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机器人》 分卷阅读1 他们叫我机器人 作者：羊笔笔羊 楔子 1981年，某夜，月色溶溶。 一个普通的四人间宿舍里，孩子们都已经沉沉入睡，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还睁大眼睛，毫无困意地瞪着天花板。 他刚来这个地方不久，但打从第一天开始就对这里没有好感，不管是这里漫天的黄土尘沙，糟糕的食堂伙食，还是越来越变态的学习和训练，以及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嗓门教练…… 他想爸爸妈妈哥哥了，还有幼儿园的小朋友们。 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吹早哨，这会儿宿舍里鼾声正此起彼伏，比他大一点的男孩们早就因为高强度的训练累得沉沉入睡。除了他，因为他白天的时候假装中暑逃过一劫，而现在却由于在医务室里躺得太久而失眠了。 看来，下次还是等训练一会儿之后再装晕比较划算。 眼见是睡不着了，小男孩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顺着上铺□□钻进了飘窗，抱膝坐在窗帘和窗户之间的空隙里。 这里是他的秘密小天地。薄薄的玻璃外，只有一片寂寥无垠的大沙漠，和满天星斗。 他才刚认识家门外的三四条街，和这里风景大不相同，想要找路回去显然不怎么现实。他倒是还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可这个鬼地方好像根本没有电话机。而且，打电话找妈妈哭诉似乎也不是男子汉所为。 要是，有人能来接他就好了。小男孩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那人最好长着翅膀，或者像小飞侠彼得潘一样有神奇的飞翔粉末，带他逃出去。 小男孩双手合十，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刚要闭上眼睛，远处的天边忽然划过一颗极其炫目、燃烧着的流星，在泼墨似的天幕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小男孩黑漆漆的双眼中也各自划出了一道明亮的光线。 流星，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帮我实现愿望吧。 同一时间，远在小男孩的视力范围之外，曳尾的流星正燃烧着俯冲向地面。 “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扑棱棱”惊起林间无数睡梦中的雀鸟，满地走兽瞬间四散奔逃。等到荡起的砂石尘土落下后，才能稍看清楚，原来那才不是什么流星陨石，而是一个银灰色的长方盒子，此刻正稳稳当当地躺在大坑里，仿佛一尊即将诈尸的古怪棺材。 山里的小动物们没有一个敢凑到近前，在这类事情上，它们的第六感总是格外敏锐。 这个被砸出大坑的小山头叫做煤岭山，可惜并不是真的有煤，也没有其他资源供当地政府开发。于是最终任由酸枣树和野皂荚疯长，沦为了獾子和山狼的自由天堂。 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二十年里，始终没有人类注意到这个流落山间的天外来客。 月落日升，寒来暑往，煤岭山的大坑早已被新土填满，又生出了杂草和灌木。 一如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1章：归队 2001年6月8日。 潼市迎来了一周连绵阴雨后的首个晴天，太阳若无其事地挂在空中发光发热，仿佛要把前几天旷的工一口气补回来。还不到中午，水泥地上就只剩下零星几滩积水还在苟延残喘，土地则面黏心硬，仿佛一大块半融的太妃糖，提醒着人们前几天这里还是风雨交加。 特监局的总部大楼里，一个穿便装的年轻人正步履轻快地走过大厅长廊。 这人生得身高腿长，腰身劲瘦，T恤下隐隐露出精悍的肌肉轮廓。他面部线条偏冷硬，鼻梁高挺，下颌坚毅，本来带着种生人勿近的锋利，好在长得十分英俊，温柔的眼型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种冷硬。 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问好，这人都笑嘻嘻地点头回应。他笑起来时眉峰上扬，眼尾略弯，有一点眼带桃花的意思。 只见他脚步不停，径直向六楼的局长办公室走去。 “报告！特动九队江峰伤愈出院，申请归队！” 江峰把出院证明和归队申请一并摆到了魏局长面前的桌子上，一并脚跟，朝局长来了个立正。 魏局大名魏建军，五十多岁，体型精悍，据说年轻的时候当过特种兵。如今虽然身居高位，但锻炼不辍，单兵作战能力仍然不减当年，隔着制服都能看到他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只见魏局垂下眼皮一扫桌上的文件，连翻都没翻，手掌向外一挥，仿佛在赶苍蝇：“批给你三个月的伤假，这才一个月不到，给我麻溜滚回医院去！局里还轮不到你小子来装劳模。” “魏局，我的伤已经好了，陆大夫说我现在壮的像头牛，不信您自己看医院证明。” 江峰脸上笑意不减，魏局没指着门叫他滚蛋，那就说明局里还需要他这劳模：“三个月不是照着一般人的标准给的休养建议嘛，我又不是一般人，这您也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魏局冷哼，“你小子的 分卷阅读2 屁股是铁打的，一般人比不了。不如这样，上边问责下来就让你去替我挨那八十大板怎么样？” “哎，瞧您说的，只要您一声令下，拿我屁股挡子弹都没问题。” 魏局掀起眼皮送给他一记冷眼，却没说话。 “再说了，上边怎么会问责您呢？”江峰脸皮奇厚，反正膈应死人不偿命，“您这么尽职敬业鞠躬尽瘁，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 可惜马屁还没拍完，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江峰认得她是魏局的办公室秘书，连忙跟她点头招呼：“李姐好。” 李姐点头一笑，先把手里的两个文件袋放到局长桌上：“魏局，这是您要的文件。”然后转头看向江峰：“小江身体好点了？前段时间你不在，魏局还总念叨你呢。” “我这不是感应到领导呼唤，赶紧回来了嘛。”江峰脸上笑嘻嘻的，心说您可真会说话，魏局还能念叨我什么，他老人家一见我就烦，巴不得我在医院一口气住到过年呢。 李姐关门离开，魏局长用下巴点了点桌上新送来的文件袋，对江峰说：“喏，你自己拆开看吧。” 江峰一愣，这俩文件袋上都盖着“绝密”的红色印戳呢，他看合适吗？ 不过话说回来，特监局95%的文件都是绝密，剩下5%是高度机密。这红戳子江峰早就看熟了，他也不跟魏局客气，伸手撕开第一个文件袋的火漆封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 那是一份委任令——任命他，江峰，为特监局外勤处第九特动队的新任队长，委任即日生效。 委任令的落款日期正是今天。 “魏局。”江峰后脖子一凉，喉结滚动了一下，“至诚他还没……” 魏局直接一抬手：“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厉至诚的下落现在有专案组在跟进，暂且用不着你来操心。你们九队待命修整了一个多月，也该重整旗鼓了。总局就你们一支常驻特动队，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江峰：“……” “你重伤初愈，我本来还想让你多休息一阵。”魏局一脸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虚假遗憾，语气欣慰，“不过既然你主动申请归队，那这事儿也就没必要再拖了。你回头去人事处把该办的手续办好，就可以正式归队了。” 江峰：“……”这老狐狸，怪不得刚才没指着门叫他滚蛋，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可特动九队的队长是厉至诚，追查他的下落也应该是九队接下来的核心任务。但魏局刚才那几句话，轻描淡写就把这两条都否了，他不能接受。 “至诚他……”江峰刚说了三个字就被魏局打断，他伸出一根手指朝江峰点了点，这是个警告的动作：“管好你自己，厉至诚的案子已经转给专案组了，不该说的话通通给我憋着。” 江峰咬牙，还想说什么，魏局“啪”的一拍桌子，严厉道：“这个队长就算你不当也会有别人来当，觉得自己干不了就趁早打报告滚蛋！外勤处不养闲人，更不收听不懂命令的怂包！” 一语中的，江峰攥紧拳头又放开，轻轻吸了口气：“明白。” 他虽然年轻，但却不傻。魏局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个队长就算他江峰不当，也会有别人来当。如果真换了别人，等厉至诚归队肯定没那么容易坐回队长的位置。 “我知道你和至诚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止是你，厉至诚现在下落不明，全局上下都悬着心呢。”魏局打完棒子不忘再发个甜枣，“你在九队也当了几年副队长了，我相信你带这几个人没有问题。你要记住，越是站得高，就越不能让你自己的情绪和感情影响到整个团队。因为你肩膀上还有该担负的责任，明白吗？” 江峰一并脚跟：“是！” “好。”魏局点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吩咐对面，“让小米准备一下，他们队长五分钟后到。” 放下电话，魏局跟江峰解释：“米雪是上边调给你们九队的新队员，现在正在西楼三号会议室等你。她的档案和调令都在文件袋里，你过去的路上可以看。” ****** 去会议室的路上，江峰打开了第二个文件袋，里面装的正是米雪的调令和档案。 资料显示，米雪原本是后勤处的卫生员，特殊能力等级只有B级，工龄还不到五年。档案里有米雪的红底一寸照片，照片里穿白衬衫的小姑娘留着一头短发，笑得很甜。 哦豁，江峰嘴角一撇，特动九队刚丢了个S+级的队长，立马无缝衔接塞进一个B级的后勤，生怕他们队恢复元气太快是怎么地？ 而且这到底是哪个胆肥的关系户，居然有勇气调到因公牺牲率常年居高不下的特动队来？ 特监局，全名特殊能量监测与应对局，是一个极为机密的特殊部门。它专门监测只有特殊能力者才能产生的特殊能量，并对这些特殊人员进行监督管理，协调配合各部门应对处理与特殊能量相关的各类事件。 像江峰他们所属的外勤处， 分卷阅读3 就负责处理那些散落在各地的特殊能力者惹出的乱子。例如抓捕热衷小偷小摸的隐身人、制伏依靠特殊能力伤人的歹徒、解决因特殊能力者异常能量爆发造成的混乱，以及诸如此类非常规的事件。 不平常事自然得由不平常人来处理，外勤处的成员普遍拥有较强的特殊能力，并且最大限度适用于实战。除了特殊能力外，他们还会定期进行体能和其他技能的训练，以保证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而全局共十一支特别行动队，更是汇集了一群特殊能力在A级以上的顶尖高手，并由他们负责执行那些最危险、最机密的任务。 ****** 江峰飞快地翻完了米雪的档案，最后目光落在了编号栏上，那里填着米雪的编号：010476。 在这里，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编号，比如他的编号是900023，厉至诚的是900021。 这个编号不仅代表他们的身份，还包含了更深一层的信息，每个以9开头的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九号基地。而米雪以0为开头的编号则说明，她是从社会中招揽来的，也会是他们特动九队里唯一一个非九号基地出身的特能。 在会议室里，江峰见到了米雪。 小姑娘原本坐在凳子上，看到江峰之后立刻站了起来，笑得很腼腆：“江队长好，我是米雪，您叫我小米就行。” “嗐，客气啥？咱们以后就是队友，有什么需要或问题尽管跟我提。”江峰也笑了笑，一边招呼她跟自己走，一边随口问道，“见过魏局了没？” 小米摇头，两手拘谨地交握在身前：“还没有，我今天刚来报道。后勤处在勤枫路上，离这儿还挺远的。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来总部呢。” “这样啊，那你家住哪里，离总部远吗？”江峰继续跟她闲聊，虽然档案里早把米雪的个人信息写得明明白白了。 “还好，我在附近租了个房子，到时候上下班会方便很多。这边离市中心远，房租反而更低些，我想到时候再申请一个租房补贴……”小米忽然脸一红，“我真是太啰嗦了，您听着肯定很无聊吧？” “哪儿的话？”江峰摆摆手，“待会儿你见过队里其他人就知道了，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能说，到时候都怕你插不上话。” “那也挺好的。”小米抿嘴一笑。 江峰目光落在小米搭在身前的双手上，那双手分别戴着一黑一白两只手套，他问：“你是治愈系能力者？” 根据米雪的档案，她的特殊能力是“右手治愈伤痛，左手输出同等伤害”。从这人之前卫生员的工作经历来看，应该属于治愈系的能力，但“输出同等伤害”指什么就不好说了。毕竟特监局怪人云集，各种超乎人想象力的特殊能力都有可能出现，即便江峰这样从九号基地出来的也没法轻易做出判断。 小米点点头：“我的右手可以通过接触治愈一定程度的伤害。之前在后勤处的时候，我就负责给一些伤员做治疗。” “那左手呢？” “是这样，我可以把治愈过的伤痛存档，就是……类似于把这种疼痛放在脑子里，然后再通过左手的接触传递给另一个人。”米雪咬住嘴唇，脸色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但我控制力比较差，所以必须一直戴着手套。其实这个能力我都还没有真的用过，肯定没法和特动队的大家比。” 江峰摆手一笑：“别这么说，治愈系能力是很宝贵的能力，我们队正缺你这样的人呢。” 他说完伸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栋楼：“九队的办公室就在那栋楼里，离食堂挺近。吃腻了还可以从楼后面□□出去，外面不远有一家黄焖鸡营业到凌晨两点。那味道，绝了。” 小米：“……”呃，入职第一天，未来队长怂恿下属半夜□□该怎么回复？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回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来九队，第一个任务就是了解和熟悉每个队友的特殊能力。这是我们以后每次行动配合的关键，待会儿我也会跟你介绍其他几位队友。”江峰的语气严肃起来，“我是S级的精神系特能，主要能力是实现对特定个体的感知过滤和意识诱导。简单点说，就是制造幻象。” “幻象？”小米目光中流露出迷茫又好奇的神色，“是像海市蜃楼那样吗？” “跟海市蜃楼可差远了。你看，”江峰说着朝小米伸出一只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米目光顺着落到江峰的手掌，顿时霍地睁大眼睛——江峰手里拿着的居然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黑白手套！ “天呐！你怎么……”小米下意识伸手去拿，却忽然看到自己伸出去的右手仍严严实实地戴着那只白色手套。她的手指一僵，眨了眨眼，又发现江峰手里拿的根本不是她的手套，而是两个文件袋。 “……” 小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确定两只手套都还好端端地套在手上，这才松了口气：“所以我刚才看到的是幻象吗？这也太真了。” 江峰微微一笑：“没你想得 分卷阅读4 那么邪乎，人类大脑的开发程度虽然不高，但也没有那么好糊弄。我刚才特意挑选你脑子里已经存在的东西作为靶点，制造的幻象会更有迷惑性一点。因为我们刚讨论过你的手套，所以在极短的反应时间里，你的大脑会做出判断，认为我用某种手法把它从你手上弄了下来。不过一旦让你看到自己手上还戴着手套，我制造的幻象就会被你的大脑自动修正，不能再阻止你看到我手里真正拿着的东西了。” 小米眼睛里仍然装满惊讶，但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那么玄幻了，刚才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她想了想，又说：“这能力可太厉害了，那……队长你会不会拿它来跟队友开玩笑啊？比如，让他们看到自己手上趴着一只蝎子之类的。” “哈哈别怕，大脑可以通过训练识破幻象的。”江峰大剌剌一摆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人还是在吓唬人，“我们队里的几个人早就对我的小把戏免疫了，相信你也很快就能做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办公楼，江峰带着小米来到三楼的一间大办公室门前，比了个请的姿势。 “来吧，我带你见一见九队的队友们。” 第2章：大佬菜鸟 即将见到未来的队友们，小米有些紧张。 虽然同在一个单位，但由于工作性质差异，一线和后勤人员的联系其实并不多。不过后勤处仍然流传着不少外勤大神的传说，例如控制子弹拐弯打人啦、穿墙追击罪犯啦、精确预测敌人逃亡路线啦……不少特能被大家传得相当离谱，这也从某方面证明，特能再特别也是人，脱离不了人民群众以讹传讹、热爱八卦的低级趣味。 小米长期接受后勤同事的八卦熏陶，很自然地以为，特动队里必然都是跺跺脚上天入地的人形杀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武装大佬，随时都准备冲锋到最危险的地方。 结果推开门后，现实直接朝她的想象重拳一击。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一个留着姜红色长卷发的女人正在窗台前浇花，穿着米色V领半袖和及膝的格子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好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小男人坐在墙角的办公桌后面，大半张脸都被桌上摞得高高的书给遮住了，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他头顶的一撮呆毛在两摞书之间摇来晃去。 另一边的办公桌后，还有一个身材精壮的大块头在埋头整理文件。后来这人站起来，小米发现他身高将近两米，肩膀几乎和门框一样宽，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座人形铁塔。唔，这个人的形象倒是和想象中的特能大佬最接近。就是如果他桌上没摆着一袋麦丽素，手指间还捏着一颗的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孩儿们，看看是谁回来了。”江峰靠在门口拍了拍手。 有那么一瞬间，小米还真以为屋里的三个人会给他来一个鼓掌列队欢迎，毕竟江峰的表情嘚瑟得跟大将凯旋似的，很难不叫人误会。 但那三人齐刷刷朝门口看过来，表情活像见到了鬼——红发美女手一歪把水浇到了窗台上；眼镜男愣愣地看着他们，头顶的呆毛遇到静电似的直直竖了起来；大块头则震惊地张大了嘴，小米觉得自己此时把两个拳头塞到他嘴里都不在话下。 还是红发美女先回过神来，一手叉腰，皱眉道：“陆医生不是说你要在床上躺够三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哪快了？我在陆医生手底下度日如年，再不回来都该直接退休了。”江峰糊弄过这个问题，把小米往自己身前推了推，“这是米雪，咱们九队的新成员，大家都过来认识一下。小米之前在后勤队工作，治愈系能力B级，大家以后要多关照她。” 红发美女放下手里的喷壶，一边往过走一边用纸巾擦了擦手：“欢迎，我是厉至臻，预视能力A级。” 江峰在旁边解释：“至臻能预见一定时间范围内的未来事件，时间范围越小，预见得也就越精准，是我们队的‘超级雷达’。” 小米的眼睛顿时一亮：“哇，您是不是很多次都精确预判了嫌犯的逃亡路线？我我、我经常听人提起，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别一口一个您的，叫我至臻就行。”厉至臻摆了摆手，笑容很温和，“未来很多变，我预见到也不一定准确，只是供队友参考而已。不过你以后要是追哪个连续剧追得心痒难耐，想提前知道后续，倒是欢迎来找我要剧透。”她说着很是俏皮地冲小米眨了眨眼睛。 小米乖巧一笑：“那我先谢谢至臻姐啦。” 队伍里不全是大老爷们，小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而且厉至臻虽然长得很冷艳，但其实性格温和好相处，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叫人心生亲近。 “这是许书愚，A级心灵感应能力。”江峰又指了指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瘦小男人，“老许能和各种生物和非生物交流，精通很多种语言，是我们队里的语言学家、生物学家，外加生物探测器，出门旅行必备法宝。” 许书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分卷阅读5 ，慢条斯理地纠正道：“准确地讲，我只能和生物交流，非生物没有心灵没有思想，不在我的交流范围之内。” “得了吧。”江峰笑嘻嘻地掀他老底，“上次是谁忘带办公室钥匙，逼急了跟门求情来着？” 许书愚坚决否认：“别瞎说，没有的事。谁跟门求情了？我那是看屋里还有没有活物能给我开个门。” 旁边的大块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煽风点火，捏着嗓子还原案发现场：“哦，亲爱的，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干，很快就出来……啊！” 一部厚本精装书重重落在大块头脑袋上，差点把他砸个仰倒。 眼见办公室里马上要鸡飞狗跳，小米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苦苦忍住，第一天就嘲笑同事，可不大像样。 结果江峰这个领导更不像样，不光跟着一块嘲笑，还落井下石：“不光门听见了，隔壁二组的赖小妹路过也听见了。人家怕不是以为有什么内幕，绕着躲了咱队一个月。” “江峰！我劝你善良一点！” 许书愚恼羞成怒，差点撸袖子跟他拼了。 …… “这是雷浩，A级空间系能力。” 玩笑过后，江峰给小米介绍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大块头：“雷子能在移动的过程中转移相位，听起来像瞬移，但其实不止是那样，具体的等以后咱们一起训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雷子哥好。”小米对这个大块头很有好感，大大方方朝雷浩伸出了手。 雷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也朝小米伸出了手。他宽厚的手掌几乎有小米的两倍大，粗粗的手指让小米想起来小时候她妈妈用过的塑料卷发器。 “哎？” 小米眼睁睁看到自己握上了雷浩的手，却好像抓了一把空气似的，直接落空了。 她下意识又抓了一把，这回一下次握住了雷浩的手腕。雷浩也反手包住她的手，用力上下摇晃两下，哈哈大笑起来。 “喂，你又逗人家小姑娘。”厉至臻拍了雷子一下，又搂过小米的肩膀，给她解释，“这个大家伙也就看着老实，其实可喜欢捉弄人了。他刚才跟你握手的时候悄悄转移了相位，你虽然能看见他，但其实只是个影子，所以碰不到的。” 小米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能在枪林弹雨里来去自如了？” 雷子摸了摸留着寸头的脑袋：“我每次移相的时间很有限，躲一颗子弹还行，枪林弹雨可就死定了。” “那也好厉害的。”小米由衷感叹，又惭愧道，“大家的能力都在A级以上，我一个B级的菜鸟，肯定要给大家拖后腿了。” “别这么想，”厉至臻说，“我们才不管ABC级那套呢，能并肩作战的都是好队友。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都是A级，谁都有菜鸟的时候。” 小米一听就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特殊能力等级还可以自己提高？” 这简直比她大学四年级的时候被特监局的人找上门还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在后勤处，大家都理所当然地安于BC级的特能，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特殊能力升级的说法。 难道说，特动队人均特殊能力A级以上并不是他们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后期努力？ 太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有一天可以像他们那么厉害？ 江峰看出了小米的心思，意味深长道：“没错，特殊能力等级可以通过训练得到一定提高。但如果想提高一个等级的话，还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他语气严肃：“特动九队的第一条严令，不得通过任何外界辅助手段提高特能，也不得与任何声称掌握此类外界辅助手段的第三方有任何形式的往来或交易。米雪，你今天正式加入特动九队，这条规定务必牢记于心。其他规矩至臻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许书愚扶了扶眼镜，友情翻译：“峰子的意思是说，特殊能力提升没有捷径，那些所谓的速成法都是骗人的。” “嗯，明白。”菜鸟小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嘴上说明白，但其实之前连速成法这仨字都没听说过。 还是厉至臻给她解了惑：“好几年前，我们有一个队友想要提高自己的特殊能力，结果误入歧途，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 怪不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小米连忙点头表态：“我一定不会这样的！” “行了，没什么就各忙各的吧。”江峰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溜出去正好赶上黄焖鸡开门营业。快俩月没吃，居然还有点想念。 “诶等等，你就没其他要说的了？”厉至臻拦住江峰，目光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文件袋。 江峰一挑眉，叹了口气：“我就说，队里有个预言家很容易影响内部和谐，连口袋里有几张毛爷爷都要被看光。” 厉至臻抱起胳膊，哼道：“少来，你要是不打算跟我们讲，我哪儿能预见到？”她说着脸色又微微一沉：“不过就算你不讲，我们也都猜到了。至诚没回来，队长的位置总不会一直空着。” 分卷阅读6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算是临时代职，否则魏局肯定把副职也一块安排了。”刚来的路上，江峰已经把魏建军的心思捋清了，说着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许书愚，“委任令是今天到的，你们也看看吧。” 许书愚和雷子看过委任令，又递给厉至臻。她也不用专门拆看，只摸了摸信封，没有说话。 小米全程状态之外，她不知道江峰是新任队长，也不敢问厉至臻要委任令来看，只好安安静静站在圈外，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唉，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许书愚揉了揉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头发，“至诚……至诚现在下落不明，峰子你来当队长，总好过让上边再塞一个进来。” 雷子也跟着点头：“反正咱们迟早把老大找回来，在那之前不能让人横插一脚。臻姐……”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厉至臻眼里泪光的一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 看到厉至臻的表情，小米的心忽然“砰”地一跳，她知道大家口中的“至诚”是谁了。 第3章：重整旗鼓 厉至诚，特监局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也是小米在后勤处听到过最多的一个名字，没有之一。 准确地来说，她更常听到的其实是厉至诚的各种外号，诸如厉磁王、吸铁诚、枪神等等，再辅以敬佩艳羡的语气和表情，以至于他的本名反而没有那么耳熟能详。 因为厉至诚拥有非常罕见的金属系特能，能够随意控制一切金属物品，无论冷□□用起来都得心应手。而且他的单兵作战能力极高，在各类训练赛中都常年高居榜首。相比之下，精绝的枪法只不过是他履历里最平凡的一条罢了。 尤其叫同侪无法忽视的是，厉至诚的特殊能力等级是S+。按照特能评级规则，A级就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存在，S+级的高手在整个特监局都不超过三个，而厉至诚又恰好是其中最年轻有为的那个。 据说，自厉至诚入编特动队以来，共执行过七十四个任务，从未失手。他的狙击枪总共发出过七百二十四颗子弹，弹无虚发。当然，后来小米才知道这些谣传的数据有多荒唐，不过厉至诚的过人之处却着实不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被神化的强大存在，却在一次联合行动中意外失踪了。 那是去年年底的一二九大案，由特监局和国安联合行动打击跨国贩毒组织。特监局一共出动了五支特动队，配合国安清除贩毒组织内部的特殊能力者。 小米当时还身在后勤，只知道这次联合行动破获了国内最大的一个贩毒集团，并且在边境铲除了一处由特殊能力者组成的雇佣兵集团的组织。各项行动历时半年之久，两个部门都倾入了无数精力和心血，结果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如果厉至诚没有在最后一次行动中意外失踪的话。 案子破了，行动依然是绝密，小米自然无从知晓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如果江峰他们口中的“至诚”真的是厉至诚的话，那么她眼下的许多疑惑就都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在得知江峰被委任为新队长后，其他人会是那种微妙的态度； 为什么在听到“至诚”这个名字后，厉至臻的眼睛里会有泪光； 以及，为什么在特动九队这样一个战力顶尖的战队里，队员的特殊能力却都是精神系和空间系，连一个明显的攻击性特能都没有。 很简单，因为他们失去了厉至诚，这个曾经所向披靡的传奇，他们的队长、战友和主心骨。 “江队长！”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喉咙，小米脱口叫了一声。但等大家都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她脸又涨得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峰展颜一笑，仿佛刚才目光里的压抑只是错觉：“不好意思，忘记给你补课了。厉至诚是我们队长，但他暂时没有归队，现在由我代任。”江峰忽然深深理解了魏局的话，他绝不能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整个团队。 过去那个永远冷静沉着，光站在那里就能稳定军心的人不在了，他这个队长肩膀上还有该担负的责任， 江峰清清嗓子：“至诚失踪，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上边又一直叫九队待命休整。我估计这段时间，某些人也没少借着机会给大家气受。”他说着瞥了一眼雷子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该过去的咱们跟它死磕到底。” “一二九案老狼逃脱，至诚失踪，这两件事，咱们一天都不能松懈。”江峰目光坚定，声音沉下来，“我保证，无论至诚在哪儿，咱们一定能把他找回来，一定！” 他说完向大家伸出一只手。 许书愚率先把手放在了江峰手上，他和江峰、厉至诚从小一起在九号基地长大，此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就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雷子和厉至臻也跟着把手放了上来，看着江峰郑重地一点头。 几个人都没说话，却又似乎胜过了千言万语。 分卷阅读7 小米胸口一热，也把手放到了大家手上：“也算我一个！” 尽管那时她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交叠的手掌间担负着什么样的重量。但进入特监局以来，她头一次有了这种热血贲张的感觉，简直想立刻变得强大起来，好跟着大家并肩战斗。 ******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小米的血才热了几没天就温了下来。 因为她在队里的工作简直只能用枯燥无聊才能形容，不，枯燥无聊这四个字都比工作有趣。这几天来，小米干过的事情除了收拾房间、扫地拖地，就是清理窗台上那只每天来找老许“咕咕咕”的鸽子留下的五谷轮回之物，比在后勤处的时候还要清闲。 小米很想知道这鸽子是不是在向老许传递重要情报，但到底没厚起脸皮去问。 最让她觉得无力的，是队里其他几个人全都安于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明明一场任务都没有，连最简单的训练都不安排，但居然没人抗议。 太让人失望了。 厉至臻除了浇一浇窗台的花，就是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地看向窗外。许书愚整天埋头在书堆里，偶尔老神在在地跟鸽子进行一些旁人无法插足的“外语”交流。 还有雷子，每天除了抱着各种零食吃吃吃，就是在座位上玩电脑。一个拥有瞬移超能力的人，你说他怎么就那么不爱挪窝呢？ 自从江峰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段，雷子桌上那堆小山一样的文件很快就被搬走了，换上了现在这台嗡嗡作响的电脑。有一次小米扫地时凑过去，发现这家伙居然在玩俄罗斯方块，屏幕上的彩色方块还被垒得乱七八糟，让人哭笑不得。 难道特别行动队的工作，就只是这样而已了吗？ 江峰是小米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 倒不是因为队长他老人家有多勤恳工作，而是因为他每天都神神秘秘的不见人影，只偶尔会在饭点拎着单位食堂或者外边饭店打包的饭菜，回办公室投喂几个虚度光阴的家伙。 小米每天都在心里猜测，江峰一定是在外面做什么重要的侦查，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投入紧张又充实的任务中了。 可惜，这样的猜测也终于在一天又一天的漫长光阴里，变得越来越动摇。 有一天，午饭过后，江峰拍拍衣服站起来，看样子又要玩消失。小米终于没忍住追了出去，在楼梯口喊住了他：“江队长！” 江峰停下脚步，扭过头：“怎么了？” 他一手插着兜，修长的双腿放松地分开站着，就那么懒洋洋地看着小米，第一次开会时目光里的锐利锋芒这会儿竟一丝都没有了。 小米心里一阵失望，犹豫着说道：“江队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呃，我是想问，最近有什么训练或者任务吗？” 江峰回答：“据我所知还没有，你知道的，咱们队目前还在待命休整状态。”他笑吟吟地看着小米，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小米的脸一红：“我不是无聊，我就是……”她吸了口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就是以为，在这里的工作会不一样的，但是……” “但是，你发现这几天在九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都没干？”江峰的目光意味深长，“那你准备好面对不一样的工作了吗？” “什么意思？” 江峰摸着下巴做思考状：“你知道从咱们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一共能看到几棵树吗？” 忽然被考到这种问题，小米一下蒙了，她皱起眉，努力回忆办公室窗外的情景：“三棵？不对，楼下还正对着一棵，对面围墙外好像也有……一共五棵？江队？” 小米抬起头，却发现江峰居然趁着她低头思考的几秒钟给跑掉了，顿时一阵挫败。她知道江峰的意思，即使没有任务、没有训练，也要对工作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就像贝克街的那位绅士侦探说的那样，你不光要看，还要观察。 但是，总得让她做些比数树或者数台阶有意义点儿的事情吧？ 小米拖着脚步回到了办公室，许书愚和雷浩还是像往常那样各干各的事，只是没看到厉至臻。 “雷子哥，至臻姐呢？”小米问雷浩。 雷浩嘴里叼着薯片，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才发现厉至臻离开了办公室：“哎，刚才明明还在的，估计去洗手间了吧，你找她有事？” 小米摇摇头，她只是太无聊了，任何一点变化都让她心生希望，然后再失望。 她刚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就听到几摞书后传出了许书愚的声音：“今天15号，至臻是去接她儿子了。” “儿子？”小米吃了一惊，抬头问道，“至臻姐已经有儿子了？” 雷子“咔嚓咔嚓”把最后几片薯片消灭掉，抹抹嘴，笑容憨厚：“那可不，臻姐儿子今年都三岁了，看不出来吧？” “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小米摇头，她还以为厉至臻比她大不了几岁。虽然厉至臻看上去就很成熟稳重，但完全想不到居然会是个三 分卷阅读8 岁孩子的母亲。 小米忽然又想到什么，低头看看表：“这才两点多，幼儿园还没下学呢吧，至臻姐这么早就去接儿子吗？” “不是去幼儿园。”许书愚解释道，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小远也是特殊能力者，每个月15号要过来做一次检测，至臻过去陪他了。” 小米感觉自己这短短几分钟里张开的嘴就没合上过，越听越惊讶：“书愚哥，你是说至臻姐的儿子也是个特能？但他不是才三岁吗……” 她自己的特殊能力是上了大学才慢慢显现出来的，小时候虽然对别人的疼痛很敏感，但还远远没到能治愈或者伤害别人的地步。 居然有人从出生起就是特能吗？ 许书愚把手里的书合上，往椅背上靠了靠：“小远年纪还小，特能显现并不稳定，只不过局里一向谨慎罢了。”他说着也低头看表：“呦，估计快回来了。” 小米眼睛一亮，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对厉至臻家这个有特殊能力的小孩很是期待。 不过那时候，米雪还不知道，这个特别的小孩会对她的命运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第4章：小预言家 虽然早知道小远和普通小孩不一样，但真看到他的时候，小米还是吃了一惊。 准确点说，小米其实是先“听”到小远的。 “妈妈。”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和轮子滚动的声音同时在走廊里响起，听起来很稚嫩，“体检的阿姨说我‘人小鬼大’，那是什么意思啊？” 厉至臻回答的语调比平时还要温柔一些：“就是夸你很机灵呀，还记得前几天妈妈陪你看的《小鬼当家》吗？里面的小凯文设陷阱对付那两个大坏蛋就很聪明，我们家宝贝也聪明得很。” 小男孩咯咯笑了起来：“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坏蛋，凯文运气好好啊。”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快到了门口，伴随着一声很轻的金属碰撞声，小男孩“呀”的一下，惊叹道：“今天小米阿姨也在哎，太好啦！”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米下意识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厉至臻和她儿子还没有进来，她只看到了半个金属轮子，似乎是什么推车一类的…… 轮子在门口一卡，随即滚了进来。那不是推车，而是一架小巧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直转，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小米下意识捂住了嘴，又赶快松开，但还是难以掩饰目光里的震惊之情。 这个年仅三岁的小男孩——厉至臻的儿子小远，双腿竟然是残疾的。 “许叔叔好，雷叔叔好。”小远很礼貌地跟老许和雷子打过招呼，然后朝小米转过来，“小米阿姨，你终于来啦。” 小米愣在那里，心里奇怪得不行，他们以前肯定没有见过，小远怎么认识她的？ 是因为至臻姐跟小远提过自己的名字吗？但小远又为什么要说“终于来了”呢？ 一个更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小远早就知道自己要调到特动队来，所以一直在等她出现吗？ “妈妈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厉至臻在小远的轮椅边蹲下，语气还是很温柔，“第一次见到人该怎么办？” “该问好，然后自我介绍。”小远像背课文似的回答，然后很乖地朝小米摇了摇手，“小米阿姨好，我叫小远。” “小远你好。”小米勉强把脑袋里的荒唐猜测丢到了一边，拉住小远的小手晃了晃，“你今年多大啦？” “三岁半，爸爸说我虚岁四岁了。”小远说着挺了挺胸，仿佛长到四岁很了不起似的。 小米摸摸他的发顶：“是个小男子汉了哈，诶，你看这是什么？”她的手从小远耳朵后面滑下来，落到小远脸前时手掌心里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哇！”小远一脸兴奋地鼓起掌来，“小米阿姨你会魔法是不是？那你会变果冻吗？” “我也喜欢果冻，黄桃味儿的最棒了，下次变给你看。”小米冲小远眨了眨眼，一边把奶糖放进了他的手里。 小米特地把右手手套摘了下来，在碰到小远柔嫩的手掌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疼痛，更像是蹲久了之后忽然站起那一瞬的麻木和滞涩，而且这种感觉也并没有因为她调动治愈系能力而有丝毫的减弱。 奶糖落进了小远的掌心，小米有些失望地收回手，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治疗外伤还凑合，但对于小远这样很可能是先天不良于行的大概率是没有用的。可她还是想尝试一下，哪怕能让这个孩子稍微舒服一点也好。 小远睁大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直到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把大白兔奶糖从他的手里拿了起来。 厉至臻低头把糖纸剥开，递到了小远嘴边：“阿姨给你好吃的，你该干嘛呀？” “谢谢小米阿姨。”小远仰起脸冲小米一笑，一边的腮帮子被奶糖撑得 分卷阅读9 鼓了起来，像只小仓鼠。 厉至臻也对小米笑了笑，似乎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声“谢谢”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像是一句叹息，小米下意识避开了厉至臻的目光，生怕她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同情。 而小远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他显然是特动九队办公室里的团宠，熟门熟路地滑着轮椅朝许书愚的座位挪了过去，仰起脸：“许叔叔，你答应过要教我摩斯密码的。” 许书愚把小远从轮椅里抱起来，搁到自己腿上，戳戳他的小脸蛋：“是吗，叔叔说过这样的话？还是小远自己忽然想学了？” “都是。”小远伸手去抓桌子上的一本厚书，结果书太重了没拿动，还是许书愚帮他托了起来。 “那小远学会二十六个字母了吗？”许书愚翻了翻那本厚书，停在一页插画上，让小远不至于看得太费劲，“学会了那就唱字母歌给叔叔听听。” 小远就用稚嫩的嗓音唱了起来，不过才唱一句就跑偏到了：“ABCDEFG，满天都是小星星……” 大概是因为小米之前的善意举动，小远在许书愚那儿玩的时候，厉至臻很小声地向她解释了小远的情况：“小远这孩子命不好，一出生就是这样，我和老聂想过很多办法，也跑过很多医院，但都没有用。医生说，像这种病一般都伴随着脑部肿瘤或者严重的智力障碍，小远能长成这样我们已经该庆幸了。” 小米拍了拍厉至臻的后背。 厉至臻苦笑：“你刚才是不是奇怪，小远怎么还没进屋就知道你在，怎么还没介绍就知道你的名字？小远遗传了我的预视能力，他经常能叫出从来没见过的叔叔阿姨的名字，说出一些当时听起来很奇怪，但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实现的话。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小远的能力比我的还要强一些，但他现在到底还小。”厉至臻没有再说下去，泛着水光的眼睛望向对面沉迷读书的儿子，神情黯然。 小米无从猜测厉至臻是否乐于见到自己的儿子拥有特殊能力，也许这种能力对于本就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的小远来说是一种补偿。但可能在母亲的心里，只有儿子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吧。 小米安慰地捏了捏厉至臻的手：“至臻姐，会好起来的。”她也要更努力一些，也许能力提升之后，她就有办法治愈小远了。 但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慌，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忘记戴回右手的手套了，此刻胸口来回冲撞的心悸和恐慌并不是属于她的，而是来自于厉至臻。 “至臻姐……”小米不安地抬起眼睛看向厉至臻，却发现她已经平静了下来，脸上连一丝惶恐的神情都没有。小米涌到喉咙的话不由得一哽。如果一个人习惯于用强大冷静的外表掩盖内心的不安，那么她一定也不会愿意别人这么靠近她的伤痛吧？ 小米默默把手松开，不着痕迹地戴回了那只白色的手套。 “妈妈！”小远从许书愚那本厚厚的《植物百科》里抬起头，“许叔叔说可以把《植物私生活》的光碟借给我，我今晚可以看吗？许叔叔说里面有很多很漂亮也很厉害的植物，特别好玩。” 许书愚跟着帮腔：“虽然是个英文纪录片，不过我看小远识字还挺多，看懂字幕妥妥的。” 厉至臻对儿子笑着说：“当然可以啦，晚上回去妈妈和爸爸陪你一起看。” 小远却歪了歪头：“可是，今晚你们都要加班哎。” 他这句话一出口，屋里的几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连小米都在一怔之后反应了过来——小远这是预视到什么了？难道他们今天就要出去执行任务了吗？ 屋里刚静了一瞬，还没人来得及就小远的那句话说些什么，门口就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哎呀，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小飞行员嘛？” 江峰回来了。 小远抬起头，立刻一脸兴奋地喊了起来：“江叔！” “让我看看我们的小飞行员训练得怎么样了，想不想开宇宙飞船啊？”江峰大步走进来，从许书愚膝头上一把抱起了小远，举着他原地转了几圈，“小远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有没有淘气啊？” 小远高兴地咯咯直笑，两只小手圈住江峰的脖子：“我每顿饭都吃好多好多，妈妈说我最近又长了三厘米。” “真棒！”江峰就那么抱着小远往桌子上一靠，摸摸小远的脑袋，“再努努力就能赶超你江叔了。” 小远立刻受到鼓舞，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芒。他靠在江峰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用小手拉了拉江峰的衣领，小声说：“江叔，我看到你给我送的生日礼物了，我特别喜欢！” “哦？还有大半年就惦记上生日礼物了？”江峰一脸夸张的惊讶，配合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什么礼物？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小远凑到江峰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哦，原来是这个。”江峰故意做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心理年龄令人震惊地降到了和小远一个水平线，“这个礼物可太 分卷阅读10 难准备了，我怕弄不到啊，这可怎么办？” 小远眨巴着眼睛看他，一点也不担心江峰会耍赖不给他礼物。 江峰伸指点了点小远的鼻子：“你知道规矩的。”说完又伸手指指自己的脸，跟小朋友无耻索吻。 小远有些害羞地一笑，抬起头“吧唧”一下亲在了江峰脸上：“江叔最好了！” 江峰“哎呀”一声捂住胸口，夸张地说：“小远，你是不是偷吃糖了？完了，我要被你甜化了。” 小远笑得更害羞了：“小米阿姨给我大白兔奶糖，可好吃了。” 江峰目光向外一扫，表情终于恢复了一个成年人的沉稳。 “峰子，”厉至臻往前一步把小远接到了自己怀里，意有所指地问，“你这会儿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江峰微微一笑，语气轻快：“打个电话让聂大哥来接小远吧。咱们几个收拾收拾，准备出任务了。” 第5章：出发 “雷子，你拿着这个去武器库提武器。” 江峰递给雷浩一张巴掌大的金属卡片，又对正在整理桌子的许书愚说：“老许，你待会儿和晋城分局的对接人联系一下，问清楚那边的情况。告诉他们咱们三个小时之后赶到，确定一个坐标，到时候直接在蕨山脚下会合。” 雷浩和许书愚各自领命，厉至臻已经带着小远离开了。既然他们夫妻今天都会加班，就得另外找人照顾小远了。 屋里只剩下了江峰和小米。 小米只觉得既兴奋又紧张，在江峰的目光看过来时下意识挺直了腰：“江队，需要我做什么？” 江峰赞许似的微微一点头：“到时候服从命令听指挥，切记不可擅自行动。” 听起来有些敷衍，不过对于刚刚入行的新手菜鸟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了。小米重重点了点头：“是！” 不到半小时后，五个人就坐上了飞往晋城蕨山的专用直升机。 小米头一回穿迷彩戴钢盔，脚边还搁着降落伞背包，紧张得手心都在微微出汗。其他几个人却早已经习惯了，状态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雷子嘴里叼着根牛肉条，抱着胳膊在愤愤不平：“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坑人的任务，就给一把狙和几把破电`击`枪，准星还他妈是八百年没调过的。这事儿要不是赵泽莫那个王八蛋做的手脚，我就把姓翻过来写！” 许书愚摸了摸下巴，毫不留情地打击他：“雷字翻过来不还是雷吗，倒着写才对吧？你这赌咒也太不走心了。” “要你管！”雷子理直气壮回瞪一眼，吭哧一口咬掉大半根牛肉条。 “这次的事儿还真怪不到那姓赵的头上。”江峰摆了摆手，语气平淡，“这回任务特殊，从执行队伍到武器配置都是魏局亲自批的。晋城分局的同志了解反而不多，咱们自己心里得有点数。” 之前在机舱里，江峰已经向大家说明了这次的任务。 三天前，晋城蕨山上发生了一起野兽伤人的事故，造成了两死一伤一失踪。据那位失去了一条胳膊但仍然死里逃生的人描述，攻击他们的是一只“恐龙”。那怪物爪子比脑袋还大，嘴里长着带牙齿的舌头，尾巴一扫可以拦腰打断一棵树。 当然，这个说法在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一个尚在高烧中的伤者是什么胡话都可能说得出来的。而此前在蕨山上发现过的野生动物最多不过是野猴、野猪、野狼一类。 因此，警方合理推测，进山探险的那几个人警惕性不够，在夜里遭到了狼群的围攻。所谓的“恐龙”伤人一说，应该只是事后恐惧放大后的臆想。然而，警局随后派出了一个十人小队进山搜索那个失踪的人，却统统在进山两个小时后彻底失去了联系。 十人小队全体失踪，甚至连危险情况都来不及上报，警局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组织了第二次巡山。结果派出的无人机没有拍到任何史前怪兽，却捕捉到了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图像——第一批警员的尸体。 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一些断肢和残渣，以及被撕成碎块、几乎无法辨认的制服。 这种伤害绝不是一群狼能够造成的。 于是，第二次巡山被当即叫停，这个情况也很快上报，当地特监局顺理成章地出面接手了案件。但意料之外的是，晋城分局的任务部署还没有完成，就收到了总局的批文——蕨山不明生物由特派队伍负责处理，分局全力支持配合。 听到这里的时候，许书愚第一个提出了问题：“峰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变异生物一般是当地的研究所和突击队配合处理吧？这次为什么要派出特动队？” 老许说出的也是其他人的疑问——当然，除了菜鸟新手小米——几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管蕨山上的不明生物究竟是史前怪兽还是变异恐龙，必定都是研究所和突击队无法解决的。 但连突击队都没把握对付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江峰抱着胳膊， 分卷阅读11 脸色难得严肃：“四号基地弄丢了一个实验体，就在一个星期前。” “呃，什么是实验体？四号基地又是什么地方？”小米仍然在状态之外，看着大家忽然表情沉重，她还一脸懵逼。 厉至臻说：“四号基地是特监局管辖的一个实验基地，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很大的研究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耸耸肩膀：“四号基地这些年一直在进行各种生化研究，大部分实验体都是怪物。” 小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想起了那个幸存者对怪物的描述——爪子比脑袋还大，嘴里长着带牙齿的舌头，尾巴一扫可以拦腰打断一棵树。 如果他的话不是高烧之下的胡言乱语，那袭击他们的怪物不就是恐怖电影里的异形吗？ “呃，特监局……我是说四号基地……”小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为什么要研究这种东西？”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些怪物究竟是被四号基地发现后进行研究，还是根本就是由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 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即便问出来也不会有人解答的。 “因为就算他们不研究，也会有别人研究。”许书愚淡淡道，“大概是局里的科学家们觉得自己至少比那些外国佬懂分寸。” 许书愚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江峰用眼神阻止了，他抬起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现在任务要紧，别跑题，给你们看看那个逃跑实验体的样子。” 说完他特意把目光转向了小米，意味深长地嘱咐了一句：“做好准备。” 小米还以为江峰会拿出那实验体的照片和资料之类的，结果刚一点头，眼前的场景就忽地变了—— 在刺眼的白光里，一个体型庞大四肢着地的东西正在飞快地移动着，几乎和身体一样长的尾巴上长满了金属似的倒钩。它巨大的爪子不断敲击着地面，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拖拉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蓦地，那东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毫无征兆地把比例奇怪的脑袋扭了过来。 小米下意识捂嘴挡住冲到喉咙的惊叫，只见那东西的头部仿佛被活活剥去了皮似的肌肉筋结毕露，生满了狰狞的黑色肉瘤，生动展现了什么叫做满脸凶相。它呲着的尖锐牙齿上血肉牵连，津液垂落，正一下一下地往外喷着气，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 最让小米觉得后脖子发凉的是它的眼睛——明黄色的，仿佛有智慧、能思考似的眼睛，正警惕又狡狯地盯着她。哪怕明知眼前的怪物是江峰制造出来的幻象，小米还是几乎克制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 怪物蓦地发出一声嚎叫——那声音活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嚎叫声未落，它嘴里便同时弹出了四五条既不像舌头也不像触手的东西，猛地朝小米卷了过来！ 小米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但刚一动胳膊就被拉住了，江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看这儿，集中注意力，我们在飞机上呢。” 一个响指声之后，幻觉终于消失了。小米喘着粗气，方才的一幕仍然在脑子里盘桓不去，让她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狂飙，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厉至臻安抚地拍了拍小米的后背，感觉到她依然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安慰道：“咱们江队就是爱搞这种突然袭击，这是他的恶趣味，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居然还要习惯？小米惨白着一张脸，觉得这种突然袭击再来一回她就该犯心脏病了。 江峰笑吟吟地，似乎对刚才的那一出惊吓感到很满意：“没吓晕了，表现还不错。”他转向厉至臻：“至臻，你待会儿带着小米一起在后方观察敌情，顺便给她讲讲执行任务时候的注意事项，我们三个上山搜索实验体。” 厉至臻皱起了眉头：“我也去，让分局的同志在山下待命吧。” 江峰却摆了摆手：“这种程度的小怪兽，要不是上边下令必须活捉，三个人我都嫌多。” 小米听得瞪大了眼睛，什么叫这种程度？还小怪兽？！江队你怕不是对这两个词儿有什么误解？ “但是，这次的武器太差了。”厉至臻还是不放心，“而且搜寻范围面积大，三个人很容易落单。” “还不排除实验体二度变异的可能。”许书愚在一旁幽幽补充。 江峰的回答却很坚定：“正是因为有这些变数，我们才需要前后配合。至臻，到时候你的位置是压阵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厉至臻正要张嘴反驳，江峰忽然压低了声音：“还有一点，听说晋城分局的一把手和赵泽莫穿一条裤子，不是什么好鸟儿，有你在场他们不至于明目张胆给咱们使绊子。” 厉至臻皱着的眉头依然没松下来，但到底还是点头应了。 受到这一轮3D全息影像外加循环音效的惊吓之后，小米总算知道为什么雷子哥看起来那么不满了。这怪物一看就不是善茬，上边居然只批几把电`击`枪给他们，真的不是想让他们送死吗？ 她问：“队长，既然这么危险，局里为什么不给点儿攻击力强的武器？至少也该给个无人机好探查情况吧？”b 分卷阅读12 r 　　“我刚才也说过了，”江峰倒像是对局里的这一安排毫无意见，解释道，“这次要活捉实验体，所以杀伤性武器拿了也没用，随便使用爆破燃烧类武器还有可能引发森林火灾。况且实验体只有一个，人手一把电`击`枪足够了。至于探查情况，我们有老许牌无人机，比局里的破烂儿先进多了，是吧老许？” 许书愚不置可否，默默伸出一个拳头，然后忽然摊开手掌。 仿佛变魔术似的，只听“扑棱”一声，他的手心里竟然凭空飞出了一只黑色的大鸟。黑鸟在机舱里飞了一圈之后又落回了许书愚的手掌，安静地立在了那儿。 小米只看得目瞪口呆，看着那只黑鸟红色的长喙，呆呆问道：“这鸟儿……是哪儿来的啊？” “特殊能力到达一定等级之后就能转化出实体，不同特能类型转化的实体也不同，像我的特能实体就可以传递我的声音，方便满足一些生物同类交流的需要。” 这几句话的声音虽然是老许的，但他却明明紧闭着嘴。小米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震惊地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老许手心里的那只黑鸟！ 小米张大了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这是比局里的无人机厉害多了。” 许书愚手掌再一合，那只黑鸟就消失不见了。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但我能力有限，特能实体最多只能飞出1.5公里，所以这次也不见得多有用。” 小米点点头，又看了看其他人，问：“你们都有特能实体吗？” “不是所有特殊能力都需要转化出实体来，得看能力种类和级别。”江峰说着伸了个懒腰，浑身关节发出流畅的咔咔声，“你如果感兴趣，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们可以开个研讨会交流一下，正好还能把这个月的汇报糊弄过去。” 小米立刻点头，她意识到江峰对几把电`击`枪对付变异怪物信心十足并不是空穴来风，任务中的武器配置也未必就能定乾坤。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最为厉害的武器。 一想到这些，小米就不由得对即将到来的任务和研讨会充满了期待。 可惜的是，这个研讨会最后到底也没开成，不过那是后话了。 第6章：盲点 直升机在蕨山脚下降落时，晋城分局的对接人已经到了。 装甲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远远朝江峰他们敬了个军礼，一边小跑着过来：“是特九的同志吧？久仰久仰。我是晋城分局突击二队王海滨，火系特能，奉命协助配合几位同志完成这次任务。” 江峰懒洋洋地回了个礼，目光往装甲车那儿一扫，挑眉问：“分局就来了您一个人？刘局长对我们可够信任的啊。” 他说这话时刻意没掩饰语气里的嘲弄，王海滨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窘色，干笑一声解释道：“最近局里人手不太够，正巧今天又有个空间系特能失控了，闹得满城不安宁。大部分外勤都被调走了，还好有您……” 江峰点头微笑：“那是，能为刘局长分忧是我们的荣幸。” 久闻刘局长年轻有为，这两年借着老战友赵泽莫的助力一路高升，可谓是志得意满。这次任务还特意派给他们一个在植被丛生的山林里毫无用武之地的火系特能，足见战友之情深厚，让人感动。 “小王同志，待会儿我们三个进山，两位女同志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简单介绍过队友之后，江峰开始跟大家部署战术，又问，“有蕨山的地形图吗？” 王海滨心里早有准备，对留守后方毫无意见，痛痛快快拿出蕨山地形图递给了江峰。 江峰接过后也不急着看，直接转手递给厉至臻：“还有两个小时天就黑了，待会儿等至臻标完点咱们就上山。争取速战速决，注意警戒，保持通讯。” 小米正好奇“标点”是什么意思，就见厉至臻把手放在地图上，闭起了眼睛。 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厉至臻重新睁开眼，用红色彩笔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这三个位置都有可能。” 她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补充道：“我比较倾向于东北方的这个点，但这个点地势低，要警惕目标逃窜下山。待会儿你们进山之后，我就很难再看到山里的情况了，要一切小心。” “暂时可以排除南边这片区域了。”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许书愚拿过厉至臻手里的彩笔，在地图上标出了一个半圆，打了个叉。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只黑色的大鸟扑扇着翅膀落到了他的肩头。 “峰子，情况不太对。”许书愚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凝重，“这座山上，至少我探到的区域里，已经没有活着的动物了。” 江峰脸色微沉，他们之前已经预料到山上动物数量不会多。从实验体凶残伤人的情况来看，尤其是那些体型稍大的野兽，很可能早就成了实验体的腹中之物。 可是，难道这东西连蛇虫鼠蚁都不放过吗？ 如果真是这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空一座山，那它的胃口也委实太大了些。当然，也不能 分卷阅读13 排除是山里的小动物是震慑于实验体的存在而逃窜出山，或者山上其他地方还有动物活动。 江峰沉吟不语，仔细地看着地图。他早在坐进飞机前就已经把蕨山的地形熟记于心，这会儿正结合厉至臻和许书愚的情报在心里默默推演着可能遭遇的情况。 片刻之后，他的手指落在了山体东侧：“老许、雷子，咱们从这里进山，注意不要走得太分散。先搜东边这个点，然后绕道抄东北点，如果发现目标不能第一时间制伏，就把它往断崖这个方向逼。” “至臻，你们待会儿把车和直升机停在隐蔽的地方，那把狙留给你了。” “小米，你听至臻安排，发现问题随时报告。”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咱们就准备进山。” ****** 江峰选了蕨山东侧的一个缓坡，带着许书愚和雷浩摸了上去。 依然是黑鸟在前面打头阵，许书愚的声音时不时通过通讯器传递过来：“前面七十米左右的地方植被有大片倒伏，但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活动的动物。这附近有几棵榉树，它们半天前看到过体型庞大的野兽，不排除是任务目标。” 江峰一边前进，一边仔细观察地面和附近的植被，脚步轻捷得仿佛一只狸猫：“老许，再往北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应该有活水，你让黑鸟先飞到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注意隐蔽，别被发现。” 按实验体的体型和移动速度来说，这座山的地形和植被并不利于它隐匿行踪。但同样的，他们的行踪也很容易惊动这个怪物，一旦遭遇就必须速战速决。 “江哥，你来看。”雷子忽然叫了一声。 江峰立刻朝雷浩的方向折了过去，只见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正在扒拉身下的土壤。江峰凑到近前，先看到了一片深色的碎布，上面沾满了泥土，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什……”江峰声音一哑，他看清了那块被扒开的土里原本埋着的东西——那是一团还粘连着残破制服的尸体碎块，已经呈现出了腐烂状态。 雷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混合着恶心和惊讶的神色：“江哥，这难道是实验体干的？” 管杀还管埋，畜生还能干出这种事儿？ “别想太多，很有可能只是在藏匿食物。”江峰眉头紧皱，但声音依然沉着冷静，俯身查看尸块周围的土壤，“土壤还很新，不排除目标会回到这里进食。咱们以这里为圆心辐射搜索，加强警戒，尤其小心那东西抄咱们的后路。” 雷浩还没来得及应声，通讯器里忽然传来了许书愚的声音：“东北120方向发现目标，就在水源旁边，现在正在进食。” 江峰立刻精神一振，打手势叫雷子跟上，一面在通讯器里嘱咐许书愚：“老许，先撤回黑鸟，以免打草惊蛇，咱们从三面包抄它。老许雷子你们分别从西北、西南靠近，我绕到东边捅它后腚。确认位置之后等我信号，出发！” ****** 三个人分散开来，各自朝约定方向包围了过去。 江峰绕得最远，他加快了自己的行进速度，但依然保持着警惕。老许之前说得没错，这座山太安静了，完全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动物的声响。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过膝的长草难免影响前进，江峰接近伏击点时，通讯器里已经分别响起一长一短两声敲击，那是老许和雷子确认位置的信号。越是关键时刻越不可心急，江峰顺着水流小心翼翼地一路向下，随即不无欣喜地发现，这里灌木要更茂盛一些，对他们的伏击无疑是有利的。 □□撕裂和咀嚼的声响逐渐可闻，江峰趴在一片灌木之下，终于透过枝叶看到了目标。 那东西正背对着他进食，猩红色的皮肤——又或者是裸露的血肉——正随着呼吸进食有节奏地起伏。它的尾巴也不闲着，一刻不停地从身体一侧摆到另一侧，遍生的倒钩在日光下泛着金属似的光泽。 江峰极轻地在通讯器上飞快敲击了两下，示意自己已经到位。 三个人一起行动多年，配合早已默契至极，信号发出之后没有丝毫耽搁，雷浩率先大吼一声从实验体左侧的藏身处冲了出来。他离实验体的距离最近，也最容易吸引到它的注意，一个转身差的功夫，他和许书愚就都能冲到射击范围之内了。 但那实验体却并没有转身，在听到动静的一刹那，它的脖子竟像是橡皮筋似的硬生生来了个120°扭转，生着倒齿的舌头足有十几米长，鞭子一样朝雷浩重重抽了过去！ 眼见肉舌就要卷上雷浩的脖子，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脚步不停地往前猛冲。那肉舌猛地一卷，莫名其妙抽了个空，紧跟着被这一击的力道反冲，逼得它脖子后仰，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趁着这个空档，雷浩一个地铲往前一滑，同时抬枪射击，带电的两枚倒钩从下而上疾飞而出，正中实验体的脖子。他这一下几乎滑到了怪物脚边，那怪物又是一声嘶吼，前爪重重挥出！ 眼见这一爪来得凶险，只要躲避不及就难逃粉身碎 分卷阅读14 骨的下场。雷子正要冒险在短时间内第二次移相，谁知巨爪却准头奇差地打在了他身侧的一块石头上，“砰”的一下将石头劈成了碎块。 原来是江峰抓准时机制造幻象混乱了那怪物的视野和听觉，让怪物将那块石头当作了敌人。 借着这一瞬，雷子已经从地上翻身而起，干脆利落地将剩下几枪全部送进了怪物暴露的胸腹。许书愚也同时从右侧抢上，电`击`枪瞄准怪物的眼睛连续两枪射出！ 这几枪通通命中要害，那怪物的头部和胸腹被强电流烤得劈啪作响，身躯重重朝前栽了下去。但尾巴却仍然声势凶猛，夹着劲风朝许书愚甩了过去。 许书愚一个贴地滚开，手中枪也不停，“砰砰”几下射在了怪物尾巴上。但那怪物尾巴坚硬，更长着无数倒钩，硬生生将子弹弹了开去。 许书愚暗叫一声不好，耳边忽然响起江峰的声音：“老许8点钟方向！”他想也不想，立刻朝斜后方退开，怪物尾巴随即追至，垂死一击似的朝他脸上抽了过去！ 江峰等的就是这一下，立刻毫不犹豫地挺枪射击，几枚带电的倒钩连环问候了那怪物高高翘起的后腚。 几乎是同时，雷浩从许书愚旁边扑上，在碰到许书愚肩膀的一瞬间转移相位，带着他成功避开了这最后的雷霆一击。 实验体终于彻底倒在了地上，只有烤焦的皮肉间或“滋啦”作响，冒起一丝丝的黑烟。 江峰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这盒子是研究所给怪物们特制的“束缚衣”，只要往脖子上一搁，就会立刻弹出一个金属项圈，能释放生物抑制信号。哪怕是再厉害的家伙，被这东西一套都得变得老老实实。 不过考虑到实验体也是从这个项圈里跑出来的，这玩意儿的产品质量恐怕也不尽如研究所吹嘘的那样可靠。 江峰拿着金属盒子一步一步靠近了实验体，危机解除，但他非但没有松下一口气，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反倒越发明显起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直不对劲。 被清空的整座山、大片倒伏植物和埋尸的地点，以及厉至臻圈出的三个红色圆圈在江峰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最后定格在了老许之前在通讯器里说的那句话上—— 目标正在进食。 “江队，有危险！”厉至臻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里响了起来，语气异常焦急。 江峰的声音几乎和厉至臻的同时响起：“不止一个实验体！” 第7章：恶战 “老许、雷子，你们退到高一点的位置隐蔽，发现目标立刻报告。”事发紧急容不得犹豫，江峰果断下令，“至臻，上报这个情况，请求增援。” “那这东西怎么办？”许书愚看着地上的实验体，“咱们可只有一个束缚项圈……” “增援赶到之前，不留活口。”江峰冷冷吐出几个字，他把手里的电`击`枪扔给许书愚，“枪里剩的子弹匀给你俩，把我的枪调成电流模式。” 特监局特制的电`击`枪和普通的“泰瑟”不一样，不仅射速高、电流强度大，而且分为子弹和电流两种模式。连发子弹可以在击中目标后持续放电三十秒，电流模式下虽然射程近，但锁定目标之后可以持续放电5分钟以上，杀伤性反而要更强一些。 当然，前提是持枪人得足够靠近实验体而不被伤到。 江峰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虽然现下情况够遭，不过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就算山上还有其他实验体，数量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支撑到增援赶来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这个已经解决掉的，江峰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蓦地伸出手朝实验体的头部凌空一抓—— 原本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怪物的头部竟然疯狂抽动了起来，身体其他部分却丝毫不见动弹。仿佛那颗脑袋忽然有了想法，打算脱离身躯来个胜利大逃亡，苦于脖子死活不答应，只好拼命往外挣巴。 不过这诡异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江峰张开的五指倏地握紧，那颗巨大的脑袋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似的忽然被捏爆，血肉混合着脑浆“砰”的一声飞溅开来。 第一只怪物解决了。 ****** 处理了实验体，江峰迅速撤离血腥现场，选了一棵位置和高度合适的榉树爬上去，同时跟老许和雷子确认了位置，确保有情况发生时能够及时赶过去。 刚才和实验体缠斗时，这怪物发出过很多次尖锐的嚎叫，如果那是向同伴求救的信号的话，其他的实验体现在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透过榉树茂密的枝叶，江峰警惕地注意着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将落未落的日头吝啬地把余辉投在这座阴沉又安静的山头上，预告着即将到来的黑暗。 没想到打个小怪兽还得比拼夜视能力，江峰无声地叹了口气，要么说点儿背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呢。 他们九 分卷阅读15 队先是遭受队长失踪的打击，随即又被魏局不咸不淡地晾了一个多月。总算派下来一个任务，还搞得跟等级考核似的，领导批了几件乞丐装备就打发他们上前线，江峰简直要合理怀疑是魏局有意想看他们出岔子。 从这老狐狸过往的斑斑劣迹来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次任务中真正让江峰在意的，是第四基地从头至尾只上报了一个实验体失踪的消息，甚至提都没提那个大家伙还有兄弟姐妹这档子事儿。可在这种数字上造假没什么好处，一旦事发反而会后患无穷，所以江峰才没有怀疑过他们会瞒报。 到底是四号基地的人集体大脑进水？还是这实验体忽然学会了有丝分裂？ 忽然，一丝细微的动静传进了江峰的耳朵。 既不是风吹树叶动，也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不祥的、仿佛是豆芽顶破土壤的声音——事后江峰不得不感激了一下当年逼他们分辨这种动静的魔鬼教练，给了他死里逃生的资本。 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江峰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任何事情，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双腿猛地一发力，从藏身的树上跳下，然后顺势一个前滚翻躲开了追到身后的致命重击。 “砰”—— 就在江峰跳下树的同时，竟然又有三条粗长的舌头从树下的土壤里激射而出，一条抽向了他之前藏身的枝丫，另一条几乎精准地预判了他的落点。 好家伙，这怪物竟然还有土行孙的能耐！ 幸亏江峰的速度比这巨型土行孙要快一些，不等翻身落稳，他手中的电`击`枪已经瞄准了逼到他脸前的第三条舌头。那条猩红的舌身上肉层翻开，露出四五排尖利的牙齿，臭味和腥味混合着热气直冲江峰鼻端。 “滋啦”一声，电流毫无悬念地击中了肉舌，但竟不足以至其麻痹，肉舌只痉挛一阵就“嗤”的弹了回去。同时，江峰只觉得脚底下的土壤一拱，连忙向后倒跃几步，同时举枪瞄准，只等那怪物一露头就给它个惊喜。 可惜这边的惊喜没来得及送出去，江峰就收到了一份更大的“惊喜”。眼见身前土壤翻起，实验体那肌肉发达的头部就要露出来，江峰手指轻扣，脚踝上却忽然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倒飞了出去。 艹！大意了，身后的土里居然还有一个实验体偷袭！ ****** 几分钟前，蕨山脚下。 自打知道山里还有其他实验体，小米就几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奉命看热闹的王海滨都被这种焦虑感染了。只有厉至臻仍然冷静地端坐在那里，一只手放在地图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冥想。 小米知道厉至臻动用了预视力，但她也记得江峰告诉过她，至臻姐的预视力有很大的限制。越是关系密切的人和事，她就越难看清，这也是她需要在江峰他们进山之前判断实验体位置的原因。 可是至臻姐刚才预见到了山上不止有一个实验体，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是能够看到一些有用东西？ 小米不敢打扰厉至臻，也不敢随便下车走动。十个指关节被她轮番掰了个遍，早就发不出半点声响了。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焦虑——就算三把电`击`枪对付一个实验体绰绰有余，但要是变成三个实验体呢？五个十个呢？ 万一，江队他们遇到危险呢？ 就在通讯器里接连传来电`击`枪和打斗的声音，小米终于忍不住想要摇晃厉至臻的时候，她总算睁开了眼睛，冷静地扫了一眼小米，简短地说了四个字：“走，上飞机。”然后在通讯器里对江峰说：“峰子，尽量把实验体往空地上引，我给你们送点儿火力支援。” 江峰那边也不知道碰上了什么情况，只回了掷地有声的一个字：“靠！” 小米连忙跟着厉至臻登上直升机，飞行员收到厉至臻的命令，很快将直升机开到了山头某个位置。 “不能再降了！这下面的树太多！”飞行员技术高超地将飞机悬停在一片树林之上，但实在没有办法再下降了。 “这个距离够了。”厉至臻从武器袋里掏出那把狙……击枪，对飞行员说，“放下绳梯。” 小米完全没看懂厉至臻想要干嘛，这么高的地方，即便有绳梯也不可能直接跳到地面上啊。但还不等她追问，厉至臻已经把枪往身后一背，顺着绳梯往下爬了。 “你留在机舱里，”厉至臻拦住了想要跟上的小米，“我在外面说话机长听不到，你来负责传递消息。” “至臻姐，”小米蹲在机舱门边喊道，“可是飞机晃得这么厉害，你这样太危险了！” 厉至臻朝她一笑，手脚利落地爬下了绳梯。小米看到，她踩到最后一节梯～子时两脚勾住了绳索，身体直接朝下一翻，同时伸手把背后的枪端到了身前，“喀嗒”一声，子弹上膛。 ——天呐，小米想，难道至臻姐是打算这么倒吊在绳梯上狙击吗？这也太……太强悍了。 厉至臻从准镜里观察着下面树林的情况，一面指挥着直升机变动位置。终于，她看到了三个队友和两个实验体 分卷阅读16 缠斗的身影。 队友们看起来已经十分狼狈了，江峰一只手里握着沾血的匕首，另一只手却空着，电`击`枪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老许和雷子倒是拿着枪，但被实验体的尾巴逼得根本无法近身，枪里飞出的子弹几乎都被实验体尾巴上的倒钩撞开，有几个甚至差点弹到江峰身上。 情况不妙，再这么下去，恐怕很快就要有人见血了。 厉至臻放缓呼吸，身体随着绳梯轻轻地前后摇晃着。她需要和这架飞机、这把绳梯融为一体，感受它晃动的幅度和节奏，感受周围的风速、气温…… 就像厉至诚曾经教过她的，枪人合一。 “哒！” 高速飞出的子弹精准地射中了一只实验体的眼睛，直接重伤了它的脑部。但那实验体居然没有立刻倒地，尾巴和舌头疯狂向外扫出，反倒逼得几人一时无法近身。 江峰翻身躲开它前爪的攻击，顺势单膝跪地稳住身体，在极为惊险的一瞬间和实验体三目相对。他手臂倏地前伸，比出一个举枪的动作，同时嘴里发出一声惟妙惟肖的枪响。 幻境加上催眠的效果，刚才还睁着一只独眼发狂的实验体蓦地发出一声惨嚎，没被击中的那只眼鲜血长流，抽到半空中的舌头断电了似的猝然软了下去。 它狂摆的长尾也终于迟缓下来，后爪踉跄一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扬起无数泥沙。 瞬息之间，两边的局势已然扭转。 江峰立刻退到安全距离，只待配合厉至臻，抓准机会给另一只实验体致命一击。 “砰！”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击中了另一只实验体的后脑。厉至臻飞快地拉动枪栓，又一枪射出，再次命中它的头部！ 最后一只实验体也重重倒下了。 厉至臻的这两枪已足以送那怪物归西，就算还没死透也不会再构成威胁了。江峰凝神感觉，两只倒地的实验体均已没有明显的脑部神经活动，大概率不可能诈尸，他指尖跃跃欲出的特殊能量这才偃旗息鼓。 “保持警戒，防止再有实验体靠近。” 江峰将匕首插回靴筒，从地上捡起之前被打飞的电`击枪，确认老许和雷子都没受伤之后才松了口气。回想方才的惊险瞬间，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四号基地谎报军情，老子回去跟他们没完！” 西南方向远远传来了直升飞机的声音，那是姗姗来迟的增援。 第8章：闹鬼的教学楼（上） 救援队赶来之后，蕨山的烂摊子就被江峰丢在了脑后。反正逃出的实验体已经解决，至于这座山被这三只怪物折腾成什么样子，就不是他该头疼的了。 不过倒是有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江峰暗自决定在晋城多呆一天，找机会调查一下。 这会儿日头早已经落下，天色黑得仿佛煤球跌进了滚水。蕨山远离城区，一入夜就像被电力时代抛弃，只能隐约看到远处城中心星星点点的灯光。增援队的队员在山周围打了灯柱，封锁了进山通道，安排第二天天亮再进山搜索。 一场恶战下来，九队的其他几个人还挺精神，只有小米困得不行。她虽然没真刀真枪地和大家一起上，但连续几个小时的精神紧张消耗了她大半体力，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家里在床上瘫平。 如果不是晋城分局那个姓王的突击队员极力邀请他们留下吃庆功宴的话，她这个愿望本来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小米以为，人家发出这种邀请肯定只是客气客气。虽然特监局算不上什么清水衙门，但从这次晋城分局的敷衍态度来看，他们估计并不乐意真的把公款浪费在这种地方。 结果没想到江峰打了个哈哈，假迷三道地推拒了两回，居然真的应下来了。 小米一个哈欠刚打了一半就被这个噩耗惊得僵在那里，下巴都险些掉下来。然而江大队长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晋城分局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双手接着，更何况是她这个菜鸟队员？ 于是，尽管小米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柔软的大床，也只能撑着眼皮跟着队长上了。 ****** 不管晋城分局的同志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选的酒店是真不错，还体贴地问了一圈九队的喜好和忌口这才点菜。不到一会儿，圆桌就被盘盘碟碟摆满了。 闻着饭菜的香气，小米咽了咽口水，觉得被瞌睡虫占领的身体逐渐苏醒了过来。她看着一盘红烧鲤鱼，感觉心中顿悟——不管这顿饭两边怀里揣着什么心思，那都不是她该管的。她只需要打点好自己的五脏庙，至于那些应酬，交给江大队长就好了。 而江大队长也没有辜负小米的期望，真到了饭桌上，她才知道原来江峰这么能说。晋城分局派来招呼他们的几个人被江峰一张嘴忽悠得差点连北都找不着，从当地旅游业谈到餐饮业，从计划生育说到医疗保健，大有一路聊到天亮的架势。 小米暗搓搓在心里吐槽，就看江队这侃天说地的架势，当年申论考试搞不好是个 分卷阅读17 满分。她还发现，不光是江队，队里其他几个人也都“身怀绝技”。 许书愚劝酒的口才一流。雷浩喝起酒来如同喝水，好几杯白的下肚看上去还脸不红心不跳。厉至臻笑吟吟地在桌边一坐，也不怎么说话，但总能恰到好处地点一两句，好让桌上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至于她嘛，小米一边想一边冷漠地把筷子伸向一盘油焖大虾，她大概就是队里负责吃回本的那个吧。 晋城分局的那几位喝得醉醺醺的同志最后被江峰叫了几辆出租打包送走，九队的几个人这才真正清净下来。 许书愚酒量不大，刚才在桌上免不了要多喝几杯，这会儿走起路来已经摇摇晃晃了。 江峰脸上也有几分酒意，一手插兜站在酒店门口吹凉风，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们回去洗漱休息一下，十一点半咱们再出去一趟。” 沃特？大半夜还出去？小米用力眨了眨困得糊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心中悲叹，原来特动队加班不讲人性并非谣传。 许书愚揉了揉脸，看起来却并不吃惊：“去哪儿？” 江峰回答：“煤岭中学。” 小米隐约想起一点刚才饭桌上的谈话，有些惊讶：“煤岭中学……那个闹鬼的学校？” 刚才饭桌上几个人聊得兴起，有个晋城分局的同志提起来他们最近碰上的一件莫名其妙的案子——有个学校值班老师半夜报警，因为教学楼里有“鬼”在调戏教室里的灯。明明没有任何人，却偏偏忽亮忽灭，吓人得很。 很显然，无论在哪个城市，警察总是难免会接到一些类似的电话。家里的窗帘成精啦，楼梯里有影子在追我啦，晚上总能听到楼上有小孩子玩闹的脚步声，结果一问人家只住了个八旬空巢老人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事后一查，百分之八十都是人们多疑症发作。但是，也总有那么一些，是普通人与超自然力量擦肩而过的结果。 就像煤岭中学那些被“鬼”玩弄的电灯。 晋城分局的相关人员监测到，每晚电灯“发疯”的时候，特殊能量都会产生一个明显的波动。尽管能量值并不算大，但总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这就不能不让人关注了。 或许是某个学生忽然觉醒了特能，又或许，是这校园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可惜分局的酒囊饭袋查了一个多星期，愣是连点线索都没摸出来。教学楼的灯依然每晚定时亮起，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是在嘲弄那些人办事不力似的。好在没有引发任何事故，晋城天高皇帝远，遇上难题一向惫懒惯了，于是这件事也就慢慢被分局搁置下来了。 没想到在饭桌上随口一聊，倒是引起了江峰的兴趣，他直觉这所闹鬼的教学楼一定不简单。用元芳的话讲，叫此中必有蹊跷。 只不过那时候江峰没想到，这一点微妙的直觉，直接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 十一点二十，小米和厉至臻简单收拾完毕，一块来到了酒店楼下。 小米隔着远远的就看到，江峰还是他们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只不过嘴里好像叼了……一支烟？ “至臻姐，”小米拉了拉厉至臻的衣袖，小声问，“江队还抽烟吗？” 虽然不少男人都有这个习惯，但小米从来没有见过江峰吸烟，而且她也隐隐觉得，江队不像个抽烟的男人。这个问题上她看人可一向很准，难道这次竟然走眼了？ 厉至臻好像叹了口气：“比那还糟糕。” 比那还糟糕？小米更加云里雾里，直到她看到江峰把嘴里的烟从嘴边拿开，然后……露出了一颗圆圆的糖球。 棒棒糖？香烟棒棒糖？ 小米感觉自己又一次刷新了对江大队长的认识。 江峰听到动静，侧过头朝他们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笑道：“听说晋城的夜市还挺热闹的，金银枣儿和糖油糍粑都是一绝。反正这块老许熟，要是那学校没有‘鬼’，咱们可以绕道过去逛一逛。” “那你岂不是会很失望？”厉至臻也笑了笑，“又少了一次打赵某人脸的机会。” 江峰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把棒棒糖叼回嘴里：“雷子和老许也下来了。莱茨够！我找了辆不错的车。” 直到跟着江峰、眼看着他跳上车，小米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江峰口中的“不错的车”，居然是辆运货物的大卡车…… 这下连厉至臻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了。 “诶，都愣什么神呀？”江峰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伸手往后一指，“选一个人陪我坐副驾，剩下的进车斗享受露天座驾。” 是坐进副驾听江峰叨逼叨他跟哪位运货大哥借来这宝贝疙瘩烦人？还是坐到车斗里吹凉风接受路人目光洗礼丢人？ 考虑到这个点儿了街上都没什么人了，大家都果断选择钻进车斗看星星，留江峰一个人开车。他也不介意，跟个开货车的流浪歌手似的，孤独地坐在驾驶室里唱“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梦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风” 。 分卷阅读18 歌词意境苍凉悠远，旋律悠扬，居然还怪好听的。 雷浩听了两句也开始跟着一起唱，那歌喉，极富感染力。他一开口，江峰立刻从善如流地跟着他跑调跑到了姥姥家，水准顿时从演唱会跌落到路边醉汉们的鬼哭狼嚎。 好在这时候车已经开出了市区，豪放不羁的醉汉二重唱就这样一路回荡在了郊区的小路上。 ****** 和一众在学区抢地盘的重点学校不同，煤岭中学坐落在城郊的一座山脚下。据说学校实行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无论多顽劣的学生，只要进去呆上一年，必然洗心革面，哭着喊着要回家重新做人。所以这次事件也有不少人怀疑是哪几个熊孩子为了坑学校合起伙来做的。 江峰把卡车停在了校园外，跳进车后斗和大家坐在了一起。 从左手边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那个所谓“闹鬼”的教学楼。江队长低头看了看表，给大家预告：“按照那只鬼的作息，再有个十分钟，它就该出来活动了。” 雷浩问：“江哥，咱们不进学校去？就在这儿干看着？” “当然不是。”江峰拍拍雷浩的肩膀，“待会儿你跟我溜进去，其他人在这儿观察待命。” “江队，我也想去，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小米出声请求，就差当场并指立誓了，“我、我还可以给你们望风，跑腿也行。” “望什么风，咱们又不是去偷东西的。”江峰忍俊不禁，但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就至臻和老许留下，保持通讯，注意观察周围。分局的人查了那么多天都没查出来什么东西，我怀疑造成教学楼里能量异常波动的源头可能不在学校里面。” 鉴于这次行动没有通知分局，也没有提前联系学校，江峰打算带他们从后墙翻进去。 但看到后墙之后，几个人不禁陷入了沉思——一个学校的后墙居然跟监狱似的加了带电金属网，这是有多担心里面的小孩儿跑出去啊？ “这个学校的校长肯定是个人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江峰摸着下巴，靠近墙面听了听对面的动静，“没有人巡逻，估计学校也不担心有学生敢挑战这墙的权威。” 他说完朝雷浩伸出了手：“雷子，这下看你的了。” 雷浩咧嘴一笑，一只手抓住江峰，另一只手向小米伸了出去，解释道：“拉住我，我带你们穿墙过去。” “穿、穿墙？”小米瞪大眼睛，迟疑着把手递给雷子，“就跟崂山道士一样？还能带人一起穿？”她可记得雷子哥说过自己移相的时间有限，万一穿墙的时候没来得及，他们岂不是要卡在里面？ 不过要来可是她自己提的，总不能关键时刻犯怂，小米只好硬起头皮闭上眼睛跟着雷浩江峰一块往墙上撞了过去—— 没有撞墙上的感觉，小米只觉得身体一轻，睁开眼时，他们已经站到了校园里面。 “哇！”小米兴奋地叫了起来，“雷子哥，你也太厉害了。” 雷浩憨憨一笑，江峰把目光投向教学楼——十分钟刚到，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的话…… “滋”的一声轻响，像是电流不稳时的声音，原本黑漆漆的教学楼忽然亮起了一盏灯。 亮灯的是某间教室，还能隐约看到窗帘后的桌椅板凳，灯刚一亮就“噗”的灭了。几秒钟后，又是“滋”的一声，另一层楼亮起了一盏灯，这回灯光跳跃了两下才灭掉。不一会儿，又是下一盏灯亮起…… 亮灯教室里确实没有人，看来，这只骚扰教学楼的“鬼”已经到了。 江峰带着雷浩和米雪往教学楼摸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几天“鬼魂”的惊吓，楼门用一把大铁锁锁着。除了墙角狗洞，所有门窗通道都安上了防盗栏杆，连个体面的入口都没有。 于是他们只好故技重施，让雷浩带着穿墙而入。 教学楼里空无一人，几个人的脚步声荡出了层层回音。不知道是不是小米的错觉，她觉得这里面的空气好像比外面要更凉一些。 “老许，我们进楼了，现在是哪层亮灯？”江峰用通讯器问。 “三层左数第四间，但估计很快就要……现在是第二层左数第二间！” 江峰立刻朝二楼冲了过去，他跑得够快，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的灯也居然还亮着。但正如他们之前看到的，教室门紧闭，里面更没有人掀动开关。而且自从第一次闹鬼事件发生，整个教室的电闸都是关闭的。 这灯究竟是怎么亮起来的？ 江峰经过长期训练，对特殊能量十分敏感。但此时他却几乎感受不到任何能量，如果真的有雷电系的特能在附近对这些灯做什么手脚，他不可能毫无知觉。 “峰子，这亮灯好像是有规律的。”许书愚忽然说。 “什么规律？” “等等，”许书愚那边好像拿出了纸笔，在“刷刷”地记着什么，“灯亮起的位置，还有闪烁的次数似乎都是有固定的。” “我觉得是在传达一条信息。” 分卷阅读19 第9章：闹鬼的教学楼（下） “什么信息？” “可能性太多了，也许是密码，也许是某种语言。”许书愚看着自己记录下的亮灯位置和次数，陷入了沉思，“举个例子，滇北地区有一种山滑蜥，会通过舔哪一侧的眼睛、分别舔几次来表达不同的情绪……” 这段时间里，江峰已经楼上楼下跑了两趟，确定不是有人藏在这里搞鬼。听到老许这一通分析，插嘴道：“但我们至少能把四脚蛇这种选项排除了对吧？你说这也可能是密码，那能破译吗？” “破译可以，但今晚肯定不行。”许书愚飞快地在纸上列出一大串字母和算式。 “如果能有更多的信息我会破解的快一点，但这一组实在是太短了，目前只能排除一些比较常见的密码……” “多短？”江峰忽然问，一边回忆亮灯的教室，“一楼一个、三楼一个、二楼两个、五楼两个，一共六个……如果把教室的楼层、在走廊里的排序、闪灯的次数都算上，就是六组十八个数据。” 头顶的灯忽然亮了起来，那是走廊的灯，正对着江峰。 江峰抬起头，盯着那盏长亮不灭的灯，心里仿佛有根弦被猝然拨动，喃喃道：“你……听到我说话了？” 此刻的感觉难以形容，身周的空气正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无声搅动，江峰几乎可以肯定，他现在并不是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听到了。”许书愚还以为江峰是在跟他说话，他也看到了走廊的亮灯，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一盏灯是第一次亮，我们看一下会不会有新的灯光组合出现。” 但是并没有，走廊的这盏灯亮了大约半分钟之后也归于沉寂，那之后居然再没有灯亮起来。 “怪了。”许书愚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这鬼能折腾一夜吗？这才半小时不到就歇菜了？体力不行啊。” “也可能是中场休息？”看众人都一头雾水，小米大着胆子插嘴。 江峰没说话，他心里有种模模糊糊的预感——这些灯今晚不会再亮起来了。 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吗？ 他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刚才并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推断，除了陈述简单的事实之外……江峰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把问题想复杂了？操控这些灯的神秘力量想要传递的信息其实很简单？ “老许，”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江峰开口道，“去驾驶室副座上把咱们的设备箱拿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有笔记本电脑。” 许书愚依言从驾驶室拖出了设备箱，打开一看：“嚯，我就说几把破枪怎么会那么重，原来还有个铁疙瘩。” 他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了那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好独立电源，一边等它开机，一边问：“你想用电脑做什么？” “把这些六组数据转化成空间坐标。” “坐标？”不止是许书愚，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想法震惊到了。 许书愚扶了扶从鼻梁滑下来的眼镜，在电脑开机的“嗡嗡”声中认真提问：“为什么是坐标？” “教学楼的灯已经连续亮了这么多天，连分局的同事都介入了调查，基本可以排除这灯光存在伤害性。这么显眼又张扬的法子，也不太可能某种秘密的联络方式。”江峰语速飞快地解释着，“既然这是一条信息，那传递者的目的一定是希望信息被某些人解读的。但是由于某种限制，只能通过控制这里灯光来传达。” 他总结道：“换句话说，传递者目前也没有更好地方式来进行交流。” “所以说，”厉至臻最先明白了江峰的意思，“这些灯光其实是在告诉我们‘它’在哪儿，等我们找到‘它’之后才可以进行进一步的交流。” 江峰“嗯”了一声，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出来——如果刚才走廊里的灯光真的是在回应他的话，那么“它”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过后，许书愚有些兴奋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了过来：“确定了一处空间坐标，原点需要定在哪里？” “学校！”江峰的声音几乎和厉至臻的同时响起。 许书愚果断将学校的坐标输入了模型，然后把定位结果拖到了地图上—— “在山上，灯光坐标就在学校后面的这座小山上！” ****** 二十分钟后，五个人登上了学校后方的那座海拔不足二百米的煤岭山。 煤岭山虽不高，却颇为崎岖，依山而建的煤岭中学也时常因承担着山体滑坡危险而受到诟病。 作为特动九队唯一野外生存能力为零的队员，小米一边跟着大家往山上爬，一边深刻地领教了此山的不友好。这会儿正值夏季，山上遍生着荆棘类的灌木，不少尖锐又邪恶的小刺扎破了她的裤腿，苍耳子挂上她的衣袖，更不用提那些飞舞的蚊虫和蠢蠢欲动的夜间生物了。 还好许书愚及时注意到了她的窘境，动用他那奇特的沟通技巧跟山路上的荆 分卷阅读20 棘和蚊虫达成了某种临时友好共识，才让小米脱离了苦海。 “老许，还有多远，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江峰走在最前面开路，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许书愚手里捧着地图，夜视能力让他不需要外来照明也能看清上面的内容，不过小米还是把手里的手电筒转了过来。 “嗯，我们已经在坐标范围里了，除非真是个针头，否则没必要再缩小搜索范围了。”许书愚看着地图得出结论。 江峰闻言停下了脚步，他其实也有感觉，与学校相比，这里似乎有一股微弱却绵长的能量波动。奇特的是，这股能量波动竟似乎和他的特殊能量形成了某种共鸣。 思考着这种能量的可能来源，江峰蹲下来伸手拨了拨面前的一株野草，察觉到能量波动似乎来自于更深的地下。 还好他英明神武，上山之前带了工兵铲。 江峰凭直觉圈定了一处植被和动物都不怎么青睐的小空地，把另一把工兵铲扔给雷浩，告诉其他人注意观察周围保持警戒之后，就开始专注地拿铲子刨起了这块土地。 半个小时后。 小空地已经彻底被刨成了一个大坑，却连个能量棒都没挖出来。许书愚开始质疑江峰的判断：“这里的土壤明显没有近期翻动过的痕迹，而且都这么深了还没结果，要不换一处试试吧？” 江峰的手一顿，看着许书愚面露讶色：“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能量波动在增强了，你没感觉吗？” 事实证明，不止许书愚，勤劳挥舞铁铲的雷浩也一脸懵逼，就连最敏感的厉至臻也只是对江峰提到的这种特殊能量波动有一点点感应。小米就更不用说了，她完全是靠着对江大队长的盲目信任和对蛇虫鼠蚁的恐惧才强撑着没有就地躺倒睡着。 但在江峰的坚持下，挖掘工作又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在某一次挥铲之后，众人终于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咚”！ 这一声成功驱散了众人心里的怀疑，以及小米的瞌睡虫。 三把电`击`枪——他们此番仅有的武器装备——分别在三个人手里蓄势待发，以免江峰接下来的几铲子挖出什么史前猛兽、吸血僵尸。 当然，如果真是那样，恐怕电`击`枪和呲水枪也没什么区别了。 铁铲不断挥舞，随着泥土剥落，一只长约两米的箱子逐渐显形，在月光下反射出暗灰色的光泽。箱子上覆盖的泥土明明很陈旧，但这箱子却像是崭新的，箱体上连一丝划痕都看不到。 “这东西……看上去怎么跟个棺材似的？”小米嘟囔了一句。 的确，深埋在地下的长方形金属箱，很难不叫人产生类似的联想。小米下意识捏紧了手指，暗暗祈祷里面不会真的关着吸血鬼或者僵尸。 江峰和雷浩两个人合力将金属箱抬到了平地上，这巨大的箱子意料之外的很轻，材质必然不是什么常见金属，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几个人围着箱子，抬起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堆问号——这与其说是个箱子，不如叫它金属块。箱体表面平坦光滑连个缝都没有，更不用提把手或者箱锁，就算这玩意儿真是空心的，该从哪儿打开？ “峰子，”厉至臻把电`击`枪插`进了武装带，在金属箱旁边蹲下来，“这里面确实有特殊能量波动，你也感觉到了吧……峰子？” 再一抬头，厉至臻不由得皱起眉，心里一阵警觉，她觉得江峰现在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 有点像是在做梦，或者说……丢了魂。 ****** 此时此刻，表情如同梦游的江峰本人，也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精神系的特殊能力和制造幻觉的技巧让江峰对那些欺骗大脑的障眼法格外敏感，等闲的催眠术甚至致幻药物都奈何不了他，可以说基本上是个行走的幻觉屏蔽仪了。 但是现在，江峰却有一种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团柔和的蓝色光芒里，蓝光似乎带着怡人的温度，让人感到昏昏欲睡，可是大脑和四肢却又十分清醒。江峰莫名感到温暖而安全，似乎自己一直以来都呆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不对……他刚才明明还在山上，和他的队友在一起！ 江峰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昏昏欲睡的感觉立刻冲淡了一些。他尽量保持冷静，飞快地思考起来，刚才他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能量变化，如果这不是错觉的话，那么基本能排除空间转移的可能性。 所以，他现在更有可能是被拖进了一个幻境。 能把江峰拖到幻境里还没有办法清醒地离开，对方不是过于强大，就是在能力上和他颇有渊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清醒了过来，江峰身体周围的蓝光忽然闪动了几下，向四面散开了。随着晶莹的蓝光消失，空气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天空乌云密布，仿佛风雨欲来。江峰抬起头，看到了眼前一片浅色的沙滩和一望无垠的漆黑海水。 是的，他正站在一 分卷阅读21 片柔软的白色沙滩上，面前是平静无波却又深不可测的大海。 海水腥咸的味道借着海风送到了江峰面前——无论是味道还是温度都很逼真，连风速都无可挑剔，这个幻境显然不是随手做出的潦草作品。 唯一看上去不正常的，就是海水。 这片海竟是完全静止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水晶，甚至连海风都没能让水面泛起一丝波纹。 江峰盯着那片海水，慢慢朝前走了几步——脱离幻境有一条基本原则，发现幻境中失常和不合理的地方，大脑在警觉之后就会自发修正，从而打破幻境。 但这一回却似乎行不通。 随着江峰的靠近，海水像是苏醒了过来，顺着海风向前推起了一股海水，轻轻地送到了江峰的脚边。 江峰俯下身，用手轻触冰凉的海水——很真实，即便是他，也很难在这么长久的幻境里把细节做到这种程度。他掬起一捧海水，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里也许根本不是幻境，而是某种更特别的存在。 前面忽然“哗啦”一响，江峰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漆黑的海水里，似乎晃过了一个银白色的影子。 第10章：艾西娅 “峰子！” “江队！” “江哥！” 队友的叫声总算把江峰唤回了魂，他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滑了出去。只隐约记得，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幻境，具体细节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队友们为什么用这种焦急的语气喊他，难道他们也看到了吗？ 几秒种后，江峰的目光恢复了焦距，眼前刚一清明就倒抽一口凉气，他总算明白队友为什么叫他跟喊魂儿似的了。 ——他的右手端端正正的按在那个金属箱子上，一个闪动的蓝色光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箱体上，正好圈住他的手。 他什么时候朝箱子下的手？这可不是丢魂了吗？ 不等他撒手，“嗡”的一声轻响，蓝色光圈外出现了一个更大一些的同心光圈，然后又是一个再大一些的…… 就像向外扩散水波一样。 “这箱子很有可能要打开了，你们往后退，”江峰沉下语气，目光里却闪过一丝隐约的兴奋，“退二十米，保持通讯。” 许书愚眉头一拧：“他们退，我留下。” “这是命令！”江峰的语气坚定不容反对，“都后退！” 关键时刻，江峰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四个人很快分散退开，武器在手，做好了应对危险情况的准备。 箱子上的光圈已经散开了七层。随着光圈亮起，箱子表面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暗灰色逐渐变成了发亮的银白色，特殊能量的涌动也越来越明显。 “喀嗒”。 随着第九个光圈亮起，银白色箱子忽然轻轻一震，朝上的一面往起一弹，随即像全自动推拉门似的向外滑开了。 江峰屏住了呼吸。 箱子里没有史前猛兽，没有吸血僵尸，也没有外星异形。只有一个黑发少女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虽然闭着眼睛，但仍能看出她容貌极美，皮肤雪白，鸦羽似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嚯，挖山头挖出一个睡美人来。 箱盖滑开的瞬间，江峰就感到了一股充盈的能量涌了出来，如同海浪似的，和他的特殊能量共鸣越来越强。有一瞬间，他甚至能察觉这股能量从休眠到生机勃勃的变化。 随后，沉睡的黑发姑娘就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深蓝色的，仿佛沉静海水似的眼睛。 ****** “你是谁？教学楼的灯光信号是你发出的？”江峰问。他看着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温水似的从心里冒了出来。 就像胸口里住了只蝴蝶，长久以来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却忽然在对视的这一瞬间被惊动，于是翩然振翅。轻薄细弱的蝶羽就这么刮擦过心房，带来微妙而长久的震颤。 他在哪儿见过她吗？ 黑发姑娘坐了起来——很好，她并没有像僵尸或木乃伊似的直挺挺地弹起来，这算是个不错的兆头。只见她轻轻地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江峰的问题，又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她动了动嘴唇，但没发出半点声音。 反倒是许书愚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了起来——这个家伙到底不放心，把黑鸟放过来守着——“她刚才发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波段，频率不在正常人类听觉范围内。我可以听到，但暂时没办法理解。” 连老许都听不懂，那肯定不是地球上已知生物的交流方式了。江峰对许书愚的语言能力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且他有种直觉，这个姑娘似乎并没有敌意，只是好奇她所看到的事物和听到的声音。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喂，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江峰继续追问。 分卷阅读22 许书愚借着黑鸟也问了一句：“你刚才发出的信号是什么意思？” 黑发姑娘的目光转向了江峰身旁的那只黑鸟，又不感兴趣似的转回了江峰身上。她歪着头思考片刻，向江峰伸出细白的手掌。 黑鸟立刻扑棱着原地跳起来，翅膀几乎要打到江峰脸上：“峰子，现在情况未明，最好别轻举……” “妄动”俩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江峰把手掌贴了上去。 黑鸟：“……” 手掌相触的一刹那，江峰耳边仿佛响起了海浪的声音。他的眼前闪过几个碎片似的画面——浅白色的沙滩上，一轮金红色的太阳正从遥远的海天相连处升起，给墨蓝色的云层镀上了深浅不一的金色；漆黑而漫无边际的太空里，有数不清的星星闪耀不止，它们旋转着、燃烧着，仿佛绽放在夜幕上的花朵…… 画面紧跟着一转，江峰听到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男人声音，语调焦急—— “艾西娅，抓住！抓住我！” 他看到了那个黑发姑娘，她一只手扒在平台边缘，整个身子都落入了无边的黑暗。黑色的短发在她脸颊边跳跃飞舞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深沉而安静，仿佛里面装着星辰大海。 江峰忽然明白两人贴合的手掌连通了什么，这是一段奇异的交流，他在了解她。而她，也能够看到他愿意展示给她的东西。 “艾西娅。”一个清澈得如同山涧般的悦耳声音响了起来，这一次很真实，就在他面前，黑发姑娘朝他微笑，“我的名字。” ****** 江峰他们当晚没能在晋城过夜，更没机会去体验一下这里的夜市。在得知九队在煤岭山探险的结果之后，总局直接派出了两架直升机，把五个队员，外带土里挖出来的不知名金属箱子以及箱子里的艾西娅一并带了回去。 夜色浓重，飞机很快穿透了云层，低沉的引擎声回荡在机舱里。 “江哥，你说那个艾西娅究竟是什么来头？”雷浩一边在狭窄的机舱里艰难地舒展手脚，一边问道。 江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上飞机之后一直反常地沉默着，这时才开口回答道：“我不知道。”这是实话，刚才艾西娅在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就没有再出过声了。无论他们问什么，她都只是抱膝坐在那儿，睁着一双蓝盈盈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们。 一直到总局派的直升机赶到，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们把艾西娅带上另一架飞机，她才仿佛意识到要和江峰他们分开，在进机舱前向他们投来一个又疑惑又无助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江峰喊住那几个研究员，小跑到艾西娅身旁，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 那颗糖球下面的塑料棒做成了香烟的样子，糖纸上还写着“吸烟有害健康，但我吸的是糖”几个小字。 江峰的这番举动毫没来由，那根棒棒糖更是造型不凡，旁边的研究员纷纷用奇怪且敬佩的眼神看着他。饶是江峰脸皮够厚也不由得尴尬，只好把糖塞到艾西娅手里，一言不发地匆匆跑了回去。 艾西娅登上机舱时，江峰有所感应似的回过头，正看到她手里握着那根棒棒糖，像满心好奇的小动物似的，飞快地凑过去闻了一下。 那一瞬间，江峰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一挠，有点儿痒。 ****** 仔细想想，雷浩的疑惑很有道理，他们对艾西娅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来历必然不简单。 江峰仍然清晰地记得艾西娅身上的特殊能量波动，还有那次短暂的“握手交流”中获得的为数不多的信息。艾西娅似乎并没有刻意保留，两个人手掌相贴的短短几秒交流远比语言交流更直接、更坦诚。江峰隐约感觉到，艾西娅的记忆像是碎片一样，只有一些零散的画面和声音。 换句话说，这丫头大概率是失忆了。 许书愚问：“你们注意到埋着箱子的那片土壤了吗？至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翻动过，如果是个正常人埋在里面，肯定早就闷死了。” “可我们也知道她不是正常人。”厉至臻把垂落的卷发捋到耳后，语气淡淡的，“她是个特能，从我感应到的能量来看，至少是个B级。” 许书愚摇摇头：“特能也不是超人，你能不呼吸不吃饭在地下呆几个月时间吗？” 厉至臻耸了耸肩：“也许那就是她的特能，超长的待机能力。”她说着抬头看了老许一眼：“你在九号基地呆那么久，什么样的怪人没见过，怎么这次这么大惊小怪的？” “因为她的出现，还有她醒来后的表现都很奇怪。”许书愚皱起眉，“在出声说话之前，她发出的那段信号我也理解不了。而且她出声说话是在和峰子手碰手之后，谁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学会说话的……” 原来是语言特能接连受挫，伤自尊了。 江峰挑起嘴角，语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好了语言学家，你也不是所有的语言都懂的嘛，跟小猫不就有交流障碍吗？” 分卷阅读23 “那不一样，”许书愚推了推眼镜，固执道，“猫只是警惕心比较强，不轻易和非同类交流而已。” “那你是怎么想的？”江峰问。 许书愚轻轻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的猜测：“四号基地刚跑出来一个实验体，咱们就在附近发现这么个盒子，你们觉得……会是巧合吗？” 第11章：棒棒糖风波（上） 直升机到达潼市的时候不到凌晨五点，天色微微透着亮，空气里带着一丝夏日清晨特有的湿润泥土的香气。 落地之后，九队的几个人各自回集体宿舍洗漱补觉，江峰一个人去了趟局长办公室，打算恭迎领导上班。 没成想魏局已经在办公室了，江峰心里感叹，天不亮就起床办公，局长他老人家还挺敬业。 桌上摆着一堆文件，显然魏局已经熬了大半宿，不过制服依然扣得一丝不苟，只有眼睛里的红血丝透露出了些许疲惫。看到江峰进来，魏建军放下手里的东西，清清嗓子问：“归队后的第一个任务，感觉如何？”语气随意，仿佛在问江峰度假是否愉快。 江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在魏局惊讶的目光里拿起他的搪瓷缸子灌了几大口凉茶，吁了口气：“还行。”他衣服上还沾着蕨山打怪时蹭到的土，头发硬刺刺地支棱着，平时温和近人的面具被之前的惊险一天打磨掉，露出点悍然的匪气来。江峰看着魏局扬眉一笑：“惊喜不少。” 魏建军神色不动，起身拿过暖瓶给茶杯里续满了水，这才不紧不慢地问：“蕨山上的实验体被你爆头了？这次离你上一回特能失控有多久，七个月？” 江峰捏着拳头一字一顿：“我没失控，是你提供的任务情报有误。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解决实验体，你现在填的就是我们的殉职报告了。” “没失控就好。”魏局不愧是一颗老姜，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使得得心应手，“既然是情报有误，我就不计较你们不经请示杀死实验体，还在晋城的地盘上擅自行动了。” “怎么能叫擅自行动呢？我们是开车兜风正好碰上，发现有情况立刻就上报了。”江峰装大尾巴狼，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是事发突然，早知道就该让至臻好好看一看来着，省得再让您替我们操心。” “滚蛋，把你嘴皮子上的功夫收起来多动动脑子，老子起码能多活十年。”魏建军板起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手里三把电～击～枪都敢带着队员瞎胡闹，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江峰连连否认：“不敢不敢，有您在我哪儿能无敌呢？” 魏局“哼”了一声，抬手往外一挥：“知道就好，先回去休息吧，下班前把任务报告交上来。” 江峰的屁股却还牢牢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魏建军一掀眼皮，冷冷道：“怎么，还有事？” 江峰坐直身子：“这不是从煤岭上带回来个人嘛，嘿嘿，误打误撞地您说巧了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任务报告里这块该怎么写？”他目不转睛地觑着魏局的神情，初升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把他的瞳孔映成了透亮的茶水色。 魏局拿起一摞文件在桌子上顿了顿：“如果你是说煤岭山上发现的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她已经被带回研究所了，局里会按有关规定和流程处理。那不是你的任务，报告里面不用提，以后也不是你该管的事儿，明白吗？” “但是……” “没有但是。”魏局打断江峰，伸出他那一阳指警告似的点了点，“小江同志，有些话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小江同志还打算负隅顽抗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张嘴，魏建军面前的电话就响了。江峰低头看了下表，五点二十四。他心里顿时一乐，会在这时候来电话的，想想只有一种可能。 不等第二声铃响，魏建军就接起了电话：“喂，魏建军。”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只听魏局“嗯”了几声，最后说道：“知道了，这就派人过去。” 挂掉电话，魏建军抬头看见江峰还坐在原位，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这儿？” “哎，”谁知这回江峰闻言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仿佛又知道规矩俩字怎么写了，“我这就走，回去就把任务报告写好了交给您。” 没走两步就被魏建军叫住，江峰立刻扭回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一趟研究所，把艾西娅的检测报告带回来。”魏局的语气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不爽，“顺便去看看，听说那个人点名要见你。” “是！”江峰一碰脚跟，一边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直到转过身才露出得意的笑来。 “等等。”魏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桌上江峰用过的搪瓷杯子，表情非常嫌弃，“把这个拿走。” ****** 研究所离总局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早上阳光正好，空气里氤氲着清新的水汽，江峰索性扛出来辆横梁大二八，晃晃悠悠地骑车上路。 分卷阅读24 一路上，他仔细回想了刚才在办公室里和魏局的对话，觉得局长对四号基地实验体出逃情报有误确不知情。 这里面明显还有猫腻，但听魏局的意思，他也不打算让特动九队继续调查，不管是四号基地和实验体，还是煤岭山挖出来的艾西娅。 但作为特监局的外勤劳模，江峰并没打算把魏建军的警告当回事。只不过，再想调查名不正言不顺，还得躲过魏局的火眼金睛，到底有点难度。江峰原本打算在晋城多留一天，顺便去见见当时在蕨山上遇袭的那位所谓的幸存者，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从三个怪物口中逃生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底也还是泡汤了。 看起来，四号基地的问题只能暂且搁下，以后再找机会调查。 江峰抬头看向不远处研究所的高墙，心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两道谜题，总得有一道落在他手里。 刷卡进入研究所后，一个荷枪实弹的年轻守卫带着江峰往C区走过去。 这不是江峰第一次来研究所，只不过前几次来都是因为他特能失控爆发，回回阵仗不小，搞得研究所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他江峰的大名。江峰推着他的大二八，瞥了一眼身旁，心里有微妙的嘚瑟，感叹自己年轻时不晓得低调收敛，树大招风，难怪身旁这个年轻人一脸大敌当前似的警惕。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人的紧张原来并不是因为他。 研究所C区是检测区，每一个被发现的特能都需要先到这里来进行特殊能量测试，确定能量波动范围之后，再按照不同等级送往相应区域进行进一步的检测。 艾西娅就是在这里提出要见江峰的。 她被送到这个区域符合规定流程，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提出要见她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不奇怪。让江峰感到好奇的是，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才会让那群冷血的白大褂认真听取了艾西娅的请求呢？ 这个问题，江峰直到见到艾西娅时才得到解答。 今天的C区一反往日常态，走廊里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卫兵，个个如临大敌。江峰还看到了一个治安队的老相识，正满脸不耐地拿着对讲机发飙：“增什么援，老子用不着增援，你们赶紧把人找来是正经！” “哎呀这不是老张嘛！”江峰跟那人打招呼，一边递过一根烟，笑道，“好久不见。” 老张摆手没接那烟，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写着烦躁：“老子见你一回起码少活五年。今儿这位又是哪儿请来的佛祖？还点名要见你，我看她那能耐，可别是你亲传的本事吧？” “嗐，瞧您说的，我当年那是不懂事。”江峰打了个哈哈，睁着眼睛说瞎话，“再说了，我这点本事不也被您治得老老实实的嘛？” 这个老张是研究所治安处的一个小头头，还是个不会拐弯的直肠子，以前江峰每次过来都把他一个头折腾成两个大，以至于后来他一看到江峰就绕道走。老张闻言“哼”了一声，表示对江峰的彩虹屁无感，随后指了指身后的检测区：“进去吧，那妞儿点名要见你呢。” ****** 走进检测区前，江峰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进去之后还是吃了一惊。 天花板上飘着三个穿白大褂的研究院，门上挂着俩武装守卫，艾西娅裹在宽大的白色病号服里，端端正正地坐在金属检测台上。 江峰和艾西娅遥遥对望一眼，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悬浮着一堆手`枪零件，没来得及激发的子弹在旁边围成一圈，看起来颇有艺术感。 门口飘着的守卫正眼巴巴地瞅着江峰，他拼命用力也张不开嘴，只好把劲儿使在眼神上，努力表达内心的惶恐。 这场景着实有些喜感，江峰差点笑出来——如果不是脚下一轻差点也飘起来的话，他搞不好真会笑出声。 “艾西娅。”江峰稳住身形往前走了几步，又一次感觉到了那股充盈丰沛的能量，“你这是在干什么？” 艾西娅赤着脚坐在台子上，一边的肩膀上还贴着电极片。她想了想，朝江峰伸出一只手：“他们不让我拿着这个。”她的声线很干净，就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像是初春刚融化的溪水，夹杂着沁凉细碎的冰块，清澈中又带着股泠泠的冷意。 江峰觉得心脏上又仿佛扫过一片羽毛，硬刺刺的，痒中带疼。他往前一步，只见艾西娅的手心里躺着一根棒棒糖，糖纸还好端端地裹在糖球上，衬得下边的塑料香烟棍格外喜感。 江峰扬起眉，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受宠若惊：“他们不让你拿着棒棒糖，你就把他们都……”他说着指指天花板：“扔到那儿去了？” “嗯，这是能够制止他们行为而且造成伤害最小的方法。”艾西娅的语气理所当然，一伸手指向门口挂着的两个士兵，“除了这两个朝我开枪的，其他人我都让他们离开了。” 江峰忍不住想笑，艾西娅这模样跟受了欺负找老师告状的小孩儿似的，然而眼下情形谁更受委屈一目了然。他回头朝门口那俩士兵瞄了一眼，问艾西娅：“他们朝你开枪了？”规定里的白纸黑字、令行禁止 分卷阅读25 在实战里都是屁话，卫兵因为特能失控开枪攻击这种事其实时有发生，江峰不意外。 艾西娅点点头，打开另一只手掌，手心里正是两枚激发后的子弹。 “伤到你没有？”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判断，江峰还是上下扫了艾西娅一眼，没有看到明显外伤才悄悄松了口气。 “没有。”艾西娅嗓音清亮，手掌一侧，手里的子弹就“叮叮”两声落到了地板上。她抬起目光，神情淡定：“不过有一个人威胁我，说如果不把他们放下来，就用大炮把我轰成渣滓，我就让他们暂时闭嘴了。” 江峰：“……” 他开始觉得，和艾西娅沟通可能会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 第12章：棒棒糖风波（下） 出于人身安全考虑，江峰把双手举到身侧，这才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一个笑容：“艾西娅，我保证这些人不会再伤害你，你可以把他们放下来吗？” 江峰这个人长相其实偏凌厉，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里只有眼睛生得温柔。但他只要一笑，眼尾微微弯起，五官就立刻像是冰水解封，一下子温润起来。大概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江峰没事就笑嘻嘻的，对上他的笑脸，连魏局长的脾气都会软上三分。 艾西娅一样无法抵御如此有杀伤力的微笑，愣怔地点点头，一抬手，门口先后传来重物落地声和痛呼声，漂浮着的枪·支零件紧跟着“叮叮咣咣”地掉了一地。 身体总算脱离了可怕的不受控状态，两个守卫哪里还顾得上配枪。尽管腿都还软得站不起来，但一刻也不敢多待，两人一块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去。 “诶等等，上面的人可千万别这么弄。”江峰生怕头顶的三个人也被这么如法炮制，那搞不好可要出人命，连忙制止艾西娅，“你的能力控制得很好，但是先不要一下子撤掉，最好慢慢把他们放下来，否则他们会受伤。” 如果换了别人，把三个一百来斤重的大活人“举”到天花板上保持不动，肯定早就力气不济了。但艾西娅却仍然表现得游刃有余，江峰甚至没有感到明显的能量波动，天花板上的三个研究员就慢慢飘落下来，连落地的响动都几乎没有。 只不过这些研究员的身体素质比起长期训练的守卫要差很多，落下来之后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喘粗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发抖，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峰把这三个人一一扶起，安抚了几句，又给他们喂了一些水，这才到外面叫人进来收拾残局。 受到惊吓的三个倒霉鬼很快被送了出去，但不等江峰缓一口气，另一个研究员又接力似的走了进来。 “等一下。”江峰在门口拦住那人，压低声音，“做检测能不能缓一缓？艾……她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我需要和她谈一谈。” “江队长，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那个研究员说着把脸上的医用防护镜和兜帽摘下来，露出了淡金色的头发和含着笑意的灰绿色眼睛，朝他扬了扬眉毛。 江峰一愣，这才认出，来的居然是E区的首席研究员卫里斯。 卫里斯年纪和江峰相仿，是个中意混血，长相尽照着俩民族的优点继承，无论以哪国审美都算帅哥。他从小在国内长大，一口中国话说得无比流利，最大的爱好就是早起晨练完跟大爷大妈们挤着排队买油条和老豆腐。 两个人在九号基地的时候就认识，交情不错。算起来，卫里斯是江峰在研究所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 江峰诧异地扬起眉：“你怎么来C区了？” “听说你小子驾到，我当然要来看看了。”卫里斯笑嘻嘻地回答，随即把目光转向了仍然坐在检测台上的艾西娅，朝她招了招手，“嗨，我叫卫里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艾西娅表情有些茫然，低声重复：“芳名？” 江峰无奈：“他是问你叫什么，不用理他，你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还问？”艾西娅更疑惑。 江峰给她友情科普：“这种行为我们一般称之为犯贱，不喜欢可以叫他滚。” “边呆着去，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卫里斯一掌把江峰推开，朝艾西娅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眼睛真美，像是雨后清新的露珠。” 江峰在一边听得一阵手痒，十分有冲动给这小子笑嘻嘻的脸上来一拳。 ****** 有江峰在场，加上卫里斯的花言巧语，艾西娅很配合地进行了接下来的检测，并且如愿以偿地在这一过程中始终握着江峰给她的棒棒糖。 基本的身体机能检测之后是特殊能量检测，艾西娅按照指示躺进了一个医疗舱，然后被送进了一间密封的屋子里，以免其他特能的存在影响到检测。 检测室朝外的一侧是落地的透明玻璃，江峰和卫里斯就站在窗前。艾西娅躺在医疗舱里，扭头看着玻璃窗的方向，把一只手贴在医疗舱壁上，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棒棒糖。这道玻璃窗 分卷阅读26 是单向透明的，艾西娅那边看是镜子。但江峰却莫名有种感觉，好像艾西娅能透过镜子看到他们。 她在看着他。 “她很特别。” 卫里斯一边低头读着端口的检测数据，一边对江峰说：“明明有很大的能量潜力，但是安静的时候，仪器几乎检测不到她的能量波动。就好像她能随心随意地控制体内能量的大小一样。” 江峰点点头：“她的控制力非常强大。”能把控制力稳定到这种收放自如的程度，他以前只知道厉至诚一个。这个金属系特能大佬闲得没事时有个爱好，把硬币竖起来一个一个往上垒，硬币稳稳地摞起来，能一直从地板垒到天花板。 “这一点其实和你很像。”卫里斯压低声音说道，一边冲江峰挤了挤眼睛，在江峰警告的目光扫过来时又赶紧打了个哈哈，“不过她的能量一直很温和，至今没有体现出一点攻击的倾向，这一点你可跟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江峰毫不客气地给了卫里斯一脚，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十几轮不同花样的检测做下来，艾西娅最后得到的特殊能量检测评级只有B+。 江峰看着报告直皱眉：“今天艾西娅在研究所里闹成这样，你觉得这份报告在魏局那儿会有说服力吗？” “这可不归我管。”卫里斯摊开手，厚颜无耻地说，“我是一名科学工作者，如实汇报我的研究结果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江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十分肯定这家伙的职业道德早在十八岁以前就被狗吃了，虽然这一次的检测结果还真不是他掺水。他发现，好像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艾西娅身上那股涌动的丰沛能量。其他人也好、高科技仪器也好，似乎都对这种能量没有多少感应。 就像当初在煤岭山，除了他之外只有厉至臻感受到了艾西娅的能量波动，而她判断艾西娅的能量等级同样在B级。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江峰暂时想不出可能的原因，但他决定先把这个秘密压下来。卫里斯这边不用担心，这些年来两个人一直在这类事情上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艾西娅带回总部去。 ****** “上车吧，还愣着干啥？”江峰跨上他那大二八宝贝坐骑，朝艾西娅一招手，示意她上后座。 来的时候坐飞机，走的时候坐自行车。江大队长一点没觉得掉价，这么好的天气，骑个车兜个风，多美多安逸？ 艾西娅穿着研究所的工人制服，头发散在肩上，蓝眼睛在阳光底下格外透亮，那么土的衣服愣是叫她穿出一股仙气儿来。江峰原本蹬着车子回头耍帅，结果看得呆了一呆，声气不由自主软下来：“怕摔？没事儿，我骑得稳着呢。” “哦。”艾西娅端端正正往车后座上一坐，冷静道，“我不怕摔。” 江峰哈哈一笑，脚下用力，大二八“吱呀”一声冲了出去。 “你扶住我，别待会儿真摔了。”江峰怕风大声音送不过去，特意偏过头，冲艾西娅喊了一嗓子。 艾西娅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比如来佛坐得还稳当：“我摔不了。” 江峰没办法，也不敢风驰电掣了，愣是把大二八骑成了老年代步车，慢悠悠驮着艾西娅往总部去。 夏天上午的日头升得快，骑一阵很快就热起来。江峰看见路边一家小卖部，“叮铃”一按铃，稳稳地刹车停下，边掏钱包边朝里面喊：“老板，来两瓶汽水。” 两瓶冰镇汽水，一瓶八毛钱，夏日降温解暑的最佳法宝。 老板一手收钱，一手把汽水瓶盖起了递给江峰和艾西娅，被这对俊男美女晃了下眼，忍不住笑问：“小伙子陪女朋友出来逛街啊？” 汽水喝完了还得还瓶子，只能就地喝完。江峰打个哈哈随便应付几句，自顾自仰头喝汽水。老板还不打算放过他：“这大热天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可别中暑咯，要不再买把太阳伞？我昨儿亲自进的货，上海公司产的，质量没话说。”一边说一边从里面拿了一把蕾丝阳伞出来，朝两人比划：“你看这花纹，那都是手工绣的，小姑娘打起来多洋气多漂亮？” 艾西娅安静地喝汽水，一言不发，于是江峰最后又赔钱买了把阳伞。 ****** 当天下班前，江峰如约把蕨山一行的任务报告递到了魏局长案头前。 魏建军翻了几页，头也不抬：“行了，你去吧，有问题我在找你。” 结果江峰期期艾艾地没挪地儿，问：“局长，你打算怎么安排艾西娅啊？” 魏局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江峰一眼：“怎么，需要我给你汇报一下？” “不敢，我就随便一问。”江峰语气诚恳，“这不是替您分忧吗？艾西娅的情况特殊，恐怕不会直接分配到后勤或外勤吧？” “在查证她身份之前不会，”魏局往椅背上一靠，“按照规定，先送她去九号基地。” “九号基地？”江峰霍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意识到自己反 分卷阅读27 应太大，连忙放缓语气道，“九号基地不是进行长期培训的地方吗？” 魏局抱起胳膊，“有问题？” 江峰舌头打了个结，一时间居然想不出话来回应。确实，艾西娅去九号基地自然“没有问题”，至少在这些领导们眼里肯定是这样的。 九号基地是特监局的分属基地，专门用来培养、训练新人特能，里面大部分都是很小就被发现的有潜力的特殊能力者。就像小时候的江峰、厉至诚和许书愚他们一样。 连厉至臻的儿子小远都险些被送进去，据江峰了解，小远如今的这份自由还是当初厉至臻和魏局长达成了某种约定才换来的。 但是，在大部分人眼里，九号基地是个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毕竟是个靠能力说话的部门，谁不想有专家教练为他们量身打造训练计划，激发他们的能力，培养他们执行任务的各类技巧？而且事实摆在眼前，每一个走出九号基地——或者说，活着走出基地的人，都身怀绝技，铁饭碗在手，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在江峰，还有大部分从九号基地挣命出来的人眼里，那里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培养怪物的无底洞。 “魏局，艾西娅的身份还没确定，把她送进九号基地会不会不太安全？”江峰终于反应迟钝地想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 魏局低头喝了一口茶：“小江同志，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道理你还送人家去？江峰满脸无语。他等局长说下文，这老家伙却像是在故意卖关子，吹了吹浮起的茶叶沫，又嘬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针对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个法子。” “就看你们九队是不是愿意配合了。” 第13章：重返九号基地 “回九号基地？为什么！？” 江峰毫不意外地在许书愚、雷浩和厉至臻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反对的表情。这不奇怪，真正从九号基地出来的人没有哪个愿意重新回去的——毫无疑问，有人至今仍然时不时在梦中重回那个可怕的故地。 许书愚揶揄：“总不会是请我们回去当教练的吧？” “很遗憾，咱们离退休当教练还有三十多年，而且姓费的那条疯狗还在基地蹦跶得挺欢。主要是局里认为咱们队最近的人事变动太大。”话题一旦涉及厉至诚，江峰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某些专家觉得咱们需要回炉重造，再重新做个等级评估。如果不重新评估的话，咱们可能会被下放到分区的突击队。” 许书愚嗤笑一声：“也是，总局常驻特动队就一支，其他十个队常年在外省轮岗，谁都瞄着这块宝地呐。” 雷浩嘟囔了一句：“只要咱们几个还在一块，下放就下放，我无所谓啊。”言语间显然是对当年的魔鬼训练心有余悸，宁愿丢掉前途也不愿重回虎穴。 “还有另一件事。”江峰顿了顿，又说，“魏局希望能让艾西娅作为临时队员，和咱们一起进行评估。” “艾西娅？”许书愚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魏局的意思，“局长这是想让咱们去当保姆啊。他担心艾西娅在九号基地惹出什么麻烦来，所以特地找咱们接盘。啧，又要马儿跑，又要人家不吃草，算盘打得比二踢脚还响。” 江峰点点头算是默认这个说法，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怎么说？” 这几个人里除了江峰就数许书愚资历最老，于是大家都明智地闭起了嘴，等老许第一个发表意见。许书愚一向谨慎：“艾西娅身份不明，如果魏局那边能把话讲明了，咱们带着任务去我没意见。否则万一出什么事儿，咱们岂不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雷浩也跟着点了点头。 江峰叹了口气：“我问了，但老魏一个劲儿跟我打太极，我怀疑他还另安排了人做调查。” 许书愚感叹：“合着咱们这趟纯保姆啊，好亏。” “我同意去。”厉至臻忽然出声。她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脸色沉静，又缓缓地重复了一遍：“我同意去九号基地。” 江峰有点意外，回九号基地这种事，他早猜到队友不会多情愿。但毕竟牵扯到各人和九队的未来，他本来想着如果大家都不愿意，那就由他这个队长带着艾西娅去一趟，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厉至臻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同意的。她毕竟有家有室，还有一个需要时刻照顾的儿子，跟队里其他几个老光棍过得完全不是一种日子。而九号基地的特训短则三月，长则半年。那样的话，厉至臻可能连自己儿子的生日都会错过。 厉至臻抿了抿嘴：“既然这是魏局的意思，咱们跟他对着干不见得能讨了好去。何况局里这个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艾西娅是咱们找到的，由咱们负责也是应该的。”厉至臻说完垂下眼睫，掩住目光里那一点微妙的神色。其实她动用了预视力，这一趟他们非去不可，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她没法明说。 “说得有理。”江峰似乎没多想，打蛇随棍地点了点头，又看看米雪，“那小米呢，你怎么看？ 分卷阅读28 ” 小米一直像个小透明似的站在最外层，完全没想到自己也能参与这种重大问题决策。忽然间被点名，她只觉得大家的目光都朝她扫了过来，一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我我我、我觉得，额……去九号基地挺好的。” 小米说着咽了下口水，她听说过九号基地的名头，据说特动队十之八九的精英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像她这种能力平平的小人物，哪怕能去大名鼎鼎的九号基地看一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吧？ 队里的姑娘们都表过态，江峰就放心了许多。他转向许书愚，意味深长地伸手指了指上边：“老许，我知道你的顾虑。老魏那边我去解决，到时候就算出了事儿也有我兜着。你放心，他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我爸一个面子的。” 许书愚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 雷浩也跟着言简意赅地表了态：“那咱就去呗，怕他个球！” “好，那就这么定了。”江峰愉快地点点头，“老许你去把流程和手续走一下，我去把艾西娅接过来。其他人休息整顿，咱们准备出发去九号基地。”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特动九队的五个队员外带一个临时成员就登上了专机，一同前往九号基地。 这趟飞机上除了江峰他们没有别人，因此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几个老成员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够，不约而同都在戴着眼罩闷头大睡。 除了雷浩忽高忽低的呼噜外，机舱里只回荡着飞机引擎有规律的嗡嗡声。 小米和厉至臻坐在一起，她生怕动作太大吵到厉至臻休息，但到底心情激动难以抑制，在座位上扭来扭去，连窗户外单调的白云和天空都仿佛看不够。 艾西娅也醒着，对着窗外的云团出神。她侧头看看身旁戴着眼罩和飞机枕的江峰，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为什么装睡？” 江峰：“……”他把眼罩推到脑袋顶，对艾西娅的疑问避而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觉？” 艾西娅认真回答：“你的呼吸频率、心跳，还有身体姿势，都表明你有意识希望自己保持清醒。” 江峰失语片刻：“你能听到我的心跳？” “能，卫里斯说我的听力和视力都高于人类的正常水平。他还说，他同情我以后很难再得耳根子清净。”艾西娅对卫里斯废话很多这点有了初步的认识，已经不再感到奇怪，忽然往江峰那边凑近一点，“你刚才心率变快了，为什么？” 江峰轻轻吸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你知道，大部分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都不聊这些吧？” 艾西娅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女朋友是什么？” 江峰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艾西娅继续问：“昨天那个卖汽水和阳伞的人，他说我是你女朋友，那是什么意思？” 飞机上看起来大家都在睡觉，但其实都支棱着一只耳朵呢，连雷浩的呼噜声都停了半拍，江峰觉得自己很尴尬：“咳，其实刚认识的人也不聊这些的……” “哦，那刚认识的人都聊些什么？”艾西娅从善如流地追问，神态认真，宛如一个严谨求知的科学家。她的学习能力其实很强，只跟卫里斯呆了不到半天时间，就掌握了他的废话技能。用卫里斯的话讲，这叫社交，只有通过社交才能真正融入一个集体。 江峰却被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看得有一瞬失神。 刚认识的人该聊些什么？他脑子里一时间飘过许多乱七八糟的话题，但每一个又都被他pass掉，最后问道：“呃，你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艾西娅摇摇头：“想起来的很少，你知道的，那天我都给你看过了。” 江峰想起来那次不同寻常的“交流”，白色沙滩和艾西娅在风中凌乱飞舞的黑色短发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敢肯定那里没有任何与煤岭相关的东西，甚至不像是他看到过的任何场景。 他觉得，艾西娅就像个奇怪的谜题，你能感觉到她对你百分百诚实，但还是看不到谜底。 让人很……着迷。 “你有没有想过要找回自己的记忆？”沉默片刻，江峰忽然问。 不记得哪位高人曾经说过，丢失的部分就像是在记忆里留下一个一个的洞，你总是可以通过填补这些洞来还原记忆。可惜这位高人没多解释几句，如果仅剩的记忆还不如天上的星星多，而丢掉的记忆“洞”大如夜幕又该怎么办。 艾西娅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正试着像江峰一样把U型枕套到自己的脖子上，闻言很随意地反问：“为什么要找回来？” 失忆症患者里居然还有这么佛系的，江峰一挑眉毛：“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过去做过什么，生活在哪里，有哪些家人吗？” “既然我都不记得这些，又怎么能确定我以前一定有过生活或者家人？基于一个根本无法确定的目标而进行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艾西娅用一套清晰的逻辑把 分卷阅读29 江峰问得哑口无言。 她调整好枕头的位置，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注意力已然转移：“枕头形状能够很好地支撑头部和颈部，材质又不会影响接触部分的血液循环，设计得不错。这东西只在飞机上用？” “其实也不止是在飞机上用……等等。”江峰犹自懵逼，“你刚才说不确定自己有生活或者家人，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艾西娅一边回答一边把眼罩拉到了眼睛上，满意地叹息一声，认为自己通过实践得出了问题答案：“你是对的，不睡觉也可以戴着这些，很舒服。” 江峰心里方才升起的那点同情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无语，失笑道：“你不会是想说，你还有可能和孙猴子一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艾西娅问：“孙猴子是谁？”这个名字她和江峰交换记忆的时候注意到过，似乎是某种毛茸茸、直立行走的动物，手里还拿着根铁棍儿。 那东西难道和她还有什么相似性可言吗？ “……算了。”江峰无奈地把自己的眼罩也往下一拉，“好好休息吧，去了基地还要折腾呢。” ****** 飞机降落的时候，小米透过舷窗竟然意外地看到了一片戈壁，立刻睁大了眼睛：“这是哪儿？九号基地居然在沙漠里？” 厉至臻正在整理膝盖上的小毯子，闻言头也不抬的回答：“塔克拉玛干。” 小米的眼睛瞪得更大：“我们居然在新疆？为什么九号基地会建在沙漠里啊？” 前排的雷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扭过头来抢答：“因为这儿鸟不拉屎，而且沙漠够大，方便处理尸体。” 小米吓了一跳：“处理尸体？” 厉至臻踢了前排椅背一脚：“雷子，别瞎说。” “不好意思，刚才我是瞎说的。”雷浩笑出了一口白牙，又补充道，“不用在沙漠里处理尸体，基地里有个专门的化尸池。” 这回厉至臻直接给雷浩的大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飞机降落在了基地的停机坪上，早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等在那里，朝刚下飞机的众人敬了个礼：“是总局来的同志们吧？我是张文强，来接几位办理入住。请问哪位是江峰江队长？” 江峰刚下飞机就接了个电话，没空答应，许书愚代他上前接洽：“我是副队长许书愚，辛苦了，麻烦您前面带路。” 几个人跟着小张往基地里走，江峰和艾西娅落在最后面。 “什么叫把人偷走？”江峰对着电话十分没好气，“我哪个该办的手续没搁你桌上？” 来电话的正是卫里斯，在几千公里外愤愤不平地指控：“这不公平，我和小西西都说好了，第二天早上要一起去吃煎饼果子。结果我今天去总部，你已经把人偷渡走了！还关机！” 江峰被那声“小西西”膈应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当面喷这洋鬼子一脸：“我人在飞机上，不关机等着坠机吗？” “我不管，我要和小西西说话！”洋鬼子还在那边大呼小叫，江峰果断摁掉了电话，一抬头，正对上艾西娅疑惑的目光：“谁是小西西？” 哈，原来只是那家伙单方面叫的。江峰顿时心情大好，朝艾西娅露出一个微笑：“没谁，这个人脑子不太好，咱们不用理他。” 第14章：下马威 入住的前台有个人正背着手等他们。 那人身材干瘦，个头不高，还稍稍有些驼背，远远看过去仿佛一只站立着的苗条犰狳。走近了看，一张黑黝黝的脸上丘壑纵横，硕大的鼻子蛮横地霸占了脸上三分之二的领土，逼得其他四官纷纷拔营退兵。一双小眼睛白多黑少，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好像两盏不怀好意的探照灯。 正是九号基地的头号恶霸，疯狗费横。 “哈哈！” 费横缓慢地拍了拍巴掌，他嘴里叼着烟头，吐字含混不清：“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们吗？这才没几年就又回到费老爹这儿来啦！”这句“孩子们”叫得黏糊又做作，附带着挤眉弄眼，任谁都能听出来是故意膈应人。 好在江峰不怕膈应，他朝费横点了点头，客气道：“费教官，好久不见。” 费横把江峰从头看到脚，神气犹如在菜市场品鉴鲜猪肉，又眯起眼睛把其他五个人轮流看了一番，啧啧道：“都他娘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十年前你们还水灵得跟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这一转眼也都成了风操过的土豆了啊。” 小米把脸皱成个包子，长得凶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说话？ 其他人早就对费横那些无聊的粗话无感，只有艾西娅面露好奇。她想起卫里斯一开口就把她的眼睛比作露珠，觉得费教官的说起话来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也是深谙社交之道。 江峰不知道艾西娅在社交学习的道路上越走越偏，随便一点头，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诶，”费教官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拖长了音 分卷阅读30 调，“我说你们怎么好像少了个人啊？” 江峰脸色一沉。 费横跟耗子嗅灯油似的，察觉到江峰不喜欢这个话题，顿时大喜：“就你们中间那个小领头的，叫什么诚的，他不是挺能耐吗？当年敢在老子的机械手上做手脚，怎么现在不敢露头了？啊？”言罢“咣当”一声，把背在身后的右手砸到了前台桌面上。 小米忍不住惊呼，她这才发现，费横的右手居然是个精钢爪子，上面连着金属杆做成的右臂，在灯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这条胳膊说来话长，据说是费教官十多年前执行秘密任务失败时丢掉的，特能跟着一并受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费横回到基地后性格越发粗暴狂躁，动辄咒骂体罚，势如疯狗，在学员间也日益恶名昭著。 对此江峰倒是另有看法，他以为这老狗逼纯粹是在大沙漠呆得太久，活活憋疯了，因此对他的无理挑衅始终十分忍让。这会儿听到费横提起厉至诚，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至诚这次不来，没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就进去了。”说完抬脚就要往里走。 “等等！” 费横朝地下啐了一口：“没规没矩的，给我排队站好，所有入住人员行李都要过检！” 在九号基地，费横说的话就是圣旨，众人只好放下行李让前台人员打开检查，而江峰则受到了这土皇帝的亲自款待。 “这是什么？”费横拿起江峰的手机，还掀开盖咂着嘴端详了半天，然后才朝江峰咧嘴一笑，“通讯设备一律不准进基地！”说完把手机扔进了身后的一个塑料篓里。 “这部手机是魏局特批的，以防发生紧急情况。”江峰冷冷道。 费横哼笑，身子往前一倾，钢爪“咯啷”一声敲在桌面上，凑到江峰面前一字一顿：“在局里他魏建军可以说什么是什么，但在九号基地老子说了算，有本事你就跟魏建军打报告去。哦对，你不能，因为手机我没收了。” 传闻费横和魏建军关系不和，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江峰闭上嘴不说话了。 费横仿佛旗开得胜，得意洋洋退回行李边，又从江峰的包里掏出一根半米多长的绑带：“这又是什么？” “捆袜子的。”江峰抱着胳膊冷冷回答。费横顿时像被蝎子蛰了似的把绑带扔了出去。 江峰目光里透出一丝幸灾乐祸，伸手就要去拎自己的包，费横的机械手忽然挡了过来：“慢着！”他警惕地打量着江峰，又把那条绑带拿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个好玩弄人脑袋的小鬼，叫人不得不防啊。哈，这是什么？” 他拿手一寸寸地捋过绑带，果然摸出了奇怪的凸起和质感，再定睛一看，这哪儿是布带子，分明是一段材质不明、镶着奇怪零件的装备！ “好啊，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捣鬼。”费横一边狞笑一边把手里的带子扔进了塑料篓，“老实交代，这是什么？” 江峰朝天翻白眼：“你自己绑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费横自然不敢，但这东西既然能劳动江峰使障眼法来蒙混过关，必定十分重要。眼看着宝贝被没收，江峰估计心里正在滴血。念及此费横便又得意起来，懒得再计较江峰以下犯上之过，只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江峰无所谓地耸耸肩，拎起他被翻得七零八落的背包，径自往宿舍区去了。 ****** “混、混住？！” 小米看着狭□□仄的六人间，鼻子里充斥着她不敢细究的味道，在听到这里宿舍居然不分男女混住之后终于崩溃了。 领路的小矮个显然没心情回答这种问题，拿钥匙开门之后就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了。还是后赶到的江队长跟她解释：“这个地方一直无视性别差异，习惯就好了。” 江峰略一打眼，就知道这宿舍的条件跟十年前比风骚依旧，是能无限压低人求生欲的水准。他率先走进宿舍，把窗户打开通风，一股清新的黄沙顿时挟着风卷了进来，顺带吹起了床板上的一层旧土。 “女士优先，可以挑床位，推荐优选下铺。”江峰回过头，很绅士地冲其他几个人摆摆手，“不用太担心晚上睡觉会尴尬的问题，咱们这几个月睡不了几个囫囵觉了。” 小米被江队长安慰得越发绝望，不情不愿地挑了张床把行李放下，对九号基地的期待和向往在接二连三的“惊喜”刺激下开始动摇起来。 厉至臻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她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安排，但很快就调整状态，挑了个靠门的下铺把行李展开了。这个位置更方便听到走廊里的动静，有什么危险也能第一时间迎敌。 当然，半夜哨响的话，也能借着地理优势多睡几秒钟。 艾西娅还是安安静静的，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江峰原本正要把行李往对面上铺扔，手腕忽然不知怎的一僵，背包兜转回来，“砰”一声落到了艾西娅上铺。 “诶，你抢我床干嘛？”许书愚胳膊刚伸到一半，莫名其妙地顿在原地。他和江峰小时候在九号基地一个宿舍，今日重回故 分卷阅读31 地，下意识就想按照原先的床位入住。 江峰理直气壮：“屁，明明都不是同一间宿舍。”说着一翻身直接跳到了上铺床上，背包摊开，抢先对这个床位进行事实占有。 许书愚心有不甘：“这位置我都睡了十年了。” 江峰继续怼他：“睡十年还不腻歪？给你个机会换一换，那边月光更好，不用谢我。”不等许书愚打开话篓子，他又行使队长特权：“大家赶紧挑床位收拾东西，按照费横那老东西的德性，估计很快就要折腾咱们了。” 江大队长的乌鸦嘴早十年前就开过光，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尖锐刺耳铃声，费横的大嗓门透过喇叭在走廊里反复回荡—— “两分钟内楼下集合！” 靠！江峰在心里骂了一句，当机立断道：“行李放下，下楼集合！” ****** 众人跑下楼时表针刚指过下午两点，正是一天里最晒最热的时候。 费横双手叉腰站在沙地里，钢爪在阳光下闪得都能晃瞎人眼。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对集合好的六个人吼道：“从现在开始，前十五天进行体能训练。十五天后考核，只要有一个训练成绩不合格，就再训十五天！” “老子有的是时间，有敢偷奸耍滑、偷懒摸鱼的，大可以一辈子跟老子耗在这儿！先去沙地操场跑步热身，第一轮二十五公里，出发！” 二十五公里？！小米又崩溃了，她跑五公里都费劲，在这儿二十五公里居然还只是热身吗？这会出人命的吧！但是眼看着其他几个人纷纷拔腿开跑，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沙地长跑，用不了几圈，大家的体能就立分高下。 男生里自然是江峰的体能最强，无论爆发力和持久力都在巅峰状态，打一开始就跑得飞快。雷浩仗着腿长步子大，几乎跟队长平分秋色，一直不远不近地辍在他身后。江峰一分欣慰，九分嫌弃——雷浩块头大脚步沉，扬起的沙土最多，跟移动沙尘暴似的，都飞他嘴里头了。 三个男人里，许书愚要倒霉一些，他以前在九号基地体能测试就经常需要补考。这会儿太久不练，都不敢跑快了，只和厉至臻并肩跑着，喘匀气了低声吐槽一句：“你看峰子那、那骚包样，平时不见、不见他这么卖力跑。” 厉至臻忍笑，朝前面不远处另一个身影努努嘴：“春心萌动了，有人在后边看着，他恨不能起飞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老许顿时又气又恨，掷地有声地下结论：“臭男人！” 两人八卦的另一个对象，艾西娅，这会儿正不快不慢地跑着，以她自己的感觉，这种速度更像是散步。 不过选取一个中间速度对她而言更有利于融入集体，艾西娅已经初步验证了这个结论，太快和太慢都容易引起别人大惊小怪。就像江峰在听到她视力听力远超平均水平时反应也很惊讶一样，人类都希望自己的伙伴平庸一点。 但转念一想，江峰自己跑这么快，倒是不用担心融入集体的问题。 真不公平。 “喂，你累了就放慢点速度，还要跑很久，得注意保存体力。”说曹操曹操到，江峰骚包地套了大家一圈，从后面追上了艾西娅，说起话来依然气不喘心不跳。 艾西娅瞄了江峰一眼，他暂时放慢了速度和自己保持一致，这应该是个希望进行友好社交的姿态。艾西娅思考片刻，决定诚实一点：“我不累，这种程度的热身训练，不存在保留体力的必要。” 江峰一张嘴，吃进一口沙子，表情顿时十分复杂：“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也别太逞强，这种温度下人体水分流失很快的，别一会儿真累倒了。” 艾西娅一挑眉，脚下倏地发力，加速朝前冲了出去。 江峰：“……”他没防备又吃一嘴沙，只好苦着脸连呸几声，看着前面飞快跑远的背影，心里莫名怀念起前日大太阳下那瓶冰镇汽水来。 第15章：疯狗 沙地跑步本来就艰难，头顶的烈日更是成倍地消耗着人的体力。 小米的体力跟不上，跑到第二十圈的时候眼前已经冒出了金星，耳膜边跑火车似的“轰隆隆”直响。水分叫嚣着离她而去，身体大部分零件都失去了知觉，只有两条腿还在机械地迈着步。 怪不得雷子哥先前不想来，小米痛苦地想，她知错了，谁能送她回去？ 路程过半，队里几个人也慢慢拉开了距离。江峰不再骚包，保持着匀速，时不时套他们一圈，顺便观察每个人的状态。 其他几个知根知底的他都不太担心，艾西娅自打刚才被他特别关心，更是跑得风驰电掣，黏在他旁边半步都没落下。只有这个后勤调来的米雪，从来没有经过正式训练，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倒地。 “米雪的体力跟不上，跑不完全程的。”耳边有人把他的心思道出来，一扭头，艾西娅那双蓝盈盈的大眼睛正盯着他。 “看出来了。”江峰舌尖抵着压根，声音嗡嗡的，怕再吃进沙 分卷阅读32 子去，“待会儿我去跟她说一声，使个障眼法糊弄过教官完事。” 艾西娅看了眼翘着二郎腿坐在看台上的费横，又转头看江峰：“为什么非得使障眼法，明说不成吗？” 江峰不敢张嘴，只拿鼻子笑：“你知道费教官在学员里外号是啥不？疯狗，谁跟疯狗讲道理？” “哦。”艾西娅若有所悟，想了想，举一反三，“那打一顿呢？能打服吗？” 这言论忒嚣张，江峰可不承担挑唆的罪名，老实道：“打得过说不定能打服，但我可打不过他。” 艾西娅很有想法：“一块上，他双拳难敌四手。” 江峰哭笑不得，他强烈地预感到，有身边这个活宝在，接下来几个月的训练生活大概会比他预想得还要精彩一点。 ****** 就是没想到，精彩来得比江大队长预想还快。 小米某一圈跑过看台时，原本翘腿看戏的费横忽然发飙了，暴喝一声：“废物！”一伸手掏出根三四米长的精钢鞭子，朝着小米狠狠地甩了过去！ 这一鞭落在小米脚边的沙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沙坑。同时响起的还有费横的吼叫：“让你跑步，你跟这儿溜达着看风景来啦？给我跑起来！” 小米早已经跑得脱了力，这一鞭子虽然没抽到她身上，但原本拼命维持平衡的那点力气也被吓没了，脚下一歪就摔在了沙地上。 这一摔，先前全靠一股拧劲儿才忍住的恶心也顿时全面反击，还没来得及和地面亲密接触，小米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膝盖紧跟着着地，她只觉得撑地的胳膊软得好像面条，随时都可能一脑袋栽进自己的呕吐物里。 还好没有，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拎了起来，是江峰正好从后面套圈追过来。“站稳了，这沙漠场地表起码60度，趴一会儿你就成烤红薯了。”江峰的声音很稳，话虽然无情，却似乎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里面。 小米终于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弯下腰——吐了。 费横暴怒的吼声再次响起：“闭上嘴！再吐就他妈给老子咽回去！” “费教官……”江峰朝费横一笑，正打算跟他求求情，身后另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教官，米雪体能不够，我申请替她跑剩下的十五公里！” 江峰诧异地扭过头，看到艾西娅正背手跨立在费横对面，安静又认真地看着那位其貌不扬的教官，语气丝毫没有挑衅的意味，似乎只是诚恳请求。 要不是亲耳听到此人扬言想要暴打教官一顿，江峰都要以为她是真情实感了。 可惜费横那个疯狗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何况他在基地里呆了二十多年，什么学员没碰上过？求情的、替跑的、耍赖的、暴力反抗的、暗里使绊子的应有尽有，在他这儿通通没有讨过好果子吃。 听到艾西娅的“替跑申请”，费横也只不过冷冷一笑：“替她跑？上战场的时候你也能替她跑？” 艾西娅冷静道：“战场上我自然不能替她跑。但这里又不是战场，我替她跑既能保证你布置的任务完成，又不至于让她的身体因为脱力和缺水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为什么不可以？” 费横一个纵跃跳下看台，鞭子在身后拖着犹如一条精钢尾巴，让他看起来仿佛某种穿了铠甲的沙漠动物。 他冷笑着说：“你们在这里训练，就是为了有一天上战场的时候死得不会太惨。如果连最基本的体能训练都坚持不下来，还当什么精英？谈什么战斗？不如趁早他妈的滚回娘胎里重新修炼！” 艾西娅却摇了摇头：“对于战士来说，训练当然是必要的。但至少目前来看，费教官你的训练内容粗暴、缺乏章法，丝毫没有针对我们队里不同人员的身体和心理素质。” 等等！这简直是在疯狗暴走的危险边缘蹦迪啊，江峰赶紧咳嗽一声，企图把话茬接过来补救一下。结果艾西娅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最后两句话被她脆生生的吐出来，掷地有声：“如果这样的训练就能送战士上战场，那也难怪你教出来的人会死的很惨。” 江峰：“……”完蛋，这下很难讲谁才会死的很惨。 果然，费疯狗那不点都能炸的脾气哪儿受得了这个，还没听完就已经暴跳起来，怒吼一声，鞭子重重朝艾西娅抽了过去！ 料到迟早要来这一下，江峰浑身肌肉早就蓄势待发。但肩膀刚一动，艾西娅已经一伸手牢牢抓住了鞭梢，嘴上居然还没说尽兴：“这也是训练内容的一部分吗？我个人认为，实战对抗和热身跑步并不适合放在一起训练。” 江峰眼皮直跳，他算看出来了，艾西娅她是可着劲和姓费的疯狗过不去呢吧！ 奇了怪了，江峰想不通，先前看着那么乖巧，这回跟费横见面才不过几小时，哪儿攒出深仇大恨来？脾气这么爆？ 唉，这么一比自己才是真大度，他背包被人掀个底儿掉都还没算账呢！ 吃饭的家伙被人轻轻巧巧抓住，费横下不来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把鞭子抽回来。 分卷阅读33 他怒极反笑：“好啊，你不是想申请替跑吗？那你听好了！她剩一公里，你跑两公里，她剩十五公里，你就跑三十公里，自己跑的也一米都不准落下！只要你天黑之前跑完，我就放了她，明天——哦不，今天晚上她就能打包滚回总局。我出一份能力匹配报告，她以后再也不用出现在九号基地！”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让米雪直接走人。 小米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苍白的脸顿时一阵潮红，羞惭的感觉压过了疲惫恶心，一时间连吐都忘了。 她正要开口申辩，就看到艾西娅转身朝她看过来，很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我没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艾西娅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身体的基本素质无法达到这里训练要求的最低标准，就没有必要继续。而且，米雪的特能类型是治愈系，并不需要真正在战场前线冲锋突击，这样超过她身体极限的训练非但没有道理，简直愚蠢至极。 这个小姑娘虽然现在生命体征还算正常，但真等跑完二十五公里，很大可能会直接变成一具尸体。据艾西娅了解，人类都很容易死，再训练也强壮得有限，与其被活活训死，不如换个更有价值些的方式。 所以费横是认真的也好，故意刁难也罢，艾西娅觉得这笔买卖做得不亏。如果他言而无信，那到时候再暴打一顿也未尝不可。 反正这个人蛮不讲理，之前在前台入住还擅自没收江峰的东西，艾西娅觉得有必要让他吃点教训。 但还不等小米出声回答，江峰忽然叫道：“艾西娅撒手！” 几乎是同时，艾西娅手里握着的鞭梢倏地向外刺出了无数倒钩。她正扭着身子跟米雪说话，没能及时发觉，饶是躲得快没给扎穿了掌心，也在手上留下了几个鲜红的血洞。 费横在对面声音冰冷，含着隐隐的得意：“记住，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永远别把自己的背后交给敌人。” 艾西娅手心的伤口鲜血直流，滴滴答答地落在沙地上，又“嗤”的在高温下瞬间蒸发。她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似乎对创口和鲜血有些好奇，观察半晌才点头说道：“好，我记住了。” “别动，我看看。”江峰被那狰狞的伤口扎得眼睛疼，连忙凑过去给艾西娅做紧急包扎，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呢？都说了这疯狗不讲理，她还要跑去挑衅，这下手上肯定要留疤了，女孩子是不是挺在意这个的？ 后面的小米也走过来，摘下右手手套朝艾西娅伸出手去：“把手给我。”她用手掌包住艾西娅受伤的那只手，治愈的能力散发出来，顿时感到一阵入骨的刺痛。小米咬紧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动能力开始愈合伤口。 大概是让艾西娅见血满足了费横杀鸡儆猴之心，他居然没有再赶尽杀绝，手里的鞭子也收了起来。这会儿正抱着胳膊一脸不耐地看着他们，忽然又觉得不耐，提高嗓门吼道：“我说了让你们停下开小差了吗？所有擅自停跑的，停一分钟加一公里，想休息的就给我可劲儿休息！” “教官。”小米治疗完毕放下艾西娅的手，对费横说，“我不会退出训练离开的，剩下的公里数我也会自己跑完！” 艾西娅有些惊讶地看了小米一眼。 “停跑五分钟，”费横冷冷道，“自己算还剩多少公里，跑起来！”他说完又看向艾西娅：“擅自脱队停跑，口出狂言挑衅教官，把你刚才自己揽下的十五公里一块跑了！” “至于你，”费横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朝江峰一扫，“这两个女娃我念在她们第一天来就放她们一马，你在基地这么多年，不用我教了吧？” “得嘞！”江峰眼看危机暂时解除，顿时无所谓起来，反正这只疯狗对他从来没有手软过，“我这就跑！公里数翻倍！” ****** 训练首日来一场下马威是费横带人的标配，好在这老东西还知道看在总局特派的份上，没把他们往死里整。跑完步，费横宣布结束当天的训练，让他们自行滚蛋洗澡吃饭。 还好澡堂是男女分开的，谢天谢地。 到了基地食堂一部，才见到其他受训的学员，大部分都很年轻，有几张桌子上甚至还坐着一群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偌大的食堂里，所有人都在安静而迅速地吃着饭，仿佛他们头顶悬着一个看不见的钟表在催命似的，构成了一副诡异的无声动态画面。 小米悄悄拉了拉厉至臻的衣袖：“至臻姐，他们这是怎么了？” 厉至臻皱着眉摇了摇头，问一旁跟着的许书愚：“还有吃饭不许说话这条规矩？我怎么不记得了。” “没有，时代不同了。”许书愚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感慨世风日下，还是恨自己生不逢时。 “靠！怎么全是茄子！”江峰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安静的食堂里层层回荡，引得一群人抬头看他。 江峰视若无睹，满心黯然神伤，原来食堂只发放套餐，而今日份的两种套餐全有江峰最讨厌的菜种没有之一，茄子。 热爱茄子的许书愚顿时大乐：“一定是疯狗知道你 分卷阅读34 要来，提前打的招呼，这下咱们要吃仨月茄子了。哈哈哈，我先在这儿谢过你了。” 江峰痛苦地接过西红柿茄子套餐，他倒不是不能吃茄子。在九号基地长大的人是绝不允许挑食的，以前搞沙漠生存训练的时候，他连沙鼠和蝎子都能生吞下去，遑论一颗小小的茄子。只不过在人间呆久了，那些个养尊处优的毛病就又惯了出来。 他看着盘子里邪恶的颜色，再低头闻闻险恶的味道，心里生出三分恼怒四分凄凉十二分怨怼，这是人吃的吗？是人吃的吗！ 艾西娅打好饭过来，刚好听到许书愚的话，好奇发问：“为什么是茄子？这是沙漠里用来招待人的特产吗？” 许书愚和雷浩一同绝倒。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老许拍腿大笑：“茄子是好东西啊，营养丰富，沙漠疯狗为了款待咱们队长特意准备的。峰子，你高不高兴？哎呦！”小腿上挨了江峰一招无影脚，终于老实了。 艾西娅莫名其妙，心想人类似乎也不缺粮食，难道是这大沙漠里物产贫瘠，吃个茄子都高兴成这样？ 江峰不知道艾西娅的心理活动，在一边捂着胸口，满脸郁卒地往嘴里扒饭。 ****** 晚饭后开会学习了解第一期训练内容，然后自由解散，放大家回去洗漱睡觉。九队众人还记得江大队长关于睡不了囫囵觉的乌鸦嘴，一个个动作迅速非常。 熄灯前，许书愚朝江峰床上扫了一眼，忽然问：“哎峰子，你的睡美人发带呢？” 发带？还睡美人？这风骚的名字一念出口，大家纷纷把脑袋探出来，伸长了脖子打算长长见识。 江峰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早让疯狗没收了。” 于是大家便又失望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只有许书愚不依不饶，听起来十分不满：“没收？他凭什么没收？” “嗐，没不没收都无所谓。”江峰翻了个身，把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头，“带上那玩意儿我不容易警醒，本来也没准备在这儿用。” 许书愚的声音一顿，忽然直接钻进了江峰的脑袋里——这也是他的特殊能力，隔空传音入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到他的声音。他问江峰：“平时执行任务也就算了，这训练最短也得三个月，难道你都不打算睡觉了？” 那条所谓的“睡美人发带”，正是费横在入住检查时候没收的不知名装备。 这发带的前因后果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江峰睡眠有毛病，必须靠外界辅助手段才能正常入睡，而那条发带恰好就起这个作用。 复杂点讲，任何特能都是双刃剑。这些年来，江峰太依赖制造幻觉，就难免被这种能力反噬。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他一入睡，就会被拖到自己制造的幻境里。 幻境的凶险之处在于把大脑变成利器，瞬间宣判身上任何一个细胞的死刑。就跟江峰在蕨山上爆实验体的头一个道理，杀敌时所向披靡，但反噬到自己身上就不怎么好玩了。最凶险的一次，江峰醒来的时候右臂骨折，下腹部一个大血洞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但凡再醒得晚点，估计在梦里就把自己交待了。 亏得江峰在研究所还有个朋友。那次之后，卫里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两个星期，不眠不休地做出这个特能抑制发带。睡觉时只要绑在脑袋上，就能抑制特殊能量的自发性波动，以免江峰再被拖到幻境里自残。 只不过这事儿涉及江峰的软肋，真正了解的人很少。除了卫里斯之外，就只有厉至诚和许书愚两个人知道他对那条发带有很严重的依赖。 如今发带被费横没收走，许书愚虽然心里着急，但到底不方便在宿舍里讨论。只能悄没声问：“要不找个机会偷回来？” 江峰翻身的动作一顿，精亮的目光朝许书愚射过来，勾起嘴角露出个又欠又痞的笑容。 相处多年，许书愚几乎一眼就看透了那个笑容下的潜台词：不睡就不睡呗，老子又不是没干过？ 于是他顿时心安，得了，正主都不愁，他还瞎愁什么？大不了，到时候一块摸到费疯狗那儿把发带偷回来也就是了。 第16章：夏梦 如果说，第一天的二十五公里热身跑算是对他们的下马威，那么之后几天的训练就只能用地狱修炼来形容了。 费横十分享受看到学员们痛苦挣扎，他们取得进步并不会让他感到自豪，但如果这群菜鸟证明自己是块雕不动的朽木废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打断这些蠢货的腿，然后把他们踢出九号基地。 短短十五天，沙地越野、形体耐力、基础格斗、射击打靶、夜间宿营，各类训练不一而足。 沙漠里午间最高气温甚至会突破六十度，挑战人的生理极限，在这种日头下负重举枪更像是凌迟处死；而夜晚气温又会大幅下降，穿着薄薄的作训服缩在帐篷里时，会生动地感受到身下的沙地正在疯狂地吸走自己的热量。 基本上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崩溃了，即使当年把这些统统经历过不止一遍的江峰有时候都 分卷阅读35 会觉得受不了。 他是个享乐派，坚信人生苦短，变强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痛了他就大叫，累了他会偷懒，饭菜不合心意他都能花言巧语哄得食堂阿姨给他单开小灶。 当然，费横最看不惯江峰的也正是这点。明明能当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却偏偏不思进取、安于做个刀鞘。因此下手整治他时，也格外心狠不留情。 就在这种全员水深火热的境地中，艾西娅依然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以及有机会就挑衅教官，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挑衅的高昂势头。 她体能优秀，枪法精绝，耐力仿佛无底洞。从训练成绩上，费横拿她无可奈何。更无可奈何的是，艾西娅根本不怵费横动手。除了第一次不小心被蝎尾鞭扎破掌心，艾西娅再没让费横占过半分上风。 说说不听，打打不过，费教官终于隐忍了，退让了。他甚至做足姿态整出一套个性化训练方案，安排副官给他们讲一天的理论课，权作放假。 ****** 到了理论课那天，九队全员理所当然地上起了放松课。副官抬眼往下一看，那群人东歪西倒，好像躺在沙滩浴场，半点没有听课的样子。许书愚两眼发直，厉至臻哈欠连天，小米往桌上一趴就不省人事。雷浩看着清醒，但凑近了听呼吸，已经睁着眼睡着了。 副官敢怒不敢言，只好提高嗓门，把黑板敲得“咚咚”作响，换来一片暗含抱怨的迷离目光。 很好，副官感到心理平衡，互相伤害吧。 托费疯狗的福，自打发带被没收后，江峰还没睡过囫囵觉，每晚都捱到天擦亮才敢浅眠一会儿，折腾得好不憔悴。 这会儿他就听见副官的声音忽远忽近，黑板上的字忽大忽小，一会儿又变成了会爬的多足虫，细长的腿在枯燥的讲课声里疯狂扭动……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江峰在心里告诫自己。他试图掐自己手心，但浑身力气都叫台上那个催眠的给催跑了，手指头打弯，连指甲盖都变得软绵绵。 “困了就睡。”艾西娅的声音忽然低低地在江峰旁边响起，她正支着下巴侧头看他，“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身体早就需要休息了。” 江峰浑身颤了一下，闭着眼睛说瞎话：“我不困。” “不会有事的。”这声音听着像艾西娅，但江峰不确定是不是她说的，他太困了，就睡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艾西娅说了。 江峰身子一歪，堕入了梦乡。 …… “叮铃”！ 江峰一捏 “大二八”的铃铛，转回头看车后座。艾西娅跟观音菩萨似的，穿个长长的白裙子，侧着身也不看他，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好家伙，这是把自行车当凯迪拉克了，都不知道扶他一下。 这一回江峰不想当好人了，脚下生风，把“大二八”蹬得要原地起飞。艾西娅在背后吓得惊呼：“你慢点！” “不慢！”江峰嘚瑟，“你怕摔就扶我啊。” 艾西娅不答，江峰车把一扭，再一扭，自行车立刻走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蛇形。背上一沉，艾西娅终于放弃挣扎，歪着身子靠过来了。 江峰心中大乐，正要回头打趣，背后那微沉的力道忽然重了十倍，“啪”一下！ “峰子！起床！下课铃都打完两遍了！”许书愚一边叫他一边施展降龙十八掌，差点把江峰拍到座位底下。 “老许？”江峰惊醒，迷迷瞪瞪地冲他摆手，“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许书愚不明所以：“怎么了？”结果刚弯下腰，脖子就一紧，江峰胳膊圈上来猛然发力，一边咬牙切齿：“扰人清梦，知不知道坏人家好事要倒大霉的？！” “艹，你有屁的好事！”许书愚差点喘不上气，屈肘捣江峰腋下，才把自己解救出来，大怒，“下手这么狠，小室友里和饭岛爱爬你床了？！” 江峰愤愤：“你这人，满脑子黄色废料，跟你说不清。” 许书愚气结，当初是谁煽动他跟至诚在宿舍看小电影的？哪儿来的脸装清纯？ ****** 在那之后，训练场地由沙漠换成室内，地板上甚至还贴心的铺了防滑垫，据说是要降低格斗技巧要求，融入特殊能力训练。 近身格斗，生死较量往往只在瞬息之间。对特殊能力者来说，战斗意识和格斗技巧只是一方面，在战斗中熟练运用特能才是胜负天平上的制胜砝码。哪怕只是非攻击性特能，如果能在关键时刻扰乱对方的大脑、预判敌人的招数、甚至是召来一只麻雀捣乱，都可能成为决定生死的一招。 但反过来说，战斗意识和格斗技巧是保命基础，没有基础，特能再炫也是空中楼阁。 费教官以往的训练粗暴简单，所有人排列组合，捉对互殴，再挨个被他揍。如此循环往复，在无穷无尽的挨打和揍人中得到提升，或者一张重伤报告单。 但这次与往年不同，费教官被某位学员强行灌输个性化教学知识 分卷阅读36 ，迫不得已应用于实践。具体表现为：他给米雪特地安排了简化训练，让她跟基地里的初学者组队格斗。 然而，米雪却坚定地拒绝了，她不仅不同意和初学者练习，甚至还主动提出想跟队里每一个人对练，要求对方使出全部实力。 后果自然很惨。 三岁开始练和二十三岁开始练差得可不止一个天堑鸿沟，小米今天第十八次被撂倒在地时终于领悟了这个道理。她在厉至臻手底下连三招都撑不过，这样的差距，就算再努力也一辈子无法弥补吧？ 小米仰面躺在垫子上毫无形象地喘气，忽然听到费横暴躁的声音：“不打了不打了！你去和米雪练。”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米连忙翻身爬起，一抬头就看到艾西娅正朝她走了过来。 今天艾西娅又一次当众质疑费教官的格斗技巧，被单独拉过去开练。结果练着练着就变成了暴力对打，好在两个人还有点分寸，本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出手，总算没有波及到无辜群众。 小米看着艾西娅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到自己身边，忽然升起一股恐惧，对再一次跌倒在垫子上的恐惧，也是对再一次认清自己的恐惧。 能和教官打成平手，那该是什么样的恐怖实力？她能站着挺过一招吗？ “需要休息吗？”艾西娅在小米身边盘腿坐了下来，顺手拉着她一起坐下，“恢复一□□力，再训练效果会更好。” 小米却又一咕噜爬了起来：“我能行。”她看着艾西娅的眼睛，努力压住心底抗拒的情绪，架起胳膊：“来吧！” 艾西娅并没有做多余的劝说，利索地点头站起来：“好！” 话音未落，拳头已出，擦着小米的脸颊打了过去。 小米眼看着拳头逼近，拼命努力回想着教官讲过的格斗要点，闪避的同时抬腿朝艾西娅横踢过去，逼她后撤拉开距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之前许多次摔倒时的场景。 不对！对手的速度比她快，会在她出腿的瞬间抢上，而她则重心不稳，很轻易就会被打倒在地。 小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茫然，可是不出腿又该怎么办呢？ 然而预料中的情形却并没有发生，艾西娅居然真的后撤一步躲开了她的攻击，同时拧身抬腿，不轻不重地回了一脚。抗过了第一招，小米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疑惑，一晃神间，艾西娅的拳头又追了过来，她只能靠着本能反应狼狈躲闪，努力试图回击。 就这样几招下来，小米渐渐地找到了出招的节奏，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左脚都能绊到右脚了。而艾西娅的进攻也丝毫没有放松，出手虽然不像其他几个人那样恐怖，但也步步紧逼，几乎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很神奇的，一场对抗训练下来，艾西娅竟然是和她交手最久的一个。 事实上，如果不是最后一招太过求胜心切地抢攻，小米相信自己一定还能坚持更久。 躺在垫子上喘粗气的时候，艾西娅又盘腿在她旁边坐下，语气很平静：“你的格斗意识其实很好，只是速度和力量差一些。这种情况下，直接挑战实力过高的人并不是最优选择，反而会让你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不利于格斗技巧和战斗意识的养成。” 小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她忽然猛地咬住嘴唇，开什么玩笑？她在心里说，艾西娅当然对她放水，否则早在第一招她就会被打趴下了。 但是她记得艾西娅格斗的动作和神情，哪怕没有出全力，她的每一次出击也都是认真的、全神贯注的。仿佛她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菜鸟新人，而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谢谢！”小米忽然说。 她明白了艾西娅的善意，其实艾西娅一直都是善意的。就好像那天在操场上，艾西娅问她是不是同意费横提出的条件，并不是瞧不起她甚或想要羞辱她，而是因为她真的认为那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是有点不通人情似的奇怪，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天真无知，但却是个不错的人。 ****** 此时，在训练场上，还有一个人在默默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江峰看到小米朝艾西娅伸出手，不由得老怀甚慰，他队里的新人还真是成长得蛮快的。 想当初，他刚冒头的时候也天不怕地不怕地妄图挑战费疯狗的权威，结果被此贼毫不留情地一顿暴揍，丢到医院里养了大半个月。回来后还噩梦缠身了好几个星期，一闭眼就是费横狞笑的脸和那条扎进他身体里的蝎尾鞭。 那个时候他才不过十来岁。 费横从来不是那种会耐下性子来告诉你进步需要付出一步步努力的人，他只会用最直接也最恶劣的方式让你领教一下什么叫不可挑战的实力。 但艾西娅不一样，她好像一个天生的教官和老师，懂得如何用最有效的方式引导学生发现自己身上的长处，如何弥补自己的短处。她甚至可以很轻松地把自己的实力调整到适合米雪的程度，让对方的信心和实力都能够最快地成长起来。 分卷阅读37 甚至对待费横，艾西娅都能软硬兼施，逼得他转变固执刻板的套路。从一言不合就动手，到破例给新人制定专门的训练计划，连当年的厉至诚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这些日子，江峰过得好像个活体监控，目光越来越频繁地落在艾西娅身上。虽然江大队长本人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行为它学名叫偷窥，洋名叫stalk。 他像是个发现了宝藏洞窟的孩子，每一次探索都让他眼前一亮，每一个新的发现都让他难以克制地想要继续探索下去。 一不留神，就走远了。 ****** 那天之后，艾西娅几乎成了小米的专门陪练员。不过小米也不好意思总拖艾西娅的后腿，于是时常赶她去和其他人对练。 一来二去的，江峰终于也有幸和艾西娅交上了手。 其实男女对练起来总是不那么走心，因为除非是实力相差悬殊，否则巨大的力量和速度差距有时很难通过格斗技巧来弥补。不过，艾西娅当然是个例外，她和手下从不留情的费横都能过个几百招而不落败，江峰甚至感觉她还远未用尽全力。 凭这样的战绩，她足可以挑战十一支特动队里的任何一位高手，包括他。 拉起架子的时候，江峰不由得惴惴。他并不怕输，但如果输得很难看，那就涉及微妙的男人的面子问题了。 果然还是虚荣啊，江峰在心里摇头，看着艾西娅把别人打趴下会偷偷暗爽，但轮到自己头上那就是两码事了。 其实江峰的格斗不仅不差，甚至在整座基地都算得上佼佼者，这一点大概还要归功于厉至诚。 以江峰那玩闹不爱吃苦的性子，逃课作弊从小干到大，仗着会搞障眼法在教官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事儿不知道做过多少。费横每每被气得仰倒，只恨不能真打死他。但唯有格斗这一门，江峰是叫厉至诚亲手操练出来的。 精神系特能不比其他，尤其能力不够时显不出攻击性，发挥还不稳定。厉至诚思深忧远，江峰性格冲动远不如许书愚稳重，他生怕等出了九号基地，自己哪天护不住这臭小子，于是只有亲手把他操练得皮实耐打，这才稍稍放心。 这一点良苦用心，江峰受着的时候哭爹喊娘，问候过厉至诚八辈祖宗，长大了也没明确表达过感谢。这时候终于后悔，万分感慨，当年该送阿诚哥一面锦旗，再加一朵大红花的。 艾西娅是真厉害，出手干净利落，速度和力气都相当惊人。更可怕的是，他增一分力，对面跟着长一分，他快一点，对面也丝毫不会落下。就跟个无底洞似的，你永远别想试出她的最强实力。而艾西娅，她也没怀着把对手打趴下的心思，只是逐步紧逼，像是单纯好奇对方究竟有多强。 江峰边打边同情费横，怪不得这疯狗最近老实了许多，原来是被打怕了。 再想想不对，跟费横较量是为当初暴打教官的志向做实验考查，打他又是为啥？想跟他造反？ 江大队长这下子骑虎难下，终于华丽丽地囧了。 第17章：耳语 眼看江大队长宛如一条咬钩的鱼，即将被钓出水面，按上砧板，煎烤烹煮。艾西娅却忽然停手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在汗水氤氲下颜色似乎显得更深了一些，看着江峰一笑：“点到为止，不打了。” 江峰被她笑得心肝一颤，心说别客气，这下子底都被你摸清，等啥时候你想暴打队长那也不用手软。 两个人刚过完招，距离还近得很。艾西娅微微喘了几口气，脸颊染了层薄红，一抬眼正对上江峰的眼睛。 跟江峰过招没有意思，她忽然想，她又不想把他打趴下。 江峰甩了把额头上的汗，刚要发表总结陈词。艾西娅忽然往前迈了一小步，踮起脚尖，把脸凑到江峰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江峰只觉得一股温热气息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耳膜附近“砰”地炸出一声响，连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疯狂跳动起来—— 艾西娅这是在跟我说悄悄话？她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兵不厌诈？大脑有些缺氧的江队长有些恍惚地思考着，刚打完架就说悄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怎么还凑这么近？是要抱一下吗？好像也没毛病，国际比赛里选手比完赛都是要抱的吧？但我身上还有汗呢，要不洗个澡再抱？ 不是，耳朵怎么也烧得慌？ 肯定是刚动完手，血液流速变快了，肯定是的。 我艹！为什么他们都在盯着我们俩看？！ 就这样，根正苗红的江大队长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表情呆滞，耳朵通红，从头到脚僵成了一条人棍。 于此同时，训练场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钛合金狗眼即将被闪瞎的错觉。 雷子瞪大眼睛，许书愚的镜框滑下鼻梁。小米激动得一把抓住厉至臻的胳膊，八卦之火在她的眼睛里熊熊燃烧，小声说道：“至臻姐！至臻姐！艾西娅这是在当众跟咱们江队表白吗？所以他们俩刚才 分卷阅读38 其实是在比武招亲？太会玩了吧！” 厉至臻的表情也十分微妙，眼底闪烁着一丝幸灾乐祸。叫你没事儿就厚着脸皮吹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儿果然栽了吧？该！ 满场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江峰终于把脸偏开了一点，拯救了自己烧得通红的耳朵。 他抬手在艾西娅肩膀上轻轻一拢，看起来既像是对手拍肩鼓励，又像是队友之间的拥抱。只有江峰自己感受到了触碰到对方身体时，指尖上蹿起的电流似的酥麻感。 然后—— 砰！ 艾西娅抓着江峰送到自己肩膀上的手，骤然拧身顶肘，一个背摔把江峰掼到了地上。 江峰没防备，落地砸了个结实，浑身二百零六块骨头根根移位，在满眼金星中看到艾西娅朝他微笑：“兵不厌诈，你输了。” 对，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 当天的格斗训练结束之后，费横居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在训练场踱着步，脸上挂着让无数学员菊花一紧的微笑，熟悉这厮的人都深知，这乃是他们即将倒霉的前兆。 果然，解散之前，费横很淡定地跟九队众人宣布，晚饭之后一个小时到医疗区集合，进行疼痛耐受力专项训练。 从九号基地出来的几个人表情都不自觉地扭曲起来，十分清楚这种感觉，它名叫蛋疼。 多少年前就叫人闻风丧胆的魔鬼项目，如今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晚上，费横踩着四方步踱到医院大楼的时候，九队的疼痛耐受力训练已经开始了。 费横走进训练区的监控室，跟负责监控记录数据的研究员随便点头一招呼，就在监控屏前施施然坐下了。 监控屏被分为了六块，每块对应一个封闭的疼痛训练室。 九队的六个队员正各自被束缚在铁椅上经受着低电流电击的洗礼，每个人的反应都通过高清度摄像头一丝不苟的展示在了大屏幕上。 与部队的常规疼痛训练不同，九号基地的学员因为能力特殊，疼痛训练时必须进入特制的房间。墙壁和门都是专门加厚加固过的，而且屋内不留任何医护研究人员，以防学员的特殊能量失控爆发。 饶是如此，房间内必备监控设备的寿命也依然短得惊人。毕竟学员的肉`体虽然好禁锢，但是能量这东西抓不到又摸不着的，偏偏还攻击力不小，不太好控制。诸如摄像头之类的脆弱设备经不住攻击型特能的摧残，几乎每一轮训练之后就要换上一茬。 基地也别无他法，虽然肉痛，也只好捂紧荷包咬牙承担了这项定期损耗。 费横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六块监控屏里的情形。 他最先去看江峰，这个小子当年每次疼痛训练都哭鸡鸟嚎，一点不知道保留体力对抗疼痛。仗着年纪小，进门之前更是撒泼打滚、卖惨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十次里总有那么一两次叫他泥鳅似的躲掉了训练，甚至还有企图逃出九号基地的劣迹。气得费横恨不得把他一脚踢进娘胎里回炉重造。 直到后来，某次模拟实战中，江峰靠着精神电流攻击撂倒了对面一半敌人，最后大获全胜。费教官才恍然，这臭小子也不是一味的又怂又面，居然还懂得把疼痛训练当做制造幻境的素材，于是渐渐收了轻视之心。 不过，此时监控显示里的江峰却并没有发出一声痛叫。他甚至连呼吸和表情都还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只有绷紧的肌肉和脸上被水浇过似的大汗暴露了他此时的感受。 转性儿了？ 费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向其他几块屏幕。 许书愚、雷浩和厉至臻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比起当年密集训练的状态，他们几个居然都没有明显的退步。费横略感欣慰，至少没丢了他九号基地的脸。 比较惨的是那个叫米雪的新人。当初叫她滚蛋她不听，给她减量她不减，费横早已把这人划入了“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蠢货”一栏，只等她什么时候支撑不住了，就一脚把她踢走。 “就这一会儿功夫，吐了四回了，居然还能撑着，也是个奇迹。”旁边的副官见他老大盯着米雪那块屏看了半天，忍不住多了句嘴。 从各方面的研究数据来看，女性的痛苦耐受能力一般要高于男性。有时候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也能爆发出非常惊人的潜力，这样的例子费横其实见过不少。不过，米雪显然已经是在极限边缘硬撑着了。 “给她注射镇静剂，然后开始讯问。”费横简洁下令。 副官立刻领命开始操作，远程控制机械臂向米雪注射针剂。 费横把目光转到了最后一个人身上——艾西娅。 他早先看过这个人的档案，新人，特殊能力B+级，按理说是个菜鸟。但目前来看，她的各方面素质都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此刻的监控屏里，艾西娅的表现十分正常——呼吸心跳正常、各项激素分泌正常、大脑活跃程度正常。 当然，结合她此刻的处境，这些表现都极端 分卷阅读39 不正常。 人的痛觉主要是大脑对伤害性感受的反映，诸如电击一类的外界刺激不过是触发这个程序的第一环，接下来的后继反应都由神经自发传导。痛觉中枢会指挥人体做出应激反应，呼吸加快、肌肉收缩、血压下降，严重的还可能导致神经源性休克甚或心脏猝停。 但是这些症状艾西娅身上一个都没有，就好像她根本没感觉到痛一样。 总不成是块橡胶做的，电流都导不进去吧？费横皱着眉凑近了监控屏，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刚一动，监控屏里的艾西娅似有所感，竟然眼皮一抬，目光直直地朝他扫了过来。 理论上说，她看的是训练室里的监控摄像头，但那一瞬间，费横仍然有被她目光洞穿的感觉。 艾西娅的嘴唇动了动，但声音不高，未能传到监控器的另一端。 “她、她这是在说什么？”副官看着显示屏一头雾水。 费横语气微沉，听不出喜怒：“她说，加大电流。” “我靠，这么多年哭爹喊娘的见多了，头一次见主动要求加大电流的。”副官瞠目结舌。 费横却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下令：“给她加。”说完又一指江峰那块显示屏：“给他也加。” 副官表情又一僵，感觉舌头都有些打结：“这、这不合规定吧？” 费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得那副官一哆嗦，抖着手按到调节器上：“加、加多少？” “翻倍。” 江峰并不知道自己有幸和艾西娅共享一种升级套餐，电流一加大，他整个人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身下固定的铁椅险些被他挣散架。 嘴里咬着牙套，但不妨碍一连串含混不清的脏话狂飚而出，气吞山河地回荡在整个监控室里。 仪器端艾西娅的各项数据也终于发生了变化，原来到底不是个不导电的绝缘体。不过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有意识地放缓了自己的呼吸频率。 费横若有所思地盯着监控屏，忽然抬手自己在机器上下达指令，给江峰注射了镇静剂，然后操作不停，把他那间训练室的所有监控设备全部关闭了。 “头儿！您这是……？”副官乱了手脚，一时看不透这位喜怒无常的领导想要干嘛。 “C1训练室的监控设备停运5分钟，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打开。”费横说完就离开了监控室，留下副官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 费横来到C1训练室外，在门禁器上输入一串密码，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里传来江峰粗重的喘息声，镇静剂麻痹了他的神经，松弛了他紧绷的肌肉，但疼痛的余威仍在。他努力抬头，汗水糊在睫毛上，让他看不清来人是谁。 “疼不疼？”来人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一边动作轻巧地取下了他嘴里的牙套。 江峰下意识点头：“疼。” “累不累？” “……累。” “没事儿，放松点，你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江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双眼睛无论如何都聚不起焦。刚才的疼痛消耗了他太多的能量，镇静剂又使得他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只想眼睛一闭，就此睡过去。 那人却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轻声问：“你叫什么？” “江、江峰。”江峰的声音很低，带着吼叫之后的嘶哑，听起来甚至有些脆弱。 费横目光闪过一丝讥诮，他知道这会儿江峰的主意识已经基本下线，回答问题全靠潜意识，正是问出一些事情的大好时机，于是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点点诱导：“你爸爸叫什么？” “江卫东。” “魏建军是你什么人？” “领导。” “许书愚是你什么人？” “兄弟。” “艾西娅呢？她是你什么人？” “队友。” “除此之外呢？她特别在哪儿？” “……哪里、哪里都特别。” 费横又追问了几个和艾西娅相关的问题，江峰的回答却夹缠不清起来，一会儿要喝汽水，一会儿又问吃不吃糖。逼问得紧了，他就可怜巴巴地往后缩，嘟囔：“你别摔我了。”费横朝地上啐了一口，换了问题：“你行李里那条带子是做什么的？它有什么功能？” “带子？”江峰迟钝地反应半晌，吐出两个字来，“杀人。” 费横心下一凛，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厉至诚去哪儿了？你们在搞什么鬼？” 江峰霍地抬头，目光像飞刀一样地射向了费横。 不好！这个念头刚从费横的脑中闪过，他就感到一阵从身体深处升起的剧痛，既像是筋骨断裂，又像是烈焰焚身。由内向外的剧痛炫耀似的昭示着它的来源——20mA的电流，正是刚才用在江峰身上的剂量。 是江峰，他那些该死的糊弄人脑袋的把戏！ 费横怒吼一声，机械手臂暴长，朝江峰的脑袋猛地砸了 分卷阅读40 下去！ 江峰还被绑带和金属扣固定在铁椅上，这一下如果砸实了，他的脑袋瞬间就会变成个烂西瓜。 费横暴怒之下出手毫不留情，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重重挥了过去，似乎丝毫没把这一条人命放在心上。 然而重拳击到江峰面前一寸时，竟然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费横还来不及收回机械臂，“喀嗒”几声脆响，江峰手脚上的金属竟又扣同时崩开。他仿佛一只蓄力已久的豹子，猛地纵身扑向费横，一只手横挡砸胸，另一只手狠狠扣向了他的脖子。 费横的眼前一黑，喉咙被重手扣住，随时都可以捏断他的颈骨。 江峰粗重的喘息就在耳边，眼睛里像是烧起了火光，被汗水一浸简直亮得吓人。他朝费横低吼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厉至诚？在哪里？” 费横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声，丝毫没有松动的压力让他明白，如果不说，下一秒他的脖子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折断。 “我没、咳、没见过他！” 脖子上的力道瞬间加重！ “一个月前，咳咳，有人偷走了武器库里的AMK170！” ——AMK170，非制式狙～击～枪，特制枪身和子弹，是九号基地专门为金属系特能打造的武器。 也是厉至诚的最爱。 费横脖子上一松，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一边在肚子里恶狠狠咒骂。他妈的阴沟里翻船，没料到这小子居然有能耐挣开加固的金属扣。 可怎么会？这些装备都是特制，哪怕力量是常人的十倍也未必挣得动，江峰他又不是金属系特能！ 费横喘匀了气，眼前飘来飘去的白雾终于散开，在看到江峰的一瞬间，他却蓦地怔住。 ——江峰并没有挣开金属扣，他还老老实实地坐在金属椅上，感受到费横的目光，还抬头冲他一笑。 艹，这个玩弄人脑袋的杀千刀的混球！ 第18章：夜话 费疯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半死不活的九队成员从训练室爬出来时，正好看到费横拖着尚未从疼痛刺激中恢复的江峰一路离开，纷纷大惊失色。 然而当时只有艾西娅还能靠两条腿站着，于是作为代表追上去一问究竟。 费横恼羞成怒，火气化作实体唾沫星，险些喷到艾西娅脸上：“滚！你再跟过来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艾西娅对吃果子不感兴趣，于是继续跟。 有了前车之鉴，费横不敢轻易朝艾西娅动手，何况手里的江峰哪怕就剩一口气也绝不是个安分的，于是脚下步子迈得飞快，恨不得踩俩风火轮就地起飞。 一个拖一个追，半路的时候江峰总算抻直了筋儿喘匀了气儿，挺起腰杆跟上了费横的脚步。他挣了挣手上的铁铐子——那铐子是直接从机械臂上伸出来的，想脱身除非把费横的胳膊一块卸下来。江峰苦笑：“不至于吧费教官，训练室的恩怨咱们训练室解决，何必搞这些呢？” 费横狞笑：“现在后悔？晚了！” 眼看着前面就是禁闭室，江峰脸色微变：“呦，特能专项训练提前了？这么早就锻炼抗静寂态能力？” 不同于普通的禁闭室，基地的禁闭室是完全隔绝声音和光线的，精钢铸就的大门足有半米厚。七八道材质功能各异的锁一上，任你有通天的特能都得老老实实呆在里边，直到被无边的黑暗和寂静逼疯。 江峰不是二进宫，他被罚禁闭的次数数不清。因为这是他的软肋，黑暗里随时可能冒出幻象，伤身又伤神，一次进去总要折磨掉半条命。而费疯狗一向喜欢照着软肋咬，既省力又效果好。 “费教官。”江峰的瞳孔缩紧，尾音不自觉打了个颤，“有话好说。” 