弦思,赶紧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赔笑。 花蔓示意她闭嘴,不要点破她们的身份,低声问道:“泽公子有空吗?我家小姐想见见他。” 老鸨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面前这位可是长公主殿下,她要见,哪有人敢说没空不让见的? 可这泽公子如今的情形—— “他有客人?” 顾弦思侧头看向老鸨,语气平淡而冰冷,吓得老鸨浑身一抖,连忙道:“没有没有,您里面请,奴这就去安排。” 依旧是最里面的潇潇居,可顾弦思等人进去之后,却不见箫泽,老鸨努力保持着笑脸,赔罪道:“殿下请稍等片刻,泽公子马上就到。” 这一马上,竟是叫顾弦思等了一刻钟,随着顾弦思的脸色深沉,老鸨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心中暗骂手下人动作太慢,若是惹恼了这位祖宗,他们这竹轩馆也不用开了! 就在顾弦思等的不耐烦,想叫人直接去找人的时候,箫泽终于出现了。 一日不见,他竟是比昨日在街上被人欺负时更加狼狈了。 一袭白衣遮掩不住他的狼狈,他应是刚刚匆匆洗了澡,发丝还在滴着水,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寒气,冻的他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努力的控制着不叫自己失了礼数,却难以抑制浑身的颤抖。 箫泽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请安。 “怎么这般模样?” 顾弦思走到箫泽的身边,蹲下身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直面于她。 她认认真真的观察着箫泽的脸,想要从中找出乳母熟悉的影子,可乳母离宫时她还太小,早已经记不清乳母的面孔,只记得乳母长得极好,眼前这箫泽若是乳母的孩子,也确实该如此好看。 箫泽并不敢与顾弦思对视,也不敢躲闪,垂着眼眸任凭顾弦思打量,还守在一旁的老鸨赔笑道:“既然泽公子来了,奴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了,潇潇居里有暗房,殿下只管尽兴。” 说罢,她也不管箫泽听到这话之后浑身抖得更厉害,急忙退了出去。 呼,可算是叫这位祖宗满意了,至于箫泽会被如何对待,那都无所谓,不过就是个罪奴罢了,长公主若是喜欢,竹轩馆里要多少有多少,随便她玩! “暗房是什么?” 顾弦思松开了箫泽,好奇的问道。 箫泽又是一抖,却不敢不答,再次俯首道:“暗房就在后面,公主若想——,奴,奴愿意伺候公主。” 他这话一出,顾弦思也明白了,那所谓的暗房,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八成是用来折磨人的,才会叫箫泽这般惧怕。 顾弦思重新坐了下来,花蔓走到箫泽的身边,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推到顾弦思的对面,手上用力,叫他坐下。 箫泽不敢反抗,顺势坐了下来,却是咬紧了牙关,脸色更加惨白。 “诶,你身上有伤?” 花蔓看他不太对劲,赶紧开口问道。 箫泽勉强一笑,答道:“昨日奴私自出馆,犯了规矩,受了些责罚,无碍的。” 花蔓不满道:“碧渊这个没用的,叫他派人送你回来,就是怕你受罚,他的人倒好,当真看着你进门就不管了,真真是榆木脑袋。” “既然有伤,你便随意些吧,不必如此拘着,”顾弦思知道了箫泽的身份,对他倒是多了几分耐心,“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祖籍何处,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家里又是因何获罪?” 箫泽没想到顾弦思会问他这些,楞了一会儿,去不敢不答:“奴家里本就是京城中人,娘亲曾在宫中伺候,爹爹做过侍卫。家中获罪之时,奴年纪尚小,知之不详,只依稀听说是伺候不周,才被发落的。” “那你爹娘如今在哪里?”顾弦思继续问道。 箫泽面上露出一抹伤痛:“奴的爹娘染了时疫,已经故去多年了。” 碧渊查到箫泽的奴籍之时,上面只写了他的出身来历,却并未记载父母双亡之事,所以顾弦思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定乳母如今还健在,可现在看来,果然是她想的 分卷阅读71 太好了。 乳母虽然是宫女,但却很得母后爱惜,从不叫她做粗重的活计,就是比寻常官家夫人也不差什么,哪里受得了流放之苦? 只可怜了箫泽小小年纪便被贬入奴籍,也不知道没了爹娘,他这些年是如何艰难的。 “我叫人查过你的奴籍,你生母姓何,曾经是我的乳母。” 顾弦思心中对箫泽多有怜惜,语气也十分的温和,“我之前派人去寻过你们一家,却一直没有音讯,却不想乳母早逝,竟无再见之日。好在如今叫我寻到了你,今后有我护着你,也叫乳母能安心些。对了,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箫泽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家里竟曾经与长公主有旧,呆愣在了当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最终还是没忍住低泣道:“得蒙公主惦念,娘亲在天之灵,也定然万分感念,只是奴一家命薄,时至今日,是剩下奴孤身一人而已。” 顾弦思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箫泽更是多了几分心疼。 当年母后故去,身边伺候之人皆遭牵连,可怎么也不至于罪及家人。 可怜这个本应该在爹娘宠爱下快活长大的孩子,因此承受了太多的伤害,他能撑到今日,也着实不易。 “好了,别难过了,”花蔓蹲在箫泽的身边,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泪,“如今你回到公主身边,便没人再会欺负你了。” 箫泽泪眼朦胧,哭的有些狼狈,却难掩绝色,他这样的相貌又是罪奴之身,自是饱受欺凌,又何曾有人这般替他擦过眼泪? 这算不得什么的关心,却叫箫泽哭的更加厉害,他本就挨了罚受了罪,身子很虚弱,这般痛哭之下,竟是当场哭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身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这屋子虽然不算大,却干净整洁,屋里烧着火盆,暖和的紧。 “你醒啦?” 花蔓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正好药好了,快喝了吧。” 箫泽也不问是什么药,顺从的接过来,自己轻轻吹着,一口一口的喝了个干净。 花蔓看着箫泽如此,更觉得他像极了自己。 当初她刚刚被公主救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心,不敢多问,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怕多说半句就被送回去,后来还是被公主骂了一顿,哭了一场,才安心了下来,明白公主是不会不要她的。 所以如今,她对箫泽很是耐心,因为她明白他的畏惧,愿意做那个带他走出心中桎梏的人。 “这里是长公主府,公主买了你的身契,今后你就是长公主府的人了。” 花蔓柔声给箫泽解释着,“公主说了,你的名字不错,不用改了,等你伤好了,便跟着府中的朗公子学习管家,先在府里做个管事。” 并非是顾弦思小气,不肯叫箫泽脱了奴籍,而是因为按照大安律例,因罪罚没奴籍者,非赦三代不可脱籍,故而不止是箫泽,就连花蔓和月明、月星如今也依旧是奴籍。 没有顾弦思在场,箫泽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他将喝光了的药碗还给花蔓,又重新靠回枕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没想到,我竟也会有如此幸运之时,”箫泽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亦或者不过是大梦一场,等明日醒来,我又会回到竹轩馆了?” 花蔓掩嘴柔媚的笑了:“要不你睡一觉试试看?” 箫泽也笑了:“还是别了,即便是梦,也叫我多做一会儿吧。” 箫泽身上的伤并不重,他毕竟是竹轩馆的头牌,老板还指望着他接客赚钱,又怎么舍得轻易打坏了他? 只不过妓馆惩治人的手段向来阴毒,刑罚用在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外人不好帮他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上药,只能叫他自己动手,将养了五日,才算是痊愈了。 这五日里,箫泽也没闲着,他住在西院,倒是认识了几位西院的公子们。 箫泽长得好,被带回府中尚未经过西院的调.教便有了管事的身份,在外人眼中自是极为受宠的,西院那些个想要出头的公子乐于奉承他,他问什么便说什么,特别是伺候顾弦思的规矩,更是说个了清楚明白。 所以当箫泽伤好了,顾弦思叫他到寝殿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身穿轻纱腰带银铃的绝色美人。 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当一个人的皮相美到了极致的时候,无论他如何打扮,都能叫人惊艳。 轻薄微透的薄纱衬的箫泽肌肤如玉,甚至比什么都不穿更加魅惑,他的仪态极好,腰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发出很有节奏的叮当声,仿佛变成了为他伴奏的乐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蛊惑。 顾弦思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向花蔓:……这是什么情况? 花蔓叉腰怒道:“是谁叫你穿成这样过来的?!” 箫泽没想到会遭到斥责,不敢再走近,停在了原地,乖巧的跪伏下来,他本就纤瘦,又穿的极少,这样一跪,腰肢完全显露了出来,平白多了几 分卷阅读72 分脆弱的美感。 其实除了苏傅楚之外,很少有男子敢在顾弦思面前蓄意勾引。 公主府西院的公子虽然众多,但却是自进府以来就活在重重的规矩之下。 他们这些人身份来历各有不同,有人是走投无路,有人想平步青云,而更多的,则是各方势力送进来的暗探。 顾弦思之所以留着他们,一则是故意放出她放荡好色的名声,麻痹天禄帝,二则是为了给幽梦香找些香炉。 这幽梦香是大安皇室的秘宝,无人知晓它的来历,亦无人知道它的用处。 幽梦香似金似石,寻常不会发出任何味道,必得放于特制的香炉之中,以人的体温暖着,才会激发其中的香气。 这香气有味而无形,即便是神医浮游也无法判定其功效,只能察觉出有安神的作用。 恰逢顾弦思夜不安寝,初时是苏傅楚整夜将这香炉放在胸口暖着,好让顾弦思安眠,可香炉沉重,苏傅楚又担心会打翻,经常一夜不敢安睡,顾弦思实在心疼他,说什么都不肯再用幽梦香。 所以苏傅楚便想出了个用西院那些公子做香炉的主意,反正这些人养在府中也是闲着,到不如人尽其用,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不过他们出身不明,为了防止他们夜里起了歹心,才有了这么多伺候的规矩,叫人身穿薄纱是为了不能藏兵器,叫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是为了让他们整夜保持清醒,不会被幽梦香气所侵袭,打翻了香炉。 而将香炉放在腰窝,又垂下银铃,则是为了限制行动,这样他们便无法动弹,不能做出任何危害到顾弦思的事情来。 香炉沉重,地面冰冷,甚至苏傅楚不许他们在寝殿内随意开口说话,而犯了规矩的,回去便是重罚。 在这一重重的规矩下,前来伺候的人又哪里还敢有其他心思,一个个都乖顺听话,只盼着好生熬过一夜,第二日不受责罚便是万幸了。 所以顾弦思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箫泽这般,看似规矩行礼,实则暗藏诱惑之人,可偏偏箫泽对她而言有些特殊,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西院公子那般动则责罚。 “箫泽,有一件事你记清楚了。” 顾弦思的语气冷了下来,“我将你带回府中,是看在与乳母的情分上,想救你出苦海。若是你一心只想着自轻自贱,那便回你的竹轩馆去,至少在那里,你曲意逢迎还能赚些银子,在公主府,却什么都得不到。” 箫泽不敢抬头,却端正了姿态,身上的媚态消去,只剩下顺服。 “今日看在你初入公主府,还不懂规矩的份儿上,我饶你一次,但仅此一次,若敢再犯,你便自己去刑堂领鞭子吧。” 顾弦思确实对箫泽有可怜有心疼,她将他救出来,是希望他能从过去被迫承受的命运中解脱出来,好好的生活。 无论他是想学文还是学武,她都会为他安排良师,但他若是还想靠谄媚逢迎过活,那她便当他是寻常的西院公子一般,不会再为他费心了。 箫泽以头杵地,颤抖着道:“奴知错了,再不敢了,请公主责罚。” 顾弦思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吓他,放缓了语气道:“那便罚你在西院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然后她转头对着花蔓说道:“你送他回去,好生与他说一说。” 花蔓俯身应是,又一次伸手将箫泽从地上抓了起来。 她扶起过箫泽数次,这是最粗暴的一次,下手没有丝毫的怜惜,箫泽身上的轻纱差点被她扯掉,银铃发出一串急速的响声,可花蔓却丝毫不理会,就这么拖着箫泽,直接将他扯出了门外。 “花,花蔓姑娘,您慢点,我衣服——” 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寒冷,离开了温暖的寝殿,箫泽立刻被冻白了嘴唇。 他本来身上就没穿什么,唯一的轻纱外衫还被花蔓扯得变了形,就这么衣不蔽体的被拖着往前走,急的他开口求饶。 花蔓却不理会他,毫不怜惜的就这样将他一路拖回了西院,甩进了房中。 箫泽冻的浑身颤抖,肤色青白,可脸上却羞的泛红。 这一路上虽然没遇到什么人,但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赤着身子在外面走,即便是箫泽,也接受不了。 箫泽稳住身形,正待开口说话,花蔓却是一巴掌挥了过来。 箫泽不敢躲,硬生生的受了,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得他一个趔趄,耳边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箫泽,你若是不要脸面,那谁也救不了你!” 花蔓气的眼中泛出了泪光,大声吼道。 这几日她日日给他送药,开解他宽慰他,想要帮他走出来,可今日他的举动,就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明白她根本就是对牛弹琴,白费了心思。 她以为他像她,虽被迫流落风尘,却是不甘心的,会牢牢抓住能挣脱出来的机会,可她错了,他其实一点都不像她。 他明明已经被救出来 分卷阅读73 了,却还想要以色侍人,简直是自轻自贱! “你若是想以色侍人,那便去找蓝公子好好学学西院的规矩,别把妓馆里那一套带进公主府来!若是再叫我瞧见你故作媚态,你这张脸,就不用要了。” 花蔓当真是失望极了,甚至不想再去瞧箫泽半眼,转身就要离开,在她出门之际,却听到后面传来箫泽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也不要我了吗?” 花蔓倏然回头,却见箫泽挺直了脊梁,直直的盯着她。 他的泪水划过了红肿的脸颊,脸上没有了习惯的笑意,仿佛一只被人抛弃了个小兽,眸中有万般的委屈和不知所措。 “你说的对,我是想以色侍人,因为我只会以色侍人。我从小学的,只有如何伺候人,脸面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从未曾拥有过。你说我自轻自贱,可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箫泽的语气里慢慢染上了绝望:“除了这张脸这个身子,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从未有人教过我,除了以色侍人,我还能做些什么。” 花蔓的眼泪潸然而下,是啊,他只是想活下去,又做错了什么呢? 眼前这个纤瘦的男子,他早已低如尘埃,自尊自重对于他来说,太过于奢侈,他以前要不起,如今也不懂得怎么要。 是她太急了,凭什么觉得自己几句关怀就能拯救他,她想要帮他,得慢慢的教会他才行。 第35章 “对不起,是我说的太重了。” 花蔓走回箫泽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床边,让他坐下,又拽了被子过来将他包住,自己则是蹲在了他的面前,用双手捂住他冰冷的手。 “阿泽,你别怕,要学会相信我,相信公主,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也不会不要你,我们都盼着你能变得更好。” 箫泽一如既往的顺从,任由花蔓拉着他的手不放,却是默然不语。 “我知道,一时间你没办法打开心结,但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你先试着忘掉竹轩馆教你的那些东西,就,先做一个普通人好不好?” 箫泽目光盈盈的看向花蔓,还是有些迟疑:“可是西院的公子不就是应该伺候公主的吗?是我没学好规矩,下次——” 啪。 花蔓扯开箫泽的手掌,用力在他的手心拍了一巴掌。 “你还想有下次?想挨打是不是?” 花蔓看似很凶,但她这样蹲着的姿势实在是没有一点气势,打手心的力度也轻的叫箫泽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这仿佛是教训小孩子一般的举动,让箫泽又一次羞红脸颊。 “原来还是知道羞的,你再敢胡来,我就像这样打你的手心和屁股,看你还敢不敢。” 花蔓弯着眼睛笑了,她如今可不就是得像教导小孩子一样教他吗? 箫泽弯了弯手指,却不敢将自己的手收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花蔓,不敢再开口说话。 “哎,我还是求了公主叫你离开这鬼地方吧。” 花蔓站身来,无奈的揉了揉箫泽的发心,“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几日我教你的,你一个字都没记住,倒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你记了个一清二楚。不行,得把你跟他们隔开才是,不然学不出什么好来。” 说罢,她转身就要出去,却被箫泽拉住了衣角。 花蔓疑惑的回头问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他们了?” 箫泽用力摇了摇头,有些涩然的开口:“我,我屋里没有伤药了,你能不能——” “没有伤药去跟蓝穹要呗,他那儿有的是,”花蔓有些不解,“你怕什么?” 箫泽低头咬了咬嘴唇:“可我伤在脸上,若叫人知道——” 花蔓愣了一下,早已掩埋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妓馆的规矩,无论如何责罚,都不能打脸,毕竟这张脸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若是有人私下伤了别人的脸,伤人之人是要受重罚的,箫泽不敢出去讨药,竟是怕连累了她。 “你傻不傻啊。” 花蔓抬起箫泽的下巴,仔细查看他脸上的伤势,她不会武功,即便是气急了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其实也伤的不重,只是有些红肿罢了。 “咱们公主府可没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做了错事就该被罚,哪儿错了罚哪儿才是道理。你若是不想被罚,以后就乖一点,好好的学,好好的做事,只要你不胡闹,就不会打你。” 箫泽眼神中依旧羞涩:“那我自己去找蓝公子。” “算了,还是我去吧,”花蔓无奈的叹了口气,放开了手,“咱们阿泽这般好看,可不能叫人瞧到狼狈的模样呢。公主既然罚你闭门思过,这几日你便在屋里好好养伤,不要见西院的人了,等过几日,我求了公主叫你搬出去住。” 箫泽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姑娘,我会听话的。” …… 箫泽的事情,顾弦思见花蔓上心,便全都交给花蔓去处理 分卷阅读74 ,她自己则是盯着靖安军的军报,想要从中拼凑出苏傅楚现在的情形。 她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靖安军的事务却是因为要避嫌,不好插手,只能从兵部流出来的军报中猜测前线的战况。 起初,就如同顾弦思想象的那般,苏傅楚一直坐镇后军,靖安军前锋虽然与西岐边军有些摩擦,但双方是点到即止,并未真正的爆发大战。 这样的战报持续了大半个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西岐人不过又是试探而已,并不敢轻易与大安开战的时候,西岐王皇甫琰亲率西岐王军,突然出现在靖安军侧翼,打了靖安军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避其锋芒,靖安军被迫后撤,而此时,本应该同后军一同撤回的苏傅楚,却突然失去的踪迹。 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新封的平原侯世子,名义上是靖安军主将,实际上不过是个摆设,但阵前主将失踪,实乃大忌。 一时间流言纷飞,朝野上下人心浮动,逼的苏淮不得不撑着病体上朝,自陈无论世子生死如何,靖安军皆不会后退半步,方才算是将事态压了下来。 苏淮心中狂怒,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才送到战场上的儿子,竟是这般的无用,好端端的在后军之中竟能失踪,如今他只庆幸自己未将靖安军的军务真正交给苏傅楚,至少就算苏傅楚落在了西岐人的手中,也不能危害到靖安军。 苏淮这般忙着派人将一道道军令送往岐山战场,而琼辰长公主府内,顾弦思却换了一身劲装,提着马鞭,就想要冲出府去。 然而碧渊跪在了马厩前,挡住了顾弦思的去路。 “让开!”顾弦思翻身上马,高声喝到。 碧渊却是纹丝不动,挺直了胸膛,沉声道:“公主若要去战场,便只能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但凡属下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公主以身犯险!” “碧渊,你当真以为本宫不会杀了你吗?” 顾弦思心里急的如同火烧一般,她不想再顾忌那么多,她只想亲自去找回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她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 碧渊拔出腰间长刀,横在脖颈之上:“属下是您的暗卫,命是您的,您只要一声令下,属下甘愿赴死。可是您是雪晴用生命护着的人,属下可以死,您却决不能去冒险,雪晴她还在灵山上守望着您呢,您若忍心叫她担忧,属下这便下去陪她!” “碧渊,你胡说些什么,赶紧把刀收起来!” 风飒匆匆赶来,一把揽住顾弦思的腰,用巧劲一带,立刻将她从马背上给抱了下来。 顾弦思气的锤她:“你也敢欺负我!” 风飒不肯松手,却道:“属下印象中的公子可不是个轻易会被人所害的人,公主关心则乱了。” 对于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姑娘,顾弦思是舍不得骂更舍不得罚,倒是苏傅楚在府里的时候,会将风飒与其他侍卫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便刻意照顾,倒是叫风飒一向崇敬于他。 所以在得知苏傅楚失踪的消息后,风飒虽然担心,但她却觉得,苏傅楚必有后手,说不定连失踪都是他故意安排的。 “你倒是比我还相信他。” 顾弦思终于冷静了下来,拍了拍风飒的手,“行了行了,放开我吧,我不去边关,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总行吧?你若不放心,就陪我一起去。” 风飒这才肯放开了手,喊人套马车,顾弦思也不去换衣服,就这么一身劲装上走上了马车。 还跪在地上的碧渊见没事了,丝毫不觉得尴尬的自己收起了刀,正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却被风飒挡住了。 风飒低头看着碧渊,十分正经的说道:“你在公主面前拔刀,是大不敬,自己去领罚吧。” 碧渊怒道:“我还不是为了拦住公主?而且刀是架在我脖子上,我刚刚差点就自尽了,你不说心疼我,还叫我去领罚,你有没有人性啊!” 风飒得意一笑:“公子临走时说了,你若胡来,我可以替他罚你。我也不叫你挨鞭子,就罚你扫园子吧,现在天气冷了,别叫丫头们冻坏了手,辛苦碧渊统领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碧渊,转身也钻进了马车里。 碧渊:…… 公子啊,我错了,我再也不觉得您不讲理了。 您快点回来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 京城是天底下消息汇集之地,想要打探消息,自有那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门道。 而顾弦思今儿要去的,正是兰家在京城的情报点。 当初兰清霖在京城的时候,兰家的情报点一直都是他在掌控的,他回北境之时,特意将其中辛秘告知了顾弦思,这算是兰家送给顾弦思的一份礼物。 而顾弦思却一直没有动用这个情报点,她一直觉得时机未到,她手里的东西暴露出来的越少越安全,可如今为了苏傅楚的事情,却是不得不用了。 说是情报点,其实就是个茶楼,因为有说书人常年在此讲些时兴的故事,因此引 分卷阅读75 得爱听热闹的京城百姓常来常往,也为消息的集散提供了便利。 顾弦思和风飒一起走进茶楼的时候,大堂内的说书人正在讲述琼辰长公主冲冠一怒为美人,豪掷千金买花魁的故事,讲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仿若亲眼见到的一般,若不是顾弦思就是本人,她都快要相信那说书人讲的故事了。 茶楼里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小二见到顾弦思主仆二人皆着劲装也不觉着新奇,过来招呼道:“两位客官是楼下散座还是楼上包间啊?” 顾弦思不动声色的道:“我订了天字九号房。” 小二瞳仁微缩,嘴里却依旧笑着:“好嘞,您两位楼上请。” 顾弦思随着小二一路上楼,穿过了一众包间,进了最里面的一间。 这包间在茶楼二层的最深处,极是隐蔽,房门一关,便能将外面的声音全部隔绝,变成一处极佳的密谈之所。 “二位稍坐,我家大人马上就到。” 小二招呼了一声,便躬身退了出去,风飒四处打量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又走到窗口戒备了起来。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走了进来,顾弦思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竹轩馆为了她跟别人打架的女子! “怎么会是你!”顾弦思惊讶的站了起来。 那女子关好房门,翻身跪倒在地上,恭声道:“奴家宋三娘,是这茶楼的管事,我家公子回北境前交代过,若公主有命,茶楼上下万死不辞。” 顾弦思叹道:“我还道是我运气好,那日在竹轩馆正巧碰上了你,却不想竟是你故意为我做筏子。” “公主恕罪,只是因为公子走后,一直没见有公主府的人上门,奴家心中着急,听闻公主去了竹轩馆,便想去见一见您,不想正碰上那般场景,一时没忍住,叫公主受惊了。” 宋三娘大喇喇的笑了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然而顾弦思却不会小瞧她。 一个女子能统领兰家在京城的情报点,必不是庸碌之辈。 “无妨,起来说话吧。” 顾弦思抬了抬手,示意宋三娘免礼,等她站起来之后,便直抒来意: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有没有靖安军的消息。” 宋三娘从袖子里掏出一摞信件,双手奉上:“奴家早就给公主准备好了。” 风飒上前接了过来,递给顾弦思,顾弦思拿在手中并未翻看,而是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宋三娘笑道:“那日奴家在竹轩馆留意到公主与苏世子眼神交流,又瞧见公主亲自去送了苏世子出城,猜测公主会对苏世子的消息有兴趣,便着意叫人留心搜集,想着公主许是会要的。” 顾弦思握着信的手一紧,看向宋三娘的眼神也变得冷冽,苏傅楚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否则苏淮必不能容他。 宋三娘本意是讨好,却不想惹得顾弦思不悦,立刻拱手道:“公主息怒,奴家只是觉得苏世子毕竟与苏淮感情不深,未必不能拉拢,所以才擅作主张命人去查,还望公主恕罪。” 原来是想要拉拢苏傅楚。 顾弦思心中松了一口气,口中却道:“平原侯府的水太深,你们兰家的手也不应该往靖安军里伸太长,万事当心些。以后靖安军的消息你送到灵山脚下的棺材铺里就行,如有需要你做的事情,我也会在那里给你留下消息。若有急事,凭我上次给你的玉佩,可直接进公主府。” 顾弦思今天亲自前来,就是想与这情报点的统领见上一面,以后再要联络,自是越隐秘越好。 宋三娘恭声应了,顾弦思便也不再多待,将手中的信交给风飒收好,然后起身离开了天字九号房。 宋三娘送到门口,却没有跟出去,等顾弦思走远后,她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案边,提笔写下一行字: 【今后靖安军中事只探不查,各部注意隐蔽,不可插手。】 写好后,她将那纸条卷起,塞进案边的一条缝隙中,纸条从缝隙中掉落,自会落入传讯之人手中。 收拾好了案上写过字的痕迹,宋三娘走到窗口,外面,顾弦思的马车正在远去,她用手摸了摸藏在腰间香囊中的玉佩,面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公主,时隔多年,您早已不记得我了,可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公主的恩情。 即使永远只能在黑暗中游走,我亦会尽全力为您探查消息,并且—— 守住您的秘密。 …… 马车里,顾弦思迫不及待的拆开从宋三娘那里得来的消息。 刚刚当着宋三娘的面,她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就是不想让宋三娘发现她对苏傅楚的在意,如今马车里只有她跟风飒两个人,又怎么还能忍得住? 这些年来,兰家一直对靖安军十分的关注,岐山附近的兰家密探人数众多,当年她身在西岐能与外祖父联系上,也多亏了兰家的这些密探们。 所以兰家给的消息比兵部 分卷阅读76 的军报更加详实,让她几乎能从中看到苏傅楚初到靖安军中处处受人制肘的模样。 然而苏傅楚却不是个甘于受制于人的人,他打着熟悉靖安军的名义,与每一个靖安军将领私下密谈,具体的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靖安军中对这位突如其来的世子统领,却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慢慢变得尊敬了起来。 不过苏傅楚并没有去碰靖安军真正的指挥权,如何调动军队,依旧由几位资历深厚的靖安军将领一起决定,他只是带着亲卫在靖安军各处巡视,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游乐一般,然而却叫靖安军上下,慢慢接受了这位世子统帅的存在。 而当西岐王军从侧翼突袭靖安军侧翼之时,正带着一队亲兵巡视的苏傅楚却不见了。 靖安军上下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有任何他被害或者是被西岐军俘虏的痕迹,他跟他的那一队亲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踪。 “风飒,等会去买几条新的马鞭回去。” 顾弦思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一团,咬牙切齿的说道:“要那种抽人最疼的,等他回来,我非得将他吊起来打不可,到时候你们谁也不许求情!” 兵部的军报当真是避重就轻,一点都抓不到重点。 苏傅楚是失踪了,但是他是带着一队亲兵一起失踪的,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是迷路或者被人所害,否则这么多亲兵不会毫无痕迹,而以顾弦思对西岐人的了解,若是他们抓了苏傅楚,也不可能将这些亲兵一起带走,必会就地格杀。 所以苏傅楚带着他的亲兵一起消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故意带人离开了靖安军的视线,另有打算。 当真是好的很,嘴里答应着不会以身犯险,却敢在战场上乱跑,苏傅楚,你给我等着! 风飒强忍着笑意,应道:“好啊,公主还要什么,属下一起去置办来。铁链?镣铐?吊起来打至少得备点结实的麻绳吧?” 顾弦思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那我干脆将他丢进刑堂得了,里面什么都有!” 主仆二人都是很了解苏傅楚的,知道是他的计谋,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顾弦思虽然还有些担忧,但总算是没那么焦急了,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着风飒道:“别直接回府,在街上转转,买些东西再回去。” 她今日突然出门,必然引得京中各方势力注意,若是只去了茶楼便回去,未免太过惹眼,还是到处转转,转移一下视线为好,以免给宋三娘惹来麻烦。 顾弦思和风飒在外面慢慢的逛着,而公主府进,碧渊扛着一支扫帚,正生无可恋的扫着地上的落叶。 虽说风飒明显是在与他玩笑,但碧渊却还是乖乖的受罚了,他不想被人围观,干脆给洒扫的丫鬟们放了假,叫她们自己玩去,左右公主不在府中,也不需要服侍的人。 琼辰长公主府是先帝在时给顾弦思定好的府邸,早早便开始修缮,论起规模,比亲王府更胜一筹,其中花园就占了大半。 平日里,这打扫花园落叶的活计是十来个丫头一起做的,如今让碧渊一人来扫,却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已是初冬,可树上的落叶尚未落尽,冷风吹过,落叶纷飞,碧渊刚刚打扫好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又被落叶所占领,半个时辰之后,碧渊终于明白了,自己永远不可能将这花园的落叶扫净。 碧渊将扫帚丢在地上,人却蹿上了树,他站在摇摇欲坠的树叶间,突然心生一计,若是他先将这些树叶都抖落下去再打扫,那岂不就能扫干净了? 正当碧渊想要动手的时候,却见一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素色披风,略显单薄,身材纤瘦,步履轻盈。 碧渊身为暗卫统领,对于府内的众人都很熟悉,无需来人走近便认出了,此人正是箫泽。 箫泽已经搬出西院数日,如今独居在公主府花园一角的小楼里,那里离公主的寝殿和丫鬟们的住处都很远,箫泽住着,倒也没什么忌讳。 箫泽被顾弦思罚闭门思过后,虽然搬离了西院,却依旧闭门不出,从未在府中走动,今日却不知为何,竟独自一人走到这里来了。 碧渊看着四处张望的箫泽,心生横生警惕。 这人从出现在公主面前,到被查出身份,再到被公主带回府中,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了。 碧渊以前觉得箫泽是罪奴出身,性子柔顺,又不会武功,没有太过在意,可如今想想,箫泽刚进公主府就敢勾引公主,被公主责罚了还能借此离开了西院,当真也是个人物。 虽然说公主怜惜他,给了他管事的身份,可以随意进出,但毕竟西院守卫森严,他若还住在西院,必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开住处,在府中闲逛。 不对,他这不停四处观察的模样,可不像是在闲逛,倒像是在仔细记着公主府的地形一般。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36章 若是寻常时候,碧渊一定会躲在暗处,好生看一看 分卷阅读77 箫泽想要做什么,可是他如今身在树上,分外的显眼,而他的周围又都是摇摇欲坠的落叶,一动便是哗哗作响连带着落叶纷飞,根本无处可藏。 箫泽尚未走到树下,便发现了树上的碧渊,他似乎没想到碧渊会这般“躲”在树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说话。 碧渊见箫泽发现了他,也不再躲藏,纵身从树上一跃而下,径直落在了箫泽的面前。 “碧公子您这是——” 箫泽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 碧渊故意冷着脸,开口呵斥:“你不知道府中的规矩吗?你独自一人私自外出,在府中四处查探,意欲何为?” “我,我只是出来走走,并没有探查什么。” 箫泽的神色变得有些慌乱,他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碧渊冷笑一声,继续道:“每一个居心叵测之人被抓到的时候,都会佯装无辜,你觉得我会信吗?箫泽,公主府的规矩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或许也曾经听说过,以前最受公主宠爱的楚公子,做了让人怀疑之事,一样曝尸荒野,更何况是你?” 碧渊一步步的靠近,身上满是肃杀之气,箫泽终是承受不住的软倒在地上,摇头哀求道:“碧公子,我真的没有居心叵测,公主救我出苦海,我心中只有感激,怎么会别有二心呢?求您明察,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碧渊在箫泽的面前站定,抬起右手抓向箫泽的脖颈,箫泽吓得浑身发抖,根本无法躲闪,只能任由碧渊掌控生死。 “我真的没有,求您饶了我吧——” 箫泽毫无抵抗之力的哀求着,碧渊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的动容,他突然收紧手上的力道,箫泽奋力的想要挣扎,却又哪里能挣得开? 数息之间,箫泽已然脸色涨红,他张开嘴努力的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碧渊,你发什么疯!” 就在箫泽快要窒息了的时候,匆匆赶来的花蔓扑了过来,一爪子挠在碧渊的手背上,碧渊本就没想真的杀人,顺势便放开了手。 “咳,咳咳——” 箫泽剧烈的咳嗽着,大口的喘着气,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整个人蜷成一团,不停的打着哆嗦。 “他是公主的奶兄,你竟敢对他动私刑,你,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花蔓一边帮箫泽拍着后背,一边高声怒斥着碧渊,可碧渊却没有因此而动容,他俯下身,一把将箫泽从地上提了起来,抵在了身旁的树干上。 “今日看在花蔓姑娘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碧渊冷冷的盯着箫泽的眼睛,“你若肯说实话,念在你也是身不由己的份儿上,公主说不定会饶了你,可若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不讲情面,带你去刑堂里走一遭了。” 箫泽摇着头,求助的看向花蔓,花蔓拉住碧渊的胳膊,急道:“你突然发难,总得有些由头吧?是咱们将人带回来的,又不是他自己要来的,你这怀疑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这几日她几乎一有空就跟箫泽在一起,听他讲述着这么多年来的受的苦,看着他一点点的试探着去相信她,是既心疼又欣慰的。 好不容易今日趁着公主出府,能带他出来走走,她不过是去拿点东西的功夫,没想到竟是叫碧渊怀疑他了。 “今日是我见公主出府去了,才叫他出来走走的,若是你觉得犯了规矩,冲着我来便是,为难他做什么?” 花蔓用力把碧渊推开,挡在了箫泽的面前,“你刚刚弄伤了他的喉咙,现在你就是打死他,他也说不出话来啊!” 碧渊又盯着瑟缩在花蔓身后,捂着喉咙还在不停咳嗽的箫泽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花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谁不知道公主最宠你,便是错了规矩,也不会舍得罚你,我哪儿敢对你不敬啊。” 碧渊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了,“我不过就是闲来无事,见到泽公子一人在园中乱逛,与他玩笑罢了,不要当真,不要当真嘛。” 花蔓是很了解碧渊的,知道他这个人虽然看似不怎么正经,但却是个合格的暗卫。 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公主的安危更重要,该下狠手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 所以花蔓根本不相信什么开玩笑的话,她心里也明白,定是箫泽走动的时候做了什么惹得碧渊怀疑了,才会闹出这么一出来。 如今碧渊插科打诨,却并不代表他不怀疑箫泽了,相反,他这是要等公主回府之后再定夺的意思了。 “既然是玩笑,那我可以带他回去了吗?” 花蔓没有无理取闹,虽然她对箫泽很是怜惜,但在她心里,顾弦思依旧是第一位的,所以她之所以拦着碧渊,只是想再给箫泽一个解释的机会。 碧渊重新飞身上了树,高声道:“花蔓姑娘请自便吧。对了,我记得公主罚箫泽闭门思过来着,您还是看好他吧,受罚之人出来乱逛,总是不太合规矩的。” 说罢,他不再理 分卷阅读78 会花蔓和箫泽,自顾自的摇晃起树来。 本就摇摇欲坠的枯叶哗啦啦的往下掉,砸了花蔓一身,花蔓恶狠狠的瞪了碧渊一眼,拉起箫泽转身回去了。 回到小楼里,花蔓将箫泽甩在椅子上,欺身向前,一手按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摸向箫泽的脖颈。 纤细莹白的脖颈上赫然五道紫痕,可见碧渊刚刚是真的用了力了,箫泽气息未匀,微微的喘息着,因为花蔓的轻抚,他的喉结紧张的上下滚动,却并没有丝毫的闪躲。 “碧渊是公主的侍卫,多疑些也是正常,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你不要怨他。” 花蔓的手指对上碧渊的指痕,几乎以完全相同的姿势握着箫泽的脖颈,但她却没有用力,只是感受着手指下箫泽紧张的呼吸。 “我虽然对他出手伤人的做法不太认同,但有一点我却是与他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如果有人想要危害公主,那他就不用活着了。” 箫泽清了清嗓子,声音低哑:“我,不是——” 花蔓松开了箫泽的脖颈,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嘘——,你伤了喉咙,不要说话,我去蓝公子那儿给你讨点药来,你且好好想想,刚刚你到底做了什么叫碧渊如此对你,等公主回来,必会叫你去问话的。” 说罢,她直起身来,转身离去。 箫泽定定的看着花蔓的背影,半晌没有动弹,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终是自嘲的笑了。 …… 顾弦思在街上逛了半日,又找了两家不同的茶馆酒楼坐了会儿,方才转会府去。 一进花园,就看到丫鬟们围在外面,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府里进贼了?” 顾弦思好奇的走过去,丫鬟们纷纷行礼,而月明正站在丫鬟中间,一脸的一言难尽。 “公主可算是回来了,”月明迎了过来,用手指了指花园里,控诉道,“您再不回来,咱们的花园都要被碧公子给拆了。” 顾弦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原本应该是落叶零星散布的花园,如今却是整个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而路旁的树上,却是光秃秃的一片,不见半点残叶。 顾弦思:……这不是进了贼了,这是遭了强盗了吧?! 风飒也是目瞪口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只是玩笑的叫碧渊打扫花园,即便是他心里不满,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是见公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皮痒了! “风飒,去给我把他抓下来!” 顾弦思指着还在远处树上欢快地摇晃的碧渊,咬牙切齿的道。 风飒领命而去,几个起落便到了碧渊的身边,拎着他的衣领就将人给抓了下来,直接拖到了顾弦思的面前。 碧渊尤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得意洋洋的邀功:“公主,属下已经将树上的落叶清理的差不多了,等会叫人将地上收拾收拾,今后便再不用每日都叫人来清扫了。” 顾弦思冷笑一声:“呵呵,碧公子辛苦了,一会儿本宫叫人送一桶白饭给你,你好生吃饱了,明儿起就不用每日都吃饭了!” 她原本还能赏上许久的落叶,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全都被这个愣子给连根拔除了,好端端的花园,如今竟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还有那些被落叶压在底下的珍贵花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更别说她养着锦鲤的清澈池塘,如今已经变成了脏水沟了! 阿楚不在,她这府里当真是要翻天了! 碧渊看着气鼓鼓的顾弦思,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求助的看向风飒,只得到她如刀子一般的眼神。 “公,公主,属下错哪儿了您明示一下呗,也不至于不给饭吃了吧?” 碧渊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呵呵,碧公子这么聪明,错哪儿了还用本宫明示吗?” 顾弦思皮笑肉不笑,“既然你想了这么好一个主意,那本宫就将这花园交给你了,明日早上,本宫要是在这花园里瞧见一片落叶,你就等着饿死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不,不是,我自己收拾吗?” 碧渊终是发现不对劲了,他一把抱住风飒的胳膊,绝望的哀嚎,“风姑娘,是你叫我扫花园的,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这么大的花园,我一个人就是累死也不可能收拾干净,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饿死吧?” 风飒:……你自己作的死,能别连累我吗? …… 晚膳过后,箫泽再次出现在寝殿门口,这一次他穿戴整齐,再没有半分的媚态。 花蔓从殿内出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公主叫你进去回话,你,好好说吧。” 箫泽对着她轻轻颔首表示感激,随即抬脚就想进去,却被花蔓挡住了。 花蔓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将箫泽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又将他别在腰上的玉箫抽了出来,方才让开半步,示意他进去。 寝殿之中,顾弦思坐 分卷阅读79 在椅子上,正端着一杯消食的茶慢慢的喝着,不比往日的幽暗,今晚的寝殿之内烛火通明,恍若白昼。 箫泽跪倒在距离顾弦思几步远的地方,俯首贴地,姿态驯服。 顾弦思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开口道:“跪近些,让我瞧瞧你的伤。” 箫泽明白,这是叫他跪倒她能碰到的地方,也不迟疑,膝行几步,跪在了顾弦思的脚边,自觉地仰起头,露出了脖颈。 顾弦思并没有碰他,只是拿起放在桌上的烛台,凑近箫泽,仿佛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烛火离箫泽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炙热,这让他不由得有些紧张,却一动都不敢动。 “碧渊说,你在府中行动诡异,似乎另有目的,是真的吗?” 顾弦思语气轻柔,仿佛是在与箫泽闲谈一般,却叫箫泽的额头渗出汗来。 之前在面对碧渊时,他虽然畏惧求饶,但心里其实并不绝望,因为他知道,他是公主带回来的人,即便是真的有罪,碧渊也不敢私自杀了他。 可面对顾弦思,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知道,此刻若是他有半句说的不对,那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公主,其实我知道我娘曾经是您的乳母。” 毕竟是伤了喉咙,虽然蓝穹的药很好用,但箫泽的声音依旧低哑。 “我娘以前经常会讲起您的事,即便是被流放之时,她依旧是惦记着您的。” 顾弦思没有移开烛台,用另一手的指甲在箫泽的喉咙附近来回划了几下,箫泽握紧了双手,却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顾弦思的面前。 “所以从一开始,便是你自己设计好的戏码,让我注意到你,调查你,好叫我发现你的身份之后,将你带回来,是吗?” 顾弦思的语气没有波动,听不出喜怒。 “是,我想赌一赌,公主对我娘仍念旧情,会救我。” 箫泽微微闭了闭眼,“我的目的只是离开竹轩馆,重新过上人应该过的日子,我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带着凄艳的美,却没有叫顾弦思的心产生一丝的波澜。 “你话说的很可怜,哭的也很美,可是本宫记得提醒过你,不许在本宫面前做出这般姿态。看来这几日花蔓费尽心思照顾你,全都是白费功夫,我们的话,你是听不懂呢,还是故意不想懂呢?” 顾弦思的语气里染上几分森然,“本宫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如今却是怪不得本宫不念乳母的旧情了吧?” 箫泽的脖颈一侧是滚烫的烛火,另一侧是顾弦思尖锐的指甲,他连摇头都不敢,原本凄艳的泪水变得绝望,可以控制着的低哑嗓音,因为害怕而颤抖。 “公,公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顾弦思用指甲戳了戳箫泽脖颈上的紫痕,冷笑道:“不是故意的?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做出这般予取予求的姿态,好似将自己的性命交付,想让本宫怜惜吗?箫泽,别当本宫是傻子,你这戏演的也太拙劣了!” 真正的驯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顾弦思非常的清楚。 因为她的阿楚在她面前,永远是任她予取予求的。 那份信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身体的每个部分,对她都没有丝毫的抗拒。 而不会像眼前看起顺从的箫泽,将脆弱的脖颈交到她手中,却暗自握紧了拳头,浑身发抖,就差把抗拒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顾弦思的话让箫泽瞬间失去了力气,他颓然坐倒下来,甚至连下巴被烛火烫了都没注意,他伸手抹了把眼泪,却看到自己的手心因为握得太紧而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了。 “趁着本宫还有点耐心,说吧,是谁叫你接近本宫的?你们想要什么,是杀了本宫,还是想要打探机密?” 顾弦思靠回椅背上,重新端起茶杯又喝了起来。 箫泽苦笑了一声,回道:“我现在说什么,公主您都不会信了,又何必再问?公主若觉得我另有目的,杀了我便是了。” 顾弦思抿着茶,看着箫泽思量着。 毕竟有乳母的情分在,箫泽又没真的做什么,她确实还不想杀了他。 可是就这么把他留在府里,会不会太冒险了呢? 他如今这幅任由处置的模样,是不知该如何辩驳,还是认定了她不会杀他,而故作姿态呢? 哐当。 因为顾弦思的犹豫而陷入沉默的寝殿内,花瓶倒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分外的响亮。 顾弦思侧头看去,却是一直站在远处的花蔓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花瓶。 “公主恕罪,奴婢这就收拾。” 花蔓蹲在地上,亲手一片片的捡起花瓶的碎片,她知道顾弦思在看她,却不敢抬头,不想让自己的泪影响了顾弦思对箫泽的处置。 顾弦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这些时日让花蔓去照顾 分卷阅读80 箫泽了。 她原本想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或许花蔓能打开箫泽的心结,却忘记了,花蔓也是个很心软的姑娘。 箫泽长得太好了,又惯会卖乖讨巧,他的经历很容易让花蔓感同身受,继而对他心生怜惜,将他放在心上。 花蔓并没有帮箫泽求情,甚至没有在她的面前替他说过一句好话,可若不是太过担忧,一向行止有度的花蔓,又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平白碰倒了花瓶呢? 顾弦思终于喝完了消食茶,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箫泽,看在乳母和花蔓的份儿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顾弦思终是不忍心的,“我即是怀疑你了,你便该自证清白。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离开公主府,回竹轩馆去,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傍身,你曾经伺候过我,想必竹轩馆的老板也不敢再为难你。” 箫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顾弦思继续道:“第二个选择是,你去刑堂里走一遭,从碧渊手底下熬出来了,我就相信你没有其他目的。不过我要提醒你,公主府的刑堂可不是竹轩馆那过家家的玩意儿,碧渊也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你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可不好说。” 听完顾弦思的话,箫泽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去看顾弦思,反而看向还蹲在地上收拾花瓶碎片的花蔓。 感受到箫泽的视线,花蔓手上的动作一顿,竟是叫锋利的瓷片割破了手指,一滴鲜血从她纤细的指尖滴落,她却没有管,而是缓缓的转身,对上箫泽的双眼。 箫泽的目光中没有了往日的瑟缩和讨好,却多了说不清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在纠结,可是她却不能给他任何的意见。 因为她并不真的了解他,甚至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是真实的,还是不过一场虚幻的梦。 花蔓低下了头,躲开了箫泽的视线,她再次用手去拾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动作缓慢而僵硬。 “公主,能容我考虑一下吗?” 箫泽哀求道,“我想跟花蔓姑娘说说话,行吗?” 顾弦思也看向花蔓,花蔓却依旧保持着蹲着收拾的姿势,没有回头。 这个傻姑娘。 顾弦思心中叹息,她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却恰恰暴露了她的心思。 她的花蔓,有多久没有这般小心翼翼的了? 就算是对上苏傅楚,花蔓都敢摆脸色,碧渊更是没少被她骂,她一向都是明艳妩媚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可偏偏就栽在了这个嘴里没有半句实话的箫泽手里。 还能怎么办呢? 就算是她不在意箫泽的死活,也不可能不在意花蔓啊。 这个姑娘自从跟在她的身边,便全心全意的照顾她,保护她,从未有过半分的懈怠,她又如何舍得叫她伤心难过呢? “花蔓,别收拾了,当心伤了手。” 顾弦思怜惜的开口说道,“你带着箫泽去侧殿吧,听听他想说些什么,不急,我等着你。” 箫泽磕头谢恩,自行站了起来,走到花蔓的身边,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花蔓站起身,冷冷的看着箫泽,硬着心肠说道:“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再看他演戏听他哄骗了,公主若是不忍心,奴婢愿意帮您处置了他!” 顾弦思低头轻笑:“行啊,人你带去偏殿,若是他说错了话,你便直接替我处置了,不用带回来了。” 第37章 侧殿中,花蔓伫立在正中,背对着箫泽,一副不愿与他说话的样子。 箫泽上前去抓花蔓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无奈只能半跪下来,去查看她刚刚被瓷片划伤了的手指。 箫泽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撕了一条内衫的下摆,轻柔的将花蔓的手指裹住,口中低声道:“来时新换的衣服,干净的。” 花蔓用力抽出手,一巴掌挥向箫泽,箫泽完全不躲闪,被打的头偏向一侧,却道:“你要打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当心手上的伤。” “怎么不急,我可不想拿一个死人出气,”花蔓冷冰冰的看着箫泽,“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说完了我好送你上路。” 箫泽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公主尚且愿意让我选择,你却非得要我的性命不可吗?” 花蔓依旧没有表情:“公主心善,被你蒙骗了仍愿意给你条活路,可我不会让对公主居心叵测之人活着离开公主府的,今日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只能死在我手里。”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枚鲜红的药丸,药丸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十分的诱人,然而在现在这样的场景下,却叫人不寒而栗。 箫泽不由自主的后退的一步,花蔓随即上前一步,箫泽再后退,花蔓再上前,二人如此这般一退一进,箫泽终是后背抵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你知道的,我不会武功。” 花蔓紧紧盯着箫泽的眼睛,“你 分卷阅读81 不是说想让我给你选择的余地吗?好啊,现在我手里只有这一颗毒药,你若不想死,可以选择反抗,强迫我吃下去,这毒药不会立刻发作,我也不会告诉公主,到时你便去与公主说你选择回竹轩馆去,在我毒发身亡之前,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花蔓用手拿着药丸,慢慢递向箫泽的嘴边:“你要考虑清楚了,这毒药是我刚配好的,只此一颗,没有解药,你若是吃下去,必死无疑。” 散发着甜腻腻香气的药丸已经抵在了箫泽的唇上,只要花蔓再往前送一点,便会被箫泽吃进嘴里。 花蔓停下了动作,静静的等待着箫泽的反应。 箫泽终是握住了花蔓拿着药丸的手,轻轻将她手中鲜红的药丸取了下来。 花蔓任由他拿走药丸,没有反抗,只是噙着冷笑看着。 箫泽突然扣住花蔓的腰,用力一拉,二人对换了个位置,变成了花蔓被箫泽抵在墙壁上。 “花蔓姑娘当真心狠啊,竟是已经帮我选好了,连进刑堂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就没想过,也许我真的没有什么居心,能在碧公子的手中熬过来吗?” 箫泽似乎还在挣扎着,想要寻一条出路。 花蔓闭了闭眼睛:“是,你只能选择死或者逃,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蒙蔽公主的,我再也不会信你。” 箫泽第一次大着胆子摸向花蔓的脸颊,他小心翼翼的仿佛花蔓一碰就会碎一般。 花蔓没有动,甚至顺着他的动作微微张开了嘴,等待着他将那颗药丸喂给她,斩断她心里的那无法控制的情愫。 然而她等到的,却是一个冰冷而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唇。 花蔓倏然睁开眼睛,只见箫泽温柔而虔诚的吻着她,浑身没有一丝她预想中的杀意。 他担心她会生气,所以动作非常的小心,并不敢要求更多,只是轻轻的贴着,与她交换气息,将她的味道深深记在心底。 数息之后,箫泽放开了花蔓,然后毫不犹豫的抬手将那颗药丸放进了嘴里,药丸如同想象中的香甜,可他却没有细细品味,直接咽了下去。 花蔓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箫泽却笑了,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 “我还能活多久?” 箫泽的声音淡然,仿佛已经看开了一切,再没了往日里的拘谨。 花蔓没有回答,眼泪却潸然而下。 他明知道那是要命的毒药,却还是吃了。 虽然不吃他也未必能逃掉,可是吃了就是必死啊,他,真的不怕死吗? “没关系,多久都没关系,”箫泽放开花蔓,伸手替她擦去泪水,“至少现在,你不必再防着我,怕我会伤害公主了。别哭,你说的对,我就是个骗子,我习惯了一直在演戏,早已经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箫泽淡淡的笑着,笑容里没有讨好,眼神中没有媚意,他整个人如同冬日里的阳光,干净而温暖。 “可我是个人,也有心,我喜欢一个姑娘,她那么美丽那么温柔,耐心的教我怎么找回自己,我也曾努力过,忘掉曾经受过的苦,忘掉在一次次惩罚和折磨下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可我真的很笨,我没能做到。” 箫泽努力的笑着,可那笑容比眼泪更让人心疼。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心血,我以为喜欢你能给我勇气,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根本克服不了本能的反应,面对恐惧,我依旧是那个自轻自贱的罪奴,这样的我,怎么配喜欢你。” 箫泽终于控制不住盈眶的眼泪,刚刚吃下的药丸似乎开始起了作用,叫他身上渐渐没了气力,他撑不住的软了下来,却被花蔓牢牢抱在了怀里。 “谢谢你,现在还肯抱着我,”箫泽握紧花蔓的手,轻轻的喘息着,“我以为,至少还能有一些时间,让我能多跟你说说话,让我能记着你,即便是死了,下辈子也不会忘了你,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你了。” 花蔓咬了咬嘴唇,哽咽道:“是啊,我骗了你,你骗了我那么久,我还不能骗你一次吗?” 箫泽努力的想要抬手擦去花蔓的眼泪,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做不到,他的意识渐渐的模糊,口中只剩下一句遗憾:“可我,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对,对不起,别,被恨我,你要好好——” 一句话未了,箫泽已然失去的知觉,花蔓抱着他放声大哭,哭声吓得顾弦思砸了手里的书,赶紧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你,你你不会真的把他给杀了吧?” 看着眼前这场面,顾弦思简直不敢置信。 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真的让花蔓亲手杀了箫泽啊,刚刚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花蔓那么了解她,怎么可能当真啊! 花蔓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我给他吃了迷药,他昏过去了。” 顾弦思:…… 那你为什么哭的跟人已经没气儿了一样啊喂! “好了好了,不哭了,迷药而已,多睡会儿就醒了。” 分卷阅读82 顾弦思哭笑不得的上前揉了揉花蔓的发心,“瞧你这样子,人是送不走了,那就送到刑堂去吧。” 眼看着花蔓又要哭,顾弦思赶紧补充道:“不是非要罚他,而是他这性子必须得好好扳过来才行。不破不立,与其跟他慢慢说,倒不如干脆来个痛快的,不就是被妓馆教傻了么,那便叫刑堂好好教教他,正常的规矩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 花蔓有些不信:“让刑堂教不会更傻吗?” 碧渊哪里像是个聪明的了? 顾弦思想到自己被糟蹋的花园,一时间竟觉得无法反驳。 “咳咳,也是想再好好盘问一下他的来历,”顾弦思转移话题,“寻常进府的人,都是由西院负责盘问的,可他毕竟特殊,便是为了你,也该好好查一查他才能放心不是?我知道你心疼他,但他毕竟是个男子,总要挺起脊梁过日子的,即便是没有今日的事情,我也是打算好好锤炼一下他的。” 花蔓平复了一下心情,点了点头:“是,公主说的对。之前我好言好语的劝他,他装作懂了,其实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今日以死相逼,倒是叫他显露出几分真性情来。” 顾弦思俯下身,帮着花蔓一起将箫泽扶到椅子上,又道:“他与你看似境遇一样,实则性子大不相同,你本就外柔内刚,表面再顺从,其实心里从未妥协过,所以你进府之后,能很快的走出来。可我瞧着他却是已然认同了曲意逢迎那一套做派,真的觉得那么做对自己有好处,你用软的没用,得叫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错的,才能叫他真正的走出来。” 花蔓对着顾弦思盈盈拜倒在地,俯首道:“我知道,公主是为了我才会如此包容他的,公主放心,我会一直看着他,绝不会叫他做出任何伤害公主的事情来,若是他敢,我必会亲手杀了他,绝不手软!” 顾弦思笑着将人拉起来,嗔道:“姑娘家家的,别总杀啊杀的,他流落妓馆无所依从,即便是入府之前为人所迫,也是正常的,只要他如今明白谁才是对他好的人,从此不再做出错事,我自是愿意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你也别总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多想想将来。” 花蔓对着顾弦思感激的一笑,顾弦思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出门叫人去了。 碧渊那个混蛋休想连夜打扫好了花园就完事,她得给他找点事做,叫他没空打扫,非让他好好的饿上三天,赔她一园子的美景不可! …… 谁也未曾想到,大安与西岐的这一仗,打的如此焦灼。 无论是天禄帝还是苏淮,都对这一仗准备的不够,低估了西岐想要出岐山的决心,当一封封战事吃紧的军报送到京城的时候,西岐王军已经强行将靖安军逼离了岐山脚下,靖安军被迫后撤百里。 “平原侯,此事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天禄帝在勤政殿内来回打转,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说你儿子有能力代替你督军与西岐的战事,朕信了,破例给一个私生子世子的名分,让他做了统帅,结果他呢?阵前失踪,致使战事失利,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吗?” 苏淮面色青白,不停的低低咳嗽,这几日他为了靖安军的事情日夜操劳,旧疾发作的更厉害了,如今只觉得胸腹一片冰冷,即便是穿的再多,也感觉不到热气。 “皇上息怒,咳咳,如今西岐王军锋芒正盛,靖安军后撤不是因为战事失利,只是为了避其锋芒罢了,臣已命靖安军重整旗鼓,待时机成熟,立刻反攻,定会将西岐人重新赶回岐山去的。” 苏淮这话说出来自己的都不信,可如今他也只能这么说。 苏傅楚失踪,他无法出行,可靖安军的军权又是他决计不会交出去的,如今只能先拖着,毕竟大安边境关卡众多,有城可守,即便是西岐王军来势汹汹,想要突破重重关卡也不是一日之功。 等过些时日西北降雪了,西岐人不可能还与靖安军在荒野僵持,要么就是退兵,要么就占了一个城池等待雪季过去,只要靖安军的军权还在他的手中,一个城池算什么,待到天气暖和之后,他必会亲赴西北,亲手将西岐人赶回岐山。 天禄帝并不太懂军事,见苏淮说的肯定,竟是信了几分,缓和了语气道:“平原侯心中有数便好。