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死后我真香了》 分卷阅读1 《男友死后我真香了》作者:沧海磐石 文案(c6k6.com)(c6k6.com)(c6k6.com) 连婴深夜给女尸化妆,次日神秘失踪。工作人员将女尸焚化时似乎听见连婴惨呼声。 人人都说女尸夺舍,连家女惨死,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被死亡当事人·连婴:...不,我只是去灵异世界解了个谜。 -------------------- 连婴作为殡葬业的隐藏大佬,对灵异世界里的鬼魂作祟,有着一套独特的处理手法: 能讲道理的讲道理,不能讲的就揍,揍不过的...诱惑他! 被诱惑的boss: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 许多年前,桃乙还是织谜师的时候,连婴那丫头就总和他作对。 没想到死后百年成了灵异世界的boss,那丫头开始朝自己抛媚眼。 ...活着的我不香么? 文艺版:桃花煮酒,一樽还酹风荷,祭莲蓬无子;一樽敬碰无常,买遗骨残香;一樽暂留风月,待她归来。 稳得一批·少女解谜师×恨得让人牙痒痒·织谜大佬 1.文案(c6k6.com)(c6k6.com)(c6k6.com)无能,请戳正文~ 2.生活调剂,请勿认真,不喜勿入。 3.喜欢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婴 ┃ 配角:桃乙 ┃ 其它:谜 一句话简介:男友死了我真香了 立意:拒绝迷信,相信科学,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1章 楔子 民国七年,夜,微雨。 车灯晃开一圈圈水纹,铺展如白孔雀尾羽,再被陆续脚步踏碎成银。 常伯擎着一把伞,挡在轿车门前,车里伸出一只削玉成骨的手,稳稳接住。 “少爷,这边走,莫踩了水洼。” 连家今夜治丧,道两旁扎的纸人被雨洇了,腮红脸笑得似喜似悲。下人提灯引路,青幽幽的灯光像一团跳动的鬼火。 临到门前曳着嗓细声道:“桃少爷来了。” 门里哭声一滞,白烛泪‘啪嗒’滴落,一屋老小脖颈转动,黑眼珠子盯着槛外的青年。 常伯不禁打了个寒颤。 桃乙收了伞,仔细鞋上没沾泥带水,跨过门槛抬眼便是连婴的遗照,黑白分明。 一双细长眼望着他,似笑非笑,眼尾有一颗小痣。她还在的时候他见过,那痣是鲜红的桃花痣,缀在她潋滟眼波下,万种风情。 “取香。” 三支清香点着,流淌出氤氲的烟来,满屋的惨白面孔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一拜、二拜、三拜,把香插进香炉中,刚插进去,三根香上面的香灰柱齐齐一断,灭了。 桃乙瞳孔一缩。 “出去。”一个白面女人道,“我女儿不欢迎你。” 又有数人站起来,无声的压力沉沉铺盖。 “少爷...这...” 桃乙直起身子,把三炷香丢进水罐。 “拜香三柱送鬼行,阿婴不走,想来是心中有怨吧,只是不知这怨和你们连家人有没有关系。” “小子无礼!” 连家人上来要‘请’他出去,也不知他如何做的,身形飘忽,来到连婴棺前。 按连婴生前喜好,棺材雕满风荷莲蓬,莲子颗颗饱满润泽。 桃乙的左眼渗出血,慢慢淌下脸,骇的人不敢动他。他透过血光凝视棺中情形,连婴宛然如生,笑意盈盈。 雪白脖颈上却是一道深紫勒痕。 再闭了左眼换成右眼,莲叶棺上坐了一个勒颈的谜鬼,长发,细眼,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看到桃乙,还笑了一笑。 有谜团处,谜鬼出,桃乙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恢复正常,眼下两道血痕像是血泪一般。 他无言离去。 七日后,桃花初绽,桃乙病逝于凝春堂。 * “常老伯,你故事讲得真好,要是不和我同名同姓就更好了。” 连婴往破瓷盘里扔了十块钱,细长眼一眯,声音甜哑如砂糖,“那桃乙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没了好对手,活着也没意思了吧。有的时候,一个好对手没了,比一个好朋友没了更让人惋惜。” 常老头拧开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笑,“明天我就不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老家伙敲了敲瓷盘,笑容奸猾,“天桥底下说故事赚不了几个,明儿去市场街改行摆算命摊。” “名片我都印好了,娃儿你帮我发发,介绍来的一律打九折。” 这年头,说书跨界算命,无缝衔接--都是忽悠。 连婴握着一叠名片无语。 分卷阅读2 看着老头子收拾家伙什蹒跚离去,她想起来自己也得赶紧收拾行李,周璇约了他们几个去D省旅游,明天的飞机。 连婴家在城北做殡葬业,年头久了,有‘城南周家阴阳铺,城北连家一条龙’这样的赞誉。 就是说你要是买殡葬用品,没人比周家的更好更全;但要是做丧事祭礼,就要去找连家找人,这样才能尽善尽美。 连家殡仪馆的‘客人’一年到头不曾大断过。抚慰悲痛的家属,精心照料‘客人’走完最后一程,是连家敬业宗旨。 连婴作为接手人,时时谨记。别人可以忌讳,她不能忌讳。 她的卧室就在殡仪馆里。 收拾完行李睡了一觉,天色已晚,员工小杨来敲门,说有个姑娘等着她化妆。 连婴从十四岁在殡仪馆帮忙,见惯了尸体,诡异的事也碰见过,大多有惊无险,所以当头顶的灯‘滋啦’一声灭了,霎时陷入一片漆黑,她也只是眯了眯眼。 手下的活计还没做完,这停电了冷气供应不上可怎么办... 连婴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就差最后几笔,趁着冷气没散画完好了。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束白光照在面前女尸的脸上--和连婴年纪差不多,听说是猝死,一个人住在出租屋,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了。 怪可惜的。 连婴的动作就带了怜惜,小刷子轻轻拂过她的脸,扑了一点胭脂红。 照老规矩,给死人上妆后要拿一面镜子给祂照照,问问满意否。 这死人妆讲究可大,不可过美当然也不能丑,总而言之越贴近生平样貌最好,连家老人解释过,毕竟要顶着这张脸去地府报道的,画的阎王爷认不出来可不行。 像有些人生来顶着黑眼圈,或是长一大片胎记的,说不定就是前世的死人妆太厚,叫阎王爷给抹花了... 连婴想起来忍不住一乐,拿着镜子的手就颤了颤,细声细气问道: “...满意否?” “满意否?满意否?满意否...”细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仿若招魂唤影,白光闪烁,似乎受惊的飞蛾。 镜中人眼皮紧闭,当然没有回应。 连婴移开镜子,并不意外,这话她问了六年,要是回应就有鬼了。 但突然心下不安,不知为何脑中钻出个念头,每走一步这念头便愈发强烈,百爪挠心痒得出奇。 她想看一眼镜子! 这是连家殡葬业大忌!老人教导,在殡仪馆里不要随便照镜子,镜子有通灵连接之意,最容易照到不干净的东西。 只看一眼...没关系吧... 她慢慢翻过镜面,睁开眼睛,手电筒的光照得她的脸惨白灰败,映在镜面上,僵硬如石。 然后她看见自己面无表情,嘴不受控制,以另外一个人的口吻道:“很满意。” “很满意...连小姐的脸。” * 小杨第二天来化妆间查看,一切安好。冷气开得足足的,尸体也已经化好了妆,就是连小姐不在。她又突然想起连小姐今天是要和朋友去外省玩的,想来是去赶飞机了。 家属在外面等着尸体火化,小杨再次检查无误,将尸体送往焚尸炉。 熊熊烈火,不知吞噬的是谁,只是尽职尽责,把世间一遭,都燃成灰。 ... 作者有话说: 一般夜里更,喜欢的收藏一下~ 第2章 锣巷 “连婴,连婴...醒醒!” 连婴挣扎着醒来,眼前是谁?是周璇...对了,他们在飞机上,飞去D省。 “怎么了,做噩梦了?” 周璇担心地摸了摸她的头,拧开一瓶水。 连婴细长眼弯了弯,晶莹水珠顺着下颔滑落锁骨。 “昨晚忙了一晚,累得很。”甜哑轻细的调子,搔得几个男生心痒痒的。 “你家的生意也够折腾人的,”周璇嗔道,“不会是连夜给尸体做缝合了吧。” 男生们闻言脸色一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连婴是美,但操持着死人生意,那美就沾了点阴气,叫人忌讳。 周璇就不一样,虽然家里也开着阴阳铺子,但有多远离多远,天天在学校也不回家。再加上性格开朗阳光,和普通女孩也没什么两样。 飞机小窗外是清朗的蓝天,连婴看了一会儿,暗暗吐出一口气。 手里是半张烧焦的名片。 就在刚才,她被送入焚化炉中。 熊熊烈火扑打脚面,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感受那灼烫慢慢逼近,只能绝望等死,突然眼前一黑,醒来时却已回到自己的身体。 再一摸,口袋里的一叠名片,有一张烧焦得只剩一半。 就像...它帮自己挡了灾。 连婴小心将剩下名片贴身放好,对那邋 分卷阅读3 遢奸猾的常老头充满感激。 要不是这名片,自己就真成灰了... 不过,那个女鬼呢?也回了她自己的尸体里,进了焚化炉? “连婴啊,你到底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周璇不满噘嘴,“马上到D省不开心么? ” “可能是有点饿了呢。研究一下等会儿去哪儿吃?” “挑个离旅舍近的吧,说起来我还没住过青年旅社呢。” 周璇一脸期待,“锣巷的奶酪听说是一绝,还有春山寺的小吃,湛水公园的宫廷御膳...最出名的点心一道是豌豆黄一道是芸豆卷,听说入口即化,美味得很。” 连婴也被她说的馋了,懒洋洋笑道,“汤洋,周璇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吧,能带我们去么?” “放心,我可是老D省人。”汤洋‘啪’的合上纸扇,压低声音盯着连婴,“包你满意。” 连婴笑意盈盈,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一缕秀发,“那太好了。” 她终于放松下来,把昨夜的阴霾抛之脑后。 下了飞机自有专车将他们送往锣巷。本来汤洋想让他们去别墅住,但周璇嚷着非要体验青年旅社,公子哥也得放下身段陪着。 放假人多,大家商量晚上凉快了再出去逛逛。 这锣巷本身就是一处风景,古朴制式,朱红漆瓦,巷口有两棵盘虬老树,巷内挨挤着各色有趣小店,店门口都挂着灯笼,摇摇晃晃。 “人好多。” 周璇看到一家脂粉铺,“进店说话。” 店里果然清静多了,想是价格太高,人来了,看了价格咂舌便走。 大男生对瓶瓶罐罐不感兴趣,倒是汤洋笑,“这儿的东西算不得上好,我有个朋友,专门搞进口化妆品的...” “啧。” 连婴这才注意店铺角落坐着一个中年女人,阴阳怪气,“现在的人懂什么好货色,进口进口,哪比得上我家的古法工艺,你们看这粉--” 她走过来,掀开绣着美人茉莉的锦盒,软缎上躺着一枚鸭蛋形状的香粉,“浑圆可爱,色若初桃。” “涂着感觉下。” 捻了一点涂在周璇肌肤上,“滑而不腻,自然盈透,不浮不沉。” “最后你们闻闻这香。” 连婴几人好奇轻嗅,却不是想象中的甜腻香味,而是一股冰冽清甜之香,仿佛取寒泉一瓢,雪白茉莉,煮尽芳华,和成这小小的一枚粉。 “里面还加了中药材,有提神宁魄之效。”女人得意,“这样的精致东西,手工研磨算着时日制成,哪里是流水线比得了的!” 两个女孩子叫她这么一介绍,勾的热血上头,当即要买。 汤洋摇摇头,无奈:“甭找钱包了,我出我出,算我的。” “汤公子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周璇当即挑了一盒鸭蛋粉,一盒古法口脂,“连婴,随便挑,汤公子不差钱。” 连婴也没推辞,三个人关系好,家里也不差这几个钱,之后回赠也就罢了。 “可惜裴裴没来...”周璇捏着口脂小盒,有点怅怅的。 “这才一天不到就惦记上了,你也真没出息。”连婴眼波流转,轻巧抽过那盒子,“他不在,我代劳帮你搽。” 周璇笑骂:“你的手摸了多少死人脸,我可不敢受用。” 连婴也不在意,“那你帮我。” 女人送上镜子。 周璇的指尖沾了红,慢慢晕上连婴的唇,桃花娇嫩,滋生一点诡滟的香。 镜中的少女,细长眼微微上挑,朱唇之上鲜红一点,一只含着樱桃的艳鬼。 汤洋不由看痴了。 店外天色已晚,热闹了一天的锣巷终于宁静。阒黑长巷,一只只灯笼晕着淡红的光,照亮方寸青石板。 不知何时,旁边人的说笑声渐渐远去,恍若回音。 脚步踏着石板,仿佛步步走在深潭薄冰上,足音空灵。 行人稀疏,木着模糊的脸匆匆掠过,连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所有的五感都被遮蔽了一般,她在梦中穿行。 “连婴,你看那些人!” 她的手突然被周璇握住,只是刹那,泛黄照片重见天日,整条锣巷时空翻覆: 拿着自拍杆的小哥换了马褂,从他们身边跑过;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士长袍加身,黑油油的辫子垂到腰际;年轻姑娘们的宽袖镶着滚边,环佩叮当,富贵风华... “这...这...我是在做梦么?” 汤洋长大了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高定衬衫已经变成了旧式长衫。 他又看了看周璇和连婴,都是晚清女子打扮。 三个人一时呆立无言。 “等等,他们呢?”周璇急道,“怎么就咱们三个?” “好像只有我们三个被卷进来了。”连婴抿了抿唇,指尖抚过身上绣着风荷的衣裳,竟然有几分喜欢。 “连婴你怎么都 分卷阅读4 不慌,”周璇都要哭出来了,“我们这是不是遇上灵异事件了啊...天...我一直以为都是骗人的。” 连婴笑了笑,她确实不怎么慌乱,焚化炉都走过一回的人,只要活着就很好了。 “先回旅舍看看吧,咱们的东西都在那儿呢。” “...估计是都不在了。”汤洋白着脸,“我身上手机钥匙还有手帕都没了,就像...” “不允许我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出现一样。” “可是...”周璇怯怯道: “我和连婴买的口脂香粉什么的...还在啊。” ... 作者有话说: 码字动力持续上涨中~小可爱们多多收藏支持哦! 第3章 太监 气氛骤冷。 那些小巧的瓶瓶罐罐,此刻像是石头,坠着三人的心。 连婴望着来往行人,大多神情漠然,没有注意他们。 只是偶尔,眼皮一掀,眼白上一粒针尖样的黑色瞳仁,恶意地盯过来。 “你看他们的脚!”周璇紧张小声道。 踮着脚尖,走得相当飘忽。 “鬼...”汤洋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干呕几声。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巷子那边传来惊呼,一家三口刚从铺子里出来,被外面的诡异景象吓得够呛,他们这一声喊,巷中人脖颈不动,脑袋齐齐一转-- 连婴清楚地看到有个家伙脑袋转了180°... “嘻嘻嘻...” “嘻嘻嘻...” 细细的交谈声,如蚊蝇,簌簌一片听不清楚。 一波一波,渐渐声音洪大,潮水般涌动而来,连婴三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那一家三口早就吓瘫在台阶上,小姑娘哇哇大哭,年轻父母也顾不上她,两口子竟然拼着力气爬进铺子,把门一关! 靠! 汤洋当即小声骂了个字,迈步就要过去,周璇一把拽住他,急道:“你不要命了!” “我的汤公子,圣母病不是让你这时候犯的,你给我老实点。” “可是...”汤洋盯着那小姑娘,喃喃,“我妹妹就和她差不多大...” 周璇翻了个白眼,“瞎移情!” “没事,我过去。” 连婴勾唇,面对那重重巷中鬼,她竟然不觉得怕,甚至有一种难言的熟悉。 当她第一次了解家族生意,第一次缝合化妆问‘满意否’,第一次带着员工处理白事,都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 仿佛天生就吃这碗饭,别人忌讳,她不能忌讳。 鬼又如何,人又如何,在他们这些送行之人眼中,一视同仁。 衣诀风荷一荡,连婴也学着那些鬼,踮起脚尖,风摆杨柳似的穿行而过,那些目光黏在她身上,冷冷的。 众目睽睽,她把小姑娘一把抱起来,脚跟落地。 “哎呦,还真是酸疼。”连婴动了动脚,小姑娘哽咽一声,鼻涕糊了一脸。 “脏。” 连婴嫌弃地用指尖推开小家伙的脸,盯着一众鬼,细细地笑: “...瞧你们把孩子吓的,皇城先民自有气度,和小孩子犯什么劲儿。” 窃窃私语骤然一停。 连婴抱着孩子直直站在台阶上,雪白的脸,红红的唇,唇角一弯,一个诡异的笑模样。 比鬼更像鬼。 双方对峙一会儿,还是鬼众先移开目光,小巷里又恢复了来往如织。 周璇汤洋几乎同时大喘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对连婴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家学渊源啊,比不了比不了...”周璇感叹,“汤公子,你估计没戏了。” 连婴这种女孩,不是他能追的了的。 “...又不是比胆子。连婴!” 汤洋爬起来跑到连婴身边,她怀里那个似乎哭累了,小脸皱皱着,呜咽, “爸爸...妈妈...” “真是作孽,跑了连孩子都不管...”汤洋叹口气。 周璇问连婴:“这小孩怎么办?” “当然是还给她爸妈了。”连婴抬手敲了敲店铺门。 一敲不开,二敲不开,三敲... “哎还要不要孩子了!缩头乌龟胆小鬼!这孩子倒了血霉摊上这么对儿爹妈!”汤洋骂道,小姑娘恨恨瞪了他一眼。 “嗐,瞪我干啥啊,我说的也是实话。” 他笑嘻嘻摸了摸小家伙儿的头,又掐掐她的小脸。 “啊呀呀还咬我!” 连婴无语,汤公子人挺好,就是有点贱贱的... “吱呀---”门开了。 三人往内望去,却见这是一间布庄,到处堆叠着华丽的缎子,缭乱花样中坐在一位银发老妇,慈眉善目:“客人来了。” 分卷阅读5 “刚才进来的两个人呢?” “客人不买布?” “不买,我们只是来找人。就是这个小东西的爹妈,刚才进来了。”汤洋举起小姑娘,道。 “那客人四处找找吧,老人家我是没见到。”她收了慈祥表情,冷漠道。 三人在铺子里转起来,如山一般的华美布料,似乎随时倾泻流淌,暗金织银参差点缀,宛如银河中的璀璨星辰。 连婴有些奇怪,这些布料好像都不是做平常衣服的料子,花样也都年轻,准确来说,都是适合年轻姑娘的衣服料子。 可能是主打这一类吧。 “找到了么?” “没有,可我眼见着他们是进来了啊。”周璇纳闷,店就这么大,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小姑娘瘪着嘴,突然挣扎着要下去。 她人小小的,走到老妇人跟前。 “小东西。从来听说找孩子的,没想到还有找爹妈的。”老妇哼了一声,“快走快走,这没你爹妈。” 小姑娘就盯着她。 老妇被她盯得难受,“哎呀说了没有了,你这个孩子真是,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抱走!” 连婴不动。 周璇和汤洋也只好硬着头皮不理。 老妇气的,“我哪里知道!你们去翻吧,随便翻,翻出来算我的。” 小姑娘当即扑进那一堆锦绣中,小小的身子沉进绸缎海洋里,扑腾出几朵水花-- “我听到爸爸妈妈喊我了。” 连婴帮着她抽出一匹匹布卷,她以为那夫妻俩是钻进布堆里了,突然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优雅轻曼如夜昙绽放,“是这一匹么?” 她怔怔地望着那只洁白玉骨手。 是真的玉骨,没有血肉,每一颗骨节都晶莹通透,小指上戴了一枚戒指,淡淡的青玉,新鲜莲子的颜色。 “你...” 门口有风灌进,店铺内不知何时多了一群清朝太监,红顶帽,深蓝长袍,垂首列成一排,面苍白,木然无声。 周璇和汤洋吓得不敢出声,瑟瑟地缩在角落。 那老妇早已跪拜在地,冲着连婴的方向。 不是跪她,是跪她身边这个年轻太监。 他负手玉立,身着深蓝官服,胸前银粉金丝描绘一幅狰狞蟒图,乍一眼,山水之重,宫阑之贵扑卷而来,连婴不禁微微眩晕。 ‘玉骨手’轻轻一笑,抖开布匹,连婴第一次有些慌,细长眼不安半敛,不知是因为他那只诡异骨手,还是他狭长眼尾处红晕染曳。 ...亦或是...那颗痣? 左眼下一颗桃花痣,鲜红如血。 世间有一种苍白艳色,矛盾交织,透骨风流。却让人觉得肩上披霜,满身凄寒。 他是谁? 为什么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很想... 连婴悄悄舔了一下自己左侧的小尖牙。 好痒。 “爸爸...妈妈...”小姑娘摸着布,那布质地绵密细致,甚至...没有经纬丝线痕迹。 轻薄而微微透明,是一种诡异的人体黄色...像是...人皮。 小姑娘继续展开。 连婴按住了她,摇摇头,“算了。” 她把‘布’迅速卷了起来,小姑娘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那猜测超出她这个年龄能承受的极限,朦胧中感到深深的恐惧,豆大的泪水噼里啪啦地掉落,她一把钻进连婴的怀里! 连婴把她抱起来,感受那小家伙热烫的眼泪迅速把自己的衣服浸湿,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说过,翻出来,算你的。” 她盯着暗暗叫苦的老妇,微笑, “在这位大人面前,你不会想赖账吧。” ...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收藏的小天使~阿磐好开心! 第4章 聚合 连婴盯着那老妇,实际却想看身后人的反应。 老妇叩首,答道:“他们在铺子里的事我确实不知,我只是一个卖布的,这里的布有几千匹数,多了一匹少了一匹,我怎么知道?” “姑娘...”她抬起头,眼白翻起,泛着淡淡的青,“你不应该找我的麻烦,你应该找这里的‘规矩’。” “规矩?” “未经允许,擅动者死。” 周璇喃喃道,“可是刚才我们也动了啊...” “咱们是经过这老太婆允许的...”连婴转而蹙眉,“你有什么权利定这样的规矩?” “规矩不是我定的,规矩是自然天成,不守规矩,都要死。” “大人您说,是不是这样?” “是。”死太监转着手上戒指,勾唇道,“都得死。” “那是两条人命啊...再说,也没人告诉啊!”汤洋突然嚷道。 分卷阅读6 那死太监轻轻看了他一眼,冷冽冰泉骤然浇坠,汤洋猛然一颤。 “把规矩都告诉你们了,哪儿还剩得什么意趣?”玉骨手抚上那些流光溢彩的布匹,懒懒倦倦地一笑。 连婴望着这些堆积如山的料子,不知混杂着多少人皮布卷,突然有点恶心。 那死太监微挑眉梢,“这样鲜活的料子你不喜欢?” ...何等变态。 连婴很想怼他,细长眼眯了眯,还是没敢,怕再坏了什么‘规矩’。 他好像很愉悦她的反应,颔首:“莫要纠缠于此了,各位解谜人,请随我来。” 解谜人?连婴三人加上小姑娘被稀里糊涂带走,临了望了一眼布庄,门口两只灯笼散发着鬼魅红光,老妇站在门口,笑着做出口型--- “你们会回来的。” * 太监把旅舍包了下来。 一楼被坐得满满当当,除了那些太监,还有一群连婴这样的外来人。 都是被这些太监收拢来的。 连婴细细数数,一共有九人,除去她,周璇,汤洋,小姑娘还有两个黄毛少年、慈祥的老太太、板着脸的中年妇女和沉默的老大爷。 “就这些了?” “嗯,其他人都死了。” 死太监似笑非笑:“没想到这么多人坏了规矩,之后诸位可要多加小心。” 大家敢怒不敢言。 “叫你们来,是因为...这条锣巷,有一个谜。” ... 午夜,长巷冷清,连婴他们站在旅舍门口,默默望着那些太监提灯远去,昏黄的灯火随风闪烁,诡魅异常。 “终于走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冲着众人笑道:“饿了吧?” 是饿了,大家饱受惊吓,随时绷紧了弦,现在那些似人非人的玩意儿走了,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感到饥肠辘辘。 旅舍里幽静异常,那些‘晚清先人’似乎到了午夜都藏匿了行迹,旅馆、外面的巷子都毫无人烟,落针可闻。 “我给你们做点简单吃的,人是铁饭是钢,遇上什么事都得吃饱了。” 老太太步履蹒跚走进厨房,老大爷也沉默跟上去,连婴他们看了一眼,也去帮忙。 不一会儿,其他人也进来了,一群人挤在小厨房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就是不想落单。 “你们这些娃娃,是大学生?都是来旅游的?” 周璇苦笑:“是,谁知道碰上这样的事。” 两个黄毛少年似乎有点呆愣愣的,其中一个突然抱着头哭起来,“我兄弟死了...” “他想出这巷子,谁知道走到巷口,就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给...给...脖子...好多血...” 一时无人说话,只剩下老太太慢慢翻炒的声音。 另一个黄毛年纪大点,一把抱住自己的同伴,咬着牙硬挺着不发出声音。 “娃想哭就哭吧,唉,作孽。” 老太太摇摇头,把菜倒进盘子,诱人的菜香是最朴实的人间烟火气,把飘散的思绪拉扯回来。 老大爷沉默地给大家盛了面条,又去拧了毛巾,给两个小子擦了擦脸。 两个半大少年有点不好意思,抽搭着慢慢止了哭。 “谢谢...” 连婴抱着小姑娘,小姑娘手里还抱着那人皮布卷,她人小,经不起累,已经睡着了。中年妇女看了两眼,板着脸道:“给我抱吧,你力气小。” 连婴点头。 小姑娘换了个怀抱醒了,中年妇女给她夹菜吃,连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赶紧吃点东西。 灯火微弱,只有食物能抚慰人心。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汤洋闻言放下筷子,“看来想要出去,还是得听那个太监的,把谜解开。” “可是...可是...莫名其妙!毫无头绪啊!”周璇有点沮丧。 “我们大家先介绍一下自己,然后说说到这里的情况吧。”连婴道。 这姑娘真是稳重。老太太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第一个说:“我叫蒋爱中,今年七十一,是个退休老教师,老伴去得早,这次是我自己跑来D省旅游,幸好没叫家里人跟着。” 老太太身上的豁达乐观让众人有些羡慕。 两个黄毛也抢着道:“我叫侯乐,我叫侯笑。初中生。”竟然是一对儿猴。 “我叫王钢。”老大爷慢吞吞道,“退休工人。” 最后是中年妇女,“我姓赵。” 小姑娘怯怯道:“我叫韩子怡,今年五岁了。上大二班。” 她小声糯糯的,听得众人都是一笑。连婴三人也做了介绍,听她说是家里是做殡葬业,黄毛两人眼睛亮晶晶,“姐,真酷!” 这有什么酷的...工作总要有人做,她家也只是恰好做这个的。 中年妇女斜瞥着连婴,她早就看出来,这姑 分卷阅读7 娘长得俏丽齐整,但那细长眼一眯,美得阴气,原来家里是做死人生意的,怪不得。 可不能让她带着小孩,别把阴气沾到孩子身上。 她把怀里的子怡抱紧了些。 “再说目前的状况吧,”汤洋道,“那太监让我们解开锣巷之谜,给了这样一条线索: 二十年前,锣巷有个姑娘叫陈碧生,自出嫁后杳无音讯,她的亲人一直在等她,请找到她,让她回一趟锣巷,告诉她锣巷人愿意完成她当年的心愿,也让锣巷的人得以解脱。” 连婴沉吟一会儿,“暂时分析不出什么,还是总结那些‘规矩’吧。” “目前我们知道的,布庄不能擅自翻布料,否则会变成人皮布。小侯哥俩说巷子拦着看不见的线,不能出去。啊,还有这个--” 周璇掏出袖子里的胭脂水粉:“我们的东西都消失了,这些却还在身上,是因为它们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么?还是说它们是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特征的,所以留下来了?” 汤洋摇头:“我觉得它们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我原来的手绢就没了,晚清不可能没手绢吧。” “那---这---” 细思极恐,如果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混入正常的世界,那会对现实造成什么影响? “等等,你们这么一说的话,我也有买的东西留下了。”老太太说道,掏出一把镶祖母绿的银梳子。 其余人也是怔住,纷纷掏出自己所买的东西,这样一来,都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么巧!我们都买了这个世界的东西!” 汤洋点点桌子,“会不会正是因为买了这些东西,我们才会被卷入这个世界?” “没这么精准吧,”周璇皱着眉,“假如说进入条件是买这个世界的东西,要是没人买,不就没人进来了么?” “你们说的好绕啊...我听不懂。”侯乐挠挠头,“意思是说,我们都是倒霉地买到这个灵异世界的东西才被拉进来的?可我那个死去的兄弟没买啊。” 汤洋也是一怔:“对啊,虽然是我付的胭脂水粉钱,这算我买的吧,可你们俩并没有买啊。” 他又问韩子怡,“小家伙,你买东西了么?” 小家伙摇摇头,她拿出的东西就是她父母的人皮布卷,可这也不算是她买的。 连婴一直听他们分析,突然灵光一现,她把桌子上的东西做了一个归类,随着她的摆弄,众人渐渐惊愕: 第一堆:周璇连婴汤洋--胭脂水粉口脂眉黛p赵女士--香水 第二堆:韩子怡--人皮布卷 第三堆:老太太--银梳子p侯乐侯笑--耳环,项链 第四堆:老大爷--黄铜唢呐 “这是...四间铺子!” “所以说,是进过这四个铺子才被卷进来么,我兄弟确实进了那家首饰铺,我们三个想给妈妈买礼物来着...” 侯笑眼圈发红,“早知道...” “我倒是认为,进这些铺子,或买了什么东西并不一定是进来灵异世界的条件。”连婴慢慢道,“这锣巷这么热闹,进这些铺子的人不知凡几,可现在却只有咱们几个。” “这些东西与相关的铺子,更像是一种解谜提示,我们要找的陈碧生,说不定和这些铺子息息相连。” “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除了黄铜唢呐,剩下的东西,都和女人有关。” “或者说,和陈碧生有关。” ... “不过连婴你说,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会进来啊。”周璇一边铺着被子一边问道。 太晚了,大家受了惊吓十分疲累,找了旅舍空屋休息。 “其实我有个猜想,仅仅是猜想而已...”连婴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我们身上,或许有吸引这个世界的特质吧,而那些东西和铺子,也有这样的特质。” “特质?”周璇听不懂。 生死当前,怕夜里有什么变动,干脆四人一屋,正好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小姑娘和赵女士挤挤。 大家正要熄灭灯火,连婴突然拿出胭脂水粉,在眼皮上鼓动一番。 周璇奇怪:“连婴...你干什么呢?” “家里教的防鬼窍门...得我这样阴气重的人才行。你们就把鞋尖朝外放着吧,这法子通用。” 其他人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倒是照做。 除了赵女士。 ... 第5章 白日 第二天清晨醒来,无事发生。 “昨晚睡得如何?” “还不错,就是隐隐听到有人喊着‘小心火烛~~~’,我一直等着那声音过去才敢睡。”周璇心有余悸。 连婴点点头,把自己在脸上画的东西洗干净,小姑娘却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小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眼睛也肿成一条缝。 “没睡好?” 分卷阅读8 “我想爸爸妈妈了。”小姑娘低声道。 连婴周璇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节哀顺变--对于真正失去亲人的人是如此苍白无力,何况她还这么小。 下了楼大家聚齐,能看出都是无精打采的。 今天也是阴天,从窗户望去雾蒙蒙一片,偶尔几个黑色人影飘飘荡荡,慢慢消失在巷子尽头。 “昨天那太监说了,我们只有九天的时间,今天不如就从这四个铺子调查吧。”汤洋道。 “要分头行动么?” 分头行动确实是提高效率的好办法,但几个人都有点六神无主,“怎么调查要是再碰见什么‘规矩’怎么办?” 侯家兄弟直接恳求地盯着连婴三人,“还是一起吧,人多力量大啊!” 九个人一起也太多了,最后还是连婴把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汤洋带着,一组自己带着。 大家也信服这两个年轻人。 汤洋出身京城豪门,一身贵公子的领导气质自小熏陶,而连婴...大概是因为她处变不惊的强大心理素质。 总之,这两个人,让人放心。 连婴带着赵女士、小姑娘、老太太去往布庄和首饰铺,第二次来到布庄,小姑娘停在门口眼神惊恐,不想进去。 铺子内大片阴影笼罩,从那布山后钻出一颗白发苍苍的头,是昨天的老妇。 “客人来了...” 连婴上前,“我们是想打听一下陈碧生的事,据说她是这巷子里的人。” “碧生?”老妇一瞬间表情复杂,嘴角翘起支着高高颧骨,眸光凝固,“碧生啊...她是我的好外甥女。” 牙缝里切磋咀嚼这名字,似是狰狞,似是至慈的哀伤。 连婴浑身绷紧,有些戒备。 那眸光却越过她,盯紧她背后的人。 “赵家的,你说,是么?” 赵家的?连婴突然心中莫名不安,霍然回首! 门槛上立着的是赵女士。却又不像赵女士。赵女士是严肃沉默的,此时却玩心大起,一对绣鞋踩在门槛上,垫着脚尖。 她生怕会掉下来,掩着唇吃吃的笑, “碧生她三舅娘啊,巷里头谁人不知道您疼孩子,不过这孩子没良心,可别迁怒到我头上。” 她眼珠一翻,雪白的眼白,挑衅似的,动一动转一转,又冒出一对儿针尖样的瞳仁。 “碧生出嫁十年,想是富贵堆里迷了眼,找不着归家的路了。” “滚!” 老妇手指颤抖,戳指赵女士额头,一口唾沫一颗钉,狠狠砸嵌地上! “淫/妇!” “污蔑我家碧生,脏了我的地方,你敢迈进一步,我要你变成人皮布,千人剪,万人裁,针针入肉,不得安宁!” 连婴被这厉烈的诅咒震了一震,赶紧把吓呆了的小姑娘拉到身后,她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赵女士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上身的还是这老妇的熟人。 怎么办?她蹙蹙眉,悄悄靠近赵女士身边。 赵女士神情变幻,扶着门边不动了。她似乎怔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骂我做什么,你应该谢我的。要不是我,碧生有这样大的福气?” 她伸出脚,虚虚悬着不落地,老妇紧紧盯着她,只要这贱人脚一着地,就犯了她的规矩。 规矩,规矩是天成,规矩也是人定! 谜鬼的怨气如丝如缕,徘徊在这堆叠华丽的冰冷铺室之中。这些鲜活的料子,原本为一个人而准备,可她一去十年,丝帛失色,虫蛀成灰。 只得用血染,用命填。 眼见那足尖踏地,连婴突然上前,一把拽住赵女士,把她往铺子外一推! 赵女士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去。 连婴‘嘶’了一口气,这情形她曾见过,殡仪馆阴气重,野鬼也多,偶尔挑着个命火稍弱的人,窜上身子登入人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活人命火灼灼,最后受不了滚出去的还是鬼。 但也会留一点后遗症,被鬼上身的人会有一段时间的‘尸僵’,像是被鬼的阴气给冻僵了。 连婴上次被女鬼上身,便僵了一会儿,不过她本就阴气重,早已习惯,恢复起来倒还快。 可怜的赵女士。 不会是昨晚着了道吧...她只是把睡觉的忌讳随便一说而已... 看着赵女士倒向槛外,老妇气得要命,恶狠狠对连婴道,“你敢!” 连婴半点不惧,细声细气笑道,“您总得讲点道理,我不管这附身鬼和您有什么仇怨,但她上的是赵女士的身,这可得分清。” “还有,您那规矩变得也忒快,昨天还是不让私自翻布卷,今天连地都不让踩了,这还怎么做生意?” 连婴示意小姑娘扶着赵女士在门外等着,自己落落大方又跨进门槛,轻轻扶住那老妇, “婆婆您也是上年纪的人了,可不能火气这么大。这铺子里可有 分卷阅读9 茶水?” 一套反客为主操作,老妇懵了懵,看连婴提了桌上茶壶沏了茶水,动作悠然。 她冷着脸,砸着嘴阴声道,“女娃娃胆量好大。” “我家长辈教导,”连婴递了茶,坐在老妇对面,微微一笑,“鬼神之怖,在于莫测。但只要可以交谈,讲得清道理,便总有解决之道。” “解决不了呢?” “但尽人事,再听天意。” “倒是洒脱。”老妇不置可否,装着不在意的口吻道,“那能找到我的碧生么?” “尽力一试。”连婴表情诚恳,“但我要弄清楚一些事。” “婆婆,现在,是什么时间?” 老妇身体一晃。 碧生十年未归,锣巷却已停滞百年。 ... 从老妇叙述中,连婴有些了解了这锣巷旧事。 这世道还未动荡时,有一家子死囚携着一个女婴,从齐鲁大地涉水而来... 作者有话说: 之前写的不太满意,这章重写了一遍~等阿磐忙完这段时间就继续更新啦!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6章 上身 中午大家简单聚了一下。 “也就是说,这四家铺子都是陈碧生舅舅们开的?”汤洋觉得不可思议。 连婴抿了口水,“碧生一家原来是山东人,在那边犯了人命案迁徙此地,扎根锣巷。他们祖上是商人,操持本业几年就赚得盆丰钵满,四家人就碧生这一个女孩,疼爱如掌上明珠。” 从那老妇絮叨中,碧生的母亲,也就是这四个兄弟最小的妹妹,文静美好,心地良善,且对医术异常痴迷,几个嫂子生孩子都是她一手接生。 无奈好人命不长,千挑万选的大户知礼人家,关了门却藏污纳垢,嫁过去不过一年,就报来小妹丧讯。 上门吊唁,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见,陈家大哥觉得蹊跷,细细打听一回: 原来小妹许配的年轻少爷根本是个幌子,实则洞房的是这年轻少爷的叔爷,半身埋土痴迷‘双修还阳’的老混账! 做的是天理难容恶心事,小妹当然不从,一根簪子扎穿了那猪腰子,老东西气急败坏,把她锁进荒宅,日夜虐待。 衰老无力的身体,遇见无法采撷的花朵,扭曲成最丑恶的嘴脸。 几次陈氏兄弟来探望,姜家怕她乱说话,对外称是嫁了人,哪有总见娘家人的道理。兄弟们也担心自己商户人家不懂规矩,给小妹添麻烦,也不敢坚持要求。 就这么糊弄了一年。 一年后,葬入祖坟,似乎全了体面。 那时陈家祖堂斜光漏影,黄昏春暖,四个人坐在椅上,却只觉得簌簌发冷。 陈氏大哥盯着那跪地缓缓诉说的男子,那是小妹嫁的姜家的男仆。 “小妹在荒宅,是你暗中照看?”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陈家二哥一拳锤在木桌上,鲜血淋漓。 那男人有着一张木讷的脸,慢慢道:“身家性命...系于主人,我...怕死。” “但现在她死了...” 男人说他和陈家小妹有一个孩子,他偷偷养在姜家祖坟里,免得婴儿啼哭传出。 说完这些事,他磕了个头,身影慢慢没在光影里,消失了。 陈家大哥想,他应该是去了。 兄弟四个花了重金,潜入姜家祖坟,装殓小妹的尸骨,带出了那个女婴。 总不能让娘俩还躺在这个脏地方。 接着,打理家事,装裹行李,妻儿先行,四兄弟抄了一把火,把姜家大宅烧了个干净。 姜家上下,悉数陪葬。 无辜么?四兄弟目中映着那熊熊火光,只觉得畅快而悲戚。 小妹的凄苦哀嚎你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刻也做个瞎子聋子,死得也轻松些。 收敛的小妹尸骨上,那一道道层叠的疤,溃烂的伤,瘦到脱形的脸...一齐消失在这涤荡脏污的大火中,四兄弟装了骨灰,最后朝皇天后土磕了三个头,从此再无归乡。 不过,新的牵挂也是有的。 小妹留下的孩子,唤作碧生。 ... “真可怜。”蒋老太喃喃道。 她这一上午异常沉默,只是照顾着尸僵的赵女士,此时突然问道,“这四间铺子有三家都是做的女孩生意,首饰脂粉布料,这四个大舅对碧生这外甥女是真疼。” 侯笑也说,“我们上午去的是乐器铺,那铺子是碧生的四舅妈在看着,说碧生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些,所以才开的。” “那碧生到底去哪了呢?” “还有,碧生的四个舅舅又在哪里呢?”连婴蹙眉思索,望向汤洋他们,“你们问出这个了么?” 汤洋摇摇头,“不知道,碧生四舅妈没说。” 大家静了静。 “赵女 分卷阅读10 士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周璇扇着扇子,拽了拽自己的衣襟,这宽袍大袖的真是热--“这鬼上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想想就吓人。” 小姑娘小声道:“就是...赵姨姨突然变得很奇怪,会说好多话...” 连婴坐在榻边,撑开赵女士的眼睑,黑眼珠子恢复了正常,只是沉在下面。 “有水么?” 王大爷递了一碗水。 连婴掐了掐赵女士的人中,看她有皱眉的迹象,一碗冷水猝然扑到她脸上! “回神!” ‘唰!’赵女士眼皮一掀,双眼圆睁! “咳咳...”她猛地一醒,随即有点头晕,捂着头道,“我怎么了...” “你被鬼上了身,这是正常反应,歇一会儿就好。”连婴掏出帕子给她擦脸,“除了头晕还有什么感觉?” 赵女士望着连婴的脸,抿紧了唇。 “没有。” “那就好。”连婴点点头,她能感到赵女士对她好像有点敌意,但并不在乎。 小姑娘怯怯地站在一旁,看见她,赵女士明显松快了些,“子怡,过来。” 小姑娘有点踌躇。 她憋红了脸,犹豫地摇了摇头。 “赵姨姨,我听见你身上有人...还在说话。” ... 童言稚语最能杀人。 侯笑侯乐两兄弟俩怔了一会儿,‘嗷’一嗓子反应过来,两个猴抱着瑟瑟发抖,“啥?啥?啥!别吓唬人啊啊啊!” 蒋老太看看小姑娘,看看赵女士,一时不知道该安抚哪个,颤颤巍巍道:“小闺女,你说什么?” 小姑娘缩了缩,像是怕说错话。 周璇反应极快,早就躲在连婴身后,这种时候,什么男人根本不靠谱,只有她这专业对口的姐妹儿才有安全感...“连婴,这...这鬼又上身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赵女士皱着眉头,她讨厌别人像看鬼一样看自己。 “声音更大了...”小姑娘抬起头,瞳孔有些散,“她说...她说...” “啊啊啊啊啊!”小小的身体瑟缩着,连婴和赵女士的手都伸向她,触及之时,赵女士突然一停。 连婴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 她微凉的手捂住小姑娘的耳朵,念起《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细细声气,难得念得中正平和,无有恐怖,止一切颠倒梦想。 小姑娘慢慢平静下来,她盯着赵女士,一字一句道:“她要吃‘猪肺百合汤’。” 奇怪的要求。 但这鬼赖在赵女士身上不肯下来,也只得照做。 周璇偷偷摸摸看看厨房外,赵女士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阴着脸,端正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连婴啊,就没什么办法把鬼灭了么?我现在一看她,满身冒鸡皮疙瘩。”她摸了摸胳膊,表情夸张,“你摸你摸,真的!” 连婴好笑,“要真那么简单,我早就用了。鬼上了身便和活人同气同息,哪里是那么好办的。再说了,这鬼大抵和碧生有关系,她非要留在这儿肯定也不为喝碗汤那么简单,不如静观其变。” “赵女士也真够倒霉的,怎么咱屋四个人,就挑了她呢?肯定是她没听你的话,鞋子没摆好。” “别胡说。那些都是小技,真正挡不了厉害鬼怪的。”连婴掰着百合,沉声道,“身有妖异,必有因缘。” 作者有话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无有恐怖,止一切颠倒梦想摘自佛经《心经》 第7章 血汤 猪肺百合汤煮好了。 细嫩的肉块,洁白的百合,氤氲出鲜美的香气来。 一屋子人注视着赵女士,她看着汤,眼珠动一动,微微翘起小指。 “好腥。” “别胡说,这猪肺我们买的是新鲜的,做的时候也搁了葱姜去味,怎么会腥!”侯乐反驳道。 侯笑赶紧掐了他一下。 赵女士的眼从碗边隐秘地望过来,眼角微弯,像在笑。 “我不是说这汤腥...” “而是这做汤人的手艺,好腥。” 汤是连婴亲自做的。 “我在里面加了自己的血,怎么,你不喜欢?” 连婴慵懒斜倚在酸枣木官帽椅上,手指绕着发,笑意盈盈。 “你这样爱耍弄自己的鬼本事,不过是因为曾饮过至阴的血,才能肆无忌惮横走锣巷,上人身体。不如多喝一点,干脆永远做个鬼,少去投胎轮回祸害人。” 众人都呆愣了一瞬。自从相处,能感到连婴的性子低调,相比灵动的周璇,连婴更像是一朵倚水静立的睡莲,菡萏不语。 此刻她突然发难, 分卷阅读11 初露手段,细长眼微挑,竟也是一段阴戾风情。 “你饮下的血,是碧生的吧?” “你怎么知道?”赵女士不笑了,冷冷道。 “我听碧生舅妈讲述,碧生曾被养在祖坟里,婴孩幼小,最容易被阴气侵体,你又好似和碧生有一段渊源,所以我猜测,你饮下的是她的血。” 连婴摊摊手,“当然,只是猜测,但你喝过至阴之血是一定的。” “我观察锣巷,这里的鬼大致分三种:第一种盘踞在自己的一方地界,天成的规矩伤人守己,人定的规矩伤人伤己。第二种是巷中散游的鬼,这些鬼似乎没有神志,只是凭感觉活动,第三种...就是像你这样不受什么束缚的鬼,自在游荡,无视阑槛。” “但是,这世间因果,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有别人所不能有的,你也一定会失去别人所有的。” “你甚至无视布庄的规矩也想进去,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每说一句,赵女士的脸色便阴上一层。 其他人都听呆了,这些东西朦朦胧胧也察觉过,但没有像连婴说的这么清楚。 “你说的不错。” 她歪着脑袋,眼珠子翻在上面,“我想要的东西确实在那布庄里,在那首饰铺子,在那胭脂铺,在那乐器铺里。” “你帮我去找啊,我就告诉你碧生的事。” 她咯咯笑起来,又向左歪了下脑袋,“我告诉你啊,碧生她--” “不说了不说了。”赵女士那么严肃的人,晃着一对儿绣鞋,小姑娘似的,神情天真期待,“你找到我再告诉你。” 汤洋暗暗抖了一下,后背全是冷汗。 气氛诡异。 连婴静静地看着她,突然一笑,“我不会帮你找的。” “我信不过。” 她手指轻弹碗壁,清脆的瓷音‘叮’地一声-- 回荡在小小室内,阴沉氛围为之涤荡一清,众人如梦初醒。 “去吧。有时间,我会拜访赵宅。” 赵女士神情一滞,紧紧盯了一会儿连婴,终于没了那轻浮作态,道: “恭候莅临。” ... 赵女士再一次醒来,更加沉默,这次她不再试图靠近子怡,离得远远的。 下午再跑完剩下的铺子搜集线索。 碧生的四个舅妈,其实对当年碧生突然嫁人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碧生本有心仪之人,两家也定了亲。 突然当家的回来说婚事有变,好像是那赵家的掺和牵扯,使得另一户人家也看好了碧生,一定要娶。 那人家是个什么人家,她们这四个妯娌竟然不知,当家的讳莫如深,只说既富且贵,寻常人是惹不起的。 当时本想干脆让碧生收拾行李逃走的,四个兄弟本就在小妹的事情上愧疚多年,更不想让外甥女步了后尘,但最后还是碧生点头,说愿意嫁。 心仪之人远走,碧生也仓促婚嫁。 整件事情透着一股子‘有鬼’的味儿,听着荒唐又不舒服。 “陈家人是不是有病,都不清楚是个什么人家就让碧生嫁,不是很疼爱她么?”周璇纳闷。 “或许有难言之隐吧,再说,四户人家在锣巷扎根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年轻时激愤扬火,背离故乡的时候了,有所顾忌人之常情。若这户人家真的既富且贵,也没什么大的不妥,当然会心动。” 连婴想了想,突然站起身来,找到王大爷。 “昨天晚上赵家的鬼来的是我们房间,今晚我总觉得还会有事,王大爷,您会吹唢呐么?” 王大爷点头,他那把唢呐一直别在腰间,“年轻时给村里吹过,老了又捡起来了。” “好,您锻炼钢铁,身上有精铁刚直之气,如果发生什么不对劲儿的,就吹那最喜庆的《阳春调》。” “送嫁曲?” “是。”连婴笑容隐隐,“一切都围绕碧生的婚事,有人听了这曲子,恐怕会受点刺激。” 王大爷没听懂,但也不问,他照做就是了。“你们那边怎么办?蒋老婆子和我唠过,她有点担心你们几个小年轻。” 连婴表示无需担心,她现在最期待的还是赵宅的故事,那鬼选上赵女士的身必有缘由,如果能知道,对自己要做的事恐怕也多几分把握。 她把蒋老太找来,让她去帮着去问问。 “带上子怡,中途让周璇抱走。” “我也不是要打听什么私事,就问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那鬼选中的是她。” 蒋老太叹口气,“行,她心里也不好过,看得出是个要强要脸的人,这人,太要强就绷得紧,活得也不自在。”她刮刮小姑娘的小脸蛋,笑一笑。 小姑娘懵懵懂懂,但也感觉到蒋老太的温和豁达。 那是一种只有用岁月酿出的佳酿,悠久而绵长。 天光黯淡,巷中红灯一盏盏浮动上来,连婴有些疲倦,倚在窗棂旁揉着太阳 分卷阅读12 穴。 她,也不是不怕。 也会担心自己做错了事情。 时刻绷紧了一根弦,微微地颤。但不能慌乱,无论何时,手要稳,心要沉。她回想起自己手下一一送走的人们,生时欢、悲、怒、怖,死时也都空如白纸,焚灭成灰。 没什么好怕的。 她突然感到一股视线笼罩着她,心有所感,望向窗外。 对面小楼上,木窗半掩,一个人站在那里,目光沉沉。 隐约中,他好像对她笑了笑。 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支持,收藏,我会加油码字的! 第8章 赵宅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古来不成文的规矩,人行走在白日之上,鬼游荡于黑夜之下。 连婴很好奇,黑夜的锣巷,会不会与白日不同? 她从床上坐起来,长长的黑发迤逦流泻,如瀑如帘,掩住一半苍白的脸孔。 唇色朱红。 内里白色单衣轻薄,像一件柔软的丧衣,她随手披了一件衣裳,趿拉着鞋子走出屋外。 临出门时,赵女士睁开眼睛。 “你去哪里?” “睡不着,出去走走。” 深夜时分,诡异长巷,满街鬼魂,出去走走? 赵女士皱眉。 “我也去。” 连婴懒懒地笑,没有阻止。 两人来到旅舍外,望着漂浮点点的红灯出神,深夜的锣巷没有白天那么冷清,到处是挨挨挤挤的晚清人影,僵木着面目,匆匆而过。 如果这一幕是在电影里,还挺有风情的。 “这些人在这里走来走去,为的什么?”赵女士突然道。 “想要从这巷子里出去。”不待回答,她自己喃喃道,“可是他们出不去,从东头走到西头,从西头走到东头,兜兜转转的,出不去。” “你也出不去?”连婴问道。 赵女士似乎怔了怔,抿紧了唇。 “陪我到赵宅走走吧。其实,这应该是你们两人之约,我,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她伸出手,做了个‘引’的姿态,赵女士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让蒋老太来套我的话?知道我的过去,就那么重要?”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你的过去产生了共鸣。” “她上你身的时候,很轻松吧,可以把一切痛苦托付给另一个人?” “可是,你真的想忘掉那一段经历...而不是,释然放下么?” 红灯笼魅异的光下,映得赵女士眉目泛红。 她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 ... 赵宅就在巷子尽头,一栋小小的四合院。乌黑门槛,两侧对联残破凋零,掉色的红纸像是暴晒过的血迹,门里隐隐有窃窃私语,宛若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连婴伸出手,袖子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腕子。 “咚咚咚。”叩门三声。 两人注目中,门扉‘吱呀----’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趴在门缝,‘咕噜咕噜’一转,黑白分明。 “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 传呼声伴着两人脚步,一路绕过照壁,延伸到宅院之中。 一只闪烁着莹莹绿光的蝴蝶,扑烁着翅膀从两人头顶掠过。 “蝴蝶?” 连婴捻着落在肩膀上的翅粉,“倒像是磷粉。” 赵女士盯着那蝴蝶,若有所感,紧紧跟上。 那绿光逗人趣似的,玩起了捉迷藏,一霎闪现,一霎隐没,两人走走停停,到了后院。 蝴蝶不见了。 墙根下蹲了个小女孩,望着天,手里一个白绸袋子。 “我的蝴蝶呢?” 赵女士心一酸,甚至没了害怕,上前柔声道:“你想捉蝴蝶?阿姨帮你捉。” 小女孩的脸搽着腮红团团,眨了一下眼,泪珠‘啪’地掉落,洇出两道湿漉漉的红痕来--- “就是捉到了,我也不能养。” “土里那么闷,那么湿,蝴蝶会死的。” 赵女士的眼泪‘哗’地下来了。她甚至没有在乎这女孩多诡异,一把抱住了她。 那过早夭折的小小身体,潮湿冰冷,好像一滩泥。 “姨姨,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我娘亲一样。”她的目光越过赵女士肩头,盯着主宅的方向,“但我娘亲从来不过来看我。” “我知道,娘亲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到不敢来。姨姨,如果你见到我娘亲,能不能帮我告诉她,彬儿不想要报仇,只想让娘亲来陪我。” 赵女士强忍着点点头,“好...好好 分卷阅读13 ...” 小女孩看了一眼墙根,那染尽青苔的灰石墙,一块块垒出万顷之重,又那样高,高到把天分了两边,生在那边,死在这边。 连婴沿着墙根慢慢地走,这样的黑夜,飘散萤火的光晕下,她的眸子似乎也燃起两簇小小碧绿鬼火,手指摸着青砖石缝,突然扣下一块弥合的土。 很腥的土。 顺着那土的痕迹,她探到那石墙下方,风吹雨打,岁月经年,埋藏的泥土一层层剥落流逝,簪子掘土,几下就露出被掩盖的秘密。 一小块雪白的骨殖。 骨殖旁的石缝里,生出一丛碧绿的草。 “她不是鬼。” “是这草生了灵性,借了她最后的心愿。” 细细的簪子能凿下多少泥土?但已差不多清楚了,那块青石砖是中空的,里面塞了个二三岁的女孩骨骼,小猫似的一团,用泥巴和了水封住。 那女孩死时想必受尽痛苦,被掰折成三截,蜷成一个球,才顺利填卧在青石之中。 简直是...丧尽天良。 连婴心中生寒,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把小女孩的骨骼仔细收拾好,那边赵女士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过来,竟也忘了端肃严谨的形象,抱着膝头蹲了下去。 “她消失了?” “嗯。” 赵女士抽了抽鼻子,“为什么受苦的总是这些孩子...做母亲的...太无能。” “我的燕燕...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让坏人有了可乘之机...她最后说‘妈妈,我好疼啊。’我...多想代替她疼啊。” 连婴淡淡道,“你不要自苦,与其沉浸在对自己无能的伐挞中,不如努力让世上少一些这样可怜的孩子。” 