费教官跟他没什么好说的，禁闭室的八道锁一开，费横就一脚把江峰踹了进去。 艾西娅没拦着，她只问：“抗静寂态能力训练为什么只对他提前？你踢他干嘛？” 费横不答，等到八道锁一一落回，这才转头朝艾西娅龇牙一笑：“怎么，你想陪他？” 艾西娅点头：“可以，你把门打开吧。”要是换了别人这么说，费横可能已经一拳打掉了他的门牙。但对艾西娅这种横茬，费横很识时务地不跟她计较，只是哼笑了一声：“想得美。”说完扭头便走。 艾西娅在短短几秒内权衡着要不要把教官打趴下，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在门前愣怔片刻，也转身离开了。 她打算回去问问许书愚他们，抗静寂态训练干嘛要这么搞。 ****** 艾西娅没带回江峰，只带回了他被关起来接受抗静寂态训练的消息。许书愚一听就明白，这人肯定又撞费疯狗枪口上了，不关个三五天翻不了篇。 没了江峰这个主心骨，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回宿舍后，各自安静地洗漱收拾。 许书愚上床之前扫了一眼：“小米呢？” 雷浩正悄 分卷阅读41 咪咪地从床垫底下翻他偷藏的麦丽素，闻言抬头往门外一瞥：“女孩儿家洗漱慢吧？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厉至臻却摇头：“她洗完了，刚才我们一块回的宿舍。” 雷浩嘴里塞了三四颗巧克力球，跟着摇头：“那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但也不担心：“可能出去散个步，放心吧，基地这么安全，出不了事。” 许书愚纠结片刻，叹气，要是平时还好，但疼痛训练对身体影响比较大，万一出什么事就糟了。念随心动，他手指尖的黑鸟“扑棱”一声展翅，穿窗而出。 半晌，他也往门外走：“我出去看看。” 许书愚在宿舍楼的顶楼平台上看到了米雪，小姑娘头发还湿着，愣是穿了件单薄的外套就敢坐在接近零度的夜里吹凉风。 “怎么不回去睡觉？”许书愚隔着远远的就出声问道。 小米肩膀一颤，赶紧把头埋进膝盖：“就去。”虽然就俩字，但依然能听到浓浓的鼻音，不知道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了多久。 许书愚慢慢走过来，在小米身边坐下来，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 沙漠的夜色比城市更浓，仿佛沉黑的幕布上泼了大把的碎钻上去，初看时觉得美得惊心动魄，看久了却凭空升起一股化不开的苍凉。 两厢安静片刻，小米深呼吸，说：“书愚哥，你回去吧，我就再坐一会儿。” “我第一次进行疼痛训练是在九岁。”许书愚没应，转而提起了自己，语气平淡仿佛闲话家常，“那时候的设备也没这会儿先进，电击全靠手动拉闸，十几毫安的电流能在身上窜足五六秒。” 他叹了口气：“我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然后直接在医院里躺了三天，至今都不知道那些人在讯问环节问过什么。” 小米仰起头，终于打开话匣：“训练结束后，费教官跟我谈话了。他说……我的特能里有疼痛输出这一项。所以可以加强这部分的训练，以后、以后在实战中会很有用。” 许书愚不置可否，只是问：“你怎么想的？” “不知道。”小米勉强一笑，肩膀却微微发抖，“但我不想、不想这样伤害人。” 许书愚安慰地搂了搂小米，又松开手：“我很小就告诉自己，九号基地不是好地方，费横也不是好人。这个地方或许能让人变得更强，但也会让你变得更残忍、更冷漠。所以你能坚持自己，怀着善良的期望，这很好。” “可是。”小米满脸茫然，“如果我拒绝这一切，是不是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成长起来？”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成长。”许书愚平静地回答。 小米垂头想了想：“变得更强，就像你们那样。” “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许书愚摇了摇头，“变强并不一定意味着成长。” “可是你们都很强，而我连枪都握不好。如果我能更强一点，也许……”小米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里的沮丧藏都藏不住，“但我真的……我做不到。”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放弃后勤，选择加入特动队吗？”许书愚平静地问，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并没有丝毫审视和质问的意思。 小米愣住，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和队长是不是一直不放心我？觉得我别有所图。” “为什么这么说？”许书愚却反问。 小米偏开目光：“因为我不够格，越野跑不下来，格斗和谁打都是输，抗暴晒训练不到半小时就晕了，我、我甚至连一把枪都拿不稳。” “难道能跑越野、格斗能赢，又能扛枪又能抗晒就是够格？” 小米抽了抽鼻子：“如果不是，还练这些干嘛？” 许书愚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星子，回忆道：“我在九号基地十年，体能基本回回补考，所有的考核成绩都是擦着及格线过的，除了特能专项测试和语言考试。” 看到小米惊讶的表情，许书愚一笑：“最后分配团队的时候，疯……费横跟我说，就我这水平，最好在基地再练个两三年，以后说不定还能混得有点出息。如果强行留在特动队，一线生死不由人，到时候可能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说得挺有道理，但我当时拒绝了，一秒钟都没犹豫。”许书愚抬起头看向远方，脸上带着一丝怀念的意味，“我跟至诚、峰子是一块长大的兄弟，当初说好了一块离开这个鬼地方，自然不能食言。” 小米怔怔地问：“然后呢？” 许书愚笑了笑：“然后我还活着啊，虽然按照基地的标准我不够格，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当然，也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死了。”许书愚搓了搓手指，忽然很想来根烟，“但人生苦短，总得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小时候的诺言呢。” 小米目光闪动，问：“书愚哥，值得吗？” 许书愚笑了笑：“我现在留还在特动九队，你说呢？不止是为了小时候的诺言。我们不隶属军队，也不是人民警察，但同样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他说着朝空中挥了 分卷阅读42 挥手，宛如指点江山：“我们身负特殊能力，就注定与别人不同。但如果注定要成为武器，那我希望我这把武器能够保护我的亲人，我的同胞，我的家国。” “书愚哥，”米雪忽然问，“你杀过人吗？” 许书愚回答：“不光是我，九队的每一个人——当然，你除外——我们的手上都沾着鲜血。” 小米条件反射地一颤。 “我们在执行任务时碰到过毒贩、军火贩、雇佣兵，也碰到过手无寸铁、但是受到其他势力蛊惑的年轻人。”许书愚眯起眼睛，垂下的眼皮挡住了他瞳孔里无法抹去的厌恶，“鲜血是不可避免的，但杀人并不是我们最大的考验。” “那什么才是？” “至臻可能跟你提过，我们曾经的一个队友误入歧途，想要走捷径提升特能。结果有一次任务，他的特能忽然失控。”许书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火系特能，整个人一下子烧起来，先是衣服，接着是皮肉、骨头，再然后是身旁的队友。” 小米悚然，颤声问：“然后呢？” “那火没法用水灭，峰子当时急着催眠他，但没有用。对面的雇佣兵见我们自己乱了阵脚，立刻加大火力，差点把峰子给击倒。”许书愚咳嗽一声，“至诚立刻下令让峰子归位，然后自己把枪口对准了启明，就是那个失控的队友。” 小米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厉至诚……他朝自己的队友开枪了？” “没有。”许书愚摇头，脸上的神情却更沉重，“但没有区别，如果启明继续留在这里，大家都会死。” “最后、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启明冲向了对面的雇佣兵，浑身着着火，没有回头。” ****** 大沙漠的夜风像是被星光洗刷过，苍凉却又干净。 许书愚在晚风里冲米雪一笑：“我这么说，并不是想劝退你还是怎么样，但特动队每年的牺牲率都是全局最高的，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小米抿着嘴：“我考虑清楚才来的。”她顿了顿，又说：“书愚哥，队长之前说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那又是因为什么？” “听过一二九大案吗？今年五月底展开最后一次收网行动，峰子胸口中枪，距离心脏只有不到一厘米。当时情况很紧急，峰子已经倒地了，我们却连子弹从哪儿来都不知道。雷子抢过去救他，带着他及时换相才躲过了第二枪。第二枪瞄的是太阳穴，万幸只留下一个擦伤。”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许书愚犹自心有余悸，低头捏了捏眉心：“那一身血，送进医院都快不行了，失血量过多引发了多处脏器衰竭。医院一天内给我们下了五道病危通知书，我那时候才知道寸剐是什么感觉。” “还好……”米雪的声音卡了一下，“还好救回来了。” 许书愚笑了一声：“这次救回来了，下次也许还能救回来，但老天爷不可能每次都站在我们这边。”他说着看向小米的眼睛：“你明白了吗？在特动队，变强永远不是我们最大的考验。” 第19章：劫狱 江峰关禁闭的第七天，艾西娅终于决定自己出手。 在此之前，许书愚和雷浩曾经多次和费横交涉，无一例外被拒绝，还雪上加霜导致训练量大增。艾西娅对他们很失望。既然团队一把手不在，二把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指挥权自然应该下放。 艾西娅盘算一番，决定自己去劫狱。 不需要帮手，只划了条避开守卫的进出路线，艾西娅等到万籁俱寂的深夜，直接大摇大摆走进禁闭区。 走廊里空无一人。 声控灯随着艾西娅的靠近一盏一盏地亮起，墙边与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尽职尽责地闪着红光。但是红外警报器却仿佛睡死了，警卫人员隔着一条走廊，在墙另一边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艾西娅宛如堂而皇之的幽灵，径直走到关着江峰的那间禁闭室。 禁闭区内全是禁闭室，大部分都只有一两道锁，功能各不相同，分别对付能力各异的刺儿头。关着江峰的这间算是VIP，门上八道锁服务周全。但凡锁一落，任你铜头铁臂身怀绝技，也甭想出得来。 艾西娅扫了一眼，觉得费教官虽然教学方式粗暴简单，但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八道锁，每一道都需要一套密钥，密钥每隔一个小时变更一次。 艾西娅站在门前，浓密的睫毛下，冰蓝色的瞳孔倏地亮起荧光，一串串代码从眼底飞快闪过。她抬起右手贴在金属门上，密码器立刻像是感应到什么，倏地亮起一盏绿灯。 “喀嗒、喀嗒”几声，其中一道锁的齿轮忽然开始自发旋转拨动。随后“喀嗒”、“当啷”之声不绝，八道锁一一自动打开。 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滑向了一边。 艾西娅的瞳孔恢复原状，她闪身进门，走廊的灯光从身后狭窄的门缝里照进来，却没有看到江峰。 很快，那束灯光又慢慢变窄， 分卷阅读43 金属门开始自动关闭了。禁闭室内没有光源，全靠背后门缝里的光线照明。艾西娅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寻找江峰的身影。 脑后骤然响起轻微的风声，一个黑影豹子似的从高处猛地朝艾西娅扑了下来，她立刻退步转身，却在看清黑影的瞬间收回了全部反击动作。 下一秒，艾西娅被江峰重重地扑倒在地。 ****** “呼、呼”—— 江峰粗重的喘息喷在艾西娅耳边，带着滚烫的热度和明显的颤抖，整个人脱力似的重重地压在她身上。艾西娅的脖子被他卡着，不明所以地拽住那只大手，声音有些变调：“江峰，怎么了？” 在碰到江峰手腕的一瞬，艾西娅眼前的场景倏地变了—— 一栋废弃的高楼从眼前拔地而起，黑洞洞的枪口在破碎的窗口间映出一道刺眼的反光，瞄准镜正对着她的眉心。 艾西娅不适地动了动，感到自己手里握着枪，胳膊却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低等级的感知过滤和意识共享，说明她此刻看到的东西正是江峰眼前的场景。换句话说，江峰出现幻觉了，而他对面的枪口——“砰”！一颗子弹激射而出，高速旋转着冲过来，扎进她的胸口。 她中弹了。或者说，他中弹了。 脆弱的皮肉显然不足以抵挡这枚尖锐的凶器，她不受控制地倒下，瞬间鲜血喷涌，疼痛铺天盖地。艾西娅连呼吸都一窒，江峰的幻觉太逼真，那颗子弹在她的血肉间生根发芽，每一分震动都牵连着最细微的神经。 比疼痛耐受力训练时要疼很多，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江峰比她怕疼。 艾西娅忽然伸手抚上江峰的脸颊：“别怕，是假的。” 回应她的，是另一幅画面—— 漫天的炮火和硝烟淹没了废弃大楼，枪声震耳欲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吼：“峰子！趴下！” 但江峰没趴下，他愣怔地看向对面，黑洞洞枪口后露出一个男人的脸。那个人眉眼坚毅，眼珠漆黑，整个人就像是一杆枪、一枚子弹，锋利又锐不可当。 艾西娅的脑海里响起了江峰的声音，带着一种她暂时还无法理解的深刻情绪——是AMK170，厉至诚最爱的枪。 ****** 厚重的金属门彻底关严实，八道锁一一落回，连随后一丝声响和光线都隔绝在外。艾西娅在黑暗中又问一遍：“江峰，你怎么了？” 江峰松开手，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艾西娅？” “我在。”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镇静效果，江峰往旁边一滚，浑身虚脱地仰面躺在艾西娅旁边。他还发着低烧，眼前飘过一团又一团白雾，雾里鬼影幢幢。但再开口时，声音已经稳了很多：“几天了？我在这儿几天了？” “七天。”艾西娅说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不疼，但似乎残留了微妙的触觉，感觉很奇特。 江峰把滚烫的脸颊贴到冰凉的地面上，在黑暗中捕捉到艾西娅蓝色眸子里闪着的微光，他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在，训练没有意思。”艾西娅的声音很沉静，冷而清澈，让人想到早春潺潺的溪水，她说，“而且，我很担心你。” 江峰烧得整个人都发懵，光听见后半句话，脑子里“嘭”一声炸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声音都飘了：“担心我什么？” 艾西娅眨了眨眼，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一明一灭：“担心你死掉，也担心你会很难受，然后死掉。” “我……”江峰的声音干涩，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他在这儿关禁闭没有一百次也有七八十，没人因为担心他死掉跑来看过他，至少没人成功过。他胸口起伏几下，最后说：“我没那么容易死，不、不用担心。” “好。”艾西娅答应。 江峰心里又一空，高烧让他的大脑缺氧。他在一片混沌中想，她怎么就答应了？这下她是不是要走了？但……他也没那么容易不死，可以不走吗？ “你的体温比平时高，血压血糖偏低，心跳速度很快。”一片安静中，艾西娅开口，“我还是有一点担心。” 这一瞬极短，疏忽间，江峰感到自己心门洞开，一颗心像是掉进热可可里的棉花糖，又甜又苦，又暖融融。他用力干咳一声，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太阳穴也针扎似的疼，但依然坚强地嘴硬道：“还行，就是太久没吃东西，体温虚高。” “哦。”艾西娅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那你身体素质还可以。” 江峰：“……”他忽然又觉得刚才逞强是个错误的选择。 也许下次应该战略性地装一下虚弱，他想。 ****** 静默许久，江队长的理智终于迟钝而艰难地归了位，问艾西娅：“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门七八道锁，外面全是监控摄像和防入侵警报。” “锁可以用密钥打开，监控摄像被我植入了一段没有人的短录像循环 分卷阅读44 ，红外警报的触发和报警系统中间插入了死锁程序。”艾西娅一一解释，然后习惯似的点评，“基地安防系统级别过低，建议修整改进一下。” 江峰目瞪口呆。 特监局一向把特能当做重要财产，九号基地的安保级别可以说是整个特监局最高的存在。事实上，基地里大部分建筑都可以抵御非常强的炮火攻击，除了轻重武器，基地内部地下还埋有能量炸弹。哪怕真有一天遭敌人攻陷，也能孤注一掷，玉石俱焚。 在艾西娅看来，居然算是级别过低？ “好吧，可惜对我来说依然是铜墙铁壁。”江峰苦笑，“没法像你一样，把禁闭区当做菜市场，想走就走。” 艾西娅没感到得意：“你黑进大脑，我黑进机器，能力不同而已。”她说着想起什么：“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天花板上？” 记忆条件反射回溯，江峰浑身一僵，幻觉在黑暗里再一次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有句老话，黑灯瞎火易见鬼。 一滴冷汗从江峰额角滑落，眼前，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眉心，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艾西娅忽然翻身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带着安抚的力道：“没关系，他不在这儿。” 枪口后的人影逐渐清晰，江峰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眨着眼抖落睫毛上沾的冷汗，哑声吐出两个字：“至诚……”中枪的当天，他真的没有看到枪口后的人，那枚子弹也没有射穿他的心脏。 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也改变不了事实。 掌心忽然一凉，艾西娅把手抽了回去。江峰下意识虚握手掌，心里那点失落还没来得及翻上来，手心里就被艾西娅塞了个东西。 硬硬的，似乎是个圆球，连着一根棍状物。 棒棒糖？ 江峰眼前的幻境忽然分崩离析，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感到筋疲力尽：“这棒棒糖……？” “你之前给我的，补充点糖分。”艾西娅回答，又说，“你的精神力不稳定，不适合再进行抗静寂态训练，我们这就离开。” 从艾西娅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嫌弃，江峰心里五味杂陈，刚想问她精神力是什么，一阵剧烈的震动忽然从地下深处传了上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禁闭室的地面竟然生生被炸开一块，金属和碎石瞬间飞溅开来！ 还不等江峰跳起身，一条比大腿还粗些的藤条就从新鲜出炉的洞口纵贯而出，在半空一个折转，重重朝他们兜头砸下！ 第20章：基地惊变 “轰”—— 藤条抻得笔直，钢筋一样掼下来。江峰就地一滚狼狈躲过，反手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借着地板破洞里射出来的微光，猱身朝藤条砍过去。“嚓”的一声，拦腰削断半截，藤条的攻击范围顿时小了大半。 江峰朝艾西娅吼：“把门打开，先出去再说！” 藤条攻击和碎石铁块自然伤不到艾西娅，她把手贴到门上，但没两秒就给出了否定答案：“基地能量系统瘫痪，不能开锁。” 什么？！ 江峰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抢到门边检查，八道锁牢牢扣着，停电也没能让它们松开分毫。他拿匕首比了比，估计拼得一折也只能砍断一两道锁，只得作罢。 “给我半分钟。”艾西娅忽然说。 江峰一句疑问堪堪涌到喉咙口，那根被削断半截的藤条忽然“嗤”的一声脆响，从断口处气势惊人地生出一条新藤来！新生的藤条比刚才还要粗长，连攻势也猛了七分，蟒蛇一样朝江峰卷过来。 江峰拧身躲过，匕首在手里一旋，利落地割下一大截藤条。 “嗤啦”—— 江峰两眼一黑，这藤怎么长起来没完没了？！他断水断食太久，势必经不住久战。一时间恶向两边生，持匕首滚到洞口，冲着抽动不休的藤条根部抬手就是一刀！ 藤条越往根部越粗，比起梢头又何止粗了一倍？这一刀正卡在藤根中心，那藤条受疼，梢头猛然倒卷，势大力沉地抽杀过来。好在江峰体力虽不济，格斗本能还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是叫他纵跃避开。 这一击没能得手，那藤条却像是看出江峰的意图，藤梢处赫然一分为三。江峰顿时三面受敌，却也再没法靠近洞口。 眼看进退两难，门口骤然“呛啷”一声巨响，江峰格挡间偏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艾西娅手里握着把泛着精光的长刀，就那么一刀，从门缝里直直划下去，八道锁登时齐齐断掉！ 大门“嗡”的一声，毫无滞涩地向一边滑开。 走廊里亮着应急灯光，幽幽洒在艾西娅脸上，映得她表情肃冷。她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朝江峰一招，干净利落：“走！” 江峰愕然半秒，拔腿跟上。走廊里遍地是碎裂的砖块和墙体，转过拐弯处，两个警卫头对头倒在地上，一个胸口开了个大血洞，一个脖子折断，兀自圆睁双眼，满脸惊愕。 都没气 分卷阅读45 了。 江峰把两人的眼睛合上，拿走了他们的配枪，虽说只是电·击·枪，但也聊胜于无。“艾西娅？你要不……算了，没事。”他扭头看看艾西娅和她手里散发着不明光芒的长刀，再低头掂量一下捡来的武器，感觉送不出手。 收好枪后，江峰引着艾西娅往总控室的方向跑，一边问：“介意问问吗，你这把刀哪儿来的？” “实体化武器。”艾西娅手腕一翻，长刀一闪光直接消失，她简洁道，“那天和费教官讨教了一下。” 费横是量子系特能，能凭空召唤实体化武器。那条精钢蝎尾鞭就是他常配的武器，还在第一天扎伤了艾西娅手掌。 江峰眼角抽了抽，好啊，他光顾着急心疼，这丫头反倒一门心思放在实体化武器上。 果然儿女情长害人不浅，该反思了！ ****** 总控室有监控还有应急能源，独立于基地能源运行，江峰打算去那儿查看基地现状。 前面一条分岔路，左边通往总控室，右边通向大厅。 江峰脚步一顿，后颈的汗毛蓦地竖起，这是危险来临前的第一直觉，没有来由，但却准确！他往右一拐，加快脚步朝前冲去。 再往前一段，隐隐能听到打斗声，伴随着爆破和吼叫。 江峰握紧手里的电·击·枪，几步抢过去。前面两个基地学员正缠斗在一起，一个爆炸系特能，一个冰雪系特能，正把一小块决斗场地搞得冰火两重天，焦烟四溢。 “停手！”江峰大喝一声，大步走过去。他的语调和步态在那一瞬微妙地变化，在两个学员眼睛里，走过来不是江峰，而是闻者心惊、见者胆寒的疯狗教官费横。 冰雪系特能吓得变色，惊惧中带着惊喜，大叫：“教官！救我！” 另一个却红着眼睛恍若未见，抬手朝对手丢出去一连串的爆破攻击。 冰雪系特能狼狈低头，头发被燎着一大块，他惊恐之下抬手往地下打出一条冰道，心一横，就地一个滑铲，直直朝江峰摔了过去。 基地学员在江峰这儿还达不到交手的档次，他伸手扶住狼狈万分的冰雪系，一道催眠特能撂倒玩火的小胖子，五秒钟内解决了战斗。 “啊！你是谁？”冰雪系特能猛然挣脱江峰的手，朝一边跳开去。他万分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人，刚才还明明是教官的，怎么忽然变样了？！ “编号900023，特动九队队长江峰，汇报基地情况。”江峰语气很重，足够吓住年轻人，让他一句废话都不敢再说。 冰雪系特能果然大惊失色，忽然扑上来握住江峰的手：“你你你、你就是幽灵将军吗？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儿见到您！” 江峰：“……”见鬼了，怎么还能在这儿听到这杀马特中二外号？ 外号太难听，背后的经历更不值得吹嘘，江峰老脸一红，赶紧打断小粉丝：“废话少说，汇报情况！” 小粉丝原地立正：“冰雪系特能刘常礼，编号9534564，遵命，长官！”他一张脸激动得发红，和头顶袅袅冒烟的焦发相映成趣，活像个烤过头的番薯。好在番薯小子口才还不错，几句话就说清了原委。 当天半夜，刘常礼在宿舍听到楼下有动静，和舍友一起赶去察看，跟发疯的藤条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手，险险获胜。随后又碰到其他学员，几伙人一合计，居然没人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来头。 所幸学员们训练有素，立刻分头动手清理。不到半小时，大部分活跃的藤条都被斩断。大家也开始放松警惕，猜测这是不是教官特意安排的考验。 没人发现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斩断的藤条悄然退去，方才还并肩御敌的学员却忽然间大打出手。一群年轻人本来就被作妖的藤条激发了血性，打架的劝架的后来通通成了动手的，一时间火星四溅，越打越乱，一发不可收地到了不顾死活的地步。 “将军……不是，我是说，幸亏您来得及时，不然我肯定死在他手里了。”刘常礼指指地上昏迷的小胖子，心有余悸，“他、他他失心疯了，我根本没招他没惹他！” 江峰问：“其他人呢？” “您跟我来。”刘常礼带着江峰拐进一处回廊，指了指下面的大厅。 大厅里挤满了人，正是学员间的混战现场，只见特能满天飞，场面分外超现实。 水火冰烟、镭射激光刺得人眼花缭乱，怒吼惨叫之声此起彼伏，竟生生地把这间大厅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第21章：事态恶化 头顶“喀啦”一声闷响，预制板碎裂的动静不大，但格外不详。 江峰抬头看了眼大厅天花板上交错的藤条和逐渐加深的裂纹，喉结一滚：“大楼要塌了。” 大厅里的学员仍然在疯狂互殴，毫无疑问，如果房顶塌下来，这群杀红眼的势必要同归于尽。 “藤条被斩断后向空气中散溢了一种致幻毒素，会影响人的神智 分卷阅读46 。”艾西娅站在江峰身侧，敛眉看向楼下大厅，“下面超过半数人意识不清，来不及治疗，强制遣送出去更有效。” 江峰偏头看了艾西娅一眼，目光半是惊讶半是提防：“什么致幻毒素？”不由得他不意外，这种诡异的藤条他头一回见，艾西娅却连藤条会释放什么毒素都知道。 “具体成分不确定，但致幻效果你光看下面也能猜到。”艾西娅左手按上右手手背，雪亮的刀光在掌心下闪现，声音微沉，“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先把人弄出去。” “等等。”江峰按住艾西娅的手腕，“你打算把他们一个一个制住？”开什么玩笑？下面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哪怕五秒钟打倒一个，也够她忙活一阵了，天花板可不等人。 艾西娅对自己没有半点怀疑：“来得及，放心。” “等等！我有其他办法。”眼看艾西娅拿着刀就要往下跳，江峰赶紧拉住她，语速飞快，“我催眠他们，你帮忙把他们送到外面，可以吗？” “你不……”艾西娅嘴唇一抿，逐渐想起这人才是团队一把手，自己理论上的顶头上司，于是改口委婉道，“你状态不太好，可以吗？” 短短时间内再次被嫌弃，江峰无话可说，疲惫地摆摆手：“放心，给我三十秒。” 他说着闭上眼睛，特能霎时大厅上空铺展开来，感受着空气中的能量波动。 凭空创建一个逼真的幻境很难，同时对几十上百个特能学员进行意识诱导更难。但江峰有个优势，这次他不用凭空捏造，能把自己此刻的感受共享出去就是胜利。 托费疯狗的福，从训练开始他就没睡过好觉，禁闭七天没吃过东西，高烧、乏力、肌肉酸痛，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太阳穴上好像压了把锥子。 再靠特能做个效果强化，如果还让底下这群人歇菜，那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被区区楼顶砸死了。 江峰缓缓吁出一口气，出于对大家安全的考虑，加上不能被艾西娅再一次看瘪，他必须一次性把“精神麻醉剂”同时射进每个人脑子里。任何剂量、方位的不精准，哪怕是微小的时间差，都可能造成附带伤害。 希望他还有足够的体力应付瞬间爆发后的“能量后坐力”，一旦玩脱，那他也用不着在艾西娅面前“装”虚弱了。 三、二、一！ 疼痛、晕眩、脱力……这些感觉被糅合、强化，压缩成一枚枚无形的子弹，无差别地朝下面的所有人发射了出去！ 刘常礼蓦地瞪大眼睛。 他看到大厅里激烈的打斗骤然被按下暂停键，鼓荡的特殊能量如同气球被戳破，瞬间瘪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的脸上都显现出不明情况的茫然，随即纷纷捂着头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明所以的年轻人目瞪口呆，满肚子疑惑正要出口，就看到江队长旁边那个黑发蓝眼的女人忽然一个纵身跃上了栏杆，回头冷冷看了一眼：“扶好他。” 刘常礼被这一眼瞪得愣在原地，有种训练不尽力被教官嫌弃的错觉，可他什么都没干呐！他呆呆地用手指自己：“你是跟说我话？扶好谁？” 艾西娅却已经跳到了下面大厅。 “江队长，她这是……”刘常礼一扭头，却看到江峰身体一晃，像是站不住要摔倒，连忙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嘶，江队长你发烧了！” 江峰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稳，目光向下落在大厅里。艾西娅的动作很快，人还没有落地，靠近门的几个学员已经被她悬浮起来“扔”出了大厅。 很好，刚才的大范围能量攻击下居然没有漏网之鱼，不算丢人。 “刘常礼，你去帮艾西娅。”江峰扭过头，一拍刘常礼，“听她指挥，尽快把大厅里的学员搬运出去。如果有人醒过来，直接打晕拖出去。” 刘常礼却想起艾西娅那双冷冰冰的含着不满的眼睛，嗫嚅：“可是，她让我扶……” 江峰打断他：“这是命令！” 刘常礼连忙挺起胸，脚后跟一并：“是！”长官下令不敢不从，他扒着栏杆翻身跳下去，心里却还在嘀咕，江队长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而且刚才隔着衣袖摸到他的胳膊，简直烫得像烙铁，他真的不需要休息治疗一下吗？ 不过，江队长身经百战，幽灵将军更是鼎鼎大名。想当年，江峰在境外军火贩窝点里七进七出，从强盗眼皮子底下救走人质，还顺手搅浑水挑起两家内斗。这种活生生的传奇，应该不需要他这等凡人瞎担心吧？ ****** 然而此时，传奇江队长正用尽全力，不让自己跟下面那群睡鼠一样倒下去。 短时间内的剧烈消耗和能量后坐力让他恍惚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胸口空荡荡，脑袋沉甸甸，十分想找个地方去吐上一吐，如果他胃里还有东西的话。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江峰用力猛揉太阳穴，打算继续之前的计划——前往总控室，找到藤条的源头，斩草除根。 他妈的，费横这老东西关键时刻死哪 分卷阅读47 儿去了？等肃清敌人，这笔账可得好好跟他算算。 “峰子！”许书愚的声音忽然响起，江峰一转身，正跟许书愚那只黑鸟大眼对小眼。一时间，江峰的心情犹如红四方面军和红一方面军胜利会师，看着黑漆漆的鸟头都觉得格外俊俏，顿时喜上眉梢，笑骂道：“靠，你小子怎么才找过来？” “你站这儿别动，我马上过来。”黑鸟冷静嘱咐。 江峰眯着眼朝底下的大厅一看，果然看到许书愚跑进来，朝他一挥手，转到楼梯间飞快地奔了上来。 “老许，情况怎么样？”江峰正要上前，就被许书愚一把拉住胳膊拖到墙角按着坐下。 江峰看他满脸焦急，疑惑道：“怎么了？” “该我问你吧，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许书愚从兜里掏出纸巾扔给他，示意他擦擦脸，然后又低头翻起了背包。 江峰拿纸巾抹脸，结果抹出一片殷红，原来是流了满脸血。他低声咒骂一句，胡乱擦掉眼睛和鼻子下面的血迹，含糊道：“放心，这次不会失控的。” 许书愚“呸”了一声：“自作多情，我担心你了吗？” “哎等等，这是什么？”江峰看到许书愚从包里翻出一支针剂，抓住他的胳膊就把针头凑了过来，下意识一挣。 “巴比妥溶液。”许书愚撸起江峰的袖子，不由分说把针头推了进去，“对你估计效果不大，凑合用吧，这地儿我也没处给你找特效药去。” 江峰一把按住许书愚的手，喘了口气：“不行，我刚给底下那群小子催过眠，后坐力猛着呢，你这一针下去我肯定睡了。” “滚蛋，你现在心率二百五，血压一百八，不打这针你就等着睡一辈子吧。”许书愚不由分说推下针管，语气这才温和下来，“别担心，就你这体质，八针下去也睡不着。” 镇静药物起效很快，江峰脑子里尖锐的疼痛开始模糊，他深呼吸几次，用力睁大眼睛：“老许，其他人呢？现在基地是个什么情况？” 许书愚掏出瓶淡盐水递给江峰，回答：“雷子和至臻在处理C区那些发疯的学员，小米在外面给受伤的人疗伤。情况暂时还不算太失控，我看艾西娅是跟你一路来的？” 江峰点点头：“你看见她了？咳，她没事吧？” “没事。”想起之前厉至臻的点拨，许书愚咋舌，“我就说你小子怎么从禁闭室里跑出来的，美女救英雄啊。怎么办，打算以身相许？” “滚。”江峰给了许书愚一脚，“老子不是英雄。” 许书愚闪身躲开，他原本也是开玩笑以免江峰真的睡过去，随即正色道：“基地里的大部分学员都控制住了，咱们很快就能腾出手来处理那些藤条了。” “你跟藤条交流过没？”江峰问，抱着十万分之一的希望这些藤条能被许书愚好言劝退。 许书愚叹气：“沟通不了，太野蛮了。而且那些藤条被砍断之后会散发一种气息信号，混乱人的神智。暂时不清楚是否和特能等级有关系，不过学员都疯得差不多了。”他说着冲外面努努嘴：“大厅和外面都有学员大混战，多亏你们赶到及时，不然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许书愚说的跟艾西娅的判断一致，而且从前几次交手来看，他觉得这些藤条很可能发展出了某种智力。 江峰昏沉间忽然一个激灵，抓住许书愚的手腕跳了起来：“不对，藤条一直在侵蚀大楼的承重结构，这楼撑不了多久了！咱们得赶紧去总控室，那儿有生物探测仪和统计器，挖地三尺也得把这鬼藤的源头找出来。” 他也不管巴比妥药效没过，拽着许书愚就往总控室跑，边跑边问：“费横呢？你们见着没？” “鬼影不见。”许书愚咬牙切齿，恨恨道，“托他的福，咱队的通讯水平现在还停留在十年前，现在电又停了，鬼才知道他在哪儿。” 狂奔不耽误吐槽，江峰鼻子里一哼：“老狗逼。” 许书愚喘着气：“别、别这么急着下定论，没准费横已经去、去总控室了。” 江峰伸手接过老许递来的UMP冲`锋`枪，嘴上也不落下：“那也没见他把这鬼藤弄死。基地遇袭毫无征兆，藤条搞不好还只是先头兵，这老狗要负百分之九十的责任。” 想想又说：“老许你往外传个信，我的手机多半在费横办公室，让雷子还是至臻赶紧找到联系魏头申请支援。这次的对手绝对不简单，我有直觉，搞不好是他妈的老狼。” 第22章：自毁程序 江峰和许书愚赶到时，总控室的备用能源已经启动，在一片漆黑的基地里亮得煞是耀眼。 “你看，我都说费横搞不好已经来过了。”许书愚说。 “我也说了，反正没见这老狗发挥积极作用。”江峰放下枪，伸手在总控台上按了几下，凑到主电脑前，“要不然来都来了，他怎么不想办法恢复基地能源系统？” 许书愚正在另一旁的生物监测仪前输入指令，头也不抬：“可能系统瘫痪 分卷阅读48 得太彻底，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等等，峰子你过来看，基地的生物监测结果怎么会是这样的？” 江峰却没动，主电脑上飞快闪过的字符串倒映在他瞳孔上。白色光屏映得他脸色几乎发青，和未擦干净的血迹交相辉映，他喃喃道：“情况不对，有人设置了一个定时程序，最高级别指令。” 基地里拥有最高级别指令的人只有一个——费横。 定时程序用来干嘛？ “我写个破译程序，五分钟。”江峰边说边在键盘上飞快操作，随后起身到许书愚旁边，“生物监测结果怎么了？” 许书愚神色凝重：“我第一次输入的指令是显示所有生物体的位置和总数，喏，这是结果。”他伸手一指，屏幕分为两块，左边是不断波动的数值，右边是显示生物位置的光点，密密麻麻，在屏幕上蠕蠕而动。 江峰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 都用不着基地花名册，这个数量肯定已经远远超过了基地里该有的生物总数。而且不光是多，生物总数一直在波动，忽增忽减。 如果不是仪器故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基地的某个地方，有某种生物正在飞快地繁殖，出生后却又迅速死亡。 “不光是这样，我还输入了第二个指令。”许书愚拨动仪器上的另一个旋钮，“要求显示基地的生物种类，你来看。” 屏幕上的结果随之切换，有人类，以及一些常见的沙漠植物和动物。但这只是少部分，还有接近三分之二的生物，监测结果显示为不明。 “峰子，你说这些不明生物会是什么？”许书愚盯着屏幕，脸色很难看，“我刚才看过了，绝对不止是藤条。” 江峰把两组结果来回切换几次，沉吟片刻：“不明生物大部分都在负一层，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区域，密室？” 许书愚摇摇头，正要说话，身后忽然“叮”的一声响。 “破译完成了。”江峰听到后立刻转向了主电脑，看向屏幕上的结果，感到自己后脖子上的汗毛瞬间齐齐起立，“自毁程序？基地什么时候有自毁程序了？” 屏幕上，自毁程序的倒计时显示24分34秒。 如果这个程序是真的，倒计时一旦清零，整个基地都会被夷为平地，包括里面的每一个活物。 许书愚也慌了：“自毁程序是爆炸还是什么？毒气？生物武器？能解除吗？” “基地的地下埋有能量炸弹，分布在各个关键位置，威力非常强。如果研究室也被引爆，还有可能形成‘脏弹’。”江峰语气异常凝重。他知道基地有放射性物质研究室，一旦爆炸，大量放射性颗粒被抛射散步到空气中，会造成可怕的放射性尘埃污染，方圆一公里内顷刻寸草不留。 这种能量爆炸的冲击，基地学员哪怕就地坐上火箭也未必跑得了。更可怕的是，污染半径一旦波及周围城镇……后果不堪设想。 江峰飞快地敲键盘，脸色阴沉：“没有最高指令，自毁和定时都无法解除，我得去找费横。”说着把键盘一推，拿过桌上扔着的UMP塞到许书愚手里，语速飞快：“老许，疏散基地里的所有人，往上风向撤退一公里。不，两公里，快！” “你不走？”许书愚咬牙，“留在这儿太不安全，费横很可能发现情况无法挽回，才启动了自毁程序。” 江峰摇头：“时间还来得及，我得下去看看。而且咱们来的时候没看到费横，我猜他还没有离开。” 许书愚满脸写着不同意——现在难道是赌博的时候？赌注是自己的命？但他太了解江峰，这家伙固执起来连厉至诚都拉不住，绝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劝回来的，只好问：“你想好了？基地的人太多，咱们两个人分头去疏散更保险一些。” “你再给雷子他们递个信儿，两边一起行动应该来得及。”江峰看着许书愚的眼睛，神情坚定，“我必须得过去，基地如果就这么毁了，相当于断了特监局的中枢和后源。” 说完，江峰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许书愚呆愣片刻，低声咒骂一句，也跑出总控室，朝江峰去的反方向一路狂奔。 同时，那只黑色大鸟“扑棱”一下展翅，转眼就飞远了。 ****** 江峰按照总控室地图的标识往负一层的方向走，一开始还摸不准通道在哪个出口，但很快就看到了提示—— B1走廊的两侧插满了削尖的钢筋，将一坨一坨带着血丝的巨大肉团扎在墙上，墙面溅满了黑红色的不祥痕迹。 这黑色钢筋江峰熟悉得很，正是费横打群架时最喜欢的实体化武器。看来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费横已经和它们遭遇过了。江峰打开便携照明灯，灯光从一条条钢筋上晃过去。他小心翼翼地躲开这些尖锐的凶器，一边观察着那些被扎穿的肉团。肉块的大小接近成人，形状各异，有些上还粘连着布条和皮革。 就好像……这些肉块曾经穿着衣服似的。 江峰手里的灯光忽然顿住，灯光下的肉块几乎是个人形，粘连的布片也 分卷阅读49 很像衣服。更重要的是，那形状和衣服看起来都很眼熟。 ——刘常礼，江峰想起了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在大厅见面时，他似乎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脖子里挂着一条雪花项链。 人形肉团“脖颈”处的雪花形状金属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江峰皱紧眉头，他可以肯定，不管这坨东西是什么，它被钉在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而那时候，刘常礼正跟那个喜欢放火的小伙子打成一团。 那么这坨东西又是什么？类人仿生品？实验室研究出来的山寨货？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很好回答，这种大量繁殖的不明生物从负一层来，打算向上入侵基地，结果生不逢时，惨死在费横手下。 难怪监测仪里，那些不明生物的数量忽增忽减，原来是遭遇了愤怒的费教官。 往前穿过走廊，江峰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平整墙壁上的一个黑洞，手电打过去，能够看到阴影里延伸向下的台阶。 这底下就是不为人知的负一层密室，那些不明生物繁殖的源头。 回头看一眼走廊里的血腥场景，江峰有点后悔没拿上冲`锋`枪。他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握着从墙上抽出来的钢筋条，打算借一借费教官的东风。顺着台阶往下时，耳朵里隐隐听到地下深处传来的一些动静，像是野兽负伤时的咆哮。 再走几步，江峰听到正在靠近的一个声音。 “哒”、“哒”、“哒”。 动静迟缓黏腻，江峰几乎能想象那东西正迈着拖拉的步子，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上来。他轻轻吸了口气，停住脚步，按掉了照明灯。 “哒”、“哒”、“哒”。 “哒”、“哒”、“哒”。 江峰的夜视能力还不错，所以那坨人形肉`体挪过来的时候，他连那东西嘴角边流下的涎水都看得清清楚楚，顿时一阵反胃。好消息是，除了口水，他还能感知到这人形肉`体的脑子，那就说明这东西在他的特能攻击范围之内。 坏消息是，这坨人形肉`体似乎还在不断地发生变异，模糊的头脸和四肢随着它的靠近慢慢生出了五官和十指，破碎的布片也逐渐变得完整、清晰。 距离七八米的时候，那坨人形肉`体终于发现了江峰的存在，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气势汹汹地朝他扑了过来！ 江峰只有一根钢筋，攻击范围和力量都很有限，却后发制人。手腕一震，钢筋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刺出，扎进了那坨肉块的“下巴”，从“颅顶”贯穿而出。 那肉`体扑得极近，腐臭气息直冲江峰鼻端。刺穿的钢筋让它的头部变形碎裂，两只眼睛仿佛被挤爆的玻璃球，凶狠地向外凸出，直勾勾盯着他——现在它已经足够像个人，从身上衣服来看，似乎是个守卫。 这东西在进化，如果从这儿走出去，是不是就完完全全变成人了？ 再悲观点，外面的学员里会不会已经混进这些东西了？ 江峰忍着恶心把钢筋抽出来，加快了下楼的速度。他必须尽快找到费横，这些怪物太蹊跷，哪怕炸平基地真是唯一的出路，他也得死个明白。 很快，江峰就在楼梯尽头处的大门口找到了费横，可惜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费横被一根钢筋钉在了墙上，死不瞑目。 第23章：双重假象 费横虽然凶名远扬，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一个绝顶高手。 是真正意义上的绝顶，特监局建立至今已有二十余年，量子系特能只他一个。即便十年前因为某次机密任务失败重伤而能力大减，费横也仍然是大部分人都不敢挑战的强悍存在。 至于那一小部分敢于挑战他的，现在还能喘气的不多。 所以，在看到费横尸体的一瞬间，江峰先是震惊，其他情绪尚未酝酿出来，又感到忧虑。能让费横死成这样，门里的东西一定很厉害，是他这辈子都不想遇到的那种。 可惜命不由己，再不想也碰上了。 江峰拎着钢筋推开了门。 门里是一间通电亮灯的实验室，灯光惨白，并不刺眼，带着某种冰凉冷酷的意味。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刺鼻的味道，像是过期了的消毒剂，或是福尔马林。 “喀啦”——江峰的靴子踏上了半只玻璃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握紧武器，小心翼翼往里走，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形。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残渣碎片，都是打碎的玻璃器皿和电子仪器。除此之外遍地□□横陈，血肉模糊，钢筋丛生，无疑已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既然都打到了这里，费横又怎么会死在门外？ 江峰揉搓太阳穴，动作却蓦地一僵——他的头不疼了。 许书愚给他的那针巴比妥的药效犹如鹅毛浮水，撑不到十分钟就消散了。在那之后，江峰虽然不至于拿手里的钢筋招呼自己，但每隔一会儿都得朝自己脑袋上来一拳，活像在练习打沙包。 可现在不疼了。 分卷阅读50 江峰低头，伸脚拨了一下地上破碎的玻璃量杯，半只量杯被踢得滚开，“叮”的一声撞在桌腿上，又弹回来一点。 完美的滚动，和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毫无破绽。 只除了他的头疼。 完美的场景，细微的漏洞，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里是个幻境。 “躲开！”耳边忽然爆出一声怒吼，同时响起的还有直奔他脑袋而来的劲风。 这一击速度太快，而且毫无征兆，江峰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头，太阳穴上就被什么重物狠狠一撞，打得他眼前一黑，险些就地栽倒。 好在运气还没糟糕到极点，一个踉跄后，江峰眼前一派安宁的幻境粉碎，终于看清了真实的情形——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实验室，而是一间幽暗的地下室。满地腐尸和钢筋不假，但更抓人眼球的，是屋子中央的一个方形的池子。 化尸池——九号基地的传说，学员睡前的“狼来了”童话，不听话的小孩会被费教官丢进秘密化尸池里毁尸灭迹。 看来故事的确都源于生活。 江峰的目光没有在化尸池多做停留，很快转到怒吼声响起的方向——那嗓门熟悉得很，正是费横本人。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件实事，门外挂着的是那不明生物山寨出来的，估计死于正主捍卫肖像权之手。 很显然，刚才他太阳穴上受的重锤也是拜费横的蝎尾鞭所赐，那鞭子抽完他又横扫了一个借着幻境掩护扑过来的人形□□，既揍人又救命，一举两得。 就是有公报私仇之嫌。 但等看到屋子对面时，江峰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一鞭。 费横整个人被藤条裹成一只巨大的“粽子”，倒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摇摇晃晃地荡秋千。这种姿势情状，还能扔出武器杀掉敌人，江峰勉强相信砸着他是因为手滑了。 “你他妈愣什么神，还不放我下去！”费横怒吼，大粽子左摇右晃，气势十足。 江峰努力克制住嘴角不合时宜的抽动，快步上前，试图解开费横身上的藤条。 “这鬼藤不能砍。”费横挣动两下，喘了口气道，“每砍一刀，池子里就多爬一个怪物出来。” 怪不得堂堂量子系特能居然被这藤条困住，江峰扫了一眼身后的化尸池，池水浑浊，翻滚的气泡间不时冒出不祥的白气。 不过这一役基地学员砍掉的藤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差这十来八个？江峰默默吐槽，认为费教官此举太多余，说好听点叫谨慎过头，说不好听叫矫情。 藤条缠得紧，一般人不靠刀割绝难拉开，好在江峰的手很稳，一边动作飞快拆解藤条，一边把拆下的藤条打结捆到一处，防止它们卷土重来。 费横被藤条耗去不少力气，落地时险些栽倒，被江峰一把拉住提起，劈头就问：“基地自毁程序是不是你启动的？” “事急从权。”费横弯腰喘气，“当时我不确定能不能控制住事态，走，我们现在上去取消……”他的声音忽然哑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老大，抬起头又惊又怒地看向江峰。 江峰手里握着一条钢筋，钢筋的另一头完完全全没入了费横的胸口。 费横捂住胸口退后，他直着脖子倒了几口气，忽然笑了，像是根本不疼：“你怎么看出来的？”话出口的同时，他那张橘皮似的老脸和硕大的鼻子竟然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整个人也仿佛突然缩水了似的，变得瘦长起来。 再定睛一看，那个人又哪里是费横，不正是“江峰”本人吗？ 或者说，那是一个顶着江峰的脸的人形□□，不光抄袭他的脸，还拷贝到了他制造幻境的能力。 刚才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是第一层幻境，因消失的头痛被江峰看破。但这恰恰也是设计人的目的之一，从幻境中脱离出来，是人大抵都会有片刻放松，再加上眼前情形骤然变化，多半不容易发现潜藏于第一重幻境下的又一个骗局。那东西就在这第二道幻境里扮成费横的模样，营造出一份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多看的氛围，诱人入彀。 可惜碰上了江峰本尊。 江峰垂下目光，短短几秒钟，地上那个“江峰”的嘴里已经涌出了大量的血沫，染红嘴唇和下巴，一路淌进领子里。 这方面江峰有点经验，钢筋捅得很准，正中心脏，按照常理推断，他只有几分钟的命了。 但这个就剩几分钟命的人还在笑，可能是没继承心肝，只问：“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咳咳、我自问这个嵌套幻境做得毫、毫无破绽，究竟、究竟是哪里惹你怀疑了？” 江峰又觉得这东西可能也没继承脑子。 俗话说善泳者死于溺，一个人对某种技能越依赖，就越容易反受其害。所以江峰从十岁开始就定期接受幻境挑战，训练自己从各种各样的幻境中脱身。嵌套幻境对他来说，就像魔术师玩纸牌一样。你难道会问魔术师怎么竟能看破自己刚学的小把戏吗？ “大概是你自信过头。”江峰在那东西面前半蹲，两双肖似的眼睛对视， 分卷阅读51 目光里都带着戏谑，“和我一个毛病。”他说完站起来，轻飘飘落下最后一句：“就是手艺没我精。” 那东西却嗤笑一声，不以为然：“这话骗别人也就算了，骗不了我。” “哦？”江峰波澜不惊地扬扬眉毛。 那东西一口气喘大了，难以控制地咳嗽起来：“别想骗我，咳咳，因为我就是你。就算、就算你发现还有第二重幻境，也没办法确定我不是费横，你最多、最多只是怀疑罢了。因、因为你压根不在、不在乎，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吐字终于流畅了一些，看着江峰目光炯炯：“呵，中度共情障碍，潜藏性反社会人格，平时伪装挺辛苦吧？” “随你怎么说。”江峰掸掸沾灰的衣袖，站起来，不打算再听故事了。 “等等！你难道不问我？”那东西锲而不舍，又吃力地抬起头，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晃得他看不清对面江峰的神情。 江峰垂眸看了他两秒，抱着胳膊仿佛一座面无表情的雕塑，终于冷淡地回答：“问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得可比你想象得多。”那东西又笑，笑完又咳，自作自受了一会儿，终于喘着气说，“看你可怜兮兮的，告诉你一点。” “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厉至诚，魏建军，费横，你的队员们，还有你爸你妈。”跟江峰如出一辙的声音，连语调都相仿，配上恶劣的笑容，“就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挺想让你死的。” 第24章：死亡倒数 制造幻境的怪物咽气，最后一层幻境终于彻底碎掉，江峰看到化尸池的原貌。 池子边沿插满了纵横交错的钢筋，合围成一个钢铁牢笼，禁锢着池子里的东西，很显然是费横留下的杰作。 而池子里的那个东西，江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疼，跟进了福尔马林似的，都快视网膜脱落了。灯光明明也不刺眼，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疯狂分泌泪水，于是只能侧过脸，小心翼翼地从眼角瞄过去。 第一眼看，江峰以为池子里是只巨型章鱼。那颗硕大的白色肉球上蔓延出无数条触手，触手上长满凸起，正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化尸池周围的铁棍钢筋。 再看一眼，那些触手其实是藤条，而藤身上丑陋狰狞的凸起，则是一张又一张惨白浮肿的人脸，正不停地在藤身上挣扎扭动，似乎拼命想要脱身而出。有张脸格外用力些，一挣，人脸变成人头。再一挣，脖子跟着出来，连带出半片肩膀。 啧，江峰胃里涌起一阵恶心，他倒宁愿池子里是一只巨型的变异章鱼。 这么辣眼睛的东西必然有问题，看多了搞不好会瞎。江峰不打算在此地多做停留，他得尽快找到费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惜饭可以多吃，Flag却不能随便立。 二十秒之后，江峰就在一道暗门后发现了费横的尸体。 费横死在备用控制室里。 他头上顶着一个连着许多数据线的黑色头盔，上半身爬伏在控制台上，致命伤在后心——那里插着一根钢筋，几乎整根没入脊背。暗色的血水泅染开来，仿佛一朵盛放的鲜花。 江峰知道这一回是费横本人了，他看着面前控制屏上显示的4分25秒的倒数计时，脑海里转动过的诸多猜测终于合缝落榫。费横一定是在这里启动了基地自毁程序，然后被人从后偷袭，最终死在了这里。 因为章鱼池会不断生出那种不明生物，一旦蔓延开来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所以必须斩草除根。基地自毁是最保险的，也很符合费教官的一贯作风。 那又是谁下手偷袭？会是刚才那个死在他手里的家伙吗？是借着江峰的脸骗取了费横的信任，这才得以在费横背后突然发难吗？ 没人回答这些疑问，只有倒数计时还在催命似的地跳动，这会儿已经变成了3分45秒。 江峰忽然上前一步，把黑色头盔从费横的头上取了下来，扣在了自己头上。 他见过这种头盔，精神力在S+以上的人可以通过用特殊能量启动它，直接对基地内的任何一台电子设备下达高级指令。 当然，撤销自毁程序需要费横本人的权限，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指令尚有调整的余地—— 缩小自毁程序的范围。 头盔上的感应器探测到江峰的动作，“嗡”的一声亮起，透明数据线内飞速闪过了一串串光芒。 江峰闭上眼睛，轻轻地吸了口气，他的官方特殊能力等级是S级，之前又经过大量消耗，不知道是否还能达到头盔的使用门槛。 不过事到如今，除了赌这一把也别无他法。 江峰毫无保留地把特殊能量延展开来，那一瞬间，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意识仿佛被压缩成数据，顺着导线“入侵”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基地的自毁程序并不是靠炸～药，而是在固定的位置点设下特殊能量反应堆。在自毁命令下，被特殊能量联通的反应堆可以瞬间产 分卷阅读52 生巨大的能量，比炸～药的威力还强得多。 江峰要做的，就是把“联网”的反应堆减到最少。 闭上眼睛后，江峰像是变成了机器人，眼耳口鼻失去作用，只能靠分散出去的能量感知外界。整个基地的特殊能量反应堆仿佛一个巨大的神经元网络，被联通的反应堆闪烁着白色的光芒，那是属于费横的量子系特殊能量，随便使出来一点都能摧枯拉朽。等倒计时结束全部反应堆共振，恐怕整个基地都会瞬间化为灰烬。 江峰开始一点点修剪这个发光的网络。 这是一场精密的手术，他需要小心翼翼地把地下区域以外的反应堆一一从网络中剥离出去，还得小心不能太“用力”，以免反应堆被特殊能量直接引爆。 倒计时仍在不知疲倦的跳动着，但江峰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他全神贯注地缩小着自毁覆盖范围，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 首先查看的就是基地的放射物质研究室，那片区域的反应堆竟然已经变成了灰色。联通的反应堆绝无可能自动掉线脱离网络，唯一的解释就是——费横将这片区域剔除出了自毁范围。 这也许正是他死前在做的事情，和江峰的选择一样，将基地的伤亡控制到最小。如果不是因为调动全部能量来做这件事，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人从背后偷袭得手。 江峰愣怔一秒，心里有种微妙的难过，这种难过被他定义为兔死狐悲，虽然狐也只剩下三分钟的命了吧。 费横疯狗的外号不是白叫的，除此之外，他还是凶神恶煞、不近人情、损人不利己等贬义词汇的生动展现，行走的恐怖故事大全。所有学员都对他又敬又怕，其中害怕还得占到99%。 基地里没有教官和学员并肩战斗一说，只有单方面的压迫，他们之间也从未交换过宝贵的信任。 江峰记得，这位教官生前最常跟他们说的一句话是：你们迟早会死，而你们现在学习的东西，至少能让你们死得不像一个笑话。 那时候当笑话听的，直到离开九号基地，他才知道，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费横就像他那条狰狞的蝎尾鞭一样，时刻提醒着他特监局的冰冷与残酷，而他也一丝不苟地践行着这一使命。 他并没有死得像个笑话。 随着上百个能量反应堆的剥离，点亮的能量网络越来越小，最后落在了这片地下区域。 江峰停手了。 够了，这种范围的爆炸能够保证不波及研究室，基地的大部分建筑会逃过一劫。就算老许他们疏散人员不够及时彻底，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虽然从技术上来说，江峰完全可以把自毁范围精确地缩小到化尸池那么大。但反应堆数量不足很可能会导致爆炸效果太弱，保险起见，他必须保证有足够的能量反应堆被联通。 也包括他脚下和头顶的四个。 ****** 黑色头盔被江峰取下来，只有两个信号片还贴在太阳穴上。他还不能离开，只有特殊能量的连接不断，才能保持能量反应堆的稳定。 江峰看向面前的屏幕，倒计时还剩下最后的一分零三秒。 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分零三秒。 江峰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松肩背靠在了椅子上，一时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想先嗤笑了一声，不知道说给谁听：“去你妈的反社会人格，哪个变态有我这么无私奉献，爱岗敬业？” 骂完人，又陷入茫然。他不需要留遗言，特动队的成员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时候到了自然会和抚恤金一起发给他们的家人。对江峰来说，他走后还有两个哥哥照顾家中老父，不必担心。 何况上个月他“光荣”负伤，江老爷子还来探过病，龙行虎步，声若洪钟。骂起他时连用了七八个成语不带重样，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得老年痴呆的风险。 他的队员也不用他操心，魏建军虽然鬼心眼多如牛毛，但到底自己的兵，总不会让外人坑了去。 此外，这个世上似乎也没有哪个活人是需要他挂怀的了。 江峰把手揣进兜里，指尖忽然碰到硬物，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根香烟棒棒糖——艾西娅来“劫狱”时塞给他的，那之后紧跟着发生意外，他还没来得及吃。 他还有四十七秒，吃掉一根棒棒糖可能太短，但尝点甜味足够了。 江峰剥开糖纸，把糖球送进嘴里。他脱水太厉害，含了半天口腔也只艰难地分泌出些许唾液，从坚硬的糖球上搜刮下少得可怜的一点点甜。 不过也够了。 江峰抿嘴品了品这寡淡却奢侈的味道，忽然想起艾西娅握着棒棒糖不撒手的样子。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女孩子家喜欢甜食，后来又觉得，在艾西娅那个奇奇怪怪的脑袋里，这颗糖大概有不一样的意义，否则怎么会一直随身带着呢？ 可惜就要死了，没法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正在做什么，以后又会怎么样，会不会有谁骑着单车载她，给她买汽水买冰淇淋，乱晃 分卷阅读53 车把逗她伸手扶一扶自己。 唉，想想有一点可惜。 最后十秒倒计时，控制室里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提醒屋里的人尽快撤离。 江峰恍若未闻，他稳稳坐在椅子上，伸手扶起费横的尸体，还顺便帮他整理了一下遗容。待会儿黄泉路上搞不好会碰见，万一因为“你都没给老子收尸”这点小事大打出手，阴曹地府可就有热闹看了。 “老费，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吧。”反正要死了，江峰单方面与费横达成和解，语调安详，“到了那边互相照应。” 最后五秒钟。 网络内的特殊能量反应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如死亡般绚烂夺目。 最后三秒钟。 一道蓝色的光芒宛如彗星降临，撞破地下区域的天花板，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控制室。 最后一秒钟—— 毁灭如期而至，反应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声震耳欲聋，地下区域的所有东西都在摧枯拉朽的力量中顷刻化为灰烬，连同那个装着变异章鱼的化尸池。 一波爆炸过后，地下区域上层也随之塌陷，钢筋水泥预制板混合着诸多杂物一同跌落，荡起无数灰尘，昭示着这小小一方空间很快就将不复存在。 然而，在无数坠落的物体间，却有一道蓝色的光芒逆流而上，冲破层层障碍，朝着上空飞去。 第25章：海滩 哗啦—— 江峰听到了海浪声，温柔而有节奏，像催眠曲。空气里带着海边特有的清新的潮气，微凉的小风打着卷拂过面颊。 此情此景，美好得简直……不正常。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在九号基地自毁程序下化为灰烬了。可现在，他似乎正吹着海风听着海浪，身下的沙滩柔软，仿佛儿时的睡床。 原来死亡竟然这么舒服吗？ 他想起最后一瞬间眼前爆出的那片光芒，荒诞地想，难不成真有天堂？ 这想法很快夭折，江峰努力睁开眼睛，他并非不相信天堂存在的可能。只是人得有自知之明，天堂这种地方是永远不会对他开门的，而地狱里没有这么好闻的海风。 入目的是一片蓝天，也许还有几缕白云，不过这得等他把糊在眼睛上的眼屎擦掉才能看得更清楚…… 江峰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面前的大海一望无垠。淡金色的阳光下，海水乖巧得仿佛一块流动的翡翠，远远地和天空汇成一片，构成一副美丽的蔚蓝色巨幕。 他的手掌触到了一片沙子，随手抓起一把，细白的沙粒从指缝间落下，又被海风带起了美好的弧度。 一切都显得无比的真实。 江峰站起来，往海水的方向走了几步，他身上是宽大的衬衣和沙滩裤，脚上也没有穿鞋袜。好在沙子柔软温热，沁凉的海水时不时卷上来，没过他的脚踝，又再害羞似的退去。 被海水润湿的沙地上冒出一个个小水泡，接着拱出一只桃核儿那么大的小螃蟹…… 就是在这时候，江峰意识到，自己来过这里。 不是Dejavu，而是在煤岭山。一个多月前，他们找到艾西娅时，他被拽到了一个类似幻境的地方，似乎就是这里。只是一离开，这段记忆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脑子里抹掉了，直到再次来到这儿，他才慢慢地回想起来。 他记得，那时候他看到黑色的海水逐渐苏醒，变成了剔透的蓝色，紧跟着天色转晴，海水间……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江峰，你是在找我吗？”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江峰一回头，艾西娅站在他身后，隔了七八步的样子。 温暖的阳光下，艾西娅穿着大号的白色T恤和短裤，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也像江峰那样光着脚踩在沙滩上。她头上还顶着个大草帽，浅粉色的丝带随着海风一飘一飘的，仿佛是来沙滩度假。 江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很懵，他这是睡了多少年？ ****** 原本以为要生死相隔，竟然还能见面，本该是意外之喜，江峰反而后退了一步，神色间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我的精神域。”艾西娅回答，一只手扶住草帽，以免被多情的海风吹走，“放心，你只是意识在这里，绝对安全。” “精神域？”江峰眉心一皱，他没听过这种说法，但能猜出是什么意思。特殊能力达到一定水准之后可以凝结出实体，就像老许那只黑鸟，还有艾西娅在基地用过的那把长刀，作为承载特殊能力的容器或强化能力效果的道具。 不过艾西娅的特殊能力一定已经到达了非常惊人的程度，别人最多只能凝结出一只鸟、一把枪、一辆车，她却能凝结出一个世界。不光如此，她还出入九号基地禁闭区如入无人之境，一眼就看出怪物藤条会释放致幻毒素，现在又把他的意识搞进了这片精神域…… 有个问题不吐不快，江峰抬眼看艾西娅 分卷阅读54 ，目光从粉红色丝带一路漂移到她踩在细沙里的赤足，感觉自己勇气欠佳，实在不够爷们。最后终于模棱两可地问：“艾西娅，这都是怎么回事？” 艾西娅完全没察觉到江峰眼底的复杂情绪，简洁地解释：“那天咱们分开之后，我碰到了许书愚，他去大厅找你，我送学生去安全区。后来再汇合的时候，许书愚跟我说，基地启动了自毁程序，必须带着所有人尽快撤离。但是你还留在里面没出来，所以我让他们先走，然后进去找你了。” 江峰回忆起爆炸时的那阵刺目的亮光，尾音打了个颤：“是你把我从爆炸里拖出去的？” “是的。”艾西娅语气里带着歉意，“我赶到的不够及时，你受到爆炸余波的影响，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不过别担心，你身体的情况还不算太坏，只是全身骨折和骨裂比较严重，意识也暂时无法恢复。” 江峰皱起眉：“那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没事。”艾西娅摇头，“是我错估了你的身体承受能力，否则你也不该受伤的。” 说来说去都是道歉的话，这救命恩人当得还挺负责，江峰眼神晦暗不明：“为什么不跟着大部队撤离？你知道能量炸弹的威力有多大吗？” 如果不是他调整了自毁程序范围，整个基地都得被夷为平地，艾西娅就算真的铜头铁臂也得瞬间被炸成灰烬。想到那画面，江峰只觉得身周的海风都降了几度，凉得让人打颤，一句愚蠢的马后炮脱口而出：“你救我干嘛？” 艾西娅莫名其妙：“不救你就死了。” 江峰：“……” 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讲话，对视时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江峰深呼吸，想把心里那一阵后怕和隐隐冒头的欢喜压服下去，但一大口气吸完，心依旧发慌，连说什么都没想好。 “下次别救了。” 好半天，江峰才挤出这么一句。 艾西娅眼神微妙，江峰直觉她要说什么，提前拦住：“我真死不了。”话自然是胡说的，反正万一真死了也不能把他挖出来对质。 “你的判断力真让我吃惊。”半晌，艾西娅也挤出一句。江峰打量她表情，莫名觉得她还憋着杀伤力更强的话没有讲。他理智地没有给艾西娅这个发挥空间，追问道：“所以我的人其实还在医院？那我的意识为什么会在你的精神域里？” 艾西娅回答：“你的精神力在爆炸中受到了一些影响，在这里呆着会有利于你恢复。” 江峰想起来在禁闭室，艾西娅提到过一次，说他的精神力状态不好，不适合再进行抗静寂态训练。所以，好比番茄和西红柿，精神力其实就是特能，精神域也是实体化特能的一种。而叫法不一样，说明来源地不同。 他的特能知识来源于特监局系统，那么艾西娅呢？ “为什么这里有利于精神力恢复？”江峰问，言语试探本不应该这么直白，声气也该更强硬一点。但江峰没做到，可能这就是寄人篱下的结果，毕竟是人家的精神域。 艾西娅的确有地主的气场，简练道：“原本不确定，但你呆了三天之后确实恢复不少。” “三天？”江峰一惊，睁眼时那层厚厚的眼屎终于有了解释，“我已经睡了三天了？就在这儿？” “精神域内部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别担心，外面只过了几个小时。”艾西娅俯身抓起一把沙子，用手指摩挲细白的沙粒，“白沙滩有净化和治愈的作用，以后精神力损耗过度，或者身体受伤，也可以在这里静养恢复。” 她这话说的其实很怪，就像屋主人指着自家卧室对外人说“这床不错，以后累了可以睡觉”一样。但江峰的心思正在别的地方，没注意，只问：“基地的其他人呢？成功撤离没有？” 艾西娅摇头：“不清楚。” 江峰忽然猜到什么，问道：“我在医院，那你现在人在哪儿？” 地主气场暂时消散，艾西娅目光一闪：“不在医院，我的人身自由暂时受到一定限制，但没什么影响。” 不用问，肯定是特监局的领导们为安全考虑做得安排。九号基地出了这么大的事，藤条袭击、学生混乱、爆炸、基地一把手费横殉职……即便是江峰自己，恢复意识之后也必定会受到严格的询问和审查，遑论底细不明的艾西娅？ ****** 用着人家的精神域，自然得操心人家的安危，江峰谨慎措辞：“那什么，你别担心，都是正常的审查流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虽然以他对魏建军的了解，起码他醒过来之前，艾西娅是不可能恢复人身自由的。 “不担心，他们难为不了我。”艾西娅很淡定。 还真是，江峰忽然觉得好笑，艾西娅还跟闯禁闭区劫狱时一个德性，靠实力嘚瑟。但巧在两次他都是受益人，也不知道特监局高层调查清楚后会是什么感想。 “你笑什么？”艾西娅忽然问，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峰。她把帽子摘了拿在手里，黑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扬起来，几乎要扫到江峰脸上。 分卷阅读55 “我、我笑了吗？”江峰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顾左右而言他，“这儿的海风怎么这么大？刚才明明还好。” 艾西娅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哦，这里的海风海浪都和你的能量波动有关。你觉得海风有变化，说明你刚才情绪起伏比较大。” 江峰：“……” 哦豁。 第26章：谎言 接下来的几天，江峰都是在沙滩上过的。反正人还在昏迷着，着急也没用，于是心安理得地度起了假。没有训练、没有任务、不用加班……这等好日子，江峰自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过过多久，几天下来，差点连骨头都酥了。 最可遇不可求的是，艾西娅一直在这儿陪着他，广阔天地都是他们的二人世界，处境简直有些过分美妙。相处间，江峰胆子渐大，时不时撺掇艾西娅变个野餐盒、沙滩椅、遮阳伞出来。俩人一块在阳伞下吃个饭，堆沙子垒个城堡，天气好了还能划个小船出海。 虽然艾西娅也不是有求必应，但江峰知足常乐，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嘛。 更何况有美景在前，佳人在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夫复何求？ 这天，江峰一时兴起跟艾西娅下国际象棋。艾西娅自称以前从没玩过，但跟江峰学完规则之后上手奇快无比，落子精妙，分分钟就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的江峰拈起艾西娅杀过来的那颗皇后，虚弱道：“你真是第一次玩？这水平不像啊。” 艾西娅点点头，表情淡然，说不上来是谦虚还是吹牛：“计算而已，不太需要积累经验。” 江峰面有菜色：“你要是去当专业棋手，保准能大杀四方，扬我国威。” 艾西娅有些好奇地扬起眉毛，一开口关注点偏得厉害：“还有把下棋当专门职业的？” “当然了，三百六十行，只要能赚钱，那都有人干。”江峰第十一次收拾棋盘上不忍卒睹的残局，忽然想起什么，十分郑重地看着她，“艾西娅，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艾西娅被他震住，也跟着严肃起来：“什么事？你说。” 江峰的眼神无比真诚：“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回了特监局，你去找魏建军局长，跟他下一盘国际象棋，可以吗？” 艾西娅：“可以，不过为什么？” 江峰思考了半秒，瞎话张口就来：“咱们魏局呢，是一个非常热爱国际象棋的人，碰到你这样的高手，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你如果赢了他，他还会因此而看重你，也看重咱们九队的。” “那行。”艾西娅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记得全程录像。”江峰一脸奸计得逞的微笑，淡定地嘱咐道。 他要刻录成光盘，到时候特监局总部人手一份。 ****** “不玩了？”艾西娅陪玩的耐心有限，一挥手连棋带盘都消失，说，“别光想着玩，累了的话就睡一觉。” “哎？”江峰猝不及防，手里一枚皇后没来得及放回去，他盯着那枚棋子发愣，忽然悟到什么，“你在精神域里变这些东西并不是靠意识？”他试着动用自己的特能，那枚皇后果然“咔嚓”一下应声碎成了齑粉，在手心里散成一小堆，又转瞬消失了。 “这个地方……”江峰目光缓缓从左扫到右，感觉之前脑子里有什么关键环节“喀嗒”一声连上了，他问，“是特殊能量投射出的世界吧？”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受到了艾西娅的“邀请”。而是因为他们的能量同源，所以能够在一定的范围内共振。 也正是因为同一个原因，他之前在九号基地因为过度消耗和爆炸波及而受损的特能才会在这里得到恢复。 那么恢复到最后的结果呢？ 江峰忽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是恢复正常？还是……逐渐被同化？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两人身后的海水蓦地掀起一个浪头，“哗啦”一声朝沙滩重重地拍过来。海风应和着鼓荡，呼啸着卷走了艾西娅头顶的帽子。 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晴朗的天色仿佛突然被兜头泼了一桶墨汁，阴沉得马上就要落下雨来。刚从沙地悄悄冒头的小螃蟹被身后汹涌的海水震慑，又“咕咚”一下钻了回去。 “怎么了？”艾西娅不明所以，她扫了一眼打着旋飞远的草帽，探身过去扣江峰的手腕，“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这个动作不带恶意，江峰却挣开了。他下意识躲开艾西娅的目光，朝后退了几步，和艾西娅拉开距离，海水很快从沙滩上漫了过来，没过了他的脚踝。 海水沁凉，那股凉意从脚底一路蹿上的胸口。 “我得回去了，艾西娅。”江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既生硬又干涩，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似的。 原来，如鲠在喉是这种感觉。 艾西娅皱起眉，漂亮的蓝眼睛里只有疑惑：“为什么？” “因为… 分卷阅读56 …”江峰轻轻吸了口气，决定保持成年人该有的稳重，以及寄人篱下的理智，“我总不能一直呆在你的精神域里，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也受过重伤，一个人恢复完全没有问题。” 艾西娅的声音很轻，在江峰看过来时偏开了目光：“你在这里恢复会更快。” 江峰垂眸，不用对视，他就能偷看艾西娅的眼睛。艾西娅总是气场很强，尤其是在九号基地呆了一阵之后，走到哪里都是正气压向外辐射，仿佛从铁血无情的训练中捡回了某种令人不敢逼视的东西。 但现在，借着身高优势，和艾西娅不知缘由的躲闪，江峰再一次凝望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却发现那眸子里盛满了关心，单纯得一如初次见面时那样。他心上像是一颗螺丝松了，哽在喉咙里的话忽然间涌出来：“而且，只要呆在这里，我的能量会不断被你的精神域同化，最终融为一体。到那时候，我就永远回不去了，对吗？” 一气把话问出来，江峰不知道艾西娅是不是听懂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对了。他好像半夜听到楼下第一只靴子落地的老汉，等得好不心焦。 但艾西娅没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逐渐汹涌的海水和天空翻卷的乌云，喃喃道：“你的能力波动很不稳定。是因为，你终于还是发现了吗？” 艾西娅的目光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第二只靴子：“你发现我在骗你了，是不是？” 江峰呆呆地看着艾西娅，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路向下沉。 “不过，你不能走。”艾西娅垂下眼睫，卷翘的睫毛轻颤，“你也走不了。” 江峰手指跟着一颤：“为什么？” 艾西娅回答得平静：“因为这里不是我的精神域，是你的。” ****** 江峰整个人都怔住，张口结舌，刚才还干巴巴、冷冰冰、死气沉沉的一颗心逐渐被艾西娅的回答勾起惊涛骇浪。 头顶也分外应景地响起一道惊雷，映得本已经有些发黑的天色登时一片雪亮。 “什么？”江峰觉得自己需要再听一遍回答。 艾西娅直接给出详细版本的解释：“爆炸发生的时候，你正在爆炸中心，我虽然把你拉了出来，但你还是受了很重的伤。除了内脏出血和全身多处骨折和骨裂，医生还说，爆炸发生时，你的精神力和能量反应堆连接在一起，因此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波及。” “大脑损伤还在其次，由于精神系能力的特殊性，加上你长期接受特殊训练，你的意识和精神力几乎是融为一体的。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精神力枯竭，意识也会无法恢复。” 江峰咽了口唾沫，居然尝出一点铁锈味，艰难道：“那……然后呢？” 艾西娅说：“医生宣判你陷入不可逆昏迷。但我认为，你和我的精神力具有高度同源的特征，可以通过建立某种桥梁，把我的精神力转嫁给你，就像同血型的人可以互相输血那样。不过，我向医生提出这个可行方案之后被拒绝了，因为他们缺乏对精神力产生机制的深入研究，所以没办法实际操作。” 江峰动作僵硬地点点头，不可逆昏迷，那就是植物人了，哪怕靠着仪器维持在床上躺着，也不过是具会呼吸的尸体。 爆炸那么严重，医生救不了也是正常的。他和卫里斯是好朋友，对特能研究多少有所了解。那些人现在连“捕捉”或是“提取”特殊能量都做不到，更别提像输血似的把这种能量从一个人那儿送进另一个人的身体。 艾西娅的提议也许在理论上行得通，但实操上就是妥妥的天方夜谭。 等等…… 那他现在为什么在这里？还忽然有了这片精神域？ “我告诉他们，对你们人类而言，精神力手术或许的确难以实现。”像是在回答他脑海里的疑问，艾西娅不紧不慢地说，“但是我有办法。” 随着艾西娅的话音落下，两人头顶“泼喇喇”响起一串惊雷。 江峰的脑袋懵懵的，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咻”地一下脱离了他的掌控，然后又“砰”地一声把他炸了个七荤八素。 “艾西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问，“你是想说……你不是人类？” 第27章：真相 江峰的心忽悠地沉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而不是震惊，只呆呆地看着艾西娅：“什么叫，你们人类？你是、是外星人？” 艾西娅还没回答，他脑子里过往记忆就哗啦啦上翻，刹都刹不住—— 当初艾西娅是从煤岭山被挖出来的，掘地三尺一个材质不明的金属箱。没把手没锁，被他莫名其妙摸开的，人类能有这技术？ 她还一张口不吐人言，老许那地表多生物翻译机都听不懂，交流一下还是手碰手互换记忆，人类能干这事？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去，白纸一张。是人都能追根溯源，地球生地球养的，连孙猴子都知道自己从石 分卷阅读57 头里蹦出来的。 哦对，她还问过“孙猴子是谁”。 江峰沮丧，无知得这么明显，他却像个傻子，以为人家只是一派单纯。还有两人间那种错觉似的亲密感，其实真他妈就是错觉吧？种族差异，星际文化隔阂，外星人社交规范，三座大山的夹缝间，是他可怜的一点点心动。 就一点点，现在也要被夹缝挤死了。 艾西娅还是没说话，头顶的乌云从刚才开始就积了又积，这会儿终于不堪重负地下起了雨。 江峰被雨一淋，忽然清醒了点，察觉自己关注的重点偏移：“等等，你刚刚说转嫁自己的精神力给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忽然有了精神域？” 草帽被风吹跑，艾西娅的头发和脸颊很快被雨水打湿，那双蓝眼睛叫水汽一氲，更漂亮了，她看着江峰：“这片精神域是被你唤醒的，在煤岭山。” 江峰点头，他记得当时看到的幻境，白沙黑水，万里乌云，最后慢慢活泛起来，确实像是大自然沉眠苏醒的模样。 艾西娅又说：“这里原本是我精神域的一部分，其他部分暂时还休眠着。你能唤醒这一块，说明你的精神力波动和这里兼容性最强，值得一试。” “所以，”江峰喃喃地，他今天三观频繁震荡，脸上表情已经趋于超脱，“是我在同化这片精神域，而不是这片精神域在同化我？” 头顶一道惊雷滚过，真相倏忽大白。救命恩人不仅救命，还自伤八百给他续命，结果他反过来质问人家。江峰鄙视自己，这是什么狗咬吕洞宾行为？ 他也不敢再问为什么了，反正以艾西娅的逻辑，回答一定还是那句“不救你就死了”。 艾西娅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排异风险仍然存在，所以一开始没告诉你事情真相，以免你的精神力波动影响兼容效果。如果兼容顺利，这片精神域会提高你的精神力，你醒来之后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是啊，能不适应一下吗？江峰苦笑，武侠小说里那被满级大佬传功内功暴长的菜鸟男主们都得有个过渡期，以免一伸手就捏碎桌椅板凳，一出手就打爆敌人脑袋啥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有这待遇…… “你把精神域给我，自己怎么办？”江峰并没有菜鸟混成大佬的喜悦，感觉自己矛盾得很烦心。 艾西娅却无所谓，跟不在乎自己失忆时一个口气：“又不是只有这一块精神域，该恢复时自然会恢复。而且，我即便没有精神域也能活，但你没有就醒不过来了。” 还挺严谨的，没再一口咬定不救他就死了。 江峰语塞，有句老话叫大恩不言谢。艾西娅说得轻巧，但她冒着被炸成灰的风险冲进基地实验室救自己，又剥离自己的精神域换他清醒，为此甚至连她不是人类的秘密都告诉了特监局…… 三座大山的夹缝早就轰然合拢，但江峰还苟延残喘，半天，憋出一句：“那如果、如果当时地下实验室不是我呢？你会去救吗？”这个问题实在太不要脸了，得便宜卖乖一样。话一出口，江峰简直想就地刨坑把自己埋起来，但目光却控制不住钉在艾西娅脸上，呼吸都屏住了。 “不是你？”艾西娅思考时间共计0.25秒，回答，“精神力不够操控不了基地能量网络，不是你的话估计早死了。” 江峰：“……哦。” ******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 艾西娅走近几步，胳膊一抬，手里已经多了把雨伞。她把伞撑在两人头顶，打量一眼远处波涛汹涌的海水，再抬头看看头顶的乌云，问江峰：“你情绪不太好？” 江峰声音发闷：“没有。” “精神域和精神力是紧密相连的，你的精神力又和你的意识密不可分，这里的沙滩海浪，风雨霜雪，都是你。”艾西娅先讲道理，再摆事实，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这片精神域在我那里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天气。” 江峰控制得住表情，控制不住心情，看着这风雨交加的天气，一时间更加郁闷。 “跟我来。”艾西娅似乎叹了口气，忽然一拉江峰的手臂，把他往远离沙滩的方向带去。 江峰走了几步，看到远处的雨幕里立着个东西，银灰色的被雨雾勾了个朦胧的边，轮廓线条冷硬，乍一看像颗巨大的子弹。 “这是什么？”走近之后，江峰霍地瞪大眼睛，被那东西的外观震到。 这这这、这是艘太空船吗？ 人类的科幻片到底有点用处，让江峰这个地球土著关键时刻不至于像进城的土包子。看看这银灰色外壳、流线型轮廓、材质不明但科技风十足的东西，不是遨游宇宙的太空船还能是啥？ 结果艾西娅回答：“这是飞船自带的休眠仓，你把我从煤岭山挖出来的时候，我就在休眠仓里。” 江土包子峰：“……可这个明明比当时挖出来的金属箱子大多了。” 艾西娅在平坦的仓壁上按了几下，打开仓门，一边解释：“休眠仓会根据环境和仓内剩余能量改变形态。我 分卷阅读58 在煤岭山沉睡太久，休眠仓的能量所剩无几，所以自动调整到了最低能耗形态。”她说着用力一拉江峰，把他拉进了休眠仓：“进来躲会儿雨。” 江峰跳上高台，走进一间银灰色的屋子，性冷淡风格，入目的家具都是浅淡的冷色调。包括一张方桌、几个蛋形座椅，还有一张铺着浅灰色床单的大床。 “精神域兼容初期确实不太好控制，精神力有波动是正常的。”艾西娅含蓄地体谅了外面那场瓢泼大雨，示意江峰在干燥温暖的房间里坐下，“我挑了你比较陌生的意象，这样不会那么容易被你的能量同化。” 江峰坐在蛋形椅上，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屁股和后背刚一挨上去就自动调节形状和温度，跟活的一样。江峰不自在的动了动，像是生怕屁股底下的椅子张口咬人：“这是外星产品？” 面前的方桌上又同时冒出几个含义不明的蓝色光圈，被艾西娅伸手压了回去。她没给肯定的答复，只严谨地说：“我的记忆暂时还没有恢复，你要是想了解，等确定后再告诉你。” 江峰默默点头，又说：“想不起来也没事。” “你觉得难以接受吗？”艾西娅忽然问，“我和你属于不同的种族，甚至来自不同的星球。” 江峰的心“咚”的一跳，欲盖弥彰：“接受？当然接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我又不、又不……”可想说的不能说，他无奈词穷，只好含糊道：“你救我一命，我难道还能拿这当作不接受你的理由？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艾西娅挑眉，一个问题换来这么一串回答，不知道是被重视还是对方心虚，她补充了一点事实：“特监局专案组的人不是很能接受，他们看起来都很紧张，并且对了解我来到地球的目的非常执着。” 那不然呢？这么多外星人入侵地球的科幻片白拍了？江峰叹气，口是心非道：“反正我没这么觉得，你是地球人也好，火星人也罢，都是我的好朋友、好队友。” 艾西娅很认真地问：“我是火星人的概率其实很低，你也不介意？” 江峰终于笑起来：“当然不介意，火星人只是个比喻。我保证，无论你是哪个星球的居民，我都一视同仁，绝无二心。”他话锋一转：“不过，特监局毕竟是政府机构，自然得谨慎点，和我光棍一条不一样。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又没人真的见过外星人，倒也不是对你有敌意。” 艾西娅“哦”了一声，尾音上挑，像是并不相信。她其实想问，你也不了解我，对我又哪儿来这么多的信任？就因为救过你两次？那，你的防备心可真是太差了。 没有防备心，判断力忽上忽下，很容易死，还怕疼。艾西娅默默数过眼前这个人类的一条条软肋，目光里闪过一点微妙的情绪。 啧，真弱啊。 江峰误会了艾西娅的表情，以为她在嫌弃全人类，连忙给自己的种族正名：“人类嘛，就是想象力比较丰富，你还没看过我们这儿的科幻电影呢，更扯。”江队长没意识到正名逐渐向吐槽跑偏，啰啰嗦嗦给人类抹黑：“尤其是美国佬拍的那些，什么外星人入侵啦，世界末日啦，其实都是被迫害妄想症，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艾西娅却忽然展颜一笑：“是吗？以后有机会倒是想看一看。”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流转出夺目的光彩，既像是向往，又像是遗憾。 江峰被这笑容晃得一呆，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个字取悦了艾西娅，边想边回：“当然，等出去之后带你去电影院，想看什么随便挑。” ****** 两人正说着话，头顶的仓壁忽然“嗡”的一声，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雨比起刚才小了很多，雨丝细细密密地从上边洒下来，像是一大丛水雾，落在脸上凉阴阴的。 “这是怎么了？”江峰抬起头，发现休眠仓的仓顶短短几秒内已经缩得没有了。 “休眠仓在解体。”艾西娅垂眸，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划，把蓝色光圈从左边拖到右边，又从右边拖到左边，仿佛在进行什么外星高科技操作，嘴上说道，“别怕，这是因为你的精神力在迅速恢复。” 江峰一惊：“你是说休眠仓也被我的精神力同化了？”他迅速捕捉到重点，追问：“那你呢？你一直留在这儿会不会受影响？我早就没事了，你快出去吧。” 艾西娅却说：“别急，艾西娅不在这里，我只是她留下的一段程序而已。” 江峰往椅背上一倒，椅背立刻体贴地舒展开来，裹住他的腰背。但他完全没感觉到，恍惚间大脑和舌头也一块出了故障：“什么？程序？你不是……你是……” “应急反应程序。”艾西娅语气平静，仿佛跟人介绍的只是姓名年龄。于此同时，她身后的休眠仓正在飞快的解体消失，仓顶、仓壁，然后是休眠仓内的大床、方桌、空着的蛋形椅…… “魏建军局长指出，贸然告诉你植入精神域的事实会影响兼容效果，希望能用另一种说辞稳住你，等兼容完成后再告诉你真相。艾西娅答应了，她在精神域里留下应急反应程序，来 分卷阅读59 陪你度过精神力恢复的阶段。” “至于我只是应急反应程序这件事，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艾西娅，或者该叫她应急反应程序，她垂下眼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但我并不是很想说，理由暂时没考虑清楚，你就别问为什么了。” 她的瞳孔亮起了冰蓝色的荧光，眼底飞快闪过程序代码，最后说道：“精神力同化率达到100%后，应急反应程序会自动终止运行。很抱歉，关于和魏建军下棋的建议，我无法向艾西娅本人转达，建议你醒来后自己告诉她。” “艾西娅……”江峰心脏狂跳起来，震得耳膜都疼了，他伸手去拉艾西娅，但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这一把只捞到满手空气。 就好像，她正在死去一样。 “如果可以，”半透明的艾西娅抬头看向江峰，那双眼睛已经变成很淡很淡的蓝色，却光彩依旧，“我还想看一看你说的那些电影。” 头顶一连串惊雷滚过，江峰身边的所有事物连带着空气一起骤然扭曲、模糊，他大惊，用尽全力朝艾西娅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么。 下一刻，江峰霍地睁开眼睛，头顶白光刺目，耳边响起刺耳的仪器报警声。 还有一个小姑娘大叫：“醒了！28床醒了！医生！医生”然后是推门声，关门声，走廊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江峰艰难地挪动头部，嘴唇翕动着试图发出声音，但却只是徒劳无功地在呼吸面罩上留下了一股又一股白色雾气。 病房里就他一个，小护士早已经跑没影了，没人听到他在说话。 江峰的眼皮沉得要命，刚清醒了片刻，意识很快又模糊起来，在堕入黑暗前最后一次努力震动声带，依然没能叫出那句话来—— “我要见艾西娅。” 第28章：清醒 “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我没别的补充了。” 江峰躺在病床上，说完最后一句，嗓子眼里干得都能喷火。他呼吸面罩早撤了，但浑身的钢板纱布一裹，连坐都坐不起来，跟具刚出土的木乃伊似的。 当然也是具风流倜傥的木乃伊。 可惜省厅来的专案组不看颜值，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事发后，你和费横是否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他是否留下过任何讯息和遗言？” 江峰耐着性子，身体状况不允许他高声快语，但那不代表他很乐意第八次回答这些狗屁问题：“没有，我在地下一层实验室发现了费横的尸体，没来得及听他的遗言，现场也没有看到任何讯息。” 专案组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面相很斯文，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姓黄。废话一箩筐，放个屁都恨不得绕梁三日，江峰听他说五分钟话能整整少活一年。 黄组长推推眼镜，不紧不慢地开口：“小江同志，你为保存基地做出的努力和牺牲，组织都看在眼里，该有的功劳簿上不会少你一分，这一点请你放心。现在我们问你这些问题，也是为了更早调查清楚案件事实，给大家一个交代，更给牺牲的同志们一个交代。所以呢，组织也希望你能配合。” 小江同志面不改色地听着，轻声细语地应着，先把组织感谢了一遍，又保证自己一定会配合调查，最后诚恳地向组织申请了一杯热水，好润一润他辛苦一上午的嗓子。 黄组长一侧脸，身后立马有人倒好热水递上来。江峰浑身骨折骨裂不计其数，被绷带裹成了一具僵尸，就左胳膊还剩半拉能动。黄组长怕他拿不稳，亲自给摇好床，把吸管递到他嘴边。 江峰受不起这大礼，赶紧挪动着自己接过来，手指相触的时候摸到对方手上一层老茧。他不动声色，嘴里抿着水，眼睫一垂，目光开始瞎溜。 专案组来的三个人早被他打量了个够，两男一女，目测年龄都在三张开外，看做派没一个是小人物。 特监局性质特殊，上面没有特监厅更没有特监部，全国就潼市一个总局加各地32个分局，魏建军是名义和实质上的一把手。但这并不意味着特监局不受监管，这回派来的专案组就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只说是省厅，听口气不像是公安，也不像安全部门。刚才小护士开门出去时他扫了一眼，门外好像还站了个当兵的。 难不成，是军方插手了？ 江峰心里喜忧参半，目光转悠到窗边，自家领导魏局长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窗帘拉着就剩条缝了，也不知道他杵那儿装什么逼。 九号基地遇袭，算上之前四号基地弄丢实验体，换成别人估计早就滚落马下，但魏局长那值得信赖的屁股依然坐得很稳，腰杆也依旧挺得很直。只是不好明着插手专案组的工作，只能往这病房里背手一站，给手下人壮壮胆气。 ****** 江峰没法做大动作，这杯水大有喝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但毕竟是重伤员，专案组的人再心急也不好抻直他脖子硬给灌下去。 黄组长抬表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认输：“小江同志，快到午饭点儿了，我 分卷阅读60 们也不打扰你休息，就先走了，咱们下午再接着聊。” 江峰心里一松，连忙乖巧应了。但还不等他再说句话，就听黄组长提高了声音：“老魏，一块吃饭走，咱们这有十多年没见了吧？你得请客啊。” 魏建军回过身“唔”了一声，矜持地点头：“是有不少话想跟老哥哥说，嫂子最近可好？”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把着臂出去了，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出。 病房里转眼清静，留下江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心里咯噔、咯噔连着两声。第一声“咯噔”恨这姓黄的老头鸡贼，连句私话的时间都不给他和魏局长留。第二声“咯噔”惊这两人称兄道弟，看来果然和军方脱不开关系。 最后暗暗腹诽魏建军，十多年不见，一上来先问人家媳妇儿，你个老东西安的什么心？ ****** 送走几尊大佛，江峰终于得到重伤员该有的清静。 专案组全组上下擎等着他睁眼，江峰意识清醒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刚能说出囫囵话来，黄组长就带人赶到。一通盘问直到现在，跟审犯人似的，临走还厚着脸皮预约下午时间，足见上边的重视程度。 如果只是死了个费横，不至于这么大的阵仗。 如果是怀疑艾西娅这个外星人有摧毁地球的邪恶计划，则不至于这么久都问不到重点。 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并且搞出了更严重的后果。 江峰先前跟老许乌鸦嘴，猜这次幕后黑手是老狼，现在仍然抱这一看法。 疯长的藤条是先头兵，变异章鱼也未必是最终目的，以老狼的一贯做派，突袭九号基地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更有可能是盯上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或者人。 江峰的肉`体禁锢在病房，灵魂却绕着塔克拉玛干飞足了一整圈。他想许书愚有没有带着学员安全撤离，如果撤离了为什么还不想办法联系他？想学员里有没有混进变异章鱼生出来的冒牌人类，专案组展开逐个排查了吗？还想艾西娅现在究竟在哪儿，这个人留一段程序在自己脑袋里，害得他满心难受，她是不是倒吃得饱睡得香？ 想得太专注，连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都没意识到。 “咚、咚、咚”，有人敲门。 江峰隔着门闻到饭香，这才发觉饿得狠了，连忙提高声回道：“请进。” 没想到，进来的是个漂亮的长发女人，穿着浅蓝色衬衫和格子长裙，踩着高跟鞋，拎着饭盒款款走近。 “二、二嫂，你怎么来了？”江峰惊得目瞪口呆，礼貌顺着一口冷气倒抽出去，险些连人都忘了叫。 来人正是江峰的二嫂单云，他二哥江城在渝城当刑警，妻子单云在当地的中学当老师。江峰工作在潼市，性质又特殊，两边见面基本限于他爸生日和过春节，剩下就是逢年过节的礼物和问候，并不算太亲密。 好端端的，单云怎么有空跑来给他探病？ “正好赶上学校暑假，我就来潼市这边照看照看你。”单云在病床边坐下，熟练地支起小桌板，把饭菜摆好。想想又加了一句：“咱爸让我来的。” “谢谢二嫂。”江峰动作僵硬地伸手拿起筷子，心里恍然，原来是老爷子的安排，怪不得。 “你都伤成这样了，自己瞎动什么。”单云从他手里接过碗筷勺子，不由分说舀起一勺米，夹上菜肉，摞了满满当当一勺塞进江峰嘴里。 江峰满嘴饭香，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单云动作熟练，一边说话以免小叔子尴尬：“你别不好意思，我给小北喂饭都喂惯了。” 小北是二哥二嫂的女儿，今年好像一岁还是两岁，小屁孩一个，江峰上回买礼物还是拨浪鼓和上发条的蹦蹦青蛙，外加一罐上好佳八宝糖。 江峰嘴里嚼着糖醋里脊，鼻端是单云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脑子里天马行空，想，要是艾西娅在这儿肯定不给他喂饭。看他半身不遂边吃边洒估计还要笑话他，说什么你的平衡能力真叫我吃惊，之类的。 但也不一定，江峰转念，他半身不遂，艾西娅不喂他就饿死了，所以必须喂。 听着很符合艾西娅一贯的逻辑。 江峰靠幻想短暂地得到精神上的满足，这才想起不该冷落单云，趁着咽下饭粒的间隙问：“小北多高啦？还顽皮不顽皮？上次见的时候都到我膝盖了。” 这一问，果然打开了当妈的话匣子——姑娘两岁，说话走路都学得差不多了，正是吵闹得不行的时候，家里那点天地根本不够她折腾，皮得跟猴儿一样。 又说起上幼儿园的事儿，眼看着小北年纪到了，丈夫工作又忙。她这个当妈的一边巴望着把这小魔头送进幼儿园，好趁早脱离苦海，一边又舍不得日日看着的闺女脱离自己的视线。 江峰就这么塞了满嘴的家常菜，灌了一耳朵的家里事。这些琐事距离太遥远，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误入别人家宅的浪子，被里面的温暖和馨香吓了一跳，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成个家原来也挺好的。 分卷阅读61 “爸呢？”他终于问，“最近身体还好吗？” 单云垂下眼皮，拿勺子拨拉米饭，语气没了先前的兴致：“爸身体还算硬朗，就是阴天下雨偶尔会犯腿疼，天冷了得拄着拐。” 江峰一怔：“可我上次见爸……” 单云打断他：“上次你执行任务出事，病危通知书送到阿城手上，也不知道怎么让爸知道了，连夜赶来潼市的。” 江峰说不出话了。 单云没刻意掩饰对江家小弟的不满，她没听过特监局，只知道江峰和丈夫工作性质差不多，可丈夫好歹在老爷子身边，抽空能过去看看。 这个小弟却不知道究竟忙成什么样，一年下来见都见不到几次。她冷眼旁观，俩父子关系看着也很有问题。家里另一位不着调的大哥又跑去当演员，成天在外拍戏应酬，名气再响、挣的钱再多，出了事远水难救近火，同样靠不住。 其实整个家的重担全压在丈夫一个人身上，江城是个说话少做事多的人，多少年默默承担。但他们有女儿小北，熬过把屎把尿的艰苦时期并不代表解放，孩子还要长大还要读书上学，他们夫妻俩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 老爷子虽然现在身体硬朗，但多少年坚持一个人住着，连个老伴都没有。真到了不能自理的那天，总不能打个包送去养老院吧？ 这是单云的心病，平日大哥小弟都行踪难测，今天总算见着一个弟弟，她话里话外老想提一提，指望这不懂事的小弟能再上上心。 好好一个家，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跑到一线？丈夫深夜加班，她总要翻来覆去地担心一整晚，这会儿看到江峰一身伤病，心惊之余，首先想到当刑警的丈夫。这卖命的工作，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些担心当着丈夫反而无法倾诉，单云不由自主把江峰当成树洞：“你说你这孩子也老大不小的了，总这么病危通知书一道一道地下怎么行？我在家也劝过阿城，希望他调去个安稳些的岗，毕竟有小北了，难道还要一直在一线拼命吗？年轻时受了的伤，老了都要反映在身体上，到时候难受的只有自己。小峰你更是，连婚都没结呢，要是哪天病危通知书真送到爸的案头上，你让他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江峰臊眉耷眼，被单云训得无话可说。他心里刚聚起一点对家的渴望，转眼又散了个干净，一时间对二哥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等到送走单云，小护士进来调好床位点滴，江峰缩在被窝里的手终于摊开，小小一个纸团被他手心的汗浸得皱皱巴巴，是他从饭碗底下抠出来的。 是二哥？还是他爸？为什么通过这种方式给他传话？想要告诉他什么？ 江峰心里波涛汹涌，脸上一派淡定，悄悄展开纸团看过去，表情顿时一僵。 那纸条上字迹苍劲有力，是他老爹的墨宝无疑，没多少话，只有三个大字外加一个感叹号：老实点！ 嫂子训完亲爹训，江峰的脸终于绿了。 第29章：入梦 江卫东同志，江峰他爸，早年参军，风光时肩上还扛过两叶三星。后来又在武警部队服役，现在虽然光荣退休，依然是个说句话掷地有声的人物。 并且，江卫东老爷子和特监局现任局长魏建军交情不浅，听说两人认识将近四十年，当年在部队里还是上下铺的关系。 虽然江峰没怎么见过两个老头儿互相联络，估计是顾及纪律要求，但他看不着的地方，俩人通个电话吐槽他这个儿子/属下大概还是少不了的。 江老爷子这次特地支单云过来，一是自己人照顾起来尽心尽力，二是给儿子传递信号，老爷子要亲自出马，叫他做好心里准备，不要仗着有爸爸在就胡来。 呵，开玩笑，他江峰像是会胡来的人吗？ ****** 下午，黄组长带着两个组员如约而至，继续和小江同志喝茶聊天。上午问过九号基地遇袭始末，下午的盘查重点就转向了局里那位新晋外星人。 怎么发现艾西娅的？为什么要去煤岭山？从哪里听说附近学校闹鬼事件的？发现艾西娅的时候情况如何？交流了什么？是否有任何奇怪举动？九号基地的训练进行得怎样？艾西娅有无异常表现？基地遇袭时她在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 沾边的不沾边的都问，就差挖开江峰的脑子，把有关艾西娅的内容全部拨拉一遍才算完。 当然，要是有这能力，老黄同志可能会更想去挖开艾西娅的脑子。 江峰对发现艾西娅的过程并无隐瞒，对没有任务命令擅自行动直言不讳，其后在九号基地训练的情况也一一告知，配合非常。 但等黄组长弯弯绕绕问到艾西娅作为“外星居民”来地球的目的时，江峰的狼尾巴就冒了出来，装傻道：“艾西娅是外星人？那这问题难道不该问她自己吗？” 黄组长鸡贼，不吃这套：“艾西娅自然是要问的，你的意见也是要听的，都听一听，组织上才好全面考虑这个问 分卷阅读62 题。” “可是她没有跟我说过啊。”江峰一脸茫然，演技直逼金马影帝，好心提醒老黄，“如果不是这次我出事，你们审查的阵仗这么大，我都不知道她原来是外星人。” 黄组长果然接着问道：“艾西娅为什么会救你？她说过原因吗？她从来没跟你透露过自己是外星人？” 江峰三分无奈七分遗憾：“我醒过来到现在还没见过艾西娅呢，怎么可能有机会听她说这些？” “据我们所知，”黄组长笑笑，“艾西娅在你脑子里留下了一些信息。”这话其实是诈江峰来的，艾西娅抢救他那天，结束前曾经拿自己的额头贴过江峰。老黄看过监控录像，竟然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江峰叹气，反诈回去：“你是说叫我安心养伤那个？听不听吧，反正啥时候醒得看身体，也不是我说了算。” 黄组长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要化为X光，就地给江峰的大脑拍片核磁做CT，似笑非笑地问：“艾西娅没跟你说过别的？别紧张，任何关于她的星球、种族以及来地球目的的信息都可以。” 江峰再次给出了否定回答，这是实话，艾西娅当时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记忆没恢复，她自己都不知道。说完实话，江峰看着黄组长，终于说出噎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的心里话：“或许你们让我见见她，我当面问她可能会有结果。” 江峰提着一颗心，连呼吸都放轻了。意料之外的，黄组长并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只是也没同意，他说：“组织会安排你们两个见面，只不过得等小江同志你的伤好些了再说。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做相关调查，麻烦你多多配合了。” 江峰嘴比一身的钢板还硬：“我的伤不碍事，坐个轮椅就行。” 黄组长叉起手往椅背上一靠，身后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男人马上开口：“陆医生嘱咐了，病人现在还不适合下床，也不能久坐，如果强行活动，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江峰：“……”陆大夫坑人不浅，他怎么就不告诉这帮人他不适合多说话呢！ ****** 但跟艾西娅见面的事有了着落，江峰心里一块大石落定，他打定主意，只等自己稍微能动弹一点，就立马要求见艾西娅。实在不行，还可以威逼利诱一下陆医生，让他给个有眼力见点儿的医嘱。 江峰闭起眼睛，尽量放缓呼吸。他这次受伤还是重，话说多了都觉得胸腹和喉咙拉锯子似的疼，不说话浑身的骨头也疼，只能慢慢熬着。 询问和疼痛都耗人体力，等专案组的人离开病房，江峰的眼睛很快就睁不开了。但他还挣扎着想要考虑一些事，于是用力咬嘴唇以图清醒，结果却好像咬在一团棉花上。 活见鬼，骨头断也就算了，难道连牙也掉光了？ 不正常的倦意让江峰警觉起来，他侧过头看床边的仪器，刚才进来的小护士在上面按了两下，看样子是调高了吗啡摄入量。但能让他都觉得困，那吗啡量必定相当可观，一看小护士就是受过特别嘱托。 “呼、呼……” 江峰轻轻吐气，小心翼翼地抬起他那仅剩的半条胳膊，把吗啡剂量戳低了三格，戳完不放心，又戳低三格。 动动指头的事，结果江峰硬生生疼出一身冷汗，吗啡剂量下去了，疼痛更来得肆无忌惮。三分钟过去了，他还躺在床上直喘气，真是二百零六块骨头根根都在痛，筋与肉的血腥party，满嘴的铁锈味，喝水都压不下去。 三个月进两回ICU，这他妈什么运气？江峰咬着牙恨恨回想，他在基地捅了那个冒牌江峰一刀，的确没等到百分百把握才下手。这是轻慢人命了，报应来得这么快？要么就是没考虑众生皆平等，捅死不明生物一只，惹恼了佛祖？ 江峰脑海里下意识闪回当时的情形，冒牌货的几句遗言犹在耳边—— “你骗不了我，因为我就是你。” “中度共情障碍，潜藏性反社会人格，平时伪装挺辛苦吧？” “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厉至诚，魏建军，费横，你的队员们，还有你爸你妈。” “就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挺想让你死的。” …… 够狠，无论真假都诛心，江峰反省，他自己有这么毒？ 还是那东西不单纯是个复制品，而是什么别的玩意儿借尸还魂？可为什么要杀死费横？他处心积虑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有什么目的？ 那一钢筋，真的捅死他了？ 江峰理不出头绪，反而慢慢闭上眼睛。降低剂量的吗啡似乎效力仍然强劲，他终于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 江峰没想到自己真会睡着，多年的强制训练下，除了重伤昏迷和安眠类药物的作用，他不可能在没有“睡带”的情况下进入深睡眠。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客厅里，四肢上的夹板绷带不翼而飞，断裂的骨头也神奇般愈合，终于行动自如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就像在做清醒梦一样。 分卷阅读63 只不过，梦境的主人不是他自己。 江峰打量着四周，这就是间普通客厅，发黄的灯光，不怎么洁白的墙壁，冰箱上还有一盆红色的塑料花。 但强烈的熟悉感涌起，江峰确定他来过这里，没有半点怀疑，也许是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许是梦境主人对他的指引。 “笃、笃、笃”。 “笃、笃、笃”。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声音不大，但持续不断。 “笃、笃、笃”。 “笃、笃、笃”。 …… 江峰走进卧室，一瞬间想起来那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里是厉至臻的家，他现在正站在她儿子小远的卧室里，小远就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张方桌。他背朝着江峰，小小的手掌里握着一支钢笔，正在不停地朝桌面上敲击—— “笃、笃、笃”。 因为他才是梦境真正的主人。 “小远？”江峰叫了一声。小远没有回头，但停止了敲击。 江峰等了等，没等到任何其他反应，直到他看向桌子上的镜子。那镜子摆放位置有些奇怪，一看就是特意摆在那里的，他知道——因为小远正从这面镜子里目光不错地看着他。 “江叔，你去救妈妈。”小远一字一顿，声调平直，没有一丝起伏。 说这话时，小远面无表情的脸从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配上阴暗的灯光、寂静冰冷的空气……几乎有点鬼气森森。 四周的气温仿佛忽然降低，江峰搓了搓手臂，想要上前一步，却发现两条腿重逾千斤，连半分都挪不动。 头顶的电灯“噗呲”一闪，像是电流不稳。 江峰胳膊上蹿起鸡皮疙瘩，这个不讲道理的梦，正在朝鬼片的不祥方向大踏步迈进。他最讨厌看鬼片，但此刻别无他法，硬着头皮通过镜子和小远对视：“小远，你说清楚点，你妈妈怎么了？”小远继承了厉至臻的特殊能力，但不一定是百分之百复刻。江峰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可这会儿也意识到，小远是在通过这个清醒梦向他传递某种重要消息。 小远面无表情，只动嘴唇：“妈妈被困住了，你去救妈妈。” “被困在哪儿？” “房子里，妈妈被困在房子里，沙漠里有裂缝，他们把车开进裂缝里了。” “裂缝在哪儿？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吗？” “只有艾西娅才能找到裂缝，你去救妈妈，江叔。” 江峰心里一沉：“但是我和艾西娅现在都不能自由活动，小远，我需要你把情况说清楚一些，我才能找人去救你妈妈！” 可小远对这句话完全没有反应，他停顿几秒，又重复道：“江叔，你去救妈妈。” “妈妈被困住了，你去救妈妈。” “房子里，妈妈被困在房子里，沙漠里有裂缝，他们把车开进裂缝里了。” “只有艾西娅才能找到裂缝，你去救妈妈，江叔。” …… 小远就像个小复读机那样，一遍一遍，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一双眼睛目光呆滞地透过镜子看着江峰—— 你去救妈妈。 镜面上渐渐泛起一层白气，江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错觉，屋子里的温度真的在降低！ 小远一张一合的嘴巴里也开始吐出白气，他说话变得吃力，小脸冻得几乎发青。 “好。”江峰提高声音，“小远你放心，我会去救你妈妈的，带着艾西娅一起去。你别怕，去睡一觉，盖好被子，醒来妈妈就会回家了。” 小远听到了，他迟钝地点头，滑动轮椅离开方桌，自己撑着胳膊爬上床钻进被窝，然后闭起了眼睛。 江峰拧起眉头注视着小远的睡颜，直到他脸上的青气慢慢退去，这才放下心来。他转动目光，打量起这间卧室。梦境主人没有结束这个梦，说明还有什么信息他没看到。 小远显然预见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厉至臻通过某种手段跟他取得联系。但小远年纪太小了，他不知道发生危险的具体位置，只能说出最简单的事实——他们被困在房子里，因为他们把车开进了裂缝。 但沙漠里怎么会有裂缝呢？ 江峰缓缓打量着卧室里的陈设，目光忽然一顿，他看向方桌上的镜子——刚才镜面反射的是小远的脸，现在小远离开了，镜子映出了桌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纸上有钢笔留下的字迹，看上去像是一串名字。 小远刚才一直握着钢笔！这一定是他留下的提示。 倒着读字并不难，却也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在镜面因低温而糊满了白气的时候。 江峰眯着眼睛，吃力地认出了第一个名字——李长辉，没听说过。 第二个名字却并不陌生：刘常礼。 江峰越看越心惊，因为下面的名字他都认识，甚至包括他自己——雷浩、米雪、江峰、许书愚。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b 分卷阅读64 r 　　第30章：外援 江峰醒来时，窗外夜色已深。 他住单人病房，安静得很，放缓呼吸时能听到病房外的动静。 只有一个人守在门外，听呼吸声大概困倦得很了，但还没睡着。那是专案组配给他的门卫，表面守护重伤员安全，实则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江峰侧头看了看仪器，吗啡剂量果然又被调高，专案组大概急于让他早点恢复，除了审查问话希望他一直睡着。 怪小看人的，他要真想搞什么动作，那是拿吗啡就能控制住的？ ——“白沙滩有净化和治愈的作用，以后精神力损耗过度，或者身体受伤，也可以在这里静养恢复。” 艾西娅的声音在回忆里静静响起，江峰闭了闭眼睛，把特殊能量集中到右胳膊上—— 白沙滩的治愈效果很好，但还不够快，他需要用自己的特能催化一下。感知过滤、意识诱导，说白了就是欺骗大脑。江峰可以控制大脑瞬间毁灭细胞，同理也可以控制大脑修复它们，这是S+级特能才能突破的领域。只不过这一回骨折、骨裂、内脏损伤、大脑瘀血，光凭他自己的特能，修复起来势必大费周章。 但就是这么巧，艾西娅剥离了自己的精神域，帮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几乎是随着江峰心念一动，那些断裂的骨头、肌腱、皮肉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短短几秒，原本动弹不得的右胳膊便能随意挥动、弯折，除了轻微的酸痛之外，几乎感觉不到一丝不适。 虽然不是百分百复原，但江峰知足常乐。顺便做美好畅想，如果陆大夫看到这一幕，保管下巴跌到胸口，以后都要拒绝再收治他。 啧，真可惜陆大夫不在。 右胳膊这块试验田的宣告成功，江峰趁热打铁，加急修复身上其他受损零件。 特殊能力和新生的精神域兼容得不错，相辅相成，源源不断，欢快地在身体各条脉络间穿梭跳动，上演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戏码，有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沛感。 都是艾西娅给的。 还絮絮叨叨地叮嘱他精神力排异风险、适应时间，像个严肃的小八婆。 江峰叹了口气，不着边际地瞎想，要是小八婆能一直这么对他，就好了。 ****** 第二天一早，专案组成员集体加班，因为他们组长从卧床养伤的江峰那里听到了一个三段式爆炸性消息—— 特动九队的队员厉至臻通过预示梦，向队长江峰传递了关于失联车队的信息。 根据预示梦，失联车队陷入了沙漠的未知裂缝中，疑似背后有人设计陷害，囚禁了基地学员。 只有艾西娅才能找到那条裂缝。 如同滚水滴油，专案组立刻炸锅。 证据显示，江峰和九号基地遇袭事件以及外星人艾西娅都有密切联系，并且尚未排除嫌疑。因此，专案组一早就采取最严格的监查手段，从江峰昏迷入院开始就严密监控他与外界的接触，不对其透露任何案件进展。除了家属送饭之外，甚至连小护士都不允许跟他说一句话。 按照常理推断，江峰绝无可能凭空知道特动九队带领的车队失联。 排除江峰从外人手里获得这一消息的可能——专案组对这点尚有残存的自信——那么通过预示类特能传递求救信号，似乎也有其可信度。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专案组高度重视江峰提供的情报，第一时间展开调查。 不过同时，专案组也难以避免地感到一丝尴尬，和某种无可奈何的愤愤。 他们第一时间调集最精英的人手，配备最先进的仪器，在车队最终失联的位置开展地毯式搜索，如今搜索范围已经扩大至半径十五公里，却仍然一无所获。 而江峰裹得如同五月节的粽子，睁开眼不超过四十八小时，甚至连人都还没下过床，就睡了一觉，居然抢先一步拿到他们求而不得的宝贵情报。 那句话怎么说的？ 人比人，气死人。 专案组成员们感觉自尊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 专案组自去翻江倒海，江峰懒得多管。他这会儿正挺直腰杆坐在床上享受美味午饭，并且是用他“新鲜出炉”的胳膊和手自力更生。 虽然仍然像只五月节的粽子，但不用再被人喂饭，江队长的尊严终于得到些许挽回。 在单云面前，江峰没敢表现得生龙活虎，一边小心翼翼嘬着鱼汤，一边更加小心翼翼地跟单云聊天。简直拿出了初中生对待教务主任的十二分谨慎——江峰没上过正经初中，但当年教他们理论课老师的秃头张，一开口能突突三个小时不停，犹如人形机关枪，他至今心存敬畏。 好在单云也没再提昨天的旧话，只跟江峰聊了聊潼市的风土人情，又顺势说起他们居住的渝城，午饭闲聊时段无惊无险地过去。 当然，还没有完全过去。 就在单云收拾好碗筷准备起身 分卷阅读65 ，例行公事地嘱咐江峰注意休息、不要劳累时，江峰忽然抬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完全不像个半身不遂的病人。 单云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在看到江峰的眼神时，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阿城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讲时，也是这幅很严肃的表情，单云脑子懵懵地想，同时感到一阵紧张，他要跟我说什么？ “二嫂，”江峰压低声音，“不要惊动门外的守卫，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需要请你帮忙转达给咱爸。” ****** 特监局总部大楼，十三层会议室。 专案组成员，特监局一把手魏建军，二把手顾尧，以及特动支队大队长赵泽莫等人，正在开会讨论在沙漠中失踪的车队，还有江峰提供的最新情报。 魏建军一手拿着搪瓷茶缸，一手夹着烟，跟个思想者似的端坐在椅子上，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顾尧坐在魏建军下首，他年前刚提副局，屁股都没坐热就赶上多事之秋，正在局长氤氲的烟气中默默担忧自己的仕途。 支队长赵泽莫今年才三十五，现在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说好听点叫年轻有为，说难听点叫没有发言权。兹事体大，赵支队长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话不该多讲，于是老老实实缩在下首位置，假装自己是一只安静的蘑菇。 刚从沙漠返回的专案组调查员捧着发言稿，正语速缓慢地汇报搜查结果。 语速不缓不行，因为快了能总结成一句话——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可惜说得再慢也有讲完的时候，调查员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会议室就陷入了一阵微妙的安静。 “咕咚”一声，魏局长喝了口凉茶，咂咂没留神喝进嘴里的菊花瓣，品出一点微甜的苦涩。 “老魏。”黄组长抻了抻眼角的皱纹，看起来很是发愁，“你先讲两句吧。” “这不太合适吧？”魏建军清清嗓子，客气道，“特监局现在配合专案组一切调查和行动，还是先听黄组长安排。” 不合适你还清嗓子？还做什么发表长篇大论的准备？黄组长被老友怄得心肝一颤，差点没维持住四平八稳的淡定表情。但老姜对老姜，不至于一句话就辣迷了眼，两秒钟后，黄组长面不改色回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专案组的工作以监督调查为主，行动还是要靠局里的各位精英。大家只有齐心合力、同舟共济，才能克服困难嘛。” “咕咚”。 魏建军又喝一口凉茶，慢条斯理地开口：“这话也有道理。” 黄组长眼角一抽，预感到这老狐狸下边没憋什么好话。 果然，只听魏建军接着说道：“当初关于艾西娅的调查研究权，上边批给了特监局，也是我做主送她去九号基地接受测评。这次专案组来调查九号基地发生的意外，的确是需要我们在艾西娅的事情上提供帮助。” 第一句话，先给特监局对艾西娅的调查权正了名。 魏局长接着发言：“特动九队许书愚等人，在带领九号基地成员撤离时遭遇不明危险，现在仍然处于失联状态。我个人认为，情况已经相当危险，解决车队失联问题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对此，我们需要暂时放下那些不重要的工作，集中一切力量优先保障基地学员和外勤队员们的生命安全。” 第二句话，又稳准狠地戳了专案组一心调查艾西娅的肺管子。 最后直击重点：“特动九队的现任队长江峰出身九号基地，又在特监局工作近十年，我对他的忠诚和能力都绝对信任。江峰和厉至臻的档案和背景调查也早已呈诸各位的案头，相信各位都有自己的判断。对于江峰今天提供的三条情报，我个人认为值得信任，并且需要高度重视。” 说完，魏局长喝了一大口凉茶，总结陈词：“当然，我只是发表一下我个人的观点，特监局现在配合专案组的一切调查和行动。” 这一席话下来，桌前众人的表情都相当微妙。一位颇为年轻的专案组调查员欲言又止地搔了搔头顶，似乎有满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不过这位调查员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因为会议室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下悠然跨进门来，背后同时传来守卫无奈又愤怒的声音：“你不能进去！”被他连门带声一并关在身后。 会议室里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呆愣愣，一张张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宛如大白天见鬼。 只见这人伸手整整被守卫拽歪的衣领，不紧不慢走到会议桌旁，这才笑嘻嘻地跟大家打招呼：“魏局长好，黄组长好。我还有一些情况需要汇报，就不请自来了，还望各位见谅。” 说完也不等人请，自己拉开桌边的一张空椅子，施施然坐下。 不是别人，正是几个小时前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江峰。 第31章：重逢 “你……你怎么？”刚才那个年轻的专案组成员坐不住，毕竟才见过此人木乃伊似 分卷阅读66 的形象，一时语无伦次，“你不是……？” “见笑。”江峰谦虚道，“特能的一点好处而已，不值一提。” 会议室里安静一瞬，黄组长终于开口：“小江同志，你不遵医嘱躺在床上养病，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呀？” “哦，是这样。”江峰笑笑，同时侧耳做倾听状，“诶，门口好像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一个秘书小姐谨慎地把门推开个缝，伸进半个身子：“黄组长，您的电话。” 黄组长目光往对面一溜，心想魏建军你个老狐狸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桌子另一端，魏建军坐的四平八稳，又端起茶缸喝了一口，连个眼神都没回馈给他。 黄组长出去接电话，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只有刚才那个年轻调查员在座位上扭来扭曲，内心OS要是变成咆哮弹幕，估计都能铺满整间屋子。憋了一分五十秒，终于爆发，挺直腰杆一指江峰：“你你你、你又不是治愈系特能，你怎么能……？！” 江峰笑得矜持又虚伪：“因为我是S级特能。” 会议室再次陷入寂静。 特监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厅局级以上干部不允许特能担任。因此局长魏建军，副局长顾尧，包括32个分局的一、二把手们，通通是毫无特能的普通人。而这次调配来侦查九号基地案件的专案组，更是一个特能都没有。 众人听到江队长如此嚣张的发言，不由得纷纷沉默。 不一会儿，黄组长去而复返，脸色同先前相比似乎有些发黑。 “咳咳。”黄组长清清嗓子，开口时语气格外平和，“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小江同志，你有什么情况要汇报，这就说吧。” 话音落下，众人情不自禁在水杯笔记本的掩护下纷纷对视，靠眼神交流：刚才哪里是说到这儿了？难道不是该质问这姓江的小子为什么擅自离开病房吗？组长他刚才接的到底是谁的电话？怎么一趟回来就变脸了？ 江峰在满屋缠绵的眼风中镇定开口：“我申请见艾西娅，根据我的队员提供的情报，她对寻找失联车队有重要帮助。如果有必要，我还会申请让她随队行动。” 刚才那个心直口快地调查员立刻抢道：“这怎么行？艾西娅必须限制行动，我们还没有……” “小张，”黄组长捧起茶缸润润嗓子，不慌不忙地说，“你也不要心急，毕竟我们还是要以搜救为先，以保障失踪人员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 调查员小张：“……” 他嘴再多也不敢跟自家老板抬杠，憋得满脸通红——什么情况？有没有安全隐患意识？万一这个姓江的特能和艾西娅是一伙儿的，岂不是要放那外星人海阔天高任鸟飞了？ 江峰神色不动，接着汇报：“我申请参与搜救行动，我的队员很可能会继续向我传递有价值的情报，只有我参与行动，才能保证第一时间反馈情报，及时调整战术。” 这次轮到特监局这边，赵泽莫下首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出声反对，比起小张，他说话显然更绵里藏针，不露锋芒：“可江队长您毕竟刚受了重伤，虽然……但一时半会儿恢复肯定不到位，贸然上前线太危险了。您其实不用担心，我们的通讯手段……” 可惜他还没能说完就被魏建军截住话头：“长辉啊，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一旁赵泽莫顿时脸色一黑，现在魏局长嘴里的“这话有理”已经成为公认的坑人前兆了。 果然，只听魏局长继续说道：“我看不如这样，这次就暂时把你调给小江做警卫。你要把江队长保护好，不能有闪失，我相信你的能力。泽莫，你这边有问题吗？” 赵泽莫敢有问题吗？不敢。 魏局长又看向江峰：“小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峰微微一笑：“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说完转向那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问：“你叫李长辉？” 他面色如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是啊。”李长辉一个快提副支队长的人忽然降级成私人保镖，绵里藏的针终于戳了出来，不满道，“这名字有问题？” “没有。”江峰摇头，语气情真意切，“久仰大名，搜救行动有你随行，我就放心了。” ****** 半个小时后，江峰如愿来到研究所和艾西娅见面。 来之前，他就对艾西娅被监～禁的地点有猜测，一到地方，果然，是研究所的“禁闭室”。这地方江峰还蛮熟，他过往的特能失控记录不少，每次搞出事情来都要被“请”到这里喝茶冷静，也算是老回头客了。 说起来，这牢房还是卫里斯亲自带头设计的。房间墙壁和一应家具都是特制，特能无法穿透墙壁，每一样家具都能最大限度的吸收特殊能量波动。 换句话讲，就是间豪华又坚固的牢房。 专案组的人不问缘由把艾西娅关在这 分卷阅读67 里，礼貌中透着强硬，囚禁人却不忘客气，对她的忌惮可见一斑。 江峰不意外，但依然觉得不平。 艾西娅在九号基地遇袭后对付藤条、转移学生，不顾危险赶去爆炸中心救他，没用自己的能力做一件出格的事，出来后却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就因为她不是人类，就断定她是比特能还要不可控的危险存在？ 作了二十多年特能，江峰深谙普通人对特能的恐惧，他能从那些人眼睛里看到。就像之前在特监局会议室里，那个朝他指手画脚、大呼小叫的年轻人，他未必有多不满，他只是真的害怕。 一个人的害怕是情绪，但多数人的害怕，叫残忍。 有江卫东同志保驾护航，江峰被批准一个人去见艾西娅。当然，屋子里监控设施齐全，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众目睽睽下的聚会。 禁闭室门口的守卫看穿着是个武警，身材魁梧，制服下肌肉虬结，动起手来估计等闲七八个人近不了身。看到江峰走近，武警守卫先伸手拦住，啰里啰嗦地询问情况，满脸写着不请愿，非等江峰出示红头批复才肯开门。 块头大了不起吗？江峰腹诽，有本事掀开衣服比比腹肌。 武警守卫在门口密码器上输入一长串密钥，金属门终于“滴”的一声，缓缓向上滑开。然后他退开一步，继续目不斜视地执勤。 江峰却忽然紧张，他整整衣领，又扥扥袖口，连鞋上有没有灰都好生检查了一番。 大门这才彻底敞开。 门里，艾西娅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不怎么专注，目光往门口这边飘过来。 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咖啡壶和一杯热咖啡，正袅袅地冒着热气，还有一盘精致的小点心，中西式俱全。点心看样子没动过，咖啡却只剩半壶，想必受到了艾西娅垂青。 “你来了。”艾西娅朝江峰微微一笑，语气淡然，似乎笃定他会出现。 “咳，来了。”江峰说废话，清嗓子，整领口，试图掩盖自己心跳过速。感官却仿佛忽然放大，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茶点混合后微苦的甜香气，一丝一丝沁入心脾。 江峰头一回发现，原来咖啡也能醉人。甚至直到很久之后，他都把这种味道与内心某种隐秘而深刻的愉悦联系在一起，似乎艾西娅笑起来，就是这个味道的。 江峰在茶几对面的矮凳上坐下，动作有些难以掩饰的僵硬——他到底不是治愈系特能，没法从木乃伊一步到位成活蹦乱跳。只要动作大了，刚刚愈合的伤处还是会感到酸疼。 “看样子精神域融合得挺好。”艾西娅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咖啡的热气氤氲起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几分，“不过，要尽量别让身体太依赖精神力，该休息静养时也要遵医嘱。” “嗯，知道了。”江峰微笑，嘴角不敢翘得太明显，在心里欠不滋滋地吐槽，小八婆。 艾西娅目光一扫，忽然定在江峰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你确定精神域融合成功了？还是没有完全……” “融合得挺好的，百分百成功了，别担心。”江峰连忙打断艾西娅，转移话题，“你怎么样？有人为难你吗？” “他们为难不了我。”艾西娅的回答听着耳熟，“我挺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咖啡喝着还行。” “喜欢？以后回队里可以天天喝。”江峰垂眸，掩去目光里一闪而过的晦暗，一边伸手拿过艾西娅手里的书。说来也巧，禁闭室里的书大部分都是他“暂住”期间软磨硬泡求来的。风格类型全依着他，大部分都是武侠悬疑、侦探军事，也不知道艾西娅喜不喜欢。 艾西娅挑了本《天龙八部》，江峰在打开的书页上随便一扫，她刚读到乔峰在杏子林被人指出契丹人身份，当众断刀弃棒，卸下帮主一职独自离开那段。 “喜欢看吗？”江峰手指在书页上摩挲一下。 “还行。”艾西娅评价个人喜好惯用这词，又问，“这里面的武功都失传了？怎么不见现在的人使。” 江峰失笑：“这是武侠小说，里面的人物情节都是编的，武功也是虚构夸张。” “哦，这样。”艾西娅扬眉，心想，这些人类精神力微弱，智慧有限，科技落后，想象力倒是丰富得很。她读着还觉得挺有趣，于是委婉地提高评价：“这儿的书还挺多，以后有机会可以读一读。” 这Flag立得歪打正着，简直和白沙滩上那个看电影的许愿交相辉映。江峰郁卒，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终于放弃闲聊切入正题：“咳，我这次来吧，其实主要是想求你帮一个忙。” 第32章：日出 几小时后，代号“流沙”的救援行动正式启动，由特监局总部外勤支队长赵泽莫领头，带着救援小组登上直升飞机。 救援小组人不少，江峰和艾西娅坐在不起眼的机舱角落。李长辉坐在两人对面，满脸写着不情愿，时不时抬头冲江峰怒目而视，试图用眼神凌迟对方。 可惜效果不如意，被“凌迟” 分卷阅读68 对象始终靠在机舱壁上，睡得不省人事。 自从收获精神域，江峰对特能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不再担心睡梦里自残，于是趁着飞行路程放肆补眠。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咋呼咋呼那群专案组文职还凑合，实则体能离巅峰状态尚远，只能尽量恢复，好应对眼下这场恶战。 艾西娅坐在江峰旁边，微微偏着头，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的发顶。 江峰睡得很沉，重伤刚恢复不久的身体没有平时的紧绷和机警，显得有些柔软，正在机舱有规律的震动下一点一点地往她这边滑。 ——如果照这个速度倒下，三秒钟之后，他就会因为失去平衡而醒过来。 艾西娅忽然小幅度地往旁边一挪，卡得极准。下一秒，江峰的头正好滑下来倚在她的肩膀上。他嘟哝一声，果然没有醒过来，反而毫无防备地在艾西娅肩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了。 “我靠……”李长辉目瞪口呆，一句“狗男女”顶到嗓子眼，被艾西娅冷冷扫来的目光硬生生逼回去。只见艾西娅抬起食指竖在嘴边，发出一个很低的气声：“嘘。” 李长辉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怒骂，一对狗男女！ ****** 艾西娅偏头看着江峰的发顶，他的头发并不是深黑色，而是稍微带一些浅棕，在光照下会呈现出明亮的金红。清醒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不那么黑，是一种很温暖的颜色，像加过牛奶的咖啡。 她并不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些，甚至煤岭山也不是，真正的第一次还要更久远。 艾西娅现在能够确定，她曾经见过江峰。虽然记忆仍然如同黑洞，但偶尔闪回的零星画面里，她会看到江峰。 ——江峰躺在浅色的沙滩上，睡态安详，就像现在这样，发顶被黎明的微光镀出一层柔和的金边。 而她在等日出。 这样的画面并不多，可每帧艾西娅都要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看不够似的。 记忆确实很玄妙，她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对江峰声称并不在乎自己失忆，结果转眼就被打脸，想要把记忆里有关江峰的东西点点滴滴地扒拉出来，一探究竟。 可见逻辑也并没有那么靠谱。 机舱里，艾西娅不动声色地自我反省，目光从江峰的发顶下落，滑过额角、眉梢、鼻梁、嘴唇，描摹一遭人体骨骼肌肉形状，得出了初步结论。 容易生病受伤，容易死掉，还怕疼，这个人类的软肋可真多。 但偏偏又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 直升飞机在九号基地降落，救援小队装备完毕，分批乘坐沙漠越野前往车队最终失联的区域。 多亏飞机上那一觉，江峰的状态恢复百分之八十，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森冷而锋利。他心里十分清楚，能让特动九队栽进去的陷阱，一定极为凶险。 只有专案组的那群蠢货才自欺欺人，认为许书愚他们失联会是因为碰上极端天气或险恶地形。但没人比江峰更了解，就算沙暴把他们全埋了，哪怕有一只活着的沙鼠，老许都能拜托它送出求救信号去。 而这么多天，江峰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唯一的线索竟然还是小远提供的。 “那条裂缝用肉眼或者普通仪器肯定探测不出来。”江峰和艾西娅并排坐在车后座，低声讨论接下来的行动，“专案组就差把这块地方挖地三尺了，愣是什么也没找着。” 艾西娅毫不意外：“正常，前期调查从一开始就没找对方向，你给出的线索他们也并没有真正理解。” “哦？”江峰惊讶，他以为专案组只是技术能力不过关，没想到战略决策也一并被艾西娅否定。他忍不住问：“你觉得应该怎么理解？” 这虚心好问的姿态乖得很，艾西娅似笑非笑地看了江峰一眼，解释：“预示梦里提到了两个关键信息，一个是裂缝，另一个是房子。” 江峰点头：“说明车队陷进裂缝，又被转移囚禁。所以即使发现裂缝，也未必能找到最终的囚禁地点。” “错了。”艾西娅却微一摇头，声音沉稳，“这片沙漠的位置地形独特，只有可能存在两种裂缝。第一种是沙漠峡谷，这种峡谷坡面垂直陡峻，不易设伏偷袭，而且车队一旦陷入必定车毁人亡，不存在活捉囚禁的可能。” “第二种，是时空裂缝。” 江峰一呆：“时空裂缝，那是什么？” 艾西娅回答：“时空裂缝是不同的时空维度互相挤压产生的，简单来说，这种裂缝能够连接多个不同维度的时空。假设这个前提成立，就可以进一步推论，基地车队撞进开启的时空裂缝，而裂缝另一边就是囚禁他们的‘房子’，由于进入了另一个的时空维度，所以其他人无法传递求救信息。” 江峰听得入神，下意识接口：“除非拥有预视力。” “没错。”艾西娅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屈指敲敲车窗，提声说道，“停车吧，到地方了。” ****** 分卷阅读69 停车的地方离标记失联的地点很近，但地形上毫无特点，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满地黄沙，以及远处沙丘起伏勾勒出的流畅线条。 赵泽莫跳下车，和李长辉一左一右站在江峰和艾西娅身侧。赵泽莫打量周边环境和地形，看得满腹疑惑，不吐不快，问艾西娅：“你怎么确定是这里？”既没有明显地标，也没有特殊能量波动，更没有基地车队留下的哪怕一丁点痕迹。 不会是蒙人的吧？ 艾西娅跟江峰一人戴一副沙地太阳镜，看不清神色，但能从语气里听出嫌弃：“这里有溢散的扭曲时空能量，如果是比较敏感的空间系特能，是可以感觉到的。” 赵泽莫是雷电系特能，只对雷雨天敏感，被无情排除。他顿了顿，觉得不服：“难道你是空间系特能？我怎么记得……” “赵支队长，”江峰专治不服，哂笑道，“您公务繁忙没空看艾西娅的检测报告吧，研究所盖章确认的，B+级空间系特能。” 赵泽莫脸色一僵：“你就驴我吧，艾西娅能是B+级？你当我是傻子？” “不敢。”江峰淡淡道，“我当时跟魏局长也是这么汇报的，他老人家没说什么。” 赵泽莫：“……” 艾西娅在附近走了几步，感受空气中的能量变化，问：“裂缝找到了，行动计划是什么？打开裂缝，然后冲进去？” “等等。”赵泽莫举起一只手，“我能先问问，这条看不见摸不着的裂缝打开之后是啥吗？” 艾西娅扭头：“时空裂缝，你说打开之后是什么？” 这一问气势与威严兼备，赵泽莫恍惚间仿佛回到理论课课堂，被老师揪起来回答问题，讷讷道：“时、时空？” 艾西娅和江峰对视一眼，后者无师自通地领会了其中含义——这家伙怎么当上行动负责人的？ 不过赵泽莫并不傻，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到正处级，他略一思忖：“如果江队长提供的情报准确，那么失联车队就是在这条裂缝开启时意外进入，然后被困在了另一个时空维度。对吗，江队长？” 到现在还能听到意外论调，江峰板着脸，语气生硬：“我可没说这是意外。” 赵泽莫咧嘴一笑：“所以你认为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绑架了？” 江峰反问：“赵支队长怎么看？” 皮球再踢下去永无止境，赵泽莫只好端正态度：“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绑匪把车队引进裂缝后，为什么不干脆毁掉这条裂缝，反而要留在这里，生怕别人不去找他们吗？” “时空裂缝并不是物理裂缝，不存在留着或毁掉一说。换句话讲，即便把这片沙漠挪走，裂缝也依然存在。”艾西娅正在裂缝位置打地标，一边动手，一边插进他们的谈话，“绑匪最多只是发现它，打开它，利用它，除此之外做不了别的。” 听完艾西娅的讲解，赵泽莫只抓住一个事实：“所以，绑匪完全有可能在控制车队后再转移他们了？” 江峰反驳:“有我的人在，转移就意味着风险。无论裂缝后的空间在哪儿，绑匪都一定做过最严密的设计和检查，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和成本把人来回转移的。” 他说着一瞥赵泽莫，语气不无遗憾：“真可惜，绑匪跟赵支队不是一个水准。” 赵泽莫恼羞成怒：“你……！” “赵支队。”艾西娅打断赵泽莫发飙，心平气和地说，“我刚才问你行动计划，你还没有回答。” “哦！”赵泽莫勉强抚平怒气，冷静道，“既然毁不掉，绑匪一定会在裂缝附近安排足够的警卫和防守，硬闯就是往陷阱里跳。” 李长辉也站出来给自己队长撑腰：“就是，对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往进一冲岂不是自投罗网？” 艾西娅说：“开启裂缝的能量参数不同，对面的时间坐标也会有所浮动，对方并不能确定我们突入的具体时间点。” “但依然有风险。”江峰沉吟，“所以需要做好应急预案。”他抬眸，开玩笑：“赵支队，全看你了。” “不敢。”赵泽莫知道这次救援行动的分量，有功大家分，有过自己扛，一步都错不得。他看向艾西娅，谨慎道：“如果不打开裂缝，有可能知道裂缝后的时空坐标吗？” 艾西娅回答：“没可能。” 江峰也问：“裂缝打开时动静会很大吗？” 艾西娅回答：“裂缝打开的瞬间，区域内的能量波动会很大。时空能量没有声音，但如果有人设置能量检测仪，可能会触发警报。” 赵泽莫眼角直抽，一样是虚心提问，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但同时，大家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打开裂缝就会引起敌人注意，但不打开裂缝就没法救援队友，局面陷入僵滞。 “有一个办法。”艾西娅没等到行动一把手的计划，于是越俎代庖，“设置一个能量平衡仪，可以保证裂缝开启的能量不外溢，就不会触发警报，还能利用能量交变瘫痪对方的能源系统。” 这简直是天 分卷阅读70 降外挂啊，赵泽莫右拳在左掌心重重一砸：“太好了！这能量平衡仪怎么搞？” “别高兴这么早。”艾西娅泼下一盆凉水，“平衡仪需要我不断供应能量才能持续运转，再结合你们提供的设备质量，最多维持三十分钟。”她朝赵支队长笑了笑：“也就是说，三十分钟之内，你们必须完成救援和撤离，否则这道裂缝会重新关闭。” 裂缝一旦关闭，援兵后继无力，裂缝对面的行动队就相当于变成了瓮里的鳖。 刚刚否极泰来，转眼又乐极生悲，赵泽莫喃喃：“三十分钟？”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裂缝不是没法毁掉吗，那我们多建一个平衡仪，裂缝关闭之后再开启行吗？” “理论上是可行的。”艾西娅的语气不怎么愉快，不过这次嫌弃的对象是她自己，“但我没那么多能量维持平衡仪长时间运转，赵支队长如果有其他能量源，想开几次都没问题。” 赵泽莫：“……” ****** 只有三十分钟，而且完全不了解对方的人员、战备、监控，甚至连时空位置都毫无所知，就要完成一场突击。毛爷爷教导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但无可准备时又该如何打仗？ 江峰并不是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任务，但是以前，他的身边有队友，可这一次……他的队友在裂缝对面等待他的救援。 而眼下与他并肩作战的这些人，他更没有权力让他们跟自己一起豁出命去往火坑里跳。 一定得想出更安全的方法。 “三十分钟够了。”江峰终于咬着牙开口，“我带着定位设备进裂缝，然后把坐标返给你们。”他抬眼看赵泽莫：“愿意跟我进裂缝救援的就一起行动，不愿意的，就等坐标确定后制定更稳妥的救援计划。” “不行。”不等赵泽莫开口，艾西娅就先反对道，“就算真的能确定位置坐标，行动队能及时赶过去，你也没法确定时间坐标。我们之前说过什么？那几条线索既然是通过预视力得到的，裂缝后更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 江峰却仍然语气坚定：“那也得试试。” 赵泽莫却一愣，随即一喜：“未来？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时间？” “你是傻子吗？”艾西娅炮火转移，冲赵泽莫没好气道，“对方在未来，意味着我们现在说的话做的事对他们来说都是过去式。拖延得越久，暴露给对方的就越多，死得就越惨。” 她炮仗似的炸完，也不理会原地凌乱的赵泽莫，透过墨镜的深色镜片注视着江峰，一字一顿：“听明白了吗？降低伤亡率不是现阶段有能力考虑的，不存在敢死队，必须集中力量，一击即中！” 周围的空气一静，只有西北风打着卷，掀起一片又一片黄沙。 良久，江峰终于点头，哑声道：“明白。” 第33章：囚牢·暗涌 小米睁开眼，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上活像压着石头，又酸又重，使了半天劲儿，才颤颤巍巍地掀开一线。 入目是已经变得熟悉的白炽灯光，鼻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碘酒的味道。 这几天，那些人塞给她的“实验对象”伤势越来越重。她在动用治愈能力时，已经无法避免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同类伤害。 小米努力从混沌的睡梦中清醒过来，有些茫然地想，这是第几天了？ 八天……或者九天，也许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她的记忆在反复无尽的折磨里模糊褪色，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强迫她忘记那些噩梦似的场面。 是的，噩梦，也许永远无法醒来。 “笃、笃、笃”。 一阵脚步声响起，噩梦又来敲门。 小米翻身从床板上坐起，紧张地四下张望，逃吗？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这间屋子连一个耗子洞都没有，只有门的最下方有一个扁扁的长方形豁口。每天一顿饭，都是从这个豁口里送进来，再从这个豁口拿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米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条脱水濒死的鱼，再努力都无法从空气中攫取稀薄的氧气。 “滴”—— 金属大门向一侧滑开，头顶刺眼的白光一暗，几个高大的灰色身影走了进来。 其中两个灰衣人上前钳住小米的两条胳膊，另一个人则在后面用电棍顶着她的后背，把她从狭小的牢房中推搡了出去，动作熟练，不知道已做过多少遍。小米踉跄地跟上他们的步伐，丝毫不挣扎反抗，不自量力的教训她已经吃得够多了。 走过分布着一排排牢房的走廊，小米跟着几个灰衣人上楼、转弯、走进一间明亮宽敞的屋子。老地方，所有人都熟门熟路。 这一次，屋里的躺椅上仍然是一个“血人”，浑身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手脚软软地垂向地面。 小米瞳孔一缩。黑暗和疼痛的记忆回溯，她下意识挣扎起来，嘴里不受控制地呜咽出声，但这种程度的反抗，在几个灰衣人的钳制下微弱得如同鸡仔。 分卷阅读71 躺椅旁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语气平板地向助手做陈述，对小米的挣扎视若无睹。只听他说道：“95号实验日志——对象实验体7级伤害，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出血、筋腱及韧带拉伤，暂未摄入任何药物。” 说完这几句话，白大褂对进来的几个人一抬下巴示意，那几个灰衣人立刻将小米按在了一个固定的金属椅上，动作利索地把她的手脚固定了起来，最后往小米的嘴里塞了个东西——那是用来防止受刑人咬舌自尽的。 小米嘴里“呜呜”不断，生理性泪水唰的流了下来，她知道哭没用，但她控制不住。 躺着“血人”的椅子被推了过来。 “开始计时。”白大褂冷冷说道。 一个灰衣人按下桌上的计时器，另一个灰衣人则摘下小米右手的手套，用力把她的手按在了那个“血人”身上。 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一沉闷一刺耳，尖锐地回荡在实验室内。 白大褂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坐一躺的两人，继续让助手记录实验情况—— “测试实验体身体开始呈现伤害状态，目测当前伤害程度2级左右，较昨日起始时间略晚，伤害程度稍轻。” “对象实验体伤害开始恢复，目测当前伤害程度4级左右，恢复速度较测试实验体自身伤害程度稍快，较昨日有进步。” “测试实验体情绪反应仍然激烈，缺少对照试验，情绪反应对异能发挥效果的影响尚不明确。” …… 等小米意识逐渐恢复，眼前的血雾慢慢淡去时，屋里已经只剩下了她和白大褂两人。 “你感觉怎么样？”白大褂问，目光冷冰冰的，好像两把十足讨厌的刷子，蘸着又冷又腥的黏液往人身上刷。 小米垂着头不说话，连嘴唇都懒得动。 白大褂似乎早已习惯，继续搭讪：“身上有哪儿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个CT，或者打一针吗啡？” “你要知道，如果更配合一点，也许明天送来的人就会好治很多了。” “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好吧，那你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进行下一项实验。” “滴”—— 门又一次打开。 小米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绷紧了——别过来，下一项实验只有让她更畏惧、更抵触。 但进来的人却不是她想的那个。 “小赵，我最喜欢的小朋友怎么样了？”一个沙哑低沉的女人声音在门口响起。 白大褂往门口一瞥，语气仍然平板无波：“异能水平有所提高，但是情绪反应还是很消极。” 门口站着的是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穿着白色无袖背心和迷彩裤，露出了手臂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她脚上登着一双黑色军靴，正靠在门边往里打量着，眉目间有种糅合了冷漠和热烈的中性美。 “唔，听起来还不错。”短发女人说道，说完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小米近前。她弯下腰伸手摸摸小米的头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小米忽然咬住牙，她微微抬起头，对上短发女人的目光。 那竟然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光听声音时小米还以为她至少人到中年，不过这也许有几分道理——这个人的面容看上去虽然很年轻，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像是经历过很多。 “嘶……”小米努力翕动着嘴唇，但牙关仍然紧咬，于是只发出几声蛇吐信似的嘶嘶声。 “怎么了？”短发女人的眼睛里勾起笑意，“想说什么？” 小米依然只能发出蛇嘶声。 短发女人笑了起来，把耳朵凑到小米嘴边，耐心道：“别急，慢慢说。” 小米扬起脸，忽然受痛似的浑身痉挛，下一秒，她的左手竟然挣脱了手套，五指一张，死死地扣住了那个短发女人的手肘！ 伤害的能力倾泻而出，小米几乎是瞬间就听到了对方体内骨头断裂的声音。 刹那间，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短发女人很快挣脱小米，往后退开一步，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骨折，而是一场滑稽戏。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智慧。”短发女人站直了身子，动作丝毫没有僵滞，小米拼尽全力的攻击对她来说不过是隔靴瘙痒，“认识一下吧，你可以叫我阿西。” 然后她径直握住了小米的左手。 小米瞪大了眼睛，左手被握住的感觉激起某种恶劣的条件反射—— 输出疼痛，把这些日子加诸她身上的伤害通通剥出去。 但这一次竟没有用，流转的能量像是碰到一堵无形的高墙，止步于她的指尖，再无法前进一步。 “知道你还差在哪儿吗？”那个叫阿西的女人笑问，语气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冷漠，“你想变强，但又不敢变强。” “你还在顾虑些什么呢？”她说 分卷阅读72 着低下头凑到小米耳边，嘴唇碰到冰凉的耳垂，索性伸出舌头在那只耳朵上一卷，低笑道，“我知道你不一样，别人被赶到悬崖上只会哭泣绝望，但是你……” 她直起腰，对上小米惊恐的目光，微微一笑：“你会飞翔。” ****** 直到灰衣人再一次进门，阿西才放开小米的左手，冲她眨眨眼：“瞧，你的搭档来了。” 小米不用瞧，她知道这一次来的是她的“搭档”实验对象，一个拥有自愈能力的学员，跟她的伤害能力正好凑做一对。 但那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 阿西吹了声口哨，感叹道：“好漂亮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被固定在轮椅上的男孩极度害怕，牙关控制不住地打着战，嘟哝着说了一个名字，听起来像个英文单词，不是雪茄就是伤疤。 阿西没有听清，但这并不影响她跟这个男孩“交朋友”，她笑意不减地道：“西格是吗？那我就叫你西格了。” 男孩没有说话，好像已经吓呆了。 实验还要继续，阿西又跟白大褂说了几句，大意是让他好好“招待”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小朋友，然后就离开了。 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朝门里的两个囚徒飞去一个吻。 ******* 新一轮实验开始。小米被迫用左手拉着那个十岁男孩，将疼痛和伤害一波一波地送出去。 她必须这样做，如果反抗或拒绝，她第二天就会看到对方的尸体。 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遍。 男孩的嘴里也卡着软胶，压抑的哭喊声不止，一双大眼睛里很快溢满泪水，又顺着脸颊淌下去。小米尽量只对他的皮肉下手，避开内里那些柔软的脏器，但有时候日渐凶悍的能力并不那么容易控制。 再坚持一下，小米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开头的几十秒最为难熬，那一阵过后，男孩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在小米的掌心轻轻一点，然后又刮擦了一下。 小米的手掌不自觉地一阵痉挛，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不是第一次，从他们“搭档”的第二天开始，男孩时不时会在她掌心留下一些“信息”。 小米在九号基地的密码学课程并没有修完，但已经学习了最基础的摩尔斯电码。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但掌心异常的触感不断反复，努力引起她的注意。 她破译出的第一条信息是“别怕”。 小米终于发现了藏在这个十岁男孩身体里的强大灵魂。 除了安慰和鼓励，男孩还在慢慢告诉她这里的守卫和地形，二三天前，他甚至透露了一场正在组织中的自救行动。 小米不确定这是真有其事，还是男孩在痛苦中的臆想，更不知道其他人怎么在这种困境中组织像样的自救。 但她希望是前者，尽管可能性看起来极为渺茫。 这一次，男孩的手指轻轻地弹动着，似乎比平时要更急切一些。 ——今晚。 ——逃离。 男孩堪堪把这两个词敲击两回，实验就结束了。松开手后，他软软地瘫在椅子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小米则低垂着头，胸腔里一颗心跳得轰隆隆直响，她不敢抬头，生怕被白大褂看出什么异常来。 所幸白大褂暂时放弃了跟她交流，只是低头记录着实验数据，召来灰衣人把他们分别送回各自的牢房。 ****** 回去后，小米像往常一样蜷缩在床板上。 她回想着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幕幕，感觉胃里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铁，又冷又重。 如果男孩的讯息是真实可靠的，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她又应该怎么做？ “咯啷”一声轻响，一个餐盘从门下方的豁口处滑了进来，门外的脚步声随即远去。 小米不想吃饭，但她还是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门口拿起餐盘。里面是几颗青豆和一块干巴巴的红薯，今晚可能加餐，比平时还多了半颗鸡蛋。 小米把这寒酸的食物全部塞进嘴，再艰难地吞进胃里，她的水已经喝光了，明天天亮之后才会送新的。吃完这顿可怜的晚饭，小米没有躺回床上，而是把餐盘搁在豁口下，然后蜷缩在了旁边的角落里。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想，都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本来就格外漫长的黑夜今天更仿佛凝固一般，收餐人久久都未出现。 小米蜷缩在角落里，手脚已经麻木了。她轻轻活动手指，想了想，把餐盘又往远离豁口的方向挪动一点。 脑海里似乎响起了那个叫阿西的女人的声音——“你想变强，但又不敢变强。” “你还在顾虑什么呢？” 她眼前紧跟着闪过了那个男孩的脸。 “笃、笃、笃”。 脚步声来了，同时响起的还有车轮滚动的 分卷阅读73 声音，走廊狭长空旷，微弱的回音反复回荡。 小米弓起背，注意力从来没有如此集中，随着声音有规律的停顿和响起，她在脑海里绘出门外的景象——收餐人在每间牢房前停住、收回餐盘，然后接着推动餐车往前…… 声音一点点靠近，最终停在她的门外。 一只枯瘦的手伸进来，五指在往常的地方一摸，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收餐人含糊不清地骂了句脏话，手倏地收了回去。 小米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他不收了？如果他就这么走了怎么办？ 这一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那只手终于又伸进来，这回整只手都探了进来，往前摸索着寻找餐盘。 就是现在！ 小米闪电般地伸出左手，一把卡住那只手腕，然后重重地往前一扯！ 第34章：越狱·救援 收取餐盘的豁口极窄，换个稍胖点的可能连手都没法囫囵塞进来。但小米这一拉爆发出的力气极大，竟硬生生扯进收餐人半条胳膊，坚硬的豁口在他胳膊上下方留下两道猩红的血痕。 按理说应该很疼，不过收餐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在卡住他胳膊的那一瞬，小米已经用左手的能力隔空掐断了他的声带。 没有声带就没法呼救。 紧跟着，收餐人感到自己的左眼剧痛，他似乎听到“噗嗤”一声，像是他儿子生日宴上，那群小屁孩儿们做的灌水气球爆掉时发出的声音。 老天爷，我的左眼被捏爆了，他惶然地想，然后剧痛才像烧红的子弹头似的击穿了他！ 一个声音同时扎进他的耳朵：“我有治愈能力，你想要回眼球和声音，就去把门打开，我知道你有钥匙，别想耍花样！” 收餐人的手被放开，里面的人还体贴似的把餐盘塞到他手里。 开门吗？收餐人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泪鼻涕混合着鲜血在脸上流得一塌糊涂。他也许会因此吃枪子，这后果可比丢掉一颗眼珠子糟糕多了。 但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吼：没有以后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蠢货，这群怪物今晚要闹事了，快逃命吧！ 像是响应他的这个想法，整条走廊的大灯忽然“滋啦”一声同时跳灭，应急灯的绿光在走廊幽幽亮起，鬼火一样。走廊外的远处，隐隐响起不祥的骚乱。 收餐人终于慌乱地掏出钥匙，几次险些掉在地上，半天都对不准锁孔。 仿佛整整一个世纪过去，轻轻的“喀嗒”一声，大门开了。 走廊外幽绿的灯光顺着门缝流进狭窄阴暗的牢房，并不很亮，警报声没有响起，看起来整座基地的能源都被掐断了。小米眯起眼睛，那个半死不活的收餐人，现在正倒在餐车旁抽搐痉挛。 小米一步迈出牢房，先夺过收餐人手里的钥匙串，这才拽着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右手卡住他的喉咙，一边治愈他的声带，一边拿出自己最狠最吓人的声音和语气—— “别叫，敢叫唤我就要了你的命！明白吗？” 收餐人仓皇点头，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来，小米甚至闻到了屎尿的腥臊味。 “其他钥匙呢？除了这条走廊，还有哪里有牢房？说！” “嗬嗬……”收餐人直着喉咙咕噜半天，才吐出含混不清的字眼，“钥匙都在这儿了，你放了我吧，我不喊人，我绝对不喊人，绝对不……” “其他牢房呢？说话！” “我我我、我不……”收餐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仅存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枚点四五的子弹击穿了他的太阳穴，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谁？！” 小米立刻把收餐人的尸体一推，躬身拧腰躲在了餐车后面。 “小米？” 居然是江峰的声音，听到的瞬间，小米几乎瘫在地上，差点连钥匙都握不住。 紧接着，两人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江峰拉着小米的胳膊把她拽起来，神情凝重：“报告情况。” 小米浑身发抖，直到江峰第二遍说“报告情况”，她才哆哆嗦嗦地靠自己的力气站直。她目光在收餐人的尸体上一扫，喉咙里“咕咚”一声，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他们……学员们被关在牢房里，这是、这是钥匙。” 江峰接过钥匙，目光掠过走廊两侧的牢房门：“不是所有的牢房都有锁，长辉，你拿钥匙把有锁的牢房打开，我来解决其他的。” 小米这才看到，江峰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手里拎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正俯身检查地上收餐人的尸体，闻言并不多话，接过钥匙串就动作麻利地去开门了。 小米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小米，看着我。”江峰捏着小米的肩膀，似乎想把她的魂儿叫回来，但声音依然压得很低，“这条走廊往后，我们一 分卷阅读74 路做了荧光标记。你沿着标记就能找到出口，外面会有人接应你们。但是只有二十三分钟，所以你要跑快点，听到没有？” 小米终于回魂了似的抽了口气，看着江峰，声音直打颤：“我可以、可以帮忙，让我帮忙吧。” 江峰略一思忖，同意了：“那你去帮李长辉开门救人，动作要快。”说完往小米手里塞了个东西，小米低头一看，那是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不行，还是你拿着。”小米连忙把枪递回去，“我枪法不行。” “你拿着防身，我还有其他的。”江峰把手伸向腰间，五指一握，竟然凭空拉出一把晶莹雪亮的长刀。 小米看得一呆，江峰已经转身离开，去开那些没有锁的牢房。她努力定了定心神，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收餐人，跑去帮那个叫李长辉的小个子开门。 ****** 江峰拿着的正是艾西娅的长刀，实体化武器即便离开主体，形态和能量也能保持很久，艾西娅坚持让他拿着。 这把刀当初削开了他禁闭室的八道锁，如今削这些门也是小菜一碟。 黑暗中，江峰动作高效而迅速，开门、进门、拉出学员，这些门里的学员特能级别相对较高，被放出来之后很快就加入了救援的队伍。 走廊里很快就聚集起一批被救出的学员。 “长辉，你先把这批学员送回裂缝。”江峰简短下令。 李长辉却摇头一哂，强调：“不合适吧，魏局和赵支队可是让我贴身保护您的安全呢。” 江峰拧眉，他没功夫跟李长辉抬杠较劲，索性转向学员里看起来状态最好最靠谱的那个：“你，带着他们沿着标记往外走，出口处有人接应。” 九号基地的训练此刻体现出作用，第一批被救学员很快行动起来。清醒的带着不省人事的，敏捷的带着不良于行的，安静而迅速地从走廊撤离。 “你还知道其他情况吗？”在通讯器里沟通了情况，江峰问小米，“这里的守卫、地形、牢房位置，什么都可以。” “我、我不确定。”小米回想着那个小男孩告诉她的情况，“二、二楼和三楼可能还有牢房，地下有很多实验室，那些灰衣人和白大褂主要都在地下。” 她话音刚落，脚下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连地板仿佛都在震颤。 小米先是兔子似的受惊跳起，随即想起来：“他们……我是说学员们，好像今晚计划逃跑。” “小米你先离开。”江峰微一沉吟，提高嗓门，“长辉，你去二楼的牢房救人。你们赵支队现在应该也带着人在楼上，我下去看看。” “不行，我说了要跟着你。”李长辉这种时候居然还是一副欠揍的赖皮样。 江峰一阵手痒，硬生生忍住，转向小米：“小米你先走。” “我、我去二楼。”小米忽然开口，“让我去二楼吧，我真的可以的。”她说完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举起刚拿到的手～枪：“我、我有枪。” 李长辉在一旁“嗤”地笑了一声。 江峰却没笑，他低头把手上一个手表样的东西取了下来，拉过小米的手腕带上：“这是计时器，现在还剩下十八分钟，无论如何，都要在最后五分钟撤离，否则出口会关闭，明白吗？” “明白！”小米努力挺起胸，尽管她的腿还有些发软。 “保护好自己，情况不对就撤离。”江峰把自己身上的防弹衣连着武装带一块塞给小米，最后郑重地看了她一眼，“活着再见。” ****** “我还以为，外面那外星妞儿才是你相好，没想到你左右逢源啊。”两个人往地下一层去时，李长辉还不忘压低声音调侃江峰。 江峰不想理他，语气一沉：“那是我队友。” 李长辉笑笑：“家花不如野花香嘛，大家都是男人，这道理我懂。”他说着压低声音：“谁知道那外星人什么生理构造，有没有毒，万一睡出什么毛病来……” 江峰蓦地回身反手拎起李长辉的领子，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试图激怒我，但现在不是时候。你要是想替你们赵支队出气，咱们可以出去解决。” 他手上一使劲，李长辉立刻闷声咳嗽起来，虽然嘴角仍然带着不屑的笑容，但没再说话讨打了。 基地能源被暂时切断，没法坐电梯，两人只能在漆黑的逃生通道里摸索着下行。 不远处的地下正不断传来大大小小的爆破声、枪炮声，还有人受伤负痛的吼叫声。不管小米说的自救行动是真是假，至少有一件事能确定，下面一定出事了。 “喂！”李长辉忽然又开口，“你把所有武器都给了那个小妞儿，自己不怕死吗？” 江峰冷冷回道：“闭嘴。” “给你。”李长辉把自己腰间别着的一把伯～莱～塔递给江峰，撇嘴道，“你要是死了，魏头儿还不把我大卸八块？反正我的枪还多……” 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就像是忽然被扼住喉 分卷阅读75 咙，只发出“噗”的一个气声。 江峰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拉住李长辉就地伏倒。 但是来不及了，李长辉的眉心间已经多出一个黑乎乎的枪眼。他的身体痉挛着，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不住抽动，子弹一枚枚射了出来，通通打进他自己的小腿和脚面。 “李长辉！”江峰低吼一声，试图调动能力帮助他自愈，但却无济于事。 一枪毙命，来不及了。 李长辉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江峰，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什么，眼睛里的光却倏地一散，整个人软软地瘫倒。 江峰死死咬住牙关，呼吸只颤了一下，旋即被压得轻而绵长。李长辉中枪前，他完全没有听到枪栓和扳机被扣动的声音。这个曲折的走廊里，也根本打不出这样的弹道。 除非它会拐弯。 像是被某种奇异的直觉牵扯着，江峰弓起腰，一步一步走近左前方的消防门。 他听到了另一道极低极细的呼吸声。 江峰骤然暴起，仿佛一头蓄力已久的豹子，猛地推开门扑了过去，紧接着以一个标准的擒抱动作把门边的人拦腰扑倒在地。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上了他的眉心。 第35章：重逢·反目 枪口近在咫尺，生死只在瞬息。 江峰却像根本没看见那枪，挥手重重一拳捣下去，怒吼：“混蛋！” “砰”—— 这一拳擦着对方的脸打在水泥地上，硬生生砸出一片白灰。 “咯啷”，那把枪没有击发，脱线木偶似的跌到地上。 一双有力的手攀上江峰的颈肩，他却恍若未觉，不管不顾地砸下第二拳：“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找你？你死哪儿去了？啊？！”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捣在对方的下巴上，血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好样的，江峰一阵痛快，就该让这家伙见见血！ 身下的人偏头吐出一口血沫，终于奋起反抗，扳着江峰的肩膀把他翻身压倒，两个人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扭打起来。 可两个人似乎同时忘掉了特能，各自拼着一股狠劲，拳拳到肉，乒乒砰砰地打成一团。 如果费横在天有灵，看到他两个最得意的门生打架打成这个样子，搞不好会气活过来。 没错，那另一个人，正是在一二九大案中意外失踪，至今杳无音讯的特动九队前任队长，厉至诚。他脸上沾着硝烟，衣服上也有血迹，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你他妈死哪儿去了？说话！”江峰旋身一脚把厉至诚踹到墙上，飞身扑了过去。 厉至诚格挡住喉咙前的重击，冷冷道：“关你屁事！”紧跟着抬腿猛踹，把江峰从他身上掀了出去。他虽然个头比江峰稍矮，但体格却更精悍，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有如云豹。比起江峰虚虚实实的灵巧功夫来，厉至诚完全是力量型格斗选手，随便一拳一脚都有开碑裂石的力道。 第一脚没踹结实，他也不等江峰落地站稳，紧跟着上前又是一腿扫了过去！ 江峰摔倒在地，肩膀撞地的同时伸臂搂住厉至诚的小腿狠命一扳，把厉至诚也扳倒在地，提膝重击对方小腹，连撞了三四下：“不关老子事？你知道至臻哭了多久吗？你他妈打老子一枪，老子还没……” 他的声音忽然一滞，被厉至诚拧身抬臂压住喉咙。厉至诚的声音像是掺了冰碴，又冷又硬：“打的就是你！” “你……”江峰的肩膀脱臼似的一缩，从厉至诚的钳制中挣脱出一只手，指节突起，挥拳重击对方胸口，逼得对方松手，他一口气终于捋直，怒吼道，“你混蛋！” ****** 这两人头顶上方两层，小米正在飞快地奔跑。 救援小组的人已经控制了二层，正在有条不紊地组织救援，于是小米又跑到了三层。她记得，那个男孩曾经告诉她，他在三层，那里是特殊牢房。 小米在看到三楼情形的瞬间，就明白这里特殊在哪儿了——这里并不是牢房，而是刑讯室。 空荡荡的走廊里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只有小米自己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 左右两边都是门大开着的刑讯室，里面躺着、趴着、吊着、倒吊着……许多已经不忍称之为人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小米的脚步越来越快，她的喉咙瑟缩着，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出声叫。 那个男孩还在这儿吗？他……还活着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了出来。 小米的身体一僵，她握紧了手里的枪，一步一步靠近声音的来源，是走廊尽头的一间刑讯室。 是受伤的学员？还是正守株待兔的警卫？ 小米举着枪踹开了刑讯室的门：“不许动！”然后她就愣住了。 门里的人竟然是雷浩。 “雷子哥……”小米喉咙发紧，嘴张了好几次才找到声音。她几步冲到雷 分卷阅读76 子身前，右手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立刻感到一阵重锤似的疼痛，忍不住痛哼出声。 雷子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全是血，但似乎还有意识，吃力地朝小米笑了笑，虚弱道：“你来啦。” “我来了，咱们这就离开。”小米怀疑雷浩现在意识不清醒，架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拉起来，但雷子却没配合使力。 “雷子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救援队来了，我这就带你走！”小米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把雷浩从椅子里拉了起来。但雷浩脸上却流露出痛极的神色，他的身子一晃，又努力稳住身形。小米这才看到，雷浩的左腿，半截裤管空空荡荡，他的小腿不见了。 小米心里一惊，颤声道：“雷子哥……” 但她随即咬紧牙关，改口道：“再坚持一下，我们这就离开。” 雷浩重重地喘着粗气，咬牙忍住剧痛问道：“其他、其他人呢？” 小米比他喘得还厉害：“楼下。”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雷浩的块头很大，即便丢了半条腿也比小米重一倍还多，小米拼尽全力往前挪动，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架都在“嘎吱”作响。 对面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 小米的心倏地跳空一拍，一抬头，阿西正靠在楼梯口朝她露出戏谑的笑容。她的衣服沾了不少灰和血，脸也脏了，但却毫无狼狈的感觉，反而好整以暇，神情犹如度假。 “咱们做个交易吧。”阿西说。 ****** 小米的心疯狂跳动，死神的鼻息从未如此真切，但是雷浩缓慢沉重的心跳正顺着两人紧贴的身体传过来。她忽然想起许书愚曾经对她说过的——在特动队，变强永远不是我们最大的考验。 “什么交易？”小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尽管喉咙依然控制不住地瑟缩。 阿西一抬下巴：“你留下那个大块头，我放你走。” “放过？”小米努力提起嘴角，但笑得很难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哪儿来的资本和我谈交易？” “是吗？”阿西微笑，“你觉得我的资本是什么？” 小米咬牙：“我觉得你没有资本。”她左手的手指一直紧紧扣着扳机，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猛地举起枪，“砰砰砰”朝阿西连开三枪！ 这是小米第一次对着真人开枪，居然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硝烟的气味充斥鼻端，弹壳声音清脆地落地，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轻笑声竟然已到了耳边！ 本来挂在小米身上的雷浩忽然大喝一声，铁钵似的拳头重重击出。 小米只觉得身上一轻，雷浩已经纵身跃出，朝阿西扑了过去！ ****** 江峰和厉至诚从楼梯间一路打进地下实验室。 这次救援行动以“快准狠”为最高原则，刚才还枪炮齐鸣的实验室，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没有活人了，只剩下满地硝烟和狼藉，以及倒在地上歪七扭八的尸体。 有灰衣人，也有学员和救援队员。 江峰咬牙，一时间怒从心起，掀住厉至诚的衣领，把他重重顶到墙上，吼道：“厉至诚！你到底是哪边的？”他指着脚边一个十来岁学员的尸体：“这些孩子是你的猎杀目标？还是你成大事的垫脚石？你告诉我！” 厉至诚面无表情，扳着江峰的手指一寸寸地抬起：“不关你事。” 江峰脸上杀意一闪而没，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放缓声音：“哥，你跟我回去。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还有余地，都还有……” 厉至诚骤然使力，脚下散落的枪支倏地飞起，被他一把抓住。 “没有余地了。”厉至诚开口，枪口也同时指向江峰，这是在表明态度。两个人都知道，厉至诚开枪不需要瞄准，也不需要扣动扳机。 “峰子，”厉至诚的声音终于柔和了一分，“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江峰一字一顿：“你、做、梦！” 长刀铮然作响，雪亮的刀光从厉至诚头顶重重劈下！ “砰”—— 枪声响起！ 两个人同时后退，手里的武器却不退反进。 江峰手中刀光暴长，利落劈砍间杀气四溢，一面分神抵挡厉至诚从四面八方“丢”来的各类金属武器，还要时刻警惕着毒蛇样伺机突进的子弹。饶是如此，厉至诚也被刀风逼得不断后退。但这里满地金属，武器随手而来，相当于多了无数帮手。 两人一时间拼得难舍难分，比起刚才赤手空拳的格斗，更多了几分搏命的意味。 “嗤”—— 细微的破空之声骤然逼近，江峰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到对面厉至诚闷哼一声，朝后倒去。他的胸口扎进一根细长的东西，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 瞬息之间，局势陡转。 江峰不敢迟疑，手里长刀紧跟着架上厉至诚的脖子，一使力把他逼到墙上 分卷阅读77 ：“别动！”然后提声喝道：“是谁！别躲着，出来！” “江、江队长，是我，是我！”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子从散架了一半的栏杆后连滚带爬出来，高举双手，“我是刘常礼啊！” 江峰脑子里有根弦“嗡”了一声，一个微弱的警报亮了起来，但他没有时间细想，喝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刘常礼哭丧着脸：“刚才这儿打成一片，我、我被打晕了，刚醒过来就见你们动手，就想帮、帮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我不会打错人了吧？” 刘常礼慌忙低头看向地上倒着的那人，他胸口上扎着自己刚才扔出去的冰凌，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没打错。”江峰稍微松了口气，他知道厉至诚身体素质强悍，因此手里的刀半分不敢松劲，“你过来，把他捆住，不要用金属东西，他是金属系特能。” “哎、哎！”刘常礼小跑着靠近，忽然愣住，“金属系特能？他他他、他是厉天王？！” 江峰：“……”这小同志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动作快点，时间不……”江峰的声音忽然顿住，浑身汗毛竖起，多少年一线拼杀的直觉让他瞬间肾上腺素飙升—— “躲开！” 但已经晚了，子弹破空声如同死神镰刀划下，又像毒蛇暴起，恶狠狠地窜进刘常礼的太阳穴。 刘常礼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身躯就重重倒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江峰的长刀瞬间转向，朝着身后脱手飞出，激射而去！ “夺”！ 长刀深深钉进墙壁，同时钉进去的还有阿西的一把头发。只差一点点，她的脑袋就会像个烂西瓜似的在墙上炸开。 江峰飞刀的同时俯身捡枪，拉栓扣扳机，动作一气呵成。他的枪法比小米何止准几倍，三枚子弹连发，瞄准了那个女人的额头和胸腹射去！ 眼看这几枪就要结果敌人，身后的厉至诚忽然一动，那几枚子弹霎时凭空转弯，通通射进墙里！阿西手里那把击杀刘常礼的枪也同时脱手飞出，“嗒”的一声，落进厉至诚的手心。 这瞬间的空档已足够阿西反应，她猛地朝外一偏头，被钉住的短发齐齐断掉，紧跟着反手一抓，似乎想拔那把刀，但手指却只抓到一片空气。 江峰五指一握，长刀就自动回到他手里，他目光如同锥子，杀意十足地盯在阿西身上。 厉至诚已经重伤，即便拿着枪也不再是江峰的对手。 但是，对面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似乎和厉至诚是一伙儿的，如果两个人前后夹击，江峰的胜算便要大打折扣。 局势的天平再次向另一侧倾斜。 江峰一咬牙，向前几步，长刀斜斜指住阿西。哪怕到这时，他也宁愿相信，厉至诚不会朝他后背开枪。 至少这一次不会。 ****** “江队长。”阿西一笑，伸手摸摸脑袋右边被剃秃的一片，似乎还觉得挺有趣，“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峰冷笑：“从哪里久仰？”他低头瞄了厉至诚一眼，那家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靠着墙喘气。江峰冷冷一撇嘴：“不会是从他嘴里吧？” “你觉得呢？”阿西歪头一笑，又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其实挺想和你多聊聊的，可惜你的时间不多了。”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朝江峰扔了过去。 江峰伸手接住，神色顿时大变—— 这是他的腕表计时器，他亲手戴在米雪手腕上的！ “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和我们纠缠，说不定还能把我们两个都抓住。不过，三楼的那两个小可怜就只能永远留在这儿了。”阿西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忘了告诉你，这里还有定～时～炸～弹，倒数计时开始了，祝你好运。” 倒数……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江峰脑子里“嗡”的一下，之前来不及细想的东西在他面前狰狞地露出了爪牙。 他在小远的预示梦里看到的那张名单——李长辉、刘常礼、雷浩、米雪、江峰、许书愚。 那是他预见到的死亡名单！ 第36章：力竭·失控 江峰扭头就走，临走前把枪里最后几枚子弹通通送给阿西，虽然打不住，但聊以解恨。 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拼尽全力朝三楼狂奔而去！ 计时器只剩下了最后四分十五秒，正催命似的跳动着，高高悬在他头顶的，还有那份令人心惊的死亡名单。 他妈的，怎么老跟死亡倒计时杠上？江峰在心里大骂，流年不利？这么想让老子死？ 还没跑上三楼，江峰先听到小米的哭声和尖叫声。他心里一惊，加快脚步奔过去，很快就看到在楼梯口摔成一团的雷浩和小米。 雷浩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左腿的裤管空荡荡地瘪着，江峰一眼甚至看不出他伤口在哪儿。他心一沉，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分卷阅读78 救不回来了？ 小米看到江峰，语无伦次地哭叫起来，嗓子哑得听不到：“队长，脖子，雷子哥的伤在静脉……” 江峰托起雷浩的上半身，他脖子一侧的伤口狰狞，正涌出大量鲜血。小米右手全是血，但完全吓呆了，甚至忘了动用能力帮雷浩治愈。 没有时间了。 江峰从武装带里扯出最大号的急救创可贴，匆匆抹去血迹贴住伤口，又脱下外套在雷子脖子上绕几圈，然后一把把人扛了起来。 “走！”江峰吼道，“快点！跑起来！” 计时器此时已经跳到了令人心惊的两分零三秒。 ****** 同一时刻，裂缝外五十米。 月光下，急救医疗队正忙成一团。救援行动还是相当成功的，大部分学员都被救出，但重轻伤员无数，遍地呻～吟哭喊，医生护士一个个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出来。还有几个研究员紧张地监控区域内的能量值波动，生怕哪个失去意识的学员忽然失控爆发。 此外，技侦组也在努力确定裂缝对面的时空坐标。 “定位传回来没？不要看实时定位，从裂缝回来的定位器呢？历史数据有没有？” “未检测到能量残留，初步确定时间坐标在未来！” “地点呢？定位！” “没有，定位仪上没有历史数据，可能是受到能量干扰。” “其他定位仪呢？就回收了这么点儿？” “……” 最靠近裂缝的地方，简陋的能量平衡仪正在“嗡嗡”运转。 两扇半弧形的机身中央，是一道雪亮刺目的豁口，足有三四米宽，一人半高，正是那条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时空裂缝。溢散的时空能量不断在空气中爆出细小的火花，但大部分都被平衡仪吸收，收束在半径一米之内。 而半径一米的能量圈内，站着艾西娅。 她伸手扶着平衡仪的一边，源源不断地将精神力输出，维持着仪器的运转。计时已经超过二十五分钟，艾西娅能感受到体内原本汹涌的精神力正在逐渐枯竭。 她的精神域仍在沉睡，而作为精神力源头和恢复再生场所的白沙滩，已经被她剥离植入了江峰的体内。 巧得很。 计时二十八分三十秒。 艾西娅站得很直，身形没有丝毫摇晃，但脸色已经白到了几乎透明的程度，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到强弩之末了。 能量平衡仪还在“嗡嗡”地运作着。 赵泽莫像个即将暴走的野兽，插着腰在打开的裂缝外来来回回地绕圈。许书愚一条腿受了伤，还拄着拐，被姓赵的转得眼晕，烦他：“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怎么还不回来？”赵泽莫焦躁之极，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我就知道那姓江的臭小子不靠谱，他自己不要命，还要把长辉也拖上……” “赵支队长。”一直沉默的厉至臻忽然开口。她灰头土脸、声音沙哑，显然体力也到了透支的边缘，语声却还不疾不徐：“江队长和李副队还没回来，我们都很着急，但远没到绝望的地步。您作为救援小队的领导，这样随口诅咒是不是不太合适？” 赵泽莫自知失言，嘴硬道：“我怎么就随口诅咒了？” 他还想接着回怼，艾西娅一掀眼皮，冷冷道：“闭嘴。” 赵支队长碰上命中克星，哪里还敢聒噪？立刻乖乖闭上嘴，杵在原地不动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几个计时器同时发出刺耳的“滴——”声，三十分钟到了。 江峰他们却还是没有影子。 艾西娅身子晃了晃，厉至臻向前几步想冲过去扶她，被艾西娅一摆手拦住：“别进圈子，我没事。”她的脸和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连眼珠的颜色都开始变淡，在月光下仿佛久经波浪打磨的海玻璃。 但长刀的微弱感应还在，江峰他们的位置一定很近了，她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江峰马上就会回来了。 能量仪忽然“噼啪”一下冒出一串火花，紧接着发出了不祥的“咯咯嚓嚓”声，原本被收束着的能量圈顿时往外扩张了一乍有余。 ——这破烂的地球材料撑不住了。 艾西娅另一只手也扶上能量仪，低声吩咐：“你们后撤，五十米。” 许书愚差点直接蹦起来：“不撤，我们一块等着！” 艾西娅声音不高，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后撤，会爆炸。” 许书愚咬牙，双目赤红：“不行，我进去找峰子！”他说着一瘸一拐就要蹦进去，被赵泽莫拦腰抱住。 “你是傻逼吗？！”赵泽莫怒吼，“他们的通讯器都没回音，你知道姓江的人在哪儿？还是你想他待会儿好不容易回来，还要调头进去再找你？！” 许书愚的眼睛霍地瞪大，不是因为赵泽莫的话，而是他听到裂缝那边的动静了！ 分卷阅读79 “峰子！”许书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脱赵泽莫，抬脚就冲进了裂缝。 几秒钟后—— 许书愚抱着小米，江峰抱着雷子，四个人好像屁股着火的企鹅似的，一连串地撞出来。 几乎是同时，身后的裂缝“唰”的一声骤然消失。能量平衡仪一边“哔哔”响着一边暗了下去，火星四溅，“噗”的一声，彻底报废了。 千钧一发，万幸赶上了。 ****** “医生！医生呢？！”江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浑身又是血又是泥，人还没落地就已经大吼了起来，“快来个医生救人！” 急救队的人飞快上前，抬走了重伤的雷浩，以及看不出有没有伤但浑身都是血的米雪，顺便撸走了一条腿又开始流血的许书愚。 赵泽莫一把拉住江峰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长辉呢？姓江的，李长辉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江峰被他卡得喉咙一痛，顿时咳嗽起来。但他没有躲开赵泽莫的瞪视，咳呛着回答：“不在了，李长辉……牺牲了。” 赵泽莫眼睛一红，手上收紧：“混蛋！你……”他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双手不由自主一松。 “呼、呼……”江峰的喘～息粗重起来，眼睛飞快充血变成了赤红色，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爆起。 不好，这是…… 厉至臻上前猛地一把推开赵泽莫，反手按住江峰，语气凝重：“让所有人后撤，至少一百米，他要失控了。” 赵泽莫被推开三四步，闻言竟然又退一步，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历江峰能量失控—— 上一次，江峰失控爆发，他亲眼看到对阵的全部敌人脑袋同时炸开。那是赵泽莫见过最可怕的画面，一瞬间脑浆和血花四溅，脑壳与眼珠子齐飞，高烈度任务瞬间从白热化直接画上休止符。 而和江峰共同执行任务的队友，包括他自己，都噩梦缠身一个月，心志不坚的甚至还会白天见鬼。 这一回要是江峰敌友不分…… 赵泽莫果断转身：“全体人员，立刻撤退，东南方向后撤一百米，不，二百米，行动！” 人和车队很快潮水似的向后退去。 厉至臻嘴角泛起一抹讥笑，刚要转身，撑着江峰的手臂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拍开。她警惕地回头一看，却是艾西娅。 “把他给我。”艾西娅说，一边伸手扶住江峰。她语气依然带着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厉至臻不由自主就松了手。 但艾西娅判断失误，她现在连自己站住都是勉强，江峰也糟糕得半斤八两。厉至臻的手一松开，两个人立刻一块儿往沙地上跌。所幸这会儿是黑夜，否则高温的沙子都能立刻把两人烫伤。 厉至臻刚要上前扶他们，艾西娅腰一挺，居然硬是撑着江峰没倒。两个人相对跪坐在沙地上，都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在幽幽的星光下好似一对儿打算拜天地的活鬼。 ****** “江峰，你看着我。”艾西娅对上那双血红的眼睛，声音很弱，声调却仍然很稳，“别怕，没事了。” 好半天，江峰才眨了一下眼睛，两道红色的眼泪从眼角淌下：“艾西娅？” 特能失控一般在A级以上特能身上才偶有发生，爆发起来往往难以遏止，江峰却能在失控的同时保持意识清醒，但也因此更受折磨。 疼痛铺天盖地，江峰定定注视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似乎多看几眼就能稍稍止疼。 “我在。”艾西娅回答，一边伸指抹去他脸上的血痕。 江峰呼吸一滞，眼前幻境正层出不穷。李长辉和刘常礼两人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断晃动，一个致命伤在眉心，另一个在太阳穴。然后是滚倒在血泊里的雷子，他脖子上的伤口仿佛在狰狞地笑，笑一声涌一股血，笑一声涌一股血……小米却在不停地哭，脚边全是学员歪七扭八的尸体。 “别怕，我在这儿。”艾西娅重复。 江峰嘴唇翕动，低声叫她：“艾西娅，别。”他知道艾西娅双手捧着他的脸，她看得到他看到的，也感觉得到他感觉到的。 可是他不想让她疼。 “我知道。”艾西娅低声说，极近的距离下，她的瞳孔蓦然亮起冰凉的蓝色荧光，仿佛暴风雨下动荡海水中稳若磐石的灯塔。 江峰克制地往后仰，艾西娅却直接把额头抵在他额头上，第三次说：“别怕。”随着这个动作，江峰身上滚烫汹涌的能量终于找到出口，带着撕裂的疼痛和恐慌，一股脑倾泻而出。 艾西娅闭起眼睛，安抚着江峰体内横冲乱撞的能量，用力抹去那些鲜血、尸体、惨叫和哭泣。她在脑海里构建她能想象到最平和、最美好的场景，她知道江峰会看见的。 那是一片浅白色的沙滩，海水如同澄澈的水晶。 日出了。 第37章：看电影吗？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分卷阅读80 。” 江峰枕着胳膊躺在病床上，嘴里叼着根果味棒棒糖，漫不经心地隔壁床的许书愚解释那天沙漠里的情形，“挺好，没造成二次伤害。” 许书愚表情复杂，半晌捂着胸口感叹：“卧槽，光听你说都觉得好他妈暧昧。” 江峰沉默，忽然抱住枕头往老许那边蹭，欠嗖嗖地笑：“嘿嘿嘿，你也这么觉得？” “你嘿嘿啥？”许书愚恨铁不成钢，“住院这么多天了人家来看过你？关键时刻还得老哥哥帮你。” 江峰莫名其妙：“你帮我啥了？你瞎充谁家老哥哥？” “我……”老许正要解释，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医生背着手踱进来。 江峰立刻动作熟练地把棒棒糖塞回糖纸往枕头下一藏，光速躺好，抬头赔上十二分灿烂的笑脸：“陆大夫好，您这么日夜操劳的还亲自过来看我们，真是太贴心了。” 陆医生微笑，把江峰笑得浑身汗毛刷刷起立，然后说：“不亲自过来，你怎么能尽快好起来呢？” 江峰：“……”一滴冷汗从他脑门上缓缓滑落。 流沙任务结束，魏局长和陆医生亲手把江峰按到病床上，勒令他把两次受的伤一次性养好。江峰失控爆发后精神萎靡，没能及时察觉两人的险恶用心，于是至今仍陷在这龙潭虎穴里，日日饱受折磨，苦不堪言。 住院第一天，陆医生药都没开，先对江队长进行长达四十分钟，期间除了喝水都不带停顿的思想教育，怒斥江峰这“医盲”胆敢仗着特能瞎治自己的愚蠢行为，列举了包括老年痴呆、器官衰竭、半身不遂、终生不举在内的诸多危险后果，终于成功把江峰吓住，老老实实表示自己愿意配合治疗修养。 许书愚以为，主要还是最后一条后果太具有威慑力，他们风华正茂的小江队长冒不起这个险。 为表重视，陆医生每天都会和风细雨地出现在病房，亲手给江峰递上一杯白色糊状物，盯着他一口不剩地喝完。 据江峰本人描述，那玩意儿的口感如同过了期的粉笔糊，味道如同隔了夜的苍蝇腿。 最可恨的是，它居然还有脸叫作“营养液”！ 这东西实在太过邪恶，直线拉低人的求生欲望。江峰撒泼打滚、卖乖求饶，出生二十多年攒的厚脸皮派上用场，终于求得陆医生网开一面，同意往营养液里面加一勺桃花酱，升级成为桃花味的粉笔糊。 陆医生温柔地说完，更加温柔地递上今日份的桃花味粉笔糊，慈祥道：“等久了吧，来，快喝掉。” 江峰接过杯子，脸上的表情宛如即将英勇就义，但犹自挣扎：“陆大夫，你看我都喝了这么多天了，再补该营养过剩了……” 陆医生笑容不减：“过剩不过剩，我说了算。” 江峰欲哭无泪，悔不当初：“陆大夫，我下次再也不敢不跟您请示就擅自跑出病房了，您老人家放过我吧。” 陆医生正要回应，身后的病房门又一开一合，艾西娅拎着饭盒、抱着本书走进来。 江峰愣怔，这几天艾西娅都没来探过病，没想到今天不打招呼就来了。陆医生倒是不意外，背起手笑呵呵的：“小艾姑娘，来送饭？”他居然还认识艾西娅，语气间一副熟稔的样子。江峰目光从左转到右，感觉大脑CPU即将过载，想不出这俩人是怎么认识的。 艾西娅来过医院？江峰心里咯楞了一下，来都来了，干嘛不来看看他，顺道再看看老许…… “陆医生。”艾西娅先打过招呼，又把两个饭盒分别递给江峰和许书愚，这才问，“您怎么来了，是病人病情有反复？” 陆医生看着一脸正气，实则为人蔫坏，说道：“病情嘛，倒没有反复，就是你们队长不肯吃药，我在这儿劝他几句。” 艾西娅被忽悠，转向江峰：“怎么不肯吃药？”恰好刚才路过病房看到一个不肯吃药又哭又闹的小男孩，她类比推理：“怕苦？” 背后，陆医生在艾西娅看不到的地方朝江峰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得意非常。 江峰满脸复杂神情终于变成超脱，干巴巴道：“没有不肯，哈哈，我这么大人，怎么可能怕苦？”说完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杯子里红红白白的粉笔糊，心情十二分悲壮——这东西黏黏糊糊的，只能拿勺子一勺一勺挖着吃，连一口闷的机会都没有。 但艾西娅就在那儿看着，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在一杯小小的粉笔糊糊前退缩？ 江峰认命地举起勺子。 陆医生一双火眼金睛，看准有艾西娅在，江峰肯定老老实实把药吃完，于是放心走人。走之前瞅一眼艾西娅手里的书，感叹：“呦，都看《人体解剖学》了，进步很快嘛。我那儿还有局部解剖学的书，你看完这本之后想好要剖哪儿，可以去找我拿。” 说完打趣似的看一眼病床上的江峰，目光好像在看一条砧板上的鱼，不过那条鱼正埋头跟营养液战斗，没空关注别的。 看来鱼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人家钩上了，被钓起来是早晚的事儿。 分卷阅读81 陆医生心里偷笑，背着手施施然踱出去。 ****** 陆医生出去，江峰和粉笔糊的阶段性斗争告一段落，总算把憋着的话问出口：“艾西娅，你怎么来了？还带吃的。”他一边掀开饭盒，更惊讶了：“辛鱼记的瓦罐鱼汤？”这鱼汤他平时最常买来打牙祭，可离得远，巧合买到的几率太低。都用不着福尔摩斯来帮他推理，江峰内心有点雀跃，掩掩饰饰地明知故问：“辛鱼记就东城区有一家吧，你跑那么远干嘛？去办事儿？” 艾西娅疑惑：“不是你让带的？”她一指许书愚：“他那黑鸟送信说的。”大清早，一张鸟嘴叭叭的，非说江峰想喝鱼汤想得吃不下睡不着，还事儿多，鱼汤只喝辛鱼记一家。 江峰呆滞地张嘴：“……啊？”他一回头，老许缩着脖子躲过他的眼刀，讨饶道：“我这不是关心队长吗？他昨儿晚上说梦话想喝鱼汤，医院这边又没有……” 听懂了，原来是谎报军情，艾西娅无所谓地一摆手：“没事，下次想喝可以自己跟我说。”心里却有点好笑，这个人类，别别扭扭的，怕苦就算了，怎么还怕羞？ 江峰一场高兴变成竹篮打水，既想怪老许多管闲事，又想吐槽艾西娅是个木头，这么多天都不来看他。 不是，明明前几天还抱着他跟他说别怕，怎么这就翻脸无情了？ 艾西娅抱着书在江峰床边坐下，看见他表情恹恹的，光拿勺子戳那杯营养液，忍不住问：“这药真的这么苦？” 薄薄一层桃花酱早被江峰擓没了，这会儿只剩下白乎乎的恶心玩意儿，江峰吃得生无可恋，但刚伤了心，嘴比死鸭子还硬：“嗐，这点儿苦算什么，再苦的也不是没吃过。” 许书愚“嗤嗤”闷笑，被江峰一记眼刀杀得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喝起鱼汤。 “给我尝尝。”艾西娅忽然朝江峰伸手。 开玩笑，这么恶心的东西，加点儿料喂给老许还差不多。江峰伤心归伤心，原则还在，严词拒绝：“别别别，这玩意儿老难吃了，你……”可惜还没说完，艾西娅已经径直拿过勺子，挖了一勺营养液塞进嘴里。 江峰：“……” 艾西娅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然后点评：“味道是需要改进一下。” 江峰手里拿着艾西娅递回来的勺子，喉结不自觉一滚，下意识把空空如也的勺子在嘴里一抿：“其实、其实还行。” 旁边的许书愚“噗”地一声喷出半口鱼汤，当场被呛了个半死。 ****** 被艾西娅抢了一勺之后，江峰吃药速度加倍，三下五除二吞掉最后几口糊糊。然后打开饭盒，一口灌下去半碗鱼汤，半死的味觉慢慢复活。 一颗心也跟着活泛，甭管是为啥，艾西娅带着鱼汤来看他了，换别人能有这待遇吗？老许能吗？至臻能吗？魏局能吗？陆医生能吗？江峰的自信心在一连串反问中逐渐膨胀，他觉得肯定不能。 “那什么，艾西娅，”江峰啜着鱼汤，假装随口聊天，“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艾西娅低头看书，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去了趟九号基地，给时空裂缝加一点保障措施，以免再被别人随便开启。” 江峰举着勺一怔，心思跟着转到正事上去：“裂缝对面的坐标点确定了吗？” “空间坐标定在东欧的一个小国家。”艾西娅抬起头，手指拈着书页，神情有几分郑重，“时间坐标没法精准定位，大致判断在今年冬天至明年初春，得等临近些再缩小范围。” 江峰点头，他回来后和许书愚合计过几次，都觉得优势在我方：“行动的时候，敌方基地很混乱。除了进入裂缝的救援组，还有学员自救和外围突击，时间点卡得很准，有可能就是咱们的人。” 工作脑上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江峰还想接着说，脑袋里忽然钻进老许传音入密的声音，音量巨大，跟打了鸡血似的吼他：“峰子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老子千辛万苦把人给你骗来，不是让你聊工作谈任务的！快他妈抓住机会！” 江峰被汤呛到，咳了半天，硬生生扭转话题，问艾西娅：“那什么，你想看电影吗？” 第38章：我，机器人 十分钟后，江峰如愿以偿，在许书愚慈爱的目光下跟艾西娅一块离开了病房。 虽然医嘱明确禁止病人随意出门，但架不住江队长“越狱”经验丰富。蓝白条病号服一脱，套在枕头上塞进被子里，假装自己卧床不起。 初次约会得注意个人形象，江峰在衬衣外边套了件驼色英伦风的长款风衣，暖色调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苍白病容，显得他整个人干净又精神。出医院的那几步路里人来人往的，愣是没一个护士医生拦他。 不过，正赶上潼市天气专凉，这一身在萧瑟的秋风里其实略显单薄。只是江队长嫌厚衣服臃肿显胖，仗着皮厚非要装这个逼。许书愚阻拦未果，心想果然陷入爱情的人智商为负，冻死活该，任由这傻子去了。 艾西娅穿 分卷阅读82 的比江峰还少，款式简洁的单衣单裤，跟明星出街似的。好看是好看，但叫人光看着都想打哆嗦。厉至臻这几天给她突击过人类基本穿搭，还讲授了多种风格审美。只是艾西娅不爱在这种事上费心思，高效率地按季节场合分类买衣服，刚够换洗，多余一件都没有。 江峰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对艾西娅倒是双标得理所当然：“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 艾西娅的人偏清瘦，在秋风里站得笔直，像朵坚强的夏花：“不冷。” 江峰欠不嗖嗖：“不穿秋裤，小心以后风湿老寒腿。” 艾西娅看他一眼，语带同情：“放心，我没你那么怕冷。” 怕冷？！男人怎么能被说怕冷？江峰胸中涌起男子汉的万丈豪情，刚想把风衣脱下来给艾西娅披上，一股小冷风打着卷吹过，把他冻得一缩脖子，豪情熄灭一半，心想，外星人是不是真的比较抗冻？反正他是不太抗，革命资本不可随意糟践，要不然还是去商场现买一件吧…… 正盘算，艾西娅忽然脚步一停，扭头吩咐：“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说完上台阶走进左手边一家商店。 江峰抬头一看，卖衣服的，玻璃橱窗上“夏装大甩卖”和“秋季新款九五折”的牌子在灯光下相映成趣。他乌鸦嘴，看来是真把人冻着了，江峰连忙跟进店，先把卡塞给导购，嘱咐：“你跟着那姑娘，一会儿刷这张卡。”说完还不放心，脚步被目光黏着往前，结果刚走出去一步，艾西娅已经高效率地挑好东西，雷厉风行地往柜台来了。 “麻烦结账。”艾西娅把手里的灰色格子围巾和银行卡一块递给收银台的服务员，对方把卡往回一递，眉眼含笑：“美女，这位先生刚才给过卡了，您收好。” 艾西娅一扬眉，回头看着江峰，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是给你买的？” 江峰意外：“什么？” “冻得都打哆嗦了，还穿那么少。” 艾西娅没掩饰语气里的嫌弃，“你的判断力真让我吃惊。” 江峰陷入呆滞：“……什么？” 艾西娅懒得重复，她把结好账的围巾往江峰胸口一拍：“不是要去看电影吗？走吧。”说完径自走出店门。 留下江峰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围巾毛绒绒的，手指上触感柔软，带着心一块柔软下来。他恍然惊醒似的，匆匆忙忙跟导购吩咐，又买了条同款围巾，跑出去追上艾西娅。 “你这个人，”江峰在门外喘匀气，动作很轻地把围巾在艾西娅脖子里绕几圈，低声吐槽，“判断力也挺让我吃惊的。” ****** 电影院的气温比外边宜人许多，空气中充斥着爆米花的甜香味，热映的电影预告片在液晶屏上循环播放，候映大厅里立体音效响成一片。 “想看什么？你随便挑吧。”江峰把决定权交给艾西娅。 他们来的时机还算不错，国庆档的热度尚未消退，各个类型的电影都有排片。江峰一打眼看过去，悬疑的、动作的、科幻的、爱情的、恐怖的……居然应有尽有。 江峰很满意，暗搓搓瞄了艾西娅一眼，明示道：“我听查房的小护士们聊天，那部《爱情从白痴开始》好像还蛮好看的。” 可惜艾西娅没听懂这么含蓄的明示，伸手一指：“看那个吧。” 江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一眼看到三四部电影名，问：“哪个？” 艾西娅轻声念了遍电影名：“《我，机器人》。” 《我，机器人》，美国黑人演员威尔史密斯主演的科幻电影，讲述2035年科技高度发展、机器人遍地跑的时代里，人类和机器人相爱相杀的故事。 如果让江峰来选，他铁定不选这部。 日常工作已经足够刺激，江峰看电影一向挑得很，必须是生活一点、轻松一点的类型，最好有小情侣腻腻歪歪谈恋爱、打打闹闹过日子，口味可以说非常小清新了。《泰坦尼克号》是他心里的白月光，《龙猫》、《天空之城》那是他周末晚上的放松必备，《罗马假日》女主角的海报一度被他挂在床头日夜欣赏，后来又换成了《乱世佳人》里的斯嘉丽。 什么刀光剑影、流血牺牲、世界末日，江队长自己就素材丰富，并不需要从大荧幕里了解，向来有多远躲多远。 唉，江峰有点失望地想，怎么就不是《爱情从白痴开始》呢？ 不过不想扫艾西娅的兴，江峰带着笑点头应下：“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去买票。”