对了,世子可寻得踪迹了?” 苏淮有些黯然的摇了摇头:“如今战事吃紧,靖安军全线防守,又哪里有空闲去寻他?臣只盼着他不要落入西岐人之手,成为我大安的罪人便好。” 苏傅楚自然没有落入西岐人之手,就像是顾弦思和风飒猜测的那般,所谓失踪,是他故意为之的。 他在靖安军中盘桓多日,根据自己探查以及青朗给的情报,与靖安军中诸多将领一一接触,慢慢的摸透了靖安军的情况。 这些将领中,能参与靖安军调派决策的,多数是苏淮的心腹,而一些年轻的将领,却是从未见过苏淮的,他们虽然也忠于大安,忠于靖安军,但对于统领是苏淮还是苏傅楚,并不是很在意。 这些人,便是苏傅楚能够拉拢的目标。 分卷阅读83 苏傅楚并不急,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年轻将领并不是说几句好话或者许些蝇头小利便能拉拢的,他们只会服真正有能力的统帅。 所以苏傅楚并没有与他们多说军务,而是像是对待朋友一般,与他们一起生活,每日一同用膳,得空的时候也亲自下场与他们较量,一来二去,众人对他这个世子,渐渐熟悉了起来。 他这还是跟苏淮学的,当年苏淮年轻的时候,便是用这样的方法,在靖安军中住了数年,收拢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将领们,如今这些将领都被他提拔起来,他才能完全的掌控靖安军。 而苏傅楚并没有苏淮那么多的时间,他没办法一直留在军中,与这些年轻将领成为兄弟,那他就要让这些人认可他的能力,因为崇敬而愿意追随他。 苏淮的那纸任命他统领左前锋营的手书便是他的筹码,而西岐王军的突袭给了他足够的机遇。 他身边带着的那一队亲卫,并非苏淮安排的,而是他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人手,自是听命于他,趁靖安军混乱之时,与他一起悄悄离开,奔赴左前锋营的所在。 至于失踪的消息,也是他命人刻意宣扬的,他就是要先抑后扬,当那些愤怒谩骂他的人发现自己误会了他,骂错了人,歉意和羞愧会成为他掌控人心最好的武器。 在西北即将迎来第一场降雪之时,西岐王军选择全力攻城,他们打算在下雪之前强夺下一座城池,占据其中等待雪季过去。 这一个冬季,便是西岐人给自己留下的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们之所以选择入冬之时进犯,就是笃定雪季到来之后,靖安军只能固守,无力反击,而他们则是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在岐山脚下站稳脚跟,为来年的战事做足准备。 正如同西岐王皇甫琰所料,苏淮觉得此时与西岐军作战太过冒险,为保靖安军主力不受损失,决定弃城后退。 这样的军令传到靖安军中,引得全军将士心生不满,特别是年轻的将领,正是心怀大志之时,气的大骂苏淮父子都是懦夫,身为领兵之人,一个阵前失踪不知躲去了哪里,一个舍弃一城百姓,堕了靖安军的威名。 然而军令如山,即便是他们再不愿,也必须听命撤离。 就在靖安军主力后撤不到二十里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战报,靖安军左前锋营偷袭了西岐王军辎重营,断了西岐人的粮草补给。 现任靖安军统领,平原侯世子苏傅楚,亲率左前锋营,如今已经阻断了西岐王军的后路,传令靖安军主力不得弃城后退,立刻返回,与左前锋营合围西岐王军。 此令一出,靖安军主力皆哗然。 有苏淮的心腹大骂苏傅楚不遵军令擅自调兵,居心叵测,而更多的人,却是犹豫了。 这时,有一年轻将领李莽愤然呼喊:“当初世子失踪,我曾经骂他是逃兵懦夫,如今看来,是我错了,真正的懦夫是我们这些弃城而逃的人!如今世子亲率左前锋营截断西岐王军补给,断了他们的退路,只等我靖安军主力合围,你们竟然还在犹豫,你们配得上靖安军的名号吗?” 李莽跳上高台,振臂高呼:“我不管什么京城的军令,我只知道,世子才是皇上亲封的靖安军统领,世子的命令,才是军令!不愿舍弃靖安军荣耀的人,请跟我一起回头,我们去支援世子,赶走西岐人,守护我大安百姓平安!” 李莽是平日里骂苏傅楚最狠的那个人,连他都这么说了,其他年轻将领自是没有不应的,再加上一些尚有血性的将军们,愿意听从苏傅楚命令,竟有十之七八。 靖安军主力原地转头,与苏傅楚率领的左前锋营前后夹击,与西岐王军大战于城外,苏傅楚亲自披挂上阵,亲手砍下西岐王军前锋营统领的头颅,白袍染血,仿若战神。 西岐王军论兵力并不比靖安军差,只是无奈被苏傅楚提前截断了粮草补给,不敢恋战,怕一旦战局僵持不下,己方断了补给,会全部葬送于此,故而只能且战且退。 苏傅楚命靖安军乘胜追击,一直迫使西岐王军退到岐山山脚,而此时,西北的初雪悄然降临。 “世子,这雪现在瞧着不大,但怕是要下上好几天的,您这披风太单薄了,我那儿还有一身熊皮大氅,要不您将就着穿穿?” 李莽一边在炭盆上烤着手,一边说道。 左前锋营统领萧道然不屑的道:“得了吧,就你那一身汗臭味儿,可饶了世子吧。世子,属下有一件还没上身的大氅,已经叫人去取来了,您先穿着,等赶走了西岐人回了城里,属下在命人给您寻好的来。” 苏傅楚半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他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自是难免受伤,不过好在都是皮肉伤,养养便好了。 绿水缩手缩脚的从外面跳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走到炭盆前抖开,露出里面一件月白色的大氅来。 那大氅也不知是用什么面料做的,看起来光泽极好,却很结实,里面缀着细密的紫貂,全是毛最长最暖和的部分,又放了上好的香料防潮,抖动之间,光彩照人,馨香 分卷阅读84 满室。 绿水将大氅搭在炭盆上的架子上暖着,然后走到苏傅楚身边,从身上的药瓶里倒出一枚药丸递给他。 苏傅楚摇了摇头,道:“我的伤不要紧,用不上这么好的药,你拿去分给重伤的将士们吧,许是能保他们一命。” 绿水瞪了他一眼,但是碍于有靖安军的人在,不敢乱说,只是道:“是公子你在开战之前打发我去城里给你取衣服和药,如今我取来了,你又不肯吃,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写信回家告状去?” 提起这个他就生气,两军交战这么大的事,苏傅楚偏偏将他给支开了,等他听说了战事匆匆赶回来之时,战局已定,苏傅楚却是受了伤。 他跟来本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可他却在凶险之时叫他置身事外,这根本就是看不起他嘛! 若不是看他身上有伤,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李莽不知道绿水说的家里是指公主府,还以为他说的是平原侯府,大喇喇的笑道:“我说绿水小哥,你家世子如今可是深受靖安军上下敬仰的统帅,即便是侯爷知道了,也只有夸赞的,你告个什么状啊?” 绿水哼了一声,去将烤热的大氅拿下来,目不斜视的从李莽脚上踩了过去,走到榻边,盖在了苏傅楚的身上。 温暖的大氅叫苏傅楚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他笑着看着李莽抱着脚乱蹦,却转头对着萧道然说道:“道然,你带领左右前锋营再往前行军二十里,我要让西岐人明日便退回岐山!” 公主,我想您了。 第38章 前线的军报如同飞雪一般不断的通过各种渠道送回京城,一夜之间,平原侯世子苏傅楚在京城百姓口中从一个没用的私生子变成了拯救大安边境百姓的战神。 自诩天下正统的大安百姓,自从公主被迫和亲西岐之时就积攒着的一口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百姓需要一位英雄,而天禄帝也需要。 所以就在苏傅楚领兵大败西岐王军,正在乘胜追击的军报传回京城的第二天,一道圣旨便以快骑送往西北。 天禄帝在圣旨中不止对苏傅楚大加赞扬,更是彻底将靖安军的军权交给了苏傅楚,而这道圣旨并未经过苏淮之手,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然无可挽回。 这一道圣旨彻底解开了苏傅楚身上的桎梏,在西岐王军退回岐山的第二天,苏傅楚便以不尊军令临阵脱逃为名,将那日未曾及时折返与他合围西岐王军的苏淮旧部全部革职查办。 这些将领自是不服,然而苏傅楚刚刚带领靖安军收复全部失地,大败西岐王军,正是军心所向之时,再加上天禄帝的圣旨,就连这些将领率领的士兵都满心羞愧,根本不可能为了他们反抗苏傅楚,除了束手就擒,他们再无出路。 可苏傅楚却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将他们押回京城等待圣裁故而合乎军法,但却可能会给苏淮反击的机会,若是他们被苏淮保下,重新回到靖安军中,那必遗患无穷。 所以苏傅楚将人拿下之后,便命人将他们的罪行编成歌谣传遍全军上下,军中的士卒们基本都没读过书,这种简单易懂朗朗上口的歌谣最容易叫他们接受,几日的功夫,几乎人人都会唱了。 军营里的帐篷本来就不隔音,士兵们的嗓门又大,这些歌谣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日夜在那些被关起来的将领耳边萦绕。 这些将领多是因与苏淮亲近被他刻意提拔起来的,本就根基不稳,而久居高位手握军权也让他们心中浮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不出数日,便有人与看守的士兵起了冲突。 往日里这些将领们趾高气昂惯了,打骂士兵也是常有的事情,根本不当回事,却忘了如今他们不过是阶下囚。 而看守他们的士兵是苏傅楚特意挑选出来的,他们的家人都在西北,甚至在那座差点被抛弃的城池中,他们恨极了这些临阵脱逃置百姓于不顾的懦夫,又怎么可能惯着他们,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都是军中的糙汉子,哪有火气小的? 更何况那些将领被折磨多日,原本就想闹事,一个帐篷闹起来,其他的人也跟着闹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关押犯人的营地就乱成一片,打的不可开交。 在军中,私下斗殴是触犯军法的大罪,轻则鞭笞重则斩首,而苏傅楚却是个拉偏架的,本是双方都有责任的一场冲突,在他的处置下,变成了犯人攻击守卫,意图逃跑。 军中囚犯胆敢私逃,抓到自然就是一个死字。 苏傅楚持圣旨和帅印,亲自监斩,根本给京城中任何人插手的机会,直接将参与斗殴的犯人全部当场处死。 营地之中血气冲天,苏傅楚却是一身锦绣白袍,面如冠玉,笑若春风,似乎此时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场屠杀,而是春花灿烂。 靖安军中的将领,除了还驻扎在岐山脚下的左右前锋营统领之外,全部亲眼目睹了行刑,也见识到了,他们的这位新统帅,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传闻中当年苏家的第一 分卷阅读85 任军神苏瑾,白袍玉冠,风流俊逸,本是京中纨绔公子,可上了战场之后,却最是冷血无情,他杀敌无数,手下从不留活口。 故而他被人称作白袍将军,这白袍不是指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而是指但凡他出现,敌人都要准备好白色丧服,时刻做好丧命的准备。 如今,眼前这位世子爷,心计诡谲尤在苏瑾之上,而冷血无情亦是不遑多让。 但凡是有些心思的,都能猜到今日这件事情绝非偶然,这些被斩首的将领明明回到京城还有活路,又怎么会突然想要逃跑,自寻死路呢? 然而混乱的营地,被打伤的士兵都在眼前,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没有人有理由阻止苏傅楚斩杀逃犯,也没有人敢。 苏傅楚身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脸色尤有些苍白,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他尚未行冠礼,青丝披散在月白色的大氅上,大氅上长长的风毛遮住了他的下巴,衬得他如纤弱少年,让人心生怜惜。 然而他面前的这些铁血汉子们,却是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心中原本对这位世子的崇敬之情中渗入了畏惧,而这份畏惧,会让他们更加驯服。 “咳咳,这场雪下了数日,也该停了吧?” 苏傅楚语气轻柔,似乎是想与诸位将领闲谈,然而在这刑场之上,却分外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 没人有敢说话,可苏傅楚问了,又不敢不答,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将平日里与苏傅楚走得最近的李莽给推了出来。 “回,回世子,雪,雪应该快停了。” 往日里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莽,今日也被镇住了,拘谨了许多。 苏傅楚却不在意,依旧含笑:“嗯,我瞧着也差不多该停了。传令下去,靖安军各部带回原驻扎地休整,快到年底了,让将士们安心过个好年吧。” 虽然苏傅楚说要靖安军将士安心过年,可各个将领并没有真的当真,西岐王军虽已撤入了岐山,但难保他们不会突然回头,所以全军上下依旧是军备的状态,随时准备再次奔赴战场。 而然苏傅楚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靖安军左右前锋营在岐山脚下徘徊数日,终是开始后撤,当将士们远离山脚之后,爆炸声轰然而来。 萧道然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岐山,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世子说他们这么做能叫岐山雪崩,那必然不会有假,他要亲眼看着大雪阻断岐山山路,将那些胆敢入侵大安的西岐人埋在冰雪之下。 仅凭这些许的火药,自然不可能炸塌岐山,但苏傅楚事先给他们指出了埋火药的点却大有学问。 火药被斥候按顺序挨个引爆,爆炸声在山间不停的回荡,骑着快马的斥候们刚刚冲了出来,岐山山顶的积雪便撑不住的崩裂开来,倾泻而下。 斥候们一路狂奔,终于与大军会合,此时回头看去,却见岐山能行军的数条山道已被雪雾掩埋。 他们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的情况,然而这仿若天灾的场景,却叫每个将士都极为震撼。 左右前锋营的将士们都知道这是世子的计谋,然而当雪崩出现在眼前,众人才敢相信,区区那□□,竟能引动天灾降世。 他们这位世子爷真的是凡人吗? 莫不是天神下凡发动了神力,只不过用这些火药遮掩一下? 苏傅楚不知道因为一个引动雪崩之计便叫他在靖安军将士心中被神化,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尝试一下曾经在西岐看过的一场人为引发雪崩的记载是不是真的。 而西岐人也永远不会想到,这场叫西岐王军闻之色变,因此再不敢入冬之前踏足岐山附近的雪崩,竟是由自家历史上的一段往事演变而来,而苏傅楚的名号,亦是成为西岐人心中的梦魇。 岐山雪崩断了山路,西岐人出岐山的梦彻底破灭,靖安军的将士们亦是安心下来,各部分别驻扎,等着过个好年。 而苏傅楚则是抓紧处理战后的军报等事务,数日之后,京中圣旨送达军中,天禄帝召苏傅楚与靖安军诸统领回京领赏。 苏傅楚跪地领旨,心却早已飘向远方—— 公主,我要回来了,您一切可好? …… 顾弦思身在公主府内,自是一切都好,就是心情不怎么美好。 起初她每日翻看各路吹捧苏傅楚的消息,心里简直得意极了,她的阿楚可是她亲自教导的,如今成就战神之名,她也有几分功劳不是? 可是后来,绿水的信走了兰家的渠道送到她的手里,她方才知道,苏傅楚能有如今的威名,亦是用一身的伤换来的。 尽管绿水在信里言明了苏傅楚伤势不重,但因为怕信件被其他人劫走,他亦不敢多说,只是报平安而已。 这叫顾弦思不由得心中担忧,怕绿水被苏傅楚指使,故意避重就轻,故而每日里催着碧渊四处打探消息。 那日碧渊熬了一夜,即使有风飒的帮忙,也没将花园里的落叶收拾干净,顾弦思说到做 分卷阅读86 到,硬生生的饿了他一天,算是替自己的花园出了气。 不过对于风飒偷偷摸摸给碧渊送点心的行为,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罢了。 碧渊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特别是他出去打探消息之时见到其他府里落叶纷飞的美景,再回来看看公主府光秃秃的花园,更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出现在顾弦思的面前,生怕公主殿下再次燃了火气,断了他的粮食。 而比顾弦思心情更不好的,便是苏淮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栽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中。 当初他送苏傅楚去靖安军中的时候心中有多得意,此时便有多后悔。 他是想叫苏傅楚替他稳定军心,却从来没想到叫苏傅楚真正掌控靖安军的军权。 重用苏傅楚,本是权宜之计,苏淮心里很清楚,苏傅楚的出现尚有可疑之处,但他那时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慈父模样,稳住苏傅楚,想着等西岐事了,再行处置,却不想这一去却是放虎归山,如今悔之晚矣。 苏傅楚断了他在靖安军中多年经营的人脉,如今即便他依旧是名义上的靖安军之主,想要再像从前一般彻底掌控靖安军,亦是不可能了。 军队里便是如此,再多的潜移默化也比不上一场大胜来的重要,苏傅楚临危受命,大败西岐王军,又引动雪崩让西岐人再不敢轻易踏足岐山,已成为靖安军将士心中的英雄,而一场毫不留情的血腥清洗,更是让剩余的靖安军统领心生敬畏。 就算苏淮身体痊愈,许以重利,也很难再能拉拢人心了。 “我是真的老了,”苏淮靠在床上,对着身边的管家感叹道,“你叫人将世子的院子好生布置一番,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家了。” 是的,回家。 如今的苏淮不敢与苏傅楚硬碰硬,至少在他身体彻底调养好了之前,他只能继续扮演慈父的角色,将苏傅楚安抚住。 父子的名分是他最大的倚仗,只要他还活着,苏傅楚就不敢也不能对他不敬。 苏淮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对待苏傅楚呢? 慈爱是必须的,但也不能一味纵容,叫他失了敬畏。 就像是苏傅楚在靖安军中做的那般,要叫苏傅楚对他有敬爱亦有畏惧,才是掌控人心的最好手段。 这其中的尺度很难把控,轻了不会叫苏傅楚害怕,重了可能会叫他反抗,必得细细思量才是。 …… 苏傅楚将西北布防之事安排妥当之后,便启程回京了。 与他同行的,除了一直追随他的李莽之外,还有几个原本是苏淮的人,却临阵倒戈向他的老将。 萧道然没有回京,因为他知道此时正是他出头的好时机。 萧道然出身普通,没有任何背景,全靠一身武艺和不要命的拼杀才在靖安军中立稳了脚跟。 他有野心,苏傅楚亦欣赏他的野心,一个与京中没有瓜葛的将领,正是如今最适合帮苏傅楚掌控靖安军的人选。 所以苏傅楚将萧道然提拔了起来,让他参与到靖安军的事务管理中,给他铺平了道路,至于他能否真正掌握住靖安军,是苏傅楚给他的考验。 毕竟苏傅楚不可能常年待在靖安军中,他的心在京城的那座公主府里,他需要一个忠诚而有能力的属下替他打理靖安军,若萧道然能立得住,也许,他会成为下一个苏瑾。 征战沙场的英雄归来,自然该受到热烈的欢迎,京城的百姓们并不吝惜他们的热情,早早的便守在路旁,甚至有人迎出数里远,只为早些一睹战神苏世子的容光。 顾弦思依旧是坐在那座能看清主路的酒楼里,倚着窗口眺望。 花蔓端了茶递给她,神色有些倦怠。 自从箫泽进了刑堂之后,她几乎每日都偷偷的去瞧他,也不敢进去,只是躲在门外远远的看着。 琼辰长公主府的刑堂从来不是玩笑的地方,尽管因为顾弦思的吩咐和花蔓的情分,碧渊已经对箫泽手下留情了,但箫泽的日子仍旧不好过。 刑堂有的是办法在不叫箫泽受伤的情况下折磨他,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让箫泽复述过往的经历,事无巨细,有一丝可疑的地方都会问了再问,甚至不休不眠。 在一轮轮的讯问中,箫泽真正的体验了一次生不如死的滋味,一开始他还会哭会抗拒,后来就慢慢变得麻木,问什么就说什么,再没了一丝的抵抗。 花蔓看着箫泽日渐消瘦,仿佛已经彻底失去的自我,心里像是针扎的一般难受,可她还是强迫自己每日都去看着他受苦,因为他的这份苦,是为了她受的,她不能逃避。 “瞧瞧你那眼睛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你呢。” 顾弦思接过茶杯,也不喝,捧在手里暖手,她今日就是故意将花蔓带出来的,叫她散散心,换换心情。 花蔓对着顾弦思涩然一笑,完全没了往日的娇媚。 顾弦思叹了口气,嗔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罢了,反正 分卷阅读87 火候也差不多了,从今日起,许你每日给他送一顿饭,陪他待一个时辰。” 顾弦思让箫泽进刑堂,是为了彻底将他打破,亦是为了叫他破而后立,如今这些时日,箫泽早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个一干二净,他确实与京中的一些权贵有交往,甚至为他们提供过情报交易,但他也确实是为了脱离苦海才找上顾弦思的。 这便够了。 即便是箫泽往日里提供的情报曾经给顾弦思找过麻烦,但那时他亦是身不由己,如今也算是惩戒过了,顾弦思不会再追究,从今日开始,就该花蔓去帮着箫泽慢慢立起来了。 花蔓惊喜的瞪大眼睛:“真的吗?公主您不罚他了,要放了他了?” 顾弦思将茶杯塞回花蔓的手里,哼了一声:“想得美!以前的事算他过关了,但规矩该学还得学,碧渊说他身体柔韧度很好,是个练武的材料,这些日子就叫他开始学武吧。只是想练武,必是要吃苦的,正好趁着他如今心中有惧怕,好好叫他打好基础,你若盼着他好,便不要心疼他。” “嗯嗯,奴婢不心疼,”花蔓笑中带泪,“习武好,他以前也曾说过想习武的,奴婢能每日陪着他就好。” 顾弦思又取笑了花蔓几句,花蔓也不恼,笑的有些娇憨,倒是叫顾弦思又心疼起来,细细的与她说了今后的安排,花蔓乖巧的点着头,顺从的表示一切都听公主的。 主仆二人说笑间,靖安军已然进城了。 夹道相迎的百姓大声的欢呼着,手中的鲜花抛向归来的英雄,苏傅楚白袍白马,并未束冠,长发飘散之际带出几分青年人的潇洒俊逸,惹得路旁的姑娘羞红的脸颊,纷纷将手中的荷包香囊丢了过去,只盼着能得将军回眸。 可苏傅楚却没有看向周围的百姓,而是抬头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路边酒楼的窗子里看到了他一直惦记的人,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顾弦思对着他瞪了瞪眼睛,将事先准备好的香囊对着他砸了过去,正砸在他的怀里。 苏傅楚握紧香囊,面上的笑意更甚,可等他再次抬头去看,佳人却已经没了踪影。 苏傅楚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打开了手中的香囊,香囊中有一串红豆穿成的手链和一张字条。 苏傅楚展开字条,之间上面张牙舞爪的三个大字: 【你,等,着!】 字条主人的怒气扑面而来,叫新晋的战神苏世子不由得一抖。 他刚回来,怎么就惹公主生气了? 可再看那串红豆,苏傅楚却又不怕了。 公主生气是生气,可这相思豆却叫他知道,她想他了。 罢了,大不了就是被公主惩罚一番,若能换来公主的怜惜,也是很值得的。 苏傅楚将红豆手串放回香囊,揣进了怀中,他的动作引来周围百姓的一阵起哄,都在猜测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幸运,丢的香囊竟是叫苏世子收了起来。 而酒楼里,丢完了香囊的顾弦思便带着人匆匆的离开了,她就是想先瞧瞧他,才会在这里等候,而宫里为了迎接苏傅楚还朝,设了酒宴,她也是必须要出席的,这会儿赶去,应该还来得及。 靖安军大败西岐王军,这是苏傅楚的功劳,亦是天禄帝的荣耀,经此一役,将来的史书上,天禄帝亦是有武功之人了,这叫他异常的兴奋。 苏傅楚与苏淮最大的区别就是,苏傅楚他年轻。 这位捍卫大安立下战功的年轻统帅,如今还尚未及冠,他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替天禄帝卖命,这叫天禄帝如何能不珍惜? 天禄帝早已经想好了,此次他必会礼贤下士,将苏傅楚纳入麾下,只要有苏傅楚在,大安几十年的太平就有了。 所以这次庆功宴的规模庞大,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规矩,可天禄帝高兴,太后也高兴,礼部自然不敢有太多的言辞,反正这办宴会的钱是皇室私库出,又不是国库出,皇上乐意花钱,谁又管的着呢? 庆功宴设在了皇宫中最为宽敞的广乐宫,这里是每年国宴之地,自是富丽堂皇,天禄帝更是命人着意装饰,彰显天家气度。 天禄帝还要在勤政殿先接见苏傅楚等将领,听其汇报实际战况和后续靖安军的戍卫安排,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而其他非兵部相关的人员,则是陆续先到了广乐宫等候。 顾弦思因为去瞧苏傅楚进城,进宫便晚了一些,等她到广乐宫的时候,关皇后、沈贵妃以及顾澜都已经到了。 关皇后自是坐在高台之上,天禄帝和太后一会儿也会坐在此处。 而高台之下,左边是皇族宗亲,右边是朝中大臣。 按理来说,襄王顾承桓乃是亲王,合该坐在最前面,可他向来惹不起姐姐妹妹,乖乖的坐在了第二排。 沈贵妃倒是想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但顾澜却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39章 “公主这是何意?” 沈贵妃心中不虞,面上却依旧噙着笑,并未显露分毫 分卷阅读88 。 这若是换了旁人,她早就开口斥责了,可面前这位昭华长公主,是太后的心尖尖,容不得旁人说半句的。 今日群臣皆在,她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顾澜斜睨了她一眼:“贵妃娘娘最好还是找对自己的位置。” 沈贵妃暗中攥紧了手,抬头却正好对上关皇后看过来的目光,这样的场合,她不能授人以柄,只得忍了。 沈贵妃退让的想要去做第二个位子,哪知道顾澜竟是上前一步,又将她给挡住了。 “公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贵妃气的微喘,若不是身边的宫女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都想扑上去直接坐下了,看顾澜敢不敢当众将她扯起来。 “本公主只是想提醒贵妃娘娘,今日是我大安皇室设宴款待功臣良将,您虽然是贵妃,但毕竟是沈家女,这种场合,还是少出风头吧。” 顾澜喜欢小公主顾惜,对关皇后也很是敬重,却不喜欢这个娇娇娆娆喜欢告状的沈贵妃,对她说话一向是这般不客气的。 沈贵妃还待说话,却见顾澜突然笑了,抬手对着门口招呼道:“长姐,来这里坐——” 沈贵妃倏然回头,却见顾弦思款款而来。 关皇后今日是一身暗红绣金凤的宫装,端庄大气; 顾澜是一身银红绣牡丹花的束腰长裙,秀美中带着英气; 而顾弦思则是一身正红抹胸裙,缀着毛绒绒的雪白风毛,裙摆上绣了一整株梅花树,婀娜飘逸的花瓣落下枝头,飘落了她的胸前和裙摆,衬得她娇艳柔媚,仿若天人。 沈贵妃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淡粉,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能有资格出席的女人里,只有自己不配穿红色,她们三个倒是心有灵犀,却衬的自己身份不正,惹人笑话。 没有人在意沈贵妃的心思,顾澜上前对着顾弦思福了福身,然后拉着她赞道:“长姐这一身好美,我只道风毛能缀在披风和大氅上,没想到还能这般缀在衣裙边上,真好看!” 顾弦思对着关皇后微微一礼,然后方才对着顾澜道:“你若是喜欢,我叫人给你做几套,冬日里这样穿着暖和。” 这套衣裙是苏傅楚还在府里时亲自为她设计的,既好看又暖和,如今想想,他那时就应该已经决定了要离开,才会那么急着给她准备好了一切。 顾澜笑呵呵的答应了,拉着顾弦思让她坐在第一个位子上,而她自己则是挨着坐在了第二个位子。 第三个位子还空着,可沈贵妃却不愿意坐过去,她总觉得跟顾弦思和顾澜相比,自己这一身淡粉过于卑微,她甚至感觉到有无数的目光正在偷偷看着她,那些目光中全都是嘲讽。 嘲讽她不自量力,一个妃子,竟妄想跟长公主争锋。 沈贵妃终究是坐不下了,她眼眶中含着泪,走到台下对着关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些头晕,想先告退了。” 关皇后也不为难她,只道:“那你便回去吧,叫人请太医给你瞧瞧。” 沈贵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顾澜啧啧了一声:“矫情个什么劲儿,也不知道皇兄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顾弦思用手转了转桌上的酒杯:“你犯不着与她计较。如今沈家得势,她自是少不了宠爱,可风云变化莫测,指不定哪天皇上便又有新宠,当初她自己非要入宫,无论将来如何,都怨不得旁人。你我只需冷眼旁观,自会有人与她争斗。” 以色侍人,自然色衰而爱驰。 天禄帝可不是个有长性的人,如今沈贵妃正值盛年,又生了皇长子,看似宠爱无限,但礼部却已经在准备明年选妃的事情了,到时或有更加貌美的新人入宫,自有好戏看。 姐妹两个说话间,殿内却骤然安静了下来,顾弦思侧头看去,果然是天禄帝到了。 殿内众人皆起身行礼,天禄帝满面红光,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一看便是得意的很。 他亲手将关皇后扶了起来,大手一挥道:“众爱卿免礼,都坐,都坐吧。” 身为今日的主客,苏傅楚被众臣让到了右侧第一位,正对着顾弦思,他方一落座,便对上了顾弦思似笑非笑的眼神。 顾弦思依旧缓缓转着手中的酒杯,仔细打量着苏傅楚。 他为了面圣,换下了进城时穿的一身戎装,也脱去了她替他准备的大氅,如今这一身锦缎白衣是她未曾见过的,看起来做工用料皆上乘,并非短时间内能制得的,应该是苏淮提前替他准备好的。 他给苏淮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苏淮倒还是对他好的很嘛。 顾弦思的眼神中带上几分嘲讽的味道:苏淮这个老狐狸可真能忍,这是要先安抚住阿楚,等他病好了,再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苏傅楚见顾弦思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得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却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他疑惑的看回去—— 公主,您为何一直盯着我? 顾弦思对着他抬了抬酒杯,妩媚的一笑—— 本公主的人,本 分卷阅读89 公主就乐意看,你管得着吗? 顾澜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长姐,您收敛着点吧,那位如今可是风头正盛,您就算是再喜欢,也不能往府里带。” 顾弦思终是收回了视线,看向顾澜:“你觉得我喜欢他?” 顾澜连连点头:“长姐你都快用眼睛把他衣服扒下来了!这么多人呢,你就是真的想下手,也等个月黑风高的时候吧!” 顾弦思执起酒杯浅尝一口,遮掩住自己的尴尬。 她太想念他了,竟是忘记了遮掩,连顾澜都看出来了,怕是其他人也会觉得不对劲了吧? 不过也无妨,反正她风流的名声早就在外,他那么好看,被她看上,也是正常的吧? 太后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她进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衣少女,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素色却并不简朴,反倒显得她如同新生的嫩芽般娇美动人。 少女将太后送到座位上,然后对着天禄帝和关皇后俯身行礼,声音清脆而柔美:“阿涴拜见皇兄皇嫂。” 天禄帝笑着点头:“阿涴为母后祈福,一路辛苦了,快去坐吧。” 这少女正是灵犀长公主顾涴,她本是离京去普陀寺替太后祈福,却不知何时已然回京。 顾涴走下高台,行至左侧,她停在顾弦思和顾澜的面前,恭敬的行礼:“两位姐姐安好。” 顾澜冷哼了一声,顾弦思则是开口道:“普陀寺路途遥远,我还道你要过了年才能回来,却不想灵犀你倒是赶得急。” 顾涴柔柔一笑:“总不好在外面过年的。” 顾弦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如今回来,倒是正好,快坐吧。” 顾涴这才行至顾澜的旁边,在第三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沈贵妃临时回去,正好空出了第一排的位置,三个长公主按次序落座,倒也合乎规矩。 天禄帝今日心情大好,又说了几句对苏傅楚和靖安军上下的嘉奖,苏傅楚起身执杯,代表靖安军将士感谢天禄帝的信任和奖赏,天禄帝与他对饮三杯,端的是一副君臣同心的模样。 待苏傅楚敬过了酒落座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后,太后开口道:“苏世子出征前,哀家便想一见,却不想阴差阳错的没见成,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很有苏侯当年的风范。” “朕倒是觉得,苏世子是青出于蓝,”天禄帝接口道,“如今谁人不知,朕得了位绝世良将,比之当初苏家先祖苏瑾亦是犹有过之,朕心甚慰啊。” 天禄帝想要拉拢苏傅楚,就是要故意抬高他,在场之人听了这话,心中都懂,只有被打断了话的太后,有些不悦。 皇帝太着急了。 这苏傅楚是有才,但毕竟年轻,该趁此机会多加磨炼才更好掌控。 如今的平原侯还是苏淮,只要他在,苏傅楚自是不可能越过他去,皇上这般捧高苏傅楚,一来助长了苏傅楚的气焰,恐更难掌控,二来会叫苏淮心生不满,怕是得不偿失。 “自然是虎父无犬子,苏家历代为我大安执掌靖安军,戍卫西北安宁,每一位都是劳苦功高。” 太后面带慈和的微笑,语气也转为亲近,“苏侯抱恙,哀家少不得要替他操些心,苏世子如今尚未及冠,不知可曾定下婚配啊?” 苏傅楚又站了起来,拱手道:“臣自幼漂泊在外,并未曾定下婚盟,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人家姑娘”顾弦思撇了撇嘴,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 “嗯,男儿自当先立业再成家,如今苏世子为我大安立下不世功勋,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太后抬手对着顾涴招了招手,顾涴红着脸站起身,走了出来。 “哀家这个小女儿年方十六,性情柔顺,相貌也算是清丽,虽非哀家亲生,却是自小被哀家养大的,是个通诗书的孩子,哀家瞧着,与苏世子倒是有几分相配,不知苏世子觉得如何啊?” 事关婚配,按理说太后不该当众问苏傅楚,而是应该先私下与苏淮商议,以免两方尴尬。 可今日她才知道,皇上一时兴起,竟是送了几个姬妾给苏傅楚,甚至还想将沈贵妃的妹妹嫁给他,这却是太后所不愿意见到的。 太后虽然不喜欢关皇后冷清,但其实也不喜欢妖娆的沈贵妃,她需要的是前朝后宫相护制衡,哪方势弱,她便会偏心哪方一些。 沈家如今与关家分庭抗礼,若是叫沈家攀上了平原侯府,那必会打破这个平衡,这是决计不行的。 苏傅楚想要成亲,迎娶皇家女才是最好的选择,而顾涴的生母已然出家,外祖家更是无权无势,只能依附于她,自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太后不顾礼数,抢在天禄帝前谈及此事,就是要让天禄帝无法开口。 天禄帝起初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却是觉得这样也不错。 苏傅楚若是娶了他妹妹,那就是他的妹夫了,那今后苏傅楚还能不为他尽心尽力吗? 分卷阅读90 “朕也觉得很是相配,”天禄帝笑眯眯的开口道,“苏世子一表人才,阿涴温柔娇美,正是天作之合。” 苏傅楚却没有接话,甚至偷空悄悄瞄了顾弦思一眼。 他的公主噙着笑意,举杯饮酒,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底深处的怒意都快将他给洞穿了。 若是目光有形,如今他怕是已经被扎成透光的筛子了。 “多谢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好意,灵犀长公主人品贵重,臣出身卑微,不堪与之相配,便不耽误公主了。” 苏傅楚无视顾涴盈盈的目光,直接开口拒绝。 他这话已经给足了顾涴颜面,而在场的众人也都知道他是私生子,用这个理由拒亲,倒也是说得过去。 毕竟不是哪个男子都想要攀高枝,这位苏世子自认出身不高,不愿娶一位皇室公主回去供着,也不难理解。 今日是太后急了,若是苏淮在场,这桩婚事正合了他的心意,倒是叫苏傅楚不好当面忤逆,可苏淮不在,就没有人能管得了苏傅楚的亲事,他不愿意,自然便拒绝了。 苏傅楚的拒绝叫场面瞬间冷了下来,顾涴委屈的咬了咬嘴唇,含泪看着苏傅楚,可无奈郎心似铁,苏傅楚却是不曾看她一眼。 天禄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皱眉道:“怎么,朕的妹妹配不上你吗?” 苏傅楚神态不变:“自是臣配不上公主。” 太后压下心中的火气,语气柔和的又道:“苏世子无须自谦,你如今是靖安军的统帅,论身份与阿涴是很般配。阿涴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虽娇生惯养,却是难得的好脾气,成亲之后,必会做个柔顺的好妻子,替你打理家事,孝顺苏侯的。” 太后这话说的顾涴差点绷不住,她也是尊贵的长公主,便是嫁给苏傅楚,也是要自己开公主府的,怎么能替他打理家事孝顺公爹呢? 她是君,他们是臣,即便她不是嫡出,也没有叫她伺候臣子的道理。 可顾涴却不敢反驳,努力维持着柔顺的笑容,因为她明白,这是一桩绝好的婚事,只要她与苏傅楚成亲,那今后便再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活,没人再能欺负她。 “这怕是会委屈了公主吧?” 苏傅楚状似有些为难,终于看向的顾涴。 顾涴忍着委屈,微笑着对着苏傅楚福了福身:“柔顺本就是女子的美德,世子为大安征战沙场,劳苦功高,自然不该让你操心家中的琐事。” 她这话说的是深明大义,对苏傅楚的态度亦是恭敬,丝毫没有长公主的架子,叫在场的众位大臣不由得纷纷点头称赞。 顾澜不屑的低声嗤笑道:“堂堂长公主,做出这番小家子气的姿态,也不觉得丢人。” 顾弦思没有接话,她只是一边喝酒,一边用眼睛斜睨着苏傅楚,她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也会喜欢这种百依百顺的女子。 苏傅楚却是笑了出来,他不再看向顾涴,而是对着太后和天禄帝拱了拱手,说道:“太后、皇上恕罪,臣自幼散漫惯了,一直希望未来的妻子是个厉害些的,能管得住臣的。如灵犀长公主这般柔顺的女子,与臣着实不配。皇上若要为臣赐婚,还请顾及臣的心意,赐给臣一个心仪的妻子。” 他这话若是早些说出来,无论是太后还是顾涴,必不会做出刚刚那般姿态,可他偏偏等顾涴亲口认了,方才说自己不喜欢柔顺的女子,叫太后和顾涴毫无转圜的余地。 毕竟都是要脸面的,总不能现在反口说顾涴不柔顺了吧? 顾涴眼中含泪,差点直接哭了出来,太后亦是面色发黑,再没了慈祥的模样。 反倒是天禄帝没生气,饶有趣味的道:“没想到苏世子竟是喜欢那母老虎河东狮啊,这朕得好生思量一番,看看皇室之中可有合你意的姑娘。” 太后心中思绪翻腾,她扫了一眼顾澜的方向,心中开始纠结了起来。 若说这皇室未嫁女中性子最厉害的,那自然是她的澜儿,莫不是上次她让苏傅楚去见了澜儿,竟是让他心中生了绮念? 可澜儿却是要指给兰清霖的,这一女总不能二嫁吧? 太后轻轻搓着手指,不断的考虑着兰清霖和苏傅楚到底谁才是更好的女婿人选。 若是以前,她自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兰清霖,可经此一役,苏傅楚异军突起,论声望和才能,皆是盖过了兰清霖,若澜儿嫁给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兰清霖,就换成顾涴嫁过去好了,顾涴的生母温太妃在她的手里,想必顾涴也不敢不听话。 太后心下主意已定,脸上的怒色尽收,又道:“若说性子厉害些的姑娘,皇室之中倒是真有一个——” 太后看向顾澜,用眼神示意她站出来,可顾澜却拼命低下头,说什么都不肯应承。 她可是听说了,这个看着文文弱弱的苏世子,实际上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这种人她惹不起,也没兴趣。 她喜欢的是那个一本正经,心怀天下的,明明喜欢她却又偏偏故意装作不在意的 分卷阅读91 人。 顾澜不肯配合,太后一时也不好明说,毕竟是亲生的女儿,万一她话说出来,婚事没成,那不是影响了女儿的名声么? 苏傅楚见太后不说下去了,倒是主动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向了左侧。 太后满意的笑了,这样才对,男人嘛,喜欢就应该主动些,若是由苏傅楚说出来,即便是最后婚事没成,也不会坏了顾澜的名声。 顾涴还尴尬的站在中间,见苏傅楚走过来,她情急的想要抓住他,哪怕他说几句软话叫她能下得来台也是好的啊,可苏傅楚却侧身躲过了顾涴的手,径自走了过去。 顾涴当场便哭了出来,掩面跑了出去,而就在太后和天禄帝含笑等着苏傅楚向顾澜求亲的时候,苏傅楚却突然转向了左侧的第一个位子。 顾弦思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已经自斟自饮了许久。 她的眼神被酒气所染,带着几分迷离,又有几分不屑,仿佛对于站在她面前的年轻将军完全没有兴趣。 苏傅楚在顾弦思的面前站定,高高在上的打量着顾弦思,似隐忍似纠结,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苏世子,”太后忍不住开口,“你可要看清楚是谁再说话。” 太后这一句话仿佛叫苏傅楚下定了决心,他转身对着天禄帝拱手朗声道:“臣心仪琼辰长公主已久,请陛下做主,为我与公主赐婚。”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位尚未及冠的平原侯世子,大安的新战神,竟会向一个曾经亲手杀夫,风流成性的长公主求亲!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前有娇美柔顺的灵犀长公主,后有高贵英气的昭华长公主,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这两位未婚的长公主竟是任由苏世子挑选。 可这位却是谁都不要,偏偏看上了一个心狠手辣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已经嫁过人的琼辰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府内美人无数,就连苏世子的义弟,平原侯的义子苏朗,也被她强行收入府中,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叫苏世子动心? 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苏傅楚是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心仪顾弦思才向她求亲的。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知道顾弦思手握蓝羽令的人并不多,只有太后、天禄帝和几位重臣,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苏傅楚是冲着蓝羽军去的。 没想到这位苏家世子竟是这么大的胃口,如今手握靖安军军权尤不知足,还想去碰蓝羽军。 而不知道顾弦思手里有蓝羽令的,则是觉得苏世子怕是不想与天禄帝一脉牵连太深,故而选择了寡居的琼辰长公主。 这样一来他一样是与皇室联姻,稳固了地位,二来不必受太后和皇上掣肘,让靖安军保持超然的地位。 广乐宫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暗自思量着,只有顾弦思笑出了声。 “苏世子是吃醉了酒吗?” 顾弦思嗤笑了一声,“凭你也想当本宫的驸马,你配吗?” 苏傅楚往前一步,对着顾弦思拱手一礼:“不知公主对驸马有何要求,臣虽不才,却愿意一试。” “要求啊——”顾弦思歪着头思量了片刻,然后对着苏傅楚勾了勾手指,“本宫对驸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长得好看,不若苏世子走近些,叫本宫仔细瞧瞧?” 第40章 顾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若不是此时广乐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此处,让顾澜不敢乱来,她都想扑过去将她家长姐护在身后了。 之前她说顾弦思看上苏傅楚了,不过是姐妹两个私下里的调笑罢了,只要不叫苏傅楚听见,怎么说都可以。 可是如今直面苏傅楚,她却是有些惊慌的。 但凡看过此次军报的人,都不会再将苏傅楚当成文弱公子吧?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她家长姐胆子也太大了,拒亲就拒亲,干嘛当众调戏人家? 万一苏傅楚小心眼记仇,事后报复怎么办? 然而出乎顾澜意料的是,苏傅楚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十分顺从的走到顾弦思的身侧,甚至单膝跪地,叫坐着的顾弦思能更容易看清他的脸。 嘶—— 大殿之中响起一片抽气的声音,没有人能拿得准这位苏世子的心思,他这般姿态,到底是太能忍还是真心倾慕于琼辰长公主? 顾弦思依旧是一手执壶倒酒,一手端着酒杯仰头喝下,等她饮尽杯中酒之后,顺手将酒杯丢到一旁,拿着酒壶低头靠近苏傅楚。 顾弦思和苏傅楚一坐一跪,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对视着,在外人眼中,这二人必是在暗中较劲,可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彼此眼底深处的情谊。 “公主觉得,臣相貌可能入眼?” 苏傅楚开口问道,声音清冽如同顾弦思手中的美酒。 “你长得倒还真挺好看的。”顾弦思仿佛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说道。 分卷阅读92 苏傅楚对着她笑了,伸手解下腰间挂着的刚刚天禄帝赐给他的宝刀,双手捧到顾弦思的面前:“若公主觉得臣尚可,那臣便以这御赐的宝刀为聘,请公主下嫁。” 众人骇然,哪有人用刀当聘礼求亲的,这哪里是求亲,分明就是要逼亲啊! 顾弦思摇摇晃晃的举起手中的酒壶,靠近苏傅楚,她一手挡开那宝刀,嘴里冷笑道:“只可惜,你这张脸长得太像一个人了,一个本宫恨之入骨的人。” 话音未落,顾弦思手中的酒壶倾倒,壶中的美酒从壶嘴涌出,径直浇在苏傅楚的头顶上。 晶莹剔透的酒液顺着苏傅楚的额角滑落,蘸湿了他的脸庞和肩膀,也蘸湿了他手中的宝刀。 好端端一个如玉的公子,却平添了几分狼狈。 “嘻嘻,你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惹人怜爱了。” 顾弦思妩媚的笑着,神色中全是得意,似乎刚刚被她浇了一头酒的,不是靖安军的统帅,而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奴仆。 苏傅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是在隐忍,最后却是太后忍不住开口了。 “苏世子勿怪,琼辰她毕竟曾远嫁西岐,对你难免有些不满,她亦是个可怜的孩子,还请你多担待。” 太后这话看似对顾弦思满腔慈爱,实则却是再说顾弦思心怀西岐,所以才会恨击退西岐王军的苏傅楚。 今日这话若是传扬出去,顾弦思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大安臣民绝对不会拥护一个心怀他国的公主,即便是他们明知道这位公主远嫁和亲是为了大安,也不能接受公主的背叛。 顾弦思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把将手中空了的酒壶摔在了地上,她没有理会太后,而是用手指着依旧半跪在眼前的苏傅楚,仿佛认错了人般怒斥道: “苏淮,你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本宫为了大安舍了自己,亲手诛杀西岐太子,断了西岐王室最优秀的血脉,本宫对得起大安,对得起长公主的名号!可你呢?本宫身陷敌国,朝不保夕,数次向靖安军求援,只盼着能重归大安,可你却视而不见,在京城当缩头乌龟!” 顾弦思抬起手,又指向高台之上:“还有你们,当初求本宫为了大安牺牲的时候,一个个说的声泪俱下冠冕堂皇,说即便是本宫远嫁,大安也会护着本宫。可实际上呢?你们只知道自己享乐,何曾惦记过本宫在西岐是否被人欺侮?” 顾弦思踉踉跄跄的走到大殿正中,指着在座的大臣和宗亲绕了一圈,冷笑着:“还有你们这些自诩重臣良将的无能之辈,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西岐而已,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能将西岐王军击溃,可你们却畏惧如斯!本宫敢杀了西岐太子,你们敢吗?你们躲在女人的裙摆后面安然享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顾弦思的话让殿内的所有大臣和宗亲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也不是人人都不要脸皮,大多数人还是有羞耻心的,被一个女子如此辱骂,可偏偏她说的全都是事实,这让他们如何不羞愧呢? 这其中有很多人都曾经暗地里对顾弦思十分的不屑,可如今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却又无力反驳。 是啊,大安乃是天下正统,坐拥数十万大军,可为何当初却要叫一个公主去西岐和亲呢? 此事若是现在在朝上商议,必会遭到群臣反对,因为这样的牺牲,对于大安来说,是耻辱。 可当初正值先帝早逝,天禄帝尚未登基之时,朝局混乱,每个人都有私心,根本没有人在意此事,竟是当真叫先帝宠爱的嫡出公主,就这么和亲西岐了。 至于后来顾弦思杀了西岐太子,向靖安军求援被拒之事,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是不知道的,今日被顾弦思当众说出来,方才知道竟还有这么一段波折。 “长姐——” 顾澜已然哭了出来,她想要起身上前,抱住自己的姐姐,告诉她自己这些年一直都在惦念着她,从未有一日忘记她,可她却又不敢说,因为自己除了惦念,竟是未曾想过要帮帮她。 若是她当初能去求求母后和皇兄,是不是长姐就能早些回来,不必受这么多年的苦了呢? 然而心思单纯的顾澜却不知道,顾弦思所有的苦,都是她的母后和皇兄赋予的,本应是血脉亲人,却早已势不两立了。 “琼辰醉了,还不赶快将她带下去!” 太后脸色铁青,高声喝道。 顾弦思她怎么敢当众说出这些话来,她以为会有人信她吗? 然而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一醉语,还当真叫人不得不信。 太后看着殿内的众臣神色有异,心知不妙,生怕顾弦思酒醉之下将他们逼她和亲之事也给说出来,赶紧叫人去拉她,几个宫女尚未近身,却被风飒持刀逼退。 顾弦思看着太后笑了,笑着笑着就腰肢一软,倒在了风飒的怀中。 风飒搂住顾弦思,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殿外,殿内众臣竟是纷纷站起,拱手相送。 天禄帝黑着脸,就要开口呵斥,却被太后一把按住,太后看向此时才缓 分卷阅读93 缓站起身来的苏傅楚,冷着声音问道:“苏世子瞧见了,琼辰她对你并无情谊,甚至对靖安军心生怨怼,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傅楚依旧是含笑的模样:“今日见公主如此,臣想的就更清楚了。臣心中只有琼辰长公主一人,还望陛下和太后娘娘成全。” 好家伙,这位苏世子是真有胆量啊。 所有人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苏傅楚,那琼辰长公主都已经直言恨极了苏家和靖安军,他还敢求娶? 他就不怕公主嫁过去之后报复平原侯府或者干脆洞房花烛夜给他一刀,再当一次寡妇? 毕竟这位长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对自己丈夫动手了,西岐太子她都敢杀,更何况区区一个平原侯世子呢? “好好好,既然苏世子坚持,那哀家和皇上自然是要成全的,赐婚的圣旨明日便会送到平原侯府,苏世子等着接旨吧!” 太后冷着脸撂下这么一句话,竟是起身直接走了,天禄帝急急忙忙的也跟了出去,只留下关皇后依旧镇定自若的对着苏傅楚举杯。 “琼辰长公主是我大安的功臣,苏世子既是诚心求娶,就莫要欺负了她,否则我大安皇室,必为公主出头。” …… 苏淮今日未能出席庆功宴,并非刻意拿乔,而是真的病重难以起身了。 苏傅楚从宫中回来之时,已是夜深,管家迎出来说苏淮早已睡下,苏傅楚便没有前去问安,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心院内装饰一新,论奢华程度不比苏淮的主院差,天禄帝赏赐给苏傅楚的姬妾已经送了过来,正立在院中。 绿水倚着栏杆,抱臂盯着院中那几个冻的瑟瑟发抖的美人,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们进屋。 他可不傻,若是叫公子被这些花花草草给沾染了,公主舍不得罚公子,必会拿他出气。 苏傅楚进了院门见到这场景,对着亲自送他回来的管家招了招手道:“你给她们找个地方安置一夜,明儿问问父亲要不要,不要的话就将她们原路送回去。” 管家愣了一下,赶紧道:“世子爷,这可是皇上赐下的,您若是不喜欢,就叫她们住到别的院子去行吗?” 皇上赐给世子的姬妾,问侯爷要不要,这叫什么事儿啊! 而且这御赐的人,怎么能退回去,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苏傅楚冷下脸来,淡淡道:“按我说的做。” 说罢,他也不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屋里。 管家被苏傅楚突然的脾气吓了一跳,也不敢追进去再说,只能将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美人随便找了个院子先安置下来,等明日向苏淮禀报了之后再做处置。 今日绿水没有跟着进宫,所以并不知道宫宴上发生的一切,等关上房门,他对着苏傅楚挤眉弄眼道:“今儿可瞧见公主了?她没说叫你回去受罚?” 绿水可是写信告了苏傅楚一状,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苏傅楚想了想,从怀中拿出顾弦思抛给他的那个香囊,将其中的红豆手串取出套在手腕上,然后将香囊递给绿水。 “你去厨房找些红豆,将这香囊装满,送回府里去。” 公主送他一串红豆,他还一包,公主应该能体会到他的相思之意吧? 绿水不解,但也没多问,拿着香囊便飞出了窗外。 顾弦思自然不是真的喝醉了,她一个人气鼓鼓的坐在寝殿里,在心里已经将苏傅楚吊起来抽上几百鞭了。 他真的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当众向她求亲! 他是觉得自己现在立了军功,就能无所顾忌了? 可苏淮还在呢,父子的身份就能将他压得死死的,但凡他不想被世人唾弃,就不可能此时反抗苏淮。 若是叫苏淮对他起了疑心,苏家的家法就够他受的! “公主喝点甜汤去去酒气吧。” 花蔓去陪箫泽了,今晚当值的是月明,她对于顾弦思没有花蔓那般了解,见顾弦思不开心,只能做了甜汤来哄她。 顾弦思接了过来,并没有喝,只是用勺子翻搅着,她忽然开口问月明:“月明,当初青朗要回平原侯府的时候,你明知道他会受罚,却未曾阻拦,是为什么?” 月明认真的答道:“因为那是他心中想要做的事情。当时若我开口,或许他会为了我而留下来,但这会成为他的心结,倒不如让他自己去了断。” “苏淮心狠手辣,将他伤的那么重,你可曾后悔?”顾弦思继续问道。 月明点了点头:“我的确曾经很后悔很自责,不是因为他伤的重,而且因为他伤了心。我知道他是在意平原侯的,我以为平原侯对他亦有父子之情,可却不想,平原侯竟会如此狠心,竟是想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毁了他!若不是公子援手,他怕是早没活路了。” 顾弦思又问道:“那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让他回去吗?” 顾弦思本以为月明会摇头,不想她却是点头道:“会,我会让他回去。他若不亲身经历,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敬 分卷阅读94 爱的义父是这般绝情之人?长痛不如短痛,我宁可他受些苦,也不想叫他再被蒙蔽。” “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 顾弦思感慨道,“你倒是比花蔓更能狠得下心来,如此也好,至少不必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月明眯着眼睛笑了:“花蔓姐姐虽然心疼泽公子,但也没有丝毫的徇私呀,碧公子今儿还说,泽公子练武的时候,他瞧着都有些不忍心了,可花蔓姐姐却叫他不必留情呢。” 顾弦思也笑了:“是,你们都是聪明的姑娘,知道什么是对他们好的。我这些日子瞧着你跟青朗倒是很少一起出现,可是与他置气了?” 提到青朗,月明叹了口气,回道:“是公子临走时给他留下的线索,他似乎查到了什么,整日魂不守舍的,却不肯对我说,我故意冷着他的,公主放心,等会儿回去我就好好拷问一番,就不信他能瞒得住!” 顾弦思笑着摇了摇头。 与初进府时相比,月明是越来越厉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影响了,原本循规蹈矩温柔稳重的大家闺秀,如今也变得泼辣了起来。 这样挺好的,她身边的姑娘,合该如此,决计不能被男人欺负了。 “公主,绿水求见。” 从平原侯府而来的绿水,悄悄翻了进来,立在门口道。 顾弦思招手叫他进来,绿水走到近前,恭敬的将那香囊送上。 这不是白日里她用来装红豆手串和纸条的香囊吗? 他怎么叫绿水给她送回来了? 顾弦思接过香囊,却是意外的压手,她疑惑的打开香囊,里面装的满满的全都是红豆—— 不过这些红豆不比她精心挑选命人做成手串的那些,一看就是从厨房里顺出来的,品相很是一般。 “他就用这玩意糊弄我?” 顾弦思咬牙切齿的瞪向绿水,“你回去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临走时我对他说过的话,可曾准备好了!” 绿水将顾弦思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苏傅楚,苏傅楚当即默然。 他当然记得,那日他回府,公主答应他去战场的时候曾经说过,但凡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一道伤痕,就叫他好好尝一尝公主府西院调.教人的手段。 苏傅楚用手按了按自己身上曾经受伤的地方,不由得心生惧意。 西院的规矩是他亲自制定的,有多难熬,他自是一清二楚,如今他身上的伤痕可不止一道,公主不会真的舍得叫他去西院走一遭吧? “公主说了,你要是准备好了,就自己回府去,若是等她没耐心了还不回去,后果自负。” 绿水幸灾乐祸的对着苏傅楚嘻嘻笑着,苏傅楚却是笑不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 “咳咳,明日赐婚的圣旨就要到了,我还得应付苏淮,暂时没办法回去。公主若是问起,你便说,等我找好了时机便去。” 要不然拖一拖,等成亲的时候再回去? 洞房花烛夜,公主总不会忍心将他丢到西院去吧? …… 慈恩宫中,太后坐在上首,手中不断转动着佛珠,而天禄帝则是满地乱撞,气的踢翻了地上的炭盆。 “皇上您小心烫到!” 蒲嬷嬷赶紧过去将天禄帝拉到一旁,她是从小将天禄帝带大的,天禄帝对她也有几分尊敬,被她拉走,也没有生气。 “你便是将慈恩宫烧了,明日也得下旨给顾弦思和苏傅楚赐婚。” 太后神色淡然,完全没了在广乐宫时的震怒。 天禄帝不满的道:“凭什么!朕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可用之人,母后你竟然要将他送给顾弦思?你就不怕他们联手犯上吗?!” 太后依旧淡然:“皇上是天子,天子自该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便只能赐婚。” “朕可没答应,”天禄帝冷笑了一声,“是母后你答应的,跟朕有什么关系?这赐婚的圣旨,朕是绝不会给的!” “苏傅楚当面请求赐婚,即便是顾弦思那般抗拒,他亦是强求,皇上觉得是为什么?” 太后耐下性子,对着天禄帝好声好气的道。 天禄帝皱眉道:“还能为什么,冲着蓝羽令去的呗。”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错了,苏傅楚根本不知道顾弦思是蓝羽令主。知道蓝羽令一事的,具是咱们的心腹,连苏淮都不知道的事情,苏傅楚又怎么会知道呢?” 天禄帝又道:“那他就是真的看上顾弦思了,否则为什么放着阿涴和澜儿不要,非得要一个对苏家有恨的顾弦思?” “他是看上顾弦思了,不过看上的不是顾弦思这个人,而是看上了她的身份。”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放在一旁。 天禄帝还是不解:“既然不是为了蓝羽令,那顾弦思还有什么身份,不就是个长公主吗?”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你忘了,顾弦思可曾经是西岐的太子妃,是 分卷阅读95 亲手杀了西岐太子的大安功臣。苏傅楚如今刚刚大败西岐王军,若他此时娶了顾弦思,那他在靖安军的的声望必会更上一层。而今日顾弦思当众斥责苏淮不肯营救于她,更是叫苏傅楚坚定了娶顾弦思的决心,他是想要靖安军上下知道,他苏傅楚,比苏淮更适合执掌靖安军。” “苏侯这个儿子,是一匹狼,他隐忍多时,连苏侯都骗了过去,终是叫他得了靖安军的军心,如今他步步紧逼,逼的不是哀家和皇上,是苏侯,他想要的,是对靖安军绝对的控制权,他要取代苏侯,执掌靖安军。” 太后轻轻的叹息着,这苏家的祖先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天大的善事,才会叫苏家人才辈出。 前有苏瑾称霸西北,独掌军权,现在又出了个苏傅楚,更是心机深沉。 原本以为苏淮中了秘药,注定没有子嗣,等他故去,靖安军军权自然归于皇室,却不想凭空冒出来一个苏傅楚,叫她筹谋多年的计划付之一炬。 苏淮啊苏淮,你自诩智计过人,不知如今是否后悔引狼入室了呢? 如今她只愿苏淮并未想通其中的关节,与苏傅楚父子离心,叫她再有下手的机会。 而这道赐婚的圣旨,就是她推波助澜的试探,她不想再给苏淮慢慢想通的时间,她要趁乱让苏淮与苏傅楚势同水火,最好自相残杀。 至于顾弦思,便是当真叫她嫁给了苏傅楚,她也不可能跟苏家化干戈为玉帛。 顾弦思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都是从小被娇养坏了的,根本不懂什么是忍气吞声,她们活的像是天上的太阳,照的其他人都失去的颜色。 她曾经在兰皇后这个堂妹的阴影下活了半生,如今,她绝不会再让顾弦思得意。 远嫁西岐没能毁了她,那就让她跟苏傅楚碰一碰吧。 狼子野心的苏傅楚,最适合当那支射日的利箭。 第41章 天禄帝始终是拗不过太后的,赐婚的圣旨第二日一早便由礼部的官员送到了平原侯府。 苏淮刚刚醒来,尚未来得及问清楚昨日广乐宫中发生的事情,甚至没来得及见苏傅楚一面,便接到了这圣旨,当场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苏傅楚神情自若的送走了礼部官员,转回正院,一进门,就被苏淮迎面一个药碗砸了过来。 苏傅楚侧身躲过,药碗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你还敢躲!” 苏淮气喘吁吁的怒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庆功宴上当众向顾弦思求亲,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气死我吗?!” 苏淮实在是气急了,竟是直呼顾弦思的名字,连尊称都不叫了。 苏傅楚却很是淡然的道:“若我不求娶琼辰长公主,今日赐婚的圣旨上就是灵犀长公主或者昭华长公主了。昨日庆功宴上,太后和皇上丝毫不在意父亲您不在场,当众便要给我议亲,丝毫没有将父亲您放在眼里,我权衡再三,无奈之下只能这般选择。” “无论是灵犀长公主还是昭华长公主,哪个不比顾弦思强?” 苏淮用力的拍了拍床板,“你明知道顾弦思恨我,她恨不得我苏家家破人亡!你竟然还执意求娶,逼的太后不得不应下,苏傅楚,你别忘了,你也是苏家人!” 苏傅楚神色不变:“父亲您愿意做皇室的傀儡,我却不愿意,有我在一日,靖安军的军权永远不会归于皇室,所以我绝不会娶太后安排好的人选。琼辰长公主是诛杀西岐太子的功臣,娶她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 苏傅楚毫不避讳的话叫苏淮脸色涨红,不断的咳嗽,管家连忙送上温水,又拍着后背给苏淮顺气,半晌之后,苏淮才算是缓了过来。 “好好好,你如今立了战功,心大了,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苏淮闭了闭眼睛,看似十分的悲伤,“这婚事,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我会进宫去向陛下退亲,即便是担上抗旨不尊的罪名,我也绝不会让苏氏族谱蒙羞!” 苏傅楚却不为所动:“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婚事,父亲同不同意都不会影响我迎娶琼辰长公主。太后已经命礼部抓紧筹备婚礼了,长公主府早已建好,其他的准备起来倒是不麻烦,我瞧着太后的意思,想让我们开春便成亲。” “逆子!” 苏淮大喝一声,扶着管家的手站了起来,走到了苏傅楚的面前,他反手就往苏傅楚的脸上打去,却被苏傅楚抬手挡住了。 苏傅楚依旧没什么表情:“一会儿我还得去宫中谢恩,父亲要打,也等我从宫中回来再打吧。否则我顶着一脸伤进宫谢恩,会叫人以为父亲对圣旨不满,对皇上不敬的。” 苏淮紧紧的盯着苏傅楚,面前的儿子不止与他相貌相似,就连神情和性子也都很像他。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这般的自负,认定了的事情,即便是家法上身,也绝不会动摇。 他如今算是体会到,当初父亲为何对他那般的严厉,每一次意见相左,都非要压着他服软,因为有这样一个不驯的儿子,是任何一 分卷阅读96 个父亲都无法忍受的。 即便这个儿子他没养过,即便他是为了靖安军的军权才将他认回来的,他也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绝不会允许他忤逆。 苏淮的眼神由愤怒转为冰冷,他一直都觉得,他父亲对他的手段强硬太过,不懂怀柔,可现在他却意识到,也许父亲的做法是对的,对付一个不肯听话的固执儿子,怀柔是没有用的,必须得先将其气焰完全压下,他才会听话。 “你今日哪儿也去不了,”苏淮的声音里带着森然冷意,“来人,将世子关进暗室,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他离开半步。” 门口的护卫应声而入,将苏傅楚紧紧抓住,苏傅楚并没有挣扎,这本就是他预想之内的惩罚,当初苏淮让他去暗室接苏若南的时候,他就明白那是一种警告,告诉他若是不听话,也会被关在那里。 “父亲要罚,做儿子的自然不敢不受,”苏傅楚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护卫,“倒也不必这般姿态,我又不会逃。” 护卫们看了苏淮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放开了苏傅楚,苏傅楚当先转身出门,自己往暗室方向走去。 见他走远,管家有些担忧的问道:“侯爷,您此时将世子关进暗室,让他不能进宫谢恩,宫中若是追究起来,怕是要问罪的。更何况如今靖安军诸位将军还都在京中,按惯例,府中应开宴款待,以世子如今的声望,不出席说不过去啊。” 苏淮摆了摆手:“无妨,你命人去宫中回话,就说我病重昏迷,世子忧心侍疾,改日再进宫谢恩。靖安军诸将那边也叫人去传个话,说过两日等我身体好些,再款待他们,左右他们要在京中过年,也不差这几日功夫。” 就是因为苏傅楚此时风头正盛,他才会这般着急的将他关起来。 他说进宫退亲,不过是吓唬苏傅楚罢了,这圣旨已下,他绝不可能此时抗旨不尊,授人以柄,这桩婚事他不满意,但也觉得苏傅楚说的有些道理。 之前他想让苏傅楚娶顾涴,是因为不知道苏傅楚的才能,想着给他娶个身份尊贵又没什么倚仗的妻子,更有利于苏家的安稳。 