她小心翼翼将那丛碧草连土挖出来,包好,递给赵女士。 “这是留魂草,那女孩的魂魄怕是被邪法所伤,无法入得轮回。但因为这草天长日久的温养,已是完好无损了。我们刚才所见的,就是那女孩魂魄残留的一点记忆。她本人,应是忘掉这一世的痛苦,去往下一世了。” “这样啊,那真好...”赵女士捧着那草,眼神有些恍惚。 “为什么给我?” “我本来不明白那女鬼为什么专挑上你...但今日我看到了你眉心的阴德印。” 连婴直视着震惊的赵女士,缓缓道,“活人修阳德,鬼魂积阴德,有个小鬼不愿投胎,在你印堂积累功德,打算下一世还赖着你呢,不如把她放在这草中,还能陪你说说话。” “你以为那女鬼是自己下去的?不过是这小鬼发威了而已。” “可怜她年纪小小,把那赵家的撵出去,很费了一番力气吧。” 赵女士已经不会说话了,她目眦欲裂,摸着自己的额头,两道热烫的泪水,汹涌流下。 她张了张嘴,却忽得哽咽失语,整个人缓缓地,缓缓地趴在地上,埋着头,簌簌地颤抖。那丛草被她珍而重之拢在掌中,微微晃动。 连婴望了望那凿空的青石,又看了眼伏地痛哭的赵女士,喃喃道, “赵家的,你的女儿惨死青石之中,所以与女儿同样夭折的赵女士产生共鸣,上了她的身,那么,你的故事又是什么呢...和碧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说: 文中有大量私设(阴德印留魂草之类的)~勿考据。 谢谢小可爱们支持,阿磐会加油码字的!喜欢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哦~ 第9章 缘起 赵宅正厅,赵家的正在等她们。 此时两人才看出她是个什么模样,很俏的少妇,素净的孝服,隐隐露出里面一线水红的小衣。 她赤着两条雪白的腿,骑在一个男人颈上,那男人浑身不着一缕,趴在地上,面目痴呆,口中流着涎水,不住发出‘咳咳咳’的奇怪声音。 好像一条狗。 赵家的悠然自若,脚尖踢了踢那男人的手臂,便这么骑着过来。赵女士看着恶心,“变态!” 连婴也觉得心中不适,但没有避开,“应约拜访,想知道碧生的事。” 赵家的晃了晃头,“想知道碧生的事,就不想知道我的事?”又笑,“怎么只来了两位,我本备好茶水,待你们所有人来。” 她夹着那男人的头颅轻轻磨蹭,男人呵呵呵地笑起来,涎水很快在地上积了一滩。 连婴忍着呕吐的欲望,冷声道,“你女儿让我们带话给你。” 赵家的动作霎时一停,又狠狠一紧! 刚才还是人间诱惑风情挑逗,现下却是催魂索命的狠厉杀招: 那修长的腿钢剪一般绞在男人脖子上,勒紧绞杀,一张脸充血肿大,张大了嘴发出绝望的‘咳咳’声,支在地上的双手想要抬起掰开脖子上的枷锁,却强自压抑抠紧了青石板... 不许抬起手,不许反抗,否则... 男人的眼中流下两道泪水,冲得那张脸 分卷阅读14 更加可怖可憎。 悔不当初。 赵家的看他半昏厥了,也就慢慢放开了他,从他身上下来,一脚踢在一边,像踹开一团烂泥。 她冷冷盯着连婴,咬着牙,想问却不敢问。 连婴这才露出一点笑,赵家的给的下马威着实恶心,总得扳回一成。 “你多年没去看,你女儿的尸骸之上长了一株留魂草,借了她的记忆幻化成她的模样。不过我没有找到她的魂魄,想来是转世轮回了?” 赵家的此时轻浮不在,她单单立在那儿,地上没有影子,只有厅中很微弱的烛火,从她身上滑过。 “没有转世。锣巷的人都没有转世。因为那四个老东西不让我们走,他们借着地利给锣巷拦了一道网。” “你要进铺子里找他们?” “是啊。”赵家的语气怅怅,坐在那男人身上,“我留在这儿便也罢了,彬儿怎么办?” 彬儿是她的女儿。 “我不欢迎解谜人来。因为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解谜人将谜解开,我们便成了孤魂野鬼,没个着落。但也有人说,解谜人解开了谜,我们就都能转世投胎。也不知道该信哪个,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之前如何做的?” 赵家的头一偏,望向庭院,连婴与赵女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树影婆娑,隐隐有些细长条的物事悬在树上,随风摇晃,偶尔碰撞中发出干瘪微脆的声音。 听得人脑后发冷。 连婴回过头,“看来我们这一次的解谜人很幸运。”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但赵家的听出话中的冷意。 “所以,我这次打算换个试试。”赵家的笑意盈盈,“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有胆色的姑娘,不免心动。” “事情说来话长,不如你亲自去看。” ... 景物昏黄,仿佛旧时的老照片。 连婴感觉身处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这个人裹了小脚,走路很不稳当。 天上是暖融融的桔色日头,光晕晕的,她半边身子浸在光里,有点热。 前面三伯娘的布庄开了门,走出个清秀的女孩,胸前佩一块水头很好的碧玉。 “姊姊。” 她心中涌出点嫌恶的情绪,别人都唤她赵夫人,只有她还念着姊姊。 今非昔比,认不清身份地位。 她没有答话,过去了。 我和你们一家,早断了,从此,父不是父,母不是母,伯父伯娘什么的,更是从未听说过。 真好,再不必理她。 她近乎欢欣回到赵宅。 庭中立着的是她的夫,正和一个白脸男子交谈。 她蹙蹙眉,不喜欢这位庄贝勒府的大管家。作为男人,也太阴柔了些,还总是笑,笑得别有意味,让人心里惴惴。 还是她的夫好,端正严肃,是君子模样。 她行了个礼,赵昌没有理会自己的妻子,只是甩手让她进去,和庄贝勒府大管家裴微继续谈论风水之事。待她小脚挪动一晃一晃地进去,才捋着长须,问:“...新妇如何?” “桃腮杏面,娇艳可人。” “杏面?”赵昌蹙眉,“还请贤弟明示。” 裴微轻轻一笑,“于家宅安定有些妨碍...不过都是小事,你还不放心不成?” 又沉吟道,“说起来,你那小姨子倒是旺夫之相,当时你嫌是商户女,怎么转头娶了她姐姐?” 赵昌不悦:“说是已有婚约。商家小户,眼界狭窄...而且那女子颇不识趣,倒是她这个姐姐,很是可人。在陈家宅子里拦了我,说的话真情实意,我也是个心软的,就...呵呵。” 裴微笑而不语,陈家家大业大,哪里是小户,想来赵昌也眼馋那丰厚产业,没娶到妹妹就娶了姐姐。 这姐姐捡了妹妹的婚事,传出去难听,怪不得都没回门。 他随意端详这破败赵宅,昔日风流雨打风吹,不知何处,还要靠妻子嫁妆维持人情走礼,外表体面,真是可悲。 她不知道这段对话,只觉得心满意足的快乐。自小在家里无人在乎她,自己的爹爹娘亲伯父伯娘总是疼爱姑姑的女儿,就是那个碧生,大家都说她娘命苦,得对她要好,要非常好,让姑姑泉下安宁。 ...所以就忘了自己么?碧生能做的她不能做,碧生不想做的逼着她做。就说这缠足,疼到入骨,碧生只是哭一哭,便罢了。 她微微惆怅,正巧仆妇来请示些事情,又开心起来了。 她现在是赵夫人,不缺人疼。 也不需要人疼。 ... 画面倏忽一闪,二年过去。 小丫头蹒跚过来,一把扑向她膝头。 她惊奇地把她抱起来,这么小,这么软,淡淡的奶香气,她从来不知孩子这般可爱,捏住她白白胖胖有窝窝的小手,心都软得腻甜。 “彬儿。” 分卷阅读15 “娘----”拉长的糖丝儿似的。 天知道,她以前最讨厌碧生这样拉长声说话,她一娇,爹爹娘亲还有伯父伯母们都围着她转个不停,真让人吃味。 吃的是酸味。 怎么一听自家小丫头娇气气,却这么甜呢? 门帘一挑,赵昌进来了。 她嫌恶地偏了头去。夫妻在一起时间一长,像两根对燃的香烛,不由得滋生几分怨气,看着对方便面目可憎。 赵昌这两年没个正经事做,天下乱了,这官当得也没滋味儿,早就不是当年那般风光,听说宫里太后都逃难一遭,更别提底下人了,都是混日子等刀落。 可惜刀落得不利索,还得钝刀子磨肉生挺着。 “你再给我几个钱,菊花巷子朱三做洗三,去凑个热闹,打打牙祭。”他抚着肚子,咂嘴,“家里做的总是寡淡。” “又来...早就当得差不多了,你就不能找个事做?” “什么差不多,我看你家的铺子倒是红火。你就是和娘家不亲热,会做事的逢年过节嘴甜一点,多去走动,怎么这都得教?!” 赵昌摸着小胡子,这是如今的时兴儿,“ 蠢妇蠢妇,要是当时娶的是你妹子...裴大总管都说了,万里挑一的旺夫相,宜室宜家...” 她一摔绣活儿,抱着彬儿出去了。 该死! 回到内室,抄了把剪子,在那布匹上戳、剪、撕、扯,碎成一条条一落落,好像把碧生毁了个稀巴烂,总算出了口恶气,又心疼,上好的棉布呢。 一转头,彬儿呢? 彬儿在院子里,裴微来访,正逗她玩。 “女公子好面相!” “赵大人好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到底不能承继香火,不过泼出去一碗水罢了。”赵昌不以为意,随即又有点小心,隐隐带着点兴奋问道,“宫里的消息--” “进屋说。” 她抱了彬儿,望着那两个人背影,有些萧索。这两年家道零落,也就裴微常来,虽然恨他说的什么碧生旺夫相,但得承认,这人是个有情义的。 却不知两个人又在谋划什么,有这功夫做正经事不好么? 听说这两年庄贝勒府也难为,庄贝勒府就一个少爷,幼时体弱,算命的说命格太轻,身边得有贵人压着。 说来也奇,庄贝勒带他进了一趟宫,病情竟大好,称定是太后洪福所感,逢凶化吉。太后素来迷信这些,大喜,觉得这孩子与她有缘,便留在宫中,恩宠甚重。虽于理不合,也没人敢说什么。 夜里上灯了。 赵昌突然说要和她商量件事。 “碧生的婚事?” 作者有话说: 小说架空虚构,请勿认真~ 第10章 准备 天将破晓。 隐隐有一段激昂唢呐,钻冲而来,声势尖锐,如利刃般刺破这混沌氛围。 连婴如梦初醒。 眼见的赵女士也回了神。 两人怔怔地望去,那赵家的依旧骑/在男人身上,悠然而去,渐渐消失在一片浓雾中。 天亮了,故事告一段落。 两人回了旅社。 “连!婴!你!怎!么!不!告!诉!我!”周璇叉着腰,气得发懵。 她睡得死,临近天亮才发现这两个大活人没了,吓得连滚带爬跑到汤洋他们屋砸门,可怜一屋子穿着裤衩的大老爷们也连滚带爬起来穿衣服。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放松了,还裸/睡。”周璇斜瞥着汤洋。 汤洋也郁闷不行,“这不是太热了么...还穿着内裤呢...” “然后呢?”连婴饶有兴趣,笑吟吟地好像不关她的事。 周璇狠狠掐她大腿。“你!还!笑!” “最后还是王大爷有办法,吹了段唢呐,嘿,那些黑影就慢慢没了,我们正要出去,你们就回来了。”侯笑还挺兴奋,“没想到吹喇叭那么好用。” “是唢呐...” 王大爷慢慢擦着黄铜唢呐,锃亮的铜黄色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连婴的目光落在上面,若有所思。 “让大家担心了,我也没想到今晚发生这些事,”她表情无辜,举了举手,“一开始真的是嫌热出去溜达溜达的。” 我信你个鬼。连赵女士都撇了撇嘴。 但大家心里清楚,连婴这个人,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那个胆子就不是正常人有的,所以特立独行一点,也说得通。 有点像优等生上课睡觉,大家都自动帮其圆好理由:太聪明了,不用听课。 “今晚再去一趟赵宅,把剩下的故事听完。” “我们去么?” “算了,怕人多有变,那个赵家的挺变态的,最好维持现状,别刺激她。”连婴想了想,又道,“按理说,碧生出嫁后十年没有回锣 分卷阅读16 巷,她应该是在锣巷外面。” “但很矛盾的一点,赵家的说是碧生的舅舅封锁了锣巷,不让这里的人出去,如果碧生在外面的话,为什么不开放锣巷让大家出去找,反而封锁呢?” “锣巷外面也是灵异世界?”汤洋蹙眉,“还以为只有锣巷内是呢。” 这有点像本来任务地图就这么大,还心存一点希望,结果突然被告知还有广阔的星辰大海等着去探寻...滋味儿有点酸爽。 “啊呀呀脑子要炸了!她到底在哪儿啊!嫁的什么人家也不知道,这都什么事啊!” 周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摊手道,“你们能相信么,自家外甥女嫁出去,四个舅妈一个都不知道嫁去哪了,这正常么?当初婚事怎么办的?悄摸摸夜里嫁过去的么?!” “等等!” 连婴突然弹了一下桌子。 “这婚事如此秘密,甚至连至亲之人都要隐瞒--只有碧生的四个舅舅知道。” “而依他们对碧生的疼爱程度,竟然还能答应,说明这门亲事除了不能张扬外,肯定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这就说明...” 她猛地站起身,奔向屋外,其他人二丈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出去。锣巷的尽头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但连婴知道,在那浓郁的雾气后,必然掩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起了第一天来到锣巷,碰到的那一行诡谲的红顶帽太监,就是提着朦胧灯光的牛角宫灯,从那雾气中缓缓离去。 他们去了哪儿? 赵家的说: ---庄贝勒府就一个少爷,幼时体弱,算命的说命格太轻,身边得有贵人压着。 ---说来也奇,庄贝勒带他进了一趟宫,病情竟大好,称定是太后洪福所感,逢凶化吉。太后素来迷信这些,大喜,觉得这孩子与她有缘,便留在宫中,恩宠甚重。 “宫中。” “她嫁去的,是宫中。”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周璇好奇极了,逮着连婴问个不停。 汤洋看不上她那样儿,“我给你解释解释,就是...” “谁听你解释,我信连婴的,说说呗!”周璇眼睛亮闪闪,平常生活中不觉得连婴多厉害,就觉得她挺怪的,但在这种情境下,真觉得连婴超级靠谱。 果然家学渊源比不了啊,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还是得靠连婴。 周旋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家也参与一下家族生意,让家里老人也教教她,毕竟他们周家也不输连家嘛! “其实很简单,赵家的说赵昌和庄贝勒府管家认识,碧生四舅妈又说这亲事是赵家的掺和拉扯的,既富且贵,所以大胆想,这亲事应该和庄贝勒府有联系。” “但两家门第相差太远,又是秘密结婚,我就想这婚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像冲喜、阴婚之类的,但这就和碧生舅舅们的默许态度相背离了。” “嗯嗯没错。”周旋点点头。 “所以,唯一的可能--”连婴手指画了个圈,“就是养在宫中的庄贝勒少爷。” “他八字太轻,需要贵人命格镇住--其实我们所说的命格没有贵贱之别,只有轻重之分,所谓的贵人八字较重,命途更稳罢了。我估计碧生就是那个被相中的命重之人。” “八字相合,对双方都好,既富且贵,一生无忧,所以碧生舅舅们默许同意。因两者门第相差太远,估计有损皇家体面,所以是秘密婚嫁。” “且不能随意外传--”汤洋补充道,“像庄贝勒府这样的人家,庄贝勒公子命格太轻这话也不能外传的,碧生舅舅们估计是怕妇道人家忍不住出去念叨才瞒着她舅妈们。” “赵家的恨碧生,也比较了解碧生的心思,用这栋世俗看好,也不能拒绝的婚事拆散了碧生与她的心仪之人,让碧生有苦说不出,全对上了。” “太复杂了。”周璇咂舌,突然又道,“不对啊,说得刻薄点,碧生只是个商户女,皇家要想要她的命格配少爷,就点名让她做个妾,或者偷偷把她抓过去就行了呗,还嫁呀娶呀这么麻烦。” “你不懂,夫妻一体,‘妻者齐也’只有名正言顺的妻,才能真正改变那少爷的命格。”连婴又敲敲桌子,沉思道。 “碧生的命,一定很重。” ... “今天我要想办法去锣巷外面看看。”连婴想了想,“听故事固然重要,但光听故事是找不到碧生的,还得去验证下我的猜想。” 她看了看众人,“侯笑侯乐,跟我来。” ... “你知道么,我觉得连婴变了。”汤洋有点沮丧。 侯笑侯乐跟着连婴去研究怎么出锣巷了,其他人继续去巷子里搜集信息,一切关于碧生当年的婚事细节都要打听到,邻里邻居的,总能知道点风声。 赵女士和周璇等着晚上去听赵家的继续讲故事,要是连婴回不来的话。 周璇跃跃欲 分卷阅读17 试。 听汤洋这话,她飞了个白眼。 “怎么了,我觉得连婴不错啊。以前我都不知道她这么厉害。” “你不会是大男子尊严受伤了吧?” 汤洋有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到了这里来,到处都是未知,很害怕,很恐惧,每天都在压抑中,不知道会不会触犯什么规矩,不知道能不能解开谜,不知道能不能回家...我真的...我想你们也是一样的。” 周璇沉默了。 赵女士依旧默默地梳理她那丛宝贝草,经过重新栽种精心照料,这草碧绿得可爱。 “但连婴不一样,她给我一种感觉。” “她熟悉这些,她不避讳,她甚至是...喜欢的。” ... 汤公子正在纠结他破碎无望的恋爱心时,连婴带着侯家兄弟在巷口研究丝线。 无形,锋利,密密麻麻。 侯笑微微颤抖,抚上了暗藏杀机的空气。 “嗡!” 一种淡而轻的波音,他把手指挪开,一道鲜红血口。 “我们的兄弟就是这么死的,割得满身是血。” 两个半大小子强忍着撇开了头。 连婴有点愧疚,“抱歉,不该让你们来的。” “没有没有,我俩也想尽力帮忙,大家都早点出去!” “我来试试。” 连婴拔下簪子,簪子是翡翠的,也很硬。 断的切口光滑。 该死。 “走,去问问布庄老妇,这网到底是什么名堂。” ... “她放屁!那就是个破鞋,她说的话你也信?!” 布庄老妇很不友好,甚至粗鲁地啐了口吐沫。 “赵家的她不是你侄女么,怎么这么恨她?”连婴转着镯子,问。 “我没有这种侄女。”她口气冷冷,明显不想多说。 “那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除了那些宫中大人们,没人能通过。” “宫中大人,那些太监?” “嘘!你小心点。”老妇吓得左右瞧瞧,瞪了连婴一眼。 “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们?” 都死了,还看不开身份之别? “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怕...他。”老妇突然神情阴沉,摆了摆手。 她不想谈了。 “最后一个问题,那些太监,什么时候会再来?” 老妇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道,“今夜。” “解谜人在的时候,他们每隔一天都会来巡街。” 第11章 轿子 上灯了。 所有人都很紧张。 除了连婴,她倚在窗前,用小银锉刀磨着指甲,轻轻吹了吹。 不仅汤洋发现了她的改变,她也渐渐有所感知。 满心兴奋,呼之欲出,像是过年的小孩子,念着盼着一吊压岁钱。 不过她期盼的,是‘真相’和‘冒险’。 有点疯狂。 长巷中雾气渐渐起了。今夜的锣巷格外安静,黑影们好像知道那些太监要来,飘忽的动作都格外端庄,屏着息踮着脚,悄然路过。 “来了。” 男生们闻言呼吸一紧,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汤洋带着侯笑侯乐小步快跑出旅舍,拦住了那些太监。 太监们行走脚步一停,张张惨白的面孔面无表情地盯着三人,一道道毫无焦距的目光望过来,汤洋狠狠攥了下手。 “请...请各位到旅舍休息一会儿,我们...准备了酒水菜肴。” 太监们毫无反应。 汤洋硬着头皮,回想着连婴教他说的话:“是...上好的白香烛,十年的吊丧酒。” “还请移驾,略赏薄面。” 两行太监簇拥一顶血红小轿,此时轿中人终于开口。 “可。” 只是一个字,优雅轻曼,微微撩人。 即使是汤洋这样的直男,都心里颤动一下。 小太监们撩开轿帘,扶住那人出来。 是上次的‘玉骨手’。 汤洋三人将他们引进旅舍,连婴在窗前暗呼一口气。 很好,很顺利。 她收起锉刀,检查自己的衣着,今晚她穿得格外利落,那宽袍大袖都被她脱掉,只剩下比较轻薄的小衣绸裤。 方便动作...和逃跑。 汤洋他们把大多数太监引入旅舍,而她从后门绕到轿子边,趁着看轿子的太监不注意,身形游鱼一般,滑溜溜钻入小轿。 小小的轿子,里面却挺宽敞。深沉的血红映入眼中,让她的心猛地跳了跳,忽然闻到浓郁的沉水香,尊贵高雅,暗含一丝清冽,那样汹涌地将她包裹起来。 这时才真正感觉到紧张--似 分卷阅读18 乎有血块慢慢堵在嗓子眼,又腥又甜。 连婴狠狠咽了一下,要把那害怕的情绪吞下去。 轿子里看起来并没有她的藏身之地。 她紧张地思考,四处轻敲,并没有什么夹层,座位下也没有藏人的空间,各种抽屉设计得倒是精巧,连婴咬了咬手指,暗恨怎么不设计个柜子。 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糟了,这么快? 一滴汗珠慢慢滑下,连婴从小窗缝隙已是看到那‘玉骨手’负手而来,唇角一抹笑容,意味不明。 怎么办?怎么办?先下轿子?!不行,机会难得,必须抓住! 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 ‘玉骨手’欠身进了轿子。 鼻尖一动,似乎觉得有些不对。 往日香调尊贵沉郁的沉水香,似乎多了点清澈的花香气。 他缓缓,缓缓地勾唇。 殷红的唇角,噙了血似的,满心适意。 他坐好,随手拉开一只小抽屉,取出一只紫檀咬嘴长杆烟斗,捻了一点烟丝,慢慢地燃。 不一会儿,丝丝缕缕的烟气漂浮,蜿蜒而上。 连婴扒在轿子顶的夹层里,被熏得两眼通红。 她也是刚发现,这轿子虽然不大,但轿顶很厚,仔细一探,原来是在轿顶下放了隔板,让轿内空间平整些,也算是第二条逃生道路:遇到突发事件抽走隔板,便能从轿顶跃出。 连婴就扒在隔板与轿顶之间,隔板软脆,一用力就会断裂,她不得不紧紧扒住轿顶,以防掉落。 可这家伙...在这么小的地方抽什么烟! 要不是想借着这轿子到锣巷外...她缓缓动了动酸痛的手指。 不行了...要掉! 坚持住! 连婴少见的表情扭曲,轻轻吸了口气,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贴合向轿顶。 她能侧脸从缝隙看到,那家伙也不抽,就在那里吹着玩。 什么古怪癖好??小心把轿子点了! 不一会儿,她后背全湿了。一缕缕黑发黏在脸上,又痒又难受。指节也好痛...好想放手... 她咬住了唇。 一点淡淡的血丝沁出。 底下的‘玉骨手’突然熄了烟斗。 连婴霎时大松了一口气,就看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块铜片。 连婴正纳闷着,就见这人把两块铜片斜对着,狠狠一划! 那声音尖锐曲折,宛如最嘶哑的嗓子裂出的一声尖叫,霎时凿进连婴的脑袋! 女孩子几乎条件反射地低哼一声,两眼发黑,手指倏地滑落! 狠狠地连带隔板砸到轿中人身上! ‘玉骨手’眼疾手快,立掌将隔板在空中一推,板子霎时翻到一边,那只完好的手在连婴腰间一点,连婴又是一声低哼,浑身簌簌发软,被他一把捞住腰肢。 她跌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臂膀,抬头就是他线条优美的下颔。 他垂首深深地望过来,那一双眼睛,狭长而幽深,是一口深井,一眼幽泉,微红的眼尾含着冰冷的笑意,凝视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少女。 连婴几乎不能呼吸。 她这样近的看着这个人,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满心怨恨。 怨恨之下,抽丝剥茧,却又是难以忍受丝丝入骨的欲念。像故园燃成寸寸青灰,像桃花门前物是人非,都是不敢触碰却又偷偷怀恋,想要靠近却强迫自己慢慢走远的惦念。 她下意识舔了舔一侧的小尖牙。 好痒。 迷离缱绻的沉水香把人的思绪都染倦了。 她突然懒懒的,细长眼流转,眼波潋滟地笑了笑。 ‘玉骨手’一怔,随即冷笑,“这是解谜人的新手段?解谜不成,便来诱惑剧情人物?” 他说剧情人物?连婴飞快意识到什么,脸上不禁一喜。 她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讨喜,‘玉骨手’霎时眸色更深,轻声道,“怎么,我说的是?” 连婴这才醒过神来,两腮微微泛红,一下子坐起身来,正坐在他的膝上。 啊呀呀,这多不好意思。 女孩子赶紧蹭到一边,又无辜地眨眨眼。 实在是太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想起他说的‘解谜不成,便开始诱惑...’倏地收了脸上笑容,特别得一本正经。 也特别的...无厘头。 连婴也发现自己不对劲了,自己对着这个家伙,特别特别奇怪,又紧张...又不太紧张,隐隐还有点心痒痒的,话都不会说了,光顾着笑。 神秘清冷的自己去哪了?稳得一批的自己又去哪了?! 怎么像个幼稚的小女孩,忘了方向,搞不清状况。 好乱... ‘玉骨手’看着她表情变幻,眼角不易察觉地弯了一弯。 分卷阅读19 有一点泪光,微微一闪。 他偏过头,不再看她,玉骨手轻轻一攥,“你既然有本事出了锣巷,我便带你去宫中一观。” 连婴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轻声道,“好。” “谢谢大人。” 作者有话说: 加油码字! 第12章 进宫 朱红宫门前,轿子落地。 “该拿你怎么办呢?”太监悠然地敲了敲轿壁,口吻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看笑话的意味,“总不能让人瞧见,出宫一趟,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他那只玉骨手轻轻掠过连婴的发梢,拈去一点香气,“有损我的清誉。” 就他,还清誉? 连婴听得心里一火苗一窜一窜的,面上却笑得甜美,细细声气作出惶恐的调调,凑近他染着沉水香的怀抱,“连婴今夜,为了解谜才冒险一试,却是冒犯了您,实在过意不去。” “身处异地,险象横生,第一次见到大人,连婴就觉得您很是亲切。这几日总会时时想起您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的情景。现在解谜到了最关键处,马上便能真相大白,还请大人千万帮帮连婴。” 眼波流转,波光潋滟,似乎娇怯盈盈,不知如何是好。 叫他看了只想发笑。 阿婴啊阿婴。 多年之前针锋相对的感觉慢慢回笼,他僵木苍白的脸庞渐渐泛起活气,又找到棋逢对手的刺激。 你能找到这里,很好。 但我总要再给你出些难题。 他半掀开帘子,对外面的小太监轻声吩咐了什么。 一会儿,轿子中多了一套清朝女官宫装。 还有一双花盆底子鞋。 连婴唇角抽动,不会让她穿这个吧... “还是换上吧。”他勾起唇角,戏谑扫了一眼连婴身上的轻薄小衣,“你这模样出现在宫里,无异裸/奔。” 连婴气得差点没忍住去掐他大腿。(周璇的绝活,用指甲掐住大腿内侧的嫩肉,使劲一拧...) 她捧起那衣服,光滑柔软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浅蓝面料,栩栩如生的绝妙绣活,绣出大朵大朵盛放的白色莲花,每片花瓣都用银丝勾嵌细细镶琢,变换角度时会流泻出很美丽的银光。 这样做工精巧的衣服能是随便寻来的么? 连婴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布庄那些漂亮的料子。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又看了看那双奇怪的鞋。 花盆底子是满族女人穿的鞋,看过清宫剧的知道,那鞋子的跟不在脚后,而是在脚心。 这得多硌脚啊。 连婴蹙眉穿上,那鞋同样清雅漂亮地不行,用细小的珍珠镶成图案,嵌在鞋面上,和这衣服极配。 就是踩起来不踏实,摇摇晃晃,像踏着两朵云。 她都不敢走路了。 太监已经下了轿子,站在那里看着她笑。连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容很风凉很坏。 她抖抖索索扶着轿子出来,踩在地上便一个趔趄,慌乱中胡乱一抓,一把抓住那人劲瘦的腰,膝头一颤差点就给他跪下去。 *!丢人丢大了! 连婴气急败坏地慢慢站起来,感觉自己就像只摇摇摆摆的鸭子,她绷着脸,心里恨得在滴血,怎么总是在他面前丢丑! 遇到这个人,平稳的情绪荡然无存。 一只手托起她的手臂,身着深蓝蟒袍的青年太监稳稳扶住她,一直送往宫门口。 一阵风吹来,她瞥到那红顶帽下那双幽深含笑的眼睛,有些不安。 “之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他语气轻曼,似乎在期待什么。 “...阿婴。” ... 那人唤了她的名字。 连婴有些茫然地站在连绵宫阙前,那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柱一瞬间变得极其模糊,转眼之间苍黄色调潮水般缓缓涌来,将所有的景象覆盖。 就像原本正常的风景突然用了古老的滤镜,霎时时光翻覆,重回当年。 很像赵家的给她看回忆时的情景。 这么说,现在的时光又倒流了? 她往身后望了望,那些太监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巨兽前。 她不知道它是死是活,是否还会缓缓吐露一口晚清的气息。 总得进去看看。 两侧宫墙矗立,夹着一段甬道。四下无人,她每次落脚,都听到自己清晰的足音。 不知不觉愈走愈快,这死寂里不知隐藏着什么,让她心中发毛,只想快跑,早点看到宽敞的天空。 而不是在这匣子似的地方抬头望那一条线。 可惜花盆底子歪歪扭扭,她动作再急也不敢崴了脚,慢慢的,那急促的足音里多了点什么,狡猾地附随在每一步落下的缝隙里。 连婴喘息起来,未知的恐 分卷阅读20 惧从来没有这样如影随形,就像一个人,紧紧贴在她后面,她一迈步,祂便跟上,一步不差。 密密麻麻的冷汗沁出。 她好想停下来,直接回头看看,好打消这古怪的念头,可是...做不到,身体被恐惧驱使着不听使唤,往前走,机械地往前走,停不下来,风声掠过,五感模糊,停下,停下! 双腿打着颤,还是向前迈开一步,明明看的到尽头的甬道,走了许久还是走不出去。 这是鬼魂作祟,还是盘驻的魔障? 连婴突然抽出簪子,一把划上自己的大腿! 疼! 她急速喘息,借着疼痛破开的一瞬清醒,膝盖用力往下一跪,狠狠砸在地上。 必须停下来,再这么走下去,她会活活累死的! 脑子里有股冲动,还是想继续走下去,但她跪在地上,那花盆底子不要人扶根本站不起来,她竟然有点感谢这双鞋了。 身后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她不动,它不动。 总不能一直跪在这里。连婴咬着牙,她能感觉到有什么黏腻的物质慢慢缠上她的腿,一阵阵麻痒感小虫般簌簌攀上,只是一会儿,两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似乎要枯死在这里。 连婴长发披散,身子前伸倾倒,双眼怔怔地盯着甬道出口。 那是什么呢? 好像是两只石狮子,一左一右,背朝着她守在甬道口。 像是挡着什么,不让出去。 石狮子! 她眼睛一亮,在任何庄肃之地入口处,总会摆着石狮子镇守,让邪祟无法进入。 一只为公,掌握石球,一只为母,按抚小狮。 怎么才能激起那石中之灵? 连婴本来苦苦固守的灵台霎时放松,任由那黏腻物质钻上她的身体,这时才看清,从影子里汩汩流出银色的水银,一点点渗入她的肌肤,从脚,到腿,到腰... 她感到思绪渐渐迷乱,却神奇地向前流动起来,水银裹挟着她,把她当成了束手就擒的猎物,长巷的幻觉在慢慢消退,原来她已经离甬道口很近了...她哑着声音努力道:“你想出去是不是?我把身体给你,我们出去...” 流动势头更猛,潮浪一般汹涌拍向甬道口。 连婴如行尸走肉,双眼之中是灿灿银光,缓慢地朝着外面走去。 只要能出去... 只要能出去! 脚步即将越线,最后一点神志,将要泯灭。 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手指往母石狮掌下的小狮子上一抹! 一抹至阴的血,混着邪祟的水银,落在那小狮子头上,缓缓一淌。 几乎刹那之间,那母石狮霍然回首,神光乍现,冲着连婴怒目圆睁,宛如霹雳自九天之上飒然劈降,是人间至刚至正降魔音! 狂风大作,扑打而来,连婴被正面锤击,‘噗’地喷出一口血花,附身的水银样怨鬼窜流而去,逃得干干净净。 “呼呼,呼呼...”连婴躺在地上,每呼一口气都牵动彻骨的疼痛,她挣扎着支起身子,用袖子仔仔细细把那小狮子擦拭干净,再没了力气,晕倒在石狮子足下。 “对...对不起。” ... 终于醒来。 还是在甬道口,石狮无言矗立。 连婴颤抖爬起身,惊奇发现自己身上的水银怨气消失不见,她若有所感,向两位镇守神兽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现在才是真正进入宫内。 入目是一片宽阔的广场,汉白玉雕饰的石阶盘龙游凤,将人引向更高的宫殿。 这千万院落,到底要到哪里找寻呢? 她正迷茫间,看到远处长廊,似乎有人影晃动。 有人就好。 连婴忍着浑身不适,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景物变幻,她竟莫名其妙走到了一处破旧殿阁。 殿阁外有一棵高大梧桐,一抱之粗,她便站在树后休息。突然听到两个人窃窃私语: “你今儿穿这件绿色的,太后心情不好,看着顺眼些。” “又怎么了?” “做了噩梦。” “又是噩梦?裴大总管的法子不管用了。” “死丫头,再敢说他,我撕你的嘴。” “知道了,心上人,不让说---哈哈哈。” “讨厌,真讨厌!你再说!” “我还是劝你清醒点,想想甬道里的阿烟---多惨。这法子就是你的裴大总管想的,现在我都不敢一个人走那条路。” “...死一个人,是为了不死人。” “...” “你这么想,当我没说。” 两人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收藏的小可爱,阿磐努力码字中 分卷阅读21 ! 第13章 裴微 甬道里的怨鬼,竟然和裴微有关系。 连婴回忆着赵家的讲述,发现这裴微还真是处处有他。 存在感够强的。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踩着摇摇晃晃的花盆底子,追着那‘提醒好友’的女官而去。 “姐姐,这位姐姐,请你等等。” 那女官回首,看到连婴,惊诧一瞬,“阿碧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嗯? 阿碧姑娘? 连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唤我阿碧?我是陈碧生?” 这话问得够蠢的,那女官显然也这么觉得,“是,陈姑娘,您不舒服?” 何止不舒服,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婴暗暗磨了磨牙,她突然把那漂亮的外衣一脱,笑问,“现在呢?” 女官眼神恍惚一瞬,“...你是...谁?” 果然那倒霉太监送她的衣服暗藏玄机。连婴嘟囔一句,又把衣服披上,端庄一笑,“我迷路了。” 女官无意识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迷糊,听她这么说,连忙道,“阿碧姑娘刚来宫里,不熟悉也是有的,奴婢这就送您回寝殿。” 连婴一路上套她的话,原来这时候碧生刚进宫半个月,名分不明,大家也就称她为阿碧姑娘。 看来自己对于碧生去向的猜测没错。 但奇怪的是,碧生并没有任何要和庄贝勒家的少爷完婚的迹象,只是身份不明的住在一处殿阁内。 果然有蹊跷。 连婴想起那水银样的怨鬼,心里有点不踏实。 她问舒颜(女官),“你见没见过一个太监,嗯...很高挑,长得一般。” 舒颜作纳闷状。 连婴泄了气,“长得很俊,眼睛狭长,声音好听。” 舒颜疑惑道,“以前主殿阁伺候的并没有这么一号人,姑娘认识的是在外殿干活的低等太监?” 她突然道,“说起来,前几天进宫的一个年轻太监,倒是很符合,太后也喜欢,放在身边了。” “他的眼下,是否有一颗桃花痣?!” “是。” ... 时光倒流得恰当好处。 连婴梳理了一番,看来自己和‘玉骨手’进宫时,还是正常的时间线,他消失后,时间就倒流到碧生刚进宫的时候。 原来这太监在碧生之后进宫的。 那么,现在的他,只是这个时间线的人物么?他还记得轿子里发生的一幕幕么? 不知道为什么,连婴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当务之急不是要确认这太监的事,她要赶紧去会会裴大总管。 舒颜说过,这人常借探望庄贝勒府少爷的名义进宫,颇受太后宠信。每次探望后,会在御花园逗留一段时间。 御花园啊,实在是宫斗撕逼发生之经典场景。 连婴当即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舒颜便告诉她只要避开太后去的时辰,进去逛逛没什么的。 于是,日头清冷冷隐在乌云后的时候,连婴‘恰好’碰到裴大总管。 她第一次见这个人,就觉得还挺喜欢。 和想象中的奸猾相不同,裴微眉目如画,略微有一点娃娃脸,是那种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他笑起来特别阳光,唇红齿白,眼睛猫儿眼似的,轮廓很精致。 怎么都和想象中的大反派不同。 “阿碧姑娘?”他把打着的伞递给她,“怎么出来不打伞?女孩子得小心,别晒黑了。” “宫里的东西用得惯么?你舅舅们托我捎了好些物事,有空派人给你送去。” “麻烦裴大总管了,都好。”她端庄行礼,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少女。 裴微笑容灿灿,“那就好。” 他欲告辞,连婴却不依,挡在他身前,微微抬首,盯住他的眼睛,“裴大总管,我总得知道,何时完婚。” “我未来的夫君,在哪里呢?” 这话问得惊世骇俗。裴微都惊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腼腼腆腆的丫头,能直接问出这样的话。 他以为丫头脸皮薄,估计吃个哑巴亏,老老实实待在宫里等,没想到会直接来问他。 突然就生了几分趣味。 “阿碧姑娘这么急做什么?莫不是...” 他突然凑近连婴小巧耳廓,通身气质一变,喑哑着声音,“...思春?” 那张娃娃脸都染了几分邪气。 连婴歪着头,不躲不避,笑道,“哪里。我一个人是最自在的,但说好的夫君不见踪影,总得问上一问,不辜负大总管的苦心筹谋。” 裴微咀嚼她话里意思,知道这丫头是发现不对了。 他打了个哈哈,“阿碧姑娘不必急,说好的完婚,就会完婚。不过礼仪繁重,需要时日罢了。” 分卷阅读22 “那好,我信大总管的。不过孤身一人,总是寂寥,我想请大总管帮我要一个人。” “谁?” ... 连婴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看到那人进来,笑得开心。 ‘玉骨手’郁闷地望着她,“把我弄过来做什么?” “到了这份上,就别瞒着了。”连婴细声细气的,像是撒娇,“你在扮演谁?” “你在说什么?”‘玉骨手’装傻。 “你当我傻啊。我总觉得你权限好大,还能担当引领之职,最关键的是你说的‘剧情人物’,摆明了你没把自己融入这个故事里。”连婴倾着上身,几乎要沾染他的气息,“布庄老妇说她怕你。” “你扮演的这个太监是在碧生入宫后入宫的。” “这个太监和碧生有关系。” “这太监到底是谁呢?” ‘玉骨手’此时不急了,自己斟一杯茶,懒懒倚在椅子上,“答对有奖。” 连婴回忆了赵家讲的故事,从年龄到身份,有一个很模糊的人,呼之欲出。 “你是碧生的心仪之人!” “我扮演的这个太监,是碧生的心仪之人。”‘玉骨手’纠正道。 他把红顶帽放在一边,竟慢慢生出一头长发,蓝色蟒袍也变成了更秀挺风雅的长衫,那眉那眼,似乎更添三分风韵,一手却还是晶莹玉骨,在杯壁上轻轻一弹。 好一个美男子。 连婴出神地望着他,心中复杂的感情汹涌更甚,“那么你是--” “别期盼太多,我不过是一个看守。”他啜饮茶水,轻轻勾唇。 手指比划一下,“而这里,就是囚牢。” ‘玉骨手’不能告诉她谜团有关剧情,但对于自己扮演的身份,还是可以解释一二: 当年碧生以完婚之名秘密入宫,其心仪之人也是痴心一片,竟不惜自残身体,也入了宫。 只知道所谓的婚礼根本没办,碧生也莫名消失在宫中。 而这些,都和裴微关系密切。 连婴怀疑,碧生的结局凄惨,依裴微的习惯手法,和他接触过的女子都过得不怎么样。 赵家的女儿惨死,自己还变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女鬼。甬道里的阿烟女官满身水银样怨气,至于碧生... 凶多吉少。 其实,披着这身衣裳,只要老实跟着剧情走,总能知道碧生最后怎么样。 但连婴还想知道得更多。 她要去见庄贝勒的少爷。 ... 锣巷内,赵家的讲完了故事。 周璇目瞪口呆。 “这个裴微简直不是个人,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 “不过真是挺膈应的。”她还和赵家的唠起来了,“你不知道吧,我男朋友就姓裴。” “叫裴裴。” 作者有话说: 注入码字动力! 第14章 守护 裴微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少了那种翩翩风度的味儿,更随性些,像个轻松的少年人。 他倚在罗汉床上,背后枕了个很蓬松的垫子,一条腿支着,一条腿垂着晃悠。辫子盘在头上,绸衣松松垮垮的散着。 小宫女跪着给他按摩足心。 宫女并不都是柔媚的,这位就很有力气,拇指扳得直直的,扭按上涌泉穴,僵硬的血肉受了刺激,一点一点被揉开了,把裴微按得哼哼唧唧,皱着眉头,要命的酸爽。 “哎呦呦,我说蟋蟀儿,你轻点,轻点...啊...” ...这调调还挺抓人的。 连婴听得饶有兴致,‘玉骨手’不屑地偏了头,“斯文败类。” 裴微出了汗,自己拿汗巾子抹了,看着这两人过来,笑嘻嘻的,“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 “阿碧姑娘,我总说你不要急,偏偏还跑过来了,这是得多恨嫁啊。”他语气里终于带了点嘲讽,“得了,今日我便带你去见。” 他下了床,趿拉着鞋子,竟然在这庄贝勒少爷的殿阁行走自在,直将两人带往内室,“...少爷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你跟过来干什么,这儿不用你伺候。” 话是对‘玉骨手’说的。 ‘玉骨手’脸色不变,很场面地笑笑,“你是庄贝勒府大总管,但别忘了,这里是宫里。” “最近我给自己升了个职。”‘玉骨手’微抬下颔,唇边冷笑,“现下我是宫中的大总管。” “我*!你小子够奸够滑,不按规矩玩?!”裴微瞪大了眼睛,气得揪住他衣襟。 连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看守的特权么...这个‘裴微’身上也是谜团重重呢,但她能感觉到,‘裴微’的情况和‘玉骨手’不同,他确确实实充满了剧情人物的融入性,但在此之外,又多了一点什么。 不管这两个人怎么奇怪,怎么崩坏,他们 分卷阅读23 似乎都不能明面上违背‘规矩’。 连婴思绪飘散,她在这一刻,对这个灵异世界的存在和其中的人物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和不解。 这个世界为何存在?这些故事是曾经发生还是经人杜撰?这里的人物是真实亦或虚幻?那么死在这里的外来人呢?他们是真实丧失了生命,还是沉浸此地变成游荡的鬼魂? 她迟早会把这一切弄清楚,包括这两个人身上的谜团。 连婴此时不知道,她自己身上,也有一桩谜团... 内室里挂满了帷幔,飘飘荡荡,引人去掀。 “我说,送到这里就行了,我是认真的。”裴微盯着‘玉骨手’,“你再放不下,以后你不在,她还是得一个人。” 连婴闻言心里惴惴的,她望着‘玉骨手’,他却不去看她。 半晌,他慢慢点头。 那一瞬间,女孩子莫名感到一种巨大的悲怮,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模糊的,但也很重要的人,这样沉默地点头。 无奈、被迫、身不由己,只能放手,退步,选择离开。 她还没有仔细思考这诡异情绪的由来,裴微已一把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进入缭乱帷幕之中。 他还是笑着的,在她耳坠上轻轻捻了一下。 “丫头,对不住。” “我其实...很坏的。” 她被裴微一记手刀劈晕。 ... 醒来时,是在一个很黑的石室。 她眯着眼睛,竭力在黑暗中观察四周。 有人,这里有人。 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再一摸索,那呼吸声却又不见。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无孔不入的呼吸声密密麻麻包裹而来,掠夺着石室里不多的空气。 压抑而浓重的黑暗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无助地坐在地上,耳畔全是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像被无数人盯住垂涎的羊羔--连婴只觉得后背发冷,脑袋针扎似的疼。 脑海中是迷幻的魅影,一张张可怖的难以想象的惨白面孔逼近她,死鱼一般的眼睛流下幽绿色的汁液,汁液一层一层淹没,挣扎呼喊无济于事,渐渐沉没下去,坠入一片黏腻的黑暗... “啊啊啊啊啊!” 连婴趴伏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 无法思考...无法停止...她绝望地抓挠虚空,和不存在的敌人搏斗,那些呼吸声越来越急,竟然形成排山倒海之势,一波波卷冲而来,这些声音到底从何而来? 她突然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和这宏大气音的频率...何其相似。 难道说... 连婴连忙捂住自己的唇,胸腔依旧剧烈起伏,不受控制,她也是个狠人,干脆颤抖着爬起来,把自己往墙壁上一撞! 剧烈的疼痛压倒了恐惧,她慢慢安静下来。 突然嗅到一丝很沉郁迷离的香。 是在轿子里闻过的香气!连婴紧张的神经,被这香气慢慢抚平,她恍惚间记得,似乎在甬道口昏厥时,也闻过这种味道。 奇怪,当时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呢?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七想八想的东西抛在脑后,开始研究这个诡秘的石室。 裴微把她扔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单纯地想吓死她吧。 其实,这地方和甬道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人心中的恐惧陷入某种惯性之中,让人自己吓自己,最后把自己活活累死。 甬道那里,是水银怨鬼,那么这里... 她捞了一把黏稠得有若实质的黑色空气。 这像什么呢? “烟气。” 对,是烟气。 连婴‘刷’地冒了一身冷汗,在黑暗中防备喊道,“谁?!” 有什么东西拨开空气,划游而来,刚凑近连婴,却又突然拐了个弯,倏忽而去。 且不止一个,感觉...很多。 连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黑色海浪中,无数大鱼在身旁浮游。 “你们...是谁?” 在她正面的方向,一阵波动荡开,一张惨白的脸,浮现。 连婴不禁退后一步。 又有什么东西擦过她耳边。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移开一点,胳膊肘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 黑暗不断被拨开,一张张惨白的脸倏忽浮现,又转而消失。 她干脆不动了,观察这群‘人脸鱼’的动向,慢慢地,她有了一个惊悚的发现。 这些脸都是小孩子的脸...长得都很像...很像裴微。 连婴的嗓子眼干涩难耐,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猜想如此离奇诡异,以至于她根本不觉得这是个思考后的结果,只是极度恐惧下随便冒出的怪念头。 “你们...都是庄贝勒府少爷?” ... 人脸齐齐一停。 谁也不知道裴微搜罗了多少 分卷阅读24 与他外貌相似的人。 这一屋子,全是冤魂谜鬼,不明不白的,被焚烧而死。 “除了二十七,他是唯一活着出去的人。” 连婴估摸,这个‘二十七’估计是和裴微最像,所以合格出去。 裴微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庄贝勒府的少爷,又为什么和裴微长得相似呢? 连婴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碧生啊碧生,你是被牵扯到多大多深的谜团中了呢? 真正的碧生,是死在此地么? 连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太多杂乱的线索,在她脑海中缠绕,一层套一层,她深陷漩涡,逃不出去... 突然想起了那香气,‘玉骨手’的气息。 宫廷中的香,富丽华贵,在他身上,却多了一分沉郁,三分清冽。 就像迷障重重,还有希望。 连婴慢慢静下心来,归拢梳理着线索,所有的作为都一定有一个动机,所有的出发终会回归原点。 相似的人脸...唯一出去的二十七...甬道水银怨鬼...碧生...这是宫中。 赵家的女儿填埋青石之中...布庄人皮...被封锁的巷子...这是锣巷。 惨死,献祭,至阴的血... 血!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家老人曾问过小辈一个问题,这世间最易的是破坏,最难的是守护,有时候,为了守住某样东西,你愿不愿意失掉另一样你在意的东西? ...赵家宅邸,风流尽去,赵昌看了看天真活泼的女儿,手里捏着一捆麻绳,咬牙道:“不过一碗水罢了,早晚泼出去,还不如...就泼在我这自家里!” ...锣巷祖堂,四位老人在暮色光影中对着祖宗灵位三拜磕头,泪水纵横,刀放在碗上,鲜红的血一滴一滴。 “当年已是对不起小妹...如今为了这些亲人祖业,又舍了碧生,只剩下这四条老命,护着这条巷子,不能让妮儿没家可回!” ...宫阙深深,那富贵浮华一辈子的老妇人尖叫道,“总不能让大清折在我手上,死几个人算什么,有的是命给你填,只要能挡住那些洋鬼子!” 于是, 赵宅的青石墙中,彬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多年,冰寒彻骨。赵家的彻底疯癫,放任自流,宁愿自毁到污浊里,被所有亲人嫌恶误解,也要报复赵昌。 锣巷覆着的网,挡住了外面时光洪流,却也收割无辜人命,禁了锣巷人的转生之路。 甬道里灌满水银而死的女官,无望地守候着这腐朽王朝,却终究挡不住历史滚滚的车轮。 还有...碧生。 她被诓骗而来,赴一场婚宴,最后却错付了另一场以守护为名的交换。 除了甬道入口,当然,还要保护宫中。 裴微在黑暗中缓缓行来,此时的他不再是游离在剧情边缘的人物,而是真真正正入了戏的...裴微。 “你才是真正的庄贝勒府少爷。” 连婴冷冷道。 “是,阿碧姑娘,你真聪明。”裴微轻轻地笑,“最后的护宫献祭,需要至阳至阴两个人。” “至阳之人本应是你,但你用‘二十七’调换了。” “是啊,”他微微惆怅,“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太后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我小时候在宫中,就让家里陆续送来二十七个孩子,一点一点在内室雕琢,死了一个,就让送来下一个,我的伴当,换得最多,总有一天,她老眼昏花认不清了,我便脱身回府了。” “至阳之人,怎么会体弱呢?哈哈哈,不过欺骗外人的鬼话,太后总是做噩梦,那些鬼影在她的床头飘荡,所以她要找一个镇得住的人...那时我才四岁,幽深的帷幕,垂垂老矣眼神阴戾的妇人,散发的腐朽味道...” “我不能睡觉,一夜一夜地站在那里,直到天明...” “结果,用了我的命格,还要借我的命!”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 第15章 找到 那样的少时,想一想就弥漫着冷气。 夜里小裴微站累了,慢慢地坐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一双冷冷盯着他的眼睛。 隐在帷幕后。法令纹下,是抿得紧紧的唇。 他一霎失语,极端的恐怖饱胀心情,无法动弹。 这样的日子,一点一点熬过来。他总得想办法把自己救出这吃人的宫廷。 和贝勒府里联系,让送来了第一个孩子。 他盯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家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有点嫌弃。 这么大了,还流鼻涕。 又有点怅怅的,他可以挂着鼻涕,自己却不能。 莫名起了嫉妒。他领着这小户来的孩子进了密室。 “哥儿...我们进这黑黑的地方干什么?” 分卷阅读25 孩子有点害怕,拧着小小的眉头。 “别怕,是好事情。”小裴微胡乱哄着他,喂他吃下改变容颜的药,教他自己的风仪习惯。 可还是太笨了,怎么都教不好,拎出去转一圈,都能露馅。 那就没办法了。 于是细细的火舌舔上小家伙的身子,他的眼睛睁得又大又亮,小裴微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么亮的眸子。 石门合上,把那混乱的哭喊和细密的烟气彻底关在里面。 干干净净。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裴微再没有可怜过谁,黑色的烟气和苍白的骨灰一层层堆叠,他总会得到那个想要的‘自己’。 ... 自由的那一天,他迈出宫门,天穹广阔而澄澈,一望无垠。 回了府中,父亲两鬓斑白,直直望着他,凝噎道,“回来了。” 幸好回来了,不然,连命都要丢在那里。 在宫里那人眼中,他不是尊贵的庄贝勒之子,而是一件命格特别的‘器物’,所有道听途说的法子,都能在他身上施用。 他的血,他的骨,他的命...一切源于这所谓的狗屁命格。 时人愚昧,听信虚妄缥缈之言,却不肯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这乱世。 多么可笑。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再添一把火。 裴微拜奇人异士为师,学风水相面,梅花易数,对人的命格天下走势都有了新的理解,他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于是返回皇城。 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观测自家气运。 那结果,不算好。 庄贝勒府与宫中同气连枝,连宫中都难以自保,何况王府呢? 于是他想到了‘借运’。 “所以你用赵家做试验,蛊惑不甘衰落的赵昌,让他听信你的法子,用女儿的命换取家宅兴旺富贵的气运。” “不错,但我没想到那赵家妇人够狠,生生截断了赵昌换来的家运延续。” “你还发现了碧生是至阴的命格,所以设计将她引到宫中,跟太后说让碧生和假的庄贝勒之子成婚,使至阴至阳命格相缠,同死献祭后可庇佑宫中不受侵袭。” “是。”裴微轻轻地笑,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庄贝勒之子--拥有至阳命格的人,那你搞一出无用的戏有什么意义?”