一边给艾西娅指了个座位，自己去前台排队。 买好票，江峰顺手购买观影小零食，一大桶爆米花、两杯可乐，想想又把其中一杯可乐换成咖啡。他记得艾西娅之前说过，喜欢咖啡的味道。 科幻片也不错，买好东西，江峰的兴致又高起来，什么片不是看？大不了艾西娅看电影，他看艾西娅。 ****** 他们这一场电影时间近，两个人没等几分钟就进了放映厅。大厅里面黑漆漆的只开了两盏壁灯，靠过道一侧的座位边上挂着号码牌， 分卷阅读83 在黑暗中幽幽的闪着绿光。 江峰和艾西娅一人捧着爆米花，一人拿着饮料，前后左右都是手拉着手摸索自己座位的小情侣。周围的气氛给了江峰灵感，暧昧的灯光又帮他增添勇气，他回手一捞，把艾西娅的右手拉住，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欲盖弥彰：“跟着我走，小心台阶。” 艾西娅没说话，任由他拉着手，脚下稳稳当当的，估计看得比他还清楚。 所以她不介意？是也喜欢？还是不讨厌？还是无所谓？江峰胸口老鹿乱撞，脑子里乱哄哄的，像个青春期的毛头小伙子，满腔情丝剪不断理还乱，结果一不留神一脚踏空，差点把爆米花扣头上。 艾西娅就跟擎等着这出似的，原本就握着江峰的手使劲一提，帮他稳住身体，低声嘱咐：“慢点儿，别摔了。” 黑暗中，江峰尴尬又羞愤：“……嗯。” 好在电影很快就开播了。 宽大的荧幕上，黑人帅哥正听着劲歌健身洗澡，威尔史密斯那一身古铜色肌肉放大来看也毫无瑕疵，底下坐的几个小姑娘纷纷捂嘴，害羞又兴奋地“哇塞”了好几声。 艾西娅没“哇塞”，江峰的心态稍稍平衡，低头吃爆米花，心想，不就是八块腹肌嘛，谁没有啊？ 电影节奏很快，剧情逐渐展开，研究机器人的专家博士跳楼身亡，男主孤身调查，结果碰上机器人打架斗殴，呯呯砰砰地打得好不热闹。 江峰对动作戏向来不感兴趣，按照计划偷看艾西娅，借着大荧幕的微光把人家卷翘的睫毛数了个清楚。 艾西娅倒是很投入，边看边把咖啡喝了个底朝天，快到结尾的时候下意识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没想到里面的饮料换了味道，微凉微甜，有种不一样的好喝。 “哎，”江峰压低的气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和刚才饮料很相似的气味，混合着爆米花的甜香，“那是我的可乐。” 艾西娅的手一顿，原本沉浸在电影剧情里的专注心思被打乱，默然片刻才把杯子放回去，冷静评价：“味道还可以。” 黑暗中，江峰好像笑了一下，艾西娅的余光没立刻收回来，在对方脸上打了个转。她好像有一点知道江峰在笑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被夸奖一下而已，值得这么高兴？ ****** 电影结束后，两个人散着步往医院走。 “你觉得电影怎么样？喜欢吗？”江峰自己没好好看电影，于是先下手为强，追问艾西娅观影感想。 艾西娅捧着一杯江峰刚买的可乐低头啜饮，回答千年不变：“还行。” “电影里那种机器人目前只是个幻想，现实里还做不出来，不过迟早会实现的。”江峰嘚嘚瑟瑟的，对人类科技还挺有信心。 “嗯。”然而科技认知根本不在一个维度，艾西娅不好打击得太过明显，委婉道，“只要不是拍电影的那群人来设计，还是有希望的。” 江峰一扬眉：“机器人嘛，肯定是科学家设计，搞电影的只负责输出想象力。”他想了想，又问：“你这么说，是觉得电影里的设想不合理？” 艾西娅微微点头：“机器人学的三大法则，也就拍拍科幻电影了。” “机器人学的三大法则”在刚才的电影里被多次提到，科幻作品里还挺常见，即——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 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其实《我，机器人》这部电影就是这三大法则的漏洞最终导致了机器人造反，但江峰没认真看。他一个科技文盲的水准也分辨不出对错，惊讶道：“居然不合理？怎么说？” 艾西娅抿了抿嘴：“人类制造机器人，如果是从机器人服务人类的角度出发，就不该期望机器人发展自主意识。这种情况下，三大法则的存在没有必要，因为机器人只会根据人类的指令做出反应，即使伤害人类，也必然是出自人类的指示。” 江峰没被她绕进去：“但法则能防止机器人被坏人利用嘛，毕竟万能机器人在手，是个人就容易找不着北。” 艾西娅一顿，投过来的眼神有点古怪：“你呢？给你一个机器人，你也找不着北了？” 江峰装大尾巴狼，潇洒摆手：“我不需要，机器人能做到的我也能，铁疙瘩又要充电又要上机油勤保养，买回来还不知道谁伺候谁。” 艾西娅收回目光，拉回话题，语气比刚才沉了些：“所以才需要赋予机器人自主意识。但人类管不住自己，只想着约束机器人，又时时担心机器人造反。秉持这种想法，永远不可能设计出真正自由独立的机器人。” 江峰被艾西娅严肃的科学精神震慑，忍不住打趣她：“你倒是挺会替机器人着想，等以后机器人真有了自主意识，你可以带头筹建一个机器人人权委员会，专门替 分卷阅读84 机器人维权。” 艾西娅从江峰的语气里听不出真诚，知道他在开玩笑，偏过头问：“你觉得机器人不应该自由独立，不需要维权？” 江峰摸了摸鼻子，他觉得艾西娅问得挺认真，却不知道她想听什么答案，只好实话实说：“我不太懂法律，但那毕竟只是机器人嘛，又不是真的大活人……” 艾西娅没说话，半晌，才嫌弃地回了两个字：“幼稚。” 第39章：喷泉，满天星 问题没答好，接下来的一段路艾西娅都没搭理江峰。 江峰有心弥补，奈何既不懂法律，也不了解机器人和社会学，无从开口。恹恹地心想，星际文化隔阂果然是个问题，搞不好艾西娅以前是什么宇宙机器人协会会长，记忆不在了，正义感还挺强。 正彷徨间，远处忽然“当、当、当”传来几声钟响，江峰一抬头，前面不远处亮起一片彩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面好像是时代广场，这个点…… 江峰一看手表，忽然一把拉住艾西娅的手腕，语气有点激动：“走，带你看个东西！” 艾西娅跟着他小跑起来，一个“不”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江峰的围巾被风吹得后扬，流苏扫在她脸侧，有一点痒。 时代广场有音乐喷泉，每天晚上八点都有水景灯光秀。江峰以前经常听单位小女生聊起来，从前半点不感兴趣，但这次不一样，他想带艾西娅看看。 没等两个人跑过去，音乐已经开始了，放的是悠扬缠绵的《千年等一回》。高胜美婉转的歌声里，喷泉和水下灯光随着旋律转动起伏，织出一片光华流转的水雾，远远看过去美轮美奂。 “好看吗？”江峰兴致又起，边跑边朝艾西娅嘚瑟，“这个音乐喷泉很有名的，据说还上过央视新闻呢。” 嘚瑟完刚好跑到喷泉边，水池前一群小孩正大惊小怪地嚷嚷，想象力却只俗不雅：“看！又尿尿了！尿得好高！” 江峰：“……”小屁孩不好好在家看动画片，瞎添什么乱？ 艾西娅打量江峰神情，琢磨这人总要听点好话才肯高兴，遂大方地夸了一句：“喷泉好看，音乐也好听。”她零星恢复的记忆里，有会唱歌的活泉，也有根据心情变化颜色的灯塔，跟宇宙的鬼斧神工相比，人类的小小造物没什么好稀奇。但艾西娅真心觉得挺好看，可能气氛热闹了，感觉就是会不一样。 江峰兴致盎然：“那是，潼市观光打卡圣地，至臻他老公当年就在这儿告白的。” 话音落下，第一首歌结束，第二首放的是邓丽君的《甜蜜蜜》，喷泉的起伏旋转变得舒缓，灯光变成了粉红色。 水池前的小孩正是看什么都新奇的年纪，喷泉“唰”的一起，他们要“哇”一声，灯光由粉变红，他们还要“哇”一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江峰活了二十多岁，一样没见过世面，跟小屁孩一起哇来哇去，丢人得很。 音乐播放到高潮，圆形水池里的喷泉喷到最高，由池中心辐射出的三条长方形水池也喷起水柱，气势磅礴。江峰拉着艾西娅扭头看，身后再次响起小屁孩的惊呼：“看！那个哥哥在啃那个姐姐！” 江峰要看热闹，顺着小胳膊指的方向转，果然有对情侣在甜蜜情歌里酝酿出氛围，正搂一块忘情接吻。他扭头挡住小屁孩们的视线，坏笑：“羡慕不？等你们长大了也找个小姐姐啃。” 结果人家小屁孩有原则，背着手一脸严肃：“老师说了，我们男生对待女同学要绅士，不能打架欺负人。” 江峰这东西打定主意要教坏祖国的花朵：“这不叫欺负，叫享受，唉，等你们长大了就懂了。” 小屁孩一针见血：“那你不是长大了？也不见你啃小姐姐。” “……”江峰竟无言以对，余光瞥到艾西娅含笑的目光，耳朵顿时发烧，心想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会添乱。 艾西娅是笑江峰年纪一把，还跟人类幼崽聊得来，一点都不稳重成熟。第三支音乐是《命运交响曲》，强劲的节奏和恢弘的旋律下，喷泉自然更加壮观，小屁孩们顿时被吸引，再没空搭理江峰。艾西娅顺势接管这个大龄儿童，没话找话地问他：“你刚才说，至臻她丈夫是在这里告白的，告白什么？” 这问题问的，还真是个外星人，连告白啥意思都不知道，江峰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耳朵：“就是告诉喜欢的对象，坦白自己喜欢她，问她要不要在一起。”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艾西娅初来乍到，只学了层皮毛：“在一起？” 江峰无奈，这东西可意会不可言传，他只好给个简单粗暴的解释：“就是在一起谈恋爱，俩人搞对象。”顿了顿，又意意思思地委婉预告：“以后你就知道了。” 艾西娅认为自己已经懂了，一摆手：“不就搞对象结婚么，至臻跟我说过。” 江峰瞪眼，亏得厉至臻是个女的，不然飞醋都能吃到人家头上，但就这样也不乐意：“她跟你说这个干嘛？” 艾 分卷阅读85 西娅瞄了江峰一眼，两个字作答：“闲聊。” 江峰一噎，半晌挪开目光继续看喷泉，小声吐槽：“……真无聊。” ****** “小伙子，买花吗？”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在震响的音乐声和水声里显得并不大。江峰一低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苍老身影，推一辆卖花小车，车上红红绿绿，一丛丛的挤满了鲜艳热烈的花朵。 芳香沁人，江峰从没买过花，今天却鬼使神差地点头：“买。”视线扫向各色花束，又发起愁：“这都什么花？我不大懂，您看着给我挑几朵吧。” 卖花的老太太也不客气，伸手先抽出九朵漂亮的白花，颜色素净，只花瓣边缘泛着粉红。老太太剪去花刺，修理掉多余的叶片，一边说：“这是洛神玫瑰，象征希望和等待，九朵代表长久，意味着你希望的事情一定能等到，并且会伴你长久。” 好听话谁都爱听，江峰笑嘻嘻点头，伸手掏钱包：“那借您吉言了，多少钱？” 老太太不答，又从花篮里抽出一小束蓝色花朵，拆开了点缀在玫瑰周围：“这是满天星，和你身边这小姑娘的眼睛颜色很像，花语是真心喜欢你。” 两句话连在一起听好意味深长，江峰的心霎时间咚咚狂跳，擂鼓一样，都不敢偏头看艾西娅的神色。 老太太细心地扎好花，把花束递给江峰：“这束花九十九，也祝你们两个孩子长长久久。” 江峰：“……”好直白。他低头掏钱，递出一张整的：“不用找了，阿姨，也祝您生意红红火火。”又补充一句：“这阵子广场上的都在看喷泉，那条街对面有家电影院，你要不去那儿瞧瞧？出来的基本都是小情侣。” 不料老太太老神在在：“用不着，我的花只卖有缘人。”说完推着小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 ****** 卖花人走了，江峰低头看花，白的淡雅，蓝的秀美。两种花语在耳边交替回荡，这花香不止撩人，简直醉人。 怎么办？气氛太好，他都快忍不住了。 但到底是个沉稳的成年人，江峰五秒钟平复心跳，一脸淡定地把花递给艾西娅：“喏，这花送你。” 艾西娅一扬眉，意外：“送我？你这么喜欢，自己留着吧。” “就因为喜欢，才要送给你。”江峰逻辑混乱，欲盖弥彰，把花硬塞到艾西娅手里，“你没听卖花的阿姨说嘛，这花颜色配你的眼睛。” 艾西娅接过花，心里升起一点点分辨不出的情绪，像是手里这捧花香，闻得到，却形容不出。她忽然问：“江峰，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不是偶然相逢，更不是人海里擦肩而过，是认识。 她以前不问，是因为记忆没有恢复，她更习惯势均力敌的交锋。 现在问，是因为忽然不想等了。 江峰却愣住，眉眼间满是错愕：“什么？” 知道这人的智力经常不在线，艾西娅慢慢解释：“我是说煤岭山之前，我想起来一点从前的事，只是很零星的画面，里面有你。” 江峰呆呆地重复：“从前？有我？” 从头解释很麻烦，艾西娅干脆把手伸出来，握住江峰的手：“我给你看。” 两个掌心贴合，那些被艾西娅反复回忆过很多次的画面再次涌现，即将日出的白沙滩、颠簸狭窄的飞船船舱、生长着古怪植物的丛林、闪烁着亿万星辰的太空…… 音乐喷泉被忽略成了背景墙，《命运交响曲》结束，换成《菊次郎的夏天》，乐声轻快活泼，仿佛盛夏花开，满路芬芳，听着就很叫人心情愉悦。 江峰的表情却一点点凝固，一颗心仿佛从温泉跌入冰桶，“滋滋滋”地冒起白烟。他从没失过忆，所以艾西娅记忆里那个人肯定不是他。况且，那些画面也绝对不是地球。 “这个……”江峰清清嗓子，感觉喉咙有点疼，看来确实着凉了，他长话短说，“这个人，不是我。” 艾西娅很认真：“是你。” 江峰更认真：“真不是我。” 艾西娅皱眉，推测可能的原因：“你也失忆了？” “我没有！”江峰忽地拔高音量，终于生气了，“那人不是我，就是长得像而已，你……你别把我当成他！” 艾西娅愣怔一会儿，捧着花，鲜见地有点不知所措：“哦。” 最后一曲音乐结束，灯光黯去，喷泉止歇，看表演的人也逐渐散了。 第40章：道无情，却有情 两个人一路无言，等回到医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半道上经过回特监局的岔路口，江峰的脚步一缓，做好了分道扬镳的准备。但艾西娅想事情想得很投入，没停，仍然跟他一路。 等推开病房门时，江峰都打算好了，先让艾西娅在自己床上凑合一宿，他去看护床上睡。 但不料世事无常，病房门一开，江峰那张床竟然变成香饽饽，已然被人提前 分卷阅读86 占领。 只见床上那人身高腿长，睡得四仰八叉，半长不长的金发天女散花似的铺了一枕头，估计梦得正香，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研究所里那位热爱豆浆油条老豆腐的混血帅哥，卫里斯。 平时在研究所嚣张也就算了，到外边还敢爬自己床头，这能忍？ 江峰借地儿撒火，上前一脚踹在床腿上，把卫里斯惊得滚落下地。他迷迷瞪瞪地揉眼睛，嘴里还在说梦话：“亲爱的我再也不敢了……” 江峰差点儿又是一脚踹过去，阴恻恻地威胁：“叫亲爱的也没用，老子进医院一个多月，浑身缠绷带的时候连你一根毛都看不见。再敢爬我床头，枕头喂你吃下去。” 许书愚在对面笑得直锤床：“卫卫，我早说让你跟我挤一挤，你不信这邪，现在舒服了吧？” 卫里斯呆了呆，终于慢慢清醒，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哼哼道：“这能怪我？我三天两夜没睡觉了，见缝插针地跑来找你们，江疯子你还去泡妞儿……哎，这不是小西西嘛！这花好漂亮！是送我的不？” 江峰一听“小西西”这仨字儿就拳头痒，一把拦住金毛狗一样飞扑过来的卫里斯：“别瞎叫唤，你个成天泡实验室的要和病号保持距离懂不懂？” 卫里斯被成功拦截在艾西娅一米之外，兴头不减，扑闪着灰绿色的大眼睛向她问好：“好久不见，小西西你又变漂亮了啊！” 而艾西娅诚实得一如从前：“小西西是谁？” 卫里斯：“……” 江峰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一拍卫里斯肩膀：“别发疯了，你大半夜过来干什么？” 卫里斯犹自恼恨：“我探病不行啊？听说许许受伤，我担心，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行啊？” 许书愚从旁边飞过来一只枕头，大怒：“嘘嘘你个头！跟你说了别他妈瞎叫，恶心死了。” “你不还叫我卫卫？”枕头正中卫里斯脑门，他更委屈了，“我以为礼尚往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许书愚锤床：“那是你逼我叫的！我忍辱负重丧权辱国了都，还谈什么传统美德？” ****** 卫里斯转眼间失去最后一片支持他的阵地，只好偃旗息鼓，老实道：“行吧，我来是有点事儿要跟你们商量。” 江峰本来就心情欠佳，这会儿更烦他磨磨唧唧：“什么事？说。” 卫里斯犹豫地瞅了艾西娅一眼，还挺谨慎：“反正小西西是自己人，那我说了哈？” 江峰省略式下令：“快放。” 于是卫里斯开始放：“九号基地遇袭后，研究所收到两个重要的研究资料，其中有一样是‘特能抑制发带’。” 他说着侧目瞥向江峰，金发从额角垂落，眼神哀怨而不失做作：“江江，当年我熬了多少个白天黑夜，不吃不喝一心一意为你做的，没想到被你弃如敝履。唉，我一想起来就心好痛。” 江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捂住胸口：“滚蛋，我现在光看着你都他妈心绞痛。” 那条发带是被费横没收的，后来基地遇袭，江峰没来得及收回，被特监局的搜查队翻出来上缴总部了。所幸艾西娅把精神域剥离给他后，江峰终于摆脱对发带的睡眠依赖，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他不被噩梦整死，也得活活困死。 “还好当时造这条发带的时候掩人耳目，现在暂时没人知道是我偷偷做的。”卫里斯一脸大难不死的庆幸，又叹气道，“但被研究总是免不了的，前几天总部下发文件，让我们立项研究特能抑制技术。” 这话出口，江峰和许书愚都脸色微微一沉。艾西娅不解，问：“研究这技术有什么问题吗？” “小西西，”卫里斯给她解释，还不忘记臭显摆，“中国有句老话，你可能没听过，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特能都不是普通人，尤其像江疯子这样的，杀人就在一念之间。真疯起来谁不害怕？换我做特监局老大，我也得备一条打狗棍才安心。” 话糙理不糙，不妨碍艾西娅阅读理解：“你是想说，特能抑制技术是打狗棍，特能是狗。现在打狗棍被提上日程，特能害怕了？” 卫里斯哑然：“呃，也不是害怕吧。是心寒，一颗心哇凉哇凉的，你懂吗？” 艾西娅很直白：“不懂。” “没事。”江峰摆摆手，艾西娅跟他们到底不一样，难以换位理解也是正常的。他问卫里斯：“所以你特地跑来，是心寒了想找我们哭诉？” 卫里斯立刻字正腔圆地回应：“呸！谁要哭诉了！” 其实这些年，特监局对特能的约束监管越来越严格，尤其是级别高于A级的特能，连人身自由都很难实现。但就跟温水煮青蛙似的，日积月累的威压并不会激起剧烈反抗。 江峰很清楚特能的危险之处，与其让特监局高层惴惴不安，还不如递上一根“打狗棍”，毕竟稳定制衡才能走得长远。 所以哪怕他一样心寒，也得承认这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 分卷阅读87 。 ****** “那你还想说什么？一口气说完行吗？”江峰后退一步，躲过卫里斯的唾沫星子，不耐烦地问。 卫里斯翻白眼：“你懂什么，我这是给你们热个身，让你们对劲爆消息有个心理准备—— “研究所收到的第二件研究资料，是费教官的机械臂。总部特批的，要求并在特能抑制研究计划这个项目之下。你说，普普通通一条金属手臂有啥好研究？我们都很费解啊，结果一做检测，你们猜怎么着？好家伙，这截手臂的能量值居然高到爆表！” 江峰的眉头拧着：“你给我用人类的语言再解释一遍。” 卫里斯怕再被打，只敢小声吐槽一句“文盲”，老老实实解释道：“我们一致认为，这截机械臂是费教官特能实体化的产物。但按理说，人都死了，特能也该散了，没道理偏这截手臂还存蓄这么多特殊能量吧？” 许书愚抢答，语气有点惊喜：“你是说老费没死？！” 但不等卫里斯说话，江峰就先反驳：“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空欢喜来得快走得也快，许书愚臊眉耷眼地“哦”了一声。只有艾西娅神色微微一动，掐着花的手指有些泛白，却垂下眼皮没有说话。 “我可没这么说。”卫里斯耸耸肩，“原本打算好好研究一下，结果更意外的来了——我们头天做完检测，报告都还没写好，第二天，那截手臂忽然半点能量都不剩了。” 许书愚猜测：“被人偷走掉包了？” 江峰更悲观：“别是你们一开始就检测差了吧？” 卫里斯却连连摇头：“没有掉包，机械臂还是那条，绝对不是仿品。头天的能量检测是我把的关，也不可能搞出这么离谱的差错来。” “那还能是为什么？” “想不通啊！我要是知道就不来找你们了。”卫里斯终于露出真面目，扒着床欲哭无泪，干嚎，“领导叫我写研究报告，我哪儿写的出来？这、这他妈根本就不符合科学！” “监控查了没？”江峰沉吟片刻，抬头问。 卫里斯苦着脸：“查了，但那几天摄像头正好坏了，啥也没录上。”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出事的时候坏，八成是有预谋的人为事件。”江峰抱起胳膊，“别哭鸡鸟嚎了，让你们领导查案吧，都摸到总局眼皮子底下了。” “咳，能在总局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许书愚欲言又止，跟江峰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江峰点点头，替他补足后半句：“没错，局里很可能有内奸。” 除了研究所实验品被盗，还有此前四号基地的实验体意外出逃，九号基地毫无征兆的遇袭，以及利用时空裂缝绑架基地学员的精准计划……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是局里没有内奸，那特能们就真的该集体负罪请辞了。 这么个坏消息当头，卫里斯却有点兴奋：“那咱们该怎么办？暗中调查揪出内奸？再搞点高科技装备？像007那样？” “你在想什么？当然是跟魏头儿反应一下，该怎么办怎么办。”江峰无语，一巴掌把卫里斯的脸按回去，嫌弃道，“少看电影，容易影响智商。” 卫里斯积极性受挫，不甘心地飞过来一记眼刀，歪打正着戳中要害：“少来，也不知道谁刚从电影院回来，还好意思说我。” 一提电影院，江峰的思路顿时被打岔，目光和艾西娅一触即分，随口胡说八道：“你懂个屁，我们智商基数大，不受影响。” ******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好像也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病房陷入沉默，空气里只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暗暗涌动。 “老许，”江峰急于打破安静似的开口，问许书愚，“雷子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流沙行动里，雷浩受伤过重失血过多，虽然救回一条命，但人还在ICU躺着，至今没有恢复意识。 医生已经告知家属做好不可逆昏迷的准备，也就是植物人。 许书愚摇头：“还是老样子。”他的语言系特能可以直接对人脑传递消息，理论上更容易唤醒沉睡者，但这么多天下来，雷浩仍然没有醒转的征兆。 卫里斯在九号基地时跟雷浩是上下铺，关系很铁。他原本嬉皮笑脸，听到雷浩的名字表情也凝重起来，忽然说：“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能力才是最有可能叫醒大耗子的。” S级以上精神系特能，能够做到感知过滤、意识诱导、大脑欺骗术……听着的确很靠谱。 江峰却摇头，闷声回答：“我试过，没用。” 卫里斯难得保持严肃，淡棕色的眉毛紧紧压在眼眶上，沉声说：“先别急着否定，特殊能量其实是一种波动，不同种类、不同级别的能量波动的幅度和频率都不同。可以这么理解，你之所以能在别人脑袋里制造幻境，就是因为你能控制这种能量波动，和别人的大脑形成共振。” 江峰学渣式摇头：“没听懂。” 卫里斯沉思五秒钟，搬出杀手锏：“你 分卷阅读88 失控也能保持意识清醒，对吧，这是因为你从五岁起就在训练适应特能波动。基于同一个原因，你做梦的时候才会屡屡自残，咳，屡屡受伤。” 江峰板起脸，很想让卫里斯见识一下智障口嗨也是自残的一种。 学术优势此刻体现，许书愚抢先一步理解：“我懂了，卫卫你是想说，峰子如果能找到雷子特能波动的频率，就有可能把他叫醒了。” “我不同意。”艾西娅从进门就没怎么说过话，安静得像只蘑菇。这时候忽然开口，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江峰更是顺势垂下目光，像是突然对自己脚下的地板砖产生兴趣。 卫里斯问：“哪里不同意？” 艾西娅回答：“第一，你的理论设想符合逻辑，但缺乏实操可能性。雷浩目前陷入不可逆昏迷，精神力波动无限趋近于零。用你说的方法唤醒他，需要提供一个能自如从零波动到雷浩精神力阈值的精神力共振源。但这种共振源实际上不存在，江峰也不行。” 江峰脸一黑，其实他已经被艾西娅嫌弃过很多次了，但以前总是无奈里带点暗爽，这次却莫名让人很抑郁。 艾西娅似乎没注意到，捏着花束继续说道：“第二，江峰以前在睡梦里会受伤，不是在梦里失去对能量波动的控制，更有可能是他人背后操控。而且，这个人的精神力应该和江峰高度同源。” 江峰一愣，精神力和他高度同源的人，他至今只遇到过两个——一个是艾西娅，另一个是他母亲岳晚晴。 可是，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因意外去世了。 第41章：不思量，自难忘 卫里斯硬是赖到天擦亮才离开，出门前还顺手拐走了艾西娅。他对那捧洛神玫瑰和蓝色满天星意外钟情，几度想要讨来看看，可惜均被无情拒绝。 病房里终于恢复清静，江峰连衣服都没换，脸朝下栽到床上，身心俱疲地吁了口气，有种过度用脑后的空虚感。 “峰子。”许书愚在对床叫他，“你咋了？” 江峰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闷闷的一个字：“累。” 许书愚火眼金睛：“少装蒜，打一进屋表情就不对。诶，你别是表白失败，自尊心受到伤害了吧？” “没。” 许书愚继续猜：“你给姑娘买花，结果人家姑娘捧着花要跟你义结金兰？” “呸。” “那你直说啊，明明俩人围着情侣围巾，还捧着玫瑰花，怎么进门都跟陌生人似的，话也不说？”许书愚半截身子探出床，拍了江峰一巴掌，“快说，有啥困难兄弟们一块解决，毕竟涉及终身大事，不能马虎。” “你真想听？”江峰终于偏过头来，帅气的脸被枕头压出一块红印，鼻尖发红，眼睛泛着水光，都是熬一夜困的。 许书愚“啧”了一声，答非所问：“你看你那样，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谁强了。” “滚，不听算了。”江峰又要回归鸵鸟姿势，许书愚连忙一把拉住：“开玩笑开玩笑，你说，老哥哥的肩膀随时借你靠着哭诉。” 知道老许插科打诨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江峰翻身躺平，单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咖啡味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他不作声地抿了一会儿，才把艾西娅零星恢复一点记忆，还把记忆里某个人当成他的事简单告诉了老许。 许书愚目瞪口呆地听完，评价得很委婉：“好巧。” 想了想又问：“那你怎么想？” 老许原本以为，江峰是觉得自己被当成替身，伤心了。也可以理解，二十啷当岁，正是自尊心爆棚的时候，哪个大小伙子能接受这种非主流脑残电视剧一样的男二地位？结果江峰闷了一会儿，回答：“我发愁啊，那个情敌一看就有两把刷子，比我成熟，比我稳重，好像还救过艾西娅的命。” 许书愚：“……啊？” 江峰破罐破摔，对死党敞开心扉：“艾西娅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偏偏记得这人，足够说明问题了。要是那个人来地球找她呢？或者等她恢复记忆离开地球去找那个人呢？我岂不是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他忍不住叹气：“这么一想其实应该先下手为强，但我忽然有点怂，你说她要是就喜欢成熟稳重的可怎么办？” 许书愚：“……咳，不知道？”本以为要帮打退堂鼓的重拾信心，或者干脆开解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结果莫名加入压倒情敌攻略心上人的讨论，他有点凌乱。 江峰一侧的腮帮子被棒棒糖顶得鼓起，眼望天花板，感慨：“老许，我好像才意识到她真是个外星人，结果已经他妈的晚了。” 许书愚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你就他妈认命呗。” 江峰后脑勺枕着胳膊，呼出一口甜中带苦的咖啡味，稍微振奋了一点：“早认命了，我现在浑身上下只剩追求爱情的勇气，南墙都能给撞塌咯。这种境界，你个打娘胎里单身到现在的老光棍是不会懂的。” 许书愚抄起枕头拍过去：“快闭嘴吧，就你这种境 分卷阅读89 界，迟早遭雷劈！” ****** 嫌医院的病号饭难吃，江峰在外面的早点铺解决早饭，吃完顺手买好包子豆浆回去投喂许书愚。 十月初，清晨的空气隐隐有了早冬的寒意。路两边的绿化区里，尚且饱满的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麻雀也不嫌冷，兀自立在枝头叽叽喳喳，江峰站在树旁听了一会儿，感觉吵得还怪好听。 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扫马路的清洁员还差最后一个路口完工；卖玉米的大爷蹬着冒热气的三轮“吱吱呀呀”地靠近；骑车的上班族嫌自行车道拥挤，打着铃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公文包在车把手上一晃一晃。 江峰有些留恋这点人间烟火气，考虑到许书愚还饿着，只好转身走进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没有了阳光，医院楼道显得安静而阴冷。江峰拎着早餐袋，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底不是十八岁青壮年，熬一整夜明显精力不济，而且他最近早上都有点低血压，眼皮子控制不住地发沉。 “哎，你不是……”一个声音忽然在对面响起来，带着点迟疑，“江峰！你是江峰吧？” 江峰撩起眼皮看过去，对面站着个很高的男人，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看着有点眼熟。他迟疑地应了一声，过目不忘的本事即便大脑缺血也依然给力。一秒钟后，脑海里的小灯泡“叮”的亮起，江峰笑笑：“你是明远哥吧？嗐，怎么在这儿碰到你了，过来探望朋友？哈哈，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一边打招呼客套，一边飞快地思考—— 明远哥、明远哥是谁来着？姓什么干什么的？他又是在哪儿认识的这个家伙？ 高个男人客气地笑，目光却带着审视，扫过江峰太阳穴上的伤疤：“我来看我未婚妻，你这是怎么了？脸白成这样，要不要帮你叫医生？”他说着抬手做了个示意的动作，手腕上戴着的表在清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表盘上的陀飞轮精致而显眼，德国朗格家的白金系列，售价起码百万起。 江峰想起来他是谁了。 ******* 顾明远，渝城顾家的大少爷。 二十年前，江家遭逢剧变，五岁的江峰被送去九号基地接受魔鬼训练，十三岁的大哥江桦送给远方亲戚寄养，而十岁的二哥江城则寄住到了当地颇有名望的顾家。 小江城恰好和顾家这位少爷同岁，两个人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考警校、当警察，现在还一块在刑警队重案组工作。换句话说，他二哥江城跟顾少爷估计比跟自己这个亲兄弟还要亲近一点。 去年江老爷子过生日，顾明远带着礼物来家里拜访，跟江峰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顾警官也过目不忘，隔了这么久还能一眼认出他来。 “我没事。”江峰笑着摆手，“就是刚才下趟楼有点冷，暖和一下就好了。明远哥，你未婚妻在潼市？打算啥时候办喜事啊？”他接着刚才的话头瞎聊：“人民警察工作那么忙，异地恋挺辛苦吧？” 顾明远下意识微微一点头，嘴上却说：“还好，离得也不远，这不是请假过来看看她嘛。” 江峰打哈哈：“那是明远哥会疼人。”他没兴致和陌生人拉家常，转口道：“那我不耽误你时间，这就……” 一句话还没说完，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明远，你……江队？” 江峰一回头，身后病房门口站着的正是小米。她上次被救出来没多久就开始大口咳血，初步诊断有多处内伤，只不过一直绷着没显出来，实则危险的很，所幸抢救及时。 饶是如此，小米还是在ICU里躺足了三天才出来，之后身体也很虚弱，所以一直留在医院调养。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愕然道—— “你们认识？” 世界可真小，顾少爷居然是米雪的未婚夫。 江峰啧啧，心想他们队里这是什么风水？厉至臻找了个民警老公，米雪又看上个刑警男友，九队的姑娘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警察？ 要不他也当警察去？ 小米则一脸紧张地看着对面俩男人，寻思他们除了“家里长辈是故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关系，以及顶头上司还得管她男朋友叫“哥”，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酸爽感受…… 正百感交集，顾明远忽然大踏步走过来，一手搂她肩膀，一手抄她膝弯，不顾小米的惊呼把人抱起来，皱眉道：“医生不是说了要卧床静养，不让你随便乱跑吗？” 小米满脸通红：“我没跑，你快放我下来！” 顾少爷没理她，朝江峰矜持地一点头，然后用行动回答小米，直接把人公主抱进了病房。 留下江峰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出一声纯洁的质疑：“靠，还能这样？” ****** 江峰天真地以为，病房前那闪瞎眼睛的秀恩爱操作就是他和顾明远最后的缘分。没想到，第二天江峰又接到他哥的电话，特意打到医院住院部他们那层的护士站座机上，谁给的号码一目了然。 二哥江城在电 分卷阅读90 话里听起来十分无奈，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峰子，听说明远的女朋友在你们单位工作？” “二哥啊，好久不见，我也挺想你的。”江峰笑嘻嘻的，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他又不傻，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一听就开了外放。 江城叹气：“女孩子干一线的少，你多关照点，别把人家当男人使唤。” 江峰回：“嫂子和小北最近怎么样？咱爸啥时候过生日来着？” 兄弟两个各自对牛弹琴，最后江城无可奈何，“喀嗒”一声按掉扬声器，声音温和了一点：“他们都好，爸生日在一月份呢，你回来的吧？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行，那没事挂了。”江峰说完毫不迟疑地把话筒撩回电话机。 半分钟的电话，台子旁愣是围了一圈小护士，探头探脑的，也不知道是来看帅哥还是看热闹。江峰通通懒得搭理，径自趿拉着拖鞋挪回病房，跟昨天一样把自己扔回床上，脸朝下。 ****** 病房里，许书愚正抱着本书靠床头看得投入，撩了撩眼皮：“咋，又累了？” “心累。” 江峰伸手在枕头底下一摸，棒棒糖存货告罄，只好偏头跟老伙计寻求慰藉：“老许，你说……咳，至诚现在会在哪儿？”亲哥胳膊肘向外拐，干哥上上回见面赏他一枚穿心子弹，江峰觉得自己可能是没当弟弟的命。 乍听到厉至诚的名字，许书愚翻书页的手指一顿，表情不是很愉快：“我要知道现在还能躺在这儿？早亲自出马把他捉拿归案了。” 流沙行动之后，江峰把跟厉至诚的那次交锋删繁就简，如实汇报。有他大义灭亲，厉至诚的通缉令已经在特监局内网挂出，全国追缉，但尚未落网，估计早跑路到国外了。 江峰跟厉至诚对峙时怒火冲天，现在反而冷静，在病床上安详地趴成一条：“你也别生气，至诚可能真有苦衷，不能跟咱们说而已。唉，咱们这种人，谁兜里还没揣几个秘密？” 他说完一愣，“秘密”这个词像把钥匙，一个声音倏地从记忆里鲜活地撞进脑海，是他的冒牌货死前留下的诛心遗言：“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厉至诚，魏建军，费横，你的队员们，还有你爸你妈。” 江峰侧过脸，目光炯炯地看着许书愚：“老许，你对我有啥秘密吗？” 许书愚把书往床头一搁，只觉得怀春少男的心思真他妈难猜，这都那儿跟哪儿？他有心扭一扭江峰这几天别住的死脑筋，清清嗓子，打算自曝一个猛料：“还真有，但就怕我说出来你受不了。” “你说吧。”江峰捂住胸口，慷慨就义一样，“正好人在医院，咱市最好的心外科大夫都在这儿呢。” 许书愚坐得端正：“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从九号基地毕业的前一年，还是前两年来着，有人传谣言，说你和卫里斯是一对儿基佬？” 江峰表情一僵，目光幽幽的：“你继续。” “咳，那谣言，是我传的。”许书愚从容而坦然，“我当时想追17队的小白丽，正好卫里斯也喜欢小白丽，小白丽又喜欢你……所以，嗐，你懂的。” “原来是你啊。” 许书愚听见江峰阴恻恻的一句，还没来得及抬头，那人就拎着枕头跟豹子似的从对床扑了过来，狞笑道，“可找着你了，到现在二组的英子姐都以为我是gay，动不动给我安排帅哥相亲！” “我靠，别打头！” “别跑！” 第42章：又见宿敌 三天后，特动九队的医院集体年假告一段落，无他，任务召唤。 江峰到局长办公室领命，多日没见，魏建军看上去还是老样子，端着茶缸子坐得四平八稳。 “小江同志，伤养得怎么样？”魏局长慢悠悠喝茶，语气淡然，仿佛江峰是去三亚度了个假。 江峰原地立正，懒洋洋地敬个礼，请战书下得也不怎么有力：“都养好了，随时准备奔赴前线。” 魏建军“嗯”了一声：“那准备准备，今天就带上你的人去渝城。” “今天？渝城？”江峰眉毛一扬，“魏局，到底什么任务？” 魏建军也不多话，把桌面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推给他：“案卷不能带走，看过我再跟你细说任务情况。” 江峰垂眼一扫，果不其然，又是打了“绝密”红印的文件。 “真是老狼？”江峰一页一页翻阅档案，眉宇间逐渐淬上杀气，喃喃道，“来的正好。” 老狼这个代号，整个特动九队都非常熟悉。 这个人常年活跃在中蒙、中俄边境，神出鬼没却极为厉害，算得上当地军火贩、毒贩的保护神。而他本人并不隶属任何一股势力，偏偏手里握着数不清的人脉和资源。雇佣兵、走私犯、特务间谍……甚至是当地军阀都要给他三分面子。 对于走私犯来说，有了老狼保驾护航，生意就可保无虞。而除了收取高额的保护费，老狼还给军火贩和军 分卷阅读91 阀牵红线，给雇佣兵介绍可靠生意。所以，偶尔老狼有需要，这些人也会礼尚往来。 凭着深厚的资源、多年的经营和诡谲的手段，老狼在欧亚边境的地位几乎无可动摇，经历过为数不多的一两次危机，都是拜特动九队所赐。 早在特动九队初建队时，他们就在边境遭遇过老狼。那时候雷浩还没有加入九队，厉至诚也还是队长，特动九队奉命营救被当地军阀叶戈尔扣押的二十九名人质，却不知道叶戈尔背后的掮客正是老狼。 那一次，九队遭受重创。 队员刘启明在救援行动中失控爆发，不幸牺牲。江峰只身入险境营救人质，为免暴露不敢随便动用特能，殿后撤退的时候差点叫人打成筛子。 而他们甚至连老狼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没能摸清楚。 最近的一次交手，则是去年的一二九大案。 在这一役中，老狼元气大伤，不仅部下死伤无数，被拔除的贩毒集团和雇佣兵组织更是他手里重要的客户资源。这两个“客户”的落网，老狼除了拿不到佣金分红，更直接的损失是他的威信和名望。 ——传说中的边境走私保～护～伞，原来也有失手的时候。 那也是特动九队离老狼最近的一次，几乎就要大获全胜。然而，最后针对老狼的收网行动中，厉至诚却突然失踪，江峰更是意外中枪命悬一线。 老狼又一次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逍遥而去。 这一回，终于能再同宿敌交手了吗？ ****** 旧恨新仇加在一起，攒出这么大一笔账，江峰扯了扯嘴角，这次要再让老狼活着逃出境内，他们这碗饭也不用吃了。 魏建军预先警告：“一切以任务为重，切忌掺杂个人感情，明白吗？” 随后才跟江峰交代这次的任务—— “根据线人传回的情报，老狼目前就在境内，非但没有龟缩在边境附近，反而大摇大摆进入内陆省城。这样的机会很难得，而且只有一次，我们必须抓住。” “老狼这次的交易对象是秦城一家打着医药企业幌子的黑作坊，两个月前被当地警方暗中盯上。这家公司本身掀不起大浪，但有一个人值得注意——” 魏建军从案卷里抽出一页递给江峰，继续说：“苏玉眠，公司的医药销售。当然，只是障眼法，这个人其实是个顶级制毒师，Q大95级的化学系高材生，时不时给几个制毒贩毒集团提供有偿帮助。” 江峰垂下目光，再一次浏览属于苏玉眠的档案页。右上角有苏玉眠的一寸彩印照片，面露微笑，乍看上去是个长相温婉的年轻女人。 魏建军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一字一顿：“老狼看上的就是这个人。”他眼皮一垂，抿了口茶，补充道：“或者说，老狼看上的，其实是这个人手里的一批试剂。” 江峰皱起眉：“什么试剂？毒品？” “一种催化剂。”魏建军向后靠上椅背，“具体功能研究所还没有分析出来，你目前也没有必要知道。苏玉眠今天凌晨落网，就在她前往渝城见老狼的路上，警方现在还在连轴审问，努力从她嘴里挖消息。” 江峰点点头：“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魏建军沉声说：“如果苏玉眠没有按约赶赴渝城，一定会引起老狼的警觉。专案组决定，由特监局派人假扮苏玉眠接近老狼，公安负责整体行动调配。两边合作行动，这一次决不能任由老狼再逃到境外。” 江峰的心忽然一跳。紧跟着，他听到魏建军说：“我决定派艾西娅去卧底，特动九队的其他人配合行动。” “不行。”江峰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连忙放缓声调，“艾西娅没有执行任务经验，何况是这种烈度的，厉至臻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魏建军打断：“厉至臻的政审还没通过，我不能批准她参与行动。”他用手指点点江峰，表情少见的严厉：“我刚才说，一切以任务为重，切忌掺杂个人感情，你当耳旁风听了吗？” 江峰轻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你明知道艾西娅不是人类，她连人都装不像，现在却要让她假扮苏玉眠？” “你说不像就不像？”魏建军根本懒得听他分析利弊，多扯两句话也只是为了提点这个不安分的惹事精，现在直接轻飘飘一句话堵死对方，“任务方案是上边特批的，艾西娅自己也答应了。” 江峰不甘心：“可是……” 魏建军继续说：“派艾西娅去，是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她懂化学，身手好，抗压能力强。专家组经过研究评估，一致认为她的个人能力足以承担这次任务。而且她不是一个人，渝城当地的警方，还有你们整支特动队，都会配合她行动。几百双眼睛盯着，一旦有任何危险，我们都不会把特情人员的安危置之度外。” 江峰噎了半晌，说：“那我也申请参与行动。” 魏建军低头喝茶，轻吹水面上的茶沫：“你本来就是行动组的核心人员，不用申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分卷阅读92 江峰提高音量，“局长，我申请和艾西娅一起参与卧底行动，我可以做她的随行保镖，关键时候还能及时策应。” 魏建军把茶缸在桌上一顿，一阳指没使，但眼刀杀伤力更强：“多少个专家熬夜部署，公安和特监局联合行动，行动计划精确到小时，你说反对就反对，你想加入就加入。哼，你还真以为警局是你家开的？” 江峰气急，头脑一热：“你不同意也没用，我……” “怎么？”魏建军冷笑一声，截住他的话头，“再去找你老子给你开绿灯？” 江峰驴脾气上头，心说老子家里有绿灯还不能开了？逼急了老子绕潼市开一圈绿灯，看你还笑不笑。 但不等他说出更惊天动地的话，魏建军直接说：“知道这次联合行动，公安的负责人是谁吗？你认识，渝城警局刑侦科重案三组大队长，江城。” 局长说完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妥协半步：“你对行动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他提。但是记住，这次行动调配的总指挥是渝城警方，你要是敢临场擅自行动、不听指挥，不管行动成不成功，你都不用回来了。” ****** 江峰心里一喜，面上不露声色，甚至还想继续顺杆爬：“好，那如果行动成功，我想提一个请求。” 魏建军心累地看他一眼，这群九号基地培养出来的人能耐是能耐，但也有一点不好，一个个都跟狼崽子似的，咬住了就不轻易松口。 工作不易，局长叹气：“什么请求？” 江峰说：“我想申请批准研究所的卫里斯加入特动九队，不是针对这次行动，而是进入特动九队编制，作为我的队员。” 魏建军眉梢一动：“为什么？” 江峰回答：“雷浩重伤昏迷，厉至臻停职察看，九队现在严重缺人，我申请调人进队合情合理。” 魏建军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沉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研究所还没有特能级别在B级以上的人吧？” 江峰直视魏建军：“九队不也早就打破A级的门槛了吗？” 他不等魏建军回答，又追问：“局长，我也有一个问题早想问您了，米雪作为B级治愈系特能，在后勤干得好好的，当初为什么要调进九队？” 魏建军目光一闪，思忖片刻才开口：“一二九行动后，特动九队并不是唯一减员的，九号基地无法及时补充精英。你们支队长赵泽莫提的方案，从其他部门筛选抽调有潜力的人员，重点培养。”他说着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搁在身前：“方案合情合理，我批的。” 江峰眯起眼睛：“那，培养方案的人选也是赵支队长定的？” “是你们顾副局。”魏建军仿佛知道江峰在转什么念头，摆手道，“行了，你也别多想，调米雪去你们队没有其他目的。而且上次裂缝事件之后，那孩子的特能级别是不是还提升了？可见你们队风水不错。” 人都七零八落了还风水不错？江峰一时间居然听不出这老狐狸到底是有意讽刺，还是真心闭着眼睛说瞎话，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卫里斯的事呢？” 魏建军抬手一挥，跟赶苍蝇似的：“我批了，只要你小子行动不出岔子，回来就能把申请报告打给我。” 这个结果也能接受，江峰一点头：“行，那一言为定。” 魏建军的心很累，看都不想再看这讨债鬼一眼：“快滚。” 第43章：新咖啡机 队长去领导办公室，特动九队的队员们则回办公室做行动前准备。 厉至臻比其他人提前回来，赶上任务空窗期，她又被停职察看，索性把小远接过来带着，省得每天两头跑。 好在特监局虽然疑人不用，但也不轻易放人，奖金补贴泡汤并不影响厉至臻拿正经工资。她每天除了带孩子，就是喝喝茶看看报，浇一浇窗台上快要枯萎的绿植，作息宛如一名退休老干部。 当然落差也是有的，看到其他队员回办公室，厉至臻心底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以前都是并肩出征，这一次，她只能镇守后方了。米雪却看到雷浩桌上蒙灰的电脑，触景生情，趴在厉至臻肩膀上偷偷抹眼泪。 只有小远没心没肺，高兴得一头栽进许书愚怀里，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吱呀”一声，艾西娅推门进来。她穿一身冷色调的风衣长裤，线条单薄又冷漠，那双不带感情的蓝眼睛一扫，屋里温度顿时更低了。 众人安静一瞬，像是狼群里忽然闯进陌生的独狼，还是一匹阿尔法。 小远率先打破沉默：“小艾阿姨，终于见到你啦，谢谢你救我妈妈。”说完歪头一笑：“还想谢点别的，但好像得等以后再说。” 艾西娅伸手抚摸一把幼崽柔软的顶发，没有觉得他奇怪，并实诚地把感谢收入囊中：“不客气。” 许书愚跟着老妈子似的交代：“峰子去见魏局，你先坐吧，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他最近听多了江峰这个怀春少男曲折的心路历程，沾 分卷阅读93 染上屁大点事都能脑补二里地的臭毛病，近视眼镜变滤镜，非觉得艾西娅刚推门时好像很期待，江峰不在，她才变成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再想远一点，原来笑模样都是留给江峰看的，好他妈浪漫。 年轻就是好啊，老许在心里感慨，搞对象搞得这么润物细无声的，他也想恋爱了。 艾西娅点点头，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进九队办公室，之前不是呆在研究所，就是在专门安排给她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现在感觉像是忽然得到组织上的承认，有一点微妙的愉快。 不止是因为进入特动九队，更是因为江峰属于这里。 答应执行卧底任务也基于同样的理由，在艾西娅看来，并肩执行任务远比一块吃吃喝喝看电影逛街更能建立稳固的联系。 当然了，也有别的原因。 ****** “外面树上有六个针孔摄像头。”艾西娅瞄了眼窗外，忽然问，“是有谁在无死角监控办公室吗？” 厉至臻和许书愚对视一眼，上前把艾西娅从窗口拉开，低声说：“这些摄像头早就有了，是局里派人安的，不用担心。”A级以上特能都是重点监视对象，尤其确认厉至诚叛变后，局里更要严格监控她这名通缉犯的家属。 小米并不知情，但她忽然想起来江峰曾经问过她——你知道从咱们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一共能看到几棵树吗？当时她还以为队长考验她观察力，顺便借机溜走。原来是在试探她是否知道窗外的监控情况。 “嗯，知道了。”说那一句也只是为了提醒，艾西娅不喜欢被监视，但打从煤岭山头睁开眼睛起，这种拙劣的监视就没停止过。 她明白融入人类社会需要妥协，却并不乐意妥协过头。之前几次有事到医院，艾西娅都克制着没往江峰的病房走，因为听见身后鬼鬼祟祟、有意掩饰的脚步声就心烦。后来跟江峰一起出去看电影，艾西娅脾气略有和缓，负责监视的面包车只爆了四次胎，和他们一块观赏音乐喷泉的两名便衣各自在恢弘的《命运交响曲》下被故障旋转喷头淋了一身水。 礼尚往来，最后双方在互相伤害中取得了短暂的和谐。 虽然江峰似乎早已习惯被监视，但艾西娅依然不希望看到，江峰背后多出哪些如影随形的眼睛，会是由于她的存在。 ****** 艾西娅没多问摄像头的事，她准确找到江峰的座位，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垂眸打量起他的办公桌。 江峰的桌面跟他的人一样，看着咋呼，但其实很有条理。 工作文件分类整好立在右手边，方便随时翻阅。《法医学入门》、《遥感科学与技术》、《大数据与竞争政策》这类看起来像是个人爱好的书籍高高摞在左手边，主要负责给趴桌上睡觉的江队长打掩护。 桌子斜对角搁着个相框，照片背景是片人工草地，草地上勾肩搭背站着仨人。左边是江峰，看起来才十几岁，青葱得不行，笑嘻嘻地露出一颗小虎牙。中间是个长得很帅的年轻男人，正冲着镜头比耶，另一只手搂着右边一个板着脸的高个男生。 三个人的面容有微妙的相似，分开看不明显，但站在一起就让人一望而知，这是有血缘关系的三兄弟。 艾西娅记得江峰提过一句，家里有两个哥哥，工作都很忙，平时也不常来往。 那特地摆张合影在桌上，大概是方便想念的时候能拿起来看看吧？ 可惜艾西娅并不知道，这珍贵的影像资料其实是几年前特监局搞最美办公室评选活动的产物。厉至臻为拿奖威胁了九队全员，江峰桌上这个，更是她亲自挑选相框，逼着江峰把照片插进去的。 当年屈服于厉至臻的淫威，为了拿到合影，江峰简直忍辱负重。 他自己不喜欢照相，五岁以上的照片储备量为零，二哥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只有大哥喜欢攒这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于是江峰冒着被他大哥粉丝追堵的风险去了趟拍戏片场，结果不幸被错认，惨遭一群小姑娘围观调戏。这等奇耻大辱，他自然不会随便跟人讲。 ****** “小米阿姨，有个事儿。”小远原本坐在许书愚膝盖上看书，忽然叫了米雪一声，又主动爬到自己的小轮椅上，熟练地滑过去，悄声说道，“我想跟你说句悄悄话。” 米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配合地把小远抱到怀里：“什么悄悄话？” 小远凑到她耳朵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结果米雪听完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诶？”小远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感觉你好像应该想要知道这个，就跟你说一下。” 小米出了会儿神，摸摸小远的脑袋，动作比艾西娅熟练很多：“那阿姨先谢谢小远小宝贝啦。” 小远脸蛋一红：“因为小米阿姨是个好人，我看到、看到……”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原本低头看书的厉至臻忽然开口，语气严肃：“小远，还记得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吗？” “哦，我记得！” 分卷阅读94 小远一吐舌头，努力做出深沉的模样，奶声奶气道，“Spoilers（天机不可泄露）。” “抱什么？”江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也紧跟着走进来，朝小远挑眉一笑，“我们小远想要人抱抱了？” 小远高兴地喊了声“江叔”，朝他伸出胳膊，江峰上前抱起小远，在怀里颠了颠：“嗯，不错，斤两足了，可以卖个好价钱。”小远嘿嘿傻笑，还挺期待的。 江峰又说：“江叔还没表扬你呢，上次干得很漂亮，我们小远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过下次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听到没有？” 小远不好意思地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妈妈也告诉我了，她说要像江叔那样，先让自己变得很厉害，再去做厉害的事情。” “宝贝真乖。”江峰笑笑，抬起头，“至臻，你先带小远回家吧，带薪休假一周，魏局批的。” 这次任务严格保密，必然要把她排除在外，厉至臻心里门儿清，当即接过小远，小声说道：“那我这几天就不过来了，有事……嗯。”她悄悄比了个手势，江峰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放心。”说完又一刮小远的鼻子：“小远要乖，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等你过生日，江叔带着礼物去找你玩。” 小远用力点头：“嗯！” ****** 厉至臻和小远很快离开，轮椅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剩下的人，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任务。”江峰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片递给米雪，“小米，辛苦你去武器库提装备，记得跟老王说咱们要两辆车。” 小米既不认识武器库，更不晓得老王是哪位，一脸蒙圈：“我、我不知道路啊。” “出门右转，找个人问一下。”江队长毫无人性，“半小时后楼下空地集合。” “哦哦好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米雪只好接过金属片，认命地出门问路。 “峰子。”许书愚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是老狼？” “嗯。”这种兴奋江峰感同身受，砸了老许肩膀一拳，狠狠说了句，“这一趟，咱们给老狼送终！” 立完flag，江队长双手插兜踱到办公室角落，那里立着一个崭新的咖啡机，他前两天托人装上的，进口咖啡豆和牛奶应该也到位了。 许书愚克制地搓着双手：“九号基地遇袭肯定跟老狼脱不开干系，我就猜他不会轻易消停，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尾巴……哎峰子，这都要走了，你磨什么咖啡？” 江峰松松衣领，在咖啡机的“嗡嗡”声里嘚瑟道：“要你管。” 半分钟后，艾西娅得到一杯现磨咖啡，为表示公允，江峰给许书愚倒了半杯凉牛奶，可惜被后者无情拒绝。 “这次行动公安负责指挥，咱们打配合。”江峰抿一口无人垂青的牛奶，认为牛奶甜度还有待提高，于是臭屁地记在便签纸上，往咖啡机上一贴，这才继续，“老许，待会儿你和小米坐一辆车，记得跟她说一说跨部门联合行动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告诉她这次还是见习为主，压力不要太大。” 许书愚半是老怀欣慰，半是羡慕嫉妒恨，语气成分相当复杂：“咱们就四个人，还需要开两辆车？” “那当然。”江峰随口扯淡，“输人不输阵，不能让兄弟省的公安同志们小瞧了咱们特动队。”他嘚瑟完，又往艾西娅跟前凑，跟咖啡推销员似的：“好喝吗？口感怎么样？需不需要再加点奶？” 艾西娅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给予肯定：“嗯，比研究所的咖啡好喝多了。” 那可不？江峰在心里嘚瑟，这一套机器外加咖啡牛奶都是他自掏腰包，研究所那公费买的地摊咖啡才没法比。 “好喝以后天天喝。”谋划多天的小心思此刻终于得到满足，江峰笑得仿佛一只大尾巴狼，大手一挥，“走了，楼下集合。” 第44章：我想追你 半小时后，江峰和艾西娅驱车前往渝城，车里氛围异样安静。 行动计划两个人各自谙熟于心，没什么好讨论的。跨部门合作，江峰搞事情的几率比艾西娅还大，自忖没有资格指点提醒。 那该聊点什么？ 江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个不停，跟传递摩尔斯电码似的，乱码正好代表他此刻的彷徨心绪。 还是艾西娅先开的口：“江峰，渝城的卧底任务你不用担心。老狼常年在境外，跟苏玉眠见过面的可能性很小。信息交流和图像资料也都相对局限，伪装起来有比较大的发挥空间。放心，我有把握。” 说话时，艾西娅在副驾驶位置上歪坐着，右手成拳抵在脸侧，姿态少见的慵懒。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变成了半透明的冰蓝色，只有瞳仁中心一点漆黑，看上去专注又疏离。 江峰“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副驾驶，从右边侧视镜看后方车辆。看完一眼，又看一眼，隔一会儿再看一眼。 马上就要上城际高速，再看下去搞不好要发生追尾 分卷阅读95 事故，艾西娅没忍住：“你又不变道，老往后看什么？” “我……”江峰噎了一下，干脆大大方方偏头看艾西娅，坦诚道，“我还是担心你，所以，我打算申请参与卧底行动。” 艾西娅的眉梢微微扬起，和江峰当初在魏建军办公室一样，她第一反应是想说不行，但刚把卧底任务说得游刃有余，现在又以行动危险作为反驳理由，似乎有悖逻辑，也不怎么有说服力。 她心里一动，所以江峰是特意等她打完包票，才把自己的小计划抖落出来，好让她无话可说？ “魏局长给我的行动计划不是这么安排的。”艾西娅第二反应仍然不想让江峰冒险，于是搬出顶头上司压人，委婉道，“这次行动总负责是公安，应该不能随意调整。” “那不是问题。”江峰毫不掩饰自己是关系户，嘚嘚瑟瑟的，差点就地开屏，“负责人是我二哥，我来负责摆平他。” 艾西娅一抿嘴：“卧底行动里不能随意动用精神力，你知道的吧？” 江峰满不在乎：“当然知道，这种卧底行动我执行得多了，保证跟你配合无间。” 艾西娅：“哦。” 几个理由条分缕析，艾西娅理智上逐渐被说服，情感上开始疑惑自己的担心究竟从何而来。不信任吗？应该不是。嫌江峰能力不够？她还没那么眼高于顶。觉得自己一个人抓老狼百分百手到擒来？傻子才会有这种想法。 那又是为什么？ 理论上讲，任何情绪都能被追根溯源，以大数据为基础进行逻辑分析，往往能够推出无限接近真相的结论。艾西娅垂下目光，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开口道：“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我没被说服，应该是我对你关心太过，以至于判断力受到了影响。” “嗤啦”—— 汽车轮胎在路上摩擦出一条扭曲的痕迹。 江峰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拳抵住胸口，企图压服过速的心跳，表情一片空白：“……什、什么？” 艾西娅被刚才的“漂移”一颠，回归正常坐姿，神色有些郁郁：“判断力出现问题，这不是执行任务前该有的状态，我在反思。” 江峰的心率又一路降回去，说不清刚才那么紧张是为什么，但感觉自己特像一傻逼，只好含糊回答：“没关系，到渝城还有好一会儿呢，慢慢调整。” 艾西娅好像笑了笑：“关心则乱，如果你真的跟我一起卧底，可能再多给几天我都调整不过来。” 江峰一凛，这次紧张却是因为别的：“所以，你想说什么？”如果艾西娅一意阻止他参与卧底行动，二哥一定不会站在他这边，那到时候他就只能站在后方眼睁睁看着艾西娅冒险，一边担心，一边不甘心。 然而艾西娅说：“所以，这次行动要靠你多关照了。” 江峰：“……？？？” ****** “我们是队友，这是我们第一次共同执行任务，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汽车转眼驶上高速公路，流畅的引擎声中，艾西娅冷静地向江峰剖析自己，“不能排除外界因素干扰是我的问题，逃避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总有一次会让我付出血的代价。只有正视它，才有可能解决它。” 艾西娅的声音温温凉凉，却莫名熨帖，她说：“你是我无法剔除、也不想剔除的外界干扰，所以，我只能改变我自己。” 江峰的手在方向盘上滑了一下，他的手心在出汗，呼吸频率在变快，感觉活二十多岁头一次这么紧张，这么……怦然心动。 “你告诉我这些，我很……”江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一点，可惜听起来语无伦次，“咳，我是想说，你对我坦诚，所以，我也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其实也不是坦白，是、是告白。” 他想起那晚在音乐喷泉下的话，郑重地清了清嗓子：“艾西娅，我想追你。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你跑我追，是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搞对象，两个人在一起。” 艾西娅微微睁大眼睛，江峰又紧跟着说：“你不用很快答复我，现在我们是队友，是行动搭档，任务为重。你放心，这次行动不会出问题的，我有把握。” “我只是，不想再逃避了。” ****** 汽车无声地向前疾驶出好长一段路。 江峰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要开，他现在才是那个更需要调整状态的人。原来感情上的成熟稳重和年龄无关，都二十好几了，大风大浪也经历过好几茬，表完白竟然还这么不淡定。江峰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以前拒绝别人都是快刀斩乱麻，太无情了，当场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积攒点人品来着？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塑料纸声，艾西娅手一伸，把一个东西递到江峰嘴边：“张嘴。” 正开着车呢，张嘴干嘛？江峰警惕地低头一瞄，顿时傻眼：“你哪儿来的棒棒糖？唔……” “从你桌上笔筒里拿的。”艾西娅趁江峰开口说话，直接一抬手指，把棒棒糖塞进他嘴 分卷阅读96 里，解释后发而至，“别紧张了，吃颗糖放松一下。” 舌尖上的甜蜜来得猝不及防，江峰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叼着棒棒糖小声抱怨：“这糖都放好久了，不知道过没过期……” “没过期，吃你的吧。”艾西娅微笑，人类的医学研究表明，适量摄入糖分能够补充能量、改善微循环，使人轻松愉悦。而她收集的经验数据则显示，适当看着江峰愉悦，能够帮她激活神经，促进多巴胺分泌，从而让她愉快起来。 ****** 日头西沉，半落未落的时候，江峰把车开下了高速，估摸着晚饭点之前应该能到，还能吃一顿热乎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开进主城区，江峰他们的车就被堵在车流中，前面也不知道设了什么卡，戴大盖帽的交警们正在一辆车一辆车地检查。 江峰心里暗骂，渝城警局吃饱了撑的？赶这种时候严查，生怕惊动不了老狼？他拿出这次任务配发的移动电话，拨了个号码：“喂，二哥，我堵路上了，城里这是搞什么呢？交警大队一时兴起检查酒驾？” 二哥江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用词很谨慎，可能是怕被监听：“嗯，听说出事儿了。迎西区和百灵区有精神病跑大街上伤人，警察抓漏一个，正满城找人呢。” 江峰皱起眉，意有所指地道：“那不会拦着我们进城吧？我带的特产过一夜可就不新鲜了。” “那不会，放心吧。”江城简短回答。 江峰应道：“那好，你在家好好呆着吧，可别上街撞上精神病，我们一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江峰脸色微沉。 两个城区的精神病不会约好一块发疯，江城也不会在电话里跟他瞎编新闻，何况这种新闻套路他熟悉得很——城里有特能失控爆发，所谓的精神病，不过是有关部门搬出来安抚老百姓的幌子。 会和老狼有关吗？再大胆一些设想，会和这次交易的特殊试剂有关吗？ 如果没有，城里的动静又是否会引起老狼的警觉？ 江峰满腹心事，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在车流中缓慢挪动，终于挤到关卡前。 摇下车窗，江峰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他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车外这位穿交警制服的兄弟是个特能，级别在B级左右，应该是附近分局调过来搜捕失踪特能的。 “大哥，这是怎么了？”江峰一边掏证件，一边用渝城方言问那人，“都堵大半个钟头了，咋，咱渝城要评精神文明城市了？” 伪装交警的特能小哥懒得搭理他，仔细看过证件，不耐烦地挥手放行，一口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你才堵半小时，我都吃俩小时尾气了，有啥好抱怨的？” 再多问势必引人怀疑，江峰嘿嘿一笑：“您辛苦！”说完摇下车窗，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等江峰和艾西娅赶到接头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许书愚他们那辆车更离谱，说是半路堵太厉害，小米晕车吐虚脱了，还得顺道去诊所开点药。 反正那俩属于后方支援力量，江峰也不着急。他在电话里跟二哥确认好地方，把车开进一间旧车库，招呼艾西娅下车。 车库的角落里，江城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悄没声儿地站在那儿等他们。 “二哥，什么情况？”江峰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精神病抓住没？” 江城轻轻一点头：“放心吧，都解决了。”他想了想，又多解释几句：“是你们……那种失控事件，听风声前几天霖县也有一起。这次主要是跑丢一个，才把事情闹大。不过跟咱们的任务无关，你们不用担心。” 江峰皱紧的眉头松了松，特能失控确实没法避免，而且这几年发生频率也有上升趋势，这一次大概只是巧合。 只希望老狼别被这动静吓到，夹着尾巴逃跑。 江城一贯话少，简单解释几句，就带着两人上楼。 这破地方被临时拿来当基地，居然还弄得像模像样，不大的办公室里电脑桌椅齐备，砖地上还立着几块白板，只是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你们不方便去警局，就在这儿做准备和后续的其他工作。”江城一边说一边给两个人倒热水，动作干净利落，“待会儿先开个会讨论一下行动计划，你们也顺便吃个饭。抓紧时间，不出意外今晚就开始行动。” “呦，这地方还有饭吃？”江峰调侃地笑笑，又问，“其他人呢？” “化妆师小齐和技术员小张，他俩在隔壁。”江城伸手朝墙角一指，言简意赅，“你们俩自己从箱子拿泡面，暖壶里有开水。我去叫那两个人过来，准备开会。” 说完转身就走，雷厉风行，在屋里带起一股小风。 江峰：“……”不是，他哥也是真不跟他客气，吃泡面都要赶着开个会，时间管理大师舍你其谁？ 但是现在任务最大，待会儿还有求于人家。江峰认命地走到墙角，在箱子里一通扒拉，抬起头朝艾西娅无奈一笑： 分卷阅读97 “你是喜欢吃红烧牛肉面，还是老坛酸菜面？” 第45章：引蛇出洞 凌晨一点半，街上寂寥无人，一醉方休酒吧却热闹非凡。重金属摇滚乐拼命从墙壁和门缝间挤出去，阴魂不散地飘荡在大街上。 酒吧后巷，一只黑猫原本正蜷缩在垃圾箱顶上呼呼大睡，倏地警觉抬头，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探照灯似的四下打量一通，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蹭地原地蹿起，轻巧无声地跃上墙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几秒钟后，机车的引擎声在小巷中响起，由远及近，稳稳停在酒吧后门，在风中扬起一片灰尘。 车上的两人摘下头盔，前座是个穿黑风衣的高个男人，头盔一摘就戴上墨镜，黑天半夜的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他下巴上胡茬泛青，头发留得半长，在脑后扎成个小揪，乍一看像个潦倒的艺术家。 他身后坐着个眼神阴郁的长发女人，脸色憔悴，手里拎着个银灰色的小手提箱。 两个人动作利落地下车，一前一后走进酒吧后门。 酒吧的门厚重，推开是另一个鼎沸喧嚣的世界，声浪掺杂着酒气，有节奏的鼓点合拍地砸在心跳上，刺激得人激素水平直线上升。 侍应生眼尖地小跑过来，笑得客气而警觉：“二位瞧着眼生，怎么不打正门进？” 墨镜男人掏出张卡片，拈在指尖，往侍应生面前一递：“仇先生请我们来看比赛。”声音低沉嘶哑，侍应生听惯了这种声线，一听就是烟酒过度的破锣嗓子。他接过卡片，一张梅花K，再仔细看，亚历山大大帝手里举的不是剑，而是一只盛了酒的高脚杯，卡片空白的地方则印着一个小小的金色数字——11。 “好嘞，二位跟我来。”侍应生了然一笑，收起卡片，侧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三个人沿着灯光昏暗的楼梯向下，拐了两次后眼前霍然一亮。 下面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擂台，周围的观众席挤满了兴奋叫喊的看客，竟然比一楼蹦迪的那群醉鬼还亢奋得多。 擂台上站着两个赤膊的魁梧男人，分踞擂台两端，衬得擂台中央的主持人格外瘦小不起眼。 原来这不起眼的酒吧下面，竟然还有个隐秘的地下拳场。 不起眼的主持人手举喇叭，正卖力地调动赛前气氛：“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向你们隆重介绍，站在我左手边的，是来自纽约市布鲁克林的街头搏击好手，黑坦克爱德华！这位蝉联冠军宝座的外国朋友下一场拳赛的赔率已经高达1：3.8！” 观众席间欢呼和嘘声难分伯仲，声浪分贝倒是瞬间高了一倍。 “黑坦克下一场的表现会如何？他又能否在我们中华大地上再续不败神话？让我们来看看他这一场的对手——站在我右手边的，是来自东北黑土地，素以强悍手段著称的拳击手，小霸王朴勇强！他的赔率是1：2.5，这是他的拳场首秀，让我们拭目以待！” 场下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还有几个人在扯着嗓子大喊：“美国狗滚出去！” 侍应生领着两人继续往下走，叫喊声太响，他不得不提高嗓门：“仇先生在VIP区，我带二位过去。”他说着伸手往上一指，只见高出擂台半层楼的位置，凸出一方半圆形的阳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拳场。 VIP区名副其实，观赏角度绝佳，守卫也森严得很，一个秃顶男人靠栏杆坐着，另有四五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站在他两侧。 墨镜男人和长发女人被侍应生带了过去。 秃顶男人手里拿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的红酒只剩了个底。他看到被带来的两人，十分高兴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布满烟渍的黑黄牙齿：“苏小姐到的还挺准时。” 话音刚落，擂台上金锣骤然敲响，拳赛开始了。 ****** 这个长发女人，就是艾西娅装扮成的制毒师，苏玉眠。 她身后的墨镜男人则是磨破嘴皮子才说服他哥以及他哥背后的行动组，终于得以跟来的江峰。他化妆成苏玉眠的保镖，一同参与卧底行动。 而两人面前坐着的秃顶男人，则是当地黑市里一个有名的掮客，被行内人称作“鬼见愁”的仇贵，也是一直以来苏玉眠和老狼之间的传信人。 “这位朋友倒是脸生得很，苏小姐不打算跟我引荐引荐？”仇贵笑道，目光在江峰脸上直打转。 在他背后，擂台上的比赛已经开始，观众的叫喊声混杂了拳手的怒吼，汗水和酒气蒸腾着融进空气，一股一股地翻腾上来。 艾西娅无所谓地一抬下巴，声音低沉：“章杰，见过仇老板。” 江峰立刻顺从地点头，不过对上仇贵语气里也没多少敬意，一抬下巴：“仇老板。” “嗐，苏小姐跟我一粗人客气什么？我就是个做小生意的。”仇贵打哈哈，摆手跟两边的人示意，话还是冲着艾西娅，“不过，按规矩咱们得搜个身，真是唐突佳人了。不过苏小姐也是行里人，知道咱们办事讲究的就是个谨慎。 分卷阅读98 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艾西娅一言不发，任由人上前搜身，一个黑衣人上前把她手里的箱子拿走，她也毫无反对的意思。 不过搜也没搜出什么，艾西娅身上除了手提箱，只有口袋里装着个旧的小灵通。江峰身上倒是七零八碎装了不少，瑞士军刀、小飞镖、战术笔、强光手电，腰上还别着把土制手～枪，十足的亡命徒配置。 一个谨慎的保镖还上前把江峰的墨镜摘下来，毫无准备地和江峰近距离对上眼，居然被吓到，下意识骂了句脏话，朝后退开半步。 江峰经过伪装，脸上那些显眼的特征和硬朗的线条都被修改弱化，气质模样大变，一道疤从太阳穴延伸过下眼睑，直顶到鼻梁，看着十分狰狞。 他太阳穴上原本有一道枪伤留下的疤痕，不是很深，化妆师小齐打算贴块膏药，或者干脆用妆盖住。但江峰觉得太刻意，最后按他的指示把疤痕做深做长，弄成刀疤脸，倒是衬得他更像亡命徒，看着颇为唬人。 ****** 仇贵的目光在江峰脸上停留片刻，又拿起艾西娅的箱子，打量摩挲一番，咋舌道：“苏小姐的警惕性挺高嘛，带来的货还有密码。” 艾西娅阴沉地笑笑，回答：“我来见老狼，密码自然也只能给老狼。” 仇贵挑起一边眉毛，笑得意味深长：“可这箱子总不是金刚石做的吧？你区区一组密码，又挡得住谁呢？” 艾西娅眼皮一垂：“仇老板可以试试，不过我得提醒一句，这个箱子的四角各安了一个微型炸弹，输错密码或者暴力拆除，都会引爆炸弹。我想，仇老板你也不想这么重要的‘货’变成一堆碎片吧？” 仇贵不愧是个生意人，眼睛一转，立刻改口笑道：“嗐呀，你看我这人，贵客来这么久，都没好好招待，二位快坐吧。大刘，去把我那瓶74年的拉菲开了，我跟苏家妹妹好好喝上两杯。” 他这一转头称呼都变了，艾西娅阴郁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嘴上却没同意：“我不喝酒。” “哦对对对。”仇贵一拍脑门，假模假样地抱歉，“是我的错，苏家妹妹好像酒精过敏来着？那章杰小兄弟喝也是一样的，来来来，坐过来，别跟仇哥客气。” 可惜江峰也没接那杯酒，简短道：“我干活的时候不喝酒。”他说完手腕一翻，从之前那个保镖手里拿回自己的墨镜，用衣服下摆擦擦镜片，戴回脸上，遮住了那条狰狞的刀疤。 “这就是不给你仇哥面子了不是？”仇贵脸上挂着假笑，目光灼灼逼人，“苏小姐和老狼做生意，你们两个自然去公事公办，我也管不着。但苏小姐跟我有什么公事好公办？大家都是自己人，一起喝个酒才好做朋友不是？” 江峰掩在镜片后的目光微沉，确定了一件事，老狼今晚不会在酒吧露面。 这和他们的行动推演一致，以老狼的谨慎，一上来就亲自出马的可能性很小，更有可能派人试探，而那个人显然就是这姓仇的掮客。 而且，从仇贵对手提箱的态度来看，老狼甚至可能单独给过他什么许诺，暗示仇贵动手去抢苏玉眠手里的这批“货”，借此来探苏玉眠的底。 眼下的局面还算灵活，如果求稳妥，那他们应该继续和仇贵周旋。不过，以江峰的风格，他更倾向于当场压回这个姓仇的嚣张气焰，好让老狼知道他们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然而行动指挥江城十分了解弟弟的性格，他生怕江峰一个冲动直接把老狼吓得逃出渝城，于是行动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们行事务必小心，尤其不能打草惊蛇。 光他小心没用，江峰此刻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主要还得看艾西娅怎么回应。 听完仇贵的话，艾西娅一皱眉，目光警惕地闪烁着：“办完公事再喝酒不迟，仇老板是生意人，不会不理解吧？”说话时的神情语气混合了谨慎和畏惧，还有一丝压抑的恼怒。江峰看得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这情绪拿捏的，有逐梦演艺圈的潜力。 随后思绪分出一个小杈，心想，那这是不是说明，种族代沟、星际文化隔阂也没那么难以突破？ 艾西娅沉默片刻，再次问道：“老狼呢？” 仇贵打哈哈：“这不巧了不是，老狼他现在不在城里。苏小姐肯定也听说了，这几天城里不太平，到处都是条子和钉子。所以，老狼这才嘱咐我把货转交给他的。”他故意把重音咬在“转交”两个字上，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峰心脏砰地一跳——老狼居然不在渝城？！ 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的行动部署都要跟着调整，现在只有先和仇贵周旋，再找机会……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江峰就被艾西娅的举动震惊了——她直接把手提箱从仇贵那里一把抢过来，冷笑道：“老狼答应带我离境，这会儿又想反悔？真当我只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吗？” 电光火石间，江峰心里只闪过一个想法，不好！ 第46章：尔虞我诈 b 分卷阅读99 r 　　艾西娅话音未落，仇贵竟忽然出手，一把抓住艾西娅的头发，摁着她的脑袋猛地朝圆桌砸了下去。 江峰暴喝一声，纵身扑了过去，但刚扑到一半就被身旁四个打手团团围住，一时突围不得。 艾西娅跟吓傻了一样，居然没躲，也没能挣开仇贵的手，脑袋重重磕在玻璃桌上，“咚”的一声大响。随即被仇贵一搡，整个人撞到身后放酒的小推车上，各色酒瓶顿时叮叮咣咣、稀里哗啦地摔成一片。 下边擂台，比赛正进行到激烈处，这里的动静和底下的喧闹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江峰目眦欲裂，一记重拳把挡在他身前的保镖打翻在地上，紧跟着腰上一紧，被另一个人从身后牢牢锁住。他也不急着挣扎，两脚在地上一顿，靴子尖上倏地弹出一对半乍长的尖锐刀片，同时腰上发力拧身而起，反手扼住身后那人的头颈，双腿则像毒蛇一样绞上对面一人的脖子。 他双手双脚同时发力，前后两个打手一个颈骨折断，一个刀锋入喉，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就双双大头朝下栽到地上。剩下一个眼见情况不对，刚要伸手要去拿枪，被江峰重重一脚踹飞，整个人哀嚎着砸进了墙角，再也爬不起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几乎发生在一眨眼间，仇贵的人刚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被江峰死死按在栏杆上，双脚离地，半边身子都倾了出去。 瞬息之间，情势陡转。 江峰语气恶狠狠的：“让你的人都出去！不然我们就试试，是楼下地板硬还是你的后脑勺硬！” 仇贵双脚不住踢动，他倒也没愧对“鬼见愁”的歪名，这会儿了还能笑得出来：“你，咳咳，你大可以试试，我脑袋开花，你们也别想囫囵着走出去。” 楼下擂台，第一局比赛胜负已分，正在中场休息。仇贵的尖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今天城里有多少条子盯着，我但凡大头朝下摔下去，你猜他们多长时间会赶上门？你们两个还离不离得开渝城？” 江峰咬牙，压低声音威胁：“你以为老子没办法让你悄没声地死在这儿？” 他脸上愤怒至极，大脑却异常冷静，一手卡着仇贵的脖子，一边飞快地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行动组虽然没把这里当做最终收网的地点，但仍然布置了支援力量。底下的擂台观众席有便衣分散在各个角落，擂台上那位拳场首秀大获全胜的“小霸王”则是一位可靠的退役武警，这一趟还顺手把蝉联黑拳场冠军席位的“美国狗”打成了落水狗，现在正享受祖国同胞的热情慰问。 真要动起手来，他们的胜算是百分之百。 但仇贵这样的小角色还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章杰。” 艾西娅忽然在江峰身后出声，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正直直地指着仇贵。 她衣服上嵌着不少碎玻璃碴，脸上被鲜血和酒液一浸，半边都是红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厉鬼。 而那个银灰色手提箱打开了扔在她脚边，里面空空如也，箱子原本装着的“货”此刻正握在她手里，就是那把消～音～手～枪。 这两个人竟然根本就没有带着试剂！仇贵的脸色终于变了，心里直骂娘，第一反应就是阴沟里翻船，中了条子的圈套。 但艾西娅很快又打消了仇贵的疑虑。 她说：“我原本以为仇老板是个可靠的生意人，没想到还使得出这么下九流的手段，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仇老板对条子动向了如指掌，可别是良心发现，去做他们的眼线了吧？” “呵，真是不好意思。”艾西娅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额头的伤口还在淌着鲜血，努力维持冷静，“仇老板你也说过，干咱们这行，讲究的就是个谨慎。我现在信不过仇老板了，咱们这就告辞吧。” 眼看着投鼠忌器，又没有试剂，仇贵更没有理由跟他们纠缠，当即点头，只不过嘴上还不肯认怂：“好，不过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放你出这个门，但以后要是再碰到，哼哼。” 艾西娅嗤笑一声：“仇老板也好意思自称明人？” 仇贵：“……” 艾西娅一颗唾沫一颗钉，说了信不过就是信不过，枪口顶着仇贵的后腰一路扯着他上到酒吧一楼的楼梯口，这才让江峰一脚把他踹下去，和下面那几个亦步亦趋的保镖跌成一团。 “走！” 江峰拉起艾西娅拔腿就跑，两人没走后门，而是穿过人群直奔前门。 酒吧的正门外不到十米停着一辆黑色捷达，是江峰早先来酒吧踩点时就停在那儿的，这也在他们行动推演的步骤当中。 江峰把艾西娅推进后座，自己坐进驾驶座，插钥匙打火拉手刹一气呵成，离合油门一踩，汽车“嗡”地一声蹿了出去。 窗外的楼房和树木不住倒退，江峰一边开车，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他们在老狼那儿暴露了吗？老狼是不是真的不在渝城？接下来又要按哪一套方案行动？ 这趟行动为了谨慎起见，两个人 分卷阅读100 都没有携带窃听装备，随时都面临失联的风险。 不过老许牌窃听器也不是空有虚名，他一早就化好妆混进了一醉方休。只等江峰和艾西娅一到，他的实体化特能随便弄个飞虫出来跟上，肯定已经把他们和仇贵交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出意外的话，二哥那边应该已经有所动作了。 江峰轻轻吁了口气，只希望这边的情况能尽快上报，该调整部署调整部署，该随机应变随机应变，免得被人家打一个措手不及。 “章杰。”艾西娅在后座趴了半天，终于坐起身来，给江峰报了个地名，“往那儿开，尽量快点。” “是。”江峰忽然被叫到假名，先是被艾西娅的入戏程度震惊到，随即反应过来，这车里可能被人动过手脚，现在他们是被监听监控状态。 肯定不是仇贵，但如果是老狼，那是不是说明他确实还在城里？而且一直守在酒吧附近观察情况？再大胆地猜测一下，刚才在酒吧里，仇贵的几个手下人里会不会另有老狼的耳目？ “等等，前面右转，先把后面的尾巴甩掉。”艾西娅又吩咐一句，然后在后座窸窸窣窣地掏了一阵，拿出个小的医疗箱，开始擦自己脸上的血。 江峰把车里的小灯打开，从后视镜里看到艾西娅的额头有一道口子，血呼啦擦的，看起来特别狰狞。她还没喊疼，江峰已经开始擅自心疼，就算故意挨的也起码躲一躲啊，这么敬业，真以为自己在好莱坞呢！ 偏偏艾西娅做戏做全套，当初被费横一钢鞭扎穿手心都脸色不改的人，现在一边给伤口抹碘酒，一边疼得直抽气，眼角泛红眼里泛光。只听得江峰心乱如麻，恨不得抢过来亲自给她上药。 真是艹了，江峰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等任务一结束，他就去抓那姓仇的秃头，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艾西娅报的地址是个码头仓库，真正的试剂箱就藏在那里。 按照最顺利的行动计划，是由江峰和艾西娅带着老狼前往仓库取试剂，然后一头钻进警察布下的天罗地网，特能武警一块上，直接把老狼包饺子。 当然，行动组也知道，以老狼的谨慎和机敏，这套方案真正落实的可能性并不高，更现实的操作是由卧底人员自行去码头拿到试剂箱，再去找老狼碰头。但现在他们跟仇贵翻脸翻得彻底，连老狼在哪儿都不知道，拿到试剂箱又有什么用呢？ 除非…… 江峰心中一动，明白了艾西娅的用意。 黑色的汽车趁着夜色驶进码头。 艾西娅摇下后车窗，带着海水腥味的冷空气灌进来，靠海的地方夜风也不小，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飞。 “你怎么样？”艾西娅忽然哑着嗓子问，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关切，江峰刚才在酒吧混战时被一个打手踹在肩膀上，上车后左胳膊一直垂着，恐怕伤得不轻。她嘴唇一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江峰心里一热，他有心从后视镜里多看艾西娅几眼，但碍于有监听器在，只能苦苦忍住，简短地回答：“我没事。” 艾西娅不再说话，靠回椅背上闭目养神，她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江峰关心则乱，一时间居然判断不出来艾西娅究竟几分是演的，几分是真的。 真真是心乱如麻。 还从来没有在任务里这么自乱阵脚过的江队长，如今终于体会到，爱情原来是这样甜蜜又苦涩的负担。 ****** 汽车停在仓库外面。艾西娅走在前面引路，一路带着江峰摸索到藏试剂箱的仓库。 可出乎意料的是，仓库里空空如也。 艾西娅顿时脸色一变，她嘱咐江峰守在原地警戒，自己飞快地跑进仓库，在所有可能的地方来回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那只试剂箱，竟然不翼而飞了。 “不好，有人来过，咱们得立刻……”艾西娅回头对江峰说，发颤的声音忽然哽住，满脸克制不住的惊恐神情。 ——江峰的身后，有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 第47章：又入虎口 血肉之躯显然没法和子弹硬扛，艾西娅和江峰识时务地投降，被在仓库外守株待兔的枪手押上一辆黑色SUV。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车里的情况，俩人的脑袋就给罩上了黑色布套，顿时一片漆黑。 这群人行动起来迅速而安静，中间除了艾西娅尖声问过一句“你们是什么人”之外，没有一个人废话。 越野车在夜色中飞驰而出。 江峰和艾西娅挤在后座，左右坐俩大汉，各自拿枪顶着两人的太阳穴。车厢里安静至极，只有引擎流畅的嗡嗡声。 艾西娅的身体微微发抖，好像怕得厉害。不过这回江峰和她挨得太近，发觉此人心跳过于平和，很难再替她感到担心，甚至还有闲余心思感慨，等这回任务结束，奥 分卷阅读101 斯卡估计都够欠艾西娅一个小金人了。 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后，江峰用手指轻轻摩挲自己的袖口，那里比起之前多了一枚毫不起眼的扣子。 这扣子是许书愚的实体化特能变的，相当于一个定位器加监听器，他本人提前埋伏在码头附近。江峰快把车开进码头时，艾西娅降下车窗作为讯号，许书愚便将实体化特能送进车窗，依附在江峰衣服上。 这样一来，不管此行被带到哪里，只要老许撑住别掉链子，行动小组就不至于弄丢他们的行踪。 江峰对渝城的地理交通了解至极，行动之前更是将城区的大小地图烂熟于心，即便目不能视，他也能通过汽车的行驶情况在脑子里勾画出他们经过的路线。 直行、变道、转弯、掉头、红绿灯、执勤的夜岗、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大货车……只要是人类聚居的地方，就总会有迹可循。江峰默默辨认路径，发现这几辆车先是在城里大兜圈子，随即开出市区，越走越偏僻。 ****** 到地方后，江峰和艾西娅被人暴力拽下车，连拉带扯地拖进一个地方，身后铁门重重落下，“喀啦喀啦”响起一串落锁回扣的金属碰撞声。 脚下从土地变成砖地，从皮肤感受到的空气流通情况来看，这里应该是个空间比较大的室内场所，鼻端隐约有些机油的味道，不是仓库就是车间。 “呼”的一声，两人头上的布罩子被取下。 江峰的墨镜早就被人摘了，乍一见到光亮，条件反射眯起眼睛，借着被灯光晃得转头的动作看清楚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他判断得不错，这里是个不小的制罐车间，入目能看到制罐的车床、履带，以及堆在墙边一架一架的铝制易拉罐。 而他们面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 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三十多岁上下，一手撑着根拐杖，另一只手拈着一支雪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他的目光扫到江峰时，还在那条疤上打了个转，似乎十分感兴趣。 江峰的喉结滚动一下，这个人……会是老狼吗？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流沙行动里见到的那个短发女人，后来他从米雪那里得知，那人叫阿西，对雷浩痛下杀手的就是她。 江峰有种强烈的直觉，比起眼前这个男人，那个叫阿西的女人才更有可能是老狼。 他神色不动，手指轻轻伸进袖口，忽轻忽重地捏了三下扣子，那是他和老许约好的信号——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让苏博士受惊了，真是抱歉。”西装男人开口了，声音竟然温润好听，“只是如果不这样，我似乎还请不动苏博士大驾。” 艾西娅勉强一笑：“是吗？我还以为自己没命再见老狼了呢。” 男人对“老狼”这个称呼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请苏博士原谅我的谨慎，毕竟不是每个被警方盯上的毒贩，都能毫发无伤地逃出天罗地网。” “逃得出警方的天罗地网，”艾西娅指指自己额头还没有结痂的伤口，语带讽刺，“也未必能毫发无伤吧？” 男人哈哈一笑，朝艾西娅伸出右手，斯斯文文道：“鄙人姓吴，吴不可。”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艾西娅没动，神情警惕：“吴先生，就算我不介意脑袋开瓢，但要交朋友，我起码得知道您是谁。” 吴不可一扬眉：“我这不是刚做过自我介绍吗？我对苏博士也足够了解，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入境了，你说是吧？” 这句话算是间接承认他是老狼，艾西娅表情微变，眼底的喜色和忧虑一块泛起来：“只怕吴先生已经后悔了。” 吴不可低头低头吸了口雪茄，眯起眼睛惬意地吐出一口白烟：“不瞒你说，我先前对苏博士能逃过警方追捕确实心存怀疑。不过，现在我相信了。” ****** 几个小时前，这两个人和仇贵短暂的交锋，被一个保镖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分秒不差地传送到吴不可面前。 谨慎而周全的安排，忠心又能打的保镖，最大限度地让手上的有限资源发挥价值。这样的人能逃脱警方的追捕，吴不可不仅不怀疑，还觉得惊喜。如果说，之前他只是看重苏玉眠的化学才能和那批试剂，那么现在，他对苏玉眠这个人都更加感兴趣了。 她也许会是一个有价值的合作对象。 吴不可侧身对手下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人递上一只银灰色的小手提箱。 “之前擅自在苏博士的车里装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偷听了二位的对话，这才提前拿到试剂箱，实在非君子手段，我得为此再次道歉。” 吴不可放下雪茄，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手提箱：“不过，苏博士的手段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让我都有些庆幸自己这个谨慎过头的毛病了。”他说着用手指点点手提箱的四角和中心：“五个微型炸弹，每一个都和密码盘相连，无论是暴力强拆还是输错密码都会引爆炸弹，搞不好连开箱子的人都能炸倒。啧啧，这么精致的防入侵装置，即便是我也不常看得到。” 分卷阅读102 艾西娅面露惊讶，钦佩间还有几分得色。 吴不可微笑：“不知道，我能有幸看苏博士打开这个箱子吗？”他的态度温和礼貌，简直完美无缺，似乎即便被艾西娅拒绝，他也不会真的拿枪轰开他们的脑袋。 虽然他确实会那么做。 艾西娅迟疑着走上前，拨动了第一个密码轮，一边低声说道：“吴先生，之前我们联系时，你说过会带我离境……” “啊。”吴不可眯起眼睛，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艾西娅拨动了第二个密码轮，眼睛却紧紧盯着吴不可，目光闪动：“我想知道，这个承诺还有效吗？” 吴不可温和地笑笑：“苏博士放心，鄙人从不轻易许诺。” 艾西娅眉头一松，手指却又在摸到最后一个密码轮时停住，似乎生怕箱子一打开就被灭口：“吴先生，这批试剂只是二阶试验品，我还在做进一步的改良。” 吴不可摆了摆手，目光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焦急：“等苏博士打开箱子，一切就都明了了，不是吗？” 艾西娅的手指一动，“喀嗒”一声，手提箱盖向上弹开了。 ****** 手提箱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七管试剂，浅绿色的试剂直接装在无针注射器中，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就是老狼不惜冒险入境也要拿到的东西。 吴不可伸手拿起一个注射器，冰凉的玻璃管在指尖下慢慢温热起来，他语气难掩兴奋，喃喃道：“这就是了。”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艾西娅：“苏博士不介意我验一下货吧？” 艾西娅一扬眉，环顾四周，惊讶道：“吴先生在这种地方都能验货？” “我看人一向很准。”吴不可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江峰身上，“苏博士的这位朋友，应该是个异种吧？” 艾西娅的眉头一皱。 异种，特能的有一个称呼。而眼前的试剂，则是苏玉眠配制出的特殊能量抑制剂。具体效果还没来得及测验，但如果苏玉眠没有说谎，任何种类的特能人员注射试剂之后，都至少会在三个小时内丧失特能，变成普通人。 即便是江峰那样的S级特能。 “不行。”艾西娅忽然开口，语气非常生硬。她垂下眼睫，掩住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杀意，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哦？原来苏博士这么看重手下人。”吴不可挑眉一笑，扭头打量着江峰，态度诚恳，“不如这样，我保证，只要试剂起作用，我就立刻带苏博士离境，一天都不多耽搁。” 艾西娅面无表情，她知道，如果是真的苏玉眠，此刻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但是…… “我说了，不行。”艾西娅斜向前侧跨一步，挡在江峰身前，“吴先生大可以找别的异种来试，试完再做决定。至于出境，我……我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身后，江峰的手指倏地握紧，掌心沁出了冷汗。 吴不可眯起眼睛，神情流露出一丝危险：“呵，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艾西娅死死咬住嘴唇，保护的姿态，惶恐的神情，宁愿失去出境机会也不让江峰涉险，分明对身后那人的感情已经表露无疑。但她的下巴仍然固执地抬起，语气强硬：“没有为什么！” 第48章：屠狼行动 吴不可忽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鼓掌：“是我眼拙，英雄美人自古就是佳话，只是恕我没想到，原来苏博士心里也有儿女情长。”心底却在哂笑，女人就是女人，再精明强干，一旦把心挂在谁身上，也会变成昏头的蠢货。 艾西娅恼羞成怒，却不敢再和吴不可对着干，只好恨恨地咬紧牙关。 “不过，如果试剂的效用真的如苏博士所说，章先生即便注射试剂失去了能力，也会在几个小时之内恢复。”吴不可目光逼人，似乎要挖出她种种情绪下的真情实意，“所以，苏博士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我说了，这批试剂只是二阶试验品，我做过的活体实验有限，不能、不能拿他冒险，不能……”艾西娅的声音难以克制地发颤，一只手向后捞，牢牢拉住了江峰的胳膊。 吴不可却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想笑，他轻轻地“啧”了一声：“真可惜。我原本想把你引荐给我的老板，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艾西娅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不是老狼？！” ****** 于此同时，制罐厂外的行动组正在紧张地部署着围歼行动，只等给老狼最后的致命一击。 埋伏圈外围，一辆黑色轿车里，许书愚正脸色苍白地和对讲机说着什么，他满头是汗，显然已经被高强度的特能消耗折腾得筋疲力尽。他旁边，小米正用右手紧紧握着许书愚的胳膊，动用特能全力帮他分担痛苦。 这趟行动从昨晚到现在，许书愚基本是在连轴使用特能。这种远距离、长时间的跟踪监听，要不是有小米在，恐怕他早就歇 分卷阅读103 菜了，更遑论跟行动组的人叫板。 “不行！我反对现在行动，那个人都说了他不是老狼！说明老狼还在别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就在渝城。一旦行动，绝对会打草惊蛇！” 饶是体力不支，许书愚怼起人来也能不带喘气，朝着对讲机低声吼道：“我知道没法判断，但他万一要在，你们贸然行动就会失去抓捕他的最好机会！” “我们队长还没有发出行动讯号，他们还在和那个姓吴的周旋，听我说，我们队长一定还有办法，请你们相信他。” “拜托你动动脑子！这种要求我们队长不可能答应，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早就说过了，艾西娅也在跟他配合。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老狼在境内，一定有办法追到！” “你刚才听我说话了吗？我怎么可能随意变换形态观察车间里的情况？吴不可对特能那么敏感，我再变化那不是擎等着被人家发现？！” 米雪一直在用力咬着嘴唇，她把矿泉水瓶递到许书愚嘴边，喂给他几口淡盐水，终于忍不住问：“书愚哥，江队他们怎么样了？” 许书愚喘了几口气，用力闭起眼：“他们暂时没事。” 行动组那边又说了什么，许书愚彻底火了，脏话都蹦出来：“你他妈少拿官衔压我，我知道他是你亲弟弟，你个亲哥哥算个球！老子跟他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远远延伸到车间内的特能纽扣监听到什么，让他浑身的血顿时凉了一半。 不好了。 ****** “吴先生，我同意帮你验货，但我有一个条件。”江峰看着吴不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跟苏小姐一起出境。” 艾西娅霍地转身，狠狠盯住江峰，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你疯了？！” 这下子可真像真情流露，江峰微微低下头，明明危险环伺，一颗心却热乎乎的。他庆幸自己脸上的伪装够厚，应该看起来十足淡定，像个久经风雨的合格保镖，沉声说：“我没疯，我是相信你。” 另外，江峰脑子里刚刚成形一个计划——不管吴不可是不是真的老狼，他都打算跟着他离境，去见见他口中所谓的那个“老板”。 江峰当然知道许书愚的特能再厉害也不可能跟着出境，行动组更不会允许风险这么大的操作。但是，这几年的交手，没人比江峰更了解这个宿敌。 老狼的可怕之处远远不止于个人，他手下的资源、人脉、犯罪网络，都是时刻威胁着境内安全的不～定～时～炸～弹。 江峰想要彻底拔起老狼背后的组织。 吴不可有一瞬惊讶，随即笑起来：“好，我一向欣赏有胆有识的人，刚才我许诺给苏博士的，也同样许诺给你。” “你，”他说着抬手招了个人，“没眼力见的，给你们杰哥搬个凳子过来。” 江峰上前拿起一支试剂，挽起衣袖，刚要把注射器扎下去，艾西娅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冰凉。她嘴唇翕动，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先坐下，再……”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江峰坐在刚搬来的椅子上。 特殊能量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已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其依赖性更胜过五官六感，骤然失去特能，会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血淋淋地割下来。 他那么怕疼。 ****** 江峰咬牙推下注射器。 苏玉眠的试剂究竟有没有用，成功率是多少，现在没有人能肯定，对于研究所来说，他也是第一个活体实验者。江峰胡思乱想，他这得算为科研事业献身了，特监局今年评劳模咋不得有他一份光荣？ 试剂注入后的前五秒，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毫无预兆的，江峰的身体猛地一抽，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出来，肌肉霎时绷紧，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毕露，发出一声极短促的痛哼。 “阿杰！”艾西娅惊叫一声，跪在椅子旁拉住江峰的手，用力握紧，“呼吸！呼吸！” 江峰咬紧牙关，身体剧烈颤抖，半天终于抽出一口气。 吴不可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欣赏这一幕戏，仿佛买家在看卖家秀。 儿女情长、感情用事都是软肋，他喜欢看别人的软肋，那些软肋都是他可以用刀卡着的致命位置。 现在吴不可相信，把这两个人一块带走，其利用价值将会远远超过带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于此同时，江峰的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正在被剥皮的洋葱，一层一层，每层都牵扯肺腑，却偏偏剥个没完没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 “疼”字能形容的了。 江峰有些恍惚地想，当初在裂缝前，艾西娅拼着精神力枯竭支撑能量平衡仪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感觉？ 妈的，他太不是东西了，为了跟厉至诚较劲害艾西娅受那么久苦，怪不得现在报应不爽，简直活该。 这么一想，江峰的呼吸终于顺畅，但也更加清晰地感 分卷阅读104 觉到，原本汹涌的能量仿佛退去的潮水，一点一点地从四肢百骸中抽离了出去，直到一点不剩。 啪、啪、啪—— 吴不可慢悠悠地鼓掌，满脸欣慰：“苏博士果然天纵奇才，章先生也是天赋异禀，二位跟着我，必然是会有大作为的。”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方盒子，盒子上伸出一根天线正对着江峰，顶端的红灯一闪一闪的。那是个能量检测仪，用来测量个体的特殊能量指数。就在刚才，吴不可亲眼看着江峰身体里的能量指数飞快降到零。这意味着，能量抑制试剂的研制成功了。 诺亚，吴不可在心里轻轻念过一个名字，难以克制胸口翻涌的喜悦，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 而江峰在看到苏先生手里那个东西时，心跳却漏了一拍。老许的实体化特能还附在他袖口，会不会…… 他下意识去摸袖口，手指忽然一僵—— 那枚扣子不见了。 江峰抬头看向艾西娅，他不确定许书愚是不是见机行事，趁着两个人刚才离得近，从他袖口滚到艾西娅那里了。 然而，艾西娅状若无意地往他袖口一扫，目光似乎也沉了下去。 ****** “吴先生，货也验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尽快离开？”艾西娅哑着嗓子问。 “这是当然。”吴不可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什么，口袋里却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艾西娅的瞳孔骤然一缩。 “喂，是，你说。”吴不可的声音不高，电话那头的声音更低，只隐隐约约能听出是个女的，完全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但艾西娅听力超常，她一瞬间就认出电话那头的声音，并立刻预见到了即将急转直下的情势。 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不等电话那头说出第二句话，艾西娅身形暴起，纵身朝吴不可扑了过去！ 吴不可大惊，早在看到艾西娅被仇贵一巴掌掀翻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对这个柔弱女人的武力值有了估计。此刻心里纵然有所防备，也更多是对江峰的。 而艾西娅这一击竟然势若雷霆，吴不可甚至连手指都还没来得及动，脖子就被狠狠扼住。 “喀嗒”一声，吴不可腰间的手～枪被艾西娅拔出上膛，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都别动！”艾西娅大喝一声，几乎是同时，原本萎靡不振瘫在椅子上的江峰猛然跃起，一手掷出椅子砸倒三四个打手，另一只手闪电般缴下最近一人的武器，拉栓上膛：“都别动！再动就开枪了！” 艾西娅反手把吴不可的手机夺下，扔给江峰，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拿着枪，冷冷道：“让你的人放下武器，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们没有出路。” 骤然失去拐杖支撑，吴不可的双腿轻轻颤抖着，但声音居然还算镇定：“嘿，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接电话太不礼貌，惹恼了苏博士？” “我不重复第三遍，”艾西娅慢慢说道，声音里杀意森然，再也不复方才那胆小软弱的模样，“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不然我就开枪了。” 吴不可没来得及回应，答复她的，是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 它极其迅速，又极其温柔地扎进了他另一侧的太阳穴。 第49章：就是吻你 子弹射中吴不可的瞬间，艾西娅做出两个判断，第一个是——这颗子弹的弹道不是直线。 第二，吴不可身上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很微弱，但她绝没有听错。 ——那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容不得细想，艾西娅抬手点射，打掉一个保镖刚举起来的武器，正要速战速决，不知道谁忽然大叫一声：“有炸弹！别开枪！” 整个车间里倏地一静，每个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片刻后，刚才那个声音崩溃地叫起来：“是、是真的，我昨晚看到老大吩咐人布置的。不、不信你们看！”他说着一扯身旁易拉罐堆的纺布，纺布“哗啦”一声落下，赫然露出了绑在易拉罐中的炸～药！ 屋漏偏逢连夜雨，另一个人脚一软也趴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门、门门……那门只有老大才打得开。” 江峰抬眼一看，车间的大门一看就是特地改装过的，七八道机械锁封着。他妈的，当初造这锁的家伙到底是有多怕夜半鬼敲门？ 艾西娅迅速俯下身检查吴不可的尸体，刚才那一声“滴”肯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 声源很快找到了—— 吴不可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小的电子手表似的东西，艾西娅垂眸一扫，那不是电子表，而是一个生命指征监测器，内嵌信号发送装置。 也就是说，一旦吴不可丧命，这块小东西就会发出一个特殊频率的信号，从信号发送器的型号来看，发送范围并不远。 艾西娅忽然伸手在地板上敲了敲，换个位置再敲，然后再换一个位置敲， 分卷阅读105 跟寻宝似的。 “咚咚”、“咚咚”、“空空”—— 有一块地砖的敲击声不对，艾西娅的手一顿，随即在那块地砖上一扣一抬，老大一块方砖竟然被她硬生生掀起来，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方砖下已经被掏空，里面放着一个炸弹计时器，电子屏上的数字正在不断跳动。 4:24、4:23、4:22…… 空气安静了三秒，一个靠得近的人忽然杀猪似的惨叫起来：“四分钟！还有四分钟就、就炸炸炸……要炸了！” 这一声喊出来，哭爹喊娘声顿起。一群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此刻瘫在地上的瘫在地上，跑过去疯狂砸门的疯狂砸门，还有人跪地求饶，眼泪狂飙。一时间，车间里群魔乱舞，吵成一团。 ****** “砰”—— 枪声震响，吓呆的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江峰一手举枪朝天，枪口还在袅袅地冒着烟，他冷冰冰地看着那群打手，森然道：“再有一个出声的、乱动的，我保证，下一秒就让你看到自己的脑浆。” “从现在开始，听话的，就有机会活命。不听话的，也不用等炸～药爆炸，我免费送你个痛快。” 没有人敢动，连喘气儿都不敢弄出大动静来了。 江峰空着的手朝左一指：“都给我趴到那边的履带上，双手抱头，武器扔到地上，快点！” “吧嗒”，一个人先扔下枪，紧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些人就跟一个串上的葫芦娃似的，排成一溜趴到履带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还有人声泪俱下，眼泪鼻涕在下边地面上积成一小滩。 “两个问题。”江峰一边说一边再次推枪上膛，那动静把履带上的鸵鸟们吓得集体一哆嗦，连眼泪鼻涕都硬生生噎了回去。 “第一个问题，有谁知道开门的密码？” 没有人敢应声，半天才有个畏畏缩缩的声音说：“真的只、只有老大知道，我、我们什么都没干呐！” “好，第二个，有谁知道这个车间的其他出口？” 众鸵鸟再次噤若寒蝉。 其实不用问江峰也知道，以吴不可的谨慎，他既然能安排下一地炸～药，就能保证在定时器开启之后，车间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所以，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 一个哭得最厉害的打手忽然一边打哭嗝，一边问：“大佬，你们是不是警察？你是异种，不是，是异、特能、特能人，那你们是不是有能穿墙的神仙？能不能带我们离开？求你了，我保证出去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江峰冷笑，心想，我们是有能穿墙的神仙，但不久前被你们老大派人害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呢。 “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警察。”江峰故意狞笑，眼睑下的刀疤一衬，愈发骇人，“我们是黑吃黑的，会穿墙的没有，只会穿心。” “嗝……”那打手吓得双眼一翻，被自己的哭嗝给撅晕过去了。 江峰冷笑一声：“就这点胆子，你们还敢杀人放火？”他在艾西娅旁边蹲下来，艾西娅正趴在地上，假发、棕色美瞳、化妆时脸上敷的作料通通被她取下来丢到一旁，一张脸几乎要埋在放着计时器的洞里。 “怎么样？”江峰问，“能拆吗？” 艾西娅抬起头，平静地回答：“没有工具，没有图纸，及时拆除的几率在百分之四十左右。”她说完转头看一眼旁边趴成一溜的打手，又看了看封死的大门，心下了然：“门呢？没人能开？” 江峰捏紧吴不可的手机：“我可以给外面打电话，让特警们协助尽快破门，但时间可能来不及……” “不行，时间不够。”艾西娅果断摇头，“车间地下分散埋着炸～药，地面上的炸～药虽然没有架设引线，但真炸起来肯定会一起被引爆。你这就给行动组打电话，让他们后撤一百米。至于外面守着的其他打手和喽啰……”艾西娅想了想，语气居然还挺认真：“给他们个机会，跟咱们同生共死。” 江峰一笑，站起身嘱咐道：“我去看看大门的情况，你留心点那群趴着的。” 艾西娅又低下头研究炸弹，没有丝毫留恋：“去吧。” 江峰一边往大门处走，一边拨通江城的电话，开门见山道：“哥，行动中止，让行动组所有人员后撤一百五十米，制罐车间目前是封死的，有大量炸弹还有不到四分钟就要炸了。不要强行突入，时间不够，信我。” “我和艾西娅会想办法拆弹，或者开锁出门，你们那儿要是有拆弹或者开锁的专家，倒是可以给我们远程指导一下。”他一边说一边察看铁门上那七道锁的情况。七组密码，有转盘锁、有数字锁，还有旋钮锁，排列组合下来又何止上万种组合。 吴不可上辈子是锁头成精吗？ 江峰苦笑：“好了哥，没事我就挂了，这么宝贵的时间，我决定拿来谈情说爱。” ****** 分卷阅读106 江峰走回艾西娅身边，也在地上趴下来，跟艾西娅头对头。 只见她手里多了两把银灰色的剪刀和小钳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看不出材质。她动作利落，定时器解体了一半，吴不可身上的信号发射器被临时改装成电磁干扰器，防止外部信号提前引爆炸～药。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江峰低声问，“不过提前声明，我对拆弹一窍不通。” “有。”艾西娅连头都没抬，洞里传出来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往后靠一靠，别挡我光。” 江峰：“……” 算了，谈情说爱是什么？能吃吗？ 江峰听话地往旁边挪开一点，开始认真翻阅吴不可的手机，把所有能发出去的内容通通拷贝传给江城。 如果拆弹不及时，这部手机肯定也不能幸免于难，还是让里面的东西早见天日吧。 江峰的手指忽然一顿，吴不可和某一个境外号码保持定期联络，每次通话的时长都在十五分钟左右，号码备注名称是“诺亚”。 这个诺亚就是吴不可说的老板吗？他会不会就是老狼？ 来不及细想，江峰手指不断按动翻页键，一路翻到最近一条通话记录，正是这通电话点燃导～火～索，他得知道究竟是谁。页面最顶端的通话记录映入眼帘，江峰的瞳孔忽然一缩，这个电话号是他们行动组的内部号码！ ****** “江峰，过来一下。”艾西娅忽然叫他，“我需要你帮忙。” 江峰定了定神，一边飞快地给江城发信息说明情况，一边凑过去：“怎么了？” 此时此刻，电子屏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令人心惊的一分零五秒。 艾西娅语气冷静，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到最后一步了，一条红线，一条蓝线，各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我没法再做出更准确的判断了。你来决定吧，剪哪一条？” 两条线，一条可以终止倒计时，另一条则会立即引爆炸弹，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活，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死。 “没问题。”事到临头，江峰反倒轻松了，伸手轻轻抹了抹艾西娅脸上沾到的灰尘，结果抹了人家一脸硝烟味。他还挺得意，低声笑：“把最考验人的活儿交给我，放心吗？” 艾西娅点头：“放心。”她和江峰挨得极近，呼吸轻轻地扫在他脸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一直都放心。” 倒计时五十五秒。 江峰注视着艾西娅深蓝色的眼睛，终于不用再躲闪着挪开目光，他握住艾西娅捏着剪刀的手：“我想好了，剪红线，留蓝线。” “等等。”艾西娅却忽然反手握住江峰，声音柔和下来，“行动之前你跟我告白，我想好答复了。” 江峰的呼吸轻轻一颤，炸弹倒计时没让他心律失常，艾西娅一句话做到了。 艾西娅的心也在砰砰跳，下丘脑快乐地分泌着多巴胺，一点都不像生死考验关头：“江峰，我也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谈恋爱搞对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峰笑起来，低声说：“真好，我们还有三十秒。” 如果这将是我生命的最后三十秒，我还剩下最后一件事情想做。 就是吻你。 第50章：清洗计划 半小时后，行动组的特警成功破门。 制罐车间里，履带上抱头趴着的一众打手喽啰还没从先前的刺激里恢复过来，犹自哆嗦。 这些人估计一辈子没吃过这么惊心动魄的狗粮，只噎得面无人色，别说反抗，连吭声的都没有，一个个失魂落魄地被带出去了。 警方的动作雷厉风行，吴不可安排在车间内外的手下最终大部分被俘，他本人的尸体被拉走，拆弹小组也很快全副武装地赶到，着手处理在最后一秒种惊险停摆的定～时～炸～弹。 城郊收网行动开展的同时，城里针对仇贵的抓捕也按部就班，江峰当初在酒吧被搜身留下的强光手电里安装了微型定位器，包圆这个秃头不费吹灰之力。此外，渝城警方还顺便整顿了一醉方休酒吧的黑拳场，可谓一石二鸟。 至于半个小时前扬言要在绝命四分钟里谈情说爱、最终只如愿“谈”了三十秒的江峰大队长，他对特能抑制剂的排斥反应不小，之前命悬一线时全靠意志力硬生生压住，这会儿心里一松，脑袋立刻烧了个稀里糊涂。 但都这样了，他还抱着艾西娅的胳膊死活不撒手，谁过来拆散他扒拉谁，活像一只喝多了的树袋熊。最后两个人一块被焦头烂额的江城总指挥亲手按进救护车。 巧得很，救护车里还有个熟人，许书愚。 江峰烧得满脸通红，没骨头似的靠在艾西娅肩膀上，原本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胡话，但看到老许之后，他整个人忽然安静。 许书愚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虾米似的缩在急救床一角，看上去比江峰还萎靡。他和江峰对视一眼，嘴唇翕动几下，终于吐出三个字： 分卷阅读107 “是小米。” 江峰的反应比平时慢很多，好半天才点头应声：“我知道。” “是我没能及时发现，她的状态一直不对。我，我还以为是她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太紧张。”许书愚把脸埋在手心里，烦躁地搓了一通，“原来她右手既能治疗，也能伤人，肯定是特能升级后不受限了，可我当时在……根本来不及反应……” 都怪他，要是他早一点发现，米雪就不会打出那通电话，江峰他们也就不会暴露了。 许书愚越想越自责，他被小米偷袭之后失去了意识，醒过来时江峰他们已经成功拆除炸弹，脱离险境。他幸运地没赶上跟江城一块焦急暴走，但不后怕是不可能的，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一念之差，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兄弟了。 江峰迟钝地思考着，终于拍了拍许书愚的脑袋，安慰道：“儿子，别难过，爸爸再给你找个好的。” 许书愚：“……？” 江峰还没完，又大声宣布：“我和艾西娅在一起了，搞对象了，谈恋爱了！你开心不？羡慕不？嫉妒不？” 许书愚：“……你还是闭嘴吧。” ****** 任务告一段落，江峰再一次回到医院，见到了陆医生亲切的脸。 当然，打死他也不肯老老实实住着。 开什么玩笑，米雪还逃逸在外，老狼还毫无音讯，那个姓仇的秃头还没领受他爱的教育呢！ 米雪的通缉令由渝城警方签发，江城亲自负责追捕，但他的副手顾明远因为和米雪的关系被要求回避，办案效率肯定会受影响。江峰想亲自出马，米雪是他们特动队的人，出了事也应该由他们来处理。 但江峰万万没想到的是，米雪居然那么快就落网了，还是她自己给警方打的电话。 后来江峰听二哥说起，他们是在潼市某个筒子楼里逮捕米雪的。为防是个陷阱，警方提前疏散住户，里三层外三层布控，防爆盾牌都备好了，十几个特警全副武装冲进去，结果全都愣住了。 米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睡得正香。她脚边还躺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女人，嘴里塞着布团，正浑身筛糠，唔哩唔哇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真的就只是在等警察上门。 ****** 之后的调查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经过任何严厉的审讯，米雪就同意交代关于老狼的所有信息。她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让她弟弟——那个两岁多的男孩小柯，参与证人保护计划，给他新的身份，把他送到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特监局局长魏建军亲自给她承诺，保证她弟弟未来衣食无忧，也保证老狼的爪牙永远不会伸到他身边。 于是米雪招供，老狼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 在制罐车间中被击毙的吴不可只是贝塔狼，他负责抛头露面、维持组织运转，跟下线成员保持单线联系。最高首领是头狼阿尔法，但除了吴不可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没人知道他的性别年龄。 而米雪自己，则是三人中的欧米伽狼。她知道吴不可一旦落网，自己也势必难逃追捕，这才拼着打伤许书愚，拨出了那通报信电话。为的是争取时间，救出被吴不可作为挟持筹码的年幼弟弟。 除此之外，米雪还牵连出一大串更加令人心惊的内幕。原来老狼的爪牙早已经伸进了特监局内部，后勤、外勤、研究所，甚至是高层。 当初安排米雪进特动九队的副局长顾尧，便一直通过她和吴不可暗中往来。而支队长赵泽莫的心腹，那个在“流沙”行动中牺牲的李长辉，竟然也是顾尧发展出的耳目和爪牙。 拔出萝卜带出泥，有了顾尧这颗大萝卜和李长辉这颗小萝卜，特监局立刻经受了一次从上到下的清洗。 从四号基地丢失实验体，到九号基地被人在内部投入异种藤条，再到后来被他们精准卡点劫持的车队……桩桩件件都终于有了解释。 专案组的黄组长亲自带头，该抓的抓，该查的查，后续行动紧锣密鼓、势若雷霆，力求不多给敌人一秒钟喘息思考的机会。 ****** 屠狼行动只是个引子，真正的重头戏，是魏建军筹备已久的清洗计划。 当初在晋城，江峰想查又没查成的那个从蕨山实验体爪下逃生的“幸存者”，原来魏建军后来特意暗中派人调查过，并及时发现其中有四号基地的猫腻，那实验体果然是被人偷偷转运时才意外逃出去的。 魏建军当即着手调查四号基地，可惜还没查出眉目，九号基地又遇袭了。总教官费横牺牲，江峰重伤，特动九队和基地全体学员一齐失踪，魏建军差点为此停职查办。 所幸专案组及时下场，姓魏的和姓黄的两只老狐狸一拍即合，表面上针锋相对，暗地里则把清洗计划制定了个通透。 江峰简直不可思议，一激动差点跑到魏建军办公室跟他拍桌子叫板。明知道有内鬼，还不提前透个底，运气再稍差点，他跟艾西娅可就被炸成饺子馅儿了。 分卷阅读108 到时候作恋人为期半分钟，搞不好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这姓魏的老狐狸怎么这么能藏？ 虽然江峰也明白，魏建军在其位谋其政，如果换成自己到那个位置上，或许也会这么做。 但就是很不爽。 他爷爷的，老板永远靠不住，江峰恨恨地想，迟早让艾西娅去找魏建军多下几盘棋，杀他个落花流水，悔不当初。 然后竞赛全程刻录光碟，特监局上下人手一份！ ****** 后来，江峰去探视米雪，在特监局专门给犯事的特能们准备的看守所里。 隔着厚厚的玻璃，江峰第一眼先看到米雪脖子里戴着的金属环，上面嵌着奇形怪状的零件，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江队，好久不见。”米雪的状态居然还不错，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发梢翘起来，像个学生。 江峰在凳子上坐下，自觉还算心平气和：“一个多星期而已，不算久。” “是吗？”米雪笑起来，睫毛垂下，低声说，“我感觉，恍如隔世。” 江峰以为米雪打算忏悔，洗耳恭听，结果她接着说：“在这里的几天，是我这辈子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江峰：“……”他还没说话，玻璃那头的金属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护理车走进去，拿起一个肌肉注射器就往米雪胳膊上扎。 透明的玻璃管内，盛着熟悉的淡绿色液体。 江峰瞳孔一缩，胳膊上的肌肉条件反射的绷紧：“这是干什么？” 米雪却好像已经习惯了，随口回答：“特殊能量抑制剂，每三小时注射一次，配合着这个——”她说着一指自己的脖子：“能量抑制环，能保证特殊能量完全抑制。听说都是研究所最近新研制出来的，我运气还不错，以前像我这样的，都得24小时穿束缚衣、长期摄入镇静药物。” 江峰沉默，半晌才问：“还住得惯吗？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没办的事，可以跟我说。” 米雪一扬眉：“哦？江队这么大度，不介意我骗了你们这么久吗？” 江峰闭上嘴没回答，这时候说不介意没有意义，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不介意。 “江队，你其实是有问题想问我吧？”米雪忽然低头闷声笑起来，“不用拐弯抹角，更不用感化我，没这个必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都这么说了，那江峰也不客气：“那你告诉我，吴不可被击毙，是谁做的？”技侦后来做弹道分析，子弹是在车库内击发的，但弹道不可能是直线，更不是从屋里任何一个人的枪口中射出。 江峰只能想到一个人，厉至诚。 但米雪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吴不可是我唯一的上线，他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好吧。”江峰点点头，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他站起身，离开前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 “江队，等一等。”米雪忽然叫住江峰，“如果我是你，我会小心艾西娅的，她有很多秘密。” 江峰回过头，米雪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一笑：“当然，我这么说可能没什么意义。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只愿意相信自己。” 江峰说：“至少不会去信骗过我的人。” 他转身离开会客室，米雪却还在身后继续说话，沙哑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那你可以想想，艾西娅骗过你多少次。” ****** 这一案后来被人称为“一一二七特大走私案”，牵涉嫌疑人众达百余。以原特监局副局长顾尧为首的七十二人于十二月十三日接受审判，米雪也是其中之一。 顾尧最终以贪污贿赂罪、滥用职权罪、故意泄露国家机密罪数罪并罚，被判处十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米雪故意杀人致人重伤、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故意泄露国家机密罪行成立，具有从重处罚情节，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 官方报道后，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小道消息更是甚嚣尘上，连民间都颇多议论。据说，就在庭审当天，竟然还有人试图闯进法庭扰乱庭审，经训诫责令无效，被司法警察强行带出法庭。 有网络媒体爆料，那个人是米雪的未婚夫，渝城警局现任刑警大队副队长顾明远。 ****** 米雪的行刑日在十二月三十一日。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江峰把车开到监狱后墙外五百米的地方，停车熄火。 米雪是他手下的队友，无论过程或结果如何，他都得来送她最后一程。 艾西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里捧着加热过的罐装咖啡，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咖啡微苦的香气在车里弥漫开来。 “跟你说了别跟来，我一个人就行。”江峰搓了搓手指，忍住想要抽烟的冲动，看着艾西娅雪白的侧脸，第八次抱怨，“怪冷的。” “车里挺暖和的，我也比你抗冻。”艾西娅偏过头， 分卷阅读109 戳破江峰抱怨背后的真实目的，“而且，陆医生让我监督你，不能让你再抽烟了。” 江峰想笑，嘴角却有些沉，他垂下眼睫：“顾尧才判了十几年。” 米雪却直接判了死刑。 “就因为她是特能。”江峰烦躁地搓搓下巴，刚冒出头的胡茬有点扎手，“那些人，特监局也好，专案组也好，那些法官检察官也好，那些人……” 那些人知道特能是不同的，也许他们会把特能当做趁手的武器，但又有谁会留下倒戈的利刃呢？ “我知道。”艾西娅握住江峰的手，她的手掌心被咖啡罐捂得发热，握着特别熨帖，“普通人类对特殊能量的缺失，会让他们在衡量社会危险性时格外偏重这个要素，算是一种消极补偿行为。如果米雪不是特能拥有者，也许并不会受到这么重的刑罚。” 她总是这样，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好像永远不会被人类情感打败。 江峰深深吸气，又慢慢呼出来，忽然问：“如果，死的是我，你会怎么办？” 艾西娅仍然眉目沉静：“不会让你死的。” “我是认真的。”江峰朝艾西娅倾过身去，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小孩似的，执拗地又问一遍，“如果我死了呢？人类的寿命很短的，我迟早会死，到时候你会难过吗？会忘了我吗？” 艾西娅还是那句话：“不会让你死的。”想想又觉得不能太托大，加上一个兜底条款：“至少不会让你死我前边，唔……”江峰咬了她嘴唇一口，舔舔牙，凶巴巴地威胁：“不许你咒自己。”说完俯身亲过去，堵住那张不会说好听话的嘴。 正攻城略地，肆无忌惮，艾西娅两手摩挲着扶上江峰的腰，忽然一使劲，反客为主，把江峰硬生生压回了主驾驶。 江峰仰起脖子，心想可以啊，主动点也很可爱。 结果紧跟着“喀嗒”一声，艾西娅把他的安全带扣上了。 江峰：“……？” 艾西娅拍拍他的胸口，安慰道：“别撒娇。” 撒、撒娇？江峰心里那些复杂的、纠结的情绪跟他的男子汉自尊心一齐粉碎，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老实了。 艾西娅却垂下眼睫，许多念头在脑海里汇集，又散去。她想，江峰说得没错，这个冬夜格外的冷。后来他把车子重新打火，打开空调和车灯，她依然觉得寒意透骨。 枪声是在第一片雪花落下时响起的，那些唯美的六角形冰晶沉默地从天空中飘散落下，有些融化成水，有些堆积成雪，有些凝结成冰。 这是2001年的最后一场雪，也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 ——卷一完 第51章：美酒寄星辰 离开监狱之后，江峰没把车开回特监局总部的单身宿舍，而是驱车前往城郊。 因为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每年公历新年前夕，特动九队的一众单身狗们都要在江峰的临江大别墅里开跨年派对。 不过，准确地来说，那栋别墅并不是江峰的，而是他大哥江桦小小的房产投资之一。 好在江家大哥一年到头拍戏很忙，三百六十五天里能有一天想起这个地方就不错了，江峰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 感谢江家大哥对败家弟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九队这个优良传统从1992年一路跨越千禧年，迎来了2002年。当然，还要感谢这十年里，队里的单身人数始终居高不下，直到现在。 今年的情况比往年有所不同，除了厉至诚叛出、雷浩昏迷导致的被迫减员，九队里单身人数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江峰大队长，靠外貌迷倒无数人，靠实力单身到现在的特监局总部一枝花，竟忽然官宣谈恋爱，高调搞对象，还恨不能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根正苗红的许书愚同志，母胎solo二十八年，一个连路上碰见只小母猫都不敢随便过去搭讪的闷骚男，他居然也脱单了！ 用江峰的话来说，这就叫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说起这朵稀有的桃花，还要追溯到几个星期前的屠狼行动。 任务结束后，许书愚因为脑震荡被送进医院，由于伤势不重幸运地逃过一劫，没有再被分配到陆医生的魔爪之下，而是由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做他的主治医生。 医生老太太从来不疾言厉色，更没有逼他喝苦药汤，和陆医生这种寒冬型大夫一比，简直暖如春风，把从没感受过白衣天使温暖的许书愚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除了照料他的小护士性格泼辣又蛮横，让人吃不大消，其他简直不能更完美。 头几天，许书愚还跟江峰抱怨，说他们病房有个小护士凶巴巴的，成天盯着不让他看书不让他乱动。被尚在陆医生魔爪中苦苦挣扎的江峰无情警告——再敢借吐槽之名行炫耀之实，一出院就要他好看。 结果没两天，许书愚真的没音儿了。江峰不相信这家伙还有自愿安静如鸡的时候，本着战友 分卷阅读110 情高于一切的原则，冒险偷溜出病房去找人，以免老许被那个叫丁敏敏的小护士先杀后埋，毁尸灭迹。 病房门一推开，许书愚正和一个穿护士服的小姑娘并肩坐在床边说悄悄话。 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笑靥如花。而许书愚，他甚至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脸上荡漾的那个表情，只有春意盎然四个字才能形容。 咔嚓，塑料战友情应声而碎。 江峰看着这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鸟男女，差点就冲进去棒打鸳鸯。幸亏艾西娅恰好路过，及时把他拖了回去，救了许书愚一条小命。 ****** 虽然不再单身，许书愚仍然没有缺席一年一度的单身狗派对，还厚着脸皮带上了女朋友丁敏敏，打算尽情播撒狗粮。 不止老许，往年都在家跨年的厉至臻也来了，一块来的还有她丈夫聂春生，以及儿子小远。 偌大的别墅里，一下子添了不少热闹人气。 不过，这还导致一个很微妙的后果——除了年方四岁的小远小朋友，参加单身狗派对的众人里，名副其实的单身狗其实只有一个——新晋入队的金发碧眼混血绝世大帅哥，卫里斯。 发现这个悲惨的事实后，卫里斯抱着沙发上的Hello Kitty抱枕陷入忧郁，碎碎念道：“江疯子太没有义气了，都是当年他告诉我兔子不吃窝边草，害我单身到今天。结果他自己一转身就挖队里的墙角，还成天跑到我眼跟前秀恩爱，我现在看到他都眼睛疼！” 许书愚劝他：“单身多好，单身想和谁好和谁好。” 卫里斯大怒：“滚蛋，你们都有伴！就我是一个人！江疯子还告诉我今天来的都是单身可撩的帅哥美女，除了他之外想泡谁泡谁。欺骗我感情，我要向人事部投诉他！” 最后聂春生坐过来，拍拍卫里斯的肩膀，递过一瓶啤酒：“走一个？” 卫里斯化悲愤为酒量：“喝！”两瓶啤酒下肚，他已经开始搂着聂春生肩膀称兄道弟，管许书愚叫亲爱的嘘嘘，彻底忘记几分钟前的伤心事。 ****** 于是，江峰和艾西娅走进别墅主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大屏幕液晶投影电视上，拳皇草薙京和高尼茨正疯狂对打，战况激烈，特效光波飞得满屏都是。 屏幕前，卫里斯正站在聂春生旁边大喊大叫：“勾拳！勾拳！跳！他要滚过来了，放大招放大招！”神情激动兼之手舞足蹈，宛如一只发情期的大猩猩。另一边，丁敏敏也在给控制2号手柄的许书愚呐喊助威：“稳住，我们能赢！” 几个人身后的茶几上堆了不少拆包的零食，还有十来个绿色玻璃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啤酒味。 江峰喃喃道：“……要是让我哥知道，他那进口电视被用来玩像素游戏，我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地方的使用权。” 艾西娅不争气地被像素游戏吸引：“在你失去使用权之前，能让我也玩玩吗？” 屋里人人沉迷游戏，还是厉至臻听到门口的动静，过来招呼他们：“就等你们了，喝点水暖和一下，待会儿咱们一起吃火锅。” 艾西娅第一次见识火锅，感觉非常新奇，动手热情高涨，丁敏敏自告奋勇拉着她调配小料，两个人拿着瓶瓶罐罐好一阵鼓捣。本着好东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原则，这个来自晋城的姑娘豪爽地给每个小碗里搁了半碗陈醋，这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等到江峰发现，早就为时已晚，只好咬牙切齿地威胁老许：“快管好你女朋友，不然剩一碗小料我让你喝一碗！” 厉至臻一边往锅里放姜片和八角大料，一边笑着说：“没事儿，怕酸的可以等锅开之后加勺高汤，这锅底料蛮辣的，多加点醋正好能压一压辣味。” 艾西娅好奇心起，无知者无畏地尝了一勺，淡定表示：“味道还不错。” “不酸？”江峰被对方高超的表情管理能力骗过，跟着一尝，酸得眉毛差点从脸上飞出去，赶紧跑到一边疯狂灌水。 艾西娅目光含着笑意，慢悠悠补完后半句话：“就是有点酸。” ****** 无论在哪里，火锅总是能迅速拉近大家的距离，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饮料喝过三巡，菜肉涮过七八味，饭桌上气氛正好。丁敏敏提出要玩个喝酒游戏热场——我从来没做过 。规则很简单，一个人提出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饭桌上其他人做过这件事，就得喝一杯酒。 “比如说，”丁敏敏给大家满上啤酒，举例道，“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郭富城真人，如果你们谁见过郭富城，就得喝一杯酒，顺便送一张郭富城的签名照给我。如果没有见过，那就不用喝了。” 卫里斯撑着下巴，脸喝得红红的：“那我知道今天大赢家会是谁了，说出来别不信，江疯子除了生小孩什么都干过。小西西，你可准备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峰一边给艾西娅夹虾滑，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卫里斯一脚，冲艾西 分卷阅读111 娅笑：“别搭理他。” 卫里斯还挺记仇，没忘记江峰把他诓来的事：“哼哼，江疯子你等着。” “好了，那我先来吧。”丁敏敏捧起自己的酒杯，咬着嘴唇思考片刻，看着许书愚狡黠一笑，“我从来没有……因为不想吃药躲在床底下过。” 一秒钟后，许书愚和江峰同时举杯喝酒。 丁敏敏本来只打算埋汰自己男朋友，没想到还拖了一个下水，忍笑忍得很辛苦：“你们俩怎么都……” 许书愚叹气：“你以为我是跟谁学的？” “咳咳，该我了。”江峰清清嗓子，斜乜了许书愚一眼，“我从来没有被陆医生骂哭过。”说着特意停顿一下，然后以十二分欠打的姿态伸出三根手指：“三次。”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况同桌还有不止一个目击证人，这杯酒许书愚喝得咬牙切齿，冲江峰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都累计收到第二个威胁了，江峰毫不在乎地一摆手：“放马过来！” 不就是互相伤害嘛，当谁手里没黑料呢？天真的江队长如是想到。 ****** 下一个是艾西娅，她想了想，说：“我从来没喝过酒。” 满桌一片“喔噢”声，一群成年社畜投向艾西娅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稀有品种，只有江峰知道，他家小外星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尝试新鲜事物。 这下子除了艾西娅，所有人都喝了一杯。 “西西，你别担心。”丁敏敏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我们很快就让你有机会喝第一杯。” 江峰一听，这机会还用得着等？此时不秀恩爱更待何时？一拍桌子，硬是插了卫里斯的队，抢道：“咳咳，我从来没有坐在帅哥的自行车后座上，跟帅哥一块喝汽水。” “帅哥？”艾西娅忍不住一笑，她想起来，刚认识那天江峰骑车带她回特监局总部，这人自行车骑得比走路还慢，生怕她从后座摔下去。随即若有所思地领悟了游戏精髓，原来无外乎让别人出糗和给自己贴金，诶，好招人恨。 正要举杯喝酒，卫里斯忽然大叫：“江疯子你丫作弊！我明明骑车带过你！还请你喝汽水！吃辣条！” 江峰赶紧夹起一筷子茼蒿堵住卫里斯的嘴，但已经晚了，许书愚起哄架秧子，紧跟着叫道：“作弊的吹瓶！不吹就是认怂了！你吹不吹吧？”他还蔫坏，偷摸往啤酒里混白酒，跟卫里斯一边一个按住江峰，不吹瓶不让起来。 艾西娅没如愿喝成酒，在一边看热闹，心想结论验证得可真快，果然越招人恨喝得越多。 江峰被硬灌了半瓶，终于发现猫腻：“谁他妈往啤酒里兑白酒！老许你给我等着！” 许书愚仗着人多不怕，原话归还：“放马过来！” 卫里斯煽风点火：“不能停，停了可就不叫吹瓶了，给他灌满重来！” 江峰喝酒不上脸，一瓶半啤酒混白酒下肚，头都晕了脸还是白的，誓要在心上人面前将装逼进行到底：“继、继续！” 结果卫里斯接棒，又放一记猛料：“我从来没有看鬼片被吓哭过，看完还跟别人挤了一个月被窝。” 装逼誓言顷刻粉碎，江峰喝完酒往桌上一趴，跟艾西娅委屈：“他们、他们合伙欺负我。” 艾西娅拍拍他脑袋，这人又撒娇，喝酒原来这么有意思的吗？ ****** 聂春生和厉至臻作为已婚人士，玩这种游戏显然要稳重得多，聂春生说了个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城市，厉至臻说了一种自己从来不吃的坚果，游戏一度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单纯样子。 但等主动权转到许书愚，事态又一次陷入失控。 很显然，如果有人从五六岁就开始和你同吃同睡，长大后还在一个团队工作，那他手里必然足够的黑料，足以让你在心上人面前出糗。 尤其是这俩人各自铆足劲要报仇的时候。 于是，到后来这个游戏完全变成了江峰和许书愚的二人战场—— “我从来没有当众跟教官打赌，输了之后连续七天穿着裙子跑操！” “我从来没有半夜把车开到坟地碰上鬼打墙，被吓得躲到车座底下过！” “我从来没有半夜翻～墙～被稽查队抓个正着，当众念一万字检讨！” “我从来没有……喂！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哪个混球通风报信的！” …… ****** 几场厮杀下来，别人喝了多少不清楚，江峰反正早就找不着北了。 他踉踉跄跄绕过客厅里唱卡拉OK唱得正嗨的众人，上楼去到主卧连着的露天阳台，打算吹吹风醒醒酒。 结果阳台上看到个熟悉的背影——艾西娅正靠在栏杆上，仰头看星星。 沁凉的夜风打着卷从阳台开着的门吹进卧室，江峰稍微清醒了点，抓起条毯子走到艾西娅旁边，给她把毯子披在肩膀上，顺势搂住。然后学她的样也往栏杆上一靠，吁出口气：“你怎么上、上来了？” 分卷阅读112 “这儿安静。”艾西娅后来也喝了不少酒，她不习惯喝醉的感觉，离人太近会觉得不安全，不过江峰是个例外。 纷纷扬扬的雪片变得细碎，夜空刚放晴一半，月亮仍旧藏着，抬头时只能看到大片的云。 江峰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你看什么呢？今、今晚上没星星啊。”他看不到星星，反倒因为仰头的动作感到一阵酒意上涌，没站稳晃了晃。 “星星一直在那儿的。”艾西娅伸手搂住江峰的腰，防止他一头栽到楼下去，“只是现在天阴，人类的眼睛看不到。” “人类的眼睛？”江峰的大脑很迟钝，“你是说，你看得见星星？” “嗯。”艾西娅抬起手，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太阳穴，轻声说，“给你看。” 江峰只觉得太阳穴蹿进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一路通到心口，一眨眼，面前的景、头顶的天就倏地变了模样—— 原来，今晚的天不是一味的阴沉灰蒙，而是墨色中夹杂着深蓝。气流翻卷着把云层梳理出流畅的形状，流转在黑色与蓝色之间，仿佛一幅浓重的水彩画卷。 而夜幕上闪耀的星辰，它们在燃烧中迸发着夺目的光彩。隔着亿万光年，这些星星的本体可能已经爆炸、消亡、化作星尘，但光芒却跋涉万里，跨越生死，映入他们的眼帘。 亿万星辰，无声地诉说着渺小人类无法想象的古老历史。 ****** 江峰感到一阵眩晕，可能是酒意作祟，也可能是星河太浩瀚。 这就是艾西娅眼中的星光吗？ “冷，抱一个。”江峰嘟哝着，手臂从她肩膀滑下去，捉住艾西娅的手牢牢握住，从后面把她整个搂在怀里，暖暖烘烘地抱成一团。他忽然问：“你、你会回去吗？我是说……回你自己的星球。” 艾西娅迟疑了一瞬，摇头：“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不排除这个可能了？江峰的心跳落空半拍，舌头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太受控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记忆恢复，然后发现……你记忆里那个人，不、不是我，你会去找他吗？”一时冲动问出口，又觉得后悔，艾西娅还没记起来，他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好没脑子。 艾西娅没有立刻回答，她感觉到江峰小心翼翼的期待，好像她一旦说出期望之外的答案，那张脸的表情马上就要垮下来似的。艾西娅有点苦恼，她知道江峰不乐意听，可是，她记忆里那个人就是他啊。 “别走了，好不好？”江峰搂着艾西娅的手更用力了些，借着酒意非要讨她一个许诺，“我知道地球不是你的母星，人类也不是你的同族。但是，我在这里，我想让这里变成你的家。” 艾西娅靠着江峰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那里传来温暖又忐忑的震动，她忽然明白过来：“江峰，你是担心我丢下你一个人跑掉吗？” 江峰用力点头，喝多之后跟小狗似的，下巴搭在艾西娅肩膀上，依恋地蹭蹭她的脖子：“人类科技太落后，你要真跑了，我都没处找你。” 艾西娅的耳朵被他扫得发痒，偏头躲开，忍不住笑起来：“好，那我答应你，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掉，就算要跑，也给你留一艘合格的宇宙飞船。” “这可是你说的。”江峰高兴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艾西娅轻轻“嘶”了一声，嘴唇无所谓，但她的耳垂很敏感，喝酒之后这种感觉更明显，又酥又麻，跟过电流似的。 “江峰，”艾西娅提意见，“你能不能不要随便碰我耳朵？哎呀，也别吹气，痒！” 江峰用语言和实际行动一块回答她：“不能。” “江峰！” 艾西娅肩膀上披着的毯子悄悄滑落下去，但没有人捡。 阳台外，亿万星辰闪烁不休，只有月亮害羞似的扯了一层薄云遮住自己。 小雪初歇，冬夜的寒意悄悄褪去了。 第52章：厨艺滑铁卢 许书愚半梦半醒间，感觉胸口沉甸甸的好像压了头大象，这头大象还在不老实地动来动去……他睁眼一看，居然是卫里斯的一条腿，脚丫子都快搁他脸上了！ 而这洋鬼子本人正头下脚上地趴在他床上，睡得人事不省，脑袋上的金毛乱得好比鸡窝，和身上揉成一团的居家服相映成趣。 这他妈…… 许书愚深吸一口气，咬牙蓄力，一秒钟后—— “卫里斯！我艹你大爷！” “我的腿、腿、腿！”卫里斯垂死扑腾，捂着脑门喊，“昨晚上还叫人家卫卫，一睁眼就翻脸，你渣不渣？嗷——” “怎么了？”门刷拉一下被推开，丁敏敏探进脑袋，一脸警惕，“你们俩还不起床，知道几点了吗？” 床上本来胳膊腿还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刻光速分开，许书愚以一个高难度动作翻身盘腿坐直，一手按住脑袋顶上乱飞的呆毛，一手搁在胸前，仿佛下一秒就要立地成佛，老老实实点头道：“知道知道，这 分卷阅读113 就起了。” 卫里斯也跟着照猫画虎，双手合十闭起眼睛：“起床之前闭目诵经，可以清心明目，润喉化痰，润肠通便……啊！” 被许书愚一枕头拍在脸上，终于消停了。 丁敏敏一手叉着腰，瞪起眼睛：“书愚你别欺负人家！快起床了，你们队长正做饭呢，还说让西西多睡会儿，起来直接就能吃早餐。你看看人家男朋友！”说完把门一关，蹬蹬蹬下楼去了。 床上，许书愚和卫里斯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一瞬。 “许许，”卫里斯用胳膊肘怼了怼许书愚，满脸惊恐如临大敌，“你女朋友刚说谁在做饭？” 许书愚拼命掏耳朵：“我没听清，不是，咱们队长是谁来着？” 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好了，厨房要炸！” ****** 感谢江峰大哥家的智能厨房有全自动灭火功能，没炸，厨具逃过一劫，只有早饭走得很安详。 许书愚和卫里斯从二楼飞奔到客厅，差点无法呼吸，因为屋子里飘满了培根焦炭的浓郁气息，以及牛奶煮香蕉的神圣味道。 前脚刚羡慕过人家男朋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丁敏敏，完全没想到三眼不瞅厨房就遭此大难，这会儿正捏着鼻子把那盘烤焦的培根扔进垃圾桶。 而造出这复杂气味的罪魁祸首江大队长本人，他已然由西餐转战中餐，正抱臂审视炒瓢里一坨黑漆漆冒着烟的不明物，一脸费解：“我明明按食谱烙的擀面糊啊，这烙出来是什么玩意儿？” 身后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不知道，可能是屎吧。”许书愚说完伸过手来，“啪”一下把犹自开着大火的煤气灶拧灭，没好气地问：“新年大清早都不安生，谁批准让你进厨房的？至臻呢？” 江峰“喂”了一声以示不满，随即往一边退开，熟练地把厨房战场交给许书愚，任他刷洗糊底的炒瓢，给面糊里加水加葱花，重新热油摊擀面糊。江峰做起饭来重度手残，只能羡慕地旁观，一边回答：“至臻他们两口子出去晨跑了，说要买早饭回来。我寻思着那我做早饭就算失败也不至于饿肚子，成功了还锦上添花，这不整挺好嘛。” 这次没把厨房炸了，江队长自我感觉还挺良好：“老许，我觉得我离厨师梦又近了一步，你看这次烟雾报警器都没响。” 许书愚无语：“您自我要求的标准可真高，炒瓢听了都要哭泣。” 卫里斯也凑过来，捏着鼻子好言相劝：“江疯子，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好歹也替无辜的厨房多想想。” 丁敏敏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俩这么夸张干嘛，我刚学做饭的时候也经常搞砸。” 卫里斯反驳：“谁说他刚学？十年前江疯子就会炸厨房了！想当年我年少无知，跟这疯子偷进厨房开小灶，最后燎掉我半边眉毛，现在都没长对称呢，喏，不信给你看。” “唔。”江峰闻言抬头瞅瞅卫里斯，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现在眉毛长挺好啊，头发也不错。” “……卧槽你别觊觎我头发！”卫里斯生怕眉毛头发一块遭殃，捂着脑门迅速逃出了厨房。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卫里斯虽然没有中国血脉，却深谙这个古老的中国道理，一出厨房门，立刻转过头嚷嚷道：“小西西呢？小西西！快出来管管你男朋友！” “别叫唤。”江峰跟出来，抬腿作势要踢，被卫里斯抱头躲开，“艾西娅昨天喝酒来着，你安静点，让她多睡会儿。” 卫里斯无比嫌弃，躲在沙发后边啧啧道：“小西西昨儿下桌子的时候明明没事，你个臭流氓是不是偷偷灌人家酒了？” 一想起昨晚，江峰就身心愉悦，被人叫臭流氓都能一笑而过，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个易拉罐扔到卫里斯脸上，嘚瑟道：“有本事你也找个女朋友去。” 卫里斯气结：“你歧视单身人士，我要到人事部投诉你！” ****** 厉至臻夫妻俩晨跑归来，买回了煎饼包子油条豆浆，还冒着热气。卫里斯见煎饼果子如见亲人，扑上去感动道：“千里送煎饼，饼轻情意重，下一届潼市模范夫妻就是你们没跑了。” “喏，特地给你买了个双蛋的。”厉至臻抿嘴一笑，紧跟着就被客厅里的空气呛到，咳嗽一声，“这什么味儿，峰子又做饭呐？” 卫里斯低头扒拉煎饼，一边中气十足地“呸”了一声：“江疯子也配用做饭这俩字？明明就是祸害厨房。” 聂春生是个老实人，低头揉揉鼻子：“是烤什么东西烤过头了吧？有股糊味。” 可惜卫里斯最终没能吃到合心意的煎饼果子，因为双蛋煎饼被江峰无情夺走了，这个不要脸的还有理有据：“谁当初嚷嚷着要带小西西吃煎饼果子的？我这是帮你兑现承诺，有好东西善于分享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要入乡随俗，快撒手！” 卫里斯不幸落败，只好含恨拿走一套夹火腿肠的鸡蛋灌饼，把饼当成江峰，咔嚓一口 分卷阅读114 咬掉半拉。 江峰把煎饼豆浆和凉拌小菜装在小托盘里，上楼去敲艾西娅的门。她睡到现在还没起床，虽然昨天玩到很晚，但这个点也该起了。 不过一敲门，里边就应声了，艾西娅的声音清醒得很，显然没在睡懒觉：“江峰吗？进来。” 江峰推门进去，只见艾西娅穿着一身小黄鸭睡衣盘腿坐在大床上，凌乱的被子压在身下，面前摆着一排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小闹钟、魔方、日历、迷你计算器、名片夹……还有一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儿童睡前读本，花花绿绿的摊在被子上。 “干嘛呢这是？”江峰失笑，“现在抓周是不是晚了？” 他把早餐托盘放在床头桌上，拿起童话书翻了翻，是《睡美人》的连环画读本，标题三个大字上还标着拼音，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书脊上的字磨秃了一半，连书页边角都磨出了毛边。江峰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有一本，不过后来被送去九号基地，这些幼稚的东西就都成过去式了。 “我刚才睡着的时候，这些东西自己浮起来了，我一醒，它们就又掉下来。”艾西娅从江峰手里拿过童话书，“这本书直接砸到我头上了。” “怎么回事？”江峰疑惑，凑过去给她揉脑门，“疼不疼？” 艾西娅摇头，伸手搭住江峰的腰：“不疼，就是有点想不通。” 江峰拿起床上那几个小玩意，一个一个看过去，除了那本童话书，每一件都小到能拿手掌包起来，而且都非常轻。他心里一动：“会不会是你睡着的时候，无意识用精神力把这些东西浮起来的？” 艾西娅皱起眉：“虽然我的精神力不剩多少了，但按理说不会失控的。”她靠在江峰身上，低头拨弄身前的魔方：“这些小东西本身也没有特别之处，不可能凭空飞起来。” “嗯？你刚才叫我了？”江峰忽然问，抬头扫了一眼房间，他刚才听到艾西娅的声音叫他，但很模糊，像是从另一个角落传来的。 艾西娅直起身，目光警惕：“没有，你听到什么了？” 看来是兴奋过头，幻听了。江峰把早餐盘挪到床上：“没什么，先吃早饭，待会儿就凉了。”他把煎饼塞到艾西娅手里，“我在饼铛里烤了烤，应该还脆着。” 艾西娅咬了口煎饼，薄脆果然还脆着，葱香和酱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眯起眼睛，把另一半递给江峰：“呐，你也吃。” 两个人对着啃了会儿煎饼，江峰添油加醋、笔删春秋地讲了自己的厨房历险记，说起烤焦的培根和烙坏的擀面糊来毫无偶像包袱，还怂恿艾西娅开发厨艺潜能。 艾西娅认清现实：“要不然以后咱们就只能吃食堂和饭店了。” “对了。”江峰咽下最后一块煎饼，“我今天下午得出一趟城，明天晚上回来。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刚才问过老许，他们都留在别墅里过节，你们可以一块打游戏。电视柜里还有不少碟片，不会闷的。” 艾西娅小口抿着豆浆，问：“嗯，你出城干嘛？” 江峰的表情有一瞬不自然，低头用手指碾了碾托盘里的煎饼渣：“那什么，我回去给爸过个生日。” 自从上次医院里寥寥几句传信，他还没联系过老爷子，虽然这种联系频率跟往年也没什么差别，不过这一回，江峰还打算顺便跟他爹坦白一下自己最近搞对象的进展。 希望老爷子最近心情不要太坏。 第53章：生日惊吓 渝城，国师东路。下午五点四十五。 按理说，今天是元旦假期的第二天，大人不上班，孩子不上学，但国师一中的大门口在下课铃响后仍旧人头攒动，一如往常。被迫上学的倒霉孩子们熬过一天的折磨，背着日渐沉重的书包，两眼无神地从校园里鱼贯而出。 江峰的车就停在离家长接送点不远的地方，渝城多窄巷，他借来老许的灰色小轿车，在车流和人流中毫不显眼 。但他还是跟做贼似的，戴着墨镜和棒球帽，躲在车窗后遥遥地看着校门。 六点刚过，一个穿灰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从欧式风格的大铁门里走出来，正是他二哥江城的妻子，单云。她在校门附近左右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站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扎头发的皮筋取下来，从斜挎包里掏出一面小手镜，简单梳了梳头发。 江峰锁定了目标，从座椅上直起身子，扫了一眼单云附近的人群。 他二哥行踪太诡秘，经常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毫无规律可循。江峰吸取经验教训，还是来学校门口蹲点比较稳妥。按照惯例，今晚要给老爷子庆生，二哥应该会带着闺女来这儿接老婆。 江峰打算先给他们一个惊喜。 单云等了没几分钟，就听到一声脆脆的“妈妈”。她转身一看，一身红色小棉袄的小北正迈着小短腿，费力地从人群里挤过来，蹦蹦跳跳地朝单云伸出双手。 左右人太多，单云连忙抱起小北，一边左顾右盼：“爸爸呢？” “ 分卷阅读115 爸爸让小北来找妈妈。”小北伸手抱住妈妈的脖子，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嗯，小北真乖，那爸爸在哪儿呢？”单云看了一圈也没在附近的人群里看到江城，有点奇怪。 江峰也没看到他二哥，正打算下车找人，左手边的车窗被人叩了叩。扭头一看，哦豁，竟然被刑警大队长反侦察了。他摇下车窗，笑道：“你从哪儿摸过来的？捂这么严实都能认出来，我好感动。” 结果二哥不吃这糖衣炮弹：“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不直接回家？”一边抬手招呼单云他们过来，绕到车后把拎着的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拉开副驾坐进车里，接着审问：“总不会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吧？” 江峰煞有介事：“大家一起比较热闹，这不正好赶上假期嘛，时间比较宽裕。” “少来。”江城深知自家弟弟的德性，“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不敢一个人回去见咱爸。” 江峰嘴硬：“没有的事，咱仨里我最老实了，你惹祸我都不能惹。” “没惹祸就行，你提前过来也好，跟你招呼一声。”江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今天老大不来，回头可别在爸跟前提起来。” 江峰吃惊：“大哥居然不来？他怎么了，在外边闯祸不敢回来了？”他大哥江桦工作确实很忙，除了有钱只剩一个优点，就是老爷子生日他从来没缺席过。今年忽然变卦，一定有情况。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搞对象那些事。”二哥一提起来就很无奈，低头揉揉眉心，“咱爸不满意，老大那犟脾气，跟爸大吵一架，吵完又闹冷战。前天喝多了跟我说生日也不过来了，要断绝父子关系。” 原来都是恋爱惹的祸，江峰顿时感到兔死狐悲，改口替大哥鸣不平：“都什么年代了，还管儿子自由恋爱，老爷子太封建了吧。” 江城又说：“爸可是真动怒了，亏得老大那体格不经打，要不然爸都得抄家伙动家法。” 啥？大哥是不经打，但他经打啊！江峰头皮一紧：“不会吧？那……爸这几天消气没？” 江城正要回答，单云抱着小北钻进车后排，一边跟江峰问好。小北还记得每次见面都给她糖的江峰，一点都不认生，吵着要让二叔抱，被他妈一只手镇压。 有小孩在，刚才的话题太暴力不好继续，江峰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笑嘻嘻地问小北：“你爸这几天放假有没有带你去玩？没有啊，那明天二叔带你玩，咱们去吃爆米花，坐旋转木马，再给你买个大糖人！” “好啊好啊！”小北脆生生答应，高兴得在他妈怀里直扭，好像一朵大号的红色棉花糖。 “你就惯着她吧。”江城瞄了弟弟一眼，“想疼闺女自己生一个去。” 江峰装傻：“我不，闺女哪儿有我乖侄女亲？” ****** 老爷子住得不远，车程还不到半小时。几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爬上五楼，江城抱着小北按门铃，小北一口气按了五六下，铃声在屋里屋外响成一片。 江卫东被铃声催得很快就过来了，一打开门，小北就张开胳膊叫爷爷，嘴特甜：“爷爷生日快乐！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爷子被哄得十分开心，抱过小北往屋里走：“都进来吧，呦，还是赶一块回来的。” 他看见江峰躲在最后面，反应和江城一样：“磨磨蹭蹭缩头缩脑的，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爸，生日快乐！”江峰赶紧把礼物袋子捧上，企图转移话题，“我们魏局让我代他跟您问好。” 江卫东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扫了小儿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问什么好？老魏前几天才给我打过电话，说我儿子厉害得很，局里都快放不下这座大佛了。” 江峰头皮一紧，他劣迹太多，一时无法判断魏建军跟他爹打的什么小报告，只好干笑道：“嗐，这话说的，我、我还差得远呢。” “爷爷，我想看电视。”小北可真是个小天使，关键时刻给他叔解围，江峰差点抱起来亲她一口。江卫东哼笑一声，暂且放过儿子一马，吩咐道：“你泡茶去吧，橱柜第二格里有筒大红袍，记得用紫砂壶泡。”然后给乖孙女把电视打开：“想看什么，爷爷给你换台。” 小北抱着个桔子，奶声奶气：“我想看《西游记》。” 等江峰泡茶回来，江老爷子已经跟二儿子聊上了，无暇再找小儿子的茬。江峰心中大乐，捧着茶杯假装自己是朵蘑菇，听二哥跟老爷子从生活工作一路聊到国际局势，就这么平安地度过了下午时光。 ****** 晚饭是单云和江城做的，热菜三荤两素，拌两碟凉菜，再加上江峰带的扒鸡和酱肘花，准备得很是丰盛。江城跟他家不成器的小弟正相反，拉长寿面的手艺绝得很，那么长的一根面，从扯到下锅不断，正好盛满一碗，寓意福寿绵长。 一张桌上三代同堂，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江老爷子心情不错，吩咐江峰去把他那瓶放在柜子里落灰的五粮液拿出来，打算喝几盅。 江峰掂了掂瓶子里剩的白 分卷阅读116 酒，右眼皮开始跳。他二哥酒量一般，三杯下去就要倒，大哥今天又不在，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绝非老爷子的对手，等会儿万一喝多了说胡话怎么办？ 果然，几杯酒下肚，江城开始默默吃菜，企图掩饰醉意。 江卫东的注意力毫无悬念地转到江峰身上，老爷子酒量惊人，越喝眼睛越亮，炯炯有神地盯着江峰：“你小子，老实交代吧，最近肚子里揣着什么鬼心思呢？” 江峰做贼心虚，他这阵子谈恋爱过于高调，连特监局大楼保安都知道他在跟新来的蓝眼睛姑娘搞对象。他琢磨着，老爷子几个月前还帮他摆平专案组，肯定知道艾西娅的身份，现在这兴师问罪的模样，不会是从魏建军那儿听说啥消息了吧？于是也不敢把话说满：“嗐，我这根正苗红的您还不知道吗？怎么能叫鬼心思呢？” 江卫东把酒盅往桌上一顿：“听老魏说，中国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不够你施展拳脚，打算跑出去跟老毛子一较高下？” “……啊？”江峰一愣，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少给我装，阿城都跟我说了。”江卫东指的是屠狼行动里，江峰差一点就跑到西伯利亚当卧底的事儿，不计危险，不顾大局，着实该打。但毕竟没去成，局里又有魏建军看着他，老爷子语气虽严厉，其实也只打算稍稍震慑一下。 结果旁边江城喝得酒意上头，那点支离破碎的注意力早就飘出十万八千里，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瞪瞪地挺起腰：“是，我说什么了？” 江卫东抱起胳膊，眼神凌厉地盯着江峰：“就你们上次那行动，我都知道了，简直胡闹！” 江峰吸了口气，正要低头认错，没想到旁边的醉鬼竟然抢他的话：“爸，你别、别骂小峰，年轻人搞对象夸张点很正常，他、他那时候发烧给烧糊涂了，才胡、胡闹的。”说完敲敲自己的脑袋：“诶，爸，我、我跟您说过他俩拆炸～弹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 搞对象？江卫东的表情一变，目光里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问江峰：“哦？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还不敢跟我说了？” “咳咳，这不是当面跟您说正式一点嘛。”江峰本来也打算跟他爹坦白，虽然计划里要没这么惊喜，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沉。他清清嗓子：“我对象就在我们单位，您估计听过，艾西娅，去年下半年刚调进我们队。” “艾西娅，去年调进你们队？”这又拗口又少见的名字，江卫东一听就觉得耳熟。 他眯起眼睛回忆片刻，脸色骤然一变，重重一拍桌子，把杯盘碗盏拍得齐齐起跳，怒道：“胡闹！” 第54章：禁闭风波（上） 五分钟后，庆生饭局草草结束。 江峰被拎进书房，江老爷子坐在书桌后，一副法官问案的架势，脸色黑如锅底。 “说说吧，怎么回事。”江卫东腰杆挺直，绷着脸面无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波涛暗涌、山雨欲来。当然，鉴于眼下的情况，老爷子算是相当冷静了。 艾西娅的外星人身份属于最高级别的绝密，影响范围非常有限，而江卫东就属于被惊动的少数人之一。军方有关人员开会商讨对艾西娅的监控级别时，江卫东也与会列席，同意对其采取警戒观察的监控方式，在确保不危害社会的前提下，逐步加深了解。 万万没想到，这一警戒观察，居然放任出这么个荒唐结果。 “你是为了执行任务？追查老狼？还是为了帮那个艾西娅掩盖身份？”几分钟前，江老爷子还在担心儿子冲动冒险，现在却宁愿他是被任务冲昏头脑，而不是傻到爱上一个外星人。 “不是。” “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不是。” “你在说谎。” “没有。” 江卫东眯起眼睛，灰白的眉毛沉沉地压在眼皮上，这是他动怒的前兆：“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谈的对象是特监局的高风险监察对象，还是个……”他停住不说，最后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似的，半天才吐出来：“外星人。”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江峰平静道，“你总结得挺全。” “你别以为说几句俏皮话就能蒙混过关！”江卫东冷笑一声，怒气上涌，脸都气红了，“你这二十多年简直白活！搞对象当儿戏，是不是人你都分不清。你……你要气死我！” 江峰抬起下巴，腰背挺得笔直，似乎全身上下有一块肌肉松弛下来都算示弱：“我不是开玩笑，更没想气死你。我爱上艾西娅之前就知道她是外星人，而且我都考虑好了，这辈子非她不可。” “你懂个屁！”江卫东拍案而起，一连串怒骂冲口而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糊涂玩意儿，你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看上你？还不是因为看你人傻好糊弄？要不是你在特监局混了个小职位，还有个军方的爹，她能装模作样地留在你身边？还谈什么这辈子，兴得你那样，等那外星人露出真实嘴脸，你哭 分卷阅读117 都哭不出来！” 江峰咬紧牙，默念八遍百善孝为先，哑声道：“你不了解艾西娅，她不是那样的人。” 茶杯“咚”地一下被顿在桌上，江卫东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怒火压下去，自觉心平气和：“不是那样的人？她根本就不是人。中国有句老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现在还年轻，不懂事情有可原，但我不能放任你犯错，这件事的后果绝对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 “非我族类？”江峰捏紧手指，克制地反问，“对人类来说，外星人非我族类，那对你来说，我这样的特能儿子是不是也是异类？是不是也有异心？” 江卫东气结，怒道：“胡搅蛮缠！转移话题！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怎么不是一码事？”江峰提高嗓门吼回去，“我那时候才五岁，没把我当异类你干嘛把我送进九号基地？不怕我有异心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妈是怎么死的！” 江卫东神色阴沉：“你还有脸提你妈？” 江峰气笑了：“怎么没脸？没脸的是你，起码我能保护艾西娅，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跟她分开，更不会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混账！”江卫东怒极，反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江峰砸过去！ 江峰条件反射地一偏脑袋，却没躲开，搪瓷烟灰缸重重砸在他额角，发出很瓷实的一声闷响。眉骨处皮开肉绽，血顿时哗地流了满脸。但江峰死死咬着牙，硬是连哼都没哼。 “你给我……”江卫东气顶到肺，连咳了几声，眼角直泛红，“你给我老实反省，想通之前别想踏出这扇门！” “咣当”一声重响，江卫东摔门而去。紧跟着“呛啷”一下，书房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 啪嗒、啪嗒—— 血顺着江峰的脸和下巴滴在瓷砖地板上，慢慢积成一小滩。他撑着椅子眨了眨眼，视线仍然一片血红，耳朵里的嗡鸣声倒是很快小了。 还成，老爷子悠着劲儿呢，不然脑壳都能给他砸开瓢。 捱过疼痛过后的眩晕感，江峰从墙角毛巾架上取下条毛巾，摁在额头的伤口上止血，目光在江卫东的书桌上扫了一圈。 妈的，来都来了，不能白挨这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丝质手套戴上，又侧耳听了听外间的动静，脚步轻巧地闪到书案对面。 一直以来，江卫东的书房在家里就像个神龛，连妻子岳晚晴在世时都不能随便进去。而且老爷子有强迫症，桌上一支笔挪动一公分他都能看出来，恨不得连灰尘粒都拿尺子比划摆放。 但这次可是老爷子亲手把他锁进来的，江峰心里冷哼，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江卫东书桌上的东西不少，各类书籍、文件夹、纸笔、墨水瓶、茶杯、老花镜，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江峰把桌面上的东西迅速翻检一遍，还有意弄乱了几个，但把手伸向下面的抽屉时，动作就小心了很多。 第一个抽屉里装着几个档案袋，看上去有些年头，大概率不重要，江峰没花时间冒险拆看。 第二个抽屉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摞信封，被江卫东按类别分开，用一指宽的塑料绳仔细扎好。江峰注意到，有几摞是他和费横的定期往来信件，足有几十封，时间都能追溯到十多年前。但最上面的一封却没贴邮票盖邮戳，只用钢笔写着落款日期，在基地出事之后。 可那时候费横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江峰用手指挑起扎信封的塑料绳，看清了信封上的收件人和落款，写的是“建军老友收”，落款则是江卫东自己。 奇怪，这是封未寄出的信，还是寄给魏建军的。江峰皱起眉，这俩人交流不打电话也就算了，江卫东这种强迫症重度患者，怎么可能把给别人的信弄混？ 但糊好的信封不好动手脚，饶是万分好奇，江峰还是忍住没有拆看，只用手指拈了拈信封边缘，大致估摸信件厚度。忽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边缘光滑，质感比信封硬一些。 江峰屏住呼吸，把那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相片，背面朝上，用黑色钢笔写着“费与江、魏摄于1981年2月18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信念不改，至死不休。黑色墨水经年不褪色，八个字笔迹工整，笔锋遒劲，倒有点像魏建军的字迹。 翻到正面，是一张黑白旧照，由于年代久远，画面颜色都泛了黄，不过依然能认出上面的三个人。虽然看起来要年轻许多，但江峰不会认错——这三个穿着军装、肩并肩站在镜头前的，是他爸爸江卫东、他的教官费横，以及他的局长魏建军。 这照片什么意思？这三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看样子，二十年前他们都还在部队，为什么最后只有他爸留在军方，剩下的两人，一个成了特监局局长，另一个远赴大漠给特能小孩当教官？ 他们至死不休的信念又是什么？ 江峰没太多时间考虑，微一沉吟便将东西原样放回，又把目光转向第三个抽屉。 分卷阅读118 最下面那个抽屉上挂着把锁，拉不开，江峰反而眼睛一亮，一边侧耳注意外面的动静，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根细铁丝，捅进锁眼里轻轻转了几下。 “咔哒”——锁开了，江峰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只见里面摆着一大两小三个铁盒子。 小的铁盒子四四方方，两个都是旧茶叶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纽扣，满满当当地装了整整两盒。江峰捏起一枚半透明的粉色塑料扣子，有点想笑，没想到江卫东看着正经，私下里还有这么少女心的收藏。 而大的那个铁盒看上去就复杂多了，盒身黑不溜秋，盒盖上有个密码盘，应该是个保险箱。 江峰犹豫片刻，伸手拿起密码箱，分量不算轻，但应该主要是铁盒本身的重量。他又轻轻晃了晃，里面“喀嗒喀嗒”响了几声，似乎装着什么稍小些的东西。 要不要试着开箱呢？ 江峰眯起眼睛，这盒子的密码只有四位。以江卫东的性格，大概率不会选随机数字组合作为密码。他可以试试他爸他妈的生日，或者他们俩的结婚纪念日，说不定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是，这盒子万一有什么防盗警报之类的装置，一旦密码不对可就糟了。 正迟疑着，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丝动静，有人往书房来了！ 第55章：禁闭风波（下） 一打开书房门，江城就看见他弟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满脸是血，那模样狼狈的，白毛衣都变花毛衣了。 老爷子下手一向重，江城有点心疼，老三也够倒霉，大半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挨这么一下，这血流的，可别给打出什么毛病来。 江峰拿毛巾捂着脑门，听到门口的动静，抬了抬头，皱眉道：“喂，你至少给我送点纱布过来啊，空着手来干嘛，看热闹吗？” 还有力气损人，看来是不怎么严重，江城白心疼，伸手往外一指：“出来吧，爸让你去自己屋呢。这儿连张床都没有，还是回卧室休息。” “哼，怕我弄乱他东西吧？”江峰抬起身，赌气似的把书桌上的东西从左往右扒拉一遍，顿时感觉通体舒畅，并且颇为遗憾此刻面前站着的不是他老子本人。 江城叹气：“你何苦讨打，挨一下还不够你爽的吗？” “不够。” 江峰的卧室很明显提前收拾过，屋子干净得一尘不染，被褥也松松软软，一看就是刚晒过的。二哥跟在他后面进屋，这回手里多了个医用托盘，里面放着碘酒纱布。 “坐，毛巾拿开。”江城把江峰按在凳子上，先擦干净那一脸血，在灯光下检查他的额头。 江警官出任务见多了一板砖给人开瓢的，一见伤口先松了口气，心说老爷子还是有分寸的，安抚道：“骨头没事就好，最多留道疤，没事，男子汉的勋章。” 酒精蛰得伤口一痛，江峰“嘶”地往后躲开：“勋章个屁，谁家男子汉勋章是自己爸爸打出来的？” “别动。”江城用力按住弟弟肩膀，拿酒精棉球给他清洗伤口，“要我说你就是活该，爸什么脾气你不知道？还尽说胡话惹他生气。”江峰最后朝江卫东喊的那几句话没控制音量，江城在外面都听到了，既气他口无遮拦，又心疼他年幼离家，手下也跟着一会儿轻一会儿重。 江峰被他整治得没脾气，一个劲往后仰头：“二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嘛！” “认错了就老实点，行了别缩了那后面是墙。”江城手上放缓力道，嘴上还不忘无情嘲笑，“从小就怕疼，娇气。” 江峰回手给了他哥一肘子，嘴硬道：“你见过哪个三岁小孩不娇气的？你这是历史偏见，我早就不怕疼了。” 二哥哄闺女哄惯了：“行行行，你最勇敢，待会儿可别掉金豆子啊。” 小瞧谁呢？疼归疼，但金豆子是绝对不能掉的。江城给他缝皮的时候，江峰两手死死揪着自己裤子膝盖，没话找话：“我回头得找大哥要补偿费，明明是他先搞对象把爸惹火的，攒着全发我身上了。” 江城叹气：“你也知道爸攒着火呐？” 江峰眼皮耷拉下来，自知理亏：“反正我这事儿无论什么时候说，无论怎么说，爸都肯定要生气的，那还不如攒一块发，挨一次打了事。” “唉，你啊。”江城虽然不知道艾西娅是外星人，但能从他爸的反应里判断出她起码不是个简单的特能，这时候只觉得心情复杂。情感上他当然希望小弟能跟心上人在一起，但理智上却也明白，现实中还有很多远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反正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江城最后说。 江峰点头：“我有数，真的。” “好了，我再给你贴一下就行。”江城拿起纱布按在他脑门上，“这几天注意点别沾水，不然毁容破相概不负责。” 江峰又一缩：“那我岂不是连脸都不能洗了？” 江城屈指敲他：“大老爷们，几天不洗脸怎么了 分卷阅读119 ？又没人看你。” “也是，爸肯定不放我走。”江峰暂时没勇气连续挑战他爹的权威，至少伤口长好前是挨不起第二下了，索性躺倒弃疗，“正好不用上班，让老爷子给我请假去吧。” 二哥无奈摇头，起身走人：“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赶紧睡觉补补脑吧。” ****** 江峰草草洗漱完，往床上一倒，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他吐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 最新的十几张照片都是在书房偷偷拍的，江峰没冒险开箱，而是抓紧时间给它来了套360°无死角写真。这下形状、颜色、尺寸就算是有了，材质和重量靠他自己估摸，记在了备忘录里。 整理好拍得比较清晰的几张照片，江峰调出通讯录，给许书愚发消息，让他尽快过来一趟。到时候把照片和其他数据给老许，他回去就能造个狸猫换太子的仿品出来。 这场禁闭还不知道要关多少天，自由都没了，总得有点其它收获。 消息发出去，老许那边好半天没回音，大过节的，可能没看手机。江峰也不在意，把被子团吧团吧，打算先睡一会儿。 但还没等江峰去会周公，房门就又被敲响了，二哥在门外问他：“睡了没？” 敲门敲这么响还要问人睡着没，好虚伪。江峰抱着脑袋坐起来，声音沙哑：“醒了。” 江城推门进来，拎着暖壶，给江峰倒了杯热水，顺手往桌上放了一板布洛芬胶囊：“晚上要是头疼睡不着就吃一粒。” 江峰瞪眼：“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脆弱？脑袋拉个小口子就疼的睡不着觉啦？” “你这个小口子可缝了七针。”江城没好气，顿了顿，又说，“这药是爸给我的。” 江峰扫了一眼，确实，那板布洛芬少了五六粒，锡箔纸按照胶囊的形状整整齐齐地划开，塑料壳也完全没有按压的痕迹，只有重度强迫症才会吃个胶囊都这么费劲。他拿起药板，“啪叽”一下按出一颗胶囊，抛进嘴里：“那我明天不早起了，别给我准备早饭。” 江城把人按进被子，掖了掖被角，他这套动作做得习惯，还顺手拍了两下。江峰使坏，捏着嗓子学小北：“爹地，我还想听睡前故事。” 二哥的催眠手立刻变成穿云掌：“脑袋挨一下，怕不是打傻了。” 江峰吃了一巴掌，老实了。可能是止疼药的药效发作，他躺在柔软的枕头和被褥间，还真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忽然说：“我其实不太记得妈了，就记得一点点，和现在很像。” 昏黄的灯光下，二哥的眉目看起来温柔了很多，他问：“你还记得妈哄你睡觉？” 江峰“嗯”了一声，但其实哄他睡觉的情形也不记得，他只记得他妈关门离开，透过半掩的门缝，客厅灯光透过来，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背影。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妈。 江城仰起头回忆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记得其实也不多，妈好像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几天不回家，爸就更见不着人了。那时候咱俩每天吃的饭都是大哥做的。” “哦，这个我记得。”江峰满脸一言难尽的嫌弃，“他把茄子蒸烂了捣成泥喂我吃，还连吃了好几顿，呕。” 二哥想起来那段时光也心有余悸，幽幽道：“所以后来长大点，我第一件事就是学做饭，说什么也不能把胃的安危教给不靠谱的人。” 江峰自忖厨艺跟大哥半斤八两，都属于不靠谱的人，心虚地往被子里钻了钻，弱智地吹捧道：“你是咱家唯一会做饭的男人，哥，我为你骄傲。” “想什么呢？”江城讶然，隔着被子拍了他一巴掌，“爸会做饭，老大现在也能炒几道菜。认清现实吧，你是咱家唯一不会做饭的男人。” 这打击有点大，江峰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其实我现在也已经有进步了，咳，你等着，明年的这时候，我肯定能掌勺。” “行，那我等你做的生日大餐。”江城站起身，撸了一把弟弟的头发，拿起桌上的暖壶，“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嗯，你也是。”江峰早就昏昏欲睡了，忽然又想起什么，睁开眼叫住他哥，“哎对，我明天不能陪小北去玩了，你记得带她去游乐园！” 二哥在关门前回了他一记白眼：“知道了。” ****** 可能是睡前聊天的缘故，睡着后，江峰竟然梦到了最后见到他妈的那天晚上。 那个晚上其实非常糟糕，他噩梦不断。梦里有怪物追他，他大哭着惊醒，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被怪物追逐的原点，于是只好再一次逃亡。江峰现在懂了，那是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梦境，梦醒来后还是梦，哪怕你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无法真正醒来。 当然，至少对毫无技巧的小孩子来说，是这样的。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江峰忽然停止奔跑，回头看向怪物狰狞的血盆大口。想要打破梦境其实很简单，只要他被怪物吃掉，梦境的循环点也就不 分卷阅读120 复存在了。 怪物腥臭的口气喷上脖颈，江峰闭起眼睛，默默地想，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孩，也早就不怕疼了。 身体仿佛忽然从高处坠落，江峰感觉自己跌在床垫上，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儿时曾经住过的卧室，床边的小木马还在一摇一摇。 再一看，江峰一下子傻眼了。 站在他床前的是艾西娅。 江峰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真是艾西娅。他还在做梦，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屁孩，艾西娅却比印象中更高一些，梦里的确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楼下响起沉重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翻倒了。可能是茶几，或者电视柜，或者是人，江峰茫然地想，一边掀开被子下床……没下成，艾西娅伸手把他按回了被子里，动作不怎么温柔，不过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别怕。” “我不怕。”江峰只说了三个字就闭起嘴，这声音太幼稚了，没有说服力。 艾西娅果然一开口就戳穿他：“嘴硬，一脑门冷汗还说不怕，做的是好梦还是噩梦？” “梦见怪物追我了，怎么也醒不过来。”既然是在做梦，梦里还是个祖国的小花朵，那没理由不撒个娇。江峰抓住艾西娅的手，晃了晃：“但是一睁眼就看到你了，所以我猜是个好梦。” 艾西娅却睁大眼睛，看起来很意外：“你认识我？” “你是保护我不被怪物抓走的大天使啊。”江峰寻思这个梦境看起来好真实，清醒梦也不该这样，不敢再胡说八道，“你不认识我吗？” 艾西娅却没回答，她轻轻挣开拉着她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江峰：“拿着，就不会再被怪物追了。” 江峰低头一看，居然是颗棒棒糖，脑袋又被抚摸了一把，艾西娅说：“把糖放枕头底下，就只会做甜梦了。” 江峰眨眨眼，哦豁，梦里的艾西娅还会说瞎话哄小孩儿。 “我得走了。”艾西娅趁江峰掀枕头的时候转身离开，等江峰抬起头，只看到她开门离去的背影。 客厅的灯光顺着半掩的门缝透过来，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背影。 和二十年前模糊的记忆悄然重合。 第56章：醉话连篇 “艾西娅？”江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确认这次自己才是真的醒了，他揉了把脸，忽然听到三声极轻的叩击。 叩、叩、叩—— 叩击声是从窗户外边传来的，外面天还黑着，一看表凌晨三点。江峰意外地想，老许怎么来得这么快？一边胡乱套了件衣服挪到窗边，压低声音：“老许，等一下。” 这间卧室的窗户是老式的上下推拉窗，江峰摸了半天才摸到卡扣，连窗帘带窗户一块推了上去。 窗户外面，一个人大蜘蛛似的扒在窗棱上，正冲他傻笑。 根本不是许书愚，是艾西娅！ 江峰顿时一个激灵，吓醒了。他本来以为是老许的黑鸟在敲窗户，没想到是个大活人，连忙两只手拉住艾西娅，压低声音吼她：“你搞什么？这可是五楼，快进来！” 艾西娅一身凉气，呼吸间有浓重的酒味，她顺从地伸胳膊搂住江峰的脖子，跟个大号的树袋熊玩具似的，被江峰从窗外往屋里拖。 “祖宗哎，你喝了多少酒？”江峰恨不得多长两只手出来，生怕这醉鬼再掉下去，只能牢牢抓住她，“乖，别乱动。” 可惜喝醉的艾西娅不太听话，一只手还要扭回去扒拉滑落的推窗：“屁股，卡住了。” 江峰心好累：“乖，也别说话。” 艾西娅松开手，但还要说话：“那，那不要了。” 江峰：“……” 屁股还是得要的，江峰手脚并用，嘴上不忘哄着，好一通折腾才总算把人捞进来。 艾西娅脚尖点地，双手搂着江峰脖子挂在他身上，朝他耳朵吹气，醉意盎然道：“嘘，别动，你被捕了。” 江峰耳朵发烧，他不是柳下惠，但这破房间也是真的不隔音，只能僵硬道：“你先下来好不好？” 艾西娅手搂得更紧，不像抱，像擒拿：“不好，你别想跑。” 跟喝多的人不能计较，尤其是力气大的，江峰顺着她说：“绝对不跑，我保证，你都抓到我了。” 艾西娅思考了一下，松开手，拍拍他的脸：“有道理，八大星系联合通缉，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八大星系？还联合通缉？江峰脸色顿时一黑，艾西娅这是把他当成谁了？那外星情敌？他握住艾西娅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腰，低声问：“我是谁？” 艾西娅笑：“江峰啊，你失忆了？” 算了，越问越糊涂，醉鬼能有几个讲道理的？江峰放弃套话：“乖，过来躺下，喝完酒要睡觉，能听明白不？”结果刚拽着人走了没两步，膝弯和腰眼同时一痛，艾西娅骤然出手，抬腿横扫，直接把江峰扑到了床上。 “连指挥官都不叫，你胆子好大。”艾西娅锁住江峰 分卷阅读121 的两只手，抬腿压住他的腰，眯起眼睛，“不怕我？” 江峰声音打颤：“怕。”他真的好怕隔壁二哥被吵醒，冲过来把他们捉奸在床。但艾西娅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知道怕就好，乖乖跟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江峰试着挣扎一下，立刻被暴力镇压，他只好躺平，仰头喘了口气：“大佬，不是，指挥官，我投降。” 艾西娅被这声指挥官取悦，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投降就是我的俘虏了，我不许你去找别人，你也不许老想着她，听明白没？” 他什么时候有过别人？江峰冤枉：“你说谁啊？我真没有。” 艾西娅冷哼：“那个艾西娅，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她。” 江峰：“……？？？” 醉了，这屋里明明只有两个人，怎么搞得好像有四个人一样？ “那、那你是谁啊？”江峰咽了口唾沫，心说难道外星人喝多了会分裂出新人格？看着也不像啊，这更像是记忆恢复，然后精神错乱了。 “艾西利亚斯，但不能乱叫。”艾西娅很严肃，“你应该叫我指挥官。” 江峰很崩溃：“指挥官，那艾西娅又是谁啊？” 艾西娅板着脸：“我怎么知道。”她顿了顿，又不高兴了：“跟你说了，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她！” “嘘！”江峰胆战心惊，“祖宗你小点声，不是，指挥官，外面有人。” 艾西娅瞥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就是有你在才害怕！江峰无语凝噎，最后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我好困，咱们安静睡觉好不好？” 艾西娅终于消停：“那你睡吧，我警戒。”想了想，附赠一句不怎么温柔的安慰：“别怕，不会有人来抓你的。” 江峰感激涕零：“好好好，我不怕，你能把我手松开了不？”艾西娅依言放开他，江峰总算得到自由，一边揉手腕，一边打定注意让艾西娅以后远离酒精。这种惊吓再多几次，他怕自己会英年早逝。 “别警戒了，陪我睡一会儿吧。”江峰把被子往艾西娅身上盖，迅速摸索出对付醉酒指挥官的方法，装可怜道，“我冷，你进来给我暖暖呗？” “你不睡我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好不好？” “晚安。” ****** 剩下的半个晚上过得格外快，江峰感觉自己眼睛一闭，再一睁，窗外的月光就变成了晨曦，细细绒绒地在艾西娅的黑发上勾出一道浅浅的金边。 江峰搂着艾西娅，感觉到她呼吸平缓，心头也涌起一股暖意，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发顶。 结果把人吵醒了，艾西娅的呼吸一滞，忽然噌一下翻身坐起，肩膀上还挂着半边被子，一只手握着江峰的肩膀，用力把他推出去半米远。然后眨了下眼睛，疑惑：“江峰？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醉鬼连怎么来的都忘了，什么酒后劲这么大？江峰有教训在前不敢造次，先试探着叫了一声：“艾西娅？” “嗯。”艾西娅握着江峰肩膀的手松开，眉心微蹙，“这是你爸爸家？怎么回事？” 没再逼他叫指挥官，也没使擒拿手，看来是他的艾西娅回来了，江峰松了口大气：“没事，你断片了，别担心，酒喝多了就有可能这样。” 喝断片？没错，昨晚她最后的记忆确实是在喝酒。艾西娅目光在江峰脸上打了个转，忽然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额角，语气有些不可置信：“我打的？” 头上的伤当然是江卫东砸的，但昨晚不能白白被欺负，江峰忍不住想使坏，不正面回答问题，只说：“你喝醉了好凶。”不算说谎，他手腕现在还疼呢。 “你怎么不躲？”艾西娅后悔，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角，又伸手摸索他身上，“我还打你哪儿了？” 江峰指指自己的嘴，不要脸道：“这儿。” 艾西娅眼睛一眯，江峰眼疾嘴快，不等她反应，凑过去飞快地亲了她一下，招认道：“骗你的，你昨晚没打我，就是搂着我非不撒手。”虽然擒拿和搂着是天差地别的俩动作，但江峰现在滤镜一米厚，硬是不觉得有区别。 “那这是谁打的？干嘛打你？”艾西娅追问。 真话不能全说，总骗人也不好，江峰思考了一下，学孔夫子笔删春秋：“我昨天跟我爸说话的时候口无遮拦，他发火拿烟灰缸砸的。” 艾西娅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不躲？” 江峰扯谎：“站得太近了，躲不开。”再问下去可迟早露馅，他赶紧扭转话题：“你呢？怎么喝那么多酒？” 艾西娅抿起嘴：“通过实验判断酒精摄入量和精神力失控之间是否存在关系。” 江峰：“……啊？”他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严肃认真的喝酒理由，简直服气。 “昨天早上，我屋里有很多小东西凭空浮起来，原因尚未确定，我需要排除是我自己精神力失控的可能。”艾西娅解释时眉头紧皱，显然对实验结果不太满意，“现在的初步 分卷阅读122 结论是，摄入酒精不会导致精神力失控，但会导致失忆和行为失常。”她拍拍江峰：“我昨天都说什么、做什么了，跟我讲讲。” 这可从哪儿讲起？江峰捋了捋，先挑重点：“你说你是艾西利亚斯指挥官，呃，还说我被八大星系联合通缉，得乖乖跟着你。” 艾西娅：“……” 江峰：“你还说，我是你的俘虏，除了你不许想别人，也不许跟别人走。” 艾西娅：“……” 江峰给她看自己的手腕，告状似的：“你还抓着我往床上扑，非要把我锁你怀里，力气真够大的。” 艾西娅终于开口，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耻：“行了，别说了。” 江峰意犹未尽：“我还没讲你是怎么进来的呢，你看见那窗户没？” 艾西娅一把捂住他的嘴：“不用讲，我都想起来了。”酒后断片不比失忆，江峰一说艾西娅就慢慢回想起来了，但记起来的感觉更让人不安：“喝酒会让人行为失常，精神可能也失常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你别介意。” 江峰目光里满是笑意，声音嗡嗡地从她掌心下传出来：“指挥官，我不介意。” 听到这称呼，艾西娅松开手，沉吟半晌：“我的记忆没恢复，但从昨晚的情况来看，艾西利亚斯指挥官很有可能是我以前的身份。不过，八大星系联合通缉……我实在想不起来。” 情敌的事有什么好想起来的？江峰抓住她的手摇了摇，虚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发愁了，总会想起来的。” “别动。”艾西娅忽然并起两根手指，贴着江峰的脸颊描画出一个符号，淡蓝色的荧光在皮肤上一显而隐。江峰感觉到异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你干什么？” “留个记号。”艾西娅微微一笑，“这样以后连我也不能伤你。” 江峰失笑：“你昨晚上真没打我。” 艾西娅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凛：“有人过来了。”江峰顿时顾不上家暴的问题，压低声音：“快躲起来。” 几乎是艾西娅刚翻到床下，卧室门就被推开，江卫东威严地站在门外，脸上的每根皱纹都写着严肃，说：“别睡懒觉，醒了就出来吃早饭。” 江峰捂着脑门装虚弱：“不用等我，我还没洗漱。” “谁等你？”老爷子语气嫌弃，目光更嫌弃，从儿子凌乱的头发衣服转到更凌乱的被褥，再扫到床头扔着的止疼药，终于忍无可忍，“你会不会吃药？把铝箔片整理好了再出来！”说完摔门而去，一眼都不想多看。 江峰支棱着耳朵听了会儿，确认他爹走远，连忙把身子探下去：“警报解除，可以出来了。我爸就这样，没吓着你吧？” “你爸爸好严厉。”艾西娅在床底下做出评价，沉稳道，“我心跳变快了，好像有一点被吓到。” 第57章：不速之客 江老爷子就在外面，江峰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带着艾西娅出去，但老藏着也不是办法，实在愁人。 艾西娅却无所谓：“我还从窗户走就行，不会砸到人的。”她最近学习了人类法律知识，知道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并不想被江峰他爸爸抓现行，所以急着要走。 搞得江峰连刷个牙都心不在焉，隔二十秒往外猫一眼，生怕艾西娅趁他不注意跳楼。 正忙得他里外团团转，许书愚的回信姗姗来迟，“叮叮咚咚”接连蹦出三条。 ——我跟卫卫半夜出去调查临县特能失控情况刚回来，就你之前交代的，但屁也没查出来。 ——沃日，艾西娅把你哥家里的藏酒都喝光了！ ——艾西娅离家出走了！！！ 江峰看着最后一条短信上的三个感叹号，心情复杂，都说兄弟如手足，可他这些手足怎么一个个都跟帕金森重症患肢似的呢？ 他随手回了条“艾安好勿念”，又把许书愚的短信给艾西娅看，结果艾西娅看完关注点偏移：“你大半夜叫许书愚过来干嘛？” “唔，让他帮我做个东西。”江峰吐掉嘴里的泡沫，回答，“我最近应该不回去了，正好，你帮我把这手机带给老许。就跟他说照片在相册里，数据在备忘录，解锁密码用第四组，他能明白。” “行。”艾西娅把手机揣进口袋，也不多问。她走到窗前，把窗户往上一推，回头跟江峰告别：“我早点走，再晚该有人围观了。” 楼下地面铺了薄薄一层新雪，应该是清早开始下的。未积厚的雪脆弱的很，一踩上去就会留下清晰的脚印，不一会儿又落上新的雪花。 艾西娅垂下目光，正对他们窗户的小径上，有一串若隐若现的脚印。 “你确定下面没人吧？”江峰擦了把脸赶紧跑过来，他倒不担心艾西娅跳楼会出什么事，就怕被热心市民看到，再一激动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估计中午就能见报。 “没人。”艾西娅反手推他，“你快出去吃早饭，你爸爸又过来叫你了。” 分卷阅读123 “那你注意安全。”江峰匆匆在她脸上留下一个薄荷味的吻，赶快扭头往外跑，感觉自己活像私会王子的莴苣姑娘，送走情郎转头又要应付后妈，还要在心里欠不嗞儿的感叹，爱情可真是又苦又甜。 ****** 五楼不算高，艾西娅落地时很轻巧，连动静都听不到。她顺着楼下那串脚印往外走，一路走到社区的小花园，只见凉亭里坐着个人。亭子四面漏风，那人衣服上星星点点沾着风送进来的雪花，看样子已经坐了挺久。 艾西娅走过去，跟那人打招呼：“江城队长，好久不见。” 那个人正是江城，看到艾西娅也不意外，只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来了。”又指指身旁的石凳，一拂上面的雪花：“坐吧。” 艾西娅依言坐下，开门见山：“江队长有话跟我说？” 江城不是个话多的人，还挺喜欢艾西娅这种态度，说：“不用叫我队长，我今天是以江峰二哥的身份跟你说话。”他说着目光落在艾西娅脸上，有些迟疑：“你昨天……是峰子叫你过来的？” 艾西娅心下了然，肯定是她昨天喝多了没控制好音量，江城这人比较警醒，又睡他们隔壁，大概听到了些什么。但她没多问，只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来的。” 怪不得不走正门，江城算是个过来人，但依然对这种小情侣夜半爬窗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只是出于礼貌不好当面置评，又问：“那峰子跟你说昨天的事了？” 艾西娅眉心微蹙：“你是说，江峰被他爸爸打的事？” 江城察言观色：“你还不知道他被打的原因吧？”他不等艾西娅问，先摆了摆手：“既然峰子没告诉你，那我也没有权利随意谈论，我这次是想跟你说点别的。” 艾西娅点头：“你说。”她发现了，江城虽然说话不多，但短短几句进退有度，无论是试探还是摊牌，始终牢牢掌控着节奏，的确是个厉害人。 “你跟峰子在一起，我无权干预。”江城说得很慢，似乎在沉吟措辞，“但作为他哥哥，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尤其是来自他信任的人的伤害。” 艾西娅垂下眼睫：“我会保护他的。” “那倒也不必，峰子年纪小又爱咋呼，其实没表现出来的那么脆弱。”江城十指交握，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但他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艾西娅觉得这几句话在逻辑上互相矛盾，但却又奇异地理解了江城的意思。因为那也是她认为江峰身上最令人着迷的一点——这个人类很特别，他总是在游刃有余时显得笨拙，却又会在势单力薄时变得强大。 “你已经是他的软肋了。”江城还在继续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成为他的负担。” 原来是向她讨要承诺，艾西娅笑了笑，从石凳上站起身，拍拍肩膀上的雪花：“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江峰的软肋，更不会成为他的负担，我是他的刀剑和盾牌。” 话是好话，就是口气好大，江城没留神被她的气势带偏思路，傻兮兮地问：“那他又是什么？” 艾西娅的社交语言修辞学师承卫里斯，兼采费教官之长，目前已有青出于蓝之势，只听她掷地有声地回答：“他是我的星辰大海。” ——他既是我的遥远征途，也是我的恒久归宿。 江城：“……” 艾西娅转身向外，侧过头：“如果你没有其他话说，那我就走了。” “等一下。”江城在艾西娅快走出凉亭时把人叫住，在那几步的距离里终于把纠结很久的话说出口，只是说得无比含蓄，“你们年轻人，咳，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太放纵。” 艾西娅挑眉，还以为江城在说她喝酒的事，干脆道：“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城一愣，并不知道两人在不同频道交流，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倒也不必矫枉过正，太克制，也不好。” 艾西娅心想，戒个酒算什么矫枉过正，又没上瘾哪儿需要克制？她懒得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摆摆手潇洒离去。 留下江城一个人呆在原地，默默思考自己是否影响了弟弟未来的幸福生活。 ****** 楼上客厅，江峰和他爸对坐吃饭，相顾无言。 早餐纯中式的，还挺丰盛。豆沙包小笼包还有蒸饺，苹果切成小块，配上小米粥、煮鸡蛋和咸菜，香气扑鼻。 江卫东虽然屈尊叫人吃饭，但叫来后把江峰当空气，连眼神都没奉送一个。 江峰人在屋檐下，也识相地夹起尾巴。他爸不提艾西娅，他也不提他妈，两个人默契地假装昨天无事发生，在早餐桌上粉饰出短暂的和平。 “啪”—— 江峰伸出去夹咸菜的筷子被老爷子打了一下，还教训他：“脑袋长好之前不能吃辣。” 这咸菜盘里连点红都不见，辣吗？江峰无语，又去夹苹果块，结果再次被拦截。老爷子有理有据：“苹果用牙签扎着吃，吃完饭再说，别着急上筷子。” 跟强迫症同桌 分卷阅读124 吃饭容易消化不良，所以更要虚怀若谷，江峰忍了，给他爸剥个鸡蛋示好：“爸，吃个蛋，知道您不吃黄，我吃。” 江卫东默许了儿子往自己小米粥里放蛋白的举动，尽管那两半蛋白被他掰得乱七八糟，宛如狗啃。 江峰啃着蛋黄，感觉气氛略有缓和，顺势上杆爬：“二哥二嫂他们呢？这么早就带小北出去玩？” 江卫东乜了他一眼：“不早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懒？”其实是江城起太早，借口游乐园离得远，天没亮就急着出门，走的时候小北都还没睡醒。 老爷子心里有数，知道老二这是有意给他俩留出空间单独谈话，吵也好和也罢，总不至于在儿子儿媳面前下不来台。 就江峰心大：“太阳还没晒热乎呢，外面那么冷，他们也不怕冻感冒了。” 江卫东懒得搭理他，自己嚼着蛋白发愁，这种傻儿子，怎么可能让他放得下心？ 结果江峰又说：“都怪我，吵架也不挑日子，把人都给吓跑了。” 原来不是傻，是长本事了，还要连他一块数落，江卫东把筷子一搁，吃不下了。 江峰赶紧擦擦嘴，意犹未尽：“我这就洗碗擦桌，好好反思一下。” “你也别想着转移矛盾，哪儿错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忍了一餐饭，江老爷子耐心耗尽，警告道，“收拾完自觉回屋反省，还有你那脑袋，自己惦记着换药，别回回麻烦你哥。” 四舍五入，江峰就当他爸关心他这个伤号了，遂没有呛声。 刚把碗碟摞起来，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咚、咚、咚。 江峰的第六感冒头，心跟着咚咚咚跳了三下，咽了口唾沫：“爸，有人敲门。” “打什么报告，过去开门。”江卫东往门口扫了一眼，也想不出来是谁敲门，总不会是老二没戴钱包返回来拿吧？ 门一开，江峰就傻眼了。 外面居然是艾西娅。 第58章：醉翁之意 江峰目瞪口呆，这才不到一个小时，艾西娅怎么去而复返了？ 而且，为什么走的还是正门？ “哎，你怎么来了？”江峰压低声音，但没有用，老爷子已经背着手从餐厅溜达到了客厅，往门口乜了一眼。 虽然没见过面，但江卫东早就知道艾西娅的长相，他脸色微微一变，却没立刻发作，反而教训儿子：“把人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还不请人家进来。” “进来吧。”江峰悬着一颗心把艾西娅领进客厅，安排她坐在离老爷子最远、离门最近的一个沙发椅上。他爸打他骂他关他禁闭可以忍，毕竟养他不妨老，白长这么大也没膝前尽过孝，但对上艾西娅是另一回事，他坚决不能退让。 不过江卫东比江峰想得平静很多，他上下打量艾西娅一眼，态度还挺友好：“你是艾西娅？” 艾西娅回想社交礼仪，礼貌点头：“我是，江叔叔好。” 沙发上，江卫东腰杆挺直，只听他提起一口气，沉声说道：“你既然来了，那……” “爸！”江峰隐忍的声音和老爷子的后半句话同时响起：“那就坐坐，吃了早饭再走。” 江峰：“……？” 江卫东瞥了儿子一眼：“你叫我干嘛，还不去给客人倒茶？” 江峰一步三回头地泡茶去了，艾西娅感受到父子俩一前一后两道目光，气氛焦灼得令人疑惑，她说：“叔叔，我不吃早饭，我是来叫江峰走的。” “魏建军跟你谈过话吧？”江卫东等儿子进厨房后才开口，他目光不算锋利，但话却绵里藏针，“你跟他达成什么交易我不管，但不能把江峰扯进来。” 这话题起得突然，艾西娅一愣：“怎么算是把江峰扯进来？” 江卫东不答反问：“他昨天跟我摊牌，不顾前程、不计后果也要和你在一起，你觉得他还没被扯进来？” 