可如今经此一役,他不得不承认苏傅楚的出色或许还在自己之上,能有这样的子嗣,于苏家而言是好事,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要想办法磨掉苏傅楚的棱角,完全掌控住他,而这桩婚事,是个很好的契机。 他就是要借题发挥,彻底收复苏傅楚的心,叫他破而后立,真正的臣服于苏家,臣服于他。 至于娶顾弦思,就如苏傅楚所言,冲着顾弦思杀了西岐太子一事,这桩婚事就不亏。 而且以顾弦思对他和靖安军的恨意,她与苏傅楚是决计成不了佳偶的,顾弦思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对平原侯府也没什么影响,不过就是一个名义上的婚事罢了。 什么不能让苏家族谱蒙羞,那不过是他故意言之而已,他没有那么迂腐,只要对他,对苏家有利,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告诉暗室的护卫,熄了所有的灯,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我要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暗室是什么样子的。” 苏淮的面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苏傅楚坦然而去,想必是早有心理准备,认为暗室不过是一个监牢罢了,这也是他故意给他的错觉,叫他没有防备,如今,该是好好叫他见识一下苏家的家法了。 苏傅楚不用任何人的催促,自己痛快的下了地窖,走进了暗室,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如今是冬天,暗室又在地下,自是冰寒刺骨,可苏傅楚却没有去碰地上的被子,就这么闭目养神。 这暗室建的如同真正的监牢一般,靠近通道的一侧是木头栅栏,通道中有护卫值守,所以虽然暗室中没有光,但通道内的烛光却能映照进来,倒也不至于真的一片漆黑。 然而就在苏傅楚进暗室没多久,通道内的护卫却是全部退了出去,并将烛火熄灭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一丝的光线,也没有一点声音。 苏傅楚倏然睁开眼睛,却跟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区别,他下意识的握紧双手,此时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 那日他将苏若南从暗室中接出去的时候,特意留心了这里的环境,却并不觉得被关在这儿有什么可怕的,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苏淮想用来这种吓唬小姑娘的把戏吓唬他,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而如今他自己身处其中,面对这寂静的黑暗,却明白了这暗室真正的可怕之处。 苏傅楚伸手摸索了一下,挪动身体,让自己靠在墙壁上。 此时他也顾不得墙壁冰冷刺骨了,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倚靠,冰冷的墙壁能让他保持清醒,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但他知道他不能轻易认输,必得等苏淮先忍不住,到时他在服软,才能让苏淮真的相信他。 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没有一丝声响的寂静中,苏傅楚无法去感知周围的一切,即便是他再智计卓绝武艺高强,也无法打败来自虚无的恐惧。 苏傅楚努力的 分卷阅读97 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苏淮不会真的要他的命,如今这一切不过是在吓唬他罢了,暗室之中只有他自己,绝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在这样的环境里,任凭苏傅楚如何的在心中安慰自己,都无法叫他真正的放松下来,他慢慢的变成了双手抱膝的姿势,将自己蜷成一团,默默的背诵着顾弦思曾经教他的诗书,努力的回忆着顾弦思的笑颜和熟悉的香气,想让自己陷入回忆之中,尽量忽视周围的环境。 然而他的脑海却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当年在西岐时的场景。 西岐地处西北,那里的冬天要比大安京城寒冷的多。 年少时,他便被带入西岐王庭,因为母亲受宠,也曾得到过很好的照顾,享受过锦衣玉食。 然而不知何时起,身边人对他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讨好的笑容变成了不屑的嘲讽,甚至是打骂羞辱。 他依旧穿着锦衣,却要为了吃到一口热乎的饭菜而辛苦劳作,他那时才丁点大,却要在冬日里跪在地上一遍遍的擦地,但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会失去那本来就很少很少的食物。 为了不被饿死,他甚至不知廉耻的抱着西岐王的脚叫父王,可以此换来的一盘糕点却被人倒进了污水桶中。 西岐王命人硬生生的将那脏污的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他的亲生母亲却冷眼旁观,甚至还在一起拿他取笑。 那时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心疼他,他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取乐的玩偶罢了。 他开始学着自己保护自己,对待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手段。 面对狐假虎威的恶奴,他拼命反抗,绝不屈服,因为事情闹大了,他固然会受罚,那些恶奴也逃脱不掉,久而久之,他们便不敢明面上欺负他,而是漠视他。 面对皇族权贵,他学会顺从,面对鞭打也能做到曲意逢迎,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一时兴起拿他取乐罢了,只要他不反抗,他们就会失了兴致,不会再理会他了。 而面对西岐王,他选择了躲避,因为无论他反抗也罢顺从也好,都改变不了他是西岐琼妃的儿子,却不是西岐王的儿子这个事实。 他的存在,就是西岐王的耻辱,可西岐王却不会杀他,因为他亦是西岐王显示气度的工具。 所以无论他平日里受了多少折磨,在需要他出现的场合,他都必须身着锦衣,面带笑容,用自己来显示西岐王的大气。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数年,直到那日,他被西岐公主皇甫珊故意找茬,当众鞭打之时,遇到了那个来和亲的大安公主。 她救下了他,将他带回了东宫。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她的善意,依旧用对付权贵那一套糊弄她,想叫她觉得无聊便放他回去,可没想到,他在她身边一待就是四年。 她教他读书习武,与他诉说心事,她管教他,却从来不会无故打骂他,她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般,慢慢的照亮他内心的黑暗,将他引向正道。 可她不过是个和亲公主,面对性情暴虐的太子皇甫玟时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有一日,他在院中守夜,她的房间里突然传来惊叫和皇甫玟的狂笑,他知道她在拼命的抗拒,可却终究无济于事,因为天亮之后,皇甫玟得意的笑着离去。 他以为这么多年的痛苦生活,早已经叫他心无波澜,可那一日,看着她哭肿的双眼和一身的狼狈,他只觉得有一把利刃插在了心里。 他的太阳被人欺负了,可那人是她的丈夫,他却不过是一个奴仆,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从那日起,他开始日夜苦读练武,他起步太晚,纵然天资聪颖,也得付出数倍于旁人的努力来弥补时间的不足。 他不怕苦,也不怕累,她因为恐惧而夜不能眠,他就陪着她,守着她,给她读书,哄着她闭眼。 等她终于睡去,他却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他必须抓紧所有的时间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有能力保护她。 两个孤独寂寞的灵魂靠在一起互相取暖,他慢慢变得强大,而她亦变得日渐坚强。 后来,他开始学会算计人心,想办法说动了觊觎太子之位的皇甫琰,给皇甫玟寻来了许多美貌姬妾,让皇甫玟失了对她的兴趣,不再时不时的来欺负她; 她开始联络大安在西岐的暗探,想办法打通归国之路。 就在他们终于打通关卡将风飒送出了西岐,让她带这蓝羽令向兰国公求助的时候,皇甫玟却突然闯进了顾弦思的屋内。 不知为什么,皇甫玟认定了他们私通,命人抓了他,要杀了他泄愤,而她为了保护他,再一次被皇甫玟压在了身下。 他不能忍受她在自己的面前被欺负,愤然拔刀杀了抓着自己的奴仆,而她见事情无法擅了,竟是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扎进了皇甫玟的心口。 鲜血沾湿了她的双手,她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坚强的笑着对他说,这回好了,再不用担心有人会欺负他们了。 他知道,她这都是为了 分卷阅读98 他,否则她已隐忍多年,又怎么会突然忍不了了呢? 是因为他杀了皇甫玟的奴仆,她知道皇甫玟不会放过他的,所以才会当机立断,直接杀了皇甫玟。 事已至此,他们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她留在东宫善后,他则是去找皇甫琰密谈,将他们原定的计划提前。 然而他却是大意了,他以为自己说动了皇甫琰逼宫弑父,就可以护住她的平安,却不想走漏了消息,在皇甫琰逼宫之时,皇甫玟的属下闯进了东宫,要诛杀她报仇。 等他得到消息匆匆赶回,雪晴已经为了保护她而香消玉殒,她没有怨他,可她的眼泪和悲痛,却叫他心如刀割。 也是从那日起,他便打定了主意以后万事都要早早做足准备,先发制人,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让她身处险境,而他却迟来一步。 所以回到京城之后,他筹谋良久,终于觅得良机,拼着让她生气,也要强行回到苏家,上战场,就是要从苏淮的手中将靖安军夺走,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让她再也不会受到威胁。 苏傅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如今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他不能怕,也不能急,距离他的目标已经不远了,他此时要做的,就是让苏淮以为他已然臣服,放松警惕,然后一击毙命。 …… 琼辰长公主府内,顾弦思握着圣旨,刚刚面对礼部官员时故意装出来的怒意尽消。 花蔓笑着道:“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顾弦思哼了一声,将圣旨丢到一旁:“谁稀罕嫁给他了?我正要进宫去拒亲呢!” 这道赐婚的圣旨,自是叫她心中很是高兴,但她这戏也必须还得演下去,至少在表面上,她应该恨平原侯府的所有人,不可能愿意嫁给平原侯世子。 所以该闹还是要闹的,最好闹的人尽皆知才好。 “叫人去打听一下,平原侯世子何时进宫谢恩。” 顾弦思对着碧渊吩咐道。 要唱戏也要有个好对手才有意思,他休想偷懒,必得陪她一起演戏才行。 碧渊应了出去,不多时,却是带着绿水匆匆回来。 绿水一进殿就扑跪了下来,焦急道:“公主,您快救救公子吧,平原侯把他关进暗室了!” “暗室是什么地方?”顾弦思神色一紧,开口问道。 绿水答道:“是平原侯府用来惩罚犯错奴仆的地窖,建在地底,阴森寒冷的很。” 顾弦思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只是关起来,没有打他吗?” 绿水摇了摇头,咬牙道:“若只是普通关起来,自然不怕的,只是我暗中听看守暗室的护卫说,平原侯命人撤了暗室中的守卫,熄了所有的烛火,说要叫公子好生知道知道苏家家法的厉害。” 绿水的神情很是惶恐,嘴唇有些发抖:“属下以前曾经被人关在地窖里许久,深知其中的可怕之处,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在里面待久了,真的会疯的。” 绿水是被暗卫淘汰的弃子,他虽然轻功很好,武艺却是平平,做个暗探倒是可以,做暗卫却是绝对不合格的。 因为练不好武功,他在暗卫中没少受罚,对他来说,挨打什么的都是小事,记忆最深刻的便是有一次被关在地窖里几个时辰,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然心神崩溃,差点挥刀自尽。 也正是因为那次惩罚,叫他彻底被暗卫淘汰,碧渊见他年纪太小,出去做暗探风险太大,才将他带到了公主府里。 所以绿水在听说苏淮要这般惩治苏傅楚的时候,才会这么着急的跑回来求助。 “公主,属下瞧着苏淮的意思是,要将公子关到服软为止,公子虽然心性坚毅,但万一承受不住——” 绿水的话没有说尽,其中的意思顾弦思已经了然。 以苏傅楚的聪明,自然会明白苏淮想要什么,而为了能让苏淮相信他是真的驯服了,他必会苦苦支撑许久,支撑到苏淮等不了了,亲自去放他,他才会服软。 可万一苏淮心狠,当真叫他撑到极限了呢? 顾弦思根本无法想象,若是苏傅楚当真心神崩溃,会是什么模样。 她只要想到他如今正一个人在孤寂的黑暗中苦苦支撑,便觉得心如刀绞。 她的阿楚,凭什么要被别人欺负? 即便是关起来也不行! “来人,备车,跟我去平原侯府!” 顾弦思拍案而起,完全不想再等下去,即使她明知道以他的心性,短时间内绝不会出问题,但她却不敢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淮心思狠辣,对苏傅楚也没有多少情分,更何况苏傅楚刚刚夺了靖安军的军权,他若是心中恨极了苏傅楚,趁机下毒手怎么办? 公主府中的众人自不敢拦她,碧渊亲自架车,花蔓和风飒护卫左右,长公主的仪仗全部摆起,在侍卫的拥簇下,直奔平原侯府而去。 第42章 顾弦思的銮驾一路向着平原侯府匆匆 分卷阅读99 而去,滚滚的马蹄声中带着肃杀之气,便是街上的普通百姓们,也都能看出来,这架势决计不是去游玩访友,而是掐架去的。 莫不是琼辰长公主殿下又看上了哪家的公子,竟是带着人直接上门抢人去了? 好奇的百姓们闻风而至,等顾弦思的銮驾停在平原侯府门口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层层的男女老少,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惊奇,议论纷纷。 “怎么又是平原侯府?” “难不成琼辰长公主带走平原侯的义子还不够,又瞧上了那位刚刚立了战功回来的世子爷?” “别说,那位世子爷长得还真的不错,被长公主瞧上,倒也不算意外啊。” “休要胡言,苏世子乃是我大安的战神,听说在岐山发动神力,引得雪山崩塌,叫西岐王军全军覆没,这般天神般的人物,岂是长公主能觊觎的?” “要是这么说,琼辰长公主还曾经杀了西岐太子呢,这两个人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可能!苏世子绝不可能看上她!” 最后这句话是出自一位少女之口,话出口的时候,顾弦思已然打开了马车门,周围的百姓们顿时一静,让这位少女的声音分外的显眼。 哪个少女不爱英雄?更何况苏傅楚相貌出众,风姿卓越。 自从那日见到苏傅楚锦衣还朝,她便春心萌动,自是受不了心中的英雄被人玷污,故而没忍住喊出这么一句,没想到竟是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少女捂着羞的通红的脸颊跑走了,而听到这句话的顾弦思倒是不会与她计较,而是将此事记在了苏傅楚的头上。 “果然是招蜂引蝶,帮我记着,以后多抽他十鞭。” 花蔓口中应是,却是偷偷的翻了个白眼—— 公主您还是饶了我吧! 大冬天的,我上哪儿给您找您要的那么细的枝条去? 有能耐您别要枝条,拿着刑堂的鞭子打啊! 顾弦思并没有下车,而是叫风飒上前叫门。 平原侯府的正门都被围堵了,里面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故而才会大门紧闭,赶紧去向苏淮禀报。 苏淮也没想到顾弦思竟会亲自上门,他虽桀骜,一向瞧不上顾弦思,但毕竟是君臣有别,顾弦思可以无礼,他却不能。 平原侯府正门大开,苏淮虽久病无力,不良于行,还是叫下人准备了软轿,抬着他走了出来。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臣重病在身,无法行礼,还望长公主见谅。” 苏淮出来迎接是臣子的本分,但不对顾弦思行礼,却是他的骄傲。 礼部既然往平原侯府传了圣旨,那顾弦思必然也接到了旨意。 圣旨一下,她便是他的准儿媳,这样的情形下,他绝不会对她低头的。 顾弦思根本没有走下马车的意思,她有些嘲讽的说道:“之前听闻苏侯病重,本宫还以为去日无多了呢,没想到竟是还活的好好的,当真可惜啊。” 平原侯府的护卫听到顾弦思这话,全都面色一变,倒是苏淮不在意的道:“承蒙长公主殿下如此惦记,臣自当好生保重身体,臣还等着长公主殿下为我苏家添丁呢。” 苏淮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围观的百姓们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平原侯府当真要跟琼辰长公主结亲了? 顾弦思杏眼圆睁,怒道:“若论这世上不要脸之人,苏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苏淮依旧含笑:“长公主殿下谬赞了,臣没别的本事,就是舍得下脸面,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是来相看驸马还是拜见长辈啊?” 苏淮故意一直提及亲事,就是要将此事坐实。 他思量再三,还是认同了苏傅楚的想法,此时娶顾弦思要比娶其他两个长公主对苏家更有利。 太后不顾他不在场便谈及亲事,其心昭然若揭。 大安皇室觊觎靖安军已久,若是叫太后的两位公主诞下苏家嫡子,那靖安军归于皇室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顾弦思却恨苏家,别说给苏家诞育子嗣了,恐怕连与苏傅楚和谐相处都不可能。 等婚后,顾弦思住她的长公主府,苏傅楚依旧住在苏家,到时他多安排些美貌柔顺的姬妾给苏傅楚,多生些孩子,总有出类拔萃的能叫他从小好生教养,将来继承苏家,执掌靖安军。 苏淮打的一手好算盘,如今再看顾弦思也不觉得像以前那么碍眼了。 顾弦思越是胡闹,他给苏傅楚纳妾就越名正言顺,若是她像那两位公主一样洁身自好,倒是叫他为难了。 顾弦思自是明白苏淮的算计,不过这正合她意,所以也乐得陪苏淮演下去。 “苏侯当真是好大的脸面,竟然想叫本宫拜见?就算有圣旨赐婚又如何,本宫是君,你苏家是臣,别说尚未成亲,就是成了亲,你们在本宫面前也得跪着!” 顾 分卷阅读100 弦思直接将圣旨赐婚之事挑明,干脆利落的让周围百姓都听懂了如今她与苏傅楚的关系。 而顾弦思这话正中苏淮下怀,他立刻道:“是,公主便是嫁进我苏家,也还是长公主,苏家上下自然会敬着您,不敢逾矩。” 二人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中,算是直接将这门亲事给认下了。 “苏侯这般说,本宫就放心了,今日看在你病重的份儿上,本宫不挑剔你的礼数,”顾弦思话锋一转,“不过,苏傅楚没病吧?本宫亲自前来,他竟然胆敢不出来迎接,是对本宫不敬,还是对赐婚不满?” 苏淮早就想好了对策:“公主言重了。犬子怎么会对公主不敬呢?能娶到公主,是犬子的荣幸,自无不满,只是犬子出征多时,难免劳累了些,为了不耽误与公主的婚事,臣请了大夫给他调养身体,如今尚在休息,故而不能出来向公主请安,还望公主海涵。” 征战归来的将军需要修养,这是人之常情,苏淮这么说,便是暗讽顾弦思不懂事,竟在此时上门。 顾弦思却不上他的当,而是道:“苏淮你是当真忘了,还是跟本宫装糊涂?圣旨赐婚之后要去宫中谢恩的规矩,还需要本宫让礼部前来教导吗?本宫又没叫他去与人拼杀,怎么,靖安军一起回来的将领们如今满京城的游玩,苏世子却虚弱到连进宫谢恩都动不了了?若是如此,那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本宫瞧着,你们苏家人身子都不怎么好,本宫可不想再死一次驸马!” 顾弦思这却是将军了,但凡苏淮敢说苏傅楚身子弱到无法进宫,那便是给了顾弦思拒亲的理由了。 苏淮皱了皱眉头,心中也在权衡。 顾弦思此时上门,确实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本想着顾弦思对这桩婚事定是不满,且她一向对天禄帝也没多尊敬,进宫谢恩虽然是规矩,但这位长公主不守规矩的时候多了,怎么会为了一桩不满的婚事进宫谢恩呢? 顾弦思既是不进宫,那苏傅楚也不进宫便顺理成章了。 只是他没想到,顾弦思竟是带着人直接上门,而苏傅楚被关在暗室中,苏若南又整天浑浑噩噩不能成事,逼得他不得不出门相见,如今再说因为他病重不让苏傅楚进宫,却是不能了。 苏淮环视了一圈围观的百姓,心中明白,若是今日不让苏傅楚进宫,怕是苏家对这桩婚事不满的流言就会传遍京城了。 “赐婚的旨意来的突然,臣与犬子喜不自胜,一时竟忘了规矩,当真是失礼了。” 苏淮拿定主意,立刻改了话锋,“来人,快去请世子出来拜见公主,叫他收拾一下,随公主进宫谢恩。” 惩戒儿子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能因此耽误了正事。 顾弦思听到这话,心中满意了,也不再理会苏淮,而是在马车里与花蔓品起茶来,将傲慢之姿发挥的淋漓尽致,也叫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位长公主殿下到底是满不满意这桩婚事呢? 若说不满意,她却亲自上门接人; 若说满意,她却对未来的公爹如此无礼。 当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 身在无尽黑暗中的苏傅楚,完全失去了对于时间的判断力。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起来多久了,知道了也没用。 因为无论多久,他都要熬到苏淮忍不住出现,才能结束这场折磨。 然而就在他认为还要在这里待上很久的时候,护卫们突然拉开了暗室的门。 继而烛火被点亮,光线照射了进来,叫苏傅楚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护卫统领亲自下来,打开了牢门,走进来恭声道:“世子,侯爷让您出去了。” 苏傅楚缓了一会儿,方才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后面护卫手中捧着的衣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护卫统领自不会隐瞒:“琼辰长公主堵在了门口,说是要您出去请安,并进宫谢恩,侯爷让您换了衣服跟着去。” 原来是她来救他了。 苏傅楚身子在这阴冷的暗室中快要冻僵了,可他的心却暖的如同春日的朝阳。 他的公主这是又心疼他了,她总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儿苦。 只要有她在,仿佛世上的一切苦难都不能侵扰他,明明该是他保护她的,可时至今日,她却依旧护在他的身前。 苏傅楚换上了新衣服,将自己打理的焕然一新,方才跟着护卫离开了暗室。 一出门,却见苏若南抱着被子站在门外。 许久不见,苏若南瘦了许多,神情也有些木然。 她看着苏傅楚安然无恙的出来,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是我想多的,你如今是苏家的荣耀,爹爹又怎么会真的罚你呢?” 她被关进暗室的时候,一关就是一日一夜,可苏傅楚才被关上两个时辰便放了出来,这其中的差距,当真叫她心寒。 “我也是沾了琼辰长公主的光罢了。” 苏傅楚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苏若南手 分卷阅读101 里抱着的被子,“多谢妹妹的关心,这被子你先收着,说不定等会从宫里回来我就用得着了。” 苏若南来的急,尚不知道顾弦思在门口堵门的事情,她疑惑的问道:“难道爹爹还要罚你?” 苏傅楚轻轻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违背了他的意愿,杀了他的属下,抢了他的兵权,还当众求娶他最讨厌的长公主,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如今不过是碍于宫中,必须得放我进宫谢恩罢了。” 苏傅楚状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声:“妹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是那种能让人轻易违逆的人吗?” 苏若南默然,心中对苏傅楚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敬佩。 她很清楚她爹爹的脾气,若真如苏傅楚所言,他做了这么多忤逆之事,那爹爹是绝不会轻饶了他的。 她多次亲眼见过爹爹是如何惩罚苏朗的,苏傅楚如今还敢回来受罚,也着实是不怕死。 “你,你不然趁机出去躲躲吧,”苏若南低声道,“爹爹身子不好,脾气也大,你不在这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发火,责罚了好些下人。你若没骗我,就凭你做的这些,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倒不如先出去避一避,等过些时日爹爹身子好些了,气顺了,你再回来。” 在苏傅楚的印象里,苏若南一向是自私的,从不会顾及旁人,却不想多日未见,她倒是长大了些,竟是会担心他这个便宜哥哥了。 “放心吧,我的婚事在即,他便是再气,也不会这时候打死我的。” 苏傅楚安抚的对着苏若南道,“若南,多谢你的关心,有一件事,我也要提醒你一下。” 苏若南疑惑的看过来,苏傅楚接着道:“如今我的婚事已定,你的婚事怕是也要提上来了,父亲若是问你的意见,你要想清楚了再答应,不要一时冲动,误了自己的一生。” 说罢,苏傅楚不再理会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的苏若南,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他本不该多嘴,只是她既然关心他,他便权当投桃报李吧。 苏淮原本是要用苏若南招婿,延续苏家血脉的,既然不用出嫁,自然不会太过管束于她,随她自在,可如今有了他,苏若南必不可能再招婿,以苏淮的性子,必会利用苏若南的婚事牟利。 若是寻常联姻,倒也无妨,凭借平原侯府嫡女的身份,苏若南怎么也不会嫁的差了,可他总觉得,苏淮怕是另有所图。 比如,明年的选秀。 以前苏若南是独女,自然不可能进宫,如今却情势不同,若是苏淮想将苏若南送进宫中为妃,用来制衡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苏若南若是一时迷恋荣华进了宫,只怕会后悔一生。 苏傅楚跟着护卫走出平原侯府的大门,迎面便瞧见顾弦思正坐在马车里品茶,她面露嫌弃,也不知道是茶不好,还是等得不耐烦了。 苏淮打量了一下苏傅楚,很满意他的整齐周正。 家里的事是家里的事,即便是被罚的再狼狈,也不该在外面表露出来,惹人笑话。 他这个儿子,当真是越看越合心意,就是不够顺服,还需要多教训。 “傅楚,去拜见长公主殿下吧。” 苏淮对着苏傅楚招了招手,“长公主殿下亲自前来接你进宫谢恩,是对你的荣宠,你莫要辜负了公主的美意。” 苏傅楚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情愿,苏淮也不催他,只是含笑看着他,因为他知道,苏傅楚明白其中的利害,不会不从的。 果然,苏傅楚缓缓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换上了笑颜,抬脚走到顾弦思的马车前,恭敬的拱手一礼:“臣拜见长公主殿下,劳殿下久候了。” 顾弦思将手中苦的她发晕的茶还给花蔓,饶有趣味的看着苏傅楚道:“怎么,苏世子昨日还懂得跪地求亲,今日就要本宫教你请安的礼数了?” 苏傅楚是平原侯世子,顾弦思是长公主,见到顾弦思跪下请安固然是规矩,但二人毕竟是未婚夫妻,他拱手为礼,也不算失礼,反而算是亲近的意思。 但顾弦思这么说了,苏傅楚就不得不认真的按照规矩来。 他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顾弦思这才娇笑了一声:“这才对嘛,苏世子既然懂规矩,那以后见了本宫就都按今日的规矩来,想来你应该也不会心生怨怼吧?” 苏傅楚恭声答道:“臣不敢。” 一个逼着未婚夫跪地请安,一个只说不敢,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心意相通的未婚夫妻,倒像是仇人见面一般。 苏淮对于这样的情形早有预料,出声调和:“时辰不早了,傅楚,你好生陪公主进宫去吧,也替为父向陛下请安。” 苏傅楚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动,而是抬头看向顾弦思,问道:“长公主殿下,臣可以起来了吗?” 似乎是在等着抓他把柄的顾弦思无趣的撇了撇嘴,挥手道:“起来吧,赶紧上车,本宫可没时间陪你在这儿耽搁。” 苏傅楚这才站起来,回身对着苏淮拱了拱手 分卷阅读102 ,苏淮点头应许之后,他方才踏上了顾弦思的马车。 车门缓缓关闭,在关门之前,众人看到了苏傅楚上了车之后,似乎又被顾弦思刁难,没有落座,而是跪了下来。 銮驾慢慢动了起来,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行,等他们走远了,苏淮也被抬了回去,百姓们才敢出声议论。 “天老爷啊,长公主竟然真的要嫁给苏世子了。” “我怎么瞧着怪怪的啊,这看着不像是未婚夫妻的模样。” “能不怪吗?我听说长公主跟苏家有仇,看这架势,分明是报复在苏世子头上了。” “可怜了苏世子啊,刚立了天功,便是娶另外两位长公主也使得,怎么就跟这位定亲了呢?这还没成亲呢,长公主就开始立规矩了,等成亲了还了得?”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毕竟是长公主,苏世子便是当了驸马,对公主也只能敬着。所以说娶公主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娇妻美妾来的逍遥自在。” 平原侯府门口的一出好戏经由百姓们口耳相传,添油加醋,传出了无数个版本,也叫这桩看似并不美好的婚事天下皆知。 多少倾慕苏傅楚的怀春少女为之伤心欲绝,却也改变不了这对怨偶即将成亲的事实。 不过她们都不知道,如今在琼辰长公主的马车里,令西岐人闻风丧胆的苏世子,却是一副柔顺的模样。 苏傅楚一上车,便自觉的跪在了顾弦思的脚边。 花蔓从另一侧的车门下去,将马车留给了这一对有情人。 “公主这一出戏甚妙,我瞧着苏淮是当真信了的。” 苏傅楚端起花蔓放在一旁的茶杯,讨好的送到顾弦思的面前。 顾弦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道:“苏世子也演的不错,这杯茶就赐给你了。” 这么苦的茶,她才不要喝! 苏傅楚不明就里,还以为是顾弦思不肯轻易饶他,也不疑有他,顺从的将那杯茶一口喝下,随即被苦的连连咳嗽了起来。 顾弦思嘻嘻的笑了出来:“怎么样,花蔓新制的苦丁茶味道不错吧?据说她将一斤茶提炼成了一两,去火的功效非常好。” 苏傅楚忍着苦涩点了点头:“确实功效不错,公主您可以多用些。” 顾弦思骤然收了脸上的笑意,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这么苦的茶你还叫我多喝,莫不是苦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这话就是蛮不讲理了,可苏傅楚却依旧顺着她:“阿楚只是想让公主消消气,火大伤身,您罚我倒是没什么,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顾弦思斜着眼睛看他,却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虽然他在尽力掩饰了,可她还是能看出,他身子不舒服。 “苏淮打你了?” 顾弦思顾不得闹脾气了,俯身去摸苏傅楚的额头,却是触手一片冰凉。 她又去抓苏傅楚的手,苏傅楚下意识的想要躲开,怕冰冷的双手冻到她,却被顾弦思一巴掌拍在手背上,不敢再躲闪了。 “怎么这么凉!” 顾弦思一手将苏傅楚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在身旁,一手赶紧扯过放在马车里备用的锦被将他团团围住,然后将他的双手握在手里,轻轻的揉搓,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他到底怎么罚你了?不许瞒我,说实话!” 顾弦思心疼极了,苏淮当真不是个东西,怎么就忍心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苏傅楚却欺身向前,将顾弦思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公主,阿楚想你了。” 第43章 周身熟悉的气息和耳边的一句轻叹,叫顾弦思的眼泪潸然而落。 这个让她日夜忧心的混蛋,还好意思说想她了? 若是真的想她了,为何出去这么久,连一封书信都不曾送回? 顾弦思微微用力将自己跟苏傅楚拉开一点,用双手扯松了他的衣襟。 苏傅楚纵容的任由她闹,眼神里只有温柔缱绻。 锦衣滑落,露出了苏傅楚瘦削的肩头,许是在军营里走了一遭的缘故,他的皮肤不若当初在公主府时的丝滑,略粗糙了些。 顾弦思有些不满的耸了耸鼻子,却突然一口咬了上去。 她这一口就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自是咬的很重,苏傅楚吃痛闷哼了一声,却强迫自己放松,以免紧绷的胳膊弄疼了她的贝齿。 顾弦思狠狠的咬着,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开了口,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微微泛着血丝的齿痕,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傅楚,你就是个混蛋!呜呜呜——” 苏傅楚心疼的将顾弦思重新揽入怀中,故意调笑转移她的情绪:“是,我是混蛋,公主若生气,打我便是了,何苦亲自‘动口’,是不是弄疼了牙齿?” 顾弦思气的狠狠锤了他一下,怒道:“打你?想得美!我已经叫蓝穹准备好招呼你了, 分卷阅读103 你敢回来,就自己去西院好好享受自己定下的规矩吧!” 苏傅楚一本正经的道:“公主,我觉得西院的规矩过于严苛,是时候应该改一改了。” “想改规矩?可以啊,”顾弦思抽抽噎噎的道,“正好你亲自去体验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些‘过于严苛’,再说怎么改吧。” 苏傅楚放开顾弦思,与她对视,她哭的有些狼狈,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可爱的让人—— 想欺负。 反正这罚他是受定了,再多做些什么,也没关系了吧? 苏傅楚欺身向前,用自己仍旧有些冰冷的唇贴上顾弦思哭的有些发烫的嘴唇,甚至更进一步的去汲取她口中的温度。 顾弦思倏然瞪大眼睛,他们正在讨论怎么罚他,他竟是一点都不怕,还敢这么做! 然而唇齿间的力度太过温柔,气息亦是万分的熟悉,她不由得慢慢放松的下来,双臂揽上了他的脖子,与他争夺主动的权利。 苏傅楚向来是不会与顾弦思相争的,她既是想要,他自是予取予求。 两个人一点点调换了位置,苏傅楚向后靠在了车壁上,而顾弦思则是趴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只小猫儿一般,弄乱了他的衣服,也亲乱了他的心。 苏傅楚有些微喘,冰冷的身体也开始燥热了起来,就在他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的时候,顾弦思却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推开,紧紧压在了车壁上。 苏傅楚有些疑惑的仰头看向顾弦思,顾弦思却是用指尖在他的脖颈上游移,然后突然抓紧了他的喉咙。 她的手很温暖,即便是用这种要命的姿势抓着他最脆弱的咽喉,也不能叫他紧张起来。 苏傅楚纵容的含笑看着顾弦思,问道:“公主是打算掐死我吗?我虽然有错该罚,但也罪不至死吧?” 顾弦思哼了一声,并没有放手,而是上下的打量着苏傅楚,苏傅楚浑身放松,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甚至挑着眼角,似乎还有几分期待。 “你不在的时候,我将竹轩馆的花魁给带回府里了。” 顾弦思松开手,却依旧用指尖戳着苏傅楚的喉结,“他长得美极了,比你还乖巧,会自己将喉咙送到我手中,任由我玩弄,即便是我要掐死他,他也甘之如饴。” 苏傅楚突然一僵,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他为了能保护她不惜拼了性命,可他在外征战之时,她竟在与那劳什子花魁玩乐! 她竟然还拿他跟那花魁比较,她,怎么舍得? 顾弦思本是故意想要气苏傅楚才胡诌的,却不想苏傅楚竟是受不了这样的试探,慢慢红了眼眶。 他委屈的看着她,眼里全是控诉,叫她心虚极了。 “咳咳,不过,本公主不喜欢那种刻意逢迎的,已经将他丢到刑堂,交给碧渊教导了。” 顾弦思直起身来,不再逗他,赶紧解释清楚。 可没想到她这话却叫苏傅楚心中更加难受了。 若是当真不喜欢,那送回竹轩馆或者丢到西院就是了,又何必交给碧渊呢? 只怕是在公主心中那花魁有着特殊的位置,才会叫她有心教导,助他成才的。 “他,很美吗?” 苏傅楚垂着眼眸问道。 “美倒是真的很美的,”顾弦思诚实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我不喜欢,倒是花蔓很喜欢,才叫他留下来的。” 苏傅楚依旧没有抬头,喃喃的道:“公主喜欢也没什么,倒是不用推给花蔓。” 顾弦思深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提箫泽做什么,等苏傅楚回府见到花蔓与箫泽的模样,自然就不会多想。 可如今她说是花蔓喜欢箫泽,竟叫他觉得是故意推诿,当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马车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苏傅楚抬起头,见顾弦思有些不开心的靠在车壁,立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拿到赐婚的圣旨,他有些飘飘然了,竟是这么直白的她面前展露心中的醋意,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对不起,公主,是我逾矩了,”苏傅楚立刻软了语气,“等我回府见见他,只要底子干净,公主尽管留在身边伺候。” 顾弦思:……这事儿说不清了是吧? “公主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只是太想念公主了,听到公主说及旁人,一时没能忍住,以后不会了。公主若喜欢,我替公主寻些貌美干净的少年,给公主做香炉可好?”苏傅楚继续软语赔罪。 然而顾弦思却被他这看似卑微的姿态弄的心头火气,他们就要成亲了,她将他视作未来的夫君,他拿她当什么? 还给她寻貌美少年当香炉,他这么大度,怎么不直接说给她做男宠呢? 顾弦思的脸色阴沉,恶狠狠的盯着苏傅楚,看的苏傅楚浑身发毛,却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而此时,马车已然停了下来,却是到了宫门口了。 顾弦思愤然起身,一把推开 分卷阅读104 车门,也不等风飒来接,自己就跳了下去,就这么一脸怒气的径直往宫里去了。 苏傅楚赶紧整理好衣襟,跟着跳下了马车,却只远远瞧见顾弦思满是怒气的背影消失在宫门里。 “公子,公主这是怎么了?” 花蔓不似风飒会轻功,自是追不上顾弦思,只能先跟着苏傅楚。 苏傅楚突然问道:“府里那个花魁,是怎么回事?” 花蔓以为他要问罪,心中一惊,若是在公主府里,她已跪下请罪了,可如今在宫门口,她身为顾弦思的侍女,却不能对苏傅楚那般恭敬,只能压低声音道: “对不起公子,是我见他可怜,有了私心,硬要将他留下的,回去我就去刑堂领罚。” 苏傅楚愣了一下,倏然转头看向一脸愧色的花蔓,突然明白了顾弦思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了。 她没有骗他,也不是推诿,竟然真的是花蔓喜欢那花魁才会留下的。 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不信她,还说要给她寻更多的美貌少年,怪不得她那般生气。 “咳咳,此事公主既有处置,就按公主的意思办,我只是问一句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傅楚自知理亏,可不敢罚花蔓,公主向来心疼这个丫头,别说花蔓没做错什么,就是真的错了,也不是他能罚的。 花蔓看向苏傅楚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苏傅楚却没有再多说,赶紧追着顾弦思进宫去了。 顾弦思和苏傅楚是在太后的慈恩宫谢恩的。 天禄帝和关皇后也在此处,倒是省了他们到处跑的功夫。 看到顾弦思一脸怒气的一个人走进来,太后和天禄帝倒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有关皇后有些担忧,却又不好开口说话。 “琼辰啊,你马上要嫁人了,这性子也该收一收,别吓到了驸马。” 太后语气温和,像是一个即将嫁女儿的母亲一般叮嘱着,“你肯去接了苏世子一同进宫,这是极好了,以后也要这般行事,不要总端着架子。你虽是长公主,但也是他的妻子,自该学着温柔些。” 顾弦思冷哼一声:“太后娘娘昨日没听苏世子说喜欢性子烈能管住他的吗?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的管教苏世子的,我公主府的家规,也不是摆设!” 此时苏傅楚方才追了上来,走进了殿内,他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太后含笑叫他起身,一点都没有昨日的冷脸。 “苏世子勿怪,琼辰是先帝嫡长女,自幼便是备受娇宠,脾气是大了些,你多顺着她,她也不会真的不讲理。” 太后看着苏傅楚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女婿,好似满意极了。 苏傅楚拱手应是,说道:“多谢太后娘娘、皇上成全臣与公主,臣定会好生对待公主的。” “苏世子此话错了,”顾弦思冷冷的开口说道,“我是君,你是臣,你应该说好好的‘伺候’我才对。” 苏傅楚从善如流:“是,臣以后会好好伺候公主的。” 天禄帝看向苏傅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这个苏傅楚是真的能忍啊。 他也是男人,自问决计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这般的不驯。 就连只是有些冷清的皇后他都不喜欢,他只喜欢柔情似水娇媚动人的女人。 “琼辰,苏爱卿击败西岐王军,按理说也算是帮你报仇了,你对他也该心存感恩才是。” 天禄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叫在场的几人全部无语。 若非在人前,太后都想一巴掌扇过去了! 她费尽心机是为了让顾弦思跟苏傅楚相亲相爱的吗? 她嘴里虽然劝着,但言语中亦是在挑拨,可她这儿子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得,竟是当真想劝和。 若是叫顾弦思当真听了,不记恨苏傅楚了,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到时候靖安军和蓝羽军一心,他的皇位怕是就要拱手让人了! 顾弦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这演戏也是要有个好对手才行的,碰上脑子进水的人,叫她怎么接戏? 倒是苏傅楚拱手道:“多谢陛下为臣说话。守护大安是臣的本分,当不得公主一个谢字。” 有人递话了,顾弦思也知道怎么接了。 “苏世子说这话也不觉得臊得慌,怎么,本宫就不是大安人了?当初怎么不见靖安军守护一下本宫呢?你平原侯府不过是唯利是图罢了,少跟本宫装出一副高尚的模样。” 苏傅楚低头不语,似乎被顾弦思说的难以招架,太后终于找到了由头,又开始似劝说实际在挑拨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确定了苏傅楚和顾弦思依旧是不可调和,方才满意的放他们离去。 顾弦思依旧是不搭理苏傅楚,一个人走在前面,苏傅楚也不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两个人的举动落在其他人眼中,自是一对怨偶,根本看不出半分亲密来。 行至御花园内,顾弦思突然加快了脚步,却是因为远远的看见顾承逸等在前面。 分卷阅读105 “这么冷的天,小逸你怎么跑出来了?” 顾弦思帮顾承逸拉紧披风,“若有事要找我,叫人通传一声,我去佑安宫见你便是。” 顾承逸的眼睛有些红,神情也有些落寞,他伸手抓住顾弦思的衣袖,低声道:“我听他们说,皇兄让你跟苏家世子成亲,长姐,你喜欢他吗?” 边说着,他边用余光去看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的苏傅楚。 “长姐,是不是他们又用我威胁你了?你不要听他们的,大不了我就离开宫里,像二哥一样出去住,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顾弦思轻轻的笑了,伸手摸了摸顾承逸的头发,说道:“别胡思乱想。你年纪尚小,现在出宫开府时机未到,你安心在宫中养病,等天气暖和些,长姐带你出宫去玩。” 顾承逸咬了咬嘴唇,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长姐已经为了我嫁了一次了,我,我怎么能看着你再为了我牺牲自己呢?长姐你别管我了,左右我也活不了几年,随便他们怎么折腾我吧。” 顾弦思神色一冷,抬手就要打,顾承逸不躲不闪,却也不肯低头。 顾弦思这一巴掌终究没舍得打下去,只是拍在了顾承逸的肩头,她上前将顾承逸揽进怀中,紧紧的抱着:“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小逸你别怕,浮游既然答应了替你治病,定会寻得药引归来的,到时候你便可以如常人般生活了。” 顾承逸将头埋在顾弦思的怀中,“嗯”了一声:“对不起,长姐,我不该说这种话的,你别生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他,他若敢欺负你,我必会杀了他。” 顾弦思窝心的笑了,她放开顾承逸,伸手捏住他的鼻尖,嗔道:“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怎么,你还敢提刀杀人啊?” 她正待再多说几句安抚弟弟,却突然瞧见一旁的假山后面有小太监探头探脑的查看,心下明白这定是太后的人,故而立刻转了话锋。 “小逸你放心吧,他苏傅楚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过是臣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苏家的账,我记得很清楚,有了这夫妻的名分,今后我想报复,不是更容易了么?苏淮当初差点误我性命,我必会在他儿子身上找补回来!” 苏傅楚在后面看着他家公主故意放狠话,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而顾承逸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将顾弦思抱得更紧—— 长姐还是原来的长姐,并没有喜欢别人,真好。 …… 出宫之后,苏傅楚本想再蹭一次顾弦思的马车,好将之前的误会解释一下,却不想一出宫门,就看到苏家的护卫们守在门口。 护卫统领上前焦急道:“世子,侯爷吐血晕倒了,您快些回去看看吧。” 苏傅楚第一个反应是苏淮怕他跑了想要骗他回家,皱眉问道:“怎么会突然病重,请太医了吗?” 护卫统领点头道:“请了请了,属下先叫人将太医送到府里去了。刚刚世子走后,小姐突然去找侯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吵了起来,侯爷一气之下就——” 原来是因为苏若南。 莫不是她听了他的话,竟是直接去问苏淮她的亲事了吧? 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两个到底是怎么谈的,竟然把苏淮给气吐血了,不过如此也好,他再没精神找他的麻烦了。 西北的靖安军中,萧道然正在按照他的安排收整军权,将隐藏在其中的苏淮的人揪出来,等处置的差不多了,他便可以向苏淮摊牌了。 苏傅楚转头看了一眼已经上了马车的顾弦思,顾弦思也正看着他,她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那位置正是她刚刚咬他的地方。 苏傅楚心中了然,公主这是在警告他。 苏傅楚举步上前,按照顾弦思当众要求的那般,半跪下与她说话。 “公主,臣的父亲身体突然不适,臣需要回府照看,不能送您回去了。” 顾弦思明白,他这是告诉她,苏淮如今没有力气惩罚他,他要回去,趁机想办法接管平原侯府。 她依旧很担心他,却又不想牵绊住他,只能藏起心中的担忧,故作不屑的道:“谁稀罕你送,你还是赶紧回去守着你爹吧,可别叫他死的太快,耽误了本宫成亲。” 说罢,她直接关上了马车门。 苏傅楚站起身来,退到一旁,目送顾弦思离去之后,方才翻身上马,带着人赶回平原侯府。 平原侯府内,此时已然乱成一团。 府内的大夫和太医都守在苏淮床边,婢女们端热水拿汤药进进出出,而苏若南却神情木然的站在外面。 “若南,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傅楚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管家,直接问苏若南。 苏若南应该哭过了一场,眼睛红肿,她看着苏傅楚,没忍住又哭了出来:“呜呜,哥哥,爹爹他不要我了,他要让我进宫跟别的女人争宠!” 苏傅楚早已猜到了苏淮的想法,自然不会惊讶,只是觉得苏淮最近也太急了些, 分卷阅读106 不像是他的做派。 按理来说,即便是苏淮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将苏若南送进宫,也不必急在此时与她挑明,他一向喜欢操控人心,大可用上手段,让苏若南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又何必闹成这样? 这点事就能把苏淮气吐血了,也不知道是他身体实在太差,还是年岁大了,没了耐性呢? “世子,您快进去瞧瞧吧。” 候在一旁的管家实在没忍住开口催促道。 苏傅楚安抚的拍了拍苏若南的肩膀,道:“你先别哭,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等父亲身体好些,我会替你求情的,如今你先回屋去吧,府中事多,我也分身乏术,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若南点了点头,苏傅楚越过了她,走到了内室。 太医和大夫们都是神色凝重,正聚在一起商量药方。 苏淮仰面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边还有些没擦净的血迹,看起来分外的狼狈。 苏傅楚问起苏淮的病情,此时没人再敢隐瞒,具是详细的说了,太医和大夫的结论都一样,那就是苏淮的身体积重难返,如今又急怒攻心,只能静养,不能再动气动怒。 若是能熬过冬天,等天气暖和了,或许还有调养的机会,只是如今离开春还有两三个月,谁也无法保证,苏淮能挺到那一天。 原来苏淮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苏傅楚并未觉得悲伤,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为苏淮的病没有大碍,只不过为了哄骗他故意装的严重而已,却不想他竟是已经是强弩之末。 虽然太医和大夫没有将话说死,但是言语中的犹豫也让苏傅楚明白,所谓等天暖和了调养,也不过是委婉的说辞罢了,若没有特殊际遇,苏淮最多也就几个月的命了。 那他还苦心孤诣的算计来算计去,图个什么呢? 当真是十分的可笑。 苏傅楚坐在床边,半晌没有说话,看似面色沉重,其实心中却是不断的思索。 他还是不太相信苏淮没有后手。 苏淮是个很自私的人,他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要做的肯定是想办法活下去,而不是为死后的事情打算,那么苏淮到底在等什么? 苏傅楚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刚刚在宫中见到的顾承逸,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苏淮在等的,应该是外出为顾承逸寻药的神医浮游。 那个据说能活死人生白骨的绝世神医。 第44章 神医浮游的出身来历无人知晓,从先帝在时,他便一直侍奉皇室,虽被世人诟病贪慕权贵,也从不改其志。 有人说他的先祖曾受过皇室恩惠所以才会如此,也有人说他其实本来就是皇族后裔,然而只有少数皇族世家才知道,这位神医其实只听命于先帝一人,就连当今天禄帝,也无法让他俯首。 是人便会有生病的时候,天禄帝虽然对浮游不满,却也不敢治他得罪,只是希望他能一直留在宫中,以防万一。 所以对于浮游要外出给顾承逸寻药引的事,天禄帝曾横加阻拦,甚至日夜派侍卫看守在浮游门外,可浮游依旧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找到药引便归。 而然天禄帝却不知道,除了这张字条,浮游还留下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徒弟,如今琼辰长公主府西院管事蓝穹,一样是出身成迷的人,一样只听命于顾弦思一个人。 蓝穹得浮游真传,医术自是出类拔萃,只是性子闷了些,不怎么爱说话,所以面对一个围着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绿水,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我真的不知道师父在哪里,”蓝穹无奈的放下手中的药杵,“我还要给箫泽制药,你——” 能不能放过我? 提到箫泽,绿水一脸好奇的问道:“听说那个花魁长得很美?自打知道他在府里,公子总叫人打探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美人,能叫公子都酸了呢。” 蓝穹虽然有些迟钝,但也知道箫泽是花蔓喜欢的人,他正在做的药就是花蔓求他作来给箫泽舒缓筋骨疼痛的。 所以蓝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花蔓喜欢箫泽,会让苏傅楚吃醋。 不过他倒是也不在意这个,只是赶紧借机打发绿水:“你去刑堂看看便知道了。” 箫泽本就是绝色美人,即便是这段时间受了许多折磨,也掩盖不掉他的姿容,反而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他现在每天被刑堂的人看着习武,马步一扎就是半日,总是练到浑身颤抖,着实挺不住了,刑堂的人才会放过他。 花蔓依旧每日都只能来陪他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是箫泽最快乐的时间,他总是倚着靠着花蔓,叫她心疼的亲手喂自己吃饭。 经历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箫泽仿佛整个人都解脱了,他再不会永远挂着讨好的微笑,开始学着去表达自己的感受。 或开心,或难受,即便是抱怨辛苦,花蔓也是很愿意听的,总是柔 分卷阅读107 声哄着他,安慰他,两个人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了。 绿水来到刑堂的时候,正好赶上花蔓来送饭,就看到了这有情人相依相偎的一幕,顿时替苏傅楚松了一口气—— 就说公子太爱胡思乱想,公主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呢? 不过这花魁是真的美啊,就连一向看不惯男人的花蔓姑娘对他都这般温柔,公子真该来学学这乖巧的姿态,也省得好不容易跟公主见上一面,还惹公主生气了。 绿水回到平原侯府,添油加醋的将箫泽与花蔓的事情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遍,听得苏傅楚皱眉道: “我叫你回去问浮游的消息,你跑去偷窥花魁?” 绿水啧了一声,仿佛很懂一般:“蓝穹根本不知道浮游的消息,白问而已。不过我可是很懂公子你的,你若是不在意箫泽,又何必叫人去竹轩馆查?府里好不容易得了些人手,瞧瞧都被你拿来干什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平原侯世子是个好色之徒,整日叫人往妓馆里去打探,当心公主知道了生气。” 苏傅楚继续低头看手中的信函,淡淡道:“你话太多了。没事的话就去好好练练你的功夫,一个花魁尚且知道勤练武功,过些时日,你别是连他都打不过了。” 毫无习武天赋但轻功出类拔萃的绿水:……就算打不过,他也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跑得过! 苏淮昏睡了三日方才醒来,一睁眼,便看到苏傅楚守在屋里,正在烛光下处理军务。 屋中算不得明亮,苏淮的眼神也有些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的模样。 那时他的父亲病重,他也是这般一直守着,既要处置军务又怕烛光太亮影响父亲休息,便坐在远离床榻的窗边,点着一盏油灯,凑得近近的去看纸上的字。 而如今,却是轮到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的儿子守在窗边了。 “咳咳——” 苏淮咳嗽了几声,引起了苏傅楚的注意,苏傅楚将手里的军报放下,先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过来,又去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边,将苏淮扶起来,慢慢的喂给他喝。 苏淮勉强喝了几口,便推开了苏傅楚的手,苏傅楚将杯子递给进来服侍的婢女,然后又慢慢将苏淮放回枕头上。 苏淮喘息了几下,问道:“我睡了多久?” 苏傅楚如实答道:“父亲您已经昏睡三日了。” 苏淮点了点头,还待再问,却被苏傅楚拦住了:“父亲别急,您刚醒来先缓一缓,等大夫来看过我再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说给您听。” 苏傅楚自从回到平原侯府之后,对苏淮从来没有这般恭敬过,他突然的态度转变,叫苏淮心中一惊。 “我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苏淮等不及大夫过来,急切的抓住苏傅楚的手问道。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身体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大夫明明说,只要过了冬天,他就能调养好了啊! 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浮游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只要再等些时日,他定会无恙的。 苏傅楚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低着头,掩藏着自己的神情,一言不发,却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一般,让苏淮什么都明白了。 “大夫,大夫呢!”苏淮一把挥开苏傅楚,声音嘶哑的喊道,“去给我请太医,快去!” 苏傅楚恭立在床边,轻声道:“已经请过太医了,太医说,您要静养,切不可动气。” “去,现在就去请太医过来!” 苏淮根本不相信苏傅楚的话,厉声喝道,“我要亲耳听太医怎么说!” 苏傅楚没有动弹,看起来为难极了。 屋里的下人们也都明白苏傅楚的为难,此时已是深夜,宫门早已落锁,又哪里去给苏淮请太医呢? 可苏淮却没心思去想这些,他见苏傅楚不肯动,气的就想掀开被子自己坐起来,苏傅楚赶紧俯身去扶他,却被苏淮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这次苏傅楚没有躲闪,被打的侧过头去,他的神情有些委屈,却还是柔声解释道:“这两日太后身体不适,太医们都守在宫里,此时宫门已落锁,实在是没办法去请。父亲别着急,明日一早我便叫人进宫去请太医来为您看诊。” 苏淮这一巴掌,不止被屋里的下人看到,还被刚刚进门的大夫、管家和护卫统领瞧见了,可所有人却都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大夫上前诊脉,管家守在一旁,侍卫统领目露同情,却不发一语。 苏淮昏迷不醒的这三日,苏傅楚是如何做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除了怕打扰苏淮休息需要安排事务的时候会出去一阵,其他时候苏傅楚都守在苏淮的屋里,便是夜里也不会离开,就在躺椅上略睡一会儿。 而太医更是日日都会请过来,能寻到的有名大夫也请了不少,可谓是没有丝毫的怠慢。 作为儿子,苏傅楚当得起孝顺二字,可就因为无法半夜里请来太医,苏淮便当着所有人的 分卷阅读108 面给了苏傅楚一记耳光,苏傅楚委屈,其他看到的人也替他觉得委屈。 特别是像护卫统领这样的武人,更是在心里觉得苏淮当真是病的神志不清了,不免对苏傅楚多了些同情,又见他依旧态度恭顺,更是多了几分敬佩。 总有人在私下里浑说,说世子天生反骨,不尊侯爷,强夺兵权,是个不孝之人,可如今侯爷出了事,方才能看出世子的为人来。 毕竟是世子爷,无缘无故的当众挨了耳光,也丝毫不恼,可见是当真孝顺了。 管家和大夫的出现,叫苏淮心安了许多,他信不过苏傅楚,但却信得过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管家。 大夫诊了脉后道:“侯爷如今既是醒转过来,便安心静养些时日,明日我与太医再商议一下药方,为侯爷固本培元。” 苏淮皱眉道:“我如今感觉浑身冰冷刺骨,腿脚不听使唤,可有解法?” 大夫掀开被子,仔细查看了下苏淮的双腿,然后道:“应是侯爷体内寒毒散入双腿所致,在下去为侯爷准备药浴,应能缓解些许。” 苏淮点了点头,命大夫下去准备,又问了管家几句府中的情况,方才看向还站在床尾的苏傅楚。 苏傅楚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眸中神色,然而在床边点起的烛火映照下,却能瞧见他的脸颊上有几道红印,是刚刚苏淮急怒之下,用指甲划伤了他。 “都下去吧。” 苏淮淡淡的开口说道,“世子留下。” 管家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护卫统领看着紧关的房门,不由得有些担忧的问道:“世子不会有事吧?” 管家推了他一把,叫他走远些:“世子能有什么事,用得着你操心?” 护卫统领憨笑了几声,摸着头走远了,他自是没资格操心世子的事,但相处久了总有情分,世子对他们这些护卫又一向尊重,他担心一下也是正常的不是? 屋内,苏淮盯着苏傅楚看了良久,方才拍了拍床边道:“坐这儿来,让为父看看你的伤。” 苏傅楚顺从的坐了下来,却侧头躲开苏淮的视线,低声道:“我没事。” “为父第一次动手打你,你心里难受了吧?” 苏淮语气缓和,完全没有刚刚的狠厉,“哎,为父如今这样,心中焦急,难免脾气大了些,不是当真怪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刚刚管家说,你熬了三日,未曾好好休息过,叫为父也着实心疼,如今为父已经醒来,你也回去好生休息休息吧。” 苏傅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没事,之前追击西岐王军的时候,也曾三天不眠不休,不打紧的。” “莫要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体,”苏淮抓着苏傅楚的手拍了拍,“为父不知何时才能痊愈,府里还得倚仗你,别熬坏了身子。” 苏傅楚点了点头:“那我服侍您药浴之后就回去休息。” 苏傅楚如今的模样,正是苏淮一直想要的。 顺从、恭敬,即使被他无故责罚,也还在担心他的身体。 他本想用恩威并施的手段将苏傅楚管教成这样,可如今一场大病,却似乎不用他费心思便如愿以偿了。 苏淮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却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虽然他这个儿子治军手段狠辣,但对他跟苏若南却一直都是很心软的。 差点失去至亲的痛叫他服软了,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也好,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 “好,听你的,”苏淮仿佛又是那个慈祥的父亲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将我的私印带走,府中的事务和靖安军的军务,暂时都交给你处置,为父打算去京郊的别院疗养一段时间,省的在京中过年难免杂乱。” “那过年的时候,我带妹妹去别院陪您?”苏傅楚侧头问道。 苏淮却摇了摇头:“为父想清静些日子,有你那妹妹在,可安静不了。除夕宫宴,你带着你妹妹一起进宫去吧,为父身边的事情有管家打理,你不必操心。” 事到如今,苏淮竟然还想叫苏若南进宫。 苏傅楚心中嗤笑,面上却神色不变的点头应是,似乎并没有听懂苏淮的暗示,苏淮也并不戳破。 他之前太心急了,竟因为苏若南不肯进宫差点气死自己,如今他这身子比什么都金贵,他要远离这是非之地,到一个没人能插手的地方静养,等待神医浮游归京。 苏淮终究是没让苏傅楚服侍他药浴,苏傅楚也没有强求,他想要的,今夜已经都得到了,再多做,未免叫人怀疑。 今日这场戏,即是演给苏淮看的,也是演给平原侯府上下看的,等苏淮离京之后,便是他开始真正接掌平原侯府之时。 苏淮还是不长记性啊,将私印交给他,还将唯一能阻碍他的管家带走,这是将平原侯府拱手相送。 难道他在靖安军中杀的人不够多,竟让苏淮还心存侥幸,以为他不敢对平原侯府里苏淮的心腹动手? 虽然在京中他不能轻易杀人,但让一个人消失要比杀死一个 分卷阅读109 人更容易,既然苏淮这般客气,那平原侯府,他就笑纳了。 …… 顾弦思那日与苏傅楚置了气,尚未来得及出气,就赶上苏淮突然病重,只得先放过苏傅楚,哪知他叫绿水回府来打探消息,也不问问她还生不生气,竟是去看了箫泽便回去了。 他根本就是不相信她! 顾弦思越想越气,终是没忍住拍案道:“来人,去把箫泽给我带过来!” 她倒是要瞧一瞧,这箫泽如今有什么好看的,竟叫他特意派人回来看! 箫泽正练功练的一头汗,就被人直接拎到了顾弦思的寝殿,完全没有时间梳洗,一路过来,冻的他瑟瑟发抖,皮肤更加苍白了些。 即便是顾弦思心中不满,想要故意找茬,也不得不承认,箫泽的确很好看。 这些日子刑堂的折磨没有减去他半分的风姿,这额头见汗,气息不平的模样,反倒更叫人怜惜。 若不是知道箫泽是练功练成这样的,顾弦思怕是又要怀疑他故意勾引了。 “昨日午时,你在做什么?” 顾弦思没有叫箫泽起身,就这么问道。 箫泽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不太确定的回道:“属下,在用膳?” 那就是跟花蔓在一起了。 顾弦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好,这下子他不会再误会她跟箫泽的关系了吧? 可他为何迟迟不送来消息呢? 顾弦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从苏傅楚离开公主府之后,她便永远只能等待,等待他找机会回来相见,等待他主动传来的信笺,可他却总是那么忙碌,明明说好了会给她写信的,却经常许久没有一字一句。 在平原侯府里,他分身乏术,出征在外,他怕信件被截,他总是有那么多顾忌,却不顾及她的担心和生气。 顾弦思知道苏傅楚的处境也艰难,必不是故意不肯给她消息的,只是她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更是越想越难过,只觉得万分委屈,竟是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箫泽跪在地上,心中一直忐忑,不知道顾弦思突然叫他过来,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是为了什么,如今见她竟是哭了,更是吓得一身冷汗,却又不敢开口安慰,怕又被当成故意谄媚。 箫泽赶紧回头看向殿外,正看到得到消息的花蔓匆匆而来,花蔓本来是担心箫泽再受罚,可一进来就看到顾弦思在哭,顿时立起了眼睛瞪向箫泽。 “你对公主做了什么!”花蔓挡在顾弦思的面前,呵斥道,“箫泽,你胆敢冒犯公主,不要命了吗?” 箫泽苦笑一声,辩解道:“我哪里敢冒犯公主啊,我也不知道公主为何如此。” “好端端的,若不是你言语冲撞,公主怎么会哭!” 花蔓却是不信,“还不说实话,你想再去试试刑堂的手段吗?” 箫泽心中也是难过,时至今日,没想到花蔓依旧完全不信他,赌气之下,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冷声道:“你若不信我,就尽管叫刑堂上手段,看我会不会屈服。” 这是箫泽第一次这般硬气的顶撞花蔓,花蔓也是愣住了,倒是顾弦思抹了把眼泪,开口道:“不关他的事。” 花蔓这才松了一口气,拿出帕子给顾弦思擦脸,柔声道:“若不是他气着了公主,那又是谁呢?” 突然,花蔓恍然:“要不奴婢派人去送信,让公子回来一趟?” 刚刚是她心急想差了,这世上能叫公主如此的,除了宫里的瑞王殿下,也就只有公子一人而已。 那日进宫的时候,她就觉着这两个人怪怪的,想来是公子惹公主生了气,又没回来请罪,才叫公主难过了吧? “我才不要见他,”顾弦思哼了一声,“他若是敢回来,叫他直接去西院,休要来见我!” 花蔓又哄了几句,见顾弦思情绪好些了,才说要去给顾弦思做甜汤,退了出去。 临走时,她也没忘了将还跪在地上的箫泽给带了出去,这也算是无妄之灾,公主与公子赌气,倒是叫箫泽遭殃了。 箫泽难得的对着花蔓没有笑脸,也不说话,就低头跟在花蔓的身后,出了寝殿之后,抬脚就想回刑堂去,却被花蔓一把拉住了。 花蔓自知理亏,主动哄他:“我要给公主做甜汤,你来帮我生火吧。” 公主府自然是不缺生火的人,只是箫泽被关在刑堂里许久,难得能出来一趟,她有些不忍心就叫他这么回去,正好此时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她便找个借口让他多在外面待一会儿,用了膳再回去。 可箫泽却不领情,头也不回的道:“公主只是叫我过来问话,并没有准许我在外面逗留,花蔓姑娘缺帮手,便找旁人吧,我要回去练功了。” 花蔓气结,叉腰道:“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里有那么多话?若是不听话,我就——” “你就叫我试试刑堂的手段,”箫泽抢先道,“我正是要回去试一试,花蔓姑娘若是不放心,大可跟着去,看看我怎么承受的。” 分卷阅读110 “刑堂是碧渊的地盘,我才管不着呢,”花蔓转到箫泽的面前,“我是说,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以后我就不去给你送饭了。” 这看似威胁实际是撒娇的一句话,叫箫泽没忍住笑了,他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真的信我。我又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都被公主罚成这样了,我怎么会还敢招惹公主?” 花蔓伸手拉住箫泽的手摇了摇:“好啦,别生气了,我就是一时情急,要不,我等会多做一碗甜汤向你赔罪可好?我做的甜汤,公主都是极喜欢的,说比宫中御厨做的都好呢。” 箫泽如今对花蔓满心都是依赖,又哪里真的能生她的气,见她这么说,立刻便软了下来:“那我要比公主多一碗才行。” 花蔓就这么拉着箫泽的手往膳房走去,边走边道:“反正公主只要一碗,剩下的全归你!” 第45章 苏淮似乎是真的相信了苏傅楚,当真将平原侯府中的一切事务全都交到了苏傅楚的手中,在一个夜里,带着管家和护卫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平原侯府,往郊外的别院里去了。 苏淮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叫人通知苏傅楚,苏傅楚自然没有前来送行,而是与绿水一起躲在暗处,目送着车队消失在夜色中。 “平原侯走了,公子以后在府中行事就方便多了,”绿水极目远眺,“只不过他为何要选在夜里离府呢,不就是出去养病嘛,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苏傅楚抬手在绿水的肩膀拍了拍道:“自然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行踪。你跟上去,不用管车队,只盯着有没有马车单独离开,若是有,你便跟上去瞧清楚去哪儿了,若是没有,你便回来。” 绿水点了点头:“公子是觉得苏淮会偷偷离开?那若是他今夜没走,我就在别院外面守着。” 苏傅楚看着夜色,摇头一笑:“不用你守着,别院里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 为了靖安军中安稳,他决不能让苏淮离开自己的视线,无论是别院还是苏淮带走的护卫中,都有他的眼线,让绿水去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绿水飞身跟了上去,苏傅楚却在原地站立良久。 苏淮一走,他恨不得马上就回公主府去,可今日夜色已深,怕是公主已经睡下了,此时回去,惊扰了公主就不好了。 罢了,再等等吧,左右他就在京城,他们又订了亲,以后能相见的日子还长。 顾弦思虽然心中气恼,但睡的却是极好的。 相比于之前苏傅楚远在边疆,生死未卜的时候,此时她却是能确定他安全的待在京城里,而且苏淮病重,平原侯府里再没有能欺负他的人,她也是安心了许多,再不会梦到他受伤的情景了。 一夜好眠过后,顾弦思的精神很好,心里的气也消散了几分,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她的阿楚学会捻酸吃醋了,这不是好事吗? 以前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她将他放在最特殊的位置,他却依旧谨守本分,从不敢逾矩。 即便是情到浓时,两厢缱绻,他也是任由她予取予求,生怕冒犯了她,叫她不高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大胆了起来呢? 好像便是从他成为苏傅楚开始的。 一个足矣与她匹配的身份,叫他开始走出心中的桎梏,学着大胆的主动亲近她,如今得了赐婚,更是敢胡乱吃醋了。 这种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她将他放在心里,自是希望能与他琴瑟和谐共白头,从未将他当成奴仆,如今想着他那日明明酸得很却还故作大度的模样,叫她忍不住,想再逗逗他。 “碧渊,你去铺子里送个消息,就说我将箫泽放出来了,让他今夜给我做香炉。” 苏淮离京虽然隐秘,却瞒不住公主府的眼线,顾弦思知道如今苏傅楚出入方便了许多,便不想再等。 哼,她倒要看看,有的人是不是真的在吃醋。 平原侯府里,跟着苏淮的绿水已然回来了。 “公子想的没错,平原侯果然没有去别院,而是中途带人去了另外一个庄子,那庄子是府中先夫人的嫁妆,面积不大,却内有温泉,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苏淮身上是寒毒,冬日里有个温泉疗养,正合适。 “你将具体的位置写下来,我叫人去盯着。” 苏傅楚将纸笔递给绿水,“等会儿你去铺子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公主也不知道消气了没有,他若是今夜回去,应该不会被丢到西院吧? 绿水很快便一脸诡异的带回了顾弦思叫人特意送到铺子里的消息,苏傅楚听到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公主这是在故意气他的。 可,若是真的呢? 苏傅楚虽然未曾亲眼见过箫泽,但无论是去竹轩馆打听的人还是去府里见过箫泽的绿水,对于箫泽的形容都是出奇的一致—— 绝美。 苏傅楚自小在西岐王庭 分卷阅读111 长大,见过的美人无数,他的母亲能在生了他之后还被西岐王纳入宫中,更是可见绝色。 然而一个男子被称为绝美,却是他未曾见识过的。 虽然明知道箫泽和花蔓才是一对璧人,虽然相信顾弦思不会因为美貌就对箫泽另眼相看,但苏傅楚的心中就是难以释怀。 明明箫泽是花蔓的人,为何公主还要见他,还想让他当香炉?! 满心醋意的苏傅楚这一日都是静不下心来,草草的处理了府里的事务,便借口要去铺子里查账溜了出去。 他前脚进了铺子,叫绿水确认了周围没有苏淮的人盯着,后脚便从铺子后门离开,直奔公主府而去。 顾弦思说要见箫泽,便当真叫人将箫泽带了过来,只不过花蔓亦在殿内陪着。 箫泽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谦卑恭顺的跪在地上,身上没有一丝媚态。 顾弦思倒也没晾着他,开口道:“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对于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箫泽愣了一下,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去看花蔓,却被顾弦思制止了:“本宫问你呢,你看她做什么?堂堂男儿,难不成还叫花蔓给你拿主意?” “属下,属下未曾想过这么多,”箫泽依旧迷茫,“公主叫属下舍了以前学的一切,可属下除了那些,也不会什么别的。如今属下虽然跟着碧公子习武,但毕竟年岁大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事。” 顾弦思倒是还挺喜欢箫泽的迷茫的。 这本就是一个人正常该有的表现,若是以前,箫泽绝不会说出来,只会逆来顺受,如今他肯实话实说,便是进步了。 “我让碧渊教你习武,并不是替你决定未来。” 顾弦思缓了语气,“你以前待的地方,为了叫你保持弱柳扶风的身形,刻意不叫你吃饱,亦不叫你多动,这样虽然看似纤弱动人,但却伤了根本。所以叫你习武,只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并不是非要你练出什么来的。” 顾弦思看了花蔓一眼,花蔓会意的上前将箫泽拉了起来,顾弦思继续道:“碧渊说,你这些时日习武很是用功,只是刑堂毕竟阴冷,不适合常住,我如今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仔细思量一下。” 箫泽躬身而立,并没有说话,认真听着顾弦思的话。 “你若是想习武,那便去侍卫所,那里有武教头可以教你;你若是想习文,便回西院去,西院里有先生每日上课;你若是觉得在公主府内拘束,我亦可以还你自由,给你一笔银钱,随便你是重新回到竹轩馆还是做些小生意。” 选择依旧是当初的选择,顾弦思想要知道,在刑堂里走一遭之后,箫泽到底想要什么。 箫泽犹豫了,半晌答不出来。 花蔓有些焦急,又不能替他拿主意,哀求的看向顾弦思,顾弦思却道:“若是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你便先出府去吧。”她的公主府里,不需要心不甘情不愿的人,若到此时,箫泽依旧不愿留下,那她这一次,是真的会放他自由。 箫泽吓了一跳,又重新跪了下来,磕头道:“公主,属下并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出府,这些日子来,属下虽然难捱了些,可夜里却总能睡的安稳,不似当初没进府之前,夜夜忧心,难以入眠。更何况,如今属下心中有牵挂之人,更,更不愿意离开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花蔓,眼神温柔而暗藏炽烈,看的花蔓脸上发烫,侧过身去。 “属下只是不知道应该选文还是选武,属下贪心,能都试试吗?” 箫泽的话让顾弦思笑了:“你想试便试,这算什么贪心,想多学自是好的。既然如此,那你便先住到侍卫所去吧,每日早起练武,下午再去西院读书,只是你一心二用,必得付出更多的辛苦,到时别叫苦就行。” “属下不怕辛苦,属下多谢公主大恩。” 箫泽对着顾弦思深深俯首,顾弦思心安理得的受了他的大礼,侧头对着花蔓笑道:“这样你便不用整日对着我唉声唉气的了吧?” 花蔓抿嘴一笑:“奴婢会好好教他规矩的,必不会再叫公主操心。” 顾弦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规矩什么的,我才不指望你教,你若是有心,便去再给我做碗甜汤来,昨儿你愁眉苦脸的,做的甜汤都不甜。” 花蔓俯身应是,就要退出去,她看了一眼还拘着礼的箫泽,有点犹豫要不要顺手将他也带出去帮忙生火。 顾弦思却开口留人:“我还想问问他家里的事情,你且去吧,等会儿叫他也用一碗甜汤再回去。” 花蔓答应了一声自己出去了,顾弦思叫箫泽站起来,仔细问他当年家里出事前后的事情,但箫泽那时毕竟年纪小,记得不多,努力回想,亦只是依稀的片段,想要从中探究当初的辛秘,是不可能了。 顾弦思早有心里准备,倒也不急,她叫箫泽将能记起的与家里关系密切的人都写出来,不记得名字知道住址特征或者曾经做过什么的也可以,箫泽边站在书桌后执笔尽力回忆,所得也只是寥寥几人而已。b 分卷阅读112 r   箫泽有些忐忑的看向顾弦思,顾弦思并不怪他,走到他身边去看他写的名字,用手指着详细问了几句,箫泽能想起什么,便答什么。 二人正一问一答间,寝殿外走进来一人,顾弦思原本以为是花蔓回来了,并未在意,却不想来人停在了门口,突然开口道:“看来我此时回来,打扰公主美事了。” 熟悉的声音让顾弦思立刻抬头看去,果然是她心心念念那人。 苏傅楚面无表情的站的老远,好似顾弦思若是应了,他便转身要走一般。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顾弦思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却又在扑到苏傅楚身上之前停了下来,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跟他生气。 “本宫不是说了叫你回府之后去西院吗?谁允许你直接进来的?” 若是殿内无人,苏傅楚早就蹭到顾弦思身边服软了,可如今箫泽正在后面好奇的看着,叫苏傅楚心里十分的不舒服,难得的对着顾弦思冷着脸。 “是,我不打扰公主了,这就出去。” 苏傅楚冷冷的看了箫泽一眼,当真转身就走,顾弦思本是故意逗他,却不想他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愣在原地,竟没有阻拦。 “公子您回来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端着甜汤回来的花蔓正碰上往外走的苏傅楚,疑惑的问了一句,苏傅楚却不理她,径直走了。 顾弦思这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气的在桌子上用力一拍:“花蔓,不用理他,他爱去哪儿去哪!” 光天化日之下,她不过与箫泽聊几句,说的还是正事,他问都不问就发脾气,当真是—— 恃宠而骄! 对,他就是仗着她喜欢她,才敢这般不讲道理,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敢真的走了! 顾弦思将花蔓和箫泽都撵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榻上气鼓鼓的生闷气。 他看似吃醋,但说到底就是不信她嘛,否则怎么会得了她一句玩笑的消息便匆匆赶来,又在见到箫泽之后拂袖而去呢? 这一年多来,她为了叫天禄帝和太后放松警惕,一直在扮演着一个风流浪荡的公主,演的多了,是不是连他都信了? 可他明明一直在她身边,她到底是怎样的,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简直莫名其妙! 花蔓精心准备的甜汤慢慢变凉,可顾弦思却没有一点想要碰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哪里都不舒服,心口闷闷的,胃里也难受,头也开始疼了,甚至眼睛也因为不舒服快要落下泪来。 若是别人敢如此对她,她早就将人拿下处置了,可偏偏对于苏傅楚,她嘴里说的再凶,心里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就在顾弦思感觉自己快要憋屈死了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叮当作响的铃声,那铃声并不是花蔓她们身上带的银铃清脆的声音,而是带着几分绵远悠长的底蕴。 这是—— 阿楚的玉铃铛? 顾弦思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因为泪意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但那熟悉的身形和熟悉的玉铃铛声,让她很清楚来人是谁。 顾弦思抹了一把眼泪,终于看清了苏傅楚的模样,他一身薄透的轻纱,青丝披散在背后,赤着脚款步而来。 他的腰间正系着他以前的那个玉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悦耳的铃声,与这府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别人的铃声是警示,而他的铃声是魅惑。 苏傅楚走到寝殿中间,俯身跪地,不发一言。 顾弦思有些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开口第一句话竟是—— “大冬天的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苏傅楚终是憋不住的笑了,他将自己的手塞到顾弦思的手中,却是比顾弦思的手还要热一些。 “我在门口才脱了大氅和鞋袜的,” 苏傅楚转而将顾弦思的手握住暖着,“公主叫我学西院的规矩,却自己跑来与我说话,可不能算我犯了规矩啊。” 顾弦思斜眼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哼道:“西院的规矩就是叫你轻薄本公主的?” 苏傅楚一本正经的答道:“是,我刚刚改的规矩,公主觉得可好?” 顾弦思一爪子拍在苏傅楚的手背上,然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公主觉得很好,下次叫人来服侍的时候,也这么办!” 苏傅楚却摇头道:“公主不知,如今西院里改了规矩了,除了一人,其他人都不许再进公主的寝殿。” 顾弦思疑惑:“谁?” 苏傅楚理所当然的回道:“我。” 这下顾弦思是真的绷不住了,咯咯的笑了出来,苏傅楚心中一松,顺势站了起来,大着胆子将顾弦思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塌边,放了下去。 就在苏傅楚倾身向前,打算也跟着上榻的时候,顾弦思却突然抬脚抵住了他的胸膛,不许他再往前。 “西院可没有上榻伺候的规矩,”顾弦思故意道,“你若是要 分卷阅读113 伺候,便乖乖跪到床幔后面去,给本公主当香炉。” 苏傅楚委屈的盯着顾弦思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改口的打算,便慢慢的直起身来,当真退了下去,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轻纱外衫。 薄透的轻纱落地,露出苏傅楚瘦削却紧实的上身,他一步一回头的慢慢往床幔后走去,可顾弦思却岿然不动,就这么看着他走到西院的人平时跪伏的地方。 苏傅楚最后一次回头确认顾弦思没有心软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口气,俯身跪下,顾弦思此时方才从榻上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苏傅楚是从来没有做过“香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对不对,只能按照印象里尽量放平腰肢。 顾弦思拿下架子上的小香炉,慢慢贴上苏傅楚的腰窝,得意的看着他略微有些颤抖的脊梁,然后在将小香炉放上去的一瞬间故意手一歪,让那小香炉顺着苏傅楚的腰肢砸在了地上。 “哎呀,你竟敢砸了本公主的香炉。” 顾弦思用手指戳了戳苏傅楚的腰侧,“这就是你学的西院规矩?你说说看,该怎么罚?” 苏傅楚是真的不确定是自己姿势不对还是顾弦思故意捉弄,他试着叫自己的腰再平些,却引得顾弦思嘻嘻笑了起来。 “军营里走了一遭,瞧瞧你这腰肢硬的,就你还想给本公主当香炉?别挣扎了,还是好好想想,按照西院的规矩,砸了本公主的香炉应该怎么罚吧。” 苏傅楚这次确定了,顾弦思就是在故意欺负他。 顾弦思想玩,苏傅楚自然是乐意配合的,他哆嗦了一下,故意做出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的样子,低声道:“按照西院的规矩,应该自己去刑堂领罚,并且每日加练三个时辰。” 苏傅楚低着头,不让顾弦思看到自己的表情,声音里带上几分哭意:“是我没用,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公主放心,从今日起,每天晚上我都会保持这样的姿势睡觉,定然能练好的。” 顾弦思本意自然是想逗苏傅楚玩儿的,顺便出出心里的闷气,却不想真的将人给惹哭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去拉苏傅楚:“哎,我跟你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可当她将苏傅楚拉起来的时候,却正对上他憋笑的双眸。 混蛋,吓了她一跳! 顾弦思不满的用拳头锤了苏傅楚一下,苏傅楚夸张的往后仰倒,顾弦思赶忙去拉他,却被他顺势一把拥入怀中。 “公主,我好想你。” 苏傅楚将头埋在顾弦思的青丝中,嗅着她身上叫他魂牵梦萦的香气,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顾弦思先是抗拒的想要推开他,却又被他的坚定降服,终是搂住了他的腰,低低泣道:“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混蛋!出去那么久,绿水还知道往回送封信,偏你那么绝情,竟是只言片语都不肯给我!出去的时候,说好的会经常写信回来呢?你就是个大骗子!” 顾弦思的责问像是刀子一般割痛了苏傅楚的心,他亦是红了眼眶:“对不起公主,是我太懦弱了。我一遍的告诉自己,是因为怕被人截走,才不能给你写信,可其实我是不敢,我怕一旦提笔写信,便再也克制不住对你的思念,想要立刻就飞奔回来。” “我才不要信你的花言巧语,你就是没将我放在心上。” 顾弦思将苏傅楚推开,噘着嘴道,“否则,你怎么会忘记我一遍遍对你说过的话,敢让自己受伤呢?” 苏傅楚刚刚脱掉了外衫,叫她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身上新增的伤痕。 胳膊上有一条,肩膀上也有一条,就连腰侧都有,可见当时他伤的多重! 若是运气差些,是不是他就回不来了呢? 顾弦思用手轻轻抚摸着苏傅楚的伤痕,眼泪一颗颗滑落,她仿佛能从这些伤痕里看到当时战场上的惨烈场景,看到他浑身浴血,满身是伤的模样。 什么战神,什么战功,不都是用血肉之躯换来的吗? 苏淮那个混蛋,送儿子上战场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吗? “对不起,公主,是我错了。” 苏傅楚心疼的用手去擦顾弦思脸色的泪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伤疤摆在眼前,他便是说自己伤的很轻,她亦是不会信的。 苏傅楚环视了一圈,却看到了柜子上花瓶里的几根细枝,他走过去抽出一根捧在手上,回来半跪在顾弦思的面前—— “公主,要不您还用这个罚我,出出气可好?” 第46章 顾弦思接过枝条,凌空挥舞了几下,却没有一下落在苏傅楚的身上。 她知道这枝条打人并不疼,可却还是舍不得。 分别总是能叫人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心,她是恼他,然而更多的还是心疼。 否则也不会一听说他被关起来,就急忙赶去救人。 连他被关暗室她都受不了,更何况叫她亲手打他呢? 即便是只在他身上 分卷阅读114 留下浅浅的红痕,她也舍不得。 同样是故意装可怜,箫泽让她生气,可苏傅楚却叫她—— 想换一种方法欺负。 顾弦思将手中的枝条丢到一边,玉手抚上了苏傅楚的脖颈,慢慢抬起他的下巴,然后居高临下的俯身吻了上去。 她故意不去亲吻他的嘴唇,只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会儿碰触他的眼眸,一会儿摩挲他的鼻尖,甚至用舌尖在他的嘴角扫过,看着他期待的微微张开嘴,却说什么都不肯叫他如愿。 苏傅楚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神情里也多了几分催促的意味,可顾弦思依旧不急不忙的在他脸上逡巡,仿佛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珍宝。 素了许久的年轻将军,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撩拨,苏傅楚的脸颊染上绯红,心跳如雷。 “公主——” 苏傅楚轻轻的呢喃,带着无尽的诱惑。 可顾弦思却不上钩,突然将他放开,转身走回榻上,笑呵呵的道:“本公主要睡一会儿,你自己想办法暖幽梦香吧。” 苏傅楚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他心爱的公主,终是将她压倒在身下,他贴在她的耳边,引诱着:“我其实已经想好了办法,不需要幽梦香,也能叫公主安睡,公主愿不愿意试一试?” 灼热的气息吹红了顾弦思的耳朵,她娇笑了一声:“那你可得好好做事,若是不能叫本公主满意,就把你丢回西院去挨鞭子!” 寝殿之外天色尚还明亮,寝殿之内却已是过上了春宵,分别许久的一对有情人,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断的让对方全身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直到夜色渐浓,方才停歇。 顾弦思趴在苏傅楚的胸口,由着他帮自己揉腰,有些霸道的说道:“今晚你不许走。” 苏傅楚含笑点头:“嗯,公主之命,阿楚自然不敢违抗。” 顾弦思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若当真不敢违抗,刚刚她喊停的时候,他怎么不肯听话? 不过是索取的满意了,才来哄她。 “如今苏淮离开京城养病,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打算趁机彻底接掌平原侯府吗?” 顾弦思懒洋洋的问道。 苏傅楚点头道:“平原侯府里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开始清理,苏淮不在,这事并不难,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与公主商量一下。” “真新鲜,苏世子竟然学会跟我商量了?” 顾弦思故意拿话噎他,“看来还是平原侯会□□人啊。” 苏傅楚讨饶的低头在顾弦思的头顶蹭了蹭,才道:“公主,若是把你我的婚期提前些,你觉得如何?” 顾弦思诧异道:“礼部不是说将婚期定在开春么?算下来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还怎么提前?” 长公主的婚事,礼部自有定例章程,一套走下了,两三个月已经算是时间紧的了。 前朝公主出嫁,礼仪走个一年半载的也有不少,筹备婚事的时间越长,越说明公主受皇家重视。 太后命礼部缩减婚礼筹备时间,本也有轻视顾弦思的意思,如今苏傅楚竟还想再提前,当真如此,便要叫天下人笑话她了。 顾弦思撑着坐了起来,倒是也没生气,因为她知道苏傅楚提出此事,决计不是因为看轻她,必另有深意,她在等他的解释。 苏傅楚没有起身,而是挪动身体,将头靠在顾弦思的腿上,双手揽着顾弦思的腰继续给她揉着,一边道:“苏淮的病很重,我私下询问过太医,若无神医妙手回春,他未必能撑过两个月。他的死活我不在乎,可若是他在婚礼前死了,按例我要守孝三年,公主,我不想等三年。” 苏傅楚的声音里隐藏着些许委屈,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的资格了,却有可能会因为苏淮的死而要再等三年,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堵得慌。 苏淮生而不养,从未有一时真的将他当成儿子,他凭什么为了给苏淮守孝而耽误自己的婚事呢? 顾弦思却被他话中的一个词吸引了注意力:“神医么,倒是还真有一个,浮游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苏傅楚惊讶坐了起来:“浮游真的回来了?可我前几日叫绿水问蓝穹,他还说不知道浮游的行踪呢。” “蓝穹的确不知道,”顾弦思解释道,“此事事关小逸的救命药,我叫人封锁了消息,知道浮游行踪的人只有碧渊手下的几个暗卫,再无他人。” “再无他人,”苏傅楚重复了一遍顾弦思的话,“可苏淮怕是已经知道了。我还道他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渠道能探听浮游消息,追查了许久却毫无所获,现在想来,这消息怕是从公主府里传出去的。” 苏傅楚的脸色越说越沉:“当初白暮摸进寝殿之事,我就觉得有蹊跷,却始终没找到缘由,只能将护卫调换成蓝羽军来确保公主的安全。可现在看来,可能是碧渊手下的暗卫出了岔子。” 顾弦思听他这样说,却是惊道:“快,叫人封锁公主府!你今日回府的消息,决不能叫人传到苏淮的耳中 分卷阅读115 ,否则你筹谋良久之事恐怕终成泡影。” 之前苏傅楚也曾经回来过几次,但都是在夜里,直接进入寝殿,并未曾惊动府里的人,可这一次他却是白日里回来的,还大摇大摆的去了一趟西院,府中但凡留心的人都知道他进了她的寝殿了吧? 苏傅楚起身下榻,想要穿衣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只有一件薄纱,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凑合穿着出去,顾弦思却从床边的暗格里掏出一套黑衣丢给他。 那是他在府中时的衣物,当初夜里出府的时候曾经穿过,后来回来宿在寝殿里,便脱在了一旁,第二日换了正经的衣服,也没留意这一套的去处,却不想竟是被顾弦思给藏了起来。 顾弦思坚决不会承认是自己为了睹物思人,偷偷的塞进暗格中的,她抬头看着幔帐道:“也不知道是谁放这儿的,你凑合穿吧,总比你那个什么也遮不住的纱强。” 天知道刚刚她看到他穿着那一身进来的时候,有多么想直接扑过去撕碎那薄纱! 若隐若现的薄纱莫名的全都是诱惑,引诱她去破开那屏障,探索其中的动人滋味。 以前经常见西院的人穿成这样,却从来没让她有过这样的冲动,如今叫苏傅楚这么一穿,她怕是以后再也不能接受其他人这么穿着来伺候了,索性如今幽梦香对她已经没什么作用,这西院做香炉的规矩,是时候可以废了。 苏傅楚心中暗笑,却不戳破顾弦思,赶紧穿好衣衫,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知道苏傅楚在里面的缘故,寝殿门口并没有人守候,花蔓不知去哪儿了,倒是碧渊远远的立在一颗树上。 空无一片叶子的树枝完全无法遮挡碧渊的身影,他这不像是躲藏,倒像是故意让人瞧见一样。 看到苏傅楚出来,碧渊立刻飞身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公子,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可是把府里搭理的极好,什么事都没出。” 苏傅楚却是没心思与他玩笑,冷声道:“立刻叫人封了公主府的门,将今日在府中的知道浮游行踪的暗卫全部叫过来,不在府中的立刻叫人去找。” 碧渊正色答应了一声,也不问为什么,立刻转身去办,这便是暗卫与侍卫的不同之处,暗卫是从来不会问原因的,接到任务立刻执行才是暗卫的准则。 浮游的行踪既是辛秘,自然知道的人并不多,从跟在浮游身边的暗卫到传信回府的暗卫,不过寥寥四人而已。 而除了这四个暗卫、碧渊以及顾弦思之外,再无旁人知道此事。 这四个暗卫中,有一人是常年跟在浮游身边的,如今尚未回来,剩下三人,二人在府中,另外一人,却是刚刚出府去了。 碧渊带着在府里的两个暗卫一起跪在顾弦思面前,苏傅楚就像是他当初在府中一般,立在顾弦思的身后。 顾弦思伸手拉住苏傅楚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说道:“要不了多久,你便是公主府名正言顺的主子了,不必再忌讳什么。此事全权交给你处理,若有可疑之处,无论是谁,都不必留情。” 顾弦思的话叫碧渊的额角冒出冷汗来,他刚刚已经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也知道公主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公主曾经特意交代过浮游的行踪必须保密,所以这三个传递消息的暗卫皆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是他信任的人,可如今却是走漏了消息。 碧渊不会傻到觉得苏淮能得知浮游的行踪是巧合,因为浮游本就是个高手,跟在浮游身边的暗卫最善隐匿行踪,若非那暗卫按规矩传信,就连他也发现不了浮游的行踪,否则浮游离京这么多年,早就被人给找到了。 这么严重的消息泄漏,他身为暗卫统领却是没能察觉分毫,若是叫公主怀疑他有意为之,那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那个出府的暗卫寻到踪迹了吗?” 苏傅楚要比顾弦思更加冷静一些,他并没有怀疑碧渊,因为若是碧渊有问题,也不会等到此时才出事了。 只怕问题是出在那正巧此时不在府中的暗卫头上。 碧渊咽了咽口水,恭声回道:“回公子,那暗卫说要趁夜色去灵山上祭奠战死的同僚,已经离府一个多时辰了,属下已命人沿路搜索他的踪迹。” “叫你的人往城西的温泉庄子一带去搜,若是见到人,别声张,只说有急事要他去办才会着急找他,务必将人活着带回来。这两个暗卫先单独关起来,等找到出去那个,再一并问话。” 他必须得知道,他的事情到底泄露出去多少,是否还有补救的可能。 碧渊应了一声,带着两个暗卫一起出去安排去了。 顾弦思咬了咬有些干涩的嘴唇,开口说道:“若是已经叫苏淮得了消息,你打算怎么办?” 苏傅楚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顾弦思的面色,微笑道:“那公主怕是要再等我三年了。” 苏傅楚的话没有说明白,但是顾弦思却懂。 若是苏淮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必不能容苏傅楚执掌靖安军,那苏傅楚便只有一条路,就是送苏淮归西 分卷阅读116 。 若苏淮死了,苏傅楚为了洗脱嫌疑,定要装作孝子模样,那与她的婚事,便只能拖到出了孝期再说了。 顾弦思倒是不怕等的,她只是不想叫苏傅楚担上弑父的孽债。 他这一生已经够苦了。 在西岐之时他帮了她,却救不了自己的生母,眼睁睁的看着慕容琼被皇甫琰毒杀在面前; 而如今他又是因为她才回了苏府,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叫他亲手弑父。 若是事情当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让她来当这个恶人,苏淮欠她,也该还了! …… 碧渊做事还算是麻利,不出两刻钟,便寻到了那出府暗卫的下落,正如苏傅楚所言,是在往城西温泉庄子的路上找到的人,只是找到人时,他正在一户农家里。 那户农家的儿子曾经做过暗卫,为了保护某个权贵死了,所有那个暗卫称自己是去探望同僚的爹娘,听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去找人的暗卫们得了碧渊的吩咐,并未多说什么,只说府里出了事,急召他回府,将那暗卫给带了回来。 “大人,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呦,这香不错,您今儿怎么附庸风雅起来了?” 碧渊的屋子里点着一炉沉香,味道绵密悠长,一闻便知道是上品。 碧渊招手让他坐下:“甲六,你跟着我也有许多年了吧?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几个从小跟着我的,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自然也只会交给你们去做,这么多年,你们也辛苦了。” 甲六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怀疑什么,因为多年的相处让他很了解碧渊,若是碧渊怀疑他,那会将他当场拿下,绝不会有心思做这模样。 刚刚被人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用那对老夫妻做人质强行逃去找平原侯救命的准备,可几个来找人的暗卫态度亲和,没有丝毫要抓人的意思,又叫他犹豫了。 在他看来,以那几个人的身手,便是强行抓他,他也是打不过的,根本没必要骗他,所以他相信了他们的话,跟着回来。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留心观察府中的情况,稍有不对便立刻逃离,但公主府里安静的与往常并没有丝毫不同。 巡逻的侍卫按部就班的来回巡查,天气冷了,侍女们不愿意出来走动,但他能闻到她们屋里烤红薯的气味和嬉笑的声音,这看似平常的一切,叫甲六放松的警惕,在碧渊叫他坐的时候,当真坐了下来。 “大人信任咱们,是咱们的荣耀,哪有什么辛苦的?” 甲六结果碧渊递过来的一杯茶,仰头喝了下去,他刚刚看到碧渊喝的是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茶,没有丝毫的异常。 碧渊又替他满上一杯,自己也拿着茶慢慢品着,感叹道:“当年在暗卫所的那些兄弟,如今剩下的也没多少了。有些主子不拿咱们暗卫当人看,而是当牲口使,不满意不顺心了就换个新的。咱们算是幸运的,跟了一个好主子,瞧瞧这屋子,这沉香,这好茶,是其他暗卫羡慕不来的。” 甲六也品着茶恭维道:“那是公主信任大人,连带着属下们也沾了光。公主对咱们一向大方,去年得的赏赐足够属下家里盖新房了,我爹娘也能舒坦的过个冬天。” 碧渊将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突然声音变冷:“既然公主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还要背叛她?平原侯是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能叫你连良心都扔了!” 甲六心中大惊,立刻就想起身逃跑,可他刚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双脚像是被人砍断了一般,麻木的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就这么直直的扑倒在地上,自己把自己摔了个鼻青脸肿。 “怎么样,我这药香做的不错吧?” 花蔓从内室款步而出,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眼底却是冰寒刺骨。 “你放心,只要不给他解药,他双脚绝无能动弹的可能,若是七日之内还不解毒,那他这一辈子,就只能趴在地上爬了。” 甲六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栽了,受训多年的暗卫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去咬牙齿中的毒囊。 这是暗卫的规矩,因为他们知道太多主子的秘密,所以一旦被人所俘,即便是侥幸不被敌人杀死,他们的主子也会灭口,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甲六没想到的是,他用尽了全部力气,却无法咬破牙齿中暗藏的毒囊。 “看起来蓝穹这药茶也不错,”碧渊俯身直接卸了甲六双臂的关节,甲,“还能说话吧?” 甲六的额头上冷汗流了下来,他咬牙道:“都是受过训的人,大人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碧渊满意的道:“果然有意思,既能让牙齿无力,又不影响说话,这药我得让蓝穹多备上些,以免审人的时候又叫人给咬舌自尽了。” 花蔓看着甲六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嫌弃道:“你赶紧将人送到刑堂去吧,公主还等着你的消息呢。” 碧渊俯身拉着甲六的腰带将他提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小子别急,如今我可没资格审 分卷阅读117 你,今儿就让你试试,咱们蓝公子的厉害。” 自从上一次蓝穹审过白暮之后,碧渊对蓝穹审人的手段,一直心生敬仰,今日要审甲六这样的暗卫,他自知自己那点手段短时间内难以成事,干脆请了蓝穹出山。 大半夜的被折腾起来,还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用刑,蓝穹身上的不满之气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说了多少次了,他是个大夫,他的银针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当刑具的! 可面对没脸没皮缠着他哀求的碧渊,蓝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肯出力,那是别想有安生日子过,定会被这碧渊一直纠缠的。 起床气未散的蓝大夫一脸不爽的拿着银针走进甲六,甲六先是一脸不屑,暗卫所里那么多酷刑他都试过,难道还会害怕这小小的银针不成?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随着身上银针的变多,他体会到了身在地狱的滋味。 蓝穹插好最后一根银针,满意的后退了几步。 甲六如今浑身肌肉紧绷青筋暴起,而脸上却不显狰狞,反而有一种放空的意思,看起来分外的诡异。 碧渊咽了咽口水,身体诚实的退到了门口,却在即将出去的一瞬间撞上了正要进来的苏傅楚,吓得他浑身一抖,不得不退了回来。 “公,公子,这,这里交给蓝穹吧,他太太太厉害了!” 碧渊的舌头有点打结,声音里也不知道是崇拜还是畏惧的颤抖着。 苏傅楚推开碧渊走进刑堂中,看着眼前形态诡异可怖的甲六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对着蓝穹道:“这样他还能说得出话吗?” 蓝穹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属下,忘记了他还得说话了。公子稍后,属下再改善一下。” 苏傅楚嗯了一声,后退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对着一旁的侍卫道:“去准备些酒菜送过来,今日,我要好好陪陪这位暗卫大人。” 蓝穹在一根根调整甲六身上银针的位置,这让甲六浑身扭曲的更加厉害,而苏傅楚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残忍的一幕一样,脸上带着如春风般的笑意,似乎是要与老友长叹一般,懒散的倚在桌子上,浑身没有一丝戾气。 碧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只觉得这刑堂里的气氛简直诡异极了。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侍卫,看到他们也都面有异色方才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是他太弱,而是那两个在此情此景下面不改色的人不正常! 似乎察觉到碧渊的腹诽,苏傅楚对着碧渊招了招手:“来吧,碧公子,过来坐,这儿的视野好,能叫你看的更清楚些。” 碧渊用力的摇了摇头,苏傅楚却对着他森然一笑:“不要怕,等会儿你亲自去试一试,就知道其中的美妙滋味了。” 第47章 甲六敢做出背叛的事,自然是想过后果的。 要么是在被发现之初就能逃掉,从此一不做二不休,彻底依附于平原侯,远离京城,去公主的势力触碰不到的靖安军中讨生活; 要么是不幸被抓住,大不了就是一死。 他早已安排好了家人,只要他三日未传出去消息,自有人会去将他的家人带走。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他如今只觉得身在炼狱,被千刀万剐,却无法动弹分毫,他甚至不知道这痛苦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妄想的,因为他如此痛不欲生,可却没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伤痕。 那一枚枚本应用来治病救人的银针,如今变成了摧残人的酷刑,以前暗卫所那些训练,仿佛都是孩子的玩笑,并不能让他此时能多承受一点点。 所有观刑的人都能感觉到甲六在承受剧烈的痛处,因为他看似不能动弹,实则身体的筋骨皮肉都呈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扭曲,而随着蓝穹调整银针,仿佛已经破碎了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流出: “杀,杀了我吧,求,求——” 侍卫们不忍直视的纷纷侧过头去,苏傅楚却执着酒杯一口饮尽,眼神没有丝毫的游移,声音冰冷如铁:“去,将刚刚那两个暗卫带过来。你们也都仔细看着些,以后受不住诱惑的时候多想想今日的情景,许是就知道应该如何做了。” 不多时,那两个暗卫便被带了进来,与其他侍卫一起观刑,没人敢再撇开头去,一个个都逼迫着自己死死的盯着还在受刑的甲六,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换成了自己。 苏傅楚挑着侍卫们送来的酒菜慢慢吃着,边吃还边与碧渊闲聊着饭菜的滋味。 碧渊得了他一句威胁,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可苏傅楚盯着,他又不敢不吃,只得木然的往嘴里塞,根本没有尝出任何味道。 等甲六沙哑的哀求转为细碎的□□之时,苏傅楚终于放下了筷子,挥手示意侍卫收拾了,方才转向甲六,悠哉的问道:“怎么样,现在想谈谈了吗?” 甲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发出“嗬嗬”的两声,眼神中充满了恳求的意味。 苏傅楚看向蓝穹, 分卷阅读118 蓝穹又拿起一根针,插在甲六的脖颈处,甲六狰狞的表情顿时一松。 “将针都拔下来太麻烦了,” 蓝穹神色如常的开口解释道,“脖子上这根针能断绝他跟身体的感觉,只要插上,他便感觉不到疼痛了,若是拿下,立刻就会恢复原状。” 这句平静的解释听在甲六耳中如同恶鬼的耳语,他想哆嗦,却发现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蓝穹所说的那样,这根银针之下,他的身体已经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了。 “做的不错,你先去出去歇会儿吧。” 苏傅楚对着蓝穹温声道,“等我问完了,再叫人去寻你。” 蓝穹却皱眉道:“不用寻我,若是他不肯说,拔了这根针就行了。如果他该说的都说了,那就先将其他针拔掉,最后再拔这一根。” 大半夜的,他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再被折腾过来一回。 苏傅楚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蓝穹提着他的药箱,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留下,”苏傅楚伸手指了指那两个暗卫,“其他人都出去吧,照常轮值便是。” 侍卫们恭声答应了,全都退了出去,刑堂之内,只剩下苏傅楚、碧渊和三个暗卫。 看到蓝穹离开,碧渊一直紧绷的心略松了一些,虽然知道苏傅楚说叫他试一试十有八九是在吓唬他,但该害怕还是害怕的,如今蓝穹明显是不会回来了,才叫他松了一口气。 “你叫,甲六是吧?” 苏傅楚用手把玩着腰间的玉铃铛,在空旷的刑堂里发出诡异的叮铃声,“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投靠苏淮,只问你一句,今日公主府中的事,你告诉苏淮了没有。” 甲六喘息着:“我,我还没,没到庄子,就,就被抓,抓回来了。” “我刚刚看卷宗的时候,才知道你原来已经成亲了。” 苏傅楚突然换了话题,“秋天的时候,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 甲六的呼吸一滞,声音里带上急切:“别,别动我,我家人,我,我什么都说!” 苏傅楚勾了勾嘴角,语气愈发柔和:“我又不是苏淮,怎么会做用家人威胁这么没意思的事情呢?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保护你的家人了。” 甲六听到这话更加着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除了脖子之外哪里都动不了。 “我发现,碧渊你的属下都跟你一样傻,”苏傅楚突然扭头看向碧渊,吓得他差点蹦起来,“你说说看,你觉得苏淮会护着他的家人吗?” 碧渊咽了咽口水:“若是甲六没有出事,平原侯应该会一直派人监视他的家人。” 苏傅楚继续问道:“那若是,我现在叫人去温泉庄子送信,说公主府抓到了一名泄露消息的暗卫呢?” 碧渊心里一沉,不由得握紧了双手:“那平原侯怕是会第一时间杀人灭口。” 苏淮如今病重,急需神医浮游救命,若是甲六没被发现,他可以让甲六伪造顾弦思的命令,先将浮游请到庄子上替他看病。 而甲六如今被抓,苏淮想要骗浮游治病的路子便堵死了,要想请动浮游,唯有求助于顾弦思一条路。 因为京中权贵们都知道,浮游只听命于先皇,即便是当今天禄帝,也难以命令他,只有顾弦思姐弟能叫他给几分情面。 这样的情况下,他绝不会想要得罪顾弦思,所以在知道甲六暴露之后,他只会弃车保帅,杀掉甲六的家人以示诚意。 “甲六,你都听到了吧?” 苏傅楚继续对着甲六说道,“如今要护着你和你家人的是我,苏淮才是要你们性命的人。公主心善,不喜欢见血,我虽然不想容你,但也不得不给你一次机会,今日你若是肯好好说话,待我查清你没有隐瞒,便放你回去与家人团圆如何?” 甲六有些心动,却还是不太相信苏傅楚的话,在他纠结的时候,苏傅楚又道:“当然,离府之前,我会叫人废了你的武功,断了你的右掌,赏你一副哑药,不过我会给你百亩良田,让你一家今后衣食无忧。” 废武功,断右掌,喂哑药,这是驱逐暗卫的规矩,而百亩良田,却能叫他伤残之后也不必为生计担忧。 苏傅楚的处置合情合理,比起说让他继续留在府中,或是全身而退,更来的可信些。 甲六终是缓缓出了一口长气,道:“我没说谎,我先去了灵山,然后刚到了那农家就被抓住了,当真并未来得及去庄子,公子可沿路寻查。至于其他的事情,也不敢劳动公子询问,只管叫人拿纸笔来记,我全都说。” 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他本就没什么资格讲条件,相信苏傅楚是他唯一的活路,与其拿乔再挨上一顿,倒不如痛快的全说了。 他不知道苏傅楚的话究竟会不会算数,因为他发现了苏傅楚的秘密,这位平原侯世子,竟然是公主的人。 不过有一点他是信的,公主心软,绝不会祸及他的家人。 苏傅楚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碧渊道:“刚 分卷阅读119 刚那句话我说错了,你这手下比你还是要聪明些。这里交给你审,审完了领了罚再来见我。” 碧渊早就知道这一顿逃不过,苦着脸躬身应是,苏傅楚走到门口,倏然停下,又道:“对了,多加五鞭子,为了公主府里的落叶。” 碧渊:……这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为了那点破树叶,我都已经被公主饿了一天了,这又得挨五鞭子,那点枯枝烂叶就这么值钱吗?! 公子,你就是借机报复我没管好手下,打扰了你跟公主的春宵是不是?! …… 苏傅楚回到寝殿的时候,顾弦思已经躺下了。 她的发丝披散在枕头上,许是翻来覆去的缘故,原本柔顺的青丝显得有些凌乱,却叫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 “你怎么回来了?” 顾弦思坐了起来,疑惑的看着苏傅楚走近,“你失踪一整夜,就不怕被人怀疑吗?” 苏傅楚解开大氅,随手丢在一边,露出里面黑色的锦衣来。 那黑衣叫顾弦思想起自己做的傻事来,羞的又重新钻回被子里。 “若是今日甲六的消息传出去了,那苏淮此时必是已经知道我与公主的关系,我回不回去都一样。” 苏傅楚掀开被子,将顾弦思挖出来,“若是甲六的消息没传出去,那今日苏府的人只会以为我宿在铺子里了,我也不需要赶回去。” 苏傅楚用手轻轻拢着顾弦思散乱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的头发乱了,我帮公主梳头可好?”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弦思的耳畔,叫她的耳朵变得红润可爱,她很想问,大半夜的不睡觉梳头发做什么,可苏傅楚故意压低的嗓音充满的蛊惑的意味,叫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苏傅楚伸手拉开床榻边的暗格,想要去拿发梳,却在拉来的一瞬间愣住了。 “啊,你不许看!” 顾弦思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觉得阻拦,却被苏傅楚用左手扣着腰肢牢牢抱住,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样一样的把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的面具,他的箭袖,他曾经带过的发簪,吹过的竹笛,还有他四处搜罗来送给她玩的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将暗格塞得满满当当的。 苏傅楚只觉得被人握住了心一般,一股泪意顿时涌了上来。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眼泪只是他演戏的工具而已。 可在她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她难过,他会忍不住跟着哭,如今看到她如此珍视自己的东西,他更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是默默付出的那个人,他的公主那么尊贵,只要心里有他一点点的位置,他就可以为她付出全部。 可如今他突然发现,也许是自己错了。 她不允许他受到一点伤害,她将他的东西视若珍宝,自从回京以来,她的眼泪更是只为他而流。 一个很明显的答案早就摆在他的眼前,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罢了—— 他的公主,心里有他,或者,只有他。 苏傅楚看着顾弦思手忙脚乱的想将东西全都塞回去,突然就笑了,他的笑声叫顾弦思回头来看,却弄不懂他为何笑中带泪。 苏傅楚突然发力,将顾弦思扑倒在床榻上,顾弦思惊呼了一声,伸手抵住苏傅楚的肩膀,有些懵的问道:“不梳头发了吗?” 苏傅楚闷闷的笑着,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昏暗的烛光也挡不住他脸上的喜悦。 顾弦思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见他如此,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临近年下,天上的月亮只剩下弯弯的一牙,仿佛是害羞的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小姑娘,不敢去看寝殿内的春光无限。 今夜的苏傅楚与以前都不一样,他完全的掌握了主动权,仿佛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而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一般。 直到红烛燃尽,顾弦思呼呼睡去,苏傅楚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替顾弦思盖好被子,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然后穿好衣衫,走出门去。 第二日晌午,顾弦思是被饿醒的。 她茫然的睁开眼睛,去找昨夜折腾她的那个人,可惜殿内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什么时候养成吃完就跑这个坏习惯了的? 顾弦思按着空空如也的胃坐了起来,深刻的思索着苏傅楚是不是被苏淮给带坏了。 花蔓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食盒,笑道:“公主您可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奴婢都要去请蓝穹过来瞧您了。” “好端端的,叫他来做什么,”顾弦思懒懒的抻了一个懒腰,“快叫我瞧瞧你准备了什么膳食,可饿坏我了。” 花蔓来不及摆膳,先过来伺候顾弦思起来洗脸,随后月明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生生摆满了一桌子的好菜。 侍女们摆好膳便出去了,只剩下花蔓和月明服侍顾弦思,花蔓娇笑道:“有人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不许吵公主睡觉 分卷阅读120 ,还叫多给您准备些好菜,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月明与她一唱一和:“可不是,都说男儿粗心,奴婢瞧着自有不一样的男儿呢。” 顾弦思丝毫不觉得脸红,得意的道:“那是,这可是本公主精心□□出来的,你们要是想学,可是得教束脩的。” 月明奇道:“这束脩怎么个说法?” 顾弦思咽下口中的鱼肉,嘻嘻笑道:“却也不难,一碗糖水,换刑堂里走一遭,一盘蜜饯,换一顿鞭子。只要你们舍得,公主府的刑堂包教包会,绝对叫你们满意!” 花蔓叉腰哼道:“月妹妹,你可别听公主的,刑堂里那些没脑子的,能教出什么好来?” 月明笑着推她:“我瞧着泽公子如今就挺好的,花姐姐难道还不满意?” 花蔓不依的伸手去挠月明的腰,月明边躲开边求饶,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闹成一团,顾弦思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筷子却是不停,一边吃还不忘一边感叹着—— “所谓秀色可餐,不过如此而已。” …… 那日之后,苏淮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而平原侯府里,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苏若南这几日,整日不是要首饰就是要衣服,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只知道打扮的小姑娘。 苏傅楚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东西,苏若南喜欢,他便开了平原侯府的库房随她挑,反正都是苏淮的东西,他倒也不心疼。 苏傅楚白日在平原侯府里理事,夜里却每每溜上顾弦思的床榻,不叫她好眠。 除夕前夜,正赶上顾弦思身子不爽利,看着一直蹭她的苏傅楚十分的不顺眼,直接将他给关在了寝殿门外,苏傅楚也不恼,嘱咐花蔓给顾弦思准备热热的红糖姜水后,便回平原侯府去了。 明日要进宫赴宴,他本就不能多留,只是算着差不多到顾弦思的小日子了,才特意过去瞧瞧她。 苏傅楚趁着夜色一路回了自己的明心院,刚要进门,却被人叫住了。 苏若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看着苏傅楚道:“哥哥,我能跟你聊聊吗?” 苏傅楚皱眉道:“夜深了,明日你我还要进宫赴宴,你若是还不睡,当心明天眼睛要肿了。” 苏若南依旧不肯走:“我就说几句话便回去。” 苏傅楚见她坚持,只得开门让她进屋说话,天气寒冷,苏若南却衣衫单薄,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等了多久,嘴唇都冻的苍白了。 “绿水,去叫膳房煮点姜汤过来。” 苏傅楚吩咐了绿水一声,然后亲手装了一个手炉塞进苏若南的手中:“以后出来多穿些,手炉要记得带,你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苏若南紧紧抱着手炉,低声喃喃自语:“若是病了,明日就不用进宫了。” “你说什么?”苏傅楚没有听清她的话。 苏若南吸了吸鼻子,对着苏傅楚露出一个笑脸:“没什么,我以为哥哥在屋里,就这么跑过来了,没想到哥哥出去这么久,叫我好等。” 苏傅楚倒了热水给她:“我晚上睡不着,干脆去铺子里瞧瞧,最近送来了一批百越的首饰,甚是有趣,我已经叫他们后日送到府里来给你带着玩。” “后日吗?”苏若南低了低头,却又笑着说,“好啊,我等着哥哥的礼物。” 苏若南说有事要跟苏傅楚聊,却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正事,只是闲谈,等到绿水端了姜汤过来,苏若南捧着喝了一碗,便起身告辞了。 苏傅楚看着苏若南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若南突然这么晚来寻他,却又没什么急事只是闲话家常,总让他觉得很怪异,明日就要进宫赴宴,苏淮的心思他知道,可苏若南是怎么想的,他却不知道。 不过明日毕竟是国宴,不管苏若南是怎么想的,总不至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胡闹,一切还是等除夕之后再说。 苏傅楚没有想到,他完全低估了苏若南的决心。 除夕宴上,苏若南自请献舞,直接将自己献到天禄帝怀中。 天禄帝搂着苏若南开怀大笑:“如此良宵美景,朕能得美人垂青,当真心中畅快,爱卿们不举杯为朕庆贺吗?” 关皇后默不作声,沈贵妃满脸不屑,顾弦思和顾澜仿若没有看到一般小声窃语,苏傅楚则是黑着脸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襄王顾承桓一如既往的不敢出声,倒是顾涴抬头看向太后,见她没有丝毫的怒意,反倒含笑看着天禄帝和苏若南,心中了然,站起身来举杯恭贺道:“妹妹恭喜皇兄,祝皇兄安康顺遂。” 有顾涴的领头,下面的宗亲大臣们才纷纷举杯出声相贺,天禄帝满意的对着顾涴举杯,一口喝干,然后笑道:“阿涴当真是朕的好妹妹,来年朕必为你选个良配,叫你也受天下恭贺。” 顾涴害羞的低头,目光却瞥向苏傅楚。 即便是苏傅楚和顾弦思指婚的圣旨已下,她依旧是不甘心的。 顾弦思那个亲手杀夫的寡妇,怎么比得上冰清玉洁的她?b 分卷阅读121 r   只要苏傅楚对她有一丝情谊,她一定会想办法求了太后和皇上将她许给他的。 可惜苏傅楚此时却没空看顾涴演多情公主,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苏若南,可苏若南却不敢看他。 苏若南媚笑着依靠在天禄帝的身上,心中却是在低泣。 她骗了哥哥,此时他怕是对她失望极了吧? 昨夜,他还在关心她冷不冷,叫人煮姜汤给她喝,还说明日要给她送首饰,可她却如此自甘堕落,当着所有人的面,像是舞姬一般将自己的尊严践踏,也让他丢脸了。 可是她没办法,因为若是她不肯进宫,爹爹就要将她嫁给沈家那傻子当填房了。 她不想去同宫里的女人争宠,她也不喜欢好色庸碌的皇上,可她想好好的活着,做皇上的妃子,总比嫁给傻子好吧? 苏若南坚定的笑着,喝下了天禄帝送到嘴边的美酒,天禄帝的手在苏若南柔软的腰肢上抚摸着,转头看向太后: “母后,朕不能亏待了平原侯家的小姐,您瞧着,该给个什么封号合适嗯?” 太后玩味的看着台下脸色铁青的苏傅楚和满不在乎的顾弦思,微微一笑:“哀家觉得,苏家小姐出身高贵,当得起淑妃之位。” “苏淑妃,好像有些拗口啊,”天禄帝琢磨了一下,“朕看,不若与芙儿同尊贵妃吧,皇后觉得呢?” 关皇后面无表情的道:“臣妾没有意见,皇上做主便是了。” 沈贵妃想要说话,可天禄帝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道:“好,既然如此,那礼部便拟旨晋封苏氏为贵妃吧!” 苏若南起身盈盈跪地谢恩,天禄帝伸手去扶她:“今夜是爱妃的大喜之日,亦是朕的大喜之日,爱妃名字里有个南字,便住在南懿宫吧,你先去准备,等着朕与你洞房花烛。” 天禄帝是有些醉了的,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完全不顾及关皇后的颜面,关皇后也不在意,只是默默的挑着菜吃。 沈贵妃气的脸色涨红,苏若南却是对着她得意的一笑。 苏若南站起身来,昂着头,不带任何羞愧的跟着内侍走了出去,而她这样的姿态,也叫天禄帝非常的满意。 他是这天下的至尊,能得到他的宠爱,就应该如此骄傲才对。 太后看着低头喝闷酒的苏傅楚,突然开口对着顾弦思道:“琼辰啊,你未来驸马的亲妹妹能一进宫就成了贵妃,也有你的情分在,你不敬皇上一杯吗?” 苏傅楚越是不满意苏若南入宫,她越要让此事跟顾弦思扯上关系,她就是要看着他们成就怨偶,闹得越凶,才越有意思。 顾弦思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却是走向了苏傅楚的身边,她亲手将苏傅楚的酒杯倒满,嗤笑道:“苏世子,怎么,你不陪本宫敬皇上一杯吗?” 苏傅楚抬头看向顾弦思,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怒气,最终却隐忍着站起身来,执杯看向天禄帝:“臣,恭贺皇上。舍妹顽皮,还望陛下以后能多多善待。” 第48章 苏若南是个美人。 当她收起小性子,学着撒娇卖痴之后,更是多了几分与这后宫中女子都不同的娇俏之气。 关皇后一向冷淡不说,即便是沈贵妃,也是从小被好生教过规矩的,虽然娇媚,却依旧不会真的不顾脸面的胡闹。 可苏若南不一样,一来她年纪小,二来出身又高,撒起娇来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叫天禄帝爱不释手,一连数日都宿在苏若南的南懿宫中,就连本应属于皇后的初一正日子都错过了。 关皇后是不在意这个的,她看不上天禄帝,巴不得他永远不来打扰她跟女儿,可沈贵妃却坐不住了。 她一向自视甚高,认为在这后宫里,无论家世样貌还是宠爱,都无人能及她分毫,再加上她的大皇子是天禄帝唯一的儿子,她已然将自己跟后宫里普通的嫔妃区分开来,甚至连关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苏若南的出现,却叫她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 论出身,苏家有军权,论样貌,苏若南不差于她,论年纪,她更是比苏若南足足大了十岁有余。 按理说,至少在情分上,她服侍天禄帝这么久,应该要胜于苏若南良多,但天禄帝可从未曾为了她而荒废了与皇后的正日子! 她印象里的天禄帝,一向是胆小懦弱的,即便是登上了至尊之位,也不过是太后手里的一个傀儡,万事都要听从太后的安排。 可前几日太后叫苏若南好好学宫里的规矩的时候,天禄帝竟然为了她公然反驳太后,说什么就喜欢苏若南娇憨可爱,不想她被规矩束缚。 这是沈贵妃第一次看到天禄帝当众反对太后,心里对苏若南更是警惕,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帕,低声对身边的宫女说道:“你去慈恩宫瞧瞧,看蒲嬷嬷什么时候有空,请她来一趟,就说我得了些上好的烟丝,请她来品鉴。”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苏若南在宫里站稳脚跟就更难对付了。 苏若南 分卷阅读122 出身太高了,若是诞下皇子,为了靖安军的军权,太后必会扶植苏若南的儿子做太子,到时候她跟她的大皇子就再无立足之地。 她必得防患于未然才行。 …… 除夕夜从宫宴上回来之后,苏傅楚就叫人送信到京郊别院,之后一连数日都没有回音。 苏傅楚派去温泉庄子监视苏淮的人并不能近身,所以只能确定苏淮尚在其中,并且别院已经将消息送到,却不知道苏淮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苏若南出了这么大的事,苏淮却毫无动静,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苏若南进宫本就是苏淮安排的,一个是苏淮着实病重,已经没力气管这些了。 自从抓到甲六之后,苏傅楚便一直派人严密监视着温泉庄子的一切动静,这么多天来,除了日常采买之外,却是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外人进出。 一切似乎都显示着甲六没有说谎,苏淮至今仍不知道他的底细,否则不应该会如此平静。 苏傅楚的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线略微松了一些,随着他对平原侯府护卫的掌控力度越来越强,他更是将顾弦思派来保护他的暗卫都遣走了,以免这些生面孔总是出现在他周围,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五,苏傅楚陪着顾弦思赏灯玩乐,闹得晚了,懒得动弹,便宿在了公主府里,第二日早上,方才回了平原侯府。 初进府门,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异样,可等苏傅楚走到明心院门口时,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往常他不在就会紧闭的院门,此时却是大敞四开着,在外面看不到屋里的情况,但却能感受到有人影晃动。 