连婴不解。 “你是没有见过‘二十七’,他的命格也是至阴之命。如果他和碧生结合,再一起死去,所谓的‘阴阳护宫之阵’,就成了‘阴阴转运之阵’。” “你要借宫中气运,延续你自家的命数!” “没错。”裴微颔首,很满意的模样,“这便是全部了。” “所以现在,‘碧生’,你可以死了。”他掐住了她的脖子。 ... 其实在这一段对话中,连婴感觉很奇特。她始终觉得,裴微好像处于一个游离状态,让她怎么也无法真正把他当作这个故事中的‘裴微’。 他的叙述中‘碧生’明显是一个第三人,而不是指自己。 所以说,他是能辨认出,她不是碧生的。 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连婴被掐了脖子,也难以放下思索。 感觉他的自由度不比‘玉骨手’大,‘玉骨手’还能给自己升个职,他却只能照着剧情走。 还担当了这么个坏角色。 任谁看到自己掌下的猎物一点不怕,还露出若有所思的怜悯神色,都会不爽。 裴微的眼睛眯起来,“想什么呢?” 连婴叹口气,细细声气道,“我觉得你真不容易。” 裴微一愣,下一秒,连婴脑袋狠狠向前一磕,正中他的下颔,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裴微下意识疼地捂住腮帮子,连婴看准时机,上去就给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快,狠,准,把裴微扇得头晕脑胀,满地花儿红,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晕晕的,还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嘶--这女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连婴甩甩手,笨蛋,她刚去殡仪馆干活时天天都要跟着前辈出门接尸体扛尸袋,那可是个力气活。 不过长大了为了保持仙女形象,她一般伪装得比较淑女,能不动粗就不动粗。 之前碰到的鬼魂,她可都是好好讲道理的。 连婴骑在他身上,不顾他拼死挣扎,扒了他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又绑了他的手,嘴里也塞了手绢。 “老实点。” “呜呜呜---”你要做什么?! 连婴笑眯眯,捏了捏他的娃娃脸,“你穿上这衣服,别人就会把你当成碧生了,阿碧姑娘当然要去和庄贝勒之子完婚才对,阴阳相合,然后一同赴死,永保皇城平安顺遂。” “呜呜呜!!!” 裴微气得都要哭了,他翻腾的像一条白鱼,连婴就像个手法纯熟的 分卷阅读26 老渔夫,一把捞住他挟在肩上,一路扛了出去,裴微两眼发黑,她,她竟能扛动一个大男人! 出了石室,‘玉骨手’就等在室外,他手里携着一卷密旨,是碧生与庄贝勒之子完婚的旨意。 看到连婴扛着裴微的奇特造型,他怔了一怔,随即笑起来,那笑容神光泛彩,把连婴笑得不好意思,赶紧把裴微往地上一撂,自己站得文文静静,优美柔婉。 可怜裴微的屁股... ‘玉骨手’还是得按规矩行事,展开旨意,轻声念诵一番后,他望着连婴,道,“做得很好。” 连婴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正碰上裴微湿漉漉的兔子眼。 “呜呜呜...” “现在就把他带过去吧,庄贝勒之子呢?” ‘玉骨手’回答道,“他已经在太后那里了,这个...“碧生”,我帮你扛过去,你换太监衣服,跟在我后面。” 裴微听两人一问一答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气得在腹中大骂,一对儿贼公婆,本来不是这么商量的! 没办法,谁让‘玉骨手’还是不忍心,反正能糊弄过‘规矩’就好,谁管是不是真正的‘碧生’呢。 可怜的裴小微,就这么被送进了举行献祭仪式的深宫中。 “原来碧生最后是死在这里。” 连婴端详这冰冷的宫室,没有一丝光线,一口楠木大棺,便是新人的洞房。 太监们像捉小鸡一般,把扑棱的裴微披上喜服,和那瘦成一把骨头,昏沉得连话都不会说的男子,一起按进棺内。 宫室之中已经掘好墓坑,厚重棺盖合上,闭住最后一点凄惨的声音,几个力士把棺葬入墓坑,一把把土撒上,埋下了这王朝最后的希望。 ‘玉骨手’站在她身侧,慢慢道,“怕么?” 连婴摇摇头,“那件女官服,曾是碧生的?” “是,上面附了她最后一点灵识,希望能让人找到她。” 他突然笑起来,那颗桃花痣鲜红欲滴,艳得好看,“阿婴,我放心了。” 连婴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得到他的认可,是很开心的一件事,也...有点不爽。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决定走下去,但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 ... 他说完这句话,情景翻覆,苍黄色的时光滤镜慢慢褪去,又恢复成正常的时间场景。 偌大的建筑群,空无一人。 连婴还站在宫门口,抬头望着这只繁华过尽,终归寂寥的巨兽。 那口晚清的气息,散尽了。 她突然开始急速奔跑,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奔向自己曾经走过的路途。 她经过甬道,在墙根下,看到一截碎裂白骨,白骨中,隐隐有银色的水银流动。 她经过密室,一把拉开石门,多少苍白的骨灰混着黑色的尘埃铺满地面。 她最后...到了献祭的宫室,地面看似平整,用力掘开后,翻开腐朽的棺盖,一具华服女尸和一具男尸看似恩爱地葬在一起,沉睡百年。 ...碧生啊,我来带你回家。 ... 连婴带着碧生的骨殖回到锣巷。 那囚禁转生的网丝丝断裂,人流如潮水涌动,又分开一条道路。 所有人都望着她。 布庄、胭脂铺、首饰铺、乐器铺的老妇终于走出了铺子,深深一躬。 不光是谢连婴带回了碧生,还谢她解了当家人百年执念,给锣巷一个解脱。 赵家的抱着女儿,在人群里静静地笑,然后消失。 大家都是这样,像一缕烟气,慢慢升空,继续下一段生死交替。 王大爷望着锣巷人解脱归去的身影,心有所感,有所释然,他吹起唢呐,悠扬喜庆的《阳春调》徘徊于天地之间--- “阳春三月裁嫁衣唻--上喜轿,拜谢爹娘生养恩,走呀么走一遭...”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的收藏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哒~ 第16章 乌龙 “其实我觉得碧生的四个舅舅挺自私的,就为了碧生一人,让锣巷这么多人跟着倒霉。”周璇抬头望着天际渐渐消失的魂魄,嘟囔道。 连婴笑一笑,“他们既然宁受千夫所指,想必也想好了承受那代价。” “什么代价?”一向不多语的王大爷突然问道。 “这我难说得准,地府行事,一向公平,或是堕入畜生道,来世受尽苦楚,或是报应儿孙身上...”连婴摇了摇头,“都是应得的。” 大家沉默下来。 锣巷的红灯慢慢浮动上来,红的一串串,晕成一团团,百年来照尽了鬼魂徘徊来去。现下锣巷成空,倒也透出温馨宁静的光,为这一行外来人点亮归去的路。 众人慢慢向巷口走去,足音落得空灵,踏冰成水。今夜长巷东风暖,吹尽了积蓄 分卷阅读27 百年的寒。 有一人,立在巷口,正在等待。 连婴怔怔地停了脚步。 那是‘玉骨手’。 如果之前的他像是一团雾,神秘得看不清楚,眼下的他更清晰了些:一袭长衫玉立成竹,衣诀翻飞,巷口的老桃树桃花纷飞,似雪扑朔,飘飘散散落在他身上。 狭长艳丽的眉眼间,弥漫着淡淡的寂寥。 对于这个人,连婴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模糊感。 他是优雅的,气质出尘脱俗,却也会刻薄毒舌;他不吝赞许自己的表现,像是满意的长辈;但也会冷眼旁观,看她摸爬滚打,自顾自地袖手旁立。 自己对他的感觉也很奇怪,似敌似友,想要依赖,也满心防备,想要喜欢,却控制不住的牙痒,就像讨厌这家伙很久很久,恨不得一口咬住他,让他知道疼。 所以此时,两人一时都没了话说。 他提着一盏宫灯。 “各位解谜人解开了‘锣巷碧生’之谜,已经有了继续解谜超度的资格,我将赠送各位‘解谜纹’,凭此纹,可以被指引进入下一个谜团。时间地点在下月初七的乔兰公馆,晚上九时,请准时到来。” “如果解谜人不想继续,出去后撕掉‘解谜纹’即可,此地经历将会悉数忘记。” “希望各位解谜人,慎重决定。” 他深深望了一眼连婴,神情之中有些复杂。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随着那纷乱的桃花消散,连婴只来得及喊一句,“...你的名字?” 花瓣零落,缩卷在地,不余一丝声音。 ... 互相告别后,连婴和周璇迅速返回了青城。 汤洋回了在D省的家,说是下个月会和她们汇合,看样子是打算继续下去。 “他真了解你,知道你肯定想继续解谜。”周璇摇摇头,叹口气,“汤公子真是痴心一片啊,为了你连死都不怕了,你就干脆从了吧...给谁发消息呢?” 连婴点了‘发送’,顺口答道,“汤洋啊,我刚给他发消息,说他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 周璇:“...”这好人卡发得够利索的。 “你就一点不动心?!汤公子哎!难得学习好家境好长相好脾气好的男生哎!” “那也没办法,不是我的菜。”连婴把手机扔进包包,对周璇抛了个媚眼,“你也知道,我钟意的只有周大小姐。” 周璇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磕巴,“我...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个狐狸精离我远点!” 自己说完都乐了,两个年轻姑娘笑闹着你追我赶,在最后一个路口分了手,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快要到家了。连婴的神情温和了些,脚步愈发轻快,空气中散发出草木的清香,她似乎闻到自家殡仪馆金银花的香气。 掏出钥匙打开锁,殡仪馆的夜晚总是有些阴森凄清,但连婴却感到深深的喜欢,这是她熟悉的地方,办公室还亮着灯,估计是哪位长辈值班? 她脚步轻盈,猫儿似的,慢慢走到门后,不管是谁,她总要吓他/她一跳。 久违的淘气,让连婴变得更活泼了些,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 “咚...咚...” 无人回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又敲了敲。 还是无人。 不在么?连婴只能疑惑地打开门,办公室里台灯亮着,窗户拉开,风进来,卷动窗帘窸窣作响。 背后,门‘砰!’地一关,倒把连婴吓得颤抖一下。 她平复下心情,突然注意到桌子上有一张写着字的纸,但只写了一半。就像有人写着写着,莫名离开。 连婴蹙起眉,拿起那张纸。 她飞快掠过,脸色陡然大变!回头一望,从天而降一道黑影,一把将她扑倒在地,那重量砸得她差点吐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响声,混乱的人声一瞬嘈杂,几乎只是眨了眨眼,一群人就抄着家伙跑了进来。 “怎么样,抓到了么?!” ‘黑影’恨恨道,“老身出马,能叫这夺舍鬼跑了?” “拿酒!” 连婴撑起眼睛看清了黑影,脑袋就是一晕,怎么会是...误会大了! 她挣扎着叫道,“姨...” “噗!”一大碗烈酒扑在脸上,辣得连婴说不出话来,隐隐约约又进来一个人,笑声温柔,“还是老人家能耐,守株待兔竟真把这夺舍鬼逮住了,我可怜的闺女...该把这鬼油炸呢,还是生煎呢?” “妈...” 连婴深知大事不好,她老娘越是语调温柔,越是手段阴狠。这情形肯定是她们误会了,也怪自己当时没把夺舍当回事,连个消息也没发,这两位都是殡葬大拿,肯定是从蛛丝马迹看出什么了。 她左看右看,看到员工小杨手里还拎着一桶酒,上去就抢,众人看她萎靡了放松警惕,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遭,竟 分卷阅读28 真叫她一把夺过! 小杨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婴她姨姥冷笑道,“以为抢了酒就没法子对付你了,真是个傻鬼...”话还没说完,就惊讶看到连婴拧了盖子,‘吨吨吨’地往嘴里灌酒,喝得畅快淋漓! 喝了有半桶,一把撂在地上,酒香四溢,升腾而起,女孩子两腮飞霞,桃红晕晕,‘嗝’了一声。 她醉眼迷离,揉着被砸痛的肩,“这下...知道我是谁了吧...哪个鬼,能喝得过我?” ...铁定是真人没错了,至阳至烈的虎骨酒,要是鬼喝了早超生好个来回了。 连婴妈妈和姨姥神情一百八十度大转换,上去又拍又摸,这个叫着“我的乖乖”,那个唤着“没事吧婴婴”,连婴在一片朦朦胧胧中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唉,就是嘴上叫得好听。 连家的教育方针,在语言上给予充分的溺爱,让孩子有一种被宠爱的错觉,但在大事小情上,管你的呢!自己去拼吧! 不过要是不小心死掉了,天涯海角,连家人也会让凶手偿命。 连婴现在就在享受难得的‘被死亡’关爱,时间很短,不过一个晚上。 第二天姨姥就让她去打扫书斋。 两位女性当家人,对连婴这几天的经历闭口不问。问了又能如何?孩子的路,总归是她自己走,而且她们连家的孩子,心里有数,到哪儿都不带吃亏的。 连婴只好苦笑着,拖着宿醉的身体,进了落满灰尘的书斋打扫。 连家的书斋,是专门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楼存放书籍。 正好,她也有想查的东西。 关于‘织谜师’和‘解谜人’。 上百年贮藏的纸书,翻开,油墨沉淀的香气萦绕鼻尖。手感润泽,抚过那一行行小字,慢慢咀嚼,满口生香。 连婴看得如痴如醉,对关于谜团的知识有了更深的了解。 织谜师和解谜人,实际上都是针对‘谜鬼’产生的职业。 谜鬼其实是鬼魂的一种,他们往往因为死因成谜,或心系谜团而无法转生,徘徊世间。他们一般神志不清,根据自身执念行事,危险性不定。 人们对谜鬼作祟有两种不同的处理思路,而这两种思路直接导致两种不同的身份:主张抓捕谜鬼,利用其特性编织谜的世界,为人所用的织谜师。致力于解开谜鬼所负谜团,令其彻底转生的解谜人。 在当年乱世,掌权之人总是多用织谜师,让他们编织谜团发挥能力:或藏匿重宝、重要人物...甚至用于军事征战中的困守、攻防。 而解谜人就有些不受待见,首先很多谜鬼的谜团已不可考,根本无法解开,所谓解谜就显得很是鸡肋。二是他们一意孤行解谜超度,很是惹了一群享受谜团好处的权贵不快。 但不管怎样,两派还是相处得比较平和,小有摩擦,没有大的争端。 直到...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鼓励,码字动力持续上涨中! 第17章 公馆 初秋,风干爽暖和。 下榻酒店位于苍城城郊,距乔兰公馆很近。 金色的阳光缓缓流淌,像慵懒的蜂蜜。细小尘埃轻飞曼舞,舞动出无声的催眠曲。 连婴坐在天鹅绒的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银杏树出神。 锣巷的繁华盛景走马灯似的掠过,谢幕后剩下满场寂寥,而现在,新戏即将登场。 在这样一座沉静典雅的小城。 侍者送来下午茶,红茶的香气沁人心脾,配上两只颤巍巍的焦糖布丁...另有各种水果组成的精致果盘。 周璇刚吹完头发,披散着坐过来,拾起一枚青橄榄-- ‘咔嚓。’ “有他们消息了么?” 连婴翻着手机,赵女士的朋友圈晒了图片: 可爱的手工陶土盆里,挺立着一丛碧绿的小草。 “赵女士会来,但她撕了子怡的解谜纹,小孩子不该来冒险了。” 她顿了顿,蹙眉。 “子怡的解谜纹撕后,身世默认为孤儿身份。无父无母,过往难寻。” 就像有种奇异的力量,把灵异世界产生的bug自动圆好。 周璇叹气“怪可怜的,这么小。” “赵女士干脆让子怡住在她家,现在正愁怎么办收养手续。” 还算是个安慰的结局。 “侯笑侯乐...当时一出来就把解谜纹撕了,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他们也是完全失忆,家里更没有他们死去兄弟的记忆。” 两人都沉默了。 曾经活着的人被轻易抹消了痕迹,像一滴水流逝蒸发,风过无痕。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其他人都会来,蒋老太说她年纪都这么大了,也不怕什么,自己一个人反正无趣,干脆继续来见识见识。” 连 分卷阅读29 婴语气轻快了些,提起这位乐观的老太太总让人心情很好。 “还有王大爷,说的意思也差不多。” “都是孤零零的老人家。” 周璇嚼着小饼干,突然想起来,“汤洋怎么还会来?我记得你把他打击得不清。” 连婴耸耸肩,“我和他说明白了,但他说不为这个,坚持要来...” “我看汤公子还是没彻底放下,”周璇眨眨眼,语气欠揍,“多难得的痴心人啊!你就不再考虑下?” “没戏就是没戏,我有什么办法。” 连婴语调懒懒,透出一股淡淡的冷漠来。 好朋友走到这一步着实尴尬,希望他还是能赶紧放下,这种事若是纠缠执拗,总令人不快。 其实连婴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选择再来。 她会继续,是因为喜欢。 悬疑气氛,生死徘徊,激得素来冷静的血,微微烫骨。 其他人也是如此么? 她看了一眼美美吃东西的周璇,生出淡淡的困惑。 还是各有执念,为了...解谜纹? 在这段空闲时间中,她天天泡在书斋中,也对‘解谜纹’有所了解。 这种东西实际上是对解谜人的认可,超度谜鬼修来的阴德,凝结在这小小的一道纹中--积攒阴德,不外乎为了有个不错的下辈子。 但和实实在在掌握在手中的现世相比,来世什么的,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必想得太多。 连婴心思澄净起来,专心享受最后的宁静。 下午时分,大家陆陆续续到来。 一段时间不见,再见时颇多感慨,也对这次的冒险多了几分信心--都是有经验的人了。 晚上去乔兰公馆等待。 乔兰公馆在本地声名赫赫。 民国时期,富商贾思睿请设计大师莱昂设计一座‘兼具经典与时尚的花园式洋房’,选址在景色秀美清静的梧桐路。 完工后,整座建筑呈现浓郁的古典英伦风格,这便是乔兰公馆的雏形。 后来被大名鼎鼎的实业家乔喜年拍下,经过修缮改装,又增添不少小洋楼和巧妙景观,作为成年礼,送给其独女--乔思年。 乔思年是苍城名媛,见过的人都赞其‘温柔淑婉,纤细巧巧’。她与苍城军官高珩有过婚约,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她在二十五岁时逝于乔兰公馆,死因成谜,令后人津津乐道。 最多的说法是,男方变心,乔小姐为情所伤,再加上身体素来不好,便病逝了。 也有人说她是死于谋杀,是高军官的狂热追求者下的手...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世人纷纷扰扰,真相永远不为人知。 夜色中的公馆,轮廓沉默而温柔。 一颗星星缀在屋顶,晶莹剔透。 连婴数着时间,二秒...一秒....九点整。 几乎同时,铁艺大门无声打开,垂着水晶泪滴的路灯像极了哭泣的脸,强自欢笑,迎来送往。 大家屏住气,走进门内。 一路伴着蛐蛐鸣叫,草木青香,到主楼门前,粗嗓传来,霎时打碎雅致的气氛-- “娘希匹!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是到哪儿请了你们这些大爷!” ... 一会儿功夫,众人已经坐在了客厅里,表情略抽搐。 好家伙,这灵异世界也挺会玩,这次连引领人都没有,上来就要求‘入戏’。 ‘粗嗓门’腆着大肚子,穿着长衫和布鞋,手里拿着一摞纸,粗声粗气道, “现在人就爱看乔小姐那点事儿,所以我好不容易把这地方租下来作片场...不光是这儿,还有她上学的茉莉女子学院...唉,你们可得好好演,对得起我花的钱!” 这话说得...真是没品。 连婴几人交换了眼神,看来这次的活动范围就是各个片场。 而他们,就是演员。 “你们来得最晚,其他人都到了。” 导演诡秘一笑,大家正纳闷人在哪里,落地玻璃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钝响! 一只苍白的手,像在冰柜冻久褪色的肉,又带着诡异的‘柔软劲儿’,蜿蜒扭动。 如果非要形容,很像冻僵的白色蟒蛇。 众人讶异间,一眨眼,‘蟒蛇’竟一丛丛蓬勃喷涌! 窗外霎时被僵直的惨白色挤占,它们你堆着我,我攀着你,细白五指胡乱抓挠,玻璃渐渐渗出一道道细微刻痕。 声音干涩刺耳,‘嘶拉嘶拉--’,像有人拿着锯子来回切割脑弦...大家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就在这时,陡然生变! 手臂丛中,突然出现一个活人! 很瘦弱的女孩子,被手臂抓住按在玻璃上,她的脸紧紧贴着窗户,惊恐和压力,使她的脸扭曲变形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分卷阅读30 嘴唇肿胀,竭力做出口型,每开合一次都是困难,唇肉摩擦在玻璃上,蹭出鲜血-- “救救我!!!” 连婴下意识站起身来。 这景象只是一刹间。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那女生已经被无尽僵死白肉淹没。那张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却像一道刺眼闪电,劈刻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呐喊》 “瞧瞧,还有不识趣罢演的。”导演不屑地咂咂嘴,语气似乎饶有兴致。 他的身体还转向窗户,头颅却违和地扭转过来,一一盯过每一个人。 “做人呢,可不要随意违反规矩。” 被他盯过的人,都不禁打个寒颤。 “今天晚上回去好好看剧本,大家当然可以自由选择角色,我们的剧组,讲究绝对的尊重、自由,提倡发挥每个演员的潜能!” 导演慷慨激昂,似乎震得玻璃‘哗啦呼啦’响(其实诡异的手在配合鼓掌)... “但是...” 他突然声音一低,嘴角诡异裂开,“要是演得不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 连婴冷冷看着他发疯。 导演肥硕的肚子里,发出撕裂般的笑声,宛若怀胎十月的妇人,有什么要挣扎而出。 众人同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慌乱起身,下一刻,就听见‘砰!’的一声! 导演躺在地上,肚子崩裂开花,却毫无血迹。 仿佛爆开的不是人的肚子,只是一颗粉红色的泡泡糖--从‘泡泡糖’里,先是钻出一只手臂,惨白僵直;再钻出另一只,细瘦纤长。 最后,钻出一颗小小的头颅,脸部诡异变形,嘴部合拢不上,一个深黑的洞... “呕...” 忍不住干呕,连婴恨不得去洗个眼睛!那钻出来的头,分明是刚刚那个女孩的!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浑身鸡皮疙瘩‘唰’地泛起,不敢置信地盯着窗外那些挥舞的手臂... 一颗一颗扭曲变形的头颅泡泡似的冒出,在窗外昏黑的夜色中,白得清晰。 祂们张着嘴,无声绝望地呐喊。 原本无色的玻璃窗,一道道细小刻痕中,流转着深红血色。 周璇怔怔道,“他们都是...” 重得形态的女孩挥舞着自己的长长手臂,很是满意的模样。 她像一只灵巧的大白蜘蛛,四脚着地,簌簌爬过地面,游弋到窗外,与‘伙伴’团聚。 那些手臂兴奋地不得了,更猛烈地敲击着窗玻璃,整座公馆都在它们的敲击下战栗。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汤洋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脸上泛起后悔的神色。 他愣愣望着导演没事人一样拢起自己的肚子,得意地对他们示意,“热情吧,我的演员,我的观众,都将为我的电影而疯狂。” “前提是,你们一定要好好演。” ... 导演走了。手臂们也消失了。 众人手里拿着剧本,感觉一身的精气神都卸光了。 远处的柜门突然‘吱呀’开启,大家如惊弓之鸟,呆呆望向柜子。 走出的是一个女孩子,刚刚吐过,狼狈不堪,两眼红红。 “你们...也是莫名进到这里的人?” “你是...” 她扯着嘴角笑笑,“我...我和我闺蜜本来是偷偷跑进公馆参观的,结果...” 她哽咽地看了一眼窗外。 众人了然,那变成长臂怪物的女生,就是她的好友了。 “当时...这地方突然变得很怪,正好我在屋里,她在屋外,我本来以为...她能逃出去的...” “但我刚才...看到了,她...她...” 女孩呼吸急促,连婴和周璇赶紧让她别说了,扶她过来坐下,女孩一口气没上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这怎么办...” 蒋老太起身,“我去弄点水,给这孩子擦擦。” 连婴思索,这次的灵异世界只吸纳了周边两个人,现在却只剩这女孩一个了。 看来此次,十分凶险。 可他们还不知道要解决什么样的谜团。 那边女孩子悠悠转醒,依旧惊惶。 她眼神游移,好像要寻找一个具有安全感的目标。 最后目光,落在了汤洋身上。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第18章 分角 那女孩叫许真真。 待她好受一点,大家便开始研究剧本。 说是剧本,其实更像是乔小姐乔思年的传记。从她在茉莉女子学院的经历写起,极尽精细渲染之能事。 分卷阅读31 她的服饰、饮食、种种雅致的活动,结识的上流人士...说的话、做的事、哪怕是一丝微妙的表情,都记录其中。 令人细思极恐。 就像一个偷窥狂,怀着狂热而绝望的恋情,因求不得,只能另谋他路。 无孔不入地执笔勾勒,求她跃然纸上,一种别样的慰藉。 倒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外来者,对乔思年有了更充分的了解。 不过,剧本还未写完,在最紧要的情节,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自己往下编?”周璇纳闷。 “也可能像那种一边写一边拍的电视剧,”徐真真开口,声音虚弱, “但我翻遍了剧本,也没看到编剧。” 连婴看了她一眼,好敏锐的姑娘。 “暂时不管后半部分,我们先分一下角色。” 剧本上圈定可选的主要角色共有九个。 分别是乔思年、乔思年的两个好友娜娜和银匙、乔思年同父异母弟弟乔思前、军官高珩、厨娘吴妈、拉黄包车的阿贵、吴妈的儿子小满,还有一位女校长。 导演强调要‘演得好’,那就说明‘演得不好’会有一定风险,甚至是...死。” 连婴淡淡道,“戏份多的人会很危险。” 众人面面相觑。 “主要是...从来没演过戏啊。”蒋老太难得别别扭扭的,“就年轻那会儿,在老家唱过《白毛女》。” 王大爷一言不发,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更没戏。 “我的建议是这样,大家都没有经验,不如先把戏份多少放下,看哪个角色更贴近自己,这样起码保证不会崩坏。要是角色实在没有适合的,再选一个戏份少的。”连婴诚恳道。 大家都赞同,这样一来好划分多了,蒋老太扮演厨娘吴妈,王大爷扮演黄包车夫阿贵,赵女士扮演女校长,汤洋选了乔思年弟弟的角色--一个刚到乔兰公馆借住的私生子。 “只能勉强选这个了...” 汤洋明显很不爽,“要不是...我可真不想演这类猥琐的臭虫。” 连婴周璇对视一眼,她俩知道,汤洋的父亲颇有一些风流韵事,好像在外面真有几个孩子。 “汤洋哥,”许真真突然柔柔道,“要是你实在不喜欢,还是换一个吧,心里有排斥,入戏就难...有点担心你。” 她生得娇小,苍白脸颊上,一对水光湛湛的眸子,汤洋禁不住放下了气。 他挠挠头,“也没有那么严重啦,主要是年轻男性角色太少了,就这个还好。” “汤洋哥可以试试高珩啊。” 许真真笑起来,唇边一个很甜的小梨涡,她打趣道,“汤洋哥这么帅,肯定很适合演高珩。” 汤洋有点心动,他没选高珩的原因是这个男人给人感觉太复杂了,他怕自己应付不来,但真真这样鼓励他---- 他盯着剧本上高珩的名字,正要同意,突然眼前一晕,那两个字竟慢慢染上了血红色! “啊!” 手一抖,剧本掉在地上。 “怎么了,汤洋哥?”许真真急道。 “没事...”汤洋惊疑地望着地上,白纸黑字,哪里来的血色? 是自己太紧张,花了眼? 他莫名感觉不吉利,打着哈哈, “算了算了,私生子就私生子吧。你们几个选好了么?” 许真真抿了抿唇,对连婴周璇道,“姐姐你们选哪个?” 周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犹豫,目光在三个女性角色中徘徊,最后望向连婴,“我...试一试乔思年?” 连婴还未开口,就听许真真笑道,“姐姐,我觉得你更适合娜娜呢,你们都一样,活泼性格好。” 周璇素来好性子的人,听她这话竟面色难看,尖锐回应,“我看你也挺适合银匙的,都一样,怯怯弱弱的。” 气氛一瞬僵硬。 年纪大的人不懂两个姑娘怎么突然起矛盾了,倒是赵女士品出一点意思。 这些小姑娘啊...她看了一眼连婴,发现连婴根本没理那两个。 她翻着剧本,手指抚摸着那些人物的对话,明明是笑闹之语,读起来却渐渐泛出了血腥气。 血腥气? 在她的眼中,一个个名字,染上了血红。 有什么可争的,最后,都是死。 她把剧本一合,“年轻女性角色就三个,抓阄吧。” 这是个公平的办法。 连婴抓出纸条后,打开,果然是乔思年。 周璇抓到了娜娜,许真真抓到了银匙。 就像巧合一般。 真的是巧合么? 所有人确定下来的那一刻,他们的掌心突兀出现各自的角色名,颜色由淡红到深红,各不相同。 “这...这是什么?”周璇慌乱去擦,擦不掉。 她 分卷阅读32 去看连婴的,却发现连婴的红得发黑,像是经年的污血。 “呵,你们有什么可争的?说是随便选择,其实还是看命格相嵌,是否相配。” “这最阴惨凄零的角色命格,一定是我的。”连婴玩笑似的张了张手,她笑起来,眉眼之间,一段诡滟风流。 大家这才知道,这女主角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璇只觉得脸上发烧,她和许真真为了女主角针锋相对,都想要,现在却发现这是个藏着危险的大坑。” 而连婴这样不在意地接去了。 许真真脸色有些阴沉。 “还有高珩和小满没人演。”赵女士道。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看导演怎么安排吧。大家今晚早点睡,最好是几个人住一间。” 连婴觉得晚上一般没什么事,两人一间比较好,但大家还是选择挤一挤,男的一屋,女的一屋,踏实。 除了许真真。 “我睡眠浅,人多实在睡不着。”她有点沮丧,“但我又害怕一个人睡...” “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低下头,隐隐有了哭腔。 “没事。”连婴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习惯,今晚我陪你睡。” “啊!谢谢姐姐!”许真真受宠若惊。 毕竟...连婴看上去很难接近,美得阴气,总是笑,却给人感觉冷冷的。 周璇气得翻了个白眼,她想跟连婴一起睡的!连婴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人与人之间的厌恶,突变而悄然。 连婴上楼时,突然想到汤洋掉下的剧本。 在他想要选择高珩时,是发生了什么吗? 可惜...他的命,配不上。 第19章 闺友 连婴披着流苏披肩坐在楼下用早餐时,许真真霍然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 连婴简直不是个人! 她大呼出一口气,满身冷汗黏腻,目光掠过床头柜的烛台,闪烁着后怕的情绪。 不能随便动她...许真真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下,突然抬头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霎时如坠冰泉。 一架摄像机立在床尾,深邃的镜头似乎幽幽地,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中。 这就...开拍了? ... 连婴一边喝着茶,一边和导演‘友好交流’。 她醒得早,当然注意到神秘出现的摄影机,心情十分不快。 找了块布把镜头蒙上,悠悠然然地洗漱完毕,开门就看到气急败坏上门质问的导演。 “我有必要考察演员面对摄影机的自然反应!” “我只看到你偷偷摸摸拍摄演员睡姿的猥琐。”连婴反唇相讥,“一部好电影需要导演和演员的共同合作,你把关系破坏了有什么好处?” 她才不理导演的瞪眼鼓肚子,嫌弃地往他肚子上瞥一眼,“昨晚我都没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用那么恶心的招数。” 导演气得涨红了脸,作势要杀了她。却见连婴袅袅婷婷地下了楼--那步态,那身形,他突然一怔。 这姑娘竟然已经换上了民国旗袍。 清雅渐变的淡蓝色绸缎,绣着一蓬蓬玉似的莲蓬,澄澈水波中,一尾红鲤跃然灵动,随着她每一步游曳生姿。 本来今天的安排是让演员背台词的,他可不想要一群台词磕磕巴巴的演员,可她也太积极了点,这身打扮,处处妥帖。 他默默跟着她下楼。 楼下已经等了许多‘配角’,都是昨晚那群长臂怪物,祂们在光洁的地板上游曳着,没个头绪。 连婴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靠在一侧,雪白的手腕上套着一个浅碧的镯子,旗袍下双腿优雅并起。 对着一只怪物,轻轻一笑。 导演的心都漏跳一拍。 惊艳。 仅仅一笑,气质翻天覆地,连婴本来属于那种美得阴气的类型,可这笑容温婉端庄,只让人觉得高贵而暖。 一位真正的大家小姐。 乔思年的声音又是什么样的?连婴凌晨4点爬起来,一边背剧本一边研究。剧本里说她的声音如‘清泉漱玉,花下莺语’,这是个什么声音暂且不论,但肯定不是连婴这一把细声细气的嗓子。 唉。 天生的,没法子。 但她还是尽量舒展声音,优雅问道,“四儿,茶煮好了么?” 一地怪物愣愣的,其中一个才想起来,哦,我是四儿。 然后就因为太迟钝...被导演一脚踢爆了。 他再转向连婴,已是带了点满意的笑容。 “不错,很不错。” 连婴淡然受之,道:“我有把握把戏演好,演出真正的乔思年。但这当然需要您的配合。” 她接过怪物沏好的茶,像是没看见导演的神色转阴,“您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分卷阅读33 ,都是把戏拍好。” “...说说吧。” 连婴看了一眼楼上,“一是不要窥探我们的个人隐私。” “二是...请导演保证公平,如果演员之间发生矛盾,您可不能介入。” “呵呵,”导演嘲笑道,“我可不稀罕,再说了,你们有什么生死大仇,还特意要求我不许介入。” “或许是有的。”连婴笑得很温和,“毕竟昨晚,我差点被一个烛台砸死。” ... 第一幕开场,铁门缓缓打开。 银匙望着铁门后美轮美奂的建筑,捏紧了自己的挎包。 一辆汽车从她身边驶进。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小跑了几步。随即觉得自己这模样傻透了,脸都红起来。 汽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精致的如同洋娃娃般的少女,头发是自来卷,堆叠在肩上,身上裹着闪闪发亮的银貂皮披肩。 “银匙!怎么不坐我的车嘛,还自己走过来,多累啊!”娜娜搂紧了她,那饱满的胸脯挤在她手臂上,银匙又紧张又羞惭,嗫嚅道,“离学校也没有多远...” \”你总是和我们客气。\”娜娜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又咯咯咯笑起来,“思年庆生,说是我们三个先小聚一下,明天才是正式的宴席,人太乱,你肯定不喜欢。” 银匙听着心里就不太舒服,和‘我们’客气?好像那意思说她是个外人,还有...谁说她不喜欢? 但娜娜也就是这样胸大无脑的货色,不值得和她计较。 银匙想到了自己的期中考,悄悄挺直了腰。 两个年轻姑娘搂着手臂进去,在莹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纠缠不清的脚印。 公馆里温暖如春。 乔思年正在指挥餐桌的摆放,这是一门艺术学问,好的餐桌设计可以为客人增加用餐食欲。 冬天里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玫瑰花,修剪出美丽的形态,另有小苍兰和满天星作为搭配。洁白的碟子旁是柔软餐巾包裹的银质刀叉。白色桌布未免太过冷淡,她更倾心那块带有刺绣的奶黄色。 厨娘吴妈笑眯眯地来问道,“小姐,冷盘都准备好了,现在上么?” 乔思年听到门外喧哗声,笑起来,“上吧,我们先吃着,娜娜可是个饿死鬼托生的,叫她看桌上没菜,是要闹的。” “我可听见了!你竟然说我是饿死鬼!”娜娜的小羊皮靴在地上敲出一串清脆,上来就故作生气地挠乔思年的咯吱窝,乔思年被她闹得不行,唤着,“哎呦,我的小祖宗,饶了我吧...头发,头发要乱了!” 娜娜把她好一顿整治,才罢了手,乔思年赶紧让女仆拿镜子来,觑她,“看你那个疯样子,仔细吓着了阿匙--阿匙你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坐啊。” 银匙呆愣愣的,这是她第一次来乔兰公馆,她一直听说乔思年家里富贵,但没想到是有这么... 如瀑般璀璨的水晶吊灯,灰色嵌银光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整个客厅完全是奢华古典的欧式风格,陈酒颜色的真皮沙发上,每个扶手都搭着一块精致的针织蕾。丝布。 她晕乎乎地被乔思年揽着坐下,亲切的招待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根本顾不上乔思年说了什么,只是被她的容颜,衣着还有那晃动的黑珍珠耳坠,吸引了所有目光。 “阿匙,阿匙?”乔思年纳闷地晃了晃手,“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啊...噢...没有,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情。”银匙掩饰低头,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像猴屁股。 太丢人了! 太现眼了! 自己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盯着别人的东西看个不停! 正巧下人送来餐前酒,银匙以为那是水,一口灌了下去...一股难以形容的苦味! 她一口吐了出来。 一下子傻了。 几乎来不及思索,泪水先一步涌上眼眶,把乔思年唬了一跳,“啊呀,没喝过是吧,太苦了太苦了,四儿,快去拿温水来!” 她温柔地哄着银匙,银匙擦着眼泪,气自己,连装都装不好,进门不到一分钟便露了馅,更气自己的是,思年这样好,她却对思年有点嫉妒。 泪眼朦胧中,她不经意间看到了娜娜,她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压根没关心这边乱象。 捏着一块柠檬,把酸汁儿滴在牡蛎上,吃的时候唇边扬起淡淡的冷笑---像是,把她看穿了,在嘲笑她。 莫名其妙的,银匙一瞬间恨上了娜娜。 温水到了,她喝了两口,觉得好了些,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思年,我...” 乔思年也看出她有点局促,笑,“这有什么,我第一次吃生海鲜时也不习惯。你有什么忌口的爱吃的就和我说,就咱们三个,不必客套。” 怎么能不客套呢?银匙简直处处小心,她没想过能成为乔思年的朋友。 在学校她听说过乔思年的大名,但从未见过真人。这 分卷阅读34 也不奇怪,她素日里不是在书铺就是在图书馆--很珍惜上这所学校的机会,虽然茉莉女子学院是人尽皆知的名媛镀金学校。 去年她刚被叔父从乡下接来城里,他叔父做的生意需要有那么个侄女--一个拿得出手的侄女帮他分忧解难,在必要时作为某种见不得光的交际手段,向着敌人或朋友使出。 银匙心里也清楚,但她实在难以放弃上学的机会。 在学校各种热衷于交际应酬的女学生中,她显然是个异类,她对知识如饥似渴,简直恨不得埋进书堆里。 银匙也没有朋友,她一面对穿金戴银的女学生们卑微着,一面却有着强烈的鄙夷--不过是一群花枝招展,只会施展外表取胜的孔雀而已。 直到一次和宿舍同学发生矛盾,被深夜撵出宿舍--- 她睡到了乔思年的宿舍里。 “卡!” 导演心情很不错,“银匙演得不错啊。” 周璇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吃着牡蛎,唔...滋味儿真好。 许真真脸红了红,虽然她不喜欢这个角色,但不得不承认,演起来真是得心应手... “怕不是本色出演。”周旋还是没忍住怼了她一句。 她可太烦娜娜这个角色了,演起来...全身不得劲,想到之后的情节,心里郁闷得上不来气。 连婴倒是笑笑,“真真演得是不错。” 听她开口,许真真浑身一僵,嗫嚅道,“连婴姐,我昨晚真不是故意的...” 连婴温柔地止住了她,那口吻很像温婉的乔思年,满是理解包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许真真感激道,“嗯嗯,谢谢姐姐...” “但你是有意的。” ...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码字动力持续上涨中! 第20章 熟人 “许真真有病吧?!” 周璇听了连婴讲了昨晚的经历,吓出一身冷汗。 午夜时分,你感到一丝不安,睁开眼睛,恍惚间看到一条细瘦的白影,飘飘忽忽纸片似的,站在你的床边,手里还握着沉甸甸的烛台,作势要朝你脑袋上抡-- 你能有什么反应? 连婴当时就怒了,装神弄鬼打扰人睡觉,天理不容! 她一把抡起被子,往那鬼影上一盖,然后结结实实扑过去,揍! 她允许一切魑魅魍魉不怀好意,伺机而动,但绝不允许在她想睡觉的时候打扰她! 在殡仪馆工作这么多年,想美美地睡一觉都是奢侈的事情,当学徒时,心思不稳,夜里总有诡事侵扰,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也够烦的。 也就是后来定力渐深才好些,但连婴稀少的火爆脾气,从此就和‘敢打扰睡觉’联系在了一起。 那鬼怪被蒙在被子里,再被这大活人一压,吱哇乱叫挣脱不开,连婴专朝她脸那块揍,一拳一拳下去,那鬼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只能吃哑巴亏。 等连婴揍爽了,被子拉下来一瞧,果然是许真真。 小姑娘有点凄惨,披头散发,喘气困难,耷拉着一半舌头,倒真像个女鬼。 “啊呀,是真真啊。”连婴细声细气,含着冷笑,“怎么不睡觉跑到我床边来了?” 许真真‘哗’地一下泪水盈眶,在朦胧月色中显得格外可怜,“呼,呼...我...我也不知道,姐姐,我可能梦游症犯了,姐姐,我没骗你,我真的有...” 连婴很是理解,语气真诚,“我相信你。” 许真真破涕为笑。 “我相信你有这种奇特的梦游症,能恰好走到我床边,恰好手里拿着烛台,又恰好地对准我的脑袋。” “我相信你,真的。”连婴捞起烛台,颠了颠重量,目光在许真真脑袋上打转。 许真真脸都白了。 “姐姐...” “妹妹,闭嘴吧。”连婴温柔打断了她,手中烛台,高高扬起,往她脑袋上一抡! “啊!!!” “叫什么?担心扰了大家睡觉。”许真真簌簌发抖紧闭双眼,连婴幽魂似的声音在旁响起,她哆哆嗦嗦往旁边一看,烛台好好地放在一边。 胸口剧烈起伏,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被连婴支配的恐惧。 连婴!连婴!这死女人! 她竭力忍住眼中的恐惧和怨毒。 “好好睡吧,再有下次,我会亲自,给你开瓢。” 连婴的声音远去,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坠入一片黑暗中。 ... “你问我她是不是有病,我倒觉得她清楚得很。” 连婴不在意地笑笑,“从许真真出现起,我就开始怀疑她,和闺蜜一起参观,不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屋内或者屋外,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在里面?” “但 分卷阅读35 也只是小小的怀疑,说不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但昨晚,我才真的确定了。” “祂不是许真真。” 周璇脸色大变。 连婴淡淡道,“一个正常普通的女孩子,怎么会毫无来由地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祂不光不是许真真,说不定,还是我的熟人。” 她唇角噙了笑,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可惜她太急,也太蠢了。” “周璇,暂时不要和祂正面冲突,不管怎么说,祂都是个好演员。” “我们必须演好这场戏。”这是规矩。 “好,我装作不知道。”周璇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那...那真正的许真真呢?” 她问完这句话,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被留在屋外,被万千手臂拖拽,又诡异地从导演肚子里钻出来的女孩。 忍不住干呕。 连婴神色沉沉,没有说话。 ... 许真真被连婴那样当众奚落,一句“你是有意的。”像隔空扇了耳光,气得简直要吐血。 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目光阴沉,连婴早上就换了个屋,乔思年的卧室,说是有利于她思考,更贴近乔思年的人物形象。 *的! 在她看来,连婴这个女人,不过是胆子大些,又会装,故意搞出一套唬人的派头,才让这些蠢货以她为首。 不过是绣花草包罢了! 许真真看了一眼烛台,恨恨地想,若不是受制于人... 她打开衣橱,挑选了一件极其华美的旗袍,打开首饰盒取些剔透的珠宝,精心装扮起来,水银镜里的女孩清秀可人,别有一番风韵。 先去拜访导演,许真真少了那副怯怯的模样,极高傲,“我出身解谜世家,此地谜鬼以你为首,想和你做个交易。” 导演懒懒地看她一眼,“什么价?” 许真真自信地笑笑,掏出一只玻璃小瓶子,里面装着一瓶底浑浊的紫黑色血液。 “这是裴家的血。” “裴家?”导演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一点垂涎。 “裴家的血是好,可惜...”他摇摇大脑袋,“我已经有了更好的。” “什么?不可能!什么血能比裴家的嫡脉血液更好!”许真真气得咬牙,不敢置信。 导演得意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行可笑的字: 常老头市场说书(附带批字算命业务),持名片享九折优惠! “是连婴送我的,极好极好的血符。她可能不清楚这是什么好东西,倒叫我捡了个漏。这名片里夹的血乃是织谜门桃家的,天下间,还有什么血比这更好呢?” 这名片!竟然是桃家血符! 许真真瞳孔一缩,连婴那丫头怎么能弄到桃家的血...莫不是... 她突然想起那个人! 那个风华绝代的织谜人,永远冷清玉立,永远高不可攀,却对连婴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在她死后七天,默默赴死。 织谜门桃家嫡脉,纵横当年解织两门,他的谜丝遍布当年所有诡案,多少军政豪门对他趋之若骛,登门拜请。 他织就的谜团精绝奥妙,无人能解;他掌控着世间最强大的谜鬼,任他差遣;他甚至能沟通阴阳,与鬼神月下碰酒,谈笑往来。 织谜门,桃乙! 他...不会还在吧? 如果说对连婴,她是害怕厌恶,但对于桃乙...那是一种无力撼动的恐惧。 前世她只见过桃乙一次,那时他来连家吊丧,只是远远一眼--他随意睥睨,那目光便如冷冷冰泉浇坠,震慑所有意欲上前的连家人。 如果他还活着...那个人,知道么? ... 银匙和娜娜晚上在乔兰公馆留宿。 乔思年叮嘱她们,晚上最好不要出房间,这宅子太大,晚上阴气重,怕冲撞什么不好的东西。 但娜娜不以为然。 夜间渴了,只穿着单薄的睡裙,晃荡在长廊里。 去楼下倒水喝。 她喝了水,隐隐瞥到一间偏僻的房间,门开了一角,透出暖黄的光来。 那房间里住的是谁?能住在主屋,总归不是下人一类,思年白天没介绍,说明也不是正经主人?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笑了。 随手拿了毛茸茸的貂皮裹在身上,像一只艳狐,去骚动月下苦读的禁欲书生。 乔思前确实正在读书。他是乔喜年在外的私生子,今年才认祖归宗,不方便到老宅住。是乔思年主动跟乔喜年说让他到公馆来,说是离学校近。 他来了之后,这位姐姐像对待客人一般,礼貌备至,不冷不热。 他也识趣,把自己藏好,不去惹人烦。 住久了,也觉得清静习惯,除了... 门轻轻拉开一条缝,女孩子做贼似的笑笑,把门小心掩 分卷阅读36 好,上来就扑进他怀里。 毛茸茸一团,又那么热,那么软。 “你怎么搬到这个房间了,不是在偏宅么?” “娜娜!”乔思前脸红,咬牙切齿,“你又来烦我,仔细叫我姐知道!” “你姐,你姐,思年她才不想当你姐呢。”娜娜坐在他腿上,指尖点着他的胸口,脸也红红的,觉得热。 那条银貂皮落在地上,粉粉的脚趾蜷缩舒展,时不时蹭过柔软的绒毛。 “让我当你姐姐,好不好...你叫我一声,姐姐,叫啊...” 乔思前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可爱泼辣的女子,像灼灼火焰,火热烫人。 他哪里受得住,低低在她耳边唤着,“姐姐,姐姐...” 娜娜微微一颤。 两个年轻人紧紧抱着,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这样言语上的亲热,都觉得十分满足。 到底还是顾忌着世情。 娜娜出身苍城律政世家,父亲是有名的归国华侨律师。 乔思前深深一叹。 “你快回去吧,夜深了,被子盖好,仔细着凉。” 娜娜埋在他胸前,胡乱摇头。 两人又静静抱了一会儿。 一门之隔,银匙像一个鬼影,无声立在门口,她喝下一口水,微微一笑。 “卡!” 周璇和汤洋霎时分开,都觉得尴尬得要死。 许真真露出一点诡秘的笑,眼睛眨了眨。 周璇演娜娜,果然合适,只是汤洋...还真是别扭。 高门公子,还真是演不出乔思前阴戾卑微的样子。 她本来想着,趁此机会去给汤洋送送温暖,但既然都和连婴撕破脸了,她也不想再伪装什么小白花,唉,还以为汤洋是连婴男朋友来着,谁知道连婴对他根本没意思。 导演也不太满意汤洋的表现。“这乔思前怎么还叫你演出纯情来了,瞎几把扯!” 汤洋脸色僵僵的。 他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 “下一次演不好,你就去死吧。” ... 第21章 花园 第二天是正式的生日宴。 吴妈的儿子小满这两日跟着他爹回老家,今儿正巧回来。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被吴妈收拾得利索,穿着一件新袄子,小短腿撒过来给乔思年问好,“乔姑姑!我回来了!” 乔思年喜得不行,一把把他抱起来,“在老家玩得开心么?吃得好不好?” “好---”小家伙拉长了音,又鬼精灵地眨眨眼,“但看不见乔姑姑,这饭吃得也不香啊~” “哎呦你个小滑头!净说怪话!”一屋子女眷被他逗得不行,还是吴妈瞪眼,“油嘴滑舌,在小姐面前得有规矩...” “得了,”乔思年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小满从出生我就看着,规矩最好,哪里找这么乖巧精灵的孩子,吴妈,你去厨房盛一碗鱼翅粥,再拿几碟点心,离宴会还有好些时候,别饿着孩子。” ... 今夜,苍城的年轻名流尽数赴宴,衣香鬓影间,娜娜穿梭如蝶,似乎是满心投入,眼梢都染上飞扬的红。 这种场合,乔思前只能跟在乔思年身后,被她状似淡然的介绍,接受宾客们了然的隐晦笑容。 私生子啊... 真是上不得台面。 乔思前的黑发遮住了眼睛。 银匙完全是被这华丽的气氛陶醉了,她脸涨得很红,但不好意思和宾客交流,拿着一杯酒,也学着那些名媛的姿态优雅穿行,却还是不自觉得含着胸脯。 像是...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她紧张地出了汗,手里的玻璃杯滑腻腻的,险些抓不住。 “哎呦!” 老套的剧情,她太不显眼,小鹌鹑似的,被人一撞,鲜红的酒液溅了那人一身。 银匙傻了眼,愣愣地盯着那块污迹,想自己的学费够不够赔这件衣服。 “怎么了?”乔思年发现气氛不对,连忙过来,一眼看得分明。 她禁不住心中一叹,阿匙,你倒是泼得准。 苍城豪富冯家,一向是他们乔家的竞争对手。而这位,正是冯家长子,冯伯离。 这人年岁已三十有一,城府深厚,乔思年也拿不准他的性子。 “ 伯离兄,我朋友不懂事,冲撞了您。”乔思年倒了一杯酒,“我以此酒向您赔个不是。” 冯伯离微微一笑,“无事,乔小姐客气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正好我有一套西装,就在隔壁街的干洗店,让下人取来就是了。” 这话说的通情达理,乔思年感谢一笑,又听他道,“我能与乔小姐这位朋友单独聊聊么,说起来,我和她叔父还算认识。” 银匙呆了呆,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自己。 只是聊一聊,应该 分卷阅读37 ...没什么事?乔思年想着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和银匙示意了一下,便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高大的男人投下的阴影,笼罩住银匙清瘦的肩,她突然觉得害怕。 女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唇咬得紧紧的。 “小姐,这里人多,我们去后花园?”他的声音特别温柔。 银匙迟疑地点了点头。 回廊处,终于挣脱了人群的小情侣拥在一起。 娜娜的手抚过乔思前的脸,“我看着好难受,她那样对你。” 乔思前笑了笑,很苦涩道,“我配不上你。” “胡说!你明明,明明...那是他们的错误,不是你的错误!” 娜娜的眼神里燃烧着火焰,“思前,你想不想娶我?” 想!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修长的手插进娜娜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 “可是...有父亲、大夫人...还有我姐姐...” “我会帮你!我会帮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受羞辱的样子!” 乔思前无法自抑,他年轻的身躯,终于显示出野性和掠夺的本质-- “去后花园。” ...今夜的后花园真是格外热闹。 在宴会的气氛到达最顶点时,主人公乔思年反而消失了。 在后花园一处偏僻石亭,连婴立成一株风荷,沉浸在乔思年的心境中。 