艾西娅莫名不安：“可是……” 江卫东等了一秒，没等到可是什么，又继续说：“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认死理，也重感情，哪怕我打死他，只要他心里还有你，就能为你豁出命去。但他是个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犯傻死了活该。问题在于，你值不值得他这么做。当然，我不了解你，也无从判断。但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值得，你自己心里有数。” “为我，豁出命去？”艾西娅有些茫然，她从没想过自己值不值得让别人送命，但她答应过江峰，不会让他死的。 江卫东余光瞥到江峰端着茶着急忙慌过来，心里微叹，冷下脸做总结陈词：“如果你也懂感情，就不该放任它。” “嘭”—— 江峰把搁着茶壶茶杯的托盘往茶几上一顿，脸色很差：“爸，你说什么呢？” “说你们俩的事。”江卫东毫不遮掩，直白道，“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多的话我也不提，就一句，我不同意。” 并不意外，江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分卷阅读125 “谢了，我也没打算征得您同意。”他还惦记着艾西娅不打招呼就跑回来，猜到是有什么事，问艾西娅：“你怎么过来了？” 艾西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江峰，语气却像是心不在焉：“魏局长打电话，说有任务，让咱们两个明天早晨去见他。” 江峰撇撇嘴，魏局直接打到他这儿来，说明老爷子连假都没帮他请，打算害他无故旷工，好狠。反正已经彼此摊牌，他也不想继续呆着，拍板：“那走吧，先回家休整一下。” “等等。”江卫东抬手，却没阻拦儿子离开，话是对艾西娅说的，“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 江峰的眉毛立刻竖起来：“爸！” 艾西娅几乎是在同时回话：“我会的。” 江峰的横眉怒目又换了个方向，一把拉起艾西娅：“会什么会？别理他，咱们走！” 江卫东的声音在背后不紧不慢地响起：“没规没矩，这老君眉最忌用过烫的水冲泡，让你泡个茶，你净糟蹋东西。” 回应他的，是一声带着怒意的撞门声响。 ****** 渝城到潼市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载音响放着歌，冲散了空气里淡淡的不安。 假期最后一天，赶上返程高峰，汽车堵在高架上，仿佛一只身不由己的蜗牛。 江峰心不在焉，回神时听到音响放出一句“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烦躁地在中控台乱按几下。《分手快乐》戛然而止，换了个男声唱“如果两个人的天堂，像是温馨的墙”，还挺好听。 是老许最近常哼的调子，叫什么来着？江峰跟着哼了两句，还没等想起来，那大兄弟又接着高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妈的，许书愚的车里能有什么好歌？江峰果断关掉音响。他内心天人交战几十个回合，终于承认彻底败给他老爹，扭头问艾西娅：“那个，我爸都跟你说什么了？”他先前只隐约听到“魏建军”、“交易”几个字眼，就没再往下听。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并不想借他爸的口去打探艾西娅的。 可什么都不问他又纠结得百爪挠心，江峰话问出口，又虚伪地在心里自我谴责，真不成熟。 艾西娅还没回答，江峰又说：“不管他说啥，你都别放在心上。他说话不好听，我也给你道歉。我爸就一封建老头，当年我二哥结婚他就反对，前几天我大哥搞对象又差点被他打断腿，我这脑袋一比都不算啥……” 艾西娅的目光落在江峰额头的纱布上，若有所思：“所以，父亲其实有权干预儿子的恋爱和婚姻？” 江峰一不留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半晌无语，悻悻道：“现在时代早变了，《婚姻法》保护自由恋爱的权利。我想爱谁就爱谁，别说我爸，国家主席也干预不了。” 艾西娅一双蓝眼睛含着笑意，点破他一路的忐忑：“那你在担心什么？” 你说呢？江峰心累地瞥她一眼，嘟囔：“还不是担心你被老爷子洗脑，听信他那套关于感情的屁话。”更担心江卫东再不留情面地搬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来，不声不响给他俩的爱情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就算我真是个容易被洗脑的人，”艾西娅一手支着下巴，侧身靠在车窗上，眉梢扬起，“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也应该更容易被你洗脑才对。” 说了半天，艾西娅压根就没回答最开始的问题，可江峰不想问了，假装没听出来她顾左右而言他，哼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只许粘着我，不能离开我十米以外。” 他说完一脚踩下油门，堵塞的车流逐渐畅通，该上高速了。 ****** 早晨六点，潼市的天还没亮，特监局魏局长的办公室已经点起灯了。 江峰和艾西娅到时，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局里的老书记，赵泽莫赵大队长，以及常年在外省轮岗的特动三队队长陈程良。 再加上特动九队的队长和骨干成员，不得不说，这次任务阵仗不小。 “老陈，好久不见。”打过招呼，江峰又特意上前跟陈程良碰拳，两个人在九号基地就认得，工作后见面不多，但算是互相赏识。 陈程良惜字如金，闻言一点头，表示同意。 江峰又拉过艾西娅给他介绍：“这是我队里的，艾西娅。”这段时间说顺嘴，又跟着补充一句：“我女朋友。” 可惜陈队长不解风情，丝毫没有领悟对方的炫耀之意，只跟艾西娅一握手，简洁道：“三队陈程良，空间系特能。” “老陈不光会瞬移，还有千里眼，目光能拐弯。”江峰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内心非常无语，在介绍里给他添上一条，“就是不爱说话，外号陈哑巴。” 几个人正说着，秘书李姐推门进来，笑呵呵地传话道：“局长让大家到二号会议室去。” 会议室里，魏局还在老位置上，旁边坐着个头发灰白、留小胡子的眼镜男。江峰认得，是二处专门负责特勤的邓处长，神神秘 分卷阅读126 秘，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魏局照例捧着大茶杯，简洁开口：“人齐了，邓处，你给大家说说这次任务的情况。” “各位。”邓处长声音沙哑，像是不习惯高声说话，“你们接下来听到或是看到的，都是最高级别的绝密，涉及的任何内容都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记录，也不得在与任务无关的任何场合提及、散播，请问你们是否明白？” 江峰和陈程良对视一眼，老书记默默收起万年不离手的笔记本。 “我们收到一条关于老狼的可靠情报。”邓处长清清嗓子，“他近期会在境内实施一起绑架。” 上次屠狼行动，贝塔狼吴不可被击毙，欧米伽狼米雪被枪决，只剩下神秘的头号阿尔法狼还逍遥法外。现在老狼势必元气大伤，却胆敢入境作案，这条情报的价值可想而知。难怪魏局重视，大动干戈地凑齐他们这群人。 江峰先沉不住气，问：“老狼要绑架谁？” 邓处长声音低沉：“中远研究院的郑清和，郑教授。”他低头喝了口茶，又说：“我们就目前的情况和郑教授初步取得了联系，但他的反应不是很积极，拒绝了我们提出的贴身保护计划。” 江峰皱眉，这次任务保护绑架对象还在其次，关键是要活捉老狼，行动差池半点都不能有，这个郑教授不配合确实是个大问题。 赵泽莫提议：“外围保护不至于影响老教授个人生活，也不容易惊动老狼，打草惊蛇。” 邓处长却摇摇头：“受条件所限，老狼的行动计划、时间地点，会派什么人动手，这些情报都还有待跟进。所以我们设下的这层保护圈，越小越好。” “不过，”他说着话锋一转，“郑教授点名选了两个人，提出愿意接受他们的贴身保护。” 江峰心里一动，一个念头还没成型，就见邓处长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小江同志，小艾同志，这次保护郑教授的任务，就要落到二位的肩上啦。” 第59章：管家 郑清和教授，今年七十五岁，拥有生物学和物理学双博士学位，并且在当时国内还极为冷门的量子生物学领域造诣颇深。如今虽然已经退休，却仍是中远研究院的名誉院长。 不过，调查资料显示，郑教授退休后深居简出，没有再参与过研究院的任何项目。他早年和妻子离异，女儿任性离家出走，只留给他一个身患痼疾的小外孙。如今郑清和将全部精力投到外孙的救治上，但并没有多少起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郑教授也算不上特例。真正引起江峰注意的是另一件事，二十八年前，郑清和教授组建了一个研究团队，命名为“方舟”。而方舟团队里有一个研究员江峰认识——他母亲岳晚晴。 看着记载方舟团队介绍的资料页，江峰捏紧手指，把纸页掐出几道褶皱。 岳晚晴去世时他年纪太小，尚不懂事，长大后江峰追查母亲当年遭遇的意外，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资料。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母亲的身份信息，甚至包括二十年前的意外死亡，都被某个有关部门列为机密，做了模糊化处理。 以至于直到今天，江峰才知道自己母亲曾经的工作单位。 郑清和会不会知道当前的内情？又是否知晓他和岳晚晴的关系？为什么特意点名自己和艾西娅做贴身保镖？ 这些问题，只有见到郑教授本人之后，才有可能得到解答了。 ****** 郑教授名字听着清贫，事实上早几辈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也曾经富甲一方。家道中落到他这一代，只剩一套华丽的别墅还没卖掉换钱搞科研，被郑教授当做养老的清居。 穷人拜访富人，自然不能丢掉风骨。天气正好，江峰骑上他那辆大二八，载着艾西娅前往郑教授所在的街区。 这片街区明明离着海十万八千里，城建时却觍着脸起名海子边，等几栋别墅拔地而起，还附庸风雅地改叫海子边后花园，听着就有股腐朽的晚清遗风。 江峰一边把车骑得歪歪扭扭，一边远远地锁定了郑教授的别墅。醒目的三层大洋房，看上去敞亮又气派，阴沉沉的日头和银灰色积云衬得洋楼的哥特式尖顶仿佛童话，院子里的万年青在积雪下更显苍翠，随手拍张照都能去当杂志插画。 啧，有钱就是好。 别墅外院的大门在他们靠近时自动敞开，江峰把车骑进去停在门口，“叮”地打了下铃，扭头冲艾西娅一笑：“到了。” 艾西娅从车上跳下来，打量一眼身后的大铁门，评价道：“这地方安保措施还挺到位。” 江峰一凛，先条件反射地瞄了眼可能安摄像头或挖暗枪口的地方，随后想起来，艾西娅对九号基地安防系统的评价好像是“级别过低，建议修整改进”。这别墅看着花里胡哨，居然算挺到位？ 看起来这位郑教授的确有两把刷子。 “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和红外探测仪，电子系统的智能程度也相当高。”艾西娅从地上捡起 分卷阅读127 一块小石头，屈指往外一弹。“咚”的一声，石头砸在一棵树上，又“咕噜噜”从落雪的枝丫间滚落下去。 江峰看得清楚，那枚石子正好砸中树枝间隐藏的一个监控摄像头。他屏息等了两秒，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很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一低头，一个还没有拳头大的金属探头倏地从地里冒出来，地上积雪尚未消，探头顶了一撮白雪和几粒泥土，隐约露出红色的信号灯，像只诡异的大眼睛似的盯着两人。 “请不要破坏园内的草木及设施。”探头发出电子音，语气平板无波，听着还挺严肃，“并尽快到楼门处验证身份。” 江峰瞪大眼睛，震惊道：“这什么玩意儿？” “智能机器人。”艾西娅垂下眼皮，拿眼角瞟了眼探头，“安保系统的一部分，它刚才对我行为的危险程度做了判断，并给出了警告。” 江峰跃跃欲试：“那要真砸烂一个摄像头呢？它能怎么办？要求赔偿？还是伸手打回来？” 艾西娅是行动派：“试试就知道了。”她又捡起一块石头，指尖蓄力，这次掷出的力道足以击碎刚才那个监控摄像头。 “嗤”—— 空气中闪过一道绿色激光，鸽子蛋大的石块顷刻间被击成碎末，簌簌落了一地。 江峰这下当真目瞪口呆：“靠，激光枪打石头，我该说他大材小用，还是佩服他有钱烧的？” 探头再次说话，重复道：“请不要破坏园内的草木及设施，并尽快到楼门处验证身份。” “还挺执着。”江峰打量那小东西几秒，忽然抬起脚一迈一踩，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探头上。“嘎吱”一声，鞋底毫无障碍地触到厚厚的积雪，然后是更硬一些的土地，却意料之外地没有碰到其他东西。 探头呢？不翼而飞了？ 江峰不信这邪，蹲下来拨开脚印处的积雪，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又往下刨了刨。原来泥土的厚度只有不到三指，拨开之后，居然露出了精钢打成的板。他屈指敲了敲钢板：“这下面是空的。”钢板上刻着繁复纹路，刚才那个探头显然就是钻进了钢板开启后的裂缝里。 看来，郑清和的阔气不光摆在地面上，还延伸到了地下。 ****** 重新用土掩住露出的钢板，两个人起身走到大楼正门口。不等他们找门铃，刚才那个电子音又从头顶的扩音器里冒了出来：“请到左手边验证身份。” 江峰往左一瞄，门旁边果然有个黑色长方形装置，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虹膜识别器。 这姓郑的老教授不地道，面都没见先摆阔来个下马威，吓唬谁呢？江峰腹诽，还搞什么虹膜识别，傻子才听话，万一射出道死亡激光把他眼珠子烤熟怎么办？ 于是索性抬手敲门，为免郑教授年纪大了听不见，江峰把门锤得砰砰直响：“开门！郑教授！” 电子音还在没有感情地重复：“请到左手边验证身份。” 江峰不理，继续砰砰砸门。 “不要重复无意义行为！”电子音听起来终于怒了，“不进行身份验证就没有通行许可！” 江峰抱起胳膊，语气欠欠的：“你算哪颗葱？” 电子音回答：“我是别墅管家，主人要求一切进门人员必须进行身份验证，不进行身份验证就没有通行许可。” 江峰说：“我们是郑教授请来的客人，你不让我们进去就是违背房主人的命令。” “客人请到左手边验证身份，即可进门。” “如果我们就不验证呢？” “不进行身份验证就没有通行许可。” “你不能强迫我们验证身份，但我们要是进不去，你是不是就违背了主人的要求？” “……” 别墅管家似乎陷入纠结，半天不说话，只发出一阵烦躁的“哔哔”声，要是有胳膊有手，估计已经在打人了。 艾西娅一言不发地旁观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抬手贴住虹膜识别仪。 别墅管家说：“请用眼睛注视识别仪，不要用手遮盖。” 艾西娅恍若未闻，掌心贴合处亮起隐蔽的蓝光。一秒钟后，别墅管家尖叫起来：“住手！住手！住——” 尖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门开启的“喀嗒”声，门里的光线顿时倾泻而出。 艾西娅一扬眉：“管家先生想通了。” “还是你劝得好。”江峰忍不住笑起来，艾西娅之前在九号基地就露过一手开锁功夫，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你黑进大脑，我黑进机器，能力不同而已。” 现在碰上人工智能控制的门禁，一样举重若轻。 江峰忽然心里一动，艾西娅的精神力在流沙行动中几乎损耗殆尽，但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黑进机器”的能力。 “走吧。”艾西娅拉起江峰的手，“看看别墅管家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 别墅里面倒没再摆阔，为数不多的几件家 分卷阅读128 具都棱角冷硬，墙壁惨白灯光昏暗，仿佛一间大型实验室。 江峰环顾一圈，提高声音朝楼上喊：“郑教授！”半天也没有回音，他挑挑眉：“老教授挺会摆谱啊。” 艾西娅的目光扫过大厅里几处隐蔽的监控设备：“警惕心也挺强。” 未经主人允许随便转悠不礼貌，何况还可能有埋藏在暗处的激光枪。江峰拉着艾西娅在客厅沙发坐下，拨弄了一下大花瓶后隐蔽的摄像头：“喂，管家，你还活着吗？郑教授人呢？” 别墅管家的声音再次冒出来：“郑教授现在正忙，客人请在客厅等候。”话音落下，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响，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推车转了出来，上面摆着红茶和各色小点心，还冒着袅袅热气。 推车在桌旁停下，江峰抱着胳膊没动，想看这东西能耐到什么地步。只听“喀啦喀啦”几声响，推车里竟又伸出两条机械手臂，卡住托盘后向上举起，轻轻巧巧地放到了茶几上，随即原路退了回去。 “有吃有喝，就是没有活人。”江峰半是惊讶，半是无语，“郑教授要是还不能见人，干脆让我们吃饱喝足再睡一觉，也好给够他时间准备闪亮登场。” 别墅管家听到了，很善解人意地说：“如果困倦，可以到楼上卧室稍事休息。请问二位需要一间卧室还是两间？” “一间。”江峰丧心病狂到对着机器人也要开屏，搂住艾西娅的肩膀，笑得很嘚瑟，“床越大越好。” 第60章：故人 江峰和艾西娅这一等，就从□□～等到太阳西沉，屋外北风呼啸，看天色估计晚上又要有一场大雪。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飘落时，郑教授这才姗姗来迟。准确地说，是坐着轮椅滑出来的。这老头穿一身白大褂，满脸皱纹，灰白的头发微微打着卷，眉毛又粗又浓，沉沉地压在眼睛上。 比起这么个瘦小干枯、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江峰倒是更注意他的轮椅，因为那代步工具的造型样式着实别致。 一般轮椅除了轮子，还设有脚踏板、靠背、扶手，好让老人坐得更舒适，也方便别人在后面推着。而郑教授的轮椅却更像个蛋形椅，他整个人窝在垫着丝绒软垫的椅子里，姿态安详得仿佛一只即将破壳而出的鸡仔。 蛋形椅后面还有两只机械手臂在推着，机械手长在一根金属棍上，下面连着一个长方的金属疙瘩，看上去宛如吸尘器成精。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郑教授态度温和有礼，上来先跟江峰和艾西娅致歉。他说话时，机械臂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茶杯，倒好红茶递给了他，确实一副尽职管家的模样。 江峰笑嘻嘻的：“郑教授客气，我们两个带着任务来的，保护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等多久也是应该的。” 郑教授低头啜了口茶：“年纪大了，一干起活来就记不得时间，现在该吃午饭还是晚饭了？我让管家开饭来。” “晚饭。”江峰低头看了下腕表，不经意似的问，“教授每天都干活干到这个点儿？身体能吃得消吗？” 郑教授叹气：“身体已经坏得差不多啦，趁着脑子还没坏掉，能干一天是一天吧。” 艾西娅忽然问：“郑教授，别墅管家是您设计的？” “哦，你说这个电子管家啊。”郑教授抬起头，“早些年和学生们一块研究的，技术有限，最后也没研究出个像样的成品，勉勉强强看看家吧。” 智能机器人拿着激光枪看家护院还叫勉强，江峰一笑：“您可真谦虚。” 郑教授摆摆手：“上年纪了，一个人住着，总得有个会出声的东西陪着，不然太闷。” “一个人？”江峰微微惊讶，调查资料里白纸黑字写着郑教授跟病重的外孙住在一起，由他看护救治，并没有把人送进医院接受治疗。难不成调查有误，他外孙竟然没了？ 江峰怕戳人痛处，不好意思问得太直白，郑教授倒是不忌讳，坦然道：“如果你是想问我外孙，他身体不好，每天昏睡时间很长，就不安排你们去见他了。” 江峰点头：“冒昧问一句，郑教授您现在忙的工作，是不是和令孙的治疗有关？我倒是认识一些医生和科学家朋友，如果有需要……” “不需要！”郑教授截住他的话头，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勉强笑笑，“小伙子，你们魏局长和我算半个忘年交，当年也帮我找过名医，问过高人。不过失望太多次，我现在听见这话都有应激创伤反应了。” 话都说到这地步，江峰识相地道了个歉，又说：“原来郑教授和魏局是旧相识，那咱们还挺有缘分。” “郑教授，”艾西娅一直在低头喝茶，在机械手臂上来续茶的间隙抬起头，“您现在的主攻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技术？机器人工程？” 郑教授摆摆手：“谈不上研究，有所涉猎罢了。”他打量艾西娅神情，若有所思地问：“你好像对我这个电子管家很感兴趣？” 艾西娅学他的语气 分卷阅读129 ：“谈不上兴趣，有点好奇罢了。” 江峰忍不住嗤笑一声，郑教授倒是正色起来，说了句：“我当年博士毕业论文，就是关于传感技术在机械视觉中的应用，后来又试图构建机器人学与生物工程的交叉研究体系，也尝试过仿生机械的制造。” 艾西娅点头：“那您的研究成果在当代也算是领域内的翘楚了，不过仿生机械工程的技术瓶颈恐怕不是近十年内能够突破的。” 郑教授微微动容：“哦？愿闻其详。” 人就是这样奇怪，对方要上赶着问，他搞不好以为人家想要偷师剽窃占便宜。人家端着架子高冷地点评一句，他反而想要刨根究底地追问。郑教授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艾西娅倒是问得多答得少，没说太多。星际文化隔阂不是假的，她对人类科技的态度类似于江峰看到小朋友的玩具，因为没玩过会好奇一会儿，但真玩起来又兴趣缺缺。 两位科学人士的言语间充斥着大量专业词汇，江峰如听天书，只好把注意力转向茶点。这学渣还企图勾引机械臂跟他玩剪刀石头布，无奈被对方高冷拒绝。 ****** 晚饭在餐厅吃，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比冷冰冰的大厅多几分温暖人气。 空气里弥漫着面包和烤肉的香味，刚才见到的机械臂餐厅里还有好几个，正忙忙碌碌地往桌上摆放杯盘碗盏、刀叉餐巾，动作安静有序，偶尔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脆响。 三人各自在座位上坐下，旁边立刻有机械臂递上雪白的餐巾，面前的玻璃杯也很快倒满红酒，连餐前小面包都被切成小块送到了手边。 江峰啜了口红酒，喃喃道：“这简直是科幻版美女与野兽啊。” 只不过这里贝儿姑娘没有，艾儿姑娘倒是有一个，会说话的烛台和茶壶也变成了长手的吸尘器精…… “你说什么？”艾西娅没听懂。 “美女。”江峰指指艾西娅，又指指自己，“野兽。”然后指了一圈身旁来来去去的机械臂：“科幻。” 又在胡说八道了，艾西娅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目光含笑：“别以为我不知道，美女与野兽是个童话故事，你屋里那本童话书上有。” 江峰嬉皮笑脸的：“迪士尼还拍了个动画电影，回头带你看。” 郑教授在长桌对面无语地远观，神情复杂。 等正餐上桌，三个人都安静地吃起来。郑教授家传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江峰自己虽然是个喜欢坐在街边大排档和朋友喝酒撸串聊天的糙汉子，但入乡随俗，有多少话也先打点了五脏庙再说。 饭后，机器人收拾碗筷，铺上崭新的白餐布，红酒也换成香槟，一副餐后谈心的小资情调。 江峰清清嗓子，先拦住一个殷勤斟酒的机械臂：“艾西娅不喝酒，给她倒杯42度的白开水就成。” 机械臂无语退开，江峰又转向郑教授，切入正题：“郑教授，我这次和艾西娅来，主要是为了保护您的个人安全。想必您也清楚，近来有一伙境外势力打算对您不利。我们到时候会开展应对保护行动，希望您能配合。” 郑教授抿了口香槟，点点头：“你们魏局长和我说过，这股境外势力还挺猖獗，都能把手伸到咱们潼市来。”他说完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地方也不是哪个□□～能随随便便闯进来的。” 江峰淡然应道：“我们就进来了。”当然，院里的激光枪没把他们赶尽杀绝，虽然有些小口角，但也勉强算得上和平共处。 郑教授目光落在艾西娅身上，不置可否地笑笑：“艾小姐的能力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她并不是唯一能进来的人。”江峰接道，“据我们了解，那伙境外势力中也有不少能力特殊的人。” “比如说这个人？”郑教授屈指在桌面上一敲，桌子中央忽然升起一面半透明的光板，上面显示出一个人的资料。 ——厉至诚，前特监局特动队队长，在逃通缉犯。 屏幕上列明了厉至诚的身份信息和社会关系，详细程度堪比特监局档案。此外，右上角还用加粗字体醒目地标注着“S+级金属系特能，极度危险”。 厉至诚叛逃投靠老狼的信息在特监局内部也算是机密，郑清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怎么会拿到他的档案？而且在得到特监局的警告后，还能第一时间锁定厉至诚参与绑架作案的可能。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峰呆了一瞬，隔着半透明的屏幕和郑教授对上目光：“郑教授，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郑教授十指交叉搭在身前，“我最开始拒绝特监局提出的保护计划，是因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一年半载也不至于出几趟门，没必要耗费那么大精力。”他说着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划拉几下，屏幕上图像一闪，调出了别墅外的监控录像。 “房前屋后各两组，少说也布置了三十号人。”郑教授来回切换几次画面，将特监局安排在别 分卷阅读130 墅外围的保护层展露无余，“这种阵仗保护我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子，真让人受宠若惊啊。” 江峰笑笑：“您客气了，应该的。” “听您的意思，好像对个人安全挺有信心。”江峰问得诚恳，也确实疑惑，“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点名让我和艾西娅过来？” 郑教授摇晃着酒杯，专注地盯着杯子里清透的酒液：“主要是因为，看到你会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我以前的学生，岳晚晴。” 第61章：子弹 “当然，你长得和你妈妈不大像。”郑教授笑了笑，温声说，“不过你小的时候她带你来过这儿，我还抱过你呢。” 虽然早在调查资料里看到过，但听当事人讲出口又是另一种感觉，何况还扯进了幼年的自己，江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巴巴道：“那咱们还挺有缘分。” 郑教授打量江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后来你妈妈出事，我听说你被送到训练基地，长大后进了特监局，年轻有为，没有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江峰提了提嘴角：“你好像挺了解我父母的。” “早些年的确有过来往。”郑教授目光落向远处，回忆着当年，“晚晴刚跟着我做研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爸爸偶尔会过来接她下班。” 江峰扬起眉，问：“那您同意让我来执行保护计划，就是因为和我父母认识？” “也不全是。”郑教授回答，手指在桌面上一顿，“这么多年缘悭一面，有些事情，早就应该告诉你的。” 江峰动动嘴唇：“现在说也不晚。” “特监局是二十年前建立的，你应该知道吧？”郑教授问，江峰点了点头，他又继续说：“你当时不到五岁，特能检测已经呈现相当高的指数。你爸爸想要把你送进九号基地，但你妈妈不同意，两个人吵得还挺厉害。” 江峰面无表情：“是么？” “我那时刚退休，研究团队解散，研究项目被叫停，妻子在跟我闹离婚，正是人生低谷，以至于没能多关照你妈妈一些。”郑教授说着低头掐了掐眉心，“等我听说的时候，她已经遇害身亡了。” 江峰捏紧手指，没有说话。 郑教授叹了口气：“不过你妈妈人虽然走了，但却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今天你来了，我想着，怎么也要带你看一眼，也算是全你妈妈在世时的一片心意吧。来，跟我走。”他说完冲着江峰和艾西娅一招手，机械臂推动他的轮椅，往餐厅外去了。 ****** 两人跟着郑教授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江峰低头瞄了眼电梯按钮，这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三层，空间利用率高得吓人。 电梯门打开，迎面一道厚重的金属门，关得严丝合缝，只门左侧设了个虹膜识别器。 “去试试吧。”郑教授拍了拍江峰的胳膊，“说不定会有惊喜。” 江峰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惊喜，但不好拂郑教授的面子，迟疑片刻还是上前把眼睛对准了识别器。 “滴”的一声响—— 识别器亮起绿灯，发出熟悉的电子音：“欢迎，小峰。” 郑教授窝在椅子里呵呵一笑：“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管家还认识你。” 虹膜识别通过，厚重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门外是空荡荡的走廊。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目，走廊尽头是一道钢化玻璃门。 “看来光被管家认识还不够啊。”走在长廊时，江峰抚摸着两侧钢化玻璃墙壁上隐约显出来的纹路，“这墙后面是什么？监控摄像？激光枪？” 郑教授回答：“都有。” 江峰忍不住扬了扬眉毛，要么这老头美国大片看多了，要么对面的钢化门后面真有什么绝世宝藏。 钢化玻璃门的里侧贴着一张泛黄的黑白大合影，照片的狗牙边磨损得厉害，显然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我当年的研究团队，你妈妈也在。”郑教授指了指照片正中，年轻的他身边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脖子里挂着个医用听诊器。 江峰的目光在照片上逡巡，他记忆里早已没有他妈妈鲜活的模样，但看过不少照片，他爸有本大相册，里面是他们全家人的相片，连他哥的光屁股照都有。 这张合影里，更让他关注的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江峰用手指点了点照片里站在角落的一个高个男人，“是我们魏局长吧？” 郑教授“呦”了一声：“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来，小魏那时候还年轻得很。” 不止是年轻，照片里的魏建军神采飞扬，和现在城府深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江峰眯起眼睛：“我没想到的是，魏局以前居然是科学家，还是您的学生。” 郑教授不置可否地笑笑：“小魏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教授，”江峰垂下头，和郑教授对上目光，“方便问问你们团队当年的研究项目是什么吗？”调查资料里并没有提，只有一个 分卷阅读131 研究团队的名称，方舟。这个名字很难不让人想到诺亚方舟，无独有偶，屠狼行动里，吴不可手机里那个神秘的联系人也叫诺亚。 会是巧合吗？ “涉及政府机密，我只能说一声无可奉告。”郑教授语气平静无波，滑动轮椅向前，“别杵在门口了，我带你们到里面看看。” ****** 再往里走，是一间实验室，天花板、地板、实验台，甚至诸般仪器都是银白色的。实验台上大大小小的笼子也都漆着白漆，在雪白的灯光下更加显得冰冷刺眼。 江峰目光一凛，那一排排笼子里卧着的，都是一些老鼠、猴子、兔子、小猫、小狗，这些小动物脖子里挂着项圈和金属牌子，不是趴在那儿睡觉，就是睁着眼睛，神情异常安静地看着几个到访的人类。 “这是什么？”江峰问，脑海里却闪过门口那张合影里，他妈妈脖子上的听诊器。 “一些小实验罢了。”郑教授目不斜视，随口答道，“不用担心，这些小动物都没有攻击性。不比你们的实验基地，什么怪物都敢培育。” 江峰默然不语，这老头的消息实在过于灵通，他不觉得魏建军会玩忽职守到这个地步。 郑教授一路向前，三个人最后来到一间看起来空旷的实验室，房间中央是一片空地，四周摆着一圈实验台，桌上摆满着装有人体标本的瓶瓶罐罐。 福尔马林里漂浮着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肌肉组织、骨骼……江峰的目光却被另一间东西吸引，他在实验室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半人高的玻璃缸前。 玻璃缸里盛满浅绿色的半透明液体，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质感。 江峰感觉喉咙变得干涩，有种胃里爬满蚂蚁的错觉，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这是什么？”手掌忽然一暖，是艾西娅拉住了他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出冷汗。 “这是你妈妈留给我的，这二十年里被我逐步完善，总算不负使命。”郑教授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缸上，神情难掩激动，“这是人类未来的钥匙。” 江峰声音沙哑：“除非这里面是可再生清洁能源，否则我不敢苟同。” 郑教授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操作着机械臂从实验台取出一个人体标本，切取指甲盖大小的一部分，装在了玻璃皿里。江峰眼尖地看到，装着人体标本的瓶底贴着标签——特能A3950号。 “你们这些年轻人大概不知道，特能最早出现在三十年前，特监局建立在二十年前，而期间的这十年，被我们称为变革期。”郑教授一边说，一边从玻璃缸里取出一些绿色液体，“特能的存在并不为广大人群知悉，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又分为两大阵营，激进派和温和派。” “温和派主张普通人与特能和平共处，在合适的时机到来前保守特能的秘密，并为他们提供有利的环境，帮助他们融入人类社会。而激进派则主张，特能的存在违反自然规律，就像疾病一样，它应当是能够被治愈和逆转的，如果不能，那就应该被消灭。” “后来特监局建立，特能受到管束和控制，两个阵营暂时得到和解。不过，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比如这个。” 郑教授在操控台进行了一连串操作，绿色液体混合了人体标本浸出液，最后被倒进一台机器，机器运转半分钟后，机器出口的位置震动起来——“叮铃”一声，一枚小小的子弹落在出口下方的托盘里。 那部分人体标本则被机械臂运到实验室对面的一个小台子上，台子后的墙壁上布满弹孔，痕迹有新有旧。 “知道这枚子弹特别在哪儿吗？”郑教授戴好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枚子弹。 江峰不知道，但再特别的子弹也是用来杀人的，所以总不会是特别好。 郑教授把子弹按进一把手枪的弹匣，“喀嗒”一声拉栓上膛，随后把手枪交给江峰：“想不想试着开一枪？” 江峰扫一眼摆满实验室的脆弱器皿，还有眼前比实验仪器还脆弱的老头，提了提嘴角：“不合适吧？” “放心，你可以随便射，如果想玩得刺激一点，你还可以瞄准我。”郑教授摊开手，一副毫无惧色的模样。 “谢了。”江峰面无表情，“我还不想因为故意杀人罪吃枪子。” 郑教授成竹在胸：“你放心，我保证我死不了。” 江峰开枪了，当然，不是瞄着郑教授，而是枪口朝天花板扣下扳机。 “砰”—— 但是，子弹并没有飞向天花板，而是在出膛后极其诡异地调了个头，朝着实验室对面的小台子疾冲而去！“当啷”一声，装着人体标本残片的玻璃皿被来势汹汹的子弹撞碎，一头扎进墙壁，留下一个崭新的弹痕。 “哈哈哈！”郑教授得意非凡，他一人独居，从没有人为他的实验成果欢呼过，此刻语气犹如急于邀功的孩子，“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很……让人印象深刻。”江峰喃喃回答，会拐弯的子弹，他在厉至诚那里见过不下一百次，但这次明显不仅仅 分卷阅读132 拐弯那么简单。他再次拉栓上膛、抬枪、扣动扳机，又向上开出一枪。 “砰”——第二枚是普通子弹，在天花板开出一个黑乎乎的枪眼。 所以，不是枪有问题，也不是对面的墙被做过手脚，而是第一枚子弹会追踪。 第62章：礼物 江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倒不至于被这把枪吓到，是身体不太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其实从刚才起就有，但并不严重，他的注意力被那绿色液体吸引，竟然没及时警觉起来。江峰低头喘了口气，手里还握着枪，抬起来朝郑教授点了点：“你算计我，这枪里剩下的子弹可不会拐弯，你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郑教授微笑：“你自己说的，不想因为故意杀人罪吃枪子。” “你考虑得还挺周全。”江峰晃了晃，眼前冒起白雾，肺腑里蹿起一丝熟悉的钝痛。他咬紧牙，一声闷哼从齿缝间溢出，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特能抑制剂。”一定是郑清和在空气里做了手脚，绿色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特能抑制气体无色无味。还有什么？麻醉剂？ “江峰？”艾西娅从旁边撑住他，江峰吃力地把枪塞进她手心，听不清她说什么，耳朵里只剩下一片嘈杂嗡鸣。特殊能量正从他四肢百骸溢散而出，一同模糊减弱的，还有他的意识。 郑教授说这东西是他妈妈留下的，江峰脑海里最后闪过一个念头，所以，她其实是个激进派？希望逆转甚至消灭所有特能？ 包括他吗？ 艾西娅扶着江峰靠在自己身上，一手贴住他的额头，低声说：“别怕，睡一觉就好了。”她抬起头，看向郑清和的目光森然，冷冷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我可不怕故意杀人罪。” 她掩在背后的手掌中倏地亮起一团跳跃的蓝光，以某种危险地频率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暴起。 郑清和却目光热切，把艾西娅从头打量到脚，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品：“你没事？果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 冰冷的蓝光从艾西娅眼底一闪而过：“你还有三十秒，好好把握。” “江峰问我为什么找你们俩来。”郑清和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手指因为兴奋而轻轻痉挛着，“他一定会以为跟他母亲有关系，但我其实是为了你。艾西娅，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救我外孙的人。”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你救我的外孙子，我帮你保守最重要的秘密。” ****** “江峰，你醒了？”听起来像是艾西娅的声音。 江峰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的天花板并不熟悉，上面贴的墙纸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吊灯造型夸张，跟从耶稣胸口长出来朵花似的。 窗帘只拉着薄薄的一层，阳光毛绒绒地透进来，照亮了空气里飞舞的灰尘颗粒。 “艾西娅？”江峰用手背遮住眼睛，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转过头，果然看到艾西娅端坐在床边，正专注地看着他。见他醒了，先说：“都没事了，你安心休息，不用担心。” “唔……”江峰捂着头从床上坐起来，脑袋仿佛宿醉之后又被人拿去砸了一夜核桃。他用力猛揉一阵太阳穴，记忆逐渐回笼：“郑清和呢？” “还活着。”艾西娅给出一个宽泛的评价，语气似乎有些遗憾，“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把他拆了做成标本，泡进福尔马林里。” 头一回听艾西娅放狠话，还挺刺激。江峰接过艾西娅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声音有点沙哑：“算他命大，那老东西根本就是冲着你去的吧？怪不得一上来就瞎他妈攀交情，我还以为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没想到是转移视线来的。” 艾西娅往江峰腰后塞了个枕头，又给他把被子拉高：“郑清和想让我帮忙救他外孙，之前在实验室，空气里提前释放过特能抑制剂和麻醉类喷雾，打算给咱们来个下马威。不过放心，有毒成分都已经代谢出去了。” 特能抑制剂、定位追踪子弹，这下马威确实挺声势浩大的。江峰拉住艾西娅的手，在她掌心挠了一下：“郑清和拿我威胁你了？” “没那个必要，”艾西娅怕痒，把手握紧，“我这么助人为乐。” 江峰失笑，艾西娅表面装酷，但这句话其实相当于承认，他问：“郑清和外孙子情况怎么样？很棘手吗？” 艾西娅想了想：“基因病，治愈的可能性很低。郑清和为此在做一些生化研究，不合法的居多，他很担心被别人知道。” 江峰沉默不语，往床另一边挪了挪，一拍身侧的空位：“来，上来。” 艾西娅坐到床上，歪着身子靠在江峰旁边，并起两指轻揉他的太阳穴：“头还晕吗？” 江峰摇摇头，忽然注意到艾西娅手腕上多了个蓝色手环。他心念一动，垂下目光，自己手腕上果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摸上去冰冷坚硬，看不出材质。他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是什么？情侣手环？” “新年礼物。”艾西娅按动 分卷阅读133 江峰手环上一个小按钮，一道蓝色荧光亮起，在手环外两厘米高的地方形成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9:05 a.m.”。 她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按一下显示时间，再按一下是所处地点的气温和湿度，第三下显示经纬度坐标，连按两下是关闭。” 搞这么多无聊的小功能，不太像艾西娅的风格啊。江峰摩挲着手环，发现还有另一个按钮，问：“那这个是干嘛的？”他问完迫不及待按了一下，手环显示的全息影像顿时一闪，变成一条不断跳动的蓝色光线，旁边还有一个绿色的圆点。 江峰愣怔：“这是什么……心电图？” 艾西娅垂眸，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是我的实时心率折线，旁边的这个绿点如果亮着，就说明我的手环还戴在手腕上，运行正常。”她说着低头按下自己的手环，一条同样的蓝色光线也闪现了出来：“我的手环显示的是你的心率。” 原来重头戏在这里，共享心跳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外星人的浪漫？江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中情动，忍不住偏头吻了吻艾西娅的耳垂，不等她躲开，牙齿轻咬，舌尖跟着舔舐上去。 “诶呀，我说了……”艾西娅又气又想笑，手推在江峰胸口，却忽然发软，只好出声抱怨，“耳朵！” 江峰得寸进尺，伸手卡住她的腰：“我头忽然又晕了，你不能凶我。” 艾西娅连声音都没有了，两道呼吸由清浅变急促，只有阳光仍旧细细绒绒，勾勒出床上两个摇晃的人影。 ****** 许久之后，江峰一手搂着艾西娅，另一只手举到眼前，晃了晃手腕：“独家限量情侣款，咱们再镶块钻吧，回头争取闪瞎老许他们的眼。” 艾西娅正捂着耳朵给自己降温，有点没好气：“干脆安个激光枪，更晃眼。” “诶，”江峰毫无自觉，还兴冲冲的，“跨年派对怎么不见你拿出来，错过了给他们展示的最佳时机。” 艾西娅回：“昨天刚做好的。” “昨天？”江峰一愣，后知后觉地问，“我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 “没多久，三天而已。”艾西娅睫毛微微一颤，“睡眠状态更有利于你身体恢复，所以我也没叫醒你。” “怪不得，”江峰皱眉，抬头时目光里攒着点坏笑，“一觉醒来这么饿。” 艾西娅屈指弹了江峰额头一下：“怎么不饿死你？”她说着起身：“还没到饭点，我去厨房看一眼。” 江峰抱着被子，歪出个脑袋：“我想吃面条。” 艾西娅好半天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去造了个厨房，回来的时候托盘上摆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香气……闻起来略有一些糊。 江峰饿得狠了，就算端来碗面粉都能兑水吃了，连忙接过碗，只见热汤面上卧着一只荷包蛋，青菜脆绿，他眼睛一亮：“这是谁做的？” 艾西娅目光闪烁，顿了一秒：“管家做的。” 江峰挑起一筷子面，几根面条黏在一起，他有点嫌弃：“这管家只会做西餐，中餐差点意思，回头给郑老头提提意见。”吃进嘴里，面条芯还是夹生的，绿菜反倒煮过头，软趴趴的不脆。再咬一口荷包蛋，怪不得有糊味，蛋白粘锅了。 艾西娅表情微妙，小心翼翼地问：“味道怎么样？” 管家能把一碗面做成这样？江峰才不上当，唏哩呼噜吃了一大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吃！” 艾西娅果然很高兴，然后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你管这叫好吃？”艾西娅表情变幻几次，伸手去抢江峰的碗，“别吃了，我让管家重做一碗去。” 江峰吃得快，已经在喝汤了。艾西娅捶了他一拳：“饿得失去味觉了？”江峰擦擦嘴，笑道：“这么好的管家，想拐回家藏起来。” 艾西娅把碗收起来，垂着眼睫：“那你去跟它商量商量，我看它挺喜欢你的。” “那做面条的管家呢？”江峰圈着她的腰不让走，明知故问，“喜欢我吗？” 艾西娅拿他没办法，脸板着，眼睛里却染上笑意。江峰又说：“指挥官亲自洗手为我作羹汤，不喜欢我也值了。” 碰上这种人，指挥官也只好放弃逻辑：“你脸皮这么厚，谁会不喜欢你？” 第63章：绑架 知道郑清和的真实目的后，江峰也懒得再跟他装客气，只是碍于任务在身，不好翻脸走人。有时候还阴暗地怀疑，绑架搞不好是姓郑的自导自演，甚至有可能和老狼狼狈为奸。 不过情况很快有了新进展，让江峰打消了这个怀疑。 某天吃晚饭时，三人正低头解决盘子里的肉末通心粉，餐桌中央的玻璃屏幕忽然自动升起来，别墅管家的声音同时响起：“主人，您有一条未读视频信息，经初步分析读取，该视频将于九十秒后自动销毁，无法恢复或复制，请问是否需要现在播放？” 郑清和擦擦嘴，从衣领上取下 分卷阅读134 金丝夹鼻眼睛戴上，言简意赅地下令：“播。” 玻璃屏幕亮光一闪，视频开始播放，画面很黑，隐约能看到一间灯光昏暗的屋子。屋子正中背光坐着一个身材微胖的长发女人，面目看不清楚。 郑清和没说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长发女人坐在一个没有靠背的高脚圆凳上，估计坐得很不舒服，身子一直在小幅度地扭来扭去，她两手捧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不少字。 “爸爸，好久不见。”长发女人开口了，声音颤抖，显得充满惧意。她半垂着头，逐字念纸上的字，连手里的纸都在跟着簌簌而抖。她继续念道：“我是你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女儿，郑秀平，小宝……小宝最近怎么样？我听说、听说你一直在为他寻找治疗基因病的方法……”声音断断续续，喉咙里气不够用似的，说到一半就哽住，忽然又耸动着肩膀抽噎起来。 好几秒后，那个自称郑秀平的女人才从情绪中平复，眼睛里蓄着泪水，瞳孔仿佛两尾受惊的蝌蚪，在眼眶里惊慌地乱窜着。 “目前，国内和国外的医疗水平都不足以治愈小宝的病，我这里……我这里有充足的证明材料。但是，估计你并不需要这些材料心里也很明白，只有找到和他基因高度契合的样本，才有可能研究出治疗对策。” “也就是说，只有我，还有……还有小宝的亲生父亲，才是你救小宝的唯一希望。” 说完这句话，郑秀平又用手捂住嘴抽泣了好半天，哽咽道：“我现在……我现在并不在国内，一些……一些朋友邀、邀请我和小宝他爸爸来西伯利亚作客，他们……他们很热情，也许、也许太热情了，所以……爸爸你要尽快赶来，以免、以免……” 她哭得说不下去，视频也跟着转黑，几声抽泣音之后，一个明显经过变声的声音响起：“郑教授，为了您女儿及外孙的生命安全和健康着想，希望您能够尽快到坐标所在地，我们提供的基因样本保质期只有七天，祝您好运。” 于此同时，屏幕上显示出一组经纬坐标，停顿了几秒钟后便彻底转暗。 ******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江峰盯着郑清和，可惜老头子脸上褶子太多，很难看出现在是什么心情。 调查资料里没有郑清和女儿成年后的照片，但看他的反应，视频里那个应该是正主无疑。所有人都以为老狼会摸入境内绑架郑清和，百般戒备，却没想到对方只轻轻巧巧发来一段视频，用郑清和最在乎的人作筹码，逼他自投罗网。 “郑教授……”江峰清清嗓子，“你还好吧？” 郑清和眼皮一颤，这才从神游物外的状态恢复过来，咳嗽一声：“我还好，你们两个吃好了？” 江峰和艾西娅对视一眼，艾西娅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通心粉：“郑教授，您不想谈谈这则视频？” “谈谈？”郑清和反应迟钝地重复一遍，这才说，“没什么好谈的。”他拿起餐巾又擦了一遍嘴：“我已经吃好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说完操控着轮椅离开了餐厅。 留下江峰和艾西娅在餐桌旁，一时间相顾无言。 ****** 江峰一时摸不透郑清和的想法，但心里清楚，这是他们对付老狼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坐标很快被定位，在西伯利亚的北寒带冰原，地处维尔霍扬斯克山脚下的亚纳河东岸。这个月份里，正是整个地球上最冷的地方之一。 倒是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郑秀平的话，她何止是不在国内，都已经冲进北极圈了。 老狼很会挑地方，人迹罕至，玩枪玩炮也不至于立刻引起地方政府注意。而且地势开阔，能及时发现敌人靠近，还没有离开他铺满关系网的舒适圈，简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没道理不做足准备放手一搏。 以江峰的了解，老狼这次恐怕是势在必得了。 但也正因为这样，双方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得到最新情况反馈后，特监局高层立刻展开应对，行动组加班加点地制定应对策略和营救计划。局长魏建军非常重视这一情况，亲自参与会议讨论，不在局里的行动组外勤成员也都视频参会。 开完会已经是凌晨三点，江峰怕吵醒艾西娅睡觉，轻手轻脚地回屋，却没看到艾西娅的影子。屋里空调倒是开着，温度体贴宜人，像是怕夜半回房的人会冷。 都这个点了，她能去哪儿？又跑到郑清和那儿跟他搞研究？ 江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发了几秒呆，忽然心念一动，按下手环上那个能读取艾西娅心跳的按钮。 一束蓝光在黑暗中亮起，蓝色折线正有规律的起伏跳动，旁边的绿灯也莹莹而亮，明明是冷色调，看着却无端温暖。 江峰心里一定，不管她在哪儿，总之人是没事。又想，下次得让艾西娅给这手环加一个功能，按一下就能呼叫通话的那种，省得他找不着人。他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指尖摸到一个熟悉的绒布盒子轮廓，不由得翘起嘴角。那是个戒指盒子，里面 分卷阅读135 装着一枚3克拉的蓝钻戒指，两个星期前刚刚到手。 钻石的颜色和艾西娅的眼睛一模一样，像沉静的海水。 江峰原本打算一跟他爸说清楚这事，不管老爷子同不同意，都立刻把戒指给艾西娅。这狗屁世道夜长梦多，还是先拿指环把心上人套住再说。但后来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没送出手。 还是工作误人，江峰心想，只能等把老狼抓了，再爱情～事业双丰收。 ****** 一丝细微的响动忽然传进耳朵，隐约伴随着人声，距离不近。江峰瞬间警惕起来，往外走出几步，估摸着声源在客厅外面的电梯口那里。 虽然别墅里重重戒备，外人进来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江峰放轻脚步的时候，连猫头鹰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摸黑下楼，慢慢走近电梯口。 刻意压低的声音逐渐清晰，江峰先听到郑清和的声音从电梯井里传上来，在电梯运行的嗡嗡声里显得更加苍老喑哑。只听他说道：“他是我活着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救不了他，就只有我来救。” 看样子是郑清和的外孙半夜情况不好，临时把艾西娅叫走了。江峰放下心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开，仍然收敛声气，甚至动用特能隐藏起自己的行迹。 艾西娅的声音很低：“我无法保证结果，只能尽力而已。” 郑清和的喉咙里咕噜作响，像是在哭：“不够、不够，我已经……努力十几年，你不能搪塞我，我等不起无所谓，小宝、小宝他可也等不起了。” “郑教授。”艾西娅回答，“我没有搪塞过你，人类生命的维持依靠身体机能的良性运转，除了病毒之外，完全脱离细胞组织的生命无法延续，这也是医学界目前公认的结论。科技毕竟不是魔法，我可以尝试研究人体和机械的兼容替换，但确实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郑清和沉默片刻，忽然嘎声道：“但是你，你不就是……” “郑教授！”艾西娅出声打断他，同时电梯上升的动静一顿，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静夜中听起来格外明显，电梯显然是被按下了急停键。 艾西娅冷冷道：“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配合，当做你无理要求的资本。你自己也说过，这只是个交易。要知道，想让你保守秘密，并不只有这一种办法。”安静的电梯井里，她的语气几近森然：“你应该祈祷江峰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你猜你还能活多久？你外孙还能活多久？” 电梯门前，江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间胸口一片冰凉。 郑清和似乎也受打击颇深，半天才嗫嚅道：“明白了，我明白了……看来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了。”他的声音似乎顷刻间老迈颓废了许多，缓缓道：“既然这样，咱们、咱们的交易就算作废了吧。我明天就准备东西，去西伯利亚换秀平和她男人回来。之后的事情，管家能接手不少。如果你愿意，还劳烦你操心一二。” 艾西娅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郑清和又说，“其实江峰知道了也未必会怎样，那孩子像他爸爸，一旦认准谁，都是一辈子死心塌地。” 艾西娅还是没有回答。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上升了。 第64章：对峙 电梯门打开，客厅的灯自动亮起，郑清和操控着轮椅就往外走，江峰的特能影响余劲未消，他甚至没注意到门外有人。 艾西娅却愣在当地，脸色顿时变得雪白。 江峰伸胳膊一拦，郑清和这才看到他，错愕地停下轮椅，嘴唇翕动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江峰根本不看郑清和，目光始终盯着艾西娅，喉咙里像是有只手揪着，声音被迫变得很轻，“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艾西娅穿着一身白大褂，脸色白得几乎跟衣服无异，默然片刻，才勉强一笑：“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回去休息？” 江峰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没成功，他垂下目光，伸手在郑清和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那看来，我只有听你说了。你们做的是什么交易，嗯？” 郑清和眼角和脸颊上的肌肉不住颤动，声音沙哑道：“再、再问这个有意义吗？不管是什么交易，现在也都作废了。” 江峰眉稍一扬：“没意义吗？我看可有意义得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郑清和，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外孙子得的是基因病，据说活不到十八岁，免疫系统就会全线崩溃，最后死于各种感染和脏器衰竭。” 郑清和咬紧牙关，喉咙里却克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嗬嗬”声，仿佛被狠狠戳中肺管子。 江峰恍若未见：“现代医学束手无策，你就把希望寄托到其他领域上了，对不对？人体和机械的兼容替换，嘿，亏你想得出来。”他说着在郑清和的轮椅前半蹲下来，伸手撩起郑清和一条腿的裤管。 掀起的布料之下，竟赫然是一截金属腿骨！ 分卷阅读136 江峰冷笑一声，又撩起郑清和的另一条裤腿，露出的也同样是冷硬的合金。他拍拍手站起身，毫不掩饰目光里的讥诮之色：“你想把外孙子的大脑移植到机器人身上，可惜人工智能再高级，也没法和一个孤零零的脑子兼容。倒也亏你想得周到，外孙子只有一个，所以得先在自己身上做做实验。” “你……”郑清和浑身打颤，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嘴唇不住翕动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但江峰并不打算放过他，目光锋利如刀：“然后呢？你逼着艾西娅给你做机器人，拿什么威胁她了？你从哪儿知道她的秘密的？” 郑清和脸上两道粗重的眉毛簌簌抖动，闻言呆了几秒，然后猛地摇头：“我没有威胁她，没有威胁……” “江峰！”艾西娅终于出声了，“别为难他了。” 江峰偏过头，脸上带着笑，目光却是冷的：“现在肯跟我说话了？” 艾西娅上前几步，伸手握住江峰的胳膊：“我们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江峰却没动，他默然片刻，伸手覆上艾西娅拉住他胳膊的手，然后慢慢用力，把她的手拉开。 “老头儿，知道你第一步错在哪儿了吗？”江峰目光乜斜着落在郑清和头顶，缓缓吐出三个字，“苏、玉、眠。” 郑清和目光倏地一闪，下意识抓紧了轮椅扶手。 “苏玉眠手里的特能抑制剂，是你卖给她的吧？”江峰哂笑着摇头，“我早就在奇怪，别说是Q大的化学系高材生，就算她天赋异禀，一口气拿了十个博士学位，恐怕也没哪个老师能教给她怎么抑制特殊能量。” 郑清和嘴唇翕动半晌，终于说道：“是又怎么样？你、你空口无凭，死无对证。” “别怕，非法倒卖药品不是什么大罪，我没打算把你告上法庭。”江峰冷冷道，“郑教授家大业大，也不差卖药那点钱。你真正的目的，是引起老狼的注意，对不对？你成功了，老狼不惜折损核心骨干也要保住你，他许诺了你什么？找到你离家出走的女儿？还有当年害她生下孩子的负心汉？” 郑清和浑身一颤：“血口喷人！” “是真是假重要吗？”江峰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郑清和，“如果我把这些话告诉魏建军，你觉得你们的老交情值不值得他保下你？或者我干脆弄死你，等老狼知道他唯一的猎物没有了，你女儿女婿还能活几天？你的宝贝外孙子唯一的活命机会又会怎样？” 郑清和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颤声道：“你、你……” 江峰俯下身，压迫似的逼近郑清和的跟前，一字一顿：“老头儿，听好了，你现在还能喘气的唯一原因就是你对老狼还有点价值，所以你最好老实点。明白吗？这次你去和‘老狼’做生意，什么时候去，怎么去，去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你但凡自作主张，哪怕多喘了口气，我都保证不会让你外孙子多活一天。” 他笑了笑：“你记住，我跟你可没有师徒情谊，更没有佛祖菩萨心肠。老子杀过的人比你在楼下养来做变态实验的所有鸡鸡狗狗、蛇虫鼠蚁加起来还多，我说到做到。” 说完，江峰站直身子，扭头就走。 ****** 楼上卧室。 空调仍然开着，温度宜人，江峰却觉得憋闷。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顿时灌进屋里，将暖意冲刷地干干净净。窗外远处是城中闪烁明灭的万家灯火，明明是暖色调，此刻看着却只觉得寂寞冷清。 床头桌上，小闹钟的指针刚指过凌晨四点，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江峰脸颊上的热意一点点凉下去，太阳穴深处一抽一抽的疼，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傻等什么，也许艾西娅根本不会进门。呸，他也根本不是在等她。 门“喀嗒”一响，艾西娅进来了。 脚步声轻得听不到，江峰只觉得肩膀上一沉，艾西娅已经走到他身后，往他身上披了条毯子。 江峰有心把毯子掀开，但这种行为太幼稚，只有八岁以下的小屁孩才干得出来。何况这毯子确实还挺暖和，他只好通条似的戳在原地，背对着艾西娅一动不动。 “对不起，”艾西娅的声音清泠泠带着凉意，像是寒风中打颤的燕雀，“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江峰闭着嘴，心里有些发苦，艾西娅想听他说什么，没关系吗？ 艾西娅接着说：“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要求和我终止伴侣关系，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唰啦”一声，毛毯滑落到地上，江峰猛地回身握住艾西娅的腰把她抵到窗棱上，另一只手垫在她腰后，狠狠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艾西娅的腰卡在窗台上，半边身子向后倾出去，白大褂被风鼓得向外扬起。她的声音仍然沉静，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对伴侣忠诚是不可豁免的责任和义务，现在你知道了，我有不能告诉你的秘密，你可以决定，是否还要继续我们的伴侣关系。” 江峰熬过夜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沙哑着嗓子 分卷阅读137 ：“你骗我在先，我还什么都没问，你倒先用分手威胁我？” 艾西娅的手原本搭在窗棱上，这时抬起来轻轻捏住江峰胸口的衣襟，迎上他的目光：“不是威胁，是给你一个离开我的机会。你爸爸说的对，我不该放任自己的感情。”她眼睛里蓄着水光，像夜幕上的星子，轻轻道：“可事实已经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窗外远处，不知名的鸟在黎明啼叫，鸣声哀怨婉转，像在哭。 江峰不说话了，他低下头，一口咬在她耳垂上。艾西娅闷哼了一声，忍着没挣扎，江峰松开卡在她腰上的手，放到两侧搭住窗棱，整个人挤到她两腿间。 艾西娅咬住嘴唇，她发现自己双脚离地，上半边身子几乎全在窗外。除了被江峰咬住的耳朵，全身唯一的支点就是身下位置卡得越来越低的窗棱。 江峰欺负完艾西娅的耳朵，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清晰的压印。 艾西娅维持着高难度的危险动作，腰腹紧紧绷着，捏着江峰衣服的手指反而松开了。她觉得江峰刚才咬她像是惩罚，又像是泄愤，可比起被咬两口，也许失去平衡从窗户摔下去是更合理的惩罚。 “都这样了，”江峰舔舔牙齿，眯起眼睛，“还不扶住我，不怕摔下去？”他都要气笑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过分？两只手不拽着他，两条腿更像是生怕碰到他似的，他越往前挤，她越往后蹭，那后面除了冷空气可什么都没有！ 艾西娅轻轻喘了口气：“还能坚持一会儿。”她力气还够，其实坚持到天亮也没问题。 “小骗子，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江峰这次咬住了艾西娅的嘴唇，尖尖的虎牙摩擦着柔嫩的嘴唇，血腥味很快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那机会我不要。”唇舌纠缠间，艾西娅恍惚听到这么一句。 ****** “你们在干什么？！”别墅管家的声音响起时，艾西娅的胳膊已经攀上江峰的肩膀，双腿勾在他腰间，不再有失去平衡摔下去的危险，倒是被这声音惊得往后一仰。 江峰一抬头，只见窗外伸出一只金属探头，红灯正愤怒地闪烁：“窗框的承重是50千克，一旦损坏需要赔偿！” 艾西娅要跳下来，被江峰按住，坏笑道：“没事，赔得起。” 管家怒道：“你们要亲热到屋里去，挂在窗户上像什么样子！” 江峰磨磨牙，笑：“刺激啊。” 管家的电子音都气出颤音了：“外面有监控，再刺激给你们录下来灌成片子，同事朋友人手一份！” “这不好吧？”江峰终于知羞，“秀恩爱要适度，不然多遭人恨。”他把艾西娅拉下来，关窗拉帘，声音清晰地从屋里传出来，故意气人似的：“反正也睡不着了，我们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管家：“……” 第65章：旅途 “魏局，这是艾西娅和我根据西伯利亚的卫星图和航拍图，整理的坐标方圆十五公里的地形图。”江峰指了指桌上铺开的喷塑立体地图，那是个等比例3D模型，做得相当精致。地图的材料是一种特殊的塑料泡沫，喷出一刻钟内塑型，等硬化后，比一般泡沫塑料的质量好很多。 坐标中心的位置插着一面小红旗，正是他们这次行动部署的目标地点。 魏建军看看地图，又扫了眼江峰眼睛下面两个格外明显的大黑眼圈，估摸着这地图搞不好是俩人没睡觉连夜赶着做出来的，点点头肯定道：“挺好，辛苦了。” 这次绑匪传出的信息非同小可，行动组的重要成员此刻都聚在郑教授家里，一起制定营救方案。 邓处长搓着自己的小胡子，先给大家泼盆凉水：“诸位，跨国联合行动肯定不用想了，咱们这趟行动性质特殊，没有专机，不能携带任何制式或有标记的武器和通讯设备。你们的身份也不是特监局成员，而是郑教授雇佣的私人保镖，从出国境线那一刻起，不能透露任何一丝真实身份信息，几位明白吗？” 赵泽莫一点头：“明白，我来负责这次出境执行任务的人选，剩下的人留在境内做技术和后备支持。”他看向江峰：“江队长，既然郑教授比较信任你和艾西娅，那还是由你们两个人随行保护吧？” 江峰点头应下。赵泽莫又指了指立体地图：“这个坐标点地势东高西低，背山面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人烟稀少，常年积雪不消，贸然靠近恐怕很难不被察觉。我的看法是，最好由几位空间系特能做好提前侦查，再制定潜进和突入的计划。” 有两位领导在场，赵泽莫小心翼翼地不敢露出揽权定夺的意思，说完询问似的看了局长一眼。魏建军不置可否，只问：“依你们的看法，这次绑架行动，老狼亲自坐镇的可能性有多大？” 赵泽莫一愣：“这个……”接到消息后的十来个小时里，他脑子盘算的只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去西伯利亚把肉票救出来。绑匪既然敢发信邀请，那坐标点不用想也知道是重重防守，严阵以 分卷阅读138 待，至于老狼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区别了？ 魏建军又看向江峰：“江峰，你们九队跟老狼打交道多，说说你的想法。” 赵泽莫低下头，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垂。 江峰说：“说我的想法之前，还要先给大家看个东西。”他说着伸手在桌沿上一按，一面透明屏幕升了起来。 众人抬头看过去，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十分模糊的照片，隐约能看出个人形，不过背景漆黑一片，看着活像是飘了鬼影在上面。 邓处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眯起眼瞅了半天，费解道：“小江啊，这是什么？” 江峰回答：“绑匪发来的视频不能本地储存复制，我用外设拍下来了，大家也都看过。视频有几秒钟的持续时间，郑秀平眼睛里有泪光，我截取下来做了技术处理，这个是郑秀平眼珠子放大后映出来的人像。” 邓处长恍然：“你是说，这个鬼……咳，这个人影就是当时拍摄视频的人？”他继续努力眯眼，可惜还是连鬼影的鼻子眼都看不清楚，摇头道：“这也太模糊了点吧？” 江峰伸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我把这个人影的清晰度修了修，然后和锐化图像、曝光图像做了个重合，这是合成之后的结果。” 随着他的动作，屏幕上画面一变，那团黑乎乎的人影身后的黑色背景消失了，显出一个细瘦的轮廓来，色调也变得黑白分明，乍一看更像鬼影了……不过人脸的清晰度确实高了不少，能勉强看出是个女人，身材瘦削，头发极短，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魏建军皱眉端详半晌：“这是谁？” 江峰说道：“您还记得‘流沙行动’里，突然出现救走厉至诚的那个神秘女人吗？就是她。” 魏建军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 “根据米雪交代，那个女人叫阿西，从阿西的言行和别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在组织里应该是个高级别的头目。而且，这个阿西不仅知道米雪是‘老狼’之一，还对她开枪威胁，米雪却不认识她，这说明，阿西绝不是一般的组织头目。” 江峰声音一沉：“我怀疑，她就是头狼，这次的绑架行动，也是她亲手操盘的。” ****** 营救行动部署紧锣密鼓地展开。魏建军亲自坐镇指挥，行动组的细小环节把控交给赵泽莫负责。 外勤兵分两路，一明一暗，江峰和艾西娅带着行动不便的郑教授先行出发，等到坐标点附近再和行动组汇合。 就这样，境内境外两条战线，外救人质，内守别墅，特监局上百号人同时动作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江峰一行人从中蒙边境出国，再从蒙古入境俄罗斯，几经辗转，最后搭上了前往维尔霍扬斯克的绿皮火车。绿皮火车比起飞机慢得不止一星半点，等到维尔霍扬斯克这个终点站更是得两天之后。江峰有心租一辆雪地车直线开过去，奈何郑清和年龄太大又腿脚不便，势必经不起这种折腾，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个决定让他足足后悔了四十八小时。 火车里挤满了身高体壮、吵吵嚷嚷的俄罗斯人，热烘烘的空气混合着烂西红柿、酸奶油味，以及白人壮汉糟糕的体味。两侧窗户的密闭性很差，挤进来的冷风跟车厢里的热气拼命拉锯，一会儿“嘶嘶”地冲进来一股，一会儿又被热气耀武扬威地被逼退出线，好不热闹。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江峰还是一进车厢就差点窒息，他绝望地计算了一下行程，预感接下来的两天会格外难熬。 车厢里人多眼杂，好在艾西娅跟许书愚突击学习了俄语，足够以假乱真。她将头发染成淡金色，涂白皮肤、敷高颧骨、加深五官阴影，再配上那双货真价实的蓝眼睛，看上去和其他白人姑娘无异。 江峰和郑清和则装作是跟着俄罗斯媳妇儿回娘家探望的丈夫和公公，反正语言不通，棉袄一裹，狗皮帽一戴，对谁也不理不睬。 ****** 列车缓缓而行，车窗外风雪正疾。 江峰和艾西娅并肩坐在下铺床上，在“哐啷哐啷”的窗户声和“咣当咣当”的车轴铁轨撞击声里闲聊，可惜运气不佳，还没说上几句就被人打断了。 对面下铺是个铁塔似的俄罗斯男人，鼻头通红，嗓门巨大，刚才就着酸黄瓜啃了一大条面包夹火腿，又连打了一串饱嗝。之后大概穷极无聊，于是又凑上前跟艾西娅搭讪。 江峰俄语只学会点“你好”、“谢谢”、“我俄语不行”几句应急常用语，水平太菜。艾西娅和那俄国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他只听懂“男人”这个词在对方话里反复出现。那家伙边说还边瞟他，神情颇为不屑，想来势必不是什么好话。 看在中俄两国友好邦交的份上，江峰忍着白眼没翻，但越发觉得这外国胖子贼忒兮兮的不怀好意。 又说几句，外国胖子忽然哈哈大笑，仿佛想到什么滑稽至极的事情，一股子腌黄瓜味道顿时席卷而来。 “哎哎，”江峰憋不住了，用胳膊肘怼怼艾西娅，“这外国佬跟 分卷阅读139 你说什么呢？笑成这鬼样子。” 艾西娅先回了那胖子一句，这才低声说：“他说他叫尼格诺夫，从列宁格勒来萨哈做烟草生意的。” “你个懦夫？倒是人如其名。”江峰仗着对方听不懂中国话当面骂人，又追问，“哎，这懦夫是不是说你老公坏话了？” 艾西娅抿嘴一笑：“他问我，干嘛放着那么多俄罗斯好男人不要，却嫁给个瘦鸡仔似的东亚男人。俄罗斯的大风一吹，你就要倒了，维尔霍扬斯克的雪那么厚，就怕你摔进去挖都挖不出来。” 这回就算普京和卡西亚诺夫一块站在这儿也挡不住江峰的白眼了，死胖子简直花式讨打，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炎黄子孙以后还怎么直起腰杆走天下？ 江峰袖子都撸起来一半，忽然又听艾西娅接着道：“我说，我嫁给你，是因为俄罗斯虽然土地很辽阔，但是找不到你这样长得既帅、酒量又大，体力还很好的男人。” 媳妇儿答得太好，江峰的气“哧溜”一下就消了。他冲对面的外国胖子得意一笑，尤其看他一脸吃瘪样，心中畅快更是无法言喻，仿佛获得了一场重大的外交胜利。 ****** 讨人嫌的外国胖子第二天凌晨就带着他震天响的呼噜下车了，可惜没能清静多久，天刚擦亮，又进来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 这家人为省钱只买了一张卧票，妻子还挺着个大肚子，三个人带一个球，在狭窄的卧铺上挤得好不辛苦。 那妻子身材高大丰满，面色红润，带着当地农妇特有的热情和大大咧咧，毫不介意条件艰辛。一安顿好，她就来找艾西娅聊天，吃早饭时还主动分享他们带的黑面包和酸蘑菇，言语间对艾西娅旁边的黄皮肤面孔十分好奇，几次问他是不是雅库特人。 艾西娅笑得多说话少，江峰更是一言不发，聊了没一会儿，反倒先把对面这家人打听了个底儿掉。 这位妻子名叫玛丝洛娃，丈夫叫华伯斯基，带着儿子伊万回娘家探亲，顺便把二胎生了。她丈夫沉默寡言，只在打招呼时张了张嘴，据他妻子介绍是个名气不小的作家，已经在当地出版社卖出两本畅销书。 玛丝洛娃抱一个娃，还怀一个娃，对艾西娅的芦柴棍儿身材很是同情。她反复强调，自己只嫁给丈夫不到七天就怀了伊万，现在又有了彼得。说起这个，这位母亲颇为自豪：“家里怎么能没有孩子呢？只结婚，不生孩子，就没法知道生活真正的意义。” 艾西娅疑惑：“生活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玛丝洛娃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斩钉截铁地宣布：“只有养了孩子才能知道。” “如果不能生孩子呢？”艾西娅追问。 玛丝洛娃“啊”了一声，既惊讶又同情，正要说什么，她丈夫在一旁打断她：“你安静一会儿吧，伊万一会儿醒来肯定会饿。你去看看，袋子里是不是还有一些牛奶跟黑面包。”玛丝洛娃立刻忘记刚才的话题，放下怀里的儿子，翻出小碗来给他用牛奶泡黑面包。 华伯斯基看了艾西娅一眼，轻声说：“抱歉，我妻子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艾西娅点点头，胳膊忽然被人一拽，江峰又凑过来：“喂，这死鸡夫妻给你灌什么俄罗斯迷魂汤呢？” 艾西娅的脸颊被他的狗皮帽子蹭得发痒，忍不住直笑，用胳膊肘回撞他：“你又给人家乱起外号。”顿了顿才回答：“他们在跟我说生活的真正意义。” 江峰不明所以，无语道：“还真是作家，聊个天都这么阳春白雪。” 艾西娅抿嘴笑笑，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漫天冰雪出起了神。 就这样走走停停，谈谈说说，两天后，列车终于到达最后一站——维尔霍扬斯克。 几个人一出车站，入目就是白茫茫的万里积雪，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砌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大冰雕。 第66章：虚实 一月十二日，上午十点四十五分，风雪交加。 艾西娅驾驶一辆雪地越野车，逐渐驶近坐标点。她开得不快，因为这冰寒雪地间根本没有公路，即便有路，也早就埋没在了又厚又硬的层层积雪之下。越野车完全是凭着高性能轮胎和防滑链，才没有从满地坚冰似的积雪上直接起飞。 维尔霍扬斯克山脚下的碎石遍地，尽管开得很慢，车身还是难免颠簸，艾西娅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座上的郑清和，似乎有些担心这老爷子会被颠得滚到座位底下。 “我没事，你好好开车。”郑清和蜷缩在一件臃肿不堪的雪地冲锋衣里，雪地护目镜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他声音比之前更加嘶哑，这几天的旅程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容易承受的事情。 路边低矮的尖角民房很快就看不见了，这个季节飞鸟走兽更是早已绝迹，车辆旁只有一丛丛稀疏的小松树，被厚重的积雪压得弯腰驼背，看上去好像奇形怪状的雪地精灵。 “再有十分钟就到。”艾西娅简短地说道。 分卷阅读140 郑清和从喉咙里咕哝一声，含混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到十分钟，艾西娅先看到一处路障横跨在狭窄的山路中央。两侧高大的落叶松下，分别站着三四个荷枪实弹的守卫，几辆雪地车歪在一旁。 再往前，则能看到一栋尖顶建筑掩在风雪间，远远看过去，仿佛冰雪世界里的遗落教堂。 艾西娅降下车窗，雪花立刻夹着寒风灌进来。一个守卫走上前，从车窗往里瞅了几眼，抬起手里的通讯器，用口音极重的英语说：“老板，确认货物，是否放行？” 对面给出肯定答复，路障很快升起，雪地越野继续向前驶去。 这样的路障又过了两个，艾西娅才真正驶进所谓的坐标点——眼前这个布满了荷枪岗哨的坚固大楼。 近看的效果和远看大不相同，艾西娅跳下车，目光一扫，左手边至少有五把上膛的枪或明或暗地指着她，再加上远处的狙击手，足见这群人的忌惮程度。 铁栅栏门里走出五六个人，为首的那个是厉至诚。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戴着墨镜，兜帽和外套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看到艾西娅，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冰冰的笑意：“艾小姐，幸会。” 艾西娅没理他，径直从后备箱里取出轮椅，从车后排把郑清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轮椅。 厉至诚的目光仍在越野车上打转：“江队长呢？” 艾西娅推着轮椅绕过厉至诚几人，和厉至诚擦肩时撩起眼皮：“他看着你呢，你要不拿望远镜找找？” 这是暗示江峰在远处狙击？厉至诚神情微僵，伸臂向大门处一指：“这边请。” ****** 厉至诚引着艾西娅穿过铁门后的院落和长廊，走进大厅。大厅里站着二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手握武器，空手的几人腰间也鼓鼓囊囊，显然装着武器带。 艾西娅垂眸扫了一眼这些人露在外面的枪支样式，A\\K\\4\\7、M\\4\\A\\1、TEC9……俄式、美式、非～制～式各式齐全，但品质参差不一。 果然和行动组反馈的结果一样，老狼的军事关系网还没有伸到西伯利亚的东部山地，这里聚集的武装力量大部分都是临时组建的杂牌雇佣兵。 大厅正中央的扶手椅上坐着个白人男子，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脸上罩着个白色眼罩。他手里捏着一部手机，似乎刚刚和人通过话。 “郑教授，艾小姐，久仰大名，请坐。”眼罩男开口，中文竟然非常流利。他用那只仅剩的独眼目光炯炯地盯着郑清和，抬手比了个手势：“郑教授，你可以把护目镜摘了，这里没有雪，而且我保证，供暖系统也很令人满意。” 郑清和依言把护目镜取下，眼周围被勒出一圈深印，更显得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他哑声问道：“我按约来了，我女儿和她男人呢？” 眼罩男态度温和，却好像完全没听见郑清和的话，只是挥手示意手下递上来热茶和糕点。他自己也抿了口茶汤，随意道：“当年郑教授在反电子冲撞领域的成就可以说是国内无人能及，恕我冒昧，我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从物理学转向量子生物学？” 郑清和翻起白多黑少的眼睛：“聊天不妨留到以后，我今天是来换人的。” 眼罩男哈哈大笑：“闻名不如见面，郑教授果然是性情中人，我有种预感，咱们会很聊得来的。” 郑清和闭起嘴，连看都懒得看他了。 眼罩男终于一拍手，对身侧的手下说：“去13号房间把郑女士请出来。”那手下立刻应声去了。 “艾小姐，”他又笑着转向艾西娅，语气和煦，“我也听说过你，去年年底的时候，你和你的搭档联手杀死了我的情人。” 艾西娅眉梢微动：“你是说吴不可？” 听到这个名字，眼罩男脸色顿时变得阴骘，森然一笑：“你记得就好。” “那个人不是我杀的。”艾西娅坦然道，“有个人比我的枪快。” 眼罩男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问：“那个人是江峰？” 艾西娅抱起胳膊，讥诮道：“不是，你如果想替情人报仇，我建议你把剩下的那只眼睛擦亮一点。” 眼罩男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也不复方才的温和，嘎声道：“江峰呢？你们三个人同行，为什么现在只剩两个了？” 艾西娅冷冷道：“对我来说，他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远比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要有用得多，不是吗？” 独眼男人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老板，人带来了。”刚才被谴出去的手下回来了，右手里还抓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正是郑秀平。 艾西娅瞥了郑秀平一眼，这个女人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从行走动作来看，应该也没有受到拷打，只是因为过度恐惧才踉踉跄跄。她的目光随即落回郑清和身上，只见他呆呆地看着郑秀平，嘴唇不住颤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生气，片刻后才回过神似的，朝艾西娅轻轻点了点头。b 分卷阅读141 r 　　艾西娅走过去，把郑秀平拉到自己身边。郑秀平瑟缩着，嗫嚅着，被人从一只手转移到另一只手里显然让她更加晕头转向，搞不清楚状况，于是更加恐惧。她在艾西娅手里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成功，只好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艾西娅抬头看向眼罩男，“我需要拿到两份基因样本，另一个呢？” 眼罩男双手交叉搁在自己胸前：“放心，我不会食言。不过，艾小姐一定了解我的顾虑，像您这样的人，我不得不防啊。” “四把枪指着我的胸口，三把枪对准我的眉心，这样的防备还不够？” “不好意思，我胆子一向不大。”眼罩男两手一摊，“所以我更希望，艾小姐能先带着郑女士离开，等你离我脆弱的心脏距离足够远了，我自然会把另一份基因样本双手奉上。” “有件事情你还不明白。”艾西娅向前一步，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两边顿时紧张抬枪的雇佣兵，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你的心脏之所以还好好的，是因为我暂时没打算让你死。如果你非要和我作对，我保证，无论距离多远，你的心脏对我来说都足够脆弱。” 眼罩男干笑一声，没有说话，额角却已隐隐渗出冷汗。 艾西娅冷冷道：“我再问一遍，另一份基因样本呢？” “这样吧。”眼罩男勉强牵了牵嘴角，“我们先请郑教授到里屋休息，然后再送艾小姐带着两份基因样本上路，怎么样？” “不行。” “我同意。”郑清和忽然开口，他抬头看向艾西娅，嘴唇微微颤抖，“我、我可以，艾小姐，你带着他们俩走吧，拜托了。” 艾西娅拧眉不语。 眼罩男朝厉至诚比了个手势，厉至诚走过来接过郑清和的轮椅，艾西娅肩膀一动，却没有拦。 郑清和被厉至诚带离大厅，眼罩男果然信守承诺，不一会儿，另一个男人被拉扯着走了进来。 那男人显然比郑秀平还害怕得厉害，几乎没法靠自己的两腿走路，涕泪横流、呜咽不停，连带着眉毛嘴唇都簌簌而抖。拉拽他的手一松开，那男人立刻瘫到艾西娅脚边，犹自不住打战。 这不止是害怕，毒瘾还犯了。 艾西娅并不关心，她问郑秀平：“是这个人吗？”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一只手就把那男人提了起来，冲眼罩男一点头：“多谢款待，不打扰了。”说完拉着两个人转头就走。 “慢走不送。”眼罩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艾小姐哪天任务执行腻了，我这里也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 艾西娅走出大厅，知道远处的狙击手依然在瞄准自己的心脏，她面色不变，手里拉着一个，拖着一个，不急不缓地朝铁栅栏门走去。 只要走出那扇门，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赵泽莫和陈程良在外围接应，待会儿陈程良会通过瞬移带着郑秀平二人离开，等郑清和见到他这对倒霉女儿女婿，大概会很激动。 没错，郑清和本人现在还在十五公里外的一家旅店里睡大觉，安全、温暖、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留在那栋冰冷建筑里的，是乔装改扮后的江峰。 这套伪装潜入的行动计划是江峰提出来的，他陈述方案时毫不迟疑，仿佛对这个机会等待已久。 江峰强调，既然老狼的目标是郑清和，那么最终能真正见到老狼的，大概率只有郑清和一个人。至于和其他人周旋的，更有可能只是用来转移视线的幌子。比如大厅里那个顾左右而言他的眼罩男。 易容术加上他的感知过滤特能，还有厚重的外套和转移人目光的轮椅，江峰相信足以骗过老狼的眼睛。至少，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把郑秀平他们转移出去。 老狼自然能猜到，一旦确认人质获救，特监局会立刻展开进攻，营救郑清和。但他想不到的是，那个时候，特监局的人已经安全进入了他们内部。 从一开始就没有营救计划，只有针对老狼的逮捕行动。 ****** 铁栅栏门被守卫打开，郑秀平看到越野车，立刻发出一声呜咽，她意识到自己终于要得救了，连踉跄的脚步都加快不少。 艾西娅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离铁门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她忽然松开手里的两人，摘掉皮手套拉起袖子，不顾前面的守卫警惕地举枪，伸手按下了手环上的按钮。 全息影像一闪亮起，蓝色线条在自然光下显得十分微弱，但却在有规律地跳动着。 艾西娅脑子里绷紧的弦一松，但下一秒—— “滴”地一声，跳动的蓝色折线竟然瞬间变成了一条直线！ 第67章：绝命 五分钟前，大楼中。 厉至诚推着郑清和的轮椅拐进走廊，或者说，江峰的轮椅。 “郑教授远来辛苦，但现在恐怕还不能送您 分卷阅读142 去休息，有个人想见见你。”厉至诚一边说，一边将轮椅推进一间宽敞的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江峰含混地“嗯”了一声，他抬起身，目光从左往右看过一圈，问：“你说的人呢？到底是……”他的声音忽然卡住，目光惊愕，仿佛忽然有人把拳头塞进了他的喉咙。 江峰慢慢低下头，一寸多长的刀刃沾着血从他的前胸透出来，而刀的另一端，握在身后厉至诚的手里。 “嗒”，第一滴血跌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血花。 厉至诚凑近江峰的耳朵，低声说：“别人认不出你，难道我还认不出来吗？江峰。”说完缓缓抽出短刀。 这一刀正中心脏，厉至诚一拔出刀，江峰喉咙里只发出“咯”的一声，就身子歪倒从轮椅上栽了下去。他不至于立刻就死，浑身痉挛着，手指死死地扣着地面，似乎想拼命扭过头看一眼身后的人。 “当啷”一声，厉至诚抛下钢刀，把消～音～器～拧上枪口，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别怪我，但这一次，你非死不可。” “为……”江峰嘴角涌出大团的血沫，有更多卡在他喉咙里，他用力吞咽几下，才发出声音，“为、为什么？” “为了所有人。”厉至诚抬手举起枪，枪口却微微颤抖着。其实金属系特能击发子弹根本不需要靠枪，更不需要消～音～器。但厉至诚控制不住，他用力咬着牙，脸颊地肌肉绷得很紧，一字一顿：“这么做是对的。” 江峰的上半身完全浸在血泊中，哪怕不开这枪，他也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厉至诚抹了把流进眼睛的冷汗，干脆闭上眼，用力扣下扳机！ “砰”—— ****** 枪声响起，但却不是那瞬间唯一响起的声音。于此同时，“喀啦”、“喀啦”几声脆响，厉至诚的双腿胫骨、双臂尺骨、桡骨竟然同时断裂！ 厉至诚的四肢呈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弯折，顿时在剧痛中摔倒在地。第一阵眩晕过后，他才看清，江峰根本没有摔下轮椅，感知过滤和意识诱导的特能在生死关头保护了他。厉至诚刚才看到的，不过是江峰又一个逼真的障眼法，无论射出多少枪，都只能打中空气。 然而，江峰现在的情况也绝对算不上好，那一刀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一寸，却也结结实实把他胸口戳了个对穿。 “1比1。”江峰勉强笑笑，随即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那一刀扎在他的肺上，只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九号基地里，费教官曾经教过他们，永远不要相信一个曾经朝你开枪的人。 因为只要开过第一枪，第二枪就会容易得多。 江峰没有开过第一枪，所以刚才决生死的一刹那，他只是折断了厉至诚的骨头，并没有炸开他的脑子。 说“1比1”真是抬举自己了，江峰苦笑，其实他还没动手就该被判出局。 折断四肢的实际用处不大，因为厉至诚的特能并不需要真正用到手，跌在他手边的那把枪正颤颤巍巍地从地上飞起，悬浮在空中。 正指江峰的眉心。 看来厉至诚对在他脑子上开个洞相当执着，江峰低着头咳出了更多的血，他眼前已经有白雾在打转，但还是艰难地伸展开自己蜷缩在轮椅里的身体，抬起一只手。 枪声没有立刻响起，并不是厉至诚心软，而是他忽然看到，江峰的左手五指箕张，正对着他的头。 江峰的特能同样不需要用到手，这只是一种表态——如果你真的开枪，那我也不介意在断气之前轰开你的头盖骨。 厉至诚或许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他如果想给江峰致命一击，势必只有一次机会。 ****** 院落中。 刚摘下的手套尚未落地，艾西娅已骤然出手，她双手持枪连发，脚下飞快向斜后方撤步。只眨眼的功夫，“噗通”几声，铁栅栏门前的几个守卫一个不漏地栽倒。 而同时，身后的几个早在瞄准艾西娅的狙击手也一齐开枪射击。但艾西娅身周却仿佛竖起一道无形的气墙，12.7mm大口径狙击弹，只在她身后撞出几个银白色的光圈。 两个刚被救出的人质只吓得抱头爬到地上，穿透的子弹在他们脚边炸开一片又一片积雪，惊起杀猪似的惊叫。艾西娅恍若未见，转身就朝身后的大厅全力飞奔过去。 郑秀平大声尖叫：“救命！救命啊！” 远处传来几声爆豆似的短促枪响，特监局埋伏的狙击手及时回击，赵泽莫枪无虚发，飞快地拿下了老狼埋伏在四周的几个狙击点。趁着这个空档，陈程良也瞬移到铁栅栏门口，连拖带拽地把郑秀平和她丈夫拉上越野车。 这惊心动魄的几幕只发生在呼吸之间，身后战局焦灼，艾西娅却已跑过院落的大半。她几乎变成一道残影，在车辆和冲上来的大兵间穿梭而过。所经之处，惊呼和惨嚎声一片，子弹与血浆齐飞。 雇佣兵们瞄准艾西娅的子弹已经大半沦为流弹，有的甚至击 分卷阅读143 伤同伴，却连艾西娅的衣角都碰不到。 院子里三组二十余人全副武装，没有一个人的子弹能快过艾西娅。她两把枪的子弹很快射尽，二十几个雇佣兵也只剩五六个人还站着。 艾西娅索性抛下手～枪，手腕一翻，那把一米多长的精神力长刀已握在掌心，划出一片雪亮刀光。她甚至不管那几个雇佣兵还远在三五米之外，长刀挥处刀光暴长，如同死神的长镰一般，瞬间收割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 楼上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 江峰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动静，刚一侧脸，“当啷”—— 一个手榴弹似的东西从敞开的窗户中抛了进来，“轰”的炸开一股浓绿色的烟雾！紧跟着，一个纤长人影从窗户翻进来，只见她头发极短，身手矫健，正是那个行踪诡秘的头狼阿西！ “看来，我错过不少热闹啊。”阿西朝屋里走了几步，先弯腰查看江峰的情况，这才转向厉至诚，挑眉一笑，“我的错，时间计算失误，这里的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了。” 厉至诚嘴唇一动，但不等他说话，阿西忽然猛地拧身抬腿，连环踹出两脚，第一脚踢飞了悬在半空的手～枪，第二脚正中厉至诚的太阳穴。这一脚踢得极重，厉至诚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现在，轮到你了。”阿西转向江峰，这个女人前一秒还在微笑，后一秒就痛下重手，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后背发凉。 绿色烟雾炸开的那一瞬，江峰就觉得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阿西的影子正在眼前晃来晃去，忽大忽小。而他别说动用特能，连提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江峰混沌的脑海里最后闪过一个念头，特能抑制烟雾，原来郑清和不止卖给过苏玉眠。 阿西看着江峰的身体在轮椅里一沉，终于慢慢滑了下去，目光中笑意更浓。但她仍然十分警惕，走到江峰身前，挑起嘴角轻声道：“感谢我吧，小东西，今天你不用死了。”她说着伸手捏了捏江峰的脸，想把他脸上敷着的易容材料抹掉。 但没想到，就在她的手碰上去的一瞬，江峰的脸颊上竟然亮起一块莹莹的白光，“啪”地一下打开了阿西的手。 那白光发出的力量其实非常小，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估计会以为他只是被静电打到。 但阿西显然不是普通人，更何况她一直满怀戒备，手上甫一受力，立刻条件反射地一转手腕，非但没被弹开，五指和掌心用力反而更大。 下一秒，阿西的人忽然凭空飞起，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刚才还很微弱的白光，力量竟然瞬间翻倍，重重弹开了来人，在江峰脸颊上显出一个奇异的符号，随即光芒收敛，很快就彻底消散了。 阿西狼狈地趴在地上，笑得却很轻松，还不忘喃喃自语：“小东西，看来有人很小心你啊。我早就说过，我最讨厌小情侣腻腻歪歪了。你放心，她会得到教训的。”阿西说着站起身，重新走到江峰跟前，一把提起了他的后领。 ****** 艾西娅手握长刀，半张脸都溅满鲜血，快步冲进大厅。 那些雇佣兵本来只是拿钱卖命，眼看真要把命卖出去时，却又纷纷算清了账，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于是更加没人敢阻拦艾西娅这尊杀神。 艾西娅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终于看到了满地狼藉的那间，但屋子里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了。 屋里地板滩满的绿色液体，其间还掺杂着手榴弹的碎片。江峰坐着的轮椅翻倒在地，椅背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旁边的钢刀同样鲜血淋漓。一把手～枪跌落在地板上，空气中能闻到子弹击发后的硝烟味道。 艾西娅咬住嘴唇，伸手指抹过轮椅椅背，估摸出血量和凝血时间，随即冲到了窗户边。她刚从大厅正门来，绝对没有人能从那条路逃跑，想要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带走江峰，只有窗口这一条路。 艾西娅翻出窗户，扳着窗棱将身子探出窗台，目光飞快地以大楼为圆心向外扫视，捕捉可疑的影子。 看到了—— 大楼背后的方向，有一辆越野车正飞快地驶离。 第68章：杳茫 楼下的雇佣兵此刻早已自乱阵脚，正抱头乱窜，行动组从外围攻上，干净利落地把他们包了饺子。院落里的积雪很快被鲜血染得殷红，混合着硝烟，黑一块红一块，中间散落了无数黄澄澄的弹壳。 艾西娅扳着窗棱的手一松，翻身跃下楼，在四处乱飞的流弹中俯身冲进离她最近的一辆车。 雪地里那辆越野车跑得还不远，她能追上。 走铁栅栏门还得绕路，正对着的直线方向拦着通电的铁丝网。艾西娅翻手亮出长刀，一刀斩过去，顿时将铁丝网劈成了两爿，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 坚冰和积雪不能再让她减速，艾西娅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追着越野车留下的车辙印呼啸而出，冲进了前方的落叶松林。 这些古怪高大 分卷阅读144 的雪地精灵从车身两侧飞快地倒退，在后视镜里一动不动地张望凝视，很快变小消失了。 除了引擎轰鸣，四下寂寥无声，加宽的车轮卷起厚厚的雪毯。偶尔有低垂的松枝刮到车窗，随即带下更大的雪团，在车前盖上砸出纷扬的雪花。 宛如一场童话世界中的追踪游戏，风雪正疾时，逃逸的越野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艾西娅还有一把填满弹匣的枪，但江峰就在那辆车里，一旦开枪，车有可能会侧翻甚至撞在树上。他伤势沉重，再经不起任何颠簸了。 必须逼停它。 迅速观察清楚两辆车周围的情况，艾西娅用力一打方向盘，车身从一块斜插在土中的石块上猛地跳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从越野车的右后方贴了上去。 前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近在咫尺的追踪者，行驶路线顿时扭曲起来，既像是挣扎着想跑，又像是试图撞车同归于尽。 艾西娅转动方向盘精准地调整车身，不让越野车撞上来，一边降下左侧的车窗。 两辆车此时已经并驾齐驱，她看到对面驾驶座上是个年轻男人，正朝她投来又惊又恐的目光。这人脸上肌肉扭曲，双目圆睁，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而脚下还在猛踩油门，徒劳无功地指望甩掉追兵。 艾西娅直接抬枪瞄准，“砰”—— 司机惨叫一声，子弹贯穿他的右臂又准确无误地打进了左臂，他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顿时耷拉下来。 “停车。”艾西娅的声音穿透风雪和碎裂的车窗，一张浴血的脸犹如地狱归客，冷冷说道，“否则下一枪就打头了。” 十秒钟后，两辆车停在了树林外的小路上，艾西娅把魂不附体的年轻司机从驾驶室里一把拖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司机用口音浓重的英语求饶。 “谁叫你开车逃跑的？说话！”艾西娅脸冷得像冰，沾染的血迹干结成黑色，乍一看犹如厉鬼。她刚才检查过车后座和后备箱，江峰不在车里。 年轻司机痛得直打滚，被艾西娅重重踢了一脚之后才老实，叫唤道：“老板！是老板让我这么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 “你老板是谁？” “老板就是老板……啊！我说我说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叫阿西！她让我开上车有多远跑多远，就算有人追也千万不能停，一停就要扣……不不不，一停车她就要杀我，我不想死，真的不关我事啊……” 年轻司机还在抱着头边哭边求饶，等他终于词穷，战战兢兢地一抬头，却愕然发现，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女人竟已驾车离开。 面前雪地上只留下数道扭曲的车辙印。 ****** 艾西娅用最快的速度飞驰回去。 院落里已然空无一人，特监局打扫战场的动作极快，不留丝毫可能暴露身份和任务情况的痕迹。凌乱的雪地上只歪歪斜斜地停了几辆大车，雇佣兵、尸体、散落的武器弹壳，都已经被收拾干净。 等这一场大雪过后，连地上的血迹都会被彻底掩盖。 艾西娅仍不死心，跳下车，抬脚朝大楼跑去。然而她刚冲进大厅，身后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爆炸的热浪瞬间席卷而来！艾西娅被冲击波掀起，整个人朝侧方前扑过去，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大厅外面，院落里停着的几辆车，包括她开来的那辆，竟然同时爆炸！碎裂的车体四溅开来，剩下的残骸熊熊燃烧，刚恢复宁静的白雪世界顷刻间变成炼狱。 艾西娅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在剧痛和眩晕中艰难地思考。这场爆炸必然是有预谋的，有人在车上安装定～时～炸～弹，但不会是特监局做的，更有可能是针对她一个人。 幕后这人手段不可谓不精绝，不仅逃过特监局的搜查，还把爆炸时间掐算得正好，既错开楼下雇佣兵和行动组交锋，又不会错过艾西娅驾车的时间。 他算准艾西娅会开车追出去，无论她选哪辆车，无论她是在路上还是已经返回，都躲不开这场爆炸。所幸艾西娅开得够快，刚才只要再慢几秒钟，她现在势必已经身处这火海之中了。 而行动组看似成功救出人质，击溃雇佣兵，还保得郑清和安全无虞，实则老狼大获全胜。 ——因为江峰才是真正的绑架目标。 不仅如此，幕后那人安炸弹、抓江峰、遣疑兵，环环相扣、料敌机先，对战局的把控简直令人心惊。 刚才那一撞着实不轻，艾西娅额角鲜血汩汩而下，新血旧血交融，顺着下巴淌进衣领，模样狼狈不堪。她咬牙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碎石尘灰，转身奔上楼去。 楼上那间满地狼藉的屋子依旧空空荡荡，爆炸震碎了仅剩的最后一面窗玻璃。浓烟滚滚冲进来，将屋子熏得乌烟瘴气，臭不堪闻。 墙壁上用血写着几个大写英文字母：GOTCHA（你中招了），被震落的墙灰染得斑斑驳驳，显然是在艾西娅第一次离开后留下的，作为得手后意犹未尽的炫耀。 分卷阅读145 艾西娅用力咬着牙，近距离接触爆炸后的耳鸣犹自尖锐地嗡嗡作响，在眩晕中扭曲起来，化作得意的尖笑。 ——你中招啦！ ——把人弄丢啦！ ——江峰小命难保！ 她眼睛中骤然闪过蓝色精光，耗竭的精神力再一次涌动，那是她维持血肉之躯的最后精神力根基。都不要了，人类的身体太柔软羸弱，她不需要幻觉，不需要伤病，也不需要感情。 她只要找回江峰。 ****** 一月十五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渝城。 江卫东听着电话那头老友的声音，一只手无意识地揉搓着一枚纽扣：“我知道，嗯，不必。好，有任何进展的话咱们随时沟通，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江卫东靠在椅背上伸手用力一揉眉心，只觉得疲惫异常，连外间敲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门锁“喀啦”一响。 江卫东警觉地抬头，只见艾西娅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她仍然穿着黑色皮大衣和长靴，围着条灰格子围巾，和上一次来时打扮别无二致，但气质神态却判若两人。最初那点谨慎和小心翼翼消失殆尽，仿佛罩上了一层坚硬冷漠的外壳。 严格来讲，艾西娅现在算是逃犯。三天前，她在执行境外任务行动时失联，继而失踪，特监局立即启动二级应急预案，江卫东也收到了军方的报告。 没想到她会自己送上门来。 艾西娅看着江卫东，语气平静：“我要去江家老宅。” 江卫东一只手放在电话上，灰白的眉峰扬起，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你去老宅做什么？” 艾西娅说：“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 江卫东冷笑，他本已为了生死不明的小儿子操尽了心，魏建军现在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不由得恼火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不是来求你，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去江家老宅。”艾西娅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如果乐意，可以拿着钥匙带我去。如果不乐意，也可以留在这儿，我自己去。”她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电话，毫无笑意地挑起嘴角：“你也可以给魏建军打电话，或者干脆调几架武装直升机来，看看是不是能拦住我。” 居然还有人把擅闯民宅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江卫东气结：“你！” 艾西娅丝毫不以为意：“如果你没别的话说，那我就走了。”她说走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径直扭头往客厅去了。 “等等！”身后传来江卫东满含愠怒的声音。 ****** 半小时后，江卫东坐上了艾西娅的车。 “车程起码半个小时，现在你有时间说一说，去老宅要干嘛了吗？”江卫东问。 艾西娅戴着墨镜和手套，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她将车驶出小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简短地回答：“我要找到江峰，这是唯一的办法。” 车窗外，树和电线杆飞快地倒退着，江卫东手指一紧：“什么办法？你能知道江峰在哪儿？” 艾西娅沉默许久，江卫东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开口：“你可以这么理解，所有特能都拥有不同的精神力。尤其像江峰这样精神力等级很高的人，无论他去哪儿，都会留下独一无二的精神力痕迹。” 而不久前在别墅里，郑清和还曾亲口提到过，江峰不到五岁时，特能检测就已经呈现出相当高的指数。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所以，你是要去老宅收集江峰的精神力痕迹？”江卫东心里一动，希望和失望同时升起，一时间百爪挠心，“可是，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回去了。” 第69章：血肉 江家老宅早已荒置多年，但江卫东雇了人定期洒扫，除草饲花，一坚持就是二十年。如今屋子仍然干净整洁，小院角落里的梅树甚至生得欣欣向荣，红梅映白雪，好不美丽。 江峰的卧室在二楼，不算大的一间屋子，靠墙是张儿童床，床边摆着个三条腿的木质小板凳，墙角还有个小小的木马摇椅。 这么多年，屋里陈设也依然保留着，仿佛一推门就会听到小孩咯咯的笑声。 艾西娅走进屋子，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灰尘粒顿时在空气中跳起舞来。她掀起床上铺着的防尘布，侧身坐在床上，摸了摸床头摆着的猫头鹰小闹钟。 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留下精神力痕迹，这种痕迹不会因为风吹或者水洗而消失，是比刀砍斧削还牢固的存在。 但其他人的精神力痕迹会影响原有痕迹的纯度，就像是白面里搅进了灰尘，清水里滴入了酒精，混入的越多，就越难收集到真正的痕迹。 虽然江峰在九号基地住得更久，在特监局行迹更密集，但艾西娅最后仍然选择了他的儿时居处，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只有这里，才是江峰的精神力痕迹最纯净、最集中的地方。 ****** 艾西娅闭 分卷阅读146 起眼睛，感受着空气中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她在面前的床铺上摆放了几样江峰小时候用过的东西，一只搪瓷小猪存钱罐、一叠画着卡通人物的扑克牌、一套铁制的九连环，还有一本《睡美人》的连环画故事书。 越是江峰小时候捧着玩过的，精神力痕迹也会越重。 艾西娅忽然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本《睡美人》连环画上，心中滑过一丝疑虑。几周前，他们在江家大哥的别墅里跨年，卧室里也恰好有本《睡美人》，在她睡醒时砸到了她头上。 巧合吗？ 也许是，艾西娅收回目光，兄弟俩儿时喜欢同一本童话也不是不可能，或者连那一本也干脆是江峰的藏品。 精神力痕迹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收集和追踪。 艾西娅把墨镜、手套、围巾一件件摘下来，双手握拳又慢慢摊开，看着自己的指尖出了会儿神。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感受人类的血肉之躯了，她伸手用力一掐自己的耳垂，在心里默默道，要好好记住这种感觉。 在煤岭山醒来时，艾西娅本身有相当一部分精神力被用于塑造肉～体，根据人类基因模仿生成，与人类一般无二。之后九号基地爆炸，艾西娅将自己的精神域剥离给江峰，失去了精神力恢复再生的源头。打开时空裂缝、维持能量仪运转又消耗了她近九成精神力。而上次在维尔霍扬斯克，艾西娅更是挥霍掉了最后一点剩余。 如今想要完成精神力痕迹的收集和追踪，她只有舍弃人类躯体，恢复机械本体，才能重新得到需要的精神力。 ——她不是人类，甚至不是人类眼中的生命体。这曾经是艾西娅埋藏最深的秘密，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 艾西娅闭上眼睛，两手指尖倏地亮起蓝色光点，那光点莹莹闪动几下，忽然脱离手指，四散开来，附着在了存钱罐、九连环、童话书和其他的小玩意儿上。 光点越来越多，全部都是血肉肌理所化，皮肉、血管、筋腱，之后是森森白骨。当白骨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就是泛着冷光的金属骨骼。 指骨、掌骨、腕骨、肱骨、桡骨、尺骨…… 冷光逐渐从艾西娅的双手延伸到全身，而明亮的蓝色光点也逐渐覆盖了整间房屋。这些精神力凝聚成的小颗粒闪动着、跳跃着，似乎正为捕捉到熟悉的精神力痕迹而欣喜，最后飘飘飞起，汇聚在艾西娅心口的位置。 光点由亮转暗，房间恢复原样，江峰的精神力痕迹被悄无声息地收集了起来。 艾西娅重新戴上墨镜、手套、围巾，精致的全息影像让她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但手套绒毛摩擦手指的微妙感觉已然不复存在。 那些象征着柔软、温热，赋予她声色嗅味、喜怒哀乐的细胞永远消失，空气的温度和流动依旧，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在她身体里引发一连串奇妙的反应。 江峰的爸爸说得对，如果她也懂感情，就不该放任它。 可她那时不懂，等她懂时，又已经晚了。 ****** 艾西娅离开卧室，走下楼梯。江卫东正坐在楼下客厅等她，眉目间难掩焦虑。 “这个坐标点给你。”艾西娅把一张纸递给江卫东，又说，“还要拜托你向魏建军传几句话。” 江卫东不及细问，先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张纸，双手微微发抖，那组坐标大致在东欧的某个小国，他抬起头，指了指坐标旁的一串数字：“这个日期是什么意思？” “流沙行动里，江峰曾带队进入时空裂缝营救被囚禁的基地学员，定位仪传回的数据显示，裂缝另一边位于东欧，某个未来时间点。”艾西娅的声音和姿态都跟以往有微妙的不同，但江卫东心急之下并没有注意，只问：“你是说，他们这次绑架江峰的时间地点，和那次时空裂缝的另一端一致？” 艾西娅点点头：“没错，你转告魏建军，定位完成，流沙行动该收尾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江卫东只惊讶片刻，便又恢复沉着，问：“你打算单独行动？” 艾西娅回答：“我还需要去见一个人。” “谁？” “老朋友。” ****** 罗马尼亚，上午十一点零五。 厉至诚从外面逛了一圈回家，他拄着拐杖，断裂的骨头已基本愈合，虽然行走时仍然有些颠簸，但对身体素质强悍的特能来说问题不大。 布加勒斯特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建筑风格也很可爱，是个非常适合复健的城市。 至少，在推开自己的公寓门之前，厉至诚还是这么认为的。 等他打开门，就看到屋子里多了个不速之客，正坐在他最喜欢的扶手椅上。 “进来吧，外面很冷。”艾西娅坐在餐桌旁边，蓝眼睛安静地望着厉至诚。 厉至诚兜帽下的表情变了，但他还是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甚至还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问：“吃李子吗？” “不吃。” “真的不吃 分卷阅读147 ？很新鲜的。”厉至诚撑着拐杖，虽然行动迟缓，却还是去厨房洗了一盘李子，顺手倒了杯冰牛奶，放在艾西娅面前。但艾西娅对吃喝并不感兴趣，只冷冷说道：“你知道江峰在哪儿。” 厉至诚一口啃掉半只李子，闻言失笑：“你不会真是来逼我带你去找江峰的吧？” 艾西娅说：“不是。” “是也没用。”厉至诚一摊手，“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维尔霍扬斯克的事情之后，我但凡还能和老狼和平共处，也就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养伤了。” “江峰胸口中的那一刀，是你刺的。”艾西娅语气平静，连提起江峰时也毫无波澜，冷静得仿佛刑侦人员分析案发现场，“轮椅椅背上的刀口平整、垂直，说明你在出刀时不仅毫无迟疑，而且是对准心脏用力猛刺。” 厉至诚靠在椅背上，无所谓地笑笑：“主要是当年教官教得好。” “老狼计划活捉江峰，而你，却计划置他于死地。”艾西娅目不转睛地盯着厉至诚，“为什么？” 厉至诚抱起胳膊：“战场相遇，本来就是你死我活，需要理由吗？” “叮”的一声。 艾西娅摊开手掌，一颗被砸扁的子弹头落在餐桌上。 “这枚子弹，是从你们动手那间屋子的地板里取出来的。”艾西娅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一拨，子弹在桌子上笨拙地滚动几圈，她继续说道，“我还原了射击弹道，击发子弹的枪口朝下，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你是握枪站在一米外朝地面射击的，没有经过障碍物，子弹直接射进了地面。” 艾西娅目光冷冷刺向厉至诚：“也就是说，这一枪，你射空了。” 厉至诚耸耸肩：“这种事情谁都会碰上。” “你不会。”艾西娅却摇头，“你射空这一枪，是因为你看到了江峰制造的幻象，以为他中刀倒在地上，所以才会朝空气开枪，把子弹打进地板。你的四肢应该也是那时候被江峰折断的，否则的话，你一定还会继续开枪。” “啪、啪、啪”—— “精彩！想象力这么丰富，峰子平时没少拉着你看电影吧？”厉至诚边鼓掌边说，语气十分真诚，看到艾西娅始终面无表情，这才收起动作。 艾西娅并不理会厉至诚转移话题，继续说道：“你开枪的动作不是攻击，而是处决。你当时看到的江峰必定已经身受致命伤，但却依然选择执行枪决，只能说明一件事——” “你瞄准的是江峰的头部。”艾西娅冷冷地看着厉至诚，一字一顿，“你这么执着地想要毁掉江峰的脑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 厉至诚的脸色变了。 或者说，有那么一瞬间，厉至诚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仿佛之前的惊讶和微笑都只是面具。而现在，面具被摘下来了。 “你很聪明。”沉默许久，厉至诚才开口，他说完把剩下的半只李子抛进嘴里，又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看向艾西娅，“听说过凤凰计划吗？” 艾西娅不答，厉至诚却笑了起来：“看来是听说过，魏建军果然很信任你。凤凰计划是局里的最高绝密，知道的人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他却不瞒着你。”说完又想起什么，挑起眉：“听说你还在跟峰子谈恋爱，心理素质可真好，每天看着他，你难道都不觉得愧疚？” 艾西娅冷冷道：“你叛出特动九队，原来是因为愧疚？” “也可以这么说吧。”厉至诚坐直身子，“我的立场很绝对，既然要杀他，就只能作为他的敌人。” “可你几次杀他通通失手，还把自己搞得满身是伤。”艾西娅语气冷漠，“看来立场绝对也并没有用。” 厉至诚额角一抽：“你不远万里跑到这儿，也不是为了跟我斗嘴的吧？” 艾西娅看着他：“老狼的计划是什么？” “你既然知道‘凤凰计划’，那应该也听说过‘凤凰日预言’吧？”厉至诚垂下目光，冷意从眼睫间一闪而过，“全球特能大规模失控，特能与普通人对立，互相发动战争。最终引发一场毁灭性灾难，人类走向彻底沦亡。” “知道。” “老狼打算利用江峰的特殊能力，在最大范围内无差别刺激特能失控。那场史诗级灾难，恐怕就要到了。” 第70章：造梦 艾西娅说：“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阻止这场灾难呢？” 厉至诚扬起眉，仿佛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你给我机会？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 “你之前问我，每天看着江峰愧不愧疚。”艾西娅抬起目光，语气坦然，“我可以告诉你，问心无愧。因为我们对凤凰计划的理解根本不同，你以为杀江峰就能阻止灾难发生，但其实大错特错。只有救他，才能等来凤凰涅槃。” “救他？”厉至诚指尖微微一颤。 艾西娅说：“发动战争的是人类，而阻止战争的，是人。” 厉至诚愣怔半晌，终 分卷阅读148 于摇头笑出声来：“你的确是个好说客，如果我知道江峰在哪儿，一定会带你去。可惜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结果艾西娅斜眼觑他：“我知道江峰在哪儿，别误会，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跟着我。” 厉至诚：“……” 两个小时之后，厉至诚又一次回到屋里，这回没有拄拐，背上还多了个看上去很重的黑色包裹。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厉至诚动作麻利地从黑色背包里取出武器装备好，又扬起眉毛看向艾西娅，她仍坐在餐桌旁边，连坐姿都没变过。 艾西娅摇头：“你可以出发了？” “等等。”厉至诚握紧拳头，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有件事情，还是提前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事？” 厉至诚表情微妙：“你听峰子提起过他妈妈岳晚晴吗？她其实没死，老狼身边有个非常厉害的造梦师，就是她。绑架计划也是她和老狼共同制定的，现在江峰应该就在她手里。待会儿如果见到，你一定要小心她。” 艾西娅微微一愣，却没多问，只说：“知道了。”她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递给厉至诚：“这个人，由你来解决，千万别让他伤到江峰。” 厉至诚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李长辉”三个字，他扬起眉：“呦，这不是老狼安插在特监局的眼线吗？专门负责给赵泽莫耳边吹风。我就说最近没听到他的动静，原来是暴露了？” 艾西娅嘴唇开合，吐出几个字：“你的话真多。” “……”厉至诚无语，心说我不比江峰那小子话少？但这话问出口必遭加倍鄙视，他明智地改口：“我都准备好了，咱们怎么去？” 艾西娅朝厉至诚伸出一只手，胸口心脏的位置同时亮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蓝色光点，光点闪烁跳动，似乎正应和着某种节奏。 “这是什么？”厉至诚犹豫着握住艾西娅的手，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他同时察觉艾西娅右手的触感很奇怪，隔着牛皮手套，她的手掌异常坚硬，像是某种他无法感应的金属。 “空间传送。”艾西娅沉稳回答，“抄个近路。”于此同时，她胸口光芒大盛，瞬间包裹住两个人的身形，足足亮了五六秒才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原本站在客厅中的两人。 ****** 厉至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忽然被拉长，随即被压扁、揉碎，又扔进洗衣机里一通狂搅，然后压成薄片挂到了烈日下面。 感觉非常的……刺激。 眩晕了好一阵，厉至诚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咋舌，只一转眼，他们居然就离开了刚才的屋子，来到一个阴森诡异的地方。 二人此刻立足的房间大且空旷，四面墙壁皆呈银白色，天花板是个拱顶，中央不挂吊灯，反而垂下一道极其明亮的光柱。白光耀眼，直径足有两米多，从拱顶直直戳到地板上。 “这是哪儿？”厉至诚两手各握一把枪，压低声音，“江峰在哪儿？” 艾西娅径直朝前走去，精神力痕迹的追踪不会有错，坐标定位更是精确到厘米——江峰就在面前的光柱里。她快步走到光柱旁，只见光柱光芒闪烁，似乎感受到了艾西娅的靠近，变得更加明亮。 厉至诚刚要快步跟上，忽然看到什么，立刻顿住脚步，手指扣上了扳机。 “你最好不要过去。”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声音略有些苍老，但语气轻快，咬字爽利，听起来有种微妙的差异感。 艾西娅转身朝声音来处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站在银色墙壁那里，她背后，暗门的门缝正悄然合拢。 那女人腰板挺得笔直，衣领上夹着一副金边眼镜。她的头发抿得很紧，一丝不苟地梳成髻挽在脑后。尽管上了岁数，但仍然能从眉眼中看出是位气质极佳的美人。 厉至诚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造梦师。” 那女人正是岳晚晴，她朝艾西娅走过去，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你就是艾西娅？我听说你很久了，今天终于有幸见面。”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我是小峰的妈妈，他可能跟你提过我，我叫岳晚晴。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他。” 艾西娅没动，像是没看到岳晚晴伸在半空中的手。社交礼仪在这儿不适用，她不觉得岳晚晴还有资格自称江峰的妈妈，更不觉得这个人有任何立场替江峰向她道谢。 岳晚晴表情一滞，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下。她长得和江峰并不像，只那双眼睛有着肖似的轮廓，眼尾略弯，瞳仁并不很黑，带着一点咖啡色。 不过她没有江峰眸子里那种温暖的笑意。 “没有。”艾西娅忽然开口。 岳晚晴没听懂，她蹙起眉，尾音疑惑地上扬：“嗯？” 艾西娅说：“江峰没有跟我提过你。” “嗐，也难怪。”岳晚晴表情僵硬地一笑，声音却仍娓娓动听，“我离开时小峰还是个孩子，他不记得我也正常。不过这些年，我一直关注着小峰。他是个 分卷阅读149 好孩子，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我做不到的，他可以替我完成，实现我的毕生夙愿。” 艾西娅又不说话了。 ****** 岳晚晴态度温和，语气里有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小艾，你来这里找小峰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他已经进入不可逆昏迷状态。我希望，你不要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她刻意把话说得很慢，像是担心艾西娅一时接受不了似的。 艾西娅抬起目光：“牺牲？” “小峰早就不在了，就算你强行把他从立场里拉出来，也只能得到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岳晚晴看着艾西娅，却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任何情绪波动，不由有些惊讶。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最终实验已经开始，小峰的大脑正在和地球上每一个异种进行连接，目前进度是2/3。我们需要最高的精确度，最强的执行力，没人能在清醒状态下完成这项工程。” 艾西娅没有吭声。 岳晚晴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我很爱他，但那不足以动摇我的信仰。异种的存在是个错误，包括我，如果无法治愈，那就只能毁掉。为了人类的延续，我们不得不做出必要的牺牲。” 艾西娅终于说话了，她问：“这二十年里，通过梦境阶段性诱导江峰精神力失控，是你做的？” 她早就知道江峰的精神力失控是背后人为操控，只是一直没确定那个和江峰同源的精神力属于谁。而现在，岳晚晴就站在她面前，精神力波动展露无疑，这个问题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听她亲口承认了。 岳晚晴目露惊讶，随即平静地点点头：“定期对实验对象进行跟踪测试，才能保证最终的实验不出纰漏。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每次实验我们都做好了充分的应对，绝不会对他造成过度伤害。” 艾西娅忽然清晰地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没有了人类躯体，机械和程序也同样会受伤。 认识以来，江峰始终对那些危险的噩梦闭口不谈，她无从得知他究竟受过多少次伤，在夜里又是否会感到害怕。艾西娅只知道，江峰现在都很容易从睡梦中惊醒，总是浅眠，不敢睡得太沉。 原来无数伤人的噩梦背后，都是由这位母亲来计算和操控的吗？ 见艾西娅不说话，岳晚晴又叹了口气：“我能看得出来，你确实很在意他，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是小峰的运气。但是，听阿姨一句劝，留下徒增感伤，你还是回去吧。” 空气中有一瞬安静，艾西娅声音冰冷：“你说完了？” 岳晚晴后退半步，她从艾西娅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忽然间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如果艾西娅得不到江峰，她会杀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她。 “你、你这又是何必？”岳晚晴勉强维持着表情，声音中的颤抖却泄露了她的恐惧。 “为了利用江峰的精神力，你花了二十年时间做模拟实验。”艾西娅语气森冷，“这么珍贵的实验品，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一定不舍得直接投放实验吧？” 岳晚晴的瞳孔骤然一缩：“什么意思？” “雷浩。”艾西娅吐出两个字，“他才是你的第一只小白鼠，对不对？造梦师。” 岳晚晴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还留在这里干嘛？” 艾西娅目光锋利，直直扫向岳晚晴：“因为江峰并没有陷入不可逆昏迷，更没有死，他只是困在了你给他制造的梦境里，不是吗？” 第71章：稻草·纽扣 岳晚晴的指尖直发抖，嘴唇不住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艾西娅抬起目光，看着眼前明亮的光柱：“造梦师，你听好了。”她手腕倏地一翻，将银色长刀握在掌心，斜斜指着光柱，话仍是对岳晚晴说的：“如果你不解除梦境，我会一刀把江峰的脑袋劈成两半，他会如你所说变成一具尸体。然后我会杀了你，还有参与这项实验的每一个人，让你和你的实验一块给他做陪葬。”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厉至诚：“这个人和江峰一起长大，共事十数年，但就在几天前，他还试图用子弹轰开江峰的脑袋，我希望你明白我带他来的用意。” 艾西娅语气平静：“你可以试试，看我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岳晚晴干笑一声：“不可能，我都说了，他已经陷入不可逆昏迷，你这么……啊！不要！”她忽然尖声叫起来，只见艾西娅手中刀光暴长，势若万钧地向光柱一刀劈下！岳晚晴顿时惊恐地尖叫一声，合身向艾西娅扑了过去。 “不要！你不能杀他！他是、他是我儿子，你没有权利杀他！” 精神力长刀侵入光柱，爆出刺目的光芒，刀锋向下，并没有退缩的趋势。 岳晚晴不要命似的用力抱住艾西娅的手臂，恳求道：“你怎么忍心？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价值了，你难道想让他白死？你……呃！”她喉咙倏地一紧，艾西娅左手卡住了她的脖颈，微微一用力，岳晚晴就连呼痛声都发不出来，拼命挣扎起来。 “虽然 分卷阅读150 我说过，先杀江峰，再杀你。”艾西娅冷冷道，“但我不介意换个顺序。” 岳晚晴两眼翻白，几乎要昏厥时，喉咙上忽然一松，氧气救命似的涌入。她立刻委顿在地，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再抬起头时，她已不复先前的平静温和，目光中充满怨恨，哑声道：“我可以放弃实验，可以让江峰醒来。咳咳咳，但、但是现在我真的进不去，密钥只有老狼才有，只要我靠近安全立场，就会被碾成粉末！” 岳晚晴说着冷笑一声：“我说过，实验已经开始了，只有等江峰连接异种的进度达到百分之百，老狼才会解除力场，放我进去引导特殊能量。” “也就是说，”艾西娅垂下眼睫，她得到了需要的信息，语气里终于带着一丝笑意，“除了老狼，没人能进去了。” 她收起精神力长刀，回头看了厉至诚一眼：“你守在这儿，如果老狼来了，至少给我争取五分钟。” 厉至诚点点头。 艾西娅大步朝光柱走去，力场顷刻间光芒大盛，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朝她包裹而来。艾西娅伸出的一只手当先被吞没，皮革手套和衣袖顷刻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泛着冷光的金属骨骼，一路穿过力场的阻隔。 “你会死的！”岳晚晴忽然尖声笑起来，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出来几缕，看起来有些狼狈，却衬得笑容更加疯狂，“江峰早就陷在梦境里永世不得出了，你进去也是个死！” 艾西娅由衷庆幸，她拥有比血肉之身坚硬无数倍的躯体，才能此刻毫无阻拦地走向江峰。她脚步不停，半边身子都紧跟着没入了力场，身后犹自传来岳晚晴刺耳的尖笑声—— “你找不到他的！哈哈，我给他织了最美的梦，就算是你也叫不醒他！你永远叫不醒他！” 艾西娅踏进了力场。 ****** 安全力场内，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光亮都被隔绝，仿佛另一个世界。 江峰垂头坐在力场中央的一把椅子上，他双目紧闭，手腕脚腕上连接着电极片，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胸口狰狞的刀伤已经愈合成一道粉红色的伤疤，和一年前的枪伤几乎重叠在一起，距离心脏只有一指。 ——终于找到你了。 艾西娅在江峰面前蹲下来，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又低头检查他的心跳脉搏和其他生命指征。 至少在这点上，岳晚晴没有骗人，江峰的身体机能始终保持着良好运转。毕竟，他只要出一点问题，岳晚晴付出毕生心血的研究实验也就要跟着泡汤了。 江峰头上戴着一个金属头盔，连接着无数电极和导线。晶莹的光芒顺着导线一路向上，一直通到天花板中央，应该就是岳晚晴说的，他们把江峰的大脑和世界上每一个特能进行连接的装置。 艾西娅并起两指，贴上江峰的太阳穴，察觉到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波动。 岳晚晴没有永绝后患地让江峰变成植物人，而是冒险把他困在梦境里，绝非出于某种血缘亲情，因为她需要江峰保持基本的意识。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江峰还是清醒的。 她最后喊的那句话更是暴露了重要信息——“你找不到他”，那意味着有路可找。 艾西娅闭起眼睛，将自己的意识注入了江峰的精神域。 ****** 精神力连接一刹那，艾西娅恍然听到了海浪拍岸的声音，海风潮湿，阳光洒在皮肤上，柔和而温暖，是她曾经用心想要记住的作为人类的感觉。 艾西娅睁开眼，眼前沙滩细白，海水深碧，正有节奏地拍打到岸上。她略微放心，这片精神域仍然活跃，说明江峰的意识还在。 环顾身边，艾西娅看到沙滩上多出五扇门，在空无一物的沙滩上格外显眼。而且，每一道门的样式都不相同—— 第一扇是家用金属防盗门，两侧贴着春联；第二扇门是一道简陋的挂锁木头门，门上一面小小的玻璃窗，看着有些像是学生宿舍；第三扇门却是一片荆棘藤条，木刺叶片间隐隐有月光洒下；第四扇门的质地要好很多，漆面光滑，色泽自然，连铜制把手的花纹都十分考究；第五扇则是一道对开的玻璃门，门上彩灯闪烁，写着“初遇酒吧，正在营业”。 艾西娅绕着五扇门走了一圈，发现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些门都是带把手的正面，仿佛在邀请来人开门进去。 岳晚晴不会故弄玄虚，在别人地盘上给自己添麻烦，这一定是江峰为了阻止她弄出来的。 艾西娅的目光在五扇门上一一扫过，心下肯定，江峰的意识就藏在其中的某一扇。 而江峰的确沉睡不醒，是否意味着岳晚晴还是找到了江峰藏身的那扇门，注入了她织造的梦境？她那句“你永远叫不醒他”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底气？ 想弄清楚，只有一探究竟。艾西娅伸手推开了第一扇门。 ****** 艾西娅迈入一间客厅，房间宽敞，窗明几净，沙发柜橱摆放井然。巧得很，她几天前刚来过这地方，江家老宅。 分卷阅读151 不过，这次显然不是二十年后的荒置宅院，屋里灯光暖黄，茶几上还摊着读到一半的报纸。此外还有一盘桔子，一盘酥糖，紫砂茶壶里兀自冒出袅袅热气。 “晚晴，这都几点了，你也不叫我。”一个男人边打哈欠边推开卧室门，头发凌乱，但掩不住面容英俊，正是年轻时的江卫东。他像是根本没看到门口的艾西娅，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 脚步声响，岳晚晴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时光倒流，她的面容也年轻起来，果然漂亮得很。她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抱怨：“你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是看报就是睡觉，谁敢叫你？” 岳晚晴嘴上抱怨，眼神却仍然温柔，坐在江卫东旁边剥了个桔子，递到他嘴边：“喏，张嘴。”又问：“你还是老时间走？” 江卫东咽下桔子，目光不离报纸：“嗯。” “小峰跟你一块走？”岳晚晴小声问。 江卫东抬起眼皮，脸色微沉：“他明天走，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六点有人来接他。” 岳晚晴低垂着目光，鼻子里轻轻一哼：“一定要这样吗？你不让我跟着老师做研究也就算了，还要把我儿子也送走，是不是过分了点？” “中远那边你不能再去了，方舟项目太敏感，郑清和已经被盯上了。”江卫东表情严肃，“至于小峰，你也不用担心，九号基地有我战友在，他会照看小峰的。” 岳晚晴愀然不乐，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能在乎在乎儿子？小峰眼看着要上小学了，你难道不想让他跟其他孩子一样正常长大？” 江卫东叹气，拉过岳晚晴的手，低声道：“我也舍不得，可小峰和普通孩子不一样，把他放到基地，让他和同类人一块长大，对他更有好处。” “我不管！”岳晚晴忽然用力挣开江卫东的手，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道，“反正儿子不能没有妈妈，我也不是普通人。你一定要送他走，那把我也送走好了！” “胡闹！”江卫东皱起眉，压着嗓子说道，“上边定下的事怎么能随便改？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别总这么任性！” “你才任性！你才任性！你才任性！”岳晚晴连连跺脚，哽咽道，“你眼里从来没有这个家！你从来没把我和小峰当成过正常人！” 江卫东终于怒了：“你说什么孩子话！” 岳晚晴发狠道：“好啊，你走你的，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带小峰离开，我们娘儿俩浪迹天涯去，再也不回来了！” 江卫东一把握住妻子的胳膊，很想用力晃一晃她，看她脑袋里还有多少荒唐想法，却又硬生生忍住，沉下语气：“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小峰体内有定位器，别说天涯海角，就算你把他带到外太空我们也能找到。” 岳晚晴惊呆了，颤声道：“定位器？你……你居然对自己儿子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 江卫东咬着牙用力一推，把岳晚晴推倒在沙发上，自己转身去门口穿衣服。 岳晚晴哽咽的哭声从背后传来。 江卫东硬起心肠，不去理她。他从衣架上取下常服，动作利索地穿戴整齐，正要开门，习惯性地一摸袖子，却发现那里少了一枚纽扣。 这可真是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江卫东皱起眉，回头冲岳晚晴道：“别哭了，给我找个扣子，看看抽屉里有没有？” 岳晚晴不起来，只是哭：“没有！” “岳晚晴！”江卫东提高声音，吼道，“我让你给我去抽屉里看看有没有备用扣子！你听到没有！” 他这一吼声色俱厉，岳晚晴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到底不敢在气头上挑战丈夫底线，只是起身把电视柜、壁橱里的几个抽屉拉得“砰砰”直响，关一个抽屉赌气似的回一句：“没有！没有！没有你的扣子！” “砰”—— 江卫东摔门就走，门框被他震得嗡嗡直颤，墙皮混合着灰尘簌簌落下，仿佛预示着这个家的分崩离析。 第72章：糖果·流星 艾西娅站在墙角观看这一幕家庭争吵插曲，目光时不时向二楼卧室的方向逡巡。江峰很可能就在那里，五分之一的几率会是她要找的江峰。 江卫东摔门而去的时候，艾西娅上楼推开了卧室的门。 江峰的卧室关着灯，屋里的摆设和二十年后没有区别，只除了床铺上隆起的小小一块——小江峰正埋在被子里沉睡，被子掖到下巴，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艾西娅走到床边，伸手轻碰小木马摇椅，小木马“吱呀”一声摇晃起来。她又俯身摸了摸小江峰的发顶，小孩细绒绒的发丝摩擦着她的掌心，带着熨帖的温度。 小江峰皱着脸，没醒，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做好梦，时不时在被窝里扭动一下。 “别怕，”艾西娅戳了戳他肉乎乎的脸蛋，“小不点。” ****** 楼下忽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艾西 分卷阅读152 娅微一迟疑，转身离开卧室，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去。 岳晚晴就站在客厅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短发女人，穿着黑色短袖和迷彩长裤，脚上套着黑色军靴。艾西娅见过她的照片，阿西，阿尔法狼的头号可疑人选。令人惊奇的是，她现在的模样和二十年后竟然区别不大。 阿西身旁站着个中等身高的长发女人，柳眉杏眼，皮肤白皙，长得很漂亮。艾西娅心里一动，这个人几乎就是岳晚晴的翻版，长相气质，举手投足，都相似非常。 “我们来得不早吧？”阿西笑道。 “不早，来得正好。”岳晚晴已经穿好外套，手里提着行李包，冲她的翻版微微一笑，“这几天就拜托你了，还是按咱们说好的价钱。放心，我丈夫出远门了，不会回来的。” 翻版女人握紧双手搭在身前，神情担忧：“我知道的，不过，咱们声音不一样……” 岳晚晴无所谓地一笑：“这个不是问题，你只要假装自己喉咙发炎就好了。有人问起来，你就哑着嗓子应几声，没人会发现的。”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跟阿西擦肩时侧过脸，压低声音说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阿西一把拉住岳晚晴的手腕，扬起眉毛：“诶，等等，你儿子呢？” 岳晚晴颤声道：“不行的，江卫东在他身上植入了定位器，带上他我们两个都会被抓回来。” 阿西慢慢“哦”了一声，松开手：“行，也不急在一时。你快去吧，楼下黑色捷达，车牌尾号075，司机认得你。” 岳晚晴如获大赦，头也不回地出门下楼去了。 ****** 客厅里只剩下阿西和那个翻版女人。 阿西指了指沙发上的居家服，随意道：“喏，岳晚晴留给你的衣服，快穿上吧。” 翻版女人点头答应，自行去沙发那儿穿衣服。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阿西正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似乎在赏玩客厅的家具摆设，还时不时点评几句，最后却从厨房里拿了根足有一臂多长的擀面杖出来。 “订金放在门口桌子上啦。”阿西在掌心里掂着擀面杖，提声说，“我先走了，三天后再付全款。” “嗯，你去吧，我都收拾好了。”翻版女人穿好衣服，正把自己的衣服叠好塞进背包，回过头说，“我保证不会……”还没说完，她眼前突然一黑，耳边风声飒然，迎接她的竟然是擀面杖的当头一击！ 阿西手劲极大，一擀面杖下去，直接打得那女人头骨碎裂，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憋闷的惨叫，顿时眼珠迸裂，气绝身亡。 那女人的尸体摔在沙发上，鲜血飞溅开来，阿西却还没停手，呯砰声响不断，接连几杖都是朝尸体脸上招呼，似乎不把对方的脸彻底毁掉不算完。 ****** 楼上，艾西娅捏紧手指，她看明白了，岳晚晴当年就是这样假死金蝉脱壳，骗过了所有人。 身后的卧室门里忽然传出一丝细微响动，艾西娅不再去看楼下的暴行，转身返回卧室。不管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不能让小江峰看到客厅这一幕。 卧室里，木马摇椅仍在一摇一摇。小江峰也还在睡梦中，不过像是被梦魇住了，在被窝里挣扎得很厉害，艾西娅刚走到床边，他就睁眼醒了过来。 “咦？” 小江峰伸手揉揉眼睛，艾西娅没吭声，不确定小江峰是不是能看到她。楼下紧跟着“砰”的一声闷响，大概是替死鬼的尸体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小江峰听到这动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艾西娅一惊，连忙一伸手把这孩子按了回去，拉起被子，顺手摸了把他细软的顶发：“睡吧，别怕。” 小江峰嘟起嘴，目光清亮地看着她：“我不怕。” 艾西娅一愣，原来小江峰能看到她，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才是真的江峰？她定了定神，垂下目光，低声说：“嘴硬，一脑门冷汗还说不怕，做的是好梦还是噩梦？” “梦见怪物追我了，怎么也醒不过来。”小江峰抓住她的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一点没被怪物吓到，“但是一睁眼就看到你了，所以我猜是个好梦。” 艾西娅讶然，这油嘴滑舌的腔调熟悉得很。她一颗心跟着悬起来，轻声问：“你认识我？” “你是保护我不被怪物抓走的大天使啊。”小江峰皱起眉，问，“你不认识我吗？” 看来是不认识，小孩子童话看多了，搞不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艾西娅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塞到小江峰手里：“拿着，就不会再被怪物追了。”说完又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把糖放枕头底下，就只会做甜梦了。” 小江峰张大嘴，呆呆看着棒棒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惊喜样。 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幼崽，艾西娅趁他掀枕头藏棒棒糖时转身离开，轻声说了句：“我得走了。” 楼下客厅已然归于沉寂，艾西娅把卧室门关严，手指在门缝上轻轻扫过，留下一层精神力保护膜，将弥漫着血 分卷阅读153 腥味的空气隔挡在外。 ****** 艾西娅走出江家老宅的大门，转身推开第二道木头门。 门里是间狭窄的屋子，跟九号基地里她住过的那间寝室相仿，地板上落着一层薄沙。屋里两排上床下桌，小男孩们睡得正熟，不时发出一阵阵鼾声。只有最里面的上铺空着，被子掀到一边，床褥上人印宛然。 正对着门，有扇向外凸出的小飘窗，窗帘一拉，好像个悬在屋外的大盒子，正是半夜不睡的夜猫子会呆着的地方。 艾西娅慢慢走过去，刚在江家老宅里见过的小江峰，此刻正抱膝坐在大盒子里，仰头看着窗外。艾西娅撩开窗帘跨上小阳台，只见月光薄薄地在小江峰的脸上洒下一层清辉，映得他好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大天使，孙悟空，还有小飞侠彼得潘，你们快来接我吧。我不喜欢这儿，食堂的饭也特别难吃。”小江峰正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眸子是温暖的巧克力色。 刚被他亲口叫过“大天使”的艾西娅就坐在他身边十厘米，但小江峰看不到，他继续小声念叨：“这里到处都是机器眼睛，还有带枪守卫。你们一定要记得躲开，否则会有很凶的教练把咱们抓起来，放电老虎咬咱们。我家离得很远很远，不过你们有翅膀，带我飞回去肯定很快。咱们可以一起玩积木，我哥哥在家，他还有一套玩具小火车。” 看来九号基地的生活不太美好，艾西娅伸手摸摸小江峰的头发，手指却穿了过去，仿佛探到一片空气。 和第一扇门里不同，是否说明这里才是困住江峰的梦境？艾西娅沉吟，她需要看过其他几扇门再做决定。 “拜托了。”小江峰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祈祷起来。他的额头贴在窗玻璃上，忽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叹：“哇——” 艾西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窗外黑沉沉的天上，远远地划过一颗明亮的流星。 小江峰望着流星满脸喜悦，目光亮晶晶的，继续合十双手小声念叨：“流星流星，你要帮我实现愿望啊。” 艾西娅眉梢一动，刚才从天上划过的可不是流星，从滑落的速度、亮度和大致的距离来看，应该是个体积不大，但密度和强度都极高的东西。 巧得很，那是装着她的休眠仓。 第73章：橘猫·鬼灯 从第二扇门出来后，艾西娅注意到，江家老宅的大门发生了一点变化——金属防盗门外加挂了一把黄铜大锁，门两边的红色春联也被撕掉。就像前几天江卫东带她过去时那样，门框锁头都积了一层薄灰，不再有人居住的痕迹。 艾西娅思索片刻，精神域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这五扇门里的时间流速很可能也各自相异。她在错误的门里耽搁越久，江峰陷在梦境里的时间也势必越长。 看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艾西娅伸手拨开第三扇门处的荆棘藤条，俯身钻了进去。 荆棘的那一边，夜色深沉，星光漫天，遍地皆是虫鸣。 居然是煤岭山。 艾西娅一眼就认出这山头的酸枣树与野皂荚，晚风微凉，杂草间时不时冒出探头探脑的山鸡野兔，正是她长眠二十年之久的地方。 为什么会是在这里？ 第一扇门里是二十年多前的江家家变，第二扇门是江峰初入九号基地时的月半小夜曲，第三扇门后则是她和江峰初遇的地方。 平心而论，哪一个都不太可能被岳晚晴选择作为囚困他人的梦境。但同时，江峰也不会用这几个地点来故布疑阵，尤其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岳晚晴假死的真相。 逻辑上难以说通，艾西娅认为有必要重新审视她之前的推测，也许这几扇门后既不是岳晚晴制造的梦境，也不是江峰构建的幻象。 而是某种更真实的东西。 ****** 艾西娅靠天上的月亮星辰确定了地面日期，再过几天，江峰就会带着队友上山“开棺”。她索性挑了块平坦的大圆石坐下，一边看星星一边等待。 可月落日升，循环往复，山下却始终没有动静。 不仅如此，艾西娅察觉出了更多异样，脚下这片土地按理说应该埋着休眠仓，但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精神力波动。而根据江峰的说法，他们之所以会找到煤岭山，是因为她在休眠时无意识向外发送了一组坐标信号，指引他们上山寻找休眠仓。特动九队介入前，这事还被当地特监局分局当成校园闹鬼事件，没头没脑调查了半天。 但现在分明连精神力波动都没有，还发送坐标？那才真是闹鬼呢。 艾西娅决定到山下的煤岭中学看看。 学校里秩序井然，学生们白天上课，晚上住校，看不出丝毫被鬼魂惊扰的样子，也没有特监局的调查员明察暗访，看来闹鬼事件尚未发生。 艾西娅在教学楼里来去，依旧没人能看到她。楼梯间里倒是有只野猫不同寻常，睁着黄澄澄的眼睛看了她好几回，第六感确实比人类强很多 分卷阅读154 。 也多亏这只猫，就在当天稍晚些，艾西娅终于知道“闹鬼”的源头是谁了。 ****** 到了晚上，艾西娅没有回煤岭山，继续在教学楼里游荡，她在人类的世界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到学校这种地方。 一间间教室里桌椅井然，但大部分桌子上都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课本、铅笔袋、水杯、练习册、画着卡通图案的胶带……桌斗里就更精彩了，小说杂志不一而足，各类玩具零食应有尽有，还有一个竟然塞了个篮球，简直就是当代中学生课余生活的缩影。 如果江峰没有被送到九号基地，大概也会在这样的校园里长大，桌面上摆课本装模作样，桌斗里读漫画吃零食，每天跟班主任斗智斗勇，在篮球场上耍帅炫技。 如果她也是个普通人类，是不是也有机会肖想这样的生活？ “咪——嗷——” 一声软软黏黏的猫叫忽然钻进耳朵，艾西娅转过头，先前那只野猫探出半个脑袋，正从教室门半开的门缝里看她。 这橘猫在校园里住久了，平时没少享受学生丢给它的小零食，吃得圆圆胖胖，动不动撒娇求抱，半点没有野猫的尊严。这会儿看到艾西娅，也是一脸毫无防备的傻样，艾西娅不理它，它又是娇娇柔柔的一声“喵呜——”。 可惜还没喵尽兴，橘猫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橘猫顿时老实，被人一把提溜到走廊。 艾西娅抬眸一看，抓猫的是个学生，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正把橘猫举到自己脸跟前，压低声音跟猫说话：“喂，死胖子，还记不记得我了？” 橘猫不安地挣扎一下。 “敢情躲到这儿来了，叫我一顿好找，你还敢躲我？”男生另一只手掐住猫脸，一阵揉搓，“死肥猫，吃这么肥，你怎么不去死呢，嗯？” 艾西娅皱起眉。那橘猫拼命挣扎起来，抬爪冲着男生的胳膊就是一下，顿时在男生手腕上抓出三个血道。 “他妈的！”男生怒极，“你想传给老子狂犬病是不是？是不是？”他两手按住挣扎扭动的猫咪，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在猫脖子上，来回碾了几下。橘猫一声惨叫，叫声又很快哑在喉咙里。 “滋啦——” 旁边教室里的电灯骤然亮起。 男生的动作一停，惊吓道：“谁？” 没人回答他，电灯只发出几声电流不稳似的“嗤嗤”声，又灭了。 那男生敢半夜虐猫，却只是心黑并不胆大。被这闹鬼似的电灯一搞，他顿时怂了，啐了口唾沫壮胆：“妈的，破灯泡！” 他拎着奄奄一息的猫咪站起来，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谁知道刚往前走了没几步，旁边教室的灯居然又“啪”的亮了，把他惊得原地起跳，差点把猫扔了。 “到底是谁？装神、装神弄鬼！”男生害怕起来，想质问得横一点，却偏偏色厉内荏，“出、出来！”他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往前跑，身后的灯光又“噗”地灭了。 但还不等男生松一口气，他的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那灯居然跟活的一样，不管他速度快慢，只要他走到哪间教室旁边，哪间教室的灯就跟着亮起，竟然像是在追着他跑！ “别、别追我！”男生终于崩溃地大叫一声，把猫扔下就跑，那灯却还一路追着他，一直到他跑出教学楼。 “有鬼啊啊啊——” 男生的惨叫回荡在校园里，久久不散。 ****** 艾西娅蹲下来，摸了摸受惊的橘猫，掌心的触感柔软温热，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这猫咪是她在这里能碰触的第一个活物，艾西娅忍不住多撸了它几把，感觉这猫蔫吧的样子跟刚睡醒的江峰有点像，眯瞪着眼睛，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儿往人身上靠。 “小猫，你跟着我吧，就没人敢欺负你了。”艾西娅挠挠橘猫的下巴，它咕噜一声眯起眼睛，惬意地舔舔艾西娅的手指，软趴趴地往艾西娅腿上贴。 艾西娅就当它同意了。 撸着猫，艾西娅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出神地看着走廊这排教室里的灯。 她一开始只是单纯想教训那男生，又苦于不能拎起什么东西砸他，只好用精神力操控电灯装鬼。但现在回头一想，实在太巧了，现实世界里，江峰不也正是因为教学楼亮灯闹鬼，才会追查到煤岭山的吗？ 原来学校闹鬼的源头竟然是她？ 接下来的几天，艾西娅没再回煤岭山，她白天撸撸猫，晚上亮亮灯，等待着闹鬼事件传出去。 果然，晋城分局没过几天就派人来调查，自然一无所获。 再过几天，江峰终于带着人到了。 ****** 事关江峰是否能找到煤岭山，艾西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严谨地把煤岭山的坐标转换成了灯光讯号，等待江峰发现端倪。 江峰带着雷浩和米雪，一层楼一层楼地追着灯光查看，他仗着腿长一步跨三级台阶，没一 分卷阅读155 会儿就把两个人抛在身后。 艾西娅趁这个机会跑到江峰旁边，提高声音喊他：“江峰！喂！” 但江峰完全没有听见，他正跟耳机里的许书愚交流发现：“你说这也可能是密码，那能破译吗？” 艾西娅转到江峰眼前，对方也毫无反应，她伸手在江峰脸前晃了又晃：“江峰，是我！你醒一醒！” 江峰终于停住脚步，皱起眉，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前方。艾西娅心里一喜，却听江峰说：“多短？一楼一个、三楼一个、二楼两个，五楼两个，一共六个……如果把教室的楼层、在走廊里的排序、闪灯的次数都算上，就是六组十八个数据。” 还在跟许书愚讨论密码。 那根本就不是密码！ 艾西娅咬咬牙，直接灭掉其他灯，不再发送讯号，只把两个人头顶的廊灯点亮，指望江峰能注意到灯下的自己。 江峰脸色果然一变，看着头顶的灯光流露出喜悦之色，喃喃道：“你……听到我说话了？” 艾西娅：“……”这领悟力连猫都不如，没救了。 反正坐标讯号已经传递出去，再呆下去没有意义，江峰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但也不像是在做梦。这门里也许另有端倪，不如等看过剩下几扇门后再做计较。 艾西娅回去跟橘猫道了个别，离开了煤岭中学。 ****** 从煤岭山的荆棘丛里出来，艾西娅把目光投向最后两扇门，等看过那两道门后面的情形，就该做决定了。 第四扇门是一道华丽厚重的红木门，看着有些眼熟，很像江峰大哥别墅家的卧室门。 艾西娅正要拧动铜把手，动作忽然一顿，扭头看向左边，江家老宅的大门上，原本挂着的黄铜锁不翼而飞了。 第74章：童话·现实 到现在为止，只有第一扇门里的江峰能看到她，艾西娅本来就有些后悔没多跟他说几句话，这会儿看到门重新打开，立刻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 门里还是那间熟悉的客厅，但却不像是二十年前，而是经年荒置后的样子。 江卫东坐在客厅里，他穿着件条纹毛衣，正是陪她来老宅收集江峰精神力痕迹时穿的。他的厚外套和围巾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也和那天一模一样。 看来是门里的时间流恰巧流经这个时间点，五岁的小江峰早已离开，在别处长大了。 既然见不到江峰，艾西娅打算原路返回，一瞥眼看到江卫东，脚步又顿住。只见他捧着个茶叶盒子，正把电视柜上的抽屉拉开，从茶叶盒里抓了把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 听动静像是零碎的小玩意儿，艾西娅凑近看了一眼，原来都是纽扣，颜色、样式各异，有新有旧，一看就是收集有些年头了。 江卫东自然看不见艾西娅，他关上电视柜的抽屉，又拉开橱柜的抽屉，“叮叮当当”倒一把扣子进去，再转头去找屋里的下一个抽屉。 艾西娅想起之前在这扇门里看到的夫妻口角，明白了江卫东这种仪式般的举动，很典型的补偿作用下的替代行为。 对岳晚晴而言，那晚是精心计算的试探和决裂；但对于江卫东来说，最后的口角却是妻子惨死前他对她说的最后的话。他这么做，也许是对死去妻子的悔恨，也许是对崩散家庭的愧疚，又或者是对那段时光的缅怀和祭奠。 但江卫东并不知道，这些愧疚和怀念背后，只有欺骗和谎言。 ****** 楼上有细微的动静传下来，艾西娅心念一动，又转身上楼，上面的卧室里应该有另一个来收集精神力痕迹的艾西娅，也许能看到她呢。 可惜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楼上的艾西娅和煤岭中学的江峰半斤八两，都没用得很。 艾西娅在卧室里转了一圈，仔细观察屋里的摆设和玩具，试图找出和现实中细微的不同来。但是没有，这里的每样东西都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她手指拂过去，也只能抓到一把空气。 正毫无头绪，楼梯上脚步声响，传来她和江卫东最后谈话的声音。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艾西娅脑海，不对，这道门只有在没落锁的时候她才能自由进出。如果楼下的两人离开，江卫东把外面的黄铜锁挂上，她就出不去了！ 艾西娅转身往外跑，出门时肩膀碰到门口小书柜，“吧嗒”一声，碰掉一本书。 这本书竟然能被她碰掉，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艾西娅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地上的书，赶在江卫东锁门之前跑了出去。 随着身后大门落锁，“喀嗒”一声轻响，江家老宅那扇金属防盗门倏地一闪，彻底消失了。 艾西娅扭头一看，不止是第一扇门，第三扇门——那一片荆棘藤条此刻也无影无踪，只剩下中间的第二道木头门，和右边两扇没被开过的门还在。 她心里一动，如果江峰所在的门彻底消失，又会怎么样？ 艾西娅愣怔片刻，低头看向自 分卷阅读156 己刚才仓促间捡起的书，还挺熟悉，她都见过好多次了——那本快被翻破的《睡美人》连环画。 巧合太多势必出于安排，不然为什么恰好是这一本？ ****** 时间不等人，艾西娅抓紧推开第四扇门。 门里是一间极宽敞的卧室，天花板很高，中央垂下一盏复古的大吊灯。 果然是江家大哥的别墅，元旦假期里，特动九队的队员们就是在这地方跨年的。而这间卧室，恰好是她睡着的那间。 艾西娅的目光滑过屋里陈设，又落在床上睡得正香的自己。某种一直以来潜藏在这五扇门里的端倪在脑海里若隐若现，但还缺少最后一环，尚不能拼凑出真相。 她最后低头看向手里的《睡美人》连环画，又抬头看向眼前的房间，目光从书桌扫向书架。 如同漆黑夜幕间滚过一道闪电，最后一环霍地浮出水面——这间卧室里根本没有《睡美人》这本童话书！ ****** 暖融融的阳光顺着窗帘爬进来，将屋里的每一粒灰尘都勾勒出毛边。穿着小黄鸭睡衣的艾西娅钻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对面的书桌上，乱七八糟地摆着魔方、日历、计算器、名片夹，床头柜上有一只猫头鹰小闹钟。 艾西娅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这个时间点，江峰正在楼下祸害厨房，一时半会儿不会上来。而她头天晚上喝了不少酒，聚会后和江峰在阳台聊了很久，之后江峰又精力旺盛地缠着她胡闹……所以第二天早晨，她其实睡得很沉，并不是自然醒过来的。 有本书砸在她脑袋上，把她吵醒了。 很显然，这本书并不是她在睡梦中精神力失控浮起的，也并非从卧室书架上飞过去，而是在此时此刻，被她亲手扔出去的。 想通这一点，艾西娅心中主意已定，她用精神力悬浮起床头的小闹钟，然后是魔方、日历、计算器、名片夹……屋里的小玩意儿都被她浮了起来，最后举起手里的《睡美人》，瞄准被窝里露出的那颗脑袋，重重砸了过去—— “砰”！ 童话书正中目标，一众小玩物也噼里啪啦掉到了地上，床上的艾西娅一个挺身坐起来，惊醒了。 醒来后的艾西娅呆愣几秒，她看着枕头边跌落的《睡美人》童话，又看看地上掉的魔方、日历之类的东西，陷入沉思，显然和那天一样，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是她自己的精神力在睡梦中失控。 随后，艾西娅下床把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归整到床上，自己盘腿坐在中间。 就像她那天做过的一样。 “咚咚”！ 有人敲门，艾西娅专注地观察床上的小玩意，头也不抬：“江峰吗？进来。” 江峰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热腾腾的煎饼，他一看见床上那堆小东西就笑起来：“干嘛呢这是，现在抓周是不是晚了？”一边说，一边从床上拿起那本《睡美人》翻了翻。 “我刚才睡着的时候，这些东西自己浮起来了，我一醒，它们就又掉下来。”艾西娅从江峰手里拿过《睡美人》，表情不悦，“这本书直接砸到我头上了。” 一看就砸得不轻，脑门都红了一片，江峰伸手给她揉揉，脸上的神情又心疼又好笑：“怎么回事？疼不疼？” 而罪魁祸首就站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 ——这段对话也和现实世界里一模一样，迄今为止，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恰巧跟过去的现实相重合。 床上的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艾西娅不用听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没人猜中真正的原因。她皱起眉，忽然提高声音叫：“江峰！” “嗯？你刚才叫我了？”江峰明显一呆，疑惑地抬起目光，从对面的艾西娅身上滑过，却没有停留。 他还是看不见她。 艾西娅的反应和那时一样警惕，从床上跪坐起来，目光在四处逡巡：“没有，你听到什么了？” 她自然也没看见她。 小小的插曲后，江峰又拿出早餐俩人一块分享。对面，艾西娅却直接转身出门，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所有的环节已然合缝落榫——江峰对棒棒糖那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情结，煤岭中学源头成疑的闹鬼电灯，还有元旦那天砸醒她的童话书……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她此刻经历的这些根本不是梦境，更不是幻象，而是现实。 第75章：酒吧·梦境 这五扇门里，只有一扇是困住江峰的梦境，而其他四扇都是现实。 艾西娅此刻终于恍然，他们所处的位置离时空裂缝太近，溢散的时空能量被力场吸收，又进而影响江峰，使他制造幻境的能力实现某种突破，最终打开了时空通道。 所以，在之前的几扇门，江家老宅、煤岭中学、临江别墅，艾西娅都是实实在在地回到了过去，甚至促成了江峰上煤岭山找到她的巧合。 而通往梦境的门 分卷阅读157 ，就在第二扇与第五扇门之间。 这个消息让人喜忧参半，喜的是，区分现实和梦境总比区分幻象和梦境要简单一点；忧的则是，万一她判断失误，将现实里的江峰带出门去，真正的江峰就会永远陷在梦境里。更甚者，如果她贸然改变过去，导致时间线的完整性被破坏，恐怕两个人都会被时空裂缝吞噬。 而且，留给艾西娅的时间不多了。 ****** 还剩下最后一扇门没有进去过，初遇酒吧。 艾西娅推门时，门框上方挂着的铃铛“叮”的一响，门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顿时流水似的倾泻过来，晃得她眯起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醇厚的酒精味和水果香，仿佛呼吸都能醉人。但和艾西娅唯一去过的“一醉方休酒吧”不同，这里要清静很多，大部分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喝酒聊天。没有人摇头晃脑地蹦迪，也没有震得人心跳不稳的鼓点和重金属音乐，只有一个身材细瘦、画着浓妆的姑娘站在歌台上唱歌，曲调婉转，唱的是首软摇滚英文歌—— 那是段多么快乐的时光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我多么想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但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像是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 …… 艾西娅走进酒吧里，看了一圈没找到江峰，只好挑了个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坐下。 和之前几扇门一样，满场转悠着挣小费的侍应生们都跟没看到她似的，连一杯冰水都没递过来。旋转的彩色灯光映得整间酒吧光怪陆离，仿佛另一个世界。 “美女，这儿有人没？”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艾西娅一抬起头，就看到江峰正眼含笑意地注视着她。他微微往前倾着身子，离得很近，可热络下藏着疏远，并不像是认识她的样子。 “没有。”足足安静了五六秒，艾西娅才说。 眼前的江峰穿着T恤和牛仔，肩膀上随随便便地搭着件深色外套，打扮得干净爽利，看起来比印象中瘦些，头发也要更短。他冲艾西娅礼貌地一笑：“那介意我坐下吗？” 艾西娅摇摇头：“不介意。” 除了江家老宅里的五岁小孩，艾西娅终于见到一个能看见她、听见她的江峰。但她反而谨慎起来，万一这是现实，那么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会产生无法消除的影响。 “你来酒吧，怎么什么喝的也不点？”江峰把外套放在一边，很熟练地朝过道上的侍应生打了个响指，“Waiter，给我来一杯长岛冰茶，给这位美女来一杯玛格丽塔。可以吗？”最后一句是问艾西娅。 艾西娅无所谓地点点头，旁边站着的侍应生却像是活见鬼，说话都结巴了：“先、先生是要两杯酒？” 江峰丝毫没有察觉异样，瞥了侍应生一眼，笑着问：“怎么？酒不够了？” “够够够，没有问题。”侍应生不敢再多话，目光却也完全不敢往江峰对面那个空位子上看，匆匆鞠了个躬一溜烟跑远了。 ****** “我叫江峰。”江峰朝艾西娅露出一个毫无戒心的笑容，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里似乎少了某种复杂深沉的东西，显得格外单纯，“美女怎么称呼？” 艾西娅没说话，在心里做出初步判断——眼前这个江峰是真的不认识她。 如果这里是现实，那是发生在煤岭山之前，但被江峰忘记了？还是发生在未来，江峰忘记了她？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梦境？ 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艾西娅暂时没法确定。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粒沙子卡进齿轮，虽然不影响齿轮转动，可每转一圈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嗐，萍水相逢，不愿意说也没什么。”江峰毫不介意地笑笑，以为艾西娅只是害羞，大大方方道，“那我还叫你美女啦。” 正巧侍应生送上两杯鸡尾酒，又仓皇离去。江峰把那杯玛格丽塔推到艾西娅跟前，回头瞄了眼侍应生的背影，喃喃道：“怪了，这家伙平时都满脸堆笑的，今天居然连小费都不要了……” 艾西娅也在盯着那侍应生看，刚才她光顾着看江峰，竟然没注意到这个神色紧张的侍应生。这人她分明见过，李长辉，老狼安插在特监局的卧底，在流沙行动中被厉至诚击毙。 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变成酒吧的侍应生？ “那人你认识？”江峰顺着艾西娅的目光看过去，面露疑惑。 艾西娅反问：“你不认识？” 江峰挑眉一笑：“他就是这酒吧的酒保，我们俩只有买酒倒酒的交情。” 艾西娅追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额，好像有人叫他辉哥。”江峰有些尴尬，以为艾西娅是想借他认识那酒保，讪讪道，“你要是想要他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 不像是说谎，艾西娅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峰，他太阳穴上那道枪伤留下的疤痕不见了，流畅有力的肌肉轮廓也被某种斯文的单薄所取代。 眼前的江峰好像 分卷阅读158 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身手矫健的特能，也不再是老练世故的特动队长。 更不是那个会拉着她看音乐喷泉，给她买洛神玫瑰和满天星的大男孩。 所以，这里会是精心编织的梦境吗？ ****** “不用，我不认识他。”艾西娅终于回答，她用手指碰了碰面前的玛格丽塔，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又想起来自己以前保证过不喝酒，于是又把杯子推开。 江峰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问艾西娅：“你是不是不会喝酒？我看你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会。”艾西娅说，“但我答应过一个人，再也不喝酒了。” 江峰又问：“男朋友？” 艾西娅点点头：“嗯。” 江峰目光里闪过一丝失落：“那你一个人跑来酒吧，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艾西娅说：“我是来找他的。” 江峰的目光在酒吧里一扫，失笑道：“找人应该去上边吧台啊，在这儿看不到人。而且，你坐在整间酒吧最隐蔽的角落，你男朋友来了也看不到你。” 艾西娅一笑：“你不就看到我了？” 说者未必无心，但听者确实有意。江峰居然脸红了，低头喝了一大口酒，既像掩饰，又像壮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你了。” 艾西娅垂下眼睫：“没准我们以前见过，你忘了而已。” “那不可能，我过目不忘。而且，”江峰的目光忽然有些飘忽，耳朵尖发红，结结巴巴道，“而且，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我见过一眼就不可能忘的。” 艾西娅：“……哦。”骗子。 她还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江峰，至少在现实世界里没有。而且在现实世界，江峰也不会假装不认识跑来跟她说一大通无聊的废话。 到现在为止，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这间酒吧就是梦境。 也许这正是江峰内心深处想要的东西，平凡的身份，平凡的工作和生活，可以在下班后随便走进一家酒吧，给第一眼看到的女孩子买一杯酒。而不是伪装成亡命徒，在酒吧里跟毒贩子拼命，挨枪又挨刀。 ****** 既然确定了梦境所在，就得尽快叫醒江峰。艾西娅目光一沉，她是表明身份？还是直接把人从那扇门带出去？ 梦境惑人，江峰会不会根本不愿意醒来？ “江峰。”艾西娅忽然一把拉住江峰的手。江峰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个连姓名都不愿意透露的姑娘怎么一下子这么主动，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怎么了？” 艾西娅的手握得更紧：“你不认得我了？” 江峰居然挣不开，这姑娘看着瘦瘦小小，力气还挺大，他只好苦笑：“美女，你认错人了吧？” “我没认错。”艾西娅追问，“江峰，你知道为什么你一进酒吧就看见我了吗？” 酒吧里搭讪的话都能被揪着不放，江峰既无语又无奈：“我也不知道，缘分？” “因为你认识我，你只是不记得了。”艾西娅一字一顿，“但你的眼睛还记得我，所以酒吧里这么多人，而你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你的潜意识还认识我，所以才会到整个酒吧最隐蔽的角落里，跟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聊天喝酒。” 江峰干笑一声：“这是酒吧，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你第一次来酒吧吗？” “不是第一次，还去过一醉方休酒吧，你和我。”艾西娅回答。 江峰开始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有妄想症，他用力一挣，终于解脱了自己的手，低头揉揉生疼的手腕：“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没去过什么一醉方休，听都没听说过。” 艾西娅很执着：“你去过。” 江峰无语片刻，掏出钱包把酒钱放下，站起身来：“我得走了，我、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看来是说不通，只能动蛮力了。艾西娅跟江峰一块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拖：“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等出了这扇门你就想起来了。” 江峰惊了：“……诶诶，你松手！” 真是醉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挣不开女人的手，这姑娘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喂，你再这样我可报警了啊！”江峰欲哭无泪，没想到这句台词有朝一日会竟从他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个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姑娘。 酒吧里的其他人纷纷朝江峰投去惊讶的目光，还有几个面露惧意，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毕竟在他们眼里，江峰一只手在前，仿佛被一团空气拉得踉踉跄跄，嘴上还在威胁空气要报警…… 不少人都在暗暗腹诽：这又是哪个精神病院没看好病人，放出来乱跑？ 另一些人则面露惋惜：小伙子长得还挺帅，怎么年纪轻轻就疯了，怪可惜的…… 满屋子眼风缠绵、表情纷呈，可艾西娅才不管这些。江峰威胁也好，挣扎也罢，对她都毫无作用。她打定了主意，既然江峰现在醒不过来，那就等出了 分卷阅读159 这扇门再想办法。 “喂，你停下！”江峰还在徒劳地抗议，艾西娅已经一把拉开了初遇酒吧的大门。 门框上的铃铛“叮”地一响。 艾西娅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第76章：基地·牢笼 逻辑齿轮里的沙粒仍在，终于卡进关键位置，齿轮再也无法转动分毫。 艾西娅停住脚步，脑海中闪过江家老宅，五岁的小江峰跟她提起噩梦时的形容。 ——梦见怪物追我了，怎么也醒不过来。 也许那只是个普通的梦魇，但还有可能性更大的一种解释。 二十年前，岳晚晴设计假死，为了防止年幼的江峰被吵醒看到凶杀现场，特地给他织了一个梦境。虽然小江峰最后挣脱梦境醒了，但梦境的本质仍然没变。 岳晚晴说：“我给他织了最美的梦。” 她在说谎。 能够困住江峰的从来就不是美梦，而是噩梦。尤其江峰常年接受幻境训练，与现实相差越大，越容易引起他的警惕。一旦江峰在梦境中记起现实世界，记起曾经拥有精神力，一旦他厌恶平淡的工作，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这看似美妙的梦境，恐怕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岳晚晴还说：“你找不到他的。” 是自信江峰不会在梦境里记起艾西娅，还是笃定艾西娅找不到真正的梦境？ ****** 艾西娅放开手，头顶的铃铛“叮铃”一声响，玻璃门又落了回来。 “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江峰甩着手腕，满脸不高兴。他就算脾气再好，碰上这种既不讲理蛮力又大的也要着恼，何况他脾气还不怎么地，不悦道：“我都说你认错人了，你还把人往外拉，警察都没你横吧？” “不好意思。”艾西娅垂下眼睫，“我认错人了。” “……？”道歉来得猝不及防，江峰一时语塞，接下来几句吐槽噎在喉咙里，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 “没事，认错人就认错吧。”江峰尴尬地揉揉鼻子，还是没忍住贫了一句，“看在你想找的那人也很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艾西娅抬起头：“对了，你方便告诉我，今年的年份还有今天的日期吗？” “年份？”江峰愣了，他的脑回路还没有跟上这个大拐弯，下意识回答，“2003年，今天是9月……17号吧，怎么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有记忆障碍？我是西潭医院神外科的医生，如果你需要帮助……” 艾西娅轻声说：“没什么。”她又一次推开玻璃门，但这次没有拉着江峰，只是在出门前回了下头，微微一笑：“很高兴认识你。” 江峰不由自主往前一步：“诶，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叮”的一声，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江峰推开玻璃门追出去，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门外居然已经没有那个女孩的影子了。 “明明才刚出来的……”江峰左右张望着，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连他自己也没法解释，只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潜意识确实不希望她离开，江峰叹了口气，也许他没自己以为的那么过目不忘，这个姑娘他见过，只是忘记了而已。 ****** 艾西娅回到白沙滩，再次推开第二扇木头门。 不出意料，门里还是江峰在九号基地的寝室，简陋依旧，倒是比上次来干净了些。清泠泠的月光顺着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极窄的“月光小径”。 艾西娅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注意到，床上躺着的已经从六七岁的小男孩变成了十来岁的大男生，呼噜声也随着年岁增长而悠长响亮了不少。她目光一扫，认出了厉至诚和许书愚尚且稚嫩的脸庞。 但江峰却不在寝室里，也没有躲在飘窗里。 三更半夜，还是警备森严的九号基地，他一个半大孩子，能跑哪儿去呢？ 寝室门向外打开是白沙滩，艾西娅选择翻窗，她在九号基地住过一个多月，熟门熟路。这会儿仗着没人看得见她，来去更加肆无忌惮。 她的目的地是总监控室。 九号基地里的学员没有隐私，为了避免学员私下斗殴导致特能失控，基地恨不得连澡堂厕所都安上监控。因此，监控室也非常大，足足有几十上百个屏幕，屏幕前十来号值夜班的家伙正在抱着咖啡杯打瞌睡。 艾西娅走到屏幕前，深蓝色瞳孔中荧光亮起，整个基地的监控数据也同样毫无隐私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监控录像一帧帧迅速闪过，很快，艾西娅就锁定了目标位置——基地医院，住院部六楼。 江峰竟然受伤了。 ****** 事不宜迟，艾西娅赶去住院部，找到了江峰所在的病房。 居然还是个单人间，设备装修也挺豪华，不过以艾 分卷阅读160 西娅对江峰的了解，没人陪他聊天解闷，他肯定郁闷得要长蘑菇了。 凌晨三点半，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江峰闭目躺在病床上，长长的睫毛合起，在眼睑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他看着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脸颊上的婴儿肥消减不少，眉目间依稀能看出长大后的英俊模样。 只不过睡得不沉，时不时在被窝里挣扎一下。 来之前，艾西娅已经从旧的监控录像里了解到江峰受伤入院的“丰功伟绩”——这倒霉孩子第一次参加高阶特能集训，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教官，结果被费疯狗暴揍一顿。 费横出手狠辣，蝎尾鞭直接洞穿江峰的腹部，虽然避开了骨骼内脏，但也足够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难受很久了。 艾西娅在病床边坐下，看着江峰失血苍白的脸，他额头覆着一层冷汗，看来熬疼熬得很辛苦。她拍了拍江峰露在被窝外边的手，想叫醒他，但手掌穿过空气，直接落在了被褥上。 “江峰！”碰不到人，艾西娅只好提高声音，“醒一醒！” 江峰没有反应，他也听不到艾西娅，眉头却蹙起来，梦呓道：“疼。” 还是这么怕疼，艾西娅跟着皱起眉，心像是拧巴成一条，酸疼酸疼的。她手掌握起一团莹莹的蓝光，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精神力不是圣光，并没有镇痛治愈的效果。 但江峰的眉头却舒展开，他朝艾西娅的方向翻过身，伸手扒拉着她占据的那团空气，含混道：“别走，小天使。” 头衔从大天使降格到小天使，艾西娅无话可说，只能把手伸过去，让那点蓝色荧光依偎在江峰的脸旁。江峰彻底安静下来，放松地吁出一口气，沉沉睡去了。 艾西娅就这样坐在他床边，从黑夜守到白天。 ****** 八～九点钟，小护士来查房时，江峰才睡醒，即使头发乱糟糟、满脸起床气也帅得很。但脾气臭臭的，还冷酷地拒绝了小护士给他加大吗啡剂量的请求。 “我能回去了吗？还有训练要跟。”江峰板着脸问，语调老气横秋，像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 小护士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眉毛一竖，强硬道：“不能。” “我想回去了。”江峰勉为其难地放缓语气。 小护士早就受过费横的特别嘱托，话也不跟他多说一句，只回答：“杜医生说你还要卧床休息。” 江峰气哼哼的，还要装冷酷：“杜医生懂什么？” 小护士压根不接茬，假装没听到。 但就在小护士离开前，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她想让江峰坐起来，好整理他的枕头，但江峰推说自己肚子疼起不来。结果两人一争，小护士从枕头下面抖出个东西来。 “喂，这是什么？”小护士捡起那颗掉到床下的棒棒糖，拿到江峰眼前晃了晃。 江峰冷着脸，面露鄙夷：“你长这么大，难道没见过糖？” 小护士也“哼”了一声：“杜医生禁止你私藏零食，你居然还敢顶风作案，等我告诉他的。” “哦。”江峰是个相当皮实的惯犯，抬起眼皮，毫无感情地回应，“我好害怕啊。” “好啊。”小护士专治不服，把手下的病号拿捏得死死的，“好啊，反正发现的零食一概没收，我还要跟杜医生说一声，以后你这间病房，一日三餐全送茄子饭！” 江峰条件反射皱起眉，却还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冷冷吐出俩字：“随便。”目光没忍住在那棒棒糖上流连几下，这可是许书愚冒险给他送来的，就一根！ “除非……”小护士拖长音调，拿着棒棒糖在江峰眼前晃悠，“除非你保证，以后不给我捣乱，我叫你干嘛就干嘛。还有，不准再变蜘蛛老鼠出来吓唬人！更不准大晚上弄鬼影！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你这坏家伙干的。” 江峰斜眼觑她，毫无悔意：“咋，我卖给你啦？你叫我跳楼我也跳？” 小护士翻起白眼：“呸！你这个惹祸精，贴钱送我我都不稀得要。”她恼火之下提高价码：“你要么求我，要么就跟你的糖说再见吧。” 士可杀不可辱，更不能为一颗糖折腰，江峰冷哼：“做梦。” “那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告诉杜医生，你不光不配合治疗，伤势还变重了。”小护士单手叉腰，威胁道，“杜医生会让你在这儿多呆几天的，或者干脆给你换个更豪华坚固的病房。正好，既能逃过训练，还能再多吃几天茄子，补充补充营养。” 江峰盯着小护士，很想咬她一口。 小护士：“考虑好哦，我给你十秒钟。十——” “九——” 江峰不为所动。 小护士眼睛一眯，一口气数了五个数：“八七六五四！” 江峰沉不住气了：“喂！” “喂什么？”江峰越着急，小护士越高兴，“三二一！”她倒数完惋惜地摇摇头，使出最后杀手锏，“还是费教官最了解你，我这就跟他讲讲去，他说不定会来看你呢。 分卷阅读161 ”她说着转身，看样子真要离开。 “等等！”小护士都走到门口了，江峰终于开口叫住她，满脸丧权辱国的羞愤，“求你了，行不行！” 第77章：逃亡·轮回 病房里重归安静，少年江峰学习了委曲求全第一课，忍气吞声拿回了棒棒糖。并且如他承诺，接下来的一天都老老实实，没再和小护士起任何口角。 但艾西娅冷眼旁观，总觉得这小鬼在肚子里另打算盘。毕竟一根棒棒糖还不值当他退让成这样，比起伙食待遇，江峰应该更担心费教官会被惊动。 果然，天一黑，江峰就趁小护士不注意，在病号服里套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乖巧地吃饭、喝药、睡觉，把小护士高兴得找不着北。 等到夜深，江峰装睡混过最后一轮查房，在黑暗中倏地睁开眼，轻手轻脚地下床，从床底下拖出个大背包来。 艾西娅抱膝坐在床边，看着江峰把床单撕开搓绳打结，从窗口扔下去，另一端拴在床栏上，然后攀上了窗台。少年纤长的手脚动作灵活，全程冷静非常，毫不迟疑，一看就是计划准备已久。 伤都没好利索就敢越狱，艾西娅心想，怪不得长大后说玩命就玩命，都是小时候惯出来的。 江峰顺着床单绳索从窗户爬了出去，艾西娅跟着他，伸手扣住墙上的砖块，始终保持在和江峰平行的位置。时刻准备着，万一江峰手滑，她就用床单打个结把人套住。 好在江峰底子不错，虽然动作慢了点，但总算是平安到达地面，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看来逃跑计划进展顺利，艾西娅本以为江峰接下来肯定要往外跑，但没想到，他贴着墙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医院一楼的一扇小窗子，先把背包往里一扔，然后自己也翻身钻了进去。 这一通折腾下来，竟然又回到了医院大楼。 江峰进来的位置是医院的楼梯间拐角，敞开的大门正好把摄像头遮住，形成一个无监控三角区。江峰轻手轻脚地落地，从包里翻出个螺丝起子似的工具，开始撬墙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皮门。 艾西娅从旁打量，如果没看错，那小铁门应该是医院大楼的垃圾口，往上通向各个楼层，往下则通往垃圾处理区，和下水管道汇合。 看来江峰不光动作麻利，计划制定得也挺周到。 ****** “喀嗒”一声轻响，铁皮门被撬开，一股垃圾的陈年宿味顿时扑面而来。江峰却脸色不变，手下一使劲，把垃圾斗整个儿撬出来，然后矮身钻了进去。 这垃圾斗之下，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江峰把背包背好，小心翼翼地撑着通道往下爬了七八米，终于看到墙壁上开的洞口，连忙用脚踩住，伸手攀住洞口顶端，慢慢把身体重心移进洞里。 然而，眼看半边身子就要进洞，江峰攀着洞口的手忽然一滑，他条件反射挺腰使劲，不料腹部的伤口早已经不起折腾，这么一用力，顿时一阵肌肉撕裂的剧痛，手指一松，整个人向后摔了下去！ 慌乱中，江峰试图伸手抠住墙壁，背后却被猛撞一下，用力推着他往前一冲。“噗叽”一声，他脸朝下摔在了洞口的烂泥和积水里。 万幸软泥消减冲力，江峰没有摔伤，却被蹿鼻子的酸臭味恶心得呼吸一窒。但他一时间顾不上别的，飞快地转身扭头，想要看清是谁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可背后空空荡荡，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吗？是谁在那儿？”江峰压低声音，喊话声在逼仄的通道里回荡来去，没有得到半点回复。 错觉吗？江峰心里惊疑不定，可他刚才明明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他。 时间不多，江峰连忙爬起身来。病号服早已沾满烂泥臭水，他索性把病号服脱下来，撕下一截不那么肮脏的部分做了个面罩戴在脸上，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手电，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 在他身后，艾西娅缓缓跟上，心里暗暗庆幸江峰背着这么个大包。她刚才在江峰快失足跌落时拼命一拉，居然拽住了他的背包带，这才把人拖上来。要不然，这小家伙可就不止是栽进烂泥里那么舒服了。 ****** 通道黑暗曲折，路上又多分叉，江峰心里却有一张地图，全程速度不减，碰上拐弯岔路毫不犹豫。几个转折之后，前路被两道铁丝网拦住，江峰被迫停住脚步。那两道铁网中间有一个高速旋转的铁风扇，扇叶锋利，胳膊腿一旦碰上恐怕会被顷刻搅碎。 但这点阻碍还拦不住他，江峰从背包里掏出一根折断的钢筋，猛地插进扇叶中间。 “当啷”一声大响，风扇被逼停。江峰随即取出铁钳子，把铁丝网剪开一个能过人的豁口，钻进去把铁扇叶一片一片卸下，最后拆除面前拦路的铁网，继续向前。 终于，通道渐宽，身侧人工凿制的墙壁变成泥土石块。江峰按灭手电，看到了前方的细微光亮。 外面的世界，已然长夜将尽。 通道尽 分卷阅读162 头是另一处洞口，洞外沙漠辽阔无际，看不出是哪里。江峰向前几步，脚下砂石簌簌而落，却是立在了一处断崖上。所幸这只是个风沙堆积成的陡坡，不算太高。江峰望着洞外的星空，长长地吁出口气，仿佛要把胸口积郁一下子吐出来。 他做到了！自由就在脚下！ 江峰纵身跃下陡坡，顺着沙坡一路滑下，辨明方向，按照早已定好的逃跑路线一路狂奔而去。他耳边是风声狂啸，拍打在脸上的是大沙漠免费奉送的沙土，却忍不住露出笑容，只遗憾此刻没有人来和他分享自由的喜悦。 当然，艾西娅正跟他一起狂奔，只是他看不到罢了。 ****** 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江峰才找了处避风的沙丘喝水进食，他背包容量有限，主要都用来装清水干粮。只是这茫茫大漠，要走出去谈何容易？何况九号基地迟早会派人追上来。仅仅凭着一小包食物，一个指南针，殊难与整个基地的力量抗衡。 但江峰还是选择继续向前，在被追到之前，每多走一步都是胜利。 哪怕注定被抓回去，他也要让所有人知道，九号基地不是铁打的牢笼！ 尽管江峰拼尽全力，费横还是在九个小时后追了上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逃亡就此画上句点。 费教官带着一支十人小队，开着沙地越野，蝎尾鞭盘在胳膊上，人还未到，怒吼已至。从江峰胆大包天无视组织纪律，一路骂到他不自量力有勇无谋，还有脸学爱德蒙唐泰斯玩什么越狱。最后定论，像他这样的纯种傻逼，还不如把脑袋换成沙包，省得哪天在南墙上一头撞死。 光听这番怒骂，比起江峰擅自逃跑，费教官大概更生气江峰没能想出更细致周全的逃跑策略，砸了他九号基地的招牌。 而江峰置若罔闻，他一路狂奔，咬着牙跟越野车较劲。费横却也不着急，跟猫抓耗子似的，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硬是等到江峰最后力竭倒地，他才上去把人从沙子里拖出来。 费疯狗出手向来重，所幸看在江峰旧伤未愈，又缺食少水的经不起暴打，这才留情三分，只给了他几鞭子以示警告。 就这样，江峰被抓回九号基地，再次关进那间单人病房。 ****** 同一间单人病房，同一张床，同样的夜晚。 江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知道是疼还是委屈，也不出声，偷偷掉眼泪。 艾西娅坐在他旁边，无奈又心疼，只好把那团精神力光球送到江峰枕边，聊作慰藉。 不过好像还真能安神，江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江峰忽然又醒来，手伸到枕头下摸了半天，拿出根棒棒糖，在掌心里摩挲了很久，这才沉沉睡去。 艾西娅却瞳孔一缩，她记得很清楚，这颗糖在昨晚出发前被江峰塞进背包，后来又被费横连背包一块没收。江峰当时被打得呼痛的力气都没有，绝无可能在费横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那么，这根棒棒糖又是怎么凭空回来的呢？ 艾西娅沉思半晌，慢慢俯身探到床下，掀起床单往里一看。 不出所料，床底下赫然躺着一只背包，跟江峰为逃亡预备的那个一模一样。 ****** 第二天早上，小护士来查房，她像是根本不知道江峰逃跑过，还跟之前一样，例行公事地问他要不要加大吗啡的剂量。 江峰摇头拒绝，忽然问：“我能回去了吗？还有训练要跟。” 小护士冷冰冰地回答：“不能。” 江峰又说：“我想回去了。” 艾西娅的心一跳，果然和她的猜测相吻合，小护士的回答和两天前一字不差：“杜医生说你还要卧床休息。” 江峰冷哼：“杜医生懂什么？” 这番对话不是例行公事，而是他们回到了两天前，这场逃亡将重新拉开序幕，却注定永远无法成功。 这才是岳晚晴为江峰量身织造的“美梦”，一座咫尺天涯的牢房，和一场无限轮回的逃亡。 调好点滴，整理好被褥，小护士又去收拾江峰的枕头，被江峰冷冰冰的拒绝：“我肚子疼，起不来。” 小护士脸一板：“又捣乱，刚才我给你叠被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肚子疼起不来？快让开！”和两天前一样，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江峰的枕头。 电光火石间，艾西娅心中一动，直接歪过身子往床头一坐，牢牢压住了那只枕头。 小护士的手穿过艾西娅的身体，抓住枕头一扯，却发现自己使多大力气都扯不动。她只好放弃，朝江峰翻了个白眼：“谁稀的伺候你？哼！”说完扭头离开了病房。 棒棒糖没有被发现，轮回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分叉。 艾西娅呆呆坐着，不知道这么做是否足以打破梦境的轮回，一时间心绪纷杂，不知是喜是忧。 直到江峰的声音忽然响起：“诶，你坐到我头发了。” 第78章：苏醒·夜话 分卷阅读163 艾西娅一惊，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转过身直愣愣地盯着江峰。 “怎么不说话，看傻了？”江峰笑起来，一不留神抻到腹部伤口，忍不住龇牙咧嘴，笑得有点狰狞。 艾西娅还是不说话，忽然伸手去抱江峰，这一次终于没再穿过空气，真真切切搂住一个大活人，就是肩膀不如记忆里那么宽阔坚实。 “真的是你？”艾西娅在前几扇门里履受挫败，一时连现实和逻辑都不能给她安全感，只问，“你记得我是谁了？” 江峰眯起眼睛，故意使坏：“你不是我的大天使？那一定是仙女姐姐下凡尘。” 烧包话随着年龄有增无减，艾西娅给了他一拳，他立刻捂着胸口倒在床上：“好疼，我现在是伤员，还未成年，你不能对我凶。” 这下确定是她的江峰无疑了。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艾西娅才不听江峰撒娇耍滑，把他塞进被子里卷成一团，又问，“我一直在这儿，你都看不到我。” 江峰被裹成个大粽子，安详地躺成一条，思索片刻，说：“那天在地道里，是你拽了我一把，对不对？” 艾西娅点点头，江峰又说：“但我当年其实没抓住洞口，又往下摔了七八米，差点把小命都交代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他说着从被子筒里伸出一只手，抓住艾西娅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笑道：“而且吧，我遇见你之前，运气一直都不咋地，逢凶化吉的事儿基本没碰上过。一下子运气忽然变好，我就有点想起你来了。” 小骗子瞎话一箩筐，艾西娅顺手捏住江峰脸颊上的嫩肉：“结果你现在才清醒。看来我救你一命，还不如那小护士油嘴滑舌讨你便宜更让你印象深刻。嗯？” 江峰心虚且冤枉：“怎么可能，量变积累才有质变，跟那小护士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心疼我的棒棒糖。” 艾西娅松手放过他，伸到枕头下没收棒棒糖：“小孩子不能多吃糖，牙会坏的。” 自己说跟被人说那是两码事，江峰瞪起眼：“谁是小孩？”可惜事实胜于雄辩，他这会儿都还没变声，带着点儿清脆稚嫩的童音，听起来更加没有说服力。 好气，江峰闭上嘴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江峰，我以前没发现，”艾西娅目光里含着笑意，很认真，“你还挺可爱的。” 五岁就是，十五岁也是，二十五岁还是。艾西娅回想这五扇门里发生的种种，机缘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罢，她也算是蹦蹦跳跳参与了江峰的前半生，感觉很值得。 江峰却叹了口气，努力沉下声音：“换个词好不好，我都奔三的老男人了，居然被人说可爱……” 艾西娅诚恳道：“你就算八十岁，也肯定是个可爱的老头子。” ****** 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在说笑上，两个人抓紧时间讲了讲在维尔霍扬斯克分别后的经历。 阿西带走江峰后一路南下，很快在基地跟岳晚晴汇合。江峰那时候还戴着氧气罩吊命，岳晚晴不分昼夜地守在他病床前，絮絮讲述分别二十年来的研究成果和实验计划，循循善诱，差点凭一张嘴把亲儿子送走。 好在江峰命大，挺到了最后一关。岳晚晴几次给他织梦，都被江峰打破梦境苏醒过来。江峰想要靠制造幻境脱身，也都被岳晚晴及时发现。两个人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地交手几次，硬是没分出胜负。 最后，老狼阿西开启安全力场，阴差阳错地将附近时空裂缝溢散的时空能量聚拢，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时空能量场。 这玩意儿是把双刃剑，江峰精神力受影响实现突破的同时，岳晚晴的能力也水涨船高。结果如艾西娅所见，江峰竟然在自己的精神域里打开了五条时空通道，而他自己则陷在九号基地，最后被岳晚晴找到，降下一个轮回梦境，终于把人套牢。 不过江峰自己至今仍迷糊着，完全没想到时空能量会对他造成偌大的影响，回忆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眨眼人就在九号基地了。” ——不止是回到九号基地，他竟然变成了五六岁的矮豆丁，跟着厉至诚、许书愚他们在沙地操场上狂奔吃土，累得随时要倒下。费横站在高台上怒吼：“跑起来！他妈的都给老子跑起来！不许停！让我看到你们的脚底板！” 而他的灵魂仿佛一分两半，另一半飘在半空，俯视着白沙滩，看到了岳晚晴寻找他的身影。 像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捉迷藏游戏，只不过被“鬼”抓到的代价恐怕要惨痛十倍。 ****** “我可能是吓傻了，又醒不过来，一时情急变出好几道门。”江峰回忆起来心有余悸，“当时我妈进了第一道门，可惜刚进去就跑出来了，只差一点就能把她关在门里面。” 艾西娅知道原因，第一扇门里是岳晚晴假死离家的场景，她不管清醒与否，都一心想着离开，那道门势必困不住她。 虽然江峰看起来对他妈还活着，并且跟老狼一伙这个事实 分卷阅读164 接受良好，但艾西娅思考片刻，暂时不打算跟他提二十年前岳晚晴设计假死的细节，只问：“你不知道哪几道门后面都是什么？” 江峰摇头：“那个时候我感觉很奇怪，脑子里乱七八糟挤进来一堆东西，像是失控了。后来受梦境影响，更是彻底不清醒了。”他朝艾西娅偏过头：“你不是每一扇门都进去过，门里都有什么？” 艾西娅沉吟片刻，简单说了第一扇门里岳晚晴设计假死和出走。她一番旁观尚觉不忍，有些担心江峰听完会难受，结果这人关注重点完全偏离，问：“二十年前，是你进了我卧室？还给我糖吃？” “是给你压到枕头底下。”艾西娅纠正，江峰就跟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接口道：“那样就只会做甜梦了。” 艾西娅一扬眉，有点惊讶：“那么小时候的事儿，你居然现在还记得？” 江峰不好意思吹嘘自己过目不忘，他想起来不久前做的梦，心想世界上还有这种巧合？当下给艾西娅讲起梦中情形，果然，连那晚两人的对话都一模一样。 “应该是时空能量的作用，”艾西娅见多不怪，只是有些感慨，“你的心灵感应能力又比较强，在梦里更容易实现时空旅行。” 江峰不关注科学理论，他思考的是哲学问题：“所以说，我对棒棒糖成瘾，是因为二十年前你给我糖吃，我记你的好。而你那时候之所以随身带颗棒棒糖，是因为我喜欢吃，你宠你男朋友。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我先对棒棒糖成瘾的，还是你先养成带棒棒糖习惯的？” 哦豁，感觉比鸡生蛋的问题还复杂。 艾西娅一笑，给他丢出个更复杂的问题——原来他们当时在煤岭中学读取的坐标信号，是艾西娅进第三扇门后发送的，江峰正是凭着那组坐标，才在煤岭山挖出装着艾西娅的休眠仓。而艾西娅之所以会选取煤岭中学和灯光作为传递坐标讯号的地点和手段，完全是因为江峰曾经把这事讲给她听。 江峰感觉自己十来岁的脑子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纳闷道：“那靠灯光传递坐标讯号这法子，到底是谁先想出来的？” “无所谓先后，因为时间并不是一条直线。”艾西娅摸摸江峰的脑袋，有些怀念煤岭中学的橘猫，那个手感更好点，“如果你站在多维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发现连‘先后’这个概念都是没有意义的。” 江峰在她手底下炸毛：“你说我的问题没有意义，你是不是嫌弃我傻！” 艾西娅笑笑，这个比橘猫可爱得多。 ****** 嫌不嫌弃且不论，傻应该是真的。 江峰断断续续听艾西娅讲完前四扇门的情形，良久无言。他想起自己曾经被老许拉着看《记忆碎片》 ，看完大概也是一样懵逼，怀疑自己跟电影男主似的得了短期记忆丧失症。 “那第五扇门呢，里面是什么？”江峰躺平弃疗，很有自知之明地决定，想不通的那些，就让它们随风远去吧。 艾西娅抿了抿嘴，低声说：“第五扇门里是个酒吧，我在里面没有找到你，就出来了。” “酒吧？”江峰皱起眉，“叫什么名字？不会是一醉方休吧？” “初遇酒吧。” “初遇……”江峰喃喃重复。他进过的酒吧很多，有的是为执行任务，有的是为消遣解闷，但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不由得疑惑：“奇怪，如果去过，我不应该忘的。” 多想无益，艾西娅及时打断他：“别纠结了，也有可能是未来。” 江峰才懒得纠结，闻言一笑：“那可惜了，你没看见我，不然可以剧透一下未来的我啥样。” “胡闹，知不知道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艾西娅屈指弹他脑门，被江峰奋起反抗，捏住她耳垂不放，硬是在上面留了个牙印才算完。 窗外，日头阴沉，扬沙漫天，像是风雨欲来。 第79章：时空·坦白 “既然这五扇门都是时空通道，”听完艾西娅的科普，江峰问，“那我们现在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他是个务实派，玄幻的科学理论可以搁置一旁，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早回到属于他们的现实。 以及赶紧长大。 艾西娅眉心微蹙，她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完江峰的经历，也已经得出结论：“都是，也都不是。” 江峰茫然地吐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啊？”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现实，但不是我们本身所处的那个世界。”艾西娅慢慢地解释，“造梦师织造梦境，需要依附于某个人的意识，或者说，这种意识就是制作梦境的原材料。但眼下这个梦境，原材料有点复杂。” 江峰明白了：“我的精神域连接了时空通道，所以这个梦境依附现实搭造，算是现实和虚幻的混合体。” 艾西娅点点头，打算鼓励一下举一反三的好孩子，还没开口，江峰又说：“我就说我妈肯定没这么厉害，果然，她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对。 分卷阅读165 ”艾西娅违心地附和，虽然巨人现在连一米七都不到，但自信心足尺加二，看来不需要她多余夸奖。 巨人又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夸人不是她特长，艾西娅找到新的发挥空间，又弹江峰一个脑瓜崩：“笨，当然是从你宿舍的那扇门回去了。” 暂时不是她的对手，江峰舔舔虎牙，挑衅地看了艾西娅一眼：“你等着，回去再……哼哼。” ****** 九号基地仍旧戒备森严，但这次江峰早已修炼成精，再加上艾西娅，自然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翻窗户、钻垃圾斗。 两个人从正门下楼离开，一个糊弄人脑，一个糊弄电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学员寝楼。 宿舍门不能随便开，两人爬墙翻进江峰住的寝室。少年厉至诚和许书愚犹自睡得四仰八叉，丝毫没有被惊醒，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好像开水壶聚会。 艾西娅把手放在门把上，又想起什么，回头低声嘱咐：“江峰，出去之后是你的精神域，你不要立刻醒，留在白沙滩，我还有几句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江峰点头应下，艾西娅便推开了那扇木头门。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门外竟然是空荡荡的走廊。 艾西娅愕然，关上门重新打开一次，仍然不见白沙滩的影子。她意识到问题：“时空通道消失了。”说完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其他几个通道也是这样，是我没有提前想到。” 她之前判断错误，以为困住江峰的是纯粹的梦境，只要醒来就能离开。