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得罪学弟了吗》 分卷阅读1 今天又得罪学弟了吗 作者:童婳 时蔓 认识的同学昨晚跳楼了。 时蔓整宿做实验,早上七点从院楼出来时,才得知这个消息。 春末夏初的风还是有点凉。她站在走廊上很久,很久。 她与那位同学虽说属于不同院系,但也有几面之缘。而就在硕士论文答辩前夕,他从宿舍五楼跳下,结束生命,成为每年自杀名单上的一个小数点。 时蔓并不知他纵身一跃的原因何在,只隐约地听说他延毕了。 学校的气氛不知不觉中紧张了一些,保安加大巡逻力度。而他的宿舍楼旁边,有人摆上了鲜花。 时蔓默然,也去买了鲜花静静摆在那里。 到食堂吃饭已经快上午十点,她才坐下不久,同门秦野也挎着超大的健身包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早,时大美女,今天是烟熏妆啊。” “……我这是黑眼圈。” 时蔓是直博一年级,而秦野则是硕士二年级。两人同龄。 秦野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帅气逼人,五官没一处能挑得出瑕疵。他又喜欢健身,有着肌肉匀称的身材,穿着稍显成熟,看着很是养眼。以至于坐下来不到五分钟,就有好几位学妹主动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秦野则反过来夸时蔓,“你真是持靓行凶。正好咨询一下。我都等三周了,小鼠怎么还不交|配?” 时蔓略一思索,“你这是不行。”她一半心思还在同学跳楼的消息上,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 秦野一口牛奶喷出来,边咳嗽边擦衣服,“不要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他不行。再说了,也不是我不行,是我的C57不行。” “我就是这个意思。”时蔓默默拿出一包餐巾纸推过去,决定用另一个词替换“不行”,“咱们实验室的小鼠大部分都ED,ED的意思是——” 秦野立即打断她,“我知道是不行的意思,谢谢。” “好吧,要不然ED,要不然搞基。不过动物房有俩兄弟,王老五和托夫斯基三世,挺色的。你要交|配就找它俩。” 秦野无言地看着她半晌,“不是我要交|配,是我的老鼠要交|配。”他算是妥协了,“哪两只?” “王老五和——”时蔓转念一想,算了,“我帮你去问吧。”时蔓自己也好奇到底多少雌鼠能榨干那两只上了发条似的老色逼。 “太谢谢了。”秦野感叹一声,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唇边笑容弧度恰到好处,“说真的,你要是没男朋友,我早追你了。” “说得好像你没女朋友似的。”时蔓半开玩笑,算是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秦野,非单身,但女生缘依旧很好。可他的迷妹里并不包括理智第一的时蔓。 时蔓帮忙,只是她自己觉得应该帮忙而已。小事,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秦野专心剥鸡蛋,一口气剥完五个,“听说了今天的好消息吗?” 时蔓诧异抬头,跳楼是好消息? “老姚通过博士答辩了,成功上岸!”秦野笑着把手机递给时蔓。 微信朋友圈,同师门的姚师兄半小时前发了答辩成功的照片。读博五年,姚成柱终于毕业了。 而秦野给姚师兄的备注竟然是直白无误的——Dobby Yao。这是大家私下里给老姚取的外号。 Dobby,也就是多比,哈利波特里的家养小精灵。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姚在师门里也是家养小精灵的角色,兢兢业业为老板忙前忙后。 而此刻,没有导师的私下聊天群“霍格沃兹坩埚室”里,大家在疯狂发表情包刷屏,经典的“Dobby is free”——多比自由了!老姚看不懂,发了一个迷惑的表情。 时蔓强忍笑意,摇摇头。她永远不会当着一个同学的面,去取笑另一个同学。 “你今天心情不好。”秦野喝着黑咖啡,仔细端详她,“因为那谁跳楼的事情?” “你听说了?”她知道秦野也认识那位同学。 “他好像有抑郁症。”秦野轻描淡写,“跟导师的关系也不好。” 这话让时蔓心头猛地一沉。她用勺子搅和着紫薯粥,“想毕业……真得多花心思。”这是她少有的情绪流露。她总是很得体,有着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言行举止。用她自己平时挡驾的话说——不希望让熟人知道她成熟稳重的外表下,内心多放荡不羁。 “你怕什么?咱们实验室的大红人,老板的心头好。‘丛娣第二’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秦野打趣。两人同在一个实验室,共同的导师叫丛娣。而岑溪是出名的科研狂人,废寝忘食做实验第一名。 “老姚才是。”时蔓慢慢地说。人家可是毕业了,天晓得博士毕业有多难。 姚师兄和那位同学的名字在时蔓脑海里盘旋,绕得她脑仁疼。更让她头疼的是——导师丛娣希望时蔓能开始带她大一的儿子做研究。 分卷阅读2 “老板的儿子,辛易北……去年他高三,你帮忙补习的?”时蔓问。 “对,怎——”秦野明白了,“不会现在让你带那小孩吧?” 时蔓嗯了一声。本来博士生都会帮导师带学生,但是时蔓万万没想到被分配给自己的不是研究生,而是导师读大一的儿子。 秦野半晌才说:“……挺好的,丛老师器重你。” 时蔓放下勺子,她实在是忍不住,“你给我说个实话吧。他到底怎样?”因为时蔓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实在是糟糕。 辛易北在外素有飞扬跋扈的美名。而时蔓的侄子跟辛易北是高中同班同学。用那孩子的话说,“辛易北是我的头号敌人”。侄子喜欢农学,平时爱好种菜,在宿舍里种的菜被辛易北举报了,两人因此打了一架。侄子吃亏多,被揍得胳膊脱臼。 秦野静静打量着时蔓。 她的性格跟她的模样是有极大出入的。看外貌,时蔓长得清水芙蓉似的,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可是性格……聪明,多虑,但也不会背地里落井下石。 见秦野不说话,时蔓明白自己得先开口,“他的名声……烂透了。” “那不就得了。你让我怎么说?劝你拒绝?”秦野放下筷子,“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一个,给他补习两个月,搭进去我半条命。也亏这小子运气好,高考发挥超常进了咱们学院。要不我就步那谁后尘了。” 时蔓反而松了口气,海洋学院是理大王牌专业,收分最高。所以那孩子底子应该不错。然而秦野接下来说的话简直晴天霹雳。 “他好像大一的课全挂了。去了解一下他的光荣历史吧。海洋科学可不是他主动选的专业。”秦野吃完鸡蛋,剩下几个蛋黄,“所以你拒绝吧。” 可是拒绝谈何容易?如果直接拒绝……时蔓觉得自己倒不如直接退学。毕竟能不能毕业,都是导师说的算。 那可是导师的儿子。时蔓感觉自己要愁秃了。 …… 算了,先忙手头的正事。 吃完饭回到宿舍,她洗漱化妆,穿上休闲西装外套,配一双裸色高跟鞋,成熟干练,洁净清爽,然后背着单肩包出门。 她是要偷偷去雅思辅导机构做兼职授课——其实这是违反实验室规定的。作为科研基层党,他们有着和职场人士一样的工作时间规定,甚至还会一周七天连轴转,公共节假日也都扑在实验上。 而丛娣教授更甚,身在从业人员以男性为主的海洋科考行业,她实打实用成绩说话。最长记录是曾经为了科研,在南极呆了整整一年,因此对学生也非常严格。 但是时蔓必须为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光靠学校的奖金是不够的。 坐到公交车上,时蔓才稍微放松了今天一直紧绷的神经。 夏初的风吹起窗帘,吹起路边树木纷扬的绿叶,也吹起急匆匆的上班族的遮阳帽或者遮阳伞。 她望着窗外出神,想着自己的事情,权衡着每走一步的利弊。 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小镇做题家,她一直没有太多选择。 父母离异,时蔓跟着神经质的母亲长大,学费一向是贷款的。原生家庭无法给与她任何支持,也没有任何抵御风险的能力。对于时蔓来说,读书是最稳妥的,也是她经过努力能够做到比其他人更优秀的,出人头地的路。 所以她一向现实而理智。她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学会了早早掐断很多不切实际的念想,就像下棋一样,想三步才走一步,努力而谨慎,不越出安全线一步。 比如,她的男友。 与其形容她和男友为“恋爱中的男女”,倒不如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一样的人生追求让彼此成为最好的人生伴侣,在打怪升级的道路上互相帮助,但是绝口不提“爱情”二字。日常聊天永远围绕“你的实验/论文/项目/会议进度如何”来展开。 回到现实,时蔓将导师儿子的事情告诉了男友——她没有选择,她只能接受。相信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时蔓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带好那个大一的学弟。这么想着,她也给导师回复了信息。 很快,丛娣的回复就来了—— “好的,正好姚成柱毕业,明晚到我家聚餐庆祝一下,顺便让你见见易北。” 时蔓心里却一沉。其实了解越多,她越发觉得这是一局赔率极大的赌局。开弓没有回头箭。 辛易北,是理大海洋学院丛娣教授的独子。他已故的父亲,是海洋科研届赫赫有名的泰斗辛问山,一手创建起理大海洋学院,并在短短十几年内将海洋学院的排名提升到全国第一。 丛娣是辛问山第三任妻子,也是他曾经的学生。辛易北出生的那年,丛娣刚刚大学毕业,而辛问山已经七十多岁,重孙子只比辛易北大三个月。也就是说,辛易北一出生就当了爷爷。 男友的消息来了,对方果然说这是个顶好的差事,方便跟导师打好关系,并且建议她去聚餐时带礼物。 “我明早去 分卷阅读3 进口超市看看。”时蔓回复。 到站,时蔓下车,顶着烈日朝不远处的机构一路小跑过去。时间有点迟了。 奔跑调动她全身心的节奏,急促的喘息让她突然在沉闷里生出一丝希冀,就跟雨里第一个冒头的春苗似的。 加油啊,时蔓! 辛易北再差劲那也是个人,跟她一样有鼻子有眼,怕啥? 从小到大那么多坎都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反正实在不行,那就去庙子里求菩萨保佑一下。自打做科研以来,她简直越来越迷信了。 …… 选择导师那一年,相熟的老师向丛娣教授推荐说,时蔓就是第二个丛娣。时蔓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这么说。往好处想,就是她和丛娣一样拼命努力。 本科时,时蔓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学院图书馆里。每次去,她必定会到图书馆门口的签到册上签到。而根据图书馆老师的统计,至今没有人打破丛娣本科时的记录,签到1400天,几乎是整整四年。 时蔓也曾见过丛娣本科时的照片,如果强行找共同点,那么就是本科时期,她们都一心扑在学习上,T恤衫配牛仔裤,眼镜配双肩包,不懂得打扮,清瘦朴实。 但不同的是,丛娣还未毕业就成为业界泰斗的妻子,而时蔓则是到最后选择了跟她一样阶级的普通男孩。 将近二十年后,丛娣成为了没有人敢轻视的权威学术带头人,科研成果丰厚。 而时蔓的人生还很长。 初见 所有的社交场合对于时蔓来说,都是一场需要精心准备的,没有硝烟的战场。她是一个在面对外人时,神经随时紧绷的人。 第二天下午五点差一刻,时蔓捧着一束花,拎着一盒进口巧克力,站在丛娣教授家的别墅门口。 她一手摘下口罩,拿出小镜子补口红——出门时因为要戴口罩,而口红沾染到口罩上不太雅观,所以她没有涂口红。 “你本来就很漂亮。”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时蔓将口红小镜子放进包,转身看到秦野也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走过来,“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夸其他女生吗?” “我只要休息都跨省去陪她,还不够守男德吗?”秦野摁下门铃,斜睇她,“我要跟你男友叙个旧,告诉他,你每天都打扮得颠倒众生。” 时蔓听到大门咔一声开了,只能说道,“你做个人吧。” 开门的那一瞬间,就跟导演喊action一样,时蔓脸上洋溢起灿烂笑容。 丛娣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她才不过四十岁,长得不算漂亮,但是保养得当,因为常年运动而显得精神气十足。但是也因为常年待在科考一线,她有非常严重的肩周炎,以及在夏天也畏冷的后遗症。 她梳着高高的发髻,没有一丝乱发。她也总是微微扬着头,将脊背挺得板直。她的额头上有一道已经不甚清晰的疤痕。对于在小镇长大的时蔓而言,她猜得到那个弧度,应该是镰刀伤的。 而此刻,丛娣抿着嘴微笑,不露出牙齿——这是她的招牌笑容,客气又骄傲——拍了拍时蔓的肩膀表示欢迎。 “老师,您不欢迎我吗?”秦野笑着。所有学生里就只有他会这样调动气氛,轻松地跟丛娣开玩笑。 “当然欢迎。”丛娣点头笑着。 姚成柱,拿到博士学位后马不停蹄进入博士后研究阶段的时蔓同门大师兄,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欢迎大家,他两手沾满面粉,笑起来眼角堆满鱼尾纹,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姚成柱来得很早,自告奋勇要做正宗的西北菜给大家尝尝。 时蔓便和秦野一起把花束拆开,修剪整齐放入花瓶里。忙活的时候,时蔓打量着雍容华贵的别墅客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买到这样的好房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她很快注意到玻璃橱柜里一列列奖牌奖状。一部分是丛娣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她儿子的,以及宠物狗巴特的。 鸡娃这个词,从这些奖牌奖状可见一斑。对于丛教授而言,不光要求孩子优秀,连宠物狗也必须优秀。巴特是一只柴犬,出自血统世家,买回来后就开始锻炼肌肉,节食减肥,送去宠物学校学习,然后在各种犬类比赛上获得大奖。