她在等人,等剧本中应约而来的高珩。 其实刚才,她看到冯伯离时有些惊讶,他显然不是长臂怪物扮演的低级货色,而是一个真正的谜鬼,就像锣巷赵家的一样。由此想到高珩,他也是谜鬼扮演? 她还从未尝试过,和鬼约会。 风声萧肃,澄净月光下,一地银白。 远处有人踏雪而来。 大氅微微翻卷,那人的面容如雪洗一般,俊美出尘,鲜红的桃花痣像一滴梅花,盛开在苍白颜色上。 是他。 连婴其实早已料到,却一直不敢确定,直到这一刻,才莫名舒了一口气。 像是...盼着他来。 她有点气恼自己了。 ‘玉骨手’见她穿的单薄,蹙眉。 “怎么穿得这么少?” 连婴‘呃’了一声,这句...不是台词吧? 导演在场外气得瞪眼,但竟没敢说什么。 ‘玉骨手’才不管其他的,脱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还解释了一句,“人手不够,我来客串。” 导演扶额,删了,等会儿这段一定得删了! 连婴觉得好笑,心里涌上点异样的情绪,感觉他比上一次温柔好多啊... 不会是从谁那儿学的吧? 裴微守在花园子口,突然打了个喷嚏... 按照剧本,高珩此次来是想和乔思年商量假定婚约的事。 他们两人受制于家族,一个身为女儿身,警惕着乔思前的认祖归宗,有接替乔家的可能;一个在兄弟间挣扎出路,需要强大妻族的帮衬。 两个人都是心思极理智冷静的,断然不会对对方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情,但是--- “乔小姐,既然我们达成一致,作为盟友,应该有所表示。” ‘玉骨手’面无表情念着台词,要多出戏有多出戏。 连婴几乎是忍着笑,紧绷着维持着乔思年的温婉矜持,“你想要什么表示?” ‘玉骨手’伸出一只手,看上去是要和她握手。 ...那就握吧。 结果他突然怔了一下,换了一只。 一只正常的手。 修长,苍白,掌纹深深,一条情线贯穿了整条命。 轻轻握住连婴的手。 他眼眸深深,目光落在那交握的手上,一动不动。 良久,分开。 像是才醒过神来,他有点气恼的模样,唇抿得紧紧的,转身离去。 连婴遥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勾一勾,又懊恼,“又忘问名字了。” “桃乙!” “他果然还活着!” 许真真眼神一闪,强自压抑住心潮澎湃。 而花园口扮演副官的裴微,又被另一个人纳入震惊的眼底... 他们躲着,藏着,震惊着,失望着,绵密的命线缠乱,纠结成一团无可言说。 乔兰公馆里,上演的是别人的戏,而他们这些扮演者,何尝忘了自己的戏。 ... 宴会终于结束了。 吴妈忙着收拾,小满也乖乖地在一旁帮忙,时不时望一望窗外,“乔姑姑呢?” “小祖宗你可别乱跑,叫四儿去找。” “妈,我都没吃饱。” “你个饿死鬼托生的,不许吃,小心吃撑了睡不着觉。” “唔...”小满鼓着腮 分卷阅读38 帮子,气哼哼跑走了。 他想去找乔姑姑。 还没出门,乔思年就回来了。 把他一把抱起来,笑,“小家伙,吃好了么?” 小满可美气了,又要了好些吃食。 还是乔姑姑对他好。 他要不要告诉乔姑姑,那个叫银匙的姐姐,嘴巴肿肿的,腿颤颤的回来了呢? 哈哈哈,真好笑,简直像吓尿了裤子,还叉着腿走。 算啦,他眼睛一转,撅起小嘴。不想提别人,乔姑姑得对他最好! ... 银匙把狼狈的自己摔在床上,头狠狠埋在被子里,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压抑的痛苦从脚踝攀上腰际,下半身一片泥泞撕裂的痛苦。 她突然想起什么,开了灯,慌乱地看床单上,一点点鲜红的血迹。 那血迹生生刺进了眼,针扎一般! 她怔怔的,怔怔的坐在地上,哭,哭完了又笑,笑得痴痴的,苦涩地拧出泪来。 镜子里,一个不在了的少女,一个眼神死灰的女人。 冯伯离! 他怎么敢! 但是...他说的...是真的? ... 今天的戏告一段落。 和娜娜分别的乔思前风发意气,可汤洋却陷入了痛苦的旋涡。 趁着公馆内清静,他漫无目的地溜达,突然碰见了赵女士。 赵女士可以说是比较闲,关于她的戏份还在后面,这两天看别人演戏也觉得挺愉快的。 看着小伙子一脸灰败,她还是那张不怎么生动的脸,对着椅子指指,坐。 汤洋有点愕然,但还是听话坐下了。 他和赵女士其实不熟。 一个豪门公子,一个严肃古板的中年妇女,有什么好聊的。 他看她正在画小草,就问,“哦,这就是连婴说的留魂草。” 赵女士点头,“是我女儿,现在已经能说话了。” “嗯...那...恭喜。” 汤洋有点挫败。 赵女士停了笔头,直直盯着他,“你喜欢连婴?” 汤洋下意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脸红,“你,你怎么知道?” “瞎子都能看出来,但她对你没意思。” “是啊...我知道,但就是放不下。”汤洋突然想倒倒苦水, “我其实心里门儿清,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不了解,就觉得她好特别,可是接近了发现,很多东西是我根本没法接受的。我说,汤洋,你得像个爷们,拿得起放得下,唉...真是没招了...” “你是放不下喜欢,还是放不下责任?”赵女士一针见血。 汤洋陡然噎住。 ... 第22章 凶铃 “叮铃铃...叮铃铃...” 一只手拿起电话话筒。 “喂?” 一串嘶哑含混的不明符号。 “磁瓦磁瓦----呜---啊啊嘶你大几阿布列安科----死!” 她笑起来,“好,我知道了。” “啪。”电话挂了。 她微笑的表情慢慢下滑,变成一个厌恶不屑的弧度。 现在是午夜12点。 她披着衣服,拿着一盏小灯,走出房门,每个房间都有标号‘1,2,3,4...’ 数到第7个,停下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铁丝。 “你要做什么?”突然传来的苍老声音,她微微一颤,缓缓转过来。 昏黄灯光里,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形。 是王大爷。 她眨眨眼,几乎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沉默的老人,像一抹夜色中的树影,模糊而没有存在感。 但当树影沉沉覆下,也会感到一种压抑的恐惧。 许真真冷冷地注视他,在这黑暗的夜色中,从一开始略显愚蠢的小白花样儿,到演戏时的游刃有余,颇有灵气,再到现在这个冷冷含笑的女孩---- 大家似乎都错看了她。 “连婴很厉害,说实话,我也怕她,但我不比她差。” 她袖中滑落一把刀。 王大爷苍老的脸树皮似的皴皱着,毫无动容。 “丫头,你做错了三件事。” 他从腰间拿起黄铜唢呐,许真真的目光落在上面,微微一凝。 “第一件,你心存不满,却处处冒尖,叫人忌讳。” “叮!” 唢呐和刀子清脆碰撞,溅出几点火花。 许真真咬牙,往后退了退,蓄力再冲,王大爷稳扎马步,沉着迎上。 “第二件,你想要杀人,却方法不智,烛台小刀...惹人笑话。” 她呼哧带喘,脸涨得通红。 分卷阅读39 “死老头----” “唔!”沉重的黄铜唢呐击在手腕,一抖,刀子掉落,老人低头望着她,神色复杂而惋惜。 “第三件,你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却还要手足相残...连真。” 连真。 许真真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她恶狠狠盯住王大爷,手在地上摸索着找刀子,“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王大爷一脸漠然。 “我你都不认识,这才是你最大的错。” ...老爷子终于暴露了自己的中二属性。 连真盯着他那张橘皮老脸,又看他手握唢呐,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想起前世一位威名赫赫的人物。 “你...莫非是转世的王九阳?!”她惊疑不定。 号称‘唢呐钻天地,一曲惊鬼神’的‘唢呐王’! 王大爷矜持点头,被认出身份,反而有点活泼的劲儿,“最近才想起前世记忆,结果又碰上你们这一对儿难缠的连家丫头。” “没想到...”连真惊疑道,眼前这张老脸,和当初的灼灼少年,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王九阳出身与连、裴、桃三家并列的王氏家族,一族都精通各种乐器,驱鬼赶尸,匡正扶义,是四大家中风格最‘正’的一族...也是子孙凋零断绝的一族。 他是王家最杰出子弟,和解谜门连婴,织谜门桃乙,风水穴裴裳并称阴阳四杰。 四杰中属他最是高调,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生得精神漂亮,骑的是最野的枣红马,喝的是最烈的烧刀子。 酒酣之时,一曲唢呐扶摇直上,连沉沉乌云也要为他散开一线,倾洒纯净天光。 可惜,死得也早。 当时连婴横死,桃乙殉情,裴裳远走,最后年轻一辈出色者,竟只剩他一人。 世间纷乱,各家族都选择暂时隐退,只有他率领王家选择入世,迎向那铺天大潮。 纵使知道大浪淘尽,不留一物,也选择姿态决然,悍然相撞! 连真对这样的人,是说不出什么怪话的,她小时候和连婴再不对付,但对‘王家小哥哥’,姐妹俩却都很喜欢。 他来连家拜访,满身飒爽,阴郁老宅似乎都被他的笑声点亮,口袋里总是装着金黄的饴糖,一人一大把,再加一个摸头杀。 连真对他行了一个平辈礼。 王大爷点点头,孺子还是可教的。 “也别站在这了,再把汤小哥吵醒。” “他醒不了,我给他下了安眠药来着,现下应该睡得死死的。”连真道。 王大爷又点点头,“那好,我们进去聊。” 于是,他正大光明开了汤洋的房间门,招呼连真进去。 连真一脸尴尬。 “刚才不还是拼死拼活地要进来么?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还挺薄。”王大爷嘲笑她。 天啊!让那个沉默寡言背景板一样的王大爷回来吧! “这儿好,连婴丫头肯定想不到咱俩在这儿聊,那丫头精得像鬼似的,得防着点。” 王大爷清了一下嗓子,饶有兴趣,“说说,丫头,这次来干啥的?” 连真苦笑,“...真不能告诉您。” “我总是要再杀她一次的。” 王大爷摇摇头。 “我知道您觉得我做得不对...” “不是,我是单纯觉得,你杀不了她。” “就算是当年,连婴丫头的死,也不是你能做出来的。” 连真怔了一会儿,突然怒气勃发,“我亲手勒死的姐姐,怎么会不是我杀的?!” ... 连婴在隔壁周璇的屋子,听得津津有味。 实际上,她从来没搬去乔思年的房间,而是一直在周璇屋里睡。 从一开始,她发现许真真对汤洋有意思时,便做了关注,但后来发现她对汤洋冷淡下来。 保险起见,还得继续观察一段时间,这一观察,不就观察出事来了? 晚饭时许真真给汤洋盛的饭,指尖一抖,什么粉末飘散,就知道要出事。 赶紧趁着空闲,画了张窃听符。 这一听,内容丰富,大胆刺激,连婴不禁满足一叹,像是听了个和她不相关的好故事。 “他们疯了吧...”周璇震惊极了,在黑暗中喃喃道,“连婴,你不会真信吧...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什么前世,什么勒死...” 连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自己生来就细声细气的嗓子。 笑一笑,“说不定呢。” “原来我还有个好妹妹,怪不得我见她第一眼,就觉得特别有趣、好玩。” 周璇不禁一哆嗦,这悠然的语气,像在评价一个跳梁小丑,蹦啊蹦跶。 她闭嘴了,担心连婴受到创伤什么的,也是她傻。 隔壁的对话还在继续。 分卷阅读40 王大爷:“丫头,看在前世的情分上,我不能让你这么瞎搞,这里是谜阵,我桃子哥的地盘,等他出手,我也救不了你。” 一大把岁数的老头叫桃乙桃子哥...连真表情抽搐。 隔壁的连婴蹙眉,桃子?莫非说的是‘玉骨手’?原来他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名字,下次也叫他桃子哥好了。 桃乙:...阿嚏! “这是谜阵不错,但就算是他,也得守着规矩,解谜人之间的争斗,织谜人可管不着。” 连真强自犟嘴,最后冷了声音,“王叔(实在喊不出王家哥哥),看在前世情分上,我也劝你一句,这件事请你不要插手,转世一遭就该前尘尽忘,我不想因为这个对你动手。” 又缓了语气,“您这辈子岁数也大了,转眼又要入土的人了,还是好好闯过谜阵回去颐养天年吧!” 好不客气的丫头。 王大爷不在意地笑笑,“阿真,你还记得么?” “以前我第一次去你家,带了两块饴糖,你一块连婴一块,你非说她的比你大,要换,换完了又觉得不对,再换,连婴气得直接把糖吃了,你就哭啊哭啊哭了一下午,闹得整个连家都说,是连婴不好,抢了你的糖吃。” “后来,我再去,带的糖都是两大把,你一把,连婴一把。” “什么意思?说我难缠?”连真气得瞪眼。 “不,我就是在想,一块糖都能折腾你一下午,要是一大把...能不能折腾得累死你呢?” 王大爷极奸猾的一笑。 连真呆住了。 随即,目眦欲裂! 她胸脯起伏,憎恨地喘着气,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位‘王家哥哥’!记忆里爽朗温和,鲜亮美好的形象,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撕碎,彻底碾碎了她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刹那间,极深极寒,极怒极烈! “王九阳,你敢!” ... 两人不欢而散。 可怜了完全被忽略的汤洋。 连婴坐在墙边,思索整理着各种问题,公馆之谜和她的前世之谜纠缠在一起,格外让人揪心。 许真真,哦,不,是连真为什么要对汤洋动手? 如果不是王大爷出现,她本来要对汤洋做什么? 连真要杀自己,可是看她平时作为,分明是打算先和平相处来着,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连婴可不相信一个烛台谋杀没成功就能吓倒她,必定是有什么外因,或者是外部势力干扰了她,暂缓对自己的杀戮。 自己前世...真是被她杀的? 不会吧...前世的自己这么蠢?连婴有点嫌弃来着。 还有桃子...他和前世的自己又是什么关系...是认识的吧... 杂七杂八的一通想,脑子都有点乱,连婴干脆摇了摇头,不管了,谁还没个过去了,先放一边。 专注解谜才是正经。 解谜...现在也不知道那导演让他们到底解什么样的谜,似乎只是演戏,演戏。 演戏? 她突然若有所思,又被旁边的呢喃声打断。 周璇熬不住,竟是趴在地上睡着了。 连婴笑笑,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这丫头,还挺沉... ... 第23章 消息 第二天一早, 阳光如雪般,掩盖了黑暗中的痕迹。 大家若无其事的从自己房间走出, 王大爷依旧年迈沉默, 汤洋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样子,许真真眼下好像有点黑眼圈,倒是连婴, 看上去心情很好。 今天去茉莉女子学院拍戏,赵女士上镜。 她穿了西服,架上眼镜, 那古板严肃更添一层, 两道法令纹下, 是一道绷得紧紧的唇。 正是学生们最讨厌叛逆的那种形象。 银匙有点忐忑,不明白她叫自己来做什么。 赵校长推了推眼镜, 看着眼前这样貌清秀的女孩,唇边勾起极小的弧度。 “银匙, 你这个月的学费还没有交。” 银匙瞪大了眼睛, 像是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成真,用一种做梦般的语调道:“...不能啊, 我的叔父每个月都会打钱来,再让仆人送来一信封生活费,他是不是忘记了...” “你收到生活费了么?” 银匙痴呆似的摇摇头。 赵校长挤出一点类似怜悯的表情, “你是个好学生,我会宽限五天,你快去联系你叔父补齐吧。” “如果...如果交不上,会怎么样?”她近乎哀求地喊出来, “老师!” “老师也不是慈善家。”赵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扎得紧紧的发髻上, 一小块深紫缎带跟着晃了晃,这颜色恶心得银匙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如果真的没办法了...”赵校长微笑了一下, 分卷阅读41 拍了拍她的手,“偶尔我的得意门生,是有机会和名人物做接待交流的,你可以考虑下。” 她又慎重的强调,“全凭自愿,这样的机会我一般不会向别人介绍,看在你用功聪慧的份上。” 银匙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她想起了那晚冯伯离告诉她的事,踉跄着跑回宿舍收拾东西,一件换洗衣服,几张钱,还有吃剩的干面包和奶酪。把这些统统装在一个黑布口袋里,她急匆匆地穿过会客厅。 娜娜正和好友在会客厅闲聊,她翘着腿,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是红酒和刚出炉的草莓馅儿蛋糕,看着银匙拖着一只黑口袋,禁不住笑出声来,“阿匙,你逃荒去啊!” 周围的女孩子霎时笑得花枝乱颤。 娜娜看到自己的玩笑博得众人一乐,很是满意,却没看到银匙神色剧变。她本意就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道落在冰火之间的银匙心上---一场轰天彻地的大爆炸。 偏偏还急,没时间掰扯,于是这爆炸就成了深重的内伤。 娜娜永远也想不到,她肮脏泥泞的后半生,竟始于这一句无心之失。 ... 银匙从公车上跳下来,鬓发纷乱。 几步登上台阶,拉住铜门环狠狠地叩,“咚...咚....咚...” 无人开门。 她气急败坏,早忘了什么淑女做派,退后几步一脚踹过去! “啊呀...”疼得胡乱跌在地上。 地上一片冰凉,她茫茫然盯着门,像要把门盯出个洞来。 邻居家的玻璃窗上晃动个人影,终究是于心不忍,大娘走出来喊她,“姑娘,别坐地上啊,快起来。” 她眼睛一亮,盯住这‘救命稻草’,“这家人呢?这家人去哪儿了?有没有留信?!” 大娘有点犹豫,“你是...” 银匙眼眶‘唰’得红了。 这可把人唬住了,竹筒倒豆子讲了缘由,“跑了,早跑了!不知道哪天晚上,一家子背着家伙什溜得干干净净,我都纳闷,就是耗子搬家都没这么干净悄声的...” 突然想起,眼前这素净姑娘就和‘耗子一家’有关系,尴尬地住了嘴。 银匙也没心思计较,追问道,“走了?就这么走了?为什么?一点信都没留下?没提他侄女?银匙?” 大娘呆呆地摇了摇头,“真没有...听人说,是这家男人借了贷,结果没回本,欠了一屁股烂债,还有陌生人堵门要钱来着...” 银匙心如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是了,是了!冯伯离果然没骗她,叔父是破产了,没管她自己逃了! 当初是他花言巧语把自己带过来的,现下却拍拍屁股走得干净!自己怎么办,这偌大城市,到处都要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怎么活?!对,还可以回乡下,回家! 她眼前突然出现自家乌黑肮脏的破旧小房,爹的裤腰带子永远松垮垮的,灶台前忙活时,那藏着污垢的指甲伸进裤子里一掏,捉出黑里透红的虱子,就手扔进嘴里一嚼... 没有书本,没有任何好看的东西,黑,铺天盖地无尽蔓延的黑,粗糙的黑暗里传来婆娘们粗俗的咯咯咯的笑声,簇拥着她,推挤着她,走向肉眼可见的人生那头... 银匙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她绝不回去! 她穿过那样美丽的旗袍,端着亮闪闪的玻璃杯穿行在人群间,宝石的色泽在耳边摇晃... 还有书,那么多大本大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书!只要读书,她似乎能脱离躯壳,尽情徜徉在知识的世界!那种灵魂战栗的极致享受,像罂粟,一旦尝过,便种了终身的瘾。 她要想办法,留在这儿! 银匙下了决定,便显示出超乎寻常的坚韧来,她飞快地回了学校,喘着气站在大厅。 周围是匆匆如织的人群。 女学生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灿烂的微笑,她们永远不会知道,几步之遥一位同伴,正面临人生最艰难最挣扎的抉择。 银匙的心里发现出三个人影,冯伯离、赵校长...还有乔思年。 三个人,三条不同的路。 真奇怪,思年好像是最难选择的。 她笑了笑,笑容苍白。 “你回来了,这么快做了决定?”赵校长终于有了性质,她带着挑剔打量面前的女孩,像在掂量一块肉。 肉有不同做法,排骨红烧,瘦肉溜段,肥肉榨油。 想起肉的香,她张开了腥色的唇。 ... 当初周璇和许真真争乔思年的角色,不光因为她是主角,更因为乔思年描述细致,特点简单,纵然命格凄零,死因成谜,但那也是乔思年本人的事情,和她们这些扮演者没什么关系。 其实也挺奇怪,按理说这个谜围绕乔兰公馆展开,剧本中又点明乔思年是主角,但深入剧中才发现,她好像就是一个美丽精致的平面人物,远不如银匙和娜娜的人性丰富。 分卷阅读42 这是为什么?剧本里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或者说,这剧本的创作者,是否在侧重传达什么? 连婴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盯住正在飙戏的许真真。 不,连真。 她对这个妹妹很是好奇,嫌弃她又蠢又毒,但觉得,在某些方面,这个妹妹还挺有趣。 戏演得就不错,这么好的演技,为什么刚进谜阵时,表现得那么蠢? 一股模仿小白言情低智女配的味儿,都要糊到人脸上来了。 不适应?还是...故意的? 连婴扶额,感觉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简单人物。 接下来是她的戏份。 在银匙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路途时,乔思年准备与高珩订婚。 订婚的地点是在西斯莱大酒店。 她期待地望着门口,期待着‘桃子’的到来。 但出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看上去毫无灵魂的男子。 连婴当即怔住了。 他不在...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除了他是织谜人外,一无所知。 那是一种慢慢攀延的寒意,似乎将她凝固在了当场,无法动弹。 那么多双眼睛,就惊异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她。 半晌,才略略找回自己的声音,微颤。 “导演...上次那个演员呢?” 导演幸灾乐祸,“上次高珩的扮演者违反规矩,私自透露重要解谜信息,正在处罚中。”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 第24章 勾连 透露重要解谜信息? 连婴惊呆了, 仔细回想桃子上次做了什么。 披了件衣服...干巴巴念两句台词...走了... 哪里有什么重要信息?骗鬼呢?! 连婴莫名觉得胸腔里一股怒火往外冒。她生气时眸子反而冰冷下来,看上去瘆人得很。 那边许真真笑, “哎呦, 不过是一个谜鬼罢了,姐姐你怎么还惦记上了?” 她以为连婴不知道她的身份,叫姐姐叫得亲热且恶心, 却一抬眼落在连婴那细长冷淡的眸子里,不知为什么,心中发毛, 莫名其妙哑了火。 连婴慢慢呼一口气, 镇静下来。 多思无益, 自己什么都不了解,冒然探究反而会坏了事, 专注眼前! 她这么快调整过来,许真真不禁撇了撇嘴。 订婚宴上, 娜娜亲热地陪在乔思年身边。 “思年, 你们真好,郎才女貌, 天生一对!” 乔思年礼貌笑笑,突然打量一圈,“银匙呢?她怎么没来?” 娜娜不屑地‘哼’了一声, “别提她了,就知道这穷人出身的骨子轻贱。我那天呢,去校长室找老赵,正好瞧见她和‘招待班’的交际花们混在一起, 打扮得倒很摩登。不知道老赵能在她身上捞多少。” 乔思年不敢置信, “娜娜, 你说的是真的?!” 又严肃道,“你现在说话愈发刻薄!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娜娜叫屈,“这用得着分辨?!这种事一眼望过去就全明白的。” “我见过多少这样的女人,表现一副清高的样子,人生乏味,对美酒美食首饰衣服似乎全无兴趣,喜欢展示人格与众不同的东西,走过回廊手里一定要夹一本书,最好是大部头精致装横,书名晦涩难懂。” “但一跟她们谈到钱不够用了,又慌里慌张像没头苍蝇似的,挣扎哀嚎一阵诅咒命运的不公,就柔柔顺顺遵从命运的安排,去从事来钱最快,又可循环利用的事业了。” “更何况,我从来就不喜欢她,思年,你只是涵养好不愿说出来,我却喜欢直说,你也看到她盯着你的黑珍珠耳坠一动不动的样子了吧?好像盯着她遗失的眼珠子!” “她要是够直白,够坦诚,承认自己想要奢华,喜欢富贵就罢了,偏偏还守着可悲的自尊,暗地里瞧不起我。” 娜娜配合着,翻了个小白眼。 乔思年静静听她说了一大顿,还是摇摇头。“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对待陌生人,可能我不会费心,只会从他的行为判断他的人品,但对待朋友,我一定要弄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即使她承认,就是放不下荣华富贵自甘堕落?” 乔思年点点头,“就像你说的,我会佩服她坦白,但路子不是好路子,会伤害到她,我会想办法把她拉回来。” 娜娜气得不行,“思年,没想到你还有圣母的品质。” 乔思年微微一笑,“我只盼望在我深陷泥沼时,也能有一位圣母来救我。” 娜娜不明白乔思年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这么悲观,又对银匙这样上心。 甚至想到是不是那 分卷阅读43 件事被思年知道了,她想到这里,有点心虚,摇摇头不说话了。 廊柱后,站着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士,头上戴了宽边礼帽,垂着时下最流行的黑色珠网面纱。 隐隐看到,妆很浓,但能看出,是银匙的轮廓。 自做出那样的决定后,她充分发挥好学用功的精神,把这肮脏的没有灵魂的职业,在心里美化成一门学问。 做学问,又有什么羞耻的。 所以短短几个月,她已经能踩着高跟鞋,优雅猫儿似的,落地无声。 也方便在这里偷听-- 沉默地听完两人的对话,她转身离去。 ... 乔思年订婚礼前一天。 娜娜走进父亲的办公室。 她少见的拘谨,又隐隐流露出一股渴望叛逆的仇恨来。 娜娜的父亲,周华庭律师抬起眼睛,那目光不像在打量女儿,倒像是盯着一件超出他想象之外,十分费解的生物。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凝固了,谁都难以开口。 还是娜娜僵着脸色,道:“父亲,乔思年和高珩要订婚了。” “嗯,听乔喜年说了。”周华庭点点头,“怎么,你有什么要说?” “我...怀了高珩的孩子。”她咬牙,一字一句地挤出来,“他强/暴我,乔思年生日那个晚上,在后花园。” 周华庭又点点头,还很平和地询问,“你有什么想法,怎么解决这事?” 娜娜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伪装出一副愤恨的模样,“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在订婚宴上,揭露他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周华庭叹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娜娜,你坐到沙发上。” 娜娜吃了一惊,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父亲的意思很坚持,她也只好莫名其妙地顺从。 然后周华庭走过来,一手扶稳了她,娜娜正纳闷于父亲掌下的温柔--- 另一只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抡向她的脸! “啪!” 一个惊心动魄的耳光! 娜娜的整张脸被扇歪了去,侧脸瞬间肿胀通红。她完全愣住了,呆若木鸡,甚至没觉得疼,不一会儿,密密麻麻辛辣的痒痛,蚂蚁般爬遍了侧脸,她想顺势倒在沙发上痛哭,把脸深深地埋起来,可父亲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头,语气依然平和--- “骗子。” 娜娜霍然抬眼,她以为自己迸发着憎恨的双眼能刺痛父亲,谁知却撞入一片怒意深沉,翻涌如海的深眸。 海面布满鲜红的血丝,她隐隐害怕起来,似乎那眼睛一眨,就冒出血来。 “你根本和高珩没有关系,你看上的,是乔思前那个贱种吧。” “你偷看我的日记!” 周华庭直起身,很痛快地承认了,“是啊,看过。我总得了解我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考虑,还有没有价值。” 这话砸得娜娜胸口一痛,她憋住泪水,嘶吼着,“我就是喜欢他!你管不着!” 周华庭觉得很好笑似的,“你好歹流着我的血,竟然能说出这么蠢的话。”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喜欢的是个私生子才打你?” “不是么?”她倔强地反问。 “娜娜,我是个律师,近黑则黑,近白则白,不妄想混成灰色,左右逢源。有些蠢货一次两次的,在两方之间游刃,显得自己聪明,三次四次叫人家看出来,你这个律师站位不坚,口碑就砸了--千万别把别人当傻子!” “所以我做事清楚,识人明白。可你,却愚蠢地以为能黑白兼得,连自己想要什么都看不清楚,也落入别人编织的陷阱。” “你爱他?” “我爱!” “你怎么不去找他私奔?” 娜娜:“...” “你都敢栽赃军官破坏好友的订婚典礼了,不敢私奔?难道是怕我不允许?你怕我?” 娜娜强撑着,“思前,我得考虑思前的想法...他希望能继承家业,把它发扬光大,堂堂正正做人!” “那就是说,你不确定他会跟你私奔,因为在他心里,家业比你重要?”周华庭不留一丝余地。 “不!不是这样的!”她辩白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为了他,你毁了乔思年和高珩的订婚礼,让乔思年少了一个帮手---但你自己也把名声搞臭了。乔思前如果最后真的能继承家业,他会娶一个名声不洁的妻子?” 周华庭注视着她,“娜娜,你真不像我的女儿。” 娜娜怨恨地推开他,踉跄跑了出去,她要去找乔思前,如果他真和自己私奔,看父亲还怎么说! 乔思前在夜色中听完了娜娜的哭诉。 她竭力向她的恋人描绘,她的父亲是多么恨她,不顾一切地羞辱她,恨不得从来没生过她这个女儿,冷 分卷阅读44 酷无情,一个可恶的,眼睛里只有利益价值的讼棍! 她再也受不了,她要和他一起走,证明给他看,她没有选错人! 乔思前听了很受震惊,也很感动,他紧紧拥住自己单纯热情的恋人,一遍遍抚慰她,“放心吧,放心吧...” 娜娜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他们约好,在第二天乔思年的订婚宴结束后碰头。 ... 娜娜心虚地和乔思年说完了话,躲着人群,去到了她和乔思前碰头的地方。 她安静地等,阳光温暖静好,轻柔抚摸她的眼睑。 乔思前站在酒店三楼,在玻璃窗帘后打量着她的背影,笑了一笑。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银匙么?我愿意和冯先生聊一聊。” ... 第25章 规矩 乔思年爱高珩么? 从剧本里得知, 不爱。 剧本里的乔思年,是一个圣女。她优雅高贵, 完美无瑕, 似乎根本不会爱上凡人。 那高珩爱乔思年么? 订婚宴后,高珩顺利从兄弟间脱颖而出,借助妻族更进一步得到父亲的信赖。 此后, 他常常来乔兰公馆。 有时是一串美丽的项链,有时是定制的时装。 但两个人很少交谈,表达了谢意, 浅谈几句, 一个继续看书, 一个处理公务,在外人看来, 高珩逗留不去,一定是极倾心自己的未婚妻。 剧本里明确对高珩表达了不喜。说他是个卑劣的上位者, 利用完乔家, 又掌握了高家,之后---杀兄、杀弟、软禁父亲、勒索乔喜年、乔家破产、乔思年一病不起, 两人解除婚约,然后这位带着人马,投入革命的洪流之中。 挺缺德的, 但也真够果断。 乔思年本想利用他,增加自己的筹码,不让乔思前继承家业,没想到却被他彻底坑了一把, 一气之下病倒了去。 连婴透过纸页, 都能感受到乔思年的深深郁闷。 她眯起眼睛, 想着这事怎么说呢,还真没法说。 高珩坑了乔家,但给乔思年留了一大把傍身钱,以他那大男子思想,估计这么多钱够乔思年花一辈子的了,但他不明白,他伤害的是乔思年与生自来强烈的自尊,和对家业的坚贞守护感,可以说,他这番操作深深毁灭了乔思年的立身之本。 但他把这些钱用于军费,拯救了那么多士兵和平民,为革命的火焰增添柴薪,自己也把一腔热血,抛掷进去。 又只剩唏嘘。 连婴合上剧本,剧情到此,戛然而止。 这件事对于乔家来说是家丑,不能声张。所以外人只看到婚约解除,乔思年生病,最后推断她应该是病死的。 也挺合理的。 ... “导演,我想去找那个演员。” “哪个?”导演装傻。 连婴轻轻放下剧本,反而说起其他的话。 “您一直让我们好好演,要入戏。” 导演喝了一口茶。 她又说,“您说,他是因为透露重要解谜线索才被处罚的。” “他的演技我了解,在上一个世界,在锣巷,他扮演的是一个太监,彻骨风流,骄矜自傲,很像个模样。” “但在花园子里的戏,他却本色出演,完全不像高珩。” “他为什么这么做?”连婴转着茶杯,微微怅然。 导演茶也不喝了,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连婴放下茶杯,半点不惧,“因为这就是他给我的提示,出戏。” “破解这个谜,恐怕不是越像越好。或者说,可以入戏,但最后,一定要出戏。” 气氛一时沉凝。 “你很聪明,你说的没错,但,规矩天成,在现阶段,你们必须入戏,不入,怎么能出?”导演突然解释道,他表情阴沉,“毕竟我也想知道,那谜的真相。” “你到底想让我们解什么谜?是探究乔思年的死因么?”连婴追问。 导演摇摇头,神情微微迷惘,“我也不知道。” “只有等时候到了,我才能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 连婴道,“他在哪里?” 导演突然叫了她的角色名,“乔思年,一定是他,你才能入戏?” 连婴怔了一下,点点头,“一定是他。” “我知道,这世界有规矩,但,有人曾告诉我,规矩天成,规矩也是人定。” “你是这个世界的谜鬼,你一定有办法改变某些规矩。” 她隐隐了解到什么了吧。导演凝望着连婴的背影,解谜人啊,我们和你们,从来不是敌人。 不过都是身不由己,荆棘丛里,无从转身。 他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刹那间空间翻转,乔兰公馆的 分卷阅读45 一切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苍黄大地,灰色苍穹。 他朝虚空中缓缓一躬。 身上突然浮现无数黑色符文锁链,延伸出去,铺设了整个谜世界。横竖相织,名为规矩,原来世间一切,都在这横竖之间缓缓行走,或顺从,或偏离,或打破,或死去。 在规矩锁链的汇聚处,隐隐浮现出一颗玻璃球似的禁锢空间。 那澄澈剔透的球体上,攀满了游动的黑色符文,仿佛掉进邪恶虫潮的一颗露珠。 露珠之内,一棵擎天巨树,亭亭如盖,开满了浅粉的桃花,花瓣悠悠然然地飘落,落在一泓静水之上,微微打转。 水中是玉立的风荷,大多已经谢去,留下青翠可爱的莲蓬。 桃乙就坐在水边,捧着一卷书在读。 导演走近他,看到桃乙的手腕脚腕都拴着规矩锁链,锁链直扎进他的血肉,隐隐有血色光华顺着锁链游走。 桃乙面色冷淡,又翻了一页书。 导演脸上的得意神色,就不经意地去了些。 唉,谁叫他是桃乙呢? 他认命地叹,上来拱了拱手,“大人,您这是何苦。” 他又笑起来,“那个解谜的丫头,对大人真是情深义重---” 桃乙抬眼。 导演识相地拍了自己一下,“连小姐,连小姐,瞧我这张臭嘴。” 谄媚地像个奴才。 原本就是奴才。 他跟着桃乙多少载,好不容易讨了个恩典,被织进这个谜。 如果那些解谜人真能解开,他就解脱了。 但能看到桃乙倒霉,也不错。 桃乙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她让了你什么条件?” 导演笑嘻嘻,“她看懂了您的提示,拿不入戏要挟我。” 桃乙点点头。 又是这幅死样子,导演有时候恶意地想,如果桃乙能多坏坏规矩,多给解谜人一些提示,是不是他们解谜容易些,自己这些谜鬼也能快点解脱? 但也不行,规矩之上还有规矩。 在桃乙之上,有着一种混沌至高的存在,那是代表审判的一种力量,是所有规矩的源头,判定着解谜的结果。 导演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但显然,那种力量强大无比。 而桃乙是谜世界的守护者,巡视四方,维护谜世界的正常运转,万千谜鬼受他钳制,但他自己,却也逃不过那种力量的束缚。 他们这些谜鬼就更别提了。 但当谜鬼被织进谜中,有了特定的身份权利,也可自行掌握一部分小世界的规矩。这是桃乙也需要尊重的事实。 像锣巷布庄的老妇,就掌握着布庄的一部分规矩。 不过谜鬼想要支配这部分规矩,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整个谜世界像一盘象棋,象能走田,却困于己方,马能走日,却不能蹩腿,大车固然厉害,但只要运用规矩,小卒也能一口吞食。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牵制我,我羁绊你,谁也不能真正随心所欲,相互制衡,留有余地,才是和平的相处之道。 现在导演是这个小世界的谜鬼之首,自然可以运用掌握的规矩,稍稍扭曲一下那至高存在的认知--让祂以为,桃乙的出戏,可以原谅。 他伸出胳膊,狠狠拉扯出一条规矩符文,在桃乙面前,崩断。 那是‘不能出戏’的规矩。 他的身形一下子虚弱了下来。 臃肿的身躯,萎缩在了地上。 桃乙揉了揉恢复自由的手,他脸色苍白,扶起了导演。 “规矩是束缚,但也能保护你神魂不散。这样做,值么?” “明明可以不用来救我的,我相信连婴,她一定会解开谜团。” 桃乙有点无法理解导演的作为。 导演笑笑,“没办法,我可不敢冒险,您的谜太难解,这次的机会,又太难得。” 桃乙点点头,作为守护者,他必须编织最难的谜团,这是职责所在,也是和这个谜世界的约定。但私心里,他希望谜团能被解开,谜鬼能够超度自在。 他开始织谜时,从未想过要了解谜鬼。 不过是些游荡世间,迷惘可怜的生物,没有记忆,却纠结着自己还剩下一个谜。 他把他们当成棋子,任意编织,精巧无比,他以为这就是很好了。 直到连婴的出现,精灵古怪的丫头,竟和谜鬼们勾连一气,一鼓作气破了他的谜团。 她那时扬着得意的脸,眼下桃花痣鲜艳灼灼,笑道,“小乙哥哥,你编的谜团,没有情。” 情是什么?那东西会让谜团更难解么? 她猫儿似的,蹭坐在他的膝上,手指点点他的胸口,“情,就是让人变得不清楚的一种东西,让人觉得乱,却放不下。” 温软的唇,轻轻点一下他的唇角,他那时一下子呆住了,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就记得那丫头 分卷阅读46 把头倚在他胸口,去听他的心跳,神情狡黠--- “小乙哥哥,你乱了。” ... 后来他就很注重谜团的情怀了。 他问谜鬼还记得什么样的情感,他们虽然已经完全忘了过往,但还清晰地记得,哪种情在心上烙了印。 有的说,看见小孩子酸酸的,心难受。原来是母女之情;有的说,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女孩身影,很惦念她,何时回家。 于是他按照这样的情感,给他们编织合适的故事。 于是就有了赵家的,有了布庄老妇,有了许许多多有情有肉的角色。 知道连婴来了,他也偷偷摸摸夹了些私货进去--于是就有了俊美的太监‘玉骨手’,有了客串的高珩...还有些他想要提醒她小心的事,横丝竖丝,丝丝入织,千思万思,念念是她。 当谜鬼真的代入到谜中,成为这谜的一部分,解谜人解开谜后,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就是如此一个人,他们相信自己心中久存的执念,就是谜中所言的故事。 桃乙因此明白了织谜人,也存的那一份善念和慈悲。 他原本很厌恶织谜人的身份,觉得不过是奴役亡魂为人所用,但原来有了情,奴役的牢笼变成了可以生活的故事,游荡飘零的谜鬼有了相信的居所,还可以怀抱希望,等待着解谜人,来为其超脱。 当然,规矩不可避免,还是会有流血和牺牲,那是更深的规矩的奥秘,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贝们收藏一下鸭~阿磐重燃信心,加油码字!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也感谢推文的大大! 第26章 电影 晚上的时候, 导演通知所有人去大厅,说要宣布一件事情。 连婴总是随身带着剧本, 现在, 剧情的演绎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银匙从一个有点贪慕浮华的女学生,彻底变成了一朵交际花, 又与冯伯离勾结,似乎要展开对娜娜的报复。 娜娜呢?下定决心私奔,却没等来自己的恋人, 在绝望地探寻中, 渐渐发现了乔思前的真面目... 而乔思年, 还在与高珩虚与委蛇,防备乔思前上位。却不想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自己这个看似老实的未婚夫, 实际最是奸猾狡诈... 剧情在此处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个高珩的结局:远走投军。 三个女生是死是活,却弄不清楚。 柴薪已经堆齐, 静待一点火星。 连婴的心微微一颤,只觉山雨欲来。 大家陆续下楼,却见下方大厅新挂了一块投影白幕, 老式投影仪闪着红灯。 “怎么,这是剪辑好了,要放着看看?”汤洋有点惊奇,“我们还没拍完吧。” 导演听了他的话, 微笑, “辛苦各位演员了, 现在才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剧本上的情节已经全部拍完,你们的工作完成了。” 众人先是呆呆的,慢慢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禁带了点愣愣的笑模样---完成了,是该高兴。 虽然不至于到欢呼鼓掌的地步,但确实感觉,由衷轻松。 只有连婴,攥紧了扶手,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她奇怪地盯着导演,转眼望见沙发上坐着的‘高珩’,心才稍微放下。 又一蹙眉。 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所有的主演都在这个屋子里。 导演已经打开了投影,碎碎的光点在幕布上闪烁,是老电影的风格。他打了个响指,于是,刹那漆黑,众人不禁惊呼起来。 只剩下幕布上散发的电影白光。 “呵,还挺像影院的。” “气氛真不错。” 似乎没人意识到危险,连婴狠狠掐了下手指,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一次,实在是过于安逸了。 除了刚开始导演的下马威,之后都在拍戏,不知道为什么的拍戏。 一开始害怕没演好就会死,战战兢兢,后来越发得心应手,气氛似乎也越发安适。 就像一个温柔的陷阱。 细密的流沙,柔和的温水,一点一点,陷进去,煮开来... 连婴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看见所有人专注电影的脸,浑身一寒。 一种难以察觉的吊诡气氛,涟漪般悄然扩散,无形无味,余烬上缭绕的青烟。 无人知晓。 她微微发抖。 口干舌燥,手脚发寒,身体好像生了根,牢牢陷在沙发的圈套中,状似投入地双眼直直。 满瞳孔的电影白光,摄魂拘影。 连婴浑身一震,是了,在最古老的传说中,照相机,摄像机有的是摄魂之能,区别在于,照相机凝魂封存,珍藏如一只琥珀。而摄像机...却能在不知不觉间勾魂夺魄,而被勾魂之人,无知无觉,僵 分卷阅读47 木死灰一般离开,不知自己已经遗失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成事的。被摄魂之人,需要在镜头前表现得极为‘忘我’,将自我分离开来,成为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入戏’。一入戏,便有机可乘。 将吸纳的魂魄投在幕布上,所谓角色便是摄来的魂魄凝化,举手投足,栩栩如生。 因此演艺界中分三六九等,最下等,连戏也不知是何物,懵懵懂懂一阵比划,根本谈不上入戏。 大多是中等,规规矩矩,全了角色面目,松一口气,任务完成。 而上等演员,真真将自己撕裂开来,真实的自我暂且沉睡,用魂魄去极致描摹。所有情感灌注角色之中,一滴一滴,滴的是心血,一帧一帧,甘愿被夺魂。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能以己身,去活另一个人。 还有...那最极致的演员。 他们太惨绝,宁生生将自我抛掷,飞蛾扑火般入戏,从此丢了魂,出不去,混混沌沌,分不清自己是何人。 角色在荧幕上鲜活永存,那眉眼一灵一动,都是活人魂魄的韵味。 可他们自己...反而变成依附角色的空空躯壳,甚至离了戏,也日日醉在戏中---悲欢太沉,恍恍惚中忆起真正的自己,如看水中影,想要去捞,却溺死水中。 导演不断强调他们入戏,就是为了夺他们的魂魄! 而自己...却两次出戏。一次是和‘玉骨手’的花园子戏,他演得太不像,带的自己也忘了扮演乔思年。现在想来,原来是他故意为之。还有一次,是‘玉骨手’被处罚,自己对着那高珩的代替者,怎么也无法专心。 是他救了自己,还给了自己线索。 可是... 她没有准确领略线索,或者说她想得方向不对,以至于没有及时提醒其他人。 ‘玉骨手’限于职责,只能用这种隐晦方式提醒最能领悟的她,可她却疏忽了,而这可能导致很惨烈的后果... 她霍然抬头! 电影! 这电影! 一个极度可怕的念头电闪一般,劈进脑海,这猜想刹那飞逝,来不及捕捉,但俯视深渊的一瞬恐惧,足以令她挣扎站起! 这时,一只冰冷,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按上了她的肩头。 玉般的沁凉,慢慢渗进肌肤。 一只玉骨手。 连婴颤抖了一下,像是冒出水面的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在他掌下,浑身簌簌地抖。 刚刚一瞬间,她把一切零散的线索大致串联在了一起,而那拼出的真相一角,让她恨不得再次打乱重来。 都怪她,如果她早点发现... “阿婴。” 淡而轻的声音。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轻轻从她背后绕过来,抚上她的眼睛。 连婴几乎软在那人手上。 最脆弱的脖颈和眼睛,都在他轻柔的摩挲之下,既沉耽,又挣扎。 人间堂皇富贵香,洗尽铅华,凝成佛前心香一瓣,落在她的眉间。 连婴失神地感受着他微凉的唇,只是一瞬,那人直起身,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 “阿婴。” 连婴哽咽了一下。 “专心。” “还未结束,就意味着还有转机。” “我教过你的。” 什么时候?连婴迷迷糊糊地想着,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但你要记住,在此地,没有什么是你的责任。你不要自悔,保持清醒,无论何时,护好你自己。” 桃乙感觉到自己掌心的一点湿润,他在黑暗中抬手,拈去女孩子的泪。 他也不回座位,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连婴身后。 ... 两人短暂的互动,旁人竟丝毫没有察觉。 在那诡异的白光里,人人都像僵硬的雕像,一动不动盯着白幕。 白幕上碎碎的光闪了一阵,传出细细折折的诡乐,有点像《倩女幽魂》的调子,琵琶萧杀,胡琴凄凉,几个轻慢无力的筝音凋零落地,字幕拉开。 黑白荧光里跳跃着深红的墨字---公馆思年。 然后那字慢慢淌下血来,整片白幕被洇成腥黑。 漆黑里慢慢现出乔兰公馆的轮廓,嘶拉嘶拉的杂音,一个枯槁的画外音: “...那还是民国时期...在苍城,有一座闻名的美丽公馆...公馆的主人...” 画面缓缓拉近,镜头近了公馆,黑白画面上,公馆轮廓阴森狰狞。 楼梯上,乔思年缓缓下楼。 连婴的脸。 一张特写,黑白分明,像是遗照。 她笑一笑。 “四儿,茶煮好了么?” ... 连婴默默盯着画面里的自己,那嘶拉嘶拉的杂音一直在响,故事也在顺序运转。 分卷阅读48 电影里的人,在黑与白之间演绎着鲜活本色,而真正的画面外,也是影影绰绰黑白相间,所有人,却静寂无声。 就像一群僵尸鬼里,坐了连婴一个活人。 如果不是背后站着‘桃子’... 连婴看着导演,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半偏了脸。 他不是应该很得意么? 连婴又觉得哪里不对,自下楼来,那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就一直困扰着她。 还缺少最后一块关键的拼图。 到底是什么... 她只能专心看起电影。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感谢小可爱们的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第27章 推测 连婴心中紧张, 看着电影情节慢慢推进,到了剧本的结束部分。 周璇扮演的娜娜站在西斯廷酒店的廊柱下, 阳光轻暖, 静待着恋人的到来。 从这一刻起,摄魂结束。 演员的魂魄被封印在角色之内,演员本人成了茫然的空壳。 他们忘了自己是在演戏, 而是真切地认为,戏中就是真实。 连婴感到一阵阵窒息,身边坐着的大家已经反映出被摄魂的特征, 但根据入戏程度的不同, 还是能看出一点区别。 汤洋还能皱皱眉动动眼, 是了,他一开始就对李思前的角色不认同, 当然很难完全入戏,王大爷闭着眼睛, 好似在沉思...至于许真真, 竟然是入戏最深的,僵死过去, 双眼无神。 她确实是争强好胜,自导演表扬她演的银匙好,就演得格外卖力。 可惜, 这只是解谜的一环、陷害的套路,而不是可以纯粹飙演技的舞台。 连婴叹了口气。 此刻,她已经慢慢镇定下来。 电影还在继续,这之后的情节, 可没有剧本, 完全是演员将自己融入角色的真实反应。 周璇在那影像之中, 早已忘记自己还有周璇这个名字,她是娜娜,正在等恋人的娜娜。 如果就放任他们这么演下去... 最合理的推测,银匙会伤害娜娜...乔思年会死。 不,不只是乔思年,这三个女孩,很可能都会死。 死在电影里的魂,封存在影像中,回不来现世。 他们会变成...活死人。 导演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拍一部举世无双的电影? 他真的是一个艺术狂热者,为了拍出最真实的电影,不惜摄魂,夺去演员的生命? 导演盯着她笑。 “你没有进去。早在你和我谈入戏出戏时,我就知道你肯定发现了什么,但现在,你就要眼睁睁坐在这里,看着电影中你认识的人,自由发挥,走向毁灭的结局?” “这部《公馆思年》可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的?”连婴厉声喝问。 导演也很茫然,“我怎么知道?” 那种违和感又来了。 导演怎么会不知道? 她盯着这个男人,手中攥紧了剧本。 剧本! 这剧本是谁写的? 她想过这个问题,从许真真提出的那一晚就开始想,写这剧本的人对乔思年的观察如此细致,恐怕不是现世的人,更可能,就是乔思年的身边人。 他为什么没有记录完全,为什么在最紧要的关头,戛然而止? 是不想继续写,还是...做不到了? 这个人,又和导演会有什么关系么?导演是为了继承祂的遗志?(没看出导演如此高尚) 而且导演也很奇怪。 自己从一开始,就在试探他的底线,用角色要挟、用不入戏要挟,而导演总是一一答应,似乎非常紧张电影角色的入戏问题。 可现在,他好像更加...淡然了些? 连激将法都使得轻描淡写,好像完全是为了走个过场。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早在你和我谈入戏出戏时,我就知道你肯定发现了什么】p! 他发现了,却并没有阻止?! 既然他从一开始那么紧张演员入戏,甚至威胁汤洋不入戏就去死,可是在自己和他谈条件时,他明明发现自己有出戏的念头,为什么没有阻止? 甚至后来也没有追究。 是因为‘桃子’? 不,不,‘桃子’虽然地位特殊,但能看出来,他不能介入解谜发展,更不能随便干涉正在运行中的谜团谜鬼。 顶多是从隐晦之处多加提醒,直接改变规矩这种事,不像他的作风。 不出戏是一条规矩,身为规矩的捍卫者,却放任自流,这说明什么? 不是他不在乎,而是这条规矩,没必要了。 分卷阅读49 规矩为什么没必要了? 因为目的已经达成。 什么目的?摄魂么?自己的不是没有摄? 此时电影已经自由发挥到了乔思年得到了银匙的通知,知道了娜娜和李思前的丑事。 她站在公馆的玻璃窗前,因为没有摄取连婴的魂魄,和之前的片段比起来,显得有些呆板。 一个念台词的纸片人。 “他们怎么会这么做,娜娜,娜娜,竟然背叛了我!” 她颓然跌坐。 银匙悠哉品茶,全无以往的不安,“思年,你打算怎么做?我现在让冯伯离拖着他,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 这感觉太好了。 帮乔思年。 是银匙的得意,也是连真的幻想。 果然,她演的角色,带出她自己本人的味道。 连婴不禁笑了一笑,是苦笑。 电影中的乔思年愣愣地盯着银匙,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木木地点点头。 ...这就很尴尬了。 连婴狐疑地再看了一眼导演,发现他完全不在乎。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到底那个缺失的真相,在哪里呢? 她继续看着电影,悠长时光被压缩成了片段,娜娜怀孕了,银匙把她的事情宣扬的全校皆知,她退学了。 周华庭上乔家交涉,乔思前断然否认,直言自己不要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周乔两家争执,娜娜彻底没了脸,在一个雪夜,约乔思前出来,一把刀插在他背心。 之后是冗长的官司。 周华庭一气之下,将娜娜嫁回老家,正是银匙来的乡下。 黑沉沉的栅栏里,露出她半张雪色的脸,头发乱糟糟的。 一对儿男人粗鲁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捞起她的腰,扛着挣扎的女人,回屋子里去。 紧闭着的门里,传来轻细绝望的痛呼。 ... 银匙也没得意太久,冯伯离新鲜劲一向短,更何况这个女人有些张狂,非要掺和周乔两家的事,不甚安分。 他弃了银匙,银匙闹了几回,没有办法,干脆也不屑跟他来往,去公馆找乔思年。 乔思年已经病很久了。 乔家受官司之累,再加上周华庭的报复,微微倾颓,倒还支持得住。 谁也没想到,被乔家人视为支柱的高珩,会反手打击,巍巍大厦雪上加霜,于是一路崩溃。 