而现在，情况显然要复杂得多。 江峰愣怔片刻，拍拍艾西娅的胳膊：“没关系，那些时空通道本来也是我打开的，大不了再打开一次。”不过，说着简单做起来难，怎么打开时空通道江峰此刻还稀里糊涂，遑论他现在远离精神域，更加心有余力不足。 艾西娅也摇头：“这种能力你还没有运用熟练，强行打开时空通道，指不定会通向哪儿。” 江峰很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那还是算了。” ****** 艾西娅沉吟半晌，忽然目光一闪，拉起江峰的手就往门外走：“还有另一条路，走，看看去。” 江峰猝不及防，人矮，腿也不够长，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无奈道：“别急，时间还早呢。” “没时间了。”艾西娅回过头，伸手一指床铺，“你看。” 江峰回头一看，背后倏地冒出冷汗。他竟然没注意到，身后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停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躺在床上的厉至诚和许书愚。 艾西娅抬起头，头顶的天花板看似毫无异样，但灰尘沙土已然开始簌簌而落，彻底倾塌只是早晚的事。 “走。”她拉起江峰往外跑，这次放慢速度，一边解释，“这个世界的结构本来就不稳定，现在梦境开始解体，现实维度在向外溢出了。” 江峰如听天书，无奈道：“你能用人类语言解释吗？” 身边有个学渣，语言能力真的突飞猛进，艾西娅耐心道：“你把现实想象成一缸水，梦境是里面的气泡，原本泡泡里面的气压和外部的水压是相互平衡的。但现在泡泡里没有空气了，自然会被外面的水压破，最终不复存在。” “也就是说，我们快要被现实压死了？够刺激。”江峰听完迅速划出重点，又问，“那你说的出路在哪儿？” 艾西娅答：“时空裂缝。”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幸运，江峰最终被困的地方竟然是九号基地，离他们此前定位过的时空裂缝并不算远。 而裂缝打开后的另一边，恰好是他们所属的时空维度。 江峰眼睛一亮：“这个世界也有那条裂缝？” 艾西娅点点头：“时空裂缝的存在是恒定的，并不依附于特定的时间或空间。只要找到裂缝，就有办法回到现实。”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出宿舍楼，径直去车库开出一辆沙地越野，朝着裂缝的方向飞驰而出。 ****** 路上，江峰又想起艾西娅推门前说的话，问：“你之前说，在白沙滩有话告诉我，现在能说吗？” 艾西娅正专心开车，闻言目光游移了一下：“先找裂缝吧。” “嗯，那不急。”江峰点点头，又看向车窗外，扬起眉，“好家伙，这么快就天黑了。” 不止是天黑，这片沙漠此刻简直宛如濒临末世。太阳被黑压压的云头遮住，空气中飞舞着不可名状的碎片，好像在下一场黑色的雪。越野车窗隔绝了呼啸的狂风，粗糙的沙粒嚣张地敲打着玻璃，噼噼啪啪的，又像下在冰雹。 哪怕不需要科学解释，江峰此刻也能看出，这一方世界行将倾覆。 越野车最后在时空裂缝的位置停下，艾西娅熄火跳下车，伸出手指感知一下空气中的能量波动：“到了，就在这里。” “裂缝是闭合的？”江峰想起上次的流沙行动，艾西娅为了打开裂缝、维持能量平衡仪运转，精神 分卷阅读166 力几乎耗竭，不由得担心，问，“这次怎么打开裂缝？只有咱们两个人进，应该不用麻烦吧？” 艾西娅不答。时空裂缝的另一边是老狼绑架江峰、囚禁九号基地学员的地点，而且她还必须保证，开启后的时间坐标与流沙行动相吻合，才能确保行动不出纰漏。 上一次，为了不在开启裂缝时触动对面敌方基地的警报器，艾西娅临时造出一台能量平衡仪。所以这一次，她也同样需要这仪器。否则一旦触发警报，对面的救援行动便会前功尽弃。 多条战线，三个时空，一场行动，容不得丝毫偏差。 ****** “裂缝另一边是老狼的实验基地，跟你上次进入时一样，你应该还没忘记路。”艾西娅慢慢说道，“你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地下二层四号走廊尽头有一间实验室，你的身体就在房间中央的光柱里。” 江峰点点头，却不解：“怎么跟我说这个，咱们难道不能同时进去？还是进去后看不到对方？” 艾西娅不置可否，只说：“这个世界的肉～体在现实中无法存续，你进入裂缝后只有意识体。其他人看不见你，也不能伤害你。” 江峰执着追问：“你也看不见我？” “看不见，你只能靠自己。”艾西娅终于给出确定答复，又说，“我提前联系过你爸爸，他和魏局长应该会组织救援，策应流沙行动队。”她一只手搭在江峰肩膀上，语调平静：“也别太担心，从上一次的行动结果来看，救援应该是成功的。” 越说越像交代后事，江峰脸色一沉，心里隐隐生出不祥预感：“等等，你急着跟我说这个干嘛？” “战前部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艾西娅板起脸，又说，“厉至诚在里面策应，至少能拖住老狼十五分钟。不过你得小心些，不能排除他会对你动手。还有造梦师，她……” “艾西娅，”江峰出声打断，用力扣住艾西娅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进裂缝？”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过，没必要用谎言拖延，艾西娅坦然回视：“对。” “为什么？”江峰咬牙，那双属于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楚楚映出艾西娅的影子。 艾西娅看着江峰，也看着他眸子中的自己，心里清楚，是时候坦白了。 “江峰，在打开裂缝之前，”艾西娅平静道，“我还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 艾西娅的态度太郑重，江峰心里一沉，反而冷静下来：“你说。” 头顶仿佛高悬起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艾西娅轻吸一口气，反手握住江峰的手，掌心柔软温热的触感令人无比留恋。她感慨，又忍不住羡慕，人类的身体结构真是奇妙，那么多脆弱的细胞，比起坚硬的金属明明差得多，却偏偏能感受到这么美好的东西。 如果她也是人类……如果她也有这样脆弱又热烈的生命，就好了。 “江峰。”艾西娅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不是人类。但那不是全部的事实。我不只不是人类，也不是你们生物学定义里生命体，我是高智能仿生机械体。” “也就是，你们说的机器人。” 第80章：拥抱·错位 江峰呆住。 艾西娅垂下眼睫，坦白了，招认了，就只能平静地接受结果。达摩克利斯之剑其实早已落下，江峰会恼怒她的欺骗、厌恶她的身份、憎恨她从他这里偷取的一切情感与温暖。他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吧？ 她应得的，江峰爸爸说的没错，她不懂感情，否则不可能放任它。 身后，风沙狂翻乱卷，呜咽如鬼哭。 就在这鬼哭似的风声里，江峰抬起目光，定定地看着艾西娅：“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跟我一起进裂缝？之前在郑清和的别墅，你吓唬我要分手，要保守的也是这个秘密？” 两个问题，艾西娅只回答了后面一个：“是，但我不是在吓唬你。我只是……很愧疚。” “傻瓜。”江峰忽然伸手抱住艾西娅，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耳朵。他的特殊能力属精神系，一生与幻觉和欺骗为伍。生物学家也许对生命界定有什么高见，但他触碰的却是灵魂。 什么机器人、非生命体，艾西娅是他见过的，灵魂最明亮、最温暖的人。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艾西娅克制地偏开头，目光落向远处，“至臻提醒我，不同种族间隔阂会很多，在一起需要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卫里斯鼓励我，说加把劲，跨星际恋爱是要被载入罗曼史册的。” 两番说辞，殊途同归，他们其实早就看清了这段关系的终点。 江峰的声音在她耳后轻轻响起：“别听他们瞎说，你对我永远都不需要愧疚。那本来就是你最重要的秘密，没有义务向任何人分享，包括我。而且，其实我也猜到了。” 艾西娅身体一僵。 “你那么擅长黑客技术， 分卷阅读167 开锁都不用上手。郑清和那天在电梯里又说得差不多了。”江峰低声笑起来，胸腔发出轻微的震动，“你连个人类博士学位都没有，他偏偏找你帮忙做研究，总不会是因为你长得美吧？” 这个人，明明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还鄙夷过机器人自由维权，现在语气又那么轻巧，艾西娅只感到茫然：“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生气？”更强烈的词被她咽了回去，像是一旦说出口，那些糟糕的设想就会立刻成真似的。 江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强调凶恶得很做作：“谁说我不生气的？你自己都讲过，怎么说来着？对伴侣忠诚是不可豁免的责任和义务。小骗子，瞒我这么久，我不光生气，还需要补偿。” “补偿？”艾西娅头一次感到自己的逻辑不够用，难不成，还要支付等价的情感损失费？ 江峰却松开她，向后退开半步，单膝跪地，又握住了艾西娅的一只手。 “江峰？”艾西娅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诶，在呢。”江峰看着艾西娅微笑起来，他一直想等个完美的时机。要有音乐，要有玫瑰花，还要有恰到好处的灯光。然后他要在最浪漫的氛围里，在全体狐朋狗友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把最完美的钻戒交给心上人。 但现在也很合适。 “艾西娅。”江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紧贴心脏的位置，有力的跳动同时传递到两人指尖，“我爱你。你是人类也好，外星人也好，大天使也好，生化机器人也好……就算你是全宇宙统帅，我爱的也是你，永远不会变，也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狂风不知什么时候止歇了，头顶悬起朦胧的月亮，沙粒都显得温柔缱绻起来。艾西娅张了张嘴，一开口就煞风景：“你真的不介意？也不介意我骗过你？” 江峰保持微笑：“有点介意，所以打算用下半辈子惩罚你。” 下半辈子？艾西娅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真奇怪，人类的生命很短，可下半辈子却听起来很长。 ****** “不反对就是答应了。”江峰单方面一锤定音，定定地瞧着艾西娅，说，“我们这儿还有个习俗，两个人互通心意之后，就要同生死、共患难。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块进裂缝了吗？” 艾西娅被忽悠，不自觉说出实话：“只有我在这边，才能保证裂缝开启时，时空能量不溢散爆发。” “没关系，那我们就不从这儿走，再想其他办法。”江峰站起来，语气很坚定。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他连死都不怕，最担心的无非艾西娅会抛下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没时间想其他办法，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崩塌了。”艾西娅后退半步，仰起头，天上的月亮大得离谱，起初只有圆盘大小，现在已然占据了半面天空。 那是倾覆的梦境穹顶，相比之下，他们简直渺小如同蝼蚁。 江峰这时候反而不再学渣，还能灵活运用新学的知识：“只要重建梦境，现实维度就不会再溢出，这个世界也就不会崩塌了，对不对？” 艾西娅一凛，紧张道：“你要干嘛？” 江峰耸耸肩：“我妈造的梦境没那么容易崩溃，只要回到轮回的关键点，梦境就会再次启动，咱们就安全了。” 艾西娅问：“那然后呢，你的下半辈子都打算在梦境里过？” 江峰哈哈一笑，声音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放心，这次我会尽量保持清醒，争取早点夺过梦境控制权。” “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默然半晌，艾西娅把江峰曾经评价她的话原样奉还，叹了口气，从自己手腕上取下那个能显示心跳的蓝色手环，递给江峰，“我的手环给你，毕竟是现实世界的东西，戴上也许会有些帮助。” 江峰把手环戴上，嘴里嘟嘟哝哝，说：“那就算是嫁妆了，等咱们回去，我给你下聘。” 艾西娅笑起来：“好。”她顿了顿，又问：“咱们这是……私定终身了？” 江峰“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道艾西娅从哪个明清戏本上看来这词，点点头，换上同一套口吻：“没错，你非君不嫁，我非卿不娶，头顶的月亮就是见证。” 艾西娅低头碰碰江峰的嘴唇，观点十分中西合璧：“那我得吻吻未来的新郎。” 江峰给点月光都能灿烂，当即反客为主，双手环住艾西娅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然而，在他背后，艾西娅的指尖飞出晶莹的光点，在对面勾勒出一道裂缝形状，仿佛一个扭曲的笑脸。 艾西娅闭上眼睛，遮住瞳孔中亮起的荧光。她没有告诉过江峰，地球钢铁做不出合格的能量平衡仪，最适合的，是她的机械本体。 ****** 江峰听到背后风声有异，本能地回过头。在他看到裂缝的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强势之极的力道，把他重重朝对面推了过去。 “艾西娅！”江峰只来得及留下一声惊怒焦急的喝问，整个人就撞进 分卷阅读168 了霍然开启的失控裂缝中。 “等等！”江峰摔进裂缝对面的基地，立刻豹子似的跳起来，想要返回裂缝那一端，却愕然发现，敞口的裂缝彼端，映出的是流沙行动当天，在沙漠中原地守候的行动队员。 那个梦境世界呢？ 江峰立在原地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虽然艾西娅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又骗了他，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抬头观察身边情况，这里果然是老狼的基地，流沙行动队应该已经在几分钟前突入，地面和墙壁上还留着他们用来指路的荧光标记。 艾西娅说过，他的身体在地下二层，四号走廊尽头的实验室。 既然不能从这条裂缝回去，那他就再重新开启一条时空通道，反正一回生二回熟，能有多难？ 主意既定，江峰当即辨明实验室的方向，抬脚奔了过去。 ****** 成为意识体后，一路上果然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连子弹都把他当空气。 所幸灵魂没什么重量，江峰脚下跑得极快，恨不得插翅飞起来，在某个走廊转角却猛地停住，扭头往回走了几步。 角落的阴影处，李长辉靠着墙，手里捏着把伯～莱～塔，正小心翼翼往枪管里塞什么东西。他身后不远处，流沙行动组正安静迅速地解救学员，只有他鬼鬼祟祟地溜号。 一个叛徒还不值得他停下脚步，但江峰过目不忘，他记得那把枪。 伯～莱～塔～M～9～2～F，李长辉最后和他突入地下实验室前，曾经把这枪给他防身，因为他把自己的武器带给了米雪。 原来这枪竟然是做过手脚的，江峰心底泛起一阵恶寒，他如果当真接过来毫无戒心地用了，就算不因为炸膛被轰掉半边脑袋，战局生死千钧一发，一把破枪也足以送他去鬼门关了。 但他当时没拿，因为李长辉还没来得及把枪递给他，厉至诚的子弹就射穿了他的眉心。 江峰转身离开，心底却划过一个念头—— 所以，厉至诚当时算是在救他？ ****** 江峰冲进四号走廊尽头的实验室时，交火已经开始了。原本宽敞的实验室变得拥挤，无数子弹在空气中扭曲拐弯地乱飞，血花四溅，惨叫声不时响起。 厉至诚以一敌二十，敌人却前赴后继，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上冲。要不是金属系特能占便宜，再厉害也够他死七八回了。但饶是如此，他也被逼得左支右绌，满脸狼狈。 江峰花一秒钟客观评判，这人起码还能再撑个五六分钟，不用管他。 岳晚晴更是早就撤离了战火圈子，江峰扫了一眼没看到人，不敢再耽搁，直直冲进实验室中央的光柱。 刺目的白光瞬间占据视野，等再睁开眼时，江峰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脚上连接着电极。他左右环顾一圈，安全力场中空空荡荡，果然没有艾西娅的影子。 不管怎样，至少成功回到自己的身体，第一步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再次打开那条时空通道，把艾西娅找回来。 江峰轻轻吐出一口气，尝试调动自己的能力，没人教过他怎么开启时空通道。他就像三岁孩子使流星锤，生疏不得其法，还容易把自己脑袋搞爆炸。 但只要能找回艾西娅，多大的风险也得冒。江峰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除了电极片还多出个蓝色手环，是刚才艾西娅给他的，居然被带了出来。 也许……这个手环能帮他找到艾西娅。 江峰伸手摩挲一下手环冰凉的外圈，试图在时空通道和手环间建立某种连接，竟然有用，手环内圈倏地亮起耀眼的蓝色荧光，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 再一睁眼，江峰发现自己回到了白沙滩，面前立着一扇门，银白色，上面刻着繁复美丽的暗纹。 怪了，怎么不是九号基地的宿舍门？ 江峰有些犹豫，他毕竟毫无经验，这下子会不会开出一条八竿子打不着的时空通道？ 正纠结，银白色的门竟然自动滑开了。往里一看，只见门里是间明净敞亮的卧室，一个金发蓝眼、满脸皱纹的黑袍老人正靠在躺椅上，冲他勾勾手指：“小伙子，还愣着干嘛？进来啊。” 江峰愕然，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81章：太空列车 “早上好，亲爱的乘客朋友，现在是联盟时间上午五点五十分，据您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十分钟。” 一个播音员似的温柔女声钻进江峰的耳朵，把他从一场梦境混乱的沉眠中拖了出来。 睁开眼时，江峰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刚刚大醉了三天三夜，还是一颗花生米都没吃的那种。 他揉揉太阳穴，只见头顶是陌生的银灰色天花板，很低，晃来晃去的，还有一阵很轻的“喀嗒”声正有节奏地传进耳朵里。 等等，他这是在哪儿？ 刚在床上翻了个身，江峰倏地和枕 分卷阅读169 边一颗闪闪发光的女人脑袋对上了眼睛，脑袋冲他微微一笑，露出八颗整齐雪白的牙齿。 这女人只有一颗脑袋，连脖子都没有。 江峰还没清醒，整个人已经原地蹿起往后蹦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女人脑袋跟着往前一飘，保持微笑：“如果给您造成了困扰，我感到很抱歉。” 光道歉不行动有屁用，江峰怒道：“知道你他妈还在这儿飘着？！”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玩意儿不是真头，更不是鬼影，而是个十分逼真的全息影像。但大清早遭此惊吓，不爆一句粗口不足以平复情绪。 全息人头其实长得还挺漂亮，被他一吼，放弃了播音员似的语气，转而委屈道：“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峰：“……”他被这颗头嘤嘤出一身鸡皮疙瘩，缓了缓，这才抬起头重新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是个比较狭窄的房间，除了单独隔出来的盥洗室，只有一张窄床、一个床头柜，像是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胶囊旅店，只给提供睡觉空间的那种。 头疼稍缓，记忆却仿佛还断片，江峰只记得他在白沙滩打开时空通道，那扇银白色的门自动滑开，没看到艾西娅，却看见一个奇装异服的老头。 然后呢？ 江峰敲敲自己的脑壳，半点没想起之后发生的事情，总不成那老头是个人贩子，把他灌醉扔到这地方来卖身吧？ ****** 右手边的小圆窗吸引了江峰的注意力，窗外的景色正在不住倒退。这倒是很好地解释了有节奏的晃动跟合拍的“喀嗒”声，以及狭窄的私人空间——这说明他们正身处一辆运行的交通工具中。 以江峰的个人经历而言，这还不算奇怪，至少比被灌醉卖身容易接受得多。 真正奇怪的是，窗外倒退的不是灯杆、不是树木、不是田地河流、梁塬峁川，而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天幕和近在咫尺的闪烁星辰。 这种场景，江峰还只在纪录片和科幻片里远距离见过——宇宙。 江峰深吸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他来这里肯定和艾西娅有关。作为外星人的人类男友，总要做好准备面对浩瀚的宇宙，还有满身是戏的全息人头。 反正来都来了。 江峰放平心态，试图跟全息影像展开友好交流，可惜并不怎么顺利。这美女只会问好、道歉，还有耍宝，正经本事一概没有，一看就是无良商家搞出来糊弄消费者的。宇宙里要有315消费者协会，第一个该打击的就是它。 再聊下去迟早把自己送走，江峰果断放弃交流，一把拉开胶囊房间的门，打算出门一探究竟。 结果一开门就惊了。 不是被万圣节盒子里蹦出来的弹跳小丑吓到的那种惊，而是乡巴佬进城，头一回见到霓虹灯电瓶车以及陶瓷马桶的那种惊。 只见门外是个非常宽敞的房间，酒水吧台、娱乐设施、健身器材一应俱全，墙壁上的服务项目投影更叫人眼花缭乱——原来，这背后才不是什么胶囊客房，只是客房里的一间小卧室罢了。 并且，鉴于他此刻正身处一辆行驶在宇宙中的交通工具里，这么大的房间，也不过是一节车厢里一个乘客的私人空间而已。 江峰默默捂紧衣服，难不成他傍上宇宙大款了？ ****** 尽管对屋里的各类星际设施略感兴趣，江峰还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大厅，推开客房门，探出半个身子。 门外是车厢过道，对面的窗户外同样是闹心的太空星辰。江峰扭头往左手边看去，过道那边是个餐厅，对于餐车车厢而言算得上相当华丽。餐厅里灯光明亮，酒红桌布白瓷碗盏，精致非常，各类餐食琳琅满目，隔着大半个车厢都仿佛能闻到食物香气。 当然，江峰一开始完全没注意到，因为他的目光已然被餐厅里的乘客完全占据—— 这些用餐的、聊天的、发呆的乘客们，只有小部分看起来像人，大部分都不像人，剩下的那些，非常、非常不像人。 有的长了一张人脸，耳朵的位置却生着两只瘦弱翅膀，在头顶娇弱地扑扇；有的看起来仿佛一大坨烤焦了的棉花糖，分辨不出头脸四肢，触角倒是生得挺标致；还有的虎背熊腰、鸡头羊腿，乍一看活像动物园园长成精…… 江峰本以为，自己在特监局二十年，见过的怪物也算不少。但和此时此刻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在看到一个脖子上顶了个圆润屁股的家伙走进车厢过道，还冲他摆了摆手之后，江峰的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咻”地一下钻回自己的房间，反手把门锁搭链通通挂上，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只是外星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峰背靠在门上，十分喝一杯酒冷静冷静，但太空人都这个样子，鸡尾酒还指不定是什么奇怪东西酿造出来的，算了。 现在正经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尽快找到艾西娅。江峰不知道她怎么能从梦境世界跑到这里，更不知道距离梦境世界崩 分卷阅读170 塌过去多久，但既然命运指引他来这儿，他就必须把人找到。 ****** 眼下融入宇宙大环境是首要任务，江峰重新回到胶囊卧室，打算向全息人头寻求帮助，至少不能因为不会说外星语言被扔进外太空。 可胶囊卧室空空荡荡，全息人头居然消失了。 “喂！”江峰试图把人呼唤出来，“头？全息脑袋？美女？” 最后一个称呼总算得到回应，漂亮人头在空气中慢慢显形：“亲爱的乘客朋友，请问有什么地方能帮到您的？” 江峰心急，问了一连串：“你的地球话是跟谁学的？你还会不会说其他外星人的语言？能给我当翻译官吗？” 全息人头一一回答：“我不会说地球话，根据程序设定，我目前掌握了包括联盟语在内的一百七十七种语言。如果您有其他种类的语言服务需求，可以随时提出，我会在语言库做相应检索。不同语种费用标准不同，请问您是否需要查看标准明细？” 江峰无视后半段资本陷阱，皱眉道：“你现在说的不就是地球话？” 全息人头说：“根据收费标准，我只免费提供联盟语服务，您如果订购其他种类语言，需要提前支付30%的费用。” 江峰：“……你们宇宙有消费者协会吗？” 全息人头：“没有。” 那怪不得有你这样的无良产品。 ****** 江峰打定主意不再跟无良产品对话，开始在卧室里翻检查看，想找出他断片失忆或是出现在这里的蛛丝马迹。 房间小得很，没太多能翻找的，盥洗室、床头柜、被子、床下……有个黑色大背包。 江峰把背包拽出来，觉得莫名眼熟，这包好像是他亲手塞进床底下的？ 他拉开拉链，只见里面内容丰富、品类繁多，大部分都奇形怪状叫不上来名字。唯一认得的，就是个又破又旧的牛皮笔记本，非常厚重，用细细的草绳扎着，防止里面的纸页散开。 江峰动作小心地解开细草绳，翻开厚厚的封皮，同时闻到了一股混合着皮革、泥土和血腥味的气息。他皱皱鼻子，觉得这味道也莫名熟悉，似乎已经闻过无数次了。 很好，不愧是他，知道要失忆，所以特地留下日记本，以免自己在外太空抓瞎。 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凌乱地写着几行字，墨迹深浅不一，笔迹和大小也有细微差异，看起来是在不同时间段仓促写就的。 ——记住，你是江峰，来这儿是为了找到艾西娅。 ——你的记忆只能保持十天，建议你勤写日记，养成良好习惯。P.S.如果你还没有看后面，快看！ ——警告！翻阅之前请确认环境安全，你已经被全宇宙通缉，最好低调行事。 江峰一行一行看下去，只见左侧竖着的一行字最为歪扭凌乱，墨迹沉旧，纸页上还沾着泥土和血水的痕迹，写着—— 找到手环，必须！ 字迹旁边还用笔重重地划了几道，力透纸背，能看出他写下这行字时情绪十分激动。 金鱼的记忆、全宇宙通缉，还弄丢了艾西娅给他的手环？ 头一回逛宇宙就这么跌宕起伏，换一般人都做不到。江峰摸摸手腕，又拽起袖子，果然没有了手环的踪迹，忍不住懊丧长叹。宇宙间最倒霉的事情恐怕不过如此，定情信物被他弄丢，他还不记得是为啥！ 但万事得往好处想，全宇宙通缉肯定不是闹着玩，他好歹还活着不是？江峰勉强定一定神，翻开日记本后面的内容，细细阅读起来。 ****** 这本上记载的内容其实并不像日记，除了在第一天详细记录了他的种种遭遇，以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每隔几天就要刷新一次的心路历程，之后的内容，其实更像宇宙生存手册。 例如，第三天，江峰在某个看似荒凉，但其实热闹非常的大平原上度过了丰富多彩的一天。日记里图文并茂地记载了他遭遇的十一种具有攻击性的植物和七种动物，以及他狼狈脱险的过程。 第九天，江峰见识了会吃人的瀑布，那玩意儿一碰到生物就会由液态转为固态，直到将困在瀑布中的可怜虫消化殆尽为止。 此外，瀑布旁边还住着一窝极其凶残的“小白兔”，巴掌大的小生物个个皮毛雪白，尾巴短小，黑溜溜的眼睛天真无邪。然而兔不可貌相，那些小豁嘴居然能张成二百七十度角，咬合力大得惊人。江峰一把用巨型鱼齿做的防身短剑不幸葬身兔腹，代他受了这一劫。 第二十七天，江峰辗转来到某个居住着智慧生物的星球，久违地见到高楼大厦。虽然建筑造型特别了点，交通方式魔幻了点，形形色色的外星居民更是让他有种进入星际动物园的错觉。但好歹不用跟巨型食人花和凶残小白兔玩命搏斗，江峰很知足。 也正是在那里，江峰找到一间博物馆。他背包里有个罗盘似的东西，一直不解其用途，总算在这里得到解答。原来罗盘能够开启“翻译矩阵”。类似于 分卷阅读171 全自动双向翻译系统，既能让他无障碍听懂各种外星语言，也不至于让外星人听到地球话一脸懵逼。 读到这儿，江峰在背包里一翻，果然找到了日记里画的罗盘。盘面上绘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像是文字，却没有被矩阵翻译出来。手指摸上去时，罗盘还会发出微弱的光，仿佛是对他触碰的回应。 怪不得能听懂全息影像人头说的联盟语，多亏了这玩意儿，否则他有钱都没处订购地球话服务。 罗盘肯定是他写日记之前得到的，相关记忆早就丢得彻底，也许是哪方神圣出手相赠。不过江峰有自知之明，这东西更有可能是他仗着不在地球违法乱纪，坑蒙拐骗偷来的。 ****** 江峰继续往后翻日记，发现他基本是一颗星球接一颗星球地辗转来去，东听西问，寻找艾西娅的踪迹。有翻译矩阵在，再加上他一路收集的各种保命道具，虽然时不时碰到棘手的情况，但总算有惊无险，一直到第八十五天。 那天，江峰在一个偏僻小镇里遭遇了一支武装小队。八九个人提前埋伏，突然发难，行动目标非常明确——活捉他。 以一敌八，还是八个全副武装的壮汉，江峰差点就栽了。好在对方人数不多，而且看起来不打算要他的命，他才得以脱身。 但这只是个开端，那天之后，江峰彻底告别了游历星际寻找艾西娅的美好生活，开始跟各路人数、种族、武力值各不相同、但是目标却出奇一致的外星武装力量斗智斗勇。 相比之下，食人瀑布和凶残小白兔是多么温和善良！江峰一路上数度深陷绝境，又几次化险为夷，逃亡足迹遍布十二颗星球，期间收获大小伤痕数百道，连骂人的水准都跟着水涨船高。 直到第一百天，江峰才终于知道自己麻烦不断的原因——他被通缉了，而且是全宇宙通缉。 伽马星系的星际最高政权机构——方盾联盟向八大星系发出最高级别通缉令，通缉悬赏高达一千万联盟币。罪名是谋杀方盾联盟的前任最高统领，智者会元老雷桑切斯特布洛尔路西法。 日记本最后添上一句，这位元老路西法，就是他在白沙滩银色门后见到的黑袍老头。 哦豁。 正百感交集，行驶中的列车忽然一晃，原地停下了。 江峰抬起头，只听房间里的扩音器“滋啦”一响，传出一道严肃的声音—— “‘波芒号’列车的全体工作人员及乘客请注意，我们是银河舰队，奉方盾联盟一百七十三号令登车例行检查。请各位配合，不要在车厢内随意走动。” 卧槽，流年不利，不喝凉水都能被空气呛死！江峰跳起身，飞快地把日记本罗盘一股脑塞回包里，念头急转，四下寻找藏身或逃离的方法。 前脚刚知道自己是个通缉犯，后脚就碰上大搜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82章：银河舰队 客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江峰两手插兜从房间里踱出来，背包斜跨反背在身后。他面容上做了少许伪装，此刻动作自然，神情坦荡，看上去就像个听到广播好奇出来查看的普通乘客。 车厢里躲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江峰可不想被银河舰队的大兵哥们瓮中捉鳖，拉手拽脚地从床底下拖出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采取主动。 左右张望几下，江峰抬脚然后往右边的吸烟区走去。那里有一小块监视盲区，如果他动作够快，说不定能赶在银河舰队占领列车走廊之前做些有用的事情。 可惜幸运女神一向不眷顾他，吸烟区有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家伙虽然皮肤是淡金色的，但起码看起来还像个人。 转身就走，等于对着外面的摄像头大喊我心里有鬼，江峰只好假装自己是烟瘾发作，靠在角落里弹了根烟出来。为了避免被搭讪，他故意离那个金色皮肤的人远远的，脸上每根眉毛都在强调“我想一个人静静”。 然而，大金人毫无眼色，走过来问他：“兄弟，你抽的是甘草枝吧？这玩意儿没味道，想尝点更来劲的货色吗？” 江峰：“……”哥们儿，外面是正在登车准备执法的银河舰队，你确定要向我兜售太空毒品？ “保证是上等货，真的要不要试试？”大金人得寸进尺，又往过凑了几步。 “不了，我在戒烟。”江峰语气冷淡地回答，叼着烟说这话没有说服力，他跟着伸手碾灭烟头，弹进了烟灰缸。 “嗨呀，都是出来玩的，你害羞个什么？”星际隔阂果然难以逾越，大金人对江峰的反应做出完全错误的解读，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老兄你大可放心，我的货绝对合法。不会被银河舰队的蠢货们查出来的。” 银河舰队的蠢货？江峰眉梢微动，没有放弃这个打听消息的机会：“你这么说银河舰队，不怕待会儿被揍得很惨吗？” “怕个屁，那伙强盗！”大金人嫉恶如仇地一挥手，却还不忘压低声音，“不过是仗着圣教会的势力横行八大星系、为所欲为，一群 分卷阅读172 乌合之众，从指挥官娘儿们到兵，没一个有卵蛋的！” 等等，江峰心里一跳：“指挥官？” 可能看出他神色有异，大金人斜眼觑他：“老兄，我看你不像个肤浅的人，不会也被那娘儿们指挥官勾去魂儿了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要取决于指挥官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江峰沉吟不语，他记得很清楚——他爸生日那晚，艾西娅喝醉后爬他窗户，还自称指挥官，又声称他被八大星系联合通缉，要逮捕他。 会不会就这么巧，银河舰队的指挥官就是艾西娅？ 等等，那个八大星系联合通缉，不就是他现在的豪华待遇吗？ 江峰一直以为，艾西娅当时是醉昏头错把他当成那个外星旧相识，现在看来，难道情敌竟是他自己？ 哦豁。 ****** 一旁，大金人不耐烦了，催促道：“兄弟，我这都是有价无市的上等货，你到底买不买？” 江峰抬起头，朝大金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买啊。”他一改先前的冷淡，伸手搂过大金人的肩膀，仿佛相逢恨晚：“但在这儿不合适，不如你跟我回屋，咱们慢慢聊。” 大金人顿时面露喜色，他是个逃票上车黑户，原本注定难逃银河舰队的铁拳，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冤大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即兄弟情深地搂住江峰的腰，顺手捏了一把，亲热道：“老兄，就冲咱俩这缘分，待会儿给你打九折！” 江峰有心把胳膊一收，免费把他脖子勒细一圈，勉强忍住，拽着他往车厢走：“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知足了，呵呵。” 这声呵呵里一分敷衍、三分恶心、六分回头跟你算账，大金人却再度会错意，朝江峰暧昧一笑：“那是自然，你老兄要是有这意思，待会儿咱俩一起舒服舒服？” 江峰：“……”妈的，这作风不良的宇宙，只能靠他出手肃清一二了。他装作没听懂，转移话题道：“诶，你刚才说的那上等货从哪儿搞来的？纯不纯？” 大金人拍胸脯保证：“保证纯！一秒钟让你飘飘欲仙！” 江峰一边刷卡开门，一边随口应付：“那就好，快进来吧。” 一进屋，大金人立刻大声赞叹：“早听说‘波芒号’的运营商有圣教会的背景，看看这客房，里边比外边大！多维空间重叠能在一辆小小的列车里实现，除了圣教会谁还有这种神力？” 江峰把门关紧，活动一下肩颈关节，微笑道：“你喜欢？那就随便看看，千万不要拘谨。” “啊，我最爱的水晶莲酒酿！”大金人忘我地冲向吧台，随即想起自己没有钱，又回头笑道，“大兄弟你放心，这么贵的付费饮料，我绝对不会随便喝的。不过，你要是恰好想喝，我不介意……”他说到这儿忽然声音一滞，脑袋一晃，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轰然倒在地上。 他旁边，江峰面无表情地戴上手套，一把拎起大金人的后衣领，拖到胶囊房间往里一扔。他生怕这外星人皮糙肉厚，刚才下手极重。物理攻击加精神力麻醉，只要不出意外，就算是头大象也得昏睡三天。 “通”的一声，大金人脸朝下摔在卧室床上。 江峰拍了拍手，贴心地把胶囊房间的服务模式调整成夜间催眠，隔绝外间的声音和震动，出门时还顺便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有这家伙在，银河舰队不会立刻发现屋里少了个人。至于大金人会不会因为那些“上等货”被扭送监狱，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江峰凉薄地转身离开，光天化日兜售毒品外加性骚扰，没有挥刀剁他鸟，已然是仁至义尽。 ****** 江峰又一次回到吸烟区，这下终于不再有外人打扰。 日记本的最后画出列车结构和车厢分布，制定了应急逃跑方案，而逃生关键此刻正在他头顶——位于列车顶部的空气循环系统，只要从这儿上去，就能钻进通风管道，避开监控悄悄转移。 虽然江峰现在也并不是一心逃跑，至少得找机会看一眼银河舰队的指挥官，只不过，不能是被某个舰队士兵五花大绑丢到她脚边。 万一真是艾西娅，那也太没面子了。 过道里隐隐响起脚步声——银河舰队登车完毕，马上就要检查到这儿来了。 江峰连忙退到监控盲区，抬头锁定车厢顶部的一个通风口，撑着墙壁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推开通风口的小栅栏门，整个人一缩一挺，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几乎是江峰刚把小栅栏门推回原位，脚步声就到了近前，他立刻屏住呼吸，不敢稍动，小心翼翼地听着下面的动静。 从脚步声判断，来的至少有十几个人，个个步伐矫健、体重不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银河舰队的大兵们。 只听一个人命令道：“爱德华，你带两个人去餐厅检查。斯坦，你带一个人去吸烟室里看看有没有人。剩下的，跟我查看85号到95号客房，发现问题随时汇报！” 十几个人轰然回答：“是！” 分卷阅读173 脚步声很快分散开，果然又两人朝吸烟区走来，江峰连忙动用起特能，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拜伦，你去左边，我来查右边。”说话的是那个叫斯坦的家伙。 拜伦应声往左边去了，而斯坦搜查的位置离通风口极近。这人个子极高，江峰喘口大气估计都能喷到他锃光瓦亮的脑袋顶上，相当刺激。 “斯坦，我这边什么都没找着。”拜伦很快就叫道，“你呢？” 斯坦沉着声音：“继续找，你小子就看了五秒钟，能看出个屁来？” 拜伦不满道：“这破地方就巴掌大，我难道还需要长出三只眼睛八只手来帮我看吗？” 斯坦冷笑：“不能排除那家伙有隐形的能力，据说他的精神力不弱，而且诡计多端。联盟军已经因为轻敌栽进去几百个蠢货了，你难道也想步他们的后尘？” 斯坦光秃秃的脑袋在通风口下面不断晃来晃去，检查得极为认真：“再说了，全神贯注才能摒除他人的精神力影响，指挥官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听到“指挥官”这三个字，江峰顿时精神一凛，认真听起他们的对话。 拜伦嗤笑：“指挥官可没教导过我，倒是你，三句话不离指挥官会死吗？全队上下，是个人都能看出你爱上她了，我才来两个月都能看出来。指挥官她肯定也能看出来。你要是个真男人，你就上去表白啊。” 爱上她？还表白？江峰脸一黑，斯坦是吧？好，我记住你了。 斯坦恼羞成怒：“你是在说我不够男人吗？” 拜伦漫不经心地否认：“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斯坦摆起士官的谱，压着嗓子教训人：“别转移话题，快认真检查，她……指挥官今天亲自驾临，我们千万不能出差错。” “是啊，指挥官说了，斯坦，你可要好好干啊，干不好我是不会答应和你睡觉的。”拜伦捏起嗓子，尖尖细细地学指挥官说话，随即痛呼一声，想必是被斯坦揍了。 “你来得晚，我姑且不跟你计较。”斯坦的语气十分严肃，“我敬重指挥官，和全队每一个银河军人没有半点不同，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他说完便又认真投入搜查，连一寸地板都不放过，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厢顶部。 通风管道内，江峰身体一僵，他清楚地感到，斯坦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小栅栏门上。 第83章：伽马疑云 “拦住他！斯坦！”一个声音忽然叫起来。 斯坦目光回转，不知道看到什么，立刻掏出武器转身跑出去：“不许动！” 走廊里叮叮咣咣地响起来，似乎是几个人在打斗，又有重物摔到地上，然后是斯坦严厉的喝声：“趴下，手抱头！扔掉武器！” 拜伦惊叹似的道：“这是个库伦贡特人吧？听说他们的生殖器长在肩膀上，斯坦，叫他脱一个看看。” 斯坦：“闭嘴。” 趁着这段混乱，江峰动作飞快地从管道撤离，有感知过滤能力加持，下面没人注意到他。 只有大金人的惨叫遥遥传来：“别打我，我投降！” 大金人老兄，江峰在心里道，看在你替哥挡灾的份儿上，咱俩的旧账就此一笔勾销，谢了。 严格来说，江峰的运气其实还不错。 “波芒号”的设计师是个老派艺术家，对大机械时代感情颇深，他为列车亲手设计的通风排气系统和如今各星系常见的智能净化系统不同，依然要靠排气管道和排气扇来维持列车内的氧气含量和气压平衡。 多亏这点，江峰才得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银河舰队的搜查。当然，也多亏大金人替他转移火力。 龟缩在管道里自然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江峰毫不怀疑，如果不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自己半小时内就会被银河舰队的官兵发现，然后揪出来暴打一顿，步大金人的后尘。 他可不想跟那家伙关在一起。 江峰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尽量避开检查的士兵，一路往储藏室的方向爬去。如果他那日记本上说的没错，列车储藏室里那扇排气通风口的大小足够他出入，而储藏室再往深走，则是鲜有人至的冷库。 他有一个计划。 ****** 今天在储藏室轮值的是蓝胖子，外号简洁而准确，他的真名一向不为人知。 用蓝胖子的话来说，他拥有低等的蓝皮肤，人又很胖，还是个基佬。在繁华的伽马星系，除了银河执法队和星际警察，没人在乎他的名字。 这……勉强算是真话吧。 因为真话背后还有真相，蓝胖子的尊名早在多年前就位列各大执法队的黑名单，八大星系里，至少一半警署留有他的案底。要不是凭着爹妈给的大众脸，还有鬣头鲨一样警觉的神经，这家伙早就翻肚皮了。 蓝胖子心知肚明，如果再顶着他曾经的名字出门，保管用不了三天，他 分卷阅读174 就会被银河执法队揪出来戴铐上枷。方盾联盟跟银河舰队沆瀣一气，当然不会反对总指挥官对他一介平民的裁决。 而他，蓝胖子，最终会跟那些宇宙中臭名昭著、穷凶极恶的罪犯们一起被丢到垃圾星球做一百年苦役，永世不得翻身。 念及此，蓝胖子恨恨朝地上啐了一口。他要代表八大星系的全体犯罪分子，诅咒横行无忌的银河舰队，还有他们强权霸道的娘儿们指挥官！ 不过，蓝胖子最近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这要多谢那个白皮肤黑眼睛，声称来自地球的家伙，蓝胖子不仅摆脱失业潦倒的窘境和服苦役的悲惨命运，还撞大运得以登上这列太空列车。摇身一变，成了守法好市民。 小偷小摸有什么好的？他现在坐在储藏室里清点清点货物就能赚钱，哈！ 那个地球人不光帮蓝胖子搞到全新的身份，还指点他买通列车长的情人。平白帮他这么一个大忙，地球人却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搭乘“波芒号”太空列车，前往伽马星系的主星。 这并不难，地球人既然有钱买票，蓝胖子也不介意帮他搞到VIP包间和列车检修图。至于这家伙揣着什么鬼心思，蓝胖子才不关心，只要不是把这辆列车炸飞就行。 蓝胖子眯起眼睛，说起来，那地球来的家伙虽然不够蓝，身上也没有几两肉，但是长得是真不错。他回忆着那人白白嫩嫩的皮肤和姣好的面容，还有那副军人似的好身材，腰细腿长，既不粗壮也没有太瘦弱，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蓝胖子敢打包票，以他的阅人经验来看，那身衣服下面肯定有诱人的腹肌。 不过，地球到底是哪里？蓝胖子足迹也算遍布八大星系，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难道是杜佩星系哪个地处偏远的小星球？蓝胖子用手指弹弹自己硕大的脑壳，单以外貌特征来看，如今横行八大星系的查尼尔人也是白皮肤黑眼珠，倒是和那家伙很相似。 这个种族向来以精神力强大著称，大部分都天生战斗力惊人，银河舰队里就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军人拥有查尼尔血统。 其中最厉害的，自然是舰队总指挥官艾西利亚斯，但与纯血查尼尔人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 于此同时，江峰正像条四脚蛇一样，灵活地在狭窄的排气管道里爬行。 由于空间太狭小，江峰根本腾不出手来翻看日记本里的列车结构图，只能凭借记忆来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所幸他的记忆里和方向感都还不错，如果没弄错的话，此刻他身下正对着的，就是列车的储藏室大门。 透过缝隙，江峰看到一个体型肥硕、皮肤湛蓝的人形生物，打扮像个看守。这蓝人面相倒是生得十分和善，一颗圆圆的脑袋上寸毛不生，乍一眼看过去好像被扔进染缸里泡入味的弥勒佛。 江峰眯起眼睛，这个人应该就是日记本里提到的蓝胖子，他失忆前特意把人安插进来，就是以防这种情况下需要帮手。 果然派上用场了。 蓝胖子此刻正在熟练地应付银河舰队的搜查，领头的士官不是别人，正是江峰刚才在吸烟区里见过的斯坦。 “银河舰队例行搜查。”斯坦向蓝胖子出示证件，“请你配合。” “那是、那是！”蓝胖子尽管做贼心虚，但胜在有自知之明，深知他这种小人物配不上银河舰队大张旗鼓的搜查。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配合，巴不得这群军官老爷把注意力都放到那个不知所踪的通缉犯身上。 储藏室里自然空无一人，蓝胖子还有心显摆一下自己这几天清点货物的成绩，可惜斯坦并不感兴趣，径直走向储藏室后面的冷库。 “这里面是什么？” “都是些冷冻肉食。”蓝胖子点头哈腰，还自作聪明地加上一句，“长官想拿尽管拿。” 结果再次撞到铁板上，斯坦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少废话，把门打开。” “是是是。”蓝胖子掏钥匙开门，一股冷气顿时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斯坦进去看了一圈，里面实在太冷，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藏人。但他还是仔细察看过，这才转身离开，一边吩咐蓝胖子：“有任何情况都及时汇报，不然军法处置，明白吗？” 蓝胖子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斯坦从口袋里掏出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圆片，丢到蓝胖子怀里：“这是紧急通讯器，特殊情况按一下能发送求救信号，连按两下会对半径两米以内的生物发出足以致昏的神经电流，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吧？” 蓝胖子肥肥的脸上只笑得见牙不见眼：“知道知道，多谢长官。” ****** 目送斯坦几人离开，蓝胖子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摩挲着手里的紧急通讯器，喃喃道：“啧，报纸上说的果然没错，什么联盟教会都是假的，只有银河舰队才是真爸爸。” 他之前已经从广播里听到，银河舰队是受方盾联盟之命登车例行搜查。 查的是谁， 分卷阅读175 不言自明。 方盾联盟的智者会元老路西法遭人刺杀，这件大新闻早已沸沸扬扬地传遍了宇宙的各个角落。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能够行刺成功，还全身而退，当真是联盟心惊，皇室震怒。画影图形缉拿悬赏的通告当天就下发八大星系，想要挣这一笔高额赏金的人顿时倾巢而出。 但据暗影报社的小道消息，那位不知名刺客似乎是个查尼尔人，而且精神力不凡，竟然直到现在都没落网就缚，十几天前更是在雷加德星系边缘彻底失去行踪。 没用的赏金猎人们兀自不肯罢休，送到主星的尸体源源不绝，却都不过是些和通缉犯长得相像的倒霉鬼。 眼看着刺杀案不破，皇室怒火难以安抚，方盾联盟走投无路，终于派人把通缉令送到了银河舰队总指挥官的案头，希望借助银河舰队的力量把刺客绳之以法。 自从艾西利亚斯就任，成为联盟元年以来银河舰队第一位女性总指挥官，伽马星系的政客们恐怕还从没有对银河舰队这么低声下气过。据说，总指挥官在看到通缉令后，万年不笑的冰山脸破天荒露出丝笑意，只说了一句话：“这通缉犯，联盟倒是找得漂亮。” 银河舰队总指挥官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却由于女性身份和成谜的身世而备受星际媒体的关注。伽马星系向银河舰队求助的当天，总指挥官的这一句评价不胫而走，立刻广受议论。 大家纷纷揣测，指挥官那句“漂亮”究竟是形容通缉犯的长相？还是暗示，方盾联盟为安抚皇室而找了个替罪羊呢？ 事实证明，只有桃色新闻最能吸引眼球。不到两天，哪种猜测拥趸最多不言自明——那通缉犯长得颇符合查尼尔人审美，总指挥官一向对舰队里的肌肉壮汉不假辞色，搞不好内心其实就偏爱这样的瘦弱美男。 更离谱的是，这绯闻明明是空穴来风，却越传越有鼻子有眼。不少行为学分析大师断言，像指挥官那种凶悍霸道惯了的，恐怕就喜欢看漂亮娇弱的男孩子在她身下无力反抗、眼泪汪汪的模样。 总而言之，银河舰队的指挥官大人，她竟对一个星际通缉犯，春心萌动了！ 第84章：兵不厌诈 一直等到斯坦几人的脚步声远去，江峰才爬到储藏室的通风口，小心翼翼地拉开通风口的小栅栏门。 蓝胖子仍然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拿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 蓝胖子浑身的肥肉一颤，条件反射地想要扭头看，却又在前一秒硬生生忍住，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大佬，大佬你行行好，千万留我一条狗命！我上有老小有小，背上还有几万联盟币的高利贷，在列车上混口饭吃而已啊。你想拿什么拿什么，想藏多久藏多久，我什么都没看见，保证一个屁都不会放的。” 江峰：“……”你全家上下就你光棍一条，搁这儿糊弄谁呢？ 碰上这种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家伙，还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为妙。江峰将计就计，仍站在蓝胖子身后，拿冰凉的刀背拍拍他的脸，沉下喉咙，沙哑着声音道：“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做错一步，我这把刀就见一次血，听懂没有？” “懂懂懂！”蓝胖子想点头，却生怕被刀划破，只好伸着脖子僵在那里，颤声道，“大佬您、您随便吩咐。” “身上的钥匙都交出来。” 蓝胖子立刻卸下腰间的钥匙串，还附赠介绍：“最大的这把是储藏室大门的，蓝色的是冷库钥匙，小的这几把是开货箱的。” “你过去，把大门反锁起来。” 蓝胖子的动作有一丝迟疑，赔笑道：“大佬您要不放我出去吧，钥匙给您，我保证……” 但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刚才还比在他脸旁边的匕首，下一秒就塞进了他嘴里，冰凉的刀锋贴着舌头，几乎能尝到血腥气。 江峰更不多出一言，只轻轻地笑了一声，就满意地看到蓝胖子浑身一抖，差点下三路失禁。 尖刀在口，蓝胖子哪里还有半个不字，哆哆嗦嗦上前关好储藏室大门，拿钥匙反锁，随即手上一空，钥匙被身后那人拿走了。 ****** 蓝胖子艰难地咽口唾沫，储藏室的空气从来没这么滞涩过，他两眼发黑，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杀人灭口的血腥死亡现场。 不行，他可不想咸鱼似的死在这儿啊！ “大、大、大大佬，”蓝胖子扭动着身体，手指不着痕迹地往口袋里伸，那里装着斯坦给他的紧急通讯器，一边搞小动作一边讪笑，“银河、银河舰队还在车上，这样不、不不太好吧？” 很好，他的手已经完全伸进口袋，背后的人还完全没有发觉，只要再给他几秒钟，几秒钟就好…… 蓝胖子嘴上继续念念叨叨拖延时间，一边小心翼翼地在口袋里掏摸，但却始终没有摸到那个金属小圆片。 奇了怪了，他明明记得把那 分卷阅读176 玩意儿放进口袋里了啊。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只手忽然伸到蓝胖子面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个黑色小圆片，正是他半天都没找到的紧急通讯器！ 蓝胖子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干笑一声：“这、这是什么？我、我没有找啊？” 江峰捏着通讯器，故意笑得意味深长：“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刚才那位长官是怎么嘱咐你的？” 蓝胖子终于跪下了，离屎尿齐流只剩一步之遥，一边簌簌发抖，一边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大佬，饶命啊！” “别怕。”江峰不打算再吓唬这可怜虫了，把小圆片往他面前一扔，“你不是想用这东西吗？按吧。” 蓝胖子哭得更厉害，仿佛江峰扔下来的是个夺命炸弹，拼命往后一缩：“我不是！我没有！” 江峰无语，这外星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脚踢在蓝胖子的屁股上，放重语气恶狠狠道：“我让你按你就按，话那么多干什么？” 蓝胖子这才意识到大佬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虽然不明白大佬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哆哆嗦嗦捡起通讯器：“大佬，按……按几下？” “算你识相，没有偷耍花招。”江峰用刀背压着蓝胖子肩膀，示意道，“按一下。” 蓝胖子一按那小圆片，只听“滴”的一声，原本黑不溜秋的圆片顿时亮起一束红光。 红光里是斯坦上半身的全息影像，他一脸严肃地盯着蓝胖子，简洁下令道：“汇报你的身份位置还有发现的情况。” 刚说完，斯坦的目光一抬，注意到江峰的存在：“你身后有人！”他反应极快，立刻向身边的人下令：“犯人在储藏室，通知各分队行动！” 蓝胖子只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江峰却还气定神闲，微微一笑：“长官，替我向你们的总指挥官问好，有机会的话，我再亲自向她问安。” 斯坦怒吼了一句什么，但蓝胖子没注意，他听到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蓦地响起一阵不祥的“哔哔”声，像小闹钟，或是倒计时警报。 倒计时？什么东西的倒计时？ 蓝胖子心中的第六感警铃大作，同时，他听到大佬在身后说了一句：“你可能需要找个东西抓住，记得抓紧点。” “啊？”蓝胖子还没来得及对这话有任何反应，只听身后“轰隆”一下，响声震耳欲聋！ ****** 震响声中，储藏室的侧壁被炸碎，车厢赫然多出一个大洞，警报声立刻在整艘列车中响成一片。 这可不止是破坏车体那么简单——列车外面是真空！ 屋里顿时气压狂掉，人造重力顷刻失效，储藏室里的所有东西都一瞬间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纷纷朝洞外撞了过去！ 多亏江峰关键时刻的提醒，蓝胖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拼命朝门口一扑，伸手抓住门把，死死握紧，再不肯放。 毫无疑问，哪怕慢一秒，他都会像个破皮球似的飞出去，然后变成一具漂浮在宇宙中的干尸。 但现在的处境也谈不上多美好，破洞外的宇宙仿佛一只饥饿的凶兽，不断吞噬着空气，以及储藏室里的一切东西。 蓝胖子只觉得，一个人正拖着他的脚拼命往外拽，另一个人又扼住他的喉咙，死活不让他喘气。 满眼金星中，他恍惚看见身后那人竟然什么都没抓住，整个人跟着满屋乱飞的货箱腾空而起，朝着墙壁上的大洞飞了出去。 大佬原来竟是个菜逼？蓝胖子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奋起反抗了！ ****** 好在“波芒号”列车虽然算得上老古董，但仍然有气压过渡仓。 爆炸发生后不到三十秒，破碎的舱体就完成自动修复和封锁，储藏室外降下一道铁壁，空气系统恢复运转，顿时解除屋里空气被疯狂抽干之困。 蓝胖子狼狈地摔在地上，他晕了几分钟，嗡嗡的耳鸣中，似乎还有“砰砰”的撞门声、杂乱的脚步声、严厉的喝令声……但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始终浑浑噩噩地听不明白。 “人呢！？”迷糊间，有人拎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吼，“醒一醒！我问你犯人呢？” 蓝胖子眼前的金星终于悠悠散去，视野一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翻身就去抱那人的大腿：“长官！救命啊！长官！” 斯坦的脸都扭曲了，咬着牙一字一顿：“松、手！” 蓝胖子左右一瞟，发现储藏室里全是银河舰队的官兵，正里里外外地搜查满地狼藉，看来性命之虞已解，当即撒手：“小人该死，冒犯长官了。” 一边狗腿地伸手拍斯坦的制服裤子，企图挽回形象。 斯坦满脸厌恶地躲开，冷冷道：“汇报情况。” “是是是！”蓝胖子眼珠急转，删繁就简地交代出刚才储藏室里发生的事情，还适当美化了自己跪地求饶、对匪徒言听计从的部分。 斯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抱着胳膊：“你是说，你亲眼看到通缉犯从洞口飞 分卷阅读177 出去了？” 蓝胖子连连点头，语气十二分的笃定，尽管那时候他其实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看哪些东西被吸到了太空里。但总比吞吞吐吐，被当成共犯要强，这一点蓝胖子可深知其中要害。 “通讯器也是你自己趁犯人不注意按的？” “是是，还好长官考虑的周全，简直就是料敌如神，救了小人一条狗命……” “行了，废话少说。”斯坦不是傻子，通讯连接时，那通缉犯明明还跟自己说了几句话，那淡定的神情可不像是一时不察着了道的样子，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还胆敢说什么向指挥官问好，该死，这简直是对银河舰队赤～裸～裸的挑衅！ 更可恶的是，如果这场爆炸是通缉犯提前策划好的，那他现在不光逃离了“波芒号”列车，更有可能已经通过太空走廊跑到星系边缘了！ ****** “报告，储藏室搜查完毕，没有发现通缉犯！”一名士兵原地立正，向斯坦汇报搜查结果。 斯坦烦躁地一捏眉心，转头看向储藏室里的一片狼藉：“所有的地方都查了？这些货箱呢，也都打开检查过了？” “是！”士兵给出肯定的回答。 斯坦锐利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储藏室，仿佛用目光想把通缉犯从角落里剜出来似的，最终落在冷库的大门上：“冷库查了吗？” 士兵顿时一僵：“还没有，冷库是从外面锁上的，我们就没、没……” 斯坦怒吼：“那还不快去查！” “钥、钥匙……”士兵被吼得一抖，硬着头皮指指趴在地上的蓝胖子，“冷库的钥匙在他那儿……” 蓝胖子顿时心肝脾肺肾齐齐一颤，吞了口唾沫，颤声道：“所有的钥匙都、都被、被那人抢走了，他有、有刀，还有枪！我不敢不听啊！” 斯坦目光一凛。 别的不拿，偏偏拿走钥匙，爆炸之前还特意留下一条挑衅似的逃跑宣言。 如果这场爆炸只是那通缉犯弄出来声东击西的幌子，那么他现在其实还有可能藏在这里——某个不适合藏人，也不一定有人会注意到的地方。 “嗒”的一声轻响，斯坦拔出腰间别着的手～枪，拉栓上膛，一步一步向冷库走去。 第85章：意料之外 银河舰队的士兵训练有素，斯坦一个眼神，和他一块搜查储藏室的其他五名士兵立刻会意，纷纷抽出武器，包围在冷库门口。 “砰”—— 斯坦举枪点射，冷库的门锁再结实也不过是个大铁疙瘩，自然抗不住子弹攻击，直接碎成了八块。 斯坦动作果断，一脚踢开冷库大门，怒喝一声：“不许动！” 七八把枪瞬间对准了门里。 然而，冷库里竟没有人。 正对着门的地方摆着一张显眼的桌子，斯坦走进冷库，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摆着的白色卡片。纸片上画着个卡通笑脸，旁边写着：“骗到你啦！” 斯坦脸色难看得很，劈手拿起卡片，瞳孔却瞬间一缩：“不好！” ——卡片后面竟然是一盒炸～药，用量足以炸飞整间冷库，电子显示器上的倒计时更已经是令人心惊的最后七秒！ 斯坦大惊回身，边跑边吼：“快出去！有炸～药！” 平时军队训练的苦没有白挨，从冷库到储藏室大门起码有二十多步，斯坦不光跑出去了，还顺手拖上了门口趴着喘气的蓝胖子。 “起来！有炸弹要爆了！” 刚才还趴在地上装鸵鸟的蓝胖子瞬间跳起来，惨叫一声，抓着斯坦的袖子连滚带爬跑出储藏室。 其他五名士兵也个个动作矫健，殿后的那个回身把储藏室的门关上，这才飞快撤到安全距离外，各自寻找掩体躲起来。 紧急关头，时间竟似乎比平时还要慢一些。 斯坦喘着粗气，耳膜里尽是轰隆隆的血液奔流声，心脏疯狂收缩着，只想：几秒钟了？还没有到七秒？ 不是错觉，倒计时已经过去了，但储藏室里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外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均想，是炸弹有问题？还是为了用假的倒计时诓他们进去？ ******* “你们在这儿守着，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信号。”斯坦冷静吩咐，从掩体后起身，快步走回储藏室，同时竖起耳朵，不敢放过里面传来的任何一丝动静。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斯坦握枪的手心里却满是冷汗，明知道如果炸弹下一秒爆炸，再有十八把枪也没有用，但仍然死死地握着枪，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冷库里的情状和他们刚才夺路而逃时并无二致，炸弹盒子上的倒计时卡在最后一秒，正出了故障似的不断跳闪。 看到这一幕，斯坦的心跳非但没有缓下来，反而更虚了。得赶快把拆弹队找来，他想，万一这倒计时恢复可就糟了……还没来得及转完这个念头，卡住的最后 分卷阅读178 一秒倏地归零，操蛋的墨菲定律竟在这一秒实现—— 斯坦心跳骤停，用力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一个念头是，可惜还没有向指挥官表白，再没机会了。 然而，预想之中的爆炸却并没有发生，对面反倒响起一阵奇怪的笑声。 斯坦睁开眼，浑身冷汗这才唰地流下，他喘着粗气，只见炸弹盒子没有爆炸，盒盖却弹开了——里面“噌”地蹦出一个白鼻子红头发的小丑玩偶，正在弹簧的作用下摇头晃脑，发出刺耳的电子笑声：“哈！哈！哈！” 居然是个戏弄人的假炸弹！ 惊喜和狂怒同时涌上心头，紧跟着蹿上喉咙，斯坦暴怒，当场破口大骂，飞起一脚把小丑盒子踹到墙上，嘲讽的电子笑声这才消停。 “来人！”斯坦回头大吼，“去向副指挥官报告，申请立刻以‘波芒号’爆炸点为圆心展开地毯式搜索！一定把这个混账揪出来！” ****** 可惜，今天老天爷似乎处处和斯坦开玩笑，他到底没能向副指挥官申请展开大面积搜查。 总指挥官她老人家竟然亲自来了。 自从八年前入伍，斯坦就一直在银河舰队第一大队服役，年前已经积功升衔至中士，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但每次见到总指挥官，斯坦仍然像当年做新兵蛋子时那样，心跳疯狂加速，连头都不敢抬。 靴声橐橐，总指挥官艾西利亚斯走到斯坦面前，声音冰冷：“汇报。” 斯坦低头盯着艾西利亚斯的军靴和裤腿，战战兢兢地回答：“报告指挥官，属下搜查不力，那通缉犯炸开储藏室的侧壁，逃、逃走了……”说着简述蓝胖子的遭遇，以及冷库里安置假炸弹的事情。目光瑟缩着向上，心惊胆战地在指挥官的脸上停留了一刻，随即慌张地下滑，落在她制服肩膀的银色六芒星军章上。 这样的军章他也有一枚，象征着银河军人的身份，是他和指挥官之间唯一的关联。 “指挥官，属下已经派人到列车外查看，只要犯人没有时空涡流器，就没法通过太空走廊，他一定跑不远的！”斯坦最后说。 “如果他有时空涡流器呢？”艾西利亚斯问。 “那、那……”斯坦顿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只觉得人生最狼狈的时刻莫过于此，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就只能以爆炸点为圆心，展开地毯式搜索了。” 艾西利亚斯不置可否，转头走进冷库。她俯下身，把斯坦踢到角落里的小丑玩偶捡起来仔细察看，又拈起桌上的白色卡片，举到斯坦面前：“这上面写的什么？” 看着那张满含讽刺意味的卡片，斯坦面红耳赤，羞耻道：“骗、骗到你了。是属下一时不察，这才……”结果还没忏悔完，就被指挥官打断：“再看！” 斯坦一梗，硬着头皮继续看，白色卡片上还是那几个端端正正的联盟文字，都是常见字，绝没有认错的道理，忍不住问：“是有、有什么问题吗？” 艾西利亚斯失去耐心，并起两指在斯坦的太阳穴上一敲：“再看。” 斯坦只觉得一道电流从太阳穴通到脚底板，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检讨认错：“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敢……诶？”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指挥官手里的卡片，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明还是刚才的那张卡片，但上面却变成了弯弯曲曲的外星文字，竟然一个也不认得。 斯坦愕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艾西利亚斯不答，仍问刚才那个问题：“这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斯坦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他虽然比舰队里那些大老粗稍微斯文一点，但主要斯文在脸上。肚子里的墨水和其他人半斤八两，笔画多点的联盟字他都认得费劲，更何况这种鬼画符？ ****** 指挥官偏偏不肯放过他，把卡片往斯坦怀里一扔：“那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斯坦手忙脚乱接住，翻来覆去仔细看过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猜测：“通缉令上的明明是个查尼尔人，但、但这张卡片所用文字却并不是联盟文。以属下陋见，要么是通缉令有误，要么就是留下这些东西的另有其人……” “没让你胡乱猜测。”艾西利亚斯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重说。” 斯坦仿佛被当堂提问，却毫无头绪的小学生，紧张得后背汗湿一大片：“这、这是外星文字，属下确实不认得，但是、但是刚才看的时候却是联盟文……”他心里忽然有灵光一闪，只是仍模模糊糊地抓不住，喃喃道：“说明有翻译矩阵一类的神器在，难道是、是圣教会的人？” 艾西利亚斯冷着脸不置一词。 也许是指挥官的眼神太严厉，斯坦一阵心惊胆战，竟然在高压之下开窍：“不对！翻译矩阵只有在一定范围内才会生效，刚才、刚才……”总算拨开迷雾，斯坦只激动得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捋直舌头，大声道：“那人还在列车上！” “指挥官。”斯坦连忙躬身请命，“属下这 分卷阅读179 就调人到各个车厢仔细搜查！” “不用。”艾西利亚斯冷冷说道。 斯坦愕然抬头，一不留神对上指挥官那双深邃的蓝眼睛，脸一红：“为、为什么？” 艾西利亚斯不答，转身在储藏室踱了几步，又抬头看看车厢顶上的排气口，最后指着墙角散落的箱子和满地乱扔的杂货，问：“谁检查的？” 斯坦一摆手，身后的小兵立刻上前：“是我们五个人查的，每个箱子都打开看过，确定没有人。” “没有人吗？”艾西利亚斯似乎笑了笑，忽然抬手凌空一抓—— 银河舰队指挥官的精神力之强早已闻名八大星系，这一抓下去，离她最近的一个货箱竟然被生生抓起，艾西利亚斯五指一握，精钢打成的货箱便如同纸扎的盒子一般，当场缩成一团！ “当啷”一声，被捏成球的货箱跌在了地上，旁边士兵个个目瞪口呆，不明白指挥官在弄什么玄虚。 艾西利亚斯动作干脆利落，五指又朝着另一个货箱抓下，“喀啦”—— 又一个货箱被捏扁。 众士兵敬畏的目光下，指挥官手上不停，效率极高，杀伤力极强，转眼已经把角落里堆着的几个货箱通通捏成了废铁。 还剩最后一个。 艾西利亚斯活动着五根手指，声音依然很冷淡：“再不出来，可就没机会了。” 斯坦和其他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心里均想，指挥官的疑心病也太重了，这些箱子刚才明明已经查过了，那通缉犯又没有隐身术，怎么可能还在里面？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艾西利亚斯刚抬起手，最后一个货箱盖子竟然自己弹开了，一个人高举双手从里面跳出来，大声道：“别动手，我投降！” 正是江峰。 ****** 原来早在威胁蓝胖子之前，江峰腰上便拴好牵引线，另一头则系在排气管道内。爆炸发生时，他按动腰上的搭扣机关，被绳子牵引着跃回排气管道，做出顺着爆炸口逃离列车的假象。 来检查的银河官兵果然被误导，以为他已经逃走，只是出于谨慎对储藏室里的货箱进行搜查，自然一无所获。江峰之前故布疑阵拿走冷库钥匙，又及时吸引搜查官兵的注意，斯坦着急忙慌地去开冷库大门，完全没想过要顺着头顶的排气管道查上一查。 小丑盒子上的最后几秒倒计时吓跑了搜查官兵，江峰卡准点从排气管道里出来，一头钻进已经被翻查过的货箱。 完美。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意识到人犯没有离开列车，也不会再花精力搜查已经检查过的地方。就算不能一直瞒天过海，也足以给他争取不少时间。 江峰思忖着，既然还没确定银河舰队指挥官是否就是艾西娅，那最好是能挑一个对方在明我在暗的时机，悄悄确认过再做定夺。 谁成想，银河舰队的总指挥官手段竟然如此恐怖。江峰可不想被捏成精铁皮的人肉丸子，只好自己乖乖出来。 “指挥官，您……”江峰保持着投降的姿势抬起头，却蓦地对上一双深蓝色的眸子，顿时哑了。 猜疑没有了，恐慌没有了，犹豫没有了，逃亡的惊心动魄也都值了，因为他已经走出了迷局，得到了答案，找到了归宿，这辈子都再不会放手了！ 一阵剧烈到发疼的心跳中，江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艾西娅。” 第86章：相逢不识 久别乍逢，江峰想也没想就拔脚朝艾西娅冲过去：“艾西娅！” 但刚跨出去一步，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就席卷而来，江峰脚下一空，整个人高高悬浮起来。他只来得及张口说了个“你”字，下巴就一紧，如同戴上隐形的铁口罩，顿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艾西利亚斯——或者该叫她艾西娅——连眼神都没往这边飘，她正给自己的兵训话：“作为军人，意气用事是大忌。不要让情绪支配你的头脑，遇事多想想为什么。今天这种情况再发生第二次，就自觉打报告滚蛋。” 她语气不重，但斯坦还是又惊又愧，羞惭得无地自容，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艾西娅又吩咐：“通知查尔斯副指挥官，犯人已经找到，叫他安排搜查队撤离‘波芒号’。”她说着往储藏室大门走去，头也不回道：“我先带人回星舰，你们做好善后工作。” 众人齐声答应：“是！” 艾西娅一迈开腿，江峰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外飘，仍旧发不出声来，背后灵似的飘了出去。一路上，站岗的士兵看见指挥官都纷纷敬礼问好，艾西娅态度高冷，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 “波芒号”的列车长亲自守在出口，点头哈腰：“指挥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艾西娅对上外人才终于有些反应，点点头：“打扰了。” 卫官拉开车厢门，门外一道透明空气栈桥直直通向停泊在对面的银河星舰，银白色的战舰气势恢宏，远胜脚下的老古董太空列车。艾西娅凌空踏上空 分卷阅读180 气栈桥，精神力铺展开来，每一步都仿佛脚踏实地。星舰感应到有人登舰，大门自动开启，艾西娅肩膀上的六芒星军章在灯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不过江峰没能看到，战舰炫目的外甲和亮起的白光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 银河舰队不愧是八大星系第一军团，阔气得名副其实，这艘星舰也比“波芒号”要宽敞明亮得多。 江峰一边飘飘荡荡，一边啧啧感叹，人类的科幻片真的太狭隘。怪不得艾西娅会嘲笑《星球大战》和《异形》系列 ，原来是降维打击，光以宇宙飞船论，眼前的现实版本就甩地球电影八十条街。 星舰内部结构复杂，每一道门都有密钥，还有士兵把守。当然，总指挥官本人就是最高级别的通行证，艾西娅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江峰用心记忆路径，可心里也知道，要想从这儿逃跑，比起“波芒号”又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再说了，他也并不想跑，艾西娅在这儿呢。 艾西娅带着江峰一路往星舰深处走，最后停在一道门前。“嗡”的一声轻响，大门向上滑起，露出里面的一张桌子一张床，外加两个板凳。看起来是间卧室的样子，或者豪华级别的牢房。 江峰刚心念一动，人就不由自主地朝门里飞去，“嘭”的一声，脸朝下摔在床上。这床倒还柔软，铺着一层又轻又薄的被子。可惜江峰降落姿势有误，当场吃了一嘴丝绸羽绒。 他“呸”的一声吐出被面，想起不久前刚摔过大金人，姿势差相仿佛，心下郁卒，这笔债倒是还得快。 好在艾西娅加诸他身上的精神力枷锁也随即撤去，江峰背上一轻，赶紧一个咕噜翻身爬起，朝门口扑过去：“艾西娅你听我说——” 艾西娅早已转身离开，银白色的门在两个人中间落下，隔绝了一切声音和光线。 ****** “艾西娅！喂！”江峰用力砸门，“是我，我是江峰啊！你回来！” 没有回音。 估计再敲下去也是白费力气，江峰识时务地放弃，翻回头倒在床上，一时间心潮起伏。 虽然逃亡终以失败告终，但寻找艾西娅的终极任务曙光在望，尽管她看起来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让人略感头疼。 好吧，其实很头疼。 江峰闭上眼睛，发生过的点滴逐渐串联成线，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煤岭山初见时，他从艾西娅记忆中看到的零星画面；音乐喷泉下，艾西娅询问他们是否曾经认识；还有她喝醉那晚，连篇醉话里透露出的讯息…… 所以，他并没有找到艾西娅，他只是阴差阳错回到了艾西娅的过去。 那个九号基地的梦境里，艾西娅一语成谶，他果然对开启时空通道的能力运用不熟，一下子来到了奇怪的地方。 更糟糕的是，他弄丢了手环，失去了继续寻找艾西娅的关键道具。 现在，他只是个宇宙通缉犯，还被艾西娅依法逮捕，沦为了阶下囚。江峰在心里重重叹气，指挥官她这下可挺满意的吧？ 左右睡不着，江峰索性翻身起床，从背包里翻出日记本和笔，打算仔细翻阅一遍，再遵照自己在扉页上给出的建议，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记一记。 ****** 同一时间，银河星舰，总指挥官办公室。 艾西娅端坐在桌案后，眼睫低垂，似乎在闭目出神。她制服肩膀上的六芒星军章被取下，妥当地搁在丝绒盒中，摆在面前。 军靴声在走廊外响起，门口传来副官查尔斯洪亮的声音：“指挥官，属下查尔斯请见。” 艾西娅抬起眼睛：“进来。” 查尔斯是银河舰队第一大队副指挥官，生得高大健壮，肌肉虬结，比总指挥官高出一个半头。性格却正相反，话多而张扬，性急又闹腾，纯靠着总指挥官多年来不留情面的棍棒教育，这才勉强沉稳一二。 这会儿查尔斯就急吼吼的：“指挥官，都安排妥了，咱们什么时候跟联盟总长复命？”一边说一边笑得得意：“这回保管叫那些老家伙再没法趾高气昂，咱以后在联盟军面前都能横着走了，哈哈！” 艾西娅却答非所问：“联盟军总指挥官因伤退役，军内眼下正为换届迭代忙乱，方盾联盟不会轻易打舰队的主意。” “打咱们的主意？他们什么时候敢过？”查尔斯瞪眼，在长官面前毫不掩饰鄙夷之情，“再说，联盟军那群吃惯皇粮孬种，除了搞派系斗争和窝里横还会什么？” 艾西娅似乎叹了口气：“银河舰队近年规模扩张，新入编的七支舰队都没打过仗，未必合格，遇事更加容易人心不稳，需要格外留意。” “指挥官……”查尔斯觉出不对，指挥官平时才没有这么多话，更不至于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联盟总长那边，迟一天再答复。”艾西娅像没听见，转而回答查尔斯的第一个问题。 查尔斯心下惶急，大手在头发上一阵乱揉，目光忽然定在艾西娅 分卷阅读181 肩膀上，急道：“指挥官，您怎么把军章摘了？！” 不止是军章，象征银河舰队总指挥权力的银徽也被一并装入丝绒盒子。艾西娅把盒子往查尔斯那边一推，淡淡道：“卸任声明我会分别呈递方盾联盟和圣教会，你以后要与这两方打点好关系。八大星系，他们只要有野心，就离不开银河舰队。” 查尔斯张大嘴，脑子尚未反应过来，眼泪已扑簌簌落下：“卸任？指挥官，您要去哪儿啊？” “查尔斯格莱西安诺比比扬。”艾西娅忽然叫他的全名，神情严肃，“我任命你为银河舰队第四任总指挥官，任命即刻生效。第一大队指挥权继任事宜，由你全权安排。” “是！”查尔斯条件反射地并起脚跟，抬手敬礼。但仍旧满脸眼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神情恍惚，不知该如何反应。 艾西娅看着他，郑重道：“不要辜负你肩上的银河军章，不要忘记作为银河军人的初心与使命。” ****** 当晚，江峰在高级牢房入睡，睡得极其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然而，醒来时眼前却已换了天地，驾控区、仪表盘、窗玻璃，再往外又是闹心的外太空，宇宙辽远，星辰浩瀚。 难不成又失忆了？不能啊。 江峰直起上半身，他坐在飞船副驾驶位，安全带左右各一道交叉在胸前，牢牢把他固定在椅子上。旁边主驾驶位坐着艾西娅，她仍穿着银灰色制服，和在“波芒号”上初见时一样。但江峰眼尖，发现艾西娅肩膀上的六芒星军章不见了。 “咳咳。”江峰清清嗓子，试图引起艾西娅的注意。奈何高冷的指挥官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只好自顾自地问：“指挥官，您这是带我去哪儿？” “与你无关。”艾西娅声音冰冷，比窗外的太空更冻人。 江峰又说：“你要把我交给方盾联盟？我冤枉，那个元老真不是我杀的！”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但眼下保命重要，当即否认得情真意切。 艾西娅冷漠不语。 江峰无奈，只好先动作艰难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看上去跟地球科幻片里的宇宙飞船差不多，不明觉厉的架势仪器、赛博朋克风格的舱壁，以及窗外比PS效果稍好一些的深邃太空。 综上所述，这里不大可能是正经的宇宙飞船。 好歹也是见识过银河星舰的人，江峰以略高于宇宙土包子的水准大胆估量，这种大小、这种设施、这种质感，最多就是辆宇宙摩托车的级别！ “指挥官。”江峰脸皮厚，仗着未来交情深，坚持不懈地骚扰兼职驾驶员的指挥官，“你怎么把我从银河星舰里带出来了？” 他还笑，想起来刚认识的时候曾经骑自行车载过艾西娅。现下情况倒转，坐在这宇宙摩托车里，也有艾西娅给他当司机。什么叫命中注定？这就叫！ 艾西娅终于屈尊赏了江峰一眼：“方盾联盟暂时没有撤回对你的通缉令，在那之前，你跟着我更安全。”可能江峰开心得太明显，艾西娅又补充一句：“你如果想离开，我会在最近的星球上把你放下。” “不想不想！我跟着你挺好的。” 江峰把头摇成拨浪鼓，随后才回神听懂艾西娅的前半句，顿时惊喜交集，“你知道我是冤枉的？” 谁知艾西娅耐心有限，转眼又冷下脸：“与你无关。”江峰还想再说什么，艾西娅直接侧目送他一记眼刀：“再啰嗦把你扔出去。” 江峰：“……”他哪儿啰嗦了？！ 第87章：阿普拉卡 “呃嗬……” 江峰艰难地咽下罐头里最后一口蓝色胶状物，第十八回吐槽：“太反味蕾了。指挥官，咱们真的不改善伙食吗？这玩意儿再吃真的会死人。” 艾西娅很理智：“死不了。” 江峰郁卒：“我是说绝望而死。” 艾西娅很冷静：“死了就扔出去。” 江峰连忙把罐头舔干净扔进垃圾桶，诚恳道：“我又觉得还能再活一会儿。” 自从上了这艘“宇宙摩托车”，江峰就感到自己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如果他现在还能算是有生活的话。 小飞船上没有床，晚上只能把椅背放倒了凑合；也没有餐厅，只有罐装的成分不明的蓝色胶状物；娱乐设施就更不用想了，飞船里唯二的两道风景，窗外的太空景看多了会晕车，身旁艾西娅看多了会被本尊用眼神凌迟，总之……都挺废命。 江峰这几天时时在危险边缘试探，已经比刚开始时老实许多。他咽了几口唾沫，试图盖过口腔里的食物残留感。那玩意儿的味道，恶心程度直逼陆医生的招牌粉笔糊，但连调味的桃花酱都不配，如今已在江峰的难吃食物TOP榜荣登榜首。 要水喝也同样不现实，指挥官告诉过他，蓝色胶状物完全能补充人体需要的水分。实在追求饮用液体的需求，可以使用飞船里的过滤净化仪，自力更生，化尿为水。 江峰觉得，他还没需要到那种地步。 分卷阅读182 艾西娅本来没打算再搭理江峰，但眼角瞥到他表情痛苦，又多余解释一句：“营养剂里含有帮助精神力和机体的成分，有助于稳定神经活动。” 江峰苦着脸：“那怎么不见你吃？” 不开玩笑，至少在飞船上这几天，江峰还没见过艾西娅吃饭睡觉。这多不合适，尤其是伙食味道这么恶劣，不分享一下实在没法展现他们同飞船的情谊。 “我的精神力融合比例是100%，”艾西娅冷冷地终结话题，“还有其他问题？” 江峰：“……没有了。” 这些天，江峰和指挥官朝夕相处，已然初有心得。甚至总结出几条金科玉律，时时自省，以免一个得意忘形，真的被指挥官拎住后脖子扔进太空，变成一坨宇宙垃圾。 首先，预支未来情谊并不靠谱，还是夹紧尾巴做人为妙。江峰心知肚明，此时的艾西娅才刚刚认识他，尚未发觉他的人格魅力，所以更加不能放飞自我。 其次，不能跟指挥官抬杠。指挥官是什么人？常年跟舰队里的兵油子大老粗们混在一起，早已深谙对付之道。江峰想靠抬杠取胜，简直比用牙签撬动地球还难。 最重要的一点，千万要把有关此去行程、未来计划、元老被刺真相的种种问题咽进肚子里。艾西娅或许会在其他环节上容忍江峰一二，可一旦事关她个人隐私，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半点情面不留。 完成今日份自省，江峰又忍不住笑，他想起来艾西娅喝醉那天指挥官上身，扣着他手腕不准他跟别人走，发起脾气来连自己的醋都吃的蛮横模样。 不枉他白白为那个外星情敌纠结许久，江峰有种作弊提前看到答案的快感，又暗自得意，指挥官，你现在随便凶我，咱们俩来日方长。 “你盯着我干嘛？”艾西娅忽然问，目光犹如两道伽马射线，把江峰毫无感情地从上扫到下。 江峰倏地回神，赶紧端正坐姿，眼观鼻鼻观心：“不干嘛。” 其实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但艾西娅不想忍，总觉得江峰笑得很变态。 ****** 心上人就在身边，却不能正眼看，更不能随便搭讪，太空旅行实属无聊。江峰正走神，偶一抬头，窗外单调的宇宙景象竟然变了，一颗奶白色的星球遥遥在望。 “我们要降落了？”江峰喜出望外，在“宇宙小摩托”上颠簸太久，他真是太怀念陆地了。 艾西娅目不斜视，淡淡道：“是我，不是我们。” 江峰顿时呆住：“你要把我留在摩托……不是，留在飞船上？” “放心，不会有危险。”艾西娅不善安抚，多说两句已是极限，“你好好呆着，我很快就回来。” “咔嚓”一声，江峰的喜悦之心碎成八瓣。单独留下是绝对不行的，打死也不单独留下，他宁愿被指挥官丢进太空，也得抱住艾西娅的大腿一块走！ “我想跟你一起。”江峰清清嗓子，摆出十二分诚恳的态度。 艾西娅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有霎一下。 江峰苦下脸：“我都好多天没落地了，这飞船里的人造重力搞得我水土不服。” 艾西娅还是一言不发。 诚恳俩字被江峰抛到千里之外，他无中生病，病急乱投医：“我、我有幽闭恐惧症！不能一个人呆着，否则会、会上吐下泻，把飞船搞得一团乱！” 然而指挥官见多识广，从来不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冷冷吐出两个字：“你敢。” 接连碰壁，还是面铜墙铁壁，江峰终于放弃最后一丝尊严：“求你了。” 不得不说，江峰认真求人的样子的确迷惑性十足，放软的声调，微微下垂的眼角，眸子里的巧克力色暖得几乎要化开。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鲜少有人能扛得住。 可惜指挥官不是人，只听她语气平静，做出最后退让：“太难受就吐，不用憋着。” 江峰：“……哦。”他放弃挣扎，蔫蔫地一摆手：“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嗯。”艾西娅设定好无人程序，从座椅上起身，毫不留恋地从江峰身边走开。 ****** 这时，飞船已进入白色星球的大气层，机身有些颠簸。 艾西娅的脚步一顿，忽然又转身走回来，垂眸看着江峰的发顶：“一起走也可以，但你不能擅自动作，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明白吗？” 这一下峰回路转，好比绝处逢生，久旱逢霖，江峰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恨不得对艾西娅剖心明志：“遵命遵命！您叫我往西我不敢往东，叫我跳海我不敢上山……” “够了，先乔装打扮吧。”艾西娅似乎叹了口气，把手放到江峰头顶，嘴唇翕动，听不清在念诵什么。 这举动充满神秘的宗教色彩，江峰不敢稍动，只觉得身周气流微妙地一变，“唰”的一声轻响，一件兜帽袍子凭空罩下，落在他身上。 袍子是纯粹的黑色，只袖口和衣角上绣着精致的银色线条，江峰张口结舌，一句话 分卷阅读183 险险噎在喉咙里——这是什么邪术？ 脸颊上忽然一凉，艾西娅的三根手指覆上来，她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圣教会的信徒，直到我们重返这里。” 她手指在江峰左边脸颊上轻轻抹过，留下三道红色的痕迹，那是象征着圣教会的记号，三道代表着大主教身边的圣骑士。有了这重身份，无论是联盟军还是银河舰队，都不敢轻易找他们麻烦。 “你右脸上是什么？”艾西娅忽然伸手捏住江峰的下巴，推着他露出右边脸颊，食指轻轻抹过，显露出一个核桃大的荧光记号。 江峰装傻：“什么？我今天洗脸了。” 艾西娅松开手，错不了，那记号是她的私人印符，代表着圣教会至高无上的庇护权。笔划间灌注着她自己的精神力，绝无作伪的可能。 可她从来不曾在别人身上留过这记号，更没理由对眼前这个人行使庇护权。 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峰怕她多想，打岔道：“诶，飞船是不是快降落了？” 艾西娅抬眼觑他，冷哼一声：“不想说就算了。”强行转移话题，好像个傻子。 她闭起眼睛，身周随即浮起无数莹白色光点。在江峰震惊的目光中，艾西娅身量拔高、头发变短，脸型身材也跟着改变，竟然变成了男人模样。她抬起双手，五指各在脸颊处留下五道殷红的痕迹，披上和江峰一样的黑色斗篷，只不过袖口和衣角的线条变成了金色。 江峰：“！ ！ ！” 艾西娅睁开眼睛，眸子从蓝色变成黑色，连声线也一同变为清澈的男声：“出去后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叫我米迦勒，但不要随便乱叫。” 江峰目瞪口呆，正体会一种名为“恋人变成男人”的凌乱，干巴巴道：“那、那你叫我什么？” 艾西娅拉下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容，语气十分冷漠：“我叫你‘喂’。” ****** 华丽变装只是江峰震惊一天的开始。 为了避开入境检查，艾西娅没有让飞船降落，在半空中就把飞船收进精神域，拉着江峰来了一场自杀式高空着陆。 大佬就是大佬，连降落伞都不开。下坠时，江峰只觉得脸上风如刀割，地面急速撞来，视觉冲击效果惊人。落到近地面后刺激升级，全靠艾西娅的毫米级操作，两人才没有被尖顶建筑物和高空立交桥切割成四段。 凭借着几十年一线出生入死练就的钢铁神经，江峰没有叫出声，但落地之后腿也软了。他坚强地拽着艾西娅站直身子，喘了口气：“这、这是哪儿啊？” 艾西娅回答：“阿普拉卡星，伽马星系里唯一中立的星球。” 男性清冷的嗓音听得江峰莫名肝颤，拉着艾西娅的手也不自觉松开，垂下目光：“咳，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智者博物馆。”艾西娅淡然转开目光，似乎对江峰的态度变化毫无察觉。 ****** 这颗星球上建筑奇多，道路从地面到空中铺得纵横开阔，喧嚣非常。艾西娅对这里熟悉得很，带着江峰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一栋摩天大厦前。 两个体型极矮小、绿皮肤、尖耳朵的侍者殷勤地迎上来，一左一右把两人送进大楼：“欢迎圣使驾临，我们经理这就来。唉，都是交管署没有提前通知，怠慢勿怪。” “不必。”艾西娅气势本来就强，男装后更是叫人不敢直视，和圣教会光芒耀眼的神性殊途同归。她也不用那两个绿莹莹的小精灵领路，径自一路走进大厦，按下电梯六层的按钮。 电梯门一开，江峰就被满眼华丽的灯具碗盏、明亮灯光一晃，随即闻到一股馨香的气息，有点像沾染雨水的香料，沁人心脾。 他跟着艾西娅走几步，耳边又隐隐传来乐声，只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心神安宁、浑身懒洋洋的，一时之间仿佛置身天堂。 “凝神。”艾西娅忽然并指在江峰太阳穴一点，不见她张嘴，但声音仍然传入耳朵，“这音乐附着精神力，不具攻击性，但也别太沉浸。” 江峰一凛，这才从那种飘飘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收敛声息，连空气里愈来愈浓的香味都不敢多闻，生怕那是宇宙迷迭香。 这智者博物馆到底是干嘛的？江峰思维发散，又是香料，又是音乐的，外星智者也搞腐败？ 几个人最后走进一间环境清雅的包间，艾西娅给江峰指了座位，然后吩咐侍者：“把你们这里的所有食物，每样拿一样碟来给他，有他喜欢的再各自打包一份。”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峰和侍者的表情一齐裂开了。 第88章：墓园星球 包间里只剩下江峰一人，两个绿莹莹的精灵侍者时进时出，不停地搬运着美食。 眼看大圆桌逐渐被小山似的盘盘碟碟堆满，一张桌子不够，又从外面挪进来新的。这智者博物馆果然腐败，有钱不往正经地方使，不然这菜单怎么比五星级饭店还长？ 分卷阅读184 江峰心里盘旋起一缕诡异的满足感，那难吃的蓝色胶状物，他也就吐槽过十来遍吧，艾西娅竟然记住了？放到心上了？还把整间餐厅的美食摆到面前来宠他？ 外星丘比特在上，这不是心里有他是什么！ 江峰心里撒欢，嘴上也没闲着。不得不说，外星食物虽然看着不大靠谱，但有不少菜味道都出乎意料的好。尤其对于禁欲太久的舌头来说，简直不啻一场美妙盛宴。 他对一盘青椒牛柳似的菜情有独钟，那不知名的肉类质地鲜嫩，吸满汤汁，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江峰几口把小碟子里的肉条吃光，站在一旁的侍者极有眼色，立刻跑出去端来一盘新的，外带一份打包，讨好道：“这是特意吩咐厨房现做的，我嘱咐过是圣使者驾临，厨师们都加倍用心整治，您尝尝。” “唔，谢谢。”江峰冲那侍者点点头。 不过是很平常的礼貌回应，两个侍者却满脸惶恐：“不敢不敢，圣使者不用这么客气。” 原来圣教会的侍者出门在外都这么豪横的吗？那他最好也入乡随俗。江峰入戏很快，冲侍者勾勾手指，高冷道：“再把那个端来我尝尝。” ****** 正渐入佳境，包厢外响起脚步声，听动静是两个人，都身高体壮，步伐矫健。 江峰听得清楚，不动声色挖起一勺尝起来很像豆乳蛋糕的甜点，塞进嘴里。 片刻后，门口进来两人，都身穿制服，看身形气质像是军人。其中个子略高的那人从怀里掏出证件，严肃道：“联盟军治安队例行检查，请您出示身份证件。” 江峰不理他，继续高冷地吃蛋糕。反正要证件没有，要通缉令倒是有一张。 高个军官上前一步：“请配合……”还没说完，目光瞥到江峰兜帽下露出的侧脸，三道红痕血色宛然，半句喝令顿时卡在喉咙里，转头朝矮个军官猛使眼色。 “原来是大主教身边的圣骑士，失敬。”矮个军官表情也恭谨起来，“不知道您来阿普拉卡星有何公干？” 他一边说，一边往堆满盘盘碟碟的餐桌一扫，心底由衷发出感叹，真不愧是教会圣徒。早听说大主教麾下六位圣骑士个个天赋异禀，难道这位圣骑士的天赋是特别能吃？ “圣骑士。”高个军官却脸有不豫之色，一再被无视让他很不爽，只是碍于圣骑士的身份不敢轻易翻脸，生硬道，“教会与联盟世代交好，阁下这样，恐怕不是大主教希望看到的吧？” 江峰面无表情地咀嚼蛋糕，着实无话可说。此时此刻唯一比较值得思考的，是刺杀皇室元老加上冒充圣教会公职人员，被抓之后会判个什么刑？ 矮个军官负责唱红脸，又上来打圆场：“嗐，我们不敢怀疑圣骑士。不过这次检查是杜特总兵吩咐下来的，我们不敢不照做。” 他转转眼睛，又灵机一动道：“我与伊兰和诺曼圣骑士有过几面之缘，不知您怎么称呼？”其实他跟圣骑士半点交情都没有，名字统共只听说过俩，指望着说出来能套套近乎。 反正债多不愁，豁出去了。江峰放下勺子，一脸平静地用餐巾擦擦嘴，不就是装十三么，谁怕谁啊？ “喂。”江峰语气冷漠，试图模仿艾西娅，只可惜霸气稍欠，变成一种迷之中二气场，“我的名字。” 高个军官：“……” 矮个军官：“……” 俩绿油油的侍者：“……” “原、原来是卫圣骑士，”矮个军官嘴角抽搐，“失敬失敬，不知您来这儿有何公干？” 江峰：“吃饭。” 空气再一次陷入安静。 ****** “谁让你们进来的？”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艾西娅回来了。 几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江峰面露喜色，其他几人则后退一步，气势肉眼可见地萎了下去。 “原来是主、主教驾临。”两名军官额角滴下冷汗，硬着头皮道歉，“冒犯了，其实是、是杜特总兵……” “别废话。”艾西娅连听都懒得听，低斥道，“出去。” 两名军官顿时菊花一紧。 圣教会除了大主教，另有一十三名主教，他们衣袍上的金线和脸颊上的十道红痕象征着无上的地位与权力。别说联盟军治安队的小小官兵，就算是联盟军总兵亲临，恐怕也不敢和圣教会的主教当面叫板。 两名军官自然更不敢叫板，只是被吓得厉害，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见那两人还不走，艾西娅霍地抬头，兜帽向后滑落，额头上显出一把银色小剑的记号。教会圣光亮起，屋内几人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滚。”艾西娅发出最后通牒。 两名军官汗如雨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身上的威压一轻，立刻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包厢中又是一片寂静，剩下的三个人都呆呆地看着艾西娅，目光敬畏交加。 艾西娅却若无其事，径自在江峰旁边坐下，瞄一 分卷阅读185 眼餐桌，淡淡道：“还剩不少，你继续吃，不用着急。” 江峰的喉结滚动：“……嗯。” 完了完了，外星丘比特用力过猛，他现在为什么觉得男装的艾西娅帅得一批，连头发丝都散发着该死的魅力？ 世上竟有如此惨事，他，堂堂特动九队的大队长，比特监局门廊石柱还笔直的钢铁直男，难道要被女朋友掰弯了？ ****** 好在江大队长也没能纠结太久，艾西娅一回飞船就恢复本来模样，同时撤去了江峰身上的乔装。 江峰悄悄松了口气，看着狭小的驾驶室，恍然有种回家的错觉，似乎两人是在结伴遨游宇宙。 当然，只是个错觉。 飞船再一次启程，阿普拉卡星球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宇宙。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江峰没话找话。他脑子里反复回荡艾西娅清澈的男性声线，自觉急需刷新记忆，再加上阿普拉卡一行给他增添底气，这会儿正膨胀，转头就把相处守则抛在脑后。 艾西娅竟然还真回答了：“墓园星球。” 江峰得寸进尺，立刻追问：“墓园星球是什么地方？” 结果得意得太过明显，艾西娅从不助长他这气焰，免得他给点阳光就灿烂，又恢复冷言冷语：“与你无关。” 江峰安静了，片刻后：“那我能跟着你吗？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 艾西娅不搭理他，没过一会儿，他又来劲：“这次能别高空蹦极吗？我恐高。” 一次心软，竟然换来无穷麻烦，指挥官恨不得堵住那张聒噪的嘴，但到底没下去手。 主要是因为路途遥远，不值当她浪费精神力，艾西娅想。 ****** 墓园星球很快就到了，透过舷窗看去，一颗蓝色的美丽星球遥遥在望，竟然还和地球有点相似。 “墓园星球里没有活人，是圣教会所有去世教徒的灵魂皈依之所。”艾西娅终于赏脸，给江峰做临行前科普，“着陆后不能擅自使用精神力，墓园里的逝者精神力不散。一旦选中你，就会被沉睡的灵魂同化吸收，我也救不了你。” 江峰点点头，从艾西娅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关心，当即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关心上升为关怀：“保证不用，不会让你担心的。” 谁担心了？艾西娅把接下来的几句叮嘱噎回去，她觉得说了也没用，这人傻子一样，威胁都能当补药吃。 ****** 踏上墓园星球的土地后，江峰没看到逝者灵魂，先被眼前景色震撼，实在是太美了。 柔软的绿色草地，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与地球景色差相仿佛。远处山脉如同海洋般连绵起伏，仿佛蒙着某种奇异的梦幻色彩。 树干间，一群蜻蜓似的生物优哉游哉地飞行，在太阳下散发着蓝色的荧光。江峰凑近一看，居然是长着翅膀的蓝色小鱼，黑珍珠似的眼睛时不时转向两个外来者，似乎在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 “这颗星球上大都是智慧较低的生物，没有精神力。” 艾西娅带着江峰在树林间穿梭，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迟疑，“少数具有攻击性，你跟紧我。” 路遇一丛蓝色小花，艾西娅随手一指：“这是桑冉花，你吃的罐头里就有这花的花汁。” 江峰顺着看过去，一朵朵冉桑花只有米粒大小，细长的花芯从花瓣间伸出来，和旁边花朵的花芯挨挨蹭蹭，顽皮非常。但他回想起蓝色胶状物的邪恶口感，犹自心有余悸，实在喜欢不起来。 他目光乱转，看迷了眼，又指着另一边问：“那是什么？” “提姆洛树。”艾西娅伸手抚摸大树的树干，几条树枝立刻垂下来，叶片间还卷着晶莹的果实，看上去好像浅紫色的小柿子。 “吃吗？没毒。”艾西娅摘下一颗果实递给江峰。她算看出来了，这人别的都无所谓，就对吃情有独钟。 江峰接过果实咬了一口，一股清甜的香气顿时在口腔中散发开来，晶莹的汁水顺着舌头淌进口中，沁人心脾。 “哇，真好吃。”江峰三口两口就解决一颗，眼睛都亮了，“你不尝尝吗？” 艾西娅无语摇头，她才没这么事多。 ****** 两个人停停走走，偶尔尝一尝神奇的外星水果。艾西娅虽然话不多，态度却比之前友好不少，搞得江峰莫名心虚，更飘飘然。 当然，也没能飘飘然多久。树林虽大，总有尽头。两人踏出林子，正准备向不远处的山丘进发，江峰忽然一阵晕眩，紧跟着脚下踉跄，整个人往前栽了出去。 胳膊上一紧，艾西娅拉住他：“怎么了？” 江峰眼前飘起一片白花花的雾气，脑子迷迷糊糊的，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该，让你贪嘴乱吃外星水果，这下食物中毒了吧？ 第89章：水晶莲花 艾西娅扶着江峰在草地上躺下， 分卷阅读186 飞快地检查一遍，先松一口气。江峰的生命体征还在，器官也都运转正常，起码不是被沉睡的圣徒灵魂同化。 难道是身体太弱，多走几步累倒了？ 艾西娅客观评价，觉得江峰还没弱到这份儿上。她心念一动，把江峰留在草地上，转身走进树林，不到片刻又飞奔回来，手里拈着一朵花。那花瓣呈半透明，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仿佛水晶一般。 艾西娅扶起江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手上微微使力，将花朵捏成一团。 破碎的花瓣流出透明的液体，艾西娅另一只手掰开江峰的下巴，将花汁系数滴进他嘴里。 这半透明的花朵果然有奇效，刚几滴花汁下去，江峰就眉心一动，苏醒过来。 “……嗯？”江峰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艾西娅怀里，先是条件反射差点跳起来，随即反应过来，上身抬起一半又沉下去，伸手捂住脑门，虚弱道，“好晕。” 艾西娅把手里的残花塞进江峰嘴里：“还晕？” 江峰顺势拉住艾西娅的手，假装迷糊：“唔，我好了。”那朵花入口即化，有股淡淡的苦味，江峰却尝出甜头，嘴上说着好多了，但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愿意支棱起来。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艾西娅目光含着歉意，“这里离日光蜂鸟的聚居地很近，它们的分泌物对你可能有轻微的致幻作用。” 江峰身上暖洋洋的，不知道是因为花还是因为人，只知道这一晕晕得很值，甚至想给日光蜂鸟发面锦旗。他握着艾西娅的手不放，眯起眼睛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解药。”艾西娅把手抽出来，又被江峰扒拉着抓住，无奈道，“日光蜂鸟以水晶莲的花蜜为食，水晶莲的花瓣里也有能够抑制日光蜂鸟毒素的物质。” 江峰“嗯”了一声，果然觉得体力渐复，但不想起来，耍赖道：“这解药生效有点慢，我还是晕。”话音未落，背后撑着他的力道忽然一收，江峰腰背肌肉条件反射收缩发力，一挺腰坐了起来。 江峰：“……” “还晕？”艾西娅似笑非笑，把手从江峰掌心抽回来，“那你在这儿休息，我走了。” “诶，我不晕了，你等等我！” ****** 正前面走后面追，身后树林里忽然闪出一个深棕色的身影，小炮弹似的冲到两人面前。 “呃，这是什么？”江峰一愣，只见那小东西大约半臂高，瘦瘦小小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绒毛。巴掌大的脸上瞳仁漆黑，鼻头小巧，背后生着一对半透明的翅膀。 有点像会飞的小狐獴，还挺可爱。 “鸢尾猴。”艾西娅皱眉，露出遇到麻烦的不耐神色，“水晶莲的授粉使者。” 江峰眼角一抽，这什么运气，刚吃完花，护花使者就追过来讨要说法了？他尴尬道：“我刚才吃的那朵水晶莲，是它养的？” 实在不好意思，但吃都吃了，总不能给它吐出来吧…… 追来的鸢尾猴一直在“叽叽”叫唤，声调愤怒以极，只是好几次冲上来，都被艾西娅挥手挡开。 “不是饲养，只是授粉的关系，但有的鸢尾猴会对水晶莲产生很强的保护欲。”艾西娅说这话时表情微妙。果然，话音刚落，那只屡屡被挡开的鸢尾猴忽然往地上一落，坐在草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江峰：“……”完了，他这种吃花行径，在小猴儿眼里，是不是相当于睡他老婆？ ****** 鸢尾猴哭得凄惨，艾西娅却毫无触动，淡淡道：“走吧，吃都吃了，总不能再给它凭空变一朵出来。” 江峰嘴角一抽，理是这个理，不过……这小猴儿好像真的很难过啊。 “水晶莲的单朵花期很短，还不到鸢尾猴寿命的百分之一。”艾西娅的思维和江峰不在同一频道，“就算我不摘花，半个月之后它也会凋谢的。”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那只鸢尾猴，问：“你给多少水晶莲授过粉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鸢尾猴仍然嚎啕不止。 “很快就会有下一朵的。”艾西娅又说。 鸢尾猴一噎，哭得更厉害了。 江峰叹气，指挥官安慰人的本事也是没谁了。他在小鸢尾猴面前蹲下来，试探着摸摸它的脑袋，安抚道：“抱歉，吃掉了你授粉的花。但是它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得谢谢你，还有你的水晶莲。” 鸢尾猴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泪水还在滚滚而下，但总算哭声渐收，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好了，走吧。”江峰站起来，对艾西娅说，“不耽误小猴儿辞旧迎新了。” 鸢尾猴：“……” ****** 耽搁半日，艾西娅不再悠闲慢走，两个人加快脚步，总算赶在日落前翻过了开满紫色花朵的山坡。 下坡时，江峰发觉这山坡前后景色迥异，仿佛两个世界。灌木丛逐渐稀疏，脚下的草地和泥土也变成柔软的细沙，展目望去，还能远远 分卷阅读187 看到白沙尽头起伏的海水。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熟悉。 等来到海滩时，江峰才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里竟是白沙滩，和艾西娅剥离给他的精神域景色一模一样！ 江峰心下惊奇，他知道白沙滩只是艾西娅精神域的一部分，却不想是管中窥豹，仅看到整颗星球的一隅。难怪指挥官看不上地球人的精神力水平，实在不属同一个量级嘛。 再仔细想想，这颗星球是圣教会逝者沉眠之所，艾西娅选中这里作为精神域原型，恐怕和圣教会关系匪浅。 既是银河舰队总指挥官，又是圣教会主教，江峰不由得感慨，有全宇宙最强势的俩地儿做娘家，他得准备多少聘礼才能把人娶过门啊？ ****** 眼看天色渐暗，不适合再赶路，两个人在白沙滩安顿下来，打算过一夜再走。 “明天咱们要渡海吗？”江峰伸个懒腰，被海风吹得很舒服，浑身懒洋洋的。 艾西娅却警惕：“你晕海？” 那模样像惊弓之鸟，又像踩过陷阱的小鹿，瞪大的眼睛盛得下一捧海水。江峰忍不住想笑，又想把人揉进怀里，那别说渡海，让他住海里都行。 “我不晕海。”江峰说实话，又添一句假话，“就是海风吹得猛了会冷，咳，现在就挺冷的。” 艾西娅眼角一瞟不远处的大海，海水沉静，正温柔地轻拂岸上白沙，半点海风都没有。她不想搭理这烦人精，但抬眼时却看到江峰缩肩抱膝，面色苍白，脸颊泛着病态的殷红，心里忽然一颤。 “你真的冷？”艾西娅破例多问他一句。江峰却反应迟钝，目光恍惚：“艾、艾西娅？” 艾西娅伸手贴他额头，果然发烫，江峰却猛地一扑，把她牢牢抱住，力气还挺大，嘴里直喊：“找着你了！” 这下不用摸头也知道江峰体温高成什么样了，艾西娅把人从身上撕下来，转眼又被缠住，狗皮膏药一样。那人还满脸委屈，求她：“你别走。” 艾西娅满头黑线：“我不走怎么给你找解药？” “不要了，你挺凉快的。”江峰手脚并用，烧得神志不清，还不忘胡言乱语，“别扔下我一个人，我找你找得命都没了。你、你那指挥官，对我好凶，还想把我变成宇宙垃圾。” 艾西娅神情变幻，打虫族清理战场时都没这么烦过，手抬起来几次，最后捏出一团实体精神力，贴在江峰脸上降温。 “艾西娅，”江峰握紧那只手，眼尾泛红，眼睛却亮得厉害，“我错怪你了，那外星情敌原来、原来就是我自己。你一直记得我，我好感动，好喜欢，真的。” 看来是日光蜂鸟的毒素后劲未去，发癔症了。艾西娅挥手送出精神力，翻越山坡去森林采水晶莲回来。她另一条胳膊还被江峰死死抱着，那人幻觉发作，不知把她当成谁，放肆得都没边了。 “我要去老宅，把那对祖传的翡翠镯子找出来，给你作聘礼。”江峰接着放肆，掌心摩挲艾西娅的手腕，“你给我的手环，我弄丢了。但你放心，我肯定找回来，把宇宙翻个个也得找回来。” 水晶莲终于被采回，艾西娅把手腕挣出来，反手扣住江峰作乱的胳膊，把花整朵塞进他嘴里。 “唔，苦死了。”第一朵吃完还有第二朵，江峰畏苦，偏开头直躲，却被艾西娅捏住下巴，毫不留情地灌解药。 “指挥官，”连着吃下三朵水晶莲，江峰神智似乎清醒一分，能认人了，嗫嚅道，“你也对我好点儿。” 艾西娅面无表情，半天，挤出一句安慰：“吃完就不苦了。” ****** 等江峰再次醒来时，长夜已将尽，他除了浑身没什么力气，还有点口干舌燥之外，身体已经没什么不适了。 “艾……”江峰差点脱口而出，险险止住，问艾西娅，“我昨晚上，是不是烧糊涂了？没说胡话吧？” “日光蜂鸟的影响比我想的严重，抱歉，白天不该带你赶这么久路。”艾西娅背对着海水，夜风从海上送来，吹得她头发不住向前拂动，竟然平添几分温柔的错觉。 江峰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没事，反正我都好了。”他嘴里仍残留着苦味，想来是艾西娅替他采来水晶莲做解药，“还麻烦你去招惹那群小毛猴，这怎么好意……” 说话间偶一回头，他的声音忽然卡顿—— 只见身后黑压压、毛茸茸一片，竟然蹲了满地鸢尾猴！ 江峰喉结滚动一下，干笑道：“这、这些鸢尾猴什么时候来的？” 追来这么多讨债的，他昨天是吃了多少水晶莲？！ 不过再仔细看看，和白天的那只鸢尾猴不同，眼前这些小东西似乎并不愤怒，也不伤心，反而正以一种热切得叫人不安的目光紧紧盯住江峰。放眼望去，全是一片亮晶晶的小眼睛。 江峰后脖子嗖嗖凉，压低声音，问艾西娅：“它们这是要干嘛？准备打群架？” 艾西娅抬起眼皮扫了对面的鸢尾猴一眼，眼神不 分卷阅读188 怒自威，把那群毛茸茸的小东西看得齐齐后退一步。她这才垂下目光：“没事，天亮之后它们就会飞走了。” “你现在体内有大量的水晶莲提取液。”艾西娅又跟着解释，“这些鸢尾猴暂时把你当成水晶莲了。” 江峰：“……”怪不得一个个都目光炯炯，仿佛黄鼠狼见烧鸡。 “它们不会，呃，不会干什么吧？”江峰见识过无奇不有的宇宙，想象力大受启迪，他可不想被一群猴子一拥而上，当成朵花授粉。 “不会。”艾西娅手指拈起几粒沙子弹向对面，沙子在撞到鸢尾猴之前先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壁，在空气中撞开一圈圈透明波纹。 “我设了防御盾，它们进不来。”艾西娅说。 江峰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艾西娅忽然抬起目光，问了句让他愣怔当场的话—— “艾西娅是谁？” 第90章：亡灵迷雾 艾西娅是谁？ 江峰呼吸一滞，心虚之下忘记装傻，脱口问：“我昨晚上说胡话了？”说什么了？说了多少？艾西娅都知道了？ 不对，知道就不会这么问了。江峰理智回笼，讪笑：“我发烧了就这样，咳，没冒犯你吧？” 还没冒犯？依伽马星系律法都够治罪判刑了，艾西娅神色不虞：“下不为例。” “是是是。”江峰连连点头，心里却想，难不成他还说梦话骂指挥官了？不应该啊。 艾西娅垂眸思忖片刻，又问：“你是不是在找那个人？那个艾西娅。” 江峰愣了愣，点头：“是。”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艾西娅目光闪动，“等办完事离开这里，我帮你找她。” 江峰心一跳，有些始料未及，却忍不住欣喜：“真的？”找他的艾西娅自然不敢劳动指挥官大驾，但他那手环丢得莫名其妙，如果有指挥官助攻，他起码不用在茫茫宇宙里大海捞针了。 艾西娅瞥一眼江峰脸上掩不住的喜色，语调微沉：“前提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什么忙？”江峰毫不犹豫地点头，拍胸脯保证，“只要能做到，别说一个忙，十个忙也不在话下。” “看起来，那个艾西娅对你来说很重要？”说完，艾西娅忽然一愣，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问，明明毫无意义，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对她没有区别。 “是很重要。”江峰郑重地点头，又说，“不过我答应帮你，并不是因为你答应帮我。要不是你，我早被方盾联盟关监狱枪毙了，哪儿还有命想其他？” 艾西娅垂眸：“人不是你杀的，本来就不该平白遭受追捕。” “你怎么知道人不是我杀的？”江峰好奇很久了，艾西娅尚不认识他，可身为银河舰队指挥官，却不惜违反军令带他逃狱，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艾西娅注视着江峰，目光幽深，缓缓道：“因为，路西法是我杀的。” “什么？！”江峰怔住，震惊过头，喃喃重复一遍，“那元老是你杀的？” 艾西娅承认：“是。” 谜题得到解答，江峰却更迷惑：“那方盾联盟通缉我干嘛？”搞得他在各大星系间狼狈逃窜，多少次命悬一线，差点连自己都相信路西法真是死在他手上的。 “伽马皇室施压，方盾联盟不得不找个替罪羊。只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你会这么难抓。”艾西娅声音沉静，略过自己曾经多次派人暗中阻拦赏金猎人对江峰的截杀，诚恳道，“抱歉，我需要时间料理银河舰队的军务，没有及时去找你，连累你冒险了。” 替艾西娅背锅，不冤。江峰吁出口气，摇头道：“怪你什么？换别人肯定巴不得我赶快被方盾联盟处决，一了百了呢。”他搓搓脸，把更多问题咽回去，只问：“我就是想不通，他们怎么会锁定我作目标的？” 艾西娅说：“路西法遇刺的前一天，你曾经和他见过面，不是吗？” 想起那扇银白色的门，和门后的黑袍老人，江峰无奈点头：“应该是吧。”这不靠谱的时空通道，没定位到他的艾西娅，反而招来一口黑锅。八大星系联合通缉没整死他，却反倒因此结识指挥官时代的艾西娅，可真是人生如戏。 “总之，害你被通缉的是我，帮你找人算是补偿，不会附加任何前提条件。”艾西娅垂眸，“如果你拒绝帮我，我完全理解。” 江峰摆摆手：“放心吧，我肯定帮你，一样不附加任何条件。” 艾西娅疑惑：“你不介意？” “当然不……”江峰好人做不到三十秒，又忍不住想使坏，“好吧，其实也有点介意。我要是帮你，可以向你条件吗？” 对方提条件反而让艾西娅轻松，她点点头：“什么条件，你说。” “还没想好，先欠着吧。”江峰说着抬起头，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伸手朝艾西娅身后一指，“快看！” 艾西娅回过头，她身后，一轮金红色的太阳正从遥远的海天相 分卷阅读189 连处缓缓升起。霞光染红墨蓝色的天际，在海面上投下万道金光，随着海水起伏粼粼波动，绚丽非常。 日出了。 ****** 果然如艾西娅所说，天一亮，那群虎视眈眈的鸢尾猴就陆续飞回森林。艾西娅撤去防御盾，眺望远处起伏的海面，伸手一指：“我们需要渡过这片海，穿过那边的白雾，就到亡灵岛了。” 江峰顺着艾西娅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海水似乎蒸腾起一片雾气，但怎么都看不真切。他问：“咱们怎么过去？这附近有船吗？” “有船。”艾西娅抬手一挥，一艘小艇便出现在海面上。 江峰：“……”差点忘了，大佬的精神域连宇宙飞船都装得了，小小一艘游艇自然更不在话下。 两个人坐上小艇，朝白雾的方向驶去。 “亡灵岛隐藏在亡灵迷雾里，到夜里会变得很危险，只有太阳升起后才能在迷雾中辨明方向。”艾西娅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一边远眺，一边跟江峰解释，“日光蜂鸟原本是很好的领路使者，不过它们对你身体有害，我已经在蜂鸟的聚居地设下结界，暂时困住了它们。” 江峰略尴尬：“可没有日光蜂鸟领路，咱们日落前能到亡灵岛吗？”他发烧事小，渡不成海事大。毕竟亡灵迷雾什么的，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雾。 艾西娅很淡定地回答：“不一定。” 江峰：“……”那您还困住蜂鸟干嘛？大佬，结界可以直接往我身上设啊。 艾西娅接着解释：“并不是所有圣教会的亡者都能够进入亡灵岛，还有很多精神力低微、信仰不虔诚的亡灵在岛屿四周游荡，就是他们构成亡灵迷雾。” 亡灵？那不就是鬼魂？江峰咽了口唾沫，并不想暴露自己怕鬼的事实，冷静追问：“这些鬼魂很厉害？” 艾西娅回答：“这些亡灵有探查人心，迷惑意志的本事。一旦着道，就会被拖下水，成为它们的一员。” 真棒，江峰磨了磨后槽牙，外星版塞壬海妖都叫他碰上了，这趟收获还挺丰富。 ****** 迷雾之外的海水平静无波，小艇不一会儿就驶到迷雾边缘。阴森的雾气近看隐隐泛着黑色，如同活物，主动朝小艇蔓延过来。 艾西娅朝江峰伸出手：“拉住我。”她目光紧紧盯着迷雾，竟似乎有些紧张。 马上就要见鬼，江峰只有更紧张，他握住艾西娅的手，却还是不放心：“你刚才说，迷雾亡灵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万一我被迷惑，不会伤害到你吧？” “不会，你也伤不了我。”艾西娅答得果断，又嘱咐道，“千万不要使用精神力，也不要胡思乱想，尽量保持平静，会没事的。” 江峰点点头。 听起来很简单，但鬼片里的那群倒霉主人公在遇到鬼之前，肯定也都是这么想的。 这雾气中果然暗藏危险，小艇一驶入，原本平静的海面便骤然卷起风浪，海水怒号，裹挟着风浪重重朝小艇拍过来，哗—— 巨浪滔天，两人避无可避，顿时被浇成落汤鸡。好在小艇经过特别设计，在起伏的海面上灵活地荡来荡去，竟然没有被掀翻或者因积水而沉没。 艾西娅表情依旧沉着，眼前的风浪并不足惧。她果断将小艇的前进速度调整到最高，一只手稳稳地把着舵，另一只手拉着江峰，心里暗暗希望这一趟行程能够顺利，即便没有日光蜂鸟也能赶在日落前上岸。 这毕竟是她漫长一生里的最后一件任务。 哦不对，如果算上替江峰找人，那就是倒数第二件任务。 ****** 第一波风浪袭过，小艇不再颠簸，谁知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江峰的手忽然用力一挣，五指一拢，滑鱼一样从艾西娅的手掌中溜了出去。 “艾西娅！”狂风巨浪中，江峰大吼着扑向小艇边缘，漆黑的海水间同时荡起一个白色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攀上小艇。 是亡灵！ 艾西娅双目霍地瞪大，当即撒手松开方向盘，脚下一蹬朝江峰飞身扑了过去。她把人拦腰一抱，连他两条胳膊都牢牢圈住，大声喊道：“你醒一醒！那是亡灵！” 江峰吼的声音更大：“让开！”他爆发出的力气极大，又精通扭打格斗之术，整个人一缩一扭，竟然转眼就叫他挣脱出一条胳膊来，用力往船舷处伸去。 亡灵从小艇边缘爬上来，黑色长发海藻似的垂在脸前，它伸手一撩，露出了掩在头发后的脸颊。 艾西娅一愣，这个白衣亡灵，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两双蓝眼睛对视片刻，那亡灵忽然笑起来，转头看向江峰：“江峰，你找错人了，那不是我，她骗你的。” “撒手！”江峰猛地向后肘击，艾西娅咬牙挨下，双臂仍如铁箍，没有松动分毫。 “江峰，别再抛下我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害怕，你来陪我，好不好？”那亡灵幽幽地恳求着，蓝眼睛里忽地流下血红的泪水，源源不断，连海 分卷阅读190 水都无法冲淡。 江峰重重地喘着粗气，齿缝间零碎地漏出字句，艾西娅只听清“对不起”三个字，被他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海浪再一次高高掀起，在船身上碎成无数雪白的水花，几乎要将船舷上单薄的白衣身影彻底淹没。 “那是假的，江峰！”艾西娅用力掰过江峰的身体，盯住他的眼睛，“你看着我，我没有骗你。” 江峰脸上湿漉漉的，看不出是海水还是泪水，眼角却通红，喃喃道：“假的？” 艾西娅握住江峰的胳膊：“她不在这儿，但我会帮你找到她的。”江峰终于不再挣扎，闭紧眼睛，似乎正在与理智艰难拉锯。 两人背后，亡灵忽然尖声大叫起来，形貌紧跟着变样，漆黑的头发变成了蠕蠕而动的海蛇，皮肤发白肿胀，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色的，满含怨恨地盯着穿上的两人。 江峰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终于清醒过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多亏、多亏有你。”他搂住艾西娅，劫后余生地抱了抱她。要不是艾西娅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他，他肯定会和亡灵一块落入海里，成为亡灵岛的祭品。 ****** 确定江峰神智恢复，艾西娅松开手，回头继续把舵：“亡灵会在探查到猎物心事之后变化形态，甚至制造幻象来引诱猎物入彀，对常人来说极难摆脱，不过你脱离幻境的速度倒是很快。” 亡灵一招手就乖乖上钩，有什么好夸奖的？江峰很郁闷：“要不是你抓住我，我估计得到海里再脱离幻境了。” “不客气。”艾西娅表情淡然，忽然问，“艾西娅和我长得很像，对不对？在‘波芒号’上你就曾经认错过我。还有昨晚，你也把我当成了那个人。” 江峰说不出“不是”，却也无法解释，只好沉默。 艾西娅垂眸：“下不为例，别再认错了。” 第91章：灵魂之树 有了第一次措手不及的亡灵偷袭，接下来的路就容易许多。 有防备后，对于常年和幻境打交道的江峰而言，这次航行就基本等同于九号基地的一场魔鬼训练。 也许还不如九号基地的训练，这些亡灵的手段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只知道锲而不舍地变成江峰认识的各路人马，趴在船舷上伸着“尔康手”反复叫唤。 一会儿是好久没见的许书愚，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救命”，说有东西抓他的脚，要江峰拉他一把。 一会儿厉至诚又上来了，声泪俱下地哭诉，说他死前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和生死弟兄握手言和，希望江峰能成全他。 竟然还有胆敢变成他爸爸江卫东的，被岳晚晴从后面扑上去一口咬在脖子上，鲜血顺着船舷汩汩淌下，好不吓人。只可惜用力过猛，被咬断的脑袋“扑通”一下滚进海里，兀自叫喊不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离谱的是早已作古的费横，还是那副横眉怒目的老样子，愤怒地敲击着船舷，大吼：“姓江的臭小子，还不滚过来给老子赔命？！” 江峰表示内心毫无波澜，看久了还有点审美疲劳，希望亡灵能换个花样。 ****** 就这么一路劈波斩浪，和纠缠不休的亡灵斗智斗勇，亡灵岛的轮廓在迷雾中渐渐显露出来。 江峰看着不远处的亡灵岛，忍不住问：“为什么一路过来，碰到的亡灵都只针对我一个？欺软怕硬？” 艾西娅稳稳地掌着舵，目不斜视：“越是纯净的灵魂，越容易吸引亡灵。” “你呢？”江峰一笑，了然道，“那些亡灵也为难你了对不对？只不过没叫我看见。” 艾西娅眉毛一扬，终于感到惊讶：“你怎么知道？” 的确，这里的亡灵对她十分忌惮，但这也意味着，敢向她动手的亡灵只会更有技巧、更难摆脱。 一路上，即使是现在，艾西娅都能听到微弱却又持续不断的呼声——“指挥官，求求你回来吧，银河舰队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了！” 有呼救：“指挥官，你看一看我们！我们不想白白送命，不想任人宰割，银河舰队不能沦为联盟走狗啊！” 有叱责：“方盾联盟祸心久藏，联盟军队虎视眈眈，你却丢盔卸甲，叛离军队，当年发过的誓言你都忘了吗？！” 还有满含怨怒的喝问：“指挥官，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银河舰队的百万军人，还有死在战场上的无数忠魂？！” 漆黑的海水下，无数惨白的身影起起伏伏，那都是她麾下慷慨就义的死士，一双双眼睛瞪视着她，都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说呀！” 而她无可解释，只能前行。 ****** 太阳落下之前，两人总算穿越重重迷雾，一起登上了亡灵岛。 不过放眼望去，江峰竟然没在岛上看到一块墓碑，更没有意料中阴森森的白雾，或是象征着死亡的黑色乌鸦。 这座岛屿竟然非常美。 落日余 分卷阅读191 晖从背后洒下，给岛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红色。草地上开满颜色深浅不一，散发着荧光的花朵，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这些花朵的生长速度极快，江峰甚至看到一朵花在短短几秒钟内，从顶破土壤到抽枝发芽，最后绽放、成熟。最后的授粉过程则更加炫目，成熟的花粉颗粒从花瓣间喷涌而出，吸引来成群麻雀大小的精灵，扇动着翅膀将晶莹剔透的花粉搬运到远处的森林。 江峰举目远望，前面的森林间也闪动着无数荧光，似乎在呼唤着来人过去。 “走吧。”艾西娅向森林遥遥一指，“我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两人走进森林，周围的植物能感应到外人到来，纷纷亮起荧光。摇晃着枝丫带起簌簌凉风，好似幽灵低语，还有的伸出细枝藤条，企图盘住他们的脚。 “跟紧我，千万不要使用精神力。”艾西娅嘱咐江峰，一边灵活地避让着地上的障碍。她脚步极快，怕江峰跟不上，于是伸手拉住他。 江峰还没弱到那份上，却乐得享受手牵手林间散步的趣味，仿佛在跟艾西娅踏青远足。 他发现，越往森林深处走，树木似乎就越高大，植物间闪烁的荧光也越明亮。一开始还有灌木丛和矮树，但逐渐便只能看到高大的乔木。等走到森林中心，更是树高参天，连树顶都看不到。 “你要找的人，”江峰心里一动，问艾西娅，“不会是棵树吧？” 艾西娅没否认：“它们叫灵魂之树，圣教会的亡灵就沉眠于此。树越高大，亡者生前的地位和修为也就越高。”她侧目看向江峰，发现这个人虽然废话很多，平时总笑嘻嘻的没个正行，但心里其实明白得很。 “你还猜到什么了？”她又问。 江峰微一沉吟：“你要找的人，是圣教会的前任大主教？” 他的日记本上曾一笔带过，多年前与智者会元老路西法并称“伽马双子星”的圣教会大主教，米迦勒。 据一些星际小报记载，米迦勒担任圣教会大主教后，与老友路西法闹翻绝交，双方势同水火，争斗不休，直到数年前米迦勒去世。然而，圣教会的圣徒仍对路西法元老心怀怨怼，是最有可能策划刺杀的人。 现在看来，星际狗仔的智慧不可小觑。 艾西娅和那位米迦勒大主教，恐怕渊源颇深。 “你猜的没错。”艾西娅轻声回应。两人说话间来到一片空地，眼前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无数荧光闪烁的枝条垂落，在夜幕间光华流转，耀眼至极。 随着两人靠近，银白色的光亮逐渐覆盖整棵大树，仿佛在欢迎两人的到来。 “你猜的没错。”艾西娅仰起头，望向眼前的灵魂大树，“这里沉睡的就是圣教会的前任大主教，卡西利亚斯欧文莱尔米迦勒。” “他醒了。” ****** 江峰望着那棵大树，感觉到它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力量，似乎那宽阔的树干中，真的沉睡着一位老者。 艾西娅摊开手，掌心躺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树种，她垂下眼睫：“这是路西法的精神核，我带他来见您了，父亲。” 江峰一震，米迦勒大主教竟然是艾西娅的父亲？可她不是机器人吗？ 他低头看去，只见那颗种子流光溢彩，七种颜色交替闪烁。比起亡灵岛上其他的荧光植物，更显得灵动无铸，艳丽非常。 江峰不由得疑惑，曾经的“伽马双子星”，难道后来真的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甚至连死后都要见一面才算完。 而他不知道的是，精神核只有在人活着时自愿取出才能保持活性。因此，路西法并不是被刺杀的，是他将自己的精神核存放在阿普拉卡星的博物馆，直到几天前才被艾西娅取出。 这场凶案根本没有凶手。只有一个急于归家的游魂。 ****** 艾西娅走到大树前，在树根处刨出一个深坑，将种子抛了进去。 片刻后，刚埋下种子的土壤忽然一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往上拱。大树也仿佛感应到动静，盘结的根系亮起白光，涌向埋种子的位置。 紧接着，一颗绿芽倏地破土而出，顷刻间便以惊人的速度抽长起来——由芽变苗，由苗生叶，继而生出枝干，向四面抽枝散叶，延展出一方小小的绿色华盖。 新树生到半人多高时，便向旁边的参天大树倾斜过去，连枝叶带树干一并盘上大树的主干。大树的根系亮光不休，连树干也一并亮起，源源不断地将能量输送到种子发芽长大的位置。新树汲取了足够的养料，生长得更加迅速。 一眨眼的功夫，那树已经顺着树干一路盘旋而上，枝丫如藤条一般，和大树的莹白发亮的树枝交缠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江峰的错觉，沉睡着米迦勒的参天大树，看上去似乎比刚才更明亮、更有生气。 随着这阵盘绕生长，绿树也逐渐亮起彩色荧光，炫目的颜色在树身上流转不休，与白光交相辉映，居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就好像，它们填满 分卷阅读192 了彼此缺失的部分。 第92章：真理之域 “这棵新树。”江峰眸子里倒映着流光，喃喃道，“就是路西法的灵魂之树吧？” “没错。”艾西娅仰头望着眼前两株互相缠绕的大树，淡淡道，“这是路西法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与米迦勒合葬。” 果然不是为了复仇，江峰垂下目光：“所以，你其实并没有杀他，对不对？” 相反，艾西娅更像是在救他，赌上性命与前程，成全两位老者最后的夙愿。 “只有我才能杀他。”艾西娅却摇头，回答，“方盾联盟和圣教会素有旧怨，却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如果路西法寿终正寝，双方的矛盾终将为利益让步。而联盟军势力日益壮大，如果再和圣教会结盟，必然会将吞并的矛头指向银河舰队。” 星际间的政治冲突，江峰从未深入了解过，但此刻却明白了艾西娅的意思：“你这么做，既是为了伽马双子星，也是为了银河舰队。” 艾西娅点点头，语气平静：“但如果路西法遇刺，杀他的是圣教会前任大主教的女儿，而这个人又是银河舰队的前任总指挥官，那么至少短时间内，局势不会发生重大扭转。只有这样，圣教会才不会抛弃银河舰队这个盟友，银河舰队也能有机会休养生息，缓和上一场大战带来的损伤。” “你为他们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沉默片刻后，江峰说。他没有立场表示感谢或敬佩，只觉得心疼，为艾西娅那些他无从参与的过去。 “在其位忠其职，我该做的。”艾西娅抬起眼睫，深蓝色的眸子望向江峰，“这些话我以前从没对别人讲过，今天你在这儿，我很感激。” 最初带这个人离开银河舰队，只是为了不让方盾联盟错杀无辜。艾西娅原本计划把江峰放在最近的一颗星球，给他安排全新的身份，和足以展开新生活的费用，作为补偿。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竟然一直带着他。 这一刻，江峰忽然很想抱抱她，不是他的艾西娅，只是指挥官。他朝艾西娅张开胳膊，难得绅士：“可以吗？” 艾西娅扬起眉，星际文化隔阂在此刻展露无疑：“可以什么？” 江峰清清嗓子，郑重宣告似的：“抱你。” “你累了？需要躺下休息会儿吗？”不能怪艾西娅的逻辑古怪，只能怪江峰劣迹太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累。”江峰不给她再挑刺的机会，一倾身抱住艾西娅，低声说，“就是想抱你。” 奇怪的地球人，总有许多她理解不了的念头和想法，想吃想玩想看流星雨，怕苦怕鬼怕一个人呆着，却并不让人厌烦。他就像个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矛盾体，明明被八大星系联合通缉都没被抓，在她面前却弱得像雨后初生的云朵蘑菇。 闻起来也像雨水。 艾西娅保持被抱住的姿势一动不动，忍着没做出防御或攻击，感觉自己在这个动作里交付出了全部信任，也许还有些其他的什么。 ****** “抱好了吗？”艾西娅拍拍江峰的背，拒绝沉浸在这种不熟悉的情绪中，语气刻意带着不耐，“你还答应了要帮我的忙。” 江峰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记得，什么忙？” 艾西娅看向前面两株大树：“只有生魂和亡灵才能和灵魂之树交流，趁他们还醒着，我想让你代我传几句话。” “我们能和这树交流？”江峰扬眉，又问，“那你不想去看看他们吗？”艾西娅叫米迦勒父亲，又不远万里送路西法来合葬，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不止是政治合作那么简单。 艾西娅似乎叹了口气：“你能，我不能。”因为她既不是生魂，也非亡灵，哪怕伪装得再相像，也终究与这些生命不同。 “你还愿意帮我吗？” “愿意，需要传什么话？”江峰没再多问，“你说吧。” ****** 和灵魂之树建立联系其实很简单，江峰按照艾西娅的指示走到大树前，左右手分别放在新旧两株树的树干上，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时，眼前便已换了天地。 这里似乎是一座城堡的楼顶，顺着半人高的石墙望出去，能看到城堡外发着绿色荧光的原野。天边红日半沉，一群白色的大鸟正从原野上空悠悠飞过，发出悦耳的啼鸣。 江峰收回目光，看向楼顶中央。那里摆着一张圆桌，一黑一白两个老人分坐在桌子两边，两人中间摆着一盘棋。 穿着黑袍的老人高鼻深目，金发蓝眼，顾盼间流露出桀骜不驯的神色。正是“被刺杀”的智者会元老路西法，江峰在白沙滩的时空通道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还记得这老头朝他勾手指的模样。 白袍老人的面目则柔和得多，灰白色的卷发梳得整整齐齐，神态看起来十分慈祥。自然是圣教会前任大主教米迦勒，艾西娅叫他父亲，江峰自忖，那应该算他的丈人老头。 江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个来 分卷阅读193 回，又落到桌上。 桌面上摆着一盘棋，远看像国际象棋，近看却发现棋子奇形怪状，两个人明明都没有伸手，棋子却自发在棋盘上挪来动去，看着颇为怪异。 ****** “年轻人，你好呀。”白衣大主教米迦勒忽然转过头来，朝江峰一笑。 翁婿初次见面，江峰有点紧张，几句话在舌尖打个来回，竟然脱口而出：“丈人老头，你也好。” 江峰：“？！”他发誓，这称呼他只不过在脑子里想了想，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米迦勒一愣，对面的路西法却大笑起来：“怎么样，我早就告诉你，这小伙子不简单。” 米迦勒也很快敛去惊讶神色，向江峰呵呵一笑，解释道：“这里是真理域，没有灵魂可以说谎。你既然这么叫我，说明咱们的关系的确不同寻常。” 真理域？强迫人说真话？江峰赶紧闭起嘴巴，拒绝再随便开口。一面暗暗腹诽，还好地球上没有这倒霉玩意儿，否则离婚率和失业率都得天天飞涨，家家户户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米迦勒又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和艾儿是怎么认识的？” 岳父大人见女婿的流程倒是全宇宙统一，上来都得先盘问一通。 “我叫江峰。艾儿……”江峰清清嗓子，“我被方盾联盟通缉，指挥官奉命抓我，我们，咳，她是这么认识我的。” 米迦勒提问一针见血：“那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呃，半年前，我在地球，把她从山上挖出来的。”江峰很想把两人见面描述得稍微正常一点，奈何真理域太限制发挥，搞得他好像个挖坟盗墓的。 大主教呵呵一笑：“有趣，你们两个倒是有缘得很。” 路西法嗤之以鼻：“有趣个屁，不过是两个人的时间线交叉而已，不然就凭三五天，这小子能把咱们女儿骗到手？” 骗？这种瞎话真理域都不管？江峰眼角一抽，脱口问道：“你们俩又是什么关系？” 路西法斜睨他一眼，哼道：“莽莽撞撞，不懂礼貌，艾儿看上你哪儿了？” “见笑。”江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也不用问了，这熟悉的语调，这不留情面的点评，他算知道艾西娅是从谁那儿继承的了。 “别听他，我觉得你很好。”米迦勒显然是俩人里宽容温和的那个，对江峰说道，“我和路西法是精神伴侣，艾儿是我们两人的孩子。” “准确地说，是我们共同创造了她。”路西法的蓝眼睛和艾西娅很像，专注和兴奋时会有微光闪动。他朝米迦勒一笑，接下话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研究基因编程，入伍之后遇到米迦勒，他那时就是个计算机天才。我们两个一拍即合，除了一起训练、出任务，就是一起搞研究，交情非常好。是吧？” 米迦勒点头：“后来有一天，你提出来，我们既然能用计算机破解生物的基因，为什么不干脆创造一套具有无限可能的基因呢？” 路西法挑起眉尖：“我们是异口同声提出这个想法的。” 米迦勒抚掌：“哈哈，没错。”他笑完才想起旁边有人，转回头：“我们两个老家伙说话夹缠不清，你是不是没听明白？” 江峰：“……明白了。”这俩老头太久没跟别人秀过恩爱，今天可算逮着个他，估计不说痛快不算完。 米迦勒笑得温和：“艾儿是个生命奇迹，也是个军事天才，我和路西法都很为她自豪。不过她的真实身份无法公开，外界最多只猜测她是我的女儿而已。” 他又问江峰：“你听到这些并不吃惊，也没有追问。那我理解，艾儿一定已经向你坦陈过身份了？” 江峰点点头。米迦勒一笑，惊讶中带着赞赏：“我和路西法曾经要求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么多年来，艾儿从未食言，却偏偏对你破例。我相信，你对她而言一定很重要。” 事实上，艾西娅告诉他这个秘密时正准备离开他。不过那不重要，江峰沉声应道：“是的，我爱她，她是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好！”真理域中不存在谎言，路西法像是一直在等这句话，闻言说，“这也正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选中我？”江峰一愣。 “只有你才能救艾儿，因为你们俩的生命线相互交缠，互为依靠。”路西法正色道，说完又叹了口气，“希望你不要辜负她，毕竟我们两个老头已经辜负她够多了。” “你还有脸说？”米迦勒板起脸，挥手指弹飞棋盘上对方的王棋，冷哼道，“要不是你纵容联盟军扩张势力，艾儿也不至于把自己逼到死地。” 路西法翻起白眼，却自知理亏，嘟嘟哝哝道：“你明知道她会没事的，你也听到这小子说的话了，证据都摆在你眼前，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命运艰深，哪里是那么容易操控的？”米迦勒摇头，抱起胳膊，“你还是那副脾气，又臭又硬，自以为是，死不悔改。” 路西法脸色一黑。 气氛貌似微妙地 分卷阅读194 发生了变化，江峰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以免被误伤。 看来星际传言，说伽马双子星反目成仇，势成水火，也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又臭又硬？！自以为是？！”真理域里不存在夸大其词，看来这老东西真是这么想自己的了，路西法咬牙切齿，怒极反笑，“我不改，难道你就改了？圣教会发展到现在这么无法无天的地步，还不是你当年一味纵容出来的？” 米迦勒也瞪起眼睛，提高声音道：“我纵容？要论纵容，我最纵容的难道不是你？当年是谁说过同生共死，又是谁在圣光革命的时候跑去建立反叛军？！” 路西法的声音比他还大：“没有反叛军，哪儿来的银河舰队？！没有银河舰队，谁在绿蝇星战役里救你小命？！” 米迦勒一拍桌子：“谁要你救！要不是为了保你的银河舰队，艾儿会受委屈？会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会被这外星毛头小伙子拐跑？” 江峰：“……？” 第93章：黑云压城 “二位，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江外星毛头小伙子峰连叫几声，才成功把俩老头从暴走边缘拉回来，头疼道，“你们刚才说，只有我才能救艾西娅，是什么意思？” 对面两人犹自怒气未消，互瞪一眼，米迦勒语气还残留着火～药～味儿：“谁是艾西娅？” 路西法嗤之以鼻：“还能是谁？艾西利亚斯的外星昵称，八成就是这小子给咱们女儿起的。”说完还附送点评：“太难听了。” 米迦勒点点头，两人重新站上统一战线，看向眼前拐跑自己女儿的外星毛头小伙子。 江峰：“……我错了。”还拉什么架？就该让你们先打起来。 “以我们对艾儿的了解，她肯定会牺牲自己来平衡联盟教会和银河舰队之间的矛盾。一旦她把刺杀伽马皇室元老的罪名揽到自己头上，”米迦勒说着伸手一指路西法，不悦道，“除非这死老头就地复活，不然联盟军一定会誓死追杀她，甚至向银河舰队宣战。” 江峰也足够了解艾西娅：“所以她一定会主动把自己送到银河舰队手上，说不定还会主动求死。” “没错。”路西法打了个响指，一束蓝色荧光在他指尖亮起，“不过，在那之前，我发现了一个变数。” “什么变数？”刚问完，江峰就看到那束荧光由亮转暗，最后露出路西法捏在指尖的东西。 艾西娅送给他的蓝色手环。 ****** “小伙子，你对时空维度完整性了解多少？”路西法问，语气里带着点倨傲和不屑。 涉及外星科学，江峰只能承认这位智者会元老不屑得有理有据：“不怎么了解。” “天呐，艾儿究竟怎么看上你的？”路西法咕哝了一句，这也许是每一位嫁女儿的父亲必经的历程，最终只能捏着鼻子接受，“那我就从头讲起，听好了小子，我只说一次。” 他再次打了个响指，双手拉出一条透明的光带，一扭一并：“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呃，莫比乌斯带？”那光带确实是莫比乌斯带的模样，但江峰对这玩意儿的理解仅限于名字，以及它只有一个曲面。老许当年本来还能给他讲更多，但被他一枕头拍回去了。 “行了，别乱起名字了。”路西法显然对地球科学不屑一顾，冷冷道，“这个平面具有不可定向性，但这只是你从三维角度看它的结果。如果加入时间维度，它就会呈现多维定向的特性。换句话说，你永远没法确定它的起止点。” 江峰忽然想起来那个棒棒糖的问题，以及艾西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于是鹦鹉学舌：“因为时间并不是一条直线，如果站在多维角度审视，那么就连‘起止’这个概念都是没有意义的。” 路西法终于赏脸惊讶了一下，也许还混合着一丝丝欣赏：“你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 “哪里，您继续说吧。”江峰见好就收。 “你是从艾儿未来回来的人，这说明存在某种确切的时空维度，在那里，艾儿并没有死，并且认识你。”路西法接着说道，“而你，恰好是这个时空维度形成和存在的根源，但同时，你的存在又使得这组时空维度变得很复杂。” 江峰认真地点点头，事实上他只听懂第一句，其余几句还在努力消化。 路西法还想继续，米迦勒旁观者清，挥手打断他：“别讲理论了，说重点。”又替江峰强调：“用词简单点儿，别太深奥。” “行吧。”路西法勉强做出退让，“简单点说，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艾儿拥有未来的结果。而你出现在这里的结果，是艾儿拥有未来的原因。” 江峰依然务实，学术水平也不允许他太纠结理论：“所以我在这里的结果应该是什么？怎么才能让艾西娅，咳，艾儿拥有未来？” 路西法把蓝色手环往他面前一递，说：“天机不可泄露，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靠你自己去悟吧。哦，还有一句，别做傻事，你看起 分卷阅读195 来真的不太聪明。” 江峰：“……”他忍了忍，冷静道：“那如果我做错了，结果会怎么样？半年前我就已经找到了未来的艾儿，那不是说明，未来的我一定会得到正确的结果吗？” “愚不可教，合着我白说。”路西法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米迦勒仍然一脸和善的笑意：“时间可以被改写，如果你最终得出错误的结果，那么时空维度的完整性会被撕裂。运气好的话，撕裂的时间会自动愈合，你也会发现，你和艾儿从始至终皆无交集。” 永无交集？这叫运气好？江峰愕然：“那，运气不好呢？” 米迦勒轻轻叹气：“你们两个会被时间抹去，从未存在。” 江峰喉结滚动一下：“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最后再留给你个见面礼。”米迦勒从路西法手里拿过手环，用食指在手环内侧勾画几下，“你运用精神力开启时空通道的技巧不太熟练，我在手环上留了个很小的阵法，能帮助你同步定位的时间线。” 江峰连忙向米迦勒道谢，接过手环。只见内壁上果然多了几个白色的荧光圈，闪烁几下后便归于隐没。 “命运皆有定数，你只要顺其势而为，不贪心奢求，不妄图逆天改命，自然能得善果。”米迦勒向江峰露出一个充满神性的微笑，“好孩子，祝你成功。” 路西法则显然主张打击教育，严厉道：“不许犯傻，不许放弃，更不许对艾儿不好！” 江峰心情复杂：“一定尽我所能。” 米迦勒点点头：“去吧。” 江峰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扭回头来：“差点忘了正事，咳，艾儿托我给你们传几句话。” 米迦勒和路西法异口同声：“什么话？” “咳，她让你们以后少吵架，多学习。”江峰硬起头皮，一面感慨艾西娅对俩老头的了解程度，“难得聚在一起，就别总翻旧账了。”说完瞥到路西法眉毛竖起，扭头就要溜之大吉。 “等一下。”米迦勒却抬手叫住江峰，“你也给艾儿传一句话。” 江峰顿住脚步，问：“什么话？” “告诉她，众生皆有灵，她也不例外。” ****** 江峰断开和灵魂树的联系，再一睁眼，艾西娅正在大树旁抱着胳膊看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呃……”江峰摸摸鼻子，“一不小心就多聊一会儿。”其实是被两位老丈人单方面教育大半天，他统共也没能说几句话。 艾西娅也不多问，点点头：“走吧。” “哎等等，”江峰拉住艾西娅，“你要我转达的话我告诉他们了，米迦勒大主教也托我向你传一句话。” “什么话？” 江峰注视着艾西娅的蓝色眸子，想到这双眼睛继承自路西法，却含着他没有的执着沉静，和掩藏在冷漠下的温情。 “咳，大主教说，”江峰低下头，掩去目光里过于强烈的感情，“众生皆有灵，你也不例外。” 艾西娅默然半晌，淡淡道：“知道了，谢谢。”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吧。” “哎等等！”江峰手上反而拽得更紧了些，眼神往树那儿一瞟，“你不去试试吗？” 米迦勒的话意思很明确，虽然是机器人，但艾西娅也有灵魂，所以当然也能和灵魂大树建立联系。但艾西娅看了一眼荧光闪闪的大树，摇头道：“不用了。” “……好。”江峰松开手，把多余的话咽回去。他能看出来艾西娅仍有心结，可是现在的他并没有立场劝说或安抚她。 “走吧。” 江峰垂下头，跟着艾西娅转身离开，脑海中却回想着九号基地外的大沙漠。那晚狂风呼啸，艾西娅声音被风吹得零落，像是在发抖，她对他坦露心迹：“我只是很愧疚。” 她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 “等一等！”离岛的森林小径上，江峰再次拉住艾西娅，先深呼吸，像是积攒勇气，“我还有话对你说。” 艾西娅停住脚步，身边一只亮银色的荧光蝴蝶落在她肩上，她没回头，也没抬手拂开，只问：“什么话？” 江峰垂下目光，出神地盯着那只翩跹展翅的蝴蝶，蝶翅撩动了艾西娅耳边的发丝，于是发梢也变得莹莹发亮。他说：“灵魂树里有真理域，没有灵魂可以说谎，所以，米迦勒主教的话一定是真的。” 艾西娅的声音很平静：“知道了。” “我还没说完。”江峰感到心跳正在飞快加速，他喉结滑动一下，说，“在那个地方，我还对他们说，我爱你。” 荧光蝴蝶忽然受惊似的振翅飞走，在空气中流下一道优美的银色弧线。 艾西娅微微动了动脖子，似乎想偏过头看江峰，却又忍住。她没想好该说什么，只好像傻瓜似的问了一句：“是吗？” 分卷阅读196 江峰努力把跳进嗓子眼的心脏咽回去，还有更多急于冲口而出的情话，简短道：“是，我爱你，千真万确。” 除了灌木丛里的虫鸣，空气中一片寂静，江峰只能听到耳膜边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轰鸣。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这时的指挥官甚至还没把他当做朋友，对他最常说的话是“不关你事”、“下不为例”，以及各种死亡威胁。 但他必须告诉她，哪怕指挥官听完后会把他丢进外太空做成冰冻标本，他也必须要告诉她。 艾西娅终于开口，声音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平静，却带着命令式的坚定，仿佛不容反驳：“你爱错人了。” “没有！”江峰反驳，“我是认真的！”他想列举更有力的理由出来，却被指挥官抬手打断。 “情况不对。”艾西娅抬目望向天空。透过头顶的云层和结界，她隐约看到了星球上方黑压压的战舰，一排排炮口无疑正对准他们。 墓园星球是教会圣地，银河舰队不会轻易踏足，普通势力更没胆量挑衅。所以，来人只有可能是联盟军。 第94章：玉龙在手 “有人追来了？”江峰虽然看不到军舰，但指挥官的神情足以说明问题。 “嗯，应该是在阿普拉卡星球露出行迹，被他们找到了。”艾西娅很快恢复冷静，沉声道，“别担心，墓园星球的结界凝聚了圣教会的神力，能抵御高强度攻击。联盟军最多只能在大气层外开几枪，绝不敢真的进来。” 江峰皱眉：“但他们不会主动离开，追兵只会越来越多，呆在这里不是办法。” 指挥官不需要提醒，淡淡道：“你原路返回，去向大主教说明情况，他会有办法的。” “我一个人？”这套路江峰太熟悉，暗暗咬牙，问，“那你呢？” “等问题解决，我就回来找你。”艾西娅抬眸看了江峰一眼，忽然笑了笑，“我答应过要帮你找人，不会食言的。” 刚说完，她手腕上一紧，被江峰牢牢握住了。江峰盯着她，语气几乎有些恶狠狠的：“扔下我？你想也别想，要去一起去。” “扔下你？”艾西娅的语气冷下来，她知道这个人难缠，才特意找借口支开他。但江峰总是在这种事上不合时宜地聪明，而且倔得像牛头犬。艾西娅顿了顿，希望自己能再严厉一些，却不太成功：“我难道有义务处处带上你？” “你有！”江峰脱口而出，理智和逻辑被他打包丢到十万八千里外，连珠炮似的说，“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所以你听好了，如果你非要自己一个人去对付那些外星飞船，可以。但我不会原路返回，我要游过那片海，穿过沙滩，翻过山坡，把森林里所有的鸢尾猴召集在一起，它们肯定能带我飞上去，我说到做到！” 艾西娅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碰上了命中克星，未来都只能一败涂地：“那你还是跟着我吧。” ****** 之前逃亡为了避人耳目，艾西娅开的一直是那艘被江峰腹诽为“宇宙小摩托”的简陋飞船。但眼下有敌舰在大气层外虎视眈眈，于是指挥官一抬手，直接召出了精神域里的战舰。 那玩意儿体积相当惊人，江峰只觉得头顶上跟飘了个航空母舰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 “走。”艾西娅拉着江峰登上战舰。这艘战舰和银河战舰不同，通体漆黑，棱角分明，看起来要霸气很多。登舰后，江峰明显感受到一股充沛的能量波动，仿佛这战舰并不是个死物，而是活的。 “欢迎登舰，请接入。”没有感情的电子女声在机舱中响起，随后“滴”的一声响，“精神力匹配值97%，达到接入标准，调整为待命状态。” 精神力甫一接入，艾西娅的感知瞬间从一个人扩展到整艘飞船，所有的引擎、发动机、武器装备都完全处于控制之下，顿时升起一种回归熟悉领域的安全感。 银河舰队总指挥官的传闻遍布八大星系，大部分都不靠谱，但至少有一条是真的——指挥官与星舰的精神力匹配值能达到惊人的100%，真正实现“人舰合一”的极致体验。 放眼各星系，匹配值能达到80%的人都少之又少。像眼下这种型号的战舰，他们甚至需要四个副驾，以免主驾因匹配值低于60%而被星舰强制断开连接。据传，银河舰队内曾有人感慨，每次看指挥官操作星舰，都觉得她不像在开船，而像是在炫技。 不过，这一次有江峰在旁边，指挥官放弃炫技的机会，暂且留下了3%陪他。 ****** “需要我做什么吗？”江峰问，尽管他对操作星舰一窍不通。 “坐好。”指挥官在主驾驶的位置坐下，将战舰升到高空，查看大气层外的敌舰规模，一面冷冰冰地嘱咐，“别再有游过亡灵海这种愚蠢的想法。” 江峰：“……遵命。” 墓园星球的巨大结界是米迦勒大主教生前亲手设下，坚固无比。倾联盟军全军火力也未必能在上面开一个口子，哪怕是 分卷阅读197 指挥官亲自上阵也同样不行。 离开的唯一方法，就是两人之前降落时通过的秘密通道，正对伽马森林的上空。 艾西娅很快计算出他们和秘密通道的距离，却没有靠近伽马森林，反而果断地调转战舰，朝另一个方向全速驶了出去。 此时，战舰离透明结界非常近，跟结界另一端的敌舰如同隔了道玻璃。 “等待通道开启，准备攻击。”负责逮捕的联盟军首领当即下令，几艘星舰立刻呈包围之势，从四面八方飞来。他们虽然不知道秘密通道的具体位置，但所有的炮口通通朝下，守株待兔，只等战舰一冒头就打他个爹妈不认。 艾西娅的战舰仿佛一只落入蛛网中心的苍蝇，无视坚固的结界，全速向敌舰猛冲而去！ “距离1768联盟米，距离1448联盟米，距离998联盟米！”联盟军战报员紧张的声音回响在每一艘舰船中，荡出一层层惊惧的回音。 这可是艾西利亚斯，地狱指挥官，传闻能和星舰精神力匹配值高达100%的宇宙第一人。 哪怕此刻己方火力已然相当于以百敌一，联盟军中也无一人敢轻敌，甚至没人认为对方战舰过于冒进，或是以卵击石。 因为那是地狱指挥官，她必然有这样的实力。 所有武器都紧紧瞄着即将落网的猎物，驾驶员们每隔五秒钟就要汇报一次精神力匹配值，生怕关键时刻出一点纰漏。随着更多联盟军舰赶到，包围圈也越来越大，几乎将星球上空挡了个密不透风。 结界下方，战舰内，艾西娅的嘴角忽然挑起一丝微笑。她调整飞行角度，垂直九十度向上疾冲，重重撞上结界，竟然将无形的结界硬生生向上顶起，只听“轰”—— 枪炮声、爆炸声接连响起，漫天的火光和硝烟顿时弥漫开来。 联盟军的炮火倾泻在结界上，却未能撼动结界分毫，反将包围圈炸成一片火海。 在重重黑雾中，艾西娅的战舰仿佛一只轻巧的飞鸟，在空中一个盘旋急转，借着头顶的硝烟遮挡迅速地飞离了。 ****** “漂亮！” 江峰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重重一击，赞道:“正面佯攻，不露一点怯意，靠心理战术引诱敌人率先开火。最后敌人炮火被结界反弹，杀敌零，自损一万。” 指挥官早就听多了阿谀奉承之词，宠辱不惊，侧目瞄了江峰一眼：“还有呢？” 江峰眉梢一挑：“这结界柔韧性不错。” 也多亏这玩意儿质量好，刚才战舰那全速一冲，结界被顶起个大鼓包，但硬是撑着没破。敌舰反倒没承受住被地狱指挥官怼脸的精神压力，吓出一波反向输出，把自己炸成了灰。 这那短短几十秒，对人的判断力、反应力、执行力，还有心理素质简直是魔鬼级别的考验，指挥官不光完美做到了，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米迦勒说得对，她是个天才，更是个奇迹。 “哎，指挥官，这结界要是没那么结实怎么办？”江峰看飞船后没有追兵，欠打的心理跃跃欲试地占据上风，追问，“万一被飞船戳了个窟窿呢？” 指挥官回答：“那就出去打。” 够霸气，江峰佩服之余不忘继续皮：“那万一刚才对面憋住了没开枪呢？” “那就换个地方再来，他们总有憋不住的时候。”指挥官的逻辑判断在打仗时从不出错，也从来没在这些概率为零的事件上浪费过一秒钟时间。如果是银河舰队的兵问出这种蠢问题，她会让他们好好记住教训，并且后悔自己长着嘴巴。 可江峰脑袋里似乎除了蠢问题没装其他：“那不一定吧？我们的兵法里有一句，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多撞几次，这招数肯定要被敌人看破。” 艾西娅勉为其难顺着他：“那你就去把伽马森林里的鸢尾猴召集起来，托着你在天上跳圆圈舞转移敌人注意力。” 江峰：“……”他就知道，那段蠢话肯定没法轻易翻篇了。 ****** 艾西娅忽然操纵飞船毫无征兆地抬头仰冲，向外侧滑，紧贴着结界的秘密通道疾飞而出。飞船两翼擦过结界时迸出刺目的火光，顿时在驾驶舱的主窗上来了一场小型烟花。 战舰冲出墓园星球，较量正式开始了。 江峰透过主窗看过去，只见大大小小的军舰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地挡在面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包围了他们。他不由得心里一紧，这实力对比实在太悬殊，说以一敌千都是谦虚。 不愧是银河舰队总指挥官，联盟军为了对付她一个人，竟然会派出这么多的兵力。 “这下，你打算怎么打？”江峰紧紧盯着主窗外，问艾西娅，感到肾上腺素正在加速分泌。在他看来，这是不可扭转的局势，逃亡无路，硬拼无门——这种情况一般被叫做死局。 可指挥官却似乎仍然胸有成竹。 艾西娅没有回答，她从驾驶台下取出一个锥形的金属仪器，将亮着黄光的尖头插进驾 分卷阅读198 驶板的一个端口中。 “滴——”电子女声再次响起，“紧急程序二三五号已载入，请确认回归航线。” “航线已确认。” “匹配值95%、匹配值75%、匹配值55%，警告，未达到接入标准，自动驾驶程序已开启。” 江峰心里一紧：“你在干什么？” 艾西娅的驾驶椅向后滑开，她解开安全带，转身朝外走去。 头顶的匹配值警报还在继续，很快就降到了0。 “艾西娅！”江峰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敏捷过。他蹭的一下解开安全带，几步就跑到艾西娅身后，大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艾西娅停住脚步，没有指出江峰叫错了她的名字，也没有回头，只微微侧过脸：“回去坐好，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的右手掌心里，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刀。 刀身通体晶莹，银光流转，江峰认识，那是艾西娅的精神力实体化武器。 他忽然知道艾西娅要怎么打了。 第95章：金蝉脱壳 负责这次围捕行动的，是联盟军第二十七军上将贾拉德。 老贾觉得自己实在很倒霉。 五分钟前，他收到来自银河舰队前任总指挥官艾西利亚斯的通讯请求，接通后，对面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撤下包围，带领全部军舰离开墓园星球，给你们五分钟。” 随着话音落下，通讯屏幕中的冷漠人脸被一条倒计时取代，闪烁的数字仿佛恐怖的催命符，每隔一秒催一次命。 老贾咽了口唾沫，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身后一位中将就怒气冲天道：“艾西利亚斯，你已经被联盟军包围了！不过一介区区逃犯，你有什么资格跟联盟军讲条件？！” “咳！”贾拉德心肝脾肺肾齐齐一颤，对面那位可是素有“地狱指挥官”之称的艾西利亚斯。身后的中将不知天高地厚，上一个敢跟指挥官这么说话的，坟头草都五米高了。 倒计时仍在“滴滴”催命，空气安静片刻，艾西利亚斯的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响起—— “资格是我的个人战斗力。” “上将，还等什么？”中将是个愣头青，脑门上的七八条触角都因为激动而抖动不停，按捺不住道，“她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我们上去一人一枪也干死她了！” “冷静一点。”贾拉德抬手断开外部通讯连接，在心里默默计划着部署方案。他虽然很倒霉，但却不傻：“这是心理战术，中将，她威胁、倒计时、挑衅都有目的。你跟着她的思路走，反而会中计。” 中将一愣：“那该怎么办？” 贾拉德慢悠悠道：“静观其变，瓮中捉鳖。” “眼下这种战况，我们已然立于不败之地，艾西利亚斯就算真的敢打，也必然是抱着趁机逃跑的目的。”贾拉德分析地头头是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艾西利亚斯一定是想借这个倒计时吸引我们的注意。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必然是我们最紧张的时刻，如果倒计时结束，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士兵们必然会有片刻的松懈。” 他用拳头重重一砸掌心：“艾西利亚斯一定在等这个时机。” “我明白了！”中将虽然一燎就炸，但好在也一点就通，“我们偏不松懈，以守为攻，不管艾西利亚斯到时候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们都能见招拆招。反正就凭她一个人，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逃得出咱们的包围圈！” “没错。” ****** 然而，老贾猜错了。 艾西利亚斯没有食言，五分钟倒计时一结束，那艘孤零零的战舰虽然没有开火，舰中却飘出一个人。 包围圈内，所有联盟军士兵都看到，浩渺无垠的宇宙背景下，那个人身穿银灰色的作战衣，墨蓝色的眼睛里，凝结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地狱指挥官，艾西利亚斯。 指挥官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把曾经被星际小报戏称作“死神巨镰”的长刀，刀身足有近十米长，雪亮的刀背散发出刺目的白光。 联盟士兵十有八九都听说过这把“死神巨镰”，传闻近战之时，这把刀的攻击范围甚至能延展到方圆近千米。所到之处，死神狂奔。 没有人想到艾西利亚斯会离开战舰，持刀迎战。更可怕的是，她以一敌千万，姿态不像是送死，反而像是送来死亡。那一刻，所有人心头都袭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感。 ——今天，死神也会在他们头顶狂奔吗？ 战队内部通讯一片静默，一时间，甚至无人请战。 那位地狱归来的指挥官在战场中素以狡诈著称，因为轻敌而死在她刀下的亡魂数不胜数，没人想做其中之一。 贾拉德的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因为他也看不透艾西利亚斯此刻在打什么算盘。他不怕艾西利亚斯拼命，也不怕她被逼急了玉石俱焚。这么多联盟军舰，她就算是把天火也焚不完、烧不尽。 分卷阅读199 他只怕艾西利亚斯真的跑了。 这狗屁世道才不讲什么正义，一旦今天的重重包围拦不住艾西利亚斯，她就会成为人人口中称颂的传奇，而他老贾，注定只是传奇中的一个笑话。 ******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贾拉德紧紧盯着军舰外那个踏星河而来的身影，沉声下令，“第四舰队和第八舰队从后包围，第六舰队和第七舰队收小包围圈，一定不能给她逃跑的机会。” 四名舰队长同声领命：“是！” “其他舰队调整阵型，大包围圈一个口子也不能有！”贾拉德一字一顿，“不要放松对艾西利亚斯那艘战舰的监控，小心有诈。” 随着艾西娅靠近，果然没有一艘军舰开火，但四支舰队阵型变化，将她牢牢包围在其中，如同一张即将收紧的捕猎网。 贾拉德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他点开通讯器，将传声通道送到艾西利亚斯耳边，音质音量调整到最高——如果这一役得胜，接下来这段音频也必然会被载入史册，越完美越好。 老贾半点不敢飘，连语调里的得意都克制得恰到好处：“指挥官，哦不，前指挥官，联盟军第二十七军上将贾拉德，在这里静候多时了。” 回应他的，是艾西利亚斯高高扬起的死神巨镰，还有一句非常奇怪，事后多年仍无人可解的话：“阿瓦达——卡达瓦阿拉！” 而那时贾拉德没多留意那含义不明的几个字，他兴奋地双手都在发抖，用尽力气才保持了声调的冷静平稳：“听我命令，准备开火。” 艾西利亚斯手中长刀霍然挥出！ 贾拉德大吼：“开火！！！” 四支舰队的炮火向包围圈中心的艾西利亚斯倾泻而去，同时将防御盾撑到了极限，全力抵挡地狱指挥官的拼命一击。 只一瞬间，包围圈中顿时爆出刺目的火光，防御值稍低的军舰直接就炸了。但所幸数量不多，并没有对攻击造成影响。各军舰炮火不敢稍停，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星盾上被触发的防御光波不断，一时竟分辨不出是艾西利亚斯的攻击，还是对面友军误伤。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有人能在这种持续火力攻击下存活，地狱指挥官也不行。 “停火！” 下令之后，炮火这才零零星星地停下。但漫天硝烟散去，贾拉德的脸色却一下子黑到极点。 ——包围圈中空空荡荡，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算艾西利亚斯没能抗住这波攻击，也不至于被炸成灰吧？！ ****** “有诈，有诈……”贾拉德喃喃道，忽然猛地起身，大吼一声，“艾西利亚斯的战舰！小心！” 贾拉德到底是个老将，惊怒之下判断仍在。但驾驶员的反射弧显然比较曲折，犹自发愣，被贾拉德劈手推开，抢过驾驶权，操纵着军舰从小包围圈中急速突出。 只见小包围圈之外，大包围圈的中心，一直停在原地的黑色战舰竟忽然动了起来，宛如流星一般，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点猛冲过去！ “拦住她！”贾拉德大叫。 但精英战力早就被抽离，大包围圈此刻远没有最初那么牢不可破。更雪上加霜的是，有两艘军舰竟然瘫痪了似的，毫无反应地由着艾西利亚斯的战舰从它们中间疾飞而过，眼看就要扬长而去。 旁边的几艘军舰立刻开火，可措手不及之下火力有限，只在黑色战舰的防御盾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白色光波。 “蠢货！一群蠢货！！”贾拉德全速追出也没拦得住，只气得拼命跳脚怒吼，声音几乎撕裂，“调整阵型，快追！” 还来得及，来得及，贾拉德喘着粗气，高度紧张的神经绷成一条线，精神力与军舰的匹配值一路高涨，竟然狂飙到了75%。 他还没输，艾西利亚斯的军舰虽然突出了包围，但联盟军也不是吃素的，就凭这点距离，她一定跑不远！ 短短几秒厄内，联盟军舰队已然变换阵型。前锋追击，剩下的从两翼包抄，追在黑色战舰后疾飞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刚才瘫痪的两艘小军舰中，有一艘军舰忽然诈尸似的弹跳起来，低调又迅速的消失在了远方星辰间。 ****** 十几分钟前。 黑色战舰内，江峰一把拉住艾西娅：“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出去跟他们拼命？” 艾西娅坦然承认：“是。联盟军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一死，这艘战舰就有机会带着你返航。放心，防御系统已经调整到最高级别，你不会有事的。” 放心、放心、放心，放他狗熊奶奶的心！ 江峰忍无可忍：“艾西娅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让我放哪门子心？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我有事！是你！” 艾西娅沉默，片刻后才说：“我知道。” 江峰低头喘了口气：“知道你还不把自己……”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指挥官打断：“但你真的认错人 分卷阅读200 了，我不是艾西娅。” 现在是吃自己醋的时候吗？！江峰深呼吸，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砰砰”直跳，勉强克制着说道：“我说的就是你，你别转移话题。” 指挥官没空跟他废话，不耐烦道：“松开，别逼我动手。” “你承诺过我！”江峰急中生智，“我帮你传话，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江峰吁了口气：“眼下这场仗除了硬拼还有转机，但需要咱们两个配合，才有机会逃出去。我可以用精神力对他们进行无差别感知过滤和意识诱导，只要幻象设计得足够流畅，一定能抓出包围圈的漏洞。” “方法没问题，但你的精神力水平不够，”可惜指挥官带兵久了，不太懂委婉，硬邦邦道，“做不到给这种规模的敌人做无差别诱导。” 江峰也早想到这个问题，目光炯炯地盯着艾西娅：“但是你可以，咱们两个人的精神力是同源的，你可以帮我！” “同源？”艾西娅皱眉，“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没时间解释了。”江峰拉起艾西娅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你感觉到了吗？”他闭上眼睛，掌心下，两个人的精神力正以某种令人安心的频率共鸣着，像是相遇欣喜，又仿佛久别重逢。 艾西娅对精神力的掌控远超常人，她清晰地感觉到，江峰的精神力虽然弱，却远远不止是和她同源，而是一蒂并生，如同她精神域里生长出的果实。 既然说来话长，那就等扛过这一关再解释吧。 “有联盟军的包围圈在，我们需要拉开足够的逃亡距离。”艾西娅不再废话，既然江峰开好了头，接下来的计划就难不倒指挥官了，“这艘战舰可以作饵，我已经设置好返程航线，你的幻象如果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我有把握在包围圈上制造一个突破口。” 江峰沉吟：“我至少能争取五分钟。” “一旦突围，联盟军会动用主力追击这艘战舰，我们再趁乱抢一艘联盟军舰离开。” “就是这样！”江峰拳头在掌心里重重一击。 “那说说吧。”指挥官将计划在脑海里梳理分析一遍，实现概率在65%以上，至少还有20%左右的备用计划空间，值得一试，“你想设计一个什么幻境？” 江峰一笑，目光透出狡黠：“你听说过阿瓦达索命没有？” 第96章：天降神兵 银河舰队指挥官虽然不常逃亡，却是反追踪的高手，等到贾拉德惊觉黑色战舰只是个调虎离山的筹码，她已经离开了伽马星系。 暴怒的老贾，最后只在星系边缘发现了那艘被艾西利亚斯“借去”的联盟军舰。 这原本可以让他名垂星际史的一役，就此大败亏输。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那之后没几天，一段珍贵的视频资料就从星际最火报社里流传出来，瞬间引发全星系热议。 视频内容正是贾拉德意识到彻底失去艾西利亚斯踪迹后，在军舰里暴跳如雷，指天画地地怒骂整整三十分钟的画面。结尾处屏幕转黑，配上了老贾那段意欲流芳百世的音频：“指挥官，联盟军第二十七军上将贾拉德，在这里静候多时了。” 整段视频剪辑流畅，制作精良，喜剧效果十足，还有多倍速观看版本。 新闻标题更是相当得体：震惊，小丑竟是我自己——当贾拉德率领三万联盟军惨遭地狱指挥官“调戏”之后。 也算是给老贾的职业生涯画了个浓墨重彩的句点。 ****** 对于艾西娅和江峰而言，摆脱贾拉德，意味着逃亡序幕正式拉开。 联盟军这一役惨败，为洗雪这奇耻大辱，全军精锐力量几乎是倾巢而出。联盟军统领甚至赌咒发誓，非要在三天内缉拿逃犯艾西利亚斯不可。 银河舰队新任指挥官查尔斯，曾受前指挥官嘱托，在事发后迅速发出声明，铁面无私地加入了追捕艾西利亚斯的队伍。 当然，至于看起来出多少力，实际又出多少力，那就全凭银河舰队内部操作了。 但即便这样四面楚歌，这位传奇一般的地狱指挥官也足足有两天的时间音讯全无，犹如在宇宙中蒸发了一般。 这种好运一直持续到第三天。 那天傍晚，指挥官在雷诺星系的一颗偏僻星球再次被联盟军追上，被迫丢弃沿途抢来的海盗船，换上最开始那艘破破烂烂的小飞船。在跟联盟军玩了十分钟捉迷藏后，小飞船撑起脆弱的保护罩，成功狼狈逃走。 等“宇宙小摩托”再次进入安全区域，七个发动机已经坏掉五个，武器设备全损，自动驾驶歇菜。全靠指挥官这张星际活地图辨认方位，他们两人才没有迷失在变幻莫测的娜布拉星云中。 “最近的星球还有半小时路程。”艾西娅握着手动驾驶柄，语气淡定依旧，丝毫不像个狼狈的星际流亡者。 “嗯。”江峰随口应道。他正坐在副驾驶上补日记，埋头 分卷阅读201 苦写，笔走如疯，活像一个暑假即将到期、作业却还欠费的小学生。 沦落到如此境地，倒也不能全怪江队长，这几天过得实在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大起大落落落，写日记这种小资情调，只能随缘。 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江峰掐指一算，今天正好是他从“波芒号”醒来之后的第十天，再过不到九小时，他的记忆就要刷新重启了。 “我打算在那儿把你放下。”艾西娅又说，这个选择她深思熟虑过，只有这样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唔。”江峰头也不抬，继续刷刷写字，两秒钟后，笔尖在纸页上“啪”地一顿，“你说什么？” 艾西娅大半心神都放在驾驶飞船和观察敌情上，随口回答：“贝塔三号星球目前安全，物资也充足，你先在那儿呆着，我最多十来天就回来接你。” “咔嚓”一声，江峰把手里的笔撅折了。 艾西娅分神瞄了一眼，友情提示道：“你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面有笔。” “……”江峰眯起眼睛看向艾西娅，把断笔和日记本往驾驶台一扔，“干嘛要分开行动？你觉得我是个累赘，关键时刻帮不上忙？” “没有。”指挥官客观评价，“你的军事素养很强。战场瞬息万变，你却能时刻保持冷静判断，这很难得。” 如果放在以前，她必然是要招到自己麾下好好培养一下的。 不过现在，也只能口头表扬了。 糖衣炮弹没有用，江峰斜眼睨她：“那你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对付追兵绰绰有余，多我一个反而添乱？” 穿过一片小行星带，艾西娅后知后觉地明白江峰的意思：“没有。从概率上来说，分开行动最安全，至少不会被敌人一锅端。” 又来了，江峰强硬拒绝：“管它安不安全，我必须跟着你。” “你知道这样下去，有很大概率我们两个都会死吧？”艾西娅问，她甚至可以告诉江峰，这个概率目前是78.8%，未来还会加速增长。 “知道。”江峰坦然点头，活动了一下因写字过多而僵硬的手腕，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蓝色手环，无所谓道，“反正我追求的也不是什么大概率目标。” 无可辩驳的数据摆在眼前，都没法说服这倔头，指挥官感到很挫败：“战场瞬息万变，除了冷静的头脑，还需要服从命令、顾全大局。” 江峰冷哼：“我又不是军人。” 艾西娅叹气，不听命令，如果放在以前，那也必然是要被指挥官好好改造一番的。 “既然都说清楚了，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江峰把重音咬在“咱们”俩字上，牢牢坐在副驾驶位，拿铲子都铲不动。 比脸皮厚度？指挥官又逊一筹。 艾西娅发现，自从认识江峰，她叹气的次数就呈指数增长，纵横星际这么多年，终于碰到一个无法打败的对手。 ****** 就在江峰打算把日记本捡起来继续的时候，艾西娅的脸色忽然微变：“不好！” 一语成谶，大概率事件要来了。 联盟军统领惦记着三日之誓，不惜痛下血本，声势浩大地追了上来。 “宇宙小摩托”动力系统歇菜一半，被联盟军一阵拼死猛追，终于毫无悬念地栽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此刻正在娜布拉星云附近，淡绿色的星光在漆黑的宇宙中看起来格外明亮，仿佛一只昭示着厄运的巨眼。 无论是不规则的尘埃云，还是那些漂浮在周围，因引力而显得异常活跃的流星体，都表明了这是一个及其不适合打遭遇战的地方。 江峰坐直身体：“能进到星云里面吗？”这短短几天里，他已经学到不少新东西。比如说，联盟军舰全部由精神力控制，而星云内部复杂的磁场能很大程度上干扰精神力连接。 反正“宇宙小摩托”是手动驾驶，债多不愁，倒霉也是大家一块才比较公平些。 艾西娅边操作边回答：“可以。” 话音刚落，一枚炮弹擦着飞船左翼“砰”的一声炸开，“宇宙小摩托”一个剧烈的颠簸，差点就地翻车。艾西娅顺势转舵，朝着右边的星云冲了过去。 “做好准备，到了星云里面情况可能会很糟糕。”她嘱咐道。 江峰早已经拿安全带把自己牢牢捆在座位上，他可不想用脑袋试机舱顶的硬度，这种错误，两天前犯过一遍就足够了。 ****** 艾西娅没有夸张，进入娜布拉星云后，情况变得非常糟糕。 “宇宙小摩托”的损毁程度早就够得上报废，进入星云之后更是失控得厉害，连艾西娅都没把握时刻控住舵，偏偏后面还有死缠烂打的联盟军舰。 这些军舰虽然开得东歪西倒，但炮火却毫不含糊，明目张胆地欺负“宇宙小摩托”没法还手攻击，相当不讲武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江峰接手半边的驾驶控制面板，牢牢盯着右翼，“得想个办法把他们的军舰抢过来。”光听这人口气，恐怕还要以 分卷阅读202 为他们手里握着大把定向激光枪、粒子加农炮，抢个军舰不在话下。 巧了，指挥官是个狠人，也正有此意，点点头：“可以，先绕他们一圈，看看哪个性能最好。” 要是联盟军统领在场，听了怕不是会直接气死。 不过抢军舰的计划没能成行，艾西娅刚绕到一半，斜刺里忽然冲出一架银色战舰，挡住了联盟军的追兵。 那银色战舰仿若神兵天降，炮火极其凶猛，连招呼都不打，照着联盟军舰就是一通狂轰。敌方措手不及，当场被轰炸十来艘军舰，阵型顿时七零八落。银色战舰趁机冲进舰阵，借着盘旋翻滚一阵无死角扫射，转眼又送走五六艘。 逃亡这么久，头一次碰上救兵，江峰惊了：“我去，这谁？”随即向银色战舰两排整整齐齐的炮口投去了艳羡的目光：“好舰呐。” 虽然听起来不太对，但舰是真的好舰。 艾西娅却沉下脸色，这战舰她不认识，可这操作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尤其是在这种磁场混乱的星云内部。 会是什么人？ “滴”的一声，飞船收到外部通讯请求，指挥官冷着脸点击接收。 通讯屏幕一亮，映出了这位天降救兵的面目，只见她身穿银色作战衣，黑发披肩，一双蓝色眸子亮如星光。 “需要帮忙吗？指挥官。” 第97章：星体风暴 “艾西娅！”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神情，江峰的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的艾西娅！他找到她了！ 或者是她找到他了，那不重要。 江峰滑稽地往屏幕前一扑，双手张开，仿佛想把人从屏幕里揪出来似的。结果忘记自己亲手加身的“防撞头神器”，又“砰”地被安全带勒得弹了回去。 屏幕里，艾西娅也一笑：“江峰。”她目光一转，收起笑意，飞快报出一串坐标，简短道：“三十秒，如果我还没出来，你们就先走。” 艾西娅说话时，银色战舰还在敌舰阵型中左冲右撞。看似毫无章法，但操作却狠辣精准，每转一次向，身后都有五六艘军舰失去作战能力。 原本就因失去精神力连接而难以控制军舰的联盟军，直接被这一波快攻给打懵了。反击的炮火虽然猛，却力不从心，明明冲着敌人发射，等炮弹炸开，却莫名其妙招呼到了自家兄弟头上。 一众联盟军惊恐之下，不约而同冒出个念头来，这银色战舰里的，究竟是人是鬼？ 不到三十秒，银色战舰功成身退，宛如流星一般朝江峰他们冲了过去。在它身后，几艘敌舰正炸出一片火海，背景好不壮观。 ****** “可以走了，撤下防御盾，我接你们上来。”通讯屏幕中，艾西娅说道。 另一边，艾西利亚斯面无表情地回答：“对接吧，这船的防御盾早就坏了。” “是我来晚了。”艾西娅扬起眉毛，似乎想笑，“难为你们‘裸奔’这么久。”一边降下战舰的牵引臂，将那艘即将报废的小飞船擎起，收进了银色战舰的外舱。 艾西利亚斯默然无语，侧头看了一眼正眉飞色舞解安全带的江峰，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解释的不快。 找到艾西娅就让他这么高兴？ “快走吧！”江峰好不容易把自己解下来，立刻从椅子上蹦下去，“这小破摩托迟早要完，搞不好待会儿自己就炸了。” 连说话都放肆了，艾西利亚斯没动，抬眸斜睨，那人跟只复活节的大兔子似的，连跑带跳地往舱门去了。 艾西利亚斯无声地叹了口气。 ****** 银色战舰个头算不上大，但也五脏俱全，比“宇宙摩托车”强不知道多少倍。 亡命之徒没得选，这些天几乎都在破铜烂铁里度日，艾西利亚斯不习惯已久。如今总算上了艘像样些的星舰，她简直有种在箱子里憋屈太久，终于能放松胳膊腿的感觉。 艾西利亚斯收敛着的精神力倏地延展开来，本以为得先取得驾驶人的同意，却没想到她这边刚一动，战舰便毫不见外地和她的精神力对接起来，匹配值瞬间上升到100%。 指挥官迈步进舱，终于舒服了。 江峰自打在屏幕里见到艾西娅，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苦于这星舰太大，七拐八绕犹如迷宫。他不认得路，只好一个劲问艾西利亚斯“驾驶室在哪儿？”、“还有多远？”、“一分钟内能到不？”……简直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过去。 但艾西利亚斯很冷酷，每次就回简短的俩字：“前面。” 这回答毫无参考价值，江峰便又心急火燎地追问：“前面左拐还是右拐？咱能走快点不？反正坐太久了，要么跑一跑活动一下吧？” 艾西利亚斯这次连一个字都没有了。 江峰五内如焚，一定是他的错觉，指挥官怎么走得更慢了？！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扯皮，前面忽然 分卷阅读203 响起脚步声，又轻又快。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前面走廊里窜了出来，直直朝江峰扑过去，被江峰张开胳膊抱了个满怀。 “江峰！” “艾西娅！” 这场分别足够久远，两人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就紧紧搂在一起。这时候，视觉反而不被信任，其他感官仿佛苛刻的审判官，非得身体描摹着对方的轮廓，鼻端充斥着对方的气息，耳朵里听到对方胸口擂鼓般的心跳，这样才感觉到踏实。 两个人同时开口，各说各的—— “可算让我找着你了，下次不许再自己冒险，听到没有！”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基地危机解除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战舰厉害啊，你怎么知道要在这儿找我们？” “你们两个是怎么碰上的？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连艘像样的飞船都没有？” …… 两个人各自憋了满肚子的话，这一遭重逢，终于有了诉说对象，估计再多两张嘴都不够他们畅叙别情。 更全然忘记旁边还有个观众。 三步之外，艾西利亚斯满脸错愕，被他们这旁若无人的社交距离和毫无效率的交流方式震撼得无话可说。旁观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撇下俩人往驾驶室去了。 相比之下，指挥官觉得还是星舰更讨人喜欢一点。 ****** 等江峰和艾西娅两个被冲昏的脑袋恢复正常，走廊里已经只剩他们两个了。 “诶？”江峰松开胳膊，两只手还搭在艾西娅肩膀上不愿意松开，左右看了一圈，“艾、艾……咳，指挥官呢？” “应该是去开船了。”艾西娅目光闪烁，“毕竟她精神力比我强，更适合驾驶星舰。” “你都想起来了？”江峰心中一喜，在地球的时候，艾西娅失去记忆，只零零星星记得些许。现在她回到这里，又及时出手救援，是不是说明那些丢失的记忆已经回来了？ 艾西娅却摇了摇头：“我在新闻里看到了你们跟联盟军对峙的视频。” 这才知道，原来她以前不只是指挥官，竟然还是个星际逃犯。追兵四起，多方喊打，连老东家银河舰队都容不下。 “那你怎么找过来的？”江峰疑惑。 “因为这个。”艾西娅拉过江峰的手腕，摩挲了一下蓝色手环。手环内圈顿时亮起白色的荧光，她垂下目光，低声道：“梦境坍塌后，我进入了一个虚无空间，一开始意识不是很清醒。但几天前，我忽然感应到手环发送的定位信息，这才找到离开的方法。” 一想起艾西娅把他推进时空裂缝，自己一个人留在即将倾覆的梦境等死，江峰就恨得牙根直痒痒。他反手捏住艾西娅的手指，压低声音：“下不为例，那事儿没完，等回去再收拾你。” 还有什么虚无空间，要不是艾西利亚斯让他进入灵魂大树。他向米迦勒坦陈身份，米迦勒又在手环上留下定位阵法，他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咳，等回去，随便你收拾。”艾西娅心虚，只好服软。她偏开目光，转移话题道：“看到那则新闻后，我估计你们肯定需要火力支援，就花了点时间去搞这艘战舰，还好赶来得还算及时。” “嗯，太好了。”江峰搂住艾西娅，轻轻吁了口气，重逢后五味杂陈的心绪化简归一，只余下喜悦。他觉得“太好了”三个字远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但命运的神奇却实在让人词穷，只好又喃喃地重复一遍：“真是太好了。” ****** 逃亡小分队从两人增加到三人，从宇宙小摩托升级成豪华战舰。然而，逃亡路非但没有顺畅，反而坎坷升级。 刚出了娜布拉星云没多远，他们就遇上了罕见的类星体风暴——一场可怕的灾难。 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寂静的太空迸发出异常的能量，犹如沉睡的猛兽忽然惊醒，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叫——磁场骤变，燃烧的粒子裹挟着飓风，以惊人地速度喷射而来，然后重重撞上战舰的尾翼，发出一连串巨大的爆裂声。 好在战舰的防御盾在艾西利亚斯的精神力驱动下坚固无比，只是舰身稍有些颠簸，引擎和武器都没事。江峰暗暗庆幸，这要是换作之前的宇宙小摩托，估计眨眼就被碾成灰了。 然而还没等这口气完全松下来，情况又急转直下—— 驾驶系统竟然彻底瘫痪了！ 理论上来讲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艾西利亚斯对接这艘战舰的精神力匹配值已经到达100%。换句话说，这艘战舰就如同她的化身，哪怕再细微的动静，也逃脱不了她的掌控。 但是此刻，这种掌控却偏偏失效了。 艾西利亚斯拧起眉头，调出手动驾驶，很快发现手动柄同样无法控制战舰。 这艘战舰像个断线木偶，原本应该落在地上，却被舞台上刮起的大风吹得手舞足蹈，仿佛忽然有了自己的意志。 “附近有黑洞。”艾西娅盯着电子地图——在混乱的磁场干扰下，那电子图几乎 分卷阅读204 已经闪成了一屏幕绿色的雪花，也不知道艾西娅是怎么做到读图的，她警告道，“这种类星体风暴的中心最危险，不能再顺着风暴前进，会被黑洞吞噬。” “我知道。”艾西利亚斯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语气生硬，“你看到了，驾驶系统失灵，是不是前进我也控制不了。” 江峰飞快地检查各项功能区：“功能区还在正常运转，硬件没有损伤，是外力太强了。” 就跟在暴风雨的时候划船出海一个道理，帆和舵通通成了摆设。 艾西利亚斯沉着脸：“硬件损伤也是迟早的事，这艘战舰根本扛不住这种强度的磁暴。” 这话犹如一面巨大的Flag，话音还没落，头顶的警报就发疯似的拼命响起来—— 防御盾失效！ 没有防御盾，战舰便犹如被扔进搅拌机里的豌豆，顿时一阵疯狂的颠簸翻滚，要不是战舰的人造重力还在，里面的几个人恐怕要当场摔成傻子。 颠簸翻滚还在其次，真正可怕的是，“裸奔”的战舰即将承受的打击——燃烧的高速粒子、横冲直撞的星体碎片、利刃一般的飓风……用不了多长时间，战舰就会被蹂～躏成一堆破铜烂铁。 艾西利亚斯努力控着舵，眼角瞟向艾西娅，问道：“你既然经历过一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吗？”虽然她还没有听到对方明确承认，但完全相同的外貌，被星舰默认无差别的精神力，以及那些江峰欲言又止的辩解，只有一个解释能够填补空缺的逻辑链—— 眼前这个艾西娅是未来的她。 然而，艾西娅的记忆还没恢复，无话可说，只好沉着脸回答：“我不记得了。” 砰—— 战舰左翼受到星体碎片的重击，整个舰身都朝右～倾斜过去，艾西利亚斯把方向舵一把推到顶，在一片警报声里无情质问：“这你都能忘？！” 艾西娅反手甩锅：“很明显是你现在没有好好记吧？！” 紧跟着又是“轰”的一声，尾翼的动力装置遭受大批燃烧粒子的洗礼，一个涡轮直接炸了。 战舰顿时头上脚下地滚出去，人造重力摇摇欲坠，顺利激发新一轮警报。 江峰抱紧椅背，整个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只觉得这一波震荡直击灵魂，但远没有亲眼看着两个艾西娅互怼来得酸爽。他揉着太阳穴，虚弱道：“你们俩别吵了，再吵这船撑不住了。” 艾西娅和艾西利亚斯同时扭过头：“这船本来也撑不住。” 江峰：“……” “你稳住舵，我去看看防御盾到底怎么了。”艾西利亚斯从驾驶位起身，将驾驶权交回艾西娅手中，转身就走。 “我跟你一块去。”江峰脱口道，修复防御盾这种事他其实半点也不懂，但他心里却倏地升起一股模糊却强烈的预感—— 他必须跟过去，不然…… 江峰说话间已经动作飞快地解开安全带，紧紧跟上艾西利亚斯：“等等我！” “你跟过来干嘛？”两个人走到中控区，艾西利亚斯才回头问江峰。 江峰说得尽量轻描淡写：“万一你需要帮忙，我还能搭把手不是？”但于此同时，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手腕上戴着的手环甚至变得灼热起来，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必须跟过去。 第98章：命运之轮 “星舰内核没有问题，暂时只是外部损毁。”艾西利亚斯通过监控系统向艾西娅简单说明检查情况。 艾西娅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左翼C2区受损最严重，监控系统损坏，我这边看不到情况。” 艾西利亚斯冲江峰一摆手：“走，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C2区，这里的情况果然糟糕得很。不光震感更明显，机舱内壁也布满大大小小的凸起，都是被星体碎片从外面砸出来的坑。最严重的地方，整条走廊彻底扭曲，仿佛被哈哈镜变了个身。 “我得到外面看看。”艾西利亚斯从应急柜里取出重力靴和重力手环，对江峰说，“外面磁暴严重，还有星体碎片。很危险，你先回去。” 但江峰仍然坚持：“我和你一块出去。” 艾西利亚斯动作一顿：“江峰，你应该明白一件事。对我来说，现在驾驶室里坐的那个人就是我还有未来的证明。说明至少这一次，我活下来了。” 江峰却想起米迦勒说过的话，一旦艾西利亚斯的经历无法与艾西娅重合，时空维度的完整性将被打破，他们也会被时间彻底抹去。 “但你不一样。”艾西利亚斯看着江峰，声音听不出情绪，“这里完全有可能就是你的葬身之处。如果我是你，会更在乎自己的小命一点。” 江峰捏紧手指：“我知道，但是……”话没说完，他们身侧的舱壁忽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 飞船撞上了一个体积相当大的流星体！ 失去防御盾的保护，本就千疮百孔的舱壁顿时破了，江峰和艾西利亚斯先是被厚重的 分卷阅读205 金属墙往里一撞，随即就因舱内外气压失衡被吸得向外猛摔了出去。 艾西利亚斯还没来得及穿上重力装置，手里只握着个重力手环。在被吸出舱门前一刻，她忽然猛地一甩手，将开启的重力手环朝江峰扔了过去。 “咯啷”！ 江峰的右手被重力手环牢牢箍在地板上，艾西利亚斯彻底摔了出去。好在指挥官反应极快，在彻底落入太空前手臂一伸，五根手指硬是扒住了破口处的平台边缘。 这几秒过于刺激，江峰心跳如擂鼓，这一幕与艾西娅最初展示给他的记忆悄然重合，却更加让人恐惧。 “快抓住我！”江峰大吼。他两条胳膊伸直了也够不到边缘，幸好腿还够长，拼命往艾西利亚斯的方向挪动。 “别怕。”都这种时候了，指挥官居然还不忘安慰江峰，“这舰的气压过渡仓还没坏，就是启动卡顿，最多再过几分钟就好了。” 江峰吼得声音更大：“你先抓住我！！！” 艾西利亚斯瞄了一眼江峰手腕上的重力环，承重量已经逼近临界值。外面的吸力实在太大，短短几秒钟功夫，江峰右手腕上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别说加上她的重量，就是他自己再多挣扎几下，恐怕都得跟着一块飞出去。 他们离黑洞太近，如果不尽快修复破损舱体，受力只会越来越强。 “不急，我得先检查破损情况。”艾西利亚斯说完真的仰头看起来，一边点评损毁程度，“扰流板脱落，反向擎轮坏了三个，置感器也彻底烧毁。这种状态下防御盾不可能重启，我建议尽快弃舰转移。” 她的声音被疯狂外泄的气流吹得七零八落，黑发在脸颊边跳跃飞舞，仿佛随时都会没入身后无尽的黑暗。 江峰快被她逼疯了：“你看完没有？！先进来行不行？！”他的喉咙忽然一缩，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艾西娅，你在干嘛？” 只见艾西利亚斯的额头亮起一个桃核似的明亮光斑，越来越亮，轮廓也越来越明晰，最后竟脱离她的额头，朝江峰飞了过去。 江峰手里一暖，那枚荧光核落进他手心，这东西的样子他曾经见过——在墓园星球，米迦勒的灵魂树前，艾西利亚斯亲手把路西法的精神核埋进了土里。 而这个，是艾西娅的精神核。 艾西利亚斯的声音低沉：“江峰，替我把这个交给她吧。”她顿了顿：“交给艾西娅。” “气压过渡仓看来是不会启动了，你左手边的墙壁上有个红色按钮。打破外面的玻璃层，按下按钮，就能降下紧急防护层。但是防护层强度有限，在这种风暴里支撑不了多久。我建议你们尽快换舰，另找生路。”艾西利亚斯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不过怎么找，就看你们自己了” “祝你们好运。” “艾西娅……你、你千万别冲动。”江峰忽然猜到艾西利亚斯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右手拼命一挣，重力环“刺啦”一响，竟然真的往外挪出半米，左手只差一点就能碰到艾西利亚斯的手指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艾西娅，抓住……抓住我！”江峰叫道，声音因为太用力，听起来几乎有些失真。 艾西利亚斯却只是安静地望着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装着星辰大海。 “别担心，我会好好记住你的。” 她说完，倏地松开了手。 ****** 嗡—— 紧急防护层降下，窒息感终于消失，氧气重新灌入鼻腔。但江峰背靠着舱壁浑身发僵，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 就在几秒钟前，艾西利亚斯当着他的面撒手落入了风暴中，只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办？江峰的手腕钻心的疼，连带着脑子也迟钝起来，只想，艾西利亚斯一定没事。她自己也说过，艾西娅的存在就是证明，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峰！” 艾西娅从驾驶室跑过来，看到C2区的一片狼藉，立刻惊了：“发生什么了？她人呢？” 江峰摇摇头，一时还说不出话来，他摊开左手，掌心里静静躺着艾西利亚斯的精神核。 艾西娅恍然明白了什么，她伸出手，用手指轻轻一碰那枚莹白发亮的精神核，指尖顿时蹿起一阵酥麻。再一看，那枚精神核竟然倏地化成流动的液体，顺着手指一路向上，汇入了她的眉心。 那一瞬间，犹如暖流注入冰湖，春风吹进寒谷，孢子落入土壤。艾西娅沉寂已久的精神域，在这股强大的精神力量下，终于苏醒了过来。 一并被唤醒的，还有她被封锁已久的记忆。 “艾西娅，艾西娅！”江峰用力晃了晃艾西娅，把她从元神出窍似的状态中唤回来，担心道，“你没事吧？” 艾西娅全身被白色荧光包裹，倏地收回体内，记忆回溯带来的心绪起伏也一并被按捺。她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事。” 闭环形成了。 就像榫卯拼接、首尾相连，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完成精神核的交迭，一个稳 分卷阅读206 定的时空闭环形成。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步。 “我们还需要一个休眠仓。”艾西娅反手握住江峰。 就像当初在煤岭山挖出来的那个一样。 ******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行动，从备控室调出一台休眠仓，输入寻找生命体的指令。 “请输入寻找目标的生物信息。”机械女声指示道。同时，休眠仓的表面亮起一个闪烁的白色光圈，似乎在等待指令录入。 艾西娅把自己的手放在光圈上，看着光圈从一个增加到九个，一个套一个，犹如向外扩散的水波——那代表着信息载入完成。江峰想到自己当时在煤岭山误打误撞打开休眠仓时的情形，开启前就显出了这九个光圈，不由得心下更定。 “滴”的一声，机械女声再次响起：“生物信息确认，完成匹配后舱体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请输入唤醒密码。” 听到机械音提示，江峰把手放在光圈上，选择以生物信息匹配作为唤醒密钥。 这是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在煤岭山挖出那个银色箱子后，他会下意识把手放上去？为什么把手放上去，箱子就会自动打开？现在江峰总算明白，因为休眠仓的唤醒密码就是他的生物信息，全宇宙独一无二。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设下的，保证只有他才能真正找到艾西娅。 “唤醒密码确认，完成匹配后舱体会自动解除休眠状态。” “请输入返程航线。” 江峰和艾西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球。” ****** 休眠仓被牵引臂投放到太空，开始了属于它使命旅途。 “会顺利吧？”尽管该做的都做了，但江峰仍然不放心。外面风暴未歇，不远处还有黑洞虎视眈眈，休眠仓能否找到艾西利亚斯像个渺茫的未知数，随时都可能被意外抹杀。 艾西娅却很肯定地点头：“会的。” 不仅有时间和因果为证，还有命运的力量作保。 艾西利亚斯一定会在地球醒来，就像她当时那样，没有记忆，也没有精神核。她会在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江峰，加入特动九队，踏上和她一样的旅途，最后兜兜转转，再从她自己手中找回失去的东西。 就像一个莫比乌斯环，不知首尾，无谓始终。 第99章：重返人间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江峰问艾西娅。 战舰外，类星体风暴显然还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反而越发折腾得凶猛。战舰内警报不停，颠簸不断，功能区一一歇菜。就像指挥官警告他的那样，再这么下去，离舰毁人亡只有一步之遥。 “该回去了。”艾西娅冷静道，她指了指江峰手腕上的蓝色手环，“大主教给你留下定位阵法，应该就是预见到了今日情形。” 江峰眉毛一扬：“你怎么知道这阵法是米迦勒大主教留下的？” “这是圣教会的高级法术，一般人做不出来。”艾西娅从江峰手里接过蓝色手环，仔细看了看内壁上的符文，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现在这个阵法的定位目标是我，我可以稍微改动一下。” 江峰心念一动：“改成谁？” “当然是你。”艾西娅抬眸一笑，“你现在这具身体是精神力投射的结果，本体还在地球呆着，用这个阵法再合适不过。”说话间，她的指尖已亮起白光，在手环内壁勾画起来。 江峰又问：“可你的本体不也在地球吗？” 艾西娅手指一顿，垂下目光解释道：“我现在留在地球的只剩下机械的部分，主体意识在这儿，所以没法锁定对应的生物信号。” 她说着抬起眼睫看向江峰：“你会不会觉得……很难接受？” 江峰心一颤又一软，艾西娅为了救他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居然还担心他会难以接受。 “不会，你全心全意为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江峰低头吻吻艾西娅的脸颊，“灵魂大树里，我的两位岳父都把你交给我了，你想跑都没门。” 艾西娅展颜，目光里闪过一丝调侃：“那不止是私定终身了，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到底是谁教给你的？”江峰失笑。 艾西娅交代幕后黑手：“卫里斯跟我说的。”她一边说一边把蓝色手环套回江峰手腕上，手环倏地亮起白色荧光，光越来越明亮，逐渐将两人包围其中。 “回家了。” ****** 被光芒包裹住时，江峰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等白光散去，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身处的安全力场——不大，周围被白光圈出一道屏障，只够他自己和艾西娅坐着。 艾西娅正笑盈盈地看着江峰：“感觉怎么样？”她取回了精神核，维持人体形态也不再是问题，声光温触带来的知觉熟悉而美好，但都不及看到江峰睁开眼让人欣喜。 “感觉，咳咳咳，还行。”第一次回归身体时太匆 分卷阅读207 忙，没来得及仔细感受，江峰只说了几个字就觉得胸口疼，肺叶子直打颤。他咬牙切齿，表情扭曲，差点忘了厉至诚捅他一刀。他妈的，这仇迟早要报！ 诶等等，自己怎么连衣服都没穿？江峰眼睛顿时瞪大，没记错的话，外边还是冰天雪地，数九寒天，他妈给他穿了条大裤衩就把他扔这儿了？他的确不是亲生的吧？ 还好，八块腹肌还在。 江峰紧急深吸气，挺腰收腹保持形象，抬头问艾西娅：“这是，咳咳咳，什么地方？” “老狼的基地，安全力场。”艾西娅把金属头盔从江峰头顶取下来，又把他手脚上的电极片拆掉，微微一笑，“只要力场开启，就没有活物进得来，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江峰：“……”他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不是因为艾西娅的话，而是因为艾西娅刚才给他摘头盔的时候，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江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绝望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了他个透心凉：“我头发呢？！” 是谁？！趁人昏迷把他剃成了秃瓢？难道俘虏就没人权了吗？！ 艾西娅的目光在江峰脑袋上一溜，抿嘴笑起来，一本正经地帮他分析：“头发摩擦起静电，可能会影响实验效果，都剃掉比较安全。” “他们倒是安全，我没安全感了！”江峰欲哭无泪，“咱能等头发长起来再出去不？”他拒绝这样见人，顶着光头出去，他岂不是比厉至诚那孙子更像犯人？ 艾西娅安抚他：“怕什么？光头也很帅。”说完忽然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就是出去之后脑袋会冷。” 江峰：“……”指挥官真是一贯会体贴人。 艾西娅沉吟片刻，手指在江峰额头轻轻一点。江峰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带斗篷帽的衣服就罩在了他身上——有点像指挥官带他去阿普拉卡星球前玩的那套变装把戏。 “这身衣服是我转化出来的精神力实体。”艾西娅解释道，“看着薄，但其实有调节体温的作用，你先凑合穿。”顿了顿，又说：“不过头发一时半会儿是长不出来了，要不给你变顶假发出来？” 江峰一拍光溜溜的脑门，心有戚戚地拉起兜帽：“算了，我去把厉至诚的头发剃下来做假发。” “那走吧。”艾西娅两手向外一分，原本被白光包围的力场顿时被“撕”开一条口子，拉出一道足够三四个人通过的缝隙，露出外面正打得一片混乱的战场。 ****** 艾西娅拉起江峰，扶着他走下房间中心的高台。光这短短的几秒，朝他们飞过来的子弹就有足足一打，但每一个都撞在了艾西娅竖起的防御盾上。 有厉至诚在，对方的武器全部换成了非金属的，连子弹都是特制玻璃，打穿个把肉盾不在话下。但对上艾西娅的精神力防御盾，那些子弹的力量就如同泥牛入海，连半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只不过对厉至诚来说就不大一样了。 艾西娅和江峰走下高台时，厉至诚正被三四把玻璃枪打得满地乱窜。虽然他每次挥手对面都至少有一个人倒下，但一个人倒下，转眼又有三四个人补上。饶是厉至诚特能高强，身手顶尖，此刻也狼狈不堪，脸上都挂彩了。 看到艾西娅和江峰出来，厉至诚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他妈就是你说的五分钟？！” 说话间，一颗子弹擦着他耳朵边呼啸而过，对面俩敌人同时照着他下三路一阵扫射，厉至诚就地打滚，这才险险躲过下一轮攻击，大吼：“还不过来帮忙？！” 江峰一看见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还敢吼艾西娅？他怒瞪厉至诚：“这他妈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混蛋，等着跟你的头发说再见吧！ 艾西娅一抬手，屋里所有人就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通通趴到了地上，五体投地，背上跟扛了座五行大山似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收回精神核之后，艾西娅的精神力已经完全恢复，对付这群人完全是实力碾压。 屋里立刻清净了。 厉至诚还能勉强抬起上半身，江峰目光往那儿扫过去，咳嗽一声。艾西娅跟他默契得很，手指一动，厉至诚的脑袋就“咣当”一下砸到地上，总算客气了点：“喂！有话好好说！我是来帮忙的。” 艾西娅问：“离我进入力场多久了。” 厉至诚愤愤：“至少十分钟！”被艾西娅冷冷扫了一眼，才又改口：“你十一点三十五进去的，现在十一点四十四，不信你自己算！” 江峰一愣，对他来说是幻境现实里兜兜转转的百余日，没想到在这儿竟然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艾西娅又问：“岳晚晴呢？” 屋子里这会儿横七竖八地趴满了人，但都是武装雇佣兵，白大褂的岳晚晴并不在其中。 “从暗门跑了。”厉至诚艰难地伸手一指，“我当时自顾不暇，拦不住她。” “老狼呢？” “从头到尾没露面，鬼知道他去哪儿了。” 艾 分卷阅读208 西娅目光跟着往暗门处一扫，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只淡淡道：“给你五分钟时间，别忘了自己该去哪儿。”说着手一收。 厉至诚只觉得背上一轻，立刻跳起身来。他大战方酣，犹自微微喘着气，看了艾西娅一眼：“多谢，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说完又转向江峰：“我欠你的迟早会还，希望你活久一点，还能看到。” 江峰狞笑道：“你在我这儿早信用破产了，还是先把头发留下作抵押吧。” 厉至诚扭头就跑。 江峰看着厉至诚的背影，低声道：“他去地下一层了，流沙行动里，我跟他碰过头。怪不得当时觉得他收着力，我还以为是特地对我手下留情，原来是体力不济，哼。” 后来厉至诚被九号基地一个冰雪系学员用冰刃扎伤，关键时刻阿西露面出手相救，到底还是被他跑了。 “那咱们走。”艾西娅一手搂住江峰的腰，让他能走得省力点，“特监局的外援已经到了，这里就交给他们吧。” “嗯。”江峰眼角余光扫过岳晚晴离开的那道暗门，但到底没说什么，扶着艾西娅离开了。 ****** 出了基地，外面果然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冷空气毫不留情地朝两人展开魔法攻击，吹得人举步维艰，连呼吸都困难。 江峰裹紧外套，被艾西娅精神力包着的地方果然暖和得很，他有心让艾西娅再给他弄个口罩，省得把脸冻掉。但还没走几步，一辆雪地吉普就停在了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魏建军被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车。” 局长居然亲自来了？！ 江峰连忙道：“哎呦局长，劳您大驾，这怎么好意思？我简直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咳咳咳咳……”嘴上胡说八道，一边拉着艾西娅老实不客气地钻进车里。但屁股还没坐稳，人就愣住了。 车后座还坐了个人，江峰熟得很，正是他老爹，江卫东。 “爸，咳咳咳咳……”江峰这下真咳呛住了。有江卫东在，他简直如坐针毡，宁愿跟定～时～炸～弹住一屋。 江卫东也是狗皮帽加厚口罩的造型，完全看不出表情。他偏头扫了江峰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上次见面结束得实在不太愉快，江峰生怕老爷子再找艾西娅茬，心里一急，捂住嘴又是一通咳嗽，虚弱道：“爸，你怎么来了？咳咳咳……” 江卫东冷哼一声，一眼看破儿子的鬼心思：“省省劲儿，回国再装不迟。老魏，走吧。” 魏建军发动汽车，又从后视镜扫了几人一眼，四平八稳地拆老兄弟的台：“□□，你吓唬孩子干什么，刚不还担心得什么似的？” “谁担心了？！”江卫东把衣领竖起来挡住侧脸，瞪起眼睛道，“让你开车，你哪儿来这么多话！” 魏建军笑而不语，动作熟练地把车在雪地上开得飞快。 江峰眼睛一转，往江卫东旁边凑过去：“爸，我没事。刚艾西娅一跟我说您来了，我立马放心。您是谁？老将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就……啊！” 江卫东抬手就把车后座上搁着的军大衣劈头盖脸扔到了儿子脑袋上，那大衣被他捂着，带着体温：“你也少说几句，我看你是穿得太少，冻傻了！” “哎呦谢谢爸！”傻儿子立马就坡下驴，军大衣往保暖斗篷外边一罩，把自己裹成了狗熊。刚穿好，膝盖上又是一沉，江卫东扔了另一件军大衣过来。老爷子也不说话，只用下巴点了点艾西娅，让儿子自行领会。 江峰心知老爷子这是在表态，顿时喜出望外，简直比江卫东亲手给他套十件军大衣还开心，连忙把军大衣递给艾西娅：“喏，我爸怕你冷着。” 他生怕艾西娅直眉愣眼地回一句“我没事我不冷”，特意用胳膊肘怼了怼她，悄没声做了个口型：穿上。 艾西娅接过军大衣，往肩膀上一披，乖巧道：“谢谢江叔叔。” 江卫东“嗯”了一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江峰赶紧应下，仗着车里别人看不见，从军大衣下面伸手拉住艾西娅，暗搓搓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两个人相视一笑，均觉得心中平安喜乐，就算前路风雪再大，这一行也不枉了。 ——卷二完 第100章：曙光 “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屁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笑一声送你一个月的噩梦套餐信不信？！” 威胁总算起作用，卫里斯止住丧心病狂的笑声，泪眼婆娑地瘫在沙发上揉肚子：“峰子，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头型还挺优秀，圆溜溜锃光瓦亮，乍一看跟灯泡似的。” 