但是时蔓并没有看到那只狗,据说又送去上课了。 而关于那个名叫辛易北的男孩,时蔓以为他是像很多教授的孩子那样拥有很多科研比赛奖品,但是竟然几乎都是击剑比赛以及航模比赛的奖杯。 人都是多面的,这些奖杯并不妨碍时蔓做好准备面对一个叛逆乖张的纨绔子弟。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时蔓就跟吃了两斤镇静剂一样安静下来,突然完全不羡慕辛易北了,甚至还有点可怜他。 直到快吃饭时,丛娣才将儿子从二楼叫下来。时蔓也立即跟着导师走到楼梯边,端着笑容,打算用春风般的热情迎接这个男孩。丛娣马上要去欧洲做访问学者,时蔓必须让导师安心。 分卷阅读4 二楼响起走动声,时蔓第一次见到辛易北。 这是一个让时蔓很是意外的大一男生。 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穿着白色T恤,灰色运动长裤,看上去非常清瘦。他显然继承了父母长相里所有的优点,俊俏青春,皮肤相当白皙,细腻到看不到毛孔。 时蔓惊讶地发现他的形象似乎并不符合她印象里的纨绔子弟,没有精心打理的发型,没有奢侈品牌饰品,没有傲慢的表情。只是一副金边眼镜松松地架在鼻梁上,眼神不轻浮,穿着不嚣张,反而看着干净斯文,硬要强调,那就是人前贵公子的模样。 时蔓心想他应该去参加选秀。单凭模样都比综艺里那些男孩子好看不少。她笑着主动跟辛易北打招呼。 而对方看到她的瞬间,竟然诧异得停住脚步。 “见过?”丛娣问。 “没有。你好。”辛易北淡淡瞥她一眼,便路过她坐到餐桌边,摘下眼镜。他并不近视,戴眼镜只是用电脑时防蓝光。 “师姐送你一盒巧克力,正好是你爱吃的那款。”丛娣似乎习惯了儿子这样,扭头对时蔓说,“熟悉就好了。” “没事,刚认识嘛。”时蔓依旧微笑着,她体会到了辛易北个性里的某种漠然与骄傲。回身看到秦野朝她眨眨眼,然后他跟辛易北搭话,聊起最近的篮球赛。 辛易北说话不多,回答总是很简短。 时蔓在丛娣看不到的视线死角里笑容僵了一下,初始印象分:0。她本来还想拿到百分百的好印象。 为什么?她低头打量自己的着装。挺好的呀。 姚成柱端上来最后一道菜,大家都坐下吃饭。主导桌面话题的是丛娣,聊的自然是学校那些事情,间或大家拍着马屁。而辛易北没有说话。 他们自然而然地谈起辛易北的父亲。丛娣满脸骄傲。而辛易北则完全没有参与其中。他似乎在专注吃饭,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如何。 他出生时,父亲已然年迈,而他的母亲则是二十出头的青春正茂女学生。这有着什么样的意味,所有人都知道。 他有自己的光环,业界泰斗最小的儿子,肯定备受宠爱。然而事实是父亲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他养儿育女的耐心早在中年就用完,连重孙子都有的人,是没有心思去在意小儿子的。辛易北记忆中的父亲,是经久累月躺在医院里满头白发的老人,不久便驾鹤西去。 而他也有让众人羡慕的成功母亲——事实是丛娣事业心强,心气极高,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飞上枝头,全身心都扑在事业上。所以辛易北是由保姆带大的。丛娣连他的生日都不记得。 辛易北也很清楚,自己只是丛娣当年进入辛家的砝码。丛娣结婚领证是在四月,而他五月就出生了。 在辛家,这是一桩上不得台面的婚事。比辛易北大了几十岁的哥哥姐姐还有侄子侄女们,从来都不屑于与这对母子交往。说话总是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笑里藏刀,品了两遍才知道人家在冷嘲热讽。对丛娣而言,儿子的出生是荣耀。对辛家其他人而言,辛易北是耻辱的烙印。 其实一些外人也是这样,表面夸赞,实际背地里不知怎么嘲讽。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所以,辛易北希望自己没有出生过。 眼下的聚餐,也让他深深反感。他曾经劝说母亲不要整这些虚的东西,既然聊工作那就在学校办公室聊,但是丛娣却依然喜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对她来说,这是身份的证明。但是能参加这种聚会的又能是什么正派人?往往当面逢迎夸赞,出了包厢门,就一边抽烟一边鄙视调笑。辛易北觉得简直……自取其辱。 而时蔓不知道。她还在快活地雷区蹦迪当中。 时蔓坐在辛易北对面,发现他是个左撇子,用左手吃饭,而手上贴着创口贴,虎口有茧子。这样的痕迹在一个娇生惯养的年轻人身上很是少见,于是时蔓多看了几眼。她还要好不好是个手控。 辛易北的指节修长白皙,有骨感,但是又不瘦骨嶙峋,好看得恰到好处。 她的打量很快就被辛易北发现。视线相碰,时蔓习惯性露出标准的热情微笑,而她的笑容并没有得到一样的反馈。辛易北冷冷垂眸。 时蔓顿时感觉微妙,自己在他那边的印象怕是负分吧,为什么? “时蔓,要添酒吗?”老姚问。 “不了,我还有三百微升。”时蔓晃晃杯子。微升,做实验的计量单位。 “时蔓,”此时,丛娣将话头引到时蔓这边,“你不该在穷乡僻壤浪费两年时间——支教是最不划算的事情。你有几个两年能浪费?” 这话让辛易北再次看向时蔓。 “确实浪费时间,以后不会了。”时蔓继续微笑,接受老师的教导。 在大四那年确定保送后,她申请加入学校的支教团,去边远山区支教一年。第二年由于学生的挽留,于是她又留了一年。说后悔吧,她后来发现博士就业年龄压力后的确有点后悔,但是转念一想那些孩子……她看到的是无数个曾 分卷阅读5 经的她。 时蔓装作无意地看了辛易北一眼。OK,负分继续。 但是她不能啥也不说——“幸亏是跟您做研究,我才能尽快赶上大家的进度。其他科室都可羡慕咱们组了。以后我要向姚师兄看齐,早日做出成绩。” 丛娣和姚成柱都笑了。 “时蔓聪明又努力,差不了差不了啊。”姚成柱笑眯眯地说,说完就听得门铃响了。他立马起身小跑着去开门,由于太过急促,差点把椅子撞翻。 来人是一个打扮时尚,穿着露背上衣,黑色阔腿裤的女孩。时蔓觉得她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来她是自己曾经的本科同班同学,郭凯莉。 郭凯莉与时蔓一起入学,一年后退学前往意大利学习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回到中国,在一个广告公司上班。她才刚刚从法国出差回来,带了礼品送给丛娣,顺便来蹭个饭。 她叫丛娣干妈。 时蔓心里有些惊讶。 虽然是多年前短暂同学过,但郭凯莉还记得时蔓,热情地打招呼。她外向又开朗,让饭桌热闹不少。 辛易北与郭凯莉显然非常熟悉,他话多了一些,但也仅仅多了五六句而已。 由于手腕不舒服,他进厨房拿勺子吃饭。郭凯莉则端着水杯进来倒水,“怎么样?你的首席师姐。当年大一军训的时候,她可是被评为海院最美新生。”她知道时蔓要带辛易北学习,话语带着打趣。 辛易北动作一顿,垂眸不语,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的确……但是那画面很快消散了。 不过他还是问道,“谁评的?” “那帮男生呗,说她清纯好看。我倒没看出她哪儿漂亮,下巴太短,眼睛太大。”郭凯莉语气傲慢,“哦,她出名可不止因为这点。” 长得漂亮而成绩又好的人,大都会成为校园生活里八卦谈论的焦点。就算郭凯莉大二出国,但是依旧从国内朋友口中听说了时蔓的事情,并且印象深刻。 时蔓是一个用着香奈儿护手霜,却申请贫困奖学金的人。 时蔓是一个因为母亲恋爱脑被杀猪盘而被牵连上了社会新闻头条的人。 说到这个,郭凯莉还有点为时蔓遗憾。如果不是母亲,时蔓可能会找到更好的男朋友。 不过这些事情倒是能跟辛易北偶尔听到的那些消息对得上号。 从厨房出来,秦野注意到辛易北换了勺子,问他是不是手不舒服。 “玩手机太多了?”姚成柱总算找到机会,学秦野打趣。 “因为练剑吗?”时蔓同一时间问,她是下意识反应,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辛易北。到目前为止,饭桌上没有人提过击剑这项运动,更没有人把它跟辛易北扯上关系。就连之前还展示儿子奖牌的丛娣,此刻当着辛易北的面,也一个字都不提击剑。 辛易北的表情很冷。 时蔓突然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于是乎,印象分,100。 …… 聚餐结束,时蔓和姚成柱一起去搭公交车。而秦野打算去看望异地的女朋友,顺路坐郭凯莉的车去高铁站。 回去的路上,时蔓听姚成柱讲了一路丛教授厨房用具多么高级。 说实话时蔓有点头疼,但是她慢慢想到自己和姚成柱是一样的,只不过师兄更夸张而已。 而辛易北完全不待见她。 本来这个答案并不会让时蔓心里有多少大的波澜。多亏了她那个人到中年还傻白甜到为爱痴狂的妈,她从小习惯了别人的打量眼光。以前她甚至会故意表现得切合别人想法一些,然后等待着欣赏别人更加居高临下的眼神,最后她会津津有味地将这个故事讲给表姐听,然后哈哈大笑。 后来,因为“野心”这种东西,她学会了带着面具游刃有余地处理人际关系,同时给自己的所有行为找到合理的理由。她喜欢看经典老电影,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里,女主角贫穷浪荡的父亲有一句台词,道德是穷人付不起的东西。时蔓深以为然。 但是辛易北是她即将要带的学弟,她无法彻底忽略。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咯。”时蔓自言自语。就像那句话说的,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自己是最强最棒最亮最发光的! 纵然劝慰自己不在乎,但是在男友打电话来时,时蔓依旧提了今晚遭遇。或许是潜意识想要得到安慰,但是男友并不擅长安慰人,在他想出安慰人的台词之前,时蔓已经恢复情绪,欢快地东扯西扯。 挂断电话,时蔓发现自己站在路口,一边通向宿舍,一边通向实验室。 她站在这个路口很久,很久。然后她转身选择实验室的路,朝那边走去。 路灯拉出她长长的孤单的背影。 打架 洗漱完,已经是晚上十点。 浴室中,辛易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脖子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玉葫芦。水珠从下巴滑 分卷阅读6 落,滴到胸膛上,顺着胸肌纹理继续往下滑,灯光下皮肤白得有点晃眼。 由于多年运动锻炼,他有着漂亮匀称的肌肉,流畅的身体线条以及极强的爆发力。 垂眸,他很快撕开一块膏药,贴到脖子边,又撕开另一片贴到肩膀上,随后打开柜子找止痛喷雾。对于处理自己身体上的伤痛,他已轻车熟路。毕竟练剑总是会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今天到场的三个学生里,辛易北跟秦野最熟。姚成柱,是大家口中的家养小精灵。而时蔓……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总是带着过分客套的假笑。大概是家养小精灵二号吧。 这就是他即将跟着学习的师姐。 辛易北答应了这件事,提出的条件是他一个人搬出去住。丛娣首肯,反正她要出国一年,只要辛易北继续学习就行了。 纵然医生都否决了辛易北学习海洋科学的可能性,但丛娣认为退学是孬种才会做的事情。她独断专行瞒着辛易北改掉他的高考志愿那一刻,就绝不会回头。 手机突然亮起来,辛易北一看,竟然是时蔓的微信好友请求。 今天的晚餐,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见时蔓。 那是在一年前,高考前夕,五月。 大晚上宿舍都熄灯了,同班的毛书林突然抽风,气冲冲跑来挑衅,硬说他偷偷养在宿舍的大蒜和大葱被辛易北举报给生活老师,因此三个花盆都被没收。 毛书林住在隔壁宿舍,辛易北只知道他在阳台上种菜,但压根不知道他到底种啥,自然不会受这冤枉气。 毛书林自不量力先动手,结局就是自己三两下被揍哭了,还因为胳膊脱臼进了医院急诊室。而辛易北只是脸上有擦伤而已,但仍然被老师要求去检查一下。 到了医院急诊室,辛易北自然没事,冷眼看着毛书林那个小哭包眼泪汪汪地被医生接好脱臼的胳膊——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毛书林也是。 “小心伤口。”旁边拉着帘子的床位,有护士在里面说。 辛易北寻声望去,顿时定住——灯光照耀中,帘上映出模糊却又曲线挺立的身姿。 她吸引了十七岁少年全部注意力。她的线条多适合出现在画上。 “好了吗?”不一会儿,一个警察进来。 “好了。”护士一手拿着药酒,一手把帘子拉开。 辛易北迅速低头,但数秒后还是忍不住再次望去——他看到一个女孩,明显是学生模样,衣衫破碎,露出白皙却爬着红痕的肩膀。她鼻尖通红,眼睫毛低垂,眉如远山,神色忧郁,看着有种秀气却又剔透的易碎感。 她似乎被人打了。 辛易北眼神一暗。动手的人是畜生。 …… 等毛书林弄好就可以回学校,然而刚刚出急诊室大厅,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回来,顺带把辛易北一把薅住,死命拽到拐角。 “放手!”辛易北命令他松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好好好,我放手。你可千万别出去啊,我求求你。”毛书林双手作揖,吓得似乎都没了胆,“回学校你咋跟班主任说都行,是我的错,好不好?现在千万别出去。待会看我眼神,咱俩再出去。” 辛易北比他高半个头,稍微侧头就看到外面大厅的情况。 台阶外停着辆警车,警察正在跟医生沟通情况。而警察背后站着两个年轻女子,衣服松垮破烂,脸上都挂彩。伤得重的那个衣服上有血,左胳膊包裹着纱布,还隐约露出一点纹身。她一头黑色长发有点炸毛,像是起静电一样,黑眼圈极重。而另一个伤得轻点的——那竟然是他刚刚看到的女孩,当然,一年后才知道名字叫时蔓。 “哎,不准抽烟啊。”警察看到那纹身女子在点烟。 女子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把刚刚点燃的烟熄灭扔进垃圾桶。 原来是混街太妹,辛易北的眼神迅速冷下来。刚刚心底的怜惜被风迅速吹散。 很快,有一个男人急匆匆跑进来,是Dobby姚——姚成柱。他穿着西装裤配白衬衫,腰上挂着钥匙,非常经典的高中数学老师打扮。 “我的天,”姚成柱看到两师妹这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住额头这么巴拉下来,把五官都扭曲得皱到一起。“不是让你俩出来吃饭握手言和吗?怎么还打架了?” “你把他叫来的?”黑发女子斜眼看时蔓。 