乔兰公馆里一片死寂。下人都渐渐辞退了,只剩下吴妈。 银匙坐在床边,和乔思年唠着闲话,“你爹娘呢?怎么不来看你?” 乔思年苦笑,“爹还没放弃。” 焦头烂额,已是顾不上女儿。 银匙表示怜悯和理解,但并不难看出,她难过有限。 这并不是她的事。 吴妈端着药过来,小满也跟在她后面,怯怯地注视着床上瘦成一把骨头的乔思年。 “乔姑姑...” 骨头美人虚弱地笑笑,想抱他,小满躲开了。 吴妈脸上尴尬,她也是怕乔思年把病气过给孩子,说了,来看可以,可千万离得远些。 银匙哼一声,“我来吧。” 一勺勺药汁喂进乔思年的身体,在薄而透明的肌肤下游走。 吴妈哽了哽,硬着头皮道,“想...想来和小姐辞行。” 乔思年叹,“怎么,你也要走?” 不待吴妈回答,她摆了摆手。 这就是同意了。 小满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这可怖的形象在他心里几乎要生了根,他吓了一跳,偏过了头。 他的侧身在幕布上一闪。 连婴紧紧盯着电影的双眸,突然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看了眼导演。 他正侧身看着电影,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 那失调的轮廓...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和挺着小肚子的小男孩竟慢慢合二为一! ...所有的主演都在大厅里了。(除了小满) ...写剧本的是乔思年的身边人。(小满敬慕她) ...他为什么没有接着往下写?是不想写...还是做不到?(长大后,那记忆太难堪,他不愿意记下乔姑姑那么狼狈的模样...况且后续的事,他也不知道了。) ...或者,两者皆有?(是的) ...导演有点奇怪,他开始很紧张入戏问题,到了后来,却不在乎了。 ...为什么?因为目的达成了。 ...什么目的? ...他真正想要摄魂的那个人,进去了。只要能满足那个人的心愿,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那个人是谁? ...小满。 曾经在公馆生活过的小满,经历了公馆最好年华的小满。也是后来的导 分卷阅读50 演身上所负的...另一个人格。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 第28章 小满 “小满, 是你么?”连婴轻声道。 导演闻言,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他是民国生人, 大名黄玮满,小名,小满。 ... 童年是在乔兰公馆度过的, 他妈是这里的厨娘。 乔兰公馆的女主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乔思年。 挺简单的, 这三个字老师都教过。 妈让他管女主人叫乔小姐, 他才不叫呢, 冰冷冷的,显不出亲近来。 他要叫她乔姑姑。 他妈打他, 说他不懂规矩,但乔姑姑一把把他抱起来, 笑, “小孩子,哪里那么多规矩。” 她身上可真香, 但一点也不熏人,暖暖的,让人想睡觉。 乔姑姑对他可好了, 教他识字,给他吃好吃的东西,带他出去玩,会在睡前来他的房间, 给他念一段故事。 那些故事可真好听, 有皇帝大臣的, 有妖怪神仙的,还有从外国来的‘进口故事’。 听故事的时候,屋里只开一盏黄黄的小灯,乔姑姑轻轻拍着他,声音温柔地像每天早上喝的牛奶,醇醇的。 窗外深蓝色的天空上,眨着一颗一颗小星星。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但胸口里满满的,有什么东西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糖罐,摇一摇,很多开心的事情就像糖果一般洒落出来。 他在学校的事情,都说给乔姑姑听,乔姑姑永远不会不耐烦,他有伤心的事情,也只会告诉乔姑姑一个人。 他妈都吃醋,说对外人比对妈亲热。 可是--- 妈从来不听他讲话啊。 ...妈也从来不会帮他。 他在学校受了欺负。学校是乔姑姑给找的好学校,里面有挺多富家小子,他们弄清楚了他的底细,一个厨娘的儿子,就笑话他。 笑话就笑话吧,又没少块肉。他根本不理他们,觉得他们才是蠢。 拿别人出身说事,真该让乔姑姑给他们讲讲,‘胶鬲举于鱼盐之中’。 欺负人的,最讨厌看到被欺负的对象无动于衷的样子。 于是,他的桌洞里,被偷偷摸摸撒了图钉。 他没看到,伸进去拿书,‘啊呀’一声,一手颤抖的血。 霍然回头,盯着那些笑嘻嘻的王八蛋。 揍! 厨娘的儿子,也能揍富家的公子! 打得噼里啪啦,一阵天昏地暗。 晚上老师去和妈说。 妈气得要命,打他,说好的不学,偏学打架。 他解释,她不听。手上的血洗掉就不见了,针尖大的伤口,她看不到。 回到家,他一把扑向乔姑姑,憋了一天的眼泪,才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乔姑姑把他紧紧抱着,一叠声问他怎么了。 她给他上药,甚至和妈严肃说了不是小满的错,第二天,她亲自领着他到学校,跟老师说,小满是她的弟弟,事情不能稀里糊涂地抹过。 那些王八蛋给他道歉了,他虽然不稀罕,但从此,认定了乔姑姑。 乔姑姑,是愿意保护他的人啊。 ... 可是他没有保护好乔姑姑。 乔姑姑病重的那年,妈说乔家不中用了,要带他走。 他不走,他恨死了那些欺负乔姑姑的人,什么娜娜,什么高珩,他恨他们! 他们都走了,走得好,把乔姑姑留给他一个人,再也不准有混蛋欺负她! 但妈冷笑起来。 “你是什么人啊,还真把自己当成富家公子哥,人家亲弟弟了?黄玮满,你听清楚,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妈就是个厨娘!我是遭了什么报应,生了你这么个忘本的小贱种!” 小贱种。 有什么东西,冰冷冷地碎了一地。 他惊呆了,这就是妈说的话,说他是一个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小贱种。 可是...妈,我在乎的,只是乔姑姑啊。 ... 妈不让他抱抱乔姑姑。 他也被乔姑姑瘦脱了相的模样吓着了。 离开后,他后悔地要命。后悔了那么多年。 他多想去抱抱她。 ... 一晃。 他终于长大,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背着行囊,来到阔别已久的苍城,去寻儿时美丽的公馆。 物是人非。 乔兰宾馆被一家公司作为办公楼,到处是写字台上‘唰唰唰’的写字声。 有人问他是干什么的,他笑了笑,摇了 分卷阅读51 摇头,无声退出。 他是来...回家的。 但,家已经不在了。 ... 落寞的青年,阴差阳错地接触了电影。 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上面的人会动,会说话,可惜没有颜色。 要是能把乔姑姑的事放进电影里,那该有多好啊! 他想想那画面,心都烫起来。 会动的乔姑姑,说着当年的话,还可以对他微笑...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乔姑姑的好,她不该被忘记! 他先是写了剧本,到处投递,可惜没人搭理他。 有一个好心的老编剧,说他这写的‘没有意义’,他们需要的是含义更深层的作品。 就是,得反映点什么。 反映什么?人世悲欢,来得本就不讲理,人们还非要从里面抠出些意义。 他失落离去。 算了,他自己拍! 自己拍得有钱,他削了头挤进那些富家宴会,学着奉承马屁卑躬屈膝,赔着笑,求他们资助自己的电影,吹嘘得天花乱坠,卖!一定是大卖叫好之作! 他得喝酒,一杯一杯冰凉地灌下肚子,像坠下许许多多哽喉的石头,酒有那么多种颜色,黄的像汤,红的像血,白的像水...但都是辛辣的,苦涩的,像泪一样,饱胀了肚子,空虚在心里,一片醉人的寒凉。 白茫茫雪地里,一个人恍惚地默默行走。 刚开始吐得精疲力尽,后来渐渐熟练了,明白了酒的好处。 好歹能让自己...暂时的...忘记点什么。 一次,他偶遇了银匙。 银匙不过三十几,却老态毕露。 她抽着细长的女士烟,烟雾晕着她的鱼尾纹,唇角不在乎地挑着,一个很薄凉的笑容。 “是你...啊,乔思年厨娘的儿子。” “...你现在怎么样?” “现在么?不好不坏吧,你要是早两年来,还能赶上我当红的时候。”她吃吃笑起来,“早两年,你毛还没长齐吧。” 他有点反感,又觉得眼前的女人陌生---其实他跟她从来就不熟。 “你还记得...乔姑姑么?” 银匙百无聊赖地偏过头,“乔思年啊,死了好久了。” “她,最后是怎么走的?”他轻轻屏住了呼吸。 “怎么走的?”银匙像是不想说这个话题,一副不耐烦模样,“还能怎么样?她病死了,瘦成一把骨头,她爹娘来看时人已经不行了,过了没几天就下了葬。哼,乔思前倒是命大。” “乔思前没死?!” “没有,但好像是染了烟瘾,这些年也是赖赖巴巴地活。” 他沉默了一会儿,“娜娜,娜娜怎么样了?” 银匙露出个厌恶又痛快的表情,“几年前回老家见过一面,腰有水桶粗,衣襟也不遮掩,垂着奶喂一群小崽子。” “像她这样的贱人,真是活该...” “所以说,他们都没死,只有乔姑姑死了。”他轻声打断银匙。 银匙呆呆地看着他。 “其实...” 他已经转身出去了。 ... 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 又是几年光景过去,终于筹备好资金,也选好了演员。 演乔思年的演员怎么也挑不出,看到不符合心理的人,演着根本不像乔姑姑的模样,就恶心生气。 所以他作为导演的名声不好,演员都在背地里骂他,说是瞎较劲。 他们怎么理解呢?一个人一辈子的渴求。 但也清楚,到底是没办法的。 勉勉强强选了个还可以的,着手开始拍摄。 不对...怎样都不对! 他看着演员们自以为是的表演,用不对的语调,不对的动作,不对的气质...去表演曾经的那些人,心都纠痛窒息成一团。 自己努力多年,就为的是这样全不对的电影?! 他一瞬崩溃! 剧本重重落在地上,“滚!都滚!!!” 演员们都说,导演是个疯子。 ... 最后还是拍完了的,在许多年后。 世间沧海变桑田,他却只记得一部重温过去的电影。 即使两鬓斑白,再看不出儿时模样。 拍完了,心中慢慢涌出一点点安慰。 行了,反正是自己喜欢的结局。 乔思年幸福地活着,所有伤害她的人都得到了处置。 可是...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电影放映的那一天,来的人很多,对于第一部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成绩。 他苦笑,喝了一点酒,也跟着人流涌进剧院,把自己当成彻彻底底的观众,缅怀当年。 没想到,戏到 分卷阅读52 中途,一群混混冲了进来! “有人说这放了部影射冯大先生的片子!” 砸! 幕布被撤下,光影消失,他急疯了,推搡重重人流,扑到台上阻止,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无数惨呼中,他喊着,“别砸别砸...别砸...”谁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一片黑暗中,他只记得自己被无数白色的手臂抓挠,无数的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很沉啊,很重啊,很疼啊...他嘴里泛起了腥味,是血么?啊,乔姑姑,我流血了,我快死了,你在哪里呢?乔姑姑,我到底还是失败了... 少年时你给了我最温暖美好的年华,却也像一个诅咒,从此一生惦念,绝望追寻。 直到死去。 **踩踏事件结束后,受伤者不知凡几。但死去的人,只有他一个。 人们在靠近台子的地方发现了他,丑陋臃肿的老家伙,嘴角吐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紫色,双眼大睁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凝望着电影的方向。 ... 就算变了鬼,也要继续么? ... “小满,是你么?”连婴轻轻地问。 导演粗鲁的外表下,原来还藏着一个不安的小孩子的灵魂。 “是的。” “所以,公馆思年,思的既是乔思年,也是你幼时,最快乐,最温暖,最芳华的一段日子。” “你拍摄电影,为的就是把你心中那个怀恋而痛苦的孩子,送到他应去的地方。” 连婴转头去看电影,“即使这地方是虚假的。” “所以,你要解的谜,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29章 解脱 玻璃窗外, 游荡着白色长臂怪物的影子。 那些奋力抓挠的手臂,来自他死前的惊悚印象, 是自恐惧中诞生的怪物。 有的是犯了规矩的人, 有的是解谜失败的解谜人。 “你知道么,原本你也该去那儿的。”导演望着窗外大丛挥舞的手臂。 “我的规矩是不能出戏。因为出戏了,戏演得不真, 没法使我身体里那个幼小的自己入戏,无法被摄魂进入电影里。” “但你一是演得很好,和乔思年气质非常相似, 二是, 你卡的时间很准。” “刚好是在‘他’自愿进到电影之后出戏。” 还有一个理由, 他到底是不太敢忤逆桃乙,虽然在自己的谜团情境中, 桃乙是管不着他的... 咳咳,做鬼留一线, 事后好相见嘛。 “这些手臂怪物...很大一部分是‘他’不满意的演员。” “我在这里拍《公馆思年》电影, 拍了无数个版本。每个版本,演员不同, 结局不同,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满意。” 导演神色困惑, 他不明白,‘他’是幼小的自己,自己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呢? 为什么就是拍不出来,让那个幼小自己满意的电影? 到底什么样的电影, 才能让‘他’解脱, 让自己解脱, 让谜团中所有谜鬼,都解脱? “这就是我想让你解的谜。”导演望着连婴,不吝赞赏,“你们这些人,拍的这版电影,已经是我最满意的一次,但不知道‘他’,是否这样认为。虽然‘他’是曾经的我,但我已经不再了解他了。” “你来解出,他想要的结局之谜吧。” ... 连婴是抱过小满一次的...就和导演本人完全联系不上。 那是个可爱乖巧,很灵动的小家伙。 看起来也不是太难搞。 为什么对电影要求如此苛刻呢?如果他的希望就是乔思年本人出演...那岂不是根本没法满足? 连婴想了想,此时电影已经快放完了。还是导演一贯主张的‘最可能满足’他‘心愿的结局’,乔思年病好了,幸福地活下去,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受到惩罚,长大后的小满也回到公馆,和乔思年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很大团圆啊,这都不满意? “你就不能问问他?” 导演摇摇头,苦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不仅仅是他的谜,也是我的谜。” 连婴有些头痛,但同时觉得很有挑战性。 她没有去看‘桃子’,这种时候,她总是有些不服输的。 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其实...早就说不清楚了。如果不是‘桃子’隐晦提示,让自己出戏,躲过摄魂...很可能自己就和其他人一样,都进到电影里了。 那就得看运气了,如果自由发挥得好,撞大运撞出一个让小满满意的结局,才有可能被放出来,但更大可能,是所有人糊里糊涂永远被封存在电影里。 那可真是束 分卷阅读53 手无策一锅炖。 ‘桃子’能把自己抢救出来,还能在外面思考解谜,真的是帮了很大的忙。 自己还有好多要精进的地方啊。 什么时候,可以不用他的帮助呢? 连婴悄悄叹了口气。 “你把小满一次次摄入电影,是希望他在电影里找到他想要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小满,不,你真正想要的,在电影外呢?” ... 虽然都是自己,但有些人对待曾经,宛如看一场陌生的电影。 或新奇,或不屑,或自卑,或厌恶。 太多遗憾,无力拯救,甚至怨恨上自己过往的模样。 想把那个笨拙的自己,远远抛掷脑后,想挖一个深坑,把他深深掩埋。 以为割裂了尾巴,就可以轻松地飞起来。 飞的时候,偶尔会心悸吧。 好像听到一个遥远而微小的声音,躺在冷冷乌黑的泥土中,呢喃着呼救。 狠狠心,不理他。 午夜梦回,又总是惊醒。 太习惯回避了,生怕稍微走近,就看到心灵深坑里裸/露的尸体。 连婴要做的,就是找到他,挖出他,拥抱他,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燃一把洁净的火,涤荡所有的阴冷潮湿和所负的罪,自在浮尘,飞舞流光。 她对导演说,“让我进去吧,不是以乔思年的名义,就是我自己,连婴。” 她站在摄像机前,没有去模仿谁,很好看地笑了一笑。 桃乙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 电影中的世界,格外奇妙,一切都是黑黑白白,连婴低头看自己的颜色,由衷感叹这个效果真是惊悚。 她就这么突兀出现在公馆中,公馆里正上演虚假幸福的结局。 乔思年坐在床上,脸庞健康丰润,微微低头,看着已经回归的青年小满。 连婴径直走上前,果断伸手,把那个目光空空,一脸呆板的乔思年推倒。 像推一座石头雕像似的,僵硬歪倒在床上。 连婴自己坐了上去,直直望着目瞪口呆的青年,抬抬下颔,笑。 “对一个假人都能表白得真情实意,换成我就不行?来,继续说。” 说?说个屁! 小满的眼神‘唰’地燃起两簇鬼火,那本来温文尔雅的青年脸庞,霎时变得极为怨毒。 他一把钳制住连婴的脖颈,恶狠狠地慢慢收紧。 脑海中全是次次电影中,扮演‘乔思年’的演员,脸上那虚假温情的笑容。 她们竭力要演出乔姑姑的风韵,可是,不像!一点也不像!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总会出戏,总会出戏!但却停不下来,像中了罂粟的瘾,再次进入电影,再次迎合着他们,重温过往。 每一次重温最后都是失望,失望过后是死灰般的寂寥。 久而久之,他都忘记了,到底自己想要什么。 导演在电影外急着抓挠,“她疯了吧?怎么上去就挑衅?以前的‘乔思年’哪个不是温柔有加...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反其道而行之就能解决的!” 他甚至有点怀疑桃乙看女人的眼光... 桃乙才不理他,只是有点忧心地盯着电影里的景象...总体还掌得住。 阿婴一向剑走偏锋,鬼主意很多。 连婴整个人快被小满提起来,她脸涨的通红,喉咙被握着,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太冒险了,但看着电影马上就要结束,她不得不赌上一赌! 女孩子挣扎着,嘶鸣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小满,姑姑...是这样教你的么?” 很轻。 很模糊。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如惊雷一般,轰打在青年耳畔。 他手指一颤,倏地放手。 连婴扑倒在床上,捂着脖颈咳嗽,雪白的肌肤上,是深黑色的指痕。 桃乙看着,默默攥紧了手。 导演擦汗...擦汗...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满冷冷问道。 连婴抬起脸,头发有些凌乱,虚虚掩住眼睛,她的眼睛细长而黑,目光朦胧湿润地望过来,像是氤氲的墨气。 她微微喘息,坐得端正起来,看也不看那站着的青年,轻声道,“小满,你就这样和姑姑说话。” 她闭上了眼睛,叹,“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青年迟疑地看着她,表情有些茫然,他知道她不是乔思年,但这口吻,仪态,气质...都给他一种难耐的错觉。 他想听听她怎么说。 他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连婴这才看他,那目光绝谈不上温和,而是严肃的...但不扎人,只觉得沉沉。 “小满,你为了拍这电影,杀了多少人?” 分卷阅读54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 连婴的手轻轻按在他膝头,脸庞一时凑近,他惊吓似的屏住气。 “告诉姑姑。” “...数不清了。” “在你小时,我教过你最多的,是什么?”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么?” “你的同学向你道歉的时候,我告诉过他们什么?” 一个一个凶猛来袭的问题,问得他喉头发紧,他不能忍受似的偏过了头。 “你觉得,姑姑会原谅你么?”连婴幽幽地说。 小满霍然抬首,眼中掠过一丝真切的惊惶,但他看清了连婴的脸,又勉强自己镇定,“你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你别想代替她蛊惑我!” 他不敢仔细思考这个答案,当即要走出房间。 连婴没有去追他,还是稳稳坐在床上,淡淡道,“小满,你找的从来不是一个幸福的结局。” “你一次次不满,其实根本不是结局的问题,而是你畏惧自己的心,你在一个个幸福美满的结局里忧患惊惶,用别人生命血肉堆砌出的虚幻美好,真正的乔思年会接受么?你骗不了自己,你觉得她不会接受,而那些扮演者却那么温和,那么包容,所以觉得违和,入不了戏,每一个结局都会醒,你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你得不到真正的解脱。” “而我能给你解脱。”她温柔道。 他的背影,静止了很久,慢慢缩小成小孩子的模样,是真正的小满魂魄。 他声音还带着点小孩子的稚楚,轻轻道,“怎么做?” ... 连婴牵着小满从电影中出来。 她带着他走向窗外的手臂丛林,小家伙吓得缩在她的怀里。 “这些都是你的孽障,你愿不愿意,在白骨丛中诵经超度,荡尽恶业?” “到那时,你清清白白转世,我会和你做一个约定,带你去找她的来生。” 导演的摄像机对准了他们,拍出小孩脸上的踌躇。 “我怕。” “姑姑教给你什么?” “有错误,就去面对。” 他点点头,小小的脸蛋上,突然浮现一抹坚毅。 “虽然我很害怕,但是,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我只是一直等一个人,能来推我一把。” 他踮起脚尖,抱了抱连婴,轻轻道,“谢谢你。” 连婴笑起来,她咬破指尖,在他额头点一点红,认真直视道,“我会等你,会找到你。” 小小的孩子也笑起来,然后拉开窗户,屋外狂风大作,万千冤魂挥舞着无望的手,一片茫茫汹涌的白骨林海,他像一只鸟,纵跃进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苍白与阒黑的地狱之中。 ... 第30章 后续 星光... 落地窗外, 高远的天穹深蓝而恒久,漂浮着一座座岛屿似的云团, 呈现出梦幻般的浅蓝、乳白、淡灰色, 在夜风中,缓缓变幻着形状和姿态。 从云团的缝隙中,倾泻出银河般璀璨的星光, 每一颗星都剔透如银钻,伸出手,似乎能盛接那钻石样的光瀑。 连婴近乎贪婪地仰望。 夜风掠起她的头发, 舞动一面深黑的旗帜。整个人似乎要乘风归去, 从那样压抑的黑暗中, 奔往最自由,最澄澈, 最辽阔之地。 乔兰公馆沉寂了。 又苏醒了。 喧嚣的鬼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珍稀的宁静。 从电影里出来的众人躺在沙发上, 还需要一段时间‘出戏’。 大厅中只有两个人清醒着。 连婴回望, 落入青年深深的眼眸。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但... 很莫名其妙。 认真说起来, 两个人并不熟...世俗意义上的,名字、家世、生活、爱好,双方大概都不太清楚。 但偶尔...命运会赐予一种灵犀, 你会遇到一个人,他并不是你勾勒千百遍的模样,更和你的想象离题万里,可是, 当他出现, 撞入眼中, 如星光滑落,擦过天穹--带起一串银白的火花,落在心上,簌簌一颤。 老套的说法,叫作‘一见钟情’。 连婴可不觉得自己‘钟情’...她还是很理智的,只是...嗯...感觉有点不一样。 他是不一样的,和自己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有点讨厌...可能是自己嫉妒? 一想到这么精妙的、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谜团,都是他一个人编造的...就有点不爽。 有点欢喜...他对自己是不同的。 每次在自己撞壁时,他会暗暗地提供帮助,锣巷谜团那件碧生的衣服,引自己去找碧生的归处;还有这次的出戏... 但也不是包办 分卷阅读55 代替,在关键时刻,他很信任,也很尊重自己。 还有点...咬牙切齿恨恨的。就像现在,他只是负手静静地望着自己,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连婴忍不住想瞪他,但得先从窗台上下来,她刚要跳,眼前一花,什么东西掠影一般,来到她身前,手一抄,便扶住她的腰。 轻轻一带,她晕晕地站在地上。 身前是那个人的衣襟。 黑色长衫,衣襟处绣着精致的桃花纹样,连婴的目光缓缓上移,缝隙中露出一小段玉般的锁骨,然后是突出的喉结、线条优美的下颔、然后... 狭长幽深的眼眸,微染红晕,仿佛噙着冰冷的醉意... 连婴又是急,又是气,但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急...她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字都说不出来。 更气了! 出息呢?! “阿婴...”桃乙感觉到女孩子的焦躁,有些奇怪,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还紧张么?” “没事了,你已经解开谜了,做得很好。” 又是这种大人的口气,像夸奖小孩似的,连婴不爽地想,全然忘了她第一次听很高兴来着...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躲开他的手,问道。 桃乙一怔,也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桃乙。” “桃乙,好怪的名字。”连婴小声念叨着,好像借此能缓解一点尴尬,“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问完,又觉得蠢,她是偷听过王九阳和连真的谈话的,如果桃乙是她前世认识的人,他当然知道她叫什么。 对了,前世。 她眼睛一亮,突然凑近桃乙,青年紧张了一瞬,但没有挪动。 “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 桃乙眸色一紧,声音沉沉,“你怎么知道?” 他看起来终于有点变化了,连婴一喜,也不怕了,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是朋友?” “...” “是敌人?” “...” “是师生?” “...” “不会是...恋人吧?”她轻轻点着他的胸口,尾音上挑,轻若无闻。 桃乙看着恶劣的小丫头,她像是逮着什么把柄,笃定他不敢承认似的。 真是个...小笨蛋啊... 明明一直逃避的,是你才对。 我总是怕吓着你。 他一把抓住连婴乱点的手,女孩子下意识往后一挣--- 他拥住了她。 在耳畔呢喃,“都是。” 我们曾是朋友,后成师生,变为敌人,最后... 啊,原来从来没有成为恋人。 连婴被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包裹,忽然懒倦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拥着她,躺在幽深大棺中。 泥土的腥气,一铲一铲,他侧过身,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睡吧,阿婴。 怎么有点想哭呢?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带给她这种汹涌滂湃的感受,缭乱的心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眨眼间两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她还在他的怀里,想着那些画面... 桃乙轻轻一叹,他眼角愈发鲜红,似乎有些委屈,骨手小心地扶着少女,她有点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 问他的手是怎么弄的?问两个人前世是怎么认识的?问他怎么出现在这儿?为什么要设下许多谜团?能不能出去等一系列问题。 他这才看出她有点紧张...是了,她再怎么家学渊源,天生擅长,也只是一个会害怕,会紧张的年轻女孩子。 和所有女孩子一样。 而人们总会忘记这一点。 大家总是注意到她的稳重不乱,似乎游刃有余,却没人关心她是否害怕。 连家那样的教育方式,更不可能在乎这一点。 桃乙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喋喋不休的小鸟一下子失了声,桃乙怜惜地宠她--如果是前世可能会忍不住毒舌几句,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但现在... 太珍惜,舍不得。 他轻轻道,“阿婴,哭吧。” 连婴终于一窒,仿佛刹那,伪装霎时脱落,一股酸楚涌上眼眶。 她揪着桃乙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哭起来。 桃乙像哄着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抬眼,正对上苏醒的汤洋。 汤洋怔怔地望着两人。 桃乙冷冷瞥了他一眼,和第一次一样,冰冷的,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 就像在说,你还不配。 ... 等到众人慢慢醒来,桃乙也消失不见。 很多事情 分卷阅读56 ,他是不能说的。 大家手腕上出现了新的解谜纹,许真真看看自己的,很满意地笑。 她也不跟这些人告别,自顾自地要离开,却被连婴堵住。 “你去哪?” 她翻了个白眼,“回家啊。” 连婴笑,“你离开这么久,家里人一定担心,我送你回去。” 许真真愣了,转而蛮横道,“不用!” “现在不装了?也不是刚来时弱弱小白花了?我对你真是好奇,不知道你有多少层面孔。” “妹妹。” 连婴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但许真真像见了鬼,一怔之下,已经被连婴一把攥住手腕。 “妹妹,到姐姐家坐坐吧,姐姐有事问你。”连婴声调甜蜜,诱哄道。 “你要我去我就去?什么姐姐妹妹的,别乱攀关系!”她色厉内荏,眼睛却有点游移。 还是怕她。 *的!倒霉连婴,简直两辈子心理阴影! “你要是不去,我也只能把你的解谜纹撕掉...”连婴轻轻摩挲她的手腕,激得连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或者...” “我会和王大爷好好谈谈。” 王大爷很懵懂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妹妹,我这也是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说,还能选择说些什么,但别人说的...你也控制不了,不是么?” “连婴,你别想威胁我,你能让他说是你的本事,我不会上你的当的!”连真怒气冲冲,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晚和王九阳的谈话,竟然被连婴听到了! 她一甩手,挣脱了连婴,快步向外走去,还未走三步,就昏昏沉沉倒在地上。 连婴笑笑,刚刚抓着连真的手心上,一张‘昏睡符’慢慢消失。 “真傻,我哪有什么能威胁你的,不过是找个机会罢了。” 其他人都有点愣愣的,但也没人说什么,连婴这一通操作当着大家面,正大光明,意思明白,我就是做了,谁敢管我。 连王大爷都只是眼睛闪动,到底没说什么。 周璇先是有点怕怕的,小声对连婴说,“你这算绑架了吧。咱怎么把她弄回去?” 连婴很镇定的说,“就是请她做做客,绑架多难听,再说了,还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大概率是鬼,绑架鬼...能叫绑架么?” 好一套歪理邪说。 其他人很尴尬地寒暄先走了,约好时间下次见,下一次的谜团地点是在兴岭,还是晚上九点。汤洋倒是留了下来,看能不能搭把手。 他现在和连婴相处,还是有点尴尬。 “你们打算怎么办啊?要不要我叫车来?” “不用。”连婴眯起眼,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只墨晶的镜片,对着许真真看了看,果然,这姑娘身体里多了一具魂,长相和自己还挺像。 这感觉挺奇妙的。 她手头没有工具,没法把这家伙揪出来,她拒绝了汤洋的建议,把许真真扛到自己身上,走出公馆。 临走前还带上了导演拍的《公馆思年》录像带。 她打了辆车,把许真真塞到后车座,自己和周璇迅速地占上后座,让司机不能反悔。 “去最近的殡仪馆。”连婴轻声笑道。 汤洋打赌,他看到司机哆嗦着抬头看了看镜子,观察了一下许真真的脸色。 “是...是活的么?” “是活的。” 连婴言简意赅。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小可爱的收藏鼓励! 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第31章 罗师 在殡仪馆干久了, 就是门外汉,都能窥得一两分神神道道。 各地都是如此---天下殡仪一家亲, 都要头痛各种诡异问题, 就像医生们苦恼疑难杂症。 久而久之,甚至组织了一个‘殡仪诡事交流协会’,每年对各种诡事进行经验交流。 连家殡仪馆算是龙头之一, 连婴跟着母亲参加过几次,其中一次会上,专门就‘寄魂’和‘夺舍’两种鬼魂作祟, 进行严格的定义区分。 会长认为‘夺舍’是鬼魂主观作恶, 通过迷障扰人心智, 伺机夺人身体;而‘寄魂’更多来自鬼魂背后的操纵者。 将想要寄生的魂魄(通常是残魂、或者罪业较多的魂)埋在另一具正常的魂魄中,像包饺子似的, 打包送他们一块儿投胎。 被埋藏的魂一般很难发现,如果能顺利通过转生, 就不需要偿还自己的恶业, 甚至能够保留记忆。 它们在生长过程中慢慢吞噬掉外层的魂魄,最后取而代之。 因此, ‘寄魂’其实是躲过地府追究的方法,寄魂一次,以后再投胎就是清清白白。 但也有风险--- 在吞噬外层魂魄的过程中, 很有可能吞 分卷阅读57 不下...甚至被外层魂魄排挤出来,变成一体双魂,表现很像精神分裂。 有时候操纵者缺德,想要一次性多偷渡几个, 饺子皮里多包了几团肉馅---这些家伙要是转世后打起来, 那人估计被确诊为多人格精神障碍。 连婴推测连真就是‘寄魂’复生。 她显然吞噬得很成功, 躯壳里已经看不到所谓外层魂魄的影子,干干净净就她一个。 为什么说她不是正常投胎呢?记忆保留得这么好,肯定有猫腻。 想要在正常转生途中保留记忆,那概率基本上是千亿分之一。 这么说的话,那王大爷... 他们的背后,会是同一个操纵者么? 不,不对,王大爷说他是后期慢慢恢复记忆的,似乎还不太像‘寄魂’。 多思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苍城殡仪馆,找趁手的家伙什,看能不能把连真‘揪’出来。 她还真没能耐,拖着个昏迷的人一路回家。 说起来还挺巧,苍城殡仪馆正是‘殡仪诡事交流协会’会长搞的一个试点,她听过当时的苍城代表发言,有些处理思路很有意思。 出租车一路飞驰,在殡仪馆大院外一个漂亮的急刹,司机大概一辈子都没玩过这种赛车漂移,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三个人赶紧把连真弄下来,刚落地,司机抻着身子关了后门,飒然而去,不留一丝余烟。 “看把人家吓的,”周璇忍不住乐,“连婴,怎么觉得跟着你越来越淡定了,我看再来这么几遭,我都能直接继承家业了。” “那周家伯娘得好好谢谢我,终于让你回了正道。”连婴笑道。 她突然注意到,汤洋始终没什么话好说。 微微敛了笑容。 汤公子忍着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不痛快,一直跟着---既难为他,也难为自己。 很累。 这个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你,始终和你留一段距离,看似礼貌自矜,却像哀伤的雨雾,带着悲凉的期盼。 你知道他在期待,知道他的身影笼罩在雨里,等着你回头,但是---- 很抱歉,我不能。 不仅如此,还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维持着自然的气氛,假装头顶都是艳阳天。 视而不见,最是折磨。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有时候别人的执着,对于被执着对象来说,焦躁又愧疚。 连婴低头笑笑,笑容没什么温度,她下定决心,把连真往周璇身上一放,自己转过身去。 汤洋正垂着头,看她回头,一怔。 连婴发现,好像有很长时间,自己没有仔细看过他。 从刚到锣巷意气风发的青年,到现在这个逐渐垂头的沉默男生。 够了。 周璇看着她的背影,直而挺立,恍惚间感觉连婴有种手中操刀,快刀斩麻的决绝气势,走向汤洋。 “汤洋,”她似乎踉跄了一下,朝前扑倒,汤洋下意识去接--- 连婴扶上他的双肩,汤洋整个人都僵了,双手撑在她身侧,看她柔软的秀发蹭在自己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手臂上突然传来撕扯的痛楚,他呆了一呆,近乎呆滞望向连婴的手。 她撕掉了他的两道解谜纹。 汤洋的目光渐渐涌上一种绝望,像黑夜里孤独的潮水,他最后用力地看了一眼连婴,苦笑了一下,有点轻松,有点释然。 女孩子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上他的眼睑。 “汤洋,及时止损,别做勉强自己的事了。” 她温柔而残忍地抹上了他竭力大睁的眼睛。 周璇嘟囔着,“怎么搞得跟死不瞑目一样...” “连婴你真是铁石心肠,不过这样挺好,我也觉得汤公子越来越不快活了,他就应该提个鸟笼到处溜达,不该跑来跑去地受惊吓。” 又叹,“唉,可惜我没他这份命,还有你替他操心。” 周璇这话说的挺奇怪,连婴瞥她一眼,“要是裴裴知道--” “他?!打死都不能让他知道,”周璇甜蜜蜜美滋滋,“我家裴裴要是知道我在这儿冒险,肯定二话不说跟过来,但也肯定会先打我的屁股...啊呀,你没听着!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这傻姑娘,想起心上人什么都忘了,连闺房之乐都能说出来,连婴听着都脸红。 她又拦了辆出租车,把昏迷沉睡的汤洋塞进去。 司机谨慎地看看大院上挂着的铁字--苍城殡仪馆,也同样打量一番汤洋的脸色。 这位一看就是老司机了,一眼看出是活的,都不用问。 连婴当着他的面拍下了车牌号,开了双倍价钱,交代一定把人安全地送到地方。 有钱能使鬼推磨,送个死人怕什么,再说了,这还是活的。 司机答应得很痛快。 两人目送车子远去,感觉莫名轻松起来。 分卷阅读58 ... 接待人正是上次出席的代表,姓罗,喜欢别人叫他罗师。 ...嗯螺蛳...螺蛳粉...香臭扑鼻,酸爽无比...有点饿了。 但罗师本人和螺蛳或者螺蛳粉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个风度翩翩,阳光开朗的帅哥,在殡仪馆这种地方,穿着医师的白大褂,头发留得半长,在脑后系了个很俏皮的小辫子,嘴里嚼着口香糖。 眉目精致深邃,带点混血特征,两个女孩子不由自主地小小兴奋了一下。 咳咳,正常反应,这是对于帅哥的尊重。 看得出来,罗师很向往医师的风范(小道消息传他是医学院毕业的...),手里总是拿着笔和药方簿,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连真,吹了个口香糖泡泡。 “酷,这么成功的寄魂?” 连婴点头,“我记得你上次说过,现代手术和符咒相结合...有什么办法能把她弄出来么?” “你们连家一般是用什么手法?参考一下。”他问道,又对周璇眨眨眼睛,“还有这位周家同学,我几次去会上都没见过你啊。” 周璇挺不好意思的,“以前对这些没兴趣来着...” “懂,我刚开始也这么想,本来毕业是为了治病救人的,结果来了死人堆里,不是说死人不好,就是觉得没挑战性,没惊喜,你再怎么操作,死的还是死的。” “但后来干着干着,发现有时候死的也能活...惊吓和惊喜也没差。”他特别理解地点点头,还拍拍周璇的肩。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周璇忍不住和连婴偷偷笑。 “我们家的法子是从天灵盖灌水银,把魂魄挤出来,但我现在不想破坏这具身体,能不能两个都保呢?” “这也太野蛮了,只适用尸体吧。”罗师一屁股坐在棺材上,就手从半开的棺材缝里掏出尸体的手...一只灰色长满尸斑的手。 “就像这种,我们一般会...哦,抱歉!” 他看到周璇忍不住干呕的表情,赶紧把手塞回棺材,跳下来走到她身边, “吓到你我很抱歉。” “呕...没事,就是有点对尸体过敏。”她想起公馆的手臂怪物。 罗师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提议换个地方聊,或许周璇需要点热茶或者热巧克力--他会洗了手再沏茶。 一转眼功夫,两个女孩子已经坐在阳光普照的花园里,罗师推来垫着白餐布的小推车,上面有各种西式糕点和热红茶。 “都是我闲着无聊时做的,你们尝尝。”他亲自帮周璇倒茶,周旋注意到他戴上了白手套。 似乎是怕她想起恶心的回忆。 连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刚送走我的桃花,你又招来一朵。” 周璇拧她腰肉,“别胡说,人家这叫绅士风度。” 呵,绅士风度,别有用心。 周璇吃了一口甜饼,脸有点红红的,“是有点...不过我都有裴裴了,我得暗示他注意分寸。” 她故意抬高了嗓门,“这糕点真好吃,我男朋友根本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真得让他和你学学。” 两个姑娘屏住了气,暗暗观察罗师的脸色,谁知罗师神色奇怪,不像是沮丧失落,也不是跃跃欲试的挑衅,而是--- 眼睛微微一眯,很是玩味地一笑。 “放心,听周小姐这么说,他是应该好好学学。” “女孩子,就是要宠的。” ... 在连婴周璇享受下午茶时,殡仪馆停尸间内进了两个人,他们迅速用某种容器在连真手上划了一道小口,将她幽蓝色的魂魄从中吸出,连真的脸,慢慢干瘪。 一人递来一瓶新的魂魄,他们将其缓缓注射进去... 她吹气似的,饱满如初。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鼓励。 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第32章 兴岭 连婴没服过谁, 但她真服了周璇。 周旋给她来电话时,她正在拿铁锹铲尸体, 跟小杨示意了一下让她继续, 自己走到一边接电话。 “喂?” “连婴连婴连婴!你忙什么呢?!叫你好几次你都不出来!” 连婴摘了帽子,捋了捋长长的秀发,嘴里呼着冷气, “大小姐,我哪儿像你那么闲,最近下霜路面湿滑, 你知道有多少车祸么, 我和小杨正铲着一个, 都黏道上了。” “呕,别恶心我行么, 不管不管,咱马上得赶下一场, 今晚你必须来, 临走前放松一下嘛!” “这都第几场聚会了,今晚又是什么名目?” “我和裴裴那个狗东西分手了。” “...所以, 庆祝单 分卷阅读59 身?” “不,是庆祝我告别单身,我和罗师在一起了。” “...”连婴盯着手机屏幕, 确定自己没听错。 “连婴,就你老古板,现在大家都很open的,分分合合是常事, 看好了就在一起嘛, 人生苦短, 要遵从内心啦。” 连婴倒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内心的起伏,要淡定,淡定。 “好,我去,我去问问罗师这个王八蛋,他自己的殡仪馆能让外人进来动手脚,把连真的魂掉包了,现在还搞上了我最好的朋友,你让他给我等着。” 她愤怒地挂了手机! 亏她第一次看到罗师,还觉得这玩意儿挺帅来着,现在一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另一边周璇看着挂掉的手机叹气,想到那句‘最好的朋友’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回身冲男人恨恨道,“看吧,都怪你,连婴肯定觉得我是渣女,我的好名声都叫你糟蹋光了,你怎么赔我?” 男人优雅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他把头发染成银灰色,在脑后扎成一束,精致带着英伦气质的脸庞上,带了一副刚配的银边夹鼻眼镜,眼镜下方垂着细细的银链子,一直延伸到衬衫口袋中。 他是和桃乙气质迥然不同,却同样出色的男人。 听了周璇的抱怨,他张开手臂,把她拥进怀里,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周璇紧张地望着男人凑近,最终...吻上了她的脸颊。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害羞...还有一点点失望。 男人抚摸着她的后背,脸上的微笑如同下雨天玻璃上的水滴,慢慢滑落,终归无痕。 声音却还是那么温柔,“阿璇,我总会补偿你的。” ... 连婴不习惯参加年轻人的聚会,家风熏染,她不爱热闹,也不习惯太亮丽刺激的场合。 刚上大学时,有好多学长看她长得漂亮,想拉她进这个团那个部,后来一听说她的家里背景,全都打了退堂鼓。 宿舍里也同样,室友们都躲得老远,晚上睡觉都默契地拉上床帐,生怕她梦游拿她们当尸体练手。 就是,晦气。 其实说实话,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成年人,哪里到这么忌讳害怕的程度。 不过是跟风、从众,得了把柄发泄没有道理的恶意。 连婴觉得好笑,从来不屑一顾,于是那恶意更添了一层。 她一直没什么朋友,打心底觉得,还是和死人相处起来省事些。 但后来遇到了周璇。 周璇家里和她差不多,人又热情开朗,第一次见到连婴,就拽着她和汤洋一起去吃冰。 大冬天吃冰有点傻,但连婴觉得,有点开心。 虽然周璇不喜欢殡仪事业,和她没什么共同话题,不过她也认为,像周璇这样夏花般灿烂的姑娘,是不太适合这种阴暗孤单的职业。 后来大家一起进了谜团中,两个人的共同话题也多了,更加合拍。 她更喜欢周璇了。 所以,周璇选择谁做男友,会不会有什么道德上的对错之分,她都不会去考虑。 连婴关心的只是,周璇的选择,会不会伤害到她自己。 比如,那个疑点颇多的罗师。 周璇为什么在一个月里匆匆和裴裴分手,选择了他? 还有连真的魂魄掉包,同样令人怀疑。 罗师真的对周璇一见钟情? 令她最为不安的是,罗师竟然通过连真手臂的解谜纹看出端倪,从周璇口中得知了谜团存在,一定要去。 这,不会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连婴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盯住了那倚在吧台前和周璇聊天的男人,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罗师冲她遥遥举杯,镜片反光,看不到他的眼神。 连婴冷笑。 ... 深秋的兴岭,已经飘了小雪。 作为一个南方人,看到雪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细细碎碎的雪粒悠然散落,落在一望无垠的连绵黑山中,仿佛化不开的山水墨,只增了些朦胧的诗意。 兴岭生长的大多是松树,人说苍松翠柏,莽莽松林确有苍茫粗犷的野气。 如硕大狼毫,沾墨无水,硬锋挥斥,于是黑山纵横,白水盖地,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沧桑直击心灵,仿佛能感受到先人呼喝来往的峥嵘豪气。 连婴一行人进了山下预定的农家院。这次许真真,汤洋都不在,人气略弱了些。倒是多了罗师,这家伙很善谈。 “来兴岭一定得尝尝冷水鱼和菌汤火锅,我上网查了,都说这家做的地道。不不,冷水鱼不腥,你想它是在特别干净的冷水里长出来的,就像矿泉水养鱼,一点腥味都没有,片鱼片都行,质地雪白晶莹,鲜嫩得很。” 周璇打趣他,“像你吃过似的。” “我还真吃过,早些年觉得赚钱没意思,花都不知道往哪儿花,后来一想,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在吃这 分卷阅读60 件事情上大有可为。也没报团,自己走,各地都吃过一些。” 他摸摸周璇的头,笑容干净,几缕银灰色的发丝垂在脸旁,“当时就觉得有一个遗憾,东西好吃是好吃,可惜没有喜欢的人分享,但这个遗憾,终于在遇见阿璇后结束了。” 周璇的脸当即就红了,队伍里的大爷老太太都露出慈祥的姨母笑,连赵女士都不自在地抖抖身子。 是有点撩。 连婴...连婴表面不动,其实心里有点酸酸的,就一点点。 倒不是嫉妒周璇...就觉得罗师虽然不太对劲儿,但可以对周璇正大光明地呵护关心,自家桃乙呢,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 有点想他了... 也想让男朋友关心一下自己啊。 可惜条件不许,她也只能把满心惆怅压下去。 农家小院是一对儿姓刘的夫妇开的,打扫得很干净,看他们来了热情招呼到炕屋。 烧得暖融融的大炕边,安排了桌椅,众人入座,老板端来电磁锅,火锅汤底是笨鸡炖毛尖蘑的汤,鸡肉都炖得金黄流油,一戳就掉,兴岭特产的珍稀毛尖蘑本身滋味鲜美,再饱吸了浓浓的鸡汤...啊,呲溜! 配菜多是山珍:切成雪白薄片的猴头菇、纸一般堆叠的香猪肉、半透明的粉红冷水鱼、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菌类和蔬菜,不管哪一样,在这汤中一涮滋味千重。吃热了还有酸甜凉爽的蓝莓汁,总之吃得十分尽兴。 吃到半晌,老板家孩子也拿了个串儿在旁边看着他们吃,小姑娘吃得香甜,咬着肉撕成一丝丝的,罗师看了,就问是什么肉,给他们也来几串。 小姑娘腼腆笑笑,拿着串跑掉了。 罗师估计是小姑娘怕生人,不好意思。 他喝了几瓶啤酒,肚子有点涨,就问了老板卫生间在哪儿。 卫生间在后院。 其实也不能叫卫生间,农家的厕所就是地上一条很深的竖坑,建了四堵墙圈起来,门上一道拉绳,只能虚掩着。 他醉醺醺地放了水,就听见身后一阵叽叽咕咕的笑声,那笑声细细的,尖尖的,像是女人故意掐细了嗓子,从嗓子眼哼出的声音。 后背‘唰’地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他慢慢拉上拉链,转身打开了门,那时已经入夜,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风一吹,灌木丛簌簌地动。 他很谨慎地四周观察了下,提脚要走,那笑声又细细的钻进耳朵,这次他听得更清楚了,仿佛发出笑声的人离得更近了些。 罗师绷了一会儿,干脆不走了,他也是有经验的人,害怕劲儿过去,心反而越稳。 他就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笑声,人?院里就这么大,杂物堆放,灌木丛丛,似乎都能藏人,但一个活人,除了精神病发作有什么理由吓自己? 鬼?很有可能,可在他银边眼镜下能隐藏的鬼,也用不着这种无聊花活儿。 他想起兴岭的一些传说,若有所思,就向那灌木丛走去,那笑声迅疾起来,细细芒芒如针尖散落,扎人生疼。 他强忍不适,扒开一看,一个黑影直冲面门,“唰!”地朝他脸上一划,罗师一个倒仰,双手地上一撑,竟是翻天云斗,惊人的灵活。 罗师目光一瞬凌厉,衣袖一抖,竟滑落一把银色小刀,冲那玩意儿横刀一甩! “嘻嘻。” 刀锋很清楚地碰上那东西,触感却像和柔软的油水擦过,没有伤到实处。 绿光一闪,黑影飞快逃走,罗师摸了摸刀,摸到一丝黑色的血。 他放到唇角尝了尝,若无其事地收刀,进屋和老板寒暄。 “刚才看你家小孩拿了串,给我们那桌也上一盘,先来五十串吧。” 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小孩?我和老婆没小孩儿啊。” “更没有串。” 他有点好笑,估计这客人是喝醉了,“你到厨房看,要涮什么食材自己拿。” 罗师面色冰冷进了厨房,老板笑道,“你看,哪有什么串---” 他突然一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中,罗师走近菜板,上面躺着七只死去的老鼠,每只都被扒皮、拆骨、从嘴到尾,穿在铁签之上,狰狞突眼,鲜血淋漓。 旁边已经烤好了一盘。 金黄油亮,撒了孜然。 是小姑娘吃的串。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33章 交心 “老鼠?” 连婴看着那七只老鼠, 有大有小,有老有少, 一家子死得整整齐齐。 “你说这是黄皮子杀的?” 老板点点头, “肯定是,兴岭山里五大仙家,黄家柳家胡家都和灰家有仇, 黄家尤甚。白家倒是一向置身事外。” 他哭丧着脸,“就是不知道我这小 分卷阅读61 店怎么得罪了大仙,以往从未有这样的事。” 咳咳, 以往我们也没来啊。连婴心虚地移了眼神。 她望向罗师, “你和那东西交手, 看清楚了么?” 罗师轻轻推了下自己的银边镜框,勾唇似是回味, “没,那东西动作太快。但它眼冒绿光, 皮毛油滑, 血腥黑发稠,像黄皮子, 又似乎有些异样。” “血腥黑发稠?” 连婴蹙眉,兴岭五仙闻名已久,走兽得道, 自封为仙,开宗立族。 其中狐狸为狐仙,姓氏为胡;黄鼬(黄鼠狼)为黄仙,姓氏为黄;刺猬为白仙, 姓氏为白;蛇为常仙, 姓氏为柳;最后就是这老鼠, 自封灰仙,姓氏为灰。 五仙会寻找具有灵媒天赋的人做出马弟子,附身其上,借其口预测天机祸福,满足信众所求,来赚取香火,积攒功德。 总之,五仙并非凶恶邪妄之灵,也没听说过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黄家怎么会做这种事? 最让连婴担心的是,这件诡事和谜团有关系么? 现在并不是谜团开启的时间,农家院里却发生了诡事,如果是巧合还好,如果真的有联系... 难道说,谜团的影响,已经渗入到现实世界了么? 她莫名想起在锣巷买到的那些东西,后来请人鉴赏,确确实实,就是清朝物件。 令人心惊。 罗师突然打了个哈哈,“天儿也晚了,不如明天再想吧。实在不行我明天逮一只黄皮子问问,欢迎客人也不是这么个欢迎法。” 他一揽周璇,要拖着女友进屋,周璇掐他,“你想得美,我晚上和连婴睡。” 罗师漂亮的眉眼纠结一瞬,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行,你跟着连婴我也放心。” 