苏傅楚心道不好,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一队白甲兵卒挡住了去路,这队兵卒穿的是靖安军的铠甲,可他却从不曾知道,京城里还有这样一队靖安军。 “世子,侯爷请您进去。” 管家从明心院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侯爷说,您若是不肯进去只管离开,只是您的那位书童,却再也见不到了。” 绿水被抓了。 苏傅楚皱紧了眉头,却当真没办法不管绿水的死活。 且不说绿水是公主府的人,便说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在平原侯府还是在战场上,绿水对他一直都不离不弃,如今他也不可能对绿水弃之不管。 “这是我的院子,我为何要离开?” 苏傅楚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高声说道,“父亲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我好叫人去接您。” 他这话自然被屋里的苏淮听到了,苏淮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傅楚一步步走进来。 许是温泉当真对苏淮的病情有疗效,苏淮如今看起来比当初离京的时候面色红润了许多,他此时正坐在厅堂内喝茶,虽然还有些消瘦,但至少行动自如,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傅楚对着苏淮拱手请安,苏淮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抬头看着苏傅楚道:“怎么,你不给为父拜年吗?” 今日是正月十六,按大安习俗,算是已经过完年了,苏淮这句拜年,着实说的有些没道理。 但他是父亲,既然如此要求了,身为儿子的苏傅楚自然不能不从。 苏傅楚跪了下来,按照规矩对着苏淮连拜三次,口中称万福康健,大礼过后,他跪直身子,等着苏淮说话。 在大安,一般晚辈拜年之后,长辈会说些或勉励或提点的话,可苏淮却冷笑一声:“没想到你对我大安的礼仪倒是熟练的很啊,我还以为你自小长在西岐王庭,只会西岐的礼仪呢。” 苏傅楚瞳仁微缩,握紧了手心—— 苏淮已经知道他的过往了。 他本以为,就算是甲六还有隐瞒,苏淮最多只是知道他与公主关系亲密罢了,却没想到,短短十数日的时间,苏淮竟然连他在西岐的事情都查的一清二楚。 是他大意了。 自从回到苏家之后,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发展,这种仿佛能牵着苏淮鼻子走的快感麻痹了他,让他忘记了,苏淮是个心思缜密城府很深的人。 当初他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多少也有苏淮为了达成目的故意放水的缘故,而如今,却是边疆已定,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你既然都查到了,那今日是想如何?”苏傅楚也冷笑了一声,“打算杀了我吗?” 苏淮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总归还是我的儿子,即便是为了苏家的传承,我也不会杀了你啊。” 苏淮在管家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苏傅楚的身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叹息道:“就凭你这张脸,便叫我从未曾怀疑过你的身世。只可惜你的性子随了你那不知检点的娘,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傅楚用力的甩开苏淮的手,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护卫牢牢压制住,动弹不得。 苏淮得意的看着他:“我知道你的身手很好,但 分卷阅读123 这院里的靖安军是我的暗卫,论功夫不比公主府的暗卫差,你若是觉得你能从我这十个暗卫手中逃走,尽管试一试,不过只要你敢动手,我即刻叫人将你那书童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苏傅楚相信,苏淮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的,他停止了挣扎,因为他不敢用绿水的命冒险。 “这样才乖嘛,”苏淮用手指在苏傅楚的脸颊上划来划去,“你放心,为父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请你喝一杯酒而已。” 说罢,他挥了挥手,门口的护卫端着一杯酒进来,送到了苏傅楚的面前。 “放开他。” 苏淮将那酒杯拿在手里,吩咐道,“毕竟是父子,这样勉强就没意思了。” 护卫松开了苏傅楚,苏傅楚看着苏淮默然不语。 “孩子,别怕,这不是毒酒。” 苏淮不能久站,叫人把椅子搬过来,坐的离苏傅楚很近。 “这是能让你飘飘欲仙的美酒,你喝了这酒,然后进到内室去,里面为父替你准备了许多美人,你好生快活一日,等明儿早上为父就放你出来,之前的事情便算是一笔勾销如何?” 儿子嘛,最大的作用不就是传宗接代吗? 只要他乖乖的给他多生几个孙子,他倒是不介意让他活着。 “你不是很喜欢琼辰长公主吗?” 苏傅楚继续诱惑道,“只要你乖乖听为父的话,为父保证,绝不会耽搁你们的亲事,等开春的好日子到了,就叫你娶公主可好?” 现在离礼部定下的婚期尚有三月,足够叫他准备的女子怀上他的孙子了。 到时候问太后讨一杯秘药灌下去,苏傅楚便是还能活着成亲又如何? 毁了他的身子,他便是个废人了。 既然琼辰长公主这么喜欢他,那用他来换浮游,应该不难吧? 苏傅楚冷冷的看着苏淮,终于开口道:“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大不了鱼死网破,苏淮,你想要我给你苏家延续后嗣,你做梦!” 苏淮却不着急:“孩子,别着急把话说的这么绝,来,去把那个小书童带来,让世子好生考虑考虑。” 护卫们领命而去,不多时,浑身是伤的绿水被拖了进来,摔在了苏傅楚的面前。 苏傅楚想要去扶他,却被护卫挡住了。 绿水吃痛的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哭泣求饶,他看着苏傅楚,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笑脸:“公子,我没给你丢脸的。你别怕,我也不怕。” 苏傅楚倏然握紧了拳头,他明白绿水的意思,绿水什么都没说。 即便是受了这么多折磨,绿水依旧努力的保护他,绿水说不怕,是在告诉他,他不怕死,不要为了他妥协。 “当真是主仆情深啊,”苏淮轻轻的笑着,“去,将他的左手指骨一节节卸下来,给世子瞧瞧。” 还没等苏傅楚开口阻拦,按着绿水的护卫已经抓着绿水的左手小指用力一抖,绿水惨叫了一声,小指变成了一个极其扭曲的形状。 那侍卫又要去抓绿水的无名指,苏傅楚却忍不住喝道:“住手!” 苏淮示意那侍卫停下来,然后对着苏傅楚道:“不过一个书童而已,瞧你急的。为父看人的眼光还是没错的,你是个心软的孩子。” 苏傅楚怒视苏淮:“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你去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他才多大!” 苏淮摇头道:“孩子,你错了,我不是想要折磨他,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做决定罢了。” 苏傅楚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痛苦:“苏淮,你既然查清了我的过往,就该知道,我应该恨你!你生了我,却不养我,叫我像条狗一样活着,若非公主救我,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回来?是,我骗了你,可你扪心自问,我回到苏家之后,可曾伤害过你,伤害过若南?” 苏傅楚不再直挺挺的跪着,而是无力的坐倒下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难道不是你将我找回来的吗?难道不是你送我去战场的吗?你生病了,我守着你,你无端责罚,我也没有丝毫怨言,我因为骗了你而满心愧疚,可你却把我当什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苏傅楚看着苏淮的目光中全都是失望:“苏淮,但凡你还有一点人性,也不该这样对我,我是个人,是你的儿子,我不是个畜生,喝一杯春酒就能去做那样的事!” 苏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盯着苏傅楚看着,琢磨着苏傅楚这一段声泪俱下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一点苏傅楚说的没错,那就是他从未曾伤害过苏家的人。 若换成他是苏傅楚,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回到苏家之后会做什么呢? 那一定是报仇。 他病重,若南也没有主意,苏傅楚若是想趁机杀了他们报仇,可太容易了。 但是苏傅楚没有这么做,除了想要靖安军的军权之外,他几乎是个完美的儿子、兄长,而一个男子有野心,似乎也不是什么错。 所以,苏傅楚真的不是回来报仇的吗? 分卷阅读124 感受到苏淮在犹豫,苏傅楚含泪抬头,再补上一句:“父亲,其实我早就想跟您坦白一切了,我不想再受制于人,可,可您病重,我,我又怎么说的出口?” 苏傅楚神色凄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赌甲六传消息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他做西院公子打扮进入公主寝殿,而甲六对于他当初假死离府的事情也并不清楚,所以苏淮对于实情,知道的也仅止于表面。 苏淮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若你当真不是与琼辰长公主联手想要报复苏家,以你世子之尊,又身负战功,为何还要求娶于她,还要私下回到公主府去?” 苏傅楚惨然一笑:“因为我害怕被揭穿,我想着,只要再坚持些时日,等您身体好了,我亲口对您说清楚,总比让您从旁人哪里得到消息要好,可谁知——” 苏淮难得有些糊涂了,被苏傅楚这么一说,他有些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这些日子,他几乎可以确定苏傅楚就是顾弦思的人,他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可若苏傅楚说的是真的呢? 若是苏傅楚心中有苏家,只不过是受制于人,那他还要如之前一般逼他吗? 苏淮犹豫了,因为他确实舍不得苏傅楚的才能,若苏傅楚真心归于苏家,那苏家未来几十年将会地位稳固,若真如此,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赌苏傅楚的儿子能不能成才呢? 可若要赌这个,必得断了苏傅楚的后路才行。 “为父也不是非要逼你,”苏淮放缓了口气,“只是你瞒了为父这么多事,如今叫为父信你,总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苏傅楚心中嗤笑,嘴里却问道:“父亲想叫我如何?” 苏淮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这杯酒,今日你是必须得喝下去的。既然你认我当父亲,那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为父赐给你的酒,便是毒酒,你也得喝。但看在父子的情分上,为父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苏淮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的出去吩咐的几句,不多时,几个护卫抬着一个熟悉的箱子过来,正是苏家的家法——暗椟。 “你喝了这酒,若是不想去内室,便去受暗椟之刑吧。” 苏淮站起身,将酒杯递到苏傅楚的面前,“暗椟中钉尖密布,想必疼痛能助你熬过这酒劲。你既是我苏家的血脉,那你今日便做个选择,要么去内室为我苏家留下后嗣,还生育之恩,要么受我苏家家法,从此堂堂正正的做一个苏家人。” 饮春酒,入暗椟,这不是家法,这是酷刑。 苏淮看似给苏傅楚选择的权利,可实际上却是要从身心上都击垮他。 不管苏傅楚的话是真是假,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再坚强的人也一定会崩溃,到时候,他就会彻底沦为被苏淮控制的傀儡,再也不敢反抗苏淮。 这个道理苏淮懂,苏傅楚也懂,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他不喝酒,拼死反抗逃出去,或许苏淮这十个暗卫未必拦得住他,但绿水却是必死无疑。 可若叫他喝了酒去内室与女子寻欢,他却是宁死也不肯的。 所以看似选择权在苏傅楚的手里,但他面前却只有一条路—— 饮春酒,入暗椟,赌自己能撑得住。 苏傅楚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你叫他们将暗椟放在厅堂中,所有人都出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苏淮点了点头:“好,你毕竟是世子,即便是受家法,也该有些颜面。” 一直站在一旁的管家却突然开口道:“请世子先将酒喝下,属下们再退出去,您放心,这酒总得一刻钟才能起作用,属下们绝不敢冒犯世子。” 管家这么说,便是不信苏傅楚,而苏淮也没有反对管家的话,又将手中的酒杯往前送了送。 苏傅楚知道他没办法再拖延了,伸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管家这才满意的往后退去。 护卫们将暗椟抬上来,放在了厅堂的正中,以竹竿支起暗椟开口处的钉板,等苏傅楚进去,只需有人拿掉竹竿,钉板掉落,暗椟自会合上,再扣住外面的锁扣,在不需要滚动的情况下,足矣将暗椟封住了。 护卫们放好暗椟便全都退了出去,守在门口,连绿水也被带到外面,屋内只剩下苏淮和苏傅楚父子两个。 “来,咱们坐着说说话,在药效发作之前,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苏淮伸手扶了苏傅楚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不过就是与女子欢好罢了,为父也没有亏待你,不信你进去瞧瞧,是不是各个都是美人?这些女子本就是为父给你准备的姬妾,日后你与长公主成亲之后,也是要放在你房里的。” 苏傅楚顺从的坐下,却低头不语。 “为父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也替为父想一想,你若是我,突然发现一心信任的儿子竟可能是敌人,你可还能不恼怒?” 苏淮轻叹了一声,“为父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可 分卷阅读125 又舍不得,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你别怪为父逼你,为父也只是害怕,怕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儿子所害。” 苏傅楚感觉手脚开始发软,知道药酒要开始起效了,他为了拖延时间,开口道:“那你总得先问问我吧,即便是犯人,也该有申辩的权利,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儿子。” 苏淮伸手去抓苏傅楚的手,苏傅楚想要躲开,却被苏淮强硬的抓住了。 “你若不是我的儿子,我早就叫人将你拖下去严刑拷问了,还能如此好声好气的与你说话?你肯喝下那酒,说明你心里是信为父的,未曾怀疑过那酒里有毒,那为父便好好与你说。” 苏淮感受到苏傅楚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也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暗椟不过是为父故意叫人抬过来吓唬你的,怎么可能真的忍心叫你受这个?听话,你进内室去,等你纾解了药效便叫你出来,你若不想叫她们生子,那就叫人给她们准备药,绝不会留下子嗣的。” 到此时,苏傅楚突然明白过来,苏淮为何要这么说这么做了—— 苏淮在逼着他背叛公主。 今日只要他进了内室,不管留不留后嗣,以公主的性子,怕是再也不会要他了。 苏淮根本不在意他到底与公主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这是要他亲手斩断自己的后路。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苏傅楚开始浑身燥热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喘息着,而苏淮却是一点都不急,仿佛看着陷阱里无力挣扎的猎物一般,等着苏傅楚降服。 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苏傅楚应该选择暂时顺从苏淮。 苏淮总不能跟进内室去看着他欢好,他大可以进了内室之后打晕那些女人,想办法将药劲儿熬过去。 可是就在苏傅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的内息完全提不起来,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杯酒里,恐怕不止有催情之物,还有别的东西。 “别急,为父怕你药劲儿上来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人,叫人在酒里加了些化功散,让你暂时动不了武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苏淮志得意满的靠在椅背上,“为父身子弱,就不扶你了,你自己扶着墙慢些走进去,里面自然有人伺候你。” 苏傅楚扶着椅子,勉强站直身子,药劲儿让他的眼前开始有些模糊,思维也变得迟缓,但是他心里却有一个念头一直盘旋着—— 决不能做出背叛公主的事情。 苏傅楚用力推了一把椅子,借力来到暗椟旁边,黑洞洞的暗椟里满满都是钉尖,可苏傅楚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径直扑了进去。 钉尖瞬间刺破了他的双手和小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冷汗从额头滑落,很快便蘸湿了他面前的钉板。 苏淮没想到苏傅楚会如此决然,也是吓了一跳,起身走到暗椟旁边,怒道:“我如此好声好气的劝你,你却宁肯受此折磨也不肯听我的话,苏傅楚,你还敢说你拿我当父亲?” 苏傅楚咬牙道:“我宁死,也绝不受辱!只望父亲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就好。” 苏淮怒极反笑:“好一个宁死不辱,是我苏家的种!既然如此,为父也用不着心疼你,按照苏家的家法,你在暗椟里待够十二个时辰,一切便既往不咎!” 说罢,苏淮抬脚踢倒了支撑着钉板的竹竿,钉板应声滑落,暗椟里彻底沦为一片黑暗。 十二个时辰吗? 苏傅楚闭了闭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因为那股药劲儿正在他体内横行,疼痛只能一时压制住热血,等麻木之后,便再没了功效。 苏傅楚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自己周围全部都是钉尖,他在心里琢磨着,等一会儿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就换一个姿势,让新的伤口继续帮他抵御体内崩腾的热流。 而此时苏淮也在琢磨该如何收场。 所谓待满十二个时辰,不过是他的气话罢了,他很清楚,若是当真让苏傅楚在暗椟里待上十二个时辰,那平原侯府就可以直接办丧事了。 他是想降服苏傅楚,可却绝对没想过要他的命。 苏傅楚如今声势正旺,若是此时暴毙,必会引起靖安军哗变,让其他人趁虚而入,夺走军权,所以苏淮一开始只是想软禁苏傅楚,后来被苏傅楚的话所动,亦只是想要叫苏傅楚彻底归心。 可他没想到苏傅楚竟会这么倔强,宁可受家法也不肯与他准备好的女子欢好,这却是叫苏淮下不来台了。 既不能叫苏傅楚当真出事,又不想先妥协,苏淮气的直喘,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管家突然急匆匆的开门进来。 “侯爷,琼辰长公主带人到了门口,说要见世子。” 管家的神情有些慌乱,“属下瞧着,她怕是将兰家留给她的全部侍卫都带来了,至少有百人之多,咱们府里的护卫都派出去了,剩下的人可拦不住啊!” 管家下意识的往内室方向看去,这要是让长公 分卷阅读126 主堵到世子与其他女子欢好,那怕是要翻天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淮脸黑如铁,“她一个长公主,难道敢光天化日之下命侍卫围攻我平原侯府不成?” 管家苦笑道:“长公主的侍卫说,刚刚收到未来驸马的求救,恐侯爷不在京城,小姐又进了宫,府中有恶人趁机作乱,所以带人来救。他们还说,说——” “还说什么了!”苏淮气得发抖,他特意掩人耳目偷偷回来,又支走了这些日子与苏傅楚亲近的护卫们,却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这才多一会儿功夫,长公主就到了门外。 管家咬了咬牙,直说了:“那些侍卫还说,他们已经往府衙报了案,一会儿京都衙门的官差也会到了。” “她当真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苏淮挥手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上,“你去告诉她,本侯爷还没死呢,平原侯府轮不到她做主!” 然而管家尚未来得及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动手的声音,不多时,竟是打到了明心院的门口。 因为护卫统领与苏傅楚的关系甚好,所以今日苏淮故意叫人支开了护卫统领和一众护卫,让他们出城去别院接自己,故而此时平原侯府里除了苏淮带回来的十个暗卫之外,只剩下些普通的家丁侍女,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身经百战的蓝羽军? 顾弦思根本不给苏淮反应的时间,在门口叫门之后,只等了片刻,便带着侍卫们破门而入,直奔明心院而来。 苏淮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是高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来人是丝毫不比他们弱的蓝羽军精锐,交手之下,根本毫无抗衡之力,就被蓝羽军侍卫拿下,压到了一旁。 风飒前面开路,顾弦思大步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的却是领路的青朗和手里抓着蓝穹的碧渊。 一进明心院,碧渊便看到了倒在一旁的绿水,连忙将蓝穹拉过去查看,顾弦思暂时顾不得他们,径直进了厅堂。 苏淮被管家和两个暗卫护着,坐在上首,看到顾弦思进来,怒斥道:“长公主这是要造反吗?” 顾弦思嗤笑了一声:“苏淮,你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这是平原侯府,不是皇宫内院,本宫想来便来,还用与你商量?” “公主,是暗椟!” 青朗在进门的瞬间就被暗椟吸引了目光,恐怖的回忆涌上心头,叫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苏淮,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顾弦思神情一变,对着门口高声道:“碧渊,蓝穹,快进来!” 蓝穹刚给绿水复位了左手小指,嘱咐他不要乱动,听到顾弦思的召唤赶紧跟碧渊一起走进屋里。 一进屋,蓝穹和碧渊几乎同时扑倒了暗椟旁边,因为他们都闻到了里面的血腥气。 碧渊查看了一下,发现暗椟并没有封死,立刻叫了侍卫一起将那钉板掀开,沉重的钉板被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背对着众人跪在里面的苏傅楚。 蓝穹和青朗一起动手,将苏傅楚从里面扶了出来。 因为没有挪动过的原因,苏傅楚此时看起来比那日的青朗好多了,只是手掌和小腿染了血迹,但他却是紧闭双眼,不停的喘息着,仿佛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阿楚!” 顾弦思根本无法再克制自己,扑到苏傅楚的身边,心疼的用手摸着苏傅楚汗湿的脸颊,“我来救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顾弦思身上熟悉的香气叫苏傅楚坚持了许久的隐忍差点当场破功,他睁开眼睛看了顾弦思一眼,却躲开了她的手,躺倒在碧渊的怀里。 顾弦思大急,就想去抱他,却被蓝穹拦住了:“公主,还是先叫人将公子送到马车上去吧,我也好先给他上药。” 蓝穹自是看出了苏傅楚中了什么药,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他只能道:“公主放心,公子没什么大碍的。” 顾弦思信得过蓝穹,也不坚持,侍卫们抬来了担架,将苏傅楚给抬了出去。 “公主,内室里只有几个女子,并无其他高手。” 带人去内室检查的风飒此时走了出来,面色有些诡异,“那些女子,穿的有些太过单薄,不若就叫她们待在里面吧。” 他们带来的侍卫全都是大男人,里面那几个姑娘身上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着实不方便叫她们出来。 顾弦思听到内室有衣衫不整的女子,又想到刚刚苏傅楚那隐忍喘息着却不肯叫她碰的模样,突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愤然瞪向苏淮,怒道:“苏淮,你竟然对自己的儿子用这种腌臜手段,你还是人吗?” 苏淮咳嗽了两声:“长公主也知道他是我的儿子,那我管教儿子,与长公主何干?你今日带蓝羽军擅闯我平原侯府,我定要上奏皇上,讨一个公道。” “好一个管教儿子,本宫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这种手段管教儿子的,” 顾弦思森然一笑,“苏侯不嫌丢人想要闹大,本宫可丢不起这个人,本宫原想着,苏侯毕竟是阿楚的父亲,便容 分卷阅读127 你多活几日也无妨,如今看来,让你还能坐在这儿说话,是本宫太仁慈了!” 管家横步挡在苏淮的面前,警惕的看向顾弦思,顾弦思挥了挥手:“去将这几个蛊惑苏侯的下人拿下,跟外面那些一起处置了!” 苏淮用手指着顾弦思,怒道:“你敢!我是世袭罔替的平原侯,是靖安军的统领,更是你的公爹,你今日敢对我动手,皇上必不会放过你的!” 听着苏淮仿佛垂死挣扎一般的话,顾弦思嗤笑了一声:“苏淮,这一年多来本宫留着你不动,你当真以为是本宫怕了你?不过就是不想将靖安军送给皇上和太后罢了。你猜猜,本宫若是直接杀了你,皇上和太后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苏淮握紧拳头,默然不语。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本宫未来的驸马是名正言顺的平原侯世子,是身负战功的靖安军新统领,即便是你现在死了,皇室也没有理由插手靖安军的军权,你说说,本宫还留着你做什么呢?” 顾弦思看向苏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而此时,屋外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却是侍卫们已经动手了。 苏淮孤身一人,面对顾弦思毫无反抗之力,他的额头见汗,心知今日不能擅了,终是软了口气:“公主,你若是杀了我,那苏傅楚便要为我守丧三年,你与他的婚事也就有了变数,今日你已经将我的手下全部除掉,又何必为难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呢?我可以去京郊的别院养老,从此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苏淮一生骄傲,当初面对顾弦思的求援都能置之不理,而如今面对生死,却不得不对着顾弦思低头哀求。 顾弦思笑弯了眼睛:“没想到堂堂苏侯,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可惜啊,你服软的太晚了,若是你今日没有做出这等事,本宫看在驸马的面子上,不但能饶你一命,说不定还会请浮游替你治病,康庄大道摆在你面前,你却非得用这等腌臜手段,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苏淮你有一句话说的对,为了你耽误本宫的婚期,着实不划算。” 顾弦思转过身去,不再看苏淮,一步步走向门外:“碧渊,去告诉京都府的人,今日平原侯府突遭暴徒袭击,本宫带人平乱,暴徒已全部伏诛,世子伤重,本宫带回府去调养了,至于平原侯,青朗,本宫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但是记住,本宫要他承受跟阿楚一样的痛!” 碧渊和青朗齐声应是,顾弦思就这么走了出去,她的阿楚还在等她,苏淮不值得她耽误时间了。 等顾弦思走后,青朗看向碧渊道:“我想与他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碧渊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到青朗手里,低声道:“不要让公主失望。” 青朗点了点头,握紧了药瓶,等屋里的侍卫都出去了之后,方才看着苏淮开口道:“义父,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清楚。” 苏淮冷笑了一声:“你已叛出苏家,这句义父休要再提。” 青朗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送到苏淮的面前:“我查到了一些往事,请平原侯告知,这上面写的,是否是事实。” 苏淮扫了一眼,看到那上面写的是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顿时脸色一变,看向青朗的眼神也从冷冽转为狠毒。 第49章 “当年便有人劝我杀了你永绝后患,可我一时心软,留了你一条性命,却不想当真是养虎为患了。” 苏淮如今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你爹娘伙同永安那个贱人害我如斯,你跟他们也没有区别,都是白眼狼!” 青朗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难过的红了眼眶,他颤声道:“可是我爹娘当初并不知道先夫人要害您啊!这密函上写的清清楚楚,是先夫人骗了我娘,谎称不想让府中姬妾有孕,我娘才会帮她拿到秘药的,她虽有错,但也不至灭族,可您明知道其中原委,却还是杀了我全家!” “我的身体,我苏家的子嗣,岂是你家里那几条贱命能赔得起的!” 苏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有你,你知道了这些,就该觉得羞愧,该为苏家鞠躬尽瘁,你竟然还敢反叛!我当初就应该让你在暗椟里撞成一滩烂肉,不应该心软放你一条生路!” 青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眼前这个人,是从小将他教养长大的义父,也是灭他满门的刽子手,他曾因为背叛他而满心愧疚,因为他的无情而萌生死意,而如今,他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为了爹娘和无辜的族人,他应该亲手杀了苏淮报仇,可看着曾经在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义父,如今连站起来都费劲的模样,他却下不了手。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懦弱,很无能,但义父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的确有娘亲的责任,谁是谁非,他说不清楚,也理不明白,只觉得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站在门口听了许久的碧渊此时却推门而入,他走到青朗的身边,从他手里拿过药瓶,倒出其中的药丸,毫不客气的塞进苏淮的嘴里。 苏淮大惊失色,拼命的想要吐出去,却被碧渊一按喉 分卷阅读128 咙,药丸直接滑落进去。 “青朗,你若是不忍心,就出去吧。” 碧渊将苏淮提了起来,扯着他往暗椟走去,“公主吩咐了,让他承受公子承受的一切,我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你放心,公主暂时不会要他的命,你若是还记挂着他,便留在平原侯府伺候他吧。” 说罢,碧渊直接一把将苏淮丢进了暗椟中,尖锐的钉尖直接穿透了苏淮的四肢,苏淮惨叫不已,却无法自己起来。 青朗有些难过的别开头去,却没有离开,碧渊嗤笑一声:“我刚刚给他吃的药可比公子中的药厉害多了,等会儿他必会丑态百出,你若想救他就趁现在,否则一会儿你想救,也开不及了。” 青朗走到暗椟边上,伸手握住支撑着钉板的竹竿,心一横,竟是直接将竹竿拉出来,将暗椟关上,彻底将苏淮关在了里面。 青朗苦笑着看向碧渊:“碧公子尽管嘲笑我吧,我确实是个愧对爹娘和族人的罪人,时至今日,要我亲手杀了苏淮报仇,我还是做不到,我能做的,便是叫他自生自灭。” 青朗这般动作,倒是叫碧渊缓和了神色,他揽住青朗的肩膀,劝道:“兄弟,我不是要嘲笑你,只是不想见你一错再错罢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公主也不可能会逼你亲手杀了他,只要你今后不再因为他而困扰,便不枉费公主救你一场了。” 青朗点了点头:“如今我与他再无瓜葛,便不留在这里了。如果方便的话,麻烦碧兄给他留下最后的颜面吧。” 碧渊在青朗的肩膀上拍了拍,表示宽慰,然后亲自将青朗送了出去。 他明白青朗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苏淮的丑态被别人看到,这不是什么大事,便是为了公子的颜面,也该如此。 碧渊倚在暗椟上,用力敲了敲,说道:“苏侯,我知道你听得到,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那个护卫统领人不错,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是个心细之人,被你调走之时还知道留下人手报信。对了,还得多谢你将护卫们都给调走了,让我们能轻而易举的进来,否则公主这暴徒的说辞,还很难说通呢。” 碧渊在外面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暗椟内的苏淮却是根本听不进去,炽热的药效跟他体内冰冷的寒意互不相让,将他的身体当成了战场,他只觉得忽冷忽热,浑身发抖,许多年没有任何反应的地方,却是突然一泻千里。 等碧渊发觉里面声音不对劲,打开暗椟将苏淮放出来的时候,苏淮已然完全瘫软,再没了一点声息。 …… 公主府寝殿内,顾弦思站在远处,看着蓝穹给苏傅楚包扎伤口,面色阴沉,皱眉不语。 见苏傅楚伤的不重,顾弦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心中的怒气却是更胜。 他就是自找的! 明明知道苏淮有多么狠辣,他还敢将她派去的暗卫全部遣回来,若不是平原侯府的护卫统领早就归顺,他今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公主,公子中的药性不算烈,您——” 蓝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才憋出来一句,“您帮他解了药性就没事了。” 顾弦思不爽的看向蓝穹:“又不是本宫给他下的药,本宫凭什么给他当解药?” 那自然是因为您不可能同意让别人当公子的解药啊! 这句话在蓝穹的喉咙里上下滚动了几下,却没敢说出口,他试探着问道:“那属下开个清心顺气的方子,让公子药浴一下,缓解药性可好?” 顾弦思清了清嗓子:“可会有什么不妥?” 蓝穹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只是公子小腿和手上有伤,不能沾水,泡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顾弦思想了想,又问道:“那若是换成汤药呢?” 蓝穹琢磨了一下:“也可以,就是汤药起效慢些,公子要多吃些苦头。虽然说这几种法子都能解了药性,也都不会留下后患,但若您肯亲自帮公子——” “那你就下去熬药吧。”顾弦思冷着脸打断了蓝穹的话。 她知道,这种药想快速解掉,最好的法子肯定是用“解药”,但她如今心里气得很,偏不想叫苏傅楚舒坦。 蓝穹求助的看了一眼花蔓,花蔓轻轻劝道:“公主若是生公子的气,也等他好些了再罚吧,他毕竟身上还有伤呢。” 一提到这伤,顾弦思就更气了,那劳什子暗椟难道苏傅楚不知道厉害吗? 他竟然还敢往里钻! “谁都不许求情!”顾弦思冷冷的说道,“本宫今日非得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不可!” 蓝穹领命而去,花蔓也很有眼色的带着侍女们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顾弦思这才走到床榻旁边,去看榻上的人。 苏傅楚只着纯白色的里衣,腰腹间搭着一条锦被,刚刚被包扎好的小腿和手露在外面,白色的绷带微微泛红。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面色潮红,正压抑的喘息着。 眉峰紧蹙,双眸微闭,纤长的睫毛不停的颤抖,唇色娇 分卷阅读129 艳如殿内的红烛。 “公,公主若要罚我,便,便叫人将我绑起来吧。” 苏傅楚极其难耐的想要蜷缩起身子,却扯痛了伤口,然而此时这点疼痛已经无法帮助他压抑体内汹涌的热力,如今他还能坚持不动,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意志力了。 “我偏不绑你,就叫你这么忍着。” 顾弦思冷着脸说道,“若不是本公主及时赶到,你此时就是在那些衣衫不整的女人堆里了,难道她们还会将你绑起来不成?” 苏傅楚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顾弦思,因为隐忍许久的缘故,他的双眸中盈盈带泪,看起来尤为可怜。 “公主要怎么罚,都可以,”苏傅楚轻喘道,“只是,我不想叫您瞧见我这般模样,您出去可好?” 苏淮这药下的分量不轻,苏傅楚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倒不是真的怕被顾弦思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而是怕自己失了理智,会伤到她。 顾弦思没有应下,反而抽出帕子抚上苏傅楚的额头,擦掉上面的汗水,又转而去擦他的脸颊、脖颈,一路向上,拂过锁骨,停在他的胸口。 苏傅楚浑身紧绷,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直到顾弦思停下手时,方才发出几声剧烈的喘息,难以抑制的□□出来。 “阿楚,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弄伤自己?” 顾弦思扯开苏傅楚的里衣,用手帕一点一点的帮他擦拭着,“你身上新增的伤痕,我念在你身处沙场,受伤在所难免,没有计较;你被苏淮关在暗室,我念及你是为了亲事受累,又轻饶了你。这一次,你又打算用什么理由让我不计较?” 苏傅楚难耐的扭动了一下,喘息道:“没,没有理由,是我错了,任凭公主责罚。” 苏傅楚的汗沾湿了顾弦思的手帕,顾弦思随手将手帕丢在一旁,又用手指轻轻在苏傅楚的喉结处点了点:“认罚就好。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怎么罚你,今儿就先收点利息吧。” 说罢,她俯身轻轻吻上了苏傅楚的唇,堵住了他的□□。 突如其来的熟悉气息瞬间瓦解了苏傅楚的意志,他根本无法抗拒的想要更多,可就在他伸手去抱顾弦思的时候,却被她抓住了双手,按在了头顶。 “不许乱动,”顾弦思不满的哼了一句,然后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苏傅楚的手轻轻绑在头顶,“你老实一点,若是碰到了伤处,我可不轻饶你。” 那华美却脆弱的腰带,如何能束缚得住斩敌无数的年轻将军,可偏偏对于苏傅楚来说,这便是他无法挣脱的枷锁。 苏傅楚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出来,然而此时顾弦思却还在到处点火,她的指尖微凉,她的嘴唇炙热,无论碰到哪里,都叫他难以抑制的大口喘息着。 理智在随时会崩塌的边缘,可面前却是苏傅楚绝不愿意忤逆的人,即便是他知道,如果他实在忍不住了,公主也不会真的忍心看他受苦,可没有公主的同意,他亦绝不会逾矩分毫。 苏傅楚拼命的压抑着本能,他用力握紧双手,让疼痛帮助他守住,可顾弦思却掰开他的双手,将自己的双手放进他的手心。 “阿楚,你又想弄伤自己了吗?” 顾弦思翻身上榻,眯着眼睛看着苏傅楚,“你这么不乖,我该怎么罚你呢?” 苏傅楚轻轻握着手中的柔荑,再不敢用力,随着顾弦思的靠近,他的喘息更加剧烈,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滑下,滚落在发丝里。 “公主,饶了我吧,”苏傅楚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我,我快要忍不住了,呜——” 苏傅楚的话音被顾弦思堵在了嘴里,顾弦思用力的在苏傅楚的嘴唇上留下一个牙印,方才轻笑一声:“小阿楚,你不是想娶我吗,那你为何此时还能忍得住呢?乖,不要忍着了,让我瞧瞧,我的阿楚是不是当真心悦于我?” 顾弦思的纵容和明知故问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傅楚身上的枷锁,苏傅楚抬起手臂将顾弦思圈住,就想翻身与她换个位置,却被顾弦思一把按住。 顾弦思眉梢微挑,媚眼如丝,语气中带着引诱的意味:“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今晚,咱们就这么来吧。” 寝殿外,蓝穹熬好了汤药送了过来,却被花蔓挡在了门外。 花蔓含笑道:“蓝公子这药算是白熬了,公子他已经有解药了。” 蓝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花蔓:“养血补气的,等会儿你热了让公子服下。” 他也不是个傻子,才不会平白浪费了药材。 有公主在,他没事熬什么解药? 有那功夫,还不如想办法给公子补补身子呢。 …… 苏淮是没想真的伤到苏傅楚的,用的药虽然发作的快,却并不伤身,一番云雨过后,苏傅楚的药性便散了,再没有什么异常。 顾弦思依偎在苏傅楚的怀里,掰着手指头数落着他的罪过,苏傅楚一句一句的答应着,神情里全都是宠溺。 二人正说起应该将苏淮送到别院还是养 分卷阅读130 在平原侯府里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碧渊的声音—— “公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顾弦思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却用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苏傅楚,自己翻身下榻,披上衣衫后放下了床边的幔帐。 “花蔓,进来伺候。”顾弦思扬声说道。 花蔓应声进来,伺候着顾弦思穿好外衫,方才出去唤碧渊。 碧渊神色凝重,半跪在门口回禀道:“公主,平原侯怕是不行了。” 顾弦思倏然一惊,榻上的苏傅楚也坐了起来,沉声道:“他现在还不能死,蓝穹可去看过了?” 碧渊低头继续道:“属下已经请蓝穹去看过了,蓝穹说,苏淮体内的秘药似乎跟属下喂给他的药起了冲突,竟是叫他泄了阳气,如今已是无力回天,怕是,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说罢,他改为双膝着地,俯首以头杵地:“属下失职,误了公主和公子的大事,请公主降罪。” “你起来,是我叫你惩治他的,与你无关。” 顾弦思倒是没有生气,“没想到皇室秘药竟还有这等忌讳,倒是便宜了苏淮了。” 苏傅楚轻叹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干脆在温泉庄子里动手了,倒省了如今的许多麻烦。” 顾弦思转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一直举棋不定,偏要什么都准备好才肯动手,差点叫苏淮先下手为强了。” “是我的错,公主息怒,”苏傅楚轻笑讨饶,“我只是不想让他耽误了我与公主的好日子,如今怕是要公主再等我三年了。” 苏傅楚是真的不在意苏淮的死活的。 其实前段时间他之所以一直稳着苏淮,主要是怕不能一击致命,叫苏淮送出信去,让天禄帝有借口插手靖安军的军权。 今日之事,虽然有些凶险,但结果却算是好的。 苏淮为了不叫他察觉,调开了平原侯府的全部护卫,只带着那十个靖安军暗卫回府,却是叫公主来了个瓮中捉鳖。 如今京城里谁人不知苏淮病重难治,即便是他死的再难堪,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碧渊,去告诉蓝穹,不必为苏淮浪费药材了,叫他回来替公主诊脉。” 苏傅楚缓缓下榻,“你在平原侯府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苏淮,等他咽了气,再来回话。” 碧渊领命离开,顾弦思奇道:“好端端的,让蓝穹给我诊什么脉?” 苏傅楚自己披上外衫,走到顾弦思身旁坐下,有些担忧的握住她的手:“那秘药药性诡秘,还是叫蓝穹仔细帮公主瞧瞧的好。” 顾弦思这才明白,苏傅楚是在担心她体内的秘药。 “你别担心,蓝穹之前就帮我仔细检查过,我体内的秘药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如今连汤药都不必喝了的。” 顾弦思将苏傅楚的手放在桌上,轻轻帮他解开染血的绷带,花蔓递上清水和伤药,顾弦思小心的清理着苏傅楚的伤口。 “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养伤,哪儿都不许去,” 顾弦思低头吹了吹苏傅楚手心的伤口,“苏淮的事你别管了,我让碧渊盯着就是了。” 苏傅楚失笑:“名义上,我总是他的儿子,他若死了,我怎么也该回去替他守灵发丧才是,公主若是将我关在府里,怕是又要流言漫天了。” 他倒也不在意会不会被人骂不孝,只是不想再让他的公主被人非议而已。 顾弦思却不在意:“嘴长在他们身上,你管他们说什么呢。如今你腿上手上都是伤,难不成还要去给苏淮跪灵?不然就叫碧渊封锁消息,等你伤好了再发丧。” 苏傅楚知道顾弦思是心疼他,也不再多说,顺从的点了点头,又伸头去亲顾弦思捧着他双手的柔荑,却被顾弦思一巴掌按在额头推远了。 顾弦思揉了揉酸软的腰肢,又按了按咕咕作响的胃,对着花蔓瘪嘴道:“花蔓,咱们公主府是揭不开锅了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上膳?” 花蔓捂嘴一笑,哄道:“晚膳早就备好了,公主和公子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顾弦思瞪了一眼还想抓她手亲的苏傅楚,气道:“你们公子不饿,备我一个人的就行了!” 明明药早就解了,这人却还是不老实,他倒是精神,可怜了她的腰,快要散架了! 苏傅楚眯着眼睛,目光在顾弦思身上上下逡巡,不怀好意的说道:“嗯,等公主用完了膳,我再吃便是了。” …… 平原侯府的护卫们回到府中后,如无事发生一般按例在侯府内外巡逻,只当不知道如今正院里伺候的早已经换成了一批陌生人。 待到夜深之时,平原侯府重归宁静之后,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却悄悄的从侯府的一角翻了出去,一路以轻功奔向皇宫角门,递上一枚令牌后,被侍卫们引了进去。 慈恩宫中,太后停下捻动佛珠的手,睁开眼睛看向跪在面前的侍女,一向平和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震惊。 “你说顾弦思带人抓了苏 分卷阅读131 侯和苏世子?” 太后耳目众多,顾弦思带人闯了平原侯府之事她自然是已经听说了,不过她不知苏淮回京,原本只当做顾弦思不满与苏傅楚的婚事,故意胡闹,心中还有些得意,却不想其中另有隐情。 跪在地上的侍女抬起头来,正是那个被苏淮派去服侍苏傅楚却被苏傅楚赶走了的侍女黄芪。 黄芪回禀道:“奴婢亲眼瞧见长公主带着侍卫们闯进了平原侯府将世子带走了,而侯爷则是被关在侯府正院中,不许人靠近。” 太后问道:“苏侯何时回京的?顾弦思又是因何要这么做?” 黄芪摇头道:“奴婢不知侯爷是何时回京的,只知道世子昨夜未归,今早才回来不久,长公主便带人闯了进来。公主府的侍卫众多,奴婢无法靠近,只远远的瞧见世子和侯爷似乎都受了伤,具是被抬出来的,京都衙门也抬走了几具尸体,说是盗匪。” “盗匪,顾弦思还真敢说啊,”太后冷笑了一声,“堂堂帝都,能叫盗匪闯进侯府伤人,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蒲嬷嬷沉吟道:“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就连黄芪都无法靠近,那想必知道事情真相的,除了长公主府的人,就只有苏侯和苏世子了,太后要不要派人前去询问一下?” 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拍在桌子上:“这事倒是用不着哀家出面,阿蒲,你叫人去将苏侯和世子伤重的消息告知苏贵妃,顺便提点她一下浮游和他那个徒弟的事情。” 就让苏若南去跟顾弦思闹吧,她正好趁机看一出好戏。 太后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顾弦思,你若见死不救,便要为苏淮的死担起骂名,从此与苏傅楚兄妹两个再无和解的可能; 你若救了,那这桩婚事,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因为无论如何,她决不会允许靖安军与蓝羽军有齐心协力的可能,若是顾弦思与苏傅楚不能势同水火,那她必不会叫他们共存。 …… 蒲嬷嬷办事向来利索,第二日一早,天禄帝刚刚下朝,便瞧见苏若南跪在勤政殿内,哭的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皇上,求求您,让臣妾回去看看父亲和哥哥吧,臣妾,臣妾实在是担心——” 苏若南正值盛宠,天禄帝见她如此哀求,自是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更何况苏若南只是忧心父兄,亦是人之常情。 天禄帝亲手将苏若南扶了起来,揽在怀中安抚道:“爱妃不用担忧,朕叫御医与你同去,苏侯和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天禄帝听说有盗匪敢袭击平原侯府的时候,亦是不信的,但京都衙门的奏报上称,被斩杀的盗匪武艺高强,又来历不明,即便不是盗匪,也是有人暗中培养的杀手暗卫,总之侯府被袭,确有其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弦思带人强闯平原侯府一事就只能认定成事急从权,让天禄帝没有办法借题发挥惩治顾弦思。 此时见苏若南如此模样,天禄帝心念一动,话题一转道:“朕听闻是琼辰长公主带人救下了平原侯父子,爱妃既要出宫,不若亲自去长公主府致谢吧。” 苏若南红着眼睛道:“臣妾正有一事要求长公主,臣妾听闻,长公主知道神医浮游的下落,臣妾想请神医为父亲诊治。” 天禄帝面露难色:“爱妃有所不知,神医浮游为瑞王外出寻药,已经数载未归,此时想请他给苏淮诊治,怕是——” “那就请他的弟子往平原侯府走一趟吧,”苏若南毫不犹豫的直接将蓝穹的身份点破,“臣妾听闻,长公主府中的一位公子师承神医浮游,想必亦是圣手,长公主马上要与家兄成亲,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天禄帝有些疑惑的问道:“此事极为隐秘,爱妃是从何处听闻的?” “皇上,您就帮帮臣妾吧,”苏若南不回答天禄帝的问话,只是哀泣道,“若是您下旨,即便长公主不愿意帮臣妾,也定然不敢抗旨不尊的。” “却不是朕不肯帮你,”天禄帝皱眉,“只是浮游一门脾气都很古怪,若是硬来,怕是会适得其反。这样,你先带着御医回去给苏侯瞧瞧,若是实在严重,再去长公主府,切记要放低姿态,不可强求。” 若是其他人,天禄帝直接下旨便是了,但对于浮游一脉,便是天禄帝也不敢胡来。 虽然如今他很喜爱苏若南,但远远没到会为了她冒险得罪浮游的程度,他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苏若南见天禄帝不肯下旨,心里怨气横生,但理智尚存,知道此时不能惹怒天禄帝,只能强撑着道谢,退出殿外。 刚一出勤政殿,却见太后宫中的大太监伏寿,正等在外面。 伏寿恭敬的弯了弯腰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担心苏侯与世子的安危,命奴婢陪娘娘一同出宫探望。” “那就,多谢太后娘娘了。” 苏若南一向不喜欢总是挑剔她的太后,但如今却是咬牙忍了,她知道自己即便已是贵妃,却也难在顾弦思面前讨得好处,倒不如叫太后的人跟着, 分卷阅读132 说不定还能叫顾弦思多几分顾忌。 顾弦思在宫中自有眼线,苏若南刚一出宫,她便得到了消息。 平原侯府那边倒是不怕苏若南回去,如今苏淮虽一息尚存,但早已昏迷不醒,再加上有碧渊守在那边,必然不会让苏若南从苏淮处得到任何消息。 而顾弦思忌惮的,却不是苏若南,而是跟着她一起出宫的伏寿。 伏寿向来机敏,若是在苏淮哪里探查不到消息,必是要见一见苏傅楚的,而顾弦思却不想叫身上有伤的苏傅楚此时回到平原侯府里去受罪。 苏淮如此无情,凭什么叫她的阿楚忍着伤痛服侍在苏淮的床前? 便是苏淮死了,她也不会叫阿楚去给他跪灵的! “你不许去。” 顾弦思撵走了前来送消息的暗卫,霸道地看着苏傅楚道,“在伤好之前,你不许踏出寝殿半步。” 苏傅楚轻笑一声:“怎么,公主如今打算将我锁在身边了吗?” 顾弦思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苏傅楚,在苏傅楚疑惑的神情中,突然起身往外跑去。 没过多久,顾弦思拖着一条儿臂粗的镣铐走了回来,身后跟着花蔓和月明,她们手中拉着的,却是身着西院公子惯有的一身轻纱,一脸窘迫的蓝穹。 苏傅楚的额角抽了抽,咬牙道:“公主不是说,废掉了西院服侍的规矩了么?光天化日之下,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蓝穹不语,偷偷伸手扯了块幔帐将自己遮住。 顾弦思却满意的对着蓝穹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到床榻旁边,然后指了指刚刚被她丢在地上的镣铐道:“你是自己来,还是叫本公主帮你?” 蓝穹瑟缩了一下,脸色绯红,结结巴巴:“公,公主,属,属下是哪里得罪您了?” 顾弦思叉腰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娇羞做什么?又不是真要你怎么样!你若是不乖乖听话,等会被人强请了去给苏淮治病,可别怪本公主不帮你。” 蓝穹兀自不肯出来:“去就去,难不成我治不好,他们还叫我偿命吗?” 顾弦思嘻嘻一笑:“偿命嘛,倒是不至于,只不过你若是治不好苏淮,那必会被传成庸医,等浮游回来听说他门下出了个庸医,你猜猜,他会不会很开心?” 不太美好的少时记忆瞬间浮现在蓝穹的脑海中,他咽了咽口水,缩头缩脑的窜到床榻边,自觉的将自己的脚锁进镣铐之中,然后又缩进了床幔之后,只留下脑袋在外面—— 不管公主到底要让他做什么,都不会比发火的师父更加吓人。 “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苏傅楚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蹲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仿佛蘑菇一般的蓝穹,又无奈的看向对着他笑弯了眼睛的顾弦思,“你若是不想我们去,叫人拦了苏若南便是,又何必如此呢?” 顾弦思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挑起苏傅楚的下颌,俯身道:“小阿楚,你不觉得这样的戏码更能叫宫里那位满意吗?乖乖听话,本宫不会弄疼你的。” 苏傅楚向来是不会违逆顾弦思的,他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就放弃了抵抗,任由顾弦思亲手用将那精铁镣铐绕过床柱,将他的脚锁在了另一头。 顾弦思将镣铐的钥匙顺手塞在了枕头下面,又回头去打量苏傅楚,却见他虽然一直在寝殿中养伤,却是一身锦衣精致得体,头发以一根玉簪固定在头顶,看起来十分的整齐。 顾弦思抽掉苏傅楚头上的玉簪,让他一头乌丝散落,然后又将双手伸向苏傅楚的腰带,却被他一把握住。 “别闹,”顾弦思拍开苏傅楚的手,继续解开他的腰带,“你得凄惨些,这戏才演的真。” 苏傅楚任由她扒掉自己的外衫,口中却道:“也不知道公主是当真为了正事,还是故意来欺负我,我却是不信,以公主的本事,糊弄一个苏若南还需要如此大的阵仗。” “若是只有苏若南一个人,我才懒的理会。” 顾弦思满意的看着苏傅楚如今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又伸手将他的里衣弄乱,“今日太后叫伏寿跟着她出宫,便是故意试探了,你在我府中过的越凄惨,太后便会越满意,若是你我相敬如宾,太后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顾弦思所说的,苏傅楚自然也想的到,太后决计不会愿意看到他们亲近,怕是希望他们势同水火才好。 “我早上听青朗说,前几日公主便命人收拾好东边那座单独的院子了,想必是那院子快要有主人了。” 苏傅楚若有所思,“看来这场戏,也演不了多久了。” 顾弦思会心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你且再忍一忍,要不了多久,咱们就不必再受制于人了。” 顾弦思用手捏住了腰间装着幽梦香的香囊,眼神里多了几分厉色—— “顾承允母子拿捏了小逸这么多年,也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 苏若南毫不耽搁的出了宫,直奔平原侯府而去,可等她进了侯府正院苏淮卧房之后,却被床上的人吓呆 分卷阅读133 了。 一生骄矜自傲的苏淮,如今却是狼狈极了,只见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角歪向一侧,口水蘸湿了头下的软枕,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的气味。 “爹爹!” 苏若南直愣愣的站在屋中,不敢靠近床榻,“怎,怎么会如此?” “大小姐,那群该死的盗匪,他们,他们——” 护卫统领抬手抹泪,“他们简直丧心病狂!若不是长公主及时带人救援,咱们侯爷和世子就,就——呜呜——” “哥哥人呢?”苏若南受不了屋内的气味,皱眉后退的几步,“父亲病重至此,他怎么不守在榻前?” 护卫统领掩面道:“世子被长公主带回府中疗伤去了,听说伤的极重,却不知此刻如何了。” 苏若南终是退出了门外,俯身干呕了几下,半晌方才直起身来,轻喘道:“太医,快,快进去看看。” 随行的太医应声而入,伏寿却躬身道:“贵妃娘娘,奴婢瞧着侯爷当真病的不轻,不如您在此稍候,奴婢替您去一趟琼辰长公主府求医吧。” 苏若南只觉得这主院里到处都是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根本不想待在这里,立刻摆手道:“本宫要亲自去看看哥哥的伤势如何了,公公若要跟着,便一起去吧。” 顾弦思知道苏若南要来——或者说,正是她故意叫那护卫统领提起苏傅楚伤重,引苏若南前来的——所以自然不会叫人阻拦她,任由她进了公主府,直奔寝殿而来。 “苏贵妃当真是稀客,”顾弦思悠闲的坐在寝殿门口,细品着花蔓递过来的茶,“你不在宫中服侍皇上,到本宫这儿来所为何事啊?” 苏若南努力平了平气息:“本宫听闻长公主将本宫的哥哥带回了公主府,家父如今重病卧床,身边离不了人,今日本宫前来,便是想请公主高抬贵手,放哥哥回府的。” 顾弦思不紧不慢的将茶杯捧在手上晃着,轻笑道:“哦?那若是本宫不许他回去呢?” “本宫可是奉了皇命而来的,太后娘娘也很关心此事,长公主还是要三思才好。” 苏若南对顾弦思本就心有不满,以前碍于身份不敢与之抗衡,可如今她已封了贵妃,自觉有了底气,不客气的说道,“本宫的哥哥虽然已经赐婚于公主,但毕竟尚未成亲,公主凭什么将他拘在公主府里不放?” 顾弦思毫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本宫乐意怎么对待未来的驸马,苏贵妃管得着吗?苏贵妃口口声声奉了皇命,难道是皇上和太后命你带人强闯公主府的?若真如此,本宫倒要进宫去讨个公道了。” 顾弦思话音未落,风飒已带着侍卫将苏若南等人团团围住,苏若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伏寿上前跪倒开口道:“公主息怒。平原侯病重,贵妃悲痛欲绝,难免急切了些,如今平原侯府确实急需苏世子回府主事,还请公主通融,请世子出来一见。” 顾弦思缓缓站起身来,一把抽出风飒的腰刀架在伏寿的脖子上,伏寿岿然不动,神情平静无波。 “伏寿公公,你猜猜本宫若是今日叫你毙命于此,太后会不会与本宫计较呢?” 顾弦思的笑意里带着刺骨的冰寒,“你当真是包天的胆子,竟然还敢踏足公主府,莫不是活够了?” 伏寿无视脖颈上的利刃,语气不变的回道:“公主若要奴婢的命,奴婢甘愿赴死,只是就算是公主杀了奴婢,依旧得请世子出来相见。即便他是您的未婚夫婿,也没有叫他不孝父亲的道理。” 顾弦思直直的看着伏寿的双眼,伏寿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还带着几分纵容和慈爱,一如当初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一样。 “公主,请贵妃娘娘和伏寿公公进来吧。” 就在顾弦思与伏寿僵持的时候,寝殿之内突然传来苏傅楚的声音,顾弦思顺势收了手里的刀,冷笑道:“既然你们想见面,那本宫就不阻拦了,苏贵妃,请吧。” 苏若南此时方才反应了过来,狠狠的瞪了顾弦思一眼,提起裙摆跑进了寝殿,伏寿深深的看了看顾弦思,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50章 寝殿之内,苏傅楚靠坐在床尾,身着雪白的里衣,乌丝披散,唇色苍白。 蓝穹跪坐在他的脚边,正在为他奉茶。 看到苏若南进来,苏傅楚也不起身,低低咳嗽了几声,问道:“若南,你怎么出宫了?” 苏若南看着衣衫不整的苏傅楚和只着轻纱的蓝穹,眉头紧锁,不满的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哥哥你还想瞒着我吗?若不是我收到消息求了皇上出宫探望,还不知道父亲病重至此!如今父亲卧病在床,可你却——,你如此这般,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苏傅楚平静的看着苏若南,即便是苏若南话中的含义再刺耳,他也没有丝毫的怒意,语气中反而带着几分哀伤。 “父亲原本在京郊别院养病,知道你进宫的消息后,就急于回来,却不想错过了前去迎接的护卫,又遇到了盗匪,回到府里之时,身边只剩 分卷阅读134 下寥寥数人。” 苏傅楚并没理会苏若南的质问,反而是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我回到府中的时候,发现那伙盗匪竟尾随而至,他们武功高强出手狠辣,若不是公主及时出手相救,怕是今日你我都不得相见了。” “京城附近怎么会有盗匪?” 苏若南自是不会轻易相信,“即便是真有盗匪,又怎么敢尾随至平原侯府杀人,京都衙门的人都是摆设吗?” “那伙盗匪行动有素,武功狠辣,被抓之后立刻服毒自尽,看起来确实不似普通盗匪,我已经叫靖安军的人前去追查,只怕是——” 苏傅楚叹了口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只怕是我与西岐一战之过,连累了父亲。” 苏傅楚衣衫单薄,甚至有些凌乱,身上满是哀伤自责的气息,泪水划过他苍白的唇畔,竟是带着几分绝望之意。 苏若南见他如此,心中信了几分,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她抽噎了几声,方才道:“若当真如此,也怪不得你。只是如今父亲病重,我又不能在宫外久留,哥哥你总得回府去照料才是啊。” 苏傅楚苦笑了一声,却不答话,苏若南情急之下忍不住上前去拉苏傅楚的手,却听到苏傅楚闷哼一声,脸上带出了几分痛楚之意来。 “贵妃娘娘,世子身上有伤,您当心些。” 伏寿本是高手,一进殿就闻到了苏傅楚身上的血腥气,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傅楚,继而又继续提醒苏若南道,“您别忘记,您来长公主府的目的是什么。” 苏若南抹了抹眼泪,低头瞧着苏傅楚双手上隐隐透着血色的绷带,这才想起来,她是来求医的。 “人你们见到了,可以走了吧?” 顾弦思此时方从外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本宫念在贵妃哀痛之下失了理智,便不计较你擅闯公主府之罪了。” 在来公主府之前,苏若南便想到了,顾弦思不会因为她封了贵妃就对她礼遇,可却觉得总是会有几分面子的,却不想自己尚未提及求医之事,顾弦思便开口赶人,一时间脸上泛红,后面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伏寿见状,拱手开口替她道:“启禀公主,今日贵妃娘娘前来,一是为了探望受伤的世子,二是为了替苏侯求医的。如今苏侯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还请公主看在两家即将结亲的份儿上,告知神医浮游所在。” 苏若南赶紧接口道:“对,请公主将神医浮游交出来,让他为本宫父亲诊治。” 顾弦思呵呵一笑:“真新鲜,贵妃难道不知浮游外出寻药已然几年未归了么,本宫怎么会知道他的所在?本宫瞧着,贵妃今日强闯公主府,怕不是上门求医,而是故意来寻衅的吧。” “你——” 苏若南正要开口驳斥,却被伏寿拽了拽袖子制止了,伏寿恭声道:“既然神医未归,还请公主允准神医的弟子前往侯府为侯爷诊治。” “伏寿公公当真是耳聪目明,我府上这点事,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弦思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跪在苏傅楚身边的蓝穹,“你要的人在那儿呢,若是能带得走,随便你。” 说罢,她不再理会二人,而是对着站在一旁的花蔓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寻些好闻的香来熏熏屋子,这寝殿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子臭味,叫人闻着恶心。” 苏若南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这一路上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恶心感瞬间又涌了上来,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自己身上恶臭无比,羞愤的想要逃出去。 “既然公主开恩,那便请世子与这位公子同奴婢一起回平原侯去吧。” 伏寿挡住了苏若南,含笑看向苏傅楚和蓝穹,他嘴里说的客气,可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蓝穹冷哼了一声,却完全不动,苏傅楚则是无奈的抬了抬脚踝,苦笑道:“我倒是心忧父亲,想要早些回去,无奈却是无法离开,还请公公嘱咐太医用心诊治,待我劝好了公主,便会回府。” 伏寿和苏若南此时才注意到,苏傅楚和蓝穹脚踝上那一条儿臂粗的镣铐。 “顾弦思,你疯了吗?” 苏若南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顾弦思,“我哥哥是平原侯世子,是靖安军的统领,不是你府中玩物,你怎么敢如此对他!” 顾弦思轻轻勾起了嘴角,缓缓站起身来,款步走到苏傅楚的身边,用手指掐住苏傅楚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贵妃娘娘是记性不好还是耳朵聋了?本宫刚刚就说过,本宫怎么对待自己未来的驸马,贵妃娘娘管得着吗?” 顾弦思当着所有人的面俯身在苏傅楚的唇畔落下一吻,苏傅楚皱眉想要躲闪,却被顾弦思捏住的下巴无法闪避,只能被迫承受。 