时蔓不肯示弱,好气不气地说:“警察让我叫的。”警察不放心让她俩独自回去,怕又打起来。 “你个废物。”黑发女子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不是还想打?”时蔓说着就撸袖子。 “来啊,谁怕谁?”对方呛声。 “哎哎哎——”姚成柱吓得跳到两个人中间,跟拳击裁判一样分开两人,“韩琳你不会少说两句?时蔓你也是,多大岁数了还动手?不就是一个项目名额吗?至于大打出手?这次没上,下次没机会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谁说是因为项目?” 分卷阅读7 “TM项目值得动手?” 姚成柱愣住了,“那是因为什么?” 结果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说不出理由,那还不就是因为项目名额?姚成柱头疼得很。 气氛一时很尴尬。幸好警察过来了,确认两人都处理好伤口,便让姚成柱送人回。姚成柱感激得连连鞠躬。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警察从旁边熟悉的护士手里抓一把瓜子,边嗑边说,“瞧,博士也打架呢。” 辛易北收回目光,看向面前怂成一团的毛书林,“你认识?” “不认识。”毛书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撒谎不打草稿。毛书林是肯定认识其中某一位的。而辛易北自己也认识一位,那就是Dobby Yao。作为丛娣的嫡系弟子,姚成柱包揽了帮老师带饭取快递等所有杂活儿,所以辛易北见过他不止一次。 而另外两位……因为争一个项目名额而打得头破血流么?呵。 飘动的白色帐幔,楚楚侧影……但是配上时蔓张牙舞爪的模样,瞬间幻灭。 辛易北虽然见识这荒唐可笑的一幕,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后来,他从给他补课的秦野嘴里听到这件事——系里有两个博士生姑娘因为争抢项目名额而大打出手,还惊动了警察,其中一个是丛娣带的,就算打架也没争上名额。 而当时丛娣因为远在南极,对此并不知情。 今天,辛易北见到时蔓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一年前那件事。拿到项目名额的人是不会去挑衅打架的。只能是落败者急火攻心。 而时蔓故作热情的笑容,跟她打架后横眉怒视的疯样子,可真是两幅面孔。 而后,时蔓的做派让她的形象一降再降。她巴结地奉承丛娣看着才三十出头,她多次打量注意辛易北,找机会跟他搭话。 她甚至在给郭凯莉递纸巾的时候,大老远绕桌子送到她手边,而不是从桌子上方直接递过来。 一想到要跟她相处,辛易北就觉得心烦意乱。 …… 周一,丛娣如约启程,飞向德国,开启她的访学旅程。 周二,是辛易北与时蔓见面的日子。 中午,办公室。 “啊——我要杀死他!”时蔓抓起实验记录本揉成一团,咬牙切齿,“毁灭吧!世界!”此刻,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室友雷颖。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所以她才敢这么不顾形象地泄愤。 “消消气,消消气。”对桌的雷颖立马点开手机,播放大悲咒。她还是头一次见时蔓控制不住情绪。 雷颖,主攻贝壳研究。她常年留着短发,打扮中性,个子很高,看上去更像个男生,也负责办公室饮水换桶工作,爱好是打麻将,摇骰子,梦想是去澳门或者金边干点什么,平时搞点玄学,算算实验成功概率啥的。 时蔓还未正式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在门口探头探脑,那时候她还有些羞怯,发现有人注意到她,便缩回去了。 雷颖提着麻将箱子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了一句打趣,“哈,这么害羞吗?” 听到大悲咒,时苒慢慢平静下来。 辛易北这个人,荒唐至极,搞笑得很。加了微信,跟有时差似的,半天不回一句。约个见面,他说周一没时间,OK,那就周二,结果迟到两个小时还不见人影。微信也没动静。 而实验狂魔时蔓最讨厌浪费时间,尤其是别人浪费她的时间。她也很讨厌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 “他可能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时蔓盯着雷颖,“上辈子要不是他把我全家灭门,要不是我把他赶尽杀绝——我希望是后者。” 她深深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抓起镜子,收拾刚刚抓炸毛的头发,她决定去楼下等辛易北,实在等不到就去击剑馆抓人。 一个才进学院不久的年轻老师路过办公室,看到了时蔓,“可以啊,时蔓,都开始带丛老师的儿子了。听说他是校击剑队的,好像很优秀啊。” 时蔓扭头瞬间笑得阳光灿烂,“我觉得带谁都差不多。是挺优秀一小孩。呵呵呵。”她回过头来,笑容还来不及刹车,就看到雷颖直勾勾两眼盯着她。 “……怎么?没见过嬉皮笑脸的伪君子吗?”时蔓重新板着脸。 “……笑挺好看的,下次别对我这么笑,尤其半夜。”雷颖说。 时蔓收拾东西麻利走人,只不过没几分钟,她又闪回来,表情迟疑。她想问一下,是不是自己平时这样模样特招人讨厌。 “咋了?”雷颖觉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时蔓想了想,没问出口,转身离开。 …… 由于体测时同学受伤,辛易北将对方送去医院,又遇见医院抢救车祸伤者,血源紧缺,他献血后才返回学校。这时已经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他大老远就看到时蔓在一楼一边看论文一边等他。 “抱歉,迟到了。” “没事没事,呵呵呵。”时蔓端起笑脸。 分卷阅读8 内心却是:去你大爷的! 辛易北瞧见她拿出非一般的热情,便以为她不介意,也不再解释。但可能由于他一直以来很冷漠,时蔓相比于面对他母亲时那联通客服般的热情还是差点,而且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她带他来到办公室,邀请他坐下,端茶倒水,递给他一摞资料,客气地让他先了解实验室的情况。 她脸上的笑容没消失过,介绍实验室时顺便夸赞了一下丛娣教授的巨大付出。 丛娣教授和另一位教授一起主导的这个海洋生物实验室是国家重点实验室,属于海洋科学研究大类之一。海洋科学研究非常艰苦,出海采样是必须的。时蔓出过海,过敏,晕船,遭遇台风,受伤,她都经历过了。现在她和雷颖一起等待报名参加下一次科考。 此刻,办公室其他人都回来了,看似在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但都在偷偷注意时蔓和辛易北。 而时蔓安顿好辛易北,转过身来面对同桌雷颖时,脸上难得浮现疲惫。她一直在热脸贴冷屁股。纵然她觉得自己非常厚脸皮,但此刻……她真的还想要点脸。 雷颖望着独自看资料的辛易北背影,用她的老茶缸喝水,“你怎么能让他尊贵的双手洗那么廉价的杯子呢?” “看热闹很开心吗?”时蔓捏了下眉心。她让辛易北看完资料后就去洗杯子刷板子,这是最简单的打下手任务——他才大一快要结束,即将升大二而已,还能干什么呢?只能从头慢慢开始。 “非常开心。”雷颖夸张地干笑两声,搂住时蔓的肩膀,开始出馊主意,“我有个想法,就咱们之前看的那个美剧,主角也是科研人,为了给学校筹集资金,跟赞助的富婆419了。” 时蔓拧着眉头,“419是啥实验器材编号?” “……你谈恋爱都是在干什么?” “搞学习。”不分白天黑夜地学习,轮流去图书馆抢座位。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男朋友叫学习呢。” 既然时蔓不了解,那么这个玩笑也就索然无味了。雷颖突然想起来,这个书呆子直到高中都以为男女亲嘴就会怀孕。她长情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宿舍书架上还有她翻了几百遍的《人性的弱点》、《乌合之众》之类的。 而就在这时,秦野健身回来,推门大声道,“韩琳回来了!” 这个消息立即让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而所有人的下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时蔓,包括辛易北。他记起来这个叫韩琳的人就是当初跟时蔓打架的女孩。 他已经进学校一年,之前也听秦野讲过一些,知道院里一些情况。韩琳是在另一个实验室的博士生,准确说,她的导师是辛易北同父异母的大哥,跟丛娣有很大的矛盾。 而时蔓和韩琳的研究方向有些许重合,所以才总是争抢一个名额。 此时,办公室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异常,直到有人问,“韩琳休学多久了?” “三个月。”另外有人回答。 然后他们就慢慢聊别的去了。然而所有人心知肚明时蔓和韩琳曾经因为争抢项目名额打架。 韩琳回来了。 时蔓在心里低低叹一口气,瞪着电脑屏幕发呆。 雷颖坐在椅子上滑到她身边,将一袋麦丽素伸到她面前,“宝,吃麦丽素么?” 时蔓郁闷,拿一颗麦丽素放到嘴里。 “你猜,韩琳这次回来,是打算继续读书,还是退学?” “不知道。”时蔓瞧见雷颖到处找纸巾,就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包,从侧边递给雷颖。 做实验人的洁癖习惯,绝对不会在餐桌或者吃的上空递东西。时蔓宁愿绕路,打死都不会让任何东西出现在食品上方,连苍蝇都不可以。 “我算了一卦,她这次可能要退学。不过如果她能坚持的话,十年后‘长江学者’有她的份儿。”雷颖说,“她休学前,我们几个跟她吃过饭,都劝她不要冲动。好不容易考上博士,狠命一拼,怎么也得把学位拿下来。不过,听说她后来找过你?” “嗯。”时蔓翻开英文论文,犹豫了一下,“我劝她退学。” 是的,在所有人劝韩琳不要放弃的时候,时蔓劝她退学。 “牛逼。”雷颖拍拍她的肩膀,又坐着椅子滑回去。 她们聊天的声音不大,但是也被辛易北尽数听进耳朵——时蔓印象分,负无穷尽。 劝人退学,那么以后时蔓自己的路可就是光明大道一条了。 辛易北的表情,愈加冰冷。 打架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时蔓一直在整理自己的东西,其实是在悄悄地为明天机构的课程备课。 她忙完了习惯性用酒精擦手,然后注视着辛易北的背影。他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孩子的专注力是相当可以的。其他同学都是看一会儿论文,玩一会儿手机,可辛易北连手机都没拿出来过。 但时蔓又开始反思,她不知道辛易北是在采 分卷阅读9 取非暴力不合作行为,还是基于期末考试全挂的基础,看不懂她给的资料,所以纯粹在浪费时间。 她斟酌着,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大家都在各干各的,说着话,无人在意。可她却见辛易北拿起正好放手边的遥控器将空调温度上调。 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回头看一眼,他肯定不知道是谁在打喷嚏,但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时蔓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抿抿唇。而就在这时,姚成柱回办公室了。 姚成柱一发现辛易北在这里就特别开心,热情地上去自我介绍——上次见面,他忙于做饭,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自己——并且立即从包里掏出来一本海洋生物方面的书籍,这是丛娣和他编写的书籍。 姚成柱将这本书随身携带,在每次遇见新同僚时都会刷一下把书掏出来推销自己,如果对方表现出兴趣,他还会当场签名送书。 辛易北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断姚成柱。但在对方说到久远的本科毕业论文致谢还感谢了当时素未谋面的丛娣教授时,他突然起身推门进实验室,抓起手套洗杯子。 而在姚成柱跟在他身边说到他在编辑这本书时从丛娣教授身上学到宝贵精神时,辛易北把所有杯子都洗完了。 “我想你应该找到针对这位师弟的基本应对技术和方法了。”看热闹的雷颖慢悠悠说。 “深有同感。”时蔓一动不动盯着辛易北,跟雷颖握手。 “洗好了。”辛易北立即脱下手套。 “太感谢你了,没想到这么快,我检查一下。”时蔓刚刚观摩姚师兄许久,还专程跑去厕所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确保她脸上的笑容比起姚成柱的谄媚,没有更差,只有更好。 “快点。”辛易北果然拧起眉头,这让时蔓很是感动。 然而就在她检查时,隔壁课题组的人过来借仪器了。带头的竟然是好久不见的韩琳。 三个月不见,韩琳胖了点,但依旧是那副欠扁的表情,懒洋洋,漫不经心。她有一头蓬松的黑发,化着烟熏眼影和复古红唇,有一种小太妹和五十年代美国电影海报上复古美人的糅合气质,这份气质并不纯粹,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这样的形象,叫人难以想象她是个年仅二十一岁的生物学天才。 韩琳敲敲开着的大门,手重新揣回兜里,“借仪器,两把枪。”她的视线在时蔓脸上停留几秒。 这种忙还是要帮的,互通有无。时蔓去找移液枪,“等一下。” 韩琳点点头,给自己的三个本科生师弟介绍,“认识一下,姚成柱博士,马上要做博后。还有两位博士生师姐,雷颖、时蔓。”她说完见师弟们没吭声,立即斜眼骂过去,“哑巴啊?我还要教你们打招呼?” 几人立即抖搂精神打招呼。但其中一个男生脸色突然变了。辛易北的神色也变得微妙。但是他一向冷冷的,此刻只是更冷傲了些而已。 辛睿,辛易北哥哥辛如胜的孙子,也就是他辈分上的孙子,开始跟同学窃窃私语。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他呵呵笑起来,朝辛易北不屑地瞥一眼。 “你们知道……对,他妈当年可骚了,恋老癖……” “……击剑奖牌?砸钱买的,草包枕头……” 时蔓很忙,扭头问辛易北,“你要不先去办公室等我?”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几个陌生学弟在聊啥。 