众人各回各屋。 炕烧得特别暖和,两个女孩子挤在一起,说着睡前悄悄话,连婴犹豫了一下,她向来不打听别人私事的,但还是问出口,“阿璇,你到底为什么和裴裴分了?” 周璇叹口气,翻身仰望着天花板,语气颓颓,“想起来就来气。” 连婴抱住她。 周璇恨恨地挠挠头发,发出很像是骂人的嘟囔声音,气一泄,丧丧道,“他背着我和另一个女生联系了。” “明明说好只有我一个的。” “男生都是大猪蹄子,那个女生还针对过我,而且我是回去好久才发现的,真不知道他怎么瞎了眼。” 不会吧?!!连婴开始怀疑人生,因为她见过裴裴,就长相做派来说,实在是非常文雅沉静的男生,根本不像会做这种事。 “他有病吧?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啊?” “他说了,说我太好看穿,没有神秘感,大概就是不新鲜了的意思。”周璇恨得咬牙切齿,把头紧紧埋在连婴怀里, “这种人不分我还留着他过年么?真是被他骗惨了,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下一个更香!” 这反差也太大了,谁能想到那么老实的男生...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连婴拍着她的背轻声诱哄,“乖别哭别哭,等我帮你教训他。” “不用啦,罗师已经帮我教训过了,他把裴裴搞得可以说是‘改头换面’,惨极了!”周璇想起有趣的回忆,又吃吃笑起来。 “我知道你不太放心罗师。”她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有一点不安全感,但是...”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真的是他帮了我很多。其实我没想把自己感情的事暴露出来的...就想着自己解决,但他为了追我,从苍城跑到青城,放学时等我,正好碰上我和裴裴决裂...” “只能说是巧了吧。” “但我...确实有一点点心动。”周璇抬头看连婴,沮丧道,“我这么快有了下一任,是不是很渣?” “渣个屁,”连婴罕见爆粗口,“要渣也是裴裴渣。” “放心吧...虽然我不信任罗师,但只要你喜欢,我会努力接纳他。”连婴保证道。 她一路上没怎么和罗师说话,也感觉到周璇的难做。 爱屋及乌吧,毕竟周璇是自己第一个好朋友。 第一个让自己感到友谊温暖的人。 因为自己常驻阴暗,所以特别希望她能好好的,在阳光下开怀明朗。 周璇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牛奶香气,她紧紧抱着连婴,小孩儿似的,声音有点呜咽, “谢谢阿婴,我以前还有点嫉妒你来着,觉得你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有个性,然后你继承家业做的那么好...我家里就很嫌弃我...然后我就...真的很对不起。” 连婴掐了掐她的脸,给她擦擦眼泪,笑道,“小笨蛋,我还羡慕你呢,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 一觉睡到天明。 蒋老太起得早,自己摸索到厨房烧水喝。 昨天发现的老鼠串没扔,和菜板一块堆在墙角,天冷, 分卷阅读62 也没招苍蝇。 蒋老太灌上了水,坐那儿等水开,干坐也无聊,那目光就不知不觉移到老鼠肉上了。 黄的黄,红的红,白的白。 还挺显眼。 老太太就舔了舔嘴唇。 她往里屋看看,没一个人起,静悄悄一片。 她起了身,捡起一根嗅了嗅,有点腥。 突然像烫着似的,手一哆嗦,老鼠串掉在地上。 老太太那个心疼啊,这不浪费粮食么,老人家最是看不惯,她赶紧捡起来吹吹,这一吹,老鼠肉的鲜嫩直往鼻子里钻! 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她蹲在墙角,香香地撕起来吃,肉嫩啊,细细的,汁儿多,就是有点凉,等会儿得喝点热水。 角落里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笑声,像女人掐了嗓子。 蒋老太霍然回望,一向慈爱面目示人的老太太,微微拱起身子,目光犀利冰冷,唇微微上翻,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 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叽叽咕咕的声音一断。 传来‘踢踢踏踏’奔跑的声音。 蒋老太满意一笑,把串嘬得干干净净,怕人发现少了一串,干脆自己把所有的都收拾了,包了包扔进外面的大垃圾桶里。 嗐,老人家,就是看不惯东西不整齐,尤其是这么腌臜的,主动好心收拾了,小辈能怪在自己头上? 这时候水也烧好了,房间里也响起了起床穿衣的声音,蒋老太眉目一整,拎着水给各屋送去。 “今天我们就进山,看能不能遇到五仙,我怀疑这次的谜团就和他们有关。” “你们这个天气进山可得多穿点,山里可冷。”老板叮嘱道,“要是没什么转悠的,就去北山脚的何仙姑家瞧瞧,她老人家算得可准。” “啊呀,正好昨天那事也让仙姑给算算。”老板想起来,进厨房一看,“咦?耗子呢?” 他眼神隐隐惊恐,念叨着,“不会是让黄皮子给吃了?” 蒋老太本想解释是自己收拾走的,突然觉得老板的想法也不错,就没吱声。 老板急匆匆地进了里屋收拾,说和他们一起去,连婴劝他不用去了,自己这些人顺道就问了,别影响他做买卖。 “那就麻烦了,我这儿把鸡炖上,你们中午回来喝汤。” 大家出了农家院,连婴悄悄和周璇说,“老鼠不像是黄皮子吃的。” “为什么?” “黄皮子吃完还能收拾签子?就算是化人形的黄大仙,素质也太好了。” “还拿不准,总之先记下,今天能逮到一只老鼠就好了。” 兴岭广阔,总不能一一踩点,他们先去了何仙姑家,问问老鼠串的事,再看看能不能弄清楚五大仙的洞府所在。 何仙姑今年六十五,六亲丧绝,双眼失明。她抽一种劣质烟叶,整个屋子乌烟瘴气。 看上去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不同。 来求解的人很多,甚至有的是从外地跑过来的。听人问事,何仙姑就翻一翻白眼,淡黄色的眼白像是变质牛奶,微微流动,嘴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在红字上划拉着不知名的符号,仿佛获得了某种天机。 又怕人听到似的,神经兮兮的小声嘟囔着一些胡言乱语,聆听者却虔诚的很,皱紧眉头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字。 “她真会算?”周璇明显怀疑。 罗师把玩着银链子,瞥都不瞥,“糊弄人的把戏。” “阿璇想算点什么,我给你算。” 周璇打趣他,“你算算我心里想什么。” 罗师懒懒一笑,“肯定是在想我,总不会去想那个小娘炮。” 周璇脸一红,不理他了。 “说正经的,这老婆子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请仙出马,要是次次都请上身,她早死了,咱们得想个主意,和她供奉的玩意儿搭上话。”罗师道。 他和连婴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南派手法,对北派这些大仙迷信还是不太熟悉,倒是蒋老太太突然道,“要不我去试试。” “我老家就是东北的。” 作者有话说: *‘五仙’设定介绍来自东北民俗传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34章 开窍 蒋老太一个人抽了签子交了钱, 进了何仙姑的炕屋。 炕屋没门,在外面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连婴使了个眼色, 大家很有默契地站在门边, 把后面人的目光挡住。 蒋老太坐在炕上,稍稍往身后一瞥,这炕屋挺长, 门外众人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 她这才去看何仙姑。 两个老太太对坐,感觉挺新奇。两个人气质就不一样,何仙姑瞎了眼, 满脸横纹, 露出几分凶态, 蒋老太呢,一看就是老知识分子, 给人感觉慈善文雅。 她看看何仙 分卷阅读63 姑那没有眼珠的眼白,也不怕, 就是叹了口气, 鼻尖轻轻抽动了下。 “老姊妹,我看你供的像是胡三奶奶?” 何仙姑声音嘶哑, “胡三太爷胡三奶奶堂口势力最大,咱们这些出马弟子也跟着沾沾香火。” “你要问什么?”她粗大的指节在酸枝木炕桌上敲了敲。 这是有点不耐烦了。 但蒋老太不急,她伸出一只手, 轻轻盖在何仙姑手上,笑,“老姊妹你是个急性子,我就不行, 大半辈子就这么慢悠悠的, 其实我就是好奇。” 这样的人何仙姑见多了, 一般都是小年轻,不信这个,花钱上门买乐子,她烦得很,爱信信,不信滚!但这位听话音明显跟自己一个岁数,倒不能做的太过。 她就说,“你叫我一声老姊妹,我也劝姊妹你别拿我取乐,咱这是糊口的本事,愿打愿挨,愿信则信,没碍着谁。” 蒋老太说,“信,怎么不信?!但我就想知道,姊妹你是单窍还是多窍?” 何仙姑闻言一凛,知道这是遇到行家了。 她不动声色,慢慢道,“单窍。” 蒋老太的手霎时扣紧。 何仙姑面色一变,浑浊的黄色眼膜滚动着,包裹着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她, “老姊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多心了,就是问问。”蒋老太背着众人,唇边翻出一抹笑,一双弯弯笑目渐渐缩成针,细长尖锐,何仙姑似乎感觉到她的盯视,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单窍,普通出马当然都是单窍,但老姊妹你可不一样,供的是胡三奶奶,身上却散发一股老鼠味儿!” 蒋老太的背轻耸起来,何仙姑看不见,也就不知道蒋老太的脸一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鼻尖耸出,眼睛缩小成圆,嘴部裂开,上唇部分成两瓣,腮边长出根根分明的胡须,她张嘴,露出两根雪白尖牙。 分明是一张怪相猫脸! 看不见,但感觉得到,盖在自己手上的手生出尖尖倒钩,哪里是手?是爪! 老太太、爪、闻得到老鼠味儿,何仙姑终于动摇震动,她颤声道,“你是猫脸老太太!” 蒋老太轻轻‘喵’了一声,慈眉善目,瞧着这位耗子仙姑。 “多年没回老家,想不到出马弟子还记得老身。” ... 何仙姑闭门谢客,只留着连婴一行人。 大家都特别惊奇,追问蒋老太怎么做到的,蒋老太笑而不语。 连婴和何仙姑讲了农家乐死了老鼠的事,何仙姑喃喃道,“怪不得他们没回来...” 她‘看了看’蒋老太,那倨傲凶态统统不见,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 这让一群人更好奇了,蒋老太得意喝茶。 兴岭五仙成名虽久,但她猫脸老太太止了多少代兴岭小儿夜啼。 现在看来,威名犹在,老而不衰。要不是儿子到外省工作,自己和老伴不放心跟了去,哪还出得了这种事,兴岭竟然出现了‘多窍’出马! 这可是五仙堂口明令禁止的事情。 连婴敏锐感觉到,自来到这兴岭地界,蒋老太便哪里不一样了,和之前存在感低的普通老太太形象相比,此时的她格外活泛,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人人都有秘密啊,刚开始觉得赵女士性情怪诞,过往藏谜,现在看来,她反而是挺简单的那个。 但连婴也不深究,她相信,无论怀揣怎样的谜团,终究是一路相伴的人们。与人交往,固然需要谨慎,但也不能随意用恶意揣测他人。 蒋老太不说,那应该是还不到说的时候,或是没必要说。 何仙姑指使邻家小子端来冻梨,自己翻开红纸,点点画画的想了一阵,慢慢开口,“你们问的事,牵扯太多,从哪儿说起呢?” 蒋老太开口,“你先说说灵窍的事,这些孩子估计不知道这个。” 同样不太了解的王大爷面无表情。 何仙姑不情不愿道,“要想成为出马弟子,就要开灵窍。灵窍,就是你印堂那儿有条缝,那是人和世间灵气沟通的唯一通道。” “每个人小时候,都是开着窍的,不过大小区别。所以都说小孩子眼睛亮,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其实关眼睛什么事...如果不管它,长大了就渐渐弥合,若能完全弥死就是个平常人了。” 连婴摸摸自己的,估计是没弥死。 何仙姑点了根烟,吸上一口,缓缓吐露,“大多出马弟子都是从小相看的,大仙会注意到那些格外灵醒的孩子,与他结缘,通常是保佑这孩子家族或是许下什么愿望,代价就是这孩子去做灵媒。大仙会在他身体里待着,维持那个窍不长死,这种出马命好,不受什么苦,叫作天生出马。” “苦的是我们这些半路出马,不是大仙相看,而是自己投身问道,先是得到处找大仙---这第一步,就有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你得有那份缘分!这兴岭黄鼠狼可多了,可修成仙的 分卷阅读64 能让你找着?没缘分的一辈子也只能遇见黄鼠狼。”她恨恨道,看上去很在上面吃过苦头。 “你可以找别的出马问问啊?”周璇不解,“让那些已经遇到大仙的帮你介绍介绍呗?” “就像介绍工作?”罗师笑。 何仙姑倒是点点头,“这倒是一条路子,但基本没这可能,人家大仙选好了出马,哪里会帮着介绍来的人开窍,费时费力的,你也没那个面子让大仙介绍别的大仙,这话都不用问,人家出马更不敢提。” “最重要的是,没有。” “没有?” “现世安稳,大仙避世不出,世间其实再无仙迹。”何仙姑道,话音中有种淡淡的落寞。 “至少现在,我就是兴岭唯一的出马弟子。” 室内有些沉默。 何仙姑咳了一下,继续道,“很多年请不来大仙了...嗐...说到哪里了。” “第二步就是对上眼缘,请大仙帮忙开窍,因为灵窍闭合,大仙也进不去,所以只能从外面开。” “等下,我不明白,这不和鬼附身一样么,怎么鬼就不用开灵窍就能附身,大仙得这么麻烦?”好奇宝宝周璇又问。 何仙姑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白的),“这能一样么?鬼附身那是压抑神智,压制魂魄,大仙进灵窍那是和平共处,共处一室,不会伤害出马弟子的。” 她摸索着喝口茶,继续讲,“从外面开,可比从里面开难多了。大仙用灵气化剑,卡在那缝里,这么一转----” “噫----”众人下意识感觉额头一凉。 想想,把小刀扎进骨缝里一扭...咝! “这疼你得受着,因为大仙还不乐意呢,据说从外面开是个更费力的活计,还要精细小心,不小心就会闹出一条人命来。大仙都修得是济世救人的道,才不愿担着命债,所以半路出马其实比天生出马更少。” “但是...还是有人不愿放弃。” 她指节敲着桌子,颤颤地笑,“总能想得出办法。” “开窍用的是灵气化剑,灵气没有,剑可是多,等不来大仙开窍,干脆自己上手--那剑上淬了符咒,能开得灵窍,但...剑也刺穿血肉,钻进骨头!” “啊!” “疼啊,要命啊,试的都是傻蛋,疯子!”她喘了口粗气,“为了当出马弟子,命都不要了,图个什么?为穷,为病,为命,为心,我孙女---” 何仙姑一把摘掉帽子,在她眉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而出! 众人震惊失语,愣愣地盯着,动弹不得。 她粗糙的手慢慢抚摸上眉间,“我自己开了窍。” 她的眼白直直望向众人,喃喃道,“我活下来了。” 又一个很慈和满足的笑,“大仙路过,借窍歇脚,我请她救我孙女---” “她活下来了,还出去读了大学,找了工作,结婚生子,但很多年没回来了...不回来好,咳咳...” 听了让人心里酸酸的,但何仙姑只是一瞬失态,她戴上帽子,“这办法惨得很,可不是我想的,而是祖上记载,我开窍后,开始供奉胡三奶奶,但奶奶是有名大仙,只那一次歇脚,再也不来。没想到,后来一只鼠仙来此,他又给我开了一窍...” “又开一窍?人不就一个窍么?!” 蒋老太突然道,“不,眉间窍称灵窍,还有四窍可开。按理说一窍供一仙,五窍齐开者,可供五仙。” “开五窍未死者,称五窍出马,肉身不腐,无需进食,全凭一股清气。据说能游走阴阳两界,翻覆生死。” “五窍出马类神类仙,多少年前,五大堂口想制造这样一位出马,可结果却是无辜之人惨死无数,不知折损多少阴德。五仙宗族遭受天谴,近乎绝灭,所以避世而走,稀少出山。出马自此零落。” “五堂口饮血盟誓,多窍出马为禁术,一人只能开一窍,违誓者死。” “我很好奇,那位鼠仙是个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划重点: 1.猫脸老太太来自东北民俗传说~关于灵窍介绍均为私设,请勿考据。 2.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请勿当真!!! 第35章 错乱 兴岭的夜晚冷得出奇。 一群人裹着棉服进山, 也没有什么约定的地点,干脆就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以免再卷入什么无辜的人。 九点一到, 大家都能感受到气氛为之一变,周璇想着罗师是第一次进谜,怕他紧张, 轻轻拉住他的手。 罗师眼镜下的双眼,微微闪过兴奋的光。 寒霜降临,冰冷气息自雪山涤荡而下, 穿过松林, 笼罩着一行人佝偻前进的身影, 在银灰色的月光下,浑浊的身影拉细拉长, 渐渐和树木的倒影融为一体。 吊诡的变化悄然发生。 却没有人意识 分卷阅读65 得到。 耳畔是风雪弥漫的噪音,渐渐模糊了思绪, 在层叠山峦中跋涉的身影是那么渺小, 如山水墨图上微微洇散的墨痕。 伸延细小,终归不见。 泯灭在一片空茫茫的留白中。 此时此刻, 某处地方,有人铮然一动,如弦般剧烈一颤。 “他们呢?” ... 连婴头痛欲裂, 慢慢睁开双眼。 又闭上了。 在遇到无法掌握不能确定的事态时,暂时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给自己一点淡定的时间。 一群黄鼠狼失望地直起腰,“春妮刚才是不是醒了, 我怎么好像看她睁眼了?” “你眼花了吧, 我再瞧瞧。” 于是连婴感觉什么毛茸茸的玩意儿凑近... 她‘唰’地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 老天保佑!”黄鼠狼们高兴地抱在一起跳舞,个个如人立,小眼珠子灵活一转,黑光油亮的。 连婴艰难爬起来,感觉浑身不适,尤其腹部,火辣辣地疼痛。 低头一看,白色绷带下隐隐透出腥黑色,一道新鲜刀口。 哦,刀口... 刀口?!!! 还有毛?!!! 难以形容这一刻连婴的崩溃,后来黄鼠狼姐妹们告诉她,她那神情就像见了鬼,一骨碌从床上跌滚而下,像是火烧了屁股奔向屋里的镜子... 唉,春妮还是那么臭美。 连婴整个人,不,整个黄鼠狼跪在镜子前,颤抖地摸摸自己的三角脸,小胡须,还有乌黑的小圆鼻子...还哆哆嗦嗦站起来展示了一下身材,倒是金黄蓬松背毛柔软,摸起来一定溜光水滑手感甚佳... *的!!! 黄鼠狼姐妹们簇拥在她的身边,神情很是体贴理解,连婴呆望着镜子里一只只直立的三角脸,长得都一个样,她差点没找着自己是谁。 “春妮啊,别站着了,知道你爱惜皮毛,冬天毛长得长,盖住就好了。” 春妮...这什么傻名字,连婴窒息。 她反复告诫自己,不做人也没什么,记忆还在,判断能力也还在,说不定这是解谜的重要契机,要好好把握机会。 对,解谜。 连婴飞快接受自己变成黄鼠狼的情况,转而担心起其他人,他们哪去了?也变成黄鼠狼了? 她被黄鼠狼姐妹簇拥到床上坐下,这才打量起这个洞穴居室,看得出是女孩家家精心装饰过的,洞顶悬着水红色的纱巾,一些细细的缝隙提供温暖和光亮,地板是干燥的茅草捆扎而成,还有一些精巧的家具,和人类所用的没什么两样。 不能称为‘仙府’,但起码是个精怪的洞府。 “我的伤...” “都怪那个人!不识好歹。”一只黄鼠狼气气道。 连婴也分不清楚谁是谁,这些黄鼠狼在她眼里都一个模样,只能靠声音判断。气气的那只抱怨完了,温和的那只开口道,“春妮,你也是,怎么招惹起人来了。那些人看起来古古怪怪的,我远远瞧着,里面有几个人,比咱们身上的阴气还重呢。” 阴气? 连婴若有所思,不会说的就是自己一行人吧。 “是啊大姐,就伤了春妮的那个男的,我看他就像个阴阴的骚狐狸。”又一只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捻着果盘里的瓜子嗑。 ...是罗师? 所以说,昨晚弄了一堆死老鼠在案板上,又吓唬罗师的那个玩意儿,就是春妮? 连婴不动声色,倚坐在床上,尽量不看自己毛茸茸的两条小短腿,捂住脑袋呻/吟,“你们说的,我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再一深想就头疼得很。” 她苦恼蹙眉,“不会是伤了脑子吧。” “哎呦,我瞧瞧,伤脑子可是大事,他不是打你头了吧。”温和着急地摸她的头。 “估计是,我现在好多想不起来,就记得昨儿去杀耗子...”连婴作思索状。 “嗯嗯,还有呢?” “我为什么要杀耗子?”她懵懂地,盯住了温和的眼睛。 ... 罗师拧着俊美精致的眉眼,蹲在一汪水潭旁边。 他抬起爪爪,摸了摸自己的水亮大眼,回头闷闷道,“我眼镜没了。” 周璇气得炸成一团绒球,“你眼镜没了,我的ccup还没了呢!罗师,你要是敢让那些骚狐狸动你一根毛,我就能让你裸/奔!” 罗师闻言,表情很是严肃,他观望了一下,不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不少漂亮的火狐狸,有公有母,个个眼冒精光,一脸垂涎地盯着他,有特别火辣的,还公然叫嚣,“像少族长这么美的狐,属于大家共有,谁霸占独享都是王八/蛋!” 周璇:“...” 男朋友遭遇贞操危机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罗师摇摇尾巴,热烈的火红色招展成一面经幡,他亲昵地蹭着 分卷阅读66 周璇棕黄色的毛毛,远处的狐不由地发出一片哀怨的声音。 “小醋坛子,我可不是那种花心公狐。” 周璇傲娇地抖了抖尖尖的耳朵,罗师看着心痒痒的,一口咬了上去... “!” ... 王大爷面无表情。 他身边坐着几只肥头大耳,油光锃亮的灰毛大老鼠,有耳朵上插野花的,有爪子上套金戒指的,还有一只戴了个水灵灵的红肚兜,兜兜下的肚子简直要淌出来,饱满丰饶。 饱满挤着他的四块老腹肌,丰饶直往他大腿上送。 王大爷深吸了一口气,一张老鼠脸板得一丝褶子也无,脑子里天雷交加,脸上是欲哭无泪,我堂堂‘四杰’之一,‘唢呐王’王九阳,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母耗子缓缓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一只爪爪毫无廉耻地往下摸索! 妈,我不干净了! 王大爷霎时打了个颤,及时止损,奋力挣扎出母耗子的魔爪! 他色厉内荏,呲着两颗大板牙,正直呼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放尊重点,别随便摸摸索索的,妇道人家,好歹放庄重些。” 一脸正直,凛然不可侵犯。 母耗子们惊呆了,然后‘吱吱咕咕’笑得滚成一团! “哎呦,你个小老弟,给老娘整这套哎,”肚兜耗子咧嘴笑成一朵老黄花,羞羞答答把王大爷一推,尾巴就缠他身上了,“我说老王,你是不是又喝懵了,早就让你别偷老白干喝,这醉得都不认人了都。” “大姐,我看老王是想整那时髦的,学那什么‘角色扑累’!” “哎呦,小老弟挺会玩的哈,那姐妹儿几个今儿就陪你玩玩!” 王大爷目瞪口呆,看着耗子们迅速扒得是一丝/不挂,花也不插了,戒指也不戴了,兜兜更是扔在一边,一群毛茸茸的灰色大毛团,热烫汹涌地朝自己扑来! 救命!!! ... 赵女士在一个人的体内苏醒。 为什么知道是人,因为她感觉到人才有的气味,她还知道自己细细长长,在一个玄而又玄的空间中徘徊。 空间是密闭的,浑然无缝,虽然她能够呼吸,但精神上的‘封闭’令她非常难受,不一会儿就开始翻卷身躯,她的尾巴重重击打在周围,透明的波纹流动,坚固异常,纹丝不动。 赵女士急促喘息,极度的精神‘缺氧’中她似乎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画面,她企图唤醒这个人,让祂放自己出去。 敲打... 敲打... 敲打... 恍惚之间,她敲了一年,两年,三年... ... 祂没有动静,就像一个死人。 ... 白马过驹,不过一场梦境。 赵女士在石台上醒来,她在梦中似乎困度多年,此刻刚醒,纳闷地端详着自己碧绿的蛇尾,轻轻吐了吐信子。 这是一个宽阔的石洞,大大小小的蛇游走盘旋,冰冷的柔软细长几乎能渗入任何角落,任何缝隙。 赵女士不禁打了个寒颤。 蛇群中各种花色,快到冬季,却没有冬眠迹象,赵女士也感到这石室温暖如春,华丽不下人间仙府,绫罗绸缎满地金花里,卧着一只庞大的金色巨蟒,像一尊雕刻的惟妙惟肖的石像。 她盯着巨蟒,简直入了魔。 怔然间,一白一金两条小蛇游上石台,对赵女士恭敬俯首,他们衔着一张烫金请帖,喜庆的大红。 “青蛇娘娘,今年的五仙夜筵,就在明晚。” ... 一切变化总是猝不及防,又悄然隐秘。 在兴岭一处山麓,漫山红叶,细雨朦胧,有人马踏清秋而来,衣诀猎猎。 马蹄声飒踏着寂静幽然的兴岭地界,踏过之处,春夏交接,秋冬变幻。 他越过时间,鞭声铮然挥斥着空间壁垒,混乱失序的景象在他面前徐徐舒展,于是恣肆打马,从扭曲谜团中径直穿过。 在这样的穿行中,他的身影渐渐虚无成一道浅浅的月光,月华凝聚,只在玉骨之上。 一只玉骨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36章 灰婪 连婴看着镜中自己, 一脸木然,任黄鼠狼姐妹打扮。 她们要参加今晚的‘五仙华筵’。 据说这宴席很久以前就有了, 刚开始也只是五个堂口, 坐一起唠叨一年琐事:什么黄家小子偷鸡被抓了呀,胡家姑娘给人逮去做围脖了呀... 家长里短,拉呱感情。选一棵大松树, 青石板擦得反光,大家伙就热热闹闹坐在一块儿,磕着瓜子喝着小酒, 看着满地毛崽子打打闹闹。 同仇敌忾, 大发誓言:总有一天 分卷阅读67 , 要把人类按在地上摩擦! 后来势力壮大,场地也讲究许多。 登上胜寒楼, 看月弄清影,席上仙露琼浆, 山珍海味, 聊的话题也高大上了一点:你家堂口有多少香火,我家又收了几个出马, 族里有机缘的孩子成了大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虚情寒暄, 假意试探,觥筹交错里拉帮结派,你来我往算尽卿卿心机。 哪里还有一句真话。 再往后...白家不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从最开始的山野茶会, 到规模渐大、臻于鼎盛的人间华席, 多的是浮华泡影, 少了实意真情,甚至与仇敌一般,推杯换盏,酒里映着的全是凛凛刀光。 令人嗟叹。 再叹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黄鼠狼姐妹们也要做好准备,不是去吃酒席,而是... “灰家敢让灰影卫下山通窍,就得好好让他们吃个教训,春妮你杀的没错,做成串怎么了,便宜他们了!要是我,就直接油炸。”气气说得杀气腾腾,小小的圆眼珠瞪出一股恶狠狠的气势。 “这次咱们黄风卫一定要提高警惕,灰家吃了这么个大亏,说不定就会在华筵上发难,春妮身上带伤,咱们几个就得更警醒点,别让他们得逞。”温和叮嘱道。 又关切地对连婴道,“春妮,你真要去?要是伤口还疼就在屋里歇着。” “谢谢大姐,我撑得住。”连婴用爪爪紧了紧自己腹部的纱布。 知道春妮这丫头肯定不想错过热闹的,温和就没多劝。 只说,“那你这次就负责内席,大佬们都在,谁敢放肆---你也能躲个懒。”她眨了眨眼睛,连婴感受到她的好意,也不好意思地学着互相嗅了嗅,表达感谢。 从黄鼠狼姐妹的话中,她得到一些信息,自五族盟誓---不制造多窍出马的诺言后,大家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那一年,白家突然拒绝出席五仙华筵,而灰家也莫名其妙地违反盟约,下山给人通窍。 先礼后兵,其他三家倒也问了灰家,灰家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说闭关老祖说了,这五窍出马还是得有。 这算什么?耍我们玩呢?其他三家出离愤怒。 于是出手。 出手避免不了流血,本是借机给灰家个警告来着,毕竟灰家虽不算实力最强,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远远超出其他三族。 谁知这度没掌握好,竟把灰家次嫡一支连锅端。 这便结了梁子,灰家可不让腔,拖儿带女铺天卷地,这么斗来斗去的,倒把初衷忘记了:为什么灰家老祖一定要制造五窍出马? 光剩下一地狼藉,满心恨意。 所以现下的‘五仙华筵’,也就是扯个面子情。 黄鼠狼姐妹给连婴装扮完了,镜子里是个穿绣花小褂,盘花苞头的少女,扑的雪白的脸,腮边两团红,眉心一个胭脂点。 笑起来宜嗔宜喜,可人疼。 据说春妮刚进黄风卫不久,天资最高,年岁最小,这些大姐姐都疼惜她。昨儿那一次是她主动请缨,一出手就是一本分家家谱,要是没挂彩就圆满了。 温和大姐给她安排的隐藏身份是斟酒侍女,混在真的侍者中保护一干黄家大佬。 她们提前去胜寒楼布置,漆黑夜色里,一盏盏橘红的孔明灯悠悠漂浮天际,似乎在召唤远方归人,下方的七层高楼灯火明耀,张灯结彩,隐隐望去,很多身形纤细的仆役在楼中动作轻巧地上上下下,端茶送果,悦目之致。 “给我瞧瞧今晚的单子。” 温和摘掉身上披风,接来单子递给连婴瞧,“有几场你得特别警醒着些,人多杂乱的,保不准混进什么东西,灰家柳家都是讨厌,最爱悄没声钻来钻去。” 蛇鼠一窝?连婴莫名其妙想到这个词,含笑接了。 “大姐,这宾客名单里有什么特别注意的么?” “能有什么注意的,都是每年那些人,你又是新面孔,有麻烦不会落在你身上的,放宽心吧。” ... 待到午夜,寒暄一番,正式入席。 连婴真是极轻松的,她就站在黄家老祖身后...的身后的位置,能看到大厅中各位宾客,还能偶尔活动活动腿脚。 他们也跟自己一样,混在这人群之中么? 可惜都是不认识的面孔,看不出来。 自己得想个办法和他们联系上。 柳家黄家胡家是一起到的。从这里就能瞧出关系远近来。黄家老祖是个瘦高的老头子,戴着一顶斗笠,眉是白的,眼睛却勾着黑色的线,有些瘆人。 胡家是胡三太爷和胡三奶奶,一对儿老寿星样的夫妇,身后又跟着一对儿样貌姣好的年轻男女,男的尤其骚包,凛冬将至,竟穿了一件水红纱衣,连婴都能看出那年轻女子的尴尬。 柳家...却是个冷冷的青衫女子,连婴觉得她那脸板的有几分赵女士的风范。 大家斯文客气一番,刚 分卷阅读68 要就坐,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浪潮声’,缓缓推至,静静前涌,明明不是声势浩大,却让人心中渐渐起了波澜,坐立不安,终于惊心难耐! 连婴悄悄退后几步,从阑干望去,先是没瞧清楚,只觉得夜色浮涌,再定睛一看,不由捂住了嘴! 老鼠!目之及处,俱是山鼠! 连婴当时就觉得密集恐惧症有些发作,背后发麻,幸亏伤口隐隐作痛,勉强提了神。 其余人都面色难看,尤其是黄家老祖,一把摘了斗笠,作势要扔。 “黄家老弟,和小辈计较个甚,倒让人家说你定力不足。”胡三太爷吹了口小酒,摇了摇头。 黄家老祖哼了一声,“我就见不得人摆这些劳什子谱,咱黄家讲究返璞归真,可不搞假惺惺那一套,兴岭黄家汉子,就是实诚!” 为了证明自己实诚,甚至化了原型,一只瘦兮兮白眉黄鼠狼蹲在太师椅上,把一干人都唬得没反应过来。 连婴愕然。 甚至对黄家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大佬,你这么随意,真的好么? 这边鼠潮已经涌上了楼,连婴这才看到,当先的鼠群抬着一尊檀香木椅,椅子上挂着个黑衣少年。 他坐得极轻佻,身子斜倚着,一只脚悬在扶手上悠然地晃,好看有力的纤长五指里,把玩着两个红红白白的圆珠。 连婴见到这个人,知道他就是灰家的少族长了,这少年生得极为出色,眉梢带了点睥睨的痞气,好像这满座贵人,都不值一哂。 “灰家小子,你来迟了。”白眉黄鼠狼喝道。 连婴站在黄鼠狼身后,真想捂住他的嘴,老祖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灰婪摆了摆手,让鼠群停下,仍待在王座之上,瞧着白眉笑,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可恶,“黄家伯伯,侄儿来迟,是为了处理一件要事。” 他就这么大喇喇坐在厅中央,全然不在意四面八方针扎似的眼神,手里两个圆珠搓得是越发顺畅--- “昨儿我灰家出了一灭门惨案,我胞兄一家,出了名的安分守己,与山下一农家相依数年,保佑其生意顺遂,已经...嗯,有十多年了吧。” 他懒洋洋地笑,像说故事似的,声音还带了点少年的稚气,“可你们猜昨天怎么着?山下来报,我胞兄一家十五口人,悉数惨死---” “呵,哪年哪月不死几只耗子,十五只还叫多...” “唰!” “啊---------!!!” 插嘴那人凄惨嚎啕,那黑铁梅花镖一角正中眼睛,细细的血线顺脸流下,眼珠一抖,已是整个扎穿! 太狠! 满座鸦雀无声。 灰婪保持着闲适姿态,左手一动,从袖口又拈出一枚来,脸上还是带笑,却多了点阴狠, “好吵。” “...说到哪里了?啊对,他们死了。”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环顾一圈,摇头。 “那就得有人偿命。” “灰家小子,你可别太放肆---”黄家老祖恨恨开口道,“你大闹五仙华筵,不知老少,我得好好问问你家长辈,是什么教养---” “呵,黄家伯伯,何必扯上这些无用的东西。”他支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身子却倾向黄家老祖,声音阴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是黄家做的?老东西,给脸不要,总得见个真章,好,我就给你瞧瞧。” 灰婪抓着手中圆珠,伸直前方,在众目睽睽下轻轻松手。 圆珠坠落,清脆声响。 连婴顺着望去。 所有人盯上那圆珠。 两对儿深深的黑色眼眶,无声回望众人。 那是----- “灰家小子!你敢!”黄家老祖目眦欲裂! 那分明是----- “她们既然敢烤老鼠串,我做几个头骨文玩也没什么嘛。”灰婪笑得很是愉悦,歪着脑袋,道,“黄风卫里金花五朵,我杀了四个,还有一个...” 他缓缓盯上了连婴的位置,两腮红红的少女闭上了眼。 “在这里。” 第37章 离去 连婴顶着春妮的皮囊, 只能自认倒霉。 她往前走了几步,刚好站在黄家老祖身边, 白眉黄鼠狼两只豆豆眼看了看她, 表情惊异。 哦,竟然是这么小的妮子。 灰婪手指转着梅花镖,觑她, 咧嘴一笑显得几分狰狞,“怎么,心狠手辣的小东西, 怕了?” 连婴才不怕他。 从外表来说, 这少年十五六岁模样, 在她眼里就是个弟弟。 她先给黄家老祖行了个礼,又给灰婪行礼, 灰婪眼一眯,听她道: “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十五只山鼠确实是我所杀,灰家少族长对我做什么, 都是春妮应得的。” “你 分卷阅读69 倒是识趣。”灰婪勾勾手指,“来。” 他夹住梅花镖,锋利的边缘散发冷光, 飞芒般刺向连婴的眼睛!连婴瞳孔一缩,突然单膝一拜,她这一跪,梅花镖刚好擦过她的花苞头, 一侧秀发如瀑滑落, 连婴抬手把另一边也解了, 抬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莫名一窒。 这哪里像黄家小妹,分明是个鬼气森森的艳鬼。 仿佛幽深古巷,雨声嘀嗒,看不清面目的纤细女子擎伞款款而来,擦肩一瞬,最是惊心,听着脚步远去,又生出隐秘的寂寥和落寞。 她的气质和她那张稚气的脸,有种巨大的违和感。 “是不是连婴---?!”周璇忍不住轻声道,却被罗师眼色制止。 还不急。 “但请少族长容许春妮死前说几句话。”连婴盯着那少年的眸子。 灰婪莫名觉得那目光幽幽,偏过头去,“说。” 她放轻了声音,只有她和灰婪之间听得清楚,“春妮是黄家小辈,今年刚被选拔进入黄风卫,能为家族出一份力,欣之喜之。” “我们的大姐跟我说,灰家违反五仙盟誓,下山给人通多窍,我们去看了,那人是何仙姑,除了眉间灵窍,确实多了一处供奉灰家的窍。” “于是我主动请缨,在一处农家院中发现十五只山鼠踪迹,不是少族长所说的什么胞兄一家,那是十五只正当年的强壮山鼠,衣装标志都是灰影卫的。” 灰婪耸了耸肩。 “我杀了他们,觉得解恨。可今天看到姐妹死于少族长之手,却不明白。” “少族长,您为何要给人通多窍?” 连婴眸光湛湛,诚恳道,“我实在不明白,您违反五仙盟约的意义,把灰家和其他四家越离越远,致使我们这四家小辈不得不执行盟约,增加对灰家的憎恨。” “这些本不是我该问的,但我将死,还请少族长解惑---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本不想这么做。” 少年低下头,望着连婴恳求的脸,慢慢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自嘲一笑,“我怎么知道。” 左手一翻,雪亮梅花镖指尖一闪,向连婴脖颈扎去! “动手!” 连婴手一挥,牢牢攥住了灰婪的手臂,那枚梅花镖距离她的脖子仅有一寸之远。两人僵持,灰婪眸生厉色,心念一动,万千鼠潮涌动,往连婴身上扑去! 灰色浪潮一瞬接近,却被庞大青蛇尾一扫,霎时清出一片空地,连婴咬紧牙关,手上泛起青筋,慢慢拉开他的手。 但灰婪毕竟是仙人之体,动作极狠,狠狠一压,连婴腰肢弯折成惊心弧度,被他压在地上,锋芒扎进她的肌肤,一点鲜艳血珠,慢慢渗出。 周璇心急,就要上前,却被罗师挡住,他神色沉稳,一身红衣弥漫出媚气的香,向鼠群弥漫过去,闻到香气的老鼠纷纷晕眩,却有更多蜷成一团,抵挡香气。 其中一只老耗子急忙从身边母耗子身上扒了块红肚兜,像防毒面具似的捂在口鼻,一路穿过晕倒的同类,往灰婪方向猛走。 连婴也闻了一点香气,力有不**镖尖已是入肉半寸,疼痛一点点扩散,浑身都在颤抖。 大厅乱成一团,众人想要过来,却被庞大鼠潮所挡,没有一个族群有老鼠的疯狂,这些动作灵活的灰鼠有着尖锐的爪牙,疯成汹涌的浪潮,不要命地往众宾客身上扑去! 连婴耳中全是嘈杂的嗡鸣,她握着灰婪的手慢慢往外拉...那镖尖又被拉扯出来,血肉撕扯的疼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灰婪冷冷一笑,较上劲似的,膝头顶着她的小腹,连婴难过地蹙眉,眼中不自觉涌现水光。 泪眼朦胧中,她望着少年的脸庞,若有若无,竟感到一丝熟悉... 小婪...小婪...你总是不听姐姐的... 她突然放下了所有力气,不再抵抗。 手落在地上,重重一声。 泪水两行,冲散那两腮红红,花了一张脸,却不再像春妮。 春妮是黄风卫中坚韧无情的卫士,不会有这样黯然回忆的表情。 灰婪手下就是一颤。 她颈边的血,嘀嗒成一小泊。 怔然间,突然从满楼混乱中,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一个不同的声音! 那是---- 马蹄声! 仿若从千里之外雷霆作响,强劲的马踏声铮铮有力,踏过刀戟血火,踏过清秋落寞,踏遍所有的混乱纠葛,一路向前,心之向往--- “吁----!” 前蹄高高抬起,马背上青年紧拽缰绳,一身军服戎装,秀挺身形绷直拉开,如满月弓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流畅美感。 他翻身下马,漆黑的长靴踏在阶上,每一步都是满满压迫--所过之处,一切臣服。 他很快来到大厅,正看到灰婪将手中梅花镖刺向女孩,沉静的神色霎时破功,想也未想,沉重军靴狠狠踹上少年的身体! 分卷阅读70 “噗!” 灰婪蜷缩身体颤了颤,吐出一口血。 桃乙也颤了颤。 但他很快压抑住这点异样,疾步上前,抱起女孩。陌生的面目,是谜团错乱的结果,他抚上她的脸,光华流转,那花脸褪色,渐渐恢复了本来面目,细细眉眼,丹红朱唇,总是唇角轻勾,似喜似嗔... 灰婪勉力抬头看到这一幕,眸光一凝。 桃乙又颤抖了下,似是忍耐极大的痛苦。 “阿婴。” 连婴下意识抱住了他,又摸了摸脖子上不存在的伤口,有点委屈地在他怀中蹭了蹭,笑起来。 “幸好你来了。” 又道,“我要把灰家少族长带走。”桃乙点点头,把灰婪拎起来,携着连婴起身。 连婴在混乱中一眼瞥到那捂着红肚兜的大老鼠,腰上还栓着个小唢呐--- “王大爷,您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就让他们暂时潜伏着,我会来找他们的!”她急促小声道。 大耗子点点头,“你们小心。” 连婴匆忙跟着桃乙离去。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多多收藏鸭~给阿磐增加码字动力(*?▽?*)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学着卖个萌ヾ(?°?°?)?? 第38章 归途 连婴坐在桃乙身后。 青年的腰紧窄劲瘦, 抱起来特别有安全感。 至于灰婪...咳咳,不知道桃乙怎么做的, 把他化了原形, 一只小巧玲珑的纯黑色老鼠。 黑夜里几乎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两颗宝石似的小眼珠。 连婴压根不觉得他萌...老鼠和可爱的毛茸茸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她报复地捏了捏他的小肚子, 灰婪咔嚓就要给她一口。 还是放袋子里吧... 连婴是第一次骑马,不觉得怕,只觉得每一次奔越心情就要飞起来---格外飞扬, 像是要跃到那皎洁高悬的明月之上。 她抓紧桃乙的腰, 像风筝系着线, 维持着自己唯一的羁绊。 免得一时忘情,嫦娥奔月似的难以回归。 虽少了恣肆的自由, 却也多了踏实的安定感。 桃乙便是她在谜团世界的安定感。 青年感觉到身后少女的依偎,背部微微烧起来。 他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 这一夜的月光汤汤, 流淌在婆娑树影上,落了一地皎洁的莹白, 雪瀑一般。 两人一骑,便在这无边月色中徜徉,恍然如梦, 梦里拾花。 梦醒失花。 他们在一栋小木屋前停住,窗棂中透出温暖的灯光。桃乙下马,把连婴抱下来,连婴抿着唇, 脸有些红。 桃乙看她脸红, 干脆也不放她, 就这么抱着进了屋,连婴心里碎碎念,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突然强势起来了,幸好屋里没人,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铺的暖暖的大炕上,卧着一只胖胖的、威严的大狸猫。 大狸猫露出高深莫测的姨母笑,和连婴对视。连婴莫名心虚,捶着桃乙让他放自己下来。 “这是你养的猫?” 桃乙看一眼猫,摇头,“这是猫脸老太太。” 连婴揉揉猫头,“感觉和普通的猫也没什么不同啊?” “姓蒋。” 连婴的手尴尬停住...就不能一次性说完么?! “蒋奶奶?!” 蒋老太懒洋洋地往旁边一倒,四爪伸直抻了个懒腰,又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一边啃一边道,“老了老了,跑了几步就骨质疏松,幸好找到了织谜人小哥...其他人没事吧?” 连婴:“...”感觉好奇怪啊。 她稳了稳心情,“其他人应该没事,他们应该和我一样,都莫名其妙变成了五族中人,赵女士好像是变了蛇,王大爷是老鼠,罗师和周璇倒是不知道...可能是狐狸?您怎么样,我们进山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老太斜了桃乙一眼。 桃乙摘下披风,拿来热茶和点心,神情有些凝重。 “这个谜团...出现了一点问题,和现实世界,正在弥合。” ... 胜寒楼上,一片狼藉。 周璇在拧罗师的狐狸腿,“都怪你,拦什么拦,这下可好,连婴不知道去哪了。” 罗师正指挥着狐狸们收拾残局,听她这么说,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 “笨,没瞧见连婴都不打算暴露咱们,好不容易混到一个少族长的身份,可不能这么丢了,以后解谜,用处大着呢。” 周璇气哼哼的没话说。 “对了,带走连婴的那个男人,你认识么?”罗师漫不经心道。 “不算正式认识,但也挺熟,前两场谜团他都出现了,一次打扮成太监,一次客串男主角...连婴说他是织谜人。” 分卷阅读71 “哦,织谜人啊...”罗师玩味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 炕桌上摆了一副象棋。 一猫一鼠,各占一边,埋头思索。 猫飞了个象,鼠走了个马,挺保守的路数。 连婴端着杯子喝红糖水,不时地阴阴地看一眼耗子,该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灰婪下手太重,回来就开始肚子痛。 灰婪感觉脑后阵阵发凉,一不留神叫蒋老太吃了个大車! “哎哎,能不能重下!” 狸花猫歪个大脑袋,“怎么的,落子无悔,还想跟老人家耍赖?” 灰婪气得蹬了蹬腿。 唉大家变成动物之后欢脱了很多呢。 “你就不担心那些老鼠?” 灰婪头也不抬,“要是逃跑都不会,活该去死。” 够冷血的。 但也没办法,老鼠这个族群就是特别能生,当随便一只老鼠就是绕了圈的亲戚,对‘亲戚’这两字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喂,你本来就长这个样么?” 连婴察觉到灰婪的别别扭扭,笑,“对,我就是这个样子。桃乙说是谜团错乱我才进到春妮身体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灰婪突然莫名急了,又嘟囔一句,“...认识么?” “我说了怕是也没人信吧...而且本来想靠着这身份捞点消息的...你说什么?” “咱俩以前...认识么?” 蒋老太突然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一个是解谜人,一个是谜鬼演绎的谜团人物,怎么会有交集? 但连婴点点头。 她从来不忽略自己内心的任何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对自己特别诚实。所以她喜欢桃乙喜欢得坦然,对汤洋无法回应也断得干净利索。 不后悔,不纠结。 她和灰婪照面时,确实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故园青灰般令人留恋伤感。 灰婪烦躁地摩挲棋子,最后放下,蒋老太瞅准空档,“将军!” “输了输了。” 老鼠翘着短短的二郎腿,黑得像个煤球,连婴推了个软枕过去,耗子就盘成一团。 “你来这儿是解谜的?解什么谜?” 连婴摇头,“还不清楚,但很可能是探究灰家为什么要制造多窍出马...吧。” “靠。”老鼠抬一只后爪搔搔颈子上的毛,不耐烦道,“你们就跟我灰家耗上了是吧,关你们屁事。” “再说脏话揍你。”连婴下意识道,又暗嘲自己管太多,“不管最后解的谜是不是这个,我们都是要弄清楚的。” “你真不清楚?那你们前仆后继不惜损伤性命为了什么?”她真有点好奇了。 灰婪懒懒道,“我也不想啊,但这是我家老祖宗刻在我们魂魄中的命誓,一辈子都要为这个誓言献身,不能违抗。” “你试过自降生起,就注定了一世归途么?” 他目光沉沉,少年气渐渐黯淡,看得人心碎,“知道那是无望的深渊,却还要排着队一个个地跳进去。” “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39章 秘地 桃乙是第二天清晨回来的。 “怎么样了?”连婴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 身边还蜷着一猫一鼠。 “勉强把谜团和现实隔离开来了,但很多谜鬼都有了‘现实性’。”桃乙看了一眼灰婪。 “这样不好么?”在连婴看来, 这就像不经过地府就复生一样。 “对有些人来说, 可能是好,就用我给他们构造的身份生活,直至消失。”桃乙顿了顿, “但消失就是消失了,不留魂魄,彻底泯灭。因为他们是作为鬼, 而不是人, 又死了一次。” 连婴理解他的意思, 桃乙将谜鬼编在谜团中,赋予他们新身份新故事, 让他们有认同感,把自己当做故事中的人, 是为了成功解开心结(新身份赋予的心结), 从而成功转生。 但一旦谜团与现实弥合,谜鬼们也就有了现实性, 成为了‘活生生存在的人’,解谜可无法把‘现实的人’超度掉。 他们也像活人一样,会老, 会病,会死---但死掉了,却不像真正的人,还能留着魂魄回归地府, 而是彻底消失, 干干净净。 所以桃乙昨晚急忙赶工, 把谜团整个框柱,与现实分离,防止这谜团中的内容物洒落出来。 “谜团中没有解谜人来时,还看不出什么,解谜人一到,谜团运行起来,大大小小的弊端就出来了。” 桃乙喝了口水,对连婴道,“别担心,这次不是很大的问题。” 他脸色素来苍白,但现在看着跟纸一样微微透明,连婴望着他,有些忧心。 分卷阅读72 “你...没事吧?” 桃乙刚想说没事,却转而低咳几声,显得极为可怜,他的眼尾愈发鲜红,连婴不由得怜惜起来,也不知怎么,自己就被他揽住腰肢,半推半就的坐在那人膝头。 他倒是安安静静的,只揽着她闭目歇息一会儿,像是得了极大的满足。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剩下的谜还需要你们自己去完成。” 桃乙轻轻拂过她的头发,远处坐着的灰婪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特别不忿。 连婴觉得好笑,心软成一汪水,这情景似乎唤起她记忆中遥远的部分,她望着桃乙的脸,突然特别想吻上去。 ...不行,还是不好意思。 她仓促转了话题,“...灰婪,是我认识的人么?” 她一方面猜测灰婪是否也是她前世认识的人,一方面又怕自己想多了。 桃乙却眸光一闪。 声音显而易见地低落。 “抱歉,阿婴,很多事,我无法参与,也不能说。” ... 桃乙离开后,连婴和灰婪商量,要去灰家探访。 灰婪对她的态度可比对春妮好多了,虽然还是恶狠狠的别扭,但总归是答应了。 “猫脸老太太可不能去。”他坚持这一点。 猫和老鼠是绝对不能亲密共处的,这是原则。 若是让族中人看到自己和一只猫走在一起,那像话么? 连婴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蒋老太慈祥地咧开猫嘴笑笑,血盆大口刚好能吞下一个灰婪--- “谁知道你路上会不会打什么坏主意,我是必得跟去的。” 最后的方案是,连婴把蒋老太装进背包里... 灰家堂口位于兴岭山腹之中,山影笼罩着一片潮湿阴暗的谷底,山壁上竟然有着大大小小打磨出的石洞,如千万只深邃眼睛一齐望来,乍看之间,只觉神魂一震,几乎要匍匐在地。 连婴抓着垂吊谷底的藤蔓,扶着石壁惊叹这样的奇景。 “怎么做到的---” 下一眼便看到乱糟糟的草丛中,有不少古老破碎的佛像。 这一面山壁,竟是供奉九天神佛的神龛壁! 可惜遭了鼠劫。 她闭了闭眼,随着灰婪往前走去。 早有山鼠发现他们,跑去传话,一会儿功夫,便有鼠群来迎接,为首的是化作人形的堂口中人,满脸惊喜,“少族长,您没事!” 灰婪摆了摆手,随意道:“我要去见老祖。” 那人面露惊异,“您明明知道...” “我受够了,让堂口敲钟封堂,我总要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名堂。” 灰婪吩咐完便大步离去,连婴跟在他后面,十分不解。 灰婪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但也没有解释,只是匆匆在前面走。 这时已经是夕阳时分,残阳如血,照在那些残破零落的石像上,总觉得浮现出一种凄绝的鬼魅气。 巨大山壁上仿佛齿轮运作,发出‘咯隆隆’的响声,所有石洞后推出石板,将石洞整个封死,整面山壁霎时平滑如初,看不出丝毫痕迹。机关之精巧绝妙,是连婴从未见过的。 她来不及感叹,就随灰婪进了最大的洞口,在他们身后,石板缓慢合死,看不见一星光亮。 突然没入浓稠的黑暗中,下意识眼前阒黑无际,连婴睁着眼睛,满目混沌,试探着向前行走,却感觉脚下十分磕绊。 灰婪却没有这种烦恼,他在黑暗中视物反而比白昼更为清晰,看到少女茫然失神的双眸,少年恶劣地笑了笑,觉得十分得意,心底却不自觉涌出一股柔情。 好像曾经有个人,总是尽心庇护着他,现在,换他来保护这个人。 那是种非常干净的依赖之情,就像鱼和水,花和泥。 在这样看不清神色的黑暗里,心却更加澄净,他也不知怎么想的,走到连婴身前蹲下,“姐,我背你。” 这一声‘姐’,两个人都震了震。 连婴轻声道,“好。” 她趴在少年有力的肩背上,他把她背起来,还颠了颠,取笑,“够沉的。” 连婴气得给他一下。 脑海中又是一晃,陌生而熟悉的回忆流电一闪,刹那逝去: “姐,等你出嫁,我背你啊!” “姐,你好轻啊。” “姐,你答应我的,穿着红嫁衣,我背着你,送你上轿子。西式的也行,姐穿着白婚纱也好看,什么?洋人不兴背人上轿子?这怎么行,总得是我亲自送姐出嫁!” “姐...” 少年背着姐姐,从绣花帐走向风荷棺,从阳宅走向灵堂,从生走到死。 女孩子僵硬雪白的脸,垂在他肩上,慢慢一滑。 少年的脸庞,牙关渗血,和泪混在在一起,滴上衣衫。 连婴 分卷阅读73 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像是水光。 你是他么 如果你是他,你怎么会在这儿?如果你不是他,为什么时有灵犀,愈发惊心? 她小声在他耳畔叫: “小婪。” 灰婪一颤。 ... 这条甬道通向灰家堂口的中心枢纽。 连婴估计这以前是佛家秘地,却被老鼠们鸠占鹊巢。 尽头是一间开阔的石室大厅,穹顶极高,令人望之生畏。仿佛一颗石笋,支撑着整座山腹。 中心吊着一盏巨大的灯巢,金子打造成丝缕巢状,从中翻卷出密密麻麻的‘花瓣’,每只花瓣上又垂吊一盏长明灯,于是光点细密,华光灿烂,倾洒在大厅中央。 至于厅室四角,却延伸隐没在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中。 最恐惧的是未知。 “老祖十年都在此地闭关,只有重大场合才会出去---在他闭关时,是不容许有人打扰的,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石室。” “那...他会在哪里呢?” 整个石室空荡荡,除了灯巢和四周无边的黑暗,看不见任何活物。 灰婪故意弄了点声响,但无人回应。 蒋老太从背包里钻了出来,她瞧了瞧周围,绕着石室飞快地跑了一圈,这地方大概有几个篮球场那么大,把老太太累得够呛。 “这...不是普通的石室。” “准确地说,这是墓室。” ... “少族长,进不得啊!老祖有命,谁也不能进这堂口秘地!” “老祖闭关,我便是主事人,就算我进了,那也是我和老祖牵扯,用你在中间阻拦?”罗师不耐烦道,纱袖一挥,香风扑在那人脸上,便软软倒下去。 他下意识扶了扶眼镜,这才发现眼镜早就没了。 周璇盯着他直乐。 罗师单臂把她抱起来,轻轻松松抬在自己臂膀上,“走,带你去看看这秘地。” “要是被什么老祖发现了怎么办?”周璇脸红红的。 “发现就发现了,为了解谜总得冒点险。”即使在黑暗中穿行,他也是悠然优雅的,“我们可不能落下连婴太多。” “各凭本事,看谁头筹。” ... 赵女士从沉睡的金蛇身旁缓缓游过,绕了几圈,一头缠在金蛇颈部。 蛇皮摩挲的光滑冰冷,让赵女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严肃地板着脸,一心一意顺着金蛇盘旋的趋势,向下滑行。 从胜寒楼回来,她就明白了连婴没有向他们求救的用意。 