顾弦思得意的笑着:“苏世子敢当众向本宫求亲,便应该想到会有此一日,此时还装什么清高?不过你放心,本宫如今兴致正高,还舍不得弄坏了你,等本宫玩腻歪了,自然会放你回去。” 苏傅楚向后仰头,有些无力的 分卷阅读135 靠在床尾上,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怒气,却又强行压制住,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也罢,只希望公主说话算话。” 顾弦思嫣然一笑:“本宫自然言出必行。” 伏寿看着眼前的一幕,皱紧了眉头,他蹲下身来,用手拾起那铁链,刚一入手便知这不是凡铁,怕是寻常刀剑都不能伤及分毫。 “公主,还请赐下钥匙。” 伏寿半跪着抬头看向顾弦思,带这些不赞同的说道,“苏世子即将是您的驸马,您实在不该如此待他,更何况平原侯如今病重,您若是扣着世子和神医,恐会遭天下人非议。” 顾弦思放开苏傅楚,收起笑意冷冷的看着伏寿:“伏寿公公应该还记得,本宫从小就喜欢藏东西,可偏偏大多藏起来之后自己都找不到。这钥匙嘛,本宫不记得随手藏在什么地方了,等它什么时候自己出来了,本宫自然会给他们解开的。” 顾弦思小时候经常找不见自己藏起来的东西,伏寿便会安慰她说,等有需要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如今顾弦思再提起这句话,却叫伏寿握紧了双手,垂下眼眸,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寝殿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苏傅楚侧头看向苏若南,却见本应该此时说话的她,却是用手紧紧握着腰上的香囊,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倒像是完全没听到伏寿和顾弦思的对话一样。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中,碧渊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大步走了进来,半跪回禀道:“公主,神医浮游此时已经入了宫门了。” 顾弦思倏然一惊:“他何时进京的?怎么就直接进宫去了?” 碧渊回到:“跟着的人刚来传话,说浮游大人急于查看瑞王殿下的情况,一回京便直接进宫去了,他留下话,说公主要见他,便去瑞王殿下宫中相见。” “快,叫人备车,现在就进宫!” 顾弦思心中欣喜,立刻开口吩咐碧渊,继而又回头去与苏傅楚对视了一眼,苏傅楚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了二人眼神交汇的伏寿微微挑了挑眉毛,却并没有点破,而是站起身来,对着还在纠结自己身上是不是有臭味的苏若南道:“贵妃娘娘,既然神医浮游已经回京,那侯爷的病便有救了,您还是快些回宫去求皇上吧。” 苏若南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听了伏寿的话立刻点了点头,完全忘记了还被锁在榻上的苏傅楚,就这么转身跑了出去,伏寿对着顾弦思行了一礼,带着人也跟了出去。 等他们走远了,顾弦思方才语带嫌弃的对苏傅楚说道:“瞧瞧你这妹妹,竟是半点没将你放在心上,你这亲哥哥受了伤又被人欺负的这么惨,在她眼里,倒是还不如她身上那点子臭味来的重要。” 苏傅楚眉目舒展,混不在意:“公主理会她做什么,您不是急着要进宫吗?还不去换件衣裳,当心沾染了那不雅的味道,叫瑞王殿下闻着难受。” 顾弦思惊叫了一声,忙不迭的喊道:“花蔓,快给我找件新衣服!若是叫浮游那鼻子尖的闻到,定又要挤兑我了!” 花蔓陪着顾弦思去寝殿的另一头的屏风后面换衣服,苏傅楚则是随手拿起他之前看了一半的密报继续看着,只有重新缩回床幔后面的蓝穹低声支吾道:“公,公子,要不先把这镣铐打开成吗?” 要是让他师傅看到他如今这幅模样,定是要笑话他一辈子的! …… 浮游年少成名,身负神医的称号已然数十年之久。 在世人的眼中,他应该是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然而实际上,他风流俊逸,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 “浮游,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顾弦思大步踏入佑安宫,“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叫人发海捕文书找你了!” 浮游刚给顾承逸诊过了脉,挥手叫他先去药浴,然后才斜眼看向顾弦思,语带调笑的道:“海捕文书怕是没什么用,小思儿想要找我,得叫你身边的美人前来才行。” 顾弦思对着浮游耸了耸鼻子,嗔道:“浮游‘爷爷’,您老人家高寿几何了?一大把年纪还天天惦记着美人,当真是不像样子。” 浮游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小思儿年岁见长,脾气倒是没变,这天底下敢当面叫我爷爷的,也就只有你了。哎,谁叫我欠了你的呢,快过来叫‘爷爷’瞧瞧,你身子如何了。” 顾弦思在浮游身边坐下来,伸出胳膊叫他诊脉,口中却道:“蓝穹说,我体内的寒毒虽然去除不掉,却也算勉强控制住了,以后注意保养,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最多冬日里难过些罢了。” 边说着,她边对着浮游眨了眨眼睛。 浮游会意道:“嗯,算他没有偷懒。如今天气尚冷,公主倒不如带着瑞王殿下一起去京郊的温泉庄子里调养些时日,一来能叫你少受些寒毒之苦,二来也能叫我为瑞王调养好身体,准备妥当后,方能为瑞王用药治病。” 佑安宫外有人影微微晃动,浮游用眼神提点了一下,顾弦思点了点头,顺着浮 分卷阅读136 游的话问道:“不是说你已经将那药引找到了吗?还要准备些什么?” 浮游故意叹了口气:“我开的这味药,是以极强的药性冲开瑞王体内淤塞的经络,可如今瑞王的身体,却比我离开时更虚弱了几分,若是立时用药,怕是他撑不过去,且得多调养些时日,等他身体好些,再用药,才能多几分把握。” 顾弦思立刻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便去回禀皇上,让小逸与先生一同出宫调养。” 浮游也跟着站了起来:“还是我与公主同去吧。” 皇宫另一边的勤政殿内,天禄帝正在听跟着苏若南出宫的宫人回话,而苏若南因为觉得自己身上有臭味,则是先行回南懿宫梳洗去了。 听到顾弦思和浮游一起求见,天禄帝立刻便将他们传了进来。 其实顾弦思小的时候,与天禄帝这个哥哥的关系并不算太差,那时候宫里只有她一个小公主,天禄帝还曾经亲手给她做过小玩具,只是后来顾承逸出生后,这份幼年情谊便再也寻不见了。 如今顾弦思在天禄帝面前,却是完全不会客气,进来也不寒暄,而是直接道明了来意,直言要今日便将顾承逸带出宫去。 天禄帝脸色有些凝重,他没有理会顾弦思,而是问浮游:“先生,您的意思是,瑞王想要用药治病,必须得先调理好身体才行?” 浮游冷淡了点了点头:“瑞王体弱,不调养无法承受药性。那药引不能保存太久,此事宜早不宜迟。” 天禄帝在犹豫。 他虽然不是聪慧之人,但是在太后的耳提面命之下,也并非是毫无城府。 以前顾承逸身有弱疾,命不久矣,即便是出身再尊贵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是当真让浮游治好了他的病,一个身体健康才智出众的嫡出亲王,再加上一个手握兵权的嫡亲姐姐的支持,那威胁就太大了。 “若依先生的意思,让瑞王去温泉庄子调养身体,要多久可以用药,又要多久能康复?”天禄帝试探的问道。 浮游答道:“估摸着怎么也得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方可用药,至于用药之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需要多少时间,都得等到用药之后方能知晓。” 听到浮游说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方能用药,并且药效未知,天禄帝紧绷的神经略松了松。 既然还有时间下手,那便不急于今日翻脸了。 “琼辰,你的请求朕可以允准。” 天禄帝转头看向顾弦思,“但既然瑞王的病并非一日之功,那也不差这一时三刻的,他从未离过皇宫,总得好生准备才是。一会儿你陪着浮游先生和苏世子一起去瞧瞧苏侯,明日一早,朕便派人送瑞王出城。” 天禄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用浮游替苏淮诊治和苏傅楚回府换顾承逸出宫,顾弦思心里清楚,面上却是一声冷笑:“皇上要卖苏家人情,只管自己去,我可没兴致去看一个将死之人。” 说罢,她只对着浮游留下一句“明日见”,便拂袖转身离去了。 天禄帝对于顾弦思这样不恭敬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哂笑着对浮游道:“朕这个妹妹被宠坏了,失礼之处还望先生勿怪。这样,朕叫侍卫们护送先生去一趟平原侯府,苏淮毕竟是国之重臣,还望先生不吝援手。” 浮游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最终却还是点头应下,然而就在他人还没走出宫门的时候,苏淮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一生拥兵自重自视甚高的平原侯苏淮,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在死前,他的床前无儿无女,就连一向信重的属下都没有,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默默的停止了呼吸。 还是碧渊派来查看情况的暗卫发现了苏淮已死,赶紧叫人送信回去,而平原侯府里早有准备,迅速的挂起了白布来。 苏傅楚听到苏淮的死讯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靠在榻上默然了许久,直到顾弦思从宫里回来直接踢门而入,他才翻身坐了起来。 “看公主这足下生风的架势,应该是得偿所愿了。” 苏傅楚面带浅笑,语调温柔,“只是这踹门着实不雅,若是瑞王殿下在,您怕是要吓到他的。” 顾弦思见苏傅楚神色无异,略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叹道:“我那东院儿算是白准备了,浮游先生说,要去京郊的温泉庄子里给小逸调养,不能叫他住到府上来了。” 苏傅楚宽慰道:“去庄子上也好,清静些,利于养病。公主若不放心,便陪着瑞王殿下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顾弦思突然伸手在苏傅楚的腰上拧了一把,在苏傅楚连连喊疼讨饶之后方才松手,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急着将我打发出京,不就是想回去给苏淮守丧吗?可是你身上的伤——” 苏傅楚将顾弦思的双手拢在手心里,解释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若不去,必会引来无端的揣测。公主放心,我不过是去做做样子罢了,难道还会当真替他跪灵吗?如今平原侯府里都是咱们的人,你就只当 分卷阅读137 我换了个院子养伤便是了。” 顾弦思低着头,神色郁郁,她心里明白,无论如何苏傅楚都必须得回去替苏淮料理后事,可她却着实心疼他。 那苏淮真的将苏傅楚当过儿子吗? 她看到的只有从小的置之不理和认亲后的一次次算计。 若说生而不养是因为苏淮不知道有苏傅楚的存在还有情可原,那好不容易父子团聚之后呢? 若苏淮当真在乎苏傅楚,那当初就不会送他上战场,也不会因为忌惮就逼他喝那药酒,更不会对他用那残忍之刑。 即便是苏傅楚早有准备,也几次受伤险死还生,这若换了个普通人,怕是要么沦为傀儡,要么死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样的人,凭什么做苏傅楚的父亲,又凭什么让他守孝! “你要回去,我不拦你,但是阿楚,你要记得,苏淮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你,我不许你为他难过。” 顾弦思有些霸道的说道,“若是叫我知道,你为了他折腾自己,我定不轻饶!” 苏傅楚垂眸轻笑,却又突然探身向前,揽住顾弦思的腰肢,深深的吻住了她的朱唇。 顾弦思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腰间的桎梏。 抱着她的男子早不是当初那个被她从鞭子下救走的瘦弱少年了,如今那精瘦的手臂里充满了力量,他不再怯弱,甚至霸道的带着些不容闪躲的强硬,却一点都不会叫她反感,反而心甘情愿的被他掠夺。 随着苏傅楚逐渐加深这个吻,顾弦思的脸颊开始染上动人的绯红,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她不自觉的开始喘息,慢慢软在了苏傅楚的怀里。 苏傅楚却并没有继续索取,只是将顾弦思抱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慢慢放空自己。 若说苏淮的死他一点都不在意,那是骗人的,毕竟那是他的生父。 但他并不是难过,也不可惜,只是心里有些茫然。 以前在西岐之时,他忍辱负重的活着,面对生母的冷漠,他也曾想过,他的生父会不会更加在意他一些。 后来,为了公主,他开始算计苏淮,那时他也曾想过,若是苏淮对他有几分真心,那他该如何自处,然而事实上,苏淮跟他的生母没有任何的不同,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工具,没有一丝真情。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让他能毫无顾忌的算计,在看着他们死去的时候,心里也没有愧疚和难过。 但当他们都死了,他却又难免有些怅然,别人争斗一生,或为功名利禄或为报仇雪恨,可他却是一直在跟自己的生身父母斗,斗到最后,即便是赢了,却也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笑话。 “苏傅楚,你在我的榻上,抱着我,心里却在想别人?” 顾弦思故作生气的用手指戳了戳苏傅楚的胸口,“信不信我将你踢下去?” 苏傅楚哑然失笑,又低头在顾弦思额头上亲了亲,方才说道:“公主饶命,阿楚再不敢了。” 顾弦思撑起身子,用双手捧住苏傅楚的脸颊,故意用力将他捏成一个滑稽的样子,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每次都只会堵我的嘴,若是再不乖,我就叫人将你这幅怪样子画下来,挂到那城门上去,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瞧瞧,他们口中英俊的统帅其实是个丑八怪。” 苏傅楚也伸手扯住顾弦思的脸颊,口齿不清的道:“好啊,那也将公主这幅模样画下来一起挂上去,到时候大家就会说,如此怪异的公主和驸马,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苏傅楚知道,他心里的那点怅惘瞒不过他的公主,而他的公主故作如此,也只是想要逗他开心罢了。 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在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一个她将他放在心上,舍不得他受一点伤,看不得他有一丝的难过。 是他着相了,何必为了不在意他的人,叫在意他的人担心呢? 往事已然随风而散,那今后,他的公主就是他此生唯一的亲人,他要想她所想,忧她所忧,惟愿她一生顺遂,心想事成,再无半分遗憾。 第51章 第二日一早,在顾弦思带人出发去宫里接顾承逸之后,苏傅楚便离开了公主府,回平原侯府治丧去了。 绿水的伤势未愈,苏傅楚不准他折腾,将他留在了公主府里静养,好在还有个熟悉平原侯府的青朗随行,倒是叫苏傅楚省了不少心。 如同苏傅楚所料,有苏淮病重的传言在前,又有他这个身负战功的世子在,根本没有人怀疑苏淮的死因,最多只是怒骂几句西岐贼心不死,京都衙门无能之类的话罢了—— 那日盗匪闯进侯府一事,已经被京都衙门定性为西岐不满战败,派人前来报复。 而这样的结论,是各方都能接受的,即便听起来有些不可信,但只要天禄帝和平原侯府都没有意见,那其他人也都不会多事。 按规矩,身为贵妃的苏若南是不能替苏淮守丧的, 分卷阅读138 依旧得一身华服侍奉君王,而天禄帝也没有体恤她的意思,虽然恩宠仍在,却从未曾提及过,让她出宫吊唁。 还是太后担心会被质疑天家无情,在苏淮入葬之日,准苏若南出宫送他最后一程。 几日不见,苏若南比之强闯公主府那日仿佛瘦了些,她不能戴孝,只是穿了一身素雅些的衣裙,头上依旧是珠翠满头,与这样的场合有些格格不入。 苏淮早已入馆,苏若南能做的,除了上一炷香之外,再没什么了。 她没有哭,因为她不敢。 她知道,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即便她的哥哥必能承袭爵位,但终是不同了。 苏若南死死咬着牙,忍着害怕忍着难过,叫自己保持仪态,目送着苏傅楚重孝摔碗,引领着送葬的队伍离开平原侯府。 苏淮曾为靖安军统领,死后的归宿自然在灵山,而那里,却是身为贵妃的苏若南,不能踏足的地方。 送葬的队伍离开后,平原侯府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了,只余下几个扫地的仆役,在满府的黑白之色中,麻木的清扫着地上的香灰纸屑,精美华贵的平原侯府,如今却看起来分外的阴冷。 “贵妃娘娘早些回宫吧。” 一道清润的声音突然从苏若南的背后传来,她回头看去,却是同样没有去送葬的青朗。 一连忙了数日,青朗有些憔悴,他没有穿丧服,只是一身青色常服,看起来跟她一样,与这个平原侯府格格不入。 “你,为什么不去送他最后一程?” 苏若南看着这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男子,强忍了许久的泪意却突然忍不住了,慢慢红了眼眶。 “就算他将你赶走了,可毕竟养了你一场,你就如此记恨,连最后的情面都没有了吗?” 无论苏若南如何装着与苏傅楚亲近,可还是难以改变他们之间的陌生,而如今再见青朗,却叫她的伪装骤然崩塌。 苏朗叹了口气:“如今,我却是没资格去送他了。而他,大概也不想再见到我了。” “他对你那么好,他收养了你,教你读书教你武功,他还想将我嫁给你,苏朗,你但凡还知道感恩,就不该心有怨怼!” 苏若南面对青朗,从来都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直到今日,她依旧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骂他,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青朗一向都是默默承受,任她发泄的。 可如今的青朗,却不是当初那个满心感恩的平原侯义子了,对于苏若南,他虽然谈不上恨,但也再不会那般迁就。 “贵妃娘娘,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不想再提起,只是今后请不要再提起养育之恩,我也不欠他什么,如今我帮他操办好后事,也算是恩怨两清,今后无论是你还是平原侯府,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身为人子,虽狠不下心来亲手替父母族人报仇,但也绝不会再记着苏淮的好,让爹娘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了。 苏若南没想到青朗会这般绝情,心里腾然火起,一把抓住青朗的胳膊,怒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记恨至此!我告诉你,你跟那个贱人休想好过,我堂堂一个贵妃,想要弄死一个贱人还不容易?你等着,我必会与你们好好算账!” 青朗怒目瞪向苏若南,斥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害的月明全家遭难还不够,如今竟还想报复?苏若南,你若敢动她,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苏若南冷哼道:“你不甘休又如何,这天下人谁不知道是你忘恩负义背叛了我爹,我要帮我爹讨个公道,即便是皇上,也不会拦着我!” “苏若南,你够了!” 青朗终是忍不住了,“若是你敢胡来,我必将苏淮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让世人看看,沽名钓誉的平原侯,背地里是个杀人如麻的伪君子!” “你胡说!你竟敢污蔑我爹爹!”苏若南目眦欲裂,看向青朗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青朗冷笑了一声:“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肯给他戴孝送他入葬吗?那我便告诉你,因为是他派人杀死了我全家,他是与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苏若南完全不相信:“你胡说,我爹爹是看在与你爹爹的情谊上才收养你的,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杀你全家?” “因为我娘信了你娘的话,将宫中秘药给了你娘。” 事到如今,青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欠苏淮的,更不欠苏若南的,他决不能让苏若南再去伤害月明。 “而你娘是为了让你一生受宠,才将这秘药放在了你爹的酒里,让你爹一生为寒毒所困,再无子嗣。” 青朗嘲讽的笑着:“我全家为了你而被害,我却认贼作父,甚至,甚至他还想让我娶你!” “不可能!” 苏若南尖叫道,“我爹最爱我娘,我娘才不会害他!我娘她不会的,她没必要这么做,我爹本来就是很宠我的!” 青朗同情的看着无法接受事实的苏若南,心中却有了几分报复的畅快。 分卷阅读139 虽然下令杀人的是苏淮,可罪魁祸首却是那位苏夫人。 明明是她自己要害人,却骗了他无辜心软的娘亲,她明知道以苏淮的狠辣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却为了她的女儿,让他全家赔命。 而如今,他就是要让她女儿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苏淮是真的疼爱你吗?” 青朗的话几近残忍,“若他真的疼你,他会不好好教养你吗?会想将你许给仇家的儿子吗?他难道就没想过,将来有一天我发现了真相,会如何对你吗?他当然想得到,只是他不在意,他只需要你替他生下苏家的后嗣,至于你我的死活,他从来都没在意过。” 苏若南无法接受的往后退去,可青朗却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 “你娘害他断子绝孙,甚至当不了一个男人,你就觉得他会不恨吗?若他真的疼你,又为何会在寻回世子后将你送进宫替苏家固宠?苏若南,你好好看看如今的形势吧,你若是还不知收敛,等失去了倚仗,你真以为自己还能在宫里活下去?” 青朗的话直中苏若南的要害,她看似骄傲,实际上早就察觉到苏淮对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爱,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如今被青朗这般点破,苏若南气的浑身发抖,她看着苏朗的目光像是要喷火一般,可苏朗却依旧目带嘲弄的看着她。 终于,苏若南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她愤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苏朗扎了过去。 苏若南急怒之下用的力气很大,尖锐的金簪瞬间刺破了苏朗的衣衫,可苏朗却并未躲闪,只是有一种怜悯的眼神盯着苏若南看。 而这种眼神,却是苏若南完全无法承受的,刺激的她拔起金簪一下下的扎在苏朗的身上,直到血色蔓延,染红了苏朗的胸口,苏若南才突然回过神来,惊骇的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 …… “时至今日,你心里还惦念着那几分旧情吗?” 苏傅楚看着胸前包扎着绷带,面色苍白靠在床上的青朗,很不赞同的说道,“就算是想要保全她,也不大可必伤了自己。” 青朗惨然一笑:“就知道瞒不过公子。如今苏淮已去,她在宫里再那般出挑,必会遭人暗算。如今这样且叫她安生些,等——,再想办法,叫她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稳的过下半辈子吧。” “你为她打算,她却未必肯领情,我也曾劝过她,可她却依旧一意孤行。” 苏傅楚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已经做了,现在再多说也无益,明日我叫人将你送去庄子上,浮游和蓝穹都在那儿,正好能照顾你。” 苏若南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虽然手持金簪乱扎,看似惨烈,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已,苏傅楚要送走青朗,说是治病,其实是要将他送给月明看管,省得他再乱来。 而皇宫之中,苏若南此时却是素衣散发,跪在慈恩宫中待罪。 “也不是什么大事,母后不必操心了,”天禄帝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个背主的东西,贵妃惩治一下而已,这有什么的。” 太后却不肯轻饶:“堂堂贵妃,便是要惩治人,需要亲自动手吗?若是她今日叫人将那苏朗拿下,哀家倒是还高看她几眼,可你瞧瞧她做了什么,亲手用发簪差点将人扎死!” 天禄帝继续帮苏若南说话:“母后息怒,朕问过了,是苏朗故意口出恶语,贵妃急怒之下才会出手伤人的,看在苏侯的面子上,朕就不追究那个苏朗了,母后也不要再责怪贵妃。” “哀家不怪她惩治苏朗,哀家是觉得,她出手太过狠辣。皇上你想想,那苏朗就算言语上有些不敬,也毕竟是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她竟能亲手刺他那么多下,这得是如何狠辣的心肠?” 太后有些激动了起来:“皇上不在意,哀家却不能容许这样一个女子陪在皇上身边,若是有一天,皇上与她起了争执,她岂不是要弑君?” 天禄帝心里觉得太后是在危言耸听,但也明白,这是为了他好,故而不再强求,而是顺着太后的话道:“朕知道母后是为担心朕,不若先叫她禁足在自己宫里,让嬷嬷们好好教导她规矩,等她将规矩学好了,再放出来,行吗?” 如今苏淮刚死,太后也不可能真的在这个时候处置他的女儿,勉强点了点头:“对外就说贵妃哀伤过度,需要静养吧。阿蒲,你去挑几个信得过的嬷嬷,送到苏贵妃宫里,定要好生教导她。以后宫里嫔妃侍寝加一条规矩,决不许带利器,发簪也不行!” 苏若南浑浑噩噩的回宫,浑浑噩噩的被带到慈恩宫罚跪,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又被浑浑噩噩的送回了南懿宫中。 直到宫门紧闭之后,她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声哭了起来。 到如今,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做,青朗血染胸口倒在她面前的模样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可当惊恐散去之后,她的心里竟是有几分激动。 当迷茫和恐惧发泄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能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这种感觉是前所未 分卷阅读140 有的—— 畅快。 苏若南停下了哭泣,抹掉了脸上的泪,她看着紧闭的宫门,突然笑了。 就算苏朗说的是真的又如何? 她并不觉得,她娘做错了。 苏傅楚回府之后发生的一切,已经说明的当初她娘亲的担忧完全是对的,她的爹爹,有了一个私生子就可以将她抛之脑后,若娘亲没有下药,让爹爹早有子嗣,恐怕她都活不到现在吧。 而如今,她虽然被封了贵妃,看似风光无限,可就因为她伤了一个无功无名的苏朗,太后便将她给关了起来,这还不是因为爹爹故去,看她再无倚仗来欺负她的? 苏若南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怼,她蜷缩在冰冷的宫殿一角,告诉自己,绝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没有爹爹做倚仗又如何? 太后旁支庶女出身,如今还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只要她能得宠,等她生下皇子,她也可以像太后一样母凭子贵,走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到时候她便再不用仰人鼻息的活着,爹爹不爱她又如何,哥哥不在乎她又如何,她要让他们看看,不需要依靠他们,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苏若南扯起自己的袖子,用力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站起身来,傲然的走到门口,高声道—— “教导的嬷嬷到了没有?本宫恭候多时了。” …… 京郊的温泉庄子里,顾承逸刚下了马车,就被灌了一碗浓浓的药汤,塞进了滚烫的温泉池子里,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顾弦思守在外面,心里既忐忑又期待,浮游却是一派悠闲,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支鱼竿,竟蹲在温泉边上钓鱼。 “先生,这温泉是热的,里面能钓到鱼吗?” 花蔓一边给顾弦思和浮游倒茶,一边好奇的问道。 顾弦思撇了撇嘴:“这温泉源头处的水能烫死人,有活鱼才怪,花蔓你别理他,他就是闲极无聊罢了。” 箫泽端了食盒过来,将里面的点心摆在顾弦思的手边,低声回禀道:“公主,世子叫人将朗公子送了过来,他受了伤,月明姑娘去照料了。” 顾弦思点了点头:“知道了,那这几日就叫她照看青朗吧,不必过来伺候了。” 说罢,她又看向浮游:“这位神医,您没听到有人受伤了吗?怎么一点救死扶伤的神医风范都没有,竟是视若无睹呢?” 浮游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的道:“那点儿小伤也值得我去看?也就能哄哄月明这种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心疼罢了,我才不去惹人嫌呢。有那功夫,我倒不如多看几眼美人,说不准心情一好,还能多活几年。” 说罢,他当真睁开眼睛,盯着箫泽的脸看了一会儿,那直白的眼神,叫箫泽这种见惯了风月的人都不免红了脸颊,可这美人含羞的模样,却是引得浮游得意的哈哈大笑了几声。 顾弦思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心念一转,笑眯眯的对箫泽道:“箫泽,既然你有幸入了先生的眼,那这段时间,你便去服侍先生吧。先生若是心情好提点你几句,倒是你的福气了。” 箫泽心思通透,立刻明白顾弦思这么说的意思,立刻凑过去给浮游递茶,浮游收了笑容没好气的瞪了顾弦思一眼,却还是接过了茶杯:“小思儿,你倒是越来越会给我找事儿了。也罢,看在这小子还算养眼的份儿上,就让他跟着吧,能学到几分,端看他的造化。” 箫泽赶紧躬身道谢,花蔓转了转眼睛,亲手将点心盘子捧到浮游的面前,娇声道:“先生喜欢甜汤点心吗?奴婢的手艺可好了。” 浮游哈哈笑了:“你着丫头,跟小思儿一样的鬼机灵。我于毒道虽然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想学什么,只管说便是。” 花蔓将点心盘子放好,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只精巧的药瓶,递给浮游:“奴婢一直在研究皇室秘药,自己胡乱配了一支,却总觉得不得其法,先生可否点拨一二?” 浮游接了过来,有些好奇的打开闻了闻,摇头笑道:“你这药徒有其表,未得精髓啊。来来来,我与你说说其中的关窍。” 浮游和花蔓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药理,顾弦思对这个不感兴趣,而是对着箫泽招了招手,叫他走近。 箫泽被顾弦思折腾了几次,再不敢有丝毫的冒犯举动,乖巧的停在离顾弦思两步远的地方,半跪下来,等她的吩咐。 “上次你回忆起的那些人,我都叫人暗中去打探过,其他的倒是都没什么,只有你父亲的一个同僚有些意思。” 顾弦思将一封信递给箫泽,“这人原本是你父亲的手下,出身不显,能力也不足,可自从你家出事后,他先是顶替了你父亲的位置,后又一路平步青云,接连得到提拔,可奇怪的是,他官位虽高,却一直都是个闲职,如今不过还在闲散宫殿值守罢了。” 箫泽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信上所写的事情,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对着顾弦思恳求道:“求公主详查此人,属下一家蒙难,若是因为娘 分卷阅读141 亲的过错,那自是罪有应得,若是为人所害,还请公主做主。” 顾弦思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乳母蒙冤的。如今告诉你此事,便是叫你心里有个机警,你的身份我能查得到,其他人自然也查得到,你将来出去办事的时候,说不定有人会蓄意接近,怎么应对,你要心里有数。” 箫泽点头称是,花蔓却悄悄踢了他一下,嗔道:“傻子,公主这是许你可以出府做事了,你还不谢恩?” 箫泽惊讶的抬头看向顾弦思,顾弦思点头笑道:“我总不能一辈子将你拘在公主府里吧?碧渊说你的功夫进步的很快,西院的先生也夸你天资聪颖又肯用功,既如此,等我们回了京城之后,你便先帮着管一管府里的差事吧。” “公主,属下,属下怕给您惹麻烦。” 能出门做事,箫泽自然是愿意的,可他心里却还有顾忌,“属下在竹贤馆时日虽然不长,但见过的人却不少,若叫人瞧见属下出去办差,怕是会给您惹来非议。” “非议?” 顾弦思嗤笑了一声,“难道如今京城里对我的非议还少吗?” 说话间,恰好天上有一只飞鸟盘旋而过,顾弦思用手指了指那飞鸟,问道:“箫泽,你看天上那只鸟,长得丑不丑?” 箫泽不解的看着顾弦思。 “我觉得它丑极了,翅膀上都没几根完整的羽毛,” 顾弦思边说着,边拾起一颗石子用力往天上丢去,她力气小,那石子根本不可能碰到那只鸟,甚至连叫那只鸟回头看一眼都做不到。 “瞧见了没,即便是我说它丑,我用石头丢它,可只要它飞得够高,我就伤不到它。” 顾弦思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继续道:“人也是一样的,只要你有本事站的够高,那些笑话你的,对你不怀好意的人,都无法伤到你分毫,他们只能仰望你,说一些惹人发笑的酸话而已。” 箫泽盯着那只慢慢飞远的鸟看了许久,直到它消失在视野里,方才回过神来,重新面对顾弦思,双膝着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属下明白了。公主放心,从今日起,属下绝不会再自轻,总有一天,属下一定不负公主所望,会像那鸟一般俯瞰众生的。” 第52章 按照顾弦思原本的打算,他们要在京郊的温泉庄子里住上数月,直到顾承逸身体无碍了之后再回到京城里去的。 到时候也无需再叫顾承逸回宫,直接请旨开府便是了,左右瑞王府早就建好,倒也方便。 可他们离京不过十日,伏寿便亲自携圣旨而来,恭请顾承逸回宫。 与此同时,太后因瑞王离宫忧思成疾的消息亦是传遍了京城。 伏寿带来的圣旨上附着皇寺高僧替太后批命之语,上述太后今年命犯刑煞,须幼子居于身侧相佑方可化解,而先帝的三个儿子里,瑞王的命格最是尊贵,是为太后化解煞气的不二人选。 顾弦思看过那圣旨,冷笑一声将其丢回伏寿的身上:“还真的是难为你们想出这么个借口来!瑞王乃是先帝嫡子,出身尊贵,除了我母后之外,何时认过别人为母?太后可没封过皇后!况且她有那么大一个儿子摆在勤政殿里,凭什么叫瑞王替她挡煞?” 伏寿进来的时候,随行之人皆被挡在大门之外,他回身张望了一下,见四处没有旁人,低声说道:“批命一事虽不可信,但太后让瑞王回宫的心意已决,此事已然传扬开来,若瑞王不肯回宫,必会传出闲话。” “那又如何?” 顾弦思不屑的道,“难不成让瑞王回去,天下人就能说他孝顺了?你回去告诉太后,若她当真信了那批命,本宫倒是不介意,给她收拾一间屋子住。” 如今没有什么比给小逸治病更重要的事情了,就算太后以此为由发难又如何,只要小逸平安健康,区区流言蜚语,又有什么妨碍呢? 伏寿看着顾弦思,终是叹了一口气,他了解公主的性子,也知道如今以他的身份,是定然劝不动公主的,可若叫他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和瑞王落入太后的圈套里,那也是决计不能的。 “奴婢出来之前,太后便说过,若是瑞王执意不肯回宫,那她便亲自来温泉庄子上小住。” 伏寿看着顾弦思的眼神里饱含深意,“若是当真叫太后前来,那这里必然要被禁卫军接管,那时瑞王才是真的不得安宁。” 他的话没说透,但顾弦思听明白了。 太后一早便想到她不会同意小逸回宫,所以打得就是亲自带人过来的主意。 若是当真让太后出宫,不说外面的流言蜚语,至少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禁卫军接手庄子上的防卫,到时候这里会完全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比之在宫里,更加凶险。 宫里各方势力混杂,太后没有十足的把握反倒不敢轻易下手。 顾弦思握紧了双手,皱眉不语。 小逸是她的软肋,使得她不得不被太后拿捏着,可若是现在送小逸回宫,也许治病一事就前功尽弃了, 分卷阅读142 当真是进退两难。 “既然太后让瑞王回宫,那瑞王便回宫里去调养好了。” 浮游从殿内缓步出来,不在意的说道,“反正要想用药,还需要许多功夫调养,回宫里去准备药材还方便些,只需每日叫人前来取温泉水回去便是了。” 顾弦思回头看向浮游,见他微微颔首,心知定是无碍,这才又转回来对着伏寿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复命吧,明日本宫便送瑞王回宫。” 伏寿俯首应是,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他突然抬头与浮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眼神交汇之间,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是顾弦思着急进去查看顾承逸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 殿内,顾承逸已经穿戴整齐,见到顾弦思进来,径直扑了过去。 顾弦思将他揽住,仔细打量着,只见他双眸有神,脸颊红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精神。 “药引已经给他用过了,接下来只需每日按时服药,不出三月,他便可入常人一般自由活动。” 浮游跟进来解释道,“回宫之前,我会给他用针压住气血,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况,宫里那些个庸碌的太医,可没本事看透,放心吧。” 顾弦思用力握着顾承逸热乎乎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在弟弟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仿佛往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叫她不由得眼眶发红。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顾弦思端端正正的对着浮游深深一礼,她正想叫顾承逸给浮游道谢,却见顾承逸自己上前一步,对着浮游拱了拱手,亦是口中称谢。 浮游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行了,这是我欠你们父皇的,倒也不用你们来谢。这段时日我会留在宫里看顾瑞王,等他痊愈之后再离开。” 顾弦思自无不允,乐呵呵的道:“那不如叫箫泽跟着服侍先生吧,总要有人帮着熬药,宫里的人我信不过。” 浮游一向最喜欢看美人,更何况是箫泽这般乖巧听话的绝色,带在身边每日看上几眼,便是在那无趣的宫里,也能叫他心情愉悦些。 故而对于顾弦思的安排,浮游并没有拒绝,只是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叫蓝穹跟着公主回府,他虽然愚笨了些,但救救急还是能行的。” …… 夜里,花蔓服侍了顾弦思睡下后,方才回了自己房里,一进门,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却见箫泽竟是坐在她房里,伏案睡着了。 “阿泽,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花蔓轻轻推了推箫泽,“明日你要随瑞王入宫,还是早些回去睡吧。” 箫泽似醒非醒的坐了起来,眼神迷茫的看着花蔓,那懵懂的模样,却像是孩童一般,逗得花蔓笑出声来。 箫泽揉了揉眼睛,支着下巴看着花蔓,柔声道:“我想着你定是有话要交代,所以特意过来等你的。” 花蔓抬手帮箫泽顺了顺睡的有些杂乱的发丝,眼神中满是温柔:“我确实想要嘱咐你几句,这次进宫虽然名义上说是让你服侍浮游先生,可实际上还有一层深意,你可知道?” “我知道,公主想要借我引出当年那件事的幕后之人,毕竟我的身份很好查,与其我在公主府里让他们够不着,到不如我自己送上门去,到还能省些功夫。” 箫泽拉着花蔓,让她坐在身边,“有浮游先生在,我不会有危险的,你别担心。” 箫泽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根本无需花蔓点透,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花蔓继续叮嘱道:“嗯,你明白就好。进宫之后,凡事不可强出头,你只需要引出他们,后面如何处理,公主自有安排,切记万不可鲁莽行事。” 箫泽乖巧的点着头,肩膀却是偷偷靠紧了花蔓,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见花蔓没有任何躲闪,才敢伸出手,将花蔓揽进怀中。 花蔓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轻轻将头靠在箫泽的肩膀上,这个曾经哭着向她救助的男子,短短数月,已然蜕变成一个可靠之人了。 花蔓不是矫情的女子,喜欢便是喜欢,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他们同病相怜,以后也必然能相濡以沫,只要他心里有她就好。 温香软玉在怀,箫泽脸色的笑意更浓,花蔓的纵容让他再没有什么顾忌,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这一进宫,怕是数月见不到花蔓姑娘了,花蔓姑娘可怜则个,送我件东西,叫我有个念想如何?” 箫泽这话却是让花蔓一愣,她直起身来,一时间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倒不是不愿意送他东西,只是她如今身上着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能当得起他的念想。 花蔓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终是将那装着她自己调配的秘药药瓶的香囊摘了下来,亲手挂在了箫泽的腰间。 “我身上着实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只有这香囊是我亲手做的,里面的这支药也我亲手调配,虽然其中主药与秘药相同,但因调配不得法,所以并没有什么药效,吃了大概只能去去火气而已,便,便给你吧,也不至 分卷阅读143 于会有什么忌讳。” 花蔓有些羞涩,“我倒是还有个家里留下来的玉佩,可却放在府里了,等你从宫里回来,再给你吧。” 箫泽用手捏了捏那香囊,笑的开心极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朴实的银镯来,捧到花蔓的面前:“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是当年先皇后赏赐给她的,虽然不名贵,但对我来说却是最珍贵的东西了。” 花蔓伸出手来,任由箫泽将那银镯套在她的手腕上,银镯古朴大方,没有过多的雕饰,却衬的花蔓皓腕如雪。 “我会好好保管的,”花蔓再次靠进箫泽的怀中,“我在公主府里等你回来。” …… 顾弦思将顾承逸送回宫中之后,一切重归于平静。 太后对于顾承逸的病情自是猜疑良多,几次三番派太医前来探查,但有浮游在,再多的太医也看不出异常来,而顾承逸每日喝的药方,亦是被太后命人取走,可那不过是温补的药方,虽然精妙,却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许是信了顾承逸的病尚未有气色,太后渐渐不再一直盯着佑安宫,只是命太医继续留心,而她的心思,却是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北境传来消息,北戎想要向大安购买粮食,为表诚意,北戎王会派使团前来,并想要与大安联姻。 这联姻方式,自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便是大安将公主嫁去北戎,要么便是北戎将公主嫁到大安来。 内阁的辅政大臣们属意迎娶北戎公主入京,如今襄王、瑞王都未成亲,皆可作为和亲人选,但太后和天禄帝却不愿如此。 襄王顾承桓虽然纨绔,但毕竟是成年亲王,太后和天禄帝一向打压他,自然不肯叫他攀上北戎这个靠山; 而瑞王顾承逸出身更为尊贵,若是浮游没回来之前,太后和天禄帝或许还会因为顾承逸命不久矣而利用他联姻,可如今却是绝不可能了。 若是顾承逸当真恢复了健康,以北戎王的野心,必会支持顾承逸,挑动大安内乱,虽然蓝羽军与北戎世代为敌,可如今蓝羽令在顾弦思的手中,若顾弦思执意支持顾承逸夺位,兰家未必不会顺从。 与北戎联姻一事本就是双刃剑,太后虽然也担心北戎狼子野心,但却绝不肯将这柄剑交到顾弦思的手里,所以即便是内阁一致认为娶公主更上算,太后还是坚持要将公主嫁到北戎去。 而这位和亲公主的人选,自然不会是太后的亲生女儿顾澜,只能是灵犀长公主顾涴。 顾涴自从那日在宫宴上出了丑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不肯在人前露面,可却不想祸从天降,即便是圣旨未下,但宫里消息一向灵通,和亲之事,根本瞒不住。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顾涴用力将桌上的贡品扫落在地,哭红了双眼,“我那样侍奉她,处处讨好顺从,只为求一个好归宿,可她却叫我去那蛮荒之地和亲!她又不是没女儿,怎么不叫顾澜去?” 温太妃放下手中的佛珠,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顾涴说道:“先帝只得了三个公主,琼辰长公主曾和亲西岐,如今又赐婚给平原侯世子,自是不能和亲北戎,昭华长公主虽未出阁,但太后早想与兰家联姻已久,而兰家下一任家主兰清霖也对昭华长公主有意,她自然也不能去和亲。” 顾涴气道:“她们都有人惦记着,自然都有好归宿,偏就我没人管!你们一个个都只知道自保,恨不得缩到壳子里去,谁会管我的死活!” “阿涴,休要胡说!” 顾承桓皱眉斥道,“母妃事事替你打算,何时不管你了?你不要胡闹,此事尚未有定论,还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转圜,你说的倒是好听,可你这京城第一纨绔,有什么法子替我转圜?” 顾涴冷笑了一声,“你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哪里干过半点正事,如今竟是有脸说我胡闹?好好好,你们不管我,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她竟是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快,跟着她,别叫她胡闹。” 顾承桓赶紧叫宫人去追顾涴,温太妃却是神情不变,淡淡的道:“桓儿,让她去吧。她自小便看不起我们,你便是再劝,也是无用的。” 顾承桓叹了口气:“那也不能真的叫她去和亲吧?母妃,其实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 温太妃语气强硬的打断了顾承桓的话,“你隐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快要能离京去属地了,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当年的事情挑出来。” 温太妃抓住了顾承桓的手:“孩子,母妃知道你心疼妹妹,可母妃了解太后,你若以当年之事威胁太后,只会叫她狠下心来除掉咱们母子三人,决计讨不得半点好处。” “可是母妃,北戎太远了,”顾承桓亦是握紧了温太妃的手,“长姐能从西岐回来,是运气好,亦是因为有兰家护着她,可阿涴没有人护着,若当真让她去了北戎,怕是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了。更何况北戎王狼子野心,若有朝一日两国开战,那阿涴这个和亲的公主,又哪里还能有活 分卷阅读144 路?” 温太妃闭了闭眼睛,却依旧摇头:“再等等,和亲之事没有那么快定下来,而浮游已经在给瑞王治病了,若是他能康复,琼辰长公主必会有所作为,到时候母妃便不再阻拦,任你想如何都好。” 他们母子两个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就要有机会了,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如今只希望浮游当真是神医,能治好瑞王的弱疾,只要瑞王能站出来与太后母子分庭抗礼,那他们母子三人便还有活路。 …… 随着北戎使者将于兰家世子兰清霖一共返京的消息传出,京城里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于此,而与此同时,为了与蓝羽军制衡,天禄帝下旨令苏傅楚承袭平原侯爵位,并将幽禁多日的苏若南放了出来,以作安抚之意。 苏若南这些日子着实并不好过。 太后派去的嬷嬷日夜守在她身边教导规矩,便是像如何奉茶研墨这样的小事,都能叫她重复数百次,直累的胳膊抬不起来了,才肯罢休。 若是放在从前,苏若南早就闹起来了,可如今她却只能咬牙忍着,因为她知道,哭闹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她只有安抚好了太后,才有重新获宠的机会。 或许是苏若南驯顺的姿态取悦了太后,在苏若南不需要禁足之后,太后便将那些教导规矩的嬷嬷们遣走了大半,只剩下两个在她身边日常提点,倒是叫她轻松了许多。 然而天禄帝可不是什么有长性的人,在苏若南禁足的这段日子里,沈贵妃重新获宠不说,更是又有了其他新宠,所以当苏若南可以再次侍奉之时,天禄帝对她的那股子新鲜感早已经过去,相见之下,竟是无趣,见过一次,便不再召见了。 被禁足学规矩的时候,苏若南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凭自己走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可如今却眼看着失宠,她又如何能甘心,可她在宫里却是孤立无援,一时间竟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苏若南思虑再三,最终也只能选择求助于苏傅楚,无论他们是否感情深厚,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如是苏傅楚肯帮她,那等她飞黄腾达以后,也会施恩于他的。 苏若南想的很长远,然而却没料到,自己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苏傅楚却迟迟没有出现。 琼辰长公主府里,苏傅楚揽着顾弦思倚在躺椅上,二人一起看着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你当真不管苏若南吗?” 顾弦思晃了晃手里的密信,“这已经是她送出来的第三封信了,你若再不理她,就不怕她胡闹惹出麻烦吗?” 苏傅楚将剥好的一瓣橘子塞进顾弦思的嘴里,笑道:“怎么,公主竟还会担心她?她在宫中没有任何倚仗,便是想闹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我明日要出京去见一见靖安军的人,等回来之后再去瞧瞧她要做什么吧。” “见靖安军的人?” 顾弦思咽下橘子,惊讶道,“过完十五之后,他们不是已经回西北去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苏傅楚继续一边投喂一边解释:“我叫人将苏淮病逝的消息传过去了,叫苏淮的旧部都回来奔丧,正好趁机将靖安军清理干净。不过我明日却不是去见他们,李莽带了一支精兵秘密遣回来,如今已经到了京城附近,我要去安置一下他们。” 顾弦思再也无法淡定了,她倏然坐直,瞪大了眼睛看向苏傅楚:“你私自调兵回京?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傅楚微微一笑:“公主,天气暖和了,要变天了。” 顾弦思直直的盯着苏傅楚,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她一直都知道苏傅楚有能力也有野心,但他在她面前太过于顺服,让她总会不经意的忽视他的锋芒。 其实想想,他如今是平原侯,手握靖安军军权,即便是在权贵林立的京城,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再不是当初那个被人欺负到需要她庇护的小可怜了。 “阿楚,你长大了。” 顾弦思突然之间有些怅然,“我好像,再也不能把你拘在身边了。” 苏傅楚滑下躺椅,跪在顾弦思的脚边,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膝盖上。 他有些卑微,又有些虔诚,一如往昔,丝毫未变。 “公主,我永远都是你的阿楚。” 苏傅楚的语调柔软极了,“我只想守护着你,替你扫平一切障碍。无论您想要什么,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因为在我心里,这世上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苏傅楚微微抬起头,目光里满是虔诚:“公主,我想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顾弦思倏然一惊,这是她从未曾想过的事情。 她恨太后和天禄帝,可却尚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因为从小受到的教导,使得在她的心里,大安的安定,更为重要。 外有西岐北戎虎视眈眈,逼宫夺位绝非儿戏,顾弦思下意识的就想开口驳斥,可却被苏傅楚突然起身,吻住了要出口的话。 苏傅楚半跪在软塌上,直到顾弦思完全红了脸颊之后才肯放开她,等顾弦思怒目瞪向 分卷阅读145 他的时候,他又重新顺服的跪回地上。 “我知道公主担心什么,您放心,无论到何时,我绝不会是那个挑起战乱之人。” 苏傅楚坦然承诺,“我调兵回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您信我,北戎此次和谈绝非善意,即便是大安答应和亲,他们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顾弦思气鼓鼓的瞪着苏傅楚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舍不得的将他给拉了起来,叫他坐在身边,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信你,可我也得叫你知道,我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兴趣。” 顾弦思重新靠回苏傅楚的怀中,眼睛看着窗外,仿佛看到了父皇那熟悉的脸庞:“我自小看着父皇为了朝政呕心沥血,每日起早贪黑,一年到头都没有几日空闲,这样的日子绝非我所愿。” 苏傅楚想要开口,却被顾弦思反手捂住嘴,顾弦思继续道:“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我所愿,却是一生自由自在。若是将来有一日,你我再无牵绊,那我们便一起走南闯北,游历江湖,总比一辈子关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皇宫里好吧?” 苏傅楚拉住顾弦思的手,轻轻吻了吻,笑道:“知道了,阿楚一切都听公主的。” 第53章 第二日一早,苏傅楚便悄悄的出了京城,而宫中的苏若南迟迟等不到回音,却是坐不住了。 她在宫中本就没有什么根基,替她送信出去的宫人是她用银钱收买的,并不可信,所以在信中,她只敢说想念亲人,请苏傅楚入宫一见,而并不敢再多说其他,怕被人截了去,成了罪证。 而如今送出去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音讯,苏若南身在宫中,甚至不知道那信到底送到了没有,她思来想去,却是突然想起顾承逸来。 宫中人人皆知,如今神医浮游正在替顾承逸调养身体,而浮游身边,便有顾弦思派来的人。 苏若南有些看不透顾弦思和苏傅楚的关系,若从表面看,他们似乎势同水火,但那日在平原侯府见到青朗理事之后,她心里便起了怀疑。 外人或许会以为,青朗是顾弦思派去监视苏傅楚的人,可苏若南看到的却是,如今听命于苏傅楚的护卫们,对青朗毕恭毕敬,完全没有一丝抵触。 那日她惊怒之下没有多想,可回宫之后,那日的情景不停的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那些被忽略掉的细节叫她不由得起疑心。 苏若南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她也没有办法去印证,但如今她才失宠不久,便有宫人欺负到她头上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心里的野望,让她决定去佑安宫找顾弦思的人试一试。 若是不成,她也没什么能损失的,不过是被嘲讽一顿罢了,若是成了,那今后顾弦思和苏傅楚便有了把柄在她手里,可以为她所用。 苏若南想办法甩开了身边的人,独自一人偷偷接近佑安宫,她尚未进去,就看到顾承逸一个人坐在假山后面,仿佛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啊,苏贵妃,你,你怎么在这儿?” 顾承逸看到苏若南,惊讶的站了起来,转身就想喊人,却被苏若南拉住了。 “瑞王殿下不要高声,我是偷偷溜过来的。” 苏若南装作和善的对着顾承逸笑着,“你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哥哥是你姐姐的未来的驸马,论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姐姐。” 顾承逸似乎没太听明白,表情单纯懵懂,他挠了挠头发,问道:“那苏姐姐你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若南依旧笑着:“我听说你在治病,特意来看看你的,天气尚冷,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坐着?神医和伺候你的人呢?” 苏若南本就是刻意亲近,她的目的自然是最后这一句,但顾承逸却像是信了苏若南的话一样,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将手中的一个纸包递给苏若南看。 “苏姐姐,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顾承逸悄声说道,“这是伺候我的宫女给我的,她说这是好东西,叫我晚上睡觉前吃了,她还给塞给我一个很奇怪的书,上面是小人儿打架,她说这是很快活的事,可我还是不懂她到底要做什么。” 苏若南瞬间就明白了顾承逸在说什么,这分明就是那个宫女想要勾引未经人事的顾承逸,这纸包里是什么,不言而喻。 苏若南拿着那纸包的手有些颤抖,她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瑞王殿下,我帮你去查一查,这是什么东西好不好?” 苏若南软语哄着顾承逸,“你先不要跟别人说,你若是说出去,那个宫女一定会被惩罚的,万一这只是她拿来哄你开心的糖粉之类的,岂不是叫她无辜受罪吗?等我查清楚了,再来告诉你,到时候你再处理可好?” 顾承逸的目光单纯极了,信任的点了点头:“好啊,那就劳烦苏姐姐了,你查出结果便来这里找我,我等你哦。” 苏若南笑着应下,握紧了那纸包,转身离开了。 在她的身后,顾承逸收起了脸上单纯的微笑,一瞬间变得阴郁了起来,他对着假 分卷阅读146 山后站着的一个太监说道:“去盯着皇上的行踪,找机会透露给苏贵妃。” 那太监低声应是,恭敬的退下,顾承逸则是活动了一下四肢,感受着其中陌生的活力,微微勾起了嘴角—— 既然他有命活下去,那这个世道欠他的,他就要一点点的要回来。 …… 苏傅楚这一走,比预计的时间还要长些。 他本想着去见一见李莽便回来,却不想途中得知北莽进京的使团在百里外休息,便偷偷带人去与陪同使团一起回来的兰清霖见了个面,这一来一去便耽搁了几日,等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就看到绿水焦急的等在城门外。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绿水立刻迎了过去,“宫里出事了,公主着急找你。” 苏傅楚不敢耽搁,干脆弃了马,跟着绿水绕小路以轻功翻进了公主府,刚进去便撞见顾弦思穿戴整齐,正要出门。 “你回来的正好,快去换身衣裳跟我进宫。” 顾弦思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急急的催促道,“路上我再与你详说。” 公主府里从来都不缺苏傅楚的衣裳,绿水手脚麻利的帮他换了一身刚刚制好的锦衣,青色素雅,正合他如今守孝的身份,却又用料上乘,绣着竹叶暗纹,不会让人觉得失了礼数。 苏傅楚收拾妥当上了顾弦思的马车,马车缓缓而动,此时,顾弦思方才将事情仔细的讲清楚。 宫中的大皇子不知为何突然重病,即便是有浮游为其诊治,也只是暂时勉强保住一命,怕是时日无多。 而就在大皇子生病后不久,天禄帝也突然重病不起,如今宫里乱作一团。 “太后命人传了所有亲王公主入宫侍疾,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顾弦思一边帮苏傅楚扶正头上的发簪一边说道,“等会儿你警醒些,当心太后打什么歪主意。” 苏傅楚轻笑道:“公主不必担心,我倒觉得,怕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太后来不及封锁消息,干脆光明正大的将我们都召进宫去,反倒是叫人不好做手脚。只是不知道皇上生了什么病,竟是叫太后紧张到这种程度。” “管他生的什么病,病死了才好呢。” 顾弦思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苏傅楚的发丝,喃喃道,“说起来,你还尚未行冠礼,下个月便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我要请谁来为你加冠才好呢?” 苏傅楚没想到顾弦思会说这个,一时间有些怔忪,明明如今有这么要紧的事情,可他的公主心里却更在意他的冠礼。 “难道公主不愿意为我加冠吗?” 苏傅楚将顾弦思的双手握在手心里,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在西岐的时候,公主就说过,要亲手替我加冠的,怎么如今是想反悔了?” 顾弦思抽出手来捏住苏傅楚的鼻尖,嗔道:“那时是那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见过哪个男子是由妻子加冠的?更何况以你如今的身份,冠礼定要隆重些才行,哪里能胡来?” 苏傅楚却耍赖道:“我的冠礼,自然该我自己说的算,公主是我最在意的人,我就是想让你替我加冠。” 顾弦思也不急着与他争这个,只是突然想起来说一句罢了,而此时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宫门口,风飒在外面敲了敲车门道:“公主,公子,请下车吧。” 宫门处有太后派来的太监引路,却是一路将顾弦思和苏傅楚引到了御花园深处的南懿宫。 南懿宫门外侍卫林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顾弦思与苏傅楚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是当真出大事了。 踏进南懿宫大门,就看到了一院子的太医,而顾承桓、顾承逸、顾澜、顾涴都已经到了,就站在寝殿门口。 “长姐,你可算是来了!” 顾澜神色焦急,眼圈泛红,第一个扑了过来,“母后说要等你来了才叫我们进去,也不知道皇兄到底是怎么了。” 顾弦思安抚的拍了拍顾澜的手,拉着她一起向前,顾承允帮她们推开了殿门,兄弟姐妹几人一起走了进去。 寝殿之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顾弦思脚步一顿,转头对着顾承逸道:“小逸,你先别进来,去偏殿等等。” 也不知道这香气是什么东西,可别叫小逸伤了身体。 顾承逸乖巧的点头应是,转身走了出去,顾弦思这才继续向前,绕过屏风,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天禄帝一动不动的仰躺在榻上,浮游和太医院的院判正在商议着什么,太后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而在墙边上,却缩着一个裹着棉被的苏若南。 顾弦思几人刚走到近前,太后却突然站了起来,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往苏傅楚的身上砸去,苏傅楚下意识的往后闪避,方才没叫那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 “你还敢躲!” 太后看着苏傅楚的目光仿佛像是要吃人一样,“好一个平原侯,好一个苏家!哀家和皇上对你们苏家的恩典还不够多吗?你们苏家竟然敢来 分卷阅读147 谋害皇上!” 弑君之罪太重了,苏傅楚缓缓跪了下来,拱手道:“太后此话,臣着实听不明白。” 太后抬手指着墙边的苏若南,恨声道:“你去问问你的好妹妹,她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药!” 苏傅楚沉声应是,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苏若南的身边。 苏若南面色潮红,呼吸起伏不定,双目无神的流着泪,等到苏傅楚在她面前蹲下来,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没有下药!哥哥,你要信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呜呜——” 苏傅楚伸手在她裹着的被子上拍了拍,示意她冷静一点,开口问道:“你别慌,将事情的经过讲清楚,我不会叫你被冤枉的。你说说看,这个时辰,皇上为何会在你宫里?” 此时不过才刚刚晌午,按理说天禄帝应该在勤政殿处理政事才是,怎么会在南懿宫里与苏若南偷欢呢? 苏若南神情一紧,用力的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皇上,皇上他自己过来的,不是我请他来的。” “苏贵妃不知道,本宫可知道,不如本宫来替你说!” 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却是沈贵妃。 一向明艳娇媚的沈贵妃,此时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发丝亦是散乱,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头不自然的歪在一旁,半点不似活人。 “沈贵妃,大皇子还病着,你将他抱来做什么!” 太后开口斥道,“来人,快将大皇子送回去!” 沈贵妃双目赤红,侧身避过上前的蒲嬷嬷,紧紧抱着大皇子不肯松手,她也不理会太后,而是用一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苏若南,恨声道:“苏若南,你下药谋害大皇子,又来谋害皇上,如今竟是没胆子承认吗?” 竟是苏若南下药谋害大皇子和皇上的? 沈贵妃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只有苏若南还在拼命的摇头:“你胡说,我没有!大皇子还那么小,我害他做什么?我,我更不可能害皇上啊——” 沈贵妃抱着大皇子走上前,停在天禄帝的榻边,看着脸色死白有进气没出气的天禄帝,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就是报应啊!” 