辛易北攥紧了拳,转身就走。但就在他路过辛睿时,辛睿阴阳怪气的话还没有停歇。 “龙生龙,凤生凤,恋老癖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辛易北一把抓住辛睿的衣领,面色不善,语气锋利,“你再说一遍?” 辛睿脸色一变,但四下一瞅,谅辛易北不敢做什么,挑眉歪嘴,翻个白眼,“你谁啊,我点名挂号了?你是老鼠的儿子啊?” 下一秒,跟着他话锋一起落下的就是辛易北的拳头。辛睿被打得撞翻桌子,红着眼睛反扑过去。 实验室里顿时乱做一团,各种玻璃器皿碎了一地。 时蔓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拉架,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帮忙。姚成柱一看韩琳拉架的方式竟然是一边喊着“我草”一边拿脚踹,立马冲过去从背后箍住韩琳的胳膊,拼命拖远。而雷颖则忙着抢救那些易碎的实验器具。 一个小时后,校医院。 辛易北脱下破烂的T恤衫,纵然皮肤白得发光,但宽肩窄腰,腹肌还是一览无余。 “哇哦”,两个校医院的实习生正一边八卦一边吃妙脆角,看到这一幕,便呆呆放下零食,像鼹鼠般一动不动望着辛易北。 窗户传来另一个诊室里辛睿上药时忍不住的痛叫。辛易北置若罔闻,专注处理自己身上的擦伤,脑海里是很久以前的童年记忆,也充斥着辛睿的尖叫声。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爷爷的爸爸叫什么?叫辛易北的爸爸!” “我们才不跟你玩,我妈妈说你是小杂种!” “噢噢噢,辛易北 分卷阅读10 的头像皮球,一脚踢进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皮球,卖的就是辛易北的头!” …… 而走廊上,时蔓靠着墙像一尊年久失修的石像一般站着。 她衣服上有血,是辛睿被打出来的鼻血。辛睿比辛易北矮了近一个头,还没辛易北多年运动来的灵活有力,属于吃亏的那一方。 这就是所谓的人菜瘾大,还敢去挑衅辛易北。 不过话说回来,时蔓万万没想到辛易北看着那么斯文,竟然脾气爆得很,一言不合动手打人。而且这次打的还是他……还真是个孙子。 时蔓思考了很多,她必须权衡一下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影响。 谁都知道,做学术的也讲究圈子。一个学院里可能关系错综复杂。比如在海院,就有学术派,如丛娣教授和她关系要好的青年教师们。还有行政派,基本已经不在科研前线做研究,主要走仕途的,比如辛睿的爷爷,如今海院的副院长辛如胜。而学术派也和行政派互相交织,关系到各种国家项目,企业项目,基金拨款…… 辛如胜和丛娣非常不对付。 时蔓在丛娣门下,已经被自动归类。她一直小心翼翼处理和其他科研室的关系。而现在,她可能得罪了辛睿,而辛睿的背后…… 时蔓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稳住,一定要稳住。时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眼下最紧急的是辛易北伤得如何,以及该怎么就这件事情跟导师说清楚。道歉是肯定要的。而更深层次上…… 诊室大门突然打开,辛易北拎着击剑包走出来,毫无表情。他换了一件T恤,将刚刚打架被撕破的衣服顺手扔进垃圾桶。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矜贵的样子,只是唇角的淤青和胳膊上的擦伤泄露了狼狈的秘密。 “怎么没处理?”时蔓惊讶。 “他不愿意。”旁边的护士一脸无奈。 “不用,谢谢。”辛易北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又对时蔓说,“打碎的那些实验器材多少钱?我赔。” 时蔓一愣,“没事,我跟丛老师说一声就好。反正实验室也要买新器——” “这跟实验室更新换代无关。”辛易北打断她,“等你算好总金额,我自己赔。”说完便离开。 他强调了自己赔,怎么他的钱还不是丛娣的钱么?时蔓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迟疑几秒,又跑回来跟护士了解情况,为何他不愿意处理伤处。 “辛同学一直都这样子啊。”护士知道辛易北是校击剑队的成员。天天运动难免伤病,但辛易北从来都是自己负责处理自己的伤,绝不会让别人碰他。“他也不是洁癖,但就是很讨厌别人碰他。可能有什么心理阴影。” “丛教授很讨厌他击剑,大概是深恶痛绝那种。”另一位短发护士说。击剑队的队员是这边常客,来来往往总会听到些八卦。丛娣并不支持儿子击剑,所以辛易北的击剑成绩实打实是他单打独斗拼出来的,而且参加各种比赛收益不少。 时蔓愣住了,突然间联想到在别墅吃饭时,丛娣当着儿子的面,闭口不提击剑。 她思来想去,买了一瓶紫药水,出门去找辛易北。 辛易北个高腿长,已经走了很远。时蔓几乎是一路狂奔才追上去,然后气喘吁吁地拦住他,“这个你拿上。” 她突然伸出胳膊,辛易北果然条件反射后退一步,避免跟她有任何肢体接触。“不用。” “拿着吧,擦擦脸上的伤,丛教授肯定会担心的。”时蔓尽量赔笑。 “跟你无关。” “我不能跟丛教授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时蔓索性舔着脸说。 话说到这句,就够了。辛易北是个聪明人,不用过多提点。果然,他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紫药水,转身离开。 时蔓望着他的背影,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一动不动。 夜风真的很凉。 现在她在他眼里大概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了。时蔓眯起眼睛,抿起嘴唇。 还能咋地,只有这样呗。 相看两厌挺好的。……爱咋咋地。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新的短信。 为了搞清楚辛易北打架的原因,时蔓发消息询问当时韩琳带来的另外两个本科生,现在消息回来了——原来当时是辛睿说了极其冒犯的话语。 原来如此…… 时蔓突然觉得辛易北好像跟她印象里的人设有点出入。 骂那种脏话……时蔓觉得辛睿是活该,还被打轻了。换做她的话,她也会动手。不过时蔓倒是没料到辛睿跟辛易北这么不对付,她以为矛盾只是在长辈之间而已。 而辛易北,似乎是跟他母亲完全不一样的人。 自然,也跟“丛娣二号”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时蔓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直到一个纸团突然丢到她身上。 她扭头一看,竟然是韩琳。 “吃饭?”韩琳站在路边,手插在牛仔裤兜里。风吹起她的黑发 分卷阅读11 ,迷乱了视线,模糊了她夕阳下的面孔。她刚刚去把师弟们骂了一顿。 看到韩琳,时蔓原本疲惫而彷徨的心突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沧桑感。她从早到晚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现在?” “废话。” 超牛 学校后门,吵吵闹闹满是油烟味夜宵摊的大街人声鼎沸。时不时有流浪猫从街角窜出来,在垃圾桶拖一个鱼头溜走。 两人挑选了一家名叫“三个同学”的炭烤牛蛙店。 “哟,这是刚下战场,跑我这儿来满血复活了?”店主老杨,理大毕业的前辈,拎着一打啤酒过来,看到时蔓和韩琳又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韩琳是胳膊青紫,时蔓则是衣服上有鞋印和血迹,手上有创口贴——被玻璃割破了。 “我说你俩跟斗鸡似的一言不合就打架,怎么就还偏偏喜欢凑一起呢?”老杨问。 “给你做生意还不乐意?”韩琳咬掉一个啤酒盖,“我们是文化人。” 老杨心想你这话连鬼都不信,“乐意乐意,就一条规矩,不准再打架了,OK?”老杨伸出两指头做了个“I am watching you”的姿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主要是有心理阴影——时蔓还好,勉强算个正常人,但韩琳是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闹最凶的那次,也是在这儿吃饭,时蔓抓到一男的,说对方趁夜色模糊摸了她的胸。男的辩解说他只是转身时不小心碰了下,根本不是故意的。时蔓这下犹疑了。她犹豫的样子让韩琳非常鄙夷。于是这位大姐瞥一眼时蔓,傲慢说了声“废物”,转身拎着酒瓶子敲到那男生的头上。 哐当一声,如同水滴溅入油锅,吃饭人群立即炸开。男方五个朋友立刻起身。而韩琳以一敌六进入战场。时蔓本意是去拉架,但也莫名其妙变成帮忙。 从理论上讲,二打六是打不赢的。老杨拿着灭火器冲进战场,才制止这场骚乱。 韩琳一个人吸引了四个人的火力,她有点技术,只有胳膊被酒瓶割伤。时蔓伤得少,但鼻梁还是差点被打歪了。 然后一群人被扭送派出所。经过警察核实现场监控,那个男生的确只是一不小心碰了时蔓一下。这就反转了,时蔓和韩琳属于诬陷良家妇男,并造成人家脑瓜子受伤流血。 但由于伤势更惨重的是韩琳和时蔓,因此那几个人也同意私下和解。然后警察就送韩琳和时蔓去医院。再然后,姚成柱跑过来把两人教训一番。 当时出于羞愧,谁也说不出口打架原因。而等到时蔓意识到应该解释时,别人也不会相信了,只会觉得她和韩琳由于争抢名额而大打出手。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时蔓和韩琳的确是互不搭理的竞争关系。在这件事发生后,她们的关系也没改善多少,这更让众人觉得自己的揣测是对的。 “喝几瓶?”韩琳给时蔓倒酒。 “一瓶。” “废物。” “你再废两句,信不信我把你嘴给缝上?”时蔓啪一声放下杯子。 “你有现在说话这利索劲儿,还会被辛易北牵着鼻子走?”韩琳反问。 时蔓闭了嘴,盯着她不吭声。 老杨把牛蛙锅端上来,拿了两瓶王老吉,“泄泄火,有话好好说。老实吃完这顿饭,给你俩打九折。”他觉得自己也是受虐特质,明知这俩妖怪经常作妖,还喜欢过来凑热闹,得劲儿。 时蔓没说话。韩琳掰开筷子递到她手里,又给她倒水洗杯盘,跟伺候大爷似的。 “你怎么知道?”时蔓问。 “刚问了老姚。他够狠啊,胳膊给我掐青了。”她说的是在实验室劝架时候。这几年很少动手,她手生,打架没感觉了。 “就你细皮嫩肉。你说你干嘛要把辛睿带过来?” “谁知道你收了老板的儿子当小弟?蠢得要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说得轻巧,我能拒绝吗?”时蔓气得一口喝完啤酒。 “你可以。”韩琳一本正经地说。 时蔓愣住了。她一动不动看着韩琳,直到看得眼睛酸疼。 “你把后果想得太严重。拒绝了,她能把你怎样?冲动一把,踏出安全区,看看外面的世界才知道你的能力有多大。丫的劝我退学说得头头是道,到你自己这里,稀巴烂。” 时蔓没有料到韩琳会说“安全区”这个词。她想要的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感。她就像一只蜗牛,将家当全部背在身上,负重前行。 一时触动后,时蔓转开视线,“我没有你那样的资本。” 她跟韩琳不一样。在科研这条道路上,韩琳是天赋型选手,她曾经辍学,却又在复学后连跳三级,高考进入理大的少年天才班,本硕连读跟坐火箭一样,二十岁毕业,马不停蹄继续读博士,今年不过二十一岁。 而时蔓是小镇做题家型选手,升学靠的是题海战术。她也聪明,否则不会在高考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是聪明人 分卷阅读12 也有很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上万个时蔓,那么鲜少有一个韩琳。 时蔓拎起第二瓶啤酒,立马就被韩琳夺过去。“想醉了让我背回去?没门。”她又丢出来一个U盘,“拿着。” “什么?” “我的研究资料。”韩琳给自己倒酒,顺便把牛蛙腿肉全部夹得扔到时蔓碗里,“要是两年出不了论文,你就等着被我鄙视吧。” 她们俩都研究冷泉生态。冷泉,是海底天然气渗漏,有着极其独特的生态群落。 时蔓看着她没动。 “我这次是回来退学的。”韩琳终于说到重点。 …… 初夏的夜晚,还很长。 辛易北从击剑馆出来,路过广场,正好见到汉服社在搞活动。一个瘦高漂亮的女孩穿着唐装发传单,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连辛易北的队友都跑去拍照。而另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则尴尬地站在几米之外,也在发传单,却鲜有人问津。 辛易北本已离开,但注意到那个女孩后,脚步一顿,又转回来问她要传单。 女孩子一愣,立即欢快起来,连忙介绍起汉服社即将举办的大唐夜游活动,她将介绍词背得特别流畅,末了又说,“我穿的就是唐装——不过,你还是看我朋友吧,哈哈哈。我这身有点像李逵男扮女装。”她尽量大度地自嘲,显得毫不在意。反正大家都说她长得像李逵。 “很好看。”辛易北说。 女孩子一愣,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红着脸雀跃地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辛易北温言道:“你可以多给我几张海报。”她肯定是得发完海报才完事儿。 因为辛易北出众的外形,社团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包括那个漂亮搭档。女孩子开心又紧张,赶紧数出十张递给他。“嗯嗯,你可以拿给同学!” “谢谢。”辛易北接过海报,转身离开。 出了学校,辛易北路过热闹的“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店,直接回对面的原教职工小区。 这里是很多年的老小区,层高才五楼,红色砖墙非常复古,但由于是最好的学区房,房价不便宜。 三楼,辛易北洗漱完,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任由发梢慢慢滴水。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拉上窗帘,恰好遮住楼下墙外路边吃饭的时蔓和韩琳。 手机响了,是丛娣的跨国电话。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他不接,丛娣是不会放弃的。 