无论变成什么动物,都要灵活运用自己身份,尽最大可能搜集线索。 她这算是好的,身为青蛇娘娘,是柳家堂口主事人。真正的主事人金蟒已经沉睡多年,据说在守护什么东西。 在把蛇窟搜索一遍后,她断定,能找到线索和秘密的地方,就在这金蛇身下。 她得小心别把这蟒吵醒,竭力身段软成流水,和金蟒石头般僵硬的躯体环绕交缠,顺着他盘旋的方向,一路向下。 金蟒本身,就是去往下面的阶梯。 她仰着身子,渐渐游走到最底部,这个角度非常奇诡,如果是人类根本无法到达这个位置,更看不到金蟒掩藏的玄机,在他身躯层层护卫之下,是一个圆形的洞口,从洞口望进去,似乎是粘稠古久的黑暗。 而她即将要打破这个秘密。 赵女士出溜一窜,顺利钻进了洞口。 黑暗霎时吞没了她。 ... 不约而同地,这些经历过解谜的人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发掘身边的隐秘。 抽丝剥茧,丝线的一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去试一试。 连婴亲自走到一侧石墙边缘,她不了解这是如何做到的,石墙呈现弯曲的形状,是一个弧形。 而那些砖石严丝合缝,中间似乎灌了米浆,平滑如镜。 “为什么说这是墓室?” “你仔细看那些砖。”蒋老太道。 连婴眯着眼睛,这墙壁处于明暗交接处,其实她看不清楚,灰婪也凑过来,不禁低声骂了一句。 连连往后推了三步。 “怎么了,有死人?” 连婴估摸着也是这么回事,灰婪拉住她,“别看了。” 这下她起了好奇,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晃一晃自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借着火光,往石砖中一瞧---- 石砖里的人,微微一笑。 “!!!” “我...我看花了眼?!” 连婴第一次产生了困惑,颤抖着又把火光凑近,那‘石砖’在火光下竟然呈现出蜡一般的质感,急速地嘀嗒融化! 蜡中封存的人脸也生动起来,颗颗枯黄的牙齿在蜡油中搅动,一只干枯**的手划动蜡汁,猛地向 分卷阅读74 外一掏--- 火苗倏地落地,飞快燃成一条火线,这地上石砖,原来也是诡异的透明‘蜡’制成!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哒~ 喜欢的话点一点收藏鸭~(*?▽?*) 第40章 万字 偌大‘石室’变成了正在融化的空心蜡块。 连婴感到脚下发软, 逐渐黏稠,黏稠里又传来一种挣扎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灰婪嫌恶地抬脚, 本来灰色的‘石块’在火光中褪色, 变成一种恶心的蜡黄。 连婴没有回答他,她惊疑不定地环顾周围,现在融化的速度不快, 但那种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整个石室的内壁,都嵌着复生的死人。 火线迅速蔓延, 却不是铺天盖地随意扑朔, 而是沿着某种特定的路线, 攀上穹顶,在距离灯巢一段距离停住。 发现无法前进, 火线分成数支,又沿着墙壁燃烧下落, 这种诡异的景象令连婴异常吃惊。 火焰燃烧地速度加快, 整个圆弧形石室被条条火线照亮,那些石砖渐渐露出真容, 半透明的质感中镶嵌着模糊的人面,竟然每一块里都有! “这是‘阴阳蜡棺’!” 连婴听蒋老太惊呼,猛地一震, 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 所谓阴阳蜡棺,是一种独特的封印秘术,取冥河水和尸油炼制成巨大蜡块, 将那些能够穿梭境界的精灵鬼怪浸封其中, 不仅能够限制其行动, 还能模拟阴阳界穿行的环境。 被封印者沉入幻境,似乎在无边孽海挣扎,无法苏醒。 好笑的是,开启这阴阳蜡棺却异常容易,这玩意儿本质上和普通的蜡没什么区别,都是遇热融化。 连婴为什么没有想到---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到,竟然有人这么大手笔,将阴阳蜡棺当作砖石,一块块层叠垒好,建造出这样庞大无边的石室。 她不敢置信地放眼望去,广阔地面,弧形墙壁,高高穹顶,每一块砖都是一座阴阳蜡棺,每一具棺材都埋藏着一具尸体,他们死后没有瞑目,反而狰狞诡笑,等待着重见天日后兴风作浪。 “这些棺材里封印的都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们家建的你怎么能不知道?” 蒋老太一着急都卸了慈祥腔调,话里满满的火星。 连婴低声道,“估计是制造失败的五窍出马...” “这么多-----!!!”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灰婪动了动耳朵,他的听觉更为敏锐,察觉到那些蜡块融化飞快,一面面蜡墙里已经是浑浊黏腻的油波,而其中的尸体就像泥浆中的黄鳝,拼命摆动想要出来。 突然脚上一痛,灰婪低头,只见一颗裹着‘泥浆’的头颅竟然钻出蜡块,尖锐的犬齿咬上他的靴子! 灰婪顿时感到一阵恶心,猛力一踢,那东西‘咔嚓’一声弯折,‘咕噜咕噜’地滚到一边,却突然回眸一笑,黑洞洞的眼睛下是两排疏漏的腐朽牙齿,诡异地扯出一个弧度,再一眨眼,灌水皮球似的沉在蜡砖里。 火光明亮,勾勒编织成一个燃烧的囚笼,蜡的气味非常刺鼻,说不清的浓烈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让人晕眩。 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情景:剔透的黄色中,万千头颅、万千手臂、万千无声呼喊,人体扭曲成难以想象的姿态,如诸天神佛,千姿作舞,可惜舞态僵硬吊诡,如另一个世界的祭祀狂欢。 连婴咬紧下唇,感觉胸口阵阵窒息,如果就这样退出,这里就会被融化的蜡汁和万千尸体掩埋。 设计的人想得很周全,一旦有人融化蜡块,不是陷入蜡汁沼泽中,就是被潜藏的尸体干掉,如果动作快逃出去,这里也会彻底坍塌,蜡汁裹着尸骸倾流而下,将甬道堵死---那么所谓的秘密,就再也不会被发现。 可世上所有风水局,都会有一处生门,这是遵循世间至理:有生有死,轮回流转。 世间万物,无论自然还是命途,一切如此。江河总会汇入湖海,恶孽定有报应降临。 没有什么长长久久,没有什么一定如是,兜兜转转,却发现终归成圆。 不过是,时候未到,来得悄巧。 她抬起头,仔细环顾,最终目光移到穹顶,看灯巢四周烁烁花火,蜡汁嘀嗒,可灯在的那一块儿砖石,却依旧安然。 灯下黑! 最灿烂光明处,才最容易忽略。 “我们得想法子上去,我怀疑生门就在灯巢后面!” “是,我说四周都融化了,这灯却没掉下来。”蒋老太高兴喃喃道,又茫然,“我们怎么上去,这可太高了...” “这地方就没想让人上去。”连婴声音沉沉,“这些蜡块比石头柔软,即使没有融化,鼠仙也能依靠利爪扒着爬行。” 分卷阅读75 “但蜡块融化也有个好处,蜡油吸附性强,我们也能试试。” “这么长的距离?!”蒋老太有些绝望。 连婴望向灰婪,“你先上去,看看灯后是什么情况。” 灰婪点头,化身成鼠,猛地跃上墙壁,有些部分半化不化,非常柔韧,很是好抓,但越往上靠近火焰,蜡墙便异常黏腻,拔出爪子都带着融化的蜡油丝,仿佛在泥潭里跋涉,时不时地还有潜伏的尸体,突然张开大口,伸出手臂,狠狠扑向灰婪。 两人在下面看得惊险,为他揪心,连婴紧紧蹙眉,突然感觉那大厅四周的黑暗处,有什么声响传来,那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火焰噼啪中也格外清晰,仿佛有人夺命疾奔--- 黑暗中,渐渐露出那东西的真容。 不,是那些东西。 无法用语言描述...甚至冲击翻覆着脆弱的神经---那场景深深映在连婴三人的眼中,终身难忘。 灰暗的恐惧,自深渊中蜿蜒而上...那种可怖不是来自陌生的,超脱常理的外形...而是... 无法解释的轮回,悄然流转。 黑暗中,是冰冷如镜面的蜡墙。连婴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从那难以窥探的漆黑中,奔逃出来三个浑身裹满蜡汁的人,他们急促喘息,一边跑一边大声交谈,“原来灯后也是石室,不过这石室也开始融化了!” 他们跑到明亮处,看清了大厅的情况,也看到了连婴他们。 他们的眼中同样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你们...到底是谁?!” 那分明是三张熟悉的面孔,那分明是! 连婴望着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 灰婪扒在接近穹顶的地方,望着下方的诡异场景难以动弹。 另外三个一模一样的‘连婴’、‘灰婪’、‘蒋老太’也望着他们失声。 在这样诡异的时刻,连婴反而反应得更快,她抬头,冲灰婪大喊,“你不要受影响,下面我来处理,专心!” 灰婪被她的声音唤醒,咬了咬牙,强迫不看下面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专心倒转着向灯巢爬去。 连婴略一迟疑,走向那个‘自己’。 两人一打照面,都觉得奇异而吊诡,不是通过镜子,而是真的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试探着指尖相触,洁白纤细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对视时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 蒋老太不由得小小惊呼一声,这场景对她老人家冲击太大了。 “是轮回?” 机关设置者手笔之宏大,心思之机巧,风格之阴诡,让连婴不得不叹息。 原来不是简简单单的‘灯下黑’,如果闯入者没有点燃墙壁,也就无法发现墙壁中的玄机,无法借助融化的蜡汁攀上穹顶。但如果闯入者有其他手段能直接上去,一层层的‘轮回’也足以摧毁人的所有认知。 一层层嵌套的石室,从所谓的‘生门’爬出,面对的永远都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石室,同样的自己。 在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一层一层,无穷无尽,直至石室彻底坍塌,和蜡油尸体埋葬一起。 如何破阵? 此时灰婪已经爬到灯巢旁边。他灵巧地用尾巴勾住灯巢的‘花瓣’,身子一荡就跳到灯巢之上,下方的‘灰婪’喃喃道,“一样...” 他转而大声喊道,“去灯巢中心!扭转灯巢和石砖连接处的刻盘!” 连婴问他,“你们就是这样上来的?下方的情况如何?” ‘灰婪’不敢看她,偏着头道,“我们把灯巢扭转下来,那后面是一个洞口,连接的是一片黑暗,能隐约看到一点光,循着光就跑到这里来的。” “...所以,还要穿过一片黑暗。”连婴望着大厅周边的黑暗,若有所思。 上方的灰婪艰难扭转刻盘,灯巢宽大,能同时站十来个人,那连接处也有一抱之粗,但一看就是可以旋转拆卸的,有点像水磨的结构,还贴心设置了可以推的扶手。 灰婪化了人身,周围空气灼热,少年额头沁汗,推动刻盘,灯巢缓缓旋转降落,下面连婴等人赶紧让开,只听‘砰’一声巨响,灯巢整个坠落,奇怪的是,那些精美绝伦的花瓣竟然无一损坏...连长明灯中的幽火也没有熄灭一盏。 “嗯?” ‘连婴’突然回忆道,“刚才在下面急着上来,也没有太注意...但我最后瞥了一眼扭转掉落的灯巢...感觉掉落的位置、形态和此时的一模一样。” 连婴一惊,抬头望向灰婪,此时灰婪正扒着洞口,好奇地向上望去。 一个可怕的猜想闪电般划过,震慑心神! 她大声疾呼:“灰婪,快下来!” 这不仅是空间轮回,还是时间轮回! ... 和灰家秘地的阴诡恢宏不同,胡家秘地...很是美丽。b 分卷阅读76 r   周璇感到一阵清冽的寒气,连忙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 罗师走在前面,脖子上围着周璇给他系的灰色针织围巾,围巾的一角牵在周璇手里。 嗯...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嘛~ 他们在长长的洞穴中穿行,洞内寒洌湿冷,不断有水珠自洞顶滴落。 周璇抬首,只见一群神奇的天蓝色光点轻盈掠过,它们追逐打闹,散发盈盈光晕,照亮了洞穴。 “是冰虫儿。”罗师随手捉了一只,这种虫视力不太好的样子,飞得太快竟然能撞上洞壁,落花一般坠落,轻微地闪烁最后的光芒。 在它们的光芒下,勉强窥得洞穴全貌: 高高的洞顶生长着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堆簇如盛开的花朵,又像莹白的树挂。 那些略平整的洞壁上,绘着大片大片的壁画,很多被侵蚀得不成样子,故事模糊,却更添了神秘奇诡的氛围。 洞里阴暗,遍地石笋又积了水,走起来湿滑不便,罗师从背包中掏出一只木钵,舀了一点洞中寒冽的河水,那木钵好似被瞬间催醒,散发出一阵神清气爽的冷香。 罗师手擎着木钵,冰虫儿闻到香气,聚集而来,绕着木钵转圈,轻点,依偎在水面上。 不一会儿,木钵中仿佛盛开一朵美丽的蓝色绣球花,冰蓝色微光扑朔迷离,给罗师也渲染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周璇看得入迷,她望着这个优雅强大的男人,猜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幅面孔: 初见时他像个阳光的大男孩,大大咧咧无甚心机,舒服又自然。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人爽朗表面下隐藏着很多东西,第一次进入谜团就表现得稳重出彩,面对各种困难悠然以待。 但周璇并不吃惊,好像他就该是这样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早应该知道的...不是么? 罗师见她发愣,踱步走来,孩子气地一笑,“别怕,你试试看。” 他把木钵放在她手上,冰虫儿受了惊,一瞬飞散,于是冰蓝色荧光漫天作舞,隔着飞舞流光,周璇的眸中莫名浮现一层薄薄水光--- 她轻轻喃喃,“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该多好。” 声音微不可闻,罗师并未听到。 ... 赵女士坠入一片黑色的水潭中。 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水蛇,但很快发现,就算是水蛇也没有用--- 这水很‘沉’。 和正常的水一样流动,可是就是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每丝波纹泛起,都重若千钧。 赵女士软若无骨,苦苦支撑,在这水银样的奇怪潭水中,不是蛇这样柔软的动物,根本难以承受。 这根本是给蛇准备的过路。 她竭力抖动身躯,\039;S\‘形向上游动,这完全是出于本能,沉于水的人会本能向上逐光--- 奇怪的是,越向上,那股压制的意味越强,就像深水水压完全倒转,在水面施展它的力量。 赵女士头部顶着‘沉重的水’,尾巴疯狂摇摆,仿佛钻头般渴望钻出‘水膜’,她感觉在这里待得越久,力气流失越严重,脑海中竟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里的水之所以沉重,就像是吸取了沉溺于此的生物的力量。 而她,在与那些生物死前爆发的求生力量对抗。 这样一想,脑袋一晕,层层叠起了无边幻境: 她好像看见数年来落于此地,和她同样遭遇的生物们。 祂们拼了命地向水面冲撞钻去,却一次次被那无情的力量按回水底。一次次,一次次...徒劳无功,满心绝望。 祂们的力气被上方的水吸取,于是看似流动的水变成了沉重柔软的死亡幕布,幕布之下,祂们死去的躯壳慢慢滑落、沉寂...黑暗的水底,停驻着累累白骨... 白骨...一片死寂的水底坟场...不! 赵女士发了狠,狠狠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可怖的想象驱逐出去,她已经感觉到窒息了,但她绝不要死在这里! 水面上的粼粼微光几乎触手可及,强烈地吸引她的目光。那些光是如此灿烂,在黑暗的水中闪烁着耀眼的光斑,似乎只要再一使劲儿,就能冲破这水中牢笼,尽情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她的瞳孔缩成一竖,攒足浑身劲力,身形一弓,猛力向水面撞去! 就在这一刹那! 额头突然金光大绽,如钟鼓齐鸣,震慑八方,一瞬间邪祟灰飞,污秽湮灭,煌煌然此间天香国色,富贵花开。 赵女士被金光包裹着,与水面重压一瞬擦过,她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这光让她觉得异常舒适,在光里,她吐息平稳,疼痛尽去。 她随光渡过一片漆黑粘稠的水域,慢慢沉向水底,水底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森森白骨的坟场,而是泛起美丽的碧绿,玉一般的色泽,闪烁着动人的波光。 她有点糊涂了。 金光托 分卷阅读77 着她,把她送向‘水底’,赵女士慢慢试探着钻进那片碧绿,‘呼啦’一个水花,她震惊地望着‘水底’外的景色,天空澄澈万顷,两岸雪满树梢! 这哪里是水底,分明是水面啊! 原来这水潭,竟是一个颠倒幻境! 她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慢慢游动在水面上,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畅美。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去望那团救了自己的金光,金色光点细碎消散,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惊慌。 “你是...谁?”她喃喃道。 金色光点调皮地打个转儿,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像一个可爱的吻。 赵女士的眼睛就湿润了。 她想起来,女儿上幼儿园的每天早晨,在门口都会这样亲亲自己。 然后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活泼泼走进教室。 光点彻底泯灭,一切归于静寂。 她把自己沉在水中,眼泪流进碧色水波之中。 离这里万里的赵女士家,暖暖阳光下,手工陶土盆里,碧绿小草微微一抖,一个金色小人形慢慢萎缩,慢慢沉进了小草里。 ... 三组人马探索秘地,王大爷也没闲着。 那天晚上他听连婴的,去找其他人传话。但当时情况混乱,人人灭鼠,可怜他一大把岁数,又没开天眼,哪里找得到。 他顶多想着,自己变成了鼠,连婴变成黄鼠狼,那其他人可能是蛇、狐狸、刺猬。 大厅里混战一团,就算找到了也没法细细说明,他也是见缝插针,看大家都忙着灭鼠,溜溜达达地蹿下了楼,躲在门口的灌木丛里。 这地方视角好,瞅的准,管你是啥的,都得从门口出来吧?他就在此细细辨认好了。 别说,老家伙挺精的。 要是实在找不到,他也没打算回鼠群里,天知道他被那群老娘们骚扰了多久,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王大爷瞪着一对儿亮晶晶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看了一会儿,莫名闻到血腥气。 还不是楼里混战散发出来的,离他挺近,好像...越来越浓。 王大爷就有点心里打鼓了。 他慢慢回身,只见利刃一闪,王大爷‘嘶’地一声,侥幸错过,吓得鼠心脏是砰砰跳。 定睛一瞧,竟是一团血淋淋的玩意儿,不管不顾地朝他扑来! 王大爷是老江湖,也就刚开始吓了一跳,看清这东西动作了反而不慌,他轻轻巧巧往旁边一带,那血淋淋家伙收势不住,一头栽倒在草丛里。 王大爷抄起小唢呐,照那东西后脑上来了一下。 不动了。 他喘着粗气,慢慢靠近,用小耗子爪翻了一下,原来是一只黄鼠狼! 也不知道被抓了几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毛都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王大爷立刻想到了灰婪搓得那两颗黄鼠狼头骨圆珠,这只不会是他干掉的四只之一吧。 小心翼翼地往草丛深处走去,就看到那里还躺着三张黄鼠狼皮。 扒得那叫一个利索,直叫王大爷打了个哆嗦。 唉,心狠手辣啊。 他转念一想,连婴带走了灰婪,那黄家肯定对此事有个说法,不如他潜入黄家,随机应变地听上一听,也好日后筹谋。 这想法也是三张黄鼠狼皮带给他的灵感,因为他前世年轻时候,和粽山道人学过一点粽山术,其中就有‘披皮化形’这一说。 他在第二场谜团渐渐恢复记忆,现下就想起来这一遭,觉得甚巧。 皮有了,术也记起来了,就差变身了。王大爷有点嫌弃地抖抖那皮,觉得实在没法鲜血嘀嗒地往身上披,干脆卷成一卷,往河边去了。 这时大战也渐渐停歇,各方都收拢残余,各回各家,几只母耗子甚是担心王大爷安慰,在楼上楼下穿梭呼喊,“老王,老王,你在哪儿呢?打完了,快回家歹饭啦!” 楼里没有,尸体堆里也没有,执着而深情的母耗子一路摸进草丛,越喊越难过,嘤嘤嘤地哭起来,“就知道老王是个不中用的,怎么就这么去了呢?果然是好鼠不长命---啊啊啊啊!” 却见草丛里跳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轮廓渐渐清晰,竟是一只魁梧雄壮,酷似老鼠的黄鼠狼。 几只母耗子吓得那是神魂一荡,几下就窜没了影子,剩下大黄鼠狼在那里慢慢露出得意的笑容--- “想摸我,没门。” 他跟随着黄家撤离的队伍,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队伍里有人说道,“哎兄弟,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身上的味儿,和梅香有点像,是不是你俩有过那个?” 王大爷面不改色,换了一副油腻腔调,竖起大拇指,“兄弟你鼻子真灵,可不是这么地,可惜啊,梅香就这么去了...” 那家伙拍拍他,语气怜悯,“老鼠可恶!咱黄风卫五朵金花就这么没了,你既然和 分卷阅读78 梅香相好,咱老周也不能亏待你---啊,我是黄风卫的卫长,这几个妮子,我瞅着跟自己闺女似的...唉,有时间上我洞里喝酒!” “好!一言为定!” ... 不仅是空间轮回,还是时间轮回! 连婴终于明白了这间石室的奥妙。 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连婴’思索了一会儿,也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灰婪在上方躲着越掉越快的蜡油,“我上不上去啊?” 连婴大步走向灯巢,“你先别动,坚持一会儿!” 这女人说得轻巧。灰婪狼狈地躲过一只蜡尸枯手,爪子抓在灯巢脱落露出的洞口边缘,晃来晃去。 连婴跨过灯巢‘花瓣’上的长明灯火,走向了灯巢中心,中心位置除了连接的粗大螺丝轴芯外,还树立着五根长柱,像是‘花蕊’,每根都有一人来高。 而那轴芯的形状和上方洞口吻合,连婴从底下往上看的时候没看清楚,还以为那洞口是圆形,现在灯巢落下来再一看,原来轴芯轮廓是圆形有尖,更像是一个水蜜桃。 或者是...花苞? 她摸了下灯巢的花瓣,奇怪,按理说在火焰环绕的情况下,应该是灼热的,就算掉下来也该有余温,但现在摸起来,却是冰凉的。 她看了看已经蔓延到石室中的蜡油,四周墙壁已经开始坍塌流动,尸体像鱼群般在蜡油里穿梭,动作渐渐灵活自如起来---她不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需要最后的验证。 连婴抚向一根长柱,沿着边缘抚摸,细细查看,平滑如镜,没有丝毫缝隙。‘连婴’看她蹙眉,走过来,取下‘花瓣’上的一盏长明灯,“用这个试试。” 连婴眼睛一亮,用长明灯的火去灼那立柱,说也神奇,那立柱边缘瞬间开始融化,竟然真的显露出一条缝隙! 对准缝隙,用力一掰,那立柱中间中空,正好容纳一个人。 猜对了! 她大喜,刚要喊灰婪下来,却见灰婪身边好大一块蜡砖即将塌化,滚烫的蜡油眼看垂吊着,要把小鼠整个裹住! 连婴一把撕下自己的大围巾,让其他人牵着剩下几个角,拦在洞口下,对灰婪喊道,“跳!” “真不用上去瞧瞧?喂,你们可抓牢了啊!” 小小的黑鼠尾巴一松,从高高穹顶倏地降落,四人抓紧手中布料,还是被他猛地坠落狠狠一扯,灰婪赶紧在围巾上打滚卸力,呼哧带喘,“要不是我是仙人之体...咳咳...” 连婴当即咬破指头,至阴的血力量充沛,对于精灵鬼怪都是上好的大补之物,放在灰婪嘴边,“快喝一点。” 灰婪震惊抬眼,看她满是关心担忧的神色,沉默地吮吸了几下。 “然后...怎么办?” 他擦擦唇角,有点茫然。 “从穹顶洞口走是不通的。”连婴解释道,“我原以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算我们上去了,穿过一片黑暗,最后见到的还是这个样子的大厅,甚至还有我们本人。这是用了嵌套的空间咒术,一层一叠,层峦叠嶂。” 其实和平面的鬼打墙很相似,只不过这些兴岭大师们明显借用了山川千重的特点,把石室打造成一层一层的石笋。 “但我又听‘连婴’说,他们是穿过一片黑暗才到这里的。如果只是普通的空间层叠,应该直接穿过洞口就是上一层石室。” “而他们来到这里,说灯巢落下来的模样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设计者对我们唯一的提示。如果没有仔细看,只认为是空间层叠,渐渐就会落入时间的陷阱里。”她沉声道,“时间重叠并没有作用在整个石室,而是作用在我们自己身上,只要穿过那片黑暗,咒术就开始运转...不动的是石室,轮回的是我们。” “所以,其实这穹顶洞口外根本没有新的一层石室,穿过那层黑暗,最终回到的还是这里!” 她指着‘连婴’‘灰婪’‘蒋老太’道,“他们不是别人。如果刚才我们从洞口出去了,那现在,我们便是他们!” “我不明白...”灰婪已经完全晕了,“可是,如果我们六个一起从洞口出去...” “时间层叠,这里估计会出现此刻时间的我们六个,加起来一共十二个人。” “所以我让你不要上去,你上去了,就会再多一个人。” “而这些立柱,是有数的。”她望着灯巢上的五根立柱。 “这又关立柱什么事?”蒋老太也追问道。 “洞口不能走,黑暗里又有时间咒术,所以,设计者给我们提供的唯一出路...是在那里。” 灰婪目瞪口呆,“你开玩笑吧...” “这怎么可能?!!!” 六人望着坍塌的蜡墙,蜡墙后面不知垒了多少阴阳蜡棺,此刻便如尸山蜡海一般。 恶心的黄色慢慢流淌滚动,尸体狞笑着向 分卷阅读79 他们招手。 “不破不立,原来只有燃烧这里才能找到出路,而燃烧,也代表机会只有一次,不知道这蜡海中的暗流,会把我们送往哪里。”她轻声道,“设计者为我们提供了穿行的工具,就是这灯巢。” “尸山血海,唯有莲华护佑,一路平安。”连婴道,“我曾读过典籍,某些特定的邪祟之水,如冥河、弱水...神人大士会选择与莲有关的宝器通过。久而久之,莲对于水便有了克制之性。” “乘风破浪,当骑龙背,浮沉静水,坐而生莲。”她望着灯巢花瓣,“你们看,这像不像一朵莲。” “你是说...进到这立柱花蕊里?”大家都被她大胆的想法惊呆了。 “你们不觉得,这立柱很像棺材么?”灰婪拉开一根立柱门,“怪不得你不让我上去,要不就有七个人...” “等等,我们一共有六人,但这里只有五根立柱。” “在立柱中能化原形么?不能!”灰婪惊叫。 连婴倒是淡定,“这种限制应该只针对五仙族群吧,蒋奶奶,你试试。” 蒋老太很顺利地变成一只大狸猫。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赌上一赌。一一进了立柱。立柱宽大,但里面空气有限,灰婪进去前说,“如果赌输了,我们就得死在蜡海中了。” “怕了?”连婴笑。 “没。”少年骄矜地一扬头,突然紧紧抱了她一下。 他轻轻道,“我觉得,你就是我姐。但我怎么记不清了。” 连婴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嗯,我也这么觉得。” “你放心,睡一觉就出来了。” 少年重重‘嗯’了一声,头也不回钻进立柱,连婴望着他的背影,也钻进自己的。 在她合上立柱的一刹那,蜡墙终于彻底崩溃,巨大的黄色洪流铺天卷地,扑向显得格外渺小的灯巢。 金色灯巢被洪流席卷的瞬间,长明灯火焰大涨,幽幽鬼火正是千年前冥河水中孕育的红莲业火,火焰顺着花瓣熊熊燃烧,杜绝一切邪妄欲念,金莲变成一团蓬勃盛开的火莲,中心层的花瓣微微卷曲,就像一个花苞,护佑着脆弱的花蕊。 红莲在蜡海中浮浮沉沉,却始终保持着平稳,穿过呼啸的尸身,挡住无数鬼魅的枯手,迎着大浪滔天,顺着滚滚洪流,驶向更深、更深的山腹之中。 长柱之内,连婴安然阖眼,就像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 在空气消失殆尽的最后一刻,红莲重重坠入水中。 那是干净清澈的河水,业火慢慢消退,整个灯巢‘哐啷’一声碎裂成金粉。 连婴几人,哦,还有两只变成猫的蒋老太,在这冰蓝色的河水中沉浮。 慢慢的,‘连婴’‘蒋老太’‘灰婪’消失不见,似乎咒术被这清澈的河水洗净。 一群雪白的大鱼游动过来,把他们轻轻托出水面,灰婪最先醒来。 他狠狠咳嗽了几下,几乎把胆汁咳出来,大鱼好像有点嫌弃他,微微一抖。 少年这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他看着静躺不动的几人,心中突然涌上极致的慌乱,嘶哑叫道,“姐...姐...” 驮着连婴的大鱼摇摇尾巴,似乎叫他不要担心。 连婴悠悠转醒。 她神情有些恍惚,望着上方飘舞的蓝色光点,恍然梦里。 伸手一触,一只小小的冰虫儿落在她指尖,沁凉一点。 “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她听到灰婪的喊声,挣扎支起身子,看着蒋老太和灰婪的脸,禁不住眼眶微红。 她疲倦地躺下,脸上露出淡淡的欣慰笑容。 ... 赵女士随着河流的方向游动。 她判断自己是在一个山谷中,两边黑山林立,仿佛看守重狱的卫士。 天色渐渐阴下来,河水也由原先的碧绿变得漆黑。 她现在一看黑水就有点泛恶心。 可惜两岸陡峭,树枝狰狞,没有下脚的地方,幸好有些漂浮的浮木,干脆爬上去载一程。 眼看水流湍急,浮木直打转,‘砰’地撞在一块水中石头上。 赵女士被晃得不清,抬头一看,眼前赫然一个巨大洞穴,深不见底,河水哗啦啦地流进去,不知流往哪里。 而洞口上方,竟然挂着一口残破匾额。 上书‘五仙洞’。 ... 与此同时,兴岭最边缘处,也是最寒冷处。 广阔草地,遍地莹白,渺渺远远不见飞鸟,凄清寂寥。 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中,生长着一棵孤独巨树。 树很高,极大,未有一叶,沧桑枯枝向着苍穹无望抓挠。 树下坐着一个男子。 远看,他仿佛和雪景融合在一起,银白的发丝,苍白的肌肤,洁白的衣裳。 如不染 分卷阅读80 凡尘的仙人,令人不敢惊动,又像雪堆砌的雪人,冷淡而不接受热情。 近看... 却令人心生惊骇! 他那玉一般的肌肤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点,血点之间,连着细小的血管,哪里是什么雪人,分明是个将碎的瓷人! 一片片碎瓷样的肌肤,勾勒着蝉翼上的花纹,蔓延全身,他轻轻睁开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没有丝毫焦距,就这样茫然地,望着广袤无垠的皑皑冰原。 有小童跑来,与他说: “白先生,有人进了五仙洞。” 他叹气,“是哪一家?” 小童歪着脑袋,“好像...都去了。” 男子微微一惊,“这怎么可能?”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难道其他四家出了什么变动?我要去看看。” “先生要出去?” 小童很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先生,我瞧着那些人里,有一个人很是眼熟。” “哦?”男子温和问道,“如何眼熟?” 小童挠挠自己白色的头发,含含混混道,“就像我见过她一样。听其他人叫她...” “连婴。”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41章 消失 大鱼一直载他们到岸边。 连婴浑身湿漉漉的, 没什么精神。这一路称得上是艰险,也不知道最后会面对什么。而且灰家的秘地是这个鬼样子, 其他四家呢? 她估计难度也不会太低。 “不知道周璇他们怎么样了, 如果她和罗师在一起我还能放心点,还有王大爷,他变成的可是老鼠。” “变成老鼠怎么了?”灰婪拧着衣服, “你也别愣着,去石头后面把水拧拧。” 这小子,倒指挥起她来了。 不过这里也就她最麻烦, 那两个, 化成原形抖抖水就好。 她懒洋洋地拖着脚步, 心里根本不想动弹。 没过一会儿,石头后面传来‘咚’的一声, 灰婪赶紧让蒋老太去看看。 连婴勉强睁开一条缝,蒋老太的手落在她额头上, 声音慌张, “她发烧了,烫得都能蒸鸡蛋了, 得赶紧弄堆火来。” 弄堆火干什么?火化她么? 连婴烧得有些糊涂了,看蒋老太过来抓她,不知怎么变成了殡仪馆小杨的脸, 小杨凑过来,翻她的眼睑,推着滚轮床就要去焚化炉。 身下的床急速驶行,怎么?就这么要她死了?她还没死呢! 连婴虚弱地敲着床帮, 想要叫住那个头也不低只顾推床的人, 但嗓子干涩疼痛, 张了张硬是没说出话来。 灰婪看了看怀中人,也听不懂她嘟嘟囔囔地在说什么。 他看了看忙活着点火的蒋老太,“行不行啊,猫就是笨,叫人养的连个火都打不着。” 蒋老太冲他挥了挥爪子,让他闭嘴。 很快,一小簇桔红色的火焰升起,跳跃在划了符咒的石头上。 蒋老太让灰婪滚到石头后面去,自己开始料理连婴,衣服脱了,放火边烘烘,又烧了水给她灌下去。 放开我!连婴想不到有人如此丧心病狂,看她没死绝,还要灌铜水...她皱眉挥舞手臂,往床下一翻---蒋老太太手忙脚乱截住她,想不明白都发烧的人了,还这么能折腾。 水灌下去,连婴万念俱灰。 她呆呆望着,感觉有人细细道:这一次,可没人救你了。 ... 洞里退水的时候,连婴渐渐醒了。 身上的衣服都是烘干的,肚子上坐了一只棕黄狐狸,冲着她笑。 罗师和灰婪坐在一旁聊天。 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狐狸拿尾巴扫她,“都醒了,快起来,蒋奶奶煮了鱼,吃点热乎热乎。” 听这声音...是周璇? 连婴手捂着头,闷闷道,“...放盐了么?” “还有胡椒呢。”周璇玩上了瘾,尾巴直搔连婴痒痒,“罗师出来还带着调料,连醋都放了。” 连婴眼前浮现出一碗酸汤鱼,挣扎着坐起来了。 罗师跟她打了个招呼,“嗨,你们怎么弄成这样,我们来的时候你都快不行了。” 连婴:“一言难尽...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呀。”周璇特别天真道,“就从胡家秘地一直走到这儿的。长是长,景色还不错,连婴,你见没见过冰虫儿,很漂亮的...” 连婴: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蒋老太捧来一小钵热气腾腾的鱼汤,赞叹罗师这个钵子真神奇,不怕火烧。 这一小碗汤肯定是分不够的,大家都默契表示病人优先。 连婴不好意思地接过碗,鱼是山洞特产冷水白鱼,小小 分卷阅读81 的一尾,也不知道蒋老太怎么抓住的。 “你们知道赵女士和王大爷在哪儿么?”她问道。 “不知道。”周璇摇头,“我都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动物。” 连婴:“王大爷是老鼠...赵女士应该是蛇。” “就那天晚上的青蛇娘娘?我瞧着也像。”罗师点点头,“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进入秘地终点,看看五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是了,这五家的秘地好像最后连成一处,早知道就应该所有人从胡家秘地走。 大家休整一番,收拾行李,继续向着山洞深处进发,之后的路程很是平坦,没再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山洞突然变得狭窄,除了连婴,大家都化了原形,连婴只能匍匐前进。 早知道就不让桃乙给她恢复了。 爬着爬着,她卡在了洞里。 这就很尴尬... 两只狐狸,一只猫,一只鼠溜溜达达地从她面前经过,周璇还拍拍她,“我们先走,你殿后。” 连婴:...她讨厌这次的谜团。 于是她就在外边宽敞的地方守着,观察山洞里奇异的钟乳石,等周璇他们出来。 等着等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那边狭窄的洞口里,毫无声音。 山洞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 赵女士顺着水流进到洞中。 漂游了一段时间,水流减退,她摇摇摆摆上了岸。 越往深处,洞越狭窄,最后竟只有碗口大小。 里面是一片漆黑。 她变成蛇形,很谨慎地将尾部伸了进去,好像还是潮湿的地面。 没什么问题。 但赵女士还是选择倒退着一点一点蹭进去。 恐怕这是唯一一条倒着游的蛇吧... 黑暗先是吞没了她的尾巴,在吞没了她的身躯...最后是头部。 她消失在洞内,毫无声音,再也没有出来。 在她最后消失的那一刻,她突然莫名想起了自己变成蛇的第一天,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好像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她不住地敲打,敲打,敲打...就这样过了一年,两年,三年... ... 连婴跪在洞口,努力俯下身子朝里面望去。 什么也看不清。 她呼喊着周璇他们的名字,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就好像,被这个洞口彻底吞噬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得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连婴痴痴地望着洞口,她感觉有很多零碎的线索,像是珠子在脑海中迸溅,可是,少了那根串联一起的线,只会扰乱思绪。 来到兴岭的一幕幕,放电影似的闪现,农家院...死去的老鼠...何仙姑...五窍出马...黄风卫少女春妮...胜寒楼...五家堂口...秘地... 灰家宁愿违背另外四家意愿,也要制造五窍出马,还说不出缘由...为什么? 灰家秘地困难重重,可胡家秘地却很简单,两者最后通往一处...巧合么? 五窍出马可畅游阴阳两界...而灰家安排的蜡汁中全是游荡的出马干尸...是在意味什么么? 还有白家...为什么选择了躲避的姿态? 都是谜。 层层叠叠的谜团在连婴脑海中冲撞,她不禁想到一点---- 桃乙在每个谜团中,都会提示她一些线索,在谜团一给了她碧生的衣服,在谜团二故意出戏...在这个谜团中... 她突然想起了胜寒楼那天晚上,他把自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本来以为他是急火攻心,可当时他的表情,不像纯粹的愤怒... 更多是...疼痛? 他为什么疼痛? 连婴第一个想法是他担心自己,但再一想,或许另一个说法也解释得通。 他在恢复自己本来面目时感到疼痛...就像受到了什么惩罚。 她知道束缚桃乙的规矩极严,看他这些提示给的多隐晦就能想象几分,要不是她和他心有灵犀,每次都能半猜不猜的蒙对,平常人哪里明白他传递的是什么。 会不会是‘恢复人身’就是一条线索。 她沿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去,如果自己没有恢复人身,会怎么发展。 那刚刚自己肯定就变成黄鼠狼,和他们一起进去了。 是这个么?! 桃乙是料到这个么? 进去了,会发生不好的事么?! 心脏咚咚直跳,她告诉自己冷静,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人身... 连婴开始发散思维,把各种碎片尝试着像拼图那样去拼合。 和人身有关的有什么? 五族都可以化身为人,自古以 分卷阅读82 来,人族就是公认的继承神之灵韵的族群,所有精灵修炼,都会向着类人方向化形。 人身...五窍出马,五窍出马不就像神一样么,是人身之上更高的追求。 但是他们失败了,遭了天谴,只有灰家没有放弃。 那些畅游的蜡尸...都是制造失败的五窍出马... 等等!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何仙姑曾说过,那五窍出马能化身清气,游走阴阳,不仅是通开五窍,还因为五窍中寄住着五位大仙! 五仙为魂,出马为体,人世间才诞生出这种登峰造极又扭曲诡异的类仙体。 他们不是随意分散的个体,而是紧紧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那些制造失败的出马,那依旧可以游动的身躯,那残存不甘狞笑的表情... 哪里是遭了天谴,分明是五族再也承受不起这样可怕的族群消耗,所以灰家的坚持制造,才会被另外四家群而攻之! 因为他的坚持,换的是五族中人的命! 连婴倚在洞壁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的病还没完全好,被自己推断出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衣服黏在身上,有点难受。 她直起身子,衣服被洞壁微微拉扯了一下。 下意识回了头。 其实昏暗中靠着符咒火光和飞舞的冰虫儿,很难看清有什么颜色的变化。 但连婴看到了,洞壁上黏腻的一片,是血。 ... 王大爷和黄风卫卫长推杯换盏。 他是酒桌老手,打败酒桌无敌手,这区区一只黄鼠狼,想喝酒还得下山弄,能喝过他? 划了几套拳,还文绉绉地行了酒令,卫长就大着舌头喊,“喝!喝...他娘的!” 五迷三道转了几个圈儿,趴在桌上不动了。 不会吧,就这点酒量? 王大爷郁闷了,踹他,“起来起来,别装熊。” “熊啥啊,我是黄鼠狼。”卫长醉醺醺打了个嗝,突然开始哭,“我的五朵小金花啊,就这么没了!” “本来还想带她们今年去秘地试炼的,没了,全没了!” “秘地?”王大爷眼里精光一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怎么能带她们去秘地?毕竟那秘地那么秘密...” “你喝糊涂了吧,哈哈哈。”卫长大着舌头笑,“秘地不就在后山么。” 他笑着笑着,又倒在了桌上。 王大爷早就没心思管他,只觉得来得真巧,抬腿就往后山去。 他走了一会儿,卫长慢慢抬起头,开始自斟自饮,脸上带着些不好受的神色,咬牙切齿。 再一细瞧,脸上伪装慢慢脱落,露出一张清秀娃娃脸。 裴微! 他不满地冲虚空嘟囔道,“你受罚消失了,就换我来,这一违规,我得受多大的罪---” 虚空中传来桃乙的声音,“这次是我没有保护好谜团,才让他们落到这样的境地,一条线索,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阿磐身体不太好,所以只能一周5--6更,请小可爱们谅解~阿磐会加油码字的!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42章 白词 洞壁上有血。 连婴把火光凑得近了些, 发现这‘血’似乎是从石缝里沁出,在细微缝隙中流动。 如果不是她把后背贴上去了, 很难发现。 但是怎么会有血呢?还是她孤陋寡闻...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当然不是。 连婴取了一点, 放在鼻端闻了闻,那么多年的经验作保,这是鲜血的味道。 她仰起头, 从上面一直照到下方,越仔细看越是惊讶,这一面面石壁上, 竟然遍布着毛细血管般的细缝, 之前没有发现, 纯粹是因为洞中滴水将鲜血稀释了,又是沿着这样细不可察的轨迹。 整个石洞, 都是如此。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么多人, 没一个注意到。 等等, 不对劲。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生病感官迟钝,但他们可都是动物化身, 感官比人类灵敏多了。 不过...他们是在进小洞之前变成的动物。 可能是时间太短,进得太急忽略了? 连婴勉强找了个解释,但怎么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她总觉得, 凭着他们的敏锐,如果这洞壁一直如此,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除非... 这石壁是在他们进到小洞后才开始‘出血’! 她有些失神,摸着石壁, 那些细细的血丝印在她的掌纹上, 一个血手印。 “你在流血。”连婴觉得自己是病糊涂了, 怎么会在空无一人的山洞里说这句话呢? 分卷阅读83 好像山洞能听懂话似的。 好像山洞...是一个人似的。 ... 白词下山,首先去了柳家。 其实他和这四家交往都好,去哪一家都可以,但平心而论,还是柳家处事风格最得他心。 冰冷,理智,精准。 自白词的哥哥被柳家金蟒娘娘吞掉后,他就很欣赏了。 真利索。 被小蛇告知,柳家青蛇娘娘不在时,白词感到有些诧异,想着难道真的进了秘地? 柳家怎么会进去呢? 自己隐居避世,这变动的事情可是太多了。 他假意告辞,换了个方向就潜进柳家厅堂,万幸万幸,以前留得地洞还在,没叫这些长虫发现。 大厅里还是那两姐妹的浮华风格,到处都攀爬着懒洋洋的蛇,金蟒盘旋矗立在秘地洞口,像一座雕像。 这他早知道的,吞了他哥,总得付出代价。 白刺猬露出近乎幸灾乐祸的一笑,蜷成一个球,慢慢挪动到金蟒肚腹。 那里微微鼓起,仔细一看,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蠕动了经年,也快没命了吧。 刺猬嫌弃地不再理会,只是顺着金蟒盘旋方向看那个秘地的入口。 在他白色的虹膜上,映出一些特别的景象。 封印破了。 维护封印最好的柳家,竟然也选择了破开封印。 他知道,这几家一直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胡家、黄家甚至开放了秘地,连关卡都没设几个。 只有灰家。 虽然忘了缘由,但还忠贞地履行承诺。 他摇摇头,能怎么办呢,连自己本家也只是避世了事,都在得过且过。 如果消息是真的,四家都进了秘地,想把这苍天挑破,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 连婴少见地有些兴奋。 她跪在那个窄小洞口前,往里头扔石头。 丢一粒。 没有声音。 再丢一粒。 听到了,细小的滚动声音。 嗯...再来一次...又听见了。 她直起酸痛的腰,头差点磕到了石头。 神清气爽! 一切霍然开朗,她有点明白这个石洞的底细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者说‘只缘身在此身中!’ 五家都有秘地,其中灰家和胡家两家通在一处,这可不是个巧合。 如果说五家秘地最后都聚集在一处,又是另一种说法,但连婴依靠现有的事实进行假设,如果,只有这两家联通。 想到什么? 再来。 山洞滴血,莫名其妙想到了好像一个人,如果这山是人,那么这些秘地代表什么? 五个秘地,五个灵窍。 就这么匪夷所思地被连婴想到了一起! 对啊,如果山为人身,洞为灵窍,一共有五,这五窍分别是两侧阳穴窍,眉心窍,还有一对儿神瞳窍。 其中,两个神瞳窍,相连通。 她整个人,都被这样疯癫超乎的想象,震慑得心悸不已。 那阴阳万棺,矗地成室,已经是惊天手笔,现在,她意识到自己身处‘山体’之中,而来时的漫漫路途,就是在... 等等! 他们穿过山洞,而山洞在他们过去之后,洞壁上慢慢流出了血... 连婴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倏地睁大了眼睛,她死死盯着周璇等人进去的那个小洞,一阵可怕的颤抖晃动着她的身体。 如果真的是这样... 他们所做的,就是为这‘山体’通窍,而灰婪和罗师,灰家仙和黄家仙,都已经入窍之中了! 这狭窄小洞里面,不是崎岖的长路,而是玄妙的灵窍空间! 出马为体,五仙为魂,现在,其已得到两魂! 如果五魂聚齐,会发生什么? 连婴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此停留了,她必须想办法找到五仙中的白仙,五仙之中只有白家避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 白词顺路去了胡家秘地。 山洞外有个人踱步来去,看起来模样很急。 他也不避讳,上前去问:“你是胡家人?出来了什么事么?” 那人很警惕地看了他两眼,闻了闻约莫是闻出来他的刺猬气味,生硬道,“你是白家人?这里是胡家秘地,快快离开!” 白词觉得好笑,胡家秘地防守疏漏,还怪他进来。 他朝洞口望了望,“不会是有人进去了吧。我记得当年五仙盟誓,一是不制造五窍出马,二是不能让人进这秘地,只有商量一致,一同派人...现在怎么跟逛胡同似的,说进就进去了。” 他又自嘲笑笑,“担什么心呢,就算进去了,魂灵力量不够也是白搭.. 分卷阅读84 .” 白词的声音很小,那人也就听了两个字:“白搭”,他大怒,“什么白搭,进去的是我家少族长!” 少族长?精纯血脉,五仙之后?白词色变!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听到山洞中有一阵‘嗒嗒嗒’脚步声。 都是一愣,望向洞口,却看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惨白的脸,飞扬的黑发。 若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以为洞里钻出的是个女鬼。 ‘女鬼’连婴看到洞口两人,心中暗叫不好,一人浑身披着火红的皮毛,像个没化形好的狐狸,一人浑身雪白地立在那儿,像个玉净瓶---怪异得很。接近洞口突然阳光刺眼,她不小心被晃了眼睛,泪水流下,转瞬间竟叫那玉净瓶子给扣住。 “你进去了?”白词口气不善,他雪白的虹膜翻出来,盯着这‘女鬼’瞧,看到了让他迷惑的东西,这女孩竟然模糊一片,就像是老黑白电视机上的雪花点,‘嗡嗡嗡’地组成一个人形,看上去甚至有溃散的危险。 这人的眼神...怎么像盯着什么超自然生物一样?连婴微微蹙眉,比起他那全身密密麻麻碎瓷片一样的裂纹红点,自己可正常多了。 但他穿的这一身白,倒很有意思。 “你是白家人?”她试探问道。 白词没想到这女孩这么镇定,还来个反问,点点头。 “我的同伴都进去了,一个是灰家,一个是胡家。”连婴话还没完,旁边披狐狸皮的男子惊叫,“还有灰家人?不可能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的!” 准确地说...还有猫脸老太太。连婴面无表情。 白词倒是知道灰家胡家秘地是连通的,就没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婴看到他这反应,眼睛一眯,明白这人是知道点什么的。 她摆出无害的手势,慢慢挣脱了白词的手,“我是解谜人,能不能换个地方聊,我现在很需要白家人的帮助。” ... “其实我也不知道太多。”白词把玩着一只裂纹瓷杯。 “你以为是我们知道的太多才隐居避世?不,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变成了这样...” 他拉开袖子给连婴瞧,蝉翼般的皮肤,和瓷杯花纹相映成趣。 “...” “很恶心?” “是,事故?”连婴觉得自己有点犯密集恐惧症。 刺猬...她只从图片上见过,眼下遇到一只真的,总觉得和她想象中的刺猬相差甚远。 更像一只得了皮肤病的树蛙。 白词并不介意她的反应,把袖子放下来,“从数年以前,我们白家就开始发生变异了,小刺猬慢慢长大,逐渐身上的硬刺慢慢脱落,留下这一身恶心的血点裂痕,而且,我们在变白。” 他注意到连婴的眼神,笑了,“得了,你以为我们姓白天生就是白的?我们以白为姓,是因为我们祖上修的是济世救人的洁净无瑕之道,在这深山老林中,刺猬当然是棕色的...变异白让我们显眼,所以为了这个,我们也只能举族搬迁避世了。” 虽然在这里猜测这个怪怪的,但连婴还是问道:“...是大规模的白化病?细菌传染?” “还没到这么科学的份上,”白词嘲弄道,“是因为诅咒。” “一个只针对白家人的诅咒。” ... 信息越多,不解也就越多。 白家人已经不清楚祖上因缘了,倒是对那些秘地还有所了解。 “你猜的没错,这片山岭其实是一个出马化身,所谓的秘地通往的是祂的灵窍。”白词望着远处,回忆道,“灰家通的是左瞳窍,胡家通的是右瞳窍,瞳窍连通,生生流转。黄家左阳窍,柳家右阳窍,两窍相离,阴阳不见。我们白家,通的是眉间窍。” “我们不清楚这是如何形成的,只知道从很久以前,五家堂口就流传着这样一个秘密。” 连婴问他,“不清楚?那这山体形成和你们白家所受的诅咒有关系么?” 白词眼神一闪,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知道,山体形成应该是很早之前了吧...你不好奇如果五窍中都入驻了五仙,会怎么样么?” 连婴做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当然,她也的确很好奇。 “据说,这一大片山岭,拥有了魂魄,就能再者我们这些‘大仙’飞升,成为真正的神仙。”他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哈哈哈。” 连婴盯着他,直到这心里暗藏愤激,表面故作轻松的男子停了笑容。 她知道,他隐藏了很多事。 飞升确实是不可能的,但地动,或许真的可以实现? 这便是五族禁止族人进入山洞的原因吧。 可是各家防守程度不同,又为了什么原因呢?对这秘密的相信与否么? 她看了一眼男子身上的血点,想到了山洞洞壁上的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看看白家秘地么?”连婴微笑,“反正我是一个人 分卷阅读85 类,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死在里面,添一具尸体。” 她说得轻巧瘆人,白词想了想,“行。” 第43章 镜境 白家所处之地, 一片大雪。 连婴目之触及,是广袤无垠的洁白。 白词在她前面行走, 向着雪原中间的那棵树。 “那是什么树?” 连婴好奇地仰头, 在树梢上头,悬挂着一串串冰凌,此时天空湛蓝, 阳光下如钻石般闪耀。 “那是雪桦树。”白词看到那棵树,神情和语气都沉静了许多。其实连婴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那种真正的隐世之人, 还是心有牵挂的。 “你就在这里看看吧。”他轻声道。 “什么?”连婴不解, 不是要去秘地么? 难道说...这棵树。 “是的, 秘地入口就在树下,世上没有什么彻底的封印, 端看人到底想不想破开,所以我白家老祖就在秘地上方植了这棵树, 想要进去, 就等于切断它的生命。” “我曾经很想进去一探,但坐在树下这么多年, 看它叶生叶落,花开花谢,渐渐就放弃了进去的念头。” 