沈贵妃边哭边笑,“要不是你将那被苏若南下了药的补汤喂给我的慎儿,慎儿怎么会死!如今你自己也尝到了那药的滋味了,好不好受哈哈哈——” 沈贵妃如今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但她说出的话却显得尤为可信。 顾弦思回头看了一眼太后,却见她脸色惨白,瘫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语,便知沈贵妃所言果然不虚。 “沈贵妃的意思是,苏贵妃在皇上的补药里下了药,却恰好被皇上喂给了大皇子,导致大皇子重病?” 顾弦思开口问道,“你说今日之事,亦是苏贵妃所为,可有证据?” 大皇子之死着实可惜,但若如沈贵妃所言,那应该是个意外,若论起源头,还是苏若南想给天禄帝下药,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 沈贵妃不理会顾弦思的问话,依旧死死盯着苏若南,恨声道:“苏若南,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苏若南缩在墙边,眼泪不停的留下来,却是依旧只知道摇头。 苏傅楚抓着苏若南的手微微用力,提醒道:“若南,若是你还不说出真相,就没有人能帮的了你了。” 苏若南吃痛之下,也有些清醒了过来,她哭喊道:“我是给皇上送了补药,但,但我是叫人送到勤政殿去的,那药我找人看过,是没有毒的!是你,是你非要抢我的宠,硬将皇上拉到你宫里去,那补药才会被人送到你宫里,我没有要害人,是你自己害了你儿子!” 苏若南这话戳到了沈贵妃最痛之处,让沈贵妃骤然崩溃。 “你这个无耻的贱人!你竟然敢在宫里用那种脏药,还好意思说出来?” 沈贵妃将大皇子放在天禄帝的身边,自己扑向苏若南,苏若南退无可退,尖叫着喊苏傅楚求救,苏傅楚却站起身来,径直走回顾弦思的身边。 “苏若南,你害了我的慎儿,又害了皇上,你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呢?” 沈贵妃一掌一掌打在苏若南的脸上身上,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苏若南的脸颊,疼得她疯狂的尖叫,可她又没有地方可以躲闪,只能哭喊着:“不是我,今天真的不是我!” “风飒,去把沈贵妃拉开。” 顾弦思见场面难以控制,皱眉开口吩咐道。 风飒上前拉住沈贵妃的胳膊,用巧劲一甩,就将沈贵妃甩到身后,沈贵妃挣扎着还要爬起来,却被侍立在一旁的伏寿一掌敲晕。 “浮游先生,皇上如今到底如何了?” 顾弦思转头看向浮游,终于问出了这个早就该问,却因为被沈贵妃闹了一场,至今无人问出的话。 浮游淡然道:“准备后事吧。” 太后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 分卷阅读148 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哀家命你立刻救治皇上,若皇上有什么万一,哀家要你的命!” 浮游冷冷一笑:“我是医者,不是神仙,这马上风本就必死,太后真当以为我有回天之能?” 后还想怒斥,顾弦思却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院院判跪上前来,满头大汗,俯首道:“臣无能,若不是浮游先生圣手施针,皇上如今怕是早就——,还请太后早做准备!” 太后的呼吸一滞,她知道天禄帝的情况有些严重,但刚刚她问浮游的时候,浮游并没有将话说死,反而是神情轻松的说要与太医商议,叫她以为天禄帝并无大碍,却没想到,浮游竟是故意敷衍。 太后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心里却是一阵懊恼。 大意了,竟是忘记了,这浮游是顾弦思的人。 若是事先知道如此,她宁肯杀了知道情况的所有人,也不会叫风声走漏出去,那样至少她还有机会斡旋。 可是如今浮游和太医当着所有亲王公主的面说出这样的结论,却是让她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太后怒目看向顾弦思,却看的顾弦思愣住了,顾弦思完全不知道太后是被浮游故意耍了,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被算到自己头上。 “太后看本宫做什么?” 顾弦思一脸不解,“本宫不过是个长公主,没道理叫本宫来收拾烂摊子吧?皇上病重,宫中之事自有太后定夺,这朝中的事——” “朝中的事,自然该由二哥和三弟来处理。” 一直站在一旁的顾涴突然开口说道,“皇兄重病,大皇子亦——,这朝中的事情,自然只能劳烦二哥和三弟了。” 顾弦思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涴:“灵犀这话说的不对,朝中之事自然有内阁代为处置,小逸身体不好,可帮不上这个忙,至于二弟——” 顾弦思话音未落,顾承允连连摆手:“我可不懂这些,我还是留在宫里为皇兄侍疾吧,朝中之事,长姐做主便是了。” 顾承允可不是不懂事的顾涴,他隐忍多年,深知此时绝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天禄帝濒死,太后正是要发疯的时候,也就只有手握兵权的顾弦思能与之抗衡一二,他无根无萍,若是此时对上太后,背后又有个虎视眈眈的顾弦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涴见顾承允不肯出头,心里气急了,她还想再说话,却被顾承允一把捂住嘴,顾承允干笑道:“进宫的时候着急,衣裳穿的不太合适,我带阿涴去母妃宫中换件衣服再来侍疾。” 说罢,他强行将还在挣扎的顾涴给拖了出去。 顾弦思也不去理会他,而是对着太后道:“皇上如今留在这儿怕是不太合适,还是命人抬回勤政殿吧,至于苏贵妃——” 顾弦思看向苏傅楚,询问他的意见。 苏傅楚有些犹豫,若能保苏若南一命,自然是好的,可如今太后可能会放过苏若南吗? 然而此时,本应该暴跳如雷的太后却安静了下来。 失去了儿子的沈贵妃,崩溃到几近疯狂,可同样失去了儿子的太后,如今却冷静的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母亲。 她坐在那里,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心思转的飞快,琢磨着,到底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在她眼里,苏若南自然是该死,但若是用苏若南的一条命能换来苏傅楚的支持,那却是更值得的。 “苏贵妃先关进天牢吧,”太后开口说道,“毕竟事情还没查清楚,等查清了再处置也好,苏侯你觉得呢?” 苏傅楚看着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的天禄帝和尸身已然僵硬了的大皇子,心里却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儿子和孙子都被害,太后此时竟还能想到要安抚他,若说太后心里在乎这个儿子和孙子,谁人会信? 为何这世上总有人,生而不养,养而不爱? 即便是尊贵如帝王,竟也沦落至此,当真可悲可叹。 “苏贵妃是后宫嫔妃,自然应有太后处置。” 苏傅楚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臣是外臣,不方便久在宫中,便告退了。” 他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向顾弦思的。 顾弦思有些担忧的看着苏傅楚,她太了解他了,所以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既然如此,那宫中的事便请太后处置吧,本宫与苏侯一起去一趟内阁,请首辅先行主事,毕竟北戎使团马上要进京了,此时朝中决不能乱,一切等北戎人走了之后再说。” 说罢,顾弦思也不去管太后同不同意,径直往门外走去。 太后最担心的就是顾弦思会插手朝政,立刻就想阻拦,可却被浮游挡住了。 浮游伸手指了指苏若南,开口道:“她如今不宜挪动,不能去天牢。” 太后怒斥:“浮游,你不过是个大夫,难道还想管我皇家事吗?” 浮游淡然道:“就是因为我是大夫, 分卷阅读149 所以才要提醒太后,苏贵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如今受了那药性,胎儿情况很不好,只能静养,端看能不能保住,若挪去天牢,必然滑胎。” 苏若南竟然有了身孕! 太后眼中的戾气瞬间散去,看着苏若南的眼神从仇恨转成了欣喜,她立刻高呼:“快把皇上和大皇子抬回去,叫苏贵妃安心养胎!太医呢,还不快快去给苏贵妃安胎!” 这个孩子来的时机简直太好了,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有他在,那便有了转机。 第54章 时值乱时,方才知道大安开国之君立下的内阁辅政的制度是多么的英明,即便是天禄帝昏迷不醒,有内阁众辅政大臣在,一时间朝廷上下也不至于太过混乱。 然而其他内政倒还好办,只有北戎使团进京一事,因涉及两国皇室联姻,内阁不敢擅专,但天禄帝昏迷不醒,襄王又避于宫中侍疾不肯露面,瑞王身体尚未康复更是不可能管这些事,内阁无法,只得求助于顾弦思。 顾弦思对和亲一事深恶痛绝,面对内阁亦是毫不避讳的反对与北戎联姻,直言通商或可,维持目前局面也行,但绝不能再将边境安危寄于一个女子身上,然而内阁中以沈家为首之人却极力反对,认为此时决不能激化两国矛盾,应按北戎所求,以公主联姻稳定局面。 顾弦思尚在与内阁争论之时,身在宫中的太后却是找上了温太妃。 “妹妹,这么多年哀家一直将阿涴养在身边,若要送她去和亲,哀家也是舍不得的。” 太后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却依旧是妆容精致整齐,“如今皇上重病,哀家和朝廷都得倚仗襄王,他这般躲在宫里总是不行的,妹妹还是得劝劝他,不能真的叫一个长公主把持朝政啊。” 温太妃手中不停的转动佛珠,却没有睁眼,声音沉静而淡漠:“我修行多年,早已不问世事,至于襄王,他若愿意自会出头,若不愿,旁人劝了也没用。” 太后收起了脸上的假笑,眼神变得冷冽:“温氏,你当真以为置身事外就能保全你母子三人吗?哀家告诉你,顾弦思可还在追查当年的事,浮游身边那个侍从,正是顾弦思乳母的儿子!若是叫她查清当年的真相,你以为你还能安心礼佛,襄王还能当他的纨绔王爷吗?” 温太妃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太后的目光中带着怜悯:“当年太后信誓旦旦今生绝不再提起此事,可如今竟是走投无路只能食言而肥了吗?我做下的罪孽,无论要承受怎样的后果,我都心甘情愿,只不过若我跑不掉,你也跑不掉,总是要同生共死的。” 温太妃之所以隐忍多年,全保全一对子女,不得不向太后妥协,而如今,没了天禄帝,没了大皇子,太后就如同浮萍一般,看似还浮在水面上,实则根基已断,也飘不了多久了。 这个道理温太妃知道,太后心里自然也明白,但她总还是抱有一丝奢望的,因为苏若南还怀着孩子,只要能撑过十个月,等她的孙子呱呱落地,她便是太皇太后,这大安的江山,依旧在她的手里。 但是这十个月,她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撑起局面又不会威胁到她的傀儡,顾承桓正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她才会纾尊降贵的亲自来劝温太妃,却不想温太妃竟敢对她拿乔! “温氏,你可要想好了,哀家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太后出言威胁,“若你执迷不悟,就别怪哀家无情,哀家的丧子之痛,你也想试一试吗?” “太后想如何试?” 顾承桓收到太后来找温太妃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直接推门而入,面带怒色,一点也不像他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 “皇兄病重,太后忧伤过渡偶有失言我可以理解,但我母妃早已不问世事,还请太后不要再来打扰她,有什么事,您大可直接与我说。” 太后勉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扯出一抹僵硬微笑:“桓儿怕是误会了,哀家与你母妃是多年的姐妹,不过是与她聊聊往事罢了。你来的正好,哀家正说你如今大了,也该懂事了,一会儿你便去内阁跟着议政吧,你放心,哀家已经都替你安排好了。” 顾承桓冷笑一声:“太后您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要不您亲自去内阁看看,如今的内阁,是谁家天下?” “顾弦思她只是个长公主,怎么能与你相比?” 太后依旧固持己见,“若非你不肯出头,哪里轮得到她?你放心,她虽然手握蓝羽军,但也并非一家独大,自有人制衡于她,你只管站在她的对立面,就不愁没人支持。” 顾承桓看向太后的眼神也转为怜悯:“原来太后至今依旧蒙在鼓里。长姐手中的牌可不止蓝羽军,还有靖安军呢。大安三支大军,两支在长姐手里,这天下还有谁能与她抗衡?” “不可能!” 太后倏然惊喝,“苏家与顾弦思势同水火,苏贵妃腹中尚有皇上的骨肉,平原侯怎么可能会支持顾弦思!” 温太妃缓缓的开口:“太后依旧是只愿意相信对你有利的事情,却看不到那明晃晃的现实 分卷阅读150 。前两日我远远的瞧见了琼辰长公主和平原侯携手同行,当真是一对璧人,想必皇后娘娘在天之灵瞧见了,也会欣慰的。” 太后无力的坐倒,她的思绪一片混乱。 她自以为自己顺势而为,下了极为精彩的一步棋,而今日却突然意识到,也许一直以来,自己就是个傻子。 难道她看到的势同水火,都是骗她的吗? 不可能,就连伏寿那么精明的人都说他们不合—— 不对,伏寿,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一股怒气在太后的胸膛中轰然炸裂,叫她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当场昏死了过去。 而此时皇宫中的另一边,伏寿却是带着一个人找上了箫泽。 “公子肖母,眉眼间看起来叫我想起故人来。” 伏寿看着箫泽的目光里带着慈爱,“当年你小的时候,我奉命去你家中送赏赐,还曾经抱过你。” 箫泽心中警惕,面上却带着微笑:“公公既是家母的故旧,自然也是阿泽的长辈,不知道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伏寿将手里抓着的一个侍卫统领打扮的人丢到箫泽的面前,说道:“此人以前是你父亲的属下,当年正是他栽赃你母亲谋害皇后娘娘,若不是先帝慈悲,不忍为皇后娘娘再造杀孽,你全家当年便会因为此事灭族,你也活不到今日了。” 箫泽完全没想到自己探查多年的真相竟会如此简单的就从一个太监口中得知,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因为伏寿所说的,与之前顾弦思查到的,几乎完全吻合。 尽管如此,箫泽仍记得花蔓的叮嘱,谨慎的道:“若真如公公所言,此事涉及先皇后,公公为何不直接与公主说,而是要来找我?即便公公将此人交给我,我又能如何呢?” 伏寿指了指那侍卫统领:“我一直叫人盯着他,今日见他想逃,才出手将他禽住的。你将他带进去交给浮游,先用迷药控制住他,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等我办好了,自会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而他,则是最好的证人。” 箫泽还想再问,可伏寿却不再与他多说,转身便离开了。 待伏寿离开后,浮游从暗处转出,往那侍卫统领脸上洒了一把药粉,然后对箫泽说道:“不必担忧,他没有恶意。隐忍多年,他终是得偿所愿了。” …… 天禄帝终究没能撑到北戎使团进京的那一天。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夜里,天禄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就在太后非要浮游为天禄帝施针做最后的挽救之时,南懿宫中,苏若南突然小产却无人知晓。 等丧钟敲响,伺候的宫人进殿挂白之时,才发现苏若南已经与腹中的孩子一起没了生息。 太后最后的倚仗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失去了,她一时承受不住,卧病在床,而就在第二日夜里,沈贵妃一把大火,将自己和大皇子的尸身一起烧成了灰烬。 太后强撑着病体起身命人详查,竟然查出,是沈贵妃买通调走了南懿宫所有的宫人,致使无人发现苏若南的异常,但到底苏若南因何突然小产母子具亡,却是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沈贵妃放火烧宫,都是大罪,太后惊怒之下,问罪于沈家,却被顾弦思拦住了。 “太后怕是病糊涂了,”顾弦思冷冷的看着太后,“如今北戎使团即将入京,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妄动沈家?沈贵妃虽然糊涂,但毕竟丧子之痛难忍,也算是情有可能,更何况她提前遣散了宫人,并未伤及他人,怎么也不至于连累家族。” 太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往日里合身的衣服都看起来空荡荡的了,她不死心的看向跟在顾弦思身后的苏傅楚,咬牙问道:“平原侯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可别忘了,你父亲当初——” “就不劳太后娘娘操心了。” 苏傅楚不难烦的打断了太后的话,上前将顾弦思的手牵住,“我与公主夫妻一体,公主所愿,自然就是我所愿。” 事实摆在面前,即便是太后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 她终究是被顾弦思和苏傅楚诓骗了,什么当众拒婚,只不过是演给她看的一场戏罢了,妄她还洋洋自得,却不知自己竟是天大的傻子。 可事到如今,她手中底牌尽失,又能如何呢? “顾弦思,哀家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太后无力的挣扎着,“即便是顾承逸继承大统,哀家依旧是太后,你敢对哀家不敬,就不怕被天下人指摘吗?” “太后?” 顾弦思嘲讽的笑了,“你是封了太后不假,可顾承允却还没来得及给你尊先帝皇后!如今他死了,你这太后也当到头了,不管将来谁人继位,都与你何干呢?” 按照大安的习俗,若非嫡子继位,那皇帝的生母一般都只会封为太后,直到去世之后,才会追尊先帝皇后。 大安至今尚未出现过兄终弟及的情况,太后母子也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被人指摘无皇后之名,故而他们循祖制,却在今日被顾弦思抓到了把柄,直接否定了太后的身 分卷阅读151 份。 顾弦思也没想过事情会突然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她跟苏傅楚虽然也算是早有准备,但却还没来得及真正动手,而如今这一切,若说是巧合,她却是不信的。 那么,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呢? 顾弦思不知道,太后也不知道,但是顾弦思的面前是一片坦途,而太后则只有无尽的黑暗。 天禄帝骤然薨逝,却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朝野上下自然是人心浮动。 碍于顾弦思强硬的态度,如今内阁还在正常运转,可人人都知道,这事压不得,必须得尽快决定后继之君,方能真正的稳定朝局,否则等西岐和北戎反应过来,必会趁机而动,再次侵犯大安。 然而现在仅存的两位亲王,若论尊贵,当属瑞王顾承逸,他身后又有顾弦思和苏傅楚的支持,按理说是继位的最好人选,但偏偏这位王爷自小体弱,如今看起来身形依旧如孩童一般,更是未通人事,怕难以传承; 而年长的襄王顾承桓虽然纨绔了些,但身体康健,必是后嗣无忧,可偏偏在朝中无所依仗,难以与顾弦思匹敌。 若为将来计,自然该推襄王继位,若为眼下局势稳定,又该请瑞王稳定军心,如此两难之局,一时间着实难以处置。 顾弦思坐在内阁议事厅之中,不耐烦的听着关首辅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关首辅,你今日要见我,就是想跟我分析朝局的?” 顾弦思将手中的茶杯丢到桌子上,皱眉道,“如今北戎使团马上抵京,是否让公主和亲尚未有定论,您与其在这儿操心皇家之事,倒不如好好理一理与北戎和谈的条款。” 关首辅眯着眼睛道:“臣以为,若新君能立时继位,那无论是和亲还是和谈,都不是难题,自然是由新君决策。” “那以关首辅的意思,新君的人选到底应该是瑞王还是襄王更合适呢?” 顾弦思总觉得眼前这老狐狸话里有话,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关首辅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道:“臣觉得,都不合适。” 顾弦思被他气笑了:“统共就这么两位亲王,你觉得都不合适,还说要新君立时继位,关首辅,你这是故意为难本宫?” 关首辅拱手为礼:“臣自然不敢为难公主,只是既然两位亲王各有弊端,那又何须勉强,不如请一位更合适的人选继位。” 顾弦思不解:“你觉得如今还有更合适的人?” 关首辅抬头观察了一下顾弦思的脸色,终于说出了口:“臣觉得,公主您最为合适。” 关首辅此话一出,在场的内阁众臣均脸色一变,然而顾弦思预想之内的反对之言却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苏傅楚接口道:“臣赞成首辅大人所言。” 苏傅楚的话像是一个引子,引领了众臣的风向,就连一向反对顾弦思的沈家一派,也都没有反对,只是保持沉默,而其他人,则是众口赞成。 顾弦思气鼓鼓的瞪了苏傅楚一眼,推却道:“关首辅是病急乱投医了。且不说我大安朝从未有过女君,但说本宫当年和亲之前曾饮下过秘药,便不合适。” 关首辅却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回道:“女君之事虽前无古人,但未必后无来者,公主乃是嫡后所出,身份贵重,这段时日常与内阁议政,才思敏捷,很能服众。而从沈氏一事中更可见公主慈悲之心,故而当得起继位之选。” “至于秘药一事,”关首辅胸有成竹的继续道,“臣已经询问过神医浮游,公主如今已然无碍了。饮下秘药却能无碍之人,公主是臣所知的唯一一个,若非公主是命定之人,有岂能如此受上天垂怜呢?” 关首辅一段慷慨激昂有理有据的话,堵得顾弦思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只留下一句此事容后再议,便抓着苏傅楚径直走了出去。 “公主,慢些走,当心脚下。” 苏傅楚被顾弦思拖着走,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顾弦思停下脚步,见四下无人,一把将苏傅楚推在围栏上,抵着他的胸膛恨声问道:“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苏傅楚微笑讨饶:“公主息怒,实则是关首辅先有此意,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顺势而为?” 顾弦思嗤笑了一声,“若不是你,关首辅能这么清楚秘药一事?苏傅楚,我纵着你,你就当我可以任你揉捏了吗?” 苏傅楚的眸子染上了些许委屈:“我何时敢勉强公主了?不过是见关首辅有意如此,才多嘴了几句,公主若当真生气,那您只管罚我便是。” 说罢,他竟是扭过头不肯再看顾弦思,一副闹脾气的模样。 顾弦思从未见过苏傅楚如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伸手在苏傅楚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嗔道:“你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我了。罢了,我知道你不会勉强我,只是我当真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如今朝局纷乱,等北戎之事过了,小逸的身子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与他聊一聊,若他愿意最好,若他 分卷阅读152 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他。” 顾弦思松开压住苏傅楚的手,叹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在世人眼中是个宝贝,可我却并不在意,只要坐上去的人能治理好大安,便是旁支血脉,也并无不可。” 苏傅楚的眼神深处有些失望,却是当真不愿为难顾弦思,只得将她搂入怀中,也跟着轻叹道:“公主如此心胸宽广,倒是显得我太过小家子气了。也罢,公主开心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他的初心也不过是好好保护她,又怎么忍心叫她为难呢? 虽然那个位置能叫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可她若真的不愿,便罢了。 …… 自从天禄帝出事之后,顾弦思一直忙于前朝之事,少有空闲,直到与内阁将与北戎和谈的条款制定下来之后,方才有了一点时间,去佑安宫瞧瞧顾承逸。 用药已经一段时间,顾承逸的状况很好,甚至肉眼可见的长高了一些,见到顾弦思也不再如孩童般扑过来,而是乖巧的见礼。 顾弦思刚与他闲谈了几句,浮游便带着箫泽过来了,箫泽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顾承逸见浮游好似有话要对顾弦思说,懂事的自己提了药去内室服用去了。 那个被伏寿送来的侍卫统领已经在浮游手里几日了,他本就不是什么秉性坚毅之人,在浮游的手段下,将当年之事招了个一干二净,而这所谓的幕后主使之人,却是顾弦思没有想到的。 “温太妃?她与我母后无冤无仇,便是害死了我母后,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怎么会是她呢?” 顾弦思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是动机还是结果,都不该是她啊。” 当年先皇后在时,与温太妃的关系很是和睦,顾弦思小时候温太妃还给她亲手缝过衣裳,而先皇后故去后,温太妃伤心欲绝,自请出家修行,并未得到半点好处,那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此时顾弦思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她带着那个侍卫统领,直接找上了温太妃,却不想温太妃竟是一口认下了。 “当年确实是我买通了这侍卫,让其将害皇后娘娘早产的药放在了公主乳母何氏家中,栽赃嫁祸给她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温太妃神色淡然,“我当年受人所迫做了错事,还为此害了许多性命,死不足惜。” 顾弦思冷然道:“说出幕后之人,我给你留个全尸。” 不管为了什么,温太妃害死她母后都是事实,顾弦思没有办法原谅温太妃,但她也知道,此事绝不是温太妃一人所为,既然要追究,那自然要追究到底。 温太妃完全不惧死,只是眼神中带着愧疚:“其实公主不必问我,也该心里有数,端看最后谁人得利,便知道是谁了。” 顾弦思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无论其中有多少曲折,最终却是太后母子得了想要的一切,若说与他们无关,自然无人会信。 “我是该死,但此时与桓儿和阿涴无关,求公主开恩,不要牵连他们。” 温太妃双膝着地,对着顾弦思磕头,“他们与公主一样,都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为了我,他们也吃尽了苦头,还请公主看在血脉相连的份儿上,饶过他们。” 温太妃知道顾弦思并非弑杀之人,所以她敢认,也敢求,只要她的孩子们都能好好的,她自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 见顾弦思没有说话,温太妃知道她这是答允了,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仰头就要服下之时,却突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手腕上,吃痛之下,药瓶翻洒在地上。 第55章 “母妃!” 顾承桓从门口快步进来,一脚踢走地上的药瓶,拉住温太妃的双手惊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温太妃苦笑一声:“傻孩子,你拦着我做什么,这本就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已苟活多年,如今该还了。” 顾承桓却不肯撒手,也跪了下来,抬头看着顾弦思,哀求道:“长姐,求您饶了我母妃吧,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 顾弦思冷笑一声,“迫不得已就能害人吗?你如今来求我饶了你母妃,那谁人能将我母后救回来?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不是我要杀她,而是她的报应到了。” 顾承桓的眼眶泛红,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开温太妃的双手,只是继续苦苦哀求:“长姐,我知道是我母妃的错,无论您要怎么罚,我都愿意替母妃承受,求求您,饶过她一命吧,我,我可以带母妃去属地,从此再不会出现在您面前,我会一生为母后抄经祈福的。” 顾弦思低头看着顾承桓,心里却有了一丝动容。 这段时间顾承桓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个弟弟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纨绔模样,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傻,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而如今,他其实还有继位的可能,可他为了温太妃却情愿远避属地,这份赤子之心,实难叫人完全不动容。 可即便如此,她母后的性命又该由谁来 分卷阅读153 偿还呢? 顾弦思的眼神晦暗不明,顾承桓感受到她的犹豫,继续开口道:“长姐,虽然当年动手下药的人是我母妃,可那药却是别人给的,也是那人用我跟阿涴的性命威胁,母妃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母妃做错的事情,我认,长姐怎么罚都行,可那个人却更该死!” 顾承桓见顾弦思没有说话,知道她听进去了,赶紧又道:“在她灭口之前,我跟母妃暗中护下了几个知道当年事情的宫人,可以将她的罪行公诸与众,我手里还有她这些年为了权势暗害忠良的证据,能让长姐不用为难要如何处置她,凭这罪状,她死不足惜。” 边说着,他边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跪行到顾弦思的面前,高高举起。 顾弦思伸手接过,一张张看过去,知道顾承桓所言非虚,若这些罪状公诸与众,那太后必死。 “长姐,我只求将功赎罪,保我母妃一命,求您成全。” 顾承桓以头杵地,久久不起。 顾弦思闭了闭眼睛,终究是开口道:“即日起温太妃于皇寺落发出家,每日茹素抄经,为我母后祈福。至于你,自行去属地吧,本宫许你每年回京一趟与生母团聚。” 顾弦思做不到眼睁睁的任由他们母子同去属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得享天伦,她能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留温太妃一命,却要他们母子分离,才算是对温太妃的惩罚。 顾承桓还想再求,却被温太妃拉住了,温太妃柔和的看着顾弦思,开口说道:“公主很像皇后娘娘,一样的美丽,一样的——” 心软。 顾弦思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快步走了出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放过害死母后的仇人,然而却不得不承认,顾承桓对温太妃的那份孺慕之思,叫她心有不忍了。 这也许是就她不适合坐到那个至尊之位的原因吧。 顾弦思自嘲的笑了笑,即便是经历了在西岐数年的苦难,她依旧做不到心冷如铁。 顾弦思走出殿门,却见苏傅楚正等在外面。 顾弦思站在台阶上,苏傅楚站在台阶下,二人远远对视,却没有人走近对方。 在见到苏傅楚的那一瞬间,一股憋屈的怒火瞬间涌上顾弦思的心头。 是他将顾承桓引来的! 顾弦思用力将手中的纸摔在了苏傅楚的身上,她没有说话,就这么怒视着苏傅楚,仿佛当真是因为苏傅楚,她才不得不放过温太妃一般。 苏傅楚一动不动的任由那些纸砸在身上又散落一地,然后蹲下身来,一张张的将那些纸捡了起来,捧在手中,上前两步跪倒在台阶之下,丝毫不顾忌四周还有宫人在走动。 “你是故意的。” 顾弦思咬牙道,“苏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可以任由你想如何摆布,就如何摆布?”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苏傅楚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让公主会后悔罢了。” 顾弦思走下台阶,停在苏傅楚的面前,低头扯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道:“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若你再敢算计我,就给我滚,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其实顾弦思心里明白,苏傅楚不过是将顾承桓引过来而已,做决定的还是自己,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他的故意试探。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本以为早就是坦诚以待,可他这几日却几次三番的在试探她,即便这种试探是善意的,她也觉得很难受。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呢? 非要这么暗中揣测,他不累,她都累了! “回府之后,你自己去思过,没想明白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顾弦思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她必须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她从不曾对他掩藏自己的心意,而他亦该如此。 若是连他们都不能互相信任,那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 公主府里,花蔓和月明躲在廊下,看着直挺挺跪在殿前的苏傅楚,脸上具是担忧。 如今天气尚不算炎热,殿前的石板依旧冷如冰,真要这么跪下去,怕是公子要遭大罪了。 “要不要去劝劝公主?” 月明抬头看了看高照的艳阳,“公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公主再生气,也差不多了吧?” 花蔓也叹息道:“石板冰冷,可这太阳却很晒人,我瞧着公子额头已经见汗,双腿却在发抖,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受不住了。” 两个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携手走进了寝殿。 寝殿之中,顾弦思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怔忪的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 难得清闲下来,可她的心上却像是压着沉重的石头一般,只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动也不想动。 月明小心翼翼的送上一杯茶,试探着问道:“公主为何不悦,可愿意与奴婢说说?许是说出来,就舒畅了呢?” 花蔓灌了一个暖炉,塞进顾弦思有些冰冷的手中,也哄着:“公主与公子 分卷阅读154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即便是一时有些摩擦,也不必当真往心里去。气坏了公主,公子定然难受,罚病了公子,心疼的不还是公主吗?” 温热的手炉和两个姑娘的柔声细语让顾弦思好受了些,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问道:“什么叫罚病了,他怎么了?” 花蔓诧异道:“不是公主罚公子在外面跪着的吗?公子都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石板冰冷,艳阳高照,奴婢瞧着公子快受不住了。” 顾弦思倏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却正好看到苏傅楚晃了一下,一手扶地方才稳住身形。 “苏傅楚你是不是疯了!” 顾弦思几步冲到苏傅楚的面前,伸手去拉他,可却是没拉动,“你到底想干什么?是在跟我赌气吗?” 苏傅楚是当真被太阳晃得有些头晕,他脸色苍白的对着顾弦思勉强一笑:“公主息怒,我只是腿有些麻了,一时站不起来。” 花蔓和月明赶紧过来一起将苏傅楚给扶了起来,苏傅楚站着缓了一会儿,方才算是立住了。 “快进去躺一会儿,”顾弦思这会儿也顾不得生气了,亲自扶着苏傅楚往寝殿内走去,又回头吩咐道,“去叫蓝穹过来。” 月明领命而去,花蔓帮着顾弦思将苏傅楚扶到榻上靠着,然后退出了寝殿,留下顾弦思和苏傅楚单独相处。 苏傅楚依旧有些眩晕,无力的倚在靠枕上,却还是强撑着对着顾弦思笑道:“不过是跪了一个时辰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以前在西岐的时候——” “闭嘴!” 顾弦思黑着脸怒道,“我还没与你算账,你还敢说?谁叫你跪了?你腿上的伤刚好多久,就敢乱来,你的腿不想要了?” 顾弦思慢慢拉开苏傅楚的裤腿,见他膝盖上并没有淤青,略松了一口气,可手摸上之后,却是冰冷极了,顾弦思心里瞬间像是被蛰了一下,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苏傅楚这下也急了,忍着眩晕坐起来去替顾弦思拭泪,顾弦思扭头躲开,叫苏傅楚扑了个空,却是半晌没能直起身来。 “你怎么还乱动!” 顾弦思边哭边将苏傅楚扶回靠枕上,“不许再动了!定是苏淮给你用的药伤了你的身子,才会叫你如此虚弱的。” 气喘吁吁赶过来的蓝穹忍不住开口辩解:“上次那药早就解了,属下很确定,绝不会叫公子有损伤。” 虽然他也很不喜苏淮,让苏淮背锅倒也没什么,但是事关他的医术,还是需要讲明白的。 否则要是让师父知道他连区区一杯春酒都解不好,非得门规处置了他不可。 顾弦思抹掉眼泪,让开位置催促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给他瞧瞧,怎么会突然头晕呢?” 蓝穹上前仔细的给苏傅楚把了脉,脸色却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转为阴沉,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将苏傅楚的左右手都摸了个遍,奇道:“这不可能啊,公子怎么会中了秘药呢?” 秘药二字一出,顾弦思瞬间脸色大变,她上前将手伸进苏傅楚的里衣之内,按在他的小腹上,果然触手一片冰凉。 “去查,把他身边的人都给我抓起了拷问!” 顾弦思浑身都在发抖,“但凡能碰到他饮食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苏淮被秘药折磨至死的模样尚在眼前,而如今苏傅楚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中了秘药,叫她如何能不急? 一想到苏傅楚今后可能都要被这她曾经也经受过的冰寒折磨,她就浑身发抖,心如刀割。 “蓝穹,你能治好我的寒毒,就能治好他是不是?” 顾弦思死死的盯着蓝穹,仿佛他要是不点头,就要吃了他一般。 蓝穹咽了咽口水,此时方才将没说完的话说完:“公子身上的寒毒很浅,公主不必着急。属下倒是觉得,这秘药不是近日内服下的,而是在公子体内盘踞多时了,上次因为公子中了药的缘故,故而属下诊脉的时候并未发现这一丝寒毒,今日公子受了寒气,故而脉象明显了些。” 顾弦思皱眉问道:“既然寒毒很浅,那就是不打紧吗?可他为何会如此虚弱?” 蓝穹实话实话:“寒毒不打紧,喝一段时间汤药就可祛除,公子头晕,许是今日太过劳累,还未曾用膳的缘故吧,叫人熬一碗糖水喝了就没事了。” 顾弦思:…… 确实没想到,竟是饿晕的。 苏傅楚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咳咳,蓝穹你去熬药吧,今日之事,只当没发生,不必声张。” 蓝穹应声退了出来,等殿内无人之后,苏傅楚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顾弦思怒目而视:“你还好意思笑!都怪你不好好用膳,害得我白哭了一场!” 苏傅楚继续笑着:“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还不是怕公主生气,一回府就急着请罪,忘记了嘛,公主莫恼,以后定然不会了。” 又急又哭又怒了这么一遭,顾弦思心里那点怅然也消失了,她轻轻靠在苏傅楚的胸膛上,听着他熟 分卷阅读155 悉的心跳,喃喃道:“以后你不许这样了。你我之间,无论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我不瞒你,你也不要多想,好不好?” 苏傅楚抬手轻抚顾弦思的秀发,应道:“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苏傅楚终究是没将自己的心思全都说出来。 他不是存心试探,而是有些害怕。 这段日子,他看着他的公主站在那万众瞩目之地,明亮的如同会发光一般,心里半是欣喜,半是担忧。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做那个永远在背后支持公主的人,可却又害怕他们之间会随着身份的变化而距离越来越远。 他知道自己过于敏感,也相信他的公主不会如此,可就是放不下心里的那点点执念,不肯去问,偏要自己试探,总觉得这样才能看到真相。 然而却忽视了,在相爱的人之间,试探其实是一种伤害。 刚刚跪在殿外并非是赌气,更不是苦肉计,而是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的公主全心全意的信着他,可他却伤害了她,心里的负罪感让他难受极了,只一心想着恕罪,却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公主对他的在乎。 刚刚公主一句将他身边的人全都拿下,差点叫他红了眼眶,她本是最心软不过的人,从不会轻易惩罚伺候的人,却为了他狠下心肠,这样在乎他的公主,他怎么可以叫她伤心难过呢? 顾弦思不是执拗的人,怒气已散,便不会再提,他的保证,她从来都是信的。 如今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给苏傅楚下药的人。 以前苏傅楚还是慕容楚的时候,蓝穹没少替他诊脉,从未发现异常,那苏傅楚这药定是离府之后才中的,可下药之人既然有机会下手,为何又分量用的这么轻呢? 顾弦思首先排除了苏淮,因为苏淮一心想要苏傅楚给苏家留下后嗣,不可能对他用这种断子绝孙的秘药,那又会是谁,不想让苏傅楚有后,却不想伤他性命呢? 一时间顾弦思实在是想不到下药之人会是谁,她只能更加注意苏傅楚日常饮食,留意他身边的人,并叫人悄悄将蓝穹再给苏傅楚用药的消息透露出去,等待着那个下药之人,自己现身。 …… 佑安宫中,箫泽一边看着给顾承逸的药,一边发呆。 浮游从外面走进来,接过箫泽手中的扇子,亲自扇了扇,开口道:“若是当真想不通,你就回去一趟,亲口问问吧。” 箫泽苦笑道:“先生未免也太看的起我了。公主要如何处置自有她的道理,哪里轮得到我来质疑?” “你若当真是这么想的,那便是心里有怨气了。” 浮游盯着箫泽看着,“不若我帮你调一份慢性毒药,放在温太妃的膳食里,叫她一年半载之后气血双亏而死,如何?” 箫泽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万万不可。公主既然已经做出了处置,必有其用意,先生切不可乱来,坏了公主的事情。” 浮游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懂事的很,既然心里明白,那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箫泽回道:“我却不是为这个,而是觉得这件事这么快就叫我知道,着实有些奇怪。先生,你说我不过是个为瑞王殿下熬药的侍从,为什么会有人急着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我面前呢?” “我果然没看错你,”浮游叹道,“论起心思灵透,你着实不输任何人,那些将消息送给你的人,自然是希望你能做些什么,如今你只要按兵不动,着急的就是那些人了。” 箫泽也笑了:“先生说的是。不过我还是将这消息送回府里去吧,也好让公主早有准备。” 许是见箫泽没有预想中的动静,知道已经引起了怀疑,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再妄动,再没了声息,而此时,兰清霖与北戎使团,也已经到了京城。 身为如今大安真正的掌权者,顾弦思自然不会纾尊降贵前去迎接,而是将款待北戎使团之事交给了顾承桓—— 不管以往是不是装的,但论起吃喝玩乐,顾承桓还是无人能比的。 在正式朝会之前,北戎使团在京城里算得上是循规蹈矩,并没有任何的异动,而在朝会之上,他们亦是彬彬有礼,对于顾弦思一个长公主居于尊位,并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如同对待真正的君王一般,以国礼相对。 然而在和亲一事上,他们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步,直言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迎亲,聘礼皆已备齐,必要为他们大王迎回一位王后。 是的,北戎此次要和亲的对象,并不是哪位王子,而是年逾不惑的北戎王。 据说北戎王本有王后,为了此次和亲特意将原来的王后降为妃子,将尊位留给大安公主。 此言一出,就连原本支持和亲的朝臣都沉默了。 若是北戎是要为太子求娶公主,或者哪怕不是太子,而是个普通王子,都算是一桩美事,即便是求娶不成,也无伤大雅,可如今这又算是个什么事呢? 北戎王这釜底抽薪之计便是将大安架在火堆上烤,他为了娶公主连自己的王后都 分卷阅读156 不要了,若大安仍不肯和亲,那岂不是一点脸面都不肯给北戎王吗? 若是如此,北戎怕是当真要以此为由,向大安出军了。 “使者初来大安,怕是不清楚我朝的规矩,我大安的公主,断没有与人做续弦的道理。” 顾弦思虽不愿与北戎起兵乱,但也并不是真的怕他们,在她看来,若今日她因为北戎王的逼迫便屈服了,那才会叫北戎当真以为大安无人,更加肆无忌惮。 “我大安皇室一向子嗣不丰,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极为尊贵,故而自开国以来便有这样的规矩,还请使者回去与北戎王细说,我大安会备上一份厚礼,感谢北戎王的修好之意。” 顾弦思此话便算是拒绝了,那北戎使者还想再辨,殿外却突然一阵喧哗,一个身着明艳宫装的女子被侍卫拦在门外,却高声道:“灵犀长公主顾涴愿为国分忧,愿嫁给北戎王为后!” 听到这话,殿内的顾弦思和大安众臣皆脸色一暗,那北戎使者却抚掌大笑:“好好好,大安的公主果然与众不同,不枉我王诚心求娶!” 顾涴盛装而至,昂首挺胸,再不复以往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 她推开侍卫,举步走进殿内,站在北戎使者面前,朗声道:“北戎王既然以后位相许,可见诚意十足,若嫁给北戎王,能换得两国和平安宁,本宫愿意效法长姐,远嫁他乡。” 顾弦思冷冷的看着顾涴如今的模样,只觉得可笑极了。 当年她之所以和亲西岐,是被情势所迫,为了保全弟弟,不得不听命于天禄帝母子。 而如今,无论温太妃、顾承桓亦或者是她这个素来不喜欢顾涴的姐姐,都没想过要让顾涴牺牲自己远嫁北戎,可顾涴却自己跑了出来,自诩大义凛然,却不知道她如今的模样有多么的可笑! “阿涴,不要胡闹!” 顾承桓终是忍不住出声阻拦,“和亲是国事,自有长姐和诸位大人商定,岂容你胡闹?还不快退下!” 顾涴却不屑的道:“我堂堂大安长公主,婚事自然该由我自己做主,为何要为他人摆布?北戎王以王后之位相待,足见诚意,今日我嫁定了!” 顾涴看起来再大义凛然,但那点小心思,在场的人都能看懂。 说到底,就是一门心思觊觎北戎王后之位。 顾弦思坐在上首,看着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誓死不改的顾涴,心里着实觉得荒谬极了。 就算顾涴并未嫡出公主,但大安皇室子嗣不丰,即便是庶出的王子公主一样受重视,她若安生些,等国丧过后,便能自己开府,选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自在逍遥的过一生。 无论继位之人是谁,都不至于去为难一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她想养尊处优的安稳度日,再简单不过了。 可没想到顾涴却是这么的想要“上进”。 北戎王后,看似尊贵无比,可在顾弦思看来,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虚名罢了。 难道顾涴看不到前北戎王后的下场吗? 那位前王后,还给北戎王诞育了数个子女,竟是说贬就贬了,这样无情的北戎王,顾涴嫁过去能讨得了好处? 即便是再不亲,也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妹妹,曾经经历过苦难的顾弦思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再去承受一次,所以即便顾涴这般模样,她依旧开口,给了顾涴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好了,此事不急,北戎使团尚要在京城停留数日,容后再议吧。” 顾涴不依,还要再说,却被顾承桓一把拖住,拽到身后。 北戎使者也不急,心里却是有了盘算。 他最怕的就是大安公主没有肯嫁的,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出头,那哄一个小姑娘还不容易? 等他们准备的礼物送到这位灵犀长公主手里,他就不信她还会改变主意! …… 朝会过后,顾承桓直接强行带着顾涴去见温太妃,顾弦思还要与内阁继续议事,可行道半路,却被顾澜堵住了去路。 顾弦思有些警惕的看着顾澜,开口问道:“澜儿你怎么跑到前朝来了?” 不会也是听说了和亲一事,跑来求嫁的吧? 若是顾澜敢如此,她非得亲手教训她一顿不可。 顾澜自然不是顾涴那种为了权势脑子不清晰的人,她直勾勾的看着顾弦思身后的兰清霖,口中回道:“长姐,我想跟兰世子单独聊聊,可以吗?” 原来是来找表哥的。 顾弦思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目光躲闪的兰清霖,然后回头对着关首辅道:“咱们先去议事吧。” 顾弦思带着内阁众臣渐渐走远,只留下兰清霖和顾澜两相对峙。 顾澜眼中含泪,先开口问道:“你既然回了京城,为何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若今日我没有来前朝堵你,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兰清霖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我要陪北戎使团,所以没时间——” “你撒谎!” 顾澜高声斥道, 分卷阅读157 “兰清霖,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天都是我二哥陪着北戎使团的,你明明有空,却故意不来看我,你,你是不是真的定亲了?” 兰清霖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顾澜,故作生疏的道:“我定不定亲,自有家中长辈安排,不劳公主费心了。” 顾澜愣住了。 她自小与兰清霖打闹惯了,兰清霖最喜欢对着她唠叨,何时有过如此生疏的时候? “表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顾澜委屈的红了眼眶,“是不是我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我,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能不能别不理我啊?这段日子我真的很难过,皇兄薨逝,母后卧病,我很害怕,你陪我说说话行吗,就一会儿,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从来都是嚣张高傲的顾澜,何曾有过如此小心翼翼的委屈模样? 她似乎瘦了许多,有些撑不起那一身素服,面色苍白而憔悴,唯有眼眶和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看着顾澜一副随时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兰清霖终究是舍不得再伤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帮顾澜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道:“我们去廊下坐坐吧。” 这个几乎是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早已经被他放在了心尖尖上,可如今,他却在谋划着伤害她的事情。 兰家从未忘记过兰皇后的死,这些年来京中的兰家眼线们一直在暗中搜集线索,再加上顾承桓提供的人证,如今只等北戎使团离开,便会将一切公诸与众,让太后付出代价。 兰清霖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顾澜,她那么信任他,依赖他,可他却要亲手毁掉她的母亲,甚至送太后去死。 等那时,只怕顾澜对他只有恨了吧? 或许此时推开她,是更好的选择,让她先讨厌他,也许到时候就不会因为他的所有所谓而伤心,可兰清霖真的做不到。 任凭他事先下了多大的决心,可当他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心里防线却瞬间崩塌,他根本做不到狠心的拒绝她,只觉得晚一点叫她难过,也是好的。 虽然顾澜说只想跟兰清霖说一会儿话,可一说起来,却是没个停歇。 兰清霖亦没有打断她,只是听着,顺着,就这么陪着顾澜坐了许久许久,直到内阁的侍从过来寻人,二人方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内阁议事完毕后,顾弦思特意将兰清霖给留了下来。 “表哥,你真不打算将实情提前告诉顾澜吗?” 顾弦思并不认同兰清霖的隐瞒,“如今我们手中证据确凿,尚未定罪不过是不想叫北戎人看笑话罢了,即便是你与顾澜将事情讲清楚,亦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兰清霖苦笑道:“即便是我将事情提前告诉澜儿,有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早些让她恨我罢了。等北戎使团离开时,我会带兵护送他们回去,到时候——,哎,她见不到我,也许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你这是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顾弦思毫不客气的说道,“难道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见她了?我们又不是栽赃陷害,你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澜儿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你与她好好说,她会明白的。” 兰清霖却依旧不肯:“她也许会明白太后罪有应得,可她不会原谅我的。我离开些时日也好,等她冷静下来,我再来与她细说,若那是她还肯嫁我,我必会十里红妆相迎。” 顾弦思依旧不认为逃避是个好主意,但兰清霖坚持如此,她亦无法再劝。 顾澜在整件事里都是无辜的,却被迫要承受伤痛,顾弦思对这个妹妹也有心疼,却如同兰清霖一般,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因为顾澜的事,顾弦思一连几日都有些心不在焉,苏傅楚虽然懂她的担忧,但却也是毫无办法。 而顾涴却依旧坚持己见,无论温太妃和顾承桓如何相劝,她都不肯松口,并且扬言自己已经收了北戎的聘礼,自该信守承诺。 那所谓的聘礼,便是北戎凤印,大安尚未答允和亲之事,这凤印便送到了顾澜手里,北戎人其心可诛,但顾涴却已是深陷在权势美梦之中再不可自拔。 给顾涴留的这几日时间,是顾弦思作为长姐对她最后的关爱,既然顾涴执意如此,顾弦思也不会再劝,她既然认准了自己的选择,那无论将来如何,都怪不得旁人。 顾弦思给了顾涴最丰厚的嫁妆和最尊贵的礼仪,顾承桓请求为顾涴增加侍卫人数,顾弦思也答应了。 京城内红毯铺街,一直从皇宫通往城外,金玉满箱,侍卫如云,顾涴得到了她最想要的金尊玉贵,踏上了送嫁的马车,去往那凶吉未知的北戎。 而随行护送之人,正是兰清霖率领的蓝羽军。 待到北戎使团彻底走远之后,顾弦思便打算开始清算太后一事,对于顾澜,她始终有些不忍心,思虑良久,最终决定叫顾澜出京,去普陀寺为国祈福,既是叫她散散心,也是叫她避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不知其中内情的顾澜自是愿意的,因为顾涴曾经 分卷阅读158 去普陀寺替太后祈福的缘故,顾澜一心以为自己也是去替母后祈福的,并未多想,刚收到消息,便叫人收拾起行礼来。 顾承逸与顾澜的关系一向很亲近,也经常去昭华宫玩,所以见他前来,顾澜并没有任何意外,抬手招呼他过来坐着说话。 “小逸你的脸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顾澜是真心替这个弟弟高兴的,“等我从普陀寺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全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京郊跑马打猎好不好?” 顾承逸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顾承逸这般明显的模样,即便是顾澜再粗心,也能看出来不对劲,她连忙叫伺候的宫人都退下,然后拉着顾承逸的手问道:“是不是宫里又有人为难你了?别怕,你跟我说,我替你出气去!” 顾承逸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如今有长姐在,哪里有人还敢为难我?只不过,只不过——,二姐,我,我有些话,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顾澜伸手捏了捏顾承逸的脸蛋,奇道:“没想到我们小逸如今也有秘密了?跟二姐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只管说便是。” 顾承逸娇憨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道:“我听说兰表哥和长姐一直在查当年母后的死因,好像是与温太妃有关,所以温太妃才会突然去皇寺出家,三姐远嫁和亲,二哥他也要去属地了。” 顾澜从未曾听说过这件事,惊道:“母后当年不是难产而亡吗?怎么竟会跟温太妃有关?” 顾承逸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是表哥和长姐查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顾澜也是极信任兰清霖和顾弦思了,立刻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有理,既然长姐和表哥查清楚了,也处置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如今你只管好好养身体,没什么比身体康健更重要的了。” “我自然是听长姐的,”顾承逸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只是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 顾澜急道:“有什么事你快说呀!” 顾承逸终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听说这件事还与太后有关,表哥此去北境名义上是为了送亲,实际上是去调蓝羽军精锐入京,以此逼太后认罪的。长姐怕你伤心,才会叫你先行离京。” “不可能!” 顾澜并不相信,“蓝羽军可是早有誓言,非平叛绝不入京的,表哥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更何况如今我皇兄薨逝,母后病重,如果表哥和长姐手里当真有证据,那直接拿出来便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顾澜的不信顾承逸早有预料,他立刻道:“若是长姐和表哥手里当真有证据,自然不用多此一举,但若是他们没有证据呢?二姐,我有些怕,我怕长姐和表哥为了让太后不再是太后而做出什么错事来,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阻止他们?” 让太后不再是太后。 这句话直接点醒了顾澜,她虽然不知当年事情真相,但也知道兰皇后与父皇夫妻情深,若她母后依旧是太后,那便也是父皇的妻子,将来必是要与兰皇后一样随葬在父皇身侧的。 以己度人,顾澜想想将来若有一天,她要与另外一个女子同享兰清霖妻子的名分,死后还要与她同葬,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若说顾弦思为此与兰家一同想要拉她母后下位,似乎也说得通。 “二姐,不瞒你说,我其实并不在意太后是不是太后,” 顾承逸看着顾澜的脸色,落下最后一击,“可蓝羽军一旦入京,必会打着平叛的旗号,到时便不是太后还当不当太后的问题了,而是表哥与太后必有一人需要背负千古骂名,成为谋逆之人,这应该也是二姐不愿见到的吧?” 第56章 顾澜整个人都慌了,她紧紧抓着顾承逸的手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我,我去劝劝母后,叫她让位可好?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即便只是太妃,有我在,也不会叫她受委屈,而且她若愿意让步,长姐也会善待她的是不是?” 顾承逸却摇头道:“二姐,如今不是长姐如何想的问题了,而是蓝羽军决不能擅动。我觉得你还是休书一封,命人送去给表哥,劝他三思更有用些。” “送信怎么能说的明白!” 顾澜站起身来,咬牙道,“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当面跟表哥说清楚。若表哥有证据证明母后做了恶事,我就劝母后认罪,无论什么惩罚,我替母后来受;若没有证据,我必会劝表哥罢手,等回京之后,我再慢慢劝母后。无论如何,总不至于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啊!” 顾承逸依旧摇头:“如今这宫中都是长姐的人,你又如何能偷溜出去?长姐既然要送你去普陀寺,就是想让你置身事外,这是长姐对你的爱护,断不会叫你去追表哥的。” 顾澜不停的思索着,终于叫她想出了办法:“在宫里我自然没办法偷跑,但是出了京城呢?我会按长姐说的跟随去普陀寺的队伍出京的,等出了京城再想办法,小逸,今日之事你要帮我保密,千万不能叫 分卷阅读159 长姐知道。” “可是——”顾承逸依旧有些担忧的迟疑着。 “没有可是,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纤弱女子,”顾澜坚定的说道,“送亲的队伍不会走的很快,我快马追上去,几日便回来了,绝不会出事的。” 顾澜下定了决心,自然是说走就走,顾弦思得到顾澜私自离开的消息时,气的直接将茶杯摔了个粉碎。 “她想去找表哥,难道不能好好跟我说吗?” 顾弦思气的满地打转,“送她去普陀寺还是去北境并没有什么差别,她想去我还会拦着她不成?” 苏傅楚拉着顾弦思走远,叫人收拾地上的瓷片,安抚道:“昭华公主一向随性惯了,怕也是突发奇想,有花蔓带人跟着,公主不必担心。” 顾弦思担心顾澜,特意叫花蔓随她同行,也幸好如此,花蔓及时发现了顾澜私自离开,带人追了上去,虽然顾澜仍旧非要去找兰清霖,但至少不是孤身一人,倒也安全些。 顾弦思依旧很气:“若不是花蔓机敏,她还想一个人走那么远,怕不是半路上就被野狼给叼走了!” “是是是,多亏了公主细心,叫花蔓跟着去,才没有出事的。” 苏傅楚继续哄着,“左右结果没什么差别,都是叫她先避出去,有兰世子护着,反倒更好些。公主不是一直担心兰世子逃避会叫昭华公主伤心吗?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将人送到了兰世子身边,总是叫他们好生说开了才好。” 顾弦思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得叹息道:“罢了,随她吧,且不去管她,咱们也该与太后好好清算清算了。” …… 自从见过温太妃之后,太后一直病着,许久未曾离开过慈恩宫了。 往日里宫女往来穿梭竞相争艳的慈恩宫,如今却是寂静的仿佛冷宫一般,整个花园里,都没有半点人声。 顾弦思与苏傅楚刚踏入慈恩宫,便瞧见伏寿候在路边,此时再见伏寿,顾弦思是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犹记得当年父皇薨逝,为了保护弟弟,她将他藏在了自己宫中,可转眼之间,弟弟却落在了太后的手里。 而那个她自小便极其信任的伏寿公公,站在太后的身后,眼看着太后得意洋洋的让她选择和亲还是弟弟。 这么多年来,顾弦思一直是恨伏寿的,若不是碍于太后,她早就想叫人直接将伏寿杀了泄愤了,可如今,她却又犹豫了。 这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太诡异了,若说当真是巧合,顾弦思是不信的,她总觉得,这幕后必有操纵一切的那个人。 在得知温太妃的事情之前,她曾经一度怀疑那个幕后之人是温太妃,然而后来,她却想到了伏寿。 能得到太后和天禄帝的信任,能在宫中来去自由,能有这份心智算计的人,她只能想到这一个。 更何况,是伏寿亲手将那个侍卫统领送到箫泽的面前,揭开了整件事情的面纱。 可若当真是他,那当年他又为何要背叛她呢? “公主来了,”伏寿看向顾弦思的目光一如当年的慈爱,“其他人都被奴婢打发出去了,如今殿内只有太后和蒲嬷嬷二人,公主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顾弦思却没有动,而是定定的看着伏寿,最终只问了一句:“南懿宫中的香料,是你换的吗?” 因为苏若南曾经给天禄帝下药误伤了大皇子在前,所以所有人都认定了,天禄帝出事那日,亦是服下的补药出了问题,可浮游却私下告诉她,有问题的,是殿内焚烧的香料。 那香料是苏若南惯常使用的,所以并没有人留意,而正是那日焚的香里被人加了一点别的东西,才会叫天禄帝情不自禁,以至于发生了后续种种。 伏寿笑了,笑出了满脸的皱纹,欣慰的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公主。那香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前朝宫中妃嫔争宠用的,名字叫做锦帐芙蓉,只有燃烧之时方有效果,燃尽之后便再也查不出异常了。小道而已,浮游先生一眼便看破了,不过看在公主的情面上,他未曾揭破罢了。” 锦帐芙蓉,乃是牡丹花的一种,这香的意思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顾弦思嘲讽的笑了笑:“到也算是个适合他的归宿。” 伏寿退开两步,俯首道:“公主还是快些进去吧,再晚些,怕是太后就无法回答公主的话了。” 顾弦思心中一惊,深深的看了伏寿一眼,终是越过他走进了慈恩宫,苏傅楚落后了几步,停在了伏寿的身边。 “我初来慈恩宫之时,公公曾经亲手为我奉茶,至今我仍记得那份特殊的茶香。” 苏傅楚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叫伏寿长叹了一口气:“那日不知侯爷与公主的关系,却是奴婢鲁莽了,好在尚未铸成大错,侯爷若要责罚,奴婢甘心承受。” 