接通电话,丛娣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否应该关心儿子受伤情况,一开口就是习惯教训,“恭喜你,又让我丢脸了。” 辛易北沉默半晌,“说完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虽然也看不惯辛睿,但他好歹在老实拿科研奖项,而你呢?在击剑场浪费时间。说句实话,你拿的那些奖牌……”丛娣委婉地问,“如果真有优秀选手参加,你还会得奖?” 辛易北看着镜子里自己肩膀上的膏药,刺眼极了。他气极反笑,“你真这么想?” 丛娣听出儿子语气里的情绪,改口道,“做人要有抗压能力,你一直这么脆弱,这辈子废了。” 空气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会听得到。 丛娣许久都没有等到儿子的回答,便换了话题。在她看来,换话题就是妥协,辛易北应该领情。“给你解释的机会,为什么打架?” 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辛易北却不想解释,他本意维护的母亲,压根不在乎他,于是直接挂掉电话。 辛易北拿着医疗包,到浴室里给自己上药。 比赛挣钱,是第一步。搬出家门,是第二步。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充实自己的羽翼,离开牢笼。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拿到大学文凭。但是也做好了肄业准备。他会为自己挣到足够的钱,重新去学喜欢的专业,重新开始人生。这一切,越快越好。 而另一边,听着电话那边的嘟嘟声,丛娣慢慢放下手机,看向窗外的夜色。此刻,已经是德国深夜。 从吃糠咽菜的贫困县走出来,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丛娣知道生活的艰辛,所以她自认为没有让儿子受过一分苦。而他还是长歪,让她失望了。 丛娣与辛易北的关系向来不融洽,但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好母亲的本分,她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给他铺好人生之路。而辛易北却从来不满意。丛娣将此归结为他从小被保姆娇纵惯了。 当然,丛娣也从来没有夸过儿子一句——为什么要夸?夸奖会使人骄傲自大。就算辛易北要建立自信心,他也应该是依靠自己,而不是建立在他人毫无意义的夸奖之上。 丛娣觉得自己的打击型教育是有用的。辛易北自力更生,获得不少击剑以及航模方面的奖项——不过这些兴趣类的小东西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有接棒科研,才是让人尊敬的正路。 尊敬,是她最为看重的东西。 她叫丛娣,她的名字,是她一辈子都抹不掉的耻辱烙印。 分卷阅读13 …… 夏初的夜晚非常燥热。吃饭的地方更是阵阵热浪。时蔓的头发很快汗湿。 两个人已经一言未发地吃了一刻钟。连在不远处暗暗观察的老杨都觉得惊奇。 “你导师同意你退学了?”时蔓的眼睛已经红了,她认为肯定是被辣的,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上午就聊完了。反正也没心思读,倒不如工作挣钱。” 时蔓还是伸手拿了第二瓶啤酒。韩琳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但没有阻止。 “你舅现在怎么样?”时蔓语气平静。 “送戒毒所了。”韩琳示意时蔓碰杯,“你妈呢?” “你说话说全行不行?听着像骂人。”时蔓不平,“老样子,在老家……又离婚了。” “第五次?” “……六。” 韩琳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我发现你每次跟我单独吃饭,当天都会打架挂彩。” “你还挺得意啊?我一世英名就是被你毁了。” “你有屁的英名。” 两个人又开始断断续续打嘴仗。 学校里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众人都以为时蔓和韩琳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相容。然而对于时蔓来说不是这样的。一切还得从她大四毕业去支教开始说起。 她去了南方那个偏远山区的小镇。整个小镇不过两千来人,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很快传遍街头巷尾。第二年时蔓的支教快结束时,镇里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开洗头城的男人,被扫黄打非的警察抓进去了。 时蔓很快就见到了回来处理这件事的,那个男人的外甥女,韩琳。 远远看到韩琳的第一眼,时蔓就立马躲到旁边。同校同院系大名鼎鼎的韩琳,她怎么没听说过呢? 而韩琳的原生家庭竟然是这样的:父母入狱,韩琳跟着混街的舅舅长大,她本人初中辍学跟着舅舅混街,每次舅舅被打,都是她拎着棍子去救他。只不过后来,她又被警察劝回来继续上学。 时蔓发现韩琳身世时,理大支教团早就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时蔓什么都没说。 就算后来回到学校,认识韩琳后彼此有学术矛盾,她也没有对第二个人开口讲过这件事。 然后,就是申请项目时,韩琳成功,时蔓落选。相关的老师出经费让两人一起吃饭,结果在“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店,韩琳敲破陌生食客的头。 之后,两人再次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 而又过了四个月,时蔓和韩琳再次在“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店打架。 当时是个周六,半夜十二点。时蔓家教回来,匆忙路过即将打烊的牛蛙店,看到韩琳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招牌下的巷子边交易什么东西。有一个瓶子落到地上,是止咳药水。 时蔓当时脑子嗡一声,犹豫着走几步,还是回去了。早就听同学说,韩琳经常在宿舍喝药。而现在一看,更加明了——韩琳是止咳药水上瘾。那东西含有阿片,具有上瘾性。 韩琳很烦躁,讨厌时蔓多管闲事,而男人一见不妙就想取消交易,三方僵持不下再加上肢体冲突,很快发展成打架。 老杨再次举着灭火器冲入战场,而那个男人慌不迭跑掉了。 再然后,很多事情就简单了。 韩琳知道了时蔓其实明白一切。 而时蔓则问出来了韩琳的情况——韩琳在回家时重感冒,舅舅拿出同款止咳药水让她喝。上瘾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跟洗头城客人学的,还不知道是毒品呢,以为是宝贝,早就上瘾了。搞笑吧?”当时韩琳抽着烟,透过烟雾用那种似醉非醉的眼神看着时蔓。 而时蔓则笑不出来。 此后,韩琳陷入一种不正常状态,忽胖忽瘦,酗酒抽烟——但在外人看来,她就算再不正常也是正常的,因为她一贯是太妹作风。 时蔓再次找到她,建议她暂时休学调养身体。毕竟事情一旦曝光,韩琳失去的可不止学业,还有她曾经的荣誉,她未来的人生。韩琳不置可否。 在实验室里,拿到某些管控化学品的可能性比普通人高得多,而韩琳后来竟然也开始尝试这么做,只不过被时蔓抓了个现行。这一次,时蔓破口大骂,让她直接退学。 韩琳面对情绪爆发的时蔓没说任何话,任由时蔓将她拖出实验室。 她坐在宿舍的黯淡阴影里,抬起头,看到阳光直射下,骂人的时蔓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辉,像女神一样,但因为情绪失常而整个人都颤抖着。 那一刻的时蔓,在韩琳眼里简直是个神圣的天使。 再后来,韩琳休学了。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不会再继续读书了,反正也没兴趣。她其实根本不好学,经常逃课,随便翻翻书就上考场。可就这样,她的成绩依旧出类拔萃。仰仗着超高的智商,就算性格恶劣,也不会有人敢对她怎样,直到遇到时蔓。 她曾经问时蔓,你 分卷阅读14 为什么要管我。 时蔓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她们都出身于混乱的家庭,被生活推着走,随波逐流却也想拼命找那根求生的浮木,但是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后来,时蔓请了两天假,陪同韩琳前往戒毒所,主动接受戒断治疗。 两天后回到学校,时蔓依旧是那个跟韩琳不熟的同僚。 …… 读博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极端耗费心力。所以最后的学位也显得愈加弥足珍贵,而学位后面代表的一切,也都是诱惑。没有多少人会舍得拼到半路了放弃。而如今,韩琳正式选择放弃。 吃完饭,已经夜深。 老杨欢天喜地送她们离开,庆祝自己的店铺今天没有被砸。 迎着夜晚的风,两人走回宿舍楼下,已经快到门禁时间。 韩琳站住脚步,她住在另一个方向的博士楼,过来只是为了送时蔓。 “你自己在学校,甭跟个废物似的,照顾好自己。”韩琳不习惯说关心的话,就算说也像骂人,“读个博别整得又秃又残。”至于自己,她一个智商一百七的天才,随便混混都能pk掉一大堆普通人。 “你关心我啊?”时蔓顺嘴说。 韩琳眯眯眼睛,到嘴边的“狗屁”换成了——“废话。”她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吧。 时蔓刷地歪头,眨眨眼,瞧着她,“那我要是真读不下去呢?”博士的退学率可不是一般的惊人。 韩琳挑眉负气,傲慢地朝她勾勾手指,“出来,我罩你。” 时蔓捧腹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到岔气,又哎呦哎呦着弯腰。“那你也好好的,等我以后投奔你。”你要好好的——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蠢样。”韩琳淡淡地别开目光。 时蔓摆摆手,往走了几步,这才回神,扭头看着没跟上的韩琳。此时已经到了时蔓宿舍楼下。 风吹起韩琳缭乱的黑发。 “你说咱们一样……其实还是不一样。”韩琳弯着嘴角,似笑非笑,“这样挺好的。”在那片漫无天际的河海里,她一直仰面朝天,优哉游哉顺着水往下流。而时蔓则是带着满身的伤拼了老命逆着水势往上游冲。 时蔓依旧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咬紧牙关,一句话也没说。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韩琳慢慢走远,消失在路灯尽头。 委屈 “我其实不懂,你就补个课而已,干嘛打扮得这么高端。” 雷颖抱着胳膊,靠着宿舍门口,看时蔓对着镜子画眉毛,还要用小夹子拔掉多余的绒毛。床边挂着刚刚熨烫的休闲西装外套。时蔓偷偷在学校外面兼职的事情,只有雷颖一个人知道。 “因为不想被学生和家长看不起。”时蔓没有回头,拿着刷子上腮红。她在这方面很敏感。 时蔓在雅思补习机构工作——为什么选这个?因为来钱快。但也同时意味着学生大都不是穷人。时蔓曾经也是个穿着十块钱地摊T恤就去上课的人,却被几个学生私底下笑话。这种情况很快上升到另一个阶段,学生家长开始根据她的穿着判断她的教课能力。雅思教补的薪资不会差,那么她为什么还这么穷?只能是能力差,没多少学生,赚的少。 于是乎,时蔓开始包装自己,搭配几套贵价的衣服,专门上课时穿。她也尽可能让自己看着成熟大方,精英稳重一些,好更有说服力。表姐知道她要去雅思班装逼后,特意每年都给她送香奈儿护手霜作生日礼物。而这份工作也的确让时蔓再也不用申请贫困奖学金了。对此,她很是开心。 “你现在去机构?”雷颖看看手表,不是时蔓平时上课的时间。 “不是。”时蔓放下化妆刷,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去找辛易北。” “话说,你可以考虑考虑多跟老姚学一学。”雷颖想了想,出歪主意,“以和善的方式让辛易北讨厌她,然后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到时候辛易北肯定会去跟丛娣说,他不想继续跟着时蔓学习。如果丛娣要挑错?不好意思,她没有错。 “……有道理。”时蔓笑了笑。虽然开玩笑说相看两厌挺好的,但这何尝不是掩饰?不是顺坡下驴破罐破摔?看似毫不在乎,其实非常在乎。 时蔓穿上外套,拿起打印出来的学习计划表塞进包里。 实验室打架事件后,时蔓主动跟丛娣沟通了。丛娣并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知道责任不在时蔓。但是她叮嘱时蔓帮辛易北做好规划,因为辛易北这学期的课程几乎全挂,等到九月份大二开学时的补考,他必须全部通过。 时蔓是本科门门课程都优秀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难以理解竟然有人能考试全部挂零。于是她赶制了针对性的补习计划表,今天开始执行。虽然不开心,但只要辛易北还在她手下一天,她就得正儿八经做一个师姐。毕竟她也是从没有经验的本科生过来的,那时候也有好心师姐带她。 丛娣给了地址,说辛易北现在一个人住 分卷阅读15 在学校这边的房子里。 半个小时后,时蔓如约到达。在摁响门铃之前,她用了整整五分钟来调整心态。这是破天荒头一次。 辛易北开门时,她已经端起笑容,“下午好啊,辛同学。”她在脑海里提醒着自己,姚师兄!姚师兄! “下午好,不用换鞋。”辛易北淡淡说。 时蔓观察屋子,干净整洁,家具几乎都是从宜家搬回来的。看出主人也生性简洁。 不过—— “这是你画的?”时蔓注意到走廊上挂着的几幅钢笔画,黑白,笔锋凌厉,画的都是乡村景象,有静谧的田野,也有围绕着卖爆米花老人的小孩和狗。 “嗯。”辛易北走向书房,虽然姿态松懈,但是背脊依旧挺拔。 “画画的时候,你很开心吧?”时蔓看得出这几幅画线条轻快。 这话却让辛易北突然停住脚步。时蔓差点撞到他的脊背。 “你怎么知道?”辛易北转身打量她。除了击剑和航模,他还喜欢画画。对他来说,画画是释放情绪的方式,拿起笔,就是打开心灵的窗口。 时蔓愣了一下,有点尴尬,“我看得出来。我觉得画画可以体现……心灵。” 她竟然懂了。