连婴听他缓缓道, “所以,你真的要进去?” 这可真是诛心之言。 连婴望着这棵高大鹰爪般的巨树,他就像茫茫雪原中的一擎巨伞、一座希望灯塔。虽然此时没有叶子,但从他粗壮的树干和那繁密的枝丫中, 也能看出当暖风来临, 会是怎样的希望勃发, 青葱华盖。 连婴并没有移山填海,力拔巨树的法术,能够在不伤害这棵树的情况下,进到密地之中。 但是她必须要进入密地,弄清楚这个谜团。 她的朋友们还在山洞的灵窍空间内,如果因为一棵树的死活而弃朋友于不顾,她是无法做到的...真的没有两全之法吗? 连婴走到树下,绕着树仔细观察,摸摸粗糙的树皮,或是用指节敲敲,好像在寻找暗门一类的东西。 白词抱着臂,在一旁看着她动作,脸上带着点嘲弄的笑容。 连婴不小心绊了一下,这才发现树木的根系涌出了地表。 为什么会涌出地表?这么肥沃的土地,宽广的雪原,不应该深深向下扎根的么? 还是说,底下有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问白词,“底下不就是一个洞口么,还会把树根顶起来?” 白词回答,“我也不清楚。” 他有点不耐烦了,“喂,够了吧。” 连婴站起身来,“走吧。” 这么干脆,倒把白词弄愣了。 总算是让这姑娘打消心思了,解谜人超度亡魂积攒功德,最好还是不要发生冲突。 连婴看白词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白家人真的没有人进去过么,就没有小辈好奇么?比如挖个地洞什么的,刺猬也是可以的吧?” 白词打着哈哈,“就算会打洞也挖不过去,又是树根又是冻土,看守也不可能让他们这么做的。” “哦...是冻土啊。”连婴点点头,“白词,你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封印,这是对的,因为存在封印之地,只会吸引人们更想进去,你们在秘地入口上种了一棵树,说得好听点,是利用树木的生命打感情牌---但对于真正想要进去的人来说,你以为一棵树就能阻挡么?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何况区区一棵树...如果你们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也太蠢了。所以,说得难听点,这棵树、这雪原、甚至此地的你我,都是假的。” 白词脸色不动,只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连婴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又用脚拨开地上的绵绵雪地,雪地之下,不是裸露的土地,而是平滑剔透的冰面。 “这是转换阴阳幻术,天空之境。” 连婴从踏进雪原的一刹那,就觉得不对劲了。 或许是诡异曲折的阳光,或许是脚下过于坚硬的触感,或许是那棵树,不像扎根于此,只是嵌着的一棵装饰物。 简单来说,他们走过了一个反射点,被镜面传送到了另一端。两端的唯一联系,就是那棵树。 “要怎么到达真实的彼岸呢?”连婴喃喃道。 天空如此清朗,却飘下一点雪花。 下一刻,连婴不见了。 白词心脏猛地一缩,快步树下,此刻阳光正好,有一道光正落在树根上,他常常打坐的位置。 “原来是这里。”他惊诧回头,看到连婴在一束光中浮现,光射在刚才她扒出来的冰面之上,把她的身影传送过来。 还不待他反应,连婴已经猛地按住他的头,冲着树根狠狠撞了过去。 两人一起消失在雪原中。 茫茫飞雪,呼卷而过。 ... 根据连婴少的可怜的风水知识来推断,两窍相通,运转生气, 分卷阅读86 两窍相离,储存的是死气。 而眉间窍就相当于这四窍的中枢,是生气与死气的交汇之处。所以说,必定从任何一窍都能进入眉间窍。但眉间窍不一定能达到让其余窍穴串门的效果。 此时两人沉浸在一片奇妙的黑暗中,没有重力,漂浮在空中,黑暗无边无际,身体毫无感觉。 竟然是直接进入了灵窍空间。 像是漂游在无边宇宙。 可惜没有繁星。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任何能感知的东西,似乎这个空间的意义,就是让人去忘记。 忘记一切,终归尘埃。 ... 连婴目光灼灼!她冒险进这个鬼地方,可不是为了化为虚无的,她还有朋友要救,还有谜团要解...还有,桃乙。 和桃乙那莫名其妙的精神柏拉图恋爱还没有结果呢! 连婴现在只庆幸一件事,就是她跳下来时,抓住了白词。 虽然现在两个人无法沟通,但她确定,她那攥紧的拳头,捏着的一定是他的衣襟。 她要找到其他人。找到眉间窍与其他灵窍的连接处。 连婴没想过如果失败怎么办,她在这个谜团里其实少了很多小心,有的时候冲动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就好像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崩溃? 所有人看她都是正常的、理智冷静的连婴,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发挥得很不好。 可能是这片寒冷干冽的土地,和自己家乡截然不同,让自己有点水土不服,也可能是这个谜团太过于大动干戈,难度上升,让自己身心俱疲,也可能是...她不满足了。 以前能在谜团中看到桃乙的身影,她便很是高兴。但一路上看着罗师和周璇的互动,忍不住地冒出酸意。 倒不是嫉妒周璇...只是她也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陪在身边啊! 而不是像一抹幽灵,偶尔冒出来,一点饮鸩止渴的慰藉,浇不灭熊熊燃烧的渴盼。 可能正是有了这种怨念,才不能真正沉静解谜吧。 唉,蓝颜误事。 “喂,我听到了。” 连婴碎碎念中突然插进一个些许尴尬的‘声音’,白词的想法竟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当即感觉脸上发烧... “你能感知到我的想法?” 白词闷闷回应道,“你能听到我的么?” 连婴把注意力转向周围,突然生出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她整个人是不存在的,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她只是一个念头,一个想法,或者说,漂游的精神产物。 精神是世界上唯一不受任何束缚的东西,可以自由穿行去任何地方。 她想象精神是幽绿色的,还有一些晶莹的丝缕,像是水母,靠触角互相交流。 而她的触角,慢慢靠近白词。 下一刻,一些琐碎而信息量巨大的画面,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最开始,是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 一个女孩,站在无边雪原之上,立成一棵树。 她望着远处层叠山峦,回首一笑,连婴发现她生得晶莹无瑕,如雪一般。 “阿桦...” 这不是白词的记忆。而是某种秘术传承,由祖上流传而来,因此断断续续,很多场景模糊不清。 但连婴看懂了一点,这名叫作‘雪桦’的出马,就是这‘山体’的原身。 不,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山是早就有的,不过是她的精神渗入山体,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此时,黑暗空间突然动荡,冲散了连婴欲再试探的精神。一股无法抗拒的黑色旋涡席卷而来,将黑暗中潜伏的物质一块儿抽到最深处,缓缓凝聚。 连婴感觉自己的精神被压缩,封闭,关在一个小立方体中,而黑暗中还漂浮着另外几块更大的立方体--- 火红的里面是罗师周璇,灰色的里面是灰婪,青色的里面关着的应该是赵女士,她‘听到’了尾巴拍打立方体的声音...白色的是白词,咦,黄色里面关着的是谁? 白色立方体中,白词的神色惊恐,看着这五仙聚齐的一幕。 巨大的压力将这五色方块碾压一处,连婴在黑色方块中拍打,但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就在方块相触的千钧一发之刻,黄色方块中魁梧的黄鼠狼,突然把皮子一扒! 好像是谁按了暂停键。 一片死寂。一切骤停。 连婴差点没忍住笑...没了黄鼠狼皮的王大爷在方块里窜上窜下,方块不甘不愿地变成了灰色。 两个灰色方块。 没有黄仙。 连婴似乎能感觉到黑暗中的主宰传来了气愤的情绪,无形动荡着每个人。 刚刚虚假的五仙聚拢,唤醒了祂的意志。 可现在没法收场了。 突然,这股波动停在连婴的身上。 一 分卷阅读87 个很清脆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是人?人怎么能到这里来?” 人?人进来很惊奇么? 连婴意识到,人在这秘地之中,是和五仙不同的,究竟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但这大概就是谜团的关键吧。 第44章 曾经 兴岭有神女, 名为白雪桦。 她是大山孕育的女儿,无父无母, 无拘无束。 在寒潭游泳, 洁白的肌肤滚落水珠,像一尾灵动白鱼。 顺流而下,浮在人类聚落的河流中, 好奇地望着忙忙碌碌的村人。 村中人从未见过,这样雪一般晶莹,美丽的少女, 他们用鲜花和金银将她装饰, 打造房屋供奉果蔬, 献上珍贵的布匹香料,尊她为山神。 山神懵懂不知世故, 没法装出什么神的架势,反而和村中活泼的少年少女们打成一片。 虽然喜爱和村中人相处, 但她总是向往着山林的气息, 就像女儿对母亲天生的渴求。 少年少女疼惜她的渴望,于是经常陪她出入深林, 村民们原先还担心,但白雪桦每次都能带他们平安无事地回来,还捎带着许多山珍, 渐渐便习以为常了。 甚至觉得这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经常陪在白雪桦身边的五个年轻人,都是魁梧强健的青年。 如果不是他们胆大心细,身手灵活,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见识, 真的很难次次跟着白雪桦进山。 因为这丫头一进山中, 便如鱼得水, 能够像小兽般在密林中自由穿梭,所有的障碍都不成问题。 旁人很难体会那种自在轻灵,这些少年们每次目睹她在密林中跳跃奔腾的身影,都浮现出一种朦胧而美的感受。 也就是这样,在白雪桦的带领下,他们逐渐对兴岭的广博和神秘有了更清晰的概念。 他们曾经遇到过叫不出名字的山兽,拖曳着数十根毛茸茸的尾巴,曾见过在土里游走的参宝,头顶着红彤彤的小珠子果实。 见过堆堆簇簇飘舞着幽绿色荧光的蘑菇,探索过累积着寒冷的洞穴,捉捕过一口袋闪闪发亮的冰虫,品尝过刚捞上来最鲜美的白鱼... 还有那片雪原,还有那棵孤零零伫立在苍穹与大地之间的树--- 雪桦树。 这棵树便是她的真身。 吸取天地最清澈的灵气,在最纯净无瑕的雪原上,沐浴金光。 五个人在树下一拜,既是兄弟,也是对手。 他们含笑望着无知无觉的少女,她是没有烦恼的精灵,雪域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谁也没想到,厄运降临得这么快。 一次进山后,白雪桦和五位少年,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白雪桦根本不是山神,她是诱惑年轻人的山精妖怪,把那些无辜的少年诱骗进山里,吸走他们的阳气。 也有人坚持,五位少年其实是跟着白雪桦得道升仙,住在山中飘渺处,再不能返回俗世。 各说各理,但他们的下落,一直是一个谜。 那一天,他们照常进山,近处平常的风景已经无法满足,所以向着更深更远的山中进发。 黑黝黝的山体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他们小心地拽着藤蔓滑下,在山腹中,竟然发现了一处废弃的佛家建筑。 建筑残破,其中传来窃窃私语。 几个人好奇地探寻进去,却被所见的景象惊呆了。 万千神像凝视之下,矗立着五座环绕打开的石笼,每座石笼上都雕刻着野兽的形状,正是鼠、蛇、黄鼠狼、刺猬、狐狸。五石笼之下,是一口火瓮,里面只剩漆黑余灰。 那一瞬间,记忆回返,五个少年呆立当场,被宏大的真相冲击动荡。 白雪桦的身形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被光芒包裹着,囚禁在火瓮之中。 她拍打着瓮壁,惊慌地望着五位少年。 他们身形仿佛扎根地上,一动不动。 是了,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人。 兴岭曾有五位穷凶极恶的贼人,头骨饮酒,人肉做馅,烧杀抢掠,丧尽伦常。 一位密宗禅者云游此地,发下大誓愿,化身怒目金刚,与五恶人在此发生一场大战。最后将其打入畜生道。 禅者肉身化瓮,白骨为木,心火常燃,百年锻净恶人污秽。 一方是至纯至正精神,一方是至恶至秽憎念,两者拉锯,禅者精神马上要成功时,秘地竟被外人闯入。 是个普通的村人。 却又不太普通,这人是个傻子,天生灵窍大开,被人嫌弃没用赶到山里,竟糊里糊涂来了这儿。 他被恶念蛊惑,拿石头压灭了心火,打开石笼。 五道兽形魂魄霎时钻进他的灵窍,五个挤在一起,撑得灵窍疼痛,傻子头痛欲裂,魂魄们也怕破坏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器皿,竟耐下心来,给他又开了四窍。 分卷阅读88 这便是最初的五窍出马。 傻子开窍,天文地理前缘后果无所不识,在村中与人占卜算命,赚取功德,给魂魄们慢慢修来了兽形肉身。 肉身繁衍,渐成五族。 由于这五族本就为人所化,命里沾着人的灵气,成仙便格外容易些,时间长了,发展壮大,被人公认为‘五仙’族。 如此多不合于世的鬼物,虽未作恶,终究不合时宜,与那苍穹之上,玄而又玄的‘道’相背离,于是降下天灾地祸,翻覆兴岭,‘清洗’鬼物。 地动。 傻子早已不是傻子,他窥得天机,吐出一口鲜血。此时他受万众敬仰,心中也承载众生,无法放手不管。 唯一的办法,便是化身山岳,以浩然之气,永镇兴岭。 但这需要五道魂魄的牺牲。 那时候,他早已和这五魂亲如一体,情如兄弟,可却为了人的存活需至他们于死地,纵然愧疚,也必须成行。 但如何瞒住并封印他们呢?傻子想到了秘地火瓮中的白骨化木,趁着五魂不在灵窍,返回秘地,将还未燃尽的木头取出。 本意是要取木头燃烧取那心火,可那木头充满灵气,沾水复长,竟长出嫩芽,柔软青葱,甚是可爱,傻子不忍心,便将木头移栽一片葱茏草地。 后,在一日夜里,傻子自己进入群山峻岭中,第二天,人们惊奇发现,天地之间,又多一重山峰。 那一夜,傻子与五魂共饮,酩酊大醉,待他们醉后,诱使他们进入灵窍。 但他没想到的是,五魂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本想直接将他宰了,但这些年确实相依相伴,且兴岭地动,也伤及自己族群,于是这五位老奸巨猾便想了个主意,进入傻子灵窍的,不是他们的魂魄,而是自家小辈伪装而成。 于是,傻子原本以为一劳永逸的镇守封印,变成了威力大减的定期封印。 五魂在傻子死后也打算避避风头,于是沉进了五个婴儿身体中,躲避‘道’的感知。 他们不知道,傻子那晚是清醒的,他怎么会辨认不出,进到自己窍穴的究竟是谁。 他也同样,留了后手。 第45章 傻子 晚间, 市医院收治了一个病人。 救人的司机说,这人发现时趴在靠近盘山公路的树坡上, 破破烂烂的, 脸脏得看不清,应该是个落难登山客。 “现在小年轻就喜欢冒险,也不管家里担不担心。”司机感慨道。 周围一圈病人跟着点头, 好奇人能不能救回来。 “哎呦,血顺脸淌啊,看着心疼啊。”有老太太拍着胸脯。 被人讨论的连婴坐在病床上傻乐, 护士给她简单收拾了下, 竟然还长得挺漂亮的, 黑长直,白净脸, 女大学生样。 可惜一脸痴呆相,在那儿拍手拍手:“呵呵, 呵, 五窍,都没了。” “她说啥?”实习大夫挠挠头。 主治大夫皱眉, 一通检查下来,发现这人除了表面伤,内里健康得很。本来还怀疑是不是撞伤了脑子, 结果连个脑震荡都没有。 “通知家属了么?” “按手机上的打过去了,她母亲说过来。” 这就好,医院也怕那种家属,把病人赖给医院, 连看都不来看。 事实上, 病人她妈打了个飞机, 一边火速往这儿赶,一边思索自家族谱上记载: 连家祖上,有位惊才绝艳的解谜祖宗。那时织解谜两家斗得势同水火,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为了平息两家争斗,于是请第三方见证,举行了一场超乎寻常的比试。 请织谜人一方织十个谜,十个解谜人负责解谜。只要有一谜未破,就算解谜人落败。 当时带队的,就是这位天才祖宗,她带着九个优秀子弟,势如破竹,一口气连破九个。 织谜人慌乱之下,请来了一位高人,名叫桃乙。 桃乙此人,年少时病弱,在山中隐居休养,曾意外教导过还是小姑娘的连家祖宗。 所以顾念旧情,并不愿出手。 还是这位祖宗去了封信,信上就一个字:呸! 当时桃乙把信一叠,带上自己常打的油纸伞就去了,说:丫头骂我不像个男人,我总得教她知道。 也不知道怎么从一个‘呸’里读出这些意思。 但桃乙确实能耐,困了解谜人半年之久,半年是比试规定的最长期限,出不来,解谜人也算输了。 谁知就在最后一天,好端端的谜阵突然碎了。 不是被解开、被收回,而是整个崩裂、破碎,连同里面的谜鬼、解谜人一齐消失。 而唯一活下来的,就是这位祖宗,连婴。 想问她怎么活过来的也问不了了,因为这位祖宗从那时起,疯了。 整天在屋子披头散发,唱着别人听不懂的鬼话,半夜晃荡如一抹鬼影。 分卷阅读89 没多久,连家就传来她的死讯。 有人说,是连家夫人忍受不了自己有个疯女儿,秘密将她处死。 还有人说,是连家二小姐嫉妒这位许久,总算得了机会。 总而言之,是一门悬案。 而现在,自家孩子和这位祖宗的遭遇何其相似。 等她赶到医院,连婴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让护士喂蛋羹。 歪着头,眼神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干净。 连婴妈不认识她似的上前两步,摆摆手:“阿婴?” 连婴又嘿嘿傻笑起来,一点蛋羹顺着嘴角滴在衣领上。 连婴妈站在那儿,头发晕,手也跟着抖。 护士吓了一跳,怕再倒一个下去,赶紧把她妈请出了病房:“患者家属,您先冷静...” “我冷静得很。”连婴妈脸黑得看不出颜色,咬着牙从包里掏手机,刚要拨号,突然想起什么,问护士:“我姑娘送过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 护士忙点点头。 行,姓桃的,你等着。 小护士看着连婴妈风风火火穿过走廊打电话,黑色的高跟鞋踩得咯噔咯噔响,一连串骂人话炒豆似的噼里啪啦,竟半个脏字也无,吓得赶紧溜走。 也不知道接电话的是谁,也太倒霉了! 倒霉的周家夫人,也就是周璇她妈气得嘴都在瓢:“我,我怎么利欲熏心了?我怎么不拿女儿当人了?连周罗王都是解谜世家,你们都去得,我们家怎么就去不得?” 连婴她妈冷笑:“你爱去就去啊,谁也没拦着你,哎,自己没能耐,逼着孩子去,还骗人家裴家小孩处朋友当挡箭牌,裴家多精啊,能上这个当,这可好,又拉带上我家连婴和罗家,去去去,你们家怎么不组个团一起去?!” “周璇她妈,我也就是岁数大了不和你计较,我们连家这都多少代没掺和这些破事了?桃乙那人组的局,那是能轻易去的?反正啊,我们家好歹和他有点香火情,再怎么也不用担心孩子回不来,你们家,呵,告诉你,除了我姑娘,其他人已经和当年一样,全都失踪了,你好自为之吧!” “什么?你说清楚,什么叫失踪了?!”周璇妈声音瞬间飙高:“周璇呢?周璇没出来?” “你不应该早有觉悟了么?你以为,桃乙的谜阵,是那么好解的?” “或者说,他自己能不能控制,还未可知呢。”连婴妈冷冷道,挂了电话。 她没去理会那边的周璇妈如何的心胆欲裂,回了病房,转而又打给了一个人。 这个号码珍藏在她心中很多年,这还是第二次联系他。 和一般按键顺序不同,她是倒着按的。 “叮铃铃——” “喂?”一个朦朦胧胧的男声,好像身处遥远的地方,信号不很好。 听到这个声音,刚刚愤怒的连婴妈,好像一瞬间,卸了全身的力气。 她颤了颤嘴唇,竟然发不出声音。 那边也察觉不对,急促了些:“阿琴?” “老酆...”连婴妈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管,这次的事你必须出面。” “要不然别想我们娘俩认你!” 被唤作老酆的男子压抑心中的波动,从黑色沙发上站起,走到高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景色异常渺小,蝼蚁般的鬼魂星火般游荡,汇成一条条璀璨而诡异的星河。 他在高处,俯视众鬼,君临天下。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一位神情焦急的下属:“大帝...” 男子手臂轻挥,下属浑身一颤,五感瞬间抽没,好像浸入冰水一般。 大帝这是...在和谁通话? “阿琴,你继续说。”他的神情温柔而缱惓。 连婴妈摸着连婴的鬓发,连婴歪着头,无意识地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她下意识胸口抽痛了下:“我知道,桃乙的谜阵独立三界之外,自成空间——” “但他这次,弄疯的是你女儿!”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咕咕咕咕咕咕,阿磐只是鸽子啊,小鸽子能有啥坏心思啊,拖更啥的,咕咕咕咕咕... 第46章 故谜 “阿婴, 阿婴。” 有人在叫她。连婴睁开眼,面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妇人, 很和蔼地笑着。 她蹲下身, 给连婴套上一件月白的纱衣,连婴愣愣抬起手,一只小孩的手。 “春嬷嬷。”连婴脑海中跳出这个称呼, 但她确定没见过这人。 春嬷嬷觉得今天的姐儿有几分不一样,眼睛黑黝黝的,小大人似的。 “今天天儿好, 姐儿不和二小姐出去玩?” 二小姐...哦, 是自己的那个妹妹。 连婴果断摇头,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妹妹让她头疼。 她轻轻挣脱春嬷嬷 分卷阅读90 的手,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博古架, 拔步床都是古色古香的, 但卧室一角还摆着一架德国钢琴...不西不洋,倒是颇有小资情调。 这些陈设又熟悉又陌生, 似乎唤醒了她的记忆。连婴推开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屋外是一个很清幽的小院, 水缸里浮着几朵莲花,缸壁上长满厚厚的青苔。 院子开了两个月洞,一个正门,还有一个角门, 隐约连接着一条羊肠小径。 那条小径有一种很强的吸引力, 似乎在召唤她过去。 连婴于是指着那边, 问春嬷嬷:“那里通向那儿?” 春嬷嬷怔了一下,摸了下连婴的额头,笑道:“姐儿没发烧,是不是做梦魇住了——哪里通向哪里呢,姐儿你看,可不是堵墙?” 连婴眨了眨眼,那条小径明明好好的在那儿,不是画,更不是幻觉。 她能听见风一过,小径两侧竹林沙沙。 她能嗅到雨和泥土清新的气息。 她甚至看到一只红色的蜻蜓,飞飞停停,点着叶尖。 连婴仰起脸,对春嬷嬷说:“我看错了,还以为在做梦呢。” 春嬷嬷笑了,姐儿还是小孩子呢。 “嬷嬷,我想自己玩一会儿。你去拿绿豆糕吧。”连婴想起自己很喜欢吃这个。 不是干巴巴的绿豆面压的方形糕,而是通透碧绿的软糯长条糕,小厨房的新花样。 春嬷嬷点了她鼻子一记,笑道:“真是馋猫。” 春嬷嬷一走,连婴毫不犹豫走向了小径。 圆形的月洞也毫无阻碍接纳了她。 曲径通幽处,这里幽幽的凉,偶尔两声鸟鸣,很舒服。 连婴开始是走,后来小跑起来,心里什么东西似乎要冲破出来。竹林的影子倾泻身上,偶尔有细碎的光点。 而竹林幽径的尽头,是一片明媚到令人落泪的光。 连婴站在光里,腿微微发软。 也不知道是因为跑累了,还是因为震惊。 小径的幽处,竟然是一处古朴废旧的宅邸。 宅邸前,盛开着这个季节不该有的桃花,几重瓣,如云如霞。 桃树下的躺椅上,睡着一个少年。怕阳光晒,支着一把油纸伞,风吹时,伞边微微一转,露出的侧脸,让连婴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少年时的桃乙? 脑中突然涌入许多记忆:她坐上飞机...锣巷...碧生...第一次见到桃乙...又去了思年公馆...星光下...然后...兴岭...兴岭! 一片桃花瓣突然落上眼睑。 连婴下意识眨了下眼,然后...躺椅上的少年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你是那家的女儿?” 连婴:“嗯?”有点反应不过来。 少年朝小径一呶,“连家。” 连婴点点头:“其实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坐这儿。”桃乙让开一点位置,拍了拍宽阔的藤编躺椅。 于是连婴挪着小步子过去坐下,有点高,脚不沾地,还可以晃着腿。 两个人坐在一排,晃悠着,有点傻傻的。 “你叫什么名字?” “连婴。” “几岁了?” “...五岁?” “怎么找到这里的?” “...”很难么? 桃乙揉了一把连婴的脑袋。 连婴:“...”桃乙小时候相当自来熟啊。 桃乙低头看她,小姑娘像年画娃娃似的,抿着嘴,两腮红红。 他说:“你能找到我的谜阵入口,就说明有修习织谜的前途。不如我收你做弟子吧。” 还补充一句:“比解谜有意思多了。” 连婴:“...”所以说,连做弟子这种事都是桃乙主动要求的么? 她不禁感慨,论搭讪,自己还差得很远。 她其实有很多想问桃乙的,但怀疑眼前的少年也不清楚。 “有什么想问的,说出来。” 连婴很为难,她能说一些好像在未来发生的事情么?甚至不是这辈子...桃乙会怎么看她呢,觉得她疯疯癫癫?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疯疯癫癫,刚才确信的那些记忆,只是过了一会儿,就像沙滩上被冲刷的石头,静谧地躺在那里。 她必须在下一次海浪到来之前,把它们说出来。 于是她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讲起了自己经历的事情,当时觉得刺激和惊险,讲出来像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 桃乙很认真地在听,听完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他们俩最后在一起了么?” 连婴:“...” 连婴气得想拍桌:这是重点么?这是么?! 看着她炸毛,少年桃乙很不给面子地低笑起来,“好了好了,不要气,我知道了。” “怪不 分卷阅读91 得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很亲切。”他干脆支起腿,手里一把玉石榴,去丢水池里的锦鲤,“原来我们前世还有渊源。” “不是前世,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连婴讲完了终于放松下来,抱住腿,下巴抵在膝上,微微的苦恼:“我只是想弄明白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啊,你所说的事,和织谜解谜的道理类似——” 桃乙张开手,掌心的花瓣被小型气旋裹挟,旋转成了一个圆圆的粉红色的‘球’。 “你看,这是织谜。谜底是一片桃花,只有知道谜底,织谜师才能织出谜团。” 连婴凑过去,小小的手轻易一抓,从中捞出那枚花瓣,气旋随之消失—— “没错,这是解谜。不知道谜底,但能寻找到它。”桃乙放开了手。 “对解谜人多不公平啊。”连婴有些酸溜溜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桃乙好笑地解释:“其实知道谜底,对织谜人不见得是好事,越想将其隐藏,越容易堆砌假象,反而越容易暴露出来。” “所以说,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才是织谜的上层境界。” “那最高境界,是不是连织谜人都不知道谜底?” 连婴本来随口一说,谁知桃乙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我觉得类似的地方。” “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些‘锣巷碧生’‘公馆思年’‘兴岭雪桦’是未来的我编织的,那么谜底一定不是确定的,而是通过解谜人的选择和探索,拼凑出谜鬼的曾经。” “相当于解谜人和织谜人一起合作,目的已经不是解谜织谜这么简单,而是在以解谜之名,行超度之实了。” 少年桃乙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会做的事。” 连婴突然一惊,“难道...” 她被少年温柔地注视着:“没错,你说你在兴岭谜团中莫名来到此处,像不像进入一个新的谜团,只不过,这次你的身份,又像谜鬼,又是自己的解谜人。” “你要改变和超度的,是你自己的曾经。” “也是‘我’想要帮助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第47章 竞赛 连婴回到厢房, 还在思索着桃乙的话语。 也就没有察觉一道黑影跟在自己后边。 连真扶着月洞门,有些恨恨地望着连婴的背影。 她是连家小姐, 自然比春嬷嬷知道更多的事情, 比如那个不能提的‘存在’。 桃家最出色的织谜人,寄宿在连家的园子里,但实际上, 他用自己的手段开辟了一片空间,而这空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自己经常来这小院子里晃荡, 就是希望能‘碰巧’得到织谜人的垂青, 可来来去去, 一无所获。 “你和你姐姐较什么劲?”王九阳懒懒坐在树干上,枕着手臂, 余光瞥着树下的连真,“桃子哥想见谁是他自己的事, 再说, 就算见到又怎么样?” 他跳下树,白衣的少年十分精神, 高出连真整整两个头,“还不如跟着我混。” “去你的。”连真扭头便走。 下午还有修习的大课,这是所有解谜弟子都要去上的, 除了连婴,家族长辈特批她不用去上,实在是因为水平不在一个层面上。 就很气。 她的这些碎碎怨念连婴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多么在意, 因为她还急着寻找自己的真相。 只要能解开最后这个谜, 一切都会清楚起来。 自己的死因、桃乙的谜团、还有笼罩在解谜人与织谜人头顶的阴云, 一切都终将揭开。 日子过得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岁月便偷跑了不少。连婴知道,这毕竟不是现世,只是一个谜团,但这个谜团太过真实,完全细致地演绎着她的前世,好像生怕她漏掉细节,从而错过谜团的关键。 时间太久,连婴甚至觉得,这本就是自己所过的人生。 她与那些解谜弟子相处,学习,接受长辈的教导,时不时外出与织谜人过过招,更多时候,还是通过园子里那条幽径,去和桃乙谈天说地。 他们都有一种默契,没有再提此间是一个谜团的事情,就像一对好友,简单地相处。 谁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平静下的暗涌。 但当谜团中的时间飞逝,快得让连婴感到恍惚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面对的。 那一日,连家当家主母,也就是连婴与连真的母亲,传唤她过去。连婴这才突然想起来,这位前世的‘母亲’行踪不定,自己好几次也只是远远看着一面,更别提连真了。现下想来,怎么会把这一位忘记呢? 她不由得出了些冷汗。 谜团中潜藏的危机感,让她重新警醒了起来。 母亲要单独见她,连婴不自觉得有些紧张,这是她面对‘现世’的母亲没有过的感觉,其实正 分卷阅读92 常人,谁也不会见到自己的母亲紧张...连婴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原因,只能归结于这位前世的母亲,一定不是位简单人物。 连真很不高兴地来她这儿嘲讽了几次,什么‘母亲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偏偏见你不见我,好像就你是她亲生的’,醋味很重,孰不知,连婴宁愿不要这个机会,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春嬷嬷也小心斟酌着:“夫人一向冷淡,但打心里还是疼着两个姐儿的,这次却让小姐单独过去,肯定是极重要的事情,小姐好好答应着,别惹了夫人不快。” 连婴有一句无一句地听着,寻思着应该先去问问桃乙,看他怎么说。 这个想法就很奇怪,连夫人要说什么事,桃乙怎么会知道。 她失笑着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连夫人的主屋非常大气,但有种阴沉的气氛。 连夫人穿着很华丽的衣裳,坐在仙人椅上,脸看上去很僵直,擦得很白,好像一个人偶。 连婴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场景。 灵堂内,一个青年与这个女人对峙。而这个场景的视角...好像是从棺材里往外看的。 棺材里躺着的人,是谁? 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阿婴。” 连婴回过神来,对女人行了个礼,“娘。” 连夫人仔细端详着她,让连婴非常紧张,唯恐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但那目光只是停留了一小会儿。 “你看看这个。” 连婴接过请帖,是裴府发来的一封请帖,邀请年轻一辈的解谜人,织谜人,共同参与一次竞赛。 “时局不稳,怎么会突然...?”连婴不解道。 连夫人解释道:“这次竞赛的目的,是因为裴家想要通过织谜人和解谜人共同协作,藏匿一批重宝。” 连婴想着能是什么重宝,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莫非是上面...”她隐晦地指指头顶,喻指‘天’。 同时她想起了她经历的第一个谜团。 深宫、红灯、太监抬的小轿...还有裴微。 “洋人来得凶,上面当然要提前打算。”连夫人口吻很谨慎,“但我们这些家,要出最好的人,连婴,我们连家,就出你去。” 连婴有些愕然。 这是沉甸甸的荣耀,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她大概能想到裴家的打算,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通过解谜人与织谜人的竞赛,得到最坚固的谜团。 “可这件事怎么让我们年轻一辈的出头呢?”不是应该请这些老人更稳妥么。 连夫人拨着念珠,“一代新人换旧人,你们也不比我们差多少了。” 嗯...这么放心? 连婴心中还有疑虑,但看到连夫人闭上眼睛,知道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小心地退出去,屋外的槐树沙沙作响,风吹在身上,有些不真实。 难道说,这次竞赛,就是所有谜团的源头? 她往外走去,连真守在院门口,很不忿地望着她,“母亲都和你说什么了?” 连婴懒得理她。她一心琢磨着去找桃乙,问问这件事有什么蹊跷。 连真没等到哪怕一个眼神,气得狠狠跺了下脚,跑进院子里,倒是没敢直接闯进去,只和守门的嬷嬷纠缠起来。 “妈——妈——” 连婴听着她喊叫,不由得一愣。 说起来,自己还真不敢这样叫唤连夫人。 没有任何母女之间的亲缘感应,只觉得像是面对一块冰石,待久了都觉得冷。 是因为双方性情都比较淡漠么?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却见春嬷嬷迎了上来。 “小姐回来了。” “嗯。我不在的时候,院子里有什么事么?” 她随口问了一句,春嬷嬷却怔住了。 “嗯?”还真出了什么事? 春嬷嬷低下头,有些慌乱道,“周家小姐来了,看小姐不在,我便让她在屋里等一会儿,可是,可是等沏好了茶,往屋里送时,屋里怎么没人了呢?” 连婴的笑容停了弧度,她迅速跑向后院,墙上的竹林入口并没有显现,急忙敲着砖石,“桃乙...” 竹林小道幻化出来。 她也没顾得上春嬷嬷一脸茫然,进入那片幽径,光明渐开,隐约看到桃乙临水而立的背影。 “呼...呼,你没事...”连婴有些气喘,微微弯下腰。 桃乙回过头,笑了笑,把手里的石子扔进水中,“我能有什么事,你要找的,是这位?” 连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树下昏迷着一个熟悉的人。 “周璇?!” “周家人,你认识?”桃乙问道。 连婴解释道:“她是我现世的朋友。” “朋友?”桃乙顿了顿,“看来她也是转生者,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一世的记忆。” 分卷阅读93 连婴细思极恐,如果现世活泼可爱的周璇,其实一直记得前世的事情,还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不会吧...她怎么会昏迷?” 桃乙淡淡道,“她是来替裴家送请帖的,顺便想试一试我吧,周家一向与裴家走得近,或许这是裴家的主意。” 桃乙也收到了请帖,看来裴家组织的竞赛确实是一场年轻骄子争奇斗艳的盛会。连婴从袖子里拿出请帖,笑道,“我也收到了,这次可以和你一起去。” “我劝你还是不要。”桃乙盯着她手中的请帖,略有些迟疑。 “你认为我会输?”连婴很敏感地问道。 “那倒不是...我担心裴家为了试炼出效果最好的谜团,会挑动织谜人和解谜人生死相争,如果到了那一步,我不愿与你为敌。” 第48章 秘史 听到桃乙这样说, 连婴不由得一怔,“怎么就闹到生死相争的地步了?每个参与竞赛的骄子背后都有家族倚靠, 就算是裴家, 也不可能一下子得罪所有人吧。” 桃乙笑了笑,“裴家当然不会做得太过粗糙,自古让鱼儿上钩, 必有难以拒绝的香饵,以利诱之,不出所料各家就得听裴家的‘条件’, 这道理人人都明白, 但又有几个能够拒绝得了?” 他伸手接下一片桃花, 自嘲道,“这些年来, 我于各地清修,家族于我也没有过多要求, 但作为唯一的继承人, 在小事上犹可任性,于大事上又怎么能推脱呢。” “这样想来, 真是逃不脱的宿命,之前对你的劝告,其实是我的私心了, 我知道,你也一样,无法拒绝。” 连婴默然,确实如此。 谁都知道做自己是件痛快的事, 但种种责任, 不是说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不过有一样你我不同, 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连婴点头,“连真倒是想去...但母亲未必愿意。” 桃乙冷笑:“连夫人舍不得?” 连婴:“...她的实力确实不够代表连家。” 连婴其实奇怪的是,桃乙怎么也知道连夫人更偏爱连真些。 桃乙看出了她的疑问,“这里面有个隐晦的说法...是我阿公以前当笑话讲的,说到连夫人...”他停住了话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连婴十分好奇,“没事,你说吧。” “...连夫人嫁到连家,本是给连家大爷冲喜。连家大爷重病垂危,不想同意这事,说是白白耽误嫁过来的姑娘,是连家老夫人百般恳求,才勉强点头,还叮嘱须得是人家姑娘自愿,且在他死后,连家人不许让姑娘守寡,要好好给一笔财物放人家去。” “连家大爷仁义。”桃乙叹一声:“后来真有姑娘上门,也就是连夫人,那时连家大爷已经连堂都拜不了了,连夫人是和公鸡拜的堂。这边拜完堂,那边连家大爷便走了。” “但神奇的是,”桃乙忍不住唇角勾起,望着懵懂的连婴,“连夫人后来为连家大爷守孝,竟晕倒在灵堂,医师一诊,竟是怀胎二个月,推算日子差不离,正是拜堂那几日。” 连婴:“...” 连婴咬牙,沉浸在自己的身世竟是一盆狗血的震惊中:“我娘她...”不至于这么开放吧?!连夫人看上去不像啊! 拜堂那几日...连家大爷病得连床都起不来,怎么让连夫人怀孕...难道连夫人嫁进来时并非处子?自己其实不是连家人?还是连夫人嫁进来飞快地和别人搞上了?不会这么狗血吧? 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没人和她说过啊,如果连家大爷早早死了,那连真又是哪来的???要知道,即使现在,连夫人还是以寡妇自居啊... “咳咳,切勿多想。”桃乙打消了她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连家当时也是一片哗然,但连夫人说...” 连婴颤抖着回了园子,路上还碰到了连真。连婴都不敢直视她,满脑子都是桃乙刚才给她讲的八卦。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连真非常不爽。 连婴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第一次感觉这个妹妹特别亲切,毕竟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自己和连真,仿佛就是晃荡在连家大宅的两顶绿帽子... 桃乙说,连夫人莫名怀孕后,被义愤填膺的连家人抓住,要将她沉塘。 可连夫人却半点不慌,说出了一番匪夷所思的解释: “我知各位怀疑我腹中的孩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怕我污了连家家风规矩...但三尺之上神明见证,这孩子确实是大爷的无疑。” “大爷病得都起不来床,你要编瞎话也靠谱点,莫非是你强上了大爷不成?” “这倒不是。”连夫人微微一笑:“这个孩子,是连家大爷死后,他的鬼魂入梦得来。” “这是一个鬼胎。” ... 分卷阅读94 这种鬼话放到一般人家,早让人打死了,但这是连家,本身藏匿无数诡秘的连家。 连家人暂容连夫人活着,怀胎十月,果然在棺材里诞下一个森森冷气的惨白婴儿。连家老夫人倒是很高兴,但奇怪的是,连夫人反倒对这孩子不管不问,全无慈爱。 之后连夫人不知从何处抱来了连真,声称这是她的女儿,那时她已当家做主,自然没人敢质疑。 连婴十分怀疑,这都是连夫人自己导演的障眼法,人和鬼怎么可能生子?自己有心跳有体温,好好一个大活人,竟给编成了鬼胎,真是奇闻。 只是照这样说,连真与她应该不是亲姐妹,也不知道为何连夫人更偏爱连真一些。 还是现世的妈妈好啊...她有点想妈妈了,那是真正给予她温暖的人,一点也不像这个冰冷的‘连夫人’。 她必须要加快准备竞赛了,虽然桃乙说会有危险,但为了弄清真相,她一定要去。 裴家与各家的约定之期很快到了。连婴带着几名连家子弟赶往京城。 奔波数日终于到了裴家府邸,已经住了不少年轻骄子。连家相当于解谜人家族的龙头,很是瞩目。 连婴没有过多嘱咐带来的子弟,尽管让他们去和其他家族交手试炼,自己与桃乙,还有王、裴、周家商量竞赛的事宜。 果然如桃乙所料,此次名为竞赛,实则是为了帮助天家隐藏一批皇室重宝。解谜人与织谜人争斗,互为磨刀石,最终得出最复杂难解的谜团。 裴家已经自家编织半年的谜团,剩下部分由其他家族的织谜人完成,再请各位解谜人进入解谜,解不开即为织谜人成功,解得开就要重新编织。与其说是竞赛,不如说成是‘宝藏谜团的测试’。 对于最终的奖赏,裴家应诺,会分享给赢者一方裴家谜团部分的解谜玄机,连婴不由赞一声大手笔,这也就是将天家和世家拉到同一战线,都可能享有对重宝的分享权。 确实是难以放弃的香饵。 要知道,这些重宝,不光是世俗意义上的宝物,还有对他们这种玄学世家相当珍贵的法器灵宝、秘籍神药。如果能分得一份,至少能保家族兴旺延伸几代。 但连婴也明白,这件事操作空间极大,难保有人互相勾结,破坏规矩,不知道裴家怎么规避这个问题。 裴家当家人裴裳微笑:“请连小姐放心,裴家保证,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竞赛。” 第49章 归来 绝对公平, 裴家要怎么保证绝对公平? 这个答案,在连婴进入谜阵后, 近乎惊悚地明晓了。 因为她来到的不是别的地方, 而是,自己的灵堂。 一个自己躺在棺中,双眼紧闭, 好像一具艳尸,一个自己好像魂灵,飘散在空中, 注视着一切。 冥乐哀哀地响着, 木鱼一声一声, 敲击在心上。 直到一个清淡的声音:“这是谜阵,这是回溯, 这是百年。” “阿婴,你还不醒来。” 空中的自己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 意识回归躯体。 一阵短暂的眩晕后, 由长眠中缓缓苏醒。 连婴朦朦胧胧地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谜阵了, 原来真的有谜阵可以做到一瞬百年,她所有经历的一切,俱是棺中一场大梦, 而就差一点,她真的险些被谜阵所惑,永远的在棺中睡过去。 但是,那样清晰而真实的过往, 真的仅仅是编织的谜阵么,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 借时光编织出真实的人生?那样的程度,已经算是...神了吧? 她凝视着桃乙,灵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纸扎的人,木着神色,一阵风卷过,摇摇晃晃起来。 她望着棺外的男子,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面前的铜香炉中,三支香刚好燃尽,飘散一点余烟。 他的嘴唇青白,周身萦绕着阴冷的气息,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碰触到她的目光,像是了解到她的所想,声音沙哑道,“并不完全是梦境,你确实已在谜阵中度过百年。” 他环顾四周,门槛外卷来的风雨把穿着孝服的人吹得东倒西歪,“百年前,这些还是活人。” 连婴愕然,为了维持假象,让他们这些进入谜团的子弟永远滞留在阵中,幕后的人真是下了血本。 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还会误以为一切都是梦境,安然地醒来。 其实桃乙站在这里,已经说明了答案。 她知道了为什么桃乙在他们的谜团历练中,始终保持着局外人的身份,不能过多地参与谜团,却又在关键处给予她提示。 因为他早已在百年前,识破了这一场局,并在阵中孤单徘徊,一直等到她的轮回。 “是这样的吧...是这样没错吧...”她挣扎出了棺材,因为双腿虚软扑在了桃乙的怀里,那是一个无比冰冷的怀抱,没有一点活气。 桃乙摩挲着她的头发, 分卷阅读95 没有告诉她,在进入这个裴家设下的百年谜阵后,他实际挣脱出去了一次,去的地方,便是连家。 那时连家已经在举行连婴的葬礼,也就是眼下的灵堂。 他在那里上了香,将这现实中的场景拓印下,转而以赴死的方式,重回了谜阵之中,将这场景,放置在谜阵里,保护连婴的躯体。 至于剩下的参赛者,魂魄意志都融合到了阵中,从而衍生出新的人格。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中的偈子,此时如洪吕大钟在心中敲响。 第50章 俯瞰 “那么, 我们如何才能逃离这个迷阵?” 连婴攥着桃乙的手,轻轻地问道。 想一想, 多么不可思议, 她竟然在这谜阵中的灵堂中沉睡百年,而意识还在幻梦中坚持破阵,并与桃乙里应外合, 最终破除了几个最主要的分阵,撬动了裴家布置的百年大阵的根基。 她环顾四周,灵堂的场景熟稔于心, 也不可能不熟悉。想想也是, 自从百年被限于这个阵中, 即使意识没有清醒,但身体也渐渐熟悉了, 久而久之,仿佛自己已是这个迷阵的一部分, 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 连婴的心里竟起了一丝不舍。 她想起了自己在这里度过的百年、经历的幻境、还有那些一路相携的人们。 似假非假,似真非真。 但那些真实的感官和情感, 又怎么能轻易地抛之脑后呢? 再说,这些人物的诞生,也是迷阵神奇的力量所致, 将真实的人类魂魄加上一定程度的扭曲,就成为了连婴认识的‘同伴’,想要将她永远陷入这一场梦境中。 她和这个迷阵,都在渴望吞噬对方的力量, 一个解谜, 一个设谜, 百年博弈,惊心动魄。 但幸运的是,她有桃乙。 对于迷阵来说,桃乙是潜伏其中的内应和叛徒。 但于连婴,他是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放弃肉身,伴她百年的赤诚恋人。 连婴望着少年清秀的面容,像要把这个人永远地印在心里。 桃乙理解她此时错杂的心潮,轻柔地摸了摸她的秀发。 “阿婴,是梦总会醒来,只有我们逃出去,才能结束这场持续百年的噩梦,那些曾经被迷阵吞噬的人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 “而且,你的父亲,大帝一直在找你。” 连婴有些迷茫,但马上找到了潜藏的记忆。 她的生父,是那位冥界的大人物。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如此特殊,也不可能在迷阵里坚持这么久。 “所以,他进不来?” “准确地说,此地不属于人间,他被禁止进入。”桃乙笑道。 “当年与我做交易的,也是他。” “我用命换一株冥桃,魂魄滋养,最终,撬动了这大阵的核心,令其动摇。” “冥桃?”连婴微微吃惊,显然是听说过这种冥界也十分珍稀的上古神木。 它能吸收任何力量,破解任何封印,但缺点是,以精纯的血肉为食,且成长极慢。 “嗯,所以其实,大帝也不是买我的命,而是冥桃需要。我的尸身,就在桃树之下。” 连婴感到一阵细细密密的心痛,她更紧地依偎在青年的怀中,闷闷道,“带我去看。” 桃乙慢慢扶起连婴,帮助她走出风荷棺,连婴瞄了一眼那些栩栩如生的莲蓬莲子,望着桃乙,“这样的手艺...\” 桃乙很开心地笑了,“是我雕刻的。” “害怕连家夫人不肯用,转了几次手,安排到了连家。” 连棺材雕刻这样的小事都亲历而为,连婴细细叹了口气。 “桃乙...” “嗯?” “如果此间事了,带我去桃家拜访吧。” 听懂了她的意思,桃乙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好。” 两人走出了灵堂,慢慢地走向迷阵的核心之处。在那里,有一棵灿烂的桃树,花瓣纷纷落如细雪。 “这就是你当年以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桃枝?” 桃乙点点头,百年逝去,它已经长成一棵巨树。 这个青年,甘愿忍受了百年血肉吞噬之苦,只为了供养这棵能救她出去的桃树。 他不会厌倦么?不会后悔么?他不像她,迷迷蒙蒙地沉睡了百年,而是极其清醒的,日日夜夜的滞留在这里。 远离外界的繁华,坚守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执念。 自己,何德何能? 连婴有些痴痴地看着那飘飞的落雨,轻轻地倚在了桃乙的肩上。 大概,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了吧。 半晌,她问:“那我们如何利用它冲出迷雾?” 桃乙揽住她的腰肢啊,脚尖一点,飞跃上了树梢 分卷阅读96 。 从树上往下望去,竟是将整座迷阵都笼罩在了眼底。 一幕一幕都是连婴曾经经历过的场景,有青砖红瓦的错落宫阙,有白雪覆盖的莽莽苍山啊,还有深邃的地穴,摘星的高楼。 第51章 结局 十年后。 “父亲和母亲当年是如何逃出谜阵的呢?” 拿着书本的小姑娘坐在红木书桌旁, 好奇地问道。 她顶多四五岁的年纪,眉眼却十分不俗, 恍若集钟灵毓秀之气而生。 正在调试琴弦的母亲闻言, 抬起头来,岁月好像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还是那个清艳美丽的少女。 连婴笑答:“最大的几个谜团都已解开, 最后不过是以桃树为引,吸取了谜阵中所有的魂魄,没有了这些魂魄的支撑, 谜阵不攻自破。” “可是外公说是他的功劳。” “你外公来迟一步, 不过帮助把那些魂魄送去了地府, 没有让其逸散人间。”连婴客观道。 当时谜阵彻底解开,让裴家人的布置终于现世, 重新归于秩序之下,再也不会有人意外失踪, 在谜阵中迷茫度日。 “桃曼, 等下我去你父亲的古董铺子,你要一起去么?”连婴问女儿。 叫桃曼的小姑娘摆了摆手:“母亲您自己去吧, 我看完书,要去殡仪馆玩。” “行,替我向你外婆问好。” 连婴出门了, 桃曼看完最后一页书,把书合起放好,从椅子上蹭下来,打开衣橱翻出自己的纱衣外套。 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很爱美, 她很喜欢飘逸的布料, 喜欢走动时轻纱在身侧浮动的感觉。 连婴对此不置可否。 但桃乙很宠她, 特意去秀青轩给她定做了一批古韵满满的衣裳。 桃曼打着一把水墨小阳伞,很快走去了殡仪馆。一进馆中,就感到一阵扑面的清凉。 今天没有生意,真是太好了。小姑娘由衷地开心。 她没有先去找外婆,而是一个人悄悄地闲逛。 去了母亲连婴旧时的房间,又半是害怕半是兴奋地偷跑去了停灵间。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耳朵上夹着眉笔,神情仔细地调墨在假偶上勾画。 他画好一笔,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个小姑娘。 少年蹙眉:“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放下笔,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桃曼跑到一边:“我不走。” 她又问:“小哥哥,你是谁啊?” 少年不屑作答,直接暴力镇压。 在他看来,这孩子一定是没被家里大人看好,偷跑进来的。 他提着桃曼刚出门,便遇到了桃曼的外婆。 外婆惊喜道:“乖乖,你怎么来了?” 桃曼甜甜回答:“想外婆了。”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少年手一抖,差点把小姑娘摔了。 竟然是连家的姑娘! 他拘谨了神情:“师父。” 桃曼惊奇地看了少年一眼,听外婆解释道:“这是你裴家哥哥,裴澈,被他父亲送来学习的。” 裴家人?这不就是那个大坏蛋家族吗? 小姑娘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她依偎在外婆怀里:“外婆,我也想学。” 她要为父亲母亲报仇! “乖乖,你现在哪里经得起这么重的阴气呢?和外婆去楼上,外婆新买了糕点。” 小姑娘听话地点点头,她知道外婆说的不算,回家去求母亲,母亲决定的事,就连外公也得听话。 而裴澈还不知道危机即将来临... 城南的夏花开得鲜艳无比,而下一代的纠葛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郑重和读者们道歉,这篇文写到中途作者崩了,文也崩了...无数次手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怎么往下写,以至于后来都不想看见这篇文,现在终于拖到完结了,感到很愧疚,以后再也不激情开文烂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