苏傅楚却道:“此事我不会告诉公主,只是公公如今在宫中诸事已毕,不知道想不想出宫去养老呢?” 伏寿摇头道:“奴婢孑然一身,即便是 分卷阅读160 出宫去了,也无人养老,等里面那位了结了,奴婢就去皇陵伺候先帝和先皇后,侯爷只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管放心。” 他们皆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不必说透。 伏寿心思太深,即便是如今他似乎是替顾弦思扫平了一切障碍,但当初背叛之事却也是真的。 或许伏寿的确有苦衷,但他也是真的伤到了顾弦思,苏傅楚自然不能容许他留在顾弦思的身边,既然他愿意自己离宫去皇陵,那也省事了。 顾弦思走进殿内的时候,正撞见蒲嬷嬷满脸慌乱的往外走,在看到顾弦思的一刹那,蒲嬷嬷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停下了脚步,惊恐的看着她,甚至忘记了行礼。 顾弦思懒的理会蒲嬷嬷,径自越过她走进榻旁,太后半倚在床头,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你终于来了。” 太后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向顾弦思,似乎早就意料到她的到来,“如此,哀家也算是有人送终了,等哀家见了先帝,倒也能与他说说大公主孝顺。” 自从先帝去后,大公主这个称呼顾弦思已经许久未曾听过了。 被太后这么一叫,仿佛又回到年少时无忧的岁月,承欢于父皇母后膝下,终日不必为任何事烦忧。 “我不会叫你打扰父皇母后的,”顾弦思收起回忆,看着太后的目光冰冷,“看在顾澜的份儿上,等你死了,我会在妃陵的角落给你一个安身之处,不叫你做个孤魂野鬼。” 太后发出几声嗬嗬的笑声,沙哑而阴鸷:“哀家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太后!不管是谁继位,哀家死后都要陪葬先帝,这是规矩!” “一个害死嫡后的人,怎么配做太后呢?” 顾弦思直接了断的打破了太后的幻想,“我已经将你这么年来作恶的证据和证人全部交给了刑部,待刑部整理完毕后,会由内阁昭告天下,到时候曾经的冤案得以昭雪,而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证据,什么证据?” 太后的反应依旧有些迟钝了,“顾弦思,你是要栽赃陷害哀家吗?” 顾弦思嗤笑道:“你当真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只手遮天无人敢忤逆吗?且不说兰家和我都从未曾放弃过追查,就连你以为掌控在手心里的温太妃和顾承桓,都在背地里搜集你的罪证,如今铁证如山,就算是你还不肯认,也不影响刑部定罪!” “更何况,你怕是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吧?” 顾弦思看着太后青白的脸色,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恣意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到了最后,你竟然会死在秘药手中,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太后这神态面色和裹在被子里浑身发抖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简直与苏淮临死前一模一样。 当年父皇销毁秘药之时,只有太后偷偷留下了一些,旁处再没有了,所以太后如今中的秘药,必是她自己当初留下来的,这也算是报应不爽。 顾弦思这话叫太后的脸色更白,她拼命的挣扎着想要起来,却终是扑倒在榻上。 从外面走进了的苏傅楚上前将顾弦思护在身后,而伏寿则是一把将太后提起来,丢回原来的位置上。 “公主,事到如今,也不用再与她多问什么了。” 苏傅楚牵住顾弦思的手,柔声道,“她这般模样,恐污了你的眼睛,倒不如将她交给伏寿公公看管吧,等刑部定下罪来,再将她移送他处。” 顾弦思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她既然这么喜欢慈恩宫,就叫她困死在这里吧。伏寿,好生看着她,叫她‘好好’的享受秘药的好处。” 顾弦思不会杀了太后,因为痛快的死太便宜她了。 她既然那么喜欢用秘药害人,那便叫她用余生好好体会体会吧。 伏寿弯腰拱手:“公主放心,奴婢手里还有些从她处取来的秘药,以后每日都会给她用上,保管叫她好好享受。” 顾弦思嗯了一声,再去看瘫软在床上的太后,内心既有报复的快感,也觉得有些无趣。 伏寿下手太快了啊,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却让她感觉自己准备了许久的拳头还没打出去,前面的木板就因为腐朽自行碎掉了。 真的是,急什么呢? 苏傅楚看出了顾弦思的心思,轻笑道:“公主,这本就是环环相扣的局,不管是你我还是伏寿公公,亦或者是襄王,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正是因为咱们的力气是往一处使的,所以才会一切顺遂。如今事了,公主便不要再纠缠于过往了。” 伏寿亦道:“侯爷通透。公主尊贵,不必为此等人脏了眼睛,一切交给奴婢吧。” 顾弦思捏了捏苏傅楚的手,却还是对伏寿道:“等事了之后,本宫再听你细说。” 伏寿没有反驳,只是含笑不语,顾弦思不知道刚刚伏寿与苏傅楚的约定,只当他答应了,亦不想再停留,拉着苏傅楚一起走了出去。 伏寿目送顾弦思远去之后,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来,他伸手将太后拖过来,捏开她的 分卷阅读161 嘴,将其中一瓶倒了进去,然后丢开太后,将剩下一瓶,仰头一口饮下。 当年是他低估了太后的狠毒,一时大意让公主受了秘药之苦,他罪该万死。 如今不止太后要还债,他亦要还债。 公主所受的苦,他必得十倍百倍相赎,死后才有脸面去见皇后娘娘。 伏寿坐倒在脚踏上,随着体内一波波寒气上涌,不停的打着寒颤,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解脱的微笑,看起来诡异至极。 寝殿外,蒲嬷嬷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她没有勇气进到殿内去看里面的情景,她的心里没有太后的安慰,只剩下对死亡无尽的恐惧。 她不想死,但她知道,等太后死了,她也就走到头了。 宽敞华贵的慈恩宫中宫人散尽,宫门紧锁,只剩下三个苟延残喘之人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曾经煊赫一时的慈恩宫,如今彻底成了等死的坟墓。 …… 在铁证之下,想定太后的罪并不难,更何况如今朝中顾弦思独掌朝纲,刑部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出三日,便将定罪的奏折送进了内阁。 内阁之中唯一支持太后的沈家因为沈贵妃一事对太后已然离心,再没人关心太后的死活,内阁按照刑部的折子草拟了褫夺封号等惩处,顾弦思只瞄了一眼便丢到了一边。 相比于那将死的罪人,顾弦思更关心顾澜的情形。 太后应死,而顾澜无辜,顾弦思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顾澜回来见太后最后一面的时候,苏傅楚匆匆而来。 “公主,外面有个女子手持公主府的玉佩求见,我叫人带进来了。” 苏傅楚将手中的玉佩递给顾弦思,“我依稀记得,似乎是在竹轩馆帮你打架的那个女子。” “快,叫她进来。” 顾弦思接过玉佩一看,果然是她给兰家暗探头目宋三娘的那枚玉佩,宋三娘突然上门,怕是出大事了。 宋三娘被带了进来,面色很是难看,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禀道:“公主,属下收到密报,北戎派来迎亲的那支队伍,突然离开边境,往历城方向去了,怕是不怀好意,属下已经飞鸽传书给世子,也请公主早做准备。” 北戎这支迎亲的队伍,并没有跟到京城,而是一直留在边境附近等待,如今突然越过边境,只怕居心叵测。 历城。 顾弦思心里一惊,忙问道:“阿楚,顾澜是不是快到历城了?” 苏傅楚脸色亦不太好,点头道:“算日子,就这一两日便该进历城了。” 这也太巧了。 北戎迎亲的队伍一直在边境按兵不动,突然之间竟是直奔历城而去,而恰巧此时顾澜到了历城,若说北戎人不是冲着顾澜去的,怕是没人相信吧? 历城并不在规划好的送亲路上,事实上,京城、历城和原定的与北戎交接之地,是成三角状,按理说顾澜要去追送亲的队,不应该途径历城,之所以会偏了方向,算是顾弦思刻意为之。 前些时日她与顾承逸说起顾澜去找兰清霖一事时,顾承逸很是担心顾澜,孩子气的说万一北戎人见到顾澜之后,将她一起带回去当王后怎么办。 顾弦思虽然笑他胡思乱想,心里却也有所警觉,北戎人居心叵测,若是让莽撞的顾澜与他们碰上,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顾弦思叫人传信给花蔓,让她带着顾澜绕些路,等兰清霖送亲归来的路上,再将顾澜送到兰清霖身边,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可谁能想到,顾澜绕道历城,而北戎人也直奔历城而去呢? 不用想也知道,顾澜身边定是有人出了问题,不然北戎人的消息也不会如此准确,但如今顾澜远在历城,却是让顾弦思鞭长莫及。 “历城非边境城池,并没有守军,北戎这支迎亲的队伍有千人之多,若是强行攻城,恐怕历城撑不了几日。” 苏傅楚沉吟道,“虽然已经传信给兰世子,但这消息一来一回,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而且兰世子带的送亲队虽然也有一千蓝羽军,但毕竟要护着灵犀长公主的銮驾和嫁妆辎重,便是他收到了消息,也得分兵而行,怕是救援不及。” 顾弦思于军事上并不是很懂,她并未开口打断苏傅楚的思路,只是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苏傅楚摩挲了一下手指,看着顾弦思道:“如今能最快驰援历城的,便是我手里的这支靖安军精锐,只是如此一来,我私下调兵一事便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瞒不住,”顾弦思并不在意此事,“你不必在意内阁的反应,有我在,没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你原本调兵回来就是为了防着北戎,没想到如今竟真的派上用场了。” “好,那我即刻带人去历城。” 苏傅楚亦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顾弦思答允,那他自然不会耽搁。 顾弦思起身走到苏傅楚的身边,伸手抱住他,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北戎人奸诈,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分卷阅读162 苏傅楚轻轻摸着顾弦思的秀发,温声应着:“嗯,公主放心,毕竟是在我大安腹地之内,算起来我与兰世子赶到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合兵一处,北戎自不敢迎战。” 顾弦思用力点了点头,终是放开了手,对着苏傅楚露出一抹娇笑来:“那我就在京城等你回来。” …… 历城之中,此时却是城门紧闭,人心惶惶。 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大城镇,守卫不过区区三百人,面对一千北戎铁骑,似乎除了紧闭城门,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城墙上,顾澜迎风而立,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历城知府亲自带着守卫们正在往城墙上搬石头。 “城墙上风大,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随行的侍卫给顾澜送来了披风,本应在顾澜身边的花蔓却不知踪影。 顾澜裹紧了披风,却摇了摇头,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历城守卫们,却低声道:“没用的,那些石头根本阻止不了北戎人攻城。” 那侍卫突然说道:“其实,北戎人要的不是历城,而是公主,只要公主肯随他们回去,历城之围可解。” 顾澜倏然一惊,立刻后退几步远离那侍卫,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侍卫毫不遮掩的对着顾澜笑了笑:“属下自然是琼辰长公主的人。属下是奉命将您带到历城,交给北戎人的。” 顾澜又后退了两步,摇头道:“你胡说!若当真是长姐要我去北戎,那根本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叫我去和亲就是了。你若当真是奉了长姐的命令,为何花蔓在的时候你不敢出来,等她离去求援你才敢胡说?” “信不信随便公主,属下只要将您送到北戎军中,便算是完成使命了。” 说着,那侍卫径直向着顾澜走过来。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历城知府,他看着好像情形不对劲,立刻带人过来将顾澜护住,拱手问道:“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澜指着那侍卫叫到:“快把他抓起了,他是北戎奸细!” 历城知府神色一变,挥手就要抓人,那侍卫却神色不变,开口说道:“知府大人若是对我动手,那历城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那侍卫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北戎骑兵,继续道:“大人不会真的以为,就凭历城这点老弱残兵,能抵挡得了北戎铁骑吧?北戎人要的是公主,只要大人将公主送过去,他们立刻就会撤兵,但若大人不识时务,那不出三日,北戎铁骑必将踏平历城,到时候城中的百姓,怕是无人能幸免于难。” 看着历城知府和他身边的守卫们都犹豫了,那侍卫更加得意:“一个公主能换得历城数万百姓平安,应该怎么选,知府大人应该知道吧?” 顾澜下意识的回头去找跟着她一起来历城的其他侍卫们,可他们大半都在城中帮忙安置百姓,跟在她身边的除了眼前这个侍卫之外,另外一个却倒在远处,不知死活。 “知府大人,此处并无旁人,你只要命人给我准备一条绳子,叫我带着公主从城墙上下去,北戎即刻便会撤兵,而只要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今日之事,我保证,公主绝不会有机会回到大安的。” 那侍卫靠在城墙上,胸有成竹。 顾澜的心中有些慌乱,因为她知道,那侍卫说的话会叫历城的人动心。 就算她是公主,但若是用她能换得一城百姓的平安,历城知府会怎么做,着实不难猜。 “去拿绳子来。” 历城知府仿佛被那侍卫说动了,当真给他取来了绳子,缓步向前走到那侍卫的身边,那侍卫笑着伸手去接,却在手握住绳子的一瞬间,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东西!” 历城知府抽出捅在那侍卫胸口的匕首,鲜血喷溅而出,即便是他退的快,也被弄脏了衣襟。 “臣失礼了,公主恕罪。” 历城知府对着顾澜拱了拱手,“公主莫怕,即便是臣等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叫公主落在北戎人的手里。” 顾澜定定的看着历城知府,红了眼眶。 就在刚刚,她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可眼前这个陌生的知府,却说愿意为她战死。 “其实,若我一人能换得全城百姓平安,我也是愿意的。” 顾澜回身面相城内,前几日还热热闹闹的大街小巷,如今除了往来的护卫和衙役,再无旁人。 “公主不要这么想,”历城知府则是看向城外远处的北戎骑兵,“若非公主尚在城内,北戎人也不会围而不攻,而是叫一个细作来试探。若是公主当真落在北戎人手里,他们才会肆无忌惮的杀入城中,再没有任何顾忌。” “知府大人放心,我不会抛下历城百姓,独自逃走的。” 顾澜或许害怕,但却从未想过要逃避,“若是我逃了,要么让历城沦陷,要么将北戎骑兵引向大安更深处。来的一路上我留心观察过,历城之后,数百里一马平川,若历城顶不住,那后果不堪设想。” 历城知府对着顾澜深深一礼, 分卷阅读163 感慨道:“公主大义,正是如此。如今臣亦是庆幸公主恰巧此时驾临历城,叫这支北戎骑兵停在历城之外,也给了朝廷调兵的时间。您别担心,这支北戎骑兵虽然精锐,但人数并不算多,等朝廷收到求助调兵过来,必可退敌。” 顾澜对着历城知府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北戎人既然冲着她而来,就不会这么一直等下去。 也不知道长姐和表哥收到消息了没有,他们一定要快些来啊。 …… 兰清霖收到历城的消息时,送嫁的队伍已经距离边境不远了。 顾澜被北戎人困在历城,兰清霖又怎能不急,他当即便下令回头驰援历城,临出发前,却被顾涴带人挡住了去路。 “让开!”兰清霖以手中的□□指向顾涴,怒喝道。 顾涴却是毫不畏惧:“兰世子,你别忘了你是奉命送我去北戎和亲的!如今你带人离去,将我丢在这里,就不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无法向两国交代吗?” 兰清霖握紧了手中的□□,勉强压住火气道:“我留下了一部分人,会与公主的侍卫一起将您先送往附近的城镇稍做停留。如今北戎人突然袭击历城,和亲之事是否作数还待朝廷决断,公主还是留下来等候消息吧。” 顾涴却执意不肯让开:“便是要停下来等消息,蓝羽军也得留下保护我才对,若是你带人走了,北戎人突然来袭,我怎么办?历城之事,自有朝廷调度军队处置,兰世子还是莫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顾弦思的调令如今确实尚未到兰清霖的手中,面对顾涴义正词严的指责,兰清霖哑口无言。 若是此时他执意要带人离开,那便算是私自调兵,当真追究起来,等同谋逆,可被困在历城的,是顾澜啊,是他捧在手里心里,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他的澜儿那般高傲,必不会甘心受辱,便是宁死,也绝不会落入北戎人手中,成为要挟大安的筹码的。 无论朝廷派谁去救援,他都无法放心,必得亲自去将他的澜儿带走才行。 “来人,将公主请走!” 兰清霖并没有因为顾涴的话动摇了决心,他必须得去历城,即便是将来要受到严惩,也心甘情愿。 顾涴终究没能拦住兰清霖,而与此同时,苏傅楚和靖安军也在奔赴历城,只要历城再能多撑上两日,援军就到了。 可北戎人,却不想给历城时间了。 许是与那细作有过什么约定,在那细作死后第二日,原本按兵不动只是远远堵着历城的北戎人开始动了起来。 黑压压的骑兵整齐划一的前行,只那股气势,便叫没见过战场的年轻护卫们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吭声了。 “交出公主!交出公主!” 北戎人兵临城下,振臂高呼着。 顾澜没有回避,而是站在城墙之上,直面北戎骑兵。 历城知府上前劝道:“公主,您且到后面避一避,待臣来与他们交涉。” 顾澜后退了几步,历城知府抓过一个身材壮硕的护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护卫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喝一声—— “北戎蛮子安敢觊觎我大安公主?滚!” 前面那句话虽然声音很大,但还算正常,后面那一个滚字,却是震耳欲聋,便是北戎人离得再远些,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了护卫的喊话,北戎骑兵有些骚乱了起来,不多时,一个统领打扮的人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昭华长公主,我家大王并无恶意,只是想求娶你为王后,只要你与我们走,我等绝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顾澜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高声道:“你们这是求娶还是抢亲?我大安和亲的公主已经前往北戎,尔等如今这么做到底是何意?” 那统领哈哈一笑:“我家大王神勇无比,一个公主哪里够用?便是那位嫁过人的琼辰长公主,早晚也是我家大王的女人!” 此话一出,北戎骑兵们全都跟着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历城不过是他们嘴边的肉,现在没攻城,只是给顾澜几分颜面罢了。 “公主,你若再不自己下来,我们可要上去抓你了!” 一个北戎骑兵高声喊道,引得其他北戎人也跟着呼喊了起来,号角声响起,北戎骑兵开始冲了过来。 论起攻城战,其实骑兵并不占优,马匹速度再快,也撞不破土石城墙。 所以北戎骑兵的目标,就是那看起来并不结实的城门,只要他们能冲进城内,那历城不攻自破。 而历城知府亦是想到了这一点,等北戎骑兵进入射程之后,先是一轮齐射,继而开始从城墙之上往下丢石头,浇热油。 因为北戎骑兵并没有攀爬城墙的打算,所以需要防守的范围只限于从护城河冲到城门的一段,历城守卫们准备良多,一时间倒还当真阻断了北戎骑兵想要快速冲破城门的计划,北戎骑兵损失了一些人手,被迫停止冲击,退出了射程之外。 分卷阅读164 城墙上的众人此时方才吐出一口长气,可还远不到放松的时候,历城知府赶紧叫人轻点剩余的箭矢、石块和热油的存量,又叫人将事先准备好了的大盾抬上来,以防北戎人恼羞成怒,不再估计顾澜的死活,直接向城墙上射箭。 北戎骑兵这一退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上许多,直到第二日清晨,他们方才卷土重来。 而此时,他们一部分人放弃了马匹,抬上了连夜准备好的撞木,以骑兵和弓箭做掩护,再次攻向城门。 历城的守卫们拼尽全力,一边用大盾抵挡箭矢,一边继续向下砸石头倒热油,然而历城破旧的城门却挡不住那撞木的冲击,当北戎人的撞木抵在城门上的那一瞬间,结局已定。 轰隆。 城门被撞木撞倒,连带着城墙都跟着晃了一晃,洞开的城门再也无法阻挡北戎骑兵的脚步,让他们直接冲了进来。 历城的守卫们全都聚集在城墙之上奋力抵抗,历城知府护着顾澜退守一隅,焦急的道:“公主,臣让人护着您冲下去,在城里躲一躲,不出一日,援军必到。” 顾澜看着冲到城内后,从台阶一路杀上来的北戎人,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面对精悍的北戎人,历城这些守卫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而所谓护着她冲下去,又能有几成胜算? 就算侥幸成功了,她躲进城内,北戎人搜捡起来,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遭殃? “不,我不进城,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顾澜回头眺望了一下,却不见有任何援兵的动静,她内心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 “知府大人,您带人冲下去吧,能保住多少人,就保住多少人,援兵一定会来的。” 顾澜抽出腰间的匕首,目光绝望却坚定,“我在这里与他们对峙,尽量拖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北戎人要的是她,只要她还在城墙上,那这些守卫和城里的百姓,就还有逃离的机会。 她是大安的公主,曾受天下供养,如今也到了她该偿还的时候了。 历城知府豪爽的一声大笑,往日里那儒生之气尽散,亦是拔出了腰刀,大声喝到:“公主与我等同在,我历城守军,誓死不退!” 话音落下,他便带着守卫们冲了上去,与北戎人战在一处。 顾澜用力握紧手中的匕首,咬牙看着眼前的拼杀,看着前几日还在说说笑笑的历城守卫们一个个倒下,她想哭,却又死死忍住,因为她不想让北戎人嘲笑,不想让战士们寒心。 实力的悬殊差距让历城守卫们不得不后退,北戎骑兵统领亦冲上了城墙,带领着北戎骑兵将剩余的历城守卫和顾澜一起困在了城墙一角。 历城知府浑身浴血,手臂带伤,却还是横刀立在顾澜的面前,死死的挡住北戎人。 “昭华长公主,你若此时肯乖乖听话,与我等回去,我便放过你身边的这些士兵们。” 北戎统领自然不怕这些残兵败将,他顾忌的是顾澜手中的匕首,北戎王要的是一个活的大安公主,若是不小心弄死了,回去不好交代。 “少废话,要战便战,来啊!” 历城知府大喝一声,坚决不肯让开。 他也在拖时间,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援军就会到了,历城的百姓们就平安了。 顾澜心中亦是这么想的,她将手中的匕首横在脖子上,声音颤抖却语气坚定的说道:“你们若是再上前一步,本宫就自绝于此,让你只能带本宫的尸体回去!” 北戎统领停下脚步,似乎是当真怕顾澜自尽,有些犹豫的继续劝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身份高贵,便是到了北戎,亦是王后之尊,何苦如此呢?今日你若是死了,那这些人也须得为你陪葬,你忍心吗?” 说话间,一个浑身是伤的侍卫被押了上来,而那人的出现,却是让顾澜彻底心凉。 那是跟着花蔓出去求助的侍卫中的一个,他被擒了,那花蔓呢?出去求助的队伍呢? 若是他们出了事,那历城,还会有援军吗? 顾澜的脑中嗡的一声,举着匕首的手臂也晃了一下,北戎统领突然甩出一枚袖箭,正打在顾澜的手臂上,顾澜吃痛之下,匕首滚落在地上。 北戎统领趁机向前,一把抓向顾澜,顾澜连忙躲闪,却还是叫他抓出了衣袖,刺啦一声,半片袖子被撕开,露出了顾澜莹白的小臂来。 北戎骑兵们发出一阵呼喊,似乎兴奋极了,而顾澜的心却被耻辱彻底淹没。 步步逼近的北戎统领眼中带着戏谑和嘲弄,让顾澜意识到,若是自己当真落在他们手里,那她需要面对的,绝不只是要去北戎和亲,还有无尽的羞辱与糟蹋。 顾澜的背抵上了城墙,退无可退,北戎统领步步逼近,几乎一伸手就能抓到她了,可他却故意停下来,想要戏弄她,看她害怕看她失态。 顾澜又挪了几步,停在了城墙上用来投掷石块的开口处,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笑容。 分卷阅读165 那北戎统领此时方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想要去抓顾澜,却是来不及了,顾澜踏上那开口处的矮墙,直接倒了下去。 顾澜没有因为害怕而闭上眼睛,她一直看着天上雪白的云朵,仿佛看到了她心中那人的脸庞。 表哥,对不起。 澜儿当不了你的新娘了。 若有来世,你再娶我可好? 第57章 大战过后,历城的城墙上下皆被鲜血染红,苏傅楚立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姗姗来迟的蓝羽军,最终却只能一声叹息。 即便是他收到消息之后带着靖安军日夜不休的赶路,却终究是迟了一步,他到来之时,顾澜已经从城墙上落下,重重的摔在了血泊里。 北戎骑兵虽然能轻易战胜历城守军,但离开战马,论巷战,他们远不是靖安军的对手,而苏傅楚只有一句命令—— 格杀勿论。 一千北戎骑兵被俘者不过百余人,其他人皆命丧历城,为誓死不退的三百历城守卫陪葬。 而顾澜和历城守卫的尽力拖延,让历城的百姓们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他们自发的走出家门,帮着那些战死的英雄们收拾妥当,一个个摆放在历城中心的广场上。 鲜花、烛火、白幡、纸钱。 历城中心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百姓,老人在叹息,孩子在哭泣,远道而来的靖安军将士们亦守在四周,神情肃穆的向这些素未蒙面的战友们致敬。 幸存下来的历城知府和他身边的十几个守卫站在最前面,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伤,互相搀扶着,为英灵们敬上一炷香。 哀乐奏响,靖安军将士们上前抬起英雄,百姓们让开了道路,目送着送葬的队伍离去,又自发的跟在他们身后,陪着他们的儿郎走过最后一程。 城外的山岗是英雄们最后的归宿,在那里,他们可以继续守望着家乡。 兰清霖带着蓝羽军匆匆赶到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送葬的景象。 无需询问,兰清霖便能猜出这是在做什么,他挥手让身后的蓝羽军亦加入送葬的队伍,自己则是停在远处目送。 绿水几个纵跃到了兰清霖身边,拱手道:“兰世子,我家侯爷请您速速入城。” 兰清霖自是识得绿水的,见他神色焦急,也不细问,跟着他一路奔进城内的知府衙门中,直奔后院而去。 苏傅楚守在一间卧房外,见兰清霖进来,迎上前道:“快些进去看看昭华公主。” 兰清霖心中一颤,一把推开房门闯了进去,卧房内,蓝穹正在给躺在床上的顾澜施针。 看到蓝穹在,兰清霖心里松了一下,可当他亲眼看到顾澜的情形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澜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的仿佛没了生息一般,她的身下垫着厚厚的白布,白布里隐隐透着血色,那血色正是从顾澜的身体里渗出来的。 “她背上有伤吗?你们没看到她在流血吗?为什么让她压着伤口?” 兰清霖口中怒喝着扑向床边,却被蓝穹一把抓住了。 蓝穹的脸色晦暗,咬了咬牙,还是直言道:“昭华公主她是从城墙上摔下来的,我以银针维持住她的气息,又用这种的姿势让她暂缓出血,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什么叫坚持不了多久了?” 兰清霖一把抓住蓝穹的衣襟,“你不是神医传人吗?这历城的城墙才多高,就算真的摔下来,也不至于救不了吧?” 苏傅楚上前握住兰清霖的手,让他放开蓝穹,解释道:“公主跌落时正好摔在北戎人攻城用的撞木上,折断了脊梁,内伤也太重了。我已经给公主服下了浮游先生的续命丹,但,疗效甚微。” “不可能,我不信,你救她,救她啊!” 兰清霖依旧不肯放开蓝穹,他浑身都在颤抖,剧烈的喘息着,仿佛只要他不信,顾澜就不会死一样。 蓝穹伸手捏住兰清霖的脉门,用力一按,兰清霖顿时手腕一软,被迫松开了手,蓝穹推开两步,说道:“如今若是维持目前的状态不动,昭华公主还能维持两三个时辰,若将她头顶的银针拔掉,她会立刻醒转过来,不过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蓝穹退到了门口:“要如何,请兰世子决断吧。”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门去。 苏傅楚将依旧浑身发抖的兰清霖带到床边坐下,低声道:“我们在门口等候,你与公主,再说说话吧。” 苏傅楚亦退出门去,将卧房留给兰清霖和顾澜。 兰清霖痴痴的看着顾澜毫无生气的脸庞,泪水早已打湿了脸庞。 他试探着握上顾澜的手,却被那冰冷激得浑身一颤,也叫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姑娘,他怕是再也留不住了。 兰清霖将脸埋在顾澜的手中,低低的哀泣,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若有一丝希望,兰清霖都不会放弃救顾澜,可蓝穹和苏傅楚的话,却叫他绝望。 分卷阅读166 自小在军中长大的他,很清楚顾澜伤得有多重,也知道蓝穹所言非虚,可若要他亲手拔掉那似乎镇着顾澜性命的银针,他又如何忍心? 蓝穹守在门口,默默算着时辰,直到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方才开口高声道:“兰世子,再晚就来不及了。” 兰清霖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抬起头来,用衣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颤颤巍巍的摸上了那根银针,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那银针拔了下来。 “唔——” 随着银针拔下,顾澜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兰清霖的一瞬间,她的眼神里充满的喜悦,可又在看到兰清霖脸上没擦干净的泪痕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转为晦暗。 “澜儿,我来了。” 兰清霖强迫自己对着顾澜露出一个笑脸,他不敢挪动她,只能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表哥,其实北境的姑娘也挺好的,能陪你策马扬鞭,陪你领兵作战,” 泪水从顾澜的眼角滑落,“不像我,一辈子被困在宫里,好不容易出来逃出来一次,还,还——” 兰清霖轻轻替顾澜擦掉眼泪:“可我的心,早就跟着一起被困在宫里了,我早就把它拆成无数份,一点一点的送到你的手里了。” 兰清霖跪直身子,郑重的问道:“澜儿,你愿意嫁给我吗?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宫里,那我就带你去北境,让你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可好?” 顾澜想要去抓兰清霖的手,可是却没有一丝力气,她看着兰清霖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意和留恋,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兰清霖的这句话,是她一直期盼着的,若是以前听他这么问,她一定立刻答应,可如今,她又怎么还能拖累他呢? “对不起表哥,澜儿不能嫁给你了。” 顾澜努力的笑着,却停不下眼泪,“你让外公给你选个姑娘吧,选个能一直陪着你的姑娘。” 兰清霖诚恳到近乎卑微的哀求着:“不,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澜儿,求你了,别这么狠心拒绝我,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兰清霖的泪滴落在顾澜的手心,即便是她如今已然感觉不到温度,却依旧被他的泪灼伤。 她的表哥是天之骄子,何曾如此卑微过? 拒绝的话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顾澜终究是点头了:“好,我答应你,等回到京城,我就去跟母后说,说,我要嫁,嫁给你。” 顾澜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眼神也开始涣散,兰清霖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澜儿,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兰清霖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顾澜逐渐冰冷的身体,却是杯水车薪,没有一丝成效。 顾澜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吸,记住兰清霖身上的味道,喃喃道:“表哥,我,我还没看过草原,你,你要记得带我——” 话音未落,顾澜已然没了最后一丝气息,那未说完的话,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澜儿——” 兰清霖崩溃般的大吼了一声,屋外的蓝穹赶紧进来查看,却只是对着苏傅楚摇了摇头,终是不发一言。 苏傅楚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远,他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闭了闭眼睛,半晌之后才道:“绿水,给公主传信吧。” …… 顾弦思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屋里,手里握着苏傅楚送来的密信,久久不发一语。 眼泪一滴一滴涌出眼眶,蘸湿了墨迹,晕开一片一片,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看到那个爱穿红衣的娇俏少女,手持一根陈旧的马鞭,笑嘻嘻的喊着长姐。 这个从小就跟在她身后长大的妹妹,从来都是最信任她依赖她的,可这一次,为何顾澜会突然不听她的话去普陀寺,而是非要去找兰清霖呢? 又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让她被北戎人困在历城的呢? 顾弦思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喊道:“碧渊,我叫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碧渊应声而入,脸色却难看的很,他查到的结果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亦不知该如何告知公主。 顾弦思看出了碧渊的为难,她硬着声音道:“说吧,无论是谁,我必要替澜儿报仇!” 碧渊舔了舔嘴唇,咬牙道:“昭华长公主出宫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瑞王殿下。” 哐当。 顾弦思手边的茶杯翻落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盯着碧渊:“你说谁?小逸?” 碧渊低头道:“是,属下审过昭华长公主宫里的宫人,瑞王殿下曾经去过,并与长公主说了些有关于兰世子和太后的话,虽然他们离得远听不清楚具体内容,但那日之后,长公主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是姐弟,顾澜要离京,小逸去送她也是寻常吧?” 顾弦思摇头道,“不可能是小逸,绝不可能。” 碧渊偷偷抬头看了眼顾弦思的脸色,继续道 分卷阅读167 :“属下斗胆,怕瑞王殿下被人蒙骗,审了他身边的太监,那太监说,说瑞王曾经偷偷见过护送昭华长公主的侍卫。” 顾弦思依旧不信:“许是他不放心顾澜,叮嘱一下随行的侍卫呢?” “这些确实没有实证,但是那太监还说了一件往事,” 碧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苏若南之前曾经与瑞王殿下见过面,瑞王殿下给了她一包药粉,并叫人将先帝的行踪透露给苏若南,属下请浮游先生看过了,这药粉正是那日害死大皇子的药。” 顾弦思无力的坐倒下来,她无法相信,在她面前乖巧可爱仿佛完全无害的弟弟,背地里竟会心思如此诡谲狠辣。 可若真的是他,那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利用苏若南对付天禄帝尚可以理解,但顾澜却从来都是对他很好的啊,他又为何要致顾澜于死地呢? 顾弦思想不通,但她必须得弄明白。 她急匆匆的赶到佑安宫,径直闯了进去,却见顾承逸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他纤弱而纯净,怎么看都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如何可能会有那般算计呢? “长姐,你看天上的云,像不像二姐的脸?” 顾承逸指着天空纯真的笑着,“你说二姐在天上,能看到我吗?” 顾弦思的心凉了。 顾澜的死讯她亦是刚刚收到,可顾承逸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为什么?” 顾弦思不死心的问道,“顾澜她对你很好,一直宠着你让着你,你为什么要——” “宠着我让着我?我为什么要让她宠着让着!” 顾承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阴郁,“长姐,我才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生死的人,若不是太后和温太妃害我,我又怎么会沦落到需要顾澜来让的地步?” 顾承逸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向顾弦思,用药许久,他长高了许多,如今看起来竟是与顾弦思差不多了。 “长姐,你太心软了,你竟然想要放过我们的仇人!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处置好了,无论是太后还是温太妃,现在都应该收到女儿的死讯了吧?” 顾弦思震惊道:“你对顾涴也下手了?” 顾承逸勾了勾嘴角:“当然,顾澜都得死,顾涴凭什么活着?兰清霖为了救顾澜必然会将精锐都带走,要对顾涴下手,再容易不过了。长姐,如今你是我大安唯一的长公主了,你高不高兴?” 顾弦思看着眼前得意的笑着的顾承逸,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她的小逸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让她觉得害怕。 “长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知道你是最疼爱我的人。” 顾承逸挽起顾弦思的手,仿佛从未曾变过,“我知道内阁那些人想叫你登基,可你却一直不肯答应,是为了我。长姐你放心,今日我再喝下最后一副药,就痊愈了,等我登基之后,我会给你一辈子的尊荣,不叫你受一点委屈的。” 顾承逸放肆的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的模样,却叫顾弦思不寒而栗,她想要挣开顾承逸的手,却又被他紧紧抓住。 “瑞王殿下,药好了。” 殿外突然传来青朗的声音,顾承逸这才放开顾弦思,走到门口亲手拉开门。 门外,箫泽稳稳的端着药碗,目光含笑,一如他每日前来送药的模样。 顾承逸拿起药碗,脸上带着璀璨的笑容:“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吧?” 箫泽点头道:“是,先生已经吩咐收拾东西了,说是等您用过药之后,便随公主出宫去。” “看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待着,先生也是闷坏了。” 顾承逸将药送到嘴边,一口饮尽,“请公子转告先生,先生救命之恩,本王定会报答!”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被孱弱的身体束缚,天底下再无人能凌驾于他之上,江山万里,都将臣服与他。 西岐也好,北戎也罢,他都会一一踏平,他要成为天下共主,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倒在他的脚下! 温热的药汁让顾承逸感觉身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忍不住兴奋的大笑,那近乎于疯狂的笑声,让顾弦思不寒而栗。 她期盼已久的弟弟痊愈,却没能叫她有一丝的欣喜,反倒是心里全都是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 她原本也想过,也许弟弟会愿意坐上那个位置,承担身为皇室子弟的责任,那她会觉得欣慰,支持他,拥护他,以他为骄傲。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让顾承逸登基,对于天下的百姓来说,也许并不是好事。 这些年,他伪装的太好了,即便是亲姐弟,她也从未看透他的真心。 他才十五岁啊,就能有这般狠辣诡谲的心思,若说他利用苏若南设下连环计还算是报仇,那无端害死两个姐姐,又是为了什么? 甚至其中还有一个一直照顾着她,从未曾欺负过他的顾澜! 若是 分卷阅读168 真的让他手里有了无双的权利,那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敢去想! 大安可以有一个体弱的君王,但绝不能有一个暴君,从小父皇耳提面命的教导让顾弦思无法做到对此视而不见。 “小逸,你去庄子上再修养一段时间吧。” 顾弦思闭了闭眼睛,开口说道,“等过段时间,我再去与你细谈。” 不能叫顾承逸再留在宫里了,这些年来,他暗地里不知道在宫中培养了多少人手,得先将他隔开,她才有时间慢慢劝他。 而且顾澜和顾涴也即将被护送回来,害死她们的顾承逸留在宫里,不合适。 顾承逸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顾弦思的眼神变得阴冷:“长姐你什么意思?你想囚禁我?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想要当女君了?” “你的心里如今只有那个位子吗?” 顾弦思忍不住开口斥责,“你的两位姐姐即将回来,宫中要准备丧仪,你觉得你留在这里合适吗?” 顾承逸不屑的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她们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两个死人?长姐,你不要以为我还是那个不得不对你言听计从的顾承逸,如今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你已经没有资格管我了。” 顾承逸转向门口,背对着顾弦思继续说道:“现在,我就要去内阁,告诉他们我痊愈了,让他们准备登基大典,而长姐你,此时应该做的,是交出蓝羽令,作为我继位的贺礼!” 他可不是天禄帝那个怂包,他要的天下是一人的天下,即便是亲姐姐,也不能成为他的拦路石。 无论是蓝羽军还是靖安军,都该收归于他的手中,这,才是天下正统! 顾承逸的话像是一支利箭扎进了顾弦思的胸口,让她身形晃了晃。 为了顾承逸,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甚至服下秘药远嫁和亲,可在顾承逸的心中,却只有权利和地位。 时至如今,顾弦思才当真认清了顾承逸,她疼进心坎里的弟弟,却也许从未曾将她放在心里。 “箫泽,抓住他。” 顾弦思逼着自己忍住泪意,冷下心肠。 箫泽却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顾承逸看向箫泽的眼神十分的满意,得意的道:“长姐,这世上总是有聪明人的,知道识时务。其实,我昨日便已经见过内阁众位大臣了,若你今日动我,那便是谋逆。” 顾弦思也看向箫泽,箫泽却低着头不敢看她。 顾弦思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只有我一个傻子。小逸,你要登基,我许是拦不住你,但你要蓝羽令,那却是绝不可能的。” 顾弦思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没有军权,顾承逸就算登基,也不过如天禄帝一般被各方制衡,只要有她跟苏傅楚在,就绝不会叫顾承逸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他是她弟弟,她不忍心伤他,他要皇位,她可以给他,但也仅仅是个皇位而已。 她会看着他,防着他,绝不会叫他有机会成为祸害天下的暴君。 顾承逸停下脚步,再次回头,他愈加的不耐烦了:“长姐,你当真以为没有蓝羽令,我就不能号令天下了?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咱们便走着瞧,等我登基之后,且看是谁人执掌天下!” 顾弦思不再开口,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顾承逸。 当初她手中并无倚仗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她手里有蓝羽、靖安两支大军,又有何可惧? 顾承逸见顾弦思不搭理他,也是嗤笑了一声,就想离开,可此时,箫泽却突然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顾承逸沉声呵斥。 箫泽却是岿然不动。 顾承逸恼怒的抬脚就要去踢箫泽,却在发力的一瞬间突然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逸!” 顾弦思上前接住软倒的顾承逸,惊道,“你怎么了?箫泽,快去请浮游过来!” 箫泽依旧没有动,甚至面上开始浮现出笑意来。 他看着不断吐血的顾承逸喃喃的道:“你害死了她,就该死于她做的药,这样才公平。” 第58章 顾弦思坐在佑安宫门口,远远的看着浮游和太医们给顾承逸诊治,心中有惊有痛,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箫泽,你为何要这么做?” 顾弦思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箫泽,心中有一个猜想想要印证。 箫泽亦是看着殿内,低声道:“因为他害死了花蔓姑娘。” 想到陪着顾澜的花蔓至今毫无音讯,顾弦思亦是心中一痛。 那些护着花蔓的侍卫都被北戎人抓了,那花蔓一个姑娘家有能有什么好下场? 虽然苏傅楚的人还在寻找花蔓的下落,但他们也都知道,只怕是徒劳而已。 顾弦思的神色木然,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责怪箫泽。 顾承逸算计害人在先,无论是箫泽还是顾承桓,乃至于那些因此战死的将士们的亲人, 分卷阅读169 想要找顾承逸报仇,都是理所应当。 可顾承逸毕竟是她的弟弟,是她从小捧在心尖上的弟弟,看着他好不容易痊愈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她又如何能不心疼呢? 浮游脸色阴沉的从殿内走出来,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救不了了,准备后事吧。” 顾弦思倏然握紧了双手,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她忍不住去抓浮游的衣袖,语带哀求:“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毒是先生解不了的吗?求您救救他吧,我不求他痊愈,哪怕像以前一样,能活着也好啊。” 浮游叹了口气,看了跪在一旁的箫泽一眼,解释道:“若当真是毒药,有我在,自然不会有事,可瑞王刚刚饮下的,不是毒药,是秘药。” 见顾弦思诧异,浮游又补充道:“确切的说,并不是皇室手中的秘药,而是与秘药有相同主药的另外一种药,若是我没看错,应该是花蔓那丫头自己调配的那种药吧?” 箫泽点头:“是,正是此药。” 他今日敢下药,便没想过还能活下去,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那丫头的药看似与秘药成分相同,但实则药效相差十万八千里,正常人用了,不过是肚子疼两天罢了,但其中的主药却与我给瑞王用的药引相冲,一极热一极寒,撞在一起,叫瑞王五脏六腑俱损,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浮游将其中关窍直接点透,“我听蓝穹说起过苏淮的死因,便与瑞王的情况差不多。” 顾弦思缓缓的站起身来,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进殿内,走向床榻边。 顾承逸早已昏死过去,脸色灰白,整个人仿佛陷在了床里,半点不像活人。 就在刚刚,他还在为美好的未来疯狂的大笑,顷刻间,竟是命不久矣,这便是报应吗? 顾弦思坐在了顾承逸的身边,哀伤的看着他,突然一阵后悔。 若是当初她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皇宫里,他是不是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若不是她执意将他的病治好,他便是体弱些,也能过的顺心,不会生出这么多的贪念,将自己送上死路是不是?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的小逸变了,亦或者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如此,只是她太蠢了,没有发觉而已? 顾弦思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能做些什么,面对无可挽回的死亡,即便是神医浮游也无能为力,又何况是她呢? 她只能静静的坐在这里,守着她的弟弟,再陪他最后一程。 顾弦思没有杀箫泽替顾承逸报仇,而是放他离开了。 箫泽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如今逃得一死,却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 他孑然一身离开了皇宫,也并没有回公主府去收拾东西,而是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夜色降临,街道上再无一人,方才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靠着墙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直到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箫泽方才收回目光,对着来人开口问道:“碧公子,你是来杀我的吗?” 碧渊神色复杂的看着箫泽,终是叹道:“我是来带你去见一个人的。” 箫泽如今早已是什么都不在乎了,碧渊既然让他跟他走,那他便跟着走,至于去哪里,去见谁,都不重要。 碧渊带着箫泽翻过城墙,来到京郊的一处院落,却只叫箫泽进去,自己则是守在了门口。 箫泽推门而入,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饭菜飘香。 “你来了,快坐下吃饭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箫泽瞬间睁大眼睛,僵直在了当场。 来人绕过他,将手里端着的甜汤放在桌上,回头对着箫泽招手道:“傻愣着做什么,快来吃呀。” “花蔓!” 箫泽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将花蔓紧紧抱住,“你没死,你还活着!” 花蔓轻拍箫泽的后背,娇笑着道:“怎么,你还盼着我死吗?” 箫泽用力的摇着头,却怎么都不肯松手,还是花蔓用力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他才吃痛的放开了她。 “这下相信是真的了吧?” 花蔓扯着箫泽叫他跟自己一起坐下,然后亲手替他布菜,“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箫泽却死死的盯着花蔓挡住了半张脸的面具,咬牙问道:“你受伤了?” 花蔓轻抚了一下那金属面具,低头笑道:“没事,伤的不重,等明天我去求浮游先生帮忙瞧瞧就是了。” 是啊,有浮游先生在,定然不会有事的。 箫泽松了一口气,这才拿起筷子去品尝花蔓夹过来的菜,他没有提及今日的事,花蔓也没有说起她是如何脱险的,两个人就如往日般谈笑着,谁也不想破坏如今温馨的气氛。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花蔓又替箫泽满上一杯酒,送到他的嘴边,娇声道:“最后一杯了,不许再多喝。” 箫泽顺着她的力道饮下,含笑道:“好,都听你的。” 花蔓放下了酒杯,原本带笑的半边脸上却 分卷阅读170 慢慢染上了哀伤。 “公主既然放了你,你以后就要好好的活下去,” 花蔓用指尖在箫泽的面颊上轻轻描绘着,“屋里的柜子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还有些银钱,你拿着开家小店好好过活,再也不要搅和进皇家的事情里了。” 箫泽心里一惊,就想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一股困意涌上,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花蔓,别走——” 箫泽无力的软倒在桌子上,口中喃喃着,却无法抵抗的陷进了黑暗里。 花蔓起身凑到他的身边,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又亲手将一块玉佩挂在了箫泽的腰间,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碧渊依旧守在那里。 看到花蔓出来,他连忙迎了上来,在花蔓差点软倒的时候将她扶住,声音晦涩的劝道:“我还是送你回府里吧,有蓝穹在,你不会有事的,实在不行还有浮游先生呢,你——” “碧渊,我真的累了。” 花蔓打断了碧渊的话,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无论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箫泽,我都要这么做,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求你,别拦着我。” 碧渊黯然,想劝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最终只能苦笑一声:“若是叫你这么做了,怕是公主不会饶了我的,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花蔓却看着天上的月亮笑道:“不会的,公主是最心软不过的了,她会懂我的。” …… 对于大安皇室而言,这一年着实很艰难。 先有大皇子和天禄帝相继而亡,后有顾澜和顾涴两位公主皆命丧边疆。 两位公主的灵柩刚刚抵京,宫中又传出了瑞王病逝的噩耗,若不是前太后兰氏因罪被贬谪,身死也没掀起任何波澜,如今这祭奠的还需要再加上一位。 苏傅楚护送着顾澜的灵柩回京之后,便一直守在顾弦思的身边。 他不过离开数日,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顾弦思消瘦了许多,浑身上下全都是哀伤。 她已经哭过太多次,哭的近乎麻木了,如今缩在他的怀里,除了沉默,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苏傅楚心痛如绞,却无法替她分担一丝的哀伤,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一遍遍的对她说着,他还在,他会一直陪着她。 与此同时,琼辰长公主为了称帝杀害弟妹的传闻不知因何而起,却传扬的极快,虽然关首辅一直在压着内阁众臣,但却压不住亲贵。 “琼辰长公主,瑞王和两位长公主之事,您是不是应该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一位无关朝局但辈分很高的亲贵在顾承逸的灵堂之前直面顾弦思,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傅楚挡在了顾弦思的面前,沉声道:“郡王此言何意?瑞王殿下的弱疾是因何而来,刑部给兰氏定罪的文书中早有定论,公主为救治瑞王已是竭尽所能,如今瑞王病逝,公主伤心不已,你问这话,到底是何居心?” “至于两位公主,她们一个战死历城,一个在边境被北戎人暗害,都是为国捐躯,事实俱在,你还要什么解释?” 那位郡王却梗着脖子道:“那就请琼辰长公主解释一下,为何好端端的昭华长公主会突然前往历城?奉命护送灵犀长公主的蓝羽军又为何突然抛下灵犀长公主调往历城,导致灵犀长公主被害?瑞王殿下前些时日分明身体康健,又怎么会突然病逝?公主今日若不说清楚,怕是难逃悠悠众口吧!” 苏傅楚还想呵斥,却被顾弦思拉住了,顾弦思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众人面前,看着那位郡王道:“悠悠众口与本宫何干?本宫若想要君临天下,还用得着杀几个无权无势的弟妹吗?本宫不管你是受何人指使,在瑞王灵前,本宫饶你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顾弦思一身缟素,周身带着冰冷的气息,她看着众人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叫那莫名出头的郡王一时间噤若寒蝉,竟是不敢再说下去。 可就在此时,门口却突然出现一人,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方血书,口中高声道:“奴婢有证据!” 顾弦思抬头看向来人,心中一喜,又是一惊。 喜得是那人竟是她以为已经不在了的花蔓,惊得是花蔓突然这般出现,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奴婢手中有昭华长公主的血书,能证明琼辰长公主是害死两位公主的真凶!” 花蔓不去看顾弦思,只是高举托盘大喊道。 顾弦思不敢置信的看着花蔓,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信花蔓会背叛她,花蔓这么做,必然有原因,她怕的是,花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花蔓,别胡闹!” 顾弦思急切的上前,想要伸手去拉花蔓,却突然被苏傅楚一把拉住,扯到了身后,等她回头再去看的时候,花蔓正手持利刃,逼退想要上前抓她的侍卫。 “别伤她,”顾弦思急道,“花蔓,你把匕首放下,有话好好说。” 花蔓看着顾弦思的眼神里充满歉意和不舍,口中却厉声道 分卷阅读171 :“琼辰长公主,我虽然没能杀了你,但有瑞王和两个长公主给我陪葬,我死也不亏!当年大安杀我全家,是北戎王救了我,如今我也算是报恩了!” 话音未落,她直接将匕首抵在脖子上,毫不犹豫的用力一抹,血色蔓延,滴落在她的手上,染红了她手腕上的那朵山茶花。 花蔓软倒在地上,温柔的看着顾弦思,一如她在顾弦思身边的每一天。 她为家人所累,自小流落风尘,半生凄苦,是公主带给她光明,让她重新活在了人世间。 本以为自此一生顺遂,却不想突遭变故,她虽然侥幸活下来了,可却也永沦地狱。 她无法面对残破的自己,也无法面对为了她害死了瑞王的箫泽。 她不是怪他,而是要护着他,也要护着公主。 以她一人之命,若能换的公主的声誉,也换的箫泽一生平安,她心甘情愿,虽死无悔。 顾弦思是亲手为花蔓收殓的,也亲眼看到了她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 若她早些知道花蔓还活着,说什么也不会叫花蔓走上绝路的。 她懂花蔓的伤痛,也懂花蔓对她对箫泽的那份爱护和不舍,可她不懂,为什么花蔓非要做的这么决绝。 若是花蔓肯问问她,那她一定会告诉花蔓,她不在乎什么名声,她也不会杀了箫泽。 不管花蔓经历过什么,那都不是她的错。 是她没有保护好花蔓,叫她被人欺负了,若是花蔓愿意信她,那她一定会带着花蔓一起去报仇,用仇人的血洗清花蔓的一身伤痕。 可花蔓终究是不信她的,也不信箫泽,所以花蔓选择了一个人去了结这一切,却不知这看似两全的举动,将会带给他们多大的伤痛。 “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弦思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看着苏傅楚喃喃的问道,“我以为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就是对他们好,可是小逸不信我,顾澜不信我,花蔓也不信我。” 苏傅楚跪在顾弦思的面前,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放在自己怀中暖着,柔声哄着:“公主真心爱护他们,又怎么会有错呢?昭华长公主私自离京去找兰世子,是为情,也是不想让你为难;花蔓牺牲自己,是想护着公主,亦是因为无法面对箫泽。她们有自己的苦衷,并不是不信公主。” 至于顾承逸,苏傅楚不敢提,也不愿提。 他知道他的公主有多么在乎这个弟弟,可也是这个弟弟,叫她最伤心。 同样是从小被人欺负的苏傅楚,面对顾弦思伸出的手,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至此再没想过要放开,可顾承逸却为了那虚无的至尊之位,毫不犹豫的伤害了最爱他的人,虽有可怜之处,但也着实不能叫人同情。 顾弦思怔怔的看着苏傅楚:“真的吗?她们不会怪我吗?” 苏傅楚坚定的点头:“不会的,她们跟我一样,都将公主当成心中的太阳。或许她们做出的选择让公主伤心了,可她们爱护公主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顾弦思缓缓向前,抱住苏傅楚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熟悉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温暖。 “阿楚,我如今只有你了。” 顾弦思不肯抬头,将眼泪都抹在苏傅楚的衣襟上,“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都陪在我身边,什么事情都要与我商量,绝不骗我。” 苏傅楚紧紧的搂住顾弦思,应声道:“是,我发誓,永远守在公主身边,绝不会欺骗你,否则——” 顾弦思抬手捂住了苏傅楚的嘴,不叫他当真将誓言说出,因为她信他。 人生漫漫,今后的路还长,只要他还在,她就一定能坚强的走下去。 …… 大安自建国以来,皇室一直人丁不旺,而在天禄帝无嗣薨逝后,随着瑞王病逝,襄王远走,皇室凋敝,竟无可继位之君。 琼辰长公主顾弦思独掌朝纲,却拒不肯称帝,以长公主的名义君临天下,驸马平原侯苏傅楚摄政以安朝野。 以关首辅为首的内阁每日按三顿上书请顾弦思继位女君未果,又把主意打到了下一代头上,一时间顾弦思暂住的栖梧宫内堆满了朝臣送来的各色送子的吉祥之物,关首辅拉着礼部亲拟数十个寓意上乘的名字送到顾弦思的手中,有男有女,表示只要江山有继,一切都可以商量。 顾弦思被烦的受不了了,便抛开了政务,一个人躲到宫墙之上贪看天上的晚霞,却在冷风骤起之时,被一件披风紧紧裹住。 “你不是去京郊射猎了吗?竟舍得这么早就回来?” 顾弦思语带不满的哼了一声,斜眼去看含笑站在身后的苏傅楚。 苏傅楚自不会说自己是听说京郊有一偏僻的古寺求子极灵,方才去拜一拜的,他虽然也期盼着能与顾弦思拥有自己的子女,可却绝不会让顾弦思为难。 “不过是去见见靖安军中的人罢了,公主莫不是连这等干醋都要吃?” 苏傅楚从后面揽住顾弦思的腰肢,轻笑着逗她。 “哼,谁 分卷阅读172 有空理你,”顾弦思对着苏傅楚皱了皱鼻子,“还不是阿惜非嚷着要学骑马,箫泽不精于此,只能前来求你去管管那个小魔头。” 提到箫泽,顾弦思叹了口气:“他真是个痴人。以他的聪慧,若是能多加用功,不愁金榜题名为国效力,到时便是他想为花蔓守着,也没人会逼他不是?又何必如此自苦,非要进宫伺候呢?” 苏傅楚却道:“他心中有悔,若非如此,无法自处罢了。如今他虽然再不能科举晋身,但未必就不能成为国之栋梁,公主将他放在小公主身边,不也是为此么?” “就你聪明,”顾弦思翻了个小白眼,“阿惜比我聪慧,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不过不急,等她再大些,让她自己决定,到时候我便能将这烂摊子全都丢给她,天涯海角快活去。” 苏傅楚低声附和:“好,我都听公主的。” 顾弦思这下满意了,回头看了看苏傅楚,又道:“外公的家书今日到了,他说要回京住一段时间。兰家在京中的旧宅无人打理,我想着让外公在咱们府里住吧。” 苏傅楚疑惑道:“蓝羽军不是还在与北戎交战吗,外公怎么这时候回来?” 顾弦思又叹了口气:“表哥也是个痴人啊,外公说看着他就上火,要来京城里散散心。” 苏傅楚会心的一笑,低头在顾弦思的头顶蹭了蹭:“天下的痴人又岂止他们二人?公主面前便有一个,您不怜惜则个吗?” 顾弦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口中却道:“你先把栖梧宫里那些朝臣送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处理干净了,我再来怜惜你。” 她的动作虽然轻,但苏傅楚却看的一清二楚。 苏傅楚心疼的也抚上顾弦思的小腹,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许是我之前中了秘药又饮了药酒,伤了身子,怕是有损子嗣,公主可莫要嫌弃我啊。” 这话自然是哄着顾弦思的,其实浮游早就发现,秘药的最重要一味药引,正是源自幽梦香,而顾弦思手中的幽梦香却又是秘药的解药。 顾弦思日日将那幽梦香带在身上,她与苏傅楚中的秘药早已经无碍,至今未有子嗣,应是时机未到罢了。 苏傅楚怕顾弦思被朝臣催的急了多想,才有如此一说,只是想逗她开心而已。 可谁知顾弦思一听到苏傅楚的话,顿时脸色一黑,抬起脚用力跺在苏傅楚的脚上,苏傅楚吃痛之下放开了顾弦思,捂脚而跳,可顾弦思却不理他,黑着脸转身就走。 顾弦思无语的对着天上的夕阳翻了个小白眼:哼,臭阿楚,若你不能生,那我肚子里这个,又是谁的孩子?! 远处,小公主顾惜牵着箫泽的手,指着城墙上顾弦思与苏傅楚的身影,娇声道:“阿泽哥哥,你说姑姑到底有没有告诉姑父她要生小宝宝了?” 箫泽低眉敛目:“奴婢猜想,侯爷很快便会知道的。” 花蔓,你看到了吗? 你心心念念的公主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放心,穷极一生,我都会代替你守护在她们身边,护她们一生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