辛易北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端详着她,但是很快就恢复成以往的样子。 “秦野给你买了洛阳的纪念徽章。让我跟你说一声。”他打开书房的门,示意她先进。 时蔓一时大脑宕机,“什么?”她的确有收集城市徽章的爱好,但是秦野?洛阳? “他分手了,今天请假去洛阳散心。”这是秦野刚刚给他发的消息。 一瞬间,无数个想法涌进时蔓的大脑,她的思路拥堵了。显然辛易北和秦野关系非常不错,秦野连分手这种事都会告诉他。 秦野当初跟她说的那些话……她还以为秦野也很讨厌辛易北。怎么回事? 辛易北垂眸看着她给的资料。窗外阳光斜斜照射下来,他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好看极了。 而就在这时,电脑上显示丛娣打来了skype视频通讯。此刻,是德国深夜。 时蔓立即精神抖擞地笑着跟导师打招呼,也展示了她的计划表,然后她便出去了,留给这对母子一些交流时间。 辛易北的暑期被时蔓安排得满满当当,眼见母亲来监督,他瞬间明白了,“是你让她给我安排这么多课程?” “你基础太差了,得多努力。”丛娣这样说。 辛易北沉默了半晌,“你只是不想让我去参加那场比赛吧?” “你应该多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丛娣回避了这个问题。 “那就换人。”辛易北毫不犹豫地说道,“秦野说他没时蔓那么忙,而且,”他顿了顿,“我不喜欢虚伪谄媚的人。”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知道“虚伪谄媚”这词儿一出来,也是丛娣的痛处——她自己当初何尝不是这般? 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风把书房门吹开了。 时蔓在客厅里,戴着耳机看手机。她刚刚在听侄子发来的语音,此刻将辛易北那句“我不喜欢虚伪谄媚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的,她猛地低头,假装自己在听音乐。她匆忙移开目光,脸上却火辣辣烧起来。那两个形容词如地雷一般炸开,让她瞬间酸涩了眼眶。 丛娣没有给儿子回复,说了声叫他好好学习,便挂断。辛易北起身才发现书房门大开。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看向沙发上的时蔓。 时蔓拎着自己的包起身,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今天就到这里吧,那份海洋科学技术试验基础习题卷,你先做着。”说完她不等辛易北回话,便跟火烧屁股似的急忙开门离去。 她动作急促,一不小心还撞到了门框,愣是一声不吭,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了。 辛易北矗立门口,夕阳的阴影很快将他整个人笼罩。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沉默地望着窗外晦暗的天色,心知她听到了。 …… 时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原本今晚,补习机构的校长叫时蔓一起吃饭——华东区的老总马上要来视察,可以顺道引荐一下。时蔓早就答应了。 她已经在机构干了七年,就算当初在支教,她也在网上代课。而这位女校长当初是她的同事,现在关系也不错。 是的,时蔓贪心,进一步,她希望能顺利博士毕业,进入一所好的大学任教。退一步,如果找不到好的学校,她也希望自己能在机构好好干,以后说不定能从教职转管理,慢慢也做到校长的职位。 等她发现自己站在地铁站出入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校长打电话过来问她还有多久到。时蔓的脑子跟凝固的浆糊一样,她说快了。 然后她却又在安检时被工作人员拦下来,说她眉毛上有血迹,可能受伤,但是有刘海挡着,她最好检查一下。 时蔓哦了一声,还是进站。 分卷阅读16 她坐到最后一节车厢,掏出纸巾擦擦额头,发现果然有血迹。大概是出门时撞的。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微信电话显示“妈”。 她接通电话。 “小蔓啊,吃饭了吗?” “没吃。” “我也没吃饭。” “那你去吃。” “没钱啊。”时母心不在焉。 时蔓缓缓看向对面玻璃上映照出来的自己,“我月初给你打了五千。”这才十天而已。 “嗯……赶场时小偷摸走了。”时母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时蔓关掉语音,给母亲又转账五千。时母几乎是一秒之内领取。 时蔓叮嘱了一句:省着用。 时母没有回。 时蔓就这么盯着聊天页面十几分钟,而时母一直没有回消息。 时蔓将手机放进包里。 她突然就崩溃了,在一瞬间眼泪如水珠一般掉落。对面的人纷纷朝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哽咽着,尽量控制呼吸,狼狈地低头用纸巾擦眼泪,不作出声响。 一个阿姨忍不住拿着手帕上前关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蔓说不出话,只能不住地摇头。 地铁行驶到终点站,所有人下车。 时蔓这才意识到自己坐过站,只能再坐回去。而等她坐到相反的地铁上时,她才发现自己把包丢在了之前的地铁里。 身份证、手机还有钱包全部丢了。 今晚,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转折 在派出所补办好临时身份证明并去挂失银行卡,已经是晚上十点。 时蔓站在路口,望着远近万家灯火发呆。 她没有钱,没法回宿舍。不过这里离外甥毛书林所在的新校区还算近。 虽说是侄子,但是毛书林也就比时蔓小七岁,跟时蔓同一个学校,但是在新校区读农学,大一。 毛家祖辈都是农民。到了毛父这一辈,总算开养殖场挣了钱,多方砸钱把儿子送到省城最好的私立高中。然而毛书林却从小只对农活感兴趣。甚至读高中时候,一度被叫家长,因为他在宿舍阳台种菜,还施农家肥。 在众人的期望下,毛书林头悬梁锥刺股考出了个好成绩,在时蔓的大力支持下,进入农学院。他父母虽希望他能跳出农门,但也想着罢了,好歹儿子喜欢。再者在毛家,时蔓的话语权相当足,表姐和姐夫都相当喜欢她。 偶尔,时蔓会羡慕毛书林,羡慕他有自己的兴趣追求,那是提起来就会两眼放光的梦想。而时蔓没有梦想,她只有目标,然后细思谋远虑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她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明确,再俗不过的俗人一个。但是她坚决捍卫毛书林追求梦想的权利,尤其在于他家并没有经济压力的条件下。 而毛书林,对时蔓是喜欢又崇拜,还带点畏惧。虽然才大了七岁,但是毛书林总感觉小姨成熟到不像才二十几岁的人。 而此刻,时蔓不记得毛书林的电话号码,只能过去碰碰运气,幸好还记得毛书林宿舍楼在哪。 她腿疼得跟针扎一样,还是坚持走到男生宿舍楼片区,叫人帮忙将毛书林喊下楼。 很快,毛书林就下来了。他已经洗过澡,穿着T恤衫和条纹短裤,带着一身花露水味,踩着人字拖。 “小姨?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他凑近发现时蔓双眼红肿,额头上还贴了创口贴,顿时非常惊讶,“你摔跤了?” “带手机了吗?我没钱,今晚也回不去。”时蔓避开他的打量,声音嘶哑,“我想去酒店。” “好,现在就去。”毛书林立马点头。 他们到学校旁边的酒店开了个单人房,毛书林打电话问室友要了会员,优惠不少。 进了房间,毛书林就忙着开空调换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观察时蔓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见时蔓如此狼狈,因此不知道该咋办。 纵然已经上了大学,但是由于从小被保护得好,所以对比时蔓,甚至对比辛易北,毛书林都算晚熟了。他半晌才抓抓脑袋,“小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男朋友吗?” “……不是。”时蔓摇摇头,她并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侄子,“你回去休息吧。” “你有心事可以跟我说的。”毛书林没动,眼睛亮亮地盯着他小姨。 时蔓勉强牵牵嘴角,可神色还是泄露了她的难过,“……你觉得我坏吗?” “没啊,你特别好。”毛书林下意识说。 时蔓心里一股暖流经过,默然凝视他片刻,“那如果……你发现我没那么好呢?” 毛书林想了想,“我想不出来你会怎么不好。” “比如,”她垂眸,眼睫毛抖了一下,艰涩道,“我虚伪谄媚。”这个词,她会记得一辈子。她的确圆滑一些,但是——虚伪谄媚?这是她人生到现在受到的最严重审判。说话的人压根不知道,他毫不费力的起点 分卷阅读17 是她努力奋斗的终点。 “不可能!谁说的我打他!”毛书林气愤地站起来撸袖子,露出他圆乎乎的胳膊,“你才不是这样的人!你哪儿都好!” “你是对我有滤镜。很多人不讨厌我就是万幸了。”时蔓缓缓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情。 “怎么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人说些怪话,不要放在心上。”毛书林认真地说,“只在意喜欢你的人就好了。” 只在意喜欢自己的人,能这么轻松地做到吗? 她今晚联系不上校长,饭局泡汤了,改天还得去道歉。 “哎,小姨,你别难过了。明天我带你去我们试验田散心。”毛书林想逗她开心,扯扯她的胳膊,开始跟她讲试验田的趣事。 时蔓细细听着,努力调整自己。 正好这时,毛书林的母亲打电话给儿子。时蔓收拾心情,挤出笑脸打招呼,说临时在新校区有事,所以住在这边的快捷酒店。 “怎么看着不开心?”毛母立即看出表妹情绪不对。 “哦,今天很累。” “那去个好点的酒店!我给你出钱。”毛母一听就开始使唤儿子,“叫书林带你去。” “没事儿,姐。这边挺好的。” “那叫书林去买毛巾和牙刷。酒店的毛巾不能用,你牙龈不好也别用那么硬的牙刷。书林听见了吗?赶紧去。” “我才坐——” “叫你去就去。再买点吃的。” 时蔓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瞧,她还是被深深爱着的。 表姐一直在教训书林,催他买来洗漱用品,甚至还有夜宵,又万般叮嘱时蔓女孩子一个,一定要关好门,如果半夜有人敲门就赶紧给毛书林打电话。 毛书林一直嗯嗯啊啊听着母亲说话。到宿舍快关门了,他才回宿舍。他反复强调明天等他来了,再退房。 而时蔓一夜无眠。因为鼻子塞住了,她只能用嘴巴呼吸。 如果能逃离就好了。去做隐士,去山里修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外人也不用见。 本来以为自己很坚强的,结果到头来还是个玻璃心。 …… 第二天,退房时,时蔓明白了侄子为什么这么坚持他来了再退房——毛书林把房间里免费的矿泉水,以及洗手间里没用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全部搜刮走了,他说,“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回到学校,毛书林就带着时蔓去试验田和饲养区,喂羊,喂小矮马。 时蔓总算是开心得露出笑容。毛书林一见她笑,自己也开心。 另一边,学校的阶梯教室。 开完年级大会后,辛易北站在走廊等朋友。一个挑染紫色头发,右耳戴耳环的瘦高男生打了个哈欠,从教室出来。路过消防栓玻璃箱,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形象,顺手扶正印着“做人就是要开心”的头带。 “菲菲,我回去打游戏了,给我带饭啊。”一个室友在教室后门喊。 “滚蛋!”游北菲吼回去。谁都知道,只要叫游北菲的小名儿,他就炸毛。 周围有不少女生笑了。 菲菲,大名游北菲,跟辛易北从高中同班到现在。游北菲父母都在北非经商,因此给他取了这个名儿。 见到妹子笑,游北菲又有点得意,哼着歌,打开扣扣给好几个女生群发“哈啰小仙女”,然后看空间有啥新动向,“嚯,小哭包的小姨漂亮啊。” “谁?”辛易北顺口问。 游北菲把手机给他看,是毛书林发的动态,几张小羊崽照片,其中两张有人入镜——除了毛书林本人,还有一个抱着羊崽低头摸毛的女生。她穿着粉咖色格子西装外套,身形清瘦,就算微微低着头,都看得出她水灵得很。 有人在动态下面问,“你旁边漂亮小姐姐是谁【好奇】” 毛书林的回复:“我小姨【开心】【开心】” 游北菲放大图片仔细研究,“那姑娘看着年纪不大。” 辛易北看着照片,半天才说道,“辈分大吧。” 时蔓竟然是毛书林的小姨,这真是相当意外。 与毛书林一起读高中的都知道,首先,他喜欢哭,这导致全班人都不敢惹他,因为他就连体育课崴了脚,都会一边做操一边哭。其次,他异常热爱农学,后来因为填志愿的事情,他和他爹意见向佐,还经由老师协调过好几次。协调一次,毛书林就哭一次。最后他不哭了,因为老师虽然没有干掉他爹,但是他小姨出马成功KO了。 当时辛易北曾想,自己如果同毛书林一样幸运就好了。可惜他没有。 而现在,辛易北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打架后去医院,毛书林看到时蔓后就吓得不敢出去了。当然,虽然时蔓没有看到,但是毛书林这事儿还是被老师告诉家长,他又被父亲骂得眼泪汪汪。 话说回来,左右逢源当街打架的时蔓,为了侄子的梦想据理力争的毛家小姨,这竟然是一个人? 辛易北微微皱皱眉头,这跟他想象的不一 分卷阅读18 样。 …… 此后接连几天,辛易北忙于训练,再也没见过时蔓。 考试周虽然结束,学校里依旧不冷清。很多申请做大学生创业创新项目的学生都会留校。 中午训练结束得迟,辛易北到食堂的时候,吃饭的学生已经不多。他撩开塑料门帘,迎面就撞上正扭头跟姚成柱说话的时蔓。 几天不见,时蔓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她额角竟然贴着创口贴。辛易北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 时蔓发现是他,立即转开视线,脚下一绕,转身朝旁边的水果商店走去。 姚成柱看看时蔓的背影,又看看辛易北,脸上堆出一个笑脸,笑得满脸褶子。 辛易北看着她的背影,垂眸不知想什么,只跟姚成柱打个招呼,便进食堂。 