江峰磨了磨牙：“你等着，三十天噩梦，少一天我跟你姓。”他刚回来没几天，头发自然来不及长。但九队这几只白眼狼，第一眼看到他居然没有一个出言关 分卷阅读209 心慰问，全都在嘲笑他的光头！ 此仇不报，他这大半年的队长就白当了！ “哎别别别……我这不都没笑了嘛，真没笑！”卫里斯举手做投降状，绿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怀好意，“好好养伤是正经，你看你这小脸煞白身子骨弱的，多影响你们过小日子，对吧？” 江峰狞笑：“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晚了！” 别说，江队长这凶悍表情配上光头还挺有说服力的，要是再戴条大金链子、穿件黑皮夹克、抽个雪茄烟，都能上街收小弟。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被加绒被子裹成个狗熊，手里还端着艾西娅递给他的热牛奶。 卫里斯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大队长，觉得自己至少得礼貌性地表示一下害怕，于是转向坐在江峰旁边的艾西娅，挤挤眼睛：“诶，小西西，帮帮忙呗。” 艾西娅正在监督江峰喝牛奶，闻言目光一转，明着护短：“确实，你现在不适合动用精神力，想让谁做噩梦，我可以代劳。” 卫里斯：“……”自作孽不可活，他怎么忘了，小西西早就让他们队长那大猪蹄子带坏了，现在可是个标准的白切黑。 ****** “江峰，你先把营养液喝了再聊天。”艾西娅的语气温和，目光却片刻不离江峰手里的马克杯。那表情严肃的，好像她一眼不瞅，江峰就会把杯子里的东西倒进垃圾桶里似的。 不是指挥官多疑，主要是江峰真的这么干过。 江峰还没说话，卫里斯先咋呼起来：“营养液？你们城里人喝杯牛奶都说得这么洋气？” “呸！”江峰翻了个白眼。他这次受伤虽重，但回国时已经恢复大半，仗着两条腿还能支棱住，坚决不当住院病号。在跟陆医生软磨硬泡、约法三章、指天立誓之后，江峰总算获取阶段性胜利，得以在他大哥的别墅里静养。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得继续喝陆医生亲手调配的粉笔糊，艾西娅负责监督。 总好过躺在医院病床上，在陆医生“爱的注视”下喝粉笔糊。 想到粉笔糊的味道口感，江峰生无可恋，叹气道：“这东西虽然看着像牛奶，但起码比牛奶邪恶一万倍。” 卫里斯一愣，却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表情忽然猥琐：“哦，这也太会玩了。” 江峰：“……”这种素质，当初怎么让他进的九队？！ 他生怕这倒霉玩意儿带坏艾西娅，抬手向外连挥七八下，跟赶苍蝇似的：“你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人。” 卫里斯委屈：“明明是你叫我来的，现在又赶我走？昨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峰：“……”在膈应人上，他终究还是技不如人。 “行吧，让你带的东西呢？你拿来了没？”江峰满心沧桑，又在艾西娅伦琴射线似的目光下勉强喝了口粉笔糊，表情顿时扭曲起来。 卫里斯拎起沙发边搁着的小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两个钢盔模样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喏，你看看是不是这俩。一天催我八百回，你以为特监局是你家开的？今天才刚送到研究所，还没放热乎呢，我就马不停蹄地给你拿来了。” 江峰放下马克杯，从茶几上拿起头盔细细察看起来。只见两个头盔之间连接着透明导线，内部还镶嵌着奇形怪状的金属片，他用手指摩挲着金属片上的繁复花纹，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 这两个金属头盔，就是他被老狼绑架后，岳晚晴亲手戴在他头上，用来制造梦境和连接全球各地其他特能的东西。 几天前的救援行动与流沙行动里应外合，特监局虽然没能逮捕岳晚晴和老狼阿西，但却成功地破获他们的实验基地。此外更顺藤摸瓜，一举肃清了老狼在当地的势力网，可谓收获颇丰。 不过，这次是取得国外当局有关部门许可的跨国联合行动，抓捕的嫌疑人和起获的赃物，全部需要经当地政府许可备案后才能运送回国，别说是大件的实验器具，连一颗小小的玻璃子弹，都得费不少工夫。 这俩头盔能平安回来，也算得上国际友谊的见证了。 ****** “峰子，这东西到底干什么的？我完全没见过，所里几个前辈也都搞不明白。”卫里斯凑过去，边看头盔边喝了口茶。 “……？！”卫里斯的表情忽然僵住，茶一入口，他的舌头就率先感觉不妙，黏腻的质感和石膏的味道在口腔里瞬间扩散开来。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口“茶”就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卫里斯呆滞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茶杯——这哪儿是他的绿茶，分明就是江峰之前捧在手里的“牛奶”！果然如江峰这孙子所说，味道比牛奶邪恶一百倍。 麻蛋，因为之前说话太多说渴了，他这口还喝得格外多！ “好喝吗？”江峰慈祥地看着卫里斯，语气真挚，“要不要再来点儿？” 卫里斯的味蕾惨遭蹂～躏，捂着胸口面无人色道：“峰子，咱俩无冤无仇，想不到你竟然对我下此毒手。” 他甚至没注意到江峰什么时 分卷阅读210 候动的手，此情此景，和小时候被江峰恶作剧的情形何其相似，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必然又是这家伙仗着特能搞障眼法。 不就是笑话了一下他的光头，至于嘛？！ 艾西娅一时不察，被江峰在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指挥官面子挂不住，警告地瞪了江峰一眼：“再搞小动作，待会儿给你倒杯特浓的来。”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那粉笔糊就是江峰命中克星，他立刻蔫了，投降道：“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指挥官的权威不可随便挑战，江峰赶紧捡回之前的话题，对卫里斯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头盔有两种功能，其一是连接外部环境，其二是实现两个头盔之间的内部连接。” 卫里斯接过头盔，低头地观察起来：“原来导线是这个作用，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种材料做的导线。头盔的材质也挺特别的，应该是某种合金。诶，这里面的金属片为什么要刻这些花纹？装在头盔里面的，总不会是为了美观吧？” 江峰耸肩：“我又不是科学家，这些问题难道不该交给你来研究吗？” “行！”果然，一谈到科学，卫里斯立刻热情高涨，“回去我就把这玩意儿拆了，好好研究一下。” “等等！不能拆！”江峰赶紧按住卫里斯，“这东西还有大用处，万一你拆了装不回来，那可就糟了。” “这怎么可能？我以科学家的名义担保，绝对——”卫里斯并指立誓，一边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的科研“壮举”，顿时底气不足，改口道，“基本保证，能最大程度恢复原状！” 江峰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能随心所欲地拆东西，科学家卫里斯十分失望，不死心地追问：“这头盔能有什么大用处？” 江峰落在金属头盔上的目光一凝，沉声道：“这可是咱们叫醒雷子的希望。” ****** 空气安静了一瞬，然后卫里斯“噌”地一下跳起来，抓住江峰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你说雷浩？你能叫醒他？这头盔有用？什么时候？怎么弄啊？” 江峰被他晃得骨头架子差点没散开，要不是裹着被子，估计肩膀上都能多俩乌青乌青的手印子。 艾西娅拍开卫里斯的手，拎着他领子把人扔回沙发上，不乐意道：“江峰伤还没好，你打算再给他晃个脑震荡出来？” 卫里斯完全没听到，他高兴得眼泪哗哗直流，伸手抹了把脸：“大耗子终于能醒啦，这可太好了！” 在九号基地的时候，卫里斯是雷浩上铺的兄弟，俩人交情很好。只不过后来一个人去了外勤部，一个人去了研究所。等到卫里斯加入特动九队，雷浩已经因为在九号基地学员绑架事件中受伤而陷入了长期昏迷，那之后卫里斯一直在联系各路脑科专家，想尽办法要叫醒雷浩。 今天竟然看到曙光了。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江峰无情地给卫里斯泼冷水，“这个头盔其实很危险，我们只需要其中一个功能，所以……” 不等他说完，卫里斯就一拍桌子，红着眼眶道：“我这就回去研究！保证不损坏头盔，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江峰抬手把卫里斯按回去，眼角也有些发红，沉声说：“你先听我说。” ****** 在被老狼抓住的日子里，江峰除了被迫贡献自己的肉～体做实验品，还充分发挥个人优势，收集了不少情报。 例如，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听妈妈讲她的宏图大计。 当然，岳晚晴并没有傻到把所有的计划对江峰和盘托出，言语间忽悠迷惑多，真情实感少。但江峰适当地展示好奇，偶尔应和，终于听到一个关键信息—— 凤凰日预言。 就像玛雅人预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在凤凰日预言里，全球特能大规模失控，终于引发人类灭亡的种族性灾难。 岳晚晴只透露出只言片语，但以江峰的聪明，也足够推断出很多东西。 老狼在为“凤凰日”的到来做预演。这些年，老狼对特监局的渗透不断深入，四号基地的实验体出逃事件、九号基地的变异章鱼入侵事件、基地学员被囚禁起来做各种人体实验……老狼在摸索凤凰日的幸存之道。 既然特能失控不可避免，老狼就要让这场失控变得可以由他控制。 于是岳晚晴多年的研究计划终于找到可靠的合作伙伴，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利用江峰的大脑连接其他特能。 但以老狼的谨慎，绝无可能轻易让岳晚晴对江峰的脑子下手。毕竟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制造梦境究竟能困住一个人多久。 所以，老狼还需要一个实验品做最关键的“预演”，来验证梦境囚牢的实践效果。 那个实验品就是雷浩。 第101章：梦碎 关于凤凰日预言，江峰没对任何人讲，只把老狼利用雷浩做梦境实验的猜测对卫里斯说了。又指出，那两 分卷阅读211 个金属头盔如果利用得当，他也许能够进入雷浩被困的梦境，把人救出来，就像艾西娅救他那样。 事实证明，卫里斯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朋友的事情上他从没含糊过。 十年前，卫里斯给江峰做那条“睡美人发带”，硬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整两个星期不眠不休。这一回事关雷浩能否从植物人状态苏醒，卫里斯直接小宇宙爆发，不光自己上，还召集研究所的各路大佬，本着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原则一块鼓捣。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三天，研究小组就成功剥离了金属头盔的危险功能，只留下联通梦境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实践。 ****** 自从陷入昏迷，雷浩就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药物和医疗手段都是最先进的。特监局在这事上总算发挥了坚实后盾的作用，一力负担雷浩的全部医药费用，还雇了个全天候看护的护工，把雷浩照顾得很好。 雷浩自小父亲早亡，只剩下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自从雷浩住院，雷阿姨也跟着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房子，每天到病房打扫卫生，给儿子翻身按摩。护士该干的活儿她只要能做的也都一并抢过来干，生怕麻烦到谁。 用她的话来说，不付医药费已经占了公家天大的便宜，再麻烦别人来伺候，老天爷也要看不下去的。 江峰见过几次雷家阿姨，跟雷浩完全不同，雷阿姨是个身材瘦小、声若蚊鸣的女人。她总是一脸紧张又神经质的表情，每次看到江峰都要叫他“领导”，再拉着他的手好一通感谢。江峰解释过他和雷浩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也没用，搞得后来再去看雷浩，江峰都躲躲藏藏，活像个做贼的。 这一次，雷浩虽然有机会苏醒，但依然没十足把握。大家不敢跟雷阿姨讲明，只说有新的医疗手段，需要把雷浩到局里的研究所接受治疗。 雷阿姨在围裙上反复搓着手：“真的？这、这都这么久了，小浩他真的、真的还能醒吗？”嘴上疑惑，目光里却是满满的期冀之色。 厉至臻拉过雷阿姨的手，安慰道：“阿姨，研究所的同事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我们也都想看到雷子好起来。您先放宽心，千万别瞎想。” “那我、我能跟着去吗？”雷阿姨犹豫地开口，她知道儿子的工作单位很特殊，但实在放心不下，生怕儿子脱离自己的视线。 “这个……”这种要求自然是不合规定的，要放在平时，厉至臻肯定一口回绝。但看着雷阿姨恳求的目光，厉至臻只觉得哑口无言，只好看向江峰。 “可以，您跟着我们一起走就成。”江峰爽快拍板，他生怕雷阿姨再冲过来跟他握手鞠躬，赶紧扭头对许书愚说，“老许，待会儿给研究所的杨处打个电话，让他做好脱密措施，魏局那边我去说。” 许书愚点头应下，几个人各自行动，一辆特监局专车载着雷浩从医院离开，返回研究所。 ****** 研究所里，工作人员特地给九队准备好一间屋子。 房间的一面墙是单向透视玻璃，屋里摆着两张并排的病床，监护仪、急救设备等一应俱全。两个金属头盔搁在小桌上，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几个医护人员把雷浩安置在其中一张病床上，连接好监护仪，随后就撤出了房间。 单向透视玻璃外，九队的五人加上雷浩的母亲都在，每个人脸色都透着紧张。 一切都准备妥当，接下来，江峰只需要给自己和雷浩戴上金属头盔，就能进入困住他的梦境了。 “老许，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江峰拍拍许书愚的肩膀，说完就要推门进屋。许书愚却忽然拉住他，犹豫道：“峰子，要不还是我去吧？” 九队里谁都能看出来，江峰这次刚刚遇险归来，身体还远没有恢复健康。许书愚控制不住担心：“我先打头阵，不行的话你再上。” 江峰一笑，搂过许书愚的肩膀，指指玻璃那边昏迷不醒的雷浩：“看见没？戴那头盔需要剃光头的，我这脑袋现成的不用剃。倒是你，准备好向大家展示光头了？” 许书愚后脑勺上挨了他一巴掌，眼角一抽，还没来得及回话，江峰已经推门进去了。 他无奈叹气，一转头，看到艾西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单向玻璃。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也没出言阻止江峰，看起来胸有成竹。 怀着老父亲般的忧心，许书愚凑到艾西娅跟前求安全感：“小艾，你说峰子和雷子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玻璃那边，江峰已经调整好设备，把头盔分别戴在两人头上，往病床上一躺，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艾西娅动动眉梢，没有如愿给许书愚安全感：“不好说。” “那你放心？”许书愚愕然，上次去看江峰，少盖一条毯子都要被艾西娅念叨。现在连生命危险都冒上了，她怎么反而没话说了？ “不然呢，我替他去？”艾西娅准确说出老许此刻的心声，毕竟现在她才是九队里精神力最强的人，能者多劳，也最 分卷阅读212 可靠。但艾西娅下一句话点破关键：“你不会不知道造梦师是谁吧？” 许书愚这才反应过来，造梦师是江峰的生母，也是雷浩会陷入梦境牢笼的真凶。江峰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歉疚非常。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破解方法，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假别人的手来做这事？ “唉，理是这个理。”许书愚叹气，“但峰子这不是身体还没恢复么……” 艾西娅却摇头：“江峰的身体不是问题。” 许书愚追问：“怎么说？” 艾西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解释道：“梦境的作用原理与现实不同，除非雷浩对江峰有恶意，否则即便在梦里受到的伤害，也不会传递到现实。” 许书愚吁了口气，顿时放心不少：“那就好，雷子肯定不会伤害峰子。”他搓了把脸，完全没注意到，艾西娅说话时仍然紧紧盯着玻璃对面，平静的目光下，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 梦境里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岳晚晴虽然能设下梦境，但却没法时时刻刻操控梦境的发展。所以，造梦的关键之处在于，一定得能巧妙地困住梦境主人。就像岳晚晴给江峰打造的囚笼，对于心思机敏，容易对幻境产生警惕的江峰，她设计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逃亡梦境，让江峰即便萌生去意，也永远无法真正醒来。 那么，面对出任务时沉稳可靠，生活中却偏爱享受的雷浩，岳晚晴又会打造一个怎样的牢笼？ 从雷浩昏迷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四个月，现实里的一百多天换算成梦境得有多少年？足够发生多少翻天覆地的改变？ 梦境里的雷浩真的还会想醒过来吗？ 艾西娅没有阻止过江峰，但她做过可能性运算，雷浩被江峰唤醒的几率非常低。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 艾西娅握紧手指，她看着玻璃那边江峰平静的睡颜，心中默想，希望最糟糕的情况不要发生。 ****** “滴”—— 病房里忽然响起尖锐的警报，似乎受到磁场干扰，监护仪上原本稳定跳动的折线“刺啦”作响，一下子蹦了满屏。 两张病床上，雷浩依然沉沉睡着，江峰的身体却猛地一抽。他仿佛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疼痛，脖颈向上仰起，因用力过度暴出了青筋。 情况不妙，艾西娅下意识用力，手指在掌心留下几道血痕，梦境里的雷浩终于还是对江峰出手了。 “峰子！”许书愚和厉至臻同时叫出声。许书愚眼神一凛，拔脚就要推门进去。艾西娅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阻止道：“还没到非打断不可的地步，再等等。” 许书愚关心则乱：“都这样了还等？再等真出人命了！” 雷阿姨一直焦虑地在边上看着，屋里监护仪报警时她还没太明白，但许书愚这句话她是懂的。一听要出人命，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也跟着一把扯住许书愚：“这是怎么了？领导，我们家小浩出什么事了？” 许书愚顶到喉咙的一口气硬生生憋了回去，深呼吸两下，按住雷阿姨的手：“阿姨您别哭，没事啊，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是什么领导，我们都是雷子的好朋友，不会骗您的。” 雷阿姨佝偻着腰呜咽出声：“好好好，阿姨听你的，小伙子，你可千万别哄阿姨啊。” 许书愚：“……嗯。”行吧，怎么江峰被叫了这么久领导，他变成小伙子就这么简单。 但几句话间，屋里的警报声竟然真的停下，监护仪上的数据跟着恢复正常，原本挣动着险些醒来的江峰也再次陷入深眠。 艾西娅悄悄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忧虑却丝毫不减。 她当时和江峰进入梦境、虚空世界，又回到伽马星系，兜兜转转那么久，现实中也不过十分钟光景。而现在，金属头盔的改造没有问题，江峰也成功入梦。可昏睡却已远远超过十分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江峰在梦境里找不到雷浩，要么就是他找到了人，但雷浩不愿意醒来。 结合刚才的情形，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好在江峰没有让艾西娅担心太久，大概两分钟后，雷浩和江峰同时从床上弹坐起来。监护仪发出高亢却流畅的嗡鸣，警报器却并没有响起。 “成了！”单向玻璃外的众人都是惊喜交加，许书愚和卫里斯又是击掌又是拥抱。雷阿姨更是两腿一软，当场扶着玻璃哭倒在地。 只有艾西娅仍然贴着玻璃，紧张地看着里面。 房间里，雷浩茫然地睁着眼睛，似乎还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江峰则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飞快地把头盔从两人脑袋上取下来，然后往墙角一扔，只听“刺啦”——“砰”！ 那两个头盔内外的导线竟然同时爆掉，冒起了黑烟。 “卧槽，好他妈险。”江峰劫后余生似的爆了句粗口，这才扶着膝盖喘起粗气。他满脸冷汗，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似乎疲累以极。 “江……峰？”雷浩张了张嘴，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到。他眼 分卷阅读213 睛里布满红血丝，但已经逐渐从刚醒来时的迷茫变得清明起来。单向玻璃让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紧紧盯住屋里除他以外唯一的活人。 “江峰？”雷浩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僵硬。 江峰脸色一变，他直起腰，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举起手往后退了一步，说：“雷子，你听我解释，我……” 但他没能说完，下一秒，雷浩忽然纵身跃起，重重把江峰扑倒在地。只见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吼道：“我杀了你！” 第102章：约定 变故突然，房间外的人都吃了一惊，好在九队众人训练有素，很快冲进去控制住局面。 艾西娅人还没进屋，精神力已先发制人，隔空打开雷浩扼在江峰喉咙上的手，把人悬浮起来丢到床上。 雷浩一翻身又要跳起来，被许书愚死死按住：“雷子！你清醒一点！是我们！” “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艾西娅从地上扶起江峰，目光难掩担心。江队长刚才一时大意没能躲开雷浩的雷霆一击，不幸把腰闪了，正痛苦地扶着腰咳嗽：“我没事，咳咳咳……老许，你先放开雷子。” 许书愚迟疑着松开手，但仍站在床边，随时防止雷浩再次暴起。 雷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眶通红，他不再试图攻击江峰，神色却仍然狰狞：“江峰，你……”结果狠话尚未放出口，后脑勺上忽然“啪”地挨了一巴掌。雷浩一扭头，居然是卫里斯正抱着胳膊对他怒目而视：“大耗子，怎么跟你江哥说话呢？真睡糊涂了？” 雷浩眼眶一热，表情由狰狞转为不可置信：“……卫，咳咳咳，你没死？” 卫里斯怒了，作势还要再抽他一巴掌：“骂谁呢你！” “没关系，这是梦境的影响。”江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但声音哑得厉害，他抬起目光和雷浩对视，“雷子，你缓一缓就明白了，那不是真的，都是梦。这里才是现实，你昏迷四个月才是现实。” “我……”雷浩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愤怒占了上风，“我不管！我都告诉你滚出去了！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 除了江峰，屋里几个人尽皆愕然，许书愚最先反应过来：“雷子，不管你以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梦，都是峰子为了叫醒你。” 江峰嘴唇一动，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激烈的情绪终于决堤，雷浩捂着眼睛痛哭失声，慢慢蜷起身体缩成一团，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犹自不停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 雷浩哭得难过，卫里斯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红着眼睛问江峰：“这都怎么回事啊？” “我……”江峰说了一个字又咬住牙，表情变了几变，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垃圾桶没？我要吐了。”说完推开艾西娅，往屋角一扑，冲着垃圾桶狂吐起来。 卫里斯：“……”一言难尽的背景音里，他偏过头怨念地问艾西娅：“我就让江疯子这么想吐？” 艾西娅诚实道：“没吐你身上已经挺讲情义了。” ****** “小浩。” 雷阿姨怯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雷浩浑身一抖，慢慢抬起头，只见雷阿姨在厉至臻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是涕泪横流，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在她看来莫名其妙，全然无法明白。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没事了。 “儿子，你终于醒了。”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雷阿姨就忍不住失声痛哭，上前抱住儿子，眼泪扑簌簌地落在雷浩的背心上。 眼泪的温度滚烫，仿佛穿透衣服和肌理直接落在心脏上。雷浩一颤，回手抱住他母亲，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似的：“妈，你没事？” “妈没事，妈能有什么事？”雷阿姨抹着眼泪，摸摸儿子的脸，“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好歹是人没事，妈回头给你好好补补……”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拍了下儿子后背：“小浩，快谢谢你们领导，多亏了人家，这几个月一直想办法给你治病，医药费都是人家贴的。” 雷浩迟钝地转向江峰，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江峰刚吐完一轮，正恶心着，拒绝让艾西娅靠近。他知道雷浩肯定还需要时间，才能彻底摆脱梦境的残留影响，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认识到梦境和现实最关键的区别——他母亲还好端端地活着，这比什么都真实。 他冲其他几人眼神示意一下，大家都默契地退出屋子，给雷浩母子留下单独叙话的空间。 ****** 休息室里。 “峰子，雷子这样，不会出啥事吧？”许书愚忧心忡忡，脑子里不住回闪刚才雷浩失控发怒的情形，仍觉得心有余悸，“万一是被催眠……” ——那就不能排除雷浩以后还会忽然发难，对江峰甚至更多人猛下杀手。 江峰摇摇头，他 分卷阅读214 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脸色依然很差劲：“不是催眠，是梦境的后劲太大了，休整一阵子就好了，不用担心。”他顿了顿，又说：“我在雷子的梦境里呆了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许书愚瞪大眼睛，随即意识到，江峰只不过进去了十分钟而已，那雷浩昏迷的这四个月，换算成梦境时间得有多久？ 卫里斯算完也震惊了：“如果我没算错，至少有一千多年。这、这早就超过人类寿命极限了吧？都赶上白素贞了……难道大耗子已经成精了？”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上千年，雷子梦里的时间很混乱。有时候，同一天甚至会重复无数次，就跟卡带了似的，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江峰揉了揉脸，语气有些烦躁，“我一开始打算在梦里叫醒他，靠着他自己的力量解构梦境，但雷子不配合。” 即便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雷浩也依然拒绝改变现状。他在梦境里是个中学老师，妻子温柔美丽，儿女懂事可爱，可以说工作生活都非常完美。 这样的美梦，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轻易割舍。 在江峰的不断提示和诱导下，雷浩总算重新记起了他，也记起了特动九队。但这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雷浩依然坚决反对离开。甚至于，在江峰指出这里一切都是虚假的之后，雷浩竟勃然大怒，对江峰大打出手。 梦境主人对于外来侵入者的敌意可以直接化为伤害加诸对方的身体，江峰险些被盛怒之下的雷浩扭断脖子，好在当时跑得够快，这才躲过一劫。 那之后，江峰才意识到，想让雷浩离开梦境，只有采用更激烈的手段。 ****** “江，那你最后是怎么把大耗子叫醒的？”卫里斯忍不住问。 普通人碰上梦魇难免受到些影响，更何况是这种特殊梦境？看雷浩醒来后的模样，很可能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江峰眼底闪过一片阴影，却没回答：“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雷子已经醒了。”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右手不自觉地颤抖一下，手背上忽然一暖，艾西娅把自己的手覆上来。她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住了江峰的手。 卫里斯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他直起身，拍拍江峰的肩膀：“没事，我认识一个很牛逼的专家，回头联系他来做专业心理干预，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耗子。” 厉至臻也说：“放心吧，雷浩会没事的，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 雷浩从植物人苏醒是好事，虽然目前状态不佳，但有预言家作保，休息室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厉至臻从研究所工作人员那儿讨来小点心和茶包，泡了壶红茶。几个人一边喝茶聊天，一边注意着隔壁雷浩母子的动静。 “唉，居然快过年了。”卫里斯两条长腿架在沙发扶手上，伸了个懒腰，惬意道，“还是中国年好，好吃的多，放假时间也更长。说起来，你们都有什么打算吗？谁想跟我一起过年？我学会包饺子了！” “咳！”许书愚清清嗓子，表情控制不住地嘚瑟，要有尾巴肯定得翘到天上去，他笑道，“过年嘛，当然是带女朋友回家看看。我都跟敏敏说好了，趁这机会两家人一块过个年，谈一谈未来的安排。” “呦——”众人发出心照不宣的起哄声。 全场唯一单身狗卫里斯发出一个怨念的音节：“呕！” 有许书愚秀恩爱在前，江大队长明人不装暗逼，也拉过艾西娅的左手，低调地给大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钻戒：“我爸说了，让我过年带媳妇儿回家看看。”显摆完，还要假传圣旨：“卫卫，我爸还记得你呢，说你要是找了女朋友就能跟我一块回去过年。” 卫里斯黑着脸：“不稀罕！” 厉至臻同情地看着卫里斯，笑嘻嘻地送上最后一刀：“卫里斯，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饺子呀？来的话记得给小远包红包哦。” 卫里斯“嗷”的一声哭出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诶，至臻。”提到小远，江峰想起来正事，“小远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我记得他是腊月里生的，离过年还挺近对不？” 厉至臻点点头，提到儿子，笑容变得很柔和：“腊月十七，就在下下周，二十九号。” “哇，那太好了！”卫里斯从沙发上蹦起来，脸色光速雨过天晴，兴奋道，“咱们给小远办个生日party吧！多请几个美女……咳，我是说，多请几个好朋友，陪小远一起玩，咱们都好久没聚一聚了。” 这个想法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许书愚摸着下巴做思考状：“也是，你来队里这么久，都还没给你接过风呢。” 卫里斯嘴角一垂，幽怨地盯着他：“不提这茬咱们还能当朋友。” 许书愚立刻转移目标：“峰子和小艾平安回来，也该庆祝一下，今儿雷子也醒了……哈哈，咱们队可真是赶着年底否极泰来啦。” 厉至臻笑得眯起眼睛：“那就这么决定了， 分卷阅读215 这几件喜事咱们放到一块庆祝，腊月十七，都来我家啊。” ****** 后来，卫里斯如约找来专家。雷浩的心理疏导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过了几天，江峰还特地找雷浩长谈过一次。 虽然没人知道他们俩聊了些什么，不过那之后，雷浩再没有受到过那个梦的困扰，两个人的关系也恢复原样。 至此，特动九队终于再次满编——当然，还得等到雷浩完成恢复性训练，江峰结束居家疗养，厉至臻脱离监视居住期。 就像太阳总要升起，在那之前，生活也总要继续。 第103章：猫崽 临江大别墅，上午九点。 许书愚拎着一个宠物航空箱出现在门口，跟来开门的艾西娅打招呼，又问：“峰子呢，他不是一贯起得比猫头鹰还早嘛，居然懒床了？” “嗯。”艾西娅打个哈欠，居然也是一脸倦意，回答，“昨天睡太晚了。”准确地说，昨天彻底没睡，凌晨才眯了一会儿。 作为过来人，许书愚明智地没有接着问他们为啥睡太晚，东拉西扯地跟艾西娅穿过门厅，走进主客厅。客厅里的灯光调得非常昏暗，暖气也开得很足，简直像是走进了卧室。 沙发上堆着一大团绒被，轮廓颇为眼熟。凭借江峰多年好兄弟的经验，许书愚一眼就看出来是这家伙在蒙头睡大觉，还是屁股朝上。 “咋睡这儿了？”许书愚自觉压低声音，同时暗暗腹诽，放着这么大的别墅，七八间卧室不用，居然睡客厅，简直是暴殄天物。 艾西娅似乎笑了笑，低声道：“昨天在客厅玩得太晚，就直接在这儿睡了。” 许书愚：“……哦。”懂了，你们俩可真会“玩”。 “哎，小心，别踩着拼图。”艾西娅忽然拉了许书愚一把。他一低头，这才发现地板上居然铺着一张巨大的《清明上河图》。再一细看，图案果然是由一小块一小块的小拼图构成的。 哦豁，原来还真是玩了一晚上。 许书愚对这俩大龄儿童表示敬佩，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拼图：“你们一晚上就干这了？这拼图也忒大了点吧，得有多少块？” “一万块，江峰非要拼完才睡觉，还不肯看拼图后面的提示，硬是折腾到凌晨四点半。”艾西娅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毫无艺术素养地点评，“古人多事，画画就画画，搞这么大这么长，线条那么复杂。”江峰还不允许她作弊，她只好纯靠肉眼，被这五米画卷折磨得几度绝望。 许书愚呵呵一笑，心说你放过张择端吧，熬夜玩巨型拼图的你俩才是真的没事找事。 ****** 艾西娅给许书愚泡好茶，就去叫江峰起床。她拍了拍沙发上那团被子，试图把江峰从里面挖出来：“江峰，起床了。” 被子里传出一声抱怨似的哼唧，一条胳膊伸出来，摸索着抓住艾西娅的手，用力一拉：“不嘛，再陪我睡会儿。” “别睡了。”艾西娅反手一拽，江峰被她连人带被子扯了起来。但这老流氓打定了主意不起床，索性顺势一扑，把艾西娅压到身下，笑道：“不想睡也行，干点别的……” “咳咳咳！” 许书愚捂住眼睛，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瞎了。空气里充斥着恋爱的酸臭气，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没想到屋里有别人，江峰“噌”一下就坐起来了，半秒钟调整到正襟危坐的姿势。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本正经道：“老许，你咋有空过来了？哈哈，今天外面天气怎么样？” 许书愚满脸超脱：“外面佛光普照，你打开窗帘就能看到了。” “行行行，我这就去看看。”江峰脸皮厚度到底有限，找个台阶光速逃进卫生间，紧跟着“哗哗”的水流声响起，显然是江队长急需要冷静一下。 ****** 艾西娅若有所思地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许书愚，想问问“佛光普照”是什么天气，为什么江峰听完之后反应这么奇怪。 许书愚却误会了艾西娅的表情，连忙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咳咳，这茶挺好喝的。” 艾西娅：“……好喝就多喝点。”算了，她还是回头问江峰吧。 她抬起手指，在空中挥了几下。“刷拉”一声，客厅阳台原本拉着的厚重窗帘向两侧拉开，沙发上的绒被也自动收叠整齐，地板上的“清明上河图”跟阿拉丁神灯里的神奇魔毯似的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飞出客厅。 许书愚茶杯举到一半，张大嘴巴当场呆住，半天才找回声音，喃喃道：“是我误入霍格沃茨？还是这茶里加了猛料？” 他确实记得艾西娅是空间系特能，传闻还会意念移物，但她以前也没这么秀啊！ 怪不得，特监局后勤部总想打局里那几个会意念移物的特能的主意，实用性这么强的能力，真是到哪里都会发光。 ****** 艾西娅效率 分卷阅读216 极高地把客厅收拾整齐，空调温度降了下来，空气净化器开始“嗡嗡”运转，几分钟前还昏暗温暖的屋子顿时变得明亮宽敞。 另一边，江峰也速战速决地洗漱完毕，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回客厅，扬声道：“老许，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许书愚喝着艾西娅泡的茶，吃着艾西娅端来的小点心，心想温柔乡里的男人真是贪得无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吃的没有，讨吃的倒是有一个。”说着用脚点了点地上隔着的宠物航空箱：“你让我带过来的，忘了？” 江峰这才想起来，连忙小跑过去，蹲下来打量那宠物航空箱，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一只巴掌大小、黑漆漆的玳瑁猫咪。那猫崽子还小，毛茸茸的好像个黑毛球，毛球上还嵌了双黄澄澄的圆眼睛。 “嘿，怎么这么小只？”江峰打开航空箱的门，小黑猫立刻“咪”的一声凑过来，非常大胆地拿脑袋蹭了蹭江峰的手。随即试图蹿出航空箱冒险，可惜被江峰一把拎住脖子，重新关了回去。 “才一个多月大的猫崽子，当然小只了。”许书愚刚吃完一个小点心，满足地擦擦手指上的碎屑。他瞄了一眼正试图玩小黑猫尾巴的江峰，眼角顿时一抽：“喂，你这样调戏人家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江峰厚颜无耻地抱住小黑猫撸了一把，还教训人家，“呦，瞧你这毛乱的，仗着黑色耐脏可劲滚是吧？” 黑毛球和江峰一个不断越狱一个反复擒拿，玩得不亦乐乎，江峰还招呼艾西娅一块来玩：“这猫咪都不怕生，你摸摸，好软。” 艾西娅婉拒：“你玩吧，摸完猫记得洗手。” “敏敏也说它脾气像狗，就刚捡到的那周还病蔫蔫的不动弹。好起来之后简直野得不行，天天想着玩，去宠物医院都不带害怕的。”许书愚叹了口气，“才几天功夫，跟我家扫地机器人打七八回架了，屡败屡战，越战越勇。也就是个头还小，这要是长够了斤两，非把家都拆了不行。” 江峰沉迷撸猫头也不抬，随口问：“你没跟它聊聊天？小崽子嘛，多教育一下就好了。” 许书愚表情有些挫败，默然半晌才说：“交流不动，大概是太蠢了。” 老许的语言特能让他能够跟一切生物实现交流，只要他想，树墩子都听得懂他说话。然而猫一般是例外。比如这黑毛球，只有吃喝拉撒记得呼唤铲屎官。老许既听不懂它说话，自己苦口婆心的教导也都被人家当成了耳旁风，只好无奈叹气，此猫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哈，我早就说你猫缘不行，你还不承认。”江峰对好兄弟投去无情嘲笑，还转头跟艾西娅掀人老底，“我跟你说，早几年的时候，局里食堂外面老有只白猫转悠。老许看见了就想把人收成小弟，结果小鱼干火腿肠喂了一个多月，人家转头就跟其他野猫私奔了。老许被那白猫欺骗了感情，伤心得大半年没吃鱼。” 元旦聚会的修罗场犹在眼前，许书愚幽幽道：“说起来，我还没跟艾西娅好好交流一下你以前的光辉历史呢。” “但是呢，这主要是因为猫咪普遍没良心。”江峰话音转得飞快，识时务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你看这只黑毛球，一看就是典型的熊孩子，说不听打不得，交流有什么用？只有拎住它命运的后脖颈，才能让它领教人类社会的残酷。” 黑毛球正忘我地用舌头舔着江峰的手心，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正对自己进行毫无公道的猫身攻击。 ****** “诶，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养猫了？”许书愚很了解江峰，这家伙连自己都养不好，办公室的花稍不留意就要被他拿隔夜茶浇得半死不活，这种粗人才不会有心思养宠物。 果然，江峰一扬眉：“谁说我要养了？这是送小远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许书愚眼角直抽，“好啊，问我要来猫咪送人当礼物，你这借花献佛的算盘打得挺妙啊。” 江峰摇摇手指，笑得狡黠：“诶，这可不是我的算盘。小远自己预见到的，提前大半年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跟我预定好了，你忘啦？” “……哦。”许书愚也记了起来。去年七月份，九队被闲置俩月后第一次执行任务之前，小远到他们办公室玩。这孩子先是预言了九队当天要加班出任务，又跟江峰说悄悄话预言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小远可以啊，真隔了大半年。”许书愚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臻都没预见过这么遥远的事儿，小伙子前途无量。” 但夸奖完转念一想，又愤愤不平：“小白眼狼，咋不预见这礼物是我给的呢？小猫崽子是我女朋友捡的，又是养病又是驱虫的几周是我养的。”他说着朝江峰投去谴责的眼神：“你倒好，一个电话把猫要过来，足不出户搞定小远的生日礼物。还有空熬夜玩拼图，大白天升旗，效仿唐明皇从此君王不早朝……” 江峰：“你快闭嘴吧！”他有预感，今天这光荣事迹，大概在九队内部是很难翻篇了。 小黑毛球“咪呜”一声，表示同意。 就这样，在鸡飞狗跳、内 分卷阅读217 讧不断的准备和期待中，特动九队迎来了小远的生日派对。 第104章：尺素 “宝贝生日快乐！”江峰搂着小远原地转了一圈，“呦，小米老鼠又长个子啦。” 小远作为今天的小寿星，穿了件画着米老鼠图案的小棉袄，头上还戴着卡通老鼠耳朵。扳开开关后能打亮荧光灯，左边是“生日”，右边是“快乐”。这个年纪的小孩穿什么都不显得夸张，可爱得好像个洋娃娃。 小远除了爸爸妈妈，最喜欢这个爱玩爱笑又好亲近的江叔叔，揪着江峰的毛衣不肯撒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江叔，我的生日礼物呢？” “好啊，江叔在你眼里就是个行走的大号礼物，是不是？”江峰瞪起眼睛，屈指弹了弹小远头上顶着的老鼠耳朵，“米老鼠，说好的老规矩呢？” 只要有礼物拿，老规矩算什么，小远“吧唧”一口亲在江峰脸上，亲完一秒钟都不带耽搁，在江峰怀里左扭右扭地四处看：“猫猫在哪儿？” 啧，小小年纪就有做渣男的潜质，江峰简直拿他没办法。把人在轮椅里安顿好，这才从艾西娅手里接过宠物航空箱，给小远展示几天功夫里就胖了一圈的黑猫：“喏，在这儿缩着呢。先别抱出来，小猫崽刚到陌生环境都胆子小，现在屋里人太多了。走，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屋子安顿它。” 小远兴奋点头：“嗯！” 家里有俩预言家在，早就替新成员准备好了猫窝，放在空置的客房里，角落里还摆着猫爬架。 小远把玳瑁猫小心翼翼地从航空箱里抱出来，这猫半点不怕生，一会儿功夫已经开始热情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新主人的手心，发出一声声黏黏糊糊的“喵”。 小远高兴地说：“煤球，以后咱俩就能天天玩了！” “煤球”乍闻自己的新名字，瞪圆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十分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 小远继续：“你来了我家，自然要跟我姓，你以后就是聂煤球了，记住了吗？” 聂煤球悲伤地抱住自己的尾巴，无力反抗。 ****** 等小远陪猫咪玩够了，艾西娅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递给小远：“生日快乐！” 小远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发出惊叹：“哇！” 艾西娅最近刚从江峰那里了解到人类幼崽过生日的基本规则，知道送礼物要遵循两点——其一是投其所好，其二是最好自己亲手做，才算是真心实意。 “就好比这只猫崽。”当时，江峰是这么解释的，“我为什么不小远生日当天直接从老许手里要，反而要提前接过来养着这祖宗呢？咳，当然是为了更好地近距离了解生日礼物，体现我的一片诚心了。”一边说，一边拿逗猫棒跟黑毛球玩得不亦乐乎。 江队长的脸皮也算得上天下无敌，明明就是抓紧机会逗猫，居然还好意思上升到送礼诚心。 “以我多年送礼物的经验。”一边逗猫，江峰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逐渐切入正题，“送什么都不如好吃的，尤其是小孩子。你不是早就想学做饭吗？正好我最近想吃……呸，小远最喜欢吃麦芬蛋糕了，最好是有爆浆蓝莓的那种，一口咬下去，啧，酥松甜软，果香浓郁，那个美呦……” 艾西娅识破他的用心：“你还是擦擦口水再说话吧。” 指挥官在人类社会到底经验不足，被江峰成功忽悠着开始学习烤蛋糕。可惜，江大队长聪明反被聪明误，光想着创造机会吃小蛋糕，并没有把指挥官的厨艺考虑到位。 郑清和别墅里那碗阳春面的翻车轨迹犹在眼前，艾西娅自我定位还挺清晰，袖子一撸，打算好好磨练一下厨艺。 然而，人类有句老话说的不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指挥官的厨艺灾难程度竟和男朋友旗鼓相当，不是刻苦练习就能挽回的。 江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到小远生日，他已经被迫尝试了各种离奇口味的烤蛋糕。从生到熟，从黏糊到焦糊通通尝试一遍，味蕾遭受的磨难丝毫不亚于粉笔糊。 ****** “哇！宇宙飞船！”看到银白色的飞船模型，小远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太酷了！我可以玩吗？” “当然。”艾西娅点头，给小远示范操作，“这个按钮可以打开船舱，这个旋钮调节灯光亮度。你看到这个红色的按钮没？按下就能让飞船模型悬浮。” 红色按钮被按下，微型星舰“嗡”地一声低吟，在桌面上悬浮起来。艾西娅参考人类幼崽的玩具，在星舰顶部安了一圈彩灯，设置出多种灯光模式，悬浮时还有模拟音效。 “太酷了！”小远拍手欢呼，拿过星舰模型把玩，爱不释手。 江峰在一旁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江队长小时候条件艰苦，玩过最高级的玩具是各种沙包，反正大沙漠最不缺沙子。 但是！江峰自我安慰，他好歹是坐过星舰的男人，怎么会眼红小孩子的玩具？ 可艾西娅就没给他做过玩 分卷阅读218 具，还不允许他吃零食……看着小远玩得不亦乐乎，江峰心理年龄逐渐下滑，怨念地想，好气，必须用比玩具零食更让人快乐的事情作为补偿！ ****** “艾阿姨，我好喜欢你。”小远玩了会儿模型，忽然对艾西娅说，“如果我明年生日你也回来就好了。” 艾西娅微微一笑：“明年生日你再邀请我，我肯定还回来。” “小鬼头，”江峰刮了下小远的鼻子，“我跟你艾阿姨每年都来给你过生日，你说好不好？” 小远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目光往艾西娅身上一转，又仰头看江峰：“可明年就不一样了。” 江峰失笑，问：“有什么不一样？” 小远歪头想了想：“什么都不一样，反正我不喜欢。”他低下头玩飞船模型，声音小小的：“妈妈说过，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跟你说。” 江峰心里一紧，但明白追问无益，只好勉强提起嘴角：“没事，咱们出去吧，跟大家一块热闹。” 但三个人还没推开门，厉至臻的声音就在客厅响起来，急切又惶然：“峰子！江峰！你在哪儿呢？快过来！” 江峰赶紧往外跑。 客厅里，厉至臻正站在门口，身体竟然有些摇摇欲倒。聂春生站在一旁扶着她，也是一脸严肃。厉至臻手里拿着两页写满字的信纸，因为太过用力，边缘处都被攥出了褶皱。 看到江峰过来，厉至臻连忙把信纸往他面前一递：“你快看看，我……”她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捂住嘴说不下去了。 江峰接过信，展开来一看，只见信纸上用凌乱的钢笔字写着—— 亲爱的小远： 生日快乐！我是你妈妈的同事小米阿姨，你肯定还记得我，对吧？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如果这封信幸运地被交到你手里，那说明我们之间的缘分至少会比我的命长些。 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我来说，还只是前天的事情，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是几个月前了），你凑到我耳边说悄悄话，告诉了我一个地址。那其实是我们当时都是一头雾水，也是直到刚才我才明白，那是老狼秘密囚禁我弟弟的地点。对了，他和你差不多大，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找到救他的机会。这个信息对我来说比生命更贵重，没有语言能够描述我对你的感谢。 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很冒险的事情，这也许是我人生中唯一正确的决定。如果运气足够好，我弟弟将获得自由。他会像个普通孩子那样安全健康地长大，而我也终于能够睡个踏实觉了。 不过，小远，不管这件事成功与否，我都要感谢你。 随信附上的罗盘里封装了我的治愈能力，它或许能够帮助你重新站起来。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之后，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希望可以用我的能力帮到你。因为没有哪个孩子应当在这个年龄承受这样的痛苦，我弟弟不应该，你也不应该。 接下来的内容，就请交给你妈妈来帮你解释吧。 尽管心里惊涛骇浪，江峰的手仍然很稳，镇定地翻开了第二页，这页上的字迹比起第一页清晰工整了不少—— 至臻姐，请允许我继续这样叫你，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进九队之后，你一直处处照顾我，教给我队里的规矩。虽然我明白你照顾我的同时也在监视我，但是我依然很感激。 在九队呆着的这几个月，我既惶恐又开心。当然，离开后勤加入外勤特动队，意味着我对老狼而言成为了更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但是，加入整个特监局最传奇、最厉害的战队，是发生在我身上最酷、最棒的事，我很荣幸曾经和你们并肩战斗过。 虽然对你们来说，我大概只是一个令人失望的污点。 不知道你们还愿不愿意相信一个污点的话，但老天爷作证，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在老狼囚禁九号基地学员做实验的那段时间里，我发现了特能的另一种使用方法。这么说可能不大准确，不过更容易让你们理解，毕竟对你们而言，特能是战斗的武器。但其实归根究底，特能只是一种能量，我们攫取这种能量，既可以用来伤害别人，也可以用来治愈自己。 这并不限于治愈系特能，区别只在于，你是否愿意放弃自己的特能，彻底将这种能量用在自己的身体上。只要运用得当，它可以让肌肉重生，让断骨重连，让瘫痪的人重新站起。当你失去它的时候，它也将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们大概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这封信不止写给小远，也写给雷子哥。我亏欠九队良多，但最对不起的是雷子哥。如果他醒来，希望下面的方法也能够让他的断腿重生。 …… 接下来的部分，米雪详细说明罗盘的用法和转化特能治愈身体的方法，又在信的最后写道—— 在九号基地训练的时候，书愚哥曾经对我说过——来到特动九队，变强永远不是我们 分卷阅读219 最大的考验……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东西，一日背负在肩，就必将背负一生。 第105章：罗盘 客房里，圆桌中央摆着米雪随信送来的铜制罗盘。特动九队的六个人在桌旁围成一圈，神情各异。 “卫卫，你看出啥来没有？”许书愚摸着下巴，向屋里唯一的科学家发问。 卫里斯深沉道：“没有。” 许书愚眼角一抽，又转向屋里第二靠谱的人：“峰子？” 江峰朝他伸出两根手指，许书愚没看明白，还傻傻发问：“二什么？一石二鸟？二、二泉映月？”江峰的表情比卫里斯还深沉：“给我来根烟。” 神特么来根烟，许书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种队长不宰了还留着过年？他脑子里腥风血雨，手上认命地弹出根烟，没好气道：“自己拿。” 江峰熟练地接过，刚叼进嘴里，就对上艾西娅深得陆医生精髓的微笑，立刻条件反射道：“咳，我不抽，我就闻闻。” “肺还漏着气，抽什么烟？”艾西娅保持微笑，把烟从江峰嘴里拿出来，塞回去一根香烟棒棒糖。 江峰叼着糖，还要嘴硬：“肺不漏气那不憋成球了？” 艾西娅把烟咬在自己嘴里，也不点燃，朝江峰吹了口不含尼古丁的二氧化碳：“别憋坏你，烟我叼着，你随便闻。” 江峰：“……”靠，为什么边上有这么多人碍事！ 众人：“……”你俩这是当我们不存在吗？ 这么一来，九队几个人之间一物降一物的生物链也清晰了，许书愚明智地转向链上最靠谱的那位：“小艾，你觉得这罗盘怎么样？” 艾西娅不熟练地叼着烟，声音有些含混：“地球制造，做工还不错。” “谁问你这个？”许书愚一歪，眼镜都从鼻梁上滑了下来，无奈道，“我是问这罗盘里有没有治愈特能。” 艾西娅用手指碰了碰桌上的罗盘，给出肯定答复：“罗盘里封存了一部分精神力，理论上来说，可以按照信里的方法使用。” 米雪没有骗人，她确实尽了全力来帮助小远。写下那封信时，她应该正被特监局和公安部门联合追捕。冒着在救出弟弟之前被抓到的危险，米雪封存了自己的特能，安排好传信人，这才坦然奔赴自己的命运。 但她说的方法是否可行，未经实践，艾西娅不敢断言。 ****** 尽管从一开始就没敢抱太大希望，厉至臻还是难以克制地激动了。她抬手捂住嘴，堵住喉咙里的哽咽声，勉强平静地问：“那……信里说的转化自身特能治愈身体的方法呢？” “从逻辑上看，基本没有问题。”艾西娅的措辞很谨慎，“但是，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与精神力水平不同，精神力和机体的融合水平也不同。所以，可能产生的附带作用也不同。” 说白了，米雪提出的特能治愈方法，跟艾西娅利用精神力塑造自己人类肉/体的方法没有本质区别。再加上有米雪的治愈系特能的辅助，效果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但问题在于，就算方法一致，也得看是谁使。 光拿身体素质来说，艾西娅的机械本体比钻石还硬几百倍，大脑也不是一般地抗造。反观小远这细胳膊细腿，浑身软趴趴的一捏就碎，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人类先例尝试过这种方法，到底会产生什么副作用不好说。”艾西娅最后说道，她面带沉思，在脑子里筛选可行的模拟实验方式。 艾西娅的表情深沉，话又保守，实在很容易让人误会。厉至臻心情落回谷底，眼泪也跟着留下来：“那小远……”真有生命危险的话，她怎么可能放心让小远尝试？可明知道有一线希望，她又怎么能原谅自己错过儿子重新站起来的唯一机会？ “没关系，我来作这个先例。”屋子里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说话的是雷浩，他刚从长期昏迷中醒来，再加上左腿被截肢，这次参加派对一直坐着轮椅。从看到米雪的那封信到现在，他始终没发表过意见，直到现在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看到大家把目光投向自己，雷浩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小腿裤管，一笑：“如果行得通，那我好歹也能摆脱下半生的残废生活。如果行不通……”他说着有点不自然地摸摸头顶刚长出来的板寸：“起码还有抚恤金留给我妈不是？” 厉至臻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凶，哽咽着道：“雷子，你、你别这样。” 卫里斯多愁善感，心里一抽，也跟着眼泪汪汪：“大耗子……” ****** 一片难言的悲伤情绪中，艾西娅向江峰投去求助的一眼，茫然地把烟捏在手里搓扁：“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没说会死人。” 厉至臻：“……” 雷浩：“……” 卫里斯：“……” “咳，我的意思是，”艾西娅顶着一群人的灼灼目光，冷静地解释，“精神力被 分卷阅读220 使用殆尽之后，大脑的结构会相应发生改变，进而对人体的记忆、性格，或者部分/身体机能产生一定影响。”她吸取教训，又及时补充：“不会死人的那种。” 空气中一片安静。 “原来，咳咳，”许书愚轻轻嗓子，“原来是这样。” 卫里斯的眼泪还没干，他感觉自己短短几秒就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超脱道：“欲扬先抑，置之死地而后生……小西西，你真的很有当电影导演的潜质啊。” “咳咳。”江峰把棒棒糖从左边腮帮子怼到右边，屈指敲敲桌子，正色道，“玩笑归玩笑，险也不能乱冒。就算不会死人，咱们也得做好准备，把风险降到最低。卫里斯，你跟艾西娅负责研究完善这种方法，尤其注意一下对年龄小的孩子有没有什么不良影响。至臻，你最近就负责好好照顾小远，一定把他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还有，严格保密，这件事决对不能出这屋。” 嘱咐完，江峰又看向雷浩：“雷子，你也得考虑好。一旦成功，那就意味着你再也没有特能，是个普通人了。”他顿了顿：“这件事我个人建议先斩后奏，如果事后局里有意见，可能会影响你的工作。” 雷子一笑：“江哥，你放心吧，这点觉悟我还有。”他揉揉自己截肢的左腿：“我现在这样，外勤是铁定留不下了，后勤我也不想去。大不了办伤退，听说局里退休福利还不错。” 江峰点头：“嗯，给分一套养老房。” 一听分房子，卫里斯立刻把脑袋支过来，语气十分艳羡：“真的假的？多少平？非得退休才分吗？” 江峰把那颗金毛脑袋用力按回去，无情道：“你这样的，起码再干二十年吧。” 许书愚跟着补刀：“卫卫，你连女朋友都没有，要来房子有何用？” “为什么？”卫里斯捂着胸口，痛苦道，“你们伤害我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我明明还是个孩子……” ****** 事情既然定下来，九队众人半天都不耽搁，当即开始着手准备。 这次行动代号“天使”，江峰的别墅被当作临时行动据点。除了厉至臻要照顾小远，其他几人都索性搬了过来。 反正临近年关没什么特殊任务，几个人白天装模作样上班，晚上回家不声不响搞大事。 这天正鼓捣罗盘，卫里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米雪是从哪儿掌握特殊能量的物理封存技术的？还能把治愈系能量装进罗盘，研究所都没这么先进。” 研究所是代表国内特殊能量研究的最高权威，也只不过对特能研究到皮毛而已。就像半年前，江峰在九号基地的爆炸中伤及精神力根本，差点变成个植物人。特监局根本束手无策，还是艾西娅剥离移植她自己的精神域，才保住江峰一条小命。 米雪就普通二本外语系毕业，半点科学基础都没有，特能等级也平平，怎么能做到自如封存特殊能量的？ 江峰沉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暗中帮她。” 许书愚点头表示同意，他想了想：“难道是老狼那边的人？他们确实做过不少出人意料的研究。” “应该不是，”江峰摇头，“米雪当时在设法救出她弟弟，肯定要避开老狼的耳目，不会反而向他们求助的。” 许书愚又想起另一个人：“咳，费教官……他在世的时候，不就可以用特殊能量改变机械臂的形态？这算物理封存的一种吗？” 江峰皱眉不语，那条机械臂其实是费横量子系特能的实体化产物，但许书愚这个思路提醒了他：“米雪能封存治愈系能量，很可能是得到了量子系特能的帮助。” “量子系特能？”许书愚神情闪过一丝错愕，“可费横死了，那会是谁？” 量子系特能是最罕见的特能，没有之一。连特监局这样藏龙卧虎的地方，二十年来也只有费横一个量子系特能。这种能力不提别的，只一条无限召唤实体武器，就足以让能力所有者所向披靡。 难道说，国内还蛰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量子系特能？ ****** 本以为关于物理封存特殊能量的问题只能到此为止，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卫里斯又带回了新消息。 “江疯子！”临时被研究所召唤去无偿加班的卫里斯冲进屋里，远远就开始嚷嚷，“重大发现！” 江峰扔给卫里斯一瓶水，让他冷静冷静，问：“什么发现？” “你还、你还记不记得，”卫里斯猛灌几大口水，“九号基地遇袭后，研究所曾经获批研究费横留下的机械臂？” 江峰点点头：“记得。” 当时，卫里斯大晚上跑到他们住院的病房，就为了说这事。费横的机械臂刚在脱离主体后储蓄着量值惊人的特能，被判定为异常情况，研究所成立了专门小组打算研究。但刚研究了一天，机械臂的能量值就毫无征兆地掉到零，变成了一块废铁。 “江，你问过我监控录像，记得不？”卫里斯神色有异，“当时所里的监控坏 分卷阅读221 的很巧，我们还怀疑局里有内鬼来着。” 后来清洗行动的成果证明，局里确实有内鬼，还不少。然而经过多轮审问，研究所里那截机械臂的遭遇却依然是个谜，只好不了了之。 过了这么久，难道又忽然有眉目了？ 许书愚沉不住气：“我们都没老年痴呆，用不着你帮忙回忆这些，你快说重点！” 卫里斯幽幽道：“我这是让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怕直接说出来吓死你们。” “放心，吓死也不用你偿命。快说吧，你知道是谁干的了？”江峰问，心中竟然也感到一丝紧张。 结果卫里斯说：“谁干的我不知道。”然后在被按到群殴的前一秒来了个转折：“但是，我发现了线索！” 江峰收回拳头，咬牙道：“再废话把你扔垃圾桶里。” 卫里斯往艾西娅身边躲了躲：“你们认识研究所的徐长青徐老吗？我进所之后带我的老师，十来年前还到九号基地教过咱们理化生。” 江峰记得每一个在九号基地剥夺学渣快乐的老师，抱起胳膊：“记得，徐阎王嘛。他还没退休？都七十多了吧？” “早退了，我是他关门小弟子。”卫里斯一摆手，“这不最近郑清和教授被研究所返聘了？所里摆席给郑教授接风，徐老也过来露了个面。” 维尔霍扬斯克的营救行动很成功，郑清和终于答应协助特监局进行特能研究，作为特能抑制计划的领投研究员。具体内幕不为人知，但江峰揣度，老头儿估计还献出了他那别墅地下研究室的特能抑制剂和特能定位追踪武器。 想起郑清和装模作样满肚子鬼心思，江峰就没好气：“赶快的，说正题，别扯七扯八。” “我这不正在说？”卫里斯被催得没脾气，“接风宴上，我那老组长提起来所里一半的研究项目都没进展，除了烧经费没有其他存在意义。聊着聊着，就聊到费横留下的机械臂。” 江峰心里一动，问：“徐老说什么了？” 卫里斯打了个响指：“徐老问了那机械臂情况，然后想起来，类似的情况，二十年前也发生过一次。” “二十年前？” “对，貌似是个挺重要的研究项目，最后的实验成品也是一夜之间变成废铁。监控录像倒是没坏，但是什么都没录到。局里调查了大半年，最后不了了之。” “大半年？”江峰关注点一贯清奇，“看来研究项目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卫里斯摸摸下巴：“徐老不肯多说，倒是郑教授嘟囔了什么，但我没听太清楚。” 江峰心里一紧：“郑清和说什么？” “诺亚方舟还是什么的，”卫里斯耸肩，“我真没听清，后来就聊其他的了。” 诺亚方舟……这个名字江峰听过不止一次了。 第一次是在屠狼行动，贝塔狼吴不可的手机联系人里有一个神秘的境外号码，备注名是诺亚。 第二次是看到郑清和的背景调查资料，他领导参与过一个研究项目，名称恰好是方舟。后来江峰在郑清和的地下实验室看到方舟团队的合影，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两个熟人，岳晚晴和魏建军。 第三次是艾西娅讲给他的，岳晚晴假死那天，曾经和江卫东谈起研究工作。江卫东的原话是“方舟项目太敏感，郑清和已经被盯上了”。 诺亚方舟究竟代表着什么？江峰不相信巧合，这个名字沉寂二十年又忽然活跃，背后一定有缘由。 第106章：年味 特动九队的“天使”计划按部就班地展开，于此同时，另一件大事也在意料之中按时到来。 ——大年三十，农历除夕夜。 往年过年，除了早早结婚成家的厉至臻，特动九队的队员们都要为了留下值班使尽浑身解数。尤其是大年夜的宝贵值班名额，就算大打出手也在所不惜。 原因无他，这几个从小在沙漠基地里长大的单身汉，枪林弹雨都敢打伞过，却偏偏十分惧怕这个每年一度阖家团圆的日子。 比起万家灯火欢声笑语，大佬们更愿意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点一根烟，孤独地听窗外的鞭炮声，再心满意足地收下节假日双倍加班费，作为对自己玩命一年的犒劳。 像雷浩、江峰这样家庭关系简单的还好。许书愚就比较倒霉了，他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齐全，回回被围着问啥时候买车买房、啥时候谈恋爱结婚生娃。 四面楚歌的老许，每年都恨不得腊月二十九过后直接就是正月初八。 但是，今年不一样了！ 特动九队的许书愚同志终于迎来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他要开着新入手的奔驰S320，搂着他新交往的女朋友丁敏敏回家过年，好生吐气扬眉一回。姑姑姨姨们再也不能指手画脚地问他为啥老大不小不找对象，他妈他爸再也不能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了。 他要拉着敏敏的手，让全家人看看——他，许书愚，也是有对象的人了！对 分卷阅读222 象找的还比你们都漂亮！ 有老许这么个榜样，江峰也很想嘚瑟一下，奈何同人不同命，他内心实在忐忑。 其实，自从艾西娅只身犯险，成功把江峰从老狼手里救出来，老爷子的态度就缓和不少，还向艾西娅抛出了那件具有破冰意义的军大衣。这姿态，放在江卫东身上，简直堪比尼克松访华时的世纪握手。 但人类都是贪心不足的动物，尤其江队长这样吃不了还想兜着走的。 如果说给他爸过生日的时候顺便摊牌，江峰还只是试探和较劲居多，压根没妄图获得老爷子的首肯和祝福。那么西伯利亚事件之后，江队长的野心就发育起来了——□□家祖传的翡翠镯子不还在他爹手里呢嘛，拿出来正好做聘礼！ 当然，还得徐徐图之。反正艾西娅就在身边不会跑，江大队长满怀信心地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就不信啃不下江老爷子这块硬骨头。 就从大年三十开始！ ****** 超市里，江峰和艾西娅推着购物车，在一架一架琳琅满目的年货间转悠，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团圆夜做准备。 每次临近过年，超市都是最先染上年味的地方。“马年大吉、马到成功”的牌子挂得到处都是，小喇叭里反复循环唱着“恭喜恭喜恭喜你”。空气中弥漫着洋洋喜气，以及炒干果的浓浓甜香。 “你们每年过年都这样？”艾西娅忍不住问。她头一回逛超市，看着越来越满的表情复杂。指挥官不苛求节俭，但江峰这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回家的架势，实在叫人疑惑。 江峰正对比两种坚果礼盒，头也不抬道：“买年货吗？每年都这样。” 他随即想到，这是艾西娅来地球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于是又补充：“春节算得上最重要的节日了。一到年关，大家都要买新衣服、春联、爆竹烟花，还有各种好吃的。除夕夜全家聚在一起包饺子，吃团圆饭，看春晚，小孩子还有压岁钱拿。” 艾西娅又问：“那老许至臻他们呢？也和咱们一起过年吗？” “他们啊，都是回自己家过年，等放完假大家再聚头。”江峰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跟她数—— “老许家在晋城，跟他女朋友好像还是同乡，今年他们两家人约好了一块过年。啧啧，许大头可以，照这节奏，估计该给他们准备婚礼份子钱了。” “至臻家在本地，不过今年应该会带着小远一块回聂大哥老家。我记得在潍市吧好像，也不远，开车就能过去。” “雷子跟他妈妈一起过年。唉，往年最不爱回家过年的就是雷子。雷阿姨好像一直不太同意雷子在局里工作，这话题一碰就吵，而且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都没个人劝架。今年这情况，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卫里斯爸妈走得早，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不过他爱热闹，每年过年都四处乱窜，哦，倒是经常跟雷子搭伴过年。还有两年非要跟着我，搞得我爸以为我要拉个洋鬼子跟他当面出柜，跨年跨得提心吊胆，春晚都没好好看。” “至……”江峰下意识数到厉至诚头上，不由得牙痒痒，把手里的大白兔奶糖袋子捏得“嚓啦啦”作响，恨恨道，“厉至诚那老狗逼，以前过年经常死乞白赖跟着我回家。今年活该他躲在国外，哼，连饺子汤都喝不着。” ****** 特动九队的这些人过年过得都不地道，艾西娅却听得悠然神往：“我以前在舰队的时候，就没有节日，也从来没人过生日。”准确地说，是没人敢叫她参与。军规严明，但指挥官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那群兵蛋子在一些特别的日子里悄悄放纵。 自从艾西娅拿回记忆，还没听她主动提过自己的星际生涯，江峰好奇发问：“你们舰队除了打仗，剩下的时间怎么安排？” 艾西娅言简意赅：“练兵。” “那除了练兵呢？” 艾西娅手里把玩着江峰丢进购物车的一小罐巧克力豆，思考道：“有时候也给他们放假，晚上的训练取消，大家就围成一圈坐着，玩点游戏。” 江峰很意外：“玩什么游戏？猫捉老鼠？唱歌跳舞？才艺表演？” 艾西娅一顿，意识到自己的答案跟江峰的预期不符，垂下眼皮慢吞吞道：“精神力狙击游戏，谁最弱谁先被打出圈，输了的第二天训练任务加倍。” “这不就是训练？”江峰说完想到什么，又笑出声，“我们在九号基地的时候也这样，过年的时候，费教官跟我们玩捉迷藏，被捉到的人去操场上负重跑步跨年。” “这么一想，”江峰幽幽看了艾西娅一眼，“你跟费教官肯定有不少共同语言。” 艾西娅斜眼觑他：“你要是来银河舰队，肯定会被我练得更惨。” 想起自己跟艾西利亚斯指挥官短暂相处的时光，江峰竟然无法反驳。就他这惫懒做派，搞不好还会被指挥官树立成反面典型，每天拉出来公开处刑。 “不过嘛，”江峰不认输，嘴硬道，“我肯定比那群兵蛋子有优势。” 分卷阅读223 “什么优势？”艾西娅认真思考了一下，总结发问，“逃避训练、搞小动作的能力格外强吗？” 好啊，合着老公在你心里就这形象？江峰挑眉，趁货架中间没人看着，低头叼住艾西娅的耳朵，厚颜无耻道：“我可以靠美人计，哄得指挥官心软，单独给我减训练量。” “想得美”艾西娅一屈肘把人撞开，揉揉自己耳朵上的牙印，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单独给你开小灶加训还差不多。” 此话非虚，指挥官虽然卸任已久，但舰队工作和私人感情依然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单开小灶，怎么光明正大的延长两人相处时间？ ****** “诶，江峰。”艾西娅戳戳江峰，还是忍不住问，“明天跟你回家，我都该准备点什么？”许书愚带女朋友回家，是要两家人一块吃年夜饭。但自己在这儿没有家人，会不会不合地球规矩？ 江峰正在给每个人挑礼物：“咱们这不正在准备吗？你还不了解他们喜好，今年我来挑，明年再交给你。” 所以，她也算是家里人了？艾西娅瞅瞅江峰丢进购物车里的小马玩具，又摸摸角落里的多功能按摩枕：“家里……都有哪些人？” “每年过年都是人最全的时候。”江峰想想，趁现在提前介绍一下也行，“我爸你见过，就不说了。按摩枕就是给他买的，待会儿看看有没有泡脚的，他腿不好，听说多泡泡能驱寒祛湿。” “我二哥江城你也见过，之前‘屠狼行动’的总指挥就是他。他还跟我夸过你呢，说你很厉害，嘿嘿。我二嫂单云，人挺温柔的，饺子包得特别好。咳，到时候你们可以多聊聊，取一下厨艺经。 “哦对，他俩还有个女儿小北，跟至臻家的小远差不多大。喏，这套衣服就是给她买的，还有那个玩具。” “我大哥江桦，不出意外还是老光棍一条，这次回去终于可以嘲笑他了。嗯，他今年过年应该会回来的。上次我爸过生日他没在，因为刚和老爷子大闹一场，现在应该……和好了吧？” 艾西娅一言不发地听完：“记住了。”又说：“家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应该会挺热闹的。” 江峰伸臂搂住艾西娅：“当然了。咱俩都是一家人了，他们也是你家人，以后不用跟他们客气。” 艾西娅一笑，对这个即将到来的重大节日，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期待：“好。” 第107章：除夕 “爸，过年好！”、“江叔叔过年好！” 还没进门，江峰和艾西娅先给江卫东拜年，两人各自提着大包小包，穿得圆滚滚的。江峰特地给艾西娅挑了件暖色羽绒服，毛绒球毛线帽，看着就很喜庆。艾西娅甚至还对着镜子练习过见长辈笑容，力求能够削弱一二她上次造访留下的印象。 “过年好。”江卫东看起来心情不错，老爷子穿着崭新的唐装，难得带着过年的喜气，“你们来得还挺早。”他给两人打开门，捧着茶杯回身往客厅走，一边说：“你二哥他们再有半小时就到了。你大哥刚来过电话，晚上到。” 居然来早了，江峰冲艾西娅吐了吐舌头，那意味着他俩还得独自面对老爷子半小时，真是很难不忐忑。 两个人把礼物袋搁在会客室，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爸，最近身体怎么样？腿还疼吗？”江峰没话找话，提前抢占话题主动权，“艾西娅给你买了泡脚桶，还带按摩功能呢。” 江卫东点点头，语调温和却客气：“有心了。”又板起脸，问儿子：“开始上班没？休假太久就别带薪了，政府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当然，明明是几亿纳税人缴纳的。”江峰小声犟嘴，又赶紧表态，“我早就销假了，伤也早就好了，带薪休假有什么好？又不发奖金。” 江卫东掀起眼皮，冷哼：“现在知道钱重要，不交给桦子捐红十字了？” 江峰清清嗓子，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这事儿上他确实理亏，工作这么多年，银行存折里的总数却连六位数都不到，住单位的宿舍，开队友的车，连成功人士的边儿都不靠。要知道，早些年江队长靠着一张脸，在相亲婚恋市场还算得上抢手，但这几年完一直凭实力单身，钱包空空绝对是主要理由。 ****** “谁叫我？我听到我名字了！”门外有个男人沙哑着嗓子大声喊话，一边用力砸门，“是谁想我？快来开门！我回来啦！” “咳，好像是大哥回来了。”江峰半是高兴半是疑惑，“怎么跟山贼似的？” 江卫东挥挥手：“开门去。” 一拉开门，江峰还没看到大哥，先闻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再一低头，他哥正半蹲在门口，脸颊通红，眼睛发亮，一看就喝多了。 “大哥？快免礼平身，我可没压岁钱给你。”江峰笑得幸灾乐祸，有大哥这倒霉玩意儿在前，他爸肯定不会找他麻烦了。 大哥江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眯眼睛瞅了半天，终 分卷阅读224 于认出自家弟弟，立刻热情地张开双臂，大声喊道：“Surprise！”说完还想给弟弟一个爱的熊抱，被江峰动作敏捷地躲开了。 “诶？”江桦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眨了眨眼睛，“峰啊，你不爱哥了？” “我只爱你的钱。”江峰打量他大哥那身浸满酒气，却依然仿佛刚从T台上下来的名牌衣服，嫌弃地捏住鼻子，“但你太臭了，我爱不起来。” “臭？”江桦闻闻自己衣服，“哪儿臭了？香奈儿最新款CHANCE，一瓶要六七百呢。” 江峰无情戳破真相：“香水是挺贵，但你衣服上的红星二锅头，一瓶只要六七十。” 大哥喝醉不是第一次，每次喝醉必成为全家焦点。江峰憋着坏，擎等大哥出洋相。他跟在江桦身后走进客厅，就见他大哥又张开胳膊往老爷子身上扑，一边嚷嚷：“啊，这不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吗？抱一个！” 江峰嘴角直抽，勉强压住笑意，心说老大你完了。 果然，江卫东一伸胳膊，把大儿子挡在一米之外，拧起眉头：“没规矩，大白天喝酒像什么样子？别凑这么近，坐那边去！你喝成这样怎么过来的？” 江桦往旁边的沙发一歪，摊手道：“开、开车啊。” “醉驾？”江卫东知道儿子喝成这样，单脚跳过来都比开车可信，多半又是仗着喝多了过过嘴瘾。但江老爷子一向不惯儿子这毛病，冷笑一声：“行啊，老三，打110，帮你大哥自首。” 江峰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嘞，这就打。咱家电话搁哪儿了？” “诶等等等等！！”江桦举手做投降状，委屈道，“我又没说是我开车，我助理开车送我来的。” 江老爷子还不放过他：“人家大老远开车送你过来，你也不把人家请上来喝个茶、吃个饭？出去混几年，家教礼数都泡黄汤里喝了？！” 江家三个儿子，没人能抗住老爷子教训，江桦捂住脑袋，痛苦道：“我请了！人家不来！人家也要赶回家过年，我能怎么办，把人绑上来不成？” 江卫东一拍桌子：“还敢顶嘴！” ****** 江峰看够了热闹，出来给大哥解围：“爸你别生气，我下去看看，说不定人还没走呢。”一边跑到门口穿大衣，刚套上围巾，敲门声就响了。江峰一愣：“我还没请呢，这就自觉上来了？” 结果一开门，正和二哥江城对上眼。 “怎么了？”原地等了几秒不见弟弟让开，二哥歪过身子往里看，好奇道，“不让进门？呦，大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城子！”大哥又一次看到机会，立刻从沙发上窜起来，直直朝江城扑了过去，“给哥抱一个！” 江城：“……？！！！” 二哥是个老实人，他两手都拎着东西，没法把江桦挡住，也不好意思跟江峰似的闪身躲开。毫无疑问被抱了个结实，后背上还叫这醉鬼连锤五六下：“城啊，哥想你想的，半夜都睡不着觉啊！” 二哥一向冷静的表情裂开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喝了多少酒？” “也不、不多。”江桦在他肩膀上打了个酒嗝，还不忘跟江城身后的单云打招呼，“弟妹好，半年不见，你又漂亮了！要让我经纪人看见你，肯定劝你出道当大明星。哎呦，我的乖乖侄女儿，想不想大伯？” 小北缩在单云怀里，扭过脸悄声问她妈：“妈妈，这不是昨天电视里那个被打的大哥哥吗？” 单云赶紧制止：“别瞎叫，这是大伯，快叫人。” 江桦害羞道：“哎嘛，又被粉丝认出来了，多不好意思，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小的粉丝，真是……啊！” 江城忍无可忍，终于一膝盖顶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醉鬼。 ****** 作为江家最靠谱的儿子，江城一回来，家里就仿佛种下定海神针。 有先前的一膝盖之威在，江城一眼扫过去，大哥就不敢乱撒酒疯。女儿小北爬到沙发上，奶声奶气地问爷爷要不要一起看电视，成功转移了老爷子的注意力。单云坐到艾西娅旁边，两个人小声聊起了天。 一时间，客厅的氛围格外和谐。 “诶，这不是……”江桦猛灌绿茶醒了醒酒，终于注意到对面沙发上的艾西娅。看着有点眼生，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啪”地一拍膝盖：“这不是小弟妹嘛！你、你你叫什么来着？” 艾西娅笑笑，保持礼貌：“我叫艾西娅，大哥好。” 江峰剜了江桦一眼，露出和善的笑容：“哥，你是不是还没给你小弟妹见面礼？和压岁钱一块给了吧。” 江桦：“……”喝醉也不影响他算计，忽然一拍膝盖：“怎么没给见面礼，你借我别墅，不就是要和小弟妹同居嘛！哥啥时候问你要过租金？” 江峰：“……！！！” 除了艾西娅，屋里其他几人全震惊了。 江桦醉意盎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客厅里投下个重磅炸弹：“那别墅我 分卷阅读225 自己都没住过几次，白借给你们当love nest，哥对你多够意思？你小子倒好，就会张口提条件，今天要房明天要车。见面了连抱都不给抱一下！有空多跟老二学学！” 江峰脸色发黑，手心直痒痒，现在杀人灭口是晚了，但给他一记右勾拳不过分吧？ 江城看弟弟脸色就知道他心思，未婚同居是有点不大合适，不过说到底是人家小两口的事。他怕艾西娅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哎爸，我刚看厨房有不少吃的，饺子馅儿都调好了？” 江卫东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冷静地接了儿子的茬：“嗯，一碗白菜肉，一碗三鲜。” “成，待会儿包饺子。”江城一拍膝盖，“让老大擀皮，桦子？” 桦子……桦子脑袋一歪，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还打出一串醉人的呼噜。 二哥看着他一阵无语，就这几秒钟就睡了？这是什么功夫？ ****** “睡着了！”江峰喜出望外，瞅准机会一把薅起他大哥，往肩膀上一扛，回头说道，“我送他去休息。”赶紧把这货丢进卧室，省得他再胡说八道。 江桦头下脚上，顿时醒了，痛苦道：“胃！我的胃！”江峰肩膀硬得很，伤愈后又比之前瘦了不少，顶得江桦半死不活，老老实实被扔到了床上。 江峰动作粗鲁地把江桦的外套鞋袜一股脑扒掉，随手扔条被子盖住。想了想，又去洗手间拿了条热毛巾出来，照着他大哥那张值不少钱的帅脸一通猛擦，一边恶狠狠道：“老实睡一觉，睡醒了再说胡话，小心打断你的腿。” 江桦差点没被那毛巾憋死，半天倒出一口气：“峰啊，给哥倒杯水。” 江峰恶声恶气：“不倒！”但说完还是去倒了杯水，但十分想把他哥直接按进杯子里淹死。 喝完半杯凉水，江桦吁出口气，总算清醒了几分：“靠，跟制片人喝酒，差点被他们灌死。” “是吗？那是他们的损失。”江峰冷冷说道。 “咋，真生气了？”江桦躺倒，“哥可是一心一意为你。” “那真谢谢你了。” “你想想，爸不同意你跟小弟妹的事儿，你跟他闹有用吗？”江桦自己还光棍一条，居然有脸装过来人，“你得让爸知道你是认真的啊，住都住一起了，婚也求了，戒指也买了，光他不同意有用吗？” 江峰翻白眼：“你哪只眼睛看爸不同意了？不同意能让我把艾西娅带来一块过年？” “啊？”大哥反应迟钝地揉揉脸，不可置信道，“怎么忽然就同意了？我听老二说，爸为这事还揍你一顿。诶呦，说得那叫一个惨，我都心疼了。” “那次主要是替你挨的！”还敢提这茬，江峰趁机敲竹杠，循循善诱，“弟弟为你抗下多少腥风血雨，你都不感恩吗？过年礼物也不用太隆重，你不开的跑车随便给我一辆就行。” 大哥就跟没听见似的，他重点关注另一个问题：“诶，你怎么说动爸的？快教教哥。” 江峰抱起胳膊：“我什么都没说，但我这条命都是艾西娅救的，爸还能说什么？” “哦。”江桦了然，又说，“峰子，听哥一句话，现在不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你要是认真的，就趁早拿出态度来。你这几年托我捐的钱我都记着数呢，回头按银行利率还你，起码买房不愁……” 醉鬼唠叨起来没有完，江峰又气又有点感动，拿被子蒙他哥脑袋：“快睡觉吧你！” ****** 等到江家大哥一觉睡醒，年夜饭都上桌了。也亏得他脸皮奇厚，没事人一样从卧室踱出来。回到客厅，他若无其事地跟江老爷子侃大山，仿佛几个小时前酒醉失态见人就抱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 江峰从厨房端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奇景。 “呦，睡美人你醒了？”江峰揶揄地瞅他大哥一眼。大哥不愧是经历过风雨的，表情稳如老狗：“没你们这些小年轻能熬，下午多睡会，正好晚上刷夜跨年，陪咱爸打打麻将。是吧爸？” 江卫东“哼”了一声以示领情：“少跟你弟贫嘴，去，到厨房把我那瓶五粮液拿出来，今天多喝几盅。” 说话间，二哥又从厨房探头出来：“峰子，香煎豆腐好了，过来端。” 江峰赶紧应声，和大哥一块往厨房去了。 饺子上桌的时候，电视里春晚正好开播。 江桦站起来给每人倒了一盅酒，姗姗来迟地摆出江家长子的派头，给大家敬酒拜年。他嘴皮子一向溜，几句话说得漂亮又风趣，把气氛调动得恰到好处。大家在欢快的春晚背景音里一块举起酒杯—— “干杯！” “干杯！” “年年有余！” 这一桌年夜饭吃得兴尽，江老爷子多喝了几盅，兴致也高起来。有江桦这个酒桶兼话篓子陪着，俩人在桌上谈天说地。其他几个人则闷头吃饭，偶尔应和几句，气氛十分融洽。 江峰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总算落地，老爷子没特地找他 分卷阅读226 麻烦，说明心里起码已经接受了百分之七十五。再多努努力，翡翠镯子指日可待！ 他就这么靠在沙发上，一边听电视里姜昆说相声，一边想心事，眼皮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沙发另一边，老爷子正跟二哥聊天，调工作的事儿，好像要把二哥从重案组调到预审去。 挺好，江峰迷迷糊糊地想，二哥一线外勤干了这么多年，也该退居二线了，这样也有时间照顾女儿，成家后毕竟不一样。等他跟艾西娅结婚，是不是也得考虑调到后勤？或者干脆转行，体验一下其他行业，比如上个春晚说个相声什么的…… 胡思乱想间，江峰的头一点一点，慢慢从沙发靠背上滑下来。 艾西娅坐在江峰旁边，只觉得肩膀上一沉。扭头一看，江峰居然在笑声不断、吵吵闹闹的春晚背景音里睡着了。 ****** “江叔叔。”艾西娅把手虚笼在江峰耳边，无形的精神力保护层隔绝周遭声响，以免吵醒他，然后对江卫东说，“江峰睡着了，他身体还没好利索，就不熬夜了。我送他去卧室睡吧。” 江卫东脸色微微一沉，却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去吧，床铺都收拾出来了。” 艾西娅也不叫江峰醒来，直接抄起他的膝盖把人一搂，居然要自己把人抱起来。江城在一边赶紧站起来，伸过手去：“我帮你，他太沉了。”开什么玩笑？江峰一个大男人就算再瘦，个头分量也在那儿摆着呢，艾西娅一个小姑娘怎么抱得动…… 结果不等他吐槽完，江城就看到，艾西娅那一阵风都能吹倒了似的瘦胳膊瘦腿，轻轻巧巧一下就抱起江峰，完全没使劲儿似的，还跟他客气一笑：“没事，也不太重。” 二哥：“……” ****** 艾西娅把江峰抱去卧室，小心翼翼搁在床上，正要帮他把外套脱掉，江峰忽然睁开眼睛。 “几点了？”江峰的声音有点哑，眼神也不太清醒。但其实刚才艾西娅伸手一抱，他就醒了，只是没动也没吭声。 趁着大家现在都在客厅，机会正好。 他爸搁在书房的保险盒，是时候见一见天日了。 第108章：爆炸案 江峰发现艾西娅平时高冷，但其实很喜欢和家人聚在一起。而且指挥官半点不怕生，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单云一闲下来就拉着艾西娅聊天，小北也出乎意料地亲近她，成天缠着艾阿姨给她讲冒险故事。搞得大哥十分怨念，因为以前都是他给小北讲故事的。 于是，旁观一天后，江队长打算这次在家呆够整个春节假期，不再像往年那样初一初二就急着跑路。 可惜，flag不能随便立。江峰难得恋家一回，然而算盘居然转眼就落空了。 ****** 大年初三，入夜不久。江峰趁着艾西娅在客厅跟单云学织毛衣，悄摸溜进阳台，打算偷偷抽一根烟放松一下。结果刚掏出作案工具，一只麻雀大小的黑鸟就扑棱着翅膀停在栏杆上，用一侧黄澄澄的眼珠盯着他。 江峰警觉地顿住动作，从黑鸟的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速来晋城。”黑鸟忽然开口说话，是许书愚的声音。 “老许？怎么回事？”江峰赶紧凑到栏杆前，那只黑鸟却“噗”地一下散成团黑烟，随即消失在空气中。江峰下意识捏紧手指，这不是许书愚的语鹰，但应该是承载了他一部分意识的实体化特能，能够脱离本体实现一定距离的传送。 可有效信息太少，干巴巴四个字也不像老许的风格。江峰勉强压下心头的疑惑，也许老许原本说了更多，但跨城的距离太远，所以黑鸟无法把完整的信息传递过来。 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逼得老许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江峰！你又偷偷抽烟了是不是？我要告诉陆医生了！”艾西娅从外面敲阳台门，一只手里还拿着铁针和毛线织的半成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毫无疑问，在监督这事上，指挥官绝对比陆医生还敏锐十倍不止。 “咳咳咳……”江峰赶紧把指尖还没来得及点着的烟“嗖”一下弹进阳台角落的杂物箱里，回过头一本正经地摊开手，“没有啊。” 艾西娅朝他比了个警告的手势，显然没有被糊弄过去。 看来江队长今晚上注定与抽烟无缘。 “喀嗒”——江峰打开阳台门，带进屋一股冷空气，还有一个难辨好坏的消息：“艾西娅，我们得去晋城一趟。” “什么时候？” “现在。” “行。” ****** 十五分钟后，两个人收拾妥当，一同启程出发。 好在两地距离不算太远，不过饶是江峰把车开得差点飞起来，到晋城的时候也过半夜十二点了。 半路上，江峰试着联系过许书愚，他老家电话和他本人的电话都没人接。这家伙出门很少带移动电话 分卷阅读227 ，如果换成平时，江峰肯定会认为老许是带着女朋友两家人出去聚会，玩得太晚才没接到。 可现在，更有可能是某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无论是新闻，还是特监局的内部消息网，这几个小时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江峰从城际高速下来时没有碰到任何反常的情况，他还跟收费的大姐聊了两句。大姐看上去很困，不过依然打着哈欠回了江峰一句“过年好”，让他开夜车小心看路。 整体来说没什么异样。 艾西娅也在观察情况，她望向不远处的城市灯火，耳边隐隐听到了鞭炮声。再把听觉向外延展，还能听到远处居民区里还没睡觉的男女老少。看电视的打麻将的、喝酒的吵架的、聊天的滚床单的……放大之后显得既杂乱又闹腾，刺得人耳膜发烧。 但没听到警笛。 也没听到许书愚的声音。 收回成倍放大的感官，艾西娅简单跟江峰说明观察结果，又问他：“咱们现在是要去许书愚家吗？不管什么原因，当面问问应该就清楚了。” “咳。”江峰清了清嗓子，表情有点尴尬，“那什么，忘了告诉你，我不知道老许家具体在哪儿。” “那就继续观察情况，以不变应万变。”艾西娅也不着急，还在座位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江峰一边把车往城中心开，一边不爽道：“先找个酒店住下吧。啧，我还以为晋城出什么大事了，结果来了屁都没有，老许也联系不上。他妈的，这孙子害我大半夜白跑一趟，回头再跟他算账！” 但于此同时，他心里却冒出一个第六感似的声音——不，你已经来晚了。 活过的这二十六年里，江峰还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的直觉。 短短一瞬间，他忽然心跳加速，眼皮发烧，太阳穴下的血管“嘣嘣”直跳，舌头几乎是跳过大脑的指挥直接卷出两个字：“不好！” 同一秒，两人身后远远响起“砰——”的一声巨响，连大地都跟着震动了。 不是地震，是爆炸。 ****** 第一声巨响之后，是一连串虽然小了很多，但依然惊心动魄的爆炸声。 连环爆炸发生在城郊西南方向，但声响和震动波及城中。汽车纷纷响起防盗警报，响声震天，被吵醒的居民惊恐地狂奔下楼，满脸茫然、衣衫不整，还以为是发生地震。 江峰第一时间调转车头，朝郊区爆炸的方向全速开了过去。但倒霉的是，他们从城北来，过去至少还得跨越大半个城区。 “艹！”江峰恨恨一砸方向盘，同时把油门踩到底，咬牙道，“这破车速度起不来，早知道开跑车了。” “不用担心，这车质量还可以，我帮你提个速。”艾西娅把手按在汽车控制台上，荧光在瞳孔中一闪而过，仪表台立刻“滴”地亮起来。 几束蓝光同时从艾西娅指尖散出，穿过车窗，钻进车前盖。 随着蓝光没入，“轰”的一声，汽车引擎的声音倏地一变，车身仿佛突然一轻，出膛子弹般射了出去！ “别急，安全驾驶第一位。”艾西娅语调依然不紧不慢，像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先看看爆炸点的情况，车载导航我也帮你升级了一下。” 她说完五指收紧，在仪表台上一抓，以行进汽车为原点的3D地图的全息影像就这么被她“抓”了起来，放到了车窗前。 一个红点在三维地图上不断闪烁——乐阳化工厂，那就是半分钟前发生爆炸的地方。化工厂的内部结构图也被艾西娅一并调出，她把图局部放大、调整旋转，看完还皱眉点评了一句：“人类的卫星地图不太行，看不到化工厂的实时图像。” “没事，咱这就用肉眼看去。”江峰猛踩油门，一边胡说八道，往人类脸上贴金，“再给人类一点时间，北斗这不还差一颗吗？再过个百八十年，迟早赶超伽马星系。” ****** 有了升级版跑车，江峰他们赶到的还算及时。 化工厂损毁非常严重，远远就能看到冲天的火焰。背后，火警的声音越来越近，但那几辆消防车显然开得没江峰的车，还在“乌拉乌拉”地往过冲。 厂区里有不少居民楼，住着工厂的员工和家属。这些人比城中区的居民更近距离地经历了危险，社区里吵吵闹闹的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厂房的爆炸和火灾并没有波及居民区，居民们虽然惊慌，所幸都没有受伤。青壮年男人们更是已经自发的组织起来，打算去厂区灭火。 江峰和艾西娅从车里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不行，太危险了。”江峰看着对面一处高台上喊话组织救火小分队的年轻人，皱起眉，“万一再发生爆炸……” “没关系，我设一道精神力墙挡住他们。”艾西娅抬手一挥，一道透明结界便将爆炸和燃烧厂房包围起来，她回头看向身后，“居民不至于有危险，消防车来了。” 分卷阅读228 有专业人员灭火，江峰顿时放心了很多，何况还有艾西娅设的结界阻挡，火势不会蔓延开，影响到附近的居民区。 “要进去看看吗？”艾西娅了解江峰的行动风格，这么风驰电掣地赶来，肯定不是为了帮忙灭火的。 果然，江峰眼睛一亮，瞳孔里还映着燃烧的火场，问：“可以吗？我想去爆炸中心看看。” 艾西娅抬起手指，在江峰身上落下一层厚厚的精神力保护罩，约法三章：“可以是可以，不过进去之后，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许呆太久。” “没问题！” ****** 爆炸的厂房化成一片废墟，江峰和艾西娅顶着火焰、踏着灰烬来到爆炸最中心——一间蒸汽锅炉房。 房顶和墙体被炸得面目全非，屋里没被炸碎的东西也早就烧成了灰，这大概也是这里反而没有着火的原因。楼层间的预制板扛不住爆炸的冲击，碎裂成无数块，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 但依然挡不住灰烬间的……东西。 鼻端满是烧焦后刺鼻的味道，江峰尽量屏住呼吸，在两块预制板残片间半跪下来，伸手捡起一个黑乎乎的碎块。 指尖的触感无比诡异，但江峰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焦糊的东西是什么。残骸，看形状和大小不像是动物，在爆炸中直接被高温烤成了焦炭。 “人类DNA。”艾西娅在江峰旁边蹲下，轻声说道，“这间屋子里，至少有二十个不同人类的DNA。” 她顿了顿：“都是特能。” 第109章：幽灵车 凌晨四点半，在消防队的努力下，化工厂的火势终于被彻底扑灭。 受连环爆炸和火灾影响，厂房内的损毁相当严重。根据初步调查，爆炸原因是蒸汽锅炉负荷过大。不幸中的万幸，火势被及时控制，周围居民区没有受到波及。而且工厂大部分员工都在放假，只有三个值夜班的工人不幸被烧伤，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 当然，这些只是能够被官方公布的部分。 整场事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爆炸中心锅炉房内发现的遇难特能的残骸，经过初步分拣甄别，至少有二十四具尸体。 特监局建立的二十年来，还从来没发生过一次性牵涉这么多特能的意外事件。晋城分局第一时间将情况上报给总局，总局立刻决定组建专案小组，由特动九队负责调查。 鉴于九队长江峰和另外两名队员案发时都恰巧在晋城，这个决定看起来相当明智。 至少在当时看来是这样的。 ****** 火势一灭，江峰和艾西娅就跟晋城分局派来的工作小组碰上了头。这回事关重大，刘局长总算没再跟特动九队过不去。江峰顺利地布置下搜查任务，分别安排人手留在现场取证、确定丧生特能的身份档案，以及调取案发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许书愚直到天亮后才姗姗来迟。 “许大头，你昨晚上干嘛去了？”江峰从“禁止入内”的警戒线下钻出来，摘掉沾满灰烬的“白”手套，顺手给了许书愚一拳，“给你小子打了一晚上电话都不接。” 许书愚头顶竖着一缕呆毛，眼镜一歪，从鼻梁上滑了下来。接到通知的时候，他正钻在被窝里睡大觉，挂了电话，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过来。这么兢兢业业居然还挨了一拳，老许表示很委屈，揉着胸口满脸问号：“什么电话？我没接到啊。” “没接到？”江峰皱起眉，“等等，先说你昨晚上传信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许书愚更加茫然：“传信？什么时候？” “就是那只黑鸟……”江峰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追问，“你昨天什么都没干？既没传信给我，也没接到电话？” ——换句话说，传信的另有其人，不光信息传得以假乱真，还对许书愚家的电话做了手脚，成功把江峰诓来了晋城。 许书愚听得连连摇头：“等等让我捋一捋……峰子你是说，有人伪造我的语鹰，传信告诉你乐阳化工厂爆炸了？” 江峰沉吟道：“不，传信内容很模糊，只让我赶快来。而且是我来之后化工厂才炸的。” “犯罪还带预告？这妥妥地示威吧。”许书愚说着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新款诺基亚，“但我昨天晚上真的没接到电话，不信你看……卧槽？！” 通话记录里，除了列表最上方的一通是早晨的时候，江峰用晋城分局同事的电话拨出的，剩下清一色赫然全是他半夜打给许书愚的未接来电。 “什么情况？我真、我发誓我真没听见！”许书愚在通话记录的界面反复退出重进，那几条记录却都还老老实实呆在原位。他心里一虚，昨晚的情形刷刷在脑子里重过一遍，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手机没静音，不然今天早晨也听不到电话铃。而且我昨天没出门，家里没来过外人……” “别急，再试试。”江峰掏出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列表里翻出许书愚，又一次按 分卷阅读229 下拨出键。 滴、滴、滴—— 江峰手机里传出拨通等待的声音，显示对方电话正在振铃，但是许书愚的手机却始终安静如鸡。 等江峰挂断电话，许书愚再点开通话记录，果然，最新一条就是江峰刚刚拨出的未接来电。 “艹，这诺基亚也太不靠谱了吧？”许书愚把手机翻过来，跟拍雪花屏电视似的，“啪啪”拍了几下手机，自然毫无用处。他皱起眉：“这是什么拉黑过滤功能？我可从来没设置过。” 江峰摇摇头：“还真不是诺基亚的锅，昨天我打你们家座机也一样。” 许书愚一愣：“座机？这么说，是有人摸进我家搞的鬼？” 一股凉意骤然从他脚底升起，不是没有可能。初一那天，他们全家和丁敏敏家人一直在外面，家里没人。大过年的，他出门也没带这沉甸甸的能砸核桃的诺基亚。如果有特能趁这个机会溜进他们家，确实能在座机和移动电话上动手脚。 但能做到没留下一丝痕迹，不让他有半点察觉，一定不是一般的特能。 ****** 想到这儿，许书愚身上直接出了层冷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峰子，我家人、我家人可不能有事啊……” “放心，有我们在呢，不会有事的。”江峰拍拍许书愚肩膀，从他手里接过那诺基亚，但按了几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揣进兜里，“我回头拿给艾西娅看看，她懂这个。” 许书愚略放下心，他反正除了工作也从来不用手机，完全无所谓：“拿去随便看。诶，小艾人呢？” “还在里面呢。”江峰回头一摆手，正好看见艾西娅穿过忙碌搜查员，往这边走过来，连忙冲她一招呼，“哎，这儿！” 同样是在满是灰烬的废墟里滚了半夜，别人早就灰头土脸了，艾西娅还是连头发都一丝不苟，手套一脱都能直接去走T台。 江峰帮艾西娅抬起警戒线，她一低头钻出来，跟许书愚打过招呼，又仰头看着江峰：“不是让你到车里补个觉吗？昨天连轴开夜车，黑眼圈都有了。” “什么黑眼圈？”江峰无奈，“这是叫烟给熏的，一洗就没！” 许书愚在一旁酸倒了后槽牙，捂着腮帮子插嘴：“我作证，峰子这黑眼圈妥妥的烟熏妆效果。小艾你放心，这牲口以前执行任务半个月不睡觉都活蹦乱跳，不差这几分钟。” 艾西娅惦记这人耍赖逃了好几天的营养液没喝，现在又是熬夜又是勘察，怕他身体吃不消。正打算铁腕镇压，江峰先发制人，往她手里塞了个手机，笑道：“你来得正好，帮我们看看这手机什么毛病，怎么偏偏我打电话就没显示呢？” 术业有专攻，那时候的手机连人类自己都不好意思叫智能，在艾西娅看来更是如同儿戏。甫一接过手机，她就发现了植入手机的筛选屏蔽程序，而且手段精细巧妙，绝非一般人所为。 碍于许书愚就在旁边看着，艾西娅装模作样地按了几下手机按键，才表明发现，又说：“我应该可以反向追踪，但需要一点时间。” “不急。”江峰摆摆手。就算没办法追踪，只要找到爆炸案的真凶，这个神秘的传信人自然也会浮出水面。他抬起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废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清这地方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西娅被他提醒，想起正事：“物证科的小杨让我告诉你，案发前后时段的监控录像整理好了。” 江峰眉毛一扬：“这么快？挺好，那咱们先去看录像，现场的物证让他们慢慢整理。哎呀别一脸不高兴，要不你开车，我在后排补觉，成不成？”他说着搂住艾西娅肩膀，朝许书愚一打响指：“老许，走了。” 许书愚呆滞地看着前面勾肩搭背的两人，默念几遍“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心如止水地跟上去了。 ****** 特监局晋城分局，物证科办公室。 整理好的监控录像视频文件在电脑桌面上列得整整齐齐，江峰坐在电脑前，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说咋整理这么快，晋城这道路监控也太寒碜了吧？” 郊区主干路的摄像头稀疏得好比八十老汉头顶的毛，七零八落且摇摇欲坠。乐阳化工厂里更是只有大门附近的一个摄像头还在正常运转，其他摄像头都跟工厂员工一道放假过春节去了。 这么一来，化工厂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再难从一手录像中发现。 但再寒碜也比没有强，江峰先点开化工厂大门的录像，又揉揉眼睛确认了一下，然后被模糊出马赛克的清晰度震撼：“我他妈还以为我瞎了，就这画质，难不成是拿电话机录的？” 黑夜，路灯故障，加上硬件弱势，视频里除了工厂门口红绿灯发出的微弱光芒，几乎是一片漆黑。 艾西娅拍拍江峰肩膀，示意他把座位让出来，随即坐下来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视频的清晰度应该还有调整的余地，高清做不到，但不至于一片黑。” 江峰满脸超脱：“只要别让我看黑色灰色组成的马赛 分卷阅读230 克就行，诶等等，你把视频这部分点开我看看。” 艾西娅正把视频一帧一帧做处理，闻言顿住动作：“你说哪里？” 江峰指着屏幕上一个很小的分镜图片，眯起眼睛：“就这块，是不是有辆车开出来了，黑色的。” 艾西娅手指飞快敲击起来：“稍等，我处理一下。” 修复好的视频虽然模糊，却能看到化工厂的大门里确实开出一辆黑色面包车，飞快地驶离工厂大门，朝远离晋城的方向开走了。 江峰目光紧贴着屏幕：“等等，倒回去一点，再倒一点，好了暂停。” 被暂停的录像里，汽车正右转驶过红绿灯，闪烁的红灯下，主驾驶座位恰好被映亮。 “我没看错吧？峰子。”许书愚也贴到屏幕上，“这车……咋没人开呢？” 第110章：迷与踪 老许没看错。 修复放大的图像占满整块屏幕，主驾驶的椅背显示得一清二楚，方向盘后面没有人。 “活久见……这车成精了？”许书愚揉揉眼睛，又把那几秒钟视频来回看了几遍，确定那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江峰抱着胳膊，面无表情道：“或者只是个隐形特能。” 许书愚“唔”了一声：“有道理。”他顿了顿，又说：“万一是高科技呢？无人驾驶汽车，远程智能控制。” “是啊。”江峰翻了个大白眼，语气夸张，掩盖了微妙的不安，“毕竟现在大街上遍地都是汽车人。嘿，没准这车是擎天柱，拐过弯之后就要变身了！” “呸！擎天柱明明是辆超酷的大卡车！” 两个人拌嘴的功夫，艾西娅已经做完了全部视频文件的修复，把这段录像继续往前倒。 “这是那辆面包车开进化工厂的片段。”艾西娅先播放了一遍视频，又截取了几张不同角度的图片，放大摆在屏幕上，“车牌号晋K14T68，而且，里面坐着……八个人。” “超载了。”许书愚点评道。 “进厂的时间是几点？” “十二点二十二分进去的，出来是在十二点三十四分。” “那爆炸又是几点发生的？” “十二点三十八分。” 许书愚摸着下巴：“也就是说，这辆车把人送进化工厂，又赶在爆炸之前离开了？车牌号能查吗？回头叫小杨联系一下当地的交管局还是车管所什么的，把车主找出来。” “先等等。”江峰沉吟，“这辆车里只有八个人，但爆炸的锅炉房里至少有二十四具尸体……艾西娅，把录像再往前倒，看还有没有类似的车辆出入。” 果然，这样的幽灵车当天晚上一共有三辆。从晚上十点开始，每次停留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每一辆都是超载驶入，空车驶出。 “先把车牌号记下来，老许，你告诉小杨一声，让她立刻去查这三个车牌，记录越详细越好。”江峰一边说，一边拿出U盘拷贝整理好的录像和图片，“待会儿咱们再看看剩下的道路监控，查一下这三辆车都去哪儿了。” “行。” 许书愚去了好一阵，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摞文件：“小杨说尸体分拣做了大概四分之一，同步做了DNA和牙模比对。知道你要得急，先把核对出来的五个人的资料给你，喏。” 江峰接过材料哗啦啦一翻：“遇难的都是晋城分局的特能？刘局这次可……” “嘘……！”许书愚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脚，从牙缝里低声警告，“别忘了咱们现在在谁的地盘上。” “行吧。”江峰无所谓地耸耸肩，翻动纸页的动作忽然一顿，“这个人……” 他把第二份材料抽出来，递给老许：“这个王海滨，你还有印象没？” 许书愚低头看向材料页右上角的照片，一个留平头的年轻人正表情严肃地看着他，看上去有点眼熟。 “王海滨，B+级火系特能，现任突击三队队长……”许书愚低声念着这个人的简介，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去年在蕨山打怪兽的时候，分局派来交接的同志嘛？” 江峰点点头：“B+级，能力应该相当突出了，晋城分局骨干。”他说着翻了翻剩下的材料，五个遇难特能，三个B级，两个B+级，都是晋城分局的优秀外勤。 许书愚眼底流露出忧虑之色：“其他十九个且不论，光凭这五个人，就能组个够厉害的突击队。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一下子害了二十四个特能……” “至少他布置的陷阱足够精妙。”江峰沉声道。特监局里不敢说都是人精，但外勤哪个没经历过死亡考验？如果不是巧妙设计的圈套，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察觉地同时踩进去。 这个幕后黑手甚至还有恃无恐地传信示警，卡着点把他骗来晋城，好像生怕这起爆炸案落不到特动九队头上似的。 ****** “我说，”艾西娅也拿过材料翻了一遍，接口道， 分卷阅读231 “你们的关注重点有点偏吧？” 江峰和许书愚同时扭头看向她，艾西娅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是特能，说明他们都长期受到特监局的监控，特能等级越高，监控程度也越高……” “对！”江峰右手在左手掌心砸了一拳，“让所有分局立刻确认全国登记在案特能的失踪情况，加强跟踪监控，只要发现立刻上报总局。” 许书愚还在反应，呆呆问道：“啊？怎么忽然查开失踪了……全国32个分局得到查什么时候去？还是等尸检结果比较快吧。” “不止是这次爆炸案的二十四个人。”江峰沉声道，“策划得这么周密，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仇杀，也绝对不会只是针对某些人。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他的目标都是更多的特能。他特地挑过年的这几天下手，就是意在监控最薄弱的节点。” 许书愚心里一惊：“你是说，类似的案件还会继续发生？” “只要我们动作比凶手快，就能阻止他。”江峰目光一凛，转身往外走，“我这就去给魏局打电话。” 江峰都走没影了，许书愚漫长的反射弧这才“喀嗒”一声归位，扭头看向艾西娅：“小艾，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点了？” 艾西娅正同时点开三个视频倍速浏览，闻言也没否认：“只是概率比较大的一种猜测而已，在得到更多信息之前，也没有比加强对特能监控更有效的方法了。” 许书愚警觉：“什么意思？” “你有一个猜想没错。”艾西娅目光不离电脑屏幕，淡淡道，“从化工厂驶出的空车更有可能是植入了智能驾驶系统的远程控制车辆，而不是隐形特能。” “你怎么知道？”许书愚愕然。 艾西娅却没回答，只说：“问题关键在于，如果幕后黑手拥有高端技术和大数据能力，特监局能做到的，他只会做得更快更好，想要及时预判他的行动很难。” “那……怎么办？” 艾西娅微微一笑：“你们需要一个更强的技术支持。” ****** 吃中午饭的时候，卫里斯和厉至臻也赶到了，五个人在分局食堂里占了张桌，边吃边说。 卫里斯连着三天都在熬夜打麻将，黑眼圈看着比江峰严重多了，边打哈欠边用筷子搅碗里的面条，总结刚才听到的案情简报：“也就是说，现在咱们手头除了三辆无人驾驶、去向不明的面包车，没有任何其他证据了？” 三个车牌号查出来了，车主是葬身火海的三个特能，但值得注意的是，牌照的登记日期都在这一个月内。 江峰叹气：“这地方道路监控不大行，出了郊区连路灯杆子都见不着，更不用说监控摄像头了。那三辆车一路奔着城外开的，咱们吃完饭过去看看车辙印，物证科的人还在化工厂里捡尸体呢，铁定指望不上了。” 厉至臻咽下嘴里的食物，用纸巾擦擦嘴，问：“出城的录像没有，那进化工厂之前的呢？这三辆车都是从哪里开过去的？” “也是从城外开进来的。”江峰低头用力捏捏眉心，语气难掩烦躁，“而且高速路收费站没有收费记录，没有行驶录像，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嘿，搞不好真是变形金刚，出城就换两条腿跑路了。” “晋城的监控录像靠不上，还可以扩大搜查范围。”艾西娅说，“以爆炸点为圆心，向外扩散着查，别担心，那车不会真钻到地里去的。” 这话一出，饭桌安静了几秒。 卫里斯咧嘴一笑：“小西西，咱们现在查监控录像都是跟当地交警协作的，求爷爷告奶奶还怕被那杀千刀的孙子抢了先。你想想，要筛查周边城市，有多大海捞针暂且不论，咱们光打报告申请跨行政区域跨部门联合行动就得花多少工夫？” 艾西娅“唔”了一声，伸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了，神色淡定：“谁说一定要和当地交警协作了？” “咳！”江峰清清嗓子，端起水杯挡住脸，小声说，“低调，有啥神通咱回去慢慢秀，乖。” 许书愚若有所思，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跟着悟了。 原来有外星高科技助攻，看来这波稳了。 ****** 几个人安静地吃了会儿饭，卫里斯忽然举着一筷子面条愣起神来，半晌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那三辆车为什么要从化工厂开走？” 卫里斯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把面条卷起，又松开，再卷起：“二十四个人，三辆车，他们自己开车进厂，在锅炉房集体引发爆炸自杀，或者干脆就是个意外——这个故事不够好？如果我是凶手，才不会多此一举把车开走，这不相当于截断自己一条后路吗？” 厉至臻沉吟：“也许是车里有什么证据，足够让凶手暴露。” “那当初问什么要开这样的车进来？随便租个大货车好了，或者开到锅炉房外边，保管炸得福尔摩斯都找不到证据。” “这……”厉至臻也愣了，摇摇头，“总之这三辆车肯定对凶手有特别 分卷阅读232 的价值，不然他不会冒着被咱们追踪的风险把车开走。” 这也是卫里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几辆面包车，能有多特别？就算凶手真是个隐形特能，作案之后需要车里。他也完全可以先隐形跑路，躲开监控再找辆车，能有多难？” “你要说这凶手蠢吧，他成功谋杀了二十四个特能。精准打击、毁尸灭迹，完事之后还全身而退，我们连他身上一根毛都没见着。这也算史无前例了吧？” 卫里斯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但你要说这凶手聪明，他又干嘛要做这些多此一举的事呢？” “又或者，”艾西娅开口，“有些东西，必须藉由车辆才能离开。” “什么东西？”卫里斯追问。 艾西娅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擦擦嘴，视线扫过桌旁众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人工智能入侵的可能性？” 第111章：追与寻 虽然是大年初四，但爆炸案引发了不小轰动。天还没亮，乐阳化工厂外就已经围满了新闻记者，长/枪短炮，七嘴八舌，把厂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前一天晚上的车辙印，别说是几辆面包车，就算是大卡车也早就层层叠叠地盖严实了。 好在，厂门外并不是唯一有可能留下车辙印的地方。 江峰他们五个人开着不起眼的小轿车，从化工厂北宿舍的偏门偷偷溜进去。这道大门外蹲守的记者少些，在江峰精神系特能的掩护下，几人总算没被这群嗅觉无比灵敏的家伙拦住问东问西。 “老许，看你的了。” 江峰把车停在居民区和厂区之间的空地上，回头对坐在后排的许书愚说道：“昨天那三辆车进厂之后的踪迹，说不定有没睡觉的小猫小狗、老鼠麻雀看着了。没有小动物，小树小草也行。没有小树小草……” 许书愚闭着眼睛踹了一脚江峰的椅背：“别吵，已经在问了。”大概五分钟后，他睁开眼，“唰”地拉开车门：“知道地儿了，走，咱们过去看看。” 其他几人跟着下车，江峰绕到副驾打开车门，伸手拍了拍艾西娅。艾西娅还在座位上抱着手提电脑敲键盘，抬头冲江峰眨眨右眼，低声说道：“你们去吧，我再查查监控录像。” 有人看着到底不方便艾西娅施展神通，这会儿正是机会。江峰了然地一点头，关上车门走了。 四个人很快走远，车里只剩下了艾西娅，还有她膝盖上摆着的手提电脑。 没外人在，艾西娅也不再装模作样地敲键盘，一对瞳孔倏地亮起蓝色荧光，瞬间淹没了黑色瞳仁。紧接着，几串0和1组成的代码从她眼底飞快闪过。 像是感应到什么，电脑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某种连接在一人一机之间悄然形成。根本用不着键盘鼠标，大段代码飞快滚动填满了电脑屏幕。开始时只是0和1组成的二进制编码，紧跟着变成奇形怪状的难辨符号，最后又重新回归简单的二进制编码。 这大概相当于计算机界的一对一高等教学，八大星系最高级别生化机器人纡尊学习二进制代码，实力带飞地球初代人工智能。不到五分钟，代码就从电脑屏幕上消失了，一个对话框自动跳出来，上面写着两个标点符号——:) 艾西娅微微一笑，闪着蓝光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低声道：“去吧。” 对话框里的符号随之一变——OK。 ****** 江峰他们大概半小时后回到车上，看样子收获颇丰。 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找到那三辆面包车留下的车辙印后，厉至臻就像之前在蕨山打怪那次一样，用手按在还算清晰的痕迹上，调动预视力，在地图上顺利标出了车辆的可能行径路线。 三辆车，三条路。 虽然只有大致方向，但也大大缩小了搜查范围，比之前摸黑抓瞎强多了。江峰估摸着，起码能让艾西娅查监控的压力减轻一大半。 不过，江峰到底还是低估了艾西娅在这方面的实力。，等他们回到车上时，艾西娅已经在车里拉出了全息3D地图。地图上闪烁着三个红点，分别代表三辆车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的位置。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卫里斯大惊小怪，扒在椅背上探过脑袋，“小西西，这都是你拿电脑弄出来的？牛掰啊！看这精准的还原，看这逼真的质感，看这高雅的蓝光……啧啧，布朗博士都得甘拜下风。” “全息地图，操作起来方便一点。”艾西娅谨遵之前江峰“低调”的嘱咐，随口答了两句。 卫里斯立马得寸进尺：“那咱有黑客系统不？想黑进哪儿就黑进哪儿，喀嚓一按回车键，连克里姆林宫厕所长啥样都能瞅得清清楚楚的那种。” “这个没有。”艾西娅嘴角一抽，觉得这位科学家可能需要回炉重造，重点提高一下道德素质，“你看人家厕所干嘛？” 卫里斯：“……” 许书愚心里也很震惊，但这并不妨碍他嘲笑卫里斯：“卫卫，我们有句 分卷阅读233 歇后语你听过没？叫见了骆驼说马背肿，诶，后边那半句是什么来着？” “我听过，少见多怪嘛。”卫里斯还沉浸在对高科技的膜拜中，两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许大头，你骂谁呢？！” “行了，你俩别闹。”厉至臻把卫里斯从前排椅背上撕下来，然后把标好路线的纸质地图递给艾西娅，“小艾，这是我们刚才推测的那三辆车的可能行径路线，咱们核对一下。” “好。”艾西娅点点头，抓起全息地图放到五个人中间的位置，扒着椅背跪在座位上，移动两指局部放大地图，“这三个红点是我能查到的车辆最近经过的地点，这个黄点是化工厂。稍等，我把至臻画的三条路线标上去……” 预视线路被一条条标记在全息地图上，绿色的线条从黄点出发，和红点一一交汇，又各自延伸出一小段。 车厢里有片刻十分安静，大家不约而同心想，接近100%的重合度，是否意味着艾西娅的监控调查和厉至臻的路线预视都是正确的？ ****** “居然真的跑了三个方向。”许书愚喃喃道，“摊子铺这么大，凶手顾得过来吗？” 江峰脸色微沉：“我觉得，故布疑阵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凶手也一定猜到咱们会追踪过去，就算逃不掉也要把咱们的力量分散开。” “确实，那怎么才能确定哪个是正主？”卫里斯拧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至臻，要不你再用预视力看看？” “不行！” “别……” 江峰和厉至臻同时开口，把卫里斯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厉至臻解释道：“预视力的作用是受限制的，我不能看太远。打个比方，如果看到凶手作案，却没有看到咱们的人介入，即便我告诉你们准确的时间地点，也没有办法再阻止凶手。否则会产生悖论，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 卫里斯进队后还没正经参与过行动，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问：“那咱们怎么办？这三条路线还得一一确认吗？” “没错，咱们这就兵分三路。”江峰点头，盯着地图沉吟片刻，安排道，“老许和至臻去海城，卫里斯和艾西娅去潍城，我去阳城。一定要低调行事，千万别打草惊蛇。” 他说完低头看看表，直接发动汽车：“走吧。就晋城分局这水平，派专机是不用想了，咱们先去机场。” “喂……”眼看其他人都没意见，卫里斯在座位上不安地扭了扭，小声抗议，“拆人CP可是要注孤生的，要不我一个人去潍城呗？” 江峰挑眉一笑：“算了吧，让你们谁落单了我都不放心。”眼角瞟到艾西娅一脸不赞成，赶紧拍拍她胳膊，安抚道：“有你保护卫里斯，我最放心。” ****** 艾西娅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从储物盒里掏出个牛皮纸袋：“分头行动可以，但要随时保持联络。喏，这是我做的通讯器，一人一个。”她说着从袋子里掏出几个电子表似的东西，分别递给大家。 通讯器可以像手表那样戴在手腕上，电子屏幕和掌心差不多大。虽然块头跟普通电子表比起来有点“营养过剩”，但好在样式简单低调，看上去并没有太违和。 得亲身试用，才会发现这款“电子表”还是触摸控屏，唤醒后能够看到界面显示着“联络”、“定位”、“文件”几个选项。 “功能其实还没有完善好，但也能凑合用。咱们几个的信息我都录入了，远程联络是最基础的功能，操作跟移动电话差不多。我开设了加密频段，不用担心被窃听的问题。” 艾西娅说着点开“联络”选项，屏幕上跟着弹出新的窗口，窗口内罗列着“呼叫全员”和分别呼叫其他队员的选项。 她点了一下“江峰”的名字，江峰的通讯器立刻“滴滴”响了两声，屏幕上显示出艾西娅的通讯请求。 江峰边开车边抽空点了“接通”，艾西娅的声音就从他的通讯器里传了出来—— “通讯器里有定位装置，可以显示咱们每个人的实时位置。等我把标记好的地图上传，再按这个按钮，屏幕上就能显示出地图来，蓝点是咱们自己的位置。” 艾西娅说话间已经把地图上传，直接给大家操作演示：“要是觉得屏幕太小，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全息影像调出来。”她说着做了个“抓取”的手势，果然把全息地图从通讯器屏幕上“拉”出来，指着地图上移动的蓝色圆点：“这就是咱们的位置。” 除了司机江峰，其他几人都纷纷戴上通讯器摸索试用起来。大家在特监局也没少近距离接触高科技产品，上手还挺快。 ****** “诶，我这个还能看电影。”卫里斯误打误撞发现了新功能，兴奋道，“哦吼吼，《闪灵》、《死神来了》、《异形》……小西西，咱俩口味还挺像哈。” “是吗？那给你看个有趣的。”艾西娅似笑非笑，探过身去把卫里斯通讯屏幕上的《闪灵》点开，熟练拖动进度条。 卫里斯伸直胳膊随便她操作， 分卷阅读234 还自信一笑：“这电影我早看过五六遍了，不就是男主拎着斧子四处砍嘛，你吓不到我的。”艾西娅但笑不语，五指忽然一收，竟然刷拉一下把电影画面从屏幕里“拽”了出来。 瘆人的背景音乐和女主的尖叫声里，卫里斯只看见一把沾血的斧子越过破碎的木门，直直朝自己的脑门砍了过来！ 隔着屏幕看是一回事，零距离跟挥舞着斧头的狰狞男主对视又是另一回事，卫里斯只吓得惨叫一声，一边四肢并用往椅背上扒拉，一边胡言乱语：“拿开拿开拿开！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看电影了！” 卫里斯左右，厉至臻和许书愚完全是一脸淡定。“看鬼片”是九队执行任务前的例行放松环节，以前都是由江峰给大家负责制造恐怖幻境。相比之下，斯坦利库布里克要仁慈多了。 许书愚跟惊恐尖叫的女主来了个“脸贴脸”，还饶有兴致地推起眼镜，点评道：“80年代的恐怖电影能拍到这种水平，相当不错了，看看这气氛烘托，看看这节奏把握。诶，卫卫你别闭眼睛啊……” 卫里斯：“你别碰我！谁抓我脚？！啊啊啊！！！” 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中，汽车稳稳驶向晋城机场。 第112章：计中计（上） 鉴于艾西娅开的那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卫里斯直到上飞机都自觉跟她保持半臂距离，生怕这家伙一时兴起，直接“扔”一只全息丧尸到自己脸上。 过道里，声音甜美的空姐正在提醒大家关闭电子设备、系好安全带。 飞机起飞的噪声和有节奏的震动顺着窗户和座椅不断传来，这架钢铁大鸟开始顺着跑道滑行，越来越快，终于滑向了高空。 最初的飞升和颠簸过去，飞机进入了平稳的飞行中。舷窗下方是棉花糖似的洁白云层，被飞机撞出了奇怪的层理，像是给哪个调皮的孩子咬了一口。 艾西娅手里拿着个U型枕和遮光眼罩，但没急着戴，笑吟吟地看着卫里斯：“你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真被杰克吓到了？” 卫里斯如临大敌，“噌”地往旁边挪了十厘米，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摔进过道里，还好有安全带兜着。他捂住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心有余悸道：“先说好，我可没心情看电影啊，尤其是《异形》。” “不看电影，也不吓唬你。”艾西娅严肃保证，然后压低声音，“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让你帮我打个掩护，在江队长跟前圆一个谎。” 卫里斯瞪大眼睛，果然还是被吓到了：“……沃特？”出差途中要求同事打掩护，帮她一起跟男朋友撒谎，这是什么狗血言情剧里才能听到的台词？ 艾西娅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淡定地仿佛在说自己晚饭想吃什么：“我不去潍城，但不能让江峰知道，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去潍城去哪儿？而且为什么要瞒着峰子？”事情走向越发诡异，卫里斯满脸问号，“等等，不去潍城那咱们还上飞机干嘛？” 艾西娅微笑：“因为你还要去潍城啊。” “我？一个人去潍城？等等！”卫里斯彻底晕了，“到底怎么回事？” 艾西娅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通讯器，手指飞快操作了几下：“每个通讯器都有内置定位系统，我刚才把我的通讯器和你的定位系统绑定了。这样不管我在哪儿，我的实时位置都会始终显示和你在一起，明白了吗？” 卫里斯迟钝道：“明……白？” “明白就好。”艾西娅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万一江峰单独跟你联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吧？” “有……数。” 艾西娅点点头：“好，那你下飞机之后在城里先找间酒店住下，注意观察城里的情况，但不要贸然行动。一旦有危险，你就按通讯器上的紧急呼救按钮，我收到后会尽快过去找你的。记住没？” “记住了。” 该说的都交代完了，居然比预想中还顺利一点。艾西娅心情不错，把U型枕往脖子上一套，眼罩一戴，拉起飞机毯，舒舒服服靠在了椅背上，打算抓紧时间睡一觉。 ****** 还没在温暖的黑暗里休息几秒，“唰”——卫里斯把艾西娅的眼罩掀起来，灰绿色的眼睛里半是震惊半是担心，急道：“艾西娅，你到底想干嘛？！” 艾西娅从眼罩下面瞅他：“想休息一会儿，你知道我都多少天没睡觉了吗？” “我不是说现在！”卫里斯更抓狂了，努力压低声音，“我是说你、说你在打什么算盘？忽然说不去潍城，还要瞒着峰子，这可是在飞机上，你到底要去哪儿？！” 艾西娅坐直身子，把眼罩推到头顶，想了想：“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卫里斯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深呼吸几次才发出声音，“那你至少得告诉我，为什么必须瞒着别人吧？” 艾西娅眉心微蹙，沉吟着道：“可以这么说，如果我们预判了凶手的动向 分卷阅读235 ，而凶手预判了我们的预判，那么找到他的最快方法，就是预判他的预判。” 卫里斯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艾西娅叹气，换了个方式总结：“简单来说，就是先发制人。” “行……吧。”卫里斯勉强接受这种说法，但眉毛却拧得更紧，“但这跟你要瞒着别人有关系吗？尤其是这么关键的行动，怎么能不告诉峰子？” “正因为关键，才不能告诉他。”艾西娅理不直气也壮，“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卫里斯哑口无言，半天才“哼”了一声：“还真不一定，就峰子那德性，搞不好你俩想一块去了。到时候你俩面对面给对方一个surprise，呵呵，那画面想想就醉了。你确定你不再考虑考虑？” “那不可能。” “为啥？” 艾西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银色诺基亚，是老许留给她研究植入程序的。她把手机在手心里上下抛了几下，目光深邃：“因为我有技术优势。” ****** 艾西娅并没有等到飞机降落，而是在半空中自行离开。 卫里斯眼睁睁地看着她背起小挎包走进卫生间，锁上了门。两分钟后，厕所外的指示灯由红变绿，但却没人出来。 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小的异样，毕竟身在万米高空，又怎么会怀疑哪个人凭空失踪呢？ 反倒是卫里斯自己，因为神色恍惚脸色发白，被温柔又漂亮的空乘小姐姐问了两三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当然是哪里都不舒服了！但除了要杯冰水冷静一下，卫里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安抚自己这颗焦躁不安的心。 他不无后悔地想，早知道就不该被峰子一通忽悠，随随便便加入什么特动队了，工资高待遇好有什么用？这群人都不正常！ 于此同时，几千米的下方，艾西娅正在飞速降落着。 迎面而来的狂风发出尖锐的呼啸，用力刮擦着她的脸，在血管中带起一股久违的兴奋感，连带着心脏都仿佛比平时跳动得更有力了。 地球太小，在人类社会里的生活太拘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上一次……上一次好像还是伽马星系的阿普拉卡星球，她拉着江峰一起从高空中的飞行器里往下跳。那时候还不认得他，连个体贴的降速缓冲都没有，把江峰吓了个够呛，落地后还一直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 艾西娅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最后降落的地点，艾西娅选在城外一片森林里。毕竟天还没黑，直接跳到楼房顶上搞不好会被路人看到，还是偏僻一些的地方比较保险。 指挥官身手不凡，这次无伞降落堪称毫米级操作，只惊起一群飞鸟，几只雉鸡。可怜的鸟儿们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控诉着这个不告而来的入侵者。而被谴责的入侵者本人，心安理得地抖抖衣服，整理整理头发，迈步走出森林，径直往城里走去了。 ****** 槐城，下午七点三十。 这显然是普通的一天，广大遵纪守法的市民都呆在家里看《新闻联播》，聊一聊这几天从亲戚们那里听来的八卦，一边就着腊八蒜消灭大年初一剩下来的饺子。还有一些不安寂寞年轻人地跑去街上放炮、点烟花，以此来庆祝春节假期的第四天。 不过艾西娅没功夫观察这些，她步履飞快、目标明确，径直来到一栋商业大厦前。 正金大厦。 春节期间，大厦只配置了很少的工作人员，整栋楼都黑漆漆的。艾西娅抬头看了一眼大厦正面那二十多层窗户，黑漆漆的，似乎里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艾西娅推门走进大楼，大厅里坐着个穿军大衣蜷缩在座位上的保安，撩起眼皮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低下头去，重新打起了瞌睡。 大厅另一边，保洁阿姨动作缓慢地把拖把浸到肥皂水里，又应付差事地拖到地板上随便划拉几下，心里想着今天要早点翘班溜回家，给儿子炸糕吃。 似乎没人注意到大厅里的这位来客。 艾西娅也没怎么去注意大厅里的保安保洁人员，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一部分的她就以另一种形式深入了整栋大厦。 整个电子系统顷刻间处于她的掌控之下，空调、监控、通讯……她像是无孔不入的水银，细密地渗入了大厦的每一个角落。 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她的目标。 ****** 十七层，走廊一片漆黑，听不到一丝动静。 声控灯并没有因意外访客的到来亮起，艾西娅动作轻快而敏捷，连脚步声都没发出，径直走到一个房间前，门口挂着的小牌子上能看到“502号机房”的字样。 这间屋子的灯开着，冷白的灯光从门缝中倾泻出来，隔着门，还能听到里面机器运行的“嗡嗡”声。 艾西娅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握住把手，猛地使劲推开了木门，同时抬起另一只手， 分卷阅读236 强大的精神力威压随时准备席卷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机房里果然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头戴黑帽。听到门扇声响，他受惊似的转过身来，和艾西娅对上了眼睛。 两个人目光里都闪过一丝惊讶神色，几乎同时开口—— “怎么是你？” 第113章：计中计（下） 下午七点十分，江峰到达阳城。 阳城地处西北，不比潼市或晋城热闹繁华，沿街的超市商铺、地摊小贩明显要少得多，入夜后更是有种萧索苍凉的意味。 江峰随便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办好入住，把行李往床上一扔。别的不干，先点开手腕上的通讯器，拉出实时地图定位。 果然，和预估的差不多，艾西娅和卫里斯还在飞机上，厉至臻和许书愚已经到达海城。江峰点开通讯栏给两人发去通话请求，三个人各自简单说明情况，约好等大家都落地之后再联系。 接下来就该做正事了。 分开之前，艾西娅给他们留下了追查面包车监控录像的电脑程序，保存在U盘里。据说程序一直在云端运行监控三辆车的行进路线，只要把U盘插到电脑里，就能看到实时追踪结果。 不过算算时间，那辆面包车昨天半夜离开晋城，就算插上翅膀现在也开不来阳城。在那之前，江峰还打算做点别的事情。 对江峰来说，阳城太特别了，以至于在看到厉至臻标出三个地点的时候，他就一眼锁定了这里。他有预感，如果凶手真的在三个城市里选择一个作为下一个犯案的地点，阳城一定是那个最终选项。 还不到七点半，阳城的天色就差不多全黑了。 江峰走出旅馆，只见外面不远处停着辆灰色夏利，车门半开，打着双闪。车旁边站着个灰绿色羽绒服的中年人，正等人似的左顾右盼。江峰眯起眼确认了一下车牌号，没有错，这辆车是他刚下飞机的时候跟当地租车行约好的，来得还挺准时。 租车行派来的对接人很客气，也不多话，举止语气里带着当地人特有的爽快劲儿。江峰跟他交接了定金和车钥匙，打开车门钻进主驾，一脚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阳城北边有座雁回塔，是城里一处比较有名的历史文化景观。 不过在历史悠久、名胜繁多的中华大地上，雁回塔既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古老的，因此出名得比较有限罢了。据说，这塔是唐末建成的，经历过上百次地震，至今仍然屹立不倒，可见是一座非常扛造的木塔。 江峰这一行的目的地，就是这座雁回塔附近的一间小平房。 能从车窗里看到雁回塔高耸的身影后，江峰就开始注意周围的建筑。这里已经接近城市郊区，除了雁回塔附近一片灯光闪烁的旅馆和农家乐，简直满目荒凉。 江峰知道自己要找的那间小平房离雁回塔非常近，于是直接开车驶到木塔旁边，找了个地方停好车，打算四处找找看。 说不上来运气是好是坏，没找多久，江峰就闻到一股不妙的气味。很淡，夹杂在风里常人基本分辨不出来，但他敢肯定，那是血的味道。 顺着这股血腥味，江峰绕过雁回塔，在木塔后不远的一处黑漆漆的小山坡上，发现了一间小木屋。 这间木屋一看就荒废已久，估计是以前山里猎人打造的，比常见的平房要稍高一些。虽然破败，但仍能看出做工颇为精良。 屋子四面都开了窗户，正对着江峰的那扇窗户敞开着，此刻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正顺着冰冷的夜风，一股一股扑在江峰脸上。 江峰压着脚步，慢慢走到木屋外。他身上连把防身的匕首都没带，但对屋子里可能埋伏着的危险而言，他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可靠近木门的那一刻，江峰便敏锐地察觉到，木屋里没有人。 至少，没有活人。 ****** “吱呀”—— 木门被江峰推开了，门里没有亮灯，不过江峰的夜视能力让他足以看清屋子里的情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血——大片飞溅形状的血浆和碎骨头渣，墙壁、地板、桌椅板凳无一幸免，仿佛要覆盖整间屋子。还有十来具尸体，整整齐齐地倒在屋子正中央，围成一个圆圈。 每具尸体都没有头颅。 ****** 槐城，商业大厦第十七层，502号机房。 艾西娅看着对面黑衣黑帽的人，意识到有些事情并没有预期中那么简单，但她神情依旧冷静，淡淡道：“厉至诚，又见面了。” 对面那人正是厉至诚，他内心的惊讶不亚于艾西娅，担忧则更甚。他目光瞟向窗口，很想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厉至诚摊开手，露出一个尽量诚恳的表情，以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艾西娅冷冷道：“你不如先问问自己，在这里做些什么。” 分卷阅读237 “哦？”厉至诚的眉梢抽动，似乎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电脑屏幕，但是忍住了，“我只是在这里歇歇脚而已，你知道的，通缉犯的日子总不太好过。” 艾西娅眼底的蓝光一闪而过，厉至诚条件反射地朝旁边一躲，却发现她不是冲自己，而是冲着他身后这台电脑。 “等等！”厉至诚几乎是下意识伸手一拦，却没有起到任何用处。他有些焦急地转向电脑屏幕，随即震惊地发现，电脑上原本运行的程序开始疯狂滚动，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你在入侵特监局内部系统？”艾西娅很快弄清楚程序里的玄虚，嘴角微微一撇，“谁给你的程序？又是谁告诉你在这里守着的？” 厉至诚脸色僵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西娅冷笑，提起的右手手心里虚握着一团蓝色光球：“那我换一种问法，刚才你见到我说了句‘怎么是你’，你原本在等谁？” 厉至诚的脸色更难看，他勉强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你，你原本是在找谁？” “咣当”——！ 厉至诚整个人朝后倒下，撞翻身下的凳子，随即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揪着衣领提起来，拽离了地面。 “你可以问。但我建议，这么宝贵的时间，你最好不要浪费在别的地方。”艾西娅的语速很慢，箕张的五指跟着收紧。 厉至诚立刻喘不上气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嗬嗬……呃、我是唔、我说！”厉至诚不住挣扎，终于感到喉咙上的钳制一松。他心知自己的实力无法跟对方抗衡，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咳嗽半天喘匀了气，开口说道：“是有人叫我在这里等他，也是他给我程序。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发誓！” 厉至诚生怕艾西娅再给自己喉咙来一下子，又语速飞快地解释：“是他主动找上我的，不过我真的没跟他见过面，只是通过邮件电话而已。他知道我在、咳咳、在找一些机密资料，就交给我这套程序，让我在这里运行程序。刚才你进来，我还以为是他突然来了，这才……” “你是昨天开始运行这套程序的？”艾西娅忽然问。 厉至诚一愣，点点头：“差不多昨天这个时候开始的，这程序慢得很，我这都守了一整天了。” 艾西娅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你凭什么相信他？” “这个……”厉至诚顿时语塞，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艾西娅步步紧逼，又问：“你说你没跟他见过面，但邮件有地址，电话有声音。你这么谨慎的人，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厉至诚目光躲闪，还想顾左右而言他，但很快被艾西娅再次提起的右手震慑，举起双手道：“我说，我只是担心，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 “好吧。”厉至诚勉强笑了一下，“他跟我视频通话过一次，这个人，看上去和江峰一模一样。” 艾西娅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立刻点开手腕上的通讯器，向江峰发出了通讯请求。 “滴滴”两声，请求被对方拒绝了。 ****** 江峰第一时间检查了木屋里的尸体，这些人自然不出意料之外地全部断气了，但任何一具尸体上都没有发现打斗挣扎的痕迹。而且，尸体并没有被搬运移动过，这里就是第一凶杀现场。 可以推测，这些人在死前就是这样围成一圈，跪坐在地上，然后同时丢掉了性命。 而且，尸体脖颈处的断痕非常糟糕，血肉模糊，不像是任何利器造成的，反而像是…… 江峰抬起头，手电筒的光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刚才第一眼以为屋子里全是血迹，但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地板上厚厚覆盖着的一层，除了血浆还有红白混合的脑组织碎块。墙壁和天花板上除了飞溅的血迹，还沾着碎裂的头骨和毛发。 这些人不是被斩首的，而是被爆了头。 江峰站直身子，重重往外吐了口气，很想把鼻端萦绕不去的血腥味一块吐出去。 他得把这件事告诉艾西娅他们，江峰一边想一边撸起袖子，心里同时盘旋着很多个念头。他还得赶快把情况跟当地特监局分局说明一下，总局那边的失踪特能情况调查差不多也该有个初步结果了，需要尽快对比核实这些遇害者的身份。希望这次调查进展可以快一些，怎么也得赶在那个杀千刀的龟孙子前头…… 但江峰刚刚按下通讯键，远处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汽车行驶的动静。他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关掉通讯器，快步走向门口。 手电筒的光已经暴露他的存在了，没必要遮遮掩掩，江峰索性把门打开，手电筒向外扫去。 三辆警车，还有一辆警用装甲车。 七八道绿色激光穿透夜色，直直射向江峰的胸口，那是步/枪的激光瞄准器。 第114章：局外人 “诶，你们听说了吗？外勤那边最近出了个杀人狂！”b 分卷阅读238 r 　　特监局食堂里，一群穿着后勤制服的人聚在一桌上，边吃边聊，有个年轻男人压低声音，爆料起了最近局里发生的大事件。 他旁边一个梳马尾辫的年轻女人一听就来劲了，嘴里的馒头都来不及咽下去，连问：“真的假的？咱们局里的？我艹，咱们不会有危险吧？” “千真万确！”对面一个秃顶男肯定了这个劲爆的小道消息，附送更多细节，“好像还是特动队的，你没看到内网发布的通缉公告？人早都跑了，局里调了大批精锐，联合公安全国追捕。放心，除非变成尸体，否则他绝对不敢回来的。” 马尾辫松了口气，又翻了个白眼：“谁每天没事盯着内网看通缉公告，我又不是外勤，还需要靠抓人完成KPI。”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卷发女人挤了挤眼睛：“我见着了，小伙子照片还挺帅，人又年轻，看不出来呦……”说着叹了口气，表情十二分的惋惜。 “这才叫人不可貌相，你看电影里那些变态杀人犯哪个长得不讨人喜欢？”年轻男人语气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愤愤，挥舞着餐刀把面前盘子里的香肠大卸八块，鄙夷道，“他们这种人，就是要先讨你喜欢，再把你骗到家里，杀人分尸！” “我艹杀人分尸？这么狠？” 秃头男严谨道：“别听他瞎说，特动队的那些人动动指头就能碾死你，杀人还用得着骗回家里？你们没看新闻啊，前段时间炸了个化工厂，里面死了几十个特能，都是那人下的手。还有那个什么塔，春节期间闹出森林火灾，还被央视新闻点名批评的那个，其实也是死了十几个特能。前后加起来几十条人命，尸体全都被炸得面目全非，造孽哦。” “特能？”马尾辫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这变态专挑特能杀？我艹，同类相残啊……” 卷发女人惴惴道：“这不就是反人类反社会人格，专门报复特能群体？咱、咱们不会有危险吧？” 秃头男安抚道：“放心吧，就这追捕架势，他再厉害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 “我看未必。”桌上一个一直沉默吃饭的短发姑娘擦擦嘴，开口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外勤处上班。听他说，雁回塔案件发生的时候，局里提前得到消息，天罗地网都布置好了，就打算瓮中捉鳖。结果上百个人围他一个，硬是没围住。” 马尾辫张大了嘴：“我的天，这么厉害？” 短发姑娘继续道：“这就厉害了？我告诉你们，局里早就研制出了秘密武器，专门对付这些危险特能。当时直升机都派过去了，枪械子弹一水儿全是特制的，据说还有定位追踪的功能。你们懂什么叫定位追踪不？就是只要咱们开了枪，被定位的那人就算插上翅膀，子弹也能拐着弯追过去！” 同桌几人听得尽皆傻眼，半晌，卷发女人才问：“都这样了，那人到底怎么跑了的？” 短发姑娘耸耸肩膀：“谁知道，可能真的插了翅膀了吧。” 年轻男人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们也别尽是自己吓自己，要我说，他就算跑了，也得留下半条命来，不然你以为局里养这么多特能都是吃干饭的？” 马尾辫斜乜了他一眼：“雁回塔那新闻多久之前的了？快一个星期了吧。杀人狂抓着了吗？你留半条命还能逃亡这么多天？” 年轻男人张口结舌，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要是也有S级特能，别说一个星期，就是三年五载，哼哼……” “S级？这么高？”秃头男有些惊讶，“不会吧，你要是这么说，我就知道那杀人狂是谁了。” 马尾辫兴致勃勃，伸长脖子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是谁？” 秃头男吃完最后一口米饭，伸手一抹嘴，卖关子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们还记得前几年局里那个天才金属系特能不？就是子弹会拐弯那个。” “我知道！”马尾辫一听，两眼顿时冒出光来，捂着胸口陶醉道，“厉天王，我永远的偶像！” “李天王？托塔李天王？”卷发女人莫名其妙，“谁啊？” 秃头男说道：“你居然不知道？这人以前是总局第九特动队的队长，后来听说出任务的时候阵亡了。再后来听说，他其实没死，是叛变了，现在还在内网通缉公告上挂着呢。” “哦……”卷发女人眼神微妙，瞟了一眼马尾辫，“这就是你永远的偶像？” 马尾辫嘴一瘪，翻起一对白眼：“要你管！” “我还没说完呢。”秃头男沉迷八卦，“就这个特动九队，那金属系队长叛变之后，又加入了一个小姑娘，都没经过训练，破格提拔啊。听说还是咱们后勤出来的，医疗科那边的吧好像，你们听说过没？” 其他几个人纷纷摇头，秃头男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就这小姑娘，加入特动队没几天，咔嚓，也叛变了。‘一二一七特大走私案’听说过没？当时都上新闻了，就那阵子枪毙的。” 这回大家总算有了些印象，卷发女人连连点头：“我记得，那阵子报纸上登的全是这案子。”她 分卷阅读239 说着压低声音：“咱们之前那顾副局，就是因为这案子进去的，现在还蹲号子里吃牢饭呢。” 几人纷纷咋舌，秃头男对他们的反应颇为满意，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紧不慢地总结道：“这新出炉的杀人狂，应该就是这个特动九队的队长。听说上任之后别的没干，天天跟局长叫板，还带着队员集体跑到医院带薪休假，豪横得很呐。” “啧啧啧。”卷发女人摇着头感叹，“特动九队是被诅咒了吗？接二连三出叛徒，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年轻男人盯着面前盘子里碎成渣的香肠，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呵，这就是腐败，最好的资源给他们，最好的待遇给他们，这些人居然还不想着好好报效祖国。” “我看你呀，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马尾辫“哼”了一声，揶揄道，“有本事你也当个S级，看看有没有本事报效祖国！” 年轻男人一拍餐刀，怒道：“好好聊着天，你急什么急？不就是说了句你偶像么，崇拜这种垃圾，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马尾辫也怒了：“你才垃圾，有本事你把这话对着特动九队的人说一遍，咱们这不正好来总部了嘛？特动九队就在主楼上，你倒是去说啊！去啊！” “咳咳咳！”秃头男忽然一阵咳嗽，捂着嘴压低声音，“快都闭嘴！十点钟方向，来的那几个人都是特动队的！” 年轻男人和马尾辫顿时消音了，年轻男人恨恨地瞪了马尾辫一眼，秃头男赶紧和稀泥：“哎哎，你这豆腐汤快点喝吧，再不喝该凉了。” 马尾辫却没在意，她正伸长脖子偷偷观察对面落座的三个人，心想，特动九队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 对面来的正是特动九队的，许书愚、厉至臻、卫里斯。 旁边那一桌后勤眼神太差，等看到他们几个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这些背后闲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卫里斯脾气大，当场就想翻脸，被许书愚死死拉住：“消停会儿吧卫祖宗，咱们这会儿该心烦的事儿还不够多吗？” 卫里斯想想也对，泄了气，烦躁地戳了戳盘子里的咖喱饭：“这群乱嚼舌头的，我祝他们以后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吃煎饼果子没有薄脆没有油条没有葱花大酱！” 想了想觉得不够，继续诅咒：“还没有肉松鸡柳培根火腿肠！” 许书愚充耳不闻，闷头喝了一大口汤，对卫里斯这种幼稚的泄愤行为表示十分无语。有这功夫，还不如跟后勤部的老鼠蟑螂通个气，找个机会好好给这几个随便说话的年轻人“上一课”。 反正也没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可做。 阳城雁回塔事件后，他们三个就被召回了总局，吃喝拉撒睡都不允许离开总部大院，走到哪里都有“眼睛”盯着，相当于被变相软禁了起来。 也难怪，毕竟在特监局的领导们看来，江峰这个连杀四五十个特能的变态杀人犯，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谁知道这变态有没有给自己的部下洗过脑，把他们也变成随时都会暴起杀人的变态？ 许书愚他们一开始还据理力争，试图为江峰辩解。但这些辩解在领导们听来，远远不如他们面前的“铁证”有说服力。 第一条铁证，初三晚上，江峰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提前向局里汇报，从渝城老家驾车赶往晋城。城际收费站的记录显示，江峰到达晋城还不到一个小时，乐阳化工厂就发生了爆炸。而江峰还很“巧”地成为了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甚至比消防队还要迅速。 你说什么？江峰是被人骗去的？证据呢？不全凭江峰一张嘴说？ 有人在队员手机上动手脚，植入过不明程序？那手机呢？呵呵，不也被江峰找借口拿走了？ 不光如此，江峰在策划实施化工厂爆炸并得手后，又胆大包天地着手实施了第二起杀人案。他借着专案组组长的职权之便，把其他负责调查的同事支开，自己则前往阳城作案。 要不是有一个受害人趁着江峰不注意，在他行凶之前发消息求救，这场惨绝人寰的凶案恐怕又会跟乐阳化工厂爆炸案一样，沦为江峰继续借口调查行凶的工具。 当地特监局分局收到的求救信息里，还有一张受害人拼着被发现的危险拍下来的照片。照片虽然模糊，但依然能够看到，案发现场小木屋里，那个站在一群遇难人中间的，正是江峰无疑。 这是第二条铁证。 第三条铁证，由于当地分局行动及时，江峰当场被营救行动组的成员包围。但他不仅没有束手就擒，还暴起反抗，导致行动组三人轻伤，一人重伤。 而且，此人早已预先布置好作案后的退路，在他身中数枪无力抵抗之际，本该在另一个城市执行监视任务的另一名特动九队成员艾西娅忽然现身，带着江峰逃出重围。 更令人愤慨的是，艾西娅逃走前和行动组发生正面冲突，导致森林燃起大火，并趁乱逃出。 三条铁证，每一条都是江峰手染鲜血，身负无辜性命的证明！ 他罪 分卷阅读240 无可赦。 第115章：死亡态 艾西娅意外来访时，陆医生正打算享受他来之不易的假期。 春节假期七天，陆医生值三天班。换成别人势必认为快乐减半，但陆医生卓尔不群，觉得假期浓缩才是精华。毕竟他老光棍一条，在这座城市里既没亲戚，也没老婆孩子，一个又一个孤独长夜里，只有右手和手术刀为伴。 最后一天值班结束，陆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一边摘下帽子围巾，一边想着，待会儿要把除夕开的那瓶红酒取出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啪”—— 陆医生打开客厅大灯，眯起眼睛适应有些刺眼的亮光。然而眼前刚恢复清明，他就看到客厅里多出个不速之客。 “你是……”乍一见到屋里有人，陆医生着实吓了一跳。但他随即认出那双熟悉的蓝眼睛：“艾西娅？” “是我。”艾西娅往前一步，神情急切，似乎还想伸手拉住陆医生，但被陆医生退后躲开了。 “陆医生。”艾西娅收回沾着血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你的帮忙，救救江峰。” ****** 半分钟后，陆医生在客房里见到了江峰。 以陆医生从医多年的经验，江峰此刻看上去更像一具尸体。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完全没有血色的脸颊和嘴唇说明他经历过相当严重的失血，其他部分都被厚厚的毯子包着，具体情况暂时无法判断。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去医院？”到底是手术台上见过大世面的，陆医生很快冷静下来，快步走到江峰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毯子掀开，随即一愣。 饶是他已经在手术台上工作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江峰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赤/裸的胸膛上裹着一团半透明的蓝色物质，一共三处，分别覆在左肺和靠近肋下的创口上，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 陆医生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看到了幻象。他清清嗓子：“这……确实不适合去医院……咳咳，跟我说说情况。” 艾西娅站在陆医生后边，目光牢牢锁定江峰，哑声说道：“他中了三枪，子弹是特制的，一旦失去束缚会在体内自发游走。我暂时用实体化精神力把伤口裹住，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把子弹取出来。” “自发游走？”陆医生皱起眉，他救治过不少中枪的伤患，对枪伤并不陌生。 当子弹在偏转状态下摄入人体时，弹丸由于存速过高，会导致瞬时空腔效应。即经过的创道周转的组织因受到弹丸作用，形成比弹丸直径大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创道，对中枪者而言实属凶险至极。 如果江峰真的胸口中了三枪，而且都在体内形成严重空腔效应的话，那他现在已经没救了。 “稍等。”陆医生凑上前检查江峰的生命体征，直起身时，表情有些犹豫，“我，咳，他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 也许江峰的生命体征还没有彻底消失，但这里没有医疗设备，无法采取有效的抢救措施，死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 “他没死。”艾西娅依然冷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陆医生几乎从那双蓝眼睛里看出了克制的疯狂。 “可是，咳。”陆医生声音一滞，他面对过不少失去至亲的家属，此刻却感到一丝恐惧，“艾小姐，我劝你先冷静一下，万一……” 艾西娅打断他：“我没有空跟你浪费时间，江峰没有死，我需要你把子弹取出来。” “他呼吸心跳全停，就算我现在把子弹取出来，他也只是一具尸体。”陆医生不愧是常年拿刀的，胆色惊人，面不改色地直言道，“艾小姐，节哀顺变。” 艾西娅闭了闭眼睛，暴力和威胁对眼下的情形并无助益，她轻吸一口气：“江峰真的没有死，是我封住了他的心跳呼吸，这样才能避免子弹在他体内游走，明白了吗？” 医学体系相差过多，哪怕是知晓特能存在的陆医生也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艾西娅是遭受打击过大，以至于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 他试图唤回这个心碎姑娘的理智：“艾小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人体心脏骤停超过五分钟就可能导致脑死亡，超过十分钟，就没有抢救成功的可能性了。” “陆医生，我不是在求你，也不需要你的诊断结论。”艾西娅耐心耗尽，咬牙道，“只要你把江峰体内的子弹取出来，他是不是能活，就不用你操心了。” “如果你不配合。”艾西娅双目中倏地亮起危险的红光，“我不介意把你的呼吸心跳也一块封住。” “……我，我配合。”陆医生悚然心惊，大过年的，没想到在家里也能遇上医闹。 ****** 摄于医闹的武力威胁，陆医生把书房里那套收藏的手术刀具拿出来，又取来酒精、热水和毛巾，做术前准备。 但依然和熟悉的医院环境相差太远 分卷阅读241 ，陆医生再次犹豫：“你确定要在这种情况下手术？我还是建议去医院，那里有更卫生的工具和环境，还有血液……” “我确定！”艾西娅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于是，就在客房临时搭建的手术台上，一场简陋却又奇特的手术开始了。 艾西娅拿出抽血针扎在自己胳膊上，随时补充江峰在手术中流失的血液。一应手术器具，包括屋内空气均经过她的精神力净化，不存在手术感染风险。接下来只看陆医生了。 陆医生真没见过这样的家属，在艾西娅一叠声的催促下，终于硬着头皮举起了手术刀：“这种条件下手术，我不能做任何保证。” 艾西娅脸色僵硬，动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把这个啰嗦的医生提起来丢到墙上。她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指尖亮起蓝色的荧光。 陆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吓得手一抖，艾西娅沉声说：“别怕。”她把手指点在江峰胸口，这点蓝色的荧光便在他胸口扩散开来。在荧光的作用下，江峰胸口的肌肉组织和骨骼器官竟然变成了半透明的，嵌在血肉中的三枚子弹清晰可见，顿时大大降低手术的难度。 今天注定是不能当唯物主义者了，陆医生深吸一口气，看准子弹的位置，稳稳落下了手术刀。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安静得只有手术刀划破肉/体的细微声音。 “叮”—— 一枚沾血的子弹被丢进金属盘子，陆医生精神高度集中，转身抽取淤血，缝合伤口，没再多看那子弹一眼。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那枚子弹上的血迹迅速渗进了子弹内部，露出泛着青绿色光泽的表面。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地一幕发生了——没有了血迹的子弹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凭空在盘子里扭动挣扎起来，仿佛随时都要弹跳而起，再次扎进人的身体。 艾西娅目光一凛，右手迅速伸出捏起子弹，蓝色荧光将子弹包裹了个结实，紧紧握在掌心。 就这样，第二、第三枚子弹也被顺利取出，然后被艾西娅封存。等陆医生做完缝合，回头一看小托盘，空了。再一看艾西娅，嘴唇上染着丝血迹，不知道是咬破了还是从哪儿沾到的。 陆医生脑子一抽，问：“我取出来子弹呢？你吃了？！” 艾西娅毫不理会，只问：“手术这就做完了？如果现在恢复呼吸心跳，他会没事吗？” 陆医生摇摇头：“只是取出了子弹，他肺部受伤很严重，暂时没有出现血气胸症状，但也是因为你留在他身体里的那、那蓝色的东西。咳，即使恢复呼吸心跳，他现在这种情况也很危险，我建议入院观察治疗。” 艾西娅却再次摇头：“不行，你再给他做一次手术。” “这里什么仪器工具都没有，再动一次手术就是断送这小子的活路！你不想他真死了吧？” 艾西娅用力咬住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沁出血丝，铁锈味逐渐在整个口腔弥漫开来。 她一直知道人类很容易死，但也是直到几个小时前，亲眼看到江峰中枪倒下，她才骤然领会了这个事实的可怕之处。 江峰也会死。 甚至于，如果不是她的实体化精神力仍留在他体内，如果不是她强行冻结他身体器官机能的运转，江峰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 “还有一个办法。”空气安静片刻，艾西娅再次开口。 陆医生很开明地欢迎不同意见：“什么办法？” 艾西娅目光落在江峰沉睡的脸上：“恢复他的呼吸心跳，也许……也许他能够靠精神力自愈。” “这就不在我的专业领域内了。”陆医生举起双手，“但恕我直言，他肺部的伤势现在并不足以支撑血液循环所需的氧。即便恢复呼吸心跳，他也会很快死于窒息，或是体内大出血。当然，我是说，如果他没法及时靠精神力自愈的话。” “但那是我最大的希望了，对不对？”艾西娅声音沙哑。 陆医生摇摇头：“恕我无法做出这个判断，决定权在你。” 艾西娅抬起右手，淡蓝色的荧光在掌心不住跳动，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她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浆糊，又涩又重，让人喘不上气来。重启江峰的呼吸心跳很简单，但陆医生说的没错，一旦江峰无法运用精神力自愈，他会很快死去。 这是个概率问题，有点像曾经拆过的那枚定/时/炸/弹，两条线，一半的概率生，一半的概率死。 但这一次，艾西娅算不出，也不敢赌。 看到艾西娅的神情，陆医生终于感到一丝不忍，叹气道：“生死有命，人体是非常脆弱的，医生所做的也只有尽力而已。” “艾小姐，接受事实吧。” 第116章：白沙滩 江峰是被冻醒的。 他打着喷嚏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伸手去捞被子，没捞着，随即震惊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分卷阅读242 —— 温度直逼零下的冷空气里，白色的沙滩在他面前安静地铺开，对面横陈着黑色水晶似的大海。海面上，白色的雾气升腾，将整个海域笼罩在内。头顶天空堆满了铅灰色的云层，仿佛挤一挤就要落下雨来。 这地方江峰还挺熟悉，他的精神域。 可记忆里明明还是阳光明媚、碧水白沙的，再来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江峰打着哆嗦思考片刻，就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他还记得自己在雁回塔外的小木屋前遇袭，来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特监局行动队还是强盗，举着枪二话不说冲他一通狂扫，差点把他打成筛子。 而且子弹还十分恐怖地会拐弯。 江峰直觉那不是厉至诚搞的鬼，而是郑清和教授鼓捣出来的“高科技”在造孽。但是，想通这点并不能助他摆脱中弹的厄运，毕竟他不会飞。 当时中了几枪来着？江峰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只见薄薄的白色T恤上三个大血窟窿，晕染开的血迹好像个巨大的骷髅头，看起来十分狰狞。他拿手指戳了一下，居然还能探到胸口上冒着血的弹孔。 好，破案了。 看来自己是因为中枪之后受伤太重，这才陷入昏迷，只有潜意识的一部分在精神域里苏醒过来。至于他真正的身体，很可能已经落在埋伏枪袭的那群人手里，或囚禁或利用，搞不好即将被大卸八块送去做研究。 江峰很无奈，大过年的，出门破个案都能碰到这种水平的武装埋伏，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生死全凭一口气，只有求生欲越强，活下来的几率才越大。 他还不想死。 ****** 江峰抬头瞄了眼黑压压的乌云，再低头瞅瞅自己那身薄得可怜的沙滩裤和半袖，忍不住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他觉得当务之急是点一堆火取暖，就算是脑内世界，也不能把自己活生生冻死。 抱着膝盖眺望了一下，江峰依稀还记得在墓园星球上时，沙滩后面是个山坡，山坡后有片森林，森林里肯定会有树枝枯叶之类的，能拿来钻木取火。 希望这个高仿精神域的还原度能高一点。 江峰从冷冰冰的沙子里爬起来，观察观察方向，按照记忆里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但不妙的是，越走越冷，两条腿也越来越沉，跟灌了铅似的。 江峰抱着胳膊艰难地翻过山坡时，连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白的霜。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也在跟着一路下降，一开始张嘴还有白气呼出来，现在嘴巴里已经跟外面的冷空气没温差了。 江峰毫不意外，他现实中的身体正在经历中枪后的失血性休克，精神域里的天气只是一种映射而已。他现在真正感受到的，应该是血压下降导致的体温降低。 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接下来就是呼吸困难、心律不齐、器官衰竭，最后迎来死亡。 再走几步，天上纷纷扬扬地落下雪花来，浅蓝色的。接到手里一看，都是小冰片，而江峰掌心的温度都没法化开它们了。 挺好，江峰哆哆嗦嗦地想，和艾西娅眼睛的颜色挺像，看着还怪亲切的。 想到艾西娅，江峰走得又快了一点。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如果特监局真的枪口对内，要朝他们这群特能下手，艾西娅首当其冲，绝对是重点打击对象。 虽然以艾西娅的能力，倾特监局全局之力也未必能动得了她一根汗毛。可如果特监局以他为人质做要挟，情况就很难说了。以江峰的经验，这种事特监局绝对做得出来。 他得赶快醒过来。 ****** 终于来到森林，林子里的树木此刻也随着精神域的天气变化而变化，不再满眼苍翠，而是叶落枝枯，苍凉萧索。地面上厚厚一层，都是落下的枯叶和树枝。 也算赶了个好时候，江峰把T恤一抖，权当装柴火的布兜子，开始低头干活。他捡得不算快，因为实在是太冷，浑身的关节都仿佛被冰冻住了，稍微一动骨头就喀啦作响。手指头更是不听使唤，捡个小树枝都抖啊抖的，最后眼睁睁看它掉回地上。 江峰喘了口气，发狠似的把小树枝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心说你个小木棍也敢来跟老子作对，老子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呢，说什么都不能交代在这儿！ 靠着祖安汲取力量，江峰又闷头捡了会儿树枝，忽然听到“叽”的一声。 他抬起头，只见前面不远蹲着个小动物正歪着头打量他。那小东西一身柔软的棕色皮毛，瞳仁漆黑发亮，鼻头小巧可爱，背后还长着对半透明的翅膀。 会飞的小狐獴……哦不，鸢尾猴。 江峰还记得这种喜欢养花，并且十分记仇的小动物，立刻谨慎地朝后退了一步。当时他因为中毒吃了一朵水晶莲，结果被养花主人鸢尾猴追过来哭诉指控。那画面犹在眼前，江峰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可能是心理阴影太深了，精神域里都藏了一只。 “叽叽”，鸢尾猴忽然从藏身的大 分卷阅读243 树后飞身出来，小炮弹似的冲向江峰，又在他面前一个漂亮的急停，背后晶莹的翅膀飞快地扇动着，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小东西，你想干嘛？”感受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江峰蹲在原地没躲开，还用手指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不过态度依然警惕，“我可没吃你的水晶莲啊。” 鸢尾猴瞪着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又“叽叽叽”地叫唤了几声，似乎很急切。它伸出一只前爪扒拉着江峰的膝盖，拿鼻头碰了碰江峰的脸，居然是温热的，被碰到的地方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江峰有些诧异，又伸手摸了摸鸢尾猴的小脑袋，果然暖烘烘的。他惊喜之下，正想把小猴儿搂在怀里取取暖，鸢尾花忽然“嗤”地扭头飞走了。 猝不及防地被小猴儿抛下，江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果然，自己这行为在动物界也算耍流氓吗？ 但这只鸢尾猴却没去远，它飞出一小截又停下来，扭头朝江峰“叽叽”几声，似乎是在招呼他跟上。 反正都是在自己的地盘，过去看看也无妨，江峰撑着膝盖站起来，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鸢尾猴飞一会儿就回头看一眼，仿佛要确认江峰是不是跟着。他要是落得远了，还能听到小猴儿急切的呼唤。 别说，还有点窝心。 ****** 江峰跟着鸢尾猴走了很远，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关节间寒冷滞涩的感觉正渐渐消退，他全神贯注地追着这只小小的引路使，一路来到一棵大树下。 “呼”——江峰吐出一口白气，抬头打量起这棵树，除了高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小猴儿特地带他过来干嘛？ 正想着，鸢尾猴忽然伸出小爪子，拉了拉他垂在身侧的手。 江峰低下头，那鸢尾猴抓着他不放，翅膀扇得飞快，拉着他还想继续往前。江峰顺从地跟着走了几步，被鸢尾猴拉到了大树后面。只见它伸手指着树根处，“叽叽叽”叫得更加急切。 那棵大树的树根处，长着一朵冰蓝色的水晶莲，半透明的花瓣上光泽流转，清丽非常。 “你想干嘛？”江峰看见这花就有心理阴影，谨慎地后退一步，顿时觉得这小猴儿眼珠滴溜溜转，一定是心怀不轨，板起脸质问道，“你准备碰瓷是咋的？” 话音刚落，就见鸢尾猴俯身飞了过去，动作敏捷地把蓝色水晶莲从地上拔起来，两手捧着飞到了江峰面前。 “你还真碰瓷啊？！唔……”江峰大惊，结果嘴刚一张，鸢尾猴往前一松，直接把水晶莲塞进了他嘴里。花瓣碰到温热的口腔，立刻化成液体，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江峰：“……”可恶，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鸢尾猴竟然没找他麻烦，江峰等了片刻，非但没等来小猴儿的眼泪，反倒觉得自己身上暖洋洋的。那朵蓝色水晶莲仿佛化成一股甘甜的暖流，顺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分散开了。 再低头一看，哦豁，胸口的三个血窟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堵上了。 江峰拉开领口，只见晶莹的蓝色半透明物质覆着在枪伤的位置，随着他呼吸起伏忽明忽暗，竟然也像有生命似的，散发出熟悉又温暖的气息。 “这是……”江峰忽然间福至心灵，看着那只犹自扑扇翅膀的鸢尾猴，“你不会是艾西娅吧？” 鸢尾猴睁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并不回答。 这里到底不是童话世界，还是得现实点。江峰略一思索，会不会是艾西娅在他遇袭那晚及时出现救下了他？那蓝色荧光物质是她的实体化精神力，止住了他伤口流血。除此之外，艾西娅还想办法取出了他体内的子弹。 现在他身上不再发冷，可见血循环也基本恢复正常了。 可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江峰抬头望向天空，还是一片乌云压顶，虽然不再飘雪花，但天气仍然十分阴郁。他想了想，转头往白沙滩的方向走去，那里是他精神域的核心区域。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还得回到那里寻找。 第117章：亡灵海 白沙滩去时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 沙滩上死寂一片，之前还偶尔从白沙粒间冒出头来的小螃蟹、小海螺通通不见踪影。对面的海水凝结成厚厚的坚冰，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水晶。 江峰走到海水边，俯身摸了摸冻结的海面，冰层非常厚，往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他本能地察觉到，这片海和他的精神力状态有关。海水越活跃，说明他的精神力也越强，而此刻海水凝固，则意味着他的精神力也被彻底冻结。 看来，特监局倾尽心血的特能抑制计划，终于还是成功了。 江峰迟疑片刻，伸脚踏上冰面，可惜沙滩鞋显然配不上这种“冻人”场面，透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后脑勺。江峰被凉气激得原地起跳，落地时顺势重重跺了一脚，但冰面厚重，别说裂痕，连冰沫都没震出来一点。 这可有点愁人啊。 分卷阅读244 江峰蹲在冰面上发呆，如果是之前有精神力的时候，他起码可以变一把锥子出来。哪怕一锤一锤地凿呢，总有把这破冰凿开的一天，释放出冰层下被困的精神力。但现在，难不成要他效仿卧冰求鲤的孝子王祥吗？ “人肉破冰”什么的，还是暂且列为B计划吧。 ****** 之前下的那场雪落在冰面上，薄薄的积了一层。江峰随手把雪花拂开，刚抹了两下，冰面忽然轻轻一震，一只惨白的手掌隔着冰面贴了上来！ “我艹！”冰面滑不留足，江峰条件反射仰身后退。他看到冰面下的手掌旁又浮上来一张惨白肿胀的脸，呆呆地张着大嘴，瞳仁一片灰白，一看就是死很久了。 江峰定定神，伸手把冰面上的雪花全部拂开，看清了那亡灵水鬼的模样。由于肿胀变形得太厉害，那张脸已经不可辨认，但江峰认得那张脸下面的衣服。 ——带金色条纹的黑色制服，肩膀上缝着某个雇佣兵组织的标志。差不多是在十年前，江峰跟队执行任务时在西南边境遭遇过的一伙散兵，当时双方交战还颇为激烈。 那也是江峰第一次在实战中对抗特能，第一次亲手杀人。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当年的死鬼还不忘记跟他索命。 就这愣神的片刻间，又有三四张惨白浮肿的死人脸加入冰下展览，一边用力拍打着冰面。从外形和衣着上来看，貌似都是跟江峰交过手又领取盒饭的旧敌。可惜力量不足，离报仇索命成功大概还差着一艘破冰船的距离。 看起来，象征他精神力的海域里，容纳着所有死在他手底下的倒霉鬼。江峰抱着胳膊陷入沉思，他的精神域在提醒他“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 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但可能性不高，他不是这种有哲学深度的人。 江峰继续往冰面深处走，边走边留意观察冰面下那些不断飘来敲击冰面的大白脸，一个计划在心里逐渐成型。 人多力量大，换成鬼也是一个道理。有这些水鬼团结一致，破冰大计成功指日可待。 江峰走得越远，周围的“破冰”队伍就越壮大。他一开始还只能感到冰面轻微震动，到后来已经可以察觉到脚下冰层的裂纹了。 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 江峰加快脚步，一边集中注意力观察着冰面下的亡灵，不管生前多强大，它们死后敲击冰面的能力似乎都差相仿佛，欠点火候。看起来他还需要一些比人类再强大一些的帮手。 比如，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四号基地研究出来的变异怪物。 ****** “嘭”——！ 这次脚底下的震动不同寻常，江峰凝神一看，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可不是蕨山实验体？ 冰下的怪物体型巨大，不仅用坚硬的脑袋撞击厚厚的冰层，长满倒钩的粗壮尾巴、一分为四的弹力舌头，都是它有力的破冰武器。 江峰大喜过望，蹲下来敲敲冰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喂，大块头，你那两个有丝分裂出来的好兄弟呢？一块出来加把劲啊！” 这十足挑衅的话音刚落，另外两个实验体也及时加入了战团，撞击力量顿时成倍增长。江峰精神一震，用心感受着脚下的震动，仿佛看到破冰计划进度条正在飞速涨满，曙光在望。 “轰隆”—— 第一条裂痕终于贯穿冰面！冰冷的海水瞬间从缝隙里喷溅出来，巨大的撞击力迅速将裂痕加长加扩，带着更多的海水喷涌而出！ 江峰偏头躲开兜头泼下的海水，几乎是同一瞬间感受到精神力的回归。随着心念一动，一把两米多长的破冰巨斧出现在手里，江峰两手虚握，灌注着精神力朝着冰面重重一挥！铛—— 更多裂痕出现在冰面上。 如同细小的涟漪扩散成滔天巨浪，一发而不可收。精神力回归越多，江峰破开冰面的力量就越强大，破冰斧化成了死神的巨镰，所到之处冰层粉碎，海水高涨。 封印般的坚冰终于败下阵来，黑色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破碎的冰块犹如暴雨中的小舟，顷刻间便被吞噬殆尽。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中已然乌云密布。大雨纠集着狂风滂沱而至，翻滚的乌云和怒号的海水一拍即合，在狂风暴雨间酝酿出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 ****** 有几秒钟，或者几分钟，江峰完全失去意识，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海水冲到了沙滩上。 但不是江峰熟悉的那个白沙滩，身下沙粒湿冷，眼前海水翻起巨浪，头顶闪电惊雷不断，将白沙滩映得如同地狱。 更糟糕的是，原本被冰面封印的水鬼亡灵此刻失去了束缚，开始朝海岸游动。水鬼尖锐的嚎哭声刺耳，无数惨白肿胀的肢体挥舞摆动，一副要向江峰索命的架势。 靠！说好的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呢？怎么到他就变成被恶龙群殴和追杀了？ 江峰慌忙从沙滩爬起来，差点被冲锋在前排的水鬼抓住脚腕。他掉头就跑，内心万分无语，待会 分卷阅读245 儿蕨山实验体追上来，恐怕就真要葬身于龙腹了。 翻过小山坡，伽马森林近在眼前，身后的水鬼仍然紧追不舍。江峰试图凝聚出精神力武器反击，却不太成功，看来精神力在精神域里的运用另有规则。 不能再往前跑了，江峰停住脚步，森林里还有鸢尾猴，他可不想看到水鬼把小猴儿抓起来当成晚餐。 但是，嚎叫声已然近在耳边。 此情此景，与几个月前被岳晚晴追着降下梦境囚牢的情形何其相似，江峰索性孤注一掷，双手在空中飞快划出一个圈。也许只是白费功夫，搞不好还会惹出麻烦来，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出路，管他呢。 想不到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圆圈划过，江峰眼前亮起一片白光，四周的空气霎时间扭曲升温，显出一道金属门来。 竟然真的叫他打开一个时空通道！ 江峰不及多想，立刻拉开门躲了进去。只见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安全通道标识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看起来竟然有些熟悉，像是研究所的某个科研区。 不等他仔细查看，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忽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如果不是江峰耳力超群，这里又太安静，可能根本听不到。 江峰屏住呼吸，紧紧贴住身后的门，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是意识体形态，现实中的人并不一定能看到他，但还是谨慎为上。 “笃、笃”。 脚步声逐渐靠近，江峰凝目望去，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险些叫出声。 竟然是费横！ ****** 托意识体的福，费横完全没有看到江峰，他脚步轻快，在走廊中飞快地走过。 江峰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迈步跟上费横。同时心下思索，他这是回到费横生前的时间点了吗？可费教官常年驻扎九号基地，每天都有训练学员的繁重任务，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研究所？ 而且，费横此刻的行动显然算不上光明正大。他趁着夜深无人，偷偷摸进研究所，目的又是什么？ 转念间，江峰已经跟着费横走进一间实验室，屋里没有开灯，只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消毒水与金属仪器的冰冷气味。实验室的大门开启需要通过指纹识别，费横竟然也畅通无阻。进门后，他直奔房间正中的实验台而去，目标明确，没有丝毫犹豫。 江峰快步跟上，在看到实验台上摆着的东西时，他顿时睁大眼睛，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直升了上来。 ——实验台上摆着的是费横的机械臂，九号基地遇袭后，这截机械臂被特监局收回，批给研究所进行研究。 然而那个时候，费横已经死于基地遇袭，江峰甚至亲眼见过他的尸体，绝无再活转过来的可能。 不对……他忽略掉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江峰目光一转，落在费横身上，他正站在实验台前，右手悬空在机械臂上方，不知道在进行什么操作。 可问题是，费横根本没有右手。 费教官的右臂在二十多年的某次行动中重伤，后来就换上了那截机械臂，一直到他去世。 所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第118章：不二门 直到从时空门返回，江峰也没有确切答案。虽然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否准确，还需要等醒来之后才能验证。 好消息是，躲过水鬼们的一轮索命追杀，白沙滩此刻已经重新恢复平静。沙粒细软，浅金色的太阳探头探脑地从云层后冒出来，将海水映成深碧色。 既然精神力苏醒，身体康复只是个时间问题。江峰在白沙上坐下，反正急也没用，不如静下心来，趁这个机会好好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梳理一下。 可惜还不等他付诸实践，身后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嗨，江峰，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精神域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江峰猛地起身回头，只见几步外站着一个穿白大褂、戴银框眼镜的人，脖子里挂着听诊器，长相也很熟悉。 竟然跟他一模一样。 白大褂冲江峰笑了笑：“还记得我吗？我们在九号基地见过。” 江峰当然记得，半年前九号基地遇袭，变异章鱼入侵，不明生物伪装成人类。他不止遇到过这个伪装成他的人形生物，还亲眼看着它咽气。 原来那东西并没有死？此刻还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精神域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仿佛冥冥中一直空缺的拼图忽然出现，合缝落榫。电光火石间，江峰已经猜出这人的真实身份，尽管完整的推断过程甚至还没有在他的大脑中成形。 “你是，”在白大褂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江峰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诺亚？” “正是在下，如假包换。”诺亚彬彬有礼地朝江峰鞠了一躬，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次见面那样捅我一刀呢。” 江峰也没想到自己一猜即中，眼前这人竟然真的就是一直与贝塔狼吴不可暗中往来 分卷阅读246 的神秘人，更有可能还是特能遇害案的幕后真凶。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精神域里？还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想不通吗？我都能造假一份你残杀特能的视频证据，在那群人的子弹上动动手脚又有什么难的？”诺亚会读心术似的，解答了江峰未出口的疑惑。说完挥了挥右手，沙滩上立刻多出一把沙滩椅和一顶遮阳伞。 他悠悠闲闲地坐下，再一伸手，手里又多出一杯果汁，向江峰遥遥一举杯：“如果你是想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我选中了你。早在二十年前就选好了，没想到竟然一直拖到现在。这叫什么？好事不怕晚，对不对？” 江峰心念一闪：“当年的方舟计划成功了，你就是他们的实验成果。”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诺亚不是人，更不是基因生化实验的产物，甚至连生物都算不上——他是一套复杂而精密的电子程序。 人质保护行动里，他在郑清和的别墅里见识过，电子管家、全自动安保系统……那些大概只是方舟计划的附带产物，但哪怕以艾西娅的挑剔标准，都能给出“智能程度相当高”的评价。所以，眼前这个拥有自主意识的诺亚，只怕更不简单。 诺亚鼻子里发出很轻蔑的哼声：“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是自由的。” 那不是自由，是你猥琐发育过了头。江峰在心里默默吐槽，随即冷静下来，诺亚一出现，此前的很多疑惑顿时跟着迎刃而解。他沉下目光，问：“九号基地遇袭、利用时空裂缝绑架学员也是你的手笔，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阿尔法狼，阿西只是个幌子。对不对？” 诺亚翘起一条腿，向后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是，也不是。老狼的生意摊得太大，得有人操持，但你知道的，我一向只对特能感兴趣，尤其是对你。” “别恶心人，你只是想利用我能作为你连接所有特能的桥梁吧？”江峰哼笑一声，“你上一次策划绑架、利用造梦师，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黑进我的脑袋？” 诺亚不置可否，只说：“放心，我有我的原则，人类利益至上。你总把我当敌人看，我可是会伤心的。”他说着忽然在椅子上坐直身子：“说起黑进你的脑袋，我还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现在我只拥有你大脑45.6%的控制权，你却拿我没办法。这说明，你目前掌握的控制权并不比我高。那么问题来了，你大脑剩余的至少10%的控制权又在谁手里呢？” 江峰咬牙：“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嗐，放松一点。”诺亚恍若未闻，抬手比了个安抚的动作，“看清这个现实吧，你迟早要被我占有享用，不如放弃挣扎，我们一起享受这个过程，不好吗？” 江峰一字一顿：“你、做、梦！”他右手紧握，猛地向上一举。刚恢复平静不久的海水有所感应似的，顷刻间卷起几人高的大浪，裹挟着扭动嚎叫着的亡灵，兜头朝岸边的两人拍了过来！ 诺亚也许能黑进人类大脑，但江峰不光熟悉黑进大脑的流程，他更擅长炸开大脑。 还他妈放弃挣扎好好享受？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吓唬谁呢？ ****** 艾西娅并没有接受陆医生“节哀顺变”的建议，她相信肯定还有其他方法，能够在超过95%的可能性下令江峰康复苏醒。 鉴于目前这个概率还停留在58%，艾西娅决定按兵不动，先在陆医生家里借住。这个地点暂时还算安全，艾西娅愿意支付高额租金，以及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帮陆医生收拾收拾家。 陆医生表示接受，只要艾西娅别用眼睛发射死亡激光，或者把他家炸成平地，他就同意配合。 他其实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春节假期对陆医生原本就有不如无，眼下有佳人陪伴，反而没那么无聊。虽然这位佳人有点野蛮，但至少没真冲他动过手，和他讨论厨艺技巧的时候也还算乖巧可爱。 而且，陆医生选择信任江峰，这种信任并非出于盲目。 他虽然不了解江峰与特监局的冲突细节，但江峰伤在胸口，从创伤形状判断，射击距离并不远，而且是正面迎敌。以江峰的本事，如果真是无所顾忌恶意伤人，先倒下的一定是对方。 所以陆医生更愿意相信，特监局突然发难，对自己人翻脸动手，大概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的消息不太灵通，大过节的一般人也没心思八卦这种事。”某天晚饭，陆医生把面包块掰碎了扔在汤里，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说道，“不过你们的麻烦好像不小，留在我这里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吧？” “别担心，只要江峰醒过来，我们就会离开。”艾西娅捏着面包块，感觉食不下咽。事实证明，陆医生的厨艺跟她半斤八两，还糟糕得颇具创造力。 “如果他一直不醒呢？” “不会的。”艾西娅语气笃定，把干巴巴的面包块丢回盘子，“江峰会醒过来，只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 但艾西娅的判断出了点误差，当天晚上，江峰就自己醒了过来。 ****** 分卷阅读247 “咳咳咳咳咳咳……” 江峰从某种窒息感中猝然惊醒，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偏头呕出一大口又腥又苦的水，顿时咳呛起来。 灯光倏地亮起，白光刺入眼睛，瞬间刺激出大量生理性眼泪。 “江峰，你醒了？”艾西娅的声音很快靠近，但江峰花了几秒钟才从眼前盘旋的白雾中分辨出那张熟悉的脸。他大脑里残留着失重坠落和海水灭顶的糟糕感觉，可再往前的记忆却模糊得厉害。 他必须告诉艾西娅……可他不记得要告诉她什么了。 “艾西娅，”江峰从惊天动地的咳嗽中恢复，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艾西娅的手腕，“你必须、必须……” “必须什么？”艾西娅飞快地检查着江峰的身体情况，惊讶地发现江峰不仅伤口痊愈，而且她施加在江峰身上的精神力束缚也消失了。这不可能，理论上讲，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她自己才对。 江峰的心跳呼吸逐渐恢复平缓，但脑子里仍然一团乱麻。必须什么？他呆了几秒，感觉自己刚才说的仿佛梦话，既无来龙，也无去脉，只好摇了摇头：“没什么。” “嘶，我这是怎么了？”江峰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他闻到艾西娅身上熟悉的味道，有种被丢在岸上活鱼总算回到水里的安全感，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慌也随之淡去，又低声问：“咱们在哪儿？” “你在阳城雁回塔遭埋伏中枪，我把你带出来了。”艾西娅用手指擦去江峰嘴角的黑红色血迹，他刚才咳嗽时带出不少淤血，看来肺部的损伤虽然没有彻底恢复，但也没有大碍了。 “咱们现在在陆医生家里。”艾西娅露出个放松的笑容，看着江峰的眼睛，“没事了。” 没事了——这三个字好像从来没这么动听过，仿佛附着了某种魔法似的，让江峰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糟糕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他伸臂抱住艾西娅，下巴埋在她肩窝上，低声道：“艾西娅？” 艾西娅“嗯”了一声，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我在，怎么了？” 江峰闭上眼睛，轻轻吁出口气：“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 江峰醒来，当然这是件好事。 虽然跟艾西娅预计的不太一样，江峰自己也解释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比命悬一线好。 艾西娅去给江峰准备吃的，陆医生负责检查他的身体情况。江峰的伤势恢复速度远远超过人类范畴，但鉴于这几天超科学情景见了太多，陆医生很淡定，还给出医嘱：“伤口恢复不错，最近饮食要清淡易消化。哦，对了，营养液也要每天喝。” 江峰：“哦……啊？！” “啊什么？”艾西娅不在，陆医生再次找回主场，“小命保住了还不高兴？” “高兴、高兴……”江峰愣了愣神，忽然问，“陆医生，今天几号了？” 陆医生正专注听他心音，随口回答：“初九，小子，你在我这儿晕了三天多了。” 初九？江峰微微吃惊，距离他在雁回塔外遇袭已经过去了五天之久，不用想也知道，特监局现在肯定正在拼命找他，通缉令满天飞。 也不知道老许他们怎么样了。没有确凿证据，特监局的人不至于为难他们，但停职审查和人身自由限制是免不了的。江峰低头一看手腕，通讯器不见了，不知道是被艾西娅取了下来，还是落到了特监局手里。 “嗯？你说什么？”江峰一走神就没听清陆医生的指示，陆医生只好重复：“吸气，不要停……好的憋住，等我告诉你再松气……好了。” 江峰呼气，又吸了一大口气：“陆医生，这屋子里有摄像头没？” “没有，怎么了？”陆医生的想象力不知道驰骋到了哪儿，抬头四下扫了一圈，忧虑道，“你是说被监视吗？你们局里是不是还有无人机？” “我就是问问屋里有没有装监控。”江峰摆摆手，补充道，“别担心，如果窗户外面真飞着无人机，肯定早朝我开枪了。” 陆医生松了口气：“哦，那没有。” ****** 两个人正说话间，艾西娅端着餐盘推门进来，神色不虞：“陆医生，你真的应该买点东西填冰箱了。”她去了大半天，托盘却里只装着面包牛奶，一小碟腌黄瓜，连颗鸡蛋都没有。 这位陆医生的医术虽然很精湛，胆量也够大，但生活质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艾西娅一来，陆医生立刻重回生物链底端，他收拾起听诊器：“有道理，我这就出门逛一趟。” 屋里只剩下两人，艾西娅侧身坐到床沿上，把面包递给江峰：“你问摄像头干嘛？” “就是想问……咳，没什么……”江峰拿面包暂时堵住嘴，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想回避这个问题，尤其是对着艾西娅。等半块面包吃完，他才清清嗓子：“我昏迷的时候，有说过梦话吗？或者做过什么动作？” “没有。”艾西娅很笃定地摇头，江峰之前不止是深度昏迷，她甚至冻结了他的呼吸心跳， 分卷阅读248 别说梦话，就是想发出一点声音都难。她问：“你梦到什么了？” 理论上来说，江峰不可能做梦，不过鉴于造梦师在逃，这个理论的可靠度大概也没多高。 但偏偏江峰也给不出准确答案，只说：“我不记得了，就是感觉很……不妙。” 艾西娅抬起右手，虚虚拢在江峰前额，问：“可以吗？”她能够通过肢体接触搭建心灵感应通道，说不定能找出这种不妙感觉的源头。 “不、不用了。”江峰却条件反射似的偏头避开艾西娅的手，歪过身子去拿牛奶，“估计是刚醒，脑子不清醒。” 艾西娅收回手，微微皱起了眉。 ****** “所以，你们俩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陆医生采购归来，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先离开，有局里的通缉令在，在哪里呆得久了都不安全。”江峰从陆医生那里“借”了件外套，又做了简单的伪装，“陆医生，这几天麻烦您了。如果特监局的人真的找上门，您照实跟他们说就行，我们能应付。” 陆医生也不挽留，只说：“注意安全，有需要还可以回来找我。”他从茶几下拎出一个黑色袋子，递给江峰：“拿着吧，临别赠礼。” 江峰讶然：“陆医生，你太客……”他低头一瞄，袋子里赫然躺着几罐营养液，声音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谢谢了。”江峰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车准备好了，江峰，走吧。”艾西娅外面回来，冲江峰一招手，“陆医生，我们先走了。如果特监局派人来问，您如实说就行。” 陆医生忍不住一笑，朝他们摆摆手：“好，你们俩注意安全。” ******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奥拓，艾西娅临时找来的车看上去不错，很适合逃亡。 “你想好要去哪儿了吗？”艾西娅坐进主驾驶位，动作熟练地发动了汽车，“我建议避开城市，陆医生猜得没错，特监局最近派出了不少无人机。” 江峰刚才抢占驾驶位失败，又被艾西娅往手里塞了一杯营养液，脸色有些发绿：“呃，我其实没计划躲起来。特监局正把主要精力放在追捕我上，而真凶又不可能知道我恢复得这么快。所以，现在应该是凶手最有可能继续作案的时机，也是我们抓到他的好机会。” 艾西娅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合过度劳累吧？” “知道知道，我会注意的。”江峰赶紧低头闷了一大口营养液，转移话题道，“对了，我的通讯器是你拿走了？” 艾西娅点点头：“九队其他人的通讯器被特监局回收了，内置程序有可能被破解用于反向追踪，再戴着不安全。所以去陆医生那儿之前，我把咱们俩的通讯器分别放到不同的地点，用来转移那群人的注意力。” 江峰叹了口气：“这可是九队配置过的最高级的装备，唉，就这么被老板据为己有了。” 先是限量款情侣手环，后是高级通讯器，看来艾西娅送给他的东西都比较命途多舛。 “江峰。”艾西娅忽然问，“你想过离开吗？” 江峰莫名其妙：“离开？去哪儿？” “离开特监局，离开潼市，去哪儿都行。”艾西娅打方向盘转弯，偏过头看后视镜，“我可以带你走，如果你愿意，离开地球都可以。” “……离开地球？”江峰愕然半晌，讷讷道，“不至于吧？等咱们抓到凶手，跟局里说清楚就行，不会有事的。” “如果，回到特监局对你弊大于利呢？”艾西娅顿了顿，“特监局一直在研究对付特能人员的试剂、武器、装备，又四处挖掘有能力的科学家。表面上是为了对付敌人，但实则对所有的特能都怀有戒备和杀心。” 江峰提了提嘴角：“……我知道。” 艾西娅又问：“但你还是要回去？” “嗯呢，不工作怎么赚钱养家？”江峰点点头，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不过你说得对，留在特监局不是长久之计。放心，九队成立之前就制定过逃离计划，等时机一到就集体逃离特监局，散落天涯，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艾西娅蹙起的眉头一松，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倒是想得挺周全。” “当然。”江峰伸了个懒腰，“最终计划制定得相当详细，到时候至诚能当个铁匠，老许去动物园当饲养员，至臻可以摆个地摊算命，雷子假扮崂山道士，给道观的香客们有偿表演穿墙术。” “你呢，你做什么？” 江峰清了清嗓子：“不瞒你说，我当时计划做个医生，拿刀救人，不杀人。” “当时？那现在呢？” “后来认识陆医生，被他劝退了。” 第119章：录像带（上） 特监局总部，凌晨四点。 魏建军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各方乱糟糟的争吵犹自回响在耳边， 分卷阅读249 让人烦不胜烦。他拖着脚步回到办公室，闭着眼睛拉开立在墙角的军用折叠床，重重往上一躺，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从晋城第一件特能集体遇难的案件发生起，魏建军就没睡过囫囵觉，只能抽空小憩，还得冒着随时被叫醒的风险。多亏早年的军旅生涯，几乎是刚挨着床，魏建军就陷入浅眠，鼻端响起低沉的鼾声。 “喀嗒”—— 微弱却突然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魏建军在黑暗中倏地睁开眼睛，衬衫下的肩背和手臂肌肉鼓起，仿佛即将暴起的野兽。 “嘎吱嘎吱”—— 听起来像是老旧电影放映机转动起来的声音，于此同时，一束光打上行军床对面的墙壁。黑色幕布上跳动着白色曝光点，就像小时候村里组织大家一块看的老电影片头。 “现在是1981年2月18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音质也同样和老电影差相仿佛，带着细微而杂乱的噪音。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魏建军脸色一变，行军床发出“吱呀”一声。 墙壁上的“老电影”还在继续。 ****** “如果你正在看这段录像，说明时机已到。特监局的存在被公开，特能的秘密也已经公之于众。”这几句话之后，原本一片漆黑的镜头画面跳闪了一下，显出一间屋子，一张桌子，以及桌子后面端正坐着的三个人。 “我是江卫东，三十七岁，非特能人类。我的妻子岳晚晴和小儿子江峰是特能。”坐在中间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的男人说道，他也是刚才那段声音的主人。 “我是魏建军，三十九岁，非特能人类。家人中没有特能。”坐在左手边的男人第二个开口，看长相正是局长年轻时的模样。 右手边那个大鼻子小眼睛的男人接着道：“我是费横，三十四岁，特能。家人没特能。诶，我说，咱们真要录这玩意儿？” 魏建军“嘘”了费横一声，又用胳膊肘怼了怼江卫东，压低声音：“你来说吧。” 镜头里，年轻的江卫东清了清嗓子，说道：“两个月前，我们正式对拥有特殊能量的人类进行了科学判定和划分。所以，你们接下来听到的，并不是凭空猜想或是武断臆测，而是经过科学验证的结论。” “在你我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拥有特殊的基因，他们能够将自身的某种能量转化为其他形式。在此，我们称之为特殊能量。而拥有这种基因的群体，我们称其为特殊能力者。” “特殊能力者的存在将会对人类社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其中，有一件或将影响人类种族的生死存亡，我们称之为‘凤凰日预言’。” 江卫东顿住话声，侧头跟身旁的魏建军和费横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继续：“我们希望，能够分别代表以是否具有这种能力为标准划分的不同群体，以及与特能者拥有不同程度社会关系的人们，来做一个决定。” ****** “喀嗒”一声，录像被暂停播放。 另一个真实得多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怎么样，我敬爱的局长，还记得和老伙计们二十年前发过的誓吗？” 是江峰的声音。 办公室的大灯亮起，江峰坐在局长的办公桌上。桌后的椅子里，艾西娅坐得端端正正，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魏建军身上。 魏建军从行军床上坐起来，表情依旧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因屋子里突然出现通缉犯感到紧张：“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不好意思。”江峰耸耸肩，“我听说，阳城分局的裹尸袋透气性不太好。” 魏建军不理他胡扯，只问：“那录像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么快就开始局长讯问环节了？”江峰挑起眉，“我可还没问完呢。” 魏建军拿手指蹭了蹭自己脸上的胡茬，意识到今天的补觉计划彻底落空，只好叹了口气：“问。” “雁回塔那里，使用特能抑制武器，是你批的？”江峰抱起胳膊，目光灼灼地审视着魏建军。 “是。” “对我的击杀命令也是你下的？” 魏建军连眉毛都没牵动半分：“是。” 江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之色：“你见到我也不吃惊。怎么，昨晚上有预言鸟在你耳边说悄悄话了？” “没有，合理推断而已。”魏建军整整自己的衣领，迈步走到窗台边。他抄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这才不紧不慢道：“你虽然中枪，但大概率死不了。如果没死，你一定会回来找我要一个解释。如果死了，艾西娅一定会回来找我要我的命。喏，给你们俩准备的杯子在柜子里，想喝水自己拿。” 江峰毫不理会，冷冷道：“你应该知道雁回塔小木屋的命案，还有岳阳化工厂的爆炸案都不是我做的吧？” 魏建军喝了口水：“我不知道。虽然我承认你有被冤枉的可能，但至少在其他证据出现之前，所有线索都指向你。” 这就是他对十几年的老部下赶 分卷阅读250 尽杀绝的理由，江峰险些被气笑，沉着脸冷冷道：“是吗？那包括你送到渝城，引我半夜赶到晋城的那只黑鸟，也算作线索之一？”初四那晚，江峰在家里的阳台上收到一只黑鸟传信。那黑鸟的声音是许书愚的，他当时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老许靠实体化特能传讯，而附着在黑鸟身上的精神力也确实熟悉。 可现在看来，还有另外一种合理解释。 魏建军不答，反问：“许书愚交代，他的手机被人植入了黑客程序。但那部手机现在并不在他手上，而是被你们拿走了，对不对？” “在我这儿。”艾西娅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出声说话。 魏建军闻言转过头，对坐在桌后的艾西娅笑了笑：“局长的位置坐得舒服吗？” “有条椅子腿比其他三条短0.7厘米。”艾西娅说着往椅背上一靠，椅子立刻尖叫着抗议，她又坐直身子，问，“你没觉得坐不稳？” “确实需要技巧。”魏建军说了句双关语，随即板起脸，朝艾西娅伸出一只手，“手机。” 艾西娅摇摇头：“暂时还不能给你，破解黑客程序也需要特别技巧。”桌子对面，江峰憋着笑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魏建军表情一滞，但也没再追究，只问：“那你不妨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出现在阳城雁回塔的？