而姚成柱则跟上去,“辛师弟,你是不是和时蔓有矛盾?” “她跟你说的?”辛易北问。他比姚成柱高出一个头,所以姚成柱还得抬头看他。 “没有。这不是明摆着嘛。”姚成柱看到时蔓这几天没啥笑脸,而撞上辛易北,这一分析就清楚了,“别是有什么误会啊。时蔓虽然也有缺点,但是她人很好的。你跟她熟悉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姚成柱就跑回去找时蔓了。 辛易北站在原地没动,从落地窗看到时蔓拎着一袋葡萄,还买了两块盐水菠萝,递给姚成柱一根,两人一边吃一边走远。 她的额头不会是那天出门时撞的吧?意识到她受伤,辛易北心下复杂。 “辛大帅哥,好巧啊。”秦野突然从食堂二楼下来,拿着一瓶红牛,“你最近跟着时蔓学得怎么样?” 辛易北诧异得抬了抬眉毛,不知道秦野会问这个。可是莫名其妙的,他也没说实情,转而道:“马上要比赛了。” “时蔓没跟我说啊,”秦野将易拉罐捏扁,“她说想换我来带你。咱们三个人都没问题的话,下次组会就跟丛教授说。”秦野很上道地笑,“换我来,你就不用担心了。先忙比赛,书随便看看就好,考前我跟老师打个招呼。丛教授那儿,我给你打掩护。” 辛易北眉间微蹙,想到的却是姚成柱那句时蔓人很好的。 他略微思索,“再看吧。” 秦野微微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追问。 真相 晚上,击剑队学期末的聚餐,选在了学校附近商场一家日式自助餐厅。 辛易北挑了几样食物就坐下来,打算关掉手机上没看完的宇宙纪录片。 “你在看什么?”游北菲拿了一堆肉在他旁边坐下。游北菲在队里属于闹着玩型,常年吊车尾,也不是正儿八经喜欢击剑。这项运动对他来说只是泡妞助攻项目。在这方面,他属于资深选手。 “大小很重要?”游北菲扫了一眼纪录片题目,“当然是更大更好啊。” “可以好好说话吗?”辛易北起身。 “马上。”游北菲立马做了一个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看到辛易北去拿喝的,立即喊道,“给我拿杯可尔必思,加冰!” “好的。” 辛易北拿着两杯喝的回来,脚步突然顿一下。 他们坐的这边是大桌区,一共三个桌子。两个大桌都被击剑队包了,跟第三个桌子中间有个屏风。而屏风那边,坐着辛如胜科研团队的学生们——包括那天见过一面的韩琳。但是没有辛睿。 辛易北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正好背靠屏风。 餐厅里很是吵闹,但那群人的说话声还是断断续续传过来——韩琳已经退学,今天办理手续,晚上是送别宴。但大家还是争先恐后地讲学术问题,希望得到韩琳指点。 而击剑队这边,自然都是聊训练和比赛。八月份,大学生击剑锦标赛就要开赛,现在所有参赛选手都留校备战。今年是辛易北第一次以大学生的身份参加比赛。 “没错,就是时蔓。”屏风后突然有人提到时蔓,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这次名单出来又有她。长得漂亮也是敲门砖啊。咱们这种老实人只能靠边站咯。” 辛易北皱眉,这话说得酸得很。他下意识侧头,注意力不由得飘到屏风后。 “师姐你要退学,也是她暗地里使坏吧?”这人漫不经心地笑着,“时蔓这人有点一言难尽。” 良久,没有人说话。 等不到意料中配合的回答,辛易北微微偏头,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到韩琳用大拇指和食指拎着杯子晃了一下,非常大佬地放下杯子,眯着眼睛问,“怎么个一言难尽法?” “一有项目就抢破头。浑身名牌还拿贫困奖学金。”男生慢悠悠地说。 “哟,你调查出来的?”韩琳的语气不对劲。 辛易北看不到那说话的男生,但是听声音觉得对方愣住了。“额……我是听说来的。” “那你他妈放什么厥词?念书十几年不知道实事求是?”韩琳瞬间变脸,破口大 分卷阅读19 骂,“去院官网看看每年贫困奖学金都给谁了,你要是能找出时蔓的名字,我跟你姓。还一有项目就抢破头——我就不懂了。花心思搞学术的人,不应该看到项目机会就去争取?还他妈讲礼让啊?你当是孔融让梨?让给一帮又懒又怂,学艺不精的窝囊废?浪费国家基金?自己不努力,就酸别人努力。穷酸书生样!” 韩琳作风狂妄,言辞尖刻犀利,让所有人都诡异地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彼此使眼色。 那男生脸色白了又红,不肯丢了面子,憋了半天,梗着脖子道,“你误会我了,我是好心给你撑腰。” “我要至于你瞎撑腰?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韩琳轻蔑地笑。论骂人,她从来不落下风。虽然她年纪小,比这位刚刚本科毕业,研零阶段的学弟还小,但是师姐就是师姐,更何况她还是荣誉无数手握专利的师姐。 “我跟时蔓怎么样,关你屁事?区区一个零资历本科生,哪来的资本瞧不起博士生前辈?还自称老实人?老实人像你这样满肚子坏水?能力比不上,就攻击人家靠长相搞资源?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韩琳又端起酒杯,冷笑道,“废物。” 最后这两个字当啷落地,饭桌上的气氛直接降到冰点。所有人都噤声,连夹菜也不敢了。 半晌,有人开口打算当和事佬,“小王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受不了可以走。我特欢迎。” 顿了几秒,果然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辛易北看到一个男生涨红了脸,头也不回地直奔大门而去。 “谁还眼红时蔓,跟他一起走,麻利的。”韩琳在屏风那边继续说。 半晌,一个女声小心翼翼地响起,“我觉得时学姐很优秀,经常早上才出实验室大门,就算支教两年,也一点没耽误进度,勤勉又聪明。” “那是,”韩琳傲慢极了,翘起二郎腿,语气毫不客气,“你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屏风另一侧,辛易北猛地抬起头。他从未听到过这样极端的夸赞。原来大家都以为最讨厌时蔓的人,不光不讨厌她,还欣赏她到骨子里。而韩琳骂的那些话,何尝不是打在他脸上? 那些关于时蔓的传言,他毫不犹豫地相信,还说她虚伪谄媚。 辛易北倏地惊醒,心跳发沉,他大概是做错了大事。 吃完饭,击剑队一行人回学校。 队友们都在热闹地聊天,只有辛易北出离这种氛围,不言不语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他远远地看着韩琳那一群人也在前面慢慢走。 路过图书馆时,时蔓从侧门出来。她怀里抱着一大摞书,看到韩琳这群人愣了一下,然后推推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镜,她今天没戴隐形。 韩琳也看到她,回头跟师门众人打个招呼,就穿过马路朝时蔓走过去。 “晚上好。”韩琳说。 时蔓瞬间皱起眉头,“你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从来没有见过韩琳给谁说晚上好。韩琳两眼睛长头顶,走路上没人能进得了她的法眼。 “给你挽回印象分,懂不懂?”韩琳捏捏她的鼻子。时蔓其实长得很好玩,虽然纤瘦,但是骨架小,哪里都是软软的,很好捏的样子。 “你别动我。”时蔓扭开头,“再说了我需要太妹印象分吗?” “……”韩琳真觉得时蔓犯蠢的时候智商负分,“你长点心吧。” 时蔓漂亮又努力,还会来事儿。在做科研这样一个僧多粥少利益牵扯的环境里,她卷死了不少人,所以嫉妒她的人只多不少。而至于韩琳自己,她一向无法无天。她已经跳脱了要比拼的层面,从来都是项目主动来找她。 时蔓瞅到了韩琳身后那帮辛如胜实验室的同僚们,明白了韩琳的意思。可是,反正两家老板不对付,她上赶着讨好干啥? “我只关心喜欢我的人。”她想通了,记起侄子的话。在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喜欢自己,那么她就关心喜欢她的人就好了。辛易北着实给她上了一课。她没有听到辛易北想换人的那句话,但是她自己主动跑去找秦野要求换人。 “那也行。”韩琳想了想。她自己也烦死这些人际关系,所以能动手就不吵吵。“我只是想,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堂而皇之给自己升辈分。 时蔓两眼直勾勾盯着她,“……这要不是在学校,我真一脚把你踹阴沟里去。” “随便,反正友谊的小船,劳资一个人划也很爽。”韩琳无所谓。 “什么鬼,”时蔓嘀咕着,“那你帮我拿书。” “你自己拿。我都退学了还拿屁的书。”韩琳将双臂抱在胸前。她一看书就头疼,碰都不想碰。 时蔓嫌弃地撇嘴,“那你什么时候撤?” “明早。你送我?” “呵呵,想得美。”时蔓学她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慢慢走远。 至于韩琳那些同门,虽然没有听到她俩的对话,但是也不妨碍他们就跟被雷劈到的鸡一样支棱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分卷阅读20 说好的针锋相对宿敌仇人呢?她俩关系竟然这么好,这就跟突然听说哈利波特跟伏地魔拜把子一样叫人目瞪口呆。 至于辛易北——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喉头滚动,心潮起落。最后,他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缓缓呼吸,压稳了心中波涛起伏的大海。 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到海院官网搜了时蔓的信息。 弹出的页面很多,大部分都是论文、奖学金的公示。其实也有国家助困奖学金,但那是时蔓大一的时候,此后便再也没有。辛易北看时蔓的穿着,倒看不出来她家庭贫困的样子。但如果真的是家庭贫困,那么她偷偷出去做兼职,大概情有可原了——在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了时蔓悄悄备课雅思。 至于时蔓大一的时候——理大最美小师妹。这是七年多前,时蔓作为大一新生进校时的新闻。 那时候她还留着乖巧的学生头,穿着非常简朴,懵懵懂懂地站在几个学姐学长中间,举着海院的迎新招牌,拍下了这张照片,被上传网络后爆火过一阵。 而如今的时蔓,与当初的懵懂无辜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但眼里的灵气一点都没有变。 辛易北当时瞧着大一时的她,默默凝视照片许久。那时候的她,跟自己一般大。 院办公众号还有关于她的支教新闻,讲述了时蔓两年的支教经历。原来她不是因为支教才直博,而是已经保送后,才志愿去支教。功利性强的人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精力的事情。 所以,他真的错了。 他大错特错。 道歉 时蔓最近几天很忙。 她去年定了课题。而现在,她的两个研究点被一个对家实验室发表了。所以时蔓必须要寻找新的内容。 她一大早就到了图书馆,在书堆里埋头苦干到下午,都没有来得及去吃午饭。 下午两点,由于眼睛酸疼,她靠到椅背上,摘下眼镜捏捏眉心,然后就滞住了。 她看到辛易北——竟然是辛易北——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配黑色牛仔裤,清爽干净。他放下包,胳膊弯放到桌上,就露出了好看的上臂肌肉线条。但是他依旧是瘦高的,而且由于太白净,在下午的阳光里显得愈发好看,衬得他旁边那个女生莫名黑了好几度。 时蔓就跟石化一般,手指还捏着眉心,就这么僵硬地看着他。 辛易北没有移开目光,与她对视。 桌子是四人桌,旁边两个结伴而来的女生早在辛易北坐下时就开始窃窃私语,从他的脸打量到他的身材,然后从包里掏出防晒霜,疯狂涂防晒。 “那天我说了重话,抱歉。”辛易北静静地说。他看着时蔓,没有逃避。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脚步声、小推车滚轮声、还有挪动椅子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时蔓就如同年久失修的偶人一样缓慢地坐直身体,重新戴上眼镜,翻过书页,盯着上面一行行英文,突然觉得这印刷体是如何奇怪,就像蚯蚓一样扭曲着,组成越看越陌生的符号。 她被辛易北突如其来的道歉震了个措手不及,也由于满脑子都是积累大半天的专业词汇,思绪乱得像猫扯成一团的毛线。 半晌,她才找回一丝头绪,嗯了一声。 然后她就不做声了,继续盯着书本,鼻腔里充斥着油墨味和陈旧的纸张味。她没有想好自己应该怎样对待辛易北。她早就跟秦野打招呼换人。这样以后就不用见面了,就算丛娣对她不满意,那也没办法,她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可是现在,辛易北来道歉了。按理说,她应该立马接受道歉,然后恢复以往的热情,继续对着辛易北笑嘻嘻。但是此刻她竟然压根想不到这一层,以至于空气充斥着尴尬。 辛易北迟疑片刻,从包里掏出一叠订好的A4纸放到她面前。这是上次时蔓布置的实验习题,一共五十道,他全部做完了。 看到习题卷,时蔓十分愕然。她的视线从卷子移到辛易北脸上,对方的确歉疚,也异常耐心,丝毫没有任何厌烦。 他默默将试卷做好给她的意味可想而知——他希望能继续和她“合作”下去。 时蔓打量着辛易北,而辛易北也在打量她。 时蔓意识到他在等待她的反应——她会看卷子吗?还是会跟他说,大可不必,以后找秦野? 时蔓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卷子。他的字如同他的人一样,清隽而有力。 对面,辛易北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时蔓慢吞吞将卷子改完了。辛易北就只是耐心地等在对面,没有玩手机,也没有无聊到睡觉。他拿了一本时蔓这边的参考书在看。 “错了七道。”时蔓将卷子推回给他。说实话这个结果让时蔓挺惊讶,她以为辛易北会全军覆没。 辛易北翻开卷子查看错的地方。 图书馆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地方 分卷阅读21 ,很快时蔓就要离开了。她起身收拾书籍,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 辛易北将书捡起来,顺手拿过桌子上一摞书,“我来吧。”他人高,手也大。时蔓需要两手合抱的书,他一只手就能拿起来。 “……谢谢。”