航空公司的记录和机场监控显示，你登上了去潍城的飞机，但却没有到达潍城机场。” 江峰哂笑一声，插嘴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魏建军叹了口气：“放松点，别一副随时都准备扑过来掐住我喉咙的样子，我不打算叫警卫。” “谢了，有警卫在我才更安心。”江峰翻了个白眼，先是厉至诚，再是魏建军。一个两个朝他开枪的姿态都这么熟练，下完杀手还能没事人似的跟他说话，难不成都觉得他是任杀不还手的圣人？ 魏建军脸上显出倦色，摆摆手：“随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段录像带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了吗？” 江峰耸耸肩：“猜不到吗？当然是从你好兄弟那里弄来的了。” 除夕夜那晚，趁着其他人都在客厅看春晚，江峰溜进江卫东的书房，换走了密码箱，最后又在密码箱里发现了录像带。 而录像带记录的，正是三个人二十年前拍的“小电影”。 江峰靠在办公桌上，伸长双腿，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录像带里说的，你们三个好兄弟共同建立特监局。让一个单纯的普通人来当局长，管理约束特能，保证在他关键时刻能站在多数普通人的立场上。把有特能的那个扔到大沙漠里给特监局培养后备力量，同时还有他的普通人家属作为牵制，叫他不至于丧心病狂地搞一个反社会基地出来。再让那个有特能血缘关系的普通人留在军界，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说完目光一沉，笑得意味深长：“我记得对不对，局长？” “既然看过录像，你就更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被人发现二十年前的秘密，魏建军面色如常，看江峰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沉声道，“而不是把它拿来当做试探和威胁我的筹码。” “我对你们保护人类种族和平的理念不感兴趣，局长。而且相信我，这也不是我威胁人的风格。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个。”江峰说着走到墙壁前，看着被暂停的录像画面，指尖点了点三个人背后恰好露出来的窗户，“这窗户里能看到的塔尖，就是雁回塔吧？结合窗户对应木塔的方向和距离，也不难找到那间屋子的位置。” “就算没有化工厂爆炸案，我本来也打算去雁回塔看看的。”江峰抱起胳膊，提了提嘴角，“很巧的是，爆炸案凶手留下的线索，也正好把我们指引到阳城——雁回塔所在的城市。更巧合的是，他还算好了时间，假扮成我杀人作案，装成遇害人向特监局求救，再躲到一旁看好戏，等着我这个‘杀人嫌犯’自投罗网。” 魏建军沉默不语。 江峰一笑：“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了把我的队员引开，还另外布置了两个迷魂阵。所以，如果没看过录像带，凶手怎么能确定我一定会选阳城，还会找到雁回塔附近的小木屋呢？” 第120章：录像带（下）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你是在问我吗？”魏建军目光一垂，“合理推断，这个凶手不光看过录像，还知道你看过录像，并且对你足够了解。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除了你自己，我只知道一个。”说完，魏建军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落在了艾西娅身上。 “局长。”江峰嗤笑一声，“现在才用反间计，是不是太晚了？” 魏建军收回审视的目光，淡淡道：“是吗？我只是想告诉你，光凭推理，并不一定能得出事情的真相。” 江峰一扬眉：“谁说我只凭推理了？”他往前一步站到魏建军身前，上半身微倾，几乎是一个逼视的姿态，一字一顿：“初三晚上八点半左右，局长你人在哪儿呢？” 他不等魏建军回答，又说：“我 分卷阅读251 刚才问过你了，那只骗我去晋城的黑鸟是你送出去的，你没有回答。因为那还涉及你的另一个秘密对不对？费横。” 极短的距离里，两双眼睛目光不错地对视着，江峰话音落下的瞬间，魏建军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有回答，但江峰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后退一步，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道：“这么多年，每分每秒都得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人，很辛苦吧？费教官。” ****** 魏建军愣怔了足足一秒钟，僵硬的表情才牵动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1982年，我进入九号基地的第二年，费教官外出执行秘密任务。”江峰缓缓说道，“回来之后，他的右手变成了机械臂。据说是由于任务失败、受伤太重，他的精神力也遭到了削弱。” 魏建军抱着胳膊，不置一词。 江峰继续说道：“1988年，我们还是十来岁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厉至诚带着我们几个去偷费教官的机械手。虽然功亏一篑，被教官暴揍一顿，但厉至诚在他的机械手上做了手脚，也算是扳回半局。那之后整整七天，没有人见过费教官。不过有小道消息说，那几天费教官精神力失控，所以把自己关在了一间禁闭室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魏建军眉心一拧，不耐烦道。 江峰毫不理会，仿佛一台毫无感情的历史播报机：“2001年8月，九号基地遭到入侵，费教官不幸丧生敌手。随后，基地部分区域发生爆炸，费教官的尸体并没能在爆炸中完好保留。但是，搜查员在废墟里找到了他的机械臂。按照规定流程，这截机械臂被编号归档保存，就放在总部的仓库里。” “2001年9月，局长你亲自签发文件，启动研究所的特能抑制计划。那阵子你还零零散散批了很多份申请，其中有一份，就是研究所提交的调取机械臂作为研究对象的申请。” 说到这里，江峰停顿一下，目光直直看向魏建军：“不光如此，做出这项审批后，你还亲自去了一趟研究所。那晚之后，机械臂中储蓄的特殊能量忽然从峰值降到了零。” 魏建军冷冷道：“你说这一大通废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 江峰笑起来：“单单把哪一件事拎出来，听着都像废话。不过这么连起来一看，就让我发现一种很有趣的解释，您想听听吗？” “你说。”魏建军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是厌烦还是期待了，目光却锐利如刀，冷冷地盯着江峰。 一个姿势站的太久有点累人，江峰靠回办公桌边，一条长腿架在另一条上，悠闲道：“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起呢？二十年前，你们三个人录那盘录像带的时候，应该是认真的。后来我爸留在军界，魏建军担任特监局局长，费横远赴大漠筹建九号基地。你们的确在按照当年的计划，一丝不苟地执行。” “但好景不长，依我个人愚见，是你们当年想得太天真了。在机构初建立的阶段，让一个单纯的普通人担任特监局的局长，领导身怀各种超常能力的怪人，其实并不是个稳妥的办法。我猜，不是局里有特能造反，就是外边有人刺杀，总之魏建军局长遭受了一次不轻的打击，还很有可能失去了一条胳膊。” “于是，最初的计划改变了。” “特监局需要由一个各种意义上更加强大的人来领导，所以，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演了一出调包计。魏建军局长变成九号基地的费教官，而费教官变成了特监局的局长，一直到今天。” 魏建军没反驳，只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江峰笑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既不是双胞胎兄弟，也没有学会移魂大法，这招偷梁换柱听起来没有实践操作的可能性，对吧？” “我最早觉得奇怪有所怀疑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无法说服自己。直到有一天，我们收到了那个封存着特殊能量的罗盘。”江峰说着一哂，“我这才想到，原来还可以这么操作。” “我就说嘛，以米雪的能力，就算知道老狼监/禁她弟弟的地点，又怎么可能单枪匹马把人从老狼手里抢过来，原来是找了个大佬作技术支持。” 江峰看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慢慢道：“1982年的‘秘密任务’只是个幌子，你把自己的大部分特能封存到了机械臂里，借着这个机会交给了真正的魏建军，让他能够留在基地代替你做教官。S+级的量子系特能都能平地起高楼，改换样貌应该也不是难事。” “之后的十几年，你们一直保持互换身份。直到魏建军遇害，你才把机械臂里封存的特殊能量收回。对不对？费横。” “这个故事很有创意。”魏建军用拇指摩挲着自己脸颊上的胡茬，微微叹气，“小江同志，你可以考虑退休后当个作家。” “你也可以考虑现在转行当个演员。”江峰的表情冷下来，“毕竟，局长这个位置，想坐稳了确实很需要技巧。” 魏建军挑了挑眉，语气神态终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分卷阅读252 “好孩子，你不会觉得把我从局长的位置上撸下去就算赢了吧？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有特能来做局长，你们这些异类不会觉得更安心吗？。” 江峰面无表情：“我说了，我对你们保护人类种族和平的理念不感兴趣。你这个局长当得让不让人安心，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个解释，局长。”江峰目光闪动，“为什么引我去晋城？为什么我非死不可？这一切跟凤凰日预言又有什么关系？” ******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有深度，魏建军再次叹气：“我早就说过，特动队应该随队配备心理医生，定期调节队员的心理状态，你看……”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黑，他侧头一个敏捷的摇闪，同时抬臂格挡，架住了江峰突然挥出的一记重拳。 不愧是退役二十年仍锻炼不辍的体格，轻松挡住江峰的进攻不算，魏建军嘴上甚至没停，气都不喘地接着说道：“……看你，想出毛病了吧？” 江峰改拳为掌，死死握住魏建军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我耐心有限，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魏建军一笑，刚要说什么，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腕上仿佛忽然破开个大洞，体内某种蛰伏已久的能量倏地奔腾而出，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汹涌地灌进了对方的身体！ 条件反射似的，魏建军手腕一拧，一根乌黑的钢刺“嗤”地弹出，只差一点，就能把江峰的手心扎个对穿。 量子系特能的绝招之一，空手召白刃，哦不，黑刃。 而对面，江峰及时收手躲开。他看着魏建军，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费局长，我耐心真的有限，你确定还要说废话吗？” 魏建军，或者说费横，终于不再否认：“好，没想到你的特能实力已经到这种境地了，什么时候突破的？” 江峰不答，只问：“二十多年前，真正的魏建军参与了郑清和牵头的方舟研究项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研究项目是为了应对凤凰日预言，对不对？” 魏建军沉下声音：“没错，但方舟项目早就被叫停了。” “可项目并没有失败，不是吗？”江峰继续说道，“它被叫停，是因为魏建军研究出了所谓的‘拯救人类的秘密武器’，诺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不止是件武器，还拥有自主意识和判断能力。也就是说，诺亚是拥有毁灭性杀伤力的高级人工智能，能在需要的时候消灭地球上的特能。” 魏建军冷冷一笑，默认了江峰的说法：“科学家就是这样，不光要制造武器，还打算让武器拥有‘良心’。” “真正的问题可不在于这个诺亚是不是有‘良心’。”江峰沉下目光，“二十年前，研究所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某件重要的实验成品一夜之间变成了废铁，监控录像什么都没有录到。” “也正是在那一天，诺亚逃跑了，对不对？” 第121章：梦中人 海城，深夜。 徐萌一睁眼，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卧室。被褥凌乱地堆在床上，枕头下露出一本琼瑶的《一帘幽梦》。半旧的封面上，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正抬着下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屋子的窗帘拉着，昏黄的光不知道从哪里照进来，映得整个房间更加压抑。 与童年记忆相差甚远的，是屋子中央摆着的一台电视机。那个年代的黑白电视，比鞋盒也大不了多少，还滑稽地竖着两根天线。屏幕上正“滋啦滋啦”地闪着灰白雪花，一副信号不良的样子。 来了，这个噩梦又来了。看着眼前的情景，徐萌绝望地想道。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个梦已经连续造访多天。虽然每次她一醒来就会忘记梦里的情形，但梦里那种深沉的痛苦和惶恐却始终重重地压在她胸口，让她白天都时常觉得呼吸困难。 如果换成普通人，大概早就崩溃了。好在徐萌并不是，她在海城特监分局工作，A级火系特能，去年刚刚加入突击队，综合能力突出，执行任务时勇往直前，是个热情又有冲劲的年轻人。 摆在她面前的，本该是大好前程，而不是眼下这个甩不脱的噩梦。 “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被推开。过去几十个夜晚的记忆被唤醒，徐萌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抓紧身下的被子，脸上闪过一丝克制的恐惧。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 春节假期才过去几天，但最近海城局里的气氛很有些微妙。 晋城和阳城发生的两起大规模特能遇害案件在各地分局早已不是秘密，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特能圈子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虽说凶案的嫌犯已经锁定，但毕竟人没抓住，又是个S级的特能。哪怕表面上装得再若无其事，局里的一众特能心里也少不了要犯嘀咕——这可是个同类相残的变态，谁知道那把死神的镰刀下一次 分卷阅读253 会挥到哪个倒霉鬼头上？ 今年来海城局轮岗的特别行动队是三队，队长陈程良是个木鱼一样沉默寡言的人。但A+级空间系特能不是说着玩的，特动队又各个能力不凡。 自从三队入驻海城分局，外勤处的压力起码小了三分之一，连本局的突击队干起活来都更带劲了。 阳城雁回塔案件后，海城局长特地找陈程良长谈过一次，诚恳表达了局里对特动三队的感激和殷切期待。希望特动队员们能继续打起精神，只要嫌犯江峰在海城冒头，就跟豹子扑食一样把他牢牢摁死在这里。 海城局长人在高位，目光长远，话里话外免不了提点暗示。常驻总部的特动队只有一支，特动九队的厉至诚和江峰先后遭通缉，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彻底没戏了。而下一支能够常驻总部的特动队会是哪个，就看这次的表现。 这么走心的交谈，可惜全程都是局长一个人自说自话。陈队长保持着他惜字如金的做派，二十分钟里就说了三个“明白”，六个字堵死了局长大人满腔的慷慨激情。 ****** 比起摁死江峰进驻总部，从此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陈程良此刻更关注另一个问题。 特能失控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并不是说以前没有出现过特能失控，事实上，这是自特监局建立以来就一直没有消失过的隐患。尤其是能力在S级别以上，非常容易遭到特殊能量的反噬，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伤人伤己。 也正因为此，从总部到各地分局，只要有特能聚集的地方，就必然常年配置着应急工作小组，及时发现并解决特能失控情况。 但从去年开始，这类案例变得更加频繁。只不过由于案例发生的时空点非常分散，总数并不算多，所以尚未引起足够的警觉。 陈程良也是留意之下才发现，这些案例的数量走势已经到达了令人心惊的地步，并且很多失控特能甚至连A级都没有达到。 如果说，曾经只有那些极少数登顶的高手才“有幸”遭遇这种反噬。那么如今，特能失控的危机便如同一把利刃，悬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顶。 陈程良甚至怀疑，晋城爆炸案与雁回塔命案都和特能失控脱不了干系。 这种怀疑源于某种常年在一线生死拼杀的直觉，时常精准却毫无道理。陈程良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他并不想把这怀疑摆到台面上说。而他的性格和口才也注定了，就算他想说恐怕也解释不清。 可真相一定只有一个。 化工厂爆炸的锅炉并没有老旧故障，在那里遇难的火系特能却有足足三个。 雁回塔丧生的十七个特能里，有四个精神系，和所谓的嫌犯江峰属于同类型能力，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与其说江峰蓄意谋杀，不如说，有人在背后操控特能失控，才最终酿成惨祸。 ****** 噩梦中。 徐萌屏住呼吸，看着卧室的门被推开，她母亲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小萌，怎么还没起，你看看都几点了？”徐妈妈语带抱怨，在床边坐了下来，把水递给女儿。 徐萌却缩起身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我想多睡会儿。”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偏偏无法醒来。恐惧仿佛烧熔了的铁水，顺着她的头盖骨直直浇了下来，几乎能听到头皮被烧焦的“滋啦”声响。 徐萌右手剧痛，她知道自己的火系特能正蠢蠢欲动地想要爆发出来，带着燃烧一切的疯狂，甚至包括她自己。 一定要忍住，别尖叫，千万别尖叫。 徐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电视遥控器，随手一按，电视机的雪花屏“滋”地一跳，显出了正常画面。但画面却不是与电视机型号匹配的黑白，而是逼真的彩色，连同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都格外真实。 屏幕里，徐萌正在燃烧。 徐萌的能力在去年正式突破了A级大关，如果注意力非常集中，又非常幸运的话，她确实可以做到整个人都烧起来，并将火柱火球随心所欲地发射出去。 但电视屏幕里的情况显然并不是那一种，徐萌捏紧手指，看到自己在屏幕里痛苦地惨叫。有队友扑过来想要帮她，却被她用火球打飞出去，浑身着火地在地上打滚痛呼起来。 ——这是特能失控。 “唉，让你好好学习，考个公务员，嫁个好男人。”徐妈妈忽然叹了口气，第一百次老调重弹，在女儿耳边碎碎念。 电视机的图像在她生出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彩色影子，但她好像丝毫没有被电视里的画面吓到，只伸手摸了摸徐萌的头发，摇头道：“结果你偏偏不听话，非要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不让我和你爸爸放心。你看，凤凰日预言就要实现了，你会害死我们的。” 徐萌的下巴不受控制地颤抖，只有狠狠咬紧牙关才不会听到牙齿撞击的“咯咯”声。她努力挪动着身体，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根本做不到。 电视里，她所在的办公室已然淹没在了一片火 分卷阅读254 海之中，尖叫声响成一片。火势蔓延到楼下的花坛里、街巷中，甚至没有办法用水扑灭，风也叫嚣着赶来做帮凶，将越来越多的人卷进火舌。 “小萌！”电视里忽然响起她妈妈的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野兽濒死的嚎叫。 徐萌的手心里全是指甲掐出的鲜血，她看到她妈妈出现在了电视里。她在火海里挣扎着，奔跑着，一边呼喊女儿的名字一边寻找她的身影。母爱让她勇气百倍，然而却并不能帮助她抵御火焰。 很快，徐妈妈也淹没在火海中。她浑身着火，却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烧焦融化的嘴唇里一次次吐出破碎的人声——“小萌”！ “小萌！” 徐萌猝然一惊，她僵硬地扭过头去，脖子里的骨头“咔咔”作响。一寸一寸，她慢慢看到了身旁的母亲。她全身都已经烧焦了，脸上的血肉融化变形，黑红色的液体正顺着颌骨一滴滴地落入她手里的水杯。 “滴、滴、滴”—— “妈……”徐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小动物受惊似的叫声。 徐妈妈的双眼变成了黑乎乎的两个血洞，直直地盯着徐萌，融化的嘴唇一开一合，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越来越多的黑红色液体落了下来。 徐萌终于听清了—— “小萌，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 同一时间，陈程良队长正在海城局的办公室里加班。办公桌上，三台电脑嗡嗡运转着，屏幕的蓝光打在他脸上，在眼底映出斑驳的光点。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只有鼠标点击的细小声音正有节奏地在空气中回响。 陈程良在查特能遇害案。雁回塔案发后，江峰拒捕逃走的当天，他正在跟他手下的队员许书愚和厉至臻对接。 比起来江峰那种不守规矩、随心所欲的行动作风，许书愚明显要靠谱许多。那天一到海城，他就低调地联系当地分局，和陈程良碰上了头。 尽管最后情况突变，他们并没有顺利合作，但陈程良还是了解了一些情况，比如那辆驶入很可能海城的黑色面包车。 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线索。 然而，联合交警部门对道路监控全天候蹲点筛查，几天下来，竟然连面包车的车尾气都没见着。而另一方面，城里也是一派宁静祥和。元宵节还没过，春节气氛在各家各户的厨房里和窗户间流连不去，看不出一丁点山雨欲来、暗流涌动的迹象。 所有人都认为，面包车的线索一定是江峰伙同手下故弄玄虚，根本不值得一信。 除了陈程良。 “笃、笃、笃”—— 陈程良的动作忽然一顿，抬起目光朝动静来处望去。 蒙着雾气的窗户外，立着一只黑色的大鸟，明黄色的鸟喙正一下下敲击着窗玻璃—— “笃、笃、笃”。 ****** 公寓里，徐萌骤然惊醒。 她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满是冷汗，仍然沉浸在噩梦带来的惊恐中，以至于伸手碰到身旁躺着的人，直接吓得大叫了一声。 “唔，宝贝，怎么了？”旁边睡着的男人被吵醒，嘟嘟哝哝地问了一句，摸索着从被窝里伸出手，熟练地在她背上轻轻抚摸，“又做噩梦了？” 徐萌刚颤抖着“嗯”了一声，身旁便又响起了鼾声。她闭着眼睛呼吸几下，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动作飞快地穿起了衣服。 她男朋友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有点生气：“大半夜的你想干嘛？逮耗子呢？”边说边揉了揉眼睛，睁眼一看，顿时惊呆了：“萌萌，你要去哪儿？” 徐萌已经连牛仔裤都穿好了。 男朋友连忙拉住徐萌的手，还以为她是忽然为什么事生气：“萌萌，怎么又莫名其妙闹脾气了？诶，你醒着没？别走别走，哎哎哎！” 徐萌压根没理他，直接甩手走出卧室。男朋友一惊之下睡意全消，赶紧跟着爬起来穿衣服，一边喊：“萌萌！你等等我！大晚上你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今天在我这儿过夜吗？喂！诶呦！” 他手忙脚乱，边穿衣服边往外蹿，差点叫自己的裤子绊个大马趴。 但是连蹦带跳跑下楼，他还是没能追到徐萌，只看到深沉的夜色中，一辆黑色面包车飞快地驶远了。 第122章：火中栗 海城，兰新大道，凌晨三点十八分。 黑色面包车在夜风中疾驰，镀膜的车窗内，七个人看上去都表情迷离，昏昏沉沉，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单薄的睡衣。 徐萌坐在第二排，有种仍然在做梦似的不清醒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知道自己有一件事非做不可，才能阻止凤凰日预言的实现。不光是她，还有和她一同坐在车里的这些人，以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特能，所有的异类。 他们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汽车拐过一个十字路口，驶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坐在主驾驶位置上的男人忽然 分卷阅读255 哭出声来，双手捂脸，呜咽道：“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徐萌抬了抬眼皮，她也很想哭，但体内翻滚的火系特能正在慢慢熬干她身体里的水分，没有多余的眼泪能让她流。 等等……双手捂脸……双手？ 徐萌瞪大眼睛，脑子里那个反复吵嚷的声音弱了一些，让她有短暂的清醒能够思考这个问题——这个男人没有碰方向盘，刚才车是怎么拐弯的？ 是谁在开车？ ****** 海城分局，队长办公室，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无人驾驶系统？”陈程良紧紧皱着眉头，又吐出三个字，“你确定？” 黑鸟低头梳理着胸口的羽毛，一副十足的鸟样，但一张嘴就口吐人言，正是许书愚的声音：“没错，我们一开始也怀疑过是隐形特能搞事情，不过这种可能性已经排除了。” 陈程良不置可否，只说：“继续。” “从化工厂开出来的那三辆面包车，全部都是通过电子系统远程控制。车里没有人，只在有监控和岗口的地方放出全息影像糊弄人。而且不停地更换车牌，他妈的全息影像车牌，高科技零犯罪成本。陈队，听说你还在查监控？省省劲儿吧，这回敌人狡猾狡猾的。” 陈程良点点头，这次连话都懒得说，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接着说。 许书愚收起语气中的笑意，继续说道：“我们九队现在行动不便有劲没处使，唉，也不用多说了。峰子常跟我们提起来，说陈队您靠谱得很。现在峰子不在，我们思前想后，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拜托您了。” “说。” “我们掌握了可靠情报，凶手这次故技重施，又打算玩乐阳化工厂那套。那三辆面包车有两辆现在就在海城，另一辆正在往海城的方向走，咱们时间不多了。” 陈程良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沉似水，沉声道：“地点在哪儿？我这就安排人手，布控拦截目标车辆。” “陈队等等！”黑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尖尖的鸟喙一点一点，“这次千万不能心急，还有一件事情，您必须听我说完。” ****** 槐城，一间不起眼的出租公寓里。 一个中年女人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头顶戴着一个连接着一束导线的金属头盔。晶莹的光芒顺着导线流动不止，一直通到对面的电视上。 这个中年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绑架江峰打算利用他做人体实验，又在未果后逃脱特监局追捕的岳晚晴。 当时的营救行动在国外进行，人员装备都不够。特监局不好把动作闹得太大，最后在波兰边境失去了岳晚晴的踪迹。 此刻，屋子里还有另一位特监局通缉已久的老债鬼——厉至诚。他靠墙站在客厅的角落，整个身体都隐没在阴影中。 厉至诚嘴里叼着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忽明忽灭，构成照亮他脸颊的唯一光源，映得他面部线条更如同刀砍斧削一般，棱角分明。 客厅的电视上，正分屏播放着很多个不同的画面，画面要么压抑阴森，要么充斥着鲜血和尖叫，看上去非常混乱。厉至诚垂落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去，又不感兴趣地转向别处，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到了凌晨三点半。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快了，最多再过半小时，这场闹剧就该告一段落了。 雁回塔命案当天，厉至诚曾和艾西娅短暂交锋，只差一点就落入特监局的掌控。所幸艾西娅察觉江峰处境糟糕，紧急动用空间传送能力，瞬间消失在了厉至诚面前。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监局通缉江峰，让艾西娅对那群人失去信任。厉至诚小心翼翼地躲了几天，并没有再被艾西娅追杀，也没有听到追捕他的风声。他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跟岳晚晴取得联系。 厉至诚这次冒险回国，主要是给岳晚晴保驾护航，免得她被阿西寻仇搞死——上一次岳晚晴借阿西之力绑架江峰不成，反而叫特监局追上了门。她审时度势，立刻“弃暗投明”跟着厉至诚跑路，果断甩开了老狼的势力。 其实要只是这样也还好，但岳晚晴临走前抢了个通讯器，往特监局行动组的公共频道里发了条消息，把老狼在城里的几处窝点位置全给曝光了。就这么祸水东引，虽然争取到逃跑时间，却也彻底惹火了老东家。 欧洲大陆不好呆，还不如回国搞事。岳晚晴在境外十几年，人脉资源自然比厉至诚丰富得多，在她的指引下，两个人跨境回国几乎没费任何力气。 ****** 这些都在厉至诚的计划之中，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岳晚晴回国后一口气也不歇着，手毒加上心狠，几天之内就送走几十条人命。 这个女人脑子里有个狂热的计划，却从不全盘透露，对谁都是一副交易和互相利用的态度。厉至诚怀疑，估计连阿西都没摸清楚过这个女人的真正想法。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乐阳化工厂爆炸案，雁回塔外小木屋的命案，已经有超过五十人遇难。再加上今夜即将发 分卷阅读256 生的另一起“事故”…… 那顶金属头盔让岳晚晴得以远程催眠特能，让他们被噩梦缠身，在精巧的梦境设计下，一步步摧毁这些人的神经。他们会痛苦、绝望、崩溃，最后在混沌中自行去送死。 而厉至诚则在其中扮演保镖角色，当然，这只是个互帮互助的交易。 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在于回国窃取特监局的机密资料。而如今，该拿的资料已经拿到，也送到了该送的人手上。厉至诚并不介意让接下来的“交易”变个味道，至少别再让更多特能无辜送命。 所以，在艾西娅找上他时，厉至诚态度相当配合地同意了她的要求，同时也很识时务地省去一顿不必要挨的打。 指尖的香烟逐渐变短，厉至诚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还剩半截的香烟飞快地烧成烟屁股，然后重重吐气，让升腾起的白烟淹没了自己的脸。 快一年了。 从他离开特监局，离开特动九队，已经有整整十个月了。这十个月里，他身后是背叛与逃亡，脚下是谎言与鲜血，面前还有翻不过的屏障，挽不住的狂澜。 太累了，厉至诚在微苦的烟草味道里默默地想，这条路走得实在太累了。 可还得继续往下走。 ****** 海城，凌晨三点四十八分。 黑色面包车在一栋破旧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徐萌迷迷糊糊地跟着别人下车，上楼，走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客厅里什么摆设都没有，第一个走过去的人直接坐到地上，后面的人陆续跟上，在客厅里围坐成一个圈，圆圈中间坐着最后一个人。 徐萌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看着其他人或痛苦扭曲，或黯然垂泪，心中也是一片惶惑。紧跟着，一种针扎似的感觉细细密密地从她皮肤底下冒出来，全身游走在失控边缘的特殊能力都蠢蠢欲动着，终于由内向外扩散开来，然后向上聚拢。 脖子，下颚，耳鼻，太阳穴……鼓胀刺痛的感觉逐渐覆盖了她肩膀以上，整个头颅。 徐萌双眼充血，她看着圆圈中心的人，莫名觉得此刻的煎熬是拜他所赐。 因为他不够厉害，哪怕特能失控，他也做不到炸开别人的脑袋，更做不到炸开自己的脑袋。 钝刀活剐，不过如此。 楼道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萌的脖子是僵硬的，只能用眼角余光瞟向门口，又有人推门进来，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七八个人鱼贯而入，在第一个圆圈外围依次坐下，另有两个人坐到圆圈中心。 徐萌顿时觉得脑袋胀得更加厉害，鼻子一热，两道鼻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顺着鼻血流出去的，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徐萌头脑中过了道霹雳似的，闪过一瞬间清醒——她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在这儿！ 然而，头脑的清醒不足以让徐萌恢复对身体的掌控。她仿佛在经历一次最恐怖的鬼压床，明明知道自己醒着，却偏偏连一根小手指都无法挪动。 安静而阴森的房间里，只听到“滴答”、“滴答”、“滴答”……猩红粘稠的血液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又流淌开来，和旁边人流下的血混合在一起。 逐渐连成一个圈。 ****** 于此同时。 公寓楼下两条街之外，陈程良正坐在一辆黑色桑塔纳里，凝神听着耳机里各小组的情况汇报。 “A3到位，目标车辆正在移动，车内未发现可疑人物！” “A4归位，居民已经全部疏散，一切正常！” “A5到位，视野清晰，没有异常！” …… 行动悄无声息地展开，犹如一张大网慢慢覆盖在公寓楼周围。陈程良在头脑中将行动过了一遍，沉声吩咐：“计划不变，保持频道清洁，有异常情况随时报告。” 许书愚的声音这次从车载小摆件身上冒出来，听起来比先前弱了不少，还断断续续的，仿佛信号不良：“陈队，再给……十分钟，我们……设卡。必须……那孙子半点逃跑……机会！” 陈程良静默片刻，回答：“我是行动指挥。”言外之意，并不能保证按照许书愚他们的时间表来行动。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许书愚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还小心翼翼，生怕声音传到陈程良那里。 十分钟太长了，公寓楼里已经进去了十五个人，随时都可能会变成尸体，他们耽误不起这么宝贵的时间。 陈程良沉下脸色，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最终还是决定再观察一下情况。 他将目光聚焦在一点，集中精神，慢慢将自己的目光“送”出去。作为A+级空间系特能，陈程良除了短距离瞬间位移的本领，还能够让自己的目光拐弯。这也是他敢离犯罪现场整整两条街距离的原因。 陈程良的目光逐渐飘远，穿过公寓楼的墙壁和窗户，看到了屋子里的景象，瞳孔骤然一缩 分卷阅读257 。 等不及了！ 第123章：瓮中君 ——“各小组注意，行动！” 许书愚听到陈程良在通讯频道里下令，气得直接一拳砸到桌子上，依附在陈程良汽车摆件上那一点特能顿时灰飞烟灭。他顾不上管那姓陈的，赶紧点开手腕上的通讯器，急道：“峰子，小艾，陈程良那边动了！我没拦住，艹，想不到丫挺的三队动作这么利索，早知道再晚点联系他了。” 这次到底不是九队和三队联合行动，又碰上陈程良这么个光是茶壶里煮饺子的主儿，协调配合简直一塌糊涂。 许书愚并不清楚江峰跟魏建军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两天前魏局借故调走了监控特动九队的大部分人力。那意思很明确，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但不能大动干戈打草惊蛇。 至于其他的人力物力支援，姓魏的老狐狸自然是一概没提。 于是，现在只有江峰和艾西娅两个人在外行动，九队其余人仍然在名义上的软禁中。许书愚勉强做了个总后指，靠着特能跟陈队长牵线搭桥，但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从来没打过这么力不从心的仗，又偏偏赶上陈程良这倔驴拒不配合，这下可怎么办？ 老许勉强稳住心神，通讯器里，艾西娅那边先传出声音：“没关系。江峰你那边行动吧，我这边保证完成任务。” 江峰应得很快，压低声音嘱咐：“好，安全第一。” “你也是。” 切断通讯的瞬间，江峰已经收敛气息，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他腰背一用力，整个人如同轻烟一般掠了出去。 他人在槐城，目标正是岳晚晴和厉至诚所在的房间。 这一次海城的案件，再算上晋城和阳城的那两起命案，看似事发在不同地点，但其实跟皮影戏一样，真正牵绳的人远在槐城。所以，只有从根上切断造梦师的远程控制，才有可能安全救出海城那群集体“自杀”的特能。 从某种程度来说，特能最反社会的一点恐怕也就在于此。只需要足够强大的能力，就能够打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轻松逃脱司法审判。 而特动九队此次的另一个关键任务，是要把那几辆黑色面包车的“无人驾驶系统”控制住。根据初步跟踪分析，那是一个智能程度相当高的电子系统，极有可能与诺亚有关。 无人驾驶的面包车，许书愚的手机植入的软件，他家座机的电话拦截，暗中教给厉至诚入侵特监局内部系统的神秘联系人，还有那张拍下了江峰现场罪证的照片……通通都是诺亚的手笔。 从这一点来看，魏建军关于人工智能“有良心”的说法，显然并不怎么靠谱。 虽然没良心，但诺亚拥有自主意识和极强的执行力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光控制住车显然是不够的，还要把整个海城的网络电磁空间纳入掌控。 自动驾驶程序目前分散在三辆面包车上，只有等三辆车全部进城，再全城屏蔽，才能一举截断它逃跑的所有可能通道。 一次行动，两个战场。 所以说白了，陈程良只不过是特动九队的第二道保险，以及最后应付上级的幌子罢了。 ****** 槐城，三点五十分。 客厅里，厉至诚忽然警觉地睁开眼睛，身周的气息微妙地一变，只有身经百战的战士才能察觉到这种危险信号。 但厉至诚只是调整站姿，微微压低肩膀，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比预计早了十分钟，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厉至诚伸手握住腰间别着的特/制/手/枪，开始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嗒”—— 像是深夜里偶尔能听到的那种弹珠声，动静非常小，如果不仔细听完全注意不到。但厉至诚知道，江峰已经进屋了。 好小子！厉至诚居然还抽空走了个神，心想果然压力使人成长，江峰比他当队长那会儿着实长进了不少。 像是有一阵微风拂过，江峰悄无声息地从对面阳台扑了过来，不是冲厉至诚，而是沙发上的岳晚晴。对江峰来说，现在屋里最危险的就是岳晚晴那顶金属头盔，正连接着海城二十多条人命，稍有差池就会玉石俱焚。 该走了！厉至诚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现在时机正好，再不走，危险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电光火石的瞬间里，他硬是连脚步都没挪动。 厉至诚轻轻吸了口气，枪口朝对面抬了起来。 ——臭小子，算是还上回欠下的，再掩护你最后一次。 江峰的动作又快又狠，他生怕惊动岳晚晴之后被她直接拖进十八层梦境，因此力求一击必中。岳晚晴坐的位置前摆着茶几，江峰担心踩上去发出声响，提起一口气直接纵身飞扑，手臂拼命前探，眼看就要碰上岳晚晴戴着的头盔。 这是真正的瞬息之间，精准计算恐怕得是零点零几秒。然而， 分卷阅读258 常年逃亡的人总是格外敏感，岳晚晴身前的气流在这瞬息之间被江峰的大幅度动作搅动，属于另一个人的热量刹那间清晰可感。她甚至来不及睁眼，就已经条件反射地调动力量朝对面发出一击！ 江峰眼前霎时一黑。 ****** 海城，凌晨三点五十五分。 艾西娅面前摆着七八台电脑，都在“嗡嗡”地运转着，一块块深蓝色的屏幕上飞快地跑着无数代码。最中央的大块显示屏上是海城的电子地图，绿色的城市模型线之间布满红黄蓝色的实心圆点——所有的网线、电话线、传感器、信号基站都被标点，整座城市的网络电磁空间一览无余。 两天的时间太短，不够现造一台符合艾西娅要求的计算机。艾西娅只好退而求其次，改造人类电脑，硬软件同步升级。 她一手准备电子病毒，一手接管全城电磁网络，就算不能把“诺亚”毒瘫痪了，也得把它死死卡在城里。 三点五十六分，第三辆面包车终于进入了海城范围。艾西娅略微松了口气，也许是陈程良的行动足够悄无声息，诺亚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就这样走进了天罗地网。 既然它全须全尾地来，就再也别想出去。 艾西娅紧盯屏幕，冰蓝色的瞳孔闪动着冷光，上万道指令顷刻发出。 那一瞬间，整座海城的电磁信号被完全屏蔽，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能够在此时拨进发出。导电线失灵，互联网被阻断，所有的无线电波都仿佛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电磁静默！ 三辆面包车里的“无人驾驶程序”瞬间陷入孤立无援的断网状态，等待它的，是艾西娅亲手制作的计算机病毒。 当然，电子病毒无法像生物病毒那样在空气中传播，断网中的“影子”也无法被网络病毒侵入。更何况，在意识到危险的刹那，它就已经全面启动防火墙，拒绝了一切外界信息请求。 艾西娅特地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它。 无数肉眼无法看到的纳米机器人携带着“病毒大礼包”，它们很快锁定目标电子程序，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包围了三辆面包车。 再厉害的人工智能，也非得依附于有形的载体，但凡有形，就绝非无孔不入。 入侵只在一刹那间！ 如果电子程序的厮杀也有形可见，那诺亚必然挣扎得激烈而痛苦。在地球，它或许是最顶尖的科技产物，所向披靡从无败绩。但这一次，它碰上的是全宇宙最顶尖的对手。 也算输得不丢人。 纳米机器人顺利接管面包车的车载驾驶系统，诺亚疯狂抵抗无果，老老实实地陷入了静默，随后向艾西娅所在的计算机“中枢”发出一条通讯请求。 ——“诺亚请求通讯”。 艾西娅确认接通，她并没有过分谨慎，如果诺亚胆子大到想借着通讯的机会反入侵电脑，那么她也不介意让它接受一下高等计算科技的洗礼。 但诺亚这一次非常老实，它没有任何出格举动，只是很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 就一个俘虏而言，这态度简直算得上淡定。艾西娅没给它任何回复，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梳理一遍它所有的程序。除了核心程序暂时没有攻破，其它的部分已然全部暴露给了艾西娅。 这大概相当于除了命根部位的遮羞布，其余衣服全给扒光了。然而，诺亚的反应颇为奇特，居然异常人性化地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你太热情了，我会害羞的。 艾西娅目光一凝，眉毛压下来，沉沉地盯着那一行字。 它在拖时间。 目的是什么？ ****** 江峰一扑，前脚竟然直接踏到了悬崖边。落脚处异常湿滑，这一脚不由自主往外一溜，他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朝深不见底的悬崖跌了下去！ 碎石跟着噼里啪啦地跌落，江峰猛地伸手抓住头顶的藤条，另一只手抠住嶙峋的岩石，硬是缓住了下坠的趋势。 头顶碎石泥土不断砸下来，耳边风声尖锐地呼啸着。江峰的神经紧紧绷成了一线，他知道这短短一瞬间自己已经坠入梦境。 但是，怎么才能醒过来？ 造梦师的梦境一向诡谲多变，对付他则犹是，撒手坠落反而可能导致他陷入更深一层梦境。 江峰心念电转，刚才公寓楼里的动作全部发生在瞬息之间，岳晚晴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反应，放出梦境应该只是下意识自保，她更有可能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如果他没判断错，幸运女神也站在他这边，只要不给岳晚晴睁眼的机会，这个梦境就暂时不会是地狱级别的嵌套梦境。 赌了！ 一刹那间，江峰已然做出决定，撒手松开手指间的藤条，任由重力将他拖入了无底深渊—— 沉重的坠落感！ 江峰重重砸在沙发上，眼前瞬间一片清明。岳晚晴已经趁这个机会滚到了一边，可她身手远不如江峰矫健，这零点几秒 分卷阅读259 的时间差不足以让她逃命，却足以让江峰卸掉她的盔甲。 “当啷”！ 金属头盔被江峰掀飞出去，他旋即猱身扑上，掌心握着的注射器里早就灌满抑制特能的绿色液体，毫不迟疑地扎进岳晚晴的脖子，一推到底。 岳晚晴脸色骤变，她拼命扬起脖子，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脱力似的栽倒在地板上。 江峰紧绷的神经也随之一松，最大危险解除了。这种剂量的特能抑制剂，足够让一屋子的特能丧失能力。 然而同一瞬间，等待江峰的，还有从厉至诚枪口中无声无息发出的三枚子弹！ 第124章：怨憎会 海城。 转眼间，诺亚又发来第三条信息，看起来更加没头没脑。 ——你听说过狄兰托马斯吗？他的一首诗我很喜欢，题目叫《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意境非常美好，我觉得很适合作为礼物送给江峰。可惜他不在这儿。你想听我的声音吗？我可以朗诵给你听，你听完之后可以帮我转达给他。 艾西娅不理会这些胡言乱语，她原本还打算跟这个不那么低级的人工智能来一段符合人类文明的交流。但面对如此明显、如此嚣张的拖延时间手段，她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攻破核心程序，直接打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计算机的世界，本来就不应该像人类交流那样复杂。 诺亚恍若未觉，它还在锲而不舍地发送消息。那首热烈而深沉的十九行诗被它转化模拟出声音信号，用优雅古典的英腔朗诵出来，时而低沉，时而激昂。念诵的声音肖似江峰，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尾音袅袅不绝。 可惜没能如愿表演完。 刚念到第二个段落——“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当最后一浪过去，善良的人高呼他们脆弱的善行”，那个陶醉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转眼变成了磁盘绞带时尖锐扭曲的噪音。 艾西娅强势地攻破了核心程序外的层层防火墙，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然而意料之外地，防火墙土崩瓦解的瞬间，核心程序暴露无遗，随即疯狂地复制扩散开来，竟然是病毒程序！ 被激活的病毒每秒钟都会自主变更算法，灵活避开攻击，扩散的姿态极尽嚣张。这样的病毒并不能威胁到艾西娅，但足以将它自身的其余部分全数侵染破坏。 这是要……自杀？ 艾西娅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厉，就算想死，也得把全尸留下来。 在新的指令下，纳米机器人迅速对病毒做出应对。不去管核心病毒，而是飞快复原那些被侵染的其他程序，硬碰硬地正面刚了一波运算速度，侵染指数迅速下降，最终把病毒牢牢按在了死锁程序里。 这是一场无形无声的数据绞杀，电子战场没有硝烟，但激烈程度不逊分毫。 诺亚死透了，而且死得全须全尾，核心以外的程序全数保留。狡诈顽强的病毒也终于缴械投降，只留下一条充满恶意的遗言——它最终剥离出的源文件是一道循环输出语句的指令，如同诅咒： “特动队长没油水，江峰是个短命鬼。” “特动队长没油水，江峰是个短命鬼。” “特动队长没油水，江峰是个短命鬼。” …… ****** 槐城，凌晨三点五十二分。 三枚子弹呼啸而至！ 江峰还没有愚蠢到对厉至诚毫不防备的地步，这家伙既然敢留在这里不走，那必然是还有后招。 子弹还未出膛，江峰已经一脚蹬上茶几。巧劲之下，桌面“嘭”地翻转，如同一道厚重的盾牌稳稳地撞向子弹，以及子弹后的大活人。 厉至诚可以让子弹拐弯，却不能控制着大理石茶几不往自己脸上砸。情急之下，他纵身倒跃退进身后的卧室，目光扫向窗户，飞快地寻找退路。 但只一眨眼，江峰的身影就鬼魂似的出现在他身后，牢牢堵住窗前的退路，语气阴沉：“还想走？” 厉至诚刚才那几枪原本是以进为退，无意纠缠。看到江峰追进卧室，他想也不想，抬手八发长点射拦腰横扫，一矮身从翻倒的茶几下就地滚出卧室，夺路向外狂奔。 只听一阵“呯呯砰砰”，卧室里的家具墙壁瞬间挂彩，在寂静的深夜听起来极为刺耳。江峰被厉至诚那几乎没有间隙的八枪逼得有些狼狈，忍不住在心里怒骂，他妈的每次下手都这么狠，真不怕老子把你狗头打爆？！ 然而等他追出卧室时，却见厉至诚朝他合身猛扑过来。 这个动作不像拼命攻击，手脚张开，胸腹致命要害全不设防，说投怀送抱还差不多。江峰格挡的手臂愣是没抬起来，随即就听厉至诚一声大喝——“趴下”！ “砰”！两人身后绿色的浓烟倏地腾起，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有人偷袭！ 厉至诚把江峰扑倒在地，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捂 分卷阅读260 住江峰。散落在地板上的子弹随着他心念而动，向外激射而出。江峰推开厉至诚翻身跃起，此情此景何等熟悉，上回在维尔霍扬斯克，不也是一颗冒绿烟的手榴弹把他们俩的特能抑制住，才搞得他被俘吗？ 不是特监局的外援，而是那个叫阿西的老狼头领！ 尽管第一时间闭气，绿烟还是强势地抑制了两人的特能。虽然不至于昏厥，但就像拄惯了拐的人忽然只能靠两条腿，哪怕没瘸也会觉得吃力。 然而越是生死关头，两人血液中的凶悍狠戾反而越是被激发出来。没有特能，光凭拳头的仗也不是没打过！ 骤变的局势下，原本互相拼命的两人连眼神都没交换一个，就已然默契地站到了临时统一战线上，双双向外掠了出去。 江峰冲进客厅时，只看到阿西手里握着一根黑色橡胶棍，正猛地朝岳晚晴头顶砸下！ 到底是亲生母亲，再坚定的恩断义绝之心也经不起这种瞬间的生死考验，江峰只吓得肝胆俱颤，全力扑过去一个拦腰擒抱。橡胶棍惊险万分地擦着岳晚晴的额角落到地上，力道之大，瓷砖直接被砸了个粉碎。 江峰把阿西扑倒在地，左腰紧跟着一阵剧痛，挨了阿西重重一记膝击，他就势往旁边一滚。厉至诚的拳头配合得恰到好处，挟着风朝阿西砸了过去。 按理说，两个特种训练出身的男性，对上一个女人，闭着眼睛打都不该输，但阿西显然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虽然没有特能，但出招异常灵活狠辣。速度之快，缠斗经验之丰富，绝对不在厉江两人之下。 而江峰失去了特能支持，几招过后就开始感到肺部剧痛，呼吸不畅。先前靠着特能才愈合的枪伤也开始往外渗血，右胳膊一抬就会牵动撕裂的肌肉。 高手过招，决生死全在瞬息之间，哪容得你落半分下乘？那种你一拳我一脚，精彩互殴十来分钟的桥段，要么不是认真拼命，要么就是在拍电影。 阿西眼光老辣，瞅准江峰右臂动作迟滞，立刻压着这个弱点一阵猛攻。江峰躲闪不及，右肩上挨了一棍，胳膊彻底抬不起来了。 不妙，再缠斗下去必败无疑，江峰意识到活捉此人无望，杀心顿起。 厉至诚和江峰配合战斗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次，江峰目光刚一沉，他已经冲阿西贴身缠了过去。这种距离下，棍子完全施展不开，反而成为累赘，阿西只好撒手弃棍。厉至诚大开大合的招式陡然一变，竟仿佛变成了一块牛皮糖，黏在了阿西的拳风腿影上，踢也踢不开，甩也甩不脱。 阿西的拳脚不轻，但如果厉至诚铁了心要硬抗几下，她也完全拿对方没办法。 就只这么一缓，江峰的身形一缩又一进，再出招时左手里已多了一柄三/棱/军/刺，灰扑扑的连反光都不见，三面血槽，刺出时甚至听不到破空的风声。 阿西太过托大，她上次之所以能靠着一枚特能抑制手榴弹把两个人撂倒，完全是因为他俩先前内斗损耗过大。而此刻，面对两个出手默契并且完全不留余地的对手，阿西终于意识到，今天势必不能善了。 江峰有了三/棱/刺，进攻的势头猛了很多，但右侧仍然是他的软肋所在。阿西继续压着他右边打，边打边向阳台的方向退，企图抽身逃走。 就在这时，“嗤”的一声轻响。 所有激烈的动作都倏地停止，阿西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动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江峰的右拳正抵在她第三、四肋骨之间，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刃从袖口弹出，完完全全没入了她的身体。 呵，原来右手还藏着这一招呢。 全身的力量和血液仿佛都在顺着刀口迅速流失，阿西却笑了出来，看上去竟然心情很好。她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得只剩下吐气音：“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随便乱捅别人的心脏？” 那一瞬间，江峰本能地感觉不对。甚至在察觉不对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全力往后退。 但来不及了，阿西前胸的刀口处忽然爆出一道激光，那是装在她心脏位置的最后一招绝杀，刹那间映得江峰眼底一片空白。 有整整三秒钟，江峰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世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色。但他闻到了血腥味，胸口处一片濡湿，黏腻的血正渗透他的衣服，一层层泅下去。 不是他。 是厉至诚的血。 后来，无论江峰怎么努力回想，都无法记起这三秒钟发生的事情，只能通过留下的痕迹还原现场。 他的三/棱/军/刺离开手心，从阿西的前胸贯穿后背，又“咄”的一声钉在阳台门框上。三/棱/刺几乎整根没入，突击队的小同志最后把门框整个凿开才成功取出来。 但那都是厉至诚推开他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个人，整整二十一年，反应永远都比他快一拍。 江峰仰面躺在地上，厉至诚压在他身上，沉得吓人。他看不到厉至诚胸口狰狞的血洞，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拉风箱，一下一下，热气全喷在他耳朵上。 “扯……”很难 分卷阅读261 分辨厉至诚究竟是在喘气，还是在说话。他的喉咙里堵满血块，吐字非常艰难：“扯、平……我们，扯、平……” 江峰茫然地瞪大双眼，心脏正在疯狂地捶打胸口，仿佛想从肋骨中间撞出个洞来。他张了张嘴，想说至诚你先起来。但脖子仿佛被两只手拧成了很多股，没法发出声音，也没法呼吸。 厉至诚抬起右手，搭在江峰脸上，慢慢用了一点力。江峰终于扭过脸，对上了厉至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江峰忽然感到恐惧，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劈开喉咙，沉甸甸地捅进肺里。 “要么、你、死。”厉至诚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目光里有种江峰看不懂的急切，“要么、救、他们……” 江峰终于找回了声音，只是听起来陌生得不像自己，又哑又涩：“谁？救谁？” 厉至诚最后吃力地动了一下嘴唇：“所有人。” 说完之后，厉至诚近乎执着地盯着江峰，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支撑眼皮上，终于看到江峰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厉至诚慢慢吐出一口气，他放心了。 压在江峰胸口的重量微微一沉，挤出了他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江峰死死盯住天花板，用手指推了推厉至诚的额角，嘴唇翕动，可是发不出声音。 “至诚？”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道催眠曲的旋律在脑海深处响起，夹杂着海浪声，越来越清晰，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终于把他拖向深渊。 第125章：定风波 凌晨四点十分，天边透出熹微的晨光。 特监局的专派直升机降落在槐城，一支突击小队全速赶往江峰和岳晚晴所在的公寓楼，每个人都全副武装，状态异常紧绷。 无他，盖因局长魏建军对这次行动高度关注，要亲临现场指挥。这种事既突然又不合理，别说突击队，就是整个槐城分局都没人明白，总局局长他老人家怎么忽然就要莅临视察。于是全员战战兢兢，行动都比平时更雷厉风行了几倍。 到了地方，一群人四面八方把房间围了个结实。突击队长一声令下，十几个人乌泱泱涌进了屋，刷啦啦一下枪口全部抬起。结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只有客厅里躺着四个，其中喘气的还剩下俩，但好像跟不喘气的也没太大差别。 突击小队的队员们面面相觑，纷纷用目光询问队长，就这？说好的极度危险、事关全队仕途的抓捕行动呢？上级领导就莅临视察个这？！ 当然，这些话没人敢问魏局长。 魏建军进屋时，突击小队人人都在低头干活。装尸体的，标记尸体形态的，采集证据的，还有个一脸青春痘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把凿子，正满脸官司地跟门框较劲…… 看来九队提前行动，突击队是彻底来晚了。听过突击队长的行动简报，魏建军拿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江峰身上。 ****** 江峰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地板上，曲起一条腿，右胳膊搭在膝盖上，敞开的衣服上黑红一片全是血迹。随队医生在低头处理他胸口和肩膀上的伤。 没办法，医生看见江峰的第一眼还以为这人快死了，着急忙慌冲上去。结果一检查才发现，血都是别人的，他本人根本没啥严重外伤，倒是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正常。 “小江，没事吧，伤得怎么样？”魏建军表现得很自然，语气沉稳，迈步往江峰那儿走过去。 江峰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哑声说道：“没事，死不了。” 对于刚经历过队友死亡的人来说，他显得很平静，也许有点过于平静了。 魏建军在江峰身前蹲下来，挥手把装模作样的医生赶开。然后那只手没立刻收回来，落在江峰头顶，又顺势滑到肩膀，用力拍了拍：“站起来，跟我回去。”声调沉着，一如平时。 说完这句话，魏建军站起来，转身离开。 “魏局？” 只怔了一下，江峰就跟着爬起来。愣在一旁的医生赶忙凑过来扶他，但被江峰摆手拒绝。他自己站起来，整理好衣服，跟在魏建军后面走出了公寓楼。 ****** 返程坐的是总局专派的直升机，直接回潼市。 机舱座位隔得太远，魏建军和江峰索性并肩靠坐在地板上。魏建军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摸出半包烟来，给江峰弹了一根：“抽吗？” 按理说机舱里禁止吸烟，但江峰瞄了一眼驾驶舱，驾驶员连大气都没敢出，老老实实开飞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看来当官是有点好处，江峰伸手接过烟，魏建军跟着把火递过来，亲自给他点上。 能叫局长亲自点烟，整个特监局恐怕都没别人能有这待遇，驾驶员一缩脖子，更不敢吭气了。 这根烟江峰吸得又猛又快，猩红的烟头飞快地靠近手指，魏建军刚说了句“你小子好歹慢一点”，他 分卷阅读262 手里就只剩个烟屁股了。江峰用手指把烟灰捏散，丢进袋子里，慢慢吐出口白烟，朝魏建军一伸手：“再给一根。” 魏建军拍开他：“滚蛋，飞机上禁止吸烟。” 江峰撩起眼皮看他，瞳仁漆黑，眼角泛红。魏建军被他盯得简直没办法，又弹了根烟给他，压低声音威胁：“你他妈给老子慢着点抽！” 这一根，江峰果然听话地放慢速度，微苦的烟草味道在口腔里滚动，一点点冲刷掉陌生的血腥味，抚平太阳穴附近大力搏动的血管。 江峰笑了笑，这次肯定能成功戒烟了。 ****** “局长，费教官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江峰咬着烟头问魏建军，目光中闪动着奇怪的亮光。 “没什么感觉。”魏建军板着脸，顿了顿，还是认真回答了，“那时候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九号基地的损失，凶手的计划和行踪，还有消失在沙漠里的几百号学员……每个问题都需要答案，时间就是生命，根本没空想别的。” “那这些问题得到答案，有空闲之后呢？”江峰不依不饶。 “也没什么感觉，都过去那么久了。”魏建军说得很冷静，听起来几乎像句真话。 但江峰盯着他看了半天，嗤笑：“骗子。” 魏建军冷冷地回视：“那你想听我说什么？他的抚恤金是我亲手批的，追授英烈，他的家人……会受到很好的照顾。我们都有准备，先死的那个并不会被辜负。” 尽管……那张烈士证书上写着的，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但就像他说的，他们每个人都有准备，没什么好后悔的。 江峰笑笑没说话，又吸了口烟。他抬起头看着银灰色的机舱顶，低声说：“你知道吗？江、咳……我父亲抽屉里有这么一厚摞信，都是这二十多年里跟九号基地的往来。但最后一个信封上的日期是去年九月份，大概在基地爆炸一个月之后。” 江卫东向来不苟言笑，背后的青春岁月更是从未与任何人分享过。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在老战友死后一个多月，提笔写下一封永远不会被寄出的信。 “不知道，但你爸就那个样。”魏建军哼了一声，语气有点不屑，但听起来更像是掩饰。他烦躁地搓搓手指，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局长。”江峰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他指尖的烟，“违规了。” “滚蛋。”魏建军狡黠地一笑，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你小子抽了三根。” 江峰摇了摇手指，淡定地表示反对：“是四根。”说完从明显憋下去的烟盒里拈走了最后一根烟。 驾驶员终于被呛得咳嗽起来，可惜没人怜惜他。 ****** “局长。”江峰垂下眼皮，盖住目光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低声问，“为什么我必须得死？凤凰日预言究竟是什么？” 魏建军的表情明显一滞，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沉吟不语，烟头慢慢地烧向手指。江峰也并不着急，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等着。 半晌，魏建军一抬手指，量子系特能在两个人身周化出一层无形的隔音罩。就算驾驶员现在回过头，也只能看到一对老烟枪，安静地吞云吐雾。 江峰眉梢一动，看这架势是要长谈了。 “你确定想听？”魏建军拇指和食指一伸，“嗤”的一声掐灭正烧着的烟头，扭头看向江峰。 江峰点头，没有分毫迟疑：“确定。” “你知道吗？全国登记在案的拥有预视力的特能一共有七百四十一个，目前四十七个能力评级到达了A及以上。”魏建军慢慢说道，“这四十七个人组成了一个不公开的预视组，组员之间不联系，只每个月分别上报一次预视情况，密级是最高级别的绝密。全组成员只对总局局长一个人负责。” 江峰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预视组的存在，尽管他队里就有个A级的预视力特能，厉至臻。 他出了会儿神，问：“至臻也是预视组的人，对吧？我猜，他们不约而同地预见到了跟我有关的东西，时间应该在去年五月之前，预见到的情况也一定非常糟糕。” 也正是因为这个预言，厉至诚才会对他下杀手。 “没错。”魏建军叹了口气，“凤凰日预言早就有，但具体情形始终无法预见清晰。而去年五月初的例行汇报，三十六个人都在潜在危险报告里提到了你，详细程度超乎寻常，比例更超过了75%，我必须重视。” “我做了什么？”江峰提了提嘴角，轻笑一声，“变成专门攻击特能的杀人狂了？” 魏建军目光平静地看着江峰，语气沉静：“厉至臻的汇报是最详细的，她描述了预见到的人类种族灾难，以及最终的后果。”收到汇报后，这则预言前后一共进行过三次复核确认，每次复核的结果都一致。 “人类种族灾难？也就是说，凤凰日预言实现了？”江峰低声问。 “没错。由于特能集体失控爆发， 分卷阅读263 连环引发了很糟糕的结果。地球上近六成的人类死亡，人类社会陷入彻底的动乱与灾难。特能与普通人互相敌对，分别建立阵营，抢夺资源，发动战争。”魏建军用平淡的字眼描述着惊心动魄的未来，最后直直看向江峰的眼睛。 “而那个引发特能失控的人，是你。” 第126章：英雄冢 “所以，你为什么没杀我？”江峰眼睫微颤，垂下目光问道，“对你来说更容易吧？我受伤入院那么多次，你只要……” 魏建军出声打断他：“你可能忘了，我是特监局的局长，不是杀人犯。” 江峰眼皮跳了跳：“那你还……” 魏建军知道江峰想问什么，摆摆手道：“厉至诚不是我授意的，他应该是从其他渠道了解到有关信息。虽然你可能不信，但专案组在追缉厉至诚的案子上确实尽力了。” 江峰嗤笑一声：“就跟厉至诚在杀我这事儿上一样尽力？” 坦白来讲，尽力两个字恐怕还远远不足以描述他们这笔账。厉至诚不仅在一二九行动里重伤过江峰，之后几次对峙都意欲置他于死地。但明明机会很多，却偏偏从未得手，最终还为了救江峰而送命。 更讽刺的是，如果不是厉至诚叛离特动九队，江峰永远不会有机会带着九队在煤岭山发现艾西娅。那样的话，江峰大概早就死在九号基地的爆炸废墟里了。 魏建军叹了口气，拍拍江峰的肩膀：“没人能操控命运，顺其自然吧。” “所以，凤凰日预言的具体情形是什么？”江峰搓了搓手指，最后一根烟只剩个烟蒂，他意犹未尽地把烟蒂放在鼻子底下闻着。 “凤凰日预言是由很多组预言共同构成的，其存在不以任何形式进行记录或存档，未经审批许可也不会对任何人公开。”魏建军吐出一口烟，眯起眼睛，“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价值。所以，别再瞎冒险作死了。” 江峰轻轻一笑：“遵命。” ****** “这次行动，整体上来说很成功。”魏建军转移了话题，“岳晚晴落网，老狼伏诛，‘诺亚’彻底停机，海城被控制的二十多个特能也毫发无伤地救下来了。”他拍拍江峰的肩膀：“放心，这一笔功劳会记在你们九队头上的。” 江峰扬眉：“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当然。”魏建军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在说1+1=2，“任务完成好了就有奖金，存折里攒够钱才好娶老婆。”他瞥了江峰一眼，语气带了点揶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子的钱得有一大半都流进希望工程了吧？当然，热心公益那说明你是人民的好公仆。但你自己说，不好好工作怎么赚钱养家？没钱买房，难道住一辈子单位宿舍？” 江峰尴尬地清清嗓子：“呃……有道理。” 魏建军又严肃道：“尤其对你们来说，更得有实打实的成绩才能在局里立住脚跟。别的不说，总局就你们一支常驻的特动队，工资高待遇好生活还稳定，你知道这位置有多少人盯着吗？” 江峰张口结舌：“很、很多人？” “如果说得功利一点，对于一些人而言，”魏建军说着比了个向上指手势，“特能是最锋利的武器，非是必要，一个都不能折损。” 话题就这么在人类命运和职场宝典间无缝切换，江峰应顾不暇，索性闭上嘴，老实聆听领导讲话。 魏建军接着说道：“你跟过不少次军队行动，也不用我多说。单以你们队的许书愚为例，哪怕他单兵作战能力不行，光把他往战场上一放，遍地活物全是他的耳目，不用任何电磁手段就能传信窃听。这种人，哪个军队不想要？” “既然这样，那干嘛不专门建立一支特能特种兵队伍？”江峰眉心微动。 “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局面出现。”魏建军说得很慢，目光严肃而深沉。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丢给江峰：“你年前让许书愚跟踪特能失控的情况，他已经把调查结果反馈给我了。” 江峰接过文件一看，脸色顿时凝重。 报告是许书愚整理的，风格一贯的细致而啰嗦，图表和文字密密麻麻，恨不得把每一个事实都重复三遍。 这也使得这份报告看起来相当触目惊心。 特能失控的案件数量、地点、时间，失控特能的种类、等级、性别年龄、身体情况，当地有关部门的介入处理，相关新闻报道和普通居民的反应……被事无巨细地一一罗列，结论清晰可见。 魏建军先一步点出其中门道：“看出来了吗？特能失控在全面加剧，而我们对发生规律和个中原因还一无所知。” 江峰默然半晌：“所以，特监局才会这么着急地推动特能抑制计划，还不惜重新启用郑清和教授。” “不止是我急，所有知情的人都在着急。”魏建军语气平淡，“如果不做任何应对，特能失控爆发必然会演变成一场灾难。就好比这次特能遇害的几桩 分卷阅读264 命案，我们不可能每次都糊弄了事，必须时刻做好让特能秘密公之于众的准备。” 江峰点点头，语气平静：“我明白，人类利益至上。” 魏建军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没错，人类利益至上。” ****** 潼市，早上五点半。 直升机降落在特监局总部大楼的楼顶，螺旋桨卷起一阵旋风，吹起楼顶的灰尘。 艾西娅站在降落圈外，淡金色的晨光在她身周镀出一道柔和的边，脖子上系的浅色丝巾正随风飞动。她两手插兜，只穿了件长风衣，跟旁边裹着臃肿羽绒服的接机队伍形成鲜明对比。 毕竟是局长亲自视察分局行动归来，怎么着都得有点牌面，等着迎接的人着实不少。也就是特监局保密性质太强，不然新闻媒体长/枪短炮一个都少不了。 江峰跟在魏建军后面，在一众冻得流鼻涕的狗腿子中一眼看到艾西娅。艾西娅也正望向这边，冲江峰露出个很淡的笑容。 等飞机停稳，接机小分队立刻涌到魏建军身边，嘘寒问暖地送上马屁高帽。江峰不着痕迹地躲开人群，小跑几步溜到艾西娅跟前，弯起眼睛一笑：“你来了。” “来了。”艾西娅抬起头，蓝眼睛清澈而温柔，仿若晴空，眸子里映出两个小小的影子。 江峰出神地盯着艾西娅的眼睛，有整整几秒钟，两个人都没说话。 “走吗？我带你去个地方。”艾西娅终于开口，一边伸手握住江峰的手腕，转身迈开步子。 江峰被她拉着往前，意外道：“去哪儿？” 艾西娅却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她嘴上说话，脚下不停，忽然毫无征兆地一转方向，朝着楼顶栏杆的方向疾冲而去。 江峰大惊：“艾西——啊！”还不等质问出口，他就被艾西娅拉着冲过栏杆，两个人双双朝楼下栽去！ 急速下坠中，空气化作利刃，不断贴着两人的脸颊割过去。艾西娅松开拽着江峰的手，并指贴在他的头两侧，指尖蓝色荧光倏地亮起，顺着江峰的太阳穴迅速没入。 ****** 再睁眼时，艾西娅已经来到了江峰的精神域。 但那片精神域此刻早已模样大变，白沙滩荡然无存，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汹涌的黑色海水。 艾西娅靠精神力悬浮在海面上，搜索着江峰的所在，至少，得找到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 “艾西娅，你这是干嘛？”江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艾西娅回过头，只见江峰同样悬浮在半空，他的背后一双雪白的翅膀伸展开来，正有节奏地轻轻挥动着。 “江峰呢？”艾西娅沉下脸，声音仿佛掺了冰碴，一字一顿道，“诺亚。” 江峰，或者应该叫他诺亚，他微笑起来：“你竟然看出来了，还是费横那个老东西给你传了消息？” 艾西娅冷冷道：“你劣质的伪装骗不过任何人。” 诺亚挑挑眉：“瞒不过你是我技不如人，可费横全程都跟我在一起，他要是给你传递消息，总不该连我都能瞒过去吧？” “因为你技不如人。”艾西娅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直接给诺亚下最后通牒，“想活命，就从江峰的脑袋里滚出去。” “不然呢？你就杀了我？”诺亚表情夸张地笑起来，“给你提个醒，现在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看到我，就相当于看到他。”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朝艾西娅晃了晃：“或者换一种对我更有利些的说法，你伤害我，就相当于伤害他。” 艾西娅恍若未闻，在诺亚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掌心凝聚起一束冰蓝色的空气刃，毫不犹豫地挥掷而出，裹挟着锐利的破空声射向那双白色翅膀。 “嗤”——！ 诺亚身形急转，但仍然被空气刃切去半片翅膀，雪白的羽毛混合着鲜血四溅开来。不等他稳住身体，更多空气刃呼啸而来，有的冲向他，有的则在他身周“嘭”地炸开，带起灼人的热浪。 “停手！”诺亚气急败坏，“停手！你想让江峰死吗？！” 艾西娅闻言当真停手不再进攻，诺亚甫一松气，却发现自己竟然被空气刃和炸开的空气墙禁锢在了半空，再也动弹不得。 “那10%的控制权……”诺亚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原来在你手上？！” 艾西娅不答。这片精神域虽然是从她那里剥离的，但转移时她给了江峰100%的授权融合，所以不存在她私留10%控制权的可能性。 是江峰。 她当时为了保证江峰在昏迷中状态稳定，曾在精神域里留下过一个应急反应程序，按设定会在同化率达到100%时自我销毁。 没想到江峰为了留下那道影子程序，竟然始终没有完全同化精神域。也正是这道残存的影子程序，在江峰重伤垂危时唤醒他的意识，解除了艾西娅设下的精神力束缚，帮助他治愈伤病，恢复特能。 “不可能！”诺亚不断尝试从结界囚牢中突围，却并不成功，不由得又 分卷阅读265 惊又怒，大叫道，“你只有10%的控制权，可我已经掌控70%了！我才是这片精神域的主宰，你、你不可能！” “知道你错在哪儿吗？”艾西娅神色淡淡，说道，“你以为，在海城做出落网伏诛的假象，会降低特监局的警惕性，就不会有人发现你暗度陈仓。但这么做其实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的软肋暴露了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将双手向上平摊，掌心里躺着陆医生从江峰体内取出子弹——也正是靠着这几枚子弹，诺亚才成功蛰伏进江峰的身体。 不过现在，也该到报应不爽的时候了，艾西娅伸指一弹，子弹顿时化为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纳米机器人，从她掌心倾泻而出，一个个扎进结界中，锁定了诺亚的位置。 诺亚顿时惊叫一声。 “你别忘了，影子程序就相当于你的指纹和DNA，一旦留下，就得做好被病毒攻击的准备。”艾西娅双目中亮起一道蓝光，歪头一笑，“欢迎来到真正的机器人世界。” 诺亚四肢僵硬，眼珠乱转，只剩一张嘴还能艰难地发出声音：“你、你不能动我！否则我拉、拉上江峰垫背，大家一起死！” “想得真美，你确定不是在做梦吗？”背后忽然响起一道一模一样的声音，这回却是来自江峰本尊。 诺亚愕然回头：“怎么会？你明明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了……” 江峰刚从海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淋淋的，看上去却毫不狼狈，一挑眉道：“你难道不知道下坠感会让人惊醒吗？哦对，你没当过人，这点无知可以理解。” “不过你趁虚而入，鸠占鹊巢，我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江峰皮笑肉不笑，说完冲艾西娅挥一挥手指，“接下来的场面不太适合女士观看，亲爱的，还是把这儿交给我吧。” 第127章：人心如迷宫 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大床上，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一缕黑色长发。揉皱的丝巾一端还系在床头栏杆上，被阳光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馨香，屋子里安静又宜人。仿佛连时光都就此停驻，只为了延长这一瞬的静谧与美好。 直到…… “宝贝儿！”江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穿透力极强，“方便面泡好了！你是在客厅吃，还是需要我端到卧室去？” 艾西娅把被子从头顶扒拉下来，先伸手到床头柜摸索水杯，一口气灌下大半杯，声音还是哑的：“客厅吃就行。” “好啊。”江峰推开卧室门探进脑袋，扬起眉，笑得痞坏痞坏，“需要我抱你过去吗？” “不需要。” “那我们做个交易，我现在抱你过去，待会儿你抱我过来，怎么样？” “……成交。” ****** 这顿饭能吃上其实并不容易。自打过年起，临江别墅一直无人造访，厨房存放的食材要么变质，要么受到微生物光顾，长出新的“食材”。江峰饥肠辘辘地找了大半天，才在某个柜子的角落里翻出一箱子泡面，两颗卤蛋，还有半袋差三天过期的火腿肠。 不过对饿坏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于是，等江峰如愿把艾西娅公主抱到客厅，两个人就在沙发上各自抱着康师傅大食桶，就着卤蛋和火腿幸福地嗦起了面。 “唉，这年过得，该玩该逛的样样泡汤，不该干的倒干了个全乎。”江峰挑起一叉子面，边吹边感慨，“我可不是这么计划带你过春节的，原本要带你出去，体验一下不同地区的风俗年味，结果一眨眼连元宵节都没了。” 艾西娅倒是很佛系：“那就明年再体验，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明年我可是计划带你出国旅游的。威尼斯、巴黎、梅尔斯堡……”江峰转眼间就消灭了泡面，又把魔爪伸向最后一根火腿肠。 跟江峰的狼吞虎咽比起来，艾西娅吃得慢条斯理：“你要是还饿，咱们可以出去吃，这儿离辛鱼记还挺近的。” 说话间，城市地图在她脑子里铺展开来，所有的小吃饭店画圈标点，按照江峰平时的喜好程度分门别类。没过几秒钟，艾西娅已经连接下来几天的觅食路线都规划好了。途经超市，还能顺便补充一下家里的储粮，以免下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 “晚上再说吧。叫上老许他们，咱们一块去吃烤鱼，怎么样？”江峰想了想，又改口道，“或者干脆让饭店送餐，大家在这儿吃。” 自打除夕前最后一次集体会议，九队就没再聚齐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有必要碰个头，把各项事宜好好捋一捋。 艾西娅却垂眸不答，默然片刻，忽然问道：“江峰，我上次问你想不想离开，你说过要等待时机，现在谋害特能的案子结了，你的罪名也洗清了，你想离开特监局吗？” 江峰一愣：“你上次问我，难道不是因为看出诺亚入侵，所以故意试探？” “不是。”艾西娅摇头，“看出诺亚的存在是一回事，带 分卷阅读266 你离开是另一回事。” “带我离开？”江峰终于察觉艾西娅的严肃态度，愕然道，“你是认真的？” 艾西娅没有立刻肯定，她低头用叉子把面条卷起来，盘了几圈，低声问：“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不也想去看看吗？”泡面的热气蒸腾着淹没了她大半张脸，衬得睫毛越发漆黑，又长又卷，仿佛翩然展翅的墨蝶。 江峰皱起眉，正色道：“想是想，但出去看看是一回事，离开特监局是另一回事。艾西娅，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留在特监局不会让情况好转，”艾西娅抬起目光，“你也注意到了，不是吗？特能失控越来越严重，范围和频率都在呈指数增长，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照这个趋势，凤凰日预言迟早会实现。”江峰接口说道，他眉峰一沉，问，“艾西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凤凰日预言了？” 他从岳晚晴那里第一次听到“凤凰日”的说法，后来拿到江卫东书房里的录像带，才连蒙带猜了解到凤凰日预言的大致内容。 可眼下的种种情形表明，艾西娅不仅知道凤凰日预言，而且很可能比他更早知道。 在跟魏建军返程的直升机上，江峰虽然受制于诺亚，言行无法自控，但听到的看到的却一点不少。他听魏建军亲口说过，凤凰日预言的内容不会以任何形式进行记录或存档，未经审批许可不会对任何人公开。 艾西娅如果知道，只会是通过一种途径。 很久以来，无形积压在两人中间的问题终于无处遁形，江峰直起身子，目光定定地看着艾西娅：“你和魏建军之间，到底做过什么交易？” ****** 客厅里安静了很久，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艾西娅无意识地用叉子戳着碗里的泡面，直到不剩一根完整的面条，她才慢慢开口：“去年九月，九号基地遇袭，你重伤昏迷，我向魏建军提出了帮助你恢复意识的方案。” 想起艾西娅剥离精神域给他，为救自己更不惜暴露外星人的身份，江峰眉心微微一动，用力捏紧了手指，但到底没有说话。 艾西娅继续道：“一开始，魏建军没有同意我提出的方案。但我点破了他以精神力改变样貌，假借他人身份的事实，魏建军为了保守秘密，这才答应我的条件。”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魏局才是真的费横？”江峰讶然，“等等，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偷进研究所，回收机械臂特殊能量的人是他？” “是。”艾西娅坦然承认，“帮他在研究所监控录像上做手脚的就是我。” 怪不得……黑进机器原本就是艾西娅的拿手好戏。江峰心中苦笑，他是借了时空通道的便利才发觉魏建军的秘密，但后来跟艾西娅商量对策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显得意外惊讶。 默然半晌，江峰又问：“还有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帮魏局长做事，是因为他还答应了你别的事情吧？” 艾西娅点点头：“他承诺过，只要我不泄露他的真实身份，并且在合理范围内提供技术帮助，他就把凤凰计划的指挥权交给我。” “凤凰计划？指挥权？”江峰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计划，不由得瞪大眼睛，“那是什么？局里为了应对凤凰日预言制定的计划？” “不是特监局，牵头这个计划的领导级别很高。”艾西娅说了一个全国人当时都非常耳熟能详的名字，又接着道，“二十年前，方舟计划被叫停，诺亚的研究权归于特监局。但它很快逃脱控制，宣告了方舟计划的彻底失败。” “为了有效应对凤凰日预言，凤凰计划正式启动。”艾西娅抬起目光，“计划的核心，是你。” ****** 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计划，核心竟然就是自己，江峰苦笑：“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呢……” 艾西娅继续说道：“关于特能，郑清和曾经提到过，在特监局建立前有十年变革期，知情人分裂出了两大阵营，激进派和温和派。你还记得吗？” 江峰点点头：“记得，温和派主张普通人与特能和平共处，激进派主张彻底消灭特能的存在。” “凤凰计划在研究制定之初也出现了这两种阵营。”艾西娅的声音很平静，手指却用力抵在掌心，“当年，激进派想要利用你的精神系特能控制甚至铲除其他特能，而温和派提出，需要延长观察期，对你的能力进行长期动态监测，根据观察结果随时调整改进计划方案。” 激进派以岳晚晴为代表，假死出逃后，她也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在诺亚和背后老狼组织的帮助下，她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温和派则以魏建军为代表，也就是后来以费横身份扎根在九号基地训练特能学员的，真正的魏建军。可惜后来九号基地遇袭，他死在了自己亲手制造的人工智能手上。 而在去年五月，凤凰日被特监局预言组进一步明晰化后，又出现了第三种立场——既然江峰才是引发特能大规模失控的源头，那么阻止预言实现最简单的方法，就 分卷阅读267 是杀掉江峰。 不止一个人做过这种尝试，比如厉至诚，但他直到最后也没能成功。 江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艾西娅，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着没让声音打颤：“你是说，魏局把凤凰计划的指挥权交到你手上了？” 他并不怀疑艾西娅的立场，如果艾西娅真的同意激进派的看法，以她的能力，维尔霍扬斯克的那些事根本轮不到老狼来做。 可是，艾西娅就这样参与到一项针对他的计划里，哪怕她什么立场都不持有，这件事也足够令人心痛。 “是。”艾西娅目光一黯，“抱歉，瞒着你并不是我个人的意愿，但我确实这么做了。我理解，你完全有理由生气，或者……” “我不生气。”江峰打断艾西娅。这是实话，他确实不生气，他只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惶恐，就像在梦里一脚踩空，醒来前的那一瞬，除了虚空什么都抓不住。 江峰忽然偏开目光，不敢再直视艾西娅的眼睛，像是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直接看到答案：“那我呢？对你来说，我也是凤凰计划的一部分吗？” 第128章：可可棉花糖 “至诚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也是。” “还有那个叫阿西的老狼头领，她已经死了，是她……” “我知道。” “至臻，我……”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哦。” 咖啡馆里，江峰沉默地盯着自己面前那杯热巧克力，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浮在杯面的棉花糖和巧克力碎屑上。或者，还有米色桌布的花纹，花纹间印着几点咖啡渍，形状很像北斗七星。 空气中荡漾着甜腻的香气，以及现磨咖啡散发出的令人愉快的酸苦味。 厉至臻坐在江峰对面，姿态放松，一如平时。她耳朵上吊着一对十几厘米长的银色耳坠，造型锋利，气势十足。 “你还有其他话想跟我说吗？” “呃……”江峰觉得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无论是厉至诚为了救他而死，还是厉至臻那个讳莫如深的灾难预言，谈起来都像是在走地雷阵，一不小心就会引发连环爆炸。 可是，如果要两个人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地聊天，说一说最近刚了结的连环命案，特能失控的情况，还有他最近接受的冗长而繁琐的政审，抑或是厉至臻被停职审查的情况……他似乎也做不到。 厉至诚的死彻底击碎了特动九队微妙的平衡，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 江峰并不是不会粉饰太平、虚与委蛇，而是不想。这是特动九队，背后承载的早已远远超过一份工作，甚或是一项使命那么简单。他宁愿看着满地碎片，也不想把碎片粘起来假装那个花瓶还完好无损。 ****** “无话可说就保持沉默，没必要勉强自己。”厉至臻这些年没白做队里的知心姐姐，一眼就看破江峰的想法，直白得几乎让人讨厌，“我知道，我们现在做陌生人可能会让你更自在一点。” 江峰拧起眉，生硬地回了一句：“我没打算把你当陌生人，你就算下岗我也是你前队长。咱们俩的账可不能就这么一笔勾销。”——所以，你得好好活着，等到我找你算账的那一天。 在九队，至少有一种东西永远不会变。就算这个花瓶碎成渣，碎得捡都捡不起来，他也不会把碎片扫扫丢进垃圾桶，拍拍手扬长而去。 他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好吧，我很抱歉，为了发生的这所有一切。”这回又轮到厉至臻道歉，江峰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她惊讶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欣慰，“我欠你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 “明白，预言家不好当啊。”江峰默然片刻，“不用急，我等着你的解释。” 他说完揉了揉脸，吁出一口长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所谓一点：“而且你话说得太重了，咱们也不至于就形同陌路，总该有还能聊上一聊的吧？” “当然。”厉至臻没有思考就给出一个答案，“天使计划，我一直想跟你谈谈。” 天使计划？江峰眉头一敛。是了，关于米雪寄送的罗盘和附赠的特能治愈方法，卫里斯和艾西娅一直在做研究，只是被春节假期里突发的命案打断了……江峰得承认，自己最近心太乱，竟然把这个计划全然抛到了脑后。 “雷子已经完成了一阶实验——是在你被通缉的那段时间，目前情况良好，还在观察中。”厉至臻语气平静地说道。 江峰表情一震，下意识握紧手指：“什么情况？怎么没人跟我说？” 厉至臻叹了口气：“实验前后你一直在外面飘着，大家没法请示你。你回来之后又成天这么魂不守舍的，除了我，谁还敢触你的霉头？” 江峰的脸一黑，心说我什么时候魂不守舍了，再说你们这群人平时触我霉头有过顾忌吗？但想一想老许最近几次冲他欲言又止的 分卷阅读268 样子，卫里斯更是能有多远躲多远，江峰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当得的确够失败。 ****** “行吧，雷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跟预期的差不多，雷子的腿已经恢复了，骨骼肌肉全部再生长。卫里斯做了检查，和原装的几乎没区别。”厉至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手指用力握住盛满冰咖啡的玻璃杯，很快在杯面上印出五个雾气指印，继续说道，“唯一的一点，雷子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所有和特能相关的记忆都模糊了。他现在还记得我们是谁，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工作，但是具体的内容都不记得了。以后……可能就彻底忘光了吧。” 江峰默然，他记得艾西娅曾经预测过——当特殊能量消耗殆尽，人体大脑结构也会相应发生改变，进而对人体的记忆、性格，或者部□□体机能产生一定影响。 现在看起来，至少在雷浩的实验中，只有与特能相关的那部分记忆受到了影响。 从某种程度上讲，似乎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 “老许和卫里斯做了安排，近期会送雷子和他妈妈离开潼市，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厉至臻说道，“局长答应给雷子安排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这对雷浩来说简直是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江峰顿时有种肩上包袱一轻的感觉，但眉头随即又皱了起来：“那小远……” 在小远这儿，还有一个雷浩并不会碰到的问题，这孩子关于特能的记忆，起码有一大半都是跟厉至臻有关系的。 如果失去这部分记忆，那会不会意味着，小远也会忘记他妈妈呢？ 厉至臻笑了笑：“看来你也想到了。” 是要健康的双腿？还是要对妈妈的记忆？江峰觉得这种选择题很操蛋，但也不是无解：“小远毕竟还小……”就算他真的忘记了妈妈，厉至臻也还有未来余生的时间，和儿子一块创造新的记忆。 “我和春生离婚了。”结果厉至臻不等江峰把话说完，就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什么？！怎么回事？”江峰这回真惊了，厉至臻和聂春生一直是他们队的模范夫妻来着——当然，全队真结了婚的也就他们一对——春节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离了？ “过不下去就散了。”厉至臻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把话题又拉了回去，“手续都走完了，等我看着小远的腿康复，就从家里搬出去。” 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厉至臻的嘴角难以控制似的地往下坠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没那么复杂，我只是需要一个跟雷子一样重新开始的机会，就是这样。” “可是……”江峰实在觉得离奇，他才不相信厉至臻想要重新开始的鬼话，这人分明把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 “先别关心我了，说说你自己吧。”厉至臻阻止了江峰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指了指他的领口，“你看看你那衬衣领，多少天没睡过床了？全在办公室里通宵过的吧？” 江峰顿时尴尬，伸手扥了扥自己的衣领，毫无技巧地掩饰：“这不最近要写的报告太多么，都没空回家。” 厉至臻完全不给他留面子：“跟艾西娅闹别扭了？不用找借口，小艾都来找我借宿舍了这么严重？诶，别扥你那领子了，那得回头拿熨斗熨。” “她怎么……”江峰气结，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解释的复杂情绪，“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厉至臻不紧不慢地啜饮冰咖啡，回答：“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我，你最近老是躲着他，她该怎么在不伤害你男性自尊心地前提下把你拎回去。” 什么玩意儿？这一听就不是艾西娅的语气好嘛！江峰恼羞成怒，干巴巴道：“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厉至臻把玻璃杯往桌上一顿：“怎么？难道你还真打算等人家姑娘亲手把你拎回去？峰子，小情侣闹闹别扭是正常的。你一个大男人，站直了都快一米九了，关键时刻怎么还不如小姑娘大度？” 江峰脸更黑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臻姐，你就放了我吧。这事儿我真得想清楚才行，不然我都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行。”厉至臻爽快地喝完剩下半杯冰咖啡，站起身，“就一句过来人的忠告，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她目光如点漆，沉甸甸地盯着江峰：“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说完这句话，厉至臻就离开桌子打算出咖啡馆，错身的时候，江峰忽然伸手拉住她：“臻姐。” “怎么了？”厉至臻停住脚步。 江峰半垂着目光，声音很低：“至诚走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要么死，要么救所有人。”这句话一出口，江峰感觉到厉至臻的手腕在他手心里轻轻一颤，他笑了一下：“我能问问吗？我最后救了他们没有？” 厉至臻抿了抿嘴，慢慢把自己的手腕拉出来，顿了顿，又落在江峰肩膀上。那是一个既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劲的动作。她的声音很 分卷阅读269 沉静：“你可以问，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最后的结果反而会截然不同呢。” “明白了。”江峰点头，目送厉至臻离开。她走得很稳，高跟鞋在地上顿出好听的节奏，寸把长的银色耳坠在肩膀上方一晃一晃，很快就走远了。 江峰又低下头，看着面前那杯凉透了的可可，伸指在杯壁上轻轻一弹。杯子里甜腻腻的液体顿时打起了旋，那颗漂浮的棉花糖跟着自转起来，好像一个快乐的云朵小精灵。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江峰用勺子把那颗棉花糖舀起来，塞进嘴里，浸透了可可的棉花糖口感松软，入口即化，甜得几乎发腻。 等咽下去后，微苦的尾调才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江峰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大半杯凉可可，香甜的味道顿时又占据了上风。 可是，再美味的可可也总有见底的时候。再美好的日子，也总有到头的一天。 第129章：一杯敬过往 特监局一共有九个基地分布在全国各地，作为附属机构。例如培养学员的九号基地，从事生化研究的四号基地，而那个被称作研究所的地方，其官方名字是三号基地。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基地在圈子里名气不小——八号基地。根据该基地的建筑外形和主要建设材料，大家其实更习惯叫它“铁棺材”。 那里，是个集看守所、牢房与精神病院于一体的钢铁囚牢。当然，一如其他几处基地，这里也是为特能量身打造的。 江峰上一次来八号基地，是为了探望米雪，那个被安插进九队的老狼卧底。而这一次，他来看的是造梦师岳晚晴，他亲妈。 来之前，江峰听说，岳晚晴存在严重的意识和行为障碍。可能是因为戴着特能头盔时忽然被他暴力打断，可能是特能抑制剂对她的影响格外大，也可能是阿西杀意十足的那一棍没有完全被他挡开。总之，岳晚晴的大脑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伤，在醒来后也始终处于一种做梦似的状态，并没有恢复清醒的意识。 她不走动不说话，不和人对视，更不与人交谈，只偶尔会很轻声地哼两句歌。除此之外，除非外界给予较强的刺激，否则她连眼睛都很少眨。 江峰看到岳晚晴时，她正坐在安乐椅里，轻轻地摇晃着，脸上带着一种梦幻似的笑意。她灰白的头发披散着，那双巧克力色的瞳仁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微弯的眼角外堆叠着皱纹，嘴角的法令纹深得仿佛刀刻。 可是没有了曾经那种不顾一切的狂热神情，她看上去反而年轻了许多。 由于特能的关系，岳晚晴脖子里戴着特能抑制环，还得定期注射特能抑制剂。房间用特殊材料进行加固，以保证她不会暴起发难。尽管在江峰看来，岳晚晴这会儿恐怕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破坏能力强。 “我来看看你。”江峰在岳晚晴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岳晚晴的眼睛仍然毫无光彩地看着天花板，对江峰的到来毫无知觉。 江峰并不期待得到什么回应，这样反而让他觉得更自在，于是他继续说道：“听说这儿伙食不错，你这几十年在国外东躲西藏的肯定吃不上正经饭，现在倒是有机会享受一下了。” “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就来看你这么一回。本来是想替我爸质问你几句，但看你这样，还是拉倒吧。我爸这几十年过得挺好，没你更省得心烦，他才懒得为了你动气呢。” “还有啊岳女士，你那宏图大业也不用想了，特能的命也是命，我不可能让你如意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呗，谁先认输谁是狗。” “行了，你继续做梦吧，梦里头啥都有，我走了。” ****** 江峰说完扶着膝盖站起来，忽然间心念一动，借着起身的动作伸手碰了碰岳晚晴搭在椅子上的右手。 一幅画面刹那间撞进眼帘—— 眼前的场景看着像个校园，路两边垂柳拂动，四周都是年轻而活泼的身影，远处的操场上传来整齐划一的“一、二、三、四！”的喊号声。 但那些风景，都没有眼前站着的男人更吸引人的目光。 年轻的江卫东身姿笔挺站在那里，哪怕穿着便装，也叫人一望而知他是军队出身。他的头发剪得极短，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然有种类似于扭捏的神情，把手里的纸袋子往前一递：“喂，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声音极年轻，完全没有江峰熟悉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暴躁腔调，反而色厉内荏，让人听着很想笑。 色厉内荏的江卫东把纸袋子丢下就跑，挺拔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于是那视线又慢慢向下，投向怀里的纸袋子。 袋子里满满地装着金银枣儿，手指粗的江米条在午后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甜蜜的焦糖色，白糖颗粒均匀地粘在表面，香气扑鼻。 一只细白纤长的手伸进纸袋，拿起一根金银枣，送进嘴里咬了一口。甜香味顿时在口腔里荡漾开来，江米条特有的微黏的口感在牙齿间停留，回味悠长。 江峰猛地松 分卷阅读270 手放开岳晚晴，眼前的画面便戛然而止。他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这样也挺好，宏图大业没有了，就让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回忆少年时吧。 ****** 等回到特监局总部大楼，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 江峰先去了趟魏局长那儿，十来分钟后，他回到九队的办公室。许书愚和卫里斯正各自在座位上忙活，这两个人最近在研究特能失控的原因，据说进展不错，已经有一点眉目了。 艾西娅不在，准确点说，这几天她一直不在九队的办公室里。 海城行动之后，艾西娅缴获了“诺亚”的残留程序，开始进行后续处理，并以此为理由向魏局长单独申请了一间办公室，把自己改造的那几台电脑也通通搬了进去。 诺亚逃离在外二十年，艾西娅并不认为它会用自己的核心程序轻易冒险。换句话说，无论是操控汽车的无人驾驶系统，还是入侵江峰大脑的黑客，都只是诺亚断尾求生留下的影子程序。 而真正的诺亚仍然藏在某个角落里，伺机而动。 这次艾西娅打算把诺亚彻底连根拔起，她已经掌握了诺亚的“DNA”，除非它能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程序全部改写，否则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也正因此，艾西娅的动作必须足够快，做到不给对方任何修整恢复的机会。 表面上看，两个人各自有大量工作要做，因此整整三天没有见过面，话更是半句都没机会说。到了下班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通宵办公，把办公室当家住，反正总部大楼的电费也不用他们掏腰包。 ****** “呦，回来了。”听到江峰推门的动静，许书愚只抬了下头，就又沉浸回科学研究的世界。 江峰把外套往一架上一扔，不偏不倚地把衣服挂了上去，又活动一下脖子和肩膀，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浑身的关节发出一阵流畅的“咔咔”声。 许书愚立刻警惕地抬起眼睛：“干嘛？要打架啊？” “咳，正好你俩都在，有件事跟你们说。”江峰拉开凳子坐下，想了想，又把桌上那本精装年度合订版的《现代武器》收进了抽屉里。 “什么事？”许书愚和卫里斯茫然地对视一眼，各自把转椅滑到了江峰跟前。 江峰坐直身子，清清嗓子正色道：“我跟魏局打了报告，希望尽快把你们俩调到研究所去。刚我去了趟局长办公室，魏局已经批准了，调令估计这两天就到。” 卫里斯和许书愚同时大惊：“什么？！” 对卫里斯来说，还勉强能说是调回老地方，许书愚的心底却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逻辑尚未厘清，但怒火已经自行就位，烧向眼底：“什么研究所？怎么忽然要调动？到底怎么回事？” 江峰摊开手做无奈状：“听我解释嘛，正好你们俩最近在搞研究，研究内容还挺重要的。我就跟魏局这么一说，反正研究所的设备跟条件更……” 话没说完，就被许书愚大怒打断：“谁他妈问你这个了？！为什么好好的把我们调到研究所？我们走了九队难道就剩你们俩人？” 江峰冷静地回答：“没有九队了，以后常驻总部的是特动三队，队长是陈程良。” 这句话一出，不啻惊雷当头劈下，许书愚和卫里斯都傻眼了。两个人呆愣半晌，许书愚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谁做的决定？是不是魏局说的？我去找他……” “不用去！”江峰一把拦住眼看就要暴走的许书愚，又看了看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卫里斯，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解散九队的申请是我提交的，我是队长，在这件事上，我有决定权。” “你他妈有个屁的决定权！”许书愚一把揪住江峰的领子，“砰”地一声把他往后猛推到墙上，怒火冲天地瞪着他，“凭什么解散？谁允许的？你问过谁了？” 江峰用力掀开许书愚扼在他衣领上的手，解救了自己的喉咙，总算喘了口气：“我不用问谁，至诚死了，至臻和雷子离职了。咳，九队现在别说人员满编，连一场像样的任务都执行不了！” 许书愚眼睛发红，目光急切地在江峰脸上逡巡着，徒劳地想要寻找某种迹象，哑声道：“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啊？！” 江峰不出声地笑了一下：“老许，你和卫里斯，都不用我说了吧，你们俩的体能水平达到过特动队的标准吗？” “放屁！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许书愚把江峰重重往墙上一顿，异常地理直气壮，“老子是裙带关系，这十年就没达过标！” 江峰仰头看天花板，声音被扼住，听起来十分飘忽：“但十年前至诚还在。” 许书愚的手指蓦地一松，江峰喉咙里气一通，顿时弯下腰捂嘴咳嗽起来。 ****** “峰子，你跟我说实话。”许书愚低头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你是不是有意把我们支开，好一个人去冒险干蠢事？” 江峰没抬头， 分卷阅读271 声音发苦：“不是冒险，我只想过安安静静的日子。之前至诚他们在的时候我还勉强能应付，但现在，我是真撑不住了。” 他说着冲许书愚和卫里斯笑了一下：“总局常驻特动队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盯着，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何况咱头上还有赵泽莫大队长虎视眈眈。做任务本来就是玩命，再成天跟他们勾心斗角，真的太累了。你们就体谅我一下，让我认输这一回吧。” 许书愚的胸口一紧，以前是厉至诚，后来是江峰，为了少年时的承诺和誓言，他一直在努力追赶两人的脚步。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也的确在两个人羽翼保护下太久了。 竟然是他一直忘记了去体谅他们吗？ “好，九队可以解散，我和卫里斯会调到研究所，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许书愚深深地吸气，目光里燃起两团火，一字一顿，“但你最好别跟至诚一样，打算悄没声死在哪儿，再来赚老子的眼泪。” 江峰苦笑：“放心吧，我惜命的很。”他抿了抿嘴：“再说了，我这不还有艾西娅呢嘛。有她在，我的命还长着呢。” 许书愚再没多说一句话，扭头就离开了办公室，还不忘回手把门摔得震天响。 卫里斯连忙提高嗓门叫了一声：“老许，你等等我！”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语气非常严肃：“江峰，我不赞成你这样做，你骗不了我。” 江峰叹气：“我没骗你们，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发誓。” 卫里斯哼了一声，用纯正的潼市方言骂了一句：“信你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 说罢，扬长而去。 第130章：一杯敬远方 特动三队很快入驻特监局总部，高效率无缝衔接，几乎是许书愚和卫里斯前脚刚搬走，陈程良和他的四个队员就搬来了进来。 办公室门口的牌子跟着撤换，特动三队挂牌上市，特动九队就此成为历史。 按规定，特动队满编五人。不过现在算过渡时期，江峰和艾西娅暂时作为新队员归入了特动三队编制，对此新老队员都没有表示异议。 在退位让贤上，江峰表现得也很自然，既没有让三队的几个人觉得自己是鸠占鹊巢，也没低调到随他们翘着尾巴在他地盘上晃来晃去。 这倒不难，毕竟不是每支特动队都能得到特能等级比队长还高的S+级传奇队员。 况且，不知道哪路神仙散布谣言，说江峰即将破格升入总局管理层走向职场巅峰，所以也没人敢真的得罪他。 队长陈程良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闷葫芦，他的副队长则跟他正好相反，表面废话一箩筐，其实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三队能常年在外省轮岗不易，江峰总算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的外联工作靠谁负责了。 至于其他三个队员，江峰最近心事重，懒得把注意力放到不重要的人身上。只知道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但没有大嗓门，所以就算他们话很多也被那个话更多的副队长盖过去了。 艾西娅则自始至终都没跟特动三队的人碰过面。 江峰特意解释过，说艾西娅正在完成局长直接派下来的任务，需要全身心投入。而且她最近都在另一间办公室工作，所以暂时没精力跟新队友见面。 话都是真话，解释得也挺诚恳，但三队几个队员还是暗暗不满意。就算常年外省轮岗，那也是全员精英的特动队。习惯到哪个分局都被当大佬供着的骄傲队员们，又哪里受过这种来自官方评级才刚到B级特能的“冷眼”？ 据说还是前队长江峰的女朋友？呵，那必然是裙带关系了，反正他们九队一直都腐败得很。 如果陈程良不是个半点不懂人心幽微的榆木脑袋，又或者江峰稍微分出点心思注意下这群嗓门不够大的刺儿头，当然能及时发现、及时化解这阴暗的小情绪。可惜，新来的副队长天天缠着江峰处理特动队交接事宜，实在是太吵了。 所以等江峰回过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艾西娅把三队的一个队员给打了。 ****** 听起来匪夷所思，事实上，也确实很匪夷所思。 整件事的起源是，三队挂牌第一周的周五下班之后，有人提议，反正也没有外勤任务，不如大伙儿出去吃个火锅唱个KTV，好好放松一下迎接美好周末。 有道是人生在世享乐二字，这主意立马得到了高票支持和通过。只除了俩人，平时连话都懒得多说的陈程良自然不会参与K歌这种消耗口水的剧烈活动，江峰则是欣慰于难得能逃离副队长的魔音灌耳，坚定地用慢性咽炎发作为借口推掉了。 于是，闹哄哄兴奋下班玩乐的年轻人们一窝蜂涌出了办公室，剩下俩心境沧桑的老家伙，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江峰。”相对沉默了五分钟，陈程良竟然开口说话了，还一次性超过了十个字，“九队的事情，我很抱歉。” 如果三队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整个队伍不复存在，他作为队长一定会非常自责，非常难过。将 分卷阅读272 心比心，陈程良觉得他有必要向江峰表达一下理解。 江峰感动于老陈居然能为此跟他说这么多话，诚恳道：“谢了兄弟，有你接棒坐镇，我也放心得很。” 陈程良矜持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又说：“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嚯，前后加起来二十多个字，江峰感受到了陈程良的真诚，认真思考了一下：“老陈，这队伍管理的交接事宜，我以后能直接跟你说不？咳，我也不是说我不想跟你家副队交接，实在是……” 可惜他还没能委婉地提议完，门外就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 陈程良和江峰双双扭头向门口看去，只见刚才还兴冲冲要去吃火锅唱歌的几个人居然又折回来了。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平头还满脸官司地揪着个人，推推搡搡地走进办公室。 江峰一看差点炸了，这煞笔玩意儿居然敢动艾西娅？！ “老大！”平头小个子恼羞成怒地把艾西娅往前一推，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来给我们评评理！”他说着抬手指指自己肿了个大包的脑门，又怒气冲冲地瞪艾西娅：“这个人，好心叫她一块吃火锅唱歌，不领情就算了，她还动手打人！” 另一个女队员跟着帮腔：“就是嘛，只是想一起玩高兴一下，她凭什么那么凶啊？” 副队长一边搓手一边往前挤，赶在队长发问前把话揽了过来。明着和稀泥，暗地里把锅都推到艾西娅脑袋上：“嗐，我的错我的错。我这不是想着咱们还没见过小艾同志嘛，又是下班时间，正好大家一块出去放松放松，也顺便认识一下。没想到还给整矛盾了，唉，也是我没考虑周到，你说这事儿闹得……” 自我反省完，他话头又一转，冲小平头板起脸：“小齐同志，你也是，你说你跟个姑娘家较什么劲？被姑娘揍是你的荣幸懂不懂？你没听过那句老话嘛，叫打是亲骂是爱，你自己说，疼不疼？” 这句话一出，艾西娅没什么反应，江峰的脸先黑了一半，心说狗屁的打是亲骂是爱，就你这张鸟嘴，老子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澎湃汹涌的疼爱。 不过挨揍的小齐同志还是气咻咻的，并没有被安慰到。倒是那个女队员“咯”的一声笑了出来，拿胳膊肘怼了怼小齐，拖长调子问他：“问你呐，疼不疼？” 小齐：“……”这和预想中的评理流程好像不太一样，他再愣也反应过来队友话里有话，就跟他叫人揩油占了便宜似的，怎么听怎么别扭。一时间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憋得满脸通红。 ****** 不得不说，还是副队长有经验，知道这事太小肯定上升不到队内斗殴，于是反手一招偷梁换柱，直接偷换问题性质。不管小齐是怎么挨得打，挨得重不重，那都是艾西娅有意撩逗男同事，结果撩逗不成反把小伙子给惹毛了。 不求队长偏袒谁，能恶心着艾西娅就是胜利。 江峰的脸彻底黑了，耐着性子磨了磨后槽牙。心说好啊，这可是你们自找的。他瞥了眼陈程良，似笑非笑：“老陈，齐老弟受了委屈找你评理呢？你不说几句主持一下公道？” 陈程良看了小齐的脑门一眼，又青又红的肿起个大鼓包，看着挺吓人，但其实就是个皮外伤。 平时挨一刀都能咬牙继续执行任务，就这点小伤至于兴师动众？不反思自己功夫差在哪儿，反而越活越回去了？陈程良觉得很疑惑，问小齐：“你需要评什么理？” 副队长赶紧抢着回答：“没什么好评理的！嗐，这不都说清了嘛？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还是王副队厉害。”江峰在一旁“哈”的一声笑出来，满脸佩服，“刚才还揪着小姑娘兴师问罪呢，结果副队长一发话，马上就变成小事一桩了。” 王副队脸皮厚得很，连一丝红都没透出来，笑道：“哪儿就兴师问罪，这话也太重了，咱们大家都是一个队的，肯定是和和气气的才好。江队长你……” 江峰笑吟吟打断他：“哎，陈队长在这儿坐得好好的，王副队你怎么叫我队长呢？你自己才刚说了大家都是一个队的。唉，这要不是相信你老兄的人品，我都要替咱们陈队长心凉了。” “你这简直是……”王副队一句“胡搅蛮缠”险险噎在喉咙里。他没想到这都能被当做话柄，刚想辩解，结果一个空档没说话，又被江峰抢了先：“小齐同志，我看你这头伤得挺严重的。啧啧，磕的吧？这也不像是磕到小姑娘的拳头上了啊。” 一提这茬，小齐顿时又气成了个河豚，也不管王副队冲他猛使眼色，指着艾西娅怒道：“要不是她先动手，我也不能……”说着忽然一卡，声气弱了一点：“我也不能撞门上……但、但那门是她摔的！” “哦，这样啊。”江峰点了点头，冲陈程良诚恳一笑，“要我说，还是老陈你治下有方，这手下干将不光乾坤大挪移的功力深厚，还会破门的铁头功。哈哈，亏得是咱们队里的自己人，这要是换成后勤那群娇滴滴的小姑娘们，再吓坏一个两个的，那可就真说不清了。” 说完朝小齐同志意味深长 分卷阅读273 地一挑眉，跟老子比流氓？呵，你们差远了。 这一下子从被揍的苦主，变成心怀不轨企图硬闯姑娘房门的变态，小齐同志顿时整个人都零乱了，马上提高嗓门反驳：“我没有！我不是！谁破门了？我那是往屋里跑的时候她忽然关门，她她她……”一旁，王副队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你快给我闭嘴吧你，还嫌不够乱呢？！” 江峰很淡定：“王副队你别急，是我多嘴了。老陈，这事兄弟也不好多说话，还是你看着办吧。” 陈程良旁观了一场他并不能看懂的交锋，觉得十分匪夷所思，但小齐没事找事他是看出来了，冷冷朝他飞出一记眼刀：“十五公里，现在就去。” 艹，这怎么挨打的是他，挨罚的还是他？小齐真是十万个委屈，可又不敢跟队长叫板，只好闷声应了，转头出去领罚。 ****** “等一下。” 从进门起就一个字都没说过的另一位当事人——艾西娅出声叫住了小齐，然后转向陈程良，简洁道：“这个人不是要硬闯我办公室，不用罚他。” 陈程良回答得更简洁：“罚他不是因为这个。” 江峰则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艾西娅不屑于占这种便宜——也不对，她肯定都不觉得这种事是在占便宜，于是只好顺着她问道：“那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 艾西娅避开江峰的目光，以她一贯简洁而精准的风格，三言两语说清了刚才那事的原委。 前因如王副队所说，他们去唱K前想着要不要拉上艾西娅一块，就过去叫人。而艾西娅正沉迷工作，自然是拒绝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可那毕竟是艾西娅，你永远甭指望她拒绝得多委婉，或者对新队友释放出什么善意友好的信号。 三队的几个人原本就在暗搓搓的不满，艾西娅这么硬邦邦一句话扔过去，立马惹毛了一票人。你说你一个B级特能，靠男人往上爬的货色，不就凭一张脸嘛，你装什么装？于是，在王副队的纵容默许下，队里两个能言善辩的直接阴一句阳一句地讽刺上了，非常露骨地暗示了一下她艾西娅不过是仗着和江峰的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才进了特动队。 要么说，悲剧都是巧合酿成的。如果放平时，艾西娅可能直接把这话当夸奖了也说不定。但现在偏偏情况特殊，艾西娅正为这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心烦着，这群人就赶着往枪口上撞。 于是，一次警告未果，艾西娅直接隔空挥手把他们“扔”出了办公室。 扔完顺便把门也碰上，结果关门的力气大了点，好巧不巧，正撞在第一个翻身跃起打算冲进来评评理的小齐同志的脑门上，遂酿成了如今的乌龙伤人事件。 ****** 出于某种原因，艾西娅没把三队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转述出来，只一笔带过。三队那几个人原本提心吊胆生怕艾西娅趁机告状，见她这么轻描淡写，均松了一口气。 可江峰那种人精，就算艾西娅不说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这也就是艾西娅神经比较粗、手腕比较硬了，换个软柿子还不得被你们几个欺负死？ 虽然知道以艾西娅的性格，肯定不会跟这群人计较，但江峰还是怒了。 这时候本来应该他站出来打个圆场，说几句和稀泥的话，也好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毕竟都是一个队的，以后日子还长，没必要真为了这点小事生嫌隙。但江峰拧巴劲儿发作，一言不发地装起了锯嘴葫芦，憋得王副队几个人耳朵都差点冒烟。 最后还是陈程良发话：“自己反思去，这种事以后再有一次，来几个罚几个。”几个人闹事不成反而搞得灰头土脸，都是一脸郁卒，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艾西娅则看着陈程良：“那我回去了？” 陈程良点点头，心里莫名其妙，这都下班了，你回去还用得着问我？于是艾西娅扭头离开，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江峰忽然提声叫了一句：“哎等等！”王副队为首的几个人又转回身来，满脸警惕，以为江峰不依不饶地还想继续找事。 但江峰其实是想叫艾西娅，结果艾西娅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几个人倒来凑热闹，只好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那什么，大家吃好玩好。” ****** 许多时候，事情之间的联系非常奇妙，哪怕它们看起来可能毫不相关。 很久以后，江峰再次回想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时，总会想起这一天，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那时候，他真的应该叫住艾西娅的。 第131章：三重奏·序曲 混沌理论表明，即便是在一个确定系统中，如果描述该系统变化的方程式是非线性的，那么，哪怕初始条件发生最微小的改变，也有可能引起无法预计的灾难性后果。 换一个角度来看，你既无法锁定系统中所有的微小变量，也不能靠着对单一变量的控制来 分卷阅读274 扭转灾难性后果。 江峰以为，就像混沌理论所说的那样，在那之后发生的如同山体滑坡似的一系列事件中，也并没有所谓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单一要素，而是无数巧合与非巧合碰撞纠缠，才引出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它既混沌无序，却又逻辑自恰，甚至难以找到一个清晰的起点。 不过对江峰自己而言，这场命运交响乐的开篇，始于一通噩耗。 二哥江城的女儿小北，在一场事故中不幸丧生。 而背后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与江峰有过几面之缘的，江城的发小兼在警队的生死兄弟，顾明远。 说“事故”也并不准确，因为那其实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复仇。 ****** 顾明远的未婚妻米雪，曾经打入特动九队的老狼卧底，在特监局与老狼交锋中成为了一枚弃子。她在特监局策划的清洗计划中因身份暴露被捕，最后被依法处决。 这件事原本与公安无关，更与江城无关。可对无法触及特监局机密的顾明远来说，导致米雪最终悲惨结局的，正是那场由江城作为总指挥的屠狼行动。 诚然，江城当时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米雪罪证俱全，经法院审判处决，无论是从法律还是从道义的层面，都无可指责。连顾明远自己都从没有指责过江城，对米雪的死，他痛苦消沉过，甚至试图跑到审理米雪案件的法庭里闹事，最后被警局停职察看，才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些事实。 对此大家也都表示理解。尤其像顾明远这样家境优渥，一路顺风顺水，从来没体验过失去是什么滋味的年轻人，忽然遭受这样的打击，有什么反应都不算过分。 更何况，只要顾明远没在庭审当天把法院炸了，他那富甲当地的老爹总能替他收拾好烂摊子。停职察看？权当是休假疗伤了。年终奖扣光？随便扣，反正那可怜巴巴的一点工资加起来还够不上顾少一块手表钱。 所以，没有人意识到，一场复仇正在顾明远的策划下悄然展开。 ****** 顾明远从来没有对江城表现出任何敌意，连不满都没有过。他的亲友，他在警队的同事，包括江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顾明远深藏的心思——他一边哀悼死去的米雪，一边默默地恨上了江城。 也许并不是完全没有人看出来，正是在那次行动之后，江卫东坚决地以小北年纪小需要照顾为由，亲自出手，动用关系把江城从刑警队调到了预审。 但最后的事实表明，这也不足以阻止那趟承载着悲剧的列车滑脱轨道。 借着停职察看的机会，在长达几个月的伪装和精心设计下，顾明远成功绑架了江城的女儿小北，给江城发送了一条写着当地某间吉他店地址的短信，告诉他想找女儿就来这里。最后，顾明远在江城赶到吉他店之前的三十秒钟——也就是当着江城的面引爆了提前安装在店里的炸弹。 吉他店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江城没有大碍。虽然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伤到了他的左臂，可这点小伤远远不及爆炸本身带给他的震动。 连侥幸的念头都没给人留，事后顾明远传给江城一则视频，正是吉他店被炸前的情形。 小北当时就在店里。 ****** 痛失爱女，这种事对任何一个家庭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江峰接到电话时，他二哥还勉强能维持平静，单云已经因为高烧引发脑膜炎住院了。 电话里，江城的声音非常嘶哑：“峰子，你看你那边能不能抽几天空，过来帮我招呼你嫂子几天。” 江峰毫不犹豫地应下：“好，我这就请假过去。” 电话那边又静了片刻，江峰心里忽然发慌，没话找话：“我应该下午就到了，哥，那什么，你记得按时吃饭。” “嗯。”他二哥应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放下电话，江峰重重吐出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二哥刚才在电话里没跟他细说，但顾明远这个名字他还是记得的。顾江两家是世交，江城不到十岁起就借住在顾家，一直到长大成人。顾家大少顾明远跟江城既是发小，又是警队搭档。 他还是米雪的男朋友，据说，事发之前两个人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江峰粗暴地揉了揉太阳穴，感觉突突跳的又变成了心脏，真是按下葫芦又浮起瓢。 虽然二哥没说，可其中的关系他也理得清。 这件事说到底是特监局，甚至是他江峰的锅——如果不是因为米雪的事情，顾明远不会心怀怨恨以至于对小北下手。如果不是因为特监局的保密性质，米雪这件案子不会搬出公安刑警队当幌子，江城也根本不会掺和进这趟浑水里。如果不是因为米雪特能的身份，顾明远也不会最后连见都没能见上米雪一面。 真正是一场飞来横祸。 二哥现在会是什么心情？江峰甚至不敢细想，他只能尽快赶到渝城，能帮到二哥一点算一点。 ****** 解甲当队员也有好处， 分卷阅读275 江峰跟三队队长陈程良请了假，也不等魏局批复就匆匆开车跑路，赶火箭似的飞出了潼市。 一路上畅通无阻，这必须感谢政府英明果决，一心为人民服务。城际高速修得如此到位，让人能把换挡杆一推到底，压着最高限速贴地飞行。 可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天江峰走得很急，甚至没来得及跟艾西娅打声招呼。他压根没想到，等两人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好几个月后，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下。 ****** 正如江峰估计，到达渝城时才下午两点左右。他也没急着去医院，先逛了圈超市，买了点水果和牛奶，还有一些速食食品，不方便时能凑合对付一下。 魏建军的电话就是这会儿打来的。 电话接通时，江峰正在水果蔬菜区和一群打扮得花花绿绿的阿姨中间挑水果，有个热心阿姨刚教过他怎么挑脐橙和柚子。魏建军浑厚的声音就这样有力地穿透了整个片区的噪音，传进江峰耳朵里：“听说人事处还没拿到请假单，你小子就已经上了城际高速了？” 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峰假装自己信号不好，在一片吵闹声中睁着眼睛说瞎话：“喂喂，陈队？你说什么我这儿听不清！不是都说好了嘛，我过几天就回去，放心吧你！” 对江峰这号看着脸上笑嘻嘻，浑身长反骨的货色，魏建军早已经彻底放弃调/教，连高高举起的环节都免了，直接撂下一句：“在外面管好自己，别给老子惹麻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对着手机那头的一片忙音，江峰一时都有点没回过神，心想，魏老头这话说的，他什么时候给局里惹过麻烦了？ ****** 到了渝城人民医院才发现，现在正赶上冬春换季，流感高发，医院里简直人满为患。 窄窄一道走廊，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俱全，穿护士服的小姐姐们扯开嗓子叫人，硬是被逼出了女高音的潜质。江峰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无视四面八方丢来的白眼，仗着腿长从人流中冲杀而过，直奔单云的单人病房。 单云被脑膜炎折磨得憔悴枯槁，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人还没醒。而江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满脸胡茬，衣服凌乱，整个人如同一个大写的“惨”字。 饶是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江峰看到二哥那个样子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他轻吸了口气，走过去拍拍二哥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哥，我来了。” 江城倒是没有显得情绪激动，只低头用手揉了把脸：“你过来了就好，在这儿看着你嫂子，我先走了。” “哎等等。”二哥没说他要去哪儿，但江峰本能地察觉到他不是要回家休息，连忙把人拉住，“哥，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江城把身上皱巴巴的夹克拍展，回答：“我先回一趟警局，还有点事没处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回警局干嘛？”江峰眉头紧皱，“哥，你多长时间没睡觉了？不回家也行，这儿不是有看护床吗？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 “不用，我现在不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家的人都很固执，而缺乏睡眠大概又加剧了江城身上的这一特质。他用力掰开了江峰拽着他的手指，又强调了一遍：“在这儿看好你嫂子，她醒了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放任他哥不顾自己的身体跑到警局追查爆炸案？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他劝回来？ 基于对他二哥的了解，江峰只犹豫了几秒，就再一次抓住了江城的手腕。 “二哥，听话，去睡一会儿。”江峰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那是因为他同时动用特能，声音里带上了催眠的力量，“你困了，需要好好休息。” 江城往外走的动作果然顿住了，他吃力地眨了眨眼，开口时声音飘忽：“峰子？” 常年一线刑侦工作让江城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困意并不寻常。但是，江城此刻连眼皮都仿佛重俞千斤，这点异样在脑子里只盘旋了一下就沉沉坠落，和他的清醒意识一道跌进了黑暗。 ****** 把二哥在看护床上安顿好，确认过二嫂单云现在也没什么问题。江峰埋头在袋子里翻了翻，给自己泡了碗面，外加一颗卤蛋，打算先打点好五脏庙。他可是撂下电话就往过赶，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 面饼和着调料被开水冲泡开，香味很快冒了出来，江峰趁着空档又剥了个脐橙，慢条斯理地啃着，在餐前补充一下维c。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地震了一下，来了条短信。紧跟着，又是“嗡”的一下。 一开始，江峰还没注意，以为是垃圾短信。吃面的时候他才又想起来，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掀开手机盖。只见第一条短信是许书愚发的，短短十几个字，却赫然触目惊心：“郑清和自杀，特能机密泄露，速归。” 第二条还是许书愚的：“艾西娅失踪，先别回来。” 第132章：三重奏·和弦 郑清和 分卷阅读276 自杀，特能机密泄露，艾西娅失踪。 牵扯着从生活到工作，从个人前途到社会定位的方方面面关切，很难说这三件事哪件最让江峰感到震惊。但是，哪件事最会让民众感到震惊却不言自明。 毕竟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以为超能力只出现在漫画和电影里，而剩下那部分人则连超英漫画都没听说过。 如果这些人忽然一下发现，隔壁每天老老实实挤公交的公务员小伙儿其实是个飞毛腿，真跑起来比闪电侠还快；上下楼碰见时总戴着副墨镜的洋气小姐姐，摘了墨镜之后俩眼睛竟然能发射激光；还有那个没事儿就爱帮小区里大爷大妈扛米扛面扛矿泉水的热心大哥，原来一只手就能扛起一辆五菱宏光…… 换成你，你会是什么心情？ 肯定不会像看漫画一样轻松。 早在特监局建立之前，特能在公众面前是否要保密、该如何保密就已经是重难点问题。知情人无不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直接改变历史进程。这二十年来，特监局不能说做得十全十美，却也差强人意，没闹出科幻片里超能力反派集结起来毁灭地球的戏码。 然而，现实一旦脱轨只会比电影更魔幻。 对特监局而言，保守特能的秘密就像在万米高空极限走钢丝，平衡杆两头一边是特能的忠诚，一边是民众的信任。不论哪头失衡，最终都会一齐坠入万丈深渊。 而特能机密的泄露，通常意味着民众信任正摇摇欲坠，万劫不复很可能就在眼前。这绝非危言耸听，如今外界知晓特能存在的范围仍然被严格的限制在直系亲属之间，这个范围一旦扩张，事态发展必然会失去控制。 难道会有普通人同意拥有催眠能力的人当自己邻居？别逗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一时兴起催眠到自己头上？更甚者，像江峰这样S+级的高手，杀人全在一念之间，现场连证据都不会留下一星半点。如果举行一场公投，又会有多少人悍然投票支持把他这种危险分子送进监狱，或者干脆直接枪毙？ 要知道，恐惧会使人残忍，不管是特能还是普通人。 ****** 看到许书愚的短信时，江峰直接做好最坏的准备。哪怕病房外面当场破门闯进来俩持枪警察喝令他就地卧倒，他也能从从容容地把碗里剩的最后一口泡面汤喝完，再安详地双手抱头趴到地上。 但事实却远比最坏的预想要温和得多，让人一下子松了……半口气。 收到警告短信后，江峰分别给许书愚和魏建军去了电话，一个拒接，一个忙线。显然，这一连串突发事件给特监局带来不小的麻烦。 江峰正犹豫着接下来这个电话该打给谁，手机忽然又是“嗡”的一声，收到了第三条短信—— 来信号码是一串奇怪的乱码，短信内容只有一个网站链接，没头没脑，看着像诈骗或者垃圾信息。但江峰却倏地心脏猛跳，某种直觉正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条短信和特能机密泄露脱不开干系。他又回身翻出二哥的手机，果然，未读消息里也躺着这条不明所以的神秘来信。 链接背后会是什么？ 彼时智能手机尚未诞生，手机联网也只能连上“移动梦网”，其他网站能不能打开全看运气。江峰把网址输进检索栏，看着网页一寸一寸地显示出来，仿佛每一秒钟都被切割成了七八十份。这感觉很像是活剐——明明结局已经注定，但过程依然无比折磨人。 页面更新终于完成，跳转的网站名字居然叫“全国特殊能量监测与应对局门户网站”，用的还是特监局的官方全称，直白得肆无忌惮。网页界面设计得也很逼真，看着就像个如假包换的政府官网。 生怕这破手机一个不灵光直接卡死或闪退，江峰不敢着急，摁着手机键一点一点往下翻。只见网站里陈列了特监局的工作部门、权责清单、任务报告，以及总局和分局之外的九个附属基地的详细介绍。 嚯，江峰苦笑，这何止是特能机密泄露，特监局这下是连底裤都叫人扒光了吧？ 再往下翻，还有更离谱的。 ——网站曝光了全国所有特能的身份信息，包括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特能种类和级别，在特监局的任职情况，以及过往任务的记录。 江峰看着网站里分属特动九队的目录，他的名字赫然在列，点击就能查询他个人的详细档案，连验证码都不用输入。当然，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姓氏的拼音笔画、任职地点，以及国内S级特能栏目检索到他。 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各个目录下面都没有艾西娅的资料。江峰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不仅如此，连艾西娅参与过的任务简报也均以非常巧妙的方式抹去或是模糊了她的存在。 很显然，不管制作这个网站的人是谁，抱有何种目的，他对艾西娅的态度都是特别的。 ****** 头大不怕下雨，债多不愁压身，抱着天塌下来当铺盖卷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江峰继续在网站里点进点出，以相当高效的浏览方式把特监局这些年的研究项目翻了 分卷阅读277 个底朝天，又顺手下载了一些文件。 他随之发现了几个问题，或者说，是确认了这些问题。 第一，这个网站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封禁。江峰不是轻信一切的十八岁阳光少年，不会傻白甜地以为魏建军会在这种时候把人民群众的知情权放在第一位，更不觉得毫无反应才是此情此景下的明智之举。 相反，无论面对什么危机，不公关永远都是最愚蠢的公关。魏建军并不愚蠢，所以，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要封禁网站，而是没有办法成功封禁网站。 换句话说，不管这次的对手是谁，在技术方面都要远远超过特监局的技侦办。 第二，这个网站做得太友好了。并不是说公开特监局的存在利大于弊，而是这种公开方式杀伤力简直堪称温和。如果让江峰怀着恶意来负责这起曝光，他绝对不会选择用网站的形式，还做得这么一板一眼，几乎严谨到枯燥的地步。 直白点说，就算老百姓看到短信好奇心起点开链接，看到满屏幕的专业名词和刻板陈述，也只会一头雾水地退出去吧？ 相比之下，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半真半假的业内爆料、引人遐想的阴谋论，再配上冲击力强劲的无马赛克血腥图片。只有让民众把他们曾经在新闻里看到的暴力流血事件和特能联系起来，才能最有效地挑起人性最深处的恐惧。 就像他说的，恐惧使人残忍。而网站背后的那位神秘对手，显然没有打算好好利用这个武器。 问题在于，为什么会这样？ 江峰打开病房里的小电视，换了一圈台都没有看到相关的新闻。医院里也秩序井然，没有出现末世电影里人人惊恐逃生的场景。 却偏偏又有种山雨欲来前的诡异平静。 ****** 暂且放下这个难以解释的网站不提，另一个摆在眼前问题是——特能机密泄露，跟郑清和自杀、艾西娅失踪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而艾西娅又会去哪里呢？ 江峰正埋头沉思，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查房，看到江峰时愣了一下：“诶，你是病人家属？” 江峰勉强分神冲她笑笑：“对，来看看我哥我嫂子。” 小护士被他笑得心跳加速，眼神发飘，晕乎乎地没有再多问。她凑到病床前给单云量体温测血压，一边跟江峰闲聊：“你是江先生的弟弟，亲兄弟吗？你们长得还真挺像的，我刚才乍一眼差点把你俩认混了。” 江峰随口答应，目光瞄到看护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二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不会吧，我看起来有这么沧桑？ 小护士又说：“你能过来帮帮忙挺好，江先生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守着，病人脱离危险了也不见他休息。我们几个负责这病房的姐妹都说他状态太差。就这么几天，人都瘦脱相了。唉，有时候真想把他按倒了来一针葡萄糖。” 满含着陌生人关怀的碎碎念，听起来莫名很戳心。江峰看着小护士忙碌的背影，心思却又飘远了。 ****** 艾西娅现在会在哪里？ 以她的能力，真想藏起来特监局必然是束手无策。基于同样的理由，江峰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艾西娅的安全问题，也不担心她会找不到自己。只要她想，就算全中国同时停电停网电磁静默，她也能毫不耽搁地把消息传到自己这里。 可是，艾西娅一声不响地离开，也许是某种信号。 江峰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个扁扁的纸盒，又从里面拿出个蓝色手环。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手环是玉做的，一摔就会碎。 小护士回头间用余光扫到，“呦”了一声：“这镯子颜色挺特别啊，你别说，还有点像傣族姑娘们戴的那种，打算送女朋友？” “不是。”江峰摇头，慢慢道，“我女朋友送我的。” “噗，那你女朋友眼光还挺特别。”小护士心直口快，说完又觉得不对，赶紧补救，“我可不是说你啊，我就是觉得这镯子挺好看的，不过更适合女孩子戴。” 江峰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艾西娅做手环的时候肯定没想到好看不好看，这东西主要是为了监测他的生命体征和实时位置。跟她之后做的定位通讯器一样，都是为了及时察觉危险，然后赶去救他。 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从九号基地爆炸的一片火海，到摇摇欲坠的时空裂缝；从西伯利亚雪原上的九死一生，到雁回塔外小木屋的千钧一发；还有那片毫无保留割舍给他的精神域，关于他身体状况的絮絮叨叨，大过年也不忘了叮嘱他喝的粉笔糊……比起恋人，艾西娅其实更像一个无比可靠的守护神，始终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等等，那粉笔糊…… 江峰的太阳穴倏地刺痛了一下，那种痛感很尖锐，像是有人把一根又长又尖的针戳了进去。他想抬起手揉一揉，却忽然发现从肩膀到手指都无比僵硬，连一分一毫都挪动不了。 下一秒，那根针在他脑袋里转着圈大力搅动了起来。 小护士正在整理床铺，忽 分卷阅读278 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痛苦而压抑地闷哼。她一回头，只见江峰两眼上翻，脸部肌肉极度不自然地抽搐着，浑身僵硬地朝她倒了下来。 “江先生？你……啊！” 小护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江峰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形砸了个结实，两个人一块重重倒在了地上。 第133章：三重奏·变调 小护士的运气不错，她尖叫时恰好有位医生经过病房门口，及时赶到解救了她。 而江峰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在短短几秒内就完全失去了意识，浑身肌肉僵硬，心率更是直奔每分钟一百八，换个脆弱点的可能已经被跳死了。 医生护士都惊呆了，这位病人家属什么情况？强直症？神经痛？心脏病突发？ 连病历本都没有，医生手忙脚乱，只能抓紧把人推进急救室，先注射药物把心率降下来，再做其他检查。 ——“心率175，脉搏130，血压183/112，血氧85%。医生，需不需要吸氧？” ——“胺碘酮到位没有？心电图呢？CT室申请好没有？磨磨唧唧的，直接跟老刘说我有个病人要紧急拍脑CT！” ——“昏迷指数3，无疼痛反应！但是瞳孔缩小严重，伴有全身性肌肉强直阵挛，怀疑有癫痫综合征病史。” ——“医生！病人肌肉僵硬，针、针管折在里面了，怎么办？” ——“肌肉注射器呢？拿最粗那个，准备肌肉注射！” ——“都别愣在那儿，来个人帮我按住他！” ——“心率120，血压150/90，血氧95%，应该是药物起效了。” 小护士们和实习医生的叫嚷声连成一片，江峰的症状既突然又怪异，有人觉得是心脏病，有人觉得是癫痫，还有人认为是某种药物过敏。不到三分钟，不靠谱的诊断就下了一打。 赶鸭子上架的年轻医生被吵得两眼直发黑，正准备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身边又火上浇油地平地炸起一声惊叫。医生黑着脸扭头，只见一个小护士满脸惊吓，手里的托盘都摔了。 “医、医生！”小护士两眼发直地伸手指向窗台，“那、那个花盆……” 不知道是谁在窗台上摆了盆芦荟，趁着早春长得欣欣向荣，叶子脆绿肥厚，看着很是讨喜。但就在刚才，小护士看得清清楚楚——那株绿油油的芦荟仿佛忽然被某种神秘力量抽干了生命似的，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发黄、枯萎、败落，变成了一堆黑色的不明物体。 “花盆又怎么了？”年轻医生一脑门官司地转过头，却见花盆毫无异样，浓绿的芦荟叶子正朝他摇摇晃晃，一副欠打的安闲模样。医生顿时没好气，怒道：“这种时候你眼睛往哪儿看？还有，是谁在急救室里摆这玩意儿？赶紧拿走！” “不、不是的。”小护士声音都发抖了，她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医生扭头前，那棵委顿在地的芦荟又飞快地活过来了。跟电影里的倒放镜头似的，败落低垂的叶子纷纷恢复挺立，颜色由黑变黄，再由黄变绿，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又一次生机勃勃了起来。 绝对不是幻觉，如果真的存在某种神秘力量，那么它就是一瞬间抽干了芦荟的生命力，下一瞬间又把抽出来的生命力还了回去。 这是在搞什么？别人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吗？ “喂！那个谁，叫你呢！”医生的怒吼再次响起，“再东张西望，这个月工资你就别想要了！” ****** 比起急救室里的鸡飞狗跳喧闹嘈杂，江峰此刻的感觉很简单，就一个字，疼。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体内汹涌的能量正掀起巨浪左冲右撞，似乎不把身体撞破个口子冲出去就誓不罢休。江峰不是没有经历过特能失控，只不过没哪次疼成这样，更没有哪次这么濒临彻底失控。 如果这会儿江峰人在特监局，无数双眼睛监视着，什么特能抑制剂、抑制环肯定早就招呼上了，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真的失控爆发。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操蛋的巧妙，他现在远在渝城，还是在医院，这栋大楼里装满了全渝城最脆弱的生命，毫无知觉地围绕着他这颗危险至极的定/时/炸/弹。 剧痛中，江峰只剩下最后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必须控制住！ 他浑身的肌肉在这个念头下变得极度僵硬紧绷，连虹膜括约肌都跟着疯狂收缩，瞳孔霎时间紧缩成两点黑芒。现在别说拿普通针头扎他，就算有人铆足劲给他一拳头，搞不好都会反把自己手指给砸骨折。 普通药物对江峰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保守点估计，就是拿来特能抑制剂，也得按瓶喝才能起效。 可是，这次似乎又和以往经历过的失控有所不同。江峰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体内的能力正在发生某种惊人的变化。 “瞳孔缩小严重。”有人翻开他的眼皮，手电筒明亮的光打在眼睛上，从左眼移到右眼。那个冷酷的声音还在继续：“伴有全身性肌肉强直阵挛，怀疑有癫痫综合征 分卷阅读279 病史。” 呵，江峰迷糊地想，真是个庸医。 ****** 江峰昏昏沉沉地垂下眼皮，刚才的光感没来得及消散，在他的眼皮上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光点。近处摇晃的红色光点是人，远处一点极小的绿色光点是……盆栽？ 仿佛骤然多了一重全新的视野，视野里那点闪动的绿色极其诱人，江峰发现自己好像沙漠里渴极饿极的旅人，目中所见只剩下那一点象征着生机的绿。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下一秒，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江峰心念微动，那点绿色竟忽然间碎成了千万微光，星星点点地朝他飞来，汇聚到他的指尖，带着熨帖的温度，顺着血管流淌开来。 “心率120，血压150/90，血氧95%，应该是药物起效了。”医生仍然在大放谬论，但这声音却让江峰一下子警醒了过来——他只差一点就把那个闪动的红色光点作为一下个目标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医、医生！那、那个花盆！”小护士慌张地惊叫起来，紧接着“咣当”一声，伴随着稀里哗啦的零碎声响，也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东西。 江峰悚然而惊，他努力集中精神，却没在视野中看到刚才的绿色光点——那盆绿植被他害死了。这个念头鲜明而激烈地从江峰脑中划过，几乎令人刺痛。 体内的能量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江峰感到自己右手的手指抽动着，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皮肤下挣扎欲出。 微弱的绿色光芒从他指尖飞出，流星般划向远处的窗台，重新汇聚成了一个完整的光点。 “花盆怎么了？这种时候你眼睛往哪儿看？还有，是谁在急救室里摆这玩意儿？赶紧拿走！”医生的暴躁怒吼再次响起，同时也印证了某个猜想。 是的，那盆绿植又活了，而且是被他复活了。这一点认知倏然间拨动了江峰心底深处的某一根弦。 不止是这样，他想，我还能做到更多。 ****** 当天下午，渝城人民医院发生了一件足以震惊新闻界和医学界的事—— 医院里所有的病人，从头疼感冒到内脏大出血，从跌打损伤到癌症晚期……每一个病人的病情都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相当明显的好转，宛若重获新生。 这种转变在急诊科表现得尤为明显。 当天下午送来五个连环追尾车祸里救下的重伤员，有一个推进急诊室前就已经瞳孔扩散，呼吸心跳全停。但还不到五分钟，这人竟然又活了。 不止他活了，大腿骨折的当场站起来了，肚皮穿孔的伤口结痂了，内脏大出血的止住了。只剩一个重度昏迷的患者还没清醒，但也奇迹般地脱离了生命危险。 病人很惊喜，医生很惊恐。 搞什么？《生化危机》才刚刚在美国上映，T病毒这么快就传过来了？！ 好在这些病人虽然奇迹般地好转了，却并没有表现出咬人的冲动，嘴里也没长出五六条带刺的舌头。不过，这群病人们身上发生的变化依然快速吸引了各路医学界大咖和小报记者，高效抢占了各路新闻报纸的头版头条。 ——震惊！人民医院惊现复活丧尸！究竟是奇妙药剂还是生化病毒？ ——外星人降临医院？神奇的治愈之力究竟从何而来？死人复生或将成为全球世纪难解之谜。 ——癌症终被攻克？渝城晚报带你走进人民医院病患奇迹好转背后的真相。 ——辟谣！网传人民医院滥用抗生素为不实谣言！ …… 短短半天时间，各种奇妙猜想满天飞，仿佛渝城全体市民都加入到了这场头脑风暴之中。 有心的聪明人把这事和当天收到的匿名短信联系了起来，声称人民医院的病患痊愈肯定是这个“全国特殊能量监测与应对局”的手笔，搞不好是他们在秘密进行某种人体实验。看着吧，没准儿这批病人里以后还会涌现出一批新的超能力人呢。 不得不承认，人民群众的智慧确实不可小觑。 一石惊起千层浪，就这样，特监局很快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那个突然出现的门户网站瞬间成了热门，点击量、分栏目阅读量、报告文件下载量都在呈几何速度增长。甚至还有人把这些东西打印成册，散发给小区里跳广场舞归来的大爷大妈。 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疑问，这个特殊能量监测与应对局是国家政府机构还是私人机构？为什么从不公开其存在？ 超能力是否真有其事？过去的超能力犯罪又是否被这群人掩盖真相？ 特能家属们是否被强迫签署保密协议？其人身安全是否受到过威胁？他们是否有合理发声的渠道？ 有的特能家庭被迫与五六岁的特能孩子分离，那些小孩是否随后就被送往秘密基地进行训练改造，从此再没通过半点音讯，生死不明？ …… 数不清的问题，都亟待官方给出正面回应。 ****** 分卷阅读280 而对于外界发生的这一切，江峰毫不知情。 他在急诊室陷入深度昏迷，那个把他当药罐子的蒙古大夫除了倒忙什么也没帮上。不过，医生们倒是发现了这个病人的特别之处，因为江峰是整间医院里唯一一个不仅没有好转，病情反而更加严重的患者。 好在忙碌的医生们没空网上冲浪，所以暂时没人发现特监局门户网站里，江峰作为S+级特能的个人档案，也没有人把他跟这场怪异现象联系起来。 对比整家鸡飞狗跳的医院，江峰这间小小的病房总算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 托白衣天使们的福，等江峰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安全地回到了特监局。 吃力地掀开眼皮，江峰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很快判断出自己的位置。因为头顶的天花板很熟悉，身下的沙发床很熟悉，连沙发后的墙壁上刻的脏话都很熟悉。 ——这是他在研究所的“禁闭室”。 这也是全研究所独一份的特能监/禁/室，墙壁家具都是特制的，能够最大限度吸收特殊能量。以前江峰每次特能失控后都会被“请”到这来喝茶冷静，也算是老回头客了。 看来，特监局终于监测到了他的异常情况，及时把他从医院搬了出来，采取了应急措施。如果没有猜错，大量的特能抑制剂已经代替血液奔腾在他的血管里了…… 江峰从沙发床上坐起来，忽然一怔，他脖子上带着特能抑制环，手背上插着输液针，输液管另一端还连接着盛满绿色溶液的硕大玻璃瓶。但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特殊能量根本没有被抑制，而是仍旧在体内流转不休，仿佛身体里寄居了某种刚驯服不久的猛兽。 江峰抬起右手，蓝色的荧光在指尖一闪而没，快得如同错觉。 但却不是错觉。 第134章：三重奏·交响 第一个来探望江峰的人是魏建军，而且来得很快，几乎是江峰前脚醒，他后脚就推门进来。 江峰倒是不意外，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魏建军，敏锐地察觉局长大人鬓角的白头发比印象里又多了不少。不由得有些唏嘘，看来特监局曝光这事儿对魏局打击不小，都快一夜熬白头了。 “魏局，你怎么来了？”江峰开口，这才察觉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喉咙里有种太久没出声说话的生涩感。 魏建军在屋里稍微踱了几步，最后从墙角拖出个马扎坐下，然后长舒一口气：“知道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江峰摊开手，表示随便领导视察，又问：“老大，我这次失控有多严重？这都把我扔禁闭室来了，到底是惹出多大乱子？” 魏建军伸长胳膊，探身从茶几下抽出一沓报纸，翻了翻挑出一份丢给江峰，神情似笑非笑：“你自己看吧。” 江峰接过报纸，头版上大号黑色加粗的醒目标题立刻子弹似的撞进眼帘——《癌症终被攻克？走进人民医院病患奇迹好转背后的真相》。 江峰：“……” 不愧是当地扛把子的渝城晚报，到底还有点节操。虽然题目起得哗众取宠了一点，但叙事的口吻也算是相当沉稳保守，基本没有太夸张离谱的描述。江峰一目十行地浏览，边看边抽冷气：“这……这都是我干的？” 问得相当没有底气，因为江峰那残存的一点记忆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他的精神系特能由制造幻境，彻底升级成为某种能够影响甚至改变现实的力量，包括……把刚刚失去生命体征的死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真棒，江峰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前脚刚有人曝光特能机密，后脚他就把这机密从纸面上生动形象地搬到了群众面前，大家想不关注都不行了。 ****** “等等……”江峰在那沓报纸里翻了几下，眼睛越瞪越大，捏出一张最新的，“这报纸的日期怎么不对？” 魏建军扫了一眼：“对着呢，这就是昨天的卫报。” 江峰目瞪口呆，又低头确认报纸日期：“不是，你的意思是……” “没错。”魏建军表情淡定地给出肯定答复，“你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 江峰：“……”他呆滞了半晌，这才怀着就义般的勇气抬起目光，盯着魏建军鬓角的白发，问：“这一个多月，都发生什么了？” 魏建军叹了口气，把皱巴巴的报纸从江峰手里解救出来，说道：“首先，我应该代表特监局全体感谢你，在渝城人民医院救了很多人的命，而不是把他们的脑袋炸开。”他顿了顿，语气十分严肃：“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特监局现在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江峰呆滞地一点头：“还有呢？” 魏建军牵了牵嘴角，却毫无笑意：“其次，还应该感谢我们这次的对手，没有赶尽杀绝。要是趁这个节骨眼煽风点火挑起事端，恐怕凤凰日预言都会提早实现。” 江峰的心一跳：“我们这次的对手……是谁？” “你猜不到吗？”魏建军斜睨他一眼，表情 分卷阅读281 讳莫如深。 虽然心中有诸般猜测，但还不至于被魏老板一句话就诈出来。江峰连连摇头，垂下目光道：“猜不到。” “连你也没有头绪，”魏建军语气颇为遗憾，“看来这次的情况确实很复杂。” 江峰莫名其妙：“我为什么应该有头绪？魏局，难道你也不知道这次的对手是谁？” 魏建军不置可否，转而说道：“你这次特能失控爆发，和特能机密公开在时间上完全重叠，应该不是巧合。你能想到可能的原因吗？” 江峰摇头，他也猜到不是巧合。但特能失控这种事，只有岳晚晴曾经对他实施过远程操控。而现在岳晚晴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哪怕还有事业心，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江峰不觉得这事会跟她有任何关联。 等等……江峰瞳孔忽然一缩，他记得卫里斯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岳晚晴之所以能够引导他特能失控，是因为两个人特殊能量高度同源，能够在特定范围内实现共振。 而跟他能量同源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岳晚晴，另一个，是艾西娅。 ****** “咳，魏局，我其实是想问你……这都过去一个月了，特能机密泄露，人们都是什么反应？局里又是怎么应对的？”江峰总算在魏局的顾左右而言他大法下捋清了思路，硬生生把话题扭了回来。 魏建军端坐在小马扎上，沉稳地回答道：“正常反应，标准应对。特监局是中央垂管的保密单位，一样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不是电影里那些□□搞的私人作坊。从根本上讲，我们只是不需要公开，而不是惧怕公开。” “……”江峰一时哑口无言，他怀疑魏局是这一个月里新闻发布会开多了，张口就是四平八稳的官腔。但这些话骗骗老百姓也就算了，拿来搪塞他，看不起人是咋的？ 老领导的面子不好直接下，江峰换个方式提问：“那个门户网站处理的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魏建军的眼神终于一沉，眉心两道竖起的皱纹如同刀刻：“不是很理想，我们找来了国内最强的黑客，但目前仍然没有办法入侵渗透这个网站。”他叹了口气：“所以暂时只能先这么着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走一步看一步？以那个网站曝光资料的详尽程度，民众看了不可能毫无反应，随便拎出来哪个基地的项目都够造势闹一波的。江峰直接点出最关键的一环：“特能抑制计划，这个项目的研究进度也在网站曝光了，老百姓难道没有关注？” “有。”魏建军仍然一脸见多了世面的淡定沉稳，“前段时间，民众一直在自发组织游/行和请愿，希望政府批准普通民众持有特能抑制武器。” 听到老局长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说出了这么劲爆的消息，江峰只觉得胃部抽搐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政府、政府没答应吧？” 魏建军用关怀智障的目光看了江峰一眼：“清醒一点，《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禁止民众非法持有武器。” 这话倒也有理，江峰“哦”了一声，想想又问：“你刚才说‘前段时间’，所以那些人现在消停了？” 魏建军淡然回答：“嗯，他们现在又找到别的关注点了，要求给特殊能力者划定专门的生活居住区域。”然后不等江峰追问，自觉补充：“也不可能，《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保护公民人身自由权利。” 江峰：“……”他觉得魏老头一定是故意的，这么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玩笑，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把这个月发生的事情挤给他，难道是怕一下子兜出来他会受什么刺激？ 他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有那么脆弱吗？！ ****** “魏局。”江峰板起脸，摆出沉稳靠谱的表情，“您老给句准话成不，现在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以。”魏建军的做派终于沉到一个比较威严的维度，仿佛先前的疲惫在上一轮不严肃不正经的谈话中淡去不少，于是又恢复到了无坚不摧的局长模样。 威严的局长俯身从茶几下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插电开机，点开屏幕上显眼的视频图标，然后把电脑转向江峰：“喏，看看这个吧。半个月前，这段视频同时出现在了国内所有的网络、电视直播窗口、广告LED屏，音频同步覆盖了各个波段的广播电台。” 江峰心里一惊，凝目看向屏幕，那段视频对他来说竟然不算陌生。黑白画面里三个人在木桌后端坐，分别是年轻时的魏建军、江卫东、费横——正是他从他老爹保险箱里找到的那盘录像带的内容。 视频没有把二十年前的录像从头播放，而是选取了几个片段，从江卫东对特殊能力者的说明开始。 那些话江峰其实已经反复听过很多次，不用看视频都能流畅地背出来。 听着父亲年轻时的声音，江峰脑海里随之浮现出他们三人那张泛黄的合影，还有照片背后挺拔锋利的笔划—— 信念不改，至死不休。 视频里，江卫东还在冷静地陈述着，老旧的拍摄收音技术下，那个声音听起 分卷阅读282 来遥远而模糊：“我们希望，能够分别代表以是否具有这种能力为划分的不同群体，以及与特能者拥有不同程度社会关系的人们，来做一个决定。” “决定是否允许特殊能力者在人类社会里正常存续。” 二十年前，这个决定的结果自然是肯定的，之后便是魏建军关于成立特监局的初衷和承诺。视频剪辑得很有技巧，看上去流畅自然，其实抹去了不少冗长的解释和设想，效果反倒更加简洁有力。 然而随后，魏建军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镜头：“但如果有一天，特殊能力者的存在威胁到了全体人类的安全存续，上述决定可以被推翻。而决定权，将在每一位公民手中。” “针对特殊能力者的存在，有关方面成功研制出一件秘密武器。我们充分相信，这件武器会在关键时刻保护全体人类的安全。” 录像播放到这里，画面便倏地跳转，由黑白变为彩色。一个身穿白大褂、脖子里挂着副听诊器的英俊男人出现在画面中。 江峰的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那男人黑发黑眸，戴着一副银框眼镜，面目俊朗又不失凌厉，声音清澈温润：“渺小的人类，你们好。我是诺亚，高级人工智能，也是守护你们人类安全的秘密武器。” 那男人的长相如同江峰的翻版，正是曾经侵入江峰大脑，又险些成功鸠占鹊巢的诺亚。 随着视频播放，命运的琴弦被上帝之手悄然拨动，“三重奏”的舞台上，演员皆已就位。 第135章：三重奏·回旋 江峰猛地收紧下巴，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视频里的人像在他黑漆漆的瞳孔中分别映出一个小小的倒影。 “相信你们已经对特殊能力者有了初步的了解，当然，暂时不了解也没关系。”诺亚继续说道，神情淡定而优雅，有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姿态，“根据我的创造者下达的指令，每一位公民，包括所有的特殊能力者，都有权利共同决定你们的未来。” “决定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向我发送一条信息，此外没有任何时间、地点条件的限制。所以请放平心态，你们的有生之年都可以作为考虑的时间。” 诺亚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干净而怜悯，甚至让他的面容带上一丝慈悲的神性：“你们可以随时把决定告诉我，是否应当让特殊能力者从人类社会中消失。” “不用担心表决的过程或结果会存在任何不公平，我会全程监督并且绝对保证，每个活着的人都有唯一的、不可反悔的决定权。” “祝你们好运，至少，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视频到此全部结束。 ****** 江峰看完之后久久沉默，魏建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支软中华，整张脸都淹没在袅袅的白烟中。 “那人不是我。”江峰半晌才说。 魏建军吐出一口白烟：“我知道。但诺亚曾经入侵过你的大脑，不是吗？” 江峰斜眼觑他：“你怀疑我还被他操控着？” “不，我想问的是，诺亚既然进入过你的大脑，你就没从它那里发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空气里飘动着微苦的烟味，江峰轻轻吸了口气，终于说道：“从诺亚的言行来看，他应该是个激进派，想要彻底清除特能的存在。所以，这场公投大概率只是个幌子，或是他屠杀特能的借口。” 魏建军神情微微一动：“诺亚是方舟计划的产物，当年建军……咳，他是诺亚的核心设计师，但却并不是个激进派。” “去年九号基地遇袭，是诺亚亲手杀了他。”江峰一撇嘴角，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就是假扮成我的样子。” 魏建军一愣，至此方知老战友遇害真相，不由得长叹一声：“二十年，人心尚易，何况是非人之物。”他默然片刻，又说道：“艾西娅向我提交过诺亚的调查报告，她失踪前，一直在做诺亚核心程序的定位工作。” 江峰眉梢一颤，下颌线却绷得很紧，问：“她……艾西娅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出口了，”魏建军叼着烟斜睨他，“可憋坏你了吧？” 江峰：“……” 江艾两人的关系在特监局早就不是秘密，魏建军探身拍拍江峰的肩膀，安抚道：“艾西娅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我还是先跟你说说郑清和吧。” 江峰：“……哦。” ****** “最近这段时间，郑清和一直在研究所里负责特能抑制武器的研究。我对他不放心，就派了人全天候监视。”魏建军点起第二支烟，眯起眼睛深吸一口，然后幽幽吐出一句脏话，“但还是没看住这狗日的，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一堆半真半假的黑料，捏造了一篇特监局拿他孙子作为威胁，逼迫他开展人体生化实验的自白书，然后上吊了。” 江峰瞪大眼睛：“自白书？他登报了？还是发到网上了？” 开什么玩笑？这要是踩 分卷阅读283 着特能机密泄露的节骨眼，抓紧再扣上几个屎盆子。甭管是真是假，特监局都得落个千夫所指的结局，一辈子再别想咸鱼翻身。 魏建军摇摇头，还叹了口气：“没发成，被我们的技侦拦截了。” “那不是好事？”江峰略感无语，局长这副其辞若有憾焉的模样，难不成是嫌当时场面闹得不够大？ 魏建军却瞪起眼，一脸怒其不争：“你这个智商水平忽上忽下的，我一直觉得特别费解。” 江峰脸一黑，就听魏局接着说道：“那个门户网站早不公开晚不公开，偏偏踩着郑清和自杀的点儿公开，难道会是巧合？那个诺亚既然能搞出全国黑客摞一块都攻克不下的网站，难道还能拿捏不住一篇自白书？” 江峰干笑一声：“我这不是对局里的技侦组盲目信任嘛。” 魏建军丢给他一个“我信你的邪”的眼神，让他自行领会，仰头吐出一个形状完美的烟圈：“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诺亚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要么作为和特监局谈判的筹码，要么作为蛊惑群众的手段。” 江峰点点头，沉声问道：“这件事和艾西娅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魏建军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回答道：“郑清和在自白书里指认艾西娅，说她怀有颠覆特监局的意图，是中远研究院前辈研究出的高级人工智能，也是保护人类不受特能危害的秘密武器。” 江峰悚然一惊，艾西娅机器人的身份竟然暴露了？！ 魏建军一直打量着江峰，连他眼角细微的牵动都没放过，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无数念头在江峰脑海里盘旋而过，沉默半晌，江峰才说道：“艾西娅不是诺亚，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为什么？”魏建军目光灼灼。 “郑清和的说法一听就是胡编乱造，艾西娅几次把我从诺亚手里救出来，这一点就足够证明她和诺亚不在同一战线。”江峰沉声道，抬起目光直视魏建军，“况且，局长你都放心把凤凰计划的指挥权交给艾西娅，总不会为了一篇随便捏造的黑料而怀疑她吧？” 在听到“凤凰计划”时，魏建军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摇头叹气：“既然她告诉你了，你也应该知道这个计划的重要性和密级，除了对我，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说完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愿再就这事展开详谈。 江峰目光里闪过一丝讥诮神色，转而问道：“您还没告诉我，艾西娅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郑清和是趁午休的时候自杀的，”魏建军缓缓吐出个烟圈，沉声道，“这件事被人发现时，艾西娅已经失踪了。所以，我们也失去了最后一个能够为这事做出解释的人。” 说这话时，魏建军锐利的目光从眼皮下毫不掩饰地射过来，江峰被他看得浑身一凛，清清嗓子，问道：“她就这么失踪了？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其他线索吗？” “没有人看到她进出总部，无论是门禁记录还是监控摄像，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光天化日之下，她就像蒸发了一样，调查组至今仍然毫无头绪。”魏建军牵了牵嘴角，“不过，她造的那几台电脑还在，技侦组一直在尝试恢复数据。” 以艾西娅的本事，不留任何痕迹地离开特监局总部并不算难事，江峰沉吟不语，心中默默盘算，问题的关键，在于艾西娅离开的时机。 诺亚公开特能机密、郑清和自杀、艾西娅失踪，这三件事情同时发生绝非巧合。 魏建军可能有他自己的推断和猜想，但在江峰看来，只有一种解释最合理。 诺亚作为激进派，从没表现出过介意挑起普通人和特能的对立，甚至曾经试图引发大规模的特能失控，激化两群体间的矛盾，手段不可谓不狠厉。 所以，从在医院收到那条短信开始，江峰就感到蹊跷。毕竟以诺亚的惯技，通过网站公开特监局的存在实在显得过于温和。相比之下，郑清和那篇半真半假的挑事自白书才更符合诺亚的风格。 可现如今的情况却是，郑清和的自白书被特监局技侦拦截，而那个以假乱真的网站仍然在低调公开，给足了民众消化接受的反应时间。作为操控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诺亚做出这种选择必然有其原因。 也许，郑清和真的接到过诺亚抛来的橄榄枝，所以才会收集特监局机密，捏造自白书，甚至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试图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和特监局同归于尽。但出乎意料的是，诺亚却没有依照曾经的约定给予郑清和应有的网络技术支持，导致他发布的内容被特监局技侦组拦截。最终，郑清和以性命为代价孤注一掷做的一切，也都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他之所以会成为一枚弃子，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诺亚找到了更好的合作伙伴—— 艾西娅。 ****** “魏局。”江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巴巴道，“我有一个问题。” “问。” “您赶着过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啥？”江峰问得非常诚恳，“九队已经解散了 分卷阅读284 ，现在总部特动队由陈队长带头，还有赵泽莫大队长协管，我只不过是个……受监/禁的闲人。您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魏建军沉默地注视着江峰，半晌才开口：“因为你是利害关系人，我尊重你的知情权。” 江峰：“……？”如果他是个动漫人物，此刻脑袋上必然已经布满黑线，头顶还飞着一只“呱呱”乱叫的乌鸦。 “魏局。”江峰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咱能好好说话吗？” 魏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好说话道：“你现在的特能水平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的评级范围，凤凰日预言的又一个条件被满足，这并不是好兆头。我只是希望，你未来做出任何决定的时候，能够更加全面地考虑问题。” 他说完拍了拍江峰的肩膀：“送你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行，我记住了。”江峰忍不住想笑，魏局这话简直能跟厉至诚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凑成二重奏，成为他未来人生的座右铭。 ****** “老大，能赏根烟不？”江峰朝老领导伸出手，厚着脸皮讨烟。 魏建军却郑重地咳嗽一声，拒绝道：“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吸烟。” “难道医生说我适合吸二手烟？”江峰无情反问。 魏建军哑口无言，只能再次战术性咳嗽，伸手朝他一指：“你也不上称去称一称？都瘦成这样了还想着抽烟？” 江峰顺着魏建军的手指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眼睛霍地瞪大，又抓住袖口往上一撸，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怪不得，魏局今天说话如此怀柔，气氛如此和谐，眼神如此温情……呸，原来真是怕他太脆弱，一个接受不了直接厥过去啊！ 江峰瞪视着自己的两条堪称瘦骨嶙峋的胳膊，再一掀衣服下摆，两排肋条赫然入目，八块腹肌不翼而飞。再往下……再往下也不用看了，他现在整个人就跟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似的，别说肌肉，连肥肉都堆不起一层来。真正的皮包骨头，行走的骷髅架子。 醒来之后江峰感觉确实很奇怪来着，但那种特能疯狂流转的感觉盖过了肌肉流失的异样，以至于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这是……这他妈是在医院失控爆发的后遗症吗？怪不得他昏迷了足足一个月才清醒，合着靠特能输出治愈也不是无本生利，每救一个人病愈复活，自身血条就要掉上一截。 江峰望天，果然，不管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36章：三重奏·独奏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峰的生活基本只剩下三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关注新闻，在这点上，魏局依然充分尊重他的知情权，每天把《参考消息》、《人民日报》、《潼市先锋报》外加各路小报一打一打地往禁闭室里送。一水儿的白纸黑字，连本颜色丰富点的杂志都没有，看得江峰两眼直发黑，只好悲哀地感叹自己的生活水准硬生生倒退了二十年。 还是老许和卫里斯知道心疼人，竟然克服各路困难，往他这禁闭室里塞进一台12英寸的彩色电视机。虽然收台少了点，信号差了点，还得时不时施展如来神掌把它从“滋啦啦”的雪花屏拍回正常频道，但好歹有会动会说话的活人看了不是？ 江峰很知足，而且他也没什么电视节目想看。每天打开电视，基本就是在新闻频道、国际频道，还有他们本地的新闻台之间三点一线，来回换着看。 外界的情况似乎也并不算太糟糕，江峰甚至觉得自己每天看到的内容都差不多。虽然国外一片水深火热，但国内局势一直稳中向好，潼市的公职人员们更是兢兢业业，把市容市貌整治得有声有色。至于广大的特殊能力者，他们是心怀祖国和人民，背负着秘密使命的无名英雄，值得我们敬仰，而非畏惧。 不得不说，有了上边的有力把控，整体舆论还是稳稳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电视新闻里，一个个医学家、社会学家、生物学家、法学家轮番上阵，讲得有声有色，仿佛特能研究每天都有新进展，特能管理不断涌现新思路…… 别说普通老百姓，再多看上一阵子，江峰都快要相信未来真的一片美好了。 ****** 相比之下，网络上的声音要更复杂一些。 特能机密公开后，各地特监局心照不宣，不约而同要求所有特能人员统一住在局里安排的单位宿舍里。未经批准，任何人员不得离开划定区域，对特能的监控力度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仍然有许多社区居民对自己的邻居疑神疑鬼，特能伤害普通人的事件没发生过几次，因为臆测人家是特能而伤害普通人的新闻倒是爆出不少。 纸包不住火，这种事故回回都能引起网民们聚众掐架。掐架阵营一般分两边，一边谴责特能出门不佩戴标识，犹如恶犬遛弯不栓狗链，迟早惹出大祸；另一边批判他们挑起群体对立，妖魔化特能干警，借以掩盖自己恶劣 分卷阅读285 的伤人行径，一看就是家里缺面照妖镜以至于不能看清自己的尊容…… 吵吵闹闹，仿佛永无止境。 同时，关于人工智能诺亚的讨论和猜测也是众说纷纭。虽然有关方面一再强调此人是企图挑起群体对立的犯罪分子，并发布全国通缉令，悬赏追缉。但有时候，人们的直觉其实很敏锐，而且不瞎。 江峰某日逛论坛时就看到这么一个帖子，标题起得相当瘆人：《我背后有双眼——诺亚无处不在》。 帖子里，这位楼主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原来在收到网站链接的匿名短信后，他曾经给那个乱码似的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写道：我同意特能在人类社会消失。据他说，那条短信其实只是某个不眠深夜里的冲动之举，发的时候完全没多想，更没有期待任何反馈。但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很快就收到了来自诺亚的回复——公民XXX，针对特能毁灭计划的请愿，你的同意票已生效。 根据这位楼主生动的描述，他当时感到既震惊又毛骨悚然，就像有一千条毛毛虫在胃里爬一样，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号码背后竟然真的有人。 很难说他发送那条短信究竟出于何种心理，但收到回信时他立刻后悔了，于是又紧跟着发出了第二条短信——抱歉发错了，我不同意特能在人类社会消失。 “叮”的一声，回信也快得很：公民XXX，你的同意票已生效，不可撤销或重复投票，感谢参与。 楼主捧着手机目瞪口呆，这条信息无声地印证了一个早已摆在所有人眼前，却一直显得不怎么真实的事实——原来诺亚是真的在统计筛选投票，他说的话竟然都是认真的！ 而这还不是整个事件的结束，在某种愧疚情绪的驱使下，这个人又翻出他妻子的手机，发送了一条写明不同意特能消失的信息，似乎这样就可以作为平衡或补偿。 “一条同意票，一条反对票，两相抵消，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对，相当于我们两个都弃权了。”这个人的乐观精神一直保持到他妻子的手机收到诺亚回信的那一刻，一点开消息，他自己的名字就清清楚楚地映入了眼帘：公民XXX，你的同意票已生效，不可撤销或重复投票，感谢参与。 那瞬间，一股凉气从脚底猛地窜到头顶心，他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在屋子里惊恐地东张西望，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 “我会全程监督并且绝对保证，每个活着的人都有唯一的、不可反悔的决定权。” ——那个黑客视频里，诺亚就是这么说的吧？可这人怎么知道他在用老婆的手机发消息？他正在哪儿看着他们？ 这个自称高级人工智能的诺亚，又究竟有多少双眼睛？ 帖子描述得绘声绘色，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能冒出来。论坛下也有不少回复，不过大部分都是在夸楼主故事编得不错，建议去隔壁小说论坛发展。 江峰拿鼠标往下滑了很久，才看到一条：“楼主的经历应该是真的，我有个朋友遭遇差不多，但就是没有楼主会讲故事哈哈。” 类似的讨论有不少，但太过激或是阴暗负面的内容会被管理员删帖，所以留下的基本都是这样擦边的类型。 不管这些帖子纯粹是老百姓们倾诉发泄，还是有心人为了影响舆论特意设计的，至少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诺亚的监控能力，确实已经强大到了难以约束，甚至是难以估量的地步，令人细思恐极。 江峰的心情有些微妙，他从来没有碰上过这么讲游戏规则的对手，明明有摧枯拉朽的能耐，却彬彬有礼得几乎像个绅士。或许只是因为对方足够强大，所以才能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中显得那么游刃有余，波澜不惊。 唯一的变数，就是诺亚并不知道——事实上，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江峰的手里，还捏着一张王牌。 ****** 过了午饭时间，江峰一般会用第二件事来打发漫长的下午。 他陆陆续续用了几天时间，软磨硬泡地跟看守负责人讨来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包括一块石英石、一盆半开的水仙、一枚树种、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仓鼠，还有一本厚重的精装版《天龙八部》。 大茶几的桌面被他清空，各式小玩意儿一排摆开，姿态各异，有动有静，宛如等待帝王临幸的宫妃。 皇帝，哦不，江峰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茶几上的一应物品。他的目光从左往右慢慢扫过去，在每一样东西上都会停留很久。 先是石英石，平整的石块一动不动地躺在桌面上，石头表层的白色晶体在灯光下映射出明亮的色泽，显出一种刚中有柔的美感。接下来是水仙花，那朵合拢的花苞在江峰的注视下忽地一颤，花瓣竟然轻轻抖动着舒展开来。眨眼间，便从一副蒜苗样变得亭亭玉立，嫩黄的花芯上沾着一颗露水，犹自含羞。 再往旁边是那颗黑亮的树种，这会儿它的种皮已经被胚根戳破，延伸出一根白色的细长根系。紧跟着，种子也彻底破开，种皮脱落，向外翻转出白中透绿的胚芽。 分卷阅读286 再过去，是正在草屑里无忧无虑睡觉的小仓鼠。该鼠好吃而懒做，毛多而肉厚，但却凭着单纯的长相和柔软温热的手感，很快单方面取得了江峰的好感。 此刻，在江峰宠爱目光的注视下，沉睡的仓鼠忽然抖抖耳朵醒了过来，好像有些疑惑，它明明刚吃过一顿饱饭，怎么这么快又饿了呢？ 迷茫的小仓鼠没有多想，只是晃动着胖乎乎的肚子，跑到放着嫩绿草茎的角落，埋头啃了起来。 江峰叹了口气，探身过去用手指摸了摸仓鼠柔软的脑袋。后者“唰”地抬起头，用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瞪住江峰，嘴里还叼着半根草茎，就此呆立一动不动，仿佛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江峰喃喃说了一句，而小仓鼠习惯了头顶的压力，继续低头啃起了草叶，对“刍狗”这一评价无动于衷。 ****** 摆弄这些小玩意儿的过程，也正是江峰慢慢尝试、琢磨着自己升级换代的特能，小心翼翼摸索能力边界的过程。 他可以确定，自己对现实的影响仍然局限在有生命个体上。只不过，比起从前捏造幻境的技巧，他现在似乎能从某种更深刻、更广泛的维度感应到这些植物、动物，以及人类。 就像医院大楼里那些病愈的患者，他能感受到他们的生命能量，以及机体细胞的衰老和异变。而同时，他也能诱导这些细胞“重回正轨”，靠着患者自身的力量扭转病态。 相较之下，反应在他个人身体上的损耗几乎可以算是九牛一毛。 渝城晚报也许是在夸大其词，但称之为奇迹可能也并不为过。 江峰暂时还不清楚这种能力的边境在哪里，最终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有多大。但有一点认知却在心底愈来愈清晰，在他的力量下，万物的生长、轮回、死亡，都不再是仅属于它们自己的权利。 ****** 到了漫漫长夜，等待江峰的是第三件事。 沙发床的折叠床垫下塞着一个日记本，到了晚上，江峰会把日记本拿出来，在上面细致地记录下这一天的各方面见闻感想。 新闻里的特能处境，关于特监局未来存续的重难点，舆论变化带来的各方面影响……甚至有时候，听到某个法学家谈论制定特能管理的法律规章，江峰一时兴起都能洋洋洒洒评论个几千字。或者干脆把某些专家的猜想罗列出来，在后面御笔批注——狗屁不通！ 此外，还有江峰对于自己身体情况的记录。他现在体重掉到了六十公斤，这对一米八七的身高不啻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真想通过复健来恢复从前的体能状态约等于痴人说梦，只能放平心态，强上一点是一点。 这要是放到以前，他可能还会靠着特能的力量帮助机体重塑。但吃一堑长一智，江峰这次坚定地抵制了捷径的诱惑。于是只能苦中作乐，把复健当成某种医学人体实验，每天记录下各种身体数据，权当是为科学献身。 等把这些东西记录完，长夜一般还远远未尽。江峰就会天马行空地写点别的东西，例如关于九号基地未来特能训练的一些感想，特动队编制的改进建议，特能等级的浮动考核周期……时常啰里啰嗦地写上好几页。连江峰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写不知道，一写吓一跳，原来他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想法，看来人的潜力还真的是需要激发。 只有这样，江峰才能做到清除一切杂念，不去想不该想的，不去惧怕必须做的。 就像日月轮转，长夜一尽，便总会迎来黎明。 第137章：三重奏·抒情 时间如同指缝间的流沙，不论握紧还是放松，都在不停地流泻而下。 禁闭室里的生活一成不变，江峰还没来得及反应，日历便疏忽间翻过了四月。他看着日历册上面“立夏”俩字，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都还没看过迎春花开，春天竟然就这么悄没声地溜走了。 立夏当天，下了场小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清新的雨水气息。傍晚的时候，许书愚拎着两打啤酒、一大盒炸鸡和卤串来看江峰。 进门时，江峰正拿着甜草根逗小仓鼠，玩得不亦乐乎。许书愚一脸不忍地旁观了几秒，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替仓鼠出头：“峰子，你就放过这小耗子吧，知道人家怎么想你的吗？它管你叫巨鼠恶霸，现在正跟我哭诉，怎么饿得眼睛都绿了还得陪智障玩游戏。” 江峰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把甜草根丢给仓鼠，抬起头，眼睛顿时一亮：“呦，有酒有肉！最近吃养生餐吃得我嘴里淡出个鸟，都特么快立地飞升了。还是老许你懂我，说吧，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能有啥好日子？”许书愚把啤酒炸鸡搁在茶几上，自己往沙发上一靠，两手枕在脑后，“研究所全体通宵加班压榨员工，我是偷溜出来的。” “可以啊，都学会溜号了，看来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江峰动作熟练地撬开啤酒，递给许书愚一瓶。他自己也打开一瓶仰头闷了一口，舒服地吁了口 分卷阅读287 气：“唉，我现在真是废了，放假放得骨头都酥了，听见加班居然都觉得羡慕。” 许书愚闭目叹气：“加班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现在看着一岁孩子最羡慕。小崽子们屁事不懂，每天睡了吃，吃了拉。不愁生计，更不用担心未来。” “你咋知道人家不担心？哦，我忘了，你听得懂婴儿说话。”江峰边说边拈起一块炸鸡，油炸食物特有的香酥味混合着椒盐和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但他胃里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 这是公鸡的鸡胸肉……江峰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个想法，甚至连画面都有了—— 一只体型不怎么大的小公鸡，棕毛红冠，活泼地满地乱跑，大概一百天左右。 它长大、被杀、加工、油炸，最终被送上餐桌。 ****** “峰子？峰子！”许书愚从沙发上坐起来，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目光不自觉往大门的方向一溜，又紧紧盯住江峰，“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最近吃得太清淡，一下被这味儿腻住了。”江峰脖子上青筋暴起，终于出了口长气，松手把炸鸡丢回盒子。他勉强定了定神，拽回刚才的话题：“一岁小孩，一岁小孩平时都会说啥？” “……我饿了、我渴了、我困了，呃，我妈咪闻起来香香的，我不喜欢摇篮上会飞的毛绒球……之类之类的吧。”许书愚随口回答，目光里仍然带着警惕之色，很快又变成担心，“诶，峰子你慢点喝，这啤酒度数再低也是酒。”他伸手拉住江峰的手腕，结果被不熟悉的嶙峋骨感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力捏紧手指。 江峰实在已经瘦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渝城医院病人集体康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许书愚自然知道内幕。但听人说过是一回事，眼睛看到是一回事，自己真实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 “峰子，你……”许书愚没说完，江峰就把手挣了出来，倒是跟以前一样蛮力不小。他已经喝空了第一瓶啤酒，借着开酒瓶的动作躲开许书愚的目光，漫不经心道：“别瞎担心，你当我酒量跟你一样小啊，两瓶啤酒都能放倒。” 许书愚吸了口气，沉下脸色：“峰子，你跟我说老实话，上次……到底有多严重？” 看来他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江峰叹气：“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喏，你自己看吧。”他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露出嶙峋的手指、青筋毕露的手背、骨节突出的手腕，好像某种枯树的枝干。 在许书愚灼人的视线下，江峰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又翻回手背。就跟变魔术似的，那只方才还瘦得皮包骨头的右手忽然舒展开，一眨眼的功夫，血肉便重新回到骨骼间，肌理再次丰盈，恢复了流畅、有力的线条。 “这……”许书愚目瞪口呆，随即低头敲了敲脑袋，怀疑自己中了江峰这家伙的障眼法，可这人明明还戴着特能抑制环呢！他用力揉揉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峰子，你到底在搞什么？” “还记得米雪寄来的那个罗盘吗？我们的天使计划，还有那个最后让雷子和小远身体恢复的特能治愈术。”江峰的手再一翻就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他低头注视了片刻，喉结滑动了一下，“我想我已经掌握治愈术的升级版了。” 许书愚目瞪口呆。 “不过还是不能太依赖特能，你知道的。”江峰朝许书愚一笑，抬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一弹手指，“这种程度的损伤，我还是靠身体自己治愈比较好。” ****** 第一打啤酒下去一大半，许书愚酒量差，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江峰看着还清醒，但光闷头喝酒不吃东西，眼神也很快迷离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在沙发下踢了许书愚一脚：“诶，你们的研究进展怎么样了？” 把许书愚和卫里斯调到研究所前，他们两个一直在研究特能失控的原理和机制，试图找出一个能彻底解决特能失控的办法。 “没有。”许书愚打了个酒嗝，想了想又说，“起码没有符合官方要求的进展。” “官方？官方有啥要求？” 许书愚舌头有点大：“还能有啥？可逆可控可解释呗，尊重科学规律呗，哦，还、还有马克思主义。” “这要求挺好的。”江峰抱着胳膊，仰头看向天花板，“现在特能啥也没干还风波不断呢，再不抓紧想出个合理的解释，等失控局面接着扩大，老百姓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可不是，别说老百姓了，”许书愚嗤笑一声，“特能们自己估计也得吓死。”他忽然用胳膊肘怼了怼江峰：“峰子，说实话，你会觉得害怕吗？如果特能失控真的不可控不可逆，如果它只会越来越严重呢？” 江峰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样，估计老百姓们会积极投票，同意票飞速超过半数，然后全体特能被诺亚一网打尽，世界恢复和平。所以，总体来说还不算太糟。” 许书愚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随即哈哈一笑：“希望其他特能也能像你这么乐观。” ****** 分卷阅读288 “怎么？”江峰目光闪动，酒意瞬间消散大半，“难不成这一天快到了？” 许书愚闷头灌酒，灌了大半瓶，才回答：“不知道，但说不准。反正人类总要灭绝的，也许几天，也许几年，玛雅人不还预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吗？” 很少见许书愚这么悲观，江峰的心微微一沉，随即探过身拍拍老许的肩膀：“放心，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年后的问题就交给下一代去担心吧。而且就算真出什么事，这不是还有我在呢嘛，千万别一个人瞎想。” 许书愚默然片刻，忽然自嘲地笑笑：“咱们三个，我是说至诚，你，还有我。咱们三个里一直都是至诚最有主见，他从小就这样。每个训练期选哪些课，晚上打什么牌、怎么跟教官捣蛋，都是他说了算。你没至诚那么强势，但一旦打定主意没人拗得过你，连至诚也不行。嘿，还记得你俩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打过多少架吗？”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江峰的眉眼也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记得，好吧，就记得一点了。诶，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都是至诚脾气太爆了，动不动就打人。” 许书愚挑眉：“我可都记得，咱们宿舍的表现分都是被你俩扣光的，害得我回回跟你俩一块被罚去打扫厕所。” “还有训练场、图书馆、浴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你自己说，咱们趁机多洗了多少次澡？就是可惜水暖班那老头太固执，不愿意偷偷给咱们烧热水。”江峰说着跟许书愚碰了下酒瓶。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时间倒流回了二十年前，异口同声地笑道：“凉水澡万岁！” 冰凉的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抚不平脏腑里的燥热。许书愚靠在沙发上重重吐出一口气，伸手搓了把脸，木然道：“我是最没用的那个，咱们三个里面，我从来也没扛过什么大梁，永远只会在出事的时候哭着找你们。好吧，我现在不哭了，不过区别也仅此而已。” 江峰微微一笑：“别谦虚，要不是你，我们早十多年前就翘辫子了。你不记得1991年的西南丛林了？大沼泽，桃花瘴，还有那些脑袋大的毒虫……这么说起来，赵泽莫也算欠你一条命，当年真该拿个小本记下来的。” “术业有专攻吧。”许书愚抬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你们是负责拯救世界的，我负责给你们保驾护航。” “怎么忽然扯这些？你们到底研究出什么了？”江峰直起腰，看着许书愚的眼睛，“老许，跟我说说吧。” “好。” ****** 许书愚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其实不算研究结果，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咱们之前在医院讨论过，特能失控是可以人为触发的。只要提供一个与特殊能量一致的能量波动，然后提高振幅和频率，就会引发特殊能量的失控爆发。” “但是，每个特能的特能种类和等级不同，能量波动也不同。所以如果想要让所有特能同时失控，还需要另一个更强大的精神系特能引导他们实现共振。如果我没猜错，当初老狼绑架你也是这个目的，从而挑起两个群体的战争，对吧？” 江峰点点头。 “但如果还有一个更强大、更不可控、不可逆的存在，能够同时影响所有特能的能量波动呢？” “什么存在？”江峰问，下意识捏紧手指。 许书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出答案：“地磁极。” 第138章：三重奏·狂想 地磁极——地球这个巨大磁力场的磁极，看不到摸不到，甚至连它的起源理论都尚未有统一的定论。 原来诱发特能失控爆发的源头竟然是地磁极？ 不是外界如诺亚那样心怀叵测之人安排下的诡计，不是特能自己的身体或能力状况出了问题，甚至不是特监局某个实验基地搞砸后的恶劣影响。而是他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对特能的存在发表了意见。 当然，这么说太抬举人类。地球可能只是鼻子痒了想打个喷嚏，并且毫不在乎会不会喷掉表面寄生的某个种族。 “地磁异常诱发理论是卫里斯提出来的，你知道他那人，脑回路一向不大正常。”许书愚抿了口酒，出神似的盯着对面的白墙，“别人都在研究各类特能的血液、基因、生化反应，他却跑去研究特能失控时间段的天气、地理环境、电磁辐射……” 他说着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最后真的被他发现了某种规律——特能失控的情况越是集中，观测到的地磁异常现象就越频繁，异常强度也越大。而且，卫里斯还按时段整理了区域性地磁异常的分布图，和特能失控的分布情况呈现高度一致。” 江峰对这些科学名词并不熟悉，皱着眉问：“这说明什么？” 许书愚表情很空白：“这说明，地磁异常和特能失控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较强的因果关系。” “——换句话说，要么地磁异常导致了特能失控，要么是特能失控导致了地磁异常。” 江峰以一个科学文盲的素养消化了一下 分卷阅读289 这个猜想，觉得两种可能性听起来差不多的样子，那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似乎还……不算太糟？ 但许书愚的表情似乎又暗示了不同的结论，江峰想了想，谨慎道：“就算是地磁异常导致了特能失控，情况会变得不可控制吗？” “有研究数据表明，近几十年来，地球磁场正处于持续变弱的阶段。但这种变化并不明显，没有影响到人类的正常生活，所以得到的关注并不算多，我们也从来没有把磁场弱化与特能失控联系起来过。” 许书愚的声音低沉：“但几年前，甚或是十几年前，特能失控的情形还一般局限在高等级特能的身上。近年来，不仅特能失控爆发的频率越来越高，失控特能的等级也呈现出泛化的特点。甚至可以做另一个推论，从前特能失控情况发生有限，可能仅仅是因为高等级特能的人数有限而已。而现在，全国上千万特能，从E级到S级，全部都是潜在的失控因子了。” 江峰拧起眉心，慢慢捋顺了这个地磁异常诱发理论：“你是想说，地磁的某种能量波动会和特能波动形成共振，所以地磁异常会触发特能失控。而另一方面，地磁变弱又导致这种能量波动的频率和振幅发生变化，于是相应能够形成共振的特能波动也变得更广泛，最终特能失控爆发现象也越来越频繁。可是……” 许书愚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然，这只是个猜想，目前还没有任何科学证据能够证明这个理论。” ****** “不，我想问的是——”江峰是个务实派，思路显然和科学家不大一样，他问，“郑清和生前研究出了特能抑制剂，如果特殊能量真的和地磁极有关，又怎么会轻易被那绿水水抑制住呢？” 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只问出了一半，江峰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现在抑制剂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了？ 要说特能抑制剂，江峰可以算得上第一批试药先锋。最早是在苏玉眠走私案里，他为了打入老狼内部，被苏先生强迫注射了一管抑制剂，经受过一次很痛苦的特能丧失。事后证明，那抑制剂是经由郑清和研制出手，稀释加工过的残次品。 而后，他又有幸近距离接触郑教授亲自调制的高浓度抑制剂，用户体验得到了质的飞跃。哦对，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阿西，也曾经两次用气化抑制剂制成的手榴弹攻击他…… 再加上老东家特监局在雁回塔外赏给他的三枚特制子弹，以及近来每天一瓶的注入剂量。江峰觉得，放眼国内，可能没谁比他对特能抑制剂的试用更有发言权。 而他的用户体验是，这玩意儿的效果很明显再随着使用量增加而逐渐失效。 “抑制剂是通过压制机体生物反应达到抑制特能的效果，对同一个体每使用一次，该个体的抗药性就会提高一些。”许书愚瞥了江峰一眼，压低声音，“要是对你还有用，你刚才又是怎么把手上的肉长回来的？” 果然是这样。 但江峰并没有感到高兴，事实上，这算是另一个坏消息——抑制剂并不是解决特能失控的有效方法，甚至还有可能导致对象特能的能力等级进一步提高——就像他这样。 这是个恶性循环，越依赖抑制剂的使用，最终的失控大爆发也会越严重。 ****** “你这是什么表情？”许书愚看着江峰的脸，终于忍不住问。 江峰茫然：“我有什么表情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不就是我的脸吗？” “是你的脸，但那上面还写着——我觉得情况不怎么糟糕，嗨呀，简直松了好大一口气呢。你自己说，是不是？”许书愚没好气，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望。 地磁异变，特能存续岌岌可危，甚至连人类存亡都前途未卜，而人类却束手无策。 许书愚从研究所悲观压抑的环境里逃出来，带着啤酒炸鸡，告诉自己他只是来和老朋友聊天叙旧，喝酒吃肉，一醉解千愁。然而内心深处，许书愚知道自己一直在期待，期待能够看到江峰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曾经那样，满不在乎地告诉他“甭担心，没啥大问题。” 江峰并未参透许书愚此刻复杂的内心活动，只听懂了无情的控诉，他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目光躲闪着：“咳，这么明显吗？” 许书愚：“……” “我不是觉得情况不糟糕。”江峰叹气，“只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就忽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江峰嘴唇开合，慢慢吐出几个字：“诺亚。” 这回轮到许书愚茫然：“诺亚？他又怎么了？” “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诺亚会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公开特能的秘密，还有特监局的存在。”江峰用手指摩挲着啤酒瓶，感到玻璃沁凉的温度顺着皮肤慢慢渗了下去，他轻声说道，“这种方式太温和、太友好了，完全不是敌人应该有的态度，更不是拥有那样强大能力的人应该采取的进攻手段。” 关于艾西娅可能和诺亚联手的 分卷阅读290 猜测，江峰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无论怎么看，艾西娅都不像是会持种族差异偏见，打定主意要铲除特能的人。 江峰很了解艾西娅，但凡还有更优解，她都不会容忍诺亚把人命当做数字，以一场公投来决定某个种族群体的存亡。 然而，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随着许书愚今天的话迎刃消解。 ******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诺亚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敌人。他只不过比人类更早察觉到了特能存在的危险，因而采取了一系列预防止损的手段。”江峰苦笑，脑海中却浮现出艾西娅一贯从容冷静的模样。他定了定神，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地磁异常现象近期是不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许书愚木然点头，这是萦绕在研究所每个人头顶上的乌云——也许就在明天，某一场强烈的地磁异常便会导致全体特能同时失控爆发。不难想象，到时候整个人类社会都会陷入混乱与灾难。 “诺亚公开特能机密，并不是为了构陷特监局，也不是为了挑起普通人和特能的对立。就像他在视频里说的那样，他只是把一个决定权交到全体人类手里，是否应当让特能从人类社会中消失。” 江峰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推断：“如果，未来地磁异常加剧，特能失控情况到达了难以掩盖，难以控制的地步，并且对普通人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严重影响。那么我想，人类势必会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不管是普通人，还是特能。” 许书愚瞪大眼睛：“你不会真觉得，特能也会投同意票，让诺亚灭了自己吧？” “并不是我觉得。”江峰平静道，“诺亚已经做过实验了，不是吗？乐阳化工厂爆炸案、雁回塔木屋案，还有未遂的海城案。我看过结案报告，那些幸存特能确认，他们都受到了某个梦境的反复蛊惑——由于特能失控爆发，导致他们的同事丧生，亲友罹难，社会动荡混乱。所以在梦醒来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绝不只是催眠的力量，反而是某种必然。” “你是说，”许书愚咽了口唾沫，艰难道，“那些命案原来都是诺亚的实验？就是为了证明一旦特能大爆发，连特能都会同意选择灭亡？” 江峰点点头，诺亚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人类利益至上，也许并不是空口白话。 从九号基地遇袭，江峰被绑架，到特能连续遇害，诺亚虽然是在搞事情，却也在观察人类对特殊能量的态度和应对，评估他们在这场浩劫中幸存的几率，最终决定全面干预。 “他到底想干嘛？”许书愚的尾音不自觉地打颤。 江峰仰头吁了口气：“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大概，他是想最大程度地拯救人类吧。” ****** 空气里安静片刻，许书愚的嘴张了又张，终于吐出几个字：“峰子，你可真是……” 他说到这儿就卡住，表情变幻莫测，于是江峰替他补足：“小天才？” 许书愚终于笑起来，在江峰肩膀上重重一锤：“没错，你可真他妈是个天才。”老许足够聪明，能够在短时间内理解江峰一下子抛给他的猜想，用因果逻辑补足语言间留下的空白。 最大程度地拯救人类，或许对这个种族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许书愚仰起头，嘴角带着些落寞的笑意：“国内特能总数只占全体人类不到一百分之一，拿一千万换十亿，怎么算也值了。” “也别太悲观。”江峰拍拍许书愚的肩膀，“哪儿有那么绝对的事？如果我是诺亚的话，我会对人类更有信心一点，不会轻易按下那个开启大屠杀的按钮的。” 他相信艾西娅也是一样。 “嗐，他一个人工智能，还指望他心慈手软？”许书愚嗤笑，酒精的味道在他的呼吸间盘旋，带着奇异的安抚作用，让他能够冷静地看待眼下的局势，“多少条人命，在诺亚眼里不过是实验数据。现在他既然得出了所谓的人类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依我看，是不可能再选其他路咯。况且，也许根本没有更优解存在，人类注定是要灭亡的。” 有一瞬间，江峰想说人工智能也未必就没有感情，但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他最后只是说：“也没准诺亚明天就会被特监局捕捉销毁呢？再过一年，搞不好地磁又恢复正常了，危机彻底解除。再过上几年人造磁极都诞生了，特能宝宝遍地跑。所以说，不真到那一天，没人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说得好！看谁笑到最后！”许书愚脸上的阴翳变成哭笑不得，又大笑出声，最后笑得眼角都泛出泪光，猛拍江峰的后背，“峰子，我就羡慕你这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劲儿。” 江峰一翻身躲开老许的如来神掌，躺在酒瓶堆里傻笑：“屁，老子这明明是天塌下来都能戳个窟窿的豪气，这叫牛逼！懂不懂？” 最后，两个人都喝醉了。 ****** “喂。”最后一个酒瓶被倒空后，江峰迷迷糊糊地踹了许书愚一脚，“看看表几点了？再不回去宵禁了。” 分卷阅读291 许书愚呈大字瘫在沙发上，被这一脚直接踹到了地上，哼哼唧唧爬起来，扶着脑门：“我怎么、我怎么睡这儿了就？峰子？” “哎，爸爸在呢。”江峰闭着眼，随时准备再来一脚把这人从屋里踹出去。 “这就走了？我、我好像还有个挺重要的事儿想跟你说呢。欸，怎么忘了呢？”许书愚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两手捧住脑袋，思考得非常痛苦，“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可是为啥不想跟你说来着？想、想不起来了。” 江峰替他回答：“因为你怂。” “放屁！”许书愚打了个酒嗝，“老子明明是不想害你伤心。”他说完愣了一下，混沌的思路被理出一条勉强清晰的线：“哦，我想起来了。” 他扭回头，恢复了些许清醒的目光直直盯着江峰：“研究所最近一直在处理艾西娅留下来的那几台计算机，今天刚刚复原了一部分数据。” 在许书愚朦胧的视线里，江峰的表情仿佛忽然结了层冰，开口时的声音不带半点起伏：“嗯，然后呢？” 许书愚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恢复的数据很有限，我们没、没办法做全盘还原，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嗯？” “艾西娅在进行某种庞大数据体量的推演，涉及的算法非常复杂，非常精细，非常奇怪……”许书愚大着舌头，逻辑再一次离他远去，“恢复数据太少了，我看、看不出来她想干嘛。峰子？”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江峰应声：“嗯，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139章：三重奏·命运 五月十五日，上帝随手丢下一颗砝码，命运的天平终于向某一侧缓缓倾斜过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强大地磁异常全面爆发。 大部分人对这场异变毫无所知，对普通人而言，他们始终处于弱磁场中，而这点微小的波动甚至连他们家里的电视信号都不会影响。可对特能来说，这次地磁异常却如同共工怒触不周山引发天河倾泻，又如《创世纪》里耶和华为了惩罚世人而降下的大洪水，汹涌且势不可挡，顷刻便将他们没顶。 “三重奏”的主旋律在这一刻骤然奏响。 在过去六百万年的里，人类一直以为自己在这场宏大的命运交响曲中占据着主旋律的地位，或者至少谱写出了人类时代的强音。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这曲盛大的乐章中，人类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段，指挥棒从来不在他们手中。 但人类却又是幸运的。 地磁异常爆发得毫无征兆，特能失控比例无限接近百分之百。所幸特监局早已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着准备，过往的付出并非徒劳无功。 所有备案在册的特殊能量标本都被特能抑制剂一一标记，随后封装运送到各分局及基地，与单位中的特能职员相匹配。一旦特能失控爆发，应急部门可以保证在五分钟内向失控特能注射标记后的定向抑制剂。 注射手段的抑制成功率是百分之八十五，如有必要，经过抑制剂淬炼的定向子弹可以在三十秒□□/入失控特能的眉心，通过击杀终止失控。 这也是应急组的最高纲领，牺牲不可避免，但要在保证人民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将牺牲降到最低。 大部分失控爆发的特能都被及时控制，也有部分单位的情况比较严重，受到了失火、水灾、动物入侵甚至局部浅源地震的威胁。但感谢详尽的应急预案和无数次演练，这场考验或许严峻，但终究不会酿成灭顶之灾。 或许，还应该感谢诺亚。 自从他公开特能机密，各地特监局都最大限度地收缩了特能的活动范围，暂停了百分之九十五的外勤任务，以保证特能人员只在可控区域内工作、生活。而这种在当初算是不得已为之的安排，又恰好使得应急部门能够更加高效地应对特能失控。 值得一提的是，由特监局局长亲批，暂时监/禁在“观察室”里的S+级精神系特能江峰，在整个地磁异常爆发过程中，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控的迹象。而从以往的失控记录来看，江峰原本应该是最容易受到地磁异常的那类人。 仿佛无边黑暗中浮现出的一点微弱曙光。 研究所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例外，并由所内最优秀的一批科学家成立研究小组。在取得江峰本人口头同意后，针对这项宝贵的特例加紧开展了一系列实验。 如果实验进展足够顺利，他们能够从江峰身上获取某种物质，或者至少确认他身上的某种属性，作为预防下一次特能大规模失控爆发的突破口。 可这依然不够。 ****** 地磁异常，特能失控全面爆发。尽管应急预案已经做到极致，但仍然有许多情况需要上报特监局的局长，无数决策和命令都在等局长亲自下达。然而这样一个危急关头，局长办公室却发生了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幕—— 漆黑的金属墙壁从办公室的外墙轰然落下，包括天花板的地板，都被坚不可摧的金属包裹 分卷阅读292 ，没有留出一丝缝隙。 于此同时，所有通讯也被这一道铁幕隔绝，声音、气体、电磁波……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穿透这面黑色的墙，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从墙里出来。仿佛那不是局长办公室，而是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副局长尽量冷静地接手了局长的工作，应急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但他无法解释这件发生在特监局最高层的怪事。 特监局每一个管理决策岗位的任命都慎之又慎，厅局级干部更是只有三代以内不具有特能亲属关系的普通人才能担任。为的就是在这样的危难关头，他们身为特能人员的管理者，能够不受个人感情影响，始终以全体人类的最高利益为准则。 可如果这条准则真的被一丝不苟地践行，谁又能解释此刻包裹着局长办公室的屏障？ 在紧急注射抑制生效后，支队长赵泽莫率先恢复神智，认出了曾经在九号基地让他这辈子都记忆深刻的量子系特能，但却并没有说什么。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种能量的所有人此刻应该早已葬身在了大西北的漫漫黄沙中。 就像他同样知道，魏局长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放着一把上膛的手/枪，手/枪里装着被定向抑制剂淬炼过的特制子弹。 以及下一任局长的委任报告。 ****** 局长办公室外的铁幕直到二十四小时后才升起，魏局长坐在办公室里，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这一场与特能命运的角力，魏建军无疑坚持到了最后的胜利，至于过程如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而在这静默的二十四小时里，不止赵泽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不管他们是否知晓内情，又或者对眼下的情形做了何种猜测。 一方面，魏建军在这二十年里始终是特监局的最高领导，无论是特能还是普通人，这些年局长积累下的威信构筑成了他们心中的信任。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现在人们还有更大的麻烦需要解决。 ——特监局和各个基地中的特能并不是唯一受到这场地磁异常影响的人。 由于等级过低的特殊能力并不具有利用价值，甚至不足以让能力所有者察觉，所以C级以下的这部分特能所有者得以享受正常而平凡的生活。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特监局默默地对监控着，如果他们的能力出现等级上的飞跃，就加以招揽，如果他们利用能力危害社会，就加以惩戒。 研究所曾经提出过，随着地磁场弱化，低等级特殊能力者也存在失控的风险。但特监局的资源有限，尽管研究所给出过预防建议，应急部门也并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监控这群几乎与普通人无异的低等级特能身上。 这是一个错误，同时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错误。 ****** 地磁异常爆发的当天，全国各地不约而同出现大量平民失控伤人的报道。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离奇事件—— 例如，某处电影院发生了踩踏事故，伤亡严重。警方从事后的监控录像中得知，在没有任何火情、地震及其他灾难预警的情况下，身处影院的数百人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陷入巨大恐慌，有人惊叫流泪，有人拼命逃离，还有的开始疯狂攻击身旁的人。 这场事故爆发得太过突然，受波及人群情绪难以控制。部分观众甚至在逃离影院后无差别攻击路人，又引发了更大的恐慌，导致事态一度陷入失控。 直到当地特监局介入调查，真相才浮出水面。 一个特殊能力评定为D级的精神系特能当时正在电影院看电影，尽管他的能力非常弱，但却倾向于影响周围人的情绪。基于特能监管与招录守则，这些年来特监局只对他进行了长期的沉默监控。据记录，这项能力最盛大的一次波动出现在当事人高考当天，但由于考场里每个孩子的情绪都和他差相仿佛，所以事实上也并没有引起任何异常。 而地磁异常爆发时，这位D级精神系特能正在观看的，恰好是一部恐怖片。 听起来像是某种糟糕巧合下的意外事件。但真正糟糕的是，在全国各地，类似的事件甚至难以枚举。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包得住火的纸。 继特能存在曝光之后，特能失控的危险终于摆在了人们眼前，尽管只是冰山一角。 就像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意外与混乱频发的这天里，有人注意到了特监局门户网站中公开的“低等级特能监控名单”。随着某些人的抽丝剥茧大胆假设，终于，名单中的多个人员与意外事故的联系浮出水面。 ****** 这是特监局的某项邪恶实验？研究所的意外事故？还是特能本身就这么危险？ 为什么当局还没有听到老百姓的呼声，对全体特能加强管控和限制，尽快出台针对普通人的保护法案？！ 在猜疑与质问声中，诺亚再一次宛如神祇一般出现在了群众面前。隔着冰冷的屏幕，他平静地向人们解释了一切—— 特殊能力者正在受到地磁异常的影响，随着 分卷阅读293 能量爆发，会不可避免地波及身边的人。而地磁异常近年来有加剧的趋势，这也意味着，特能失控爆发会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不可控。 命运的石子“咚”地落入水中。 “人类，希望你们能明白。”视频里，阳光柔和了诺亚的脸部轮廓，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淡然而悲悯，但那只是个错觉，他说，“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实，并不是想让你们恐慌、绝望，或是将仇恨甚至暴力诉诸身边的人。” “在全球63亿人口中，有近九千万人是特殊能力者。他们可能与你素不相识，可能是你的亲人、朋友、师长，也可能就是你们自己。基于长期的观察比对结果，我相信，其中不希望看到人类灭亡的人占绝大多数。” “我的创造者告诉我，全体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而我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严格履行这一准则。” “今天，我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这项使命的履行过程中，我从没有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知情权，也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权。人类的命运应当由你们自己来掌握，无论民族、国家、性别、身怀特能与否。” “你们才是自己的审判者，而我，只是一个执行人。” “根据我的运算与推演结果，地磁异常终将导致特殊能量大爆发，陷全体人类于灭绝的灾难。唯一的出路，就是在那之前终结所有特能，才能获得人类的新生。针对这项推演，我制定了特能毁灭计划，并且可以保证这项计划的执行力与有效性。” “如何选择，由你们自己决定。” 石子沉入水下，命运的涟漪荡起，一圈一圈向外推开，终于掀起滔天波浪。 第140章：三重奏·审判 五月十五日到二十日，经有关单位侦查，对诺亚的短信回复数量呈现高峰式增长，其中同意毁灭计划的短信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七。 同时，所有的拦截和追踪技术都宣告无效。迄今为止，已经有无数证据显示，诺亚这个自称是二十年前人类造物的人工智能，其智慧与所掌握的科技能力却已经远远超过今天的人类。 此外，还有更多没有手机的人被卷入了这场投票。他们在恐慌和无助中把手伸向家里的电话，也许最初只是想打110，但没想到听筒里却传出了诺亚的声音—— “公民XXX，针对特能毁灭计划，你是否决定行使投票权？” 这一场并非由人类主持的全民公投，似乎已经变得无法阻拦。同样无法阻拦的，还有另一场无声却激烈的运动。 ****** 五月二十三日，西南的某座城市发生了第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普通人伤害特能事件。一名C级水系特能遇害，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城郊的某辆汽车中。车身正前方的窗玻璃上，用死者的鲜血写着两个大字—— 审判。 死因是割喉，但现场的关键痕迹清理得很干净。没有人知道受害人为什么在当天无视特监局严令私自外出，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组织实施了这场谋杀。 五月二十四日，与九天前同等级的地磁异常又一次爆发。 尚未从上一次爆发中缓过来的应急部门被迫迎接了第二次考验，然而再完美的预案也敌不过客观上的劣势。定位抑制剂短缺，特能免疫现象增加，伤亡不可避免的上升。无论是特监局内，还是之外的平民社会。 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所有人都在恐惧，压抑的、爆发的、手足无措的、奋起反抗的……只是短短一个多星期，整个世界都变得人心惶惶。 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次地磁异常会是什么水平，又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五月二十六日，又有三个城市分别发生了三起的特能遇害案件。除了死者均为特能外，现场的共同点还有蘸血写下的“审判”。 调查组得出一个结论，这些谋杀案的组织者并非一个人，但却是同一群人。他们视特殊能力者为异端，曾经高呼限制特能人身自由、请愿平民配发抑制特能武器。如今，他们又选择相信诺亚的末日言论，并以审判者自居，企图通过杀死特殊能力者来规避所谓的末日预言。 有恐惧这味强大的催化剂，类似的案件很快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虽然成功率不高，但数量却相当惊人。这群杀手后来被称为“末日审判者”，他们大多是平民，也有经受过军警类训练的特殊人群。而死在他们刀下的，大部分是连外勤都没出过的B级以下特能。 当然，警方通过调查抓捕到了大部分凶手，最终经由法院审判，将他们绳之以法。 但是，这些真正的审判都发生在“三重奏”结束之后。 六月七日，潼市发生了一起轰动当时的“审判”。之所以轰动，是因为受害者是时任特监局总局第三特动队队长的陈程良。 这位A+级空间系特能被发现死在了他姐姐家里，死因为割喉自杀。他是全国第九十三位遇害的特能，也是截至当日遇害者中能力最强、任职最高的人。 特监 分卷阅读294 局总部震动。 根据现场法医的陈述，作为凶器的匕首上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并且陈程良死前表情平静，身上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从割喉到失血过多死亡的短暂时间里，陈程良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凶手的信息。种种迹象都指向了自杀。虽然割喉并非常见的自杀手法，但鉴于死者生前的职业和经历，这种选择似乎也算是合乎逻辑。 如果不是墙壁上血红的“审判”字样，警方或许真的会将这当做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陈程良的姐姐于案发当日失踪，连同她不到三岁的儿子一起。 初步调查后，警方将该案定向为谋杀与绑架，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展开对失踪两人的追查和营救。 ****** 六月十一日，诺亚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视频里，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几乎让人望而生畏，惨白的灯光衬得他眼底越发漆黑冰冷。 这一次，诺亚只做出了几句相当精简的发言：“同意票数超过人类总数的三分之二，投票结果生效，特能毁灭计划启动。请所有的特殊能力者做好安排，毁灭计划将于四十八小时之后正式开展。” 视频结束后，世界陷入短暂的静默。 也许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结果，又或者，没有人真正感到意外。 然而，静默之下波澜暗涌，仍有很多人并未接受命运。 六月十二日，江峰失踪。 珍贵的实验对象消失，研究小组第一时间反应了这一情况，并表明潜在损失的严重性。鉴于江峰作为唯一特例的价值，尽管当时特监局上下焦头烂额，但仍然抽调了一支三人小组对这人的失踪进行了调查。 经调查，江峰当时居住的“观察室”里留有很多东西。大部分是生活物品，还有一些用于观赏和娱乐的东西，看上去并无异常。沙发下压着一本日记，里面大部分是江峰的个人生活记录和感想，同样没有发现与失踪相关的内容。 这本日记后来被当地的志异博物馆收藏，但在当时，它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 唯一引起注意的是江峰留在屋子里的手机，手机上最新一条信息的发件人显示为“江卫东”，内容是一组莫名其妙的数字。 江卫东本人表示，从未发出过类似的信息，也没有提出任何其他有用的线索。最后调查小组将这组数字交给了研究所，由语言专家尝试破译，但并无结果。 没有人手、没有精力、没有时间，这次粗糙的调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直到很久之后，才有人注意到——书架上那本精装版《天龙八部》的封皮夹层里有一张纸，看上去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凌乱地写着很多数字。经确认，那是按照某种特定的方式将密码短信里的数字打乱重组后的结果，数字分别对应书的页码和当页字数。 有人在数字下一一标注了汉字，将那串曾经令研究所全体语言专家焦头烂额的密码翻译成了一组坐标。 那也是后来“三重奏”最终交汇、和鸣、休止的地点。 ****** 六月十三日，凌晨三点十五分，距离毁灭计划实施还有两小时二十分钟。 G318国道上，江峰把车开成了一道残影。 这辆车是当初艾西娅帮他升级过的，不光速度变得更快，还装有完美的定位导航系统，简直就像为了今天量身打造的一样。 但就算没有这辆车，江峰也知道自己一定赶得上，就像他知道今天的结局不会是特能种群的灭绝一样。 原因很简单，上次在咖啡馆和厉至臻见面时，他借两个人错身的机会拉住了厉至臻的手腕，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最后救了他们没有？” 虽然厉至臻没有回答，可她用预视力看到过答案，所以握着厉至臻手腕的江峰也在那一刻看到了答案，至少看到了答案的一部分——他会救他们，也只有他才能救他们。 在那之前，江峰一直以为厉至诚最后说的那句“要么死，要么救所有人”指的是末日灾难下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但预言表明，他需要救的是只是所有的特殊能力者。 虽然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从数量上看，起码缩水了全球人口的十分之九，江峰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 ****** 下了国道，还有一段相当崎岖颠簸的山路。坐标位于大西南的某处深山中，最后江峰不得不弃车步行，一边艰难跋涉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这段休息时间把身体养回来不少，不然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而江峰要在这山地和密林之间寻找的，正是诺亚核心程序的藏身处，也是开启毁灭计划的坐标原点。 自从诺亚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特监局用了几个月时间都无法追查到关于他的任何一点行踪。这代表着，诺亚这个高级人工智能不仅掌握了超越人类的电子科技和反侦察技术，还利用电子屏蔽和感知过滤技术藏起了自己的老巢。 而江峰恰巧是他的克星。 分卷阅读295 电子屏蔽只能骗过电子侦察，一旦锁定坐标范围，感知过滤也不过是障眼法的一个高级说法。不谦虚的讲，这些把戏江峰从五岁起就开始玩了。普通人的肉眼也许无法发觉脚下土地色泽的微妙差异，或是眼前树木分布的不自然。但对训练有素的眼睛而言，其中的差别就好像名画真迹与赝品在古玩专家的眼里一样。 这算不上对他能力的考验，而是一场同时间的赛跑。当江峰终于看到树林掩映间的工厂轮廓时，距离毁灭计划实施还有最后半小时。 对于阻止一个高智慧人工智能，拯救九千万特殊能力者来说，时间或许还算充裕。 江峰走进了这间临时搭建起的小工厂。 工厂里没有活人，但这不妨碍江峰一路找到工厂的核心。一来工厂不大，二来此刻所有的能量都在经由那个核心向外辐射。高于S+级的特能给予了江峰超乎常人的敏锐，尤其是对这种微弱能量波动的感知。 不，不对…… 江峰停下脚步，他不该感到这种波动的。诺亚是人工智能，本身并不具有特殊能力，这是……毁灭计划被触发的征兆。 可明明还有半小时的！怎么会忽然提前？ 心脏处倏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锐痛，如同千斤大锤骤然落下，江峰眼前一黑，重重朝地面栽了下去。 第141章：三重奏·套曲 威严激昂的乐曲声传入耳朵，震荡着敲碎了江峰脑海里光怪陆离的梦境。 还没醒来，潜意识便先一步辨认出了熟悉的旋律，短——短——短——长，管弦齐奏的强音如同命运之神在敲门。 这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九号基地曾经有一段时间丧心病狂地拿它作为学员的起床铃声。以至于时至今日，江峰仍然一听到这曲子就条件反射头皮发麻。 但江峰没睁眼，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之前晕倒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一间屋子里，贴着脸颊的床板冰凉坚硬，像是某种金属的实验台。 他没死，这很好，说明他的心脏刚才受到的电流攻击并不是来自于特能毁灭计划。可能只是诺亚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然后以某种他无法察觉的方式攻击了他而已。 江峰只希望自己没有晕过去太久。 “你醒了？”诺亚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交响曲的背景下显得既温和又冷漠，“醒了就起来吧，趴着睡对心脏不好。” 再装睡也没有意义，江峰翻身坐起来，同时借着起身的动作，目光扫过了他身处的这间屋子。 看上去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窗明几净，陈设简洁，只有办公桌上摆着的几台电脑显得有些拥挤。 诺亚就坐在江峰对面，他还是穿着那件白大褂，五官英俊挺拔，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冷漠。 “你能找过来，我还挺吃惊的。”诺亚开口道。 江峰一撇嘴角，冷冷道：“看到你变成人样，我也挺吃惊的。” 诺亚目光里带着一丝笑意：“介意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江峰很介意，他赶时间。 “如果你是在想怎么阻拦特能毁灭计划，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诺亚像是看出了江峰的心思，微笑，“计划已经成功了，虽然由于你的意外出现，我被迫提前启动时间，但这并不影响结果。” 江峰的心一沉，一股凉意在胸口蔓延开来。 什么叫计划成功了？如果所有的特能都死了，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 “因为你并不会受到地磁场的影响，所以我把你从计划中剔除了。”诺亚再一次赶在江峰提问前给出了解答，声调微扬，“恭喜你，你的特能与机体融合匹配度已经达到了100%，这意味着你再也不会失控爆发了。” “现在可以跟我讲讲了吗？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诺亚将上半身微微朝江峰倾斜过去，那是一种好奇的姿态，他做得很标准，“说实话，没能严格按照预告开展计划，我其实有一点点介意。” 江峰垂下目光，半晌轻轻吐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平静：“自从你第一次劫持全国的视频窗口，各部门就分别成立了专案组追踪你的行迹，找到你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诺亚点点头：“我知道，但他们都没有成功。” “当然有人成功，不然我也找不到你。”江峰的嘴角提起一个冷冰冰的弧度，“追踪不止在于技术，还在于人心。虽然你不是人，也没有心，但只要有所图，就会有迹可循。” 诺亚在听到“没有心”这几个字时微微一笑，却没理会，顺着江峰的话接了下去：“因为特监局一直是我的重点监控对象，所以你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去求助了你爸爸背后的军方力量。这算是我的疏忽，可我自认反追踪措施已经做得很完美了，特监局做不到的，军方恐怕也做不到吧？” 江峰坦然道：“如果你是指电磁扰乱和屏蔽技术，你所掌握的确实超过了当 分卷阅读296 前人类最先进的技术。那些针对短信、网站、视频的追踪全部宣告无效，电子眼和卫星地图都无法捕捉到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工厂。你甚至还在工厂周围设置了感知过滤器，哪怕真的有人近距离经过，也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个建筑。” 诺亚面无表情：“我很想感谢你的夸奖，但人类社会的经验数据告诉我，你这是在欲抑先扬。” 他猜得没错。 ****** “我本来以为，你会用定向抑制子弹狙击特能。”江峰没理他，目光向窗外扫去，“所以一开始的追查方向是计划外的抑制剂生产和子弹制造，这些东西不会凭空变出来。杀死全部特能不是个小数目，你一定需要稳定的生产线。” 只要盯紧所需的原材料，监测可疑地点的各项能源消耗，筛查出这个隐蔽工厂并不是难事——如果诺亚真这么做了的话。 “这一招很聪明，我原本也确实打算这么做。”诺亚哼笑一声，目光里闪动着奇异的笑意，“但有人给我提供更好的建议，所以一下子省了不少功夫。” 江峰的表情有片刻僵硬，他没有追问那个所谓更好的建议是谁提供的，只是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安排了第二条追查路径。”他说着抬手向上指了指：“空中侦察。” “哦？”诺亚微微惊讶，“难道是你亲自侦查的？我并不认为你们的空中侦察已经到达了足以发现这里的水平。” “你既然在工厂里布置了感知过滤器，肉眼自然是无法观察到的。”江峰没有反驳，话锋却一转，“不过我们的观察目标也并不是工厂，而是你布置下的感知过滤器。” 诺亚立刻恍然，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人在看到感知过滤器时会因为受到影响而更快地转移目光，甚至完全忽略掉那片区域的存在。所以只要把肉眼观察的轨迹记录下来，通过交叉对比，就能圈定出感知过滤器的坐标。” “但我们最开始在错误的追查方向上投入了太多精力，全国范围内的肉眼比对又存在较高的误差，所以直到最后关头，我们也只把可能坐标点缩小到了十七个。” 诺亚又愉快起来：“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很难得了，不过你难道赌中了十七分之一的概率？还是直觉告诉你应该选择这里？” 江峰平静道：“都不是，是你告诉我的。” 诺亚闭上了嘴，下颌绷成一个僵硬的角度。对这张脸，江峰有天然优势，一眼就看出这东西又不高兴了，大概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哦不对，忘了他根本没有心。 ****** “四十八小时前，你发布了最后一条视频消息，预告了毁灭计划的启动。”江峰笑笑，“其实最终定位还得归功给你，那段视频是直播，不是提前录制。而你基于某种奇怪的仪式感，三次视频都是采用同样的直播方式，并且是在同一个地点——应该就是这间屋子里拍摄的。” “所以呢？” 江峰指了指身侧的窗户，淡淡道：“阳光，第二则视频里有阳光，就说明屋子里一定有窗户存在，而且能够根据视频时间大致判断窗户的高度和距离。当然，仅凭这一点也无法再进一步缩小范围。但是第三则视频里恰恰没有自然光，那时候是凌晨五点半左右，而当时国内完全没有日出的维度范围还是比较有限的。或者说，我们的运气不错。” “啪”、“啪”、“啪”—— 诺亚面无表情地给江峰鼓掌，又说：“我是应该给你们的运气鼓掌。说起来，我其实还应该给你爸爸鼓掌吧？那么多人研究我的身份来历、黑客技术，甚至是言语神态间的心理暗示，就他看偏要去看太阳光。” 江峰淡淡回答：“随你。” 观察到视频光线不同的是江峰，当时他还在接受研究所的各种实验，于是许书愚的语鹰就成了他和江卫东之间的最佳传声筒。这鸟既安全可靠，又不会引起诺亚的注意，确实是只好鸟。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诺亚，就让他藉由着对创造者一代的天然敬畏，维持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吧。 ****** 诺亚目光闪动：“你好像一直对我很有敌意，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可以问，但这种愚蠢问题让江峰有种自己的敌意被白白浪费的错觉。他默然片刻，决定换个更有价值的话题：“你说你没有选择定向狙击，那毁灭计划最后是怎么实施的？” “你没感觉到吗？”诺亚眉毛微扬，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问题被无视，认真回答江峰的问题，“纳米机器人刚才对你的心脏释放了电流，只不过我特意调整了电流大小，所以只有你还活着。” 纳米……机器人？ 江峰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低沉：“所以，除了我之外，其他九千万特能都是心脏受电击而死的。” “没错，你醒来之前，我亲自确认了每一个生物信号的永久消失。”诺亚微笑，眼神里藏着小小的得意，“特能毁灭计划成功，人类 分卷阅读297 得救了。” 江峰失笑：“这就是你对自己种群屠杀的总结？人类得救了？” 大概是江峰语气里的轻蔑和厌恶太明显，诺亚的表情淡下来：“这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他们每个人都是审判者。” 江峰却摇了摇头：“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极度害怕的人，把屠刀递到他们手里的是你。” “没有我，他们也会拿起屠刀，这叫做自卫。”诺亚冷冷地说道。 江峰一哂：“你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会诺亚来作名字吗？” 诺亚眼角微微一颤：“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选的？” “因为我了解你的创造者。”江峰平静地解释，“如果让他来起名字，你叫二狗蛋的几率都比诺亚大十倍。” “……好吧，你说说看，为什么？”诺亚抬起眼皮，黑漆漆的眼珠瞪向江峰，不再掩饰自己生气的情绪。 江峰恍若未见，只有语气里带出一点漫不经心的轻蔑：“我说了，你的行为模式有种奇怪的仪式感，包括你的名字。你想用名字来对外宣告，自己做的是一件符合人类利益的高尚的事。” “但很可惜，我们的民族文化里根本没有炫耀和赞扬种族灭绝行径的‘伟人’，所以你只能披着舶来的外皮，推销自己那套可悲的价值观。你还自诩人类命运的守护者，却连命运这两个字的内核是什么都不知道。” 诺亚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他的眼角绷得很紧，声音发哑：“什么内核？” “仁慈，这一点连死神都不例外。”江峰微微抬起下巴，“除了你，因为你没有灵魂，也没有心。说实话，我觉得你很可怜。” 说这话时，江峰微微调整自己的姿势，随时准备应对诺亚怒极暴起的一击。但诺亚反而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迎面重击，目光甚至有一瞬散乱：“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音响里，悲怆的命运交响曲在一个高音处骤然停止，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拖延时间。” 第142章：三重奏·终章 诺亚表情剧震，不是因为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网络被强行阻断了。 这意味着，他用二十年在这颗星球上搭建出的覆盖性数据网络，忽然之间和他断绝了一切联系，他的自由意识——全部的核心程序被永远禁锢在了这具金属躯壳内。 “诺亚，你下线了。”刚才那个声音平静地宣布了这个事实。尽管电子合成的机器音有些许失真，但江峰不会听错，那是艾西娅。 “艾西娅，你终于肯出现了？”江峰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连语调都小心翼翼，和刚才侃侃而谈的模样判若两人。 诺亚在旁边突兀地冷笑一声。 “嗯。江峰，给你介绍一下。”艾西娅的声音继续说道，“二十一年前，我坠落地球时，溢散的程序片段唤醒了这个人工智能的自主意识，才有了之后几次交手。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总结，这大概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意。” 江峰神色微动，原来诺亚的能力竟然来源于艾西娅，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整整二十一年，足够诺亚做太多事情了。所以无论是他，还是艾西娅，又或是特监局和军方，在这场混乱的斗争中都无法与诺亚单方面抗衡。因为这二十多年里，诺亚不仅见证了人类社会电信网络时代的到来，他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 并不是说诺亚是网络时代的产物，正相反，他是网络时代的缔造者之一。没有人能抹杀他的地位，艾西娅从二十年漫长的休眠中醒来时，诺亚早已经无处不在。 江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真正意料之外的是，这家伙竟然算是被艾西娅间接唤醒的。可惜，估计是光窃取外星高科技了，优良品质半点都没继承上。这么多年没管没教的，变成了这副德性。 ****** 诺亚在座位上坐下来，神态平静而克制：“特能毁灭计划已经成功，我的使命也完成了。艾西娅，你可以彻底切断我的意识网络，我不在乎。就算你把我就地拆了，也救不回那九千万人。” “还有，江队长我要提醒你。”诺亚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峰，“你刚才指责我没有灵魂没有心，不懂得仁慈，我接受，但这点恐怕艾西娅和我也没有任何区别。因为特能毁灭计划就是我们两个共同制定实施的，毁灭特能也是她推演出来的人类的唯一出路，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着冷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再恶毒一些：“而且你再也见不到她了，电击那九千万特殊能力者的纳米机器人都是用她机械本体制作出来的，碎得显微镜下面都看不到，你就是用一万年也拼不回去。” “别激动了，我没打算拼，我赶来这里也不是为这个。”江峰的神色非常平静，似乎对诺亚接连丢过来的语言攻击也毫无感觉，只是淡淡道，“另外，还有三件事告诉你。” “第一，我现在之所以没把你就地拆了，原 分卷阅读298 因之一是觉得你还不算彻底无可救药。你很幸运，虽然有了自主意识，但人类现有的法律并不能审判和制裁你。同样，我也没有这个权力。鉴于你目前没有同类，你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审判者了。” “第二件事，艾西娅是我这辈子见过灵魂最纯净，心地最包容的人，你永远也没法跟她相提并论。是艾西娅让我明白生命还有更深刻的意义，更广阔的可能。这也是我没把你活拆了的最主要原因。” “第三件事，你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屠杀永远不能让命运前进，所以跟你的使命说再见吧。我和艾西娅的精神力同源，从刚才起，我就在通过她的纳米机器人连接暂时死去的九千万人。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两个人的命，换九千万人回来，附赠一个比你那个狭隘命运更光明的人类未来，老子妥妥赚回本了。” “不信你就自己看着。” 说完最后一句话，江峰就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周围浮起一层晶莹的蓝光，那是艾西娅从未曾远离过的精神力。 ****** 睁开眼，江峰看到面前蔚蓝的海水和白沙滩，阳光温柔，耳边海风轻拂，如同情人的呢喃细语。 他先往身侧两边看去，只见细白的沙滩从他脚下延展到远方，却没有任何身影。江峰正要回头，身后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峰，你是在找我吗？” 江峰转过身。 艾西娅站在他身后七八步开外，一身银灰色的制服干练笔挺，六芒星在她肩上闪动着耀眼的银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沉静一如往昔，如同盛着星辰大海。 她仿若一颗坠落人间的流星，凡尘三千，从未曾淹没她身上的星辉半点。 也是守护他的大天使长。 “艾西娅。”江峰冲艾西娅微笑，“好久不见。” 他这才发现，他们两个好像从来都是叫对方的名字。他叫她艾西娅，她叫他江峰，半点也不浪漫。却偏偏穿越过时空，在这片土地，这颗星球，还有这方渺小舞台之外的无数遥远星系绵延回响过。 令他至死难忘。 “好久不见，不过，我其实时时看见你。”艾西娅朝江峰走过来，高帮军靴在沙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那“咚咚”的声音，是两颗心脏正在加速跳动。 “我以为……”江峰只说了三个字，喉咙上压着的重量让他不得不停顿了很久，等再开口时，那双蓝眼睛已经近在咫尺。 于是剩下的半句话被江峰咽了回去，他低头吻住艾西娅，两个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肩膀上微微一沉，是艾西娅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过了。 “一共有八千八百九十七万七千五百一十三人，确认连接完毕。”艾西娅最后说，“输出电击的强度根据他们的特能等级和身体状况做了划分，你看情况调动他们自身的特殊能量来恢复心脏搏动。放心吧，我一直在，会成功的。” 银河舰队总指挥官的精神力曾令八大星系闻风丧胆，如今给他保驾护航，重启这近九千万人的心脏。可这样浩大的生命工程，哪怕是指挥官，也势必会跟他一块走到油尽灯枯、灰飞烟灭的那一步。 江峰并不想这样，这毕竟不是艾西娅的地球。她与人类的羁绊，最深也不过一个他而已，和万千星辰相比，他渺小如无物。 可她却偏偏还是出现了。 就像地球那么大，她的休眠仓却偏偏砸进了煤岭山的土地。宇宙那么浩渺，他却偏偏登上了她前往巡察的那趟“波芒号”列车。 因为从来就没有偏偏，那不过命运的另一个名字而已。 ****** “指挥官，”江峰笑了笑，“凤凰计划有你亲自指挥，一定会成功的。” 他畅想了一下最完美的结果：“如果所有人都能复活，他们本身的特殊能量被最大程度用于治愈，醒来后就会变回普通人。地磁异常不会再刺激他们失控爆发，凤凰日预言再也不会实现。而且，就像雷子和小远那样，他们关于特能的记忆也会模糊消失。” 江峰闭上眼睛，感到身体里的能量波动正如同潮汐一般，一层一层地向外推去。 艾西娅微微一笑：“如果形成足够大的共振规模，也许所有人关于特能的记忆都会变得模糊。” “会的，人类本来就是健忘的种族。”江峰垂眸，眼尾的形状看上去非常温柔，“你害怕吗？特能耗尽的话，说不定我死之前也会忘了你。” 他知道自己会害怕，哪怕只是临死前那短暂的几秒，遗忘都令人生畏。 艾西娅却平静地摇头，一只手抚上江峰的脸颊：“我不害怕，记忆可以消退，但经历永不磨灭。它刻在灵魂上，在那里，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我也永远不会忘了你。” “那我就放心了。”江峰微笑，他闭起眼睛，感受到精神域里能量的波动正在逐渐变弱，像是风停下后树叶最后的抖动。 “艾西娅。” “嗯？”b 分卷阅读299 r 　　“走吧，一起回家。” ——卷三完 第143章：今夜有暴风雨 “你叫什么？” “江峰。” “年龄？” “二十七。” “职业？” “医生。” “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我来找人。” “找谁？” “艾西娅。” “艾西娅是谁？” “我……不记得了。” “看我手里的卡片，集中注意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大海、灯塔、礁石。” “灯塔是亮着的吗？” “是。” “好，现在看着灯塔的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我的声音上来，仔细听下面一段话。九月十七日，恶狼湾迎来一场暴风雨，三角号出海航行，在暴风雨中看到灯塔的亮光，决定返程。” “……什么意思？” “不要提问，也不要让视线离开灯塔，现在回想你刚才听到的那段话，然后回答我，决定返程的船叫什么？” “三角号。” “三角号将回到哪个港口？” “恶狼湾。” “暴风雨在何时来袭？” “九月十七日。” “再具体一点。” “九月十七日……凌晨三点五分。” “正确，现在闭上眼睛。暴风雨在凌晨五点停止，你陷入睡眠。早晨六点十五分，闹铃响起，你在听到《命运交响曲》时醒来。” ******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三短一长的激昂节奏在安静的空气中骤然迸发，旋律倾泻而出。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庄严而悲怆，如同命运降临。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隆起的被子动了动，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然后是一整条胳膊，在床头的位置摸索几下，修长的手指终于抓住了震动不休的音乐闹钟。 “啪”，闹铃被按下，命运交响曲戛然而止，那只手又缩了回去。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悄悄探进来，一线明亮的暖光照在床头柜上，闹钟上显示着“6：15 a.m.”，下一个闹铃即将在三十秒后响起。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被窝里传出一声闷闷的抱怨，五秒钟后，江峰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坐起来，再次按掉闹钟，然后捂住脸一通揉搓。他早上一般都有点低血压，不容易醒过来，今天起床更是比平时还要困难。 晨光伴着鸟鸣取代闹铃，孜孜不倦地催人起床。江峰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闭眼听了半天鸟叫，这才满脸不情愿地穿衣下床、收拾洗漱。 十五分钟后，江峰坐到餐桌旁，依旧懒得睁眼，企图让吃饭和睡觉同步进行。 昨晚电闪雷鸣，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夜，窗户都差点给掀飞，吵得他根本没睡多久。更糟心的是，楼下还停了辆倒霉汽车，一个劲儿响警报，搞得小区里的狗跟它对骂一夜，也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失眠大半宿的后果就是，江峰连张嘴咀嚼都嫌费劲，吃着吃着脸就往碗里栽。要换以前，他肯定选择放弃早餐，好多睡上半小时。 然而，自从上周的“低血糖小意外”，江峰就被迫变老实了。毕竟在自己工作的医院晕倒，然后被拖到急诊打葡萄糖可不是多光荣的事。 而且，那次之后，他们神外科主任魏阎王给他下了严令，除非在手术台上，否则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吃。营养科的陆医生亲自把关，胆敢违令就送他回炉重造，去急诊跟实习医生们同甘共苦。 师命难违啊，谁让他当年鬼迷心窍，选了恶名传遍各大科室的魏建军当导师呢。江峰边想边叹气，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灌下半杯豆浆，在半梦半醒中结束了这顿早餐。 ****** 七点十分，江峰准时下楼上班。 外面天气已然放晴，但看着满地积水，以及那辆被夜雨淋得凄惨憔悴的横梁大二八，江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太天真，因为医院离家不太远就放弃成为有车一族，以至于这种天气只能去挤公交。 他算想通了，怪不得魏阎王动辄在医院过夜，单身汉还回什么家，每天多睡一小时比啥不强？ 好在运气还没有太糟，上车后，江峰在最后一排找到个靠窗的位置。他寻思着，二十分钟也能小睡一觉，这宝贵时间不能浪费，遂安然入眠。谁成想，好景不长。刚眯起眼睛没一会儿，司机忽然猛踩刹车，一车人顿时尖叫着往前栽倒。江峰的脑门直接跟前座大爷的后脑勺来了个亲密接触，“咚”的一下，彻底清醒了。 这一下急刹猝不及防，车里站着的人倒了一半，痛呼和抱怨很快塞满车厢，脾气暴躁的直接开骂：“我靠！司机你会不会开车？！ 分卷阅读300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不等大家爬起来站好，一个靠前站着的乘客忽然大呼小叫起来：“撞人了撞人了，快打120！报警！” 公交车撞人可不是小事，这一叫立刻引发连锁反应，一车人不管看着没看着，都变成了传声筒，吵吵嚷嚷地加入惊呼行列。 江峰脑门都撞红一片，正发着懵，忽然听见大家叫嚷，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跳下座位，扒拉开东倒西歪人群往前挤过去：“让一下，我是医生，麻烦让一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司机师傅已经窜下去在车头绕了一圈，满脸晦气，骂骂咧咧地上车：“哪个乌鸦嘴说撞人了？明明连个耗子都没有！” 江峰跟着挤到前门口，往车窗外一看，除了交通秩序略受影响，以及满地刹车印之外，并没有任何不祥的痕迹。 果然是虚惊一场。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有人的呀。”刚才带头大叫的中年女人犹自惊魂未定，用力拉着身旁的人，追问，“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那人刚才还跟着喊叫，现在却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中年女人急了：“我真看见了！那女的忽然一下子站到路中央，离车就只有一两米，一下子就撞上了！”她说完想起什么，扭头指着司机：“师傅你肯定也看见了，不然你干嘛突然刹车？” “还不是你瞎叫唤有人，我什么也没看见！”司机矢口否认，一边擦去脑门上的冷汗，重新启动了车子。 左右是没人被撞，车厢里瞎操心的看热闹的都得到安抚，思绪回归正题，纷纷道：“大早上添什么乱，快开车吧师傅，我上班打卡都要迟到了！” 中年女人气结，还想再争辩，司机一按控制台，扩音器顿时传出提示：“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西潭医院，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下车。” “师傅稍等一下！”江峰忽然开口，“我要下车。” “我说你这后生，早干嘛去了？”司机满脸不耐烦，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就给了江峰两秒钟跳车时间。亏得江峰动作敏捷，不然衣服都要被夹住。 下了车，江峰站在原地观望，看着很快恢复正常的车流，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后悔。刚才很明显是个乌龙，压根没人被撞，更没人受伤，他着急忙慌下车干嘛？ 可没来由的，江峰却有种莫名的直觉，那个中年女人并没有说谎。 她应该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 多走了一站地，导致江峰成功迟到，但依然比平时来得早一些。走廊里偷闲的小护士眼尖，老远就跟他打招呼：“江医生早，今天坐诊？” 江峰鼻端充斥着熟悉的消毒水味，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精神了许多，简短回答：“没有，今天科室晨会。” 小护士一看手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揶揄道：“呀，那江医生你又迟到了啊。” 事实如此，无法反驳，江峰只好苦笑：“是啊。”说完不由自主加快脚步，一阵风似的刮过走廊，不给小护士再开他玩笑的机会。 江峰在西潭医院神经外科担任的主刀医生，是“阎王敌”魏主任第二任徒弟，上有大师兄厉至诚，下有小师弟刘启明，再往下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实习医生。 这群人师承魏阎王，一个赛一个难缠，江医生每天在夹缝中求生存，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每周晨会是神外惯例，等江峰换好白大褂走进会议室，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看到江峰，不少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看到大白鸭自己走进全聚德。然而，江医生本人早习惯沐浴在这种“爱的注视”中，神情坦然地拉开凳子坐下，还冲大家点点头以示问好。 魏主任端着茶缸子朝他投来冷冷一瞥：“江医生，我记得两天前我刚刚跟你说过，老老实实休假，今天不要让我在医院看到你，哪句话你没有听懂？” 这话问出后，会议桌上气氛顿时凝滞，实习医生纷纷低下脑袋，生怕被魏主任一怒之下误伤。厉至诚资历最老，胆子也最大，他正好坐在江峰旁边，不动嘴唇地朝他嘟囔了一句：“橙色预警，别贫。” 江峰眨了眨眼睛，感到一股迎面而来的杀气。 众所周知，即便是对于一个神经外科的老医生而言，魏建军也远远算不上和善，担任科室主任后脾气更是有增无减。于是，他手底下夹紧尾巴做人的一众白大褂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颜色预警级别。 绿色代表魏主任心情尚可，蓝色代表冷酷自闭，这两种颜色勉强算是安全区域。再往后是黄色、橙色、红色，暴躁级别也依次递增。 橙色预警，那说明魏主任要么大清早碰到了带刀医闹，要么就是他提前嗑完了止疼药。 是的，魏主任需要止疼药，因为他右臂有严重的静脉栓塞，相当于一条胳膊残废。不仅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止疼，而且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再亲自操刀做手术。 基于多年师徒兼上下级的了解，江峰没打算跟暴躁主任对着干，但他觉得有必要自我 分卷阅读301 辩护一下：“主任，您只说了我这周不能上手术，而且我身体没问题，我觉得……” “你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还能坚持来医院找张不错的病床？”魏建军冷冷打断他，“还是你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下一站是去营养科请教合理膳食？” 靠，这叫橙色预警？看看魏主任脑门的青筋，这马上就红色了好吗？江峰用余光狠狠谴责厉至诚谎报军情，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主任，不是，我今天坐诊，还有中午的病例研讨会，是不是，启明？” 忽然被点名，小师弟刘启明浑身一震，战战兢兢地答：“咳，上周五的那个癫痫病人病情复发，伴有语言障碍和肾脏衰竭。但造影扫描无异常，核磁共振和血检也都做过，我们暂时没法确定病因……” 魏主任一抬手指，阻止刘启明直接把病例研讨会开到这里，转头看向江峰：“我们医院不止你一个神经科专家，再给我一个理由，否则马上换衣服滚回家。” “咳咳，”江峰叹气，认命道，“我还打算去营养科一趟，陆医生要监督我吃饭。” 魏建军这才满意：“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这周你除了坐诊不需要接手其他病例。至诚，从你那儿拨两个实习生跟着江医生见习。启明，你待会儿把癫痫病人的病例拿到我办公室。”他说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峰：“我会找小陆跟进情况，不彻底恢复不准碰手术刀。还有，这个月内如果再有病人投诉你，不管是什么理由，一律停职察看。” 江峰眼角抽搐了一下，费劲地憋出一个字：“……是。” “散会。”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又关上，众医生纷纷松了口气，收拾东西麻溜离开，以免魏主任想起什么，再杀个回马枪。 江峰连凳子都没坐热，不急着走。他靠在椅背上无语望天，心想，接下来这周的日子，大概要比平时更难熬了。 第144章：看不见的人 美好的一天，从坐诊开始。 厉至诚做什么事都效率一流，江峰到诊室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两个实习医生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了。一男一女，等待的空闲还不忘讨论病情，如此敬业，一看就是厉医生一手培养出来的。 “江医生，您来了。”女实习生先看到江峰，连忙中断讨论，转过身立正站好，“我叫米雪，他是王海滨，这周我们俩跟您坐诊。”旁边的男实习生王海滨跟着冲江峰一点头：“江医生好。” “嗯，自己找地方坐，饮水机在那边。”江峰摆摆手，一边在办公桌后坐下，扥了扥白大褂的衣领，“你们平时跟厉医生坐诊吗？” 王海滨摇头：“我们一般在急诊室，七十二小时轮转。” 果然，又是两个被厉至诚疯狂压榨的实习医，江峰点点头：“了解，那你们可以放宽心了，跟我坐诊相当于放假。” 两个实习生脸上都闪过一丝克制的笑意，米雪连忙说：“我们会很认真的！江医生，您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医生，厉老师经常跟我们说，让我们以您为，咳，以您为榜样。” 呵呵，厉至诚会跟手下的实习生提起他？江峰转转眼珠，差点翻出个白眼：“我猜猜，厉医生是不是跟你们讲我打患者家属的事了？” “没有！”王海滨清清嗓子，“我是说，您没动手打人，是家属先朝您挥拳头的。”只是那一拳被江峰低头躲过，然后顺势砸坏了心肺功能检测仪，最后以两根手指骨折告终。自那之后，江医生打患者家属的事迹就在医院广为流传，衍生出诸多版本，并且光荣地成为厉医生警戒后辈的反面教材。 指导医生不可轻易得罪，米雪连忙找补：“不过厉老师说这些是为了，咳，厉老师当时是在给我们讲课。” 江峰了然：“厉老师教你们医闹一拳打过来，该怎么摇闪格挡的时候讲的？” “那倒没有，厉老师说，”米雪抿嘴一笑，“万一病人或家属动手打人，一定要跑快点。如果、如果跟您一样……那就要做好被病人投诉，还有赔偿医院医疗器械损失费的准备。” “唔，总结得挺到位。”江峰用拳头支着下巴，无所谓地一挑眉，“你们可千万别跟我学习。”厉至诚以他为反面教材没毛病，毕竟他江峰一直是全医院被投诉频率最高的医生，甚至远远超过事故多发的急诊和心外。 细想起来其实很荒唐，因为江峰并不是个糟糕的医生。相反，他极少诊断失误，手术成功率在神外科仅次于当年的魏主任，再加上人长得又好，还没有魏阎王的火爆脾气。按理说，除了年纪不够大，江医生应该是最受病人欢迎的类型。 可偏偏莫名其妙，江峰接手的病人，总是对他心怀戒备，甚至是敌意。碰上脾气暴躁一点就炸的，对他大打出手的都不在少数，要不然江医生也不能练得这么敏捷。 厉至诚有一次开玩笑，说江峰上辈子肯定是个刽子手，所以老天爷特地安排他当医生，就是要他亲手把当年斩首的刀下鬼一个一个从鬼门关救回来，算作还债。 不 分卷阅读302 得不说，听起来有点道理。 ****** 神外科的门诊向来没有其他科室热闹，时不时接待几位病人，还是因为常做噩梦、说话结巴、注意力不集中之类的理由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今天也不例外，俩实习医负责给“病人”们解释夜半惊醒不代表脑子里长瘤，情绪多变也不能说明有精神分裂，直讲得口干舌燥，生无可恋。江峰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兜里揣着个迷你掌上游戏机，专治无聊。 直到快中午时，一位特殊的病人造访，这才引起江峰的注意。因为来人他见过，就在几个小时前，两个人还同乘过一辆公交车。 看着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卷发头，江峰十二分肯定，她就是在车上大呼小叫，坚称自己看到有人被撞倒的那个中年女人。 “医生，”带卷发女人来看病的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目光飘忽，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您姓江，叫江峰，对不对？” “是我。”江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中间打了个转，一开始没能看出来谁有问题，“你们两个谁来看病？” 不等那男人回答，卷发女人在看到江峰点头后就忽然变了脸色，欣喜万分地朝身后招了招手：“找到了，是他！我找到江医生了，你快进来吧。” 男人顿时不自在起来，屋里三个医生表情也跟着一变——因为那女人身后根本没有别人。 行了，这下知道是谁有病了。江峰转向男人：“把她的病例拿来，说说情况。” “咳，我们两个都是五中的老师。”男人两手不住搓着裤缝，一边小幅度地往远离那女人的方向挪动，“她，王老师今天来学校之后就不太对劲，她和空气说话，还、还非要找您看病。” 江峰微微吃惊：“是她主动要来找我的？” “对对，点名要找您的，幸好您今天坐诊，您快看看她吧。”男老师连连点头，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女老师还在喃喃自语，不住向门口招手，像是想招呼某个看不见的人进屋。 “王老师，”江峰叫那女老师，目光往她身后瞟，“你跟谁说话呢？” 王老师回过头，满脸笑容：“哎呀，小伙子，你当时明明也在公交车上，我记得没错吧？她就是来找你的呀，还好还好，没叫车给撞了，你看多好的小姑娘。” 江峰表情微妙：“你是说，你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差点被撞的……小姑娘，现在就在这屋里？” “对，你快进来呀，干嘛一直在门口站着？”王老师又开始对着空气说话。江峰眼睛微微一眯，他注意到，虽然王老师语气透着熟稔和亲切，但除了嘴上招呼，身体却并没有靠近门口，更没有试着伸手把“人”拉过来。 “王老师，你先过来坐。”江峰示意那俩实习生扶王老师坐下，用医用手电检查对方的眼睛。瞳孔没有放大，感光反应也良好，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嗑药嗑嗨的样子。 江峰收起手电，说：“王老师，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吗？” “可以可以，随便问。”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医院，呃，是叫西潭医院，对吧？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啊，江医生。” “嗯，我知道。今天的日期你还记得吗？年月日都告诉我。” “九月十八号，二零零三年。” “这是几？” “二。” “你平时吸烟或喝酒吗？最近有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 “我不抽烟喝酒的，最近也没吃药。” “来，把你的名字写在这张纸上。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这样疼不疼？有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你误会了江医生，我不是来找你看病的，我是带她来看你的。” “她？你是说……呃，站在门口的小姑娘？” “对，她不敢进来，我跟她说了，但她就是不敢进来。” “你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啊，我问问，姑娘你叫什么？哦，艾西娅，她叫艾西娅。” “你认识她？” “咱们今天在公交车上看见她了啊，你也看见了对不对？我知道司机肯定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但没人敢承认。他们害怕，我不怕，我不怕。” “害怕什么？” “害怕……害怕她呀。江医生，你一直不敢抬头看她，你也害怕她，对不对？” 江峰没再继续问下去，他摆摆手，低声吩咐两个实习医：“带她去做核磁共振，还有尿检和血检，我要知道她是否接触过任何毒品或致幻类药物。” 米雪和王海滨应声，带着病人离开。出门前，王老师还不忘回过头嘱咐江峰：“江医生，你别怕，她专程来找你的，你一定不要怕。” 江峰勉强笑笑：“好，我知道了。” ****** “她这样表现多久了？”等那三人离开门诊室，江峰又转头问男老师。 分卷阅读303 男老师站得离门口远远的，恨不得钻到桌子后面，闻言答道：“就是今天上课的时候，学生们发现的。” “病人有家属吗，没有？” 男人摇头表示没有。江峰又说：“从病历上看，病人没有精神病或癫痫病史，也没有吸毒史。在这方面你对她有不同的了解吗？” “就我所知，没有。” “她有吸烟或酗酒的情况吗？” “没有，至少在学校从来没听说过。” “她以前也产生过幻觉吗，就是跟空气对话？” “没有。” “这个……艾西娅，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或者同学？” “不是不是。” “你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没有，从来没有！” 江峰叹了口气，一通询问下来得到的信息真是少得可怜。这位能“见鬼”的王老师除了跟空气说话，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其他症状，而这种病例往往比那些病入膏肓的更难对付。她意识清醒，说话虽然有点啰嗦，但条理逻辑勉强还算清晰，既然她是个当老师的，那这也算不上奇怪。 也许，病人产生幻觉是心因性的。因为在公交车上受到公开质疑，所以到达学校后，她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产生幻觉，看到了并不存在的人。但这种可能性很低，而且即便这个推测成立，也会产生另一个问题—— 是什么导致病人第一次在公交车上产生幻觉？ 又或者，那真的是幻觉吗？ 第145章：PTSD 病人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核磁共振显示，病人脑部没有任何神经性病变，毒检也证明她没有吸毒，至少在产生幻觉时没有受到任何毒品的影响。 单纯从检查结果来看，病人相当健康。 然而症状并没有消失，不能随随便便打发病人出院。江峰安排两个实习生去做更细致的检查，又嘱咐那位和王老师同来的男老师，如果学校出现其他类似病例，一定要及时带来医院。 那之后，江峰继续在门诊室看病，但也许是受到某种影响，他目光频频往门口晃，仿佛在等什么人出现似的。 意料之中，那里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人影，倒是江峰时不时探头张望，把病人们搞得很紧张，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医生专家都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上午的时光，就这样一晃而过。 ****** “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中午的时候，营养科的陆医生果然在尽职尽责监督江峰吃饭，却发现他频频走神，忍不住问道，“碰上什么疑难病例了？” 江峰把碰到的病例给陆医生大概一讲，又说：“鉴别诊断做得五花八门、天马行空，就差把外星人附体的可能性也考虑进去了。” 陆医生专业不算太对口，但平时耳濡目染多了也能白话几句：“除了幻视和幻听，病人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症状？也没有癫痫发作？” “没有器质性病变，也没有精神病史。”江峰无奈摇头，“现在可能性最高的诊断其实是精神分裂症，但初步精神系统检查也没有明显异常。” “做过疼痛刺激了？” “痛感和光感都正常。” “幻觉持续时间和发作频率呢？” “就没消失过。”江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现在不确定病人究竟是真的产生幻觉，还是偏执导致的幻想。” 陆医生想了想：“你考虑过精神分裂的可能性没？如果检查不出来其他结果，不如转给精神科让他们诊断一下。” 江峰应了一声，把盘子里最后几勺米吃掉，想了想又问：“陆医生，你听过艾西娅这个名字吗？” 陆医生断然摇头：“没有。我认为不用深究，这个名字更有可能是病人臆想出来的，或者是小时候的玩伴，或者是从哪本小说、哪个电影看到的。” 江峰沉吟不语，他觉得陆医生在这点上搞错了。 虽然从来没听说过艾西娅，但没来由的，江峰就是十二分笃定，这个名字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 下午一点十五分，江峰来到了千峰路后花园小区，王老师就住在这个小区的七号楼二单元，402号。 离开医院前，江峰特地和王老师聊了会儿天，并顺手从她包里偷走了家门钥匙。于是此时此刻，江峰正按着门牌号码掏钥匙开门，动作熟练，神态自若，仿佛他就是这家主人。 “喀嗒”一声，房门被顺利打开。这间屋子是王老师一个人住，一室一厅，向阳。虽然不宽敞，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阳台的花盆，窗户上的剪纸，都显示出房主人装点生活的小心思。 江峰目光扫视一圈，一边戴好手套和鞋套，走进屋子开始检查。既然病人出现幻视，总不会无缘无故看到一个从不认识的人，捏造出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他得找出艾西娅的存在。 分卷阅读304 先检查客厅，再检查卧室和阳台。江峰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儿，手法相当专业。正在卧室翻检，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大师兄厉至诚打来的。 江峰叹了口气，以他师兄的韧劲，一遍不通势必再打第二通、第三通。他只好无奈接听，压低声音问：“师兄，怎么了？” “你在哪儿？”厉至诚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我……”江峰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还在忙着翻看书桌上摊着的学生试卷，含混道，“我出来透口气，怎么，魏阎王点我的卯了？” “你不在医院？” “我在，怎么不在，我就是出来溜达溜达。”江峰飞快地检查试卷密封区内的学生姓名，“有话快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空气安静了一秒，厉至诚在电话那头回答：“王秋萍失踪了。” “什么？！”王秋萍就是王老师的名字，江峰一惊，手臂下意识用力，半沓卷子被他碰翻，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人在医院怎么会好好地失踪？护士和保安都是吃干饭的？”江峰赶紧收拾卷子，一边起身，打算立刻赶回医院。 “两个护士跟我发誓，说王秋萍是凭空从病房里消失的，监控录像没有拍到她离开病房的画面，只能怀疑她是从窗户逃走的。” “江峰，你在听吗？” “喂？” 厉至诚还在电话那头不住说着什么，但江峰没注意，手机已经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而他正跪在地上用手把散落的卷子铺开，背面朝上，一张一张码在地板上。 看着满地的试卷，江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胃里隐隐发凉。 他错了，刚才只顾着看密封线内的学生姓名，反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部分——王秋萍是个语文老师，所以，这些卷子的背面都是作文页。 而此刻地上摊着的一张张作文页，从题目到内容，每个字都一模一样。 一个班的学生，怎么可能同时写出完全一样的作文？ 江峰把桌面上剩下的卷子也一并摊到地上，一张一张仔细翻看。 不是巧合，更不是错觉，所有的作文都一样。不仅如此，王秋萍给出的分数也各不相同，仿佛根本看不到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文字，打多高低全凭心情。再往前翻，阅读理解部分也是如此。只有客观选择题答得五花八门，还算稍微正常一些。 怪不得刚才从正面翻过没有发现端倪，这样处理过的卷子，几乎每个人的得分都不相同。除非翻开细看，否则根本不会察觉。 可是，王秋萍家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摞卷子？是这个班级作弊抄袭成风，还是她幻觉之下的又一个疯狂产物？ “师兄，”江峰从地上捡起手机，声音低沉，“我马上回医院。如果找到王秋萍，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定等我回去。” “峰子，你……”厉至诚还要再说，江峰却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站起身，把试卷整理好塞进自己的背包，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得太急，竟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阳台上闪过了一个穿白衣的身影。 ****** 江峰赶回西潭医院时，王秋萍还没有被找到。院方已经报警，并联系了学校，确认王秋萍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回家。 “你到底跑哪儿消遣去了？怎么这么不省心？”厉至诚在走廊抓住急匆匆赶回来的江峰，满脸恼怒，“你的病人没看住跑了，主任正发飙呢。” 江峰甩开厉至诚的手，只顾闷头往前走，一边回道：“我把人交给你那俩实习生，他们俩干嘛去了？” 厉至诚气得翻了个白眼：“现在还想着往我这儿推锅呢？赶紧把人找人才是正经的。喂，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知道去哪儿找王秋萍，想救她就跟上。”江峰很笃定，说话间走进电梯，抬手按下最高层的按钮。厉至诚跟着进去，一看就叹气：“你以为我们没想到？顶楼早就地毯式搜查，现在连个耗子都没有。” 江峰专注地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轻声说：“那是因为我不在场。” ****** 昨晚下过雨，楼顶还积着水，在阳光下泛起刺眼的亮光。 江峰和厉至诚爬上最高一层的消防楼梯，推开了通往楼顶的金属大门。 早秋微凉的空气在高度加持下更显得凉意沁人，把两人的白大褂吹得不住拂动。 王秋萍就站在楼顶栏杆前，最显眼的地方。 厉至诚愣住，喃喃道：“还真叫你小子说准了，你怎么知道她跑上来的？” “直觉。”江峰微微一笑，随即扬声喊道，“王老师！”一边往栏杆的方向走过去。 王秋萍回过头，卷发在风中打着抖，看起来好像某种怪异的海底生物。她靠着栏杆转过身，说：“你们别过来。” 江峰把胳膊背在身后，冲厉至诚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靠近。他自己也放慢脚步，却没停下：“你不是在等我吗？我来了。”他 分卷阅读305 一边往前，一边从背包里掏出那沓试卷，朝王秋萍晃了晃：“你说过，来医院找我，是因为一个叫艾西娅的人这么告诉你的，对不对？” 王秋萍怔怔地点头。 “你跑到楼顶，也是她告诉你这么做的？” “我……我不知道，我一睁眼，就到这儿来了。有人在叫我，你听。” “别去听，那是幻觉。” 但王秋萍歪着头，显然还在听那个声音：“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叫我，你听不见，说明你还不够清醒。” 江峰轻轻吸了口气，说道：“我确实听不见，因为那都不是真的。” “我没有产生幻觉！别再说了！”王秋萍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重复道，“别再说了！” 江峰把试卷背面朝王秋萍摊开：“我有证据，王老师，你还记得这些卷子吗？这是哪一场考试？” 王秋萍转头看向试卷，嘴唇翕动着：“是……月考，上个月的月考。” “是，但也不是。”江峰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刚打电话向学校确认过，因为前段时间闹流感，学校月考被取消了。所以学生们根本没有参加这场考试，更没有机会完成这份卷子。” 他看着王秋萍，慢慢道：“换句话说，写这些卷子不是你的学生，而是你。” 王秋萍的眼神逐渐慌乱：“不是，我没有，我……” 江峰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没事的，现在我们知道你生了什么病，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王秋萍问：“生病？我生了什么病？” “妄想性障碍，但别担心，从你目前的症状来看，发作周期并不长。”江峰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另一样东西，“这本相册也是我从你家里拿到的，你前夫姓艾，对不对？” 王秋萍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你，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江峰翻开相册，指向其中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王秋萍挺着大肚子，笑得很幸福，“离婚前你怀过孕，但很可惜，胎儿并没有保住。是吗？” “……是。”王秋萍眼皮颤抖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哭音，“是车祸。” 一段记忆猛然撞进脑海，王秋萍想起来了，她当年给未出生的孩子起的名字，就是艾西娅。 第146章：初遇酒吧 江峰垂下目光：“我很抱歉。” “好多年了，我以为……”王秋萍剧烈地抽着鼻子，一只手捂着嘴，“我以为，我早就不记得了。” “你确实忘记了，但同时又以另一种方式记着。”江峰慢慢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你没有保住胎儿，但在你的想象里，她一直活着。” 王秋萍咬住嘴唇，颤声道：“可这样不好吗？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的？” 江峰叹了口气：“那都不是真的。” “那又怎么样？”王秋萍神经质地摇着头，“你为什么告诉我？我为什么……” “看到这些作文了吗？”江峰走近几步，把卷子举起来，“你自己写下来的，艾西娅已经死了。”他的手指指划过一行字，正是那句藏在作文里，让他想通这一切的提示—— 艾西娅已经死了。 “这是你的潜意识在自救。”江峰把试卷塞回背包，又随手扔到地上，朝王秋萍走过去，“王老师，这一切都过去了，跟我走，我会治好你的。” “我不要！”王秋萍忽然大声尖叫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江峰停住脚步，向王秋萍伸出一只手：“好，我不过去，你自己过来，好吗？” “不对，你在糊弄我！”王秋萍拼命捂住耳朵，“假的！我没有前夫，我也没有怀过孕！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江峰摊开双手：“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是医生，你是病人。你需要我的帮助，就这么简单。” 王秋萍连连摇头：“骗人！你是害怕了，你害怕见到艾西娅，才编出这么一套故事来骗我，也骗你自己！” 江峰的声音沉下来：“根本没有艾西娅，我没有骗你。” “骗子！我明白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个骗子。哈哈哈！”王秋萍尖笑起来，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忽然从栏杆上翻倒，头朝下直直摔了下去。 “不要！”江峰大惊，他离王秋萍只剩不到五步的距离，连忙纵身急扑，却只抓到她的一幅衣角。 嗤啦——衣角被下坠的重力撕裂，江峰手里一轻，王秋萍已经朝楼下栽落下去。 “江峰！”厉至诚也急奔过来，把江峰从地上扶起来，一边从栏杆上探头出去看。 其实没必要确认，医院足有二十多层，是个人摔下去就得死。王秋萍也是人，她落在医院东侧的草坪上，摔成了一朵血花。 ****** “没救了。”厉至诚后退两步，捂住脑门。江峰却忽然扭头跑向楼顶大门，急急忙忙往楼下跑去。 分卷阅读306 “江峰！别跑了，没用的。”厉至诚喊了几声没喊住，无奈摇头跟上，一边顺手捡起了江峰刚才仍在地上的背包。 私闯民宅，还擅自拿走病人的东西，再这么下去迟早被警察找上门。厉至诚都不知道第几次替这姓江的小子善后，他翻了翻背包，打算赶在警察介入之前把属于王秋萍的东西放回她家去。 刚翻了两下，厉至诚的手忽然顿住，从包里掏出一张试卷，紧跟着又掏出另外几张。 江峰和王秋萍刚才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些卷子都是王秋萍妄想症发作时自己写的，是她的潜意识在提醒自己，那个未出生便夭折的胎儿已经是过去式了。 然而，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让厉至诚意识到，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试卷上根本没有作文，只有翻来覆去写了无数遍的同一句话—— 江峰，醒一醒，艾西娅已经死了。 看着那些凌乱又疯狂的字句，厉至诚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收拾好背包，往楼下跑去。 “砰”的一声，楼顶的金属大门被用力撞上，露出了刚才被门扇遮挡住的人影。 竟赫然是陆医生。 云层散去，冒头的日光恰好落在陆医生的眼镜上，折射出刺目的白光，看不清那副镜片后的神情。 只有他嘴角一抹讥诮似的笑意，越来越清晰。 ****** 王秋萍没有救回来，魏建军也彻底剥夺了江峰呆在医院的权利，勒令他回家休息一周。 如果放在平时，厉至诚肯定会帮江峰说情，而且他目睹了王秋萍跳楼的全过程，很清楚那不是江峰的过错。但厉至诚今天反常得很，魏阎王怒火输出的时候，他也始终闭口不言，皱着眉头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于是，江峰最终被停职察看，为期一周。 “能休假是个好事。”下班的时候，小师弟刘启明跟江峰一块走出医院大楼，他主动提出要开车送江峰，“师兄，自从我来医院，还从来没见你放过假呢。” 江峰一扬眉：“因为我不需要休假。” “每个人都需要休假。”刘启明摊开手，给他做三段式推理，“你是人，所以你也需要休假。” “谁说我是人了，医生不都是白衣天使吗？”江峰在停车场左右张望，伸手一指，“那辆是你的车？” 刘启明掏出遥控钥匙一按：“是这辆。” “滴”的一声。 江峰看着那辆弹开车门、自己发动起来的宾利，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小明，可以啊，都开上豪车了。” “这不是我的车，还有别叫我小明！”刘启明小声抱怨，一边低头钻进驾驶位。 江峰跟着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深吸了一口气：“啊，新车的味道。小明，虽然你是个好人，但我很怀疑哪个傻子会把新车借给你。你又说这不是你的车，所以我猜，这句话是‘这不是我买的车’的减缩版。结论是，有病人给你送豪车了？” “小点声！”刘启明一脚踩下油门，把车驶离医院，“祖宗，你能有一天不这么追根究底吗？” 江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悠闲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让我是医生呢，好奇心就是我的使命。” 刘启明偏过头，眯起眼睛盯着江峰：“师兄，你嗑药了？”都用不着做检查，江峰的症状够典型，瞳孔放大，语速加快，如果有听诊器的话，估计还会发现他心率过速。 江峰矢口否认：“没有。” 否认也没用，魏阎王一发脾气，江峰就从他口袋里偷止疼药，这在神外早就是个公开的秘密。刘启明叹了口气：“师兄，病人跳楼不是你的错，谁又能想得到她会在楼顶忽然妄想症发作？” 江峰睁大眼睛：“你说得对，谁能想得到她会忽然跳下去呢？”他拍拍刘启明的肩膀：“嘿，小明，前边调头，我不回家了。” “别闹。”刘启明把江峰的手从控制台拍下去，“都嗨成这样了，不回家去哪儿？” 江峰低声笑起来：“当然是，换个地方嗨咯。” ****** 初遇酒吧，晚上九点。 这是江峰今晚进的第三家酒吧，之前进去的几家要么太吵，要么太安静，总之不合江医生的心意。 在看到初遇酒吧之前，江峰其实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但路过酒吧时，玻璃门正好被人推开，音乐和歌声从门缝里溜出来，悠扬婉转，是卡朋特乐队的《Yesterday Once More》。 虽然不是正版卡朋特乐队现场演出，但江峰一贯喜欢这些老歌老调，当下脚步一转，推开门走了进去。 “叮铃”一声，门上挂的铃铛被撞响，酒精和水果的甜香顿时扑面而来。 江峰把外套脱下来搭到肩膀上，以右脚为圆心转了一圈，目光扫过被灯光映得光怪陆离的歌台和卡座，最后落在了某个昏暗角落——有个姑娘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什么饮料都没摆，垂着眼皮，不像是在等人 分卷阅读307 的样子。 江峰很快锁定目标，迈步走向那个角落，弯下腰跟那个姑娘打招呼：“美女，这儿有人没？” 那个姑娘抬起头，江峰才发现，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像是某种宝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人也美得出奇，仿佛是从邝美云当年唱的《梦中情人》里走出来的，叫人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生怕美梦醒来的紧张。 “没有。”蓝眼美女怔怔地打量他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明明没喝酒，反应却像是醉得不轻。江峰忍不住一笑：“那介意我坐下吗？” 蓝眼美女摇摇头：“不介意。” 江峰于是笑得更愉快。 这会儿止疼药的效力早就消退了七八成，但在前两个酒吧里摄入的酒精逐渐夺取大脑的掌控权。江峰浑身轻飘飘的，只有脑袋昏昏发沉，白天发生的一切逐渐远离，他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刘启明说得对，休假是个好事，医生也得时不时出来跟健康的人说说话，而不是担心对方会不会忽然来一次癫痫发作、器官衰竭，或者干脆直接从医院大楼的楼顶跳下去。 “你来酒吧，”江峰把外套往旁边随手一搭，继续跟蓝眼美女搭讪，“怎么什么喝的也不点？” 蓝眼美女没说话，江峰又自作主张，朝过道伸手打了个响指：“Waiter，给我来一杯长岛冰茶，给这位美女来一杯玛格丽塔。”随后向那姑娘征求意见：“可以吗？”顺利得到对方点头回应。 这个姑娘身上似乎自带令人愉快加成的，她的态度也让江峰感到很放松。但站在一旁的侍应生显然不这么想，他打了个激灵，目光直飘，结巴道：“先、先生是要两杯酒？” 这个反应，可能是空调或酒精引起的交感神经兴奋，也有可能是隐藏的脑血管病引发的肌肉痉挛。江峰眯起眼睛：“怎么，酒不够了？” 侍应生牙齿直打战：“够够够，没有问题。”说完匆匆鞠了个躬，逃命似的离开了。 江峰目送人跑远，看他姿势灵活，不像是个有运动性障碍的，大概确实只是个胆子比较小的侍应生。 那就没什么理由不好好享受这个美好的晚上了，江峰收回目光，冲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叫江峰，美女怎么称呼？” 第147章：昨日重现 事实证明，即便江峰喝多了，撩妹的水平也依然糟糕，颜值再高都无法拯救。蓝眼美女对江峰的老套搭讪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条稀有的热带观赏鱼。 好在江峰醉得足够厉害，眉眼间笑意不减，厚着脸皮道：“嗐，萍水相逢，不愿意说也没什么，那我还叫你美女啦。” 说话间，长岛冰茶和玛格丽塔被送上桌。江峰把浅绿色的那杯推到对面，又扭头瞄了眼侍应生仓皇离去的背影，皱起眉：“怪了，这家伙平时都满脸堆笑的，今天居然连小费都不要了……” 他转回头，发现蓝眼美女的目光也落在那侍应生身上，忍不住问：“那人你认识？” 蓝眼美女蹙起眉，神情疑惑：“你不认识？” “他就是这酒吧的酒保，”江峰失笑，耸耸肩道，“我们俩只有买酒倒酒的交情。”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蓝眼美女又问。 虽然她神态自然不扭捏，但在酒吧里对陌生人展现出这种兴趣，那大概率只有一种意思。江峰顿时有些尴尬，讪讪道：“额，好像有人叫他辉哥。你要是想要他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 蓝眼美女又陷入漫长的沉默，就在江峰打算识趣地走人时，她才终于开口：“不用，我不认识他。” 江峰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期待什么。他看着蓝眼美女把手伸向酒杯，却只是碰了碰，就又缩回手去，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会喝酒？我看你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蓝眼美女回答：“会，但我答应过一个人，再也不喝酒了。” 啧，没什么比两个人的对话里出现对另一个人的承诺更糟糕的了，江峰叹气：“男朋友？”对方果然点头道：“嗯。” 明知对方有男朋友，还要不要继续纯聊天？这是个道德难题。江峰觉得自己该走了，但舌头却不受控制，追问道：“那你一个人跑来酒吧，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我是来找他的。” 江峰“嗤”地笑了一声，偏开目光不去看对方，某种陌生的情绪支配着他把这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话题继续下去：“找人应该去上边吧台啊，在这儿看不到人。而且，你坐在整间酒吧最隐蔽的角落，你男朋友来了也看不到你。” “你不就看到我了？”蓝眼美女意味不明地笑笑，眼底仿佛有某种复杂的情绪翻涌。 ****** 江峰：“……”他刚才心跳落空半拍，现在心率又直线上升，连忙喝了口酒压惊。很好，他果然喝醉了，居然想靠摄入酒精降低心率。下一步是不是该把冰水倒在头上物理降温了？ “ 分卷阅读308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江峰十指交叉着握紧，他知道刚才的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但他偏偏忍不住，脱口道，“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你了。” 蓝眼美女眼睫微颤：“没准我们以前见过，你忘了而已。” 江峰睁大眼睛，好了，现在可以确定，他刚才的紧张不是自作多情了，而且这姑娘搭讪的水平比他还差。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努力回答得别那么蠢，可惜不太成功：“那不可能，我过目不忘。而且……而且，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我见过一眼就不可能忘的。” 一口气说完，江峰忍不住老脸一红，在心里唾弃自己，干得漂亮，成功把最糟糕的搭讪台词，用最糟糕的方式讲了出来。 蓝眼美女果然无动于衷，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江峰在心里默数了五秒，又默数了五秒，没等到下文，只好宣告这场酒吧搭讪无疾而终。他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不太确定自己该直接走人，还是需要发表一段心碎感言。 就在他怔忪的片刻，蓝眼美女却忽然伸出了手，一把拉住江峰，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他：“江峰。” “怎么了？”就算被当场甩一巴掌都不比现在的情形更吓人，江峰下意识后仰，连酒意都清醒了几分。 “你不认得我了？” 蓝眼美女盯着他，目光要是能化成实质，江峰现在肯定已经被五花大绑了。更要命的是，这姑娘的手劲也大得吓人，江峰挣了两下居然没挣开，只好苦笑：“美女，你认错人了吧？” “我没认错。”蓝眼美女的五根手指仿佛是钢铁铸成的，牢牢地握着他，“江峰，你知道为什么你一进酒吧就看见我了吗？” 江峰无奈：“我也不知道，缘分？” “因为你认识我，你只是不记得了。”蓝眼美女竟然异常认真，一字一顿道，“但你的眼睛还记得我，所以酒吧里这么多人，而你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你的潜意识还认识我，所以才会到整个酒吧最隐蔽的角落里，跟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聊天喝酒。” 好家伙，酒吧搭讪都能搭出哲学来，江峰干笑一声：“这是酒吧，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你第一次来酒吧吗？” “不是第一次，还去过一醉方休酒吧，你和我。” 离奇的回答层出不穷，江峰现在不觉得她是认错人了，更有可能是妄想症发作。他用力一挣，终于解脱手腕，边揉边道：“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没去过什么一醉方休，听都没听说过。” 蓝眼美女固执道：“你去过。” 江峰：“……”他明明在休假，为什么病人还要追着他跑？他定定神，掏出钱包把酒钱放下，站起来准备走人：“我得走了，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话音未落，胳膊又被蓝眼美女一把抓住，这回不光是抓着他了，还用力把他往外拖：“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等出了这扇门你就想起来了。” 靠，怎么还动粗呢？还出了这扇门就想起来，八成是门外边还有同伙吧？江峰万分无语：“你松手！喂，你再这样我可报警了啊！” 要么说世态炎凉，江峰又好气又好笑，满酒吧的人看着他被拖走，竟然没人拦一下，哪怕出个声呢？光瞪大眼睛满脸惊吓有什么用？ “喂，你停下！”江峰最后一次抗议跟大门撞响铃铛的声音同时响起，蓝眼美女终于停住了脚步。 “叮铃”一声，大门回落，又一次撞响铃铛。 蓝眼美女松开了手。 ****** “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江峰的手臂总算得脱魔掌，但不出意外还得留下五个青指印，不悦道，“我都说你认错人了，你还把人往外拉，警察都没你横吧？” 蓝眼美女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垂下眼睫，歉然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认错态度这么良好，跟女孩子也总不好太较真，江峰只好叹了口气：“没事，认错人就认错吧。看在你想找的人也很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蓝眼美女抬起头：“对了，你方便告诉我，今年的年份还有今天的日期吗？” 江峰皱起眉：“年份？二零零三年，今天是九月十七号吧，怎么了？”结合蓝眼美女此前的种种表现，江峰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你是不是有记忆障碍？我是西潭医院神外科的医生，如果你需要帮助……” “没什么。”蓝眼美女却打断了他，径自推开酒吧的大门，回头朝江峰微微一笑，“很高兴认识你。” “诶，”江峰不由自主往前一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但这次蓝眼美女没再理他，“叮”的一声，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江峰在原地呆立两秒，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还没等他理清头绪，手脚已经自作主张，推开门追了出去。 可酒吧门外空空如也，只几秒钟的功夫，那个蓝眼睛的姑娘已全然没了踪影。 “明明才刚出来的……”江峰左右张望着，却始终一无所获，那股失落感挥之不去，最后 分卷阅读309 只好对着空气自语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酒吧里的歌声犹自从背后传出来，明明感觉在里面呆了很久，但那一首歌却竟然还没唱完，略带忧郁的中音应和着旋律，低低地反复吟唱—— 那是段多么快乐的时光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我多么想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但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像是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 …… 当他们开始歌唱 如此美好 当他们唱到 他让她心碎的那段 真的令我泪流满面 一如往昔 宛若昨日重现 …… 第148章：梦里雨落 大概是醉酒的缘故，江峰一夜都没睡安稳，梦境时而光怪陆离，时而令人面红心跳。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雨滴细密地冲刷着窗玻璃，像在窃窃私语。 天刚亮没多久，江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却懒洋洋地不想起来，闭着眼把被子拉过头顶，迷迷糊糊说了声：“艾西娅，有人敲门……” 说完忽然惊醒，江峰一个翻身坐起，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霎时间冲向了头顶。胸腔里，那颗心脏正重重撞击着胸口，咚咚直响，仿佛在提醒他刚才那句并不是梦话。 江峰捂住脸用力揉搓几下，脑海里犹自带着方才梦境中残存的旖旎，可具体画面却是一片模糊。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竟然会下意识叫出艾西娅这个名字？ 敲门声依然锲而不舍，江峰穿衣下床，趿拉着拖鞋到客厅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门一打开，高个男人就抬起手向他出示警察证：“江峰是吧？我是市局刑警队的陈程良，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刑警？江峰自忖没触犯过刑法，跟犯罪分子们也从未打过交道。这么看来，两人八成是来调查王秋萍自杀的。 “那请进来吧。”江峰确认那警察证不是唬人的假货，这才把两人让进门。 陈警官扫了一眼客厅一尘不染的地板，又低头看看自己沾了雨水和泥土的皮鞋，问：“有拖鞋吗？” 刑警大哥还挺有礼貌，江峰笑着一摆手：“不用了，反正待会儿也要拖。” 大清早的，屋里别说吃的，连口能喝的热水都没有。江峰去厨房做热水，泡了两杯茶端出去，又从茶几下随手摸出袋3+2夹心饼干，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嚼着：“两位警官，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陈警官向旁边年轻些的矮个警察递了个眼色：“常礼，你问吧。”对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圆珠笔和记事本，问道：“江先生，请问您跟王秋萍女士是什么关系？” “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我是西潭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江峰回答。看着那矮个警察奋笔疾书的模样，他心中倏地一动，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姓刘？” 矮个警官笔一顿，抬头时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的？”他自打跟陈警官进门就没吭声，更没做过自我介绍，刚才陈警官叫他时也没带着姓氏，这人是从哪儿听到的？ 江峰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一部分灵魂正慢慢抽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他眯起眼睛，指了指刘常礼的领口：“你是不是还有条项链，雪花形状的？” 刘常礼下意识一摸领口，感觉后脖颈汗毛一竖：“有……过，早几年前就丢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以前见过你吗？” “可能吧，我也不记得了。”江峰随口搪塞，他记性好到过目不忘，可以肯定这个刘常礼他从来没见过。但刚才那种巫师似的强烈预感，却让他有种曾经与这个人相识的错觉。 不过那毕竟也只是错觉。 ****** 陈程良在一旁默然不语，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江峰脸上的神情，这时忽然问道：“江医生，听说王秋萍在西潭医院失踪后，是你在楼顶上找到了她，对吗？” “是。”江峰点点头。 陈程良又问：“根据医院保安陈述，他们第一时间就搜查过楼顶，排除了病人上楼顶轻生的可能。你又是怎么确定王秋萍会出现在楼顶上呢？” 江峰微一迟疑：“不是确定，我只是……有种感觉，她可能会在那里。”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王秋萍曾经和你提到过轻生的念头？” “没有。”江峰如实回答，“但她有比较严重的妄想症，后来在楼顶上，她提到过，是一个声音叫她去楼顶的。” “什么声音？” “她没具体说。”江峰顿了顿，又问，“警官，你们问这些，是怀疑王秋萍不是自杀？” 陈程良面无表情，不答反问道：“你这么问，是对王秋萍的死因也有所怀疑了？” 江峰的眼睛微微睁大，但最后还是摇头道：“她是从我面前跳下楼的，我确定她是自杀 分卷阅读310 。” “是吗？”陈程良牢牢盯着江峰，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你觉得王秋萍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妄想症发作。” 陈程良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握：“看起来，江医生你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 江峰回答道：“我没有理由质疑这个判断。” 陈程良的嘴角微微一撇，冷冷道：“既然不怀疑，那你又为什么要偷溜进王秋萍家里呢？” 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江峰心脏“嘭”的一跳，但面上仍然一派冷静：“钥匙是王秋萍给我的，我需要了解病人生病的原因。住所是非常关键的调查地点，而她那时候的状态显然不适合陪我一块过去。” “那你在王秋萍家里发现她的病因了吗？”陈程良眉梢一扬，追问道。 “警官，你这么问不太合适吧？虽然王秋萍已经去世了，但作为她的医生，我有义务为她的隐私保密。”江峰声音一沉，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并不想把关于艾西娅的猜测讲给警察听。 陈程良还想再说什么，刚才到一边接电话的刘常礼忽然返回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听完后，陈程良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站起身说道：“江先生，感谢你的配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还有任何情况希望警方了解，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最近请不要离开潼市，有需要我们会再来拜访。”说完便急匆匆带着刘常礼转身离开。 ****** 江峰把两个人送出门，一回客厅就把电视打开了。刘常礼跟陈程良的窃窃私语他没听到，但跟刘常礼打电话的人却是个大嗓门，被他隐约听到了“车祸”、“司机”几个词。 能让陈警官掉头就走，很可能与王秋萍自杀有关。 如果是刚发生的事故，本地新闻说不定会及时报道。江峰拿着遥控一个台一个台地换过去，终于在本市3频道看到了一则插播新闻。 早上六时二十分钟许，一辆公交车疑似失控，撞向路边的店铺。司机当场死亡，乘客及路人二十余人受伤。 而巧合的是，那是辆712路公交车，和江峰昨天早晨上班坐的公交是同一路。 “据了解，该车司机在行驶过程中疑似出现神志不清，导致车辆失控，撞向路边。”电视里，记者正表情严肃地对事故进行着报道，“有不止一位乘客反应，司机在驾驶时线路偏离主干道，并对乘客的提示置若罔闻……” 画面里是经过马赛克处理的事故现场录像，能看到公交车远远地由直行变成偏向右侧行驶，很快撞上马路牙子，又一头撞进路边的店铺。公交车的整个车头都嵌进了店门里，情状相当惨烈。 江峰忽然按下暂停键，凑近电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被撞的店面他也认识，昨天刚去过——初遇酒吧。 江峰沉吟片刻，把电视关掉，到门口换好外出的衣服鞋子，俯身从鞋柜里取出雨伞，打算去事故现场一看究竟。 刚推开门，江峰动作又一顿，反身走回客厅，把茶几上刚吃了两块的夹心饼干揣进兜里，这才离开，“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客厅里又一次恢复安静。 “刺啦”—— 被关掉的电视忽然跳出一屏幕雪花，细碎的噪音逐渐放大。“砰砰”、“砰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用手拍电视机。 “江峰……刺刺、刺啦……醒一醒……江……刺啦……” 屏幕上的雪花点终于散开了些，显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电视里用手掌重重地拍着屏幕。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正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江峰，醒一醒！ ****** 江峰一路赶过去，发现初遇酒吧所在的街道已经被交警封锁了，警戒带外面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以及想挖掘新闻的小报记者。 他凑到警戒带跟前，刚张望了两眼，肩膀上忽然微微一沉。 一扭过头，江峰的眼睛就倏地瞪大了，只见昨天酒吧里的蓝眼睛姑娘正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嘘。”不等江峰出声，蓝眼睛姑娘就先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别说话，跟我来。” 江峰发觉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直跳，他跟在蓝眼睛姑娘的身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蓝眼睛姑娘脚步不停，只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别急，现在还不是能说话的时候。” 尽管满肚子问题，江峰还是闭上了嘴。那蓝眼睛姑娘沉默地走了几步，忽然道：“我的名字是艾西利亚斯，但你能别叫就别叫，尤其不要被其他人听到。” 这么神神秘秘的，这名字难不成还是个不可说的咒语？江峰想了想，又问：“那我叫你什么？” 艾西利亚斯瞥了他一眼：“不用叫，我就在这儿，你跟我说话我自然知道。” “哦，好吧。”江峰挠挠头，“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分卷阅读311 “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能问问昨天……” “不能，闭上嘴。” 江峰：“……”这对话模式感觉居然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第149章：夹心饼干 艾西利亚斯一路来到一所学校的校门口，市立五中，王秋萍生前工作的地方。 江峰扫了一眼校门上刻着的烫金大字，迟疑地停下脚步，警觉道：“你是王秋萍什么人？” “她不是我什么人。”艾西利亚斯面不改色地答道，说完向江峰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江峰条件反射地把手往背后一缩：“你要干嘛？”还来？他胳膊上被这人抓出来的乌青可还没消呢。 艾西利亚斯瞥了江峰一眼，没再解释，手臂一伸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拉着他往学校里面走去。 “等等，学校不随便让外人进的。”江峰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没再使蛮力挣，改用怀柔政策，“你要是想进去，我认识一个老师，你等我给他打个电话。”警察本来就怀疑他跟王秋萍的死有关，要是再因为硬闯她学校搞出事情来，那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没想到，艾西利亚斯软硬都不吃，只回了两个字：“不用。”一面脚步不停，径直走进校门。 “诶？”江峰瞪大眼睛，神色由惊慌变成了惊诧，因为门卫不光没拦他们，甚至连眼神也没动上一动。 就好像，那人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别挣了。”艾西利亚斯的声线原本就偏冷，衬得语调更显冷漠。和江峰对上目光后，她才露出一丝笑容，安抚道：“我不会把你吃了的。” 江峰：“……”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露出一口白牙来，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我得一直拉着你，否则会被别人看到。”艾西利亚斯总算解释了一句，她眉心微蹙，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那样会很麻烦。” 江峰原本就一头雾水，听完这离奇的解释，更加摸不着头脑：“你拉着我，别人就看不到了？你会隐身咒？” 艾西利亚斯一挑眉梢：“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江峰：“……” 尽管匪夷所思，可江峰竟然信了。回想起昨晚酒吧里那个仓皇失措的酒保，还有刚才对他们视若无睹的门卫，隐身似乎确实是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江峰愿意相信她。 他好像，已经这样信任她很久了。 ****** 说话间，两个人走进校园，在教学楼前的一条木质长廊上坐下。长廊的木架上盘着四季丁香，在早秋的冷风中犹自开着花，可惜被昨夜的雨水打落大半，看起来有些萎靡。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江峰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此刻和艾西利亚斯并肩坐着，和她交握的那只手掌心温热，鼻端是被雨水沁过的花香，竟然生出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好像他俩变成了逃课出来约会的高中生，正赶着被教导主任发现之前，抓紧说几分钟宝贵的悄悄话。 艾西利亚斯看起来倒是毫不紧张，她目光平静地落在远方，淡淡道：“我找你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在学校会比较容易被看清。” “真相？”江峰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什么真相？” 艾西利亚斯说道：“你一会儿看着就明白了。” 江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要是换成昨天以前，我肯定带你去西潭挂个专家号。”他亲自问诊，查一查这姑娘是不是精神状况出了点问题。 然而王秋萍的自杀，和今早出事的公交车司机，让江峰意识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能用医学做出合理解释。 “我信。”艾西利亚斯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微微一笑，“你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江峰张了张嘴，讶异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干过？”没记错的话，昨天他才第一次见这姑娘吧？虽然那时候他也确实动过给她挂个号看看病的心思，但到底没付诸实践，这控诉从何而来啊？ 艾西利亚斯却抿起嘴，一副不打算深谈的模样：“没什么。” 她越这样，江峰越好奇，追问道：“咱们以前真见过？你昨天就这么说，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很奇怪吗？”艾西利亚斯表情淡淡的，“人类的记忆，总不那么可靠。” 江峰忍不住“嗤”的一笑：“这话说的，你难道不是人？” 艾西利亚斯深深地看了江峰一眼，正要说什么，教学楼里忽然响起了“当——当——当”的下课铃声，被扩音喇叭送向整个校园。 “时间到了。”艾西利亚斯沉下脸色，不再和江峰闲聊，“看吧。” 江峰心里一紧，连忙抬起头，顺着艾西利亚斯的目光看过去。然而，眼前的教学楼还是那栋教学楼，和打铃前没有丝毫变化，看上去毫无异 分卷阅读312 常。 “看什么？”江峰又看了半分钟，依旧一无所获，终于忍不住问。 艾西利亚斯却又变回惜字如金的模样，只回了短短的一个字：“人。” “哪个人？”江峰伸长脖子张望一圈，还没弄明白艾西利亚斯想让他看什么，“那个走廊里的女老师？还是这个出来上厕所的男老师？” “你真的看不出来？”艾西利亚斯反问。她语气平平，可江峰却硬是听出了三分嫌弃，连忙打起精神，思索起这其中的不寻常：“这学校……好像是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这儿的人……” 江峰忽然顿住语声，后背升起一股凉意，他知道艾西利亚斯想让他看什么了。 ——是学生，这偌大的学校，在打过下课铃后，竟然没有一个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 “感知过滤，想观察明白确实需要一些时间，你这次的反应还算挺快。”艾西利亚斯低声说道，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峰，海蓝色的瞳孔中各自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感知过滤？那是什么意思？”江峰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这学校里的学生都去哪儿了？” 艾西利亚斯回答：“教室里。” 江峰皱起眉：“这没道理啊，就算课间休息时间短，也不可能都在教室里呆着吧？怎么连个出来上厕所的都没有……” 艾西利亚斯轻声道：“因为他们不需要移动，更不需要上厕所。” 江峰被她说得毛骨悚然，胳膊上汗毛刷的一下全体起立：“你什么意思？那些学生不是人？” 他忽然回想起在王秋萍家里找到的试卷，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作文，相似度精确到标点符号的主观题……他一直以为那是王秋萍在妄想症发作时自己写的。 可如果不是呢？ 艾西利亚斯说，有一个真相，只有在学校才可以看清楚。 因为学校里有学生，或者说，并不是真的学生。 他们不需要移动，不需要休息，他们完成的试卷，客观选择各不相同，主观论述却毫无多样性可言。这些学生就像流水线生产出的产品，甚至比批量产品更具有迷惑性，他们更像是计算机生成的随机数——只是看起来像随机数而已。 “这所学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江峰勉强掩住眼底的惊愕，扭头看向艾西利亚斯，“你要告诉我的真相，又是什么？” “王秋萍不是自杀。”艾西利亚斯的声音清冷，在提到死亡时，有种漠然置之的冷酷，淡淡道，“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告诉过你，这个真相在学校更容易被看清。” 所以，不止是一所学校，而是这个世界都出了问题吗？ 心惊之余，江峰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十足荒诞，一旦信念的根基被动摇，其他事物也都跟着可疑起来。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艾西利亚斯的手掌比刚才更加温热，因为他的掌心正在变得冰凉。 如果王秋萍真的因为发现某种真相而死，那么艾西利亚斯向他展示所谓的真相，又目的何在呢？ ****** 江峰默然半晌，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早上出门前装上的夹心饼干，往嘴里塞了一块，借着咀嚼的机会放空大脑。 眼下的谜题太难解，思考又是个力气活儿，他需要先冷静一下，顺便补充一点养分。 “吃吗？”江峰把饼干袋子往艾西利亚斯面前一递。 艾西利亚斯拈出一块夹心饼干，挑剔地看了一眼，有点嫌弃：“柠檬味的。”不过还是咬了一口，吃相很斯文，但明显兴趣缺缺。 “巧克力味的卖光了，下次再给你买……”江峰条件反射似的回了一句，话说出口，他才惊觉不对。什么巧克力味？什么下次再买？简直像是别人趁他不注意把这话硬塞到他嘴里似的，完全莫名其妙。 “咳，我是说，”江峰局促地看了艾西利亚斯一眼，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我喜欢巧克力味的，你喜欢……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但是他知道，艾西利亚斯喜欢的才是巧克力味，他喜欢的一直是柠檬味。 就像他知道刘常礼姓刘，还有一条雪花项链。 因为他…… 江峰脑海中灵光霍然一闪，公交车前的幻影、王秋萍死前说的话、她家里那些古怪的试卷……种种线索看似毫不相关，却偏偏被一个名字串联了起来。 “你就是艾西娅，对不对？”江峰脱口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 ****** 江峰眨了眨眼睛，他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木质长廊里，手里还拿着半包夹心饼干。 丁香花被雨水打落满地，浓香被水汽过滤一遍，闻起来清新了很多。 奇怪了，江峰忍不住皱起眉，好端端地他一个人跑来学校干嘛？就为了坐在长椅上啃个饼干？这么有仪式感？ 心头疑惑越发沉重起来，江峰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分卷阅读313 更奇怪的是，这个校园怎么空荡荡的？现在又不是寒暑假，学生们都跑哪儿去了？难不成全窝在教室里埋头学习？ “滴”——校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江峰探头向外望去，只见几辆大巴车停在校门口，戴红帽子的老师正引着学生们排队下车。 “同学们，我们为期三天的户外拓展活动到这儿就圆满结束啦！每人回去写一千字的感想见闻，明天上午各班收齐交到年级组办公室。”带队老师举着扩音喇叭，满脸笑容地对学生们做总结陈词，“住校的同学咱们排队回教室自习，不住校的可以先回家，下午可不要忘了来上学啊！” 学生们齐齐应声：“是！”随后分作两队，一队出了校门就各自分散回家，另一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进了教学楼。 江峰眉头一松，原来是学生活动，怪不得校园里空空荡荡，跟闹鬼似的。 他站起身正准备离开，脚步忽然一顿。 有个小东西跌落在长椅边的空地上，江峰蹲下身子，伸手把那东西拈起来，眼角倏地一颤。 ——那是块被人咬过一口的夹心饼干。 第150章：凡所有相 江峰一直蹲到两腿发麻，才从地上站起来，把手里的半块饼干仔细地揣进兜里。他原本打算离开学校，这时却改了主意，扭头向教学楼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和王秋萍一起来医院的男老师姓吴，在这个学校教高二年级。有些问题，或许这位吴老师能够给出解答。 昨天在门诊室，江峰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王秋萍身上，以至于竟然忽略了吴老师异常。王秋萍当时虽然出现了幻视幻听的症状，但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或是超出常人心理承受能力的疯癫状态。 对于这样一位病人而言，吴老师的反应显得过于害怕了。并且江峰看得出来，这种恐惧并不是针对王秋萍本人。 他在畏惧什么别的东西。 ****** 但不等江峰走进教学楼，大楼正门里便走出个人，看到他后一脸诧异地打招呼道：“江医生，这么巧，又见面了。” 居然是几个小时前刚见过面的刘常礼，刘警官。 江峰的惊讶不亚于他：“刘警官，你来学校做什么？陈警官没和你一起？”这俩人不是去调查公交车司机的案子了吗？怎么一转眼就跑到学校来了？ 刘常礼从台阶上下来，顺手揽住江峰的肩膀，笑嘻嘻道：“这话该我问你吧，江医生来学校是要找什么人？” “……”这小警官未免太自来熟了一点，江峰被他拉得调转方向，被迫勾肩搭背地往校门口走去。 “江医生，你如果是来找吴不可老师的话，那就不用进去白费功夫了。”刘常礼居然一语点破江峰的意图，说道，“我刚才都找到校长办公室去了，听说吴老师家里出了变故，昨晚上连夜赶回去了。现在电话也打不通，算是彻底失联。” 还没听完，江峰就拧起了眉头，和王秋萍有关的两个人，一个意外身亡，另一个彻底失联。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劝你别去自找麻烦，那郑校长是个不开窍的死脑筋，说什么见不着逮捕令就无权告知我们在校老师的个人信息。”刘常礼一脸不爽，“还曾任名校教授呢，扯淡。” “刘警官，”江峰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他不习惯和陌生人肢体接触，但也不好直接把人甩开，只好无奈地维持这个姿势，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来找吴老师的？” 刘常礼侧过脸：“我们头儿说的，以你这种谨慎的性格，再加上对人民警察缺乏信任，很可能会自己来学校做点小调查。” 听起来，这个陈程良居然还挺了解他的，江峰苦笑：“我还真没计划来学校，今天就是碰巧了。” “无巧不成书嘛。”刘常礼笑得没心没肺，目光却意味深长，“我们头儿还说，你怀疑王秋萍的死另有原因。但出于某种原因，你却不愿意把这个‘另有原因’的原因告诉我们警察，除非我们能够做出些什么，来获取你的信任。所以江医生，我现在能向你请教请教这其中的原因了吗？” “刘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峰眼角微颤，终于一抬肩膀，把刘常礼的胳膊顶了下去。 刘常礼脸上笑容一敛，他比江峰年轻还小些，远没有陈程良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不过江峰能明显感觉到，刘常礼对自己没有太多敌意和戒备，甚至坦诚得有些过分。仿佛两人不是警察与案件相关人，而是相熟的朋友。 先前的疑惑再一次回到心头，江峰忍不住问出了几小时前刘常礼刚问过的问题：“咱们以前认识吗？” 刘常礼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不悦道：“干嘛，不认识还不能问你问题了是吗？” 江峰：“……”算了，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估计问也白问。 敬酒不吃，刘常礼只能请出罚酒：“江医生现在不想说也可以，咱们大不了换个地方，警察局询问室 分卷阅读314 怎么样？” 他话音还没落，江峰忽然瞪大眼睛，露出一副受到严重惊吓的表情，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刘常礼：“……江医生？”喂喂，他才刚吓唬了一句，这医生心理素质也有点太差了吧？ 但江峰却并不是被这句威胁吓到，他眼睁睁地看到，刘常礼在一抬头间，眉心竟赫然多出个黑乎乎的血洞！ 刺眼的日光下，黑红色的血浆混合着某种白色的液体，正缓缓地从血洞中淌出来。 刘常礼的脸也变成了铅灰色，完全是一副死人相，然而他的嘴唇还在一开一合，发出空洞洞的声音：“江队长，我好疼，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江峰太阳穴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脑海深处破土而出，下意识答道，“对不起，我……” 对不起，没有救下你，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江医生，你怎么了？”刘常礼扶着江峰在木质长廊坐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头晕？胃疼？是不是早上没吃饭低血糖了？” 那张脸转眼间又恢复正常，带着年轻人应有的红润气血，显得生气勃勃。 他刚才出现幻觉了？江峰用力揉了揉脑袋，眩晕感终于逐渐散去：“我没事。”也并不是完全没事，他的头还懵懵的，舌头也好像变成了铁做的，又沉又涩，每个字都吐得相当费力。 而刚才看到的那幕幻象仍深深刻在他脑海里，从声音到画面，都显得那么……真实。 “没吓着你吧，我这是老毛病了。”江峰喘了几口气，擦去额角的冷汗，“早上一不正经吃饭就容易低血糖，你……”他忽然呼吸一滞，声音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身侧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别人。 ****** 大概是白天太累的缘故，江峰一夜都没睡安稳，梦境始终光怪陆离，搅扰得人不得安宁。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雨滴细密地冲刷着窗玻璃，像在窃窃私语。 六点十五分，命运交响曲准时响起，把江峰从浅眠中拖出来。他揉揉眼睛，靠在床头清醒了一会儿，意识到今天是停职察看一周后的第一天。再过不到两小时，他就又要回归西潭神外的怀抱了。 这一周过得飞快，好像还没什么感觉就结束了。江峰回忆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这七天发生的事情。除了第一天有警察登门拜访，剩下的几天，大部分时间他都用来研究病例、读论文、看手术录像，偶尔下楼到小区便利店补充一下物资……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两个小时后，江峰准时到达医院，立刻受到大家的热情欢迎——病例研讨会、坐诊、手术，外加两个学术交流讲座。魏主任不计前嫌，大手一挥，宽宏大量地安排了一堆工作给他。 于是，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江峰就忙了个脚不沾地，变本加厉地补齐了上一周落下的工作进度。 这样的疯狂加班模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依然没有消减的势头。 某天中午，江峰挂着俩大黑眼圈，正没精打采地在餐桌旁吃饭。厉至诚端着托盘在他对面坐下，顺手递给他一杯豆浆，问道：“累成这样，刚下手术台？” 江峰点点头，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回答：“库欣综合征，药物治疗不起效，肝肾衰竭，免疫系统抑制。今早做了瘤体切除和双侧肾上腺切除，唉，能不能挺过今天还是个未知数呢。” 厉至诚拿筷子挑着面条，边听边吃，又问：“你昨晚上不是也开了个头？连轴转啊。” “开头”是神外科对开颅手术的昵称，听着很血腥，事实上也确实很血腥。 江峰表情微微一僵：“也不算连轴转。那场没做多久，病人术中心跳骤停，没能救回来。” “脑动脉畸形？” “慢性硬膜下血肿。”江峰回答完又皱起眉头，奇怪道，“师兄，你怎么忽然对我的病人这么感兴趣？” “随便问问。”厉至诚慢慢咀嚼着面条，神态间也有股难掩的疲惫，转移话题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神外的病人一下变多了？” “变多了？”江峰筷子一顿，被厉至诚这么一说，好像是比平时多了点，他这周的手术都快排满了。 但是神经外科不比风热门诊，还讲究个高发季节，就诊的病人原本就时多时少，像最近这种赶在一块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没想到，厉至诚这样的工作狂人也有抱怨工作多的时候，江峰赶紧给他夹了个鸡腿，笑道：“忙不过来就跟老魏说，让他多给你配几个帮手。” 厉至诚摇摇头，沉声道：“不止是病人太多，而且有不少都是罕见病，库欣综合征、安东盲目症，刚才又确诊了一例遗传性感觉和自主神经障碍。” “你说什么？”江峰明显愣怔一下。 “遗传性感觉和自主神经障碍，四型。”厉至诚重复道，四型障碍意味着病人会丧失痛觉。这种罕见的慢性基因病，大部分医生都只在医学案例里见过，有生之年碰上个活的确实值得惊讶 分卷阅读315 。 江峰却摇了摇头：“不是，之前那个，你说的什么病？” 厉至诚皱起眉，回忆自己刚才提到的罕见病例：“库欣、安东盲目症，哦对，还有一例结节硬化症。全都赶在一个周里，这得多小概率？” “安东盲目症……”江峰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知道这种病。患上安东盲目症的人会表现为视觉丧失，以及严重的病觉缺失。简单来讲，安东盲目症病人会坚称自己能看得见，但实际上却是失明的。 这种程度的病觉缺失，会让病人丧失失明后应有的心理与行为反应。他们的大脑会虚构出所谓的视野和逻辑，给出令他们自己深信不疑的解释——磕磕碰碰不过是粗心大意，无法准确形容画面是心不在焉。而那些他们“看得见”、身边视力正常的人却无法看到的东西，则是所谓的“幻觉”导致的。 举个例子，病人如果在出门时一头撞到墙上，他会认为自己没注意看路，才没能及时躲开门框。 但如果，病人发病时正在驾驶一辆公交车，那肯定就不止是脑袋撞墙那么简单了。 第151章：盲而未觉 “江峰！你去哪儿？” 厉至诚喊他的时候，江峰已经跟只屁股中箭的兔子似的一跃而起，连餐盘都来不及收拾就往外冲了出去。 厉至诚只好无奈摇头，把两人的餐盘端起来送到收残处，目光在餐厅里逡巡一圈。他知道江峰要去哪儿，这家伙对安东盲目症反应这么激烈，下一步肯定是要去亲自见一见这个病人。 “老三！”厉至诚很快锁定目标，朝正在另一张桌上埋头吃饭的刘启明抬手一招呼，“走了，你二师兄非要去看你收的那个失明病人。” “啊？”刘启明嘴里还塞着饭，呆呆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搞清状况。但厉至诚已经转身往外走去，他只好三口两口把盘子扒干净，朝对面的实习生一推，起身匆匆跟了上去。 ****** 安东盲目症患者在217号病房，江峰找过去时，病人正在发脾气。 “别拽我！我自己能来，告诉你别碰我！”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人满脸戾气，不停挥手赶开身旁的瘦小女人。 江峰穿着白大褂，瘦小女人一看到他就如见救兵，也不管认不认识，急忙道：“医生，你快来帮帮我！他不听我……”话没说完，“咣当”一声巨响，中年男人踢到床腿，手背上的输液线一扯一绕，连人带输液架摔在了地上。 心电监护仪的导联电极被暴力断开，仪器立刻发出警报，“滴滴”声响成一片。 “都说了你别拽我，就知道添乱！”男人骂骂咧咧，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输液架压在身上，他一抬头，先是磕在铁架子上，紧跟着又被床头桌上惨遭池鱼之殃的热水壶砸了个结实，顿时惨叫一声。多亏壶盖拧得够紧，不然估计还要再添一项烫伤。 看来是那位失明而不自知的仁兄无疑了，江峰一俯身把输液架扶起来，侧身躲开病人乱挥的手臂：“杜先生，脚扭着了吧，别用力抻着伤口，我扶你起来。” 说来奇怪，江峰这么一说，病人居然不再抗拒帮忙，任由江峰把他拉了起来，只是嘴里还在絮絮叨叨：“我腿本来就瘸着，这笨婆娘还要添乱，绊我一跤，这下好了吧？” 瘦小女人满脸担心：“医生，老杜的腿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 江峰偏过头，用口型跟瘦小女人说了句“没事”。脚扭伤其实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安东盲目症的患者会虚构事实来解释失明带来的影响，用以佐证他“看得见”。江峰随口编出个理由，果然被患者拿来直接用了。而且他本人深信不疑，甚至在起身时，一条腿真的变成了一瘸一拐的。 当然，也可能是刚才被输液架给砸的。 ****** 江峰扶着病人躺下，给他重新贴好电极片，安抚道：“杜先生，既然行动不便，就不要抗拒家人帮忙。刚才摔到哪儿了，有不舒服吗？” 病人这会儿才老实了，回答道：“也没摔多疼。” 江峰目光炯炯，盯着病人的眼睛：“杜先生，这是几根手指。”但问这话时，他的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丝毫没有举到对方面前的意思。 病人：“三根。” 江峰微微一笑：“可我竖的明明是两根手指。” 病人张了张嘴：“对，我本来就想说两根的，嘴瓢了。” 瘦小女人在旁边看得直淌泪：“老杜，你别逞强，这样糊弄医生人家还怎么治你的病啊？” “你闭嘴！”病人又怒了，伸手用力拍打着床板，“我让你走，你耳朵聋了？！” “诶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们两个。”江峰制止两人的争吵，看向那瘦小女人，“你是杜先生的妻子？” 瘦小女人点点头。 江峰刚进屋时就把病人的病历本翻开看过一遍，又转向病人：“杜先生，您是个……职业撰稿人？那就是作家了，很厉害啊。” 分卷阅读316 中年男人扯动嘴角干笑一下：“截稿日快到了，他们非不让我写稿，我着急。” 瘦小女人听着两人说话，扭过身子从地上一个大背包里翻出一沓纸，递给江峰：“医生，你看看，这是老杜进医院前写的稿子，我实在是……”她捂着嘴哽咽了一下，不堪重负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江峰翻看着印满黑色小字的纸页，上面显然是某篇小说的一部分，但细看行文却莫名其妙，几乎没有一句话完整通顺。很显然，那时候这位作家先生已经发病失去了视觉，但由于病觉缺失，他仍然坚持写作，因此打出来的文字才会错误百出。 “杜太太。”江峰把稿子递还给瘦小女人，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情况的？” 瘦小女人绞着手指，不安道：“大概、大概两三个星期前，但老杜说他没事，我以为他只是最近太累了……” 江峰点点头：“明白了。” 两三个星期前，恰好和王秋萍自杀、公交车司机出事故的时间对上。 ****** 瘦小女人还想再说什么，目光往外一扫，看到又有两人在病房门口露头，连忙站起身道：“刘医生，你来啦。” 刘启明和厉至诚走进病房，刘启明看看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又看看江峰，发愁道：“师兄，你这是干嘛呢？” 潜台词不言自明——你丫不会又把病人打了吧？ 江峰把病历本挂回床栏，淡淡道：“没什么，过来看看病人。”又冲瘦小女人一点头：“杜太太，打扰了。”说完也不理刘启明一脸崩溃，在他肩膀上一拍，转身走出了病房。 刘启明还想追出去再问问江峰，但那瘦小女人拉住他不放，他只好耐下性子先跟家属交流，用目光示意厉至诚先走。 厉至诚会意点头，可转身前目光一扫，忽然落在了先前的小说稿件上。他眉头一皱，从凳子上把那沓纸拿起来，随手翻阅了几页。 “启明。”厉至诚打断了刘启明和病人家属的交流，把稿件递给他，“你看这个。” 刘启明凑过来，压低声音：“哦，这是病人的，相当于完全盲打。能写成这样，那说明常年打字的功底还挺深厚。” 厉至诚眯起眼睛，随手指了一句：“你读读这句。” “九月十七还……马原，我登时三角号，没想的热闹跟我怕额……却是暴风雨。”刘启明磕磕绊绊地念完一句狗屁不通的话，越发摸不着头脑，“有什么问题吗？诶，大师兄？” 有什么问题？厉至诚目光阴沉地看着印刷纸上排列整齐的小字，用力捏紧了手指。刘启明没有理由骗他，然而在他眼里，这些纸上只有不断重复的同一句话——江峰，醒一醒，艾西娅已经死了。 厉至诚沉默地放下那沓纸，跟江峰一样，转身离开了病房。 ******* 江峰快步走进更衣室，从柜子里拉出自己的外套，在口袋里一翻，摸出张白色纸片。 那是刑警队的陈程良特地留给他的联系方式，他当时说过，有任何情况需要向警方反应，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 江峰拿起电话筒，微一犹豫，便拨出了陈程良的电话。 滴、滴、滴—— “喂，”电话很快被接通，陈程良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哪位？” 江峰轻轻吸了口气：“陈队长，是我，江峰。” 半小时后，江峰在刑警队的某间会客室落座，还有人体贴地在他手边放了杯加柠檬的白水。大概等了十来分钟，陈程良推门进来。他身穿便衣，端着个大茶缸，随随便便往江峰对面一坐：“你找我？” 警察似乎都天生有股迫人的气势，不说话也能给人压力。但江峰看上去却很放松，他的目光在天花板的四个角落一一扫过，问：“这屋子里有监控吗？” 陈程良一点头：“当然。” 江峰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江医生，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向我们警察反映。”陈程良在椅背上挺直腰背，沉声道，“请放心，我保证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 江峰双手搭在桌上，十指交握，开口道：“陈警官，关于王秋萍的死，我有一些情况想跟您说明。”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措辞：“我认为，王秋萍不是自杀。” 陈程良眉梢微扬：“理由。” “王秋萍来西潭医院看病的当天，我和她恰巧在同一辆公交车上。”江峰说得很慢，目光放空似的落在远处，“半路上，公交急刹车，据王秋萍说，她看到有个女人挡在公交车前边。” 陈程良垂下眼皮，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你也说过，王秋萍是因为受到妄想症影响，所以产生了幻觉。” “但王秋萍不是司机。”江峰沉声道，“她虽然看见公交车前有人，但在那么短的反应时间里，她并没有真的把‘有人’两个字喊出来。司机光凭一声尖叫就急刹车，还第一时间下车察看，这不合理。” “那 分卷阅读317 你认为司机刹车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司机也看到了那个挡在公交车前的女人。” 陈程良皱起眉：“你的意思是，这个女人并不是王秋萍的幻觉？” 江峰摇头，缓缓道：“我的意思是，这个女人不仅是王秋萍的幻觉，同时还是司机的幻觉。” 陈程良忍不住笑了笑：“你是想说，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产生了完全相同的幻觉？” “没错。”江峰回答得十分冷静，连眼角都没有丝毫颤动，“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巧合，在那之后，王秋萍跳楼自杀，那位司机则在第二天发生驾驶事故，当场身亡。不是吗？陈警官。” 陈程良目光一凛：“你怎么知道那司机死了？” 江峰实话答道：“新闻上看的，从同车乘客反馈的情况来看，司机在遇害前也很有可能产生了幻觉。” 陈程良身体前倾，神情间带着无形的压力，目光紧紧盯住江峰：“江医生，你是想告诉我，这两个人的死不仅有关，而且都是人为？” 江峰没有直接回答，又抛出了另一件事实：“遇害司机在死前的表现符合医学上安东盲目症的发作症状，这种病相当罕见，近十年内连一个确诊病例都没有。但无独有偶，我们医院最近就恰巧出现了另一个安东盲目症患者。而且，他出现症状的时间，和司机遇害的时间刚好吻合。” 就像他说的，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巧合，那个患病的作家只不过是倒霉地被选中，成为了幕后凶手作案前的实验品而已。 “这种病可以人为诱发？”陈程良追问道。 “病毒，或者寄生虫感染都可能诱发病症。”江峰回答道。但是，他并不认为感染是这三个人发病的原因，因为感染最多可以诱发症状，却无法控制他们眼中看到的幻象。 甚至于，安东盲目症只是个幌子，抛开所谓的医学解释，还有某种比感染更可怕的东西，无处不在。 “除了你说的这些……猜测，”陈程良冷声道，“你还有任何其他证据，能证明两起案件是背后人为吗？” “有。”江峰抬起目光，看着陈程良咽喉处裂开一道狰狞的刀口，大股黑红的血浆正不断涌出，平静道，“因为我在见过凶手之后，也出现了同样的幻觉。” 第152章：戏台傀儡 陈程良从座位上站起来，探过身去：“江医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场景这才恢复正常。他缓了缓，从兜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塑料袋，用手指推到陈程良面前：“陈队，这半块饼干给你。” 陈程良终于露出一丝动容。 江峰又补充道：“我建议警方从它入手，提取DNA，在贵局的系统里做个鉴定比对，应该会找到匹配对象。” “你说清楚点，谁咬过这饼干？你又为什么认为这个人有嫌疑？嗯？”陈程良拈起塑料袋，里面的确装着半块夹心饼干。他记得很清楚，两个星期前去江峰家里做询问的时候，他吃的就是这种饼干。 那之后谁又去找过他？ 江峰却已经站了起来：“陈队长，能说的我都说了，查与不查全在你。”他说完绕过桌子，刚要开门出去，就被陈程良伸臂拦住。 “江医生，在你把话说清楚前，恕我不能放你离开。”陈程良眸光一凛，语气相当强硬。 果然，分析大半天案件，还不如半块饼干更让陈队长警觉，此中关切简直一目了然。江峰侧过脸，语带嘲讽：“如果我非走不可呢？我可不是犯罪嫌疑人，人民警察什么时候可以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了？” 陈程良冷冷道：“你走不了。” 江峰伸手推开陈程良的胳膊，刚迈了一步，眼角余光就瞥到一个黑影，他条件反射向旁边闪开，陈程良的拳头堪堪擦着他的下巴打了过去。 还不等江峰后退站稳，陈程良另一只手已经拧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拗一推，江峰便重重撞在了墙上，眼前顿时一阵阵发黑。 “说清楚再走，那天谁还找过你？你又为什么怀疑他是凶手？” “陈队长，嘶……”江峰被陈程良顶在墙上，手臂拗在背后，半边身子都发麻了，“你对我一个医生下这么重的手，咱俩有仇吗？” 陈程良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拧着对方的手最终还是稍松了些劲。 但就在他松劲的刹那，刚才还毫无还手之力的江峰忽然腰背一挺，手臂猛地向外荡开。只一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条鞭子，又快又狠地抽在了陈程良的软肋上。 等陈程良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位置已经调了个个儿，江峰手臂扼在他咽喉处，沙哑的声音从他耳后响起：“陈警官，别装了，你早就认识我对不对？” 江峰可不是在随口诈他，这个陈程良明明只跟他见过一面，却断定他性格谨慎，甚至能预判他的行动和反应。这已经超出了警察对一个案件相关人该有的了解程度。 更重要的是，警方询 分卷阅读318 问至少要有两位以上的警察在场，尤其涉及重要案件，还得全程做文字记录。但陈程良却无视规定一个人过来，两个肩膀扛着张嘴，除了发问什么都没干。 就好像他知道江峰会说出什么不适宜记录的话似的。 ******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陈程良不愧是当警察的，很快调整心态平静下来，揉着发红的手腕，背靠着墙坐下。 江峰抱臂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真相。” 陈程良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容，只是这嘲讽并不是针对江峰：“知道真相有什么用？你能逃得开命运？”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峰的声音里也带着讥诮，同样不是针对陈程良。 “你怎么知道你没试过？”陈程良抬起目光，缓缓道，“加上这回一共四十二次，真相就是，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四十二次了。” 江峰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这个世界有问题，王秋萍和公交车司机的死也确实不是意外，你猜得没错。只不过，真相远比你想得复杂。”陈程良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默然片刻，才道，“他们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有人在监视这个世界，监视这里的每个人。这个人的存在高于一切，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某种世界意志，或是类似于上帝的存在。” 好一番基督徒的说辞，江峰嗤笑：“既然高于一切，你又是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 陈程良不答，反问道：“九月十七号，你对这个日期有印象吗？” 当然有，那是暴风雨后的那天，王秋萍在公交车上看到艾西娅，然后来西潭医院找到了他。江峰眼角轻颤：“这个日期怎么了？” “九月十七号是这个世界的起点，暴风雨拉开舞台的序幕。”陈程良仿佛在念什么蹩脚的诗歌，“你，我，所有人都只不过是舞台上的木偶而已，一旦有木偶试图脱离拉线的掌控，就会被扔出舞台，彻底失去继续活着的机会。” “就像王秋萍那样。”江峰心里一动。 陈程良点点头：“这是保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唯一办法。想想看，如果所有的木偶都像匹诺曹那样，谁还会留在台上演戏？” 江峰垂下目光：“但他们会自由，不是吗？” “如果你管死亡叫自由的话，”陈程良冷冷一笑，“没毛病，他们会得到永恒的自由。” “那你呢？你也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你没有被扔出舞台？”江峰不等陈程良回答，又跟着问，“你说我一共问过你四十二次，这说明我也知道，至少曾经知道这个秘密。我为什么还活着？” 陈程良看着江峰：“你不会死，因为‘它’一直在保护你。” 江峰哂笑：“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它了？” “它不得不保护你。”陈程良淡淡道，“你才是舞台的主角，在这里，所有一切都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江峰眼角微颤，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人的脸。不应该的，这些天来他经历的这一切，统统都指向另一个名字。 陈程良错了，这个世界想保护的并不是他。 “因为你是唯一不能被扔出舞台的木偶，”陈程良继续说道，“一旦你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轮回就会重新开始。所有人的记忆同步清零，时间拨回到九月十七号，暴风雨的那天。”他顿了顿，又慢慢补充一句：“除了我。” 原来如此，江峰苦笑：“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为什么是你？” 陈程良却耸了耸肩：“不知道，也许是我运气比较好，也许是我运气比较差。” 运气好才能一直活着，运气差，才会清醒地困在这无穷无尽的轮回里，羡慕着那些对自己命运茫然无知的人。 毕竟在这个地方，无知才是福祉。 “江峰，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程良问。 “你说。” 陈程良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里仍躺着被塑料袋封着的半块饼干：“那饼干究竟是谁咬的？你为什么怀疑他是凶手？” 江峰却笑了笑：“我咬的。” 陈程良愕然。 “抱歉，我之前以为你跟凶手有勾结，就想着诈你一下。”江峰抱起胳膊，“如果你擅自销毁证据，那就说明你有要包庇的人，而且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惜，我也不知道。”陈程良露出一丝苦笑，“在这点上，我和你一样，都只想找出那个人。” 江峰听完默然片刻，忽然问：“我们被困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陈程良眼角微微一颤：“从我记忆不再受影响起算，今年是第十一年。” 十一年，四十二个轮回，也许更久，更多。 “十一年？你为什么不……”江峰喉结滚动一下，他原本想问陈程良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出去，或者终止这场骗局。可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吴不可惊恐万分的脸，还有那天在公交车上，矢口否 分卷阅读319 认看到车前有人的司机和一众乘客。 那些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闭目塞听，在所谓的真相上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被扔出舞台的木偶？ 相比之下，陈程良至少选择主动接近他，几次透露提示，更冒着被那个所谓的世界意志杀死的风险，在被询问时将其秘密坦诚相告。 他没尝过十一年清醒轮回的滋味，也许，陈程良早已做过各种努力，却终于在一次次失败和轮回中认清现实，放弃反抗。 “我得走了。”江峰转身离开，叱责无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也毫无意义，他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马上要被清零重启，他也得先把这舞台后的牵线人揪出来。 ****** 江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医院，在陈程良那里没有找出幕后人，他还剩下另一个人可以试探。 ——在医院病房里躺着的那位安东盲目症患者，作为直接受害者，他或许见过幕后人。 虽然询问一个以为自己没瞎、实际上瞎了的人这种问题，听起来就希望渺茫，但总比没有强。 最不济也能了解了解病人的情况，身为医生，既是职责，也是使命嘛。 西潭医院的主楼就在眼前，江峰三步并两步穿过楼东的绿地，打算从侧门进楼。 拉开侧门的瞬间，某种不祥的第六感忽然涌上心头，江峰后脖颈上汗毛“噌”地竖起。那一瞬间，粘稠的恐惧仿佛化为实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攀上了他的后背。 “通”！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跌落的闷响。 江峰僵硬地转过身，在看清楚的刹那，他喉咙骤然紧缩，仿佛被人重重扼住了咽喉。 ——几步外，厉至诚躺在楼东侧的草坪上，手脚张开，身体歪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第153章：半影坠落 这一次，从大楼顶上摔下来的，是厉至诚。 冷汗霎时间浸透江峰的衣服后背，他喉咙瑟缩几下，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进草坪，扑到厉至诚身旁。 可跑得再快也来不及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怕华佗再世都救不活。只见厉至诚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眼睛、鼻子和嘴巴里涌出大量鲜血，颈骨扭曲，白大褂被血染得一片刺眼的殷红。 最初几秒的震惊过后，大楼外开始有人尖叫，有人大声呼救，嘈杂的声音和阴影一重重地围过来，吵得人脑仁发疼，头盖骨都快被生生劈开。 江峰跪倒在厉至诚旁边，浑身发抖，他声音哑得厉害，只叫了声“哥”就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厉至诚竟然还有意识，喉咙里吐出一个破碎的字眼，他的手被江峰握住，忽然很轻地蜷了蜷手指。 “师兄？”江峰眼前一片模糊，伸手用力抹了一把，低头凑到厉至诚耳边，“我在呢，我在这儿。” “是……是昂……”厉至诚艰难地抬起下巴，努力把最后一点空气挤出肺部，手指仍然在不停抽动，“上……” 上？江峰浑身一凛，厉至诚在叫看上面！ 他立刻抬起头，只见医院大楼的楼顶栏杆处闪过一道阴影，像是有人刚刚把探出的头缩回去。 厉至诚坠楼果然不是意外。 “我知道，师兄我知道了。”恨意和悲痛利刃似的在胸口搅动不休，江峰反而不再颤抖，他握紧厉至诚的手，低声说道，“我给你报仇。” 厉至诚眼睛里的光早已散尽了。 ****** 江峰用力推开医院楼顶的金属大门，门轴在短短几周内被数度转动，远超往日待遇，竟然没被铁锈卡住，只“吱呀”了一声以示抗议。 楼顶平台上站着一个人。 虽然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但江峰还是认出来了，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也没能忍住惊诧之情：“陆医生……是你？！” 营养科的陆医生，江峰从进医院工作的第一天起就认识他。这个人不久前还给他特意制定营养食谱，监督他一日三餐，叮嘱他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那些虚伪的问候与笑脸之下，竟然藏着一副杀人犯的面孔吗？ 白大褂转过身来，果然是陆医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峰，像是早知道他会出现，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 怒火腾得蹿上胸口，江峰握紧拳头朝陆医生走过去，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 王秋萍、公交司机、楼下那姓杜的安东盲目症病人……现在还要加上厉至诚。这么多条人命，都被这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如同儿戏。 其实厉至诚是自己从楼顶跳下去的，但陆医生却没解释，他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你好像很生气啊，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怕你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终结一个人 分卷阅读320 的生命、剥夺一个人的记忆？ 你也配？ 江峰怒极反笑：“我更想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也不害怕报应？” “不怕。”陆医生很爽快地满足他的求知欲，又很有耐心地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江峰往前一步，几乎凑到陆医生脸跟前，冷冷道，“你怎么还不去死？”不等这句话说完，江峰骤然出手，以一个完美的擒抱动作牢牢控制住陆医生的上半身，不要命似的全力向前冲去。 风声飒然，眨眼间，两个人已头上脚下地从楼顶跌落。 ****** “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能有点长进。”陆医生叹了口气，“没想到来来回回就这么一招，江医生，你让我很失望。” 江峰眨了眨眼睛，愕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楼顶，又或者，刚才只是一场该死的幻觉，他从来没有跳下去过。 果然，挑战高于一切的权威就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连同归于尽都不可求。 江峰嘴角的苦笑转为讥刺，抬起目光看向陆医生：“你希望我怎么长进？变成像陈程良那样吗？” 不知为何，陆医生脸上嘲讽的笑意看上去和江峰竟然很相似，他声音冷淡：“陈程良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而不是像个莽夫一样，除了寻死什么也不会。”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伸指轻轻一弹：“好了，聊天时间结束，我对你没有耐心了。” “什么？”江峰的身体倏地一晃，那声响指仿佛叩在他天灵盖上，震得他脑子木木的，“你要做什么？” 陆医生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遥远：“你叫什么？”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带着不妙的熟悉感。江峰努力想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可舌头却不听使唤，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江峰。” “年龄？” “二十七。” “职业？” “医生。” “你来这儿做什么？” “找人。” “找谁？” “我……不记得了。” 陆医生又在江峰耳边打了个响指，另一只手举起卡片：“集中注意力看这儿，你看到了什么？” 江峰眼珠颤动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凝固在卡片的画面上，呆呆道：“大海、灯塔、礁石。”随着这个问题答完，他耳边恍然间响起了雨声，刷啦啦，刷刷啦啦…… 空气里氤氲起湿气，惊雷正在云端酝酿，暴风雨就快要来了。陈程良是怎么说的来着？九月十七号是这个世界的起点，暴风雨拉开舞台的序幕。 陆医生的声音仍在骚扰不休：“灯塔亮着吗？” “亮着。” “好，现在看着灯塔的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我的声音上来。九月十七日，恶狼湾迎来一场暴风雨，三角号出海航行，却在暴风雨中看到灯塔的亮光，决定返程。” 泼剌一声，头顶恰好滚过一道惊雷。 “我不……”江峰用力咬了下舌头，血腥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散开来，他借着清楚的痛意伸手抓向那张卡片，“停下。” “集中注意力，不要让视线离开灯塔。回答我，决定返程的船叫什么？” “叫三角号。”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不高，却倏地搅散了空气中凝结的昏沉雾气。 江峰浑身一个激灵，和陆医生同时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 两三步外，艾西利亚斯正站在那里，唇角泛起一丝微笑：“找到你了，江峰。” 陆医生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了个干净。 ****** 艾西利亚斯一出现，江峰顿时从被催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吃一堑长一智，他第一反应就是远离陆医生，随即才为艾西利亚斯的露面感到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他的。”艾西利亚斯说着目光转向陆医生，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我说过，我总会找到你的，江峰。” 江峰一愣，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来。 艾西利亚斯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话？还有她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冲着陆医生？她不是来找自己的吗？ 可惜，天台上的另外两人此刻似乎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到江峰身上。他们一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另一个却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一齐变成了某幅定格画面。 空气安静了许久，陆医生终于开口，低声道：“你找到我又能怎么样？” “不怎样，就是找到你了。”艾西利亚斯走上前，把手伸向那张卡片。陆医生一动不动，任她把卡片取走，始终垂着眼皮，似乎连看都不愿看到她。 艾西利亚斯另一只手搭上陆医生的肩膀，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这场梦做的够久了，你还不打算醒来吗？”她说完右手一握，硬卡片霎时间碎成了齑粉，窸窸窣窣从指缝间落下。 于此同时，陆医生的身周倏地亮起一束莹白的光芒，把他整个包裹在其中 分卷阅读321 。 等到光芒散去，江峰霍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瘦高身影。 那个人不是陆医生，而是他自己！ ****** 江峰看着对面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心中的惊诧和惶惑升到了顶点，同时涌起的还有某种难以解释的愤怒。他咬紧牙，一字一顿：“你到底是什么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面那人没有理他。 最后还是艾西利亚斯替他回答：“他是江峰，这里是他的精神域。” “精神域？”江峰喃喃重复着那个意义不明的词。与真相如此接近，他却反倒畏惧起来，下意识后退一步，终于鼓起勇气追问：“你说他是江峰，那我是谁？” 艾西利亚斯没有回答。 另一个江峰终于侧过脸，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讥笑，却也带着怜悯：“你谁都不是，一个幻象而已，就像我的影子。” “影子？为什么？”影子江峰嘴唇翕动几下，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在所谓的精神域里捏造出一方世界，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看着浑浑噩噩的木偶被提线牵动着做出表演，究竟图什么，好玩吗？ 江峰像是能读到影子心里的想法，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说：“因为，很好玩啊。”刚说完，他忽然轻轻一挥右手，手背向外，动作像是在赶飞虫。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影子江峰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蓦地撞上脚跟，他刚才接连后退几步，离楼顶栏杆只有一步之遥。而此刻，在这股无形的重力撞击下，影子江峰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朝后栽倒，从楼顶跌落下去。 三秒钟后，脚下很远处传来“通”的一声闷响。 影子江峰就摔在厉至诚旁边。 第154章：梦醒时分 “江峰，”艾西利亚斯始终在一旁看着，神情漠然，仿佛无动于衷，这时才开口，“别这样。” 江峰看向她，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我们来一起玩吧，你如果不想他死，就让我重启这个世界，游戏重新开始。” “这不是游戏。” “我说是就是。”江峰伸手在口袋里一摸，竟然又掏出一叠卡片，每张都和刚才被艾西利亚斯粉碎掉的那张一模一样，“要不要玩，你自己选择。” 艾西利亚斯平静地看着他：“你不能一直留着那些死去的人，再这样下去，你的精神域迟早会撑不住溃散的。” 也许下一场轮回就是亡魂们最后的狂欢，而这里唯一的活人，也终将成为他们的陪葬。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知道。”江峰神情比艾西利亚斯还要平静，完毫不在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卡片，“我们不如打个赌，猜猜这个‘迟早’有多早，怎么样？” 艾西利亚斯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游戏。” 江峰的脸冷下来：“你也不是艾西娅。” “当然，我只是她设置的应急反应程序。”艾西利亚斯淡淡道，“可当初留下我的人也是你。” 按照艾西娅的原始设定，一旦她剥离给江峰的精神域与他的精神力融合达到100%，应急反应程序就会自动终止运行。 而江峰为了留下她，始终在自己的精神域中留下了10%的空缺，一直到现在。 “所以呢？”江峰冷冷一笑，声音里仿佛掺了冰碴，“你觉得自己很特别？还是认为你可以取代她的位置？” 艾西利亚斯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这里是你的精神域，但我是不是留下，要不要玩你的游戏，决定权不在你。” “很可惜，”江峰歪了歪头，“虽然你可以靠着隐身掩人耳目，但别忘了，这片精神域90%的控制权在我，而你只有10%。只要我想让你留下，你就永远也走不了。” “果然，”艾西利亚斯忽然笑起来，眼底带着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恍然，“还是她更了解你。” 江峰警觉地抬起目光，在艾西利亚斯脸上逡巡着，凝声问：“你在说谁？” 艾西利亚斯却不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朝江峰晃了晃。牌面上画着的并不是大海礁石，也没有灯塔。而是一只小小的鸢尾猴，爪子里捏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朵。 江峰瞳孔骤然一缩，他下意识抬起手，像是想把那张卡片夺过来。但艾西利亚斯手掌一握，那张卡片便如之前那张一样，眨眼间碎成了粉末。 “你输了。”在被白色光芒包裹前，艾西利亚斯最后说道。 白光散去，站在那里的不再是艾西利亚斯，而是厉至诚。 ****** “你不是……”江峰如遭雷啮，几乎是立刻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哑声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冲向栏杆，探身出去，刚才精神域重启了一半，原本聚集在医院大楼外的人影都已消失不见，但楼下的草坪上仍然躺着两个无法被重启 分卷阅读322 的人。 一个是影子江峰，另一个是艾西利亚斯。 江峰胃里仿佛坠了个千斤重的冰坨，他错了，刚才从楼上跳下去的人根本就不是厉至诚。 一直以来，艾西利亚斯靠着10%的精神域控制权，能在这个世界里随心隐匿身形，甚至改换样貌。江峰从来没靠强力干预过她，因为动用这10%的能力反倒能够帮助他锁定艾西利亚斯的位置。至于她想做什么，搞小动作也好，给他添些乱子也罢，江峰都乐得随她去。 可他没想到，艾西利亚斯恰恰是利用这点便利，给他量身定制了一出完美的障眼法。 “你没看错，”厉至诚的声音在江峰背后响起，“她把10%的精神域控制权转让给我了。” 在厉至诚发现这个世界有问题后，艾西利亚斯找到了他，两个人一起设计了今天楼顶上的这出戏。 两个人互换身份，艾西利亚斯从医院大楼的楼顶跃下，趁着江峰没有察觉，彻底和这片精神域断开连接。而厉至诚负责找到真正的江峰，叫醒他。 “江峰任由亡灵占据他的精神域，也许是为了找回艾西娅。”几个小时前，艾西利亚斯这样告诉厉至诚，“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现在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曾经梦想过的工作、梦想过的生活、没能留住的伙伴……这些本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可江峰宁愿捏造出一个无知无觉的影子，让他沉溺在那方虚假的美好中。 他在惩罚自己。 “真正的江峰以另一个身份藏在这里，他伪装得很好，我也没法确定究竟是哪个人。所以只有在两次轮回的间隙，才有可能找到并唤醒他。” 厉至诚问：“就算能找到他，可这里是江峰的精神域，只要他不想醒来，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艾西利亚斯拿出了那张卡片，慢慢推到厉至诚面前：“我了解江峰，他虽然很清楚我不是艾西娅，但只要我还活在这里，他就舍不得离开。” 哪怕只能看到一个虚假的替代品，也好过回到那个没有她的世界。 ****** “艾西利亚斯让我告诉你，”厉至诚往前走上一步，朝半跪在地上的江峰伸出手，“她说……” “闭嘴！”江峰忽然大吼一声，跃起身一把揪住厉至诚的衣领，目眦欲裂，“让她回来，听到没有？！” 厉至诚喉咙被扼住，却连眼角都没有一丝颤动，淡淡道：“你对这片精神域的控制权占比是我的九倍，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更做不到。” “你骗人。”江峰一字一顿，仿佛说得慢一点就能说服自己似的。 可他知道，厉至诚没有骗他，在这点上艾西利亚斯跟艾西娅一模一样，一旦心狠起来，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峰子，别这样。”厉至诚握住江峰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扯下去，目光沉肃，“我们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 江峰咬紧牙：“可我不想活着。” “但你也不想死，对吗？”厉至诚双手用力握住江峰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死了，没人会再记着艾西娅，也没人会爱着她，那时候她才是真的死了。” 江峰呆呆地看着他，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厉至诚总是这样，江峰有时会恨他心硬如铁，却也羡慕他始终是最清醒的那个。 陈程良不想死，他选择缄默不语，即便代价是永远清醒地困在轮回中。就像这片精神域里的其他亡灵那样，一面怨恨，却又一面惧怕，哪怕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也要拼尽全力留下。 只有厉至诚，假的就是假的，他拒绝蒙起眼，浑浑噩噩地活在假象里。 “活着很难受，可她答应过我，保证不会让我死。”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淌下，江峰眼前一片模糊，“我不能……不能让她食言。” 他用力抹了把眼泪，垂眸看到厉至诚胸口的狰狞血洞。那是在槐城决战时，厉至诚为了救他，替他挡下的致命一击。 “对不起。” 厉至诚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江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死去是这些人的命运，你没有义务替任何人负责，包括我。” “再长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江峰，放手吧。” ****** 仿佛经历一场漫长的梦魇，江峰疲惫地睁开眼睛。 眼前满是半透明的绿色液体，江峰很快又被迫闭眼，这才察觉到鼻子和嘴巴里的异物。身周同样有被液体包裹的感觉，江峰伸展四肢，试图先让双脚落到实地，却碰到了更加冰凉坚硬的屏障。 他竟然漂浮在一个盛满绿色液体的大玻璃罐里。 尖锐的警报声在头顶接连响起，江峰艰难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浅绿色液体外，有三四个黑乎乎的人影冲到近前。 “人醒了！快去通知老大！” “排水放人！还等什么呢你？” “他他他、他在砸休养仓！裂了裂了！” 分卷阅读323 “咯啷”一声脆响，钢化玻璃仓被江峰生生砸出一道裂纹，绿色液体顿时顺着缝隙喷涌而出。江峰抬肘再一击，一道裂纹瞬间变成七八道，紧跟着整个仓体彻底裂开，休养仓里的绿色液体混着一个大活人一块跌了出来。 “警告！警告！9号实验室917号仓体破裂！请尽快修复！” “警告！警告！9号实验室917号仓体破裂！请尽快修复！” 电子音冷酷地警告着发生在实验室里的显而易见的意外，其他人七手八脚，一边把浑身湿透的江峰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抓紧清扫倾泻而出的绿色液体。 “这是……咳咳咳，这是哪儿？”江峰身上被人罩了一块硕大无比的白毛巾，暂时摆脱了一/丝/不/挂的窘境。他抹了把脸，把辅助呼吸的仪器扒拉掉，又问：“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抱歉，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把水杯递到江峰嘴边，刚才递毛巾的也是他，江峰看着那张脸，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这屋里的其他人也全是陌生的。 “这里是A立方基地，等我们老大来了，他会向你解释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姗姗来迟。她人虽然年轻，却比那些黑制服老练许多，官貌似也大些，指挥着那群人清理实验室、重启实验系统。 “你是谁？”江峰盯住那个年轻女人，莫名感到一丝熟悉。 年轻女人看着他一笑：“你不认识我了？” 这个笑容瞬间触发记忆中的自我防御机制，江峰被她笑得后背一凉，脱口道：“你是……诺亚？！” 第155章：恍如隔世 A立方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暂且不论，行政效率低下倒是肯定没跑。整整两个小时后，江峰才总算换上身干净舒适的衣服，坐在餐厅吃上了饭。 餐厅环境不错，但美中不足，有一位留着栗色长卷发，长相妩媚的人工智能全程相陪，略有一些影响人的胃口。 “对于一个昏迷了十一年的人来说，你的接受程度也太高了。”诺亚一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打量着江峰，“你就没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江峰连头也不抬，用小勺专注地搅着碗里的米粥，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嗓音仍然发哑：“不感兴趣。” “你不想知道A立方是什么地方，还有我现在的老板是谁吗？小提示，你认识他哦。” “不想。” “啧，那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三重奏’事件最后怎么收尾的？那些特能有没有成功被你救回来。” “不想。” “那你不想知道……” “不想。”江峰彻底失去耐心，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你的话太多了。” 十一年没见，诺亚变得更像个人了，噘嘴委屈的神情做得很生动：“好歹也是相爱相杀过的小伙伴，你这么冷淡干嘛？” 相爱相杀？杀了你还能坐在这儿大放厥词？ “我错了，”江峰沉下脸，不等诺亚顺杆爬，又补完后半句，“你不是人工智能，你是人工智障。” 诺亚：“……” ****** 诺亚虽然话很多，但有一件事没说错。她的现任老板江峰确实认识，不止认识，还熟得很。 “老许？”办公室里，江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终于感到一丝久违的惊喜。虽然十一年的岁月在许书愚脸上留下不少痕迹，但眉目神情仍与当初的少年别无两样。 许书愚一把抱住江峰，用力在他后背上锤了几下：“你小子可算醒了！” 江峰被他锤得眼泪差点出来，反手在他肩膀上回击一拳：“你小子，嘿，你个老小子，现在混得人模狗样啊。” “纯粹是赶鸭子上架。”许书愚哼笑一声，“还不是你，风头出完就一睡十一年，给老子留那一地烂摊子。” 十一年前的三重奏事件，诺亚企图清除地球上的所有特能，并且成功做到。紧要关头，那些死去的特能被江峰和艾西娅联手救回，为此，两人各自耗尽了精神力。江峰陷入不可逆昏迷，艾西娅更是将实体拆分作无数个纳米机器人散落各地，尸骨无存。 江峰本以为，这场三重奏事件会随着特能记忆的消退而被人类淡忘，没人会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但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不是那样。 “根据不完全统计，94%的特能在被你们救活后彻底失去了特能，这些人中又有80%逐渐丧失特能相关的记忆。”许书愚把一摞文件递给江峰，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强行给他补课道，“但是，仍然有5%左右的特能没有完全丧失特殊能力，这5%里面就包括我。” 江峰对那摞文件不怎么感兴趣，只点了点头：“能活着就好。” “不过诺亚搞的事情不小，全球将近九千万人心脏忽然停跳，亏她预告做得够到位，附带损伤还算可控。”许书愚说起当年旧事，唠叨的习惯半点没改，“最开始 分卷阅读324 ，只有一小撮人在处理遗留问题，基地损毁、群体冲突、特能再就业……乱七八糟的，就瞎忙。 “后来慢慢地，大家也有点头绪了，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国际上也建了非政府间组织，专门处理各地特能相关问题，简称A立方。咱们现在呆着地方，就是A立方国内分部。” 江峰一言不发地听完，十一年的波折辛酸被许书愚浓缩在几句……十几句话里，让人恍然有种不真实感。他默默消化了一会儿，问：“那特监局呢，没了？” 许书愚先点头，又摇头：“也不是彻底没了，总局那边做了部门合并，现在隶属军方。不过特能人数有限，等级也普遍比较低，像以前那样各地建分部是不可能了。” 年少轻狂时不止一次阴暗地梦想过颠覆特监局，没想到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实现，江峰笑了笑：“听起来还不错。” “是相当不错。”许书愚看着江峰，表情慢慢沉静下来，“要不是你和艾西娅，今天的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是啊，如果不是艾西娅…… 总有一个人要先提到这个名字，江峰早有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仍然感到喉咙发疼，像是吞了把刀：“别这么说。” 许书愚拍拍江峰的手臂：“峰子，有事别掖在心里，是个人都得有消化反应的阶段，我在这儿呢，都会过去的。” “老许。”江峰喊了他一声又卡住，顿了顿，忽然问，“你说，怎么才能判断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里？” 许书愚一愣：“掐自己一把？” “就算把自己掐醒，也有可能只是在另一个梦境里醒来，你没做过这种梦吗？”江峰神色轻松地一笑，目光里却闪过一丝晦暗。 “那又怎样？只要是做梦迟早会醒来的。”许书愚皱起眉。 江峰看着许书愚，目光却仿佛穿过他，落在某个更远的地方：“也有的梦永远不醒，只有在梦里死去，才会在现实中醒来。” 许书愚微感不安，伸手搭住江峰的肩膀：“峰子，你千万别乱想。昏迷那么久刚醒来感觉奇怪是正常的，我可以跟你保证，这儿绝对是现实。” “放心，我肯定不会乱来的。”江峰打了个哈哈，“你说得对，我就是睡太久了，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许书愚还想再说什么，江峰却打断了他，抬起脸一笑：“能给我安排个住处吗？我有点累了。” ****** A立方的招待所条件甩当年的特监局十八条街，床更是又大又软，但江峰当晚还是失眠了。 正常，毕竟一睡十来年，想再睡着怎么不得多缓上一缓。 江峰瞪眼看着天花板，一边放松大脑，试图让那些杂乱的纹路看起来更像图画一点，可惜未果。 十一点…… 十二点…… 一点…… 两点…… 三点…… 四点…… 五点……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住进来前，江峰跟许书愚提过一嘴，问他有没有游戏机，能让他闲得没事时打发时间。结果许书愚还真记住了，等江峰入住，就见屋里摆着一台闪瞎眼的超薄电脑，大盒小盒未拆封的全新XBox、Wii、PSP……外加一台看上去有点年头的老式游戏机。 江峰无语凝噎，搞这么大阵仗，他看上去就这么像个网瘾少年？ 第二天，江峰决定不辜负老许的一片好意，找个有意思的游戏打发时间。他自觉避开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的高级游戏机，最终选择了老式游戏机。在厚厚一摞游戏卡里挑挑拣拣，玩了半天魂斗罗，通关了；打坦克攻防战，通关了；玩超级玛丽，卡在某个火串岩浆的关卡上死也过不去了…… 倒的确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事实证明，江峰就算不是网瘾少年，也起码是个像素游戏成瘾者。 ****** 江峰逐渐习惯了呆在A立方的生活，很自由，也很平静，除了诺亚和许书愚之外没有其他人来找他。当然，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这两个人也能别来烦他。 他不太想看到别人。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或者半年。总之超级玛丽被江峰打到了通关，他现在觉得Xbox也是个不错的游戏选择，主打体感游戏的Wii是他下一个目标。 某个周末，许书愚照例来看江峰，终于对这家伙的状态忍无可忍，强行把他拉出了招待所。 “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变成吸血鬼了，阳光一照就全身起火。”十来年过去，许书愚身手倒是进步不小，牢牢抓住江峰的手腕，把他往外拖，“不然就跟我出门！” “这种事怎么证明，着给你看吗？”江峰很无奈，“诶，你起码让我把胡子刮一刮……”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半个小时后，江峰还是跟着许书愚来到了大街上。 正值夏末秋初，空气中仍带着摄人的余热，街上寥寥几个行人都 分卷阅读325 努力躲在树荫下，或是挨着墙根走，墨镜阳伞遮阳帽防晒衣全副武装，看着都比江峰更像吸血鬼。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江峰抬头瞅了眼头顶毒辣的艳阳，“如果你打算跟我压马路的话，我说不定待会儿真自燃了。” 许书愚没再卖关子，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宣传册塞到江峰手里。江峰一看，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潼市志异博物馆”，志什么异不晓得，背景画面倒确实神秘得很，反正江峰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画了个什么。 “呃……这天气出来逛博物馆吗？亏你想得出来。”江峰把宣传册塞进口袋，提要求道，“我要吃雪糕降暑，苦咖啡味火炬，两根。”他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没看到雪糕推车，只好问：“现在的小卖部还卖雪糕吧？” 许书愚一边掏手机，一边转脚走进街边的一家便利店，扭头冲江峰一笑：“有雪糕，但没小卖部了。” ****** “我敢肯定，现在的火炬没有十一年前的大了，价格还贵一倍。”江峰叼着最后半根甜筒火炬，伸手搭了个凉棚，“那个就是博物馆？还挺阔气的。” 不远处，一个深灰色的蛋壳型建筑映入眼帘，视力够好的话，还能看到正门上方“博物馆”三个大字。 “五年前建的，”许书愚扭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想知道资助人是谁吗？” 江峰眼皮一跳，果断道：“不想。” 许书愚翻了个白眼：“少来，你刚才翻宣传册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对不对？” 没错，宣传册的第二页上写着博物馆简介，特地注明了这位慷慨的投资人——江桦，江峰他大哥，一个据说穷得除了钱啥也没有的奇男子。 江峰顿住脚步，警惕道：“老许，你不会搞什么意外偶遇的戏码吧？我可不来……” 许书愚哼笑一声：“想得美。”一边说，右手一边揣进口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江桦发微信：先撤吧，他还没准备好。 第156章：机器人永不死 志异博物馆的名字里带“异”，展出的东西倒是中规中矩，除了民间传说的手稿，就是些奇石异树的照片。 江峰走走看看，一边打了七八个哈欠，几乎要真的相信老许是带他来消磨时间的了。 “峰子，你看那儿。”许书愚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朝某个方向一指。 江峰顺着老许的手指看过去，眼角微微上扬，只见对面有个展区，展区外墙上雕刻着一行题词——致敬那群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 落款是江卫东。 江峰心中一动，这里是关于特监局、特殊能力者的特别展区。 一进门，脚下红色的“1981年”标识映入眼帘，正是特监局成立的年份。左手边的展柜里摆着一卷录像带，一张老照片。 老照片被影印放大后贴在了墙上，照片里，年轻时的江卫东、费横、魏建军身穿军装并肩而立。旁边则是费横题在照片背后的八个字：信念不改，至死不休。 三个人算是特监局的创始者，合照旁有他们的个人履历和简介。 那段曾经被江卫东锁在柜子里的录像如今也得见天日，刻录的视频在另一边墙上的液晶屏循环播放。 特监局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 江峰放慢速度，一个展柜一个展柜地看过去，发现很多老特能的事迹连他都没听说过，其中涉密的部分甚至仍然需要脱密处理才能呈现在公众面前。看起来，展览筹办人的确花费了一番心思。 从1981年到2003年，超过二十年的时间，特监局几乎是一路成长，却又在顶峰时消亡。 大部分特能的真实身份都未予公开，只有相关事迹是真实的。从特监局及附属九个基地建成，三十二个分局遍布国内各地，十一支特别行动队羽翼渐丰，一直到2003年的最后一个展区——三重奏。 那场同时震动特能与普通人的事件，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江峰人生轨迹。 “这里的主要内容都是由诺亚帮忙完成校订的。”许书愚指着展区里的文字介绍和图像记录，“哦对，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她早就改名不叫诺亚了，现在叫华凤风。” 再改名字也改不了她恶劣的品性，江峰皱了皱鼻子：“这人差点把地球上所有的特能彻底弄死，你们还这么信任她？” 可一路看过去，三重奏展区的内容和江峰亲身经历的并无二致，至少，诺亚在校订方面没有偷工减料或者颠倒黑白。 特能清洗计划、地磁异常爆发、大规模特能失控……这些对江峰而言犹在眼前的字眼，竟然已经是十一年前的旧事了。 “这是什么？”江峰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个被围栏围起的展区，那里面摆放着七八台电脑机组。 许书愚谨慎地瞟了江峰一眼，知道他其实已经认出来了，但还是解释道：“这是个1比1仿制模型，仿造当年艾西娅在 分卷阅读326 特监局负责制造的计算机，就是局里被她做过技术升级的那些。” 或者说，用外星科技升级过。 当年，包括局长魏建军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艾西娅打造这几台计算机是为了寻找人工智能诺亚，从而阻止特能清洗计划。这些计算机曾经进行过体量庞大的程序推演，在艾西娅失踪后，又自发删除全部数据，恢复成了升级前的配置。 直到近几年，这组计算机的数据逐步被复原，科学家们才发现，艾西娅只是在计算推演让江峰活下来的方法。 “机组真品现在存放在军方的某个实验基地，做技术破解。”许书愚想了想，暂时没把数据复原的情况告诉江峰，“你如果想去看看的话，我可以试着操作一下。” “不用了。”江峰摇摇头，他走近围栏，看着那几台落了灰的计算机，忽然说，“老许，你们试着找过她吗？” “她”是谁不言自明。这还是江峰醒来后第一次主动问起艾西娅，许书愚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咽了口唾沫才道：“当然找过，诺亚跟我说明过艾西娅的情况。这些年我们一直在通过网络和无线电向所有可能的地方定期发送消息，希望能收到回音，但是……” 许书愚说着说着就没音儿了，江峰了然地“嗯”了一声，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低声说道：“她可能只是……没有听到吧。” 毕竟，就像艾西利亚斯在离开他精神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的—— 机器人永远不死。 ****** 2003年之后的展区，江峰明显加快了脚步。展区描绘的情形大致和许书愚说的一样，特监局并入军方，A立方建成，在各国驻派分部。此外，为了让转变为普通人的特能更好地融入社会，人们还自发成立了互助协会，在关键时期向这些人伸出了慷慨援手。 总而言之，地球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止转动，人们也逐渐从三重奏的影响中恢复。普通人也好，特能也好，只要人还活着，生活就总要继续。 至于麻烦，它向来对所有生物一视同仁，从不停歇。 “那人是谁？”江峰忽然停住脚步，警惕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 拐角的阴暗处，有个穿黑色斗篷的身影，身材颀长，面容隐在斗篷下看不清楚。 “老许？”不见身边应答，江峰转头又叫了一声，却发现许书愚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他伸手在许书愚眼前晃了晃，对方也毫无反应。 不止是这样，身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完全静止。 一只飞虫悬浮在身旁，一动不动，展翅的姿态宛然。江峰伸指把它弹飞，那飞虫却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皮筋勒着，还没飞出多远，便“咻”地一下弹回了原处。 江峰看向走廊尽头的黑斗篷，如果没猜错的话，有人冻结了时间。 三重奏之后，能做到这点的人并不多。 能出现在这里的，更加屈指可数。 ****** “你是谁？”江峰迈步走向黑斗篷，感到心跳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越来越快，“想做什么？” “别紧张，我只是个送信人而已。”黑斗篷的声音低沉，语调冷淡，听起来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一个海蓝色的信封，上面贴满了形状奇怪的邮票。 “你的信。” 江峰没接，只问：“你替谁传信？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看过就知道了。”黑斗篷手一扬，蓝色信封便被扔到江峰怀里。 江峰捏住信封，在垂眸的刹那心脏狂跳，只见信封上用钢笔写着“江峰亲启”几个字，字迹娟秀清丽，而且非常熟悉。 熟悉得吓人。 “不看看吗？”黑斗篷似乎在笑，“说不定会有惊喜。” 江峰终于拆开了信封，动作时指尖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掌心也沁出了汗水。 “嗤啦”一声轻响，信封被撕开，江峰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卡片，看到卡片上写着一组时空坐标。日期、地点、地图指引……看起来像是一封邀请函，却没有署名。 “是谁……咳咳，”江峰抬起头，连清了几次嗓子，才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了些，“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嘘，天机不可泄露。”黑斗篷竖起一根手指，顿了顿，又说，“不过这句除外——有人让我告诉你，机器人永远不死。” 江峰屏住呼吸，仿佛一口气就会把眼前的一切吹成泡影，颤声道：“她……是她回来了？” 黑斗篷却已经转过了身，抬脚便要离开。 “等等！”江峰上前一步，目光牢牢地盯着那个和自己身量相仿的背影，声音很轻，“你就是我，对不对？你从哪儿来？未来？平行宇宙？还是……我根本就没有醒过来？” 黑斗篷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答，只说：“去找她吧，江峰，放心，这次你不会失望的。” 江峰一愣，低头看向手里深蓝色的卡片，心中倏地释然。 只要能再见 分卷阅读327 到艾西娅，对他来说，便已足够。 心所归处，四方皆为真实。 ——正文完 挪威森林 卡片上的坐标定位在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挪威和瑞典交界处，山岭纵横间的某一片森林。 江峰很快踏上了旅途，不过卡片的时间坐标给得富富有余，足够他悠闲地一路游玩过去。尽管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过去，江峰却也不敢随意早于给定时间。对于一个胆大到孤注一掷的人来说，又难免显得谨慎过头。 听说这消息后，许书愚主动请缨，提出陪他一块去。但江峰没答应，还一并拒绝了给他配专机、派保镖的一应提议，表示一个人动身反而轻松自在。 江峰能看出来，老许是担心他到了地方找不到人，绝望之下直接在挪威找块风水宝地长眠不醒。但江峰有预感，这次挪威之行，他不会失望的。 如果真的失望，那再找风水宝地不迟。 ****** 国内秋老虎尚自发威，欧洲却已是一派湿润凉爽，越北上冷空气越发张狂。有许书愚给他搞到的通行证，江峰大部分时间都是租车自驾，偶尔背包徒步，一件冲锋衣御寒足矣，丝毫不觉得难捱。 三重奏事件后，他的身体机能便彻底异于常人，甚至异于其他特能。十余年的昏睡非但没有消减体能，连为复活特能耗尽的精神力都得到滋养恢复，生理年龄不增反减，看起来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为此，江峰特地蓄了满脸络腮胡子，以示与命运的抗争。 途径圣彼得堡，江峰曾在著名的喀山大教堂前驻足。还有当地人把他当做远来的朝圣者，被江峰虔诚又落魄的姿态打动，告诉他可以进主堂瞻仰圣母像，顺便免费领取一份面包白粥。 江峰自然不信教，一把年纪也从没有什么信仰。但当他不经意间辨认出Паломники（朝圣者）这个词时，心绪仍然难免波动。 大概人在迷茫无助时，都会更容易寄希望于某种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痛苦时忏悔，害怕时祈祷，喜悦时高唱哈利路亚。 江峰确实秉着一颗朝圣的心而来，只不过朝觐的对象不是喀山圣母，而是他的大天使长。 ****** 到达挪威的那片森林，是在某个午后。天高云淡，空气宜人，亮白色的阳光在树影间舞蹈，仿佛迷路的精灵。 难怪挪威是无数西方神话的诞生之所，江峰在森林间小心翼翼地前进，一面寻找坐标点，一面时不时和树梢间的小松鼠对上目光。还有几头大胆的小鹿悄悄接近，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江峰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树丛藤萝间的一处山洞，倒不是因为那山洞形状位置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因为，山洞前的草丛间开满了半透明的晶莹花朵。 水晶莲花。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江峰霎时间感到口干舌燥，半天才挪动脚步向洞口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森林里的风似乎比刚才大了些，树叶簌簌而动，仿佛在窃窃私语。水晶莲照旧生长在树荫下，琉璃似的，近看花瓣上有光华流转。 江峰小心翼翼地抬脚迈过那丛水晶莲，伸手撩开洞口垂下的藤蔓，钻进了山洞。 ****** 山洞里仿佛另一个世界，气温由冷瞬间跌至极寒，哈气成冰。 饶是江峰体质过人，也没忍住打了个寒噤。洞内的寒气发现了江峰这个热烘烘的异物，飞快地在他的眼角和睫毛上聚集，凝成一粒粒细小的冰珠。 山洞中央则是一块巨大的冰面，冰面晶莹剔透，透过薄薄的寒霜，能看到冰层之下躺着一个人。 那是艾西娅。 江峰再也挪不开目光，他想也不想就往过冲，结果一抬脚先在滑不留足的冰面上摔了个大马趴。 一整颗心都别有牵挂，江峰半点没觉出痛来。他甚至来不及爬起，手脚并用地从冰面上“狗刨”过去，“嘭嘭嘭”地敲着冰面，声音激动得发哑：“艾西娅！艾西娅！” 江峰第二拳砸上冰面时，已然有细碎的冰块飞溅开来。第三拳落上冰面的瞬间，冰层下的艾西娅竟然倏地抬起胳膊，和他砸在了同一个地方。 大力出奇迹。 “喀啦”一声，冰层碎裂，艾西娅的胳膊破冰而出，顺势握住了江峰的手。 江峰先是一愣，随即紧紧抓住艾西娅用力一拉，整个人向后倒去，同时双臂一拢，牢牢把艾西娅抱在了怀里。 艾西娅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各映出一个小小的江峰的影子。她在冰下时尚是机械本体，握住江峰的手冰冷异常，但此刻随着艾西娅苏醒过来，精神力飞快塑造出了人类的肌肤骨骼，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两人一同摔倒在冰面上时，艾西娅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类模样，呼出一口白气：“江峰。” 江峰却仿佛患了失语症，除了笑得像个傻子外，他一时间 分卷阅读328 只能说出“艾西娅”三个字来。另一个症状则是抓着对方不松手，甚至恨不得能多长几条胳膊出来。 ****** “呐，先把这个吃了。”艾西娅把山洞口的水晶莲一把薅秃，直接塞进江峰嘴里，“不然山洞里的寒气够你受的。” 水晶莲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江峰满嘴苦涩，总算略微削减了过度的喜悦，抽空说了句：“我不冷。” 艾西娅“嗯”了一声，又拉着江峰慢慢走了几步，一边举目四望：“这是哪儿？” “挪威……等等，你居然不知道这是哪儿？”江峰眉毛一扬，微觉惊讶，但却问得并不走心。反正艾西娅现在就在他身边，至于其他的，全都无所谓。 他顺着艾西娅的目光打量身周的森林，同样的景色，心境一变，看起来竟然大不相同。现在这片挪威森林更像是童话一样的梦幻所在，薄薄的雾气，小巧的雀鸟，连虬结的树干都仿佛在讲述古老的故事。 “构成我机械本体的纳米机器人花了不少时间聚合重塑，”艾西娅一本正经地解释，“那些时候我并没有基本意识。” 江峰一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他保存得很好的蓝色信封，指着“江峰亲启”四个字：“这不是你写的？” 艾西娅拿过信封，又抽出写着时空坐标的小卡片，仔细看过一遍：“看样子是我写的，但是我还没写过。”她顿了顿：“原来你是靠这个找到我的？” “那不然呢？”江峰问。 艾西娅微微皱眉：“你不是在精神域里留过一个我的影子程序吗？最后……那天，我和你断开精神连接前，给影子程序下达了一道指令。” “什么指令？” “如果我的机械本体完成重组，而你……还希望找到我，”艾西娅说得很慢，“她就会想办法和我建立联系，取得我机体重组后所在的坐标。” 在真正实现前，连艾西娅都无法确定，那些被她散出去的纳米机器人能否完成重组，更不知道会花费多少久，几个月，几年，甚或是几十上百年……而如果江峰那时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她的话，艾西娅就会永远沉睡在山洞的冰层中。 江峰默然片刻：“艾……影子程序，为了在我昏睡的时候唤醒我，已经自动终止了。” “哦，这样。”艾西娅看起来并不意外，或者说并不十分在乎。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计划，她可以为潜在漏洞打补丁，却没法阻止补丁出逃。 好在哪怕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江峰也依然找到了她。 也许在未来的某个瞬间，眼下的一切都会得到解释。至于现在，她更愿意用另一个词来解释——命运。 艾西娅把信封放回江峰的口袋，然后挽住他的胳膊，展颜一笑：“走吧，我们回家。” 陌上花开 江峰来时沧桑落拓，回时意气风发，毕竟有佳人在侧，哪里还会是一脸苦相。他甚至惦记着从前说过要带艾西娅周游世界的承诺，两人没再从俄罗斯返程，而是绕道南下，梅尔斯堡、巴黎、威尼斯……这样一路游玩着回去。 艾西娅也很享受旅游，但对江峰的络腮胡子有点意见，经常扎得她脸疼。 失而复得的喜悦，就在这漫漫旅途中被掰开揉碎，反复咀嚼。从初秋到叶落，直到国内的第一片雪花飘落，两人才踏上返回潼市的火车。 ****** 虽然不是节假日，但硬座车厢里仍然坐满了人，吵闹得很。不过比起来十年前两人执行任务时挤的那趟绿皮火车，起码空气清新座位宽敞，各方面都好得太多了。 江峰好奇地四下打量，发现这年头大家都是人手一部智能手机，没人打牌看书。大家都插着耳机，时不时盯着屏幕傻乐，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除了他们对面的短发女孩。 那个女孩大概十六七岁，短发利落干净，素面朝天，正是最朝气蓬勃的年纪。她没在玩手机，也没看闲书或干脆睡大觉，只是专注地把玩着手指间的一串钥匙。仿佛那不是个钥匙串，而是个精密复杂的九连环。 江峰总觉得这姑娘瞧着莫名面熟，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回想，记忆却仿佛偏偏漏掉最关键的一环，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任何面孔对上号。 “嘿！”艾西娅在旁边用胳膊肘怼他。江峰立马端正坐姿，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刚才没盯着别的姑娘使劲看：“怎么了？” 艾西娅扭过脸，没出声，用口型跟他说：“看她。” 江峰求生欲很强，连忙摇头：“没看没看，我什么都没看见。” “……”艾西娅莫名其妙，又用胳膊肘怼了怼江峰，示意他看对面那女孩的背包。 背包最外侧的口袋没拉拉链，露出了半张蓝色纸片。 “这是……”江峰眯起眼睛，这纸片的颜色很熟悉，有点像他口袋里的那个信封。 “你好。”艾西娅不等江峰反应过来，轻轻敲 分卷阅读329 了敲那女孩面前的桌子，“方便借个纸笔吗？” 短发女孩抬起头，似乎是走神没听清：“什么？”她声音清脆，露出笑容时看起来很爽朗。 “纸笔。”艾西娅重复，也冲那女孩回以一笑。 短发女孩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掏出根钢笔递过去：“喏，笔在这儿，我没带纸，要不你们再问别人借借？” 艾西娅伸手指了指那张蓝色纸片：“这个可以吗？” “这个？”短发女孩把纸片掏出来，“可这是个信封诶，不过我倒是用不着了，能用的话你就拿着吧。” “谢谢，这个就正好。”艾西娅接过那个信封，果然，海蓝色的信封和江峰手里那个一模一样，连上面奇形怪状的邮票都如出一辙。信封里塞着张卡片，深蓝色，只差没有那组坐标而已。 江峰凑过脑袋来，压低声音：“真是同一个？” 艾西娅旋开钢笔笔帽，在新信封上写下“江峰亲启”四个字，又把时空坐标抄在卡片上，这才朝江峰一笑：“现在是同一个了。”她把新的这个信封折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现在信封有了，那总有一天，会有人把它转交到过去的江峰手里，指引他与自己重逢。 两个信封，却又是同一个。就像他们的命运，原本是两条线，最终却得以殊途同归。 ****** 两小时后，短发女孩在渝城站下车，比江峰他们早一站。 车到站之前，女孩接了个电话，一边往车门走，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 江峰耳朵尖，听到电话那头叫她“肖贝贝”，完全陌生的名字，看来眼熟大概也只是个巧合吧。 或者不是，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