时蔓抱起另一摞书籍,转身走向楼梯口。 辛易北背起单肩包,跟在她身后。 一楼,自助借书台。 时蔓刷到第五本书时,电脑屏幕提示她的借阅书籍已经达到上限,除非还书,否则无法继续借书。 而她还有三本书要借。 辛易北掏出自己的校园卡递给她,“用我的卡。” “不方便。”时蔓看看他。 “没关系,你看完把书给我,我来还。” 时蔓想了想,接过他的卡,“谢谢。” 然后便再无话。 从图书馆出来,自然就该分道扬镳。 时蔓有些犹豫,“我今天没有时间,出门有点事。” “雅思?”辛易北问。 时蔓一愣,没料到辛易北竟然知道。略微思虑,她索性点头承认,无所谓了,反正都到这地步。在图书馆看书看得顾不上吃饭是她,抓紧时间偷偷去补习班上课也是她。她就像没有任何遮掩的植物在太阳下摊开来——接不接受,是辛易北自己的问题。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改变。 “好的。”辛易北点头。反正他现在也有事。 时蔓抬眼看他,做好心理准备从他脸上找到负面情绪,但是居然一无所获。不过他本来表情总是淡淡的。 “你,”辛易北犹豫道,“额头的伤是那天——” “不要紧,已经快好了。”时蔓不想将自己受伤这事儿上升到什么程度。她额头上的确还贴着创口贴,但却是因为她洗澡时候手贱抠掉血痂,才又出血了。 “诶,好巧啊,在这儿能碰上。”斜刺里,多出一个男声。 秦野从健身房的方向走过来,顶着大太阳,手里拎着瓶冰水。自打丛娣出国,研究室的气氛就松散很多,大家都不怕管事的姚成柱。秦野就经常往外跑。时蔓不明白他都分手了,咋还总是往外跑。 “正好,代课有什么说法吗?”秦野打量着二人。他一向是热情开朗的样子 本来夏天就热,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时蔓感觉空气都快烧起来了。她尴尬地露出微笑,下意识抬头看向辛易北,发现辛易北也在看她。 “不用了。”率先开口的是辛易北。他说完就看时蔓的反应。 “……还是我继续吧,你最近也忙。不好麻烦你。”时蔓不自然地说,“谢谢你啊,秦野。” 秦野若有所思,回神笑一下,“没事。” 三个人又说了几句,散伙。 辛易北走到路口,回头看了一眼时蔓远远的背影。 姚成柱说,熟悉起来,他就知道时蔓的好了。 刚刚,他第一次发现时蔓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很好看。 相当好看。 解围 从补习班出来,正好傍晚。 时蔓匆匆忙忙跳上公交车,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聚会。其实就是几个老同学小聚一下,因为有两人订婚了。 小夫妻女方叫梁姗,男方叫齐放,都跟时蔓一个班。 几人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时蔓一开始接到邀约,还挺犹疑。因为大学时候齐放曾经跟她表白过。但一想这么些年,人家肯定早就不介意了。 吃饭的地点定在商场一个意大利餐厅。时蔓如约到达,也见到了另外几个人。 梁姗和齐放没怎么变,高兴地接受众人的恭喜,坐下来就开始聊他们的结婚事宜,秀了下亮闪闪的钻戒。 “好看吗?时蔓。”梁姗特意问时蔓的意见,“齐放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可不能寒酸。” “挺好看。”时蔓微笑起来,“齐放人好,想来父母也心善。你嫁了好人家。”她知道这夸奖会让两人都开心。 “你也觉得我嫁得好啊。”梁姗脸上的笑容有种胜利感。 这突然让时蔓感觉微妙。 这时候,齐放点的红酒上来了。于是他起身倒酒,“大家随意喝,我开车来了,负责送回家。” “啊,就是路边那辆奥迪A6吗?”梁姗的闺蜜在旁边惊呼着帮腔。 “对,新买的,随便当个代步车。”他盯着时蔓,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一切本该是你享受的。可惜你眼光不好。 众人朝落地窗外看去,路边停着齐放崭新的奥迪A6,但是他这辆车的旁边还有一辆更奢华的迈巴赫。 “等再工作几年,换迈巴赫吧。”齐放尽力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地说,就仿佛他真的能攒钱买到这辆车似的。 “肯定可以的啦。”梁姗甜蜜蜜地笑着,继续力证齐放有多爱她,新房完全是按照她的意见来装修。 时蔓 分卷阅读22 笑了一下,没说话,突然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 “对了,女博士肯定很难找男朋友吧?时蔓你没有对象的话,齐放倒有几个还不错的下属。”梁姗笑着拍拍老公的肩膀。 “我有男友,而且也是博士。”时蔓慢慢喝水,淡淡地道,“平时接触的都是高知学者,没办法。” “博士有啥好的。我要是生女儿,肯定不会让她读博。女博士,不男不女第三类啊。”梁姗的闺蜜晃了晃杯子里的酒。 时蔓眉头一皱,随即优雅地笑着道:“孩子一般遗传母亲的智商。你对自己的智商没自信的话,那下一代深造的确有点难。” 对方笑得僵住了。 梁姗一看闺蜜落了下风,立马又道:“我最近回老家送请柬的时候见到你妈了,到处躲债呢,听说又离婚了?”她同情地歪歪头。 时蔓太阳穴一跳,抿紧嘴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辛易北第二次路过这家意大利餐厅,撞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商场击剑馆今天做活动,搞了一场表演赛,辛易北是表演嘉宾。他背着击剑包前往电梯口时,见到了时蔓和几人在餐厅门口等位。而等他结束表演赛打算离开时,见到了坐在餐厅假篱笆边餐桌旁的时蔓,以及——另外那些是朋友么? 能给她当场难堪的,肯定不是。 辛易北皱了皱眉,原本已经走过餐厅大门口,但在听到对方讽刺到时蔓母亲时,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走入餐厅。 “聚餐结束了吗?”他站到桌边,低头问时蔓。 时蔓不防他突然出现,望着他惊得一动不动。 “走吧,我已经办好事了。”他示意她起身。 “好。”时蔓回神,将餐巾放到桌上,“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吃。” 辛易北是相当好看的,白皙英俊,身材颀长,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所以在座众人直接望着他也惊呆了,以至于一时都没更多的反应。 “直接回学校?”辛易北拿出手机,打算给挡住他车道的奥迪A6车主打电话。 紧接着,齐放手机响了。 辛易北本已和时蔓走到餐厅门口,此刻刷地回头看向齐放。 齐放怔忡地接通电话,也望着辛易北,“喂?” “麻烦你挪一下车。”辛易北面无表情。 “你是谁?”齐放干巴巴地咽了下唾沫。 “迈巴赫车主。”这是丛娣的车,辛易北几乎很少开,今天是赶时间就只能开出来了。 …… 坐上车后,时蔓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辛易北也没开口。 待车转入前往学校的那条熟悉道路,时蔓才慢慢回神,尴尬地笑了一下,“刚刚谢谢你。” “不客气。” 然后,又没人说话了。 时蔓不想再提这场难堪的饭局——解释就会暴露她的私生活,而她一向很有距离感,于是问,“你也来这边吃饭?” “过来参加一个表演赛。”辛易北说。他作为嘉宾出场是要收费的。这是他自己挣钱的方式之一。 估计是击剑表演赛。时蔓想起上次在别墅吃饭,他压根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兴趣爱好,便换了话题,“你今天晚上还有事吗?” “没有。” “……那我给你讲题?”她说。她迫切需要投入到学海里,以忘掉今天下午的经历。 辛易北看了她一眼,略微惊讶,但还是说好。 晚上七点,灿烂的夕阳将树梢枝头渲染得一片瑰丽。 在这如老照片一样的黄昏里,时蔓站在辛易北家的书房窗户前,望着小区院子里茂密的树丛花园。空气已经带上夏日的热度,偶尔听得到一两声蝉鸣。 时蔓转过身来,看着辛易北坐在桌前的背影。 “好了。”他说。 时蔓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查看他的错题订正。她已经将卷子上他做错的部分一一详细讲解。 书房的灯光微黄,在这发酵般的色泽里,传来某家老式唱片机的声音,播放古典音乐。 “以你的水平,不至于期末考试那么多科目不及格。” “之前的确没上心学。” “……你不想读海洋科学?”时蔓微微抬眼,就能看到他手上虎口的茧子。 “我以为大家都知道。”辛易北说。 时蔓沉默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作为一个外人,她有非常敏感的分寸感。于是乎她顺口提起另一个问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嗯。” “为什么不跟丛老师一起住?” “因为关系不好。”辛易北看向她,看出一些意味,但语气未变,“你也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周围很多同龄人都有非常糟糕的家庭关系。” 时蔓被看破心思,刷地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 “一年前,你为什么和韩琳打架?”辛易北慢慢晃动着笔,笔尖在桌上轻轻敲响。他忍不 分卷阅读23 住问这个问题,他想要知道原因。 这个问题很是突兀。但时蔓也不问辛易北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学校就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是因为争抢名额。虽然那时候我和她关系的确不好。”时蔓迟疑了一下,“我们一起吃饭,我误会了一个男生,以为他骚扰我。然后……韩琳为我出头,就一酒瓶敲到对方头上。后来,我们就被扭送派出所了。” “因为蓄意伤人?” “虽然‘本意’是这样,”时蔓避开他的视线,“但是我们俩受伤更多。” “被那个男生打的?” “我是被韩琳打的。” 什么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对,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辛易北脑海里飘过无数个想法,他最后只感叹般说了一声“哎”。他不能苛责,因为时蔓好惨,他更不能笑,还是因为时蔓好惨。 “既然都是误会,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他竟然相信了。这是时蔓第一反应——他竟然真的信了。 “后来解释过,可谁听呢?每个人都很忙,没人会特意了解你做事的缘由,更没心情研究你是什么人。”时蔓翻开她打印的资料,将折叠的痕迹抚平,“讨厌一个人,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单纯看不顺眼就行,接下来自然就会强加各种想象,让自己讨厌得更加名正言顺。”比如她自打找到校外兼职后,就没有申请贫困奖学金了。但是依旧有传闻说她用着香奈儿护手霜,还一边有国家级贫困奖学金。 整理妥帖,她都没有听到辛易北的回话。她将资料递给辛易北,看到他逆着光显得幽深的瞳仁。她很少能读懂他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到这个男孩的纯粹,错了就来道歉,不考虑面子问题。 “对不起。”他说。 他竟然又道歉了。 时蔓伸在半空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轻微晃动了一下。 辛易北接过资料,表情依旧。 时蔓回神,将订书机递给他,控制语气正常,“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也是流言蜚语的受害者。” 辛易北一动不动看着她。 “别人口中的你,跟你本人差别挺大的。”时蔓拿着红蓝黑三种颜色的笔在资料上不同的地方做上记号。 “怎么说?”辛易北的目光紧紧跟随她的动作。 “我觉得你很优秀。看看你家里那一排排比赛奖杯就知道了。”时蔓的目光则落到他手上,声音也放低了,“比起你的付出,那些奖杯应该微不足道吧。” 她看向辛易北的双眼,笑了一下,“辛睿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呢?” “你觉得辛睿比不上我?”辛易北一字一句地问,心里却浮现另一行字:你样样都不如辛睿。 这个问题还需要反复确认?时蔓放下笔,“他比你差远了。我问过韩琳,他那一堆科研奖项都是虚的,全是代笔。连互卤化物和多卤化物都分不清的废——”她打住话头。韩琳的口头禅是废物来废物去,可她不能这样,不礼貌。 “总而言之,你比他优秀很多。”说完这句话,时蔓猛然意识到什么,“我不是特意奉承你。这种话你平时恐怕经常听到吧……”她顿时尴尬起来,“我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对待科研,我很认真。他弄虚作假得到的荣誉,一戳就倒,怎么比得上你完全靠努力获得的击剑奖牌?” 辛易北依旧凝视着她。 时蔓突然沉默,她发现自己这么讲好像就是拐着弯儿夸辛易北,顿时有点丧,“算了,不好意思。你不要误会什么。我不是存心夸你——额,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第一次,她在夸奖一个人时,举棋不定。 “没关系,你没有冒犯到我。”辛易北意识到之前吵架时,自己给时蔓留下多么难以磨灭的阴影。 “行。”她尴尬地笑,“先休息会儿吧。” 于是,辛易北起身出去了。而他再次回来时,往时蔓手边放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时蔓好奇地拿起瓶子,瓶身写着外文,很凉。 “祛疤膏。”辛易北坐回椅子上,“最好放在冰箱里保存。额头最好不要留疤。”他顿了顿,“会用吗?不会的话,我教你。” 时蔓倏忽看向他,掩去心底惊讶。 击剑 补习就此开始。 时蔓每天都会抽空去给辛易北上课。而辛易北也并不是如秦野说的那样不配合。相反,他听得很认真,学得也快。 这是时蔓熟悉的领域,她很快拿出之前给本科生代课的态度,专业而严谨。 这天,因为临时多出训练任务,辛易北没来得及回家,时蔓索性到击剑馆等他。 这是她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击剑场上有两个身着白色击剑服的人正在比试。右边稍矮的家伙明显远远落后于左边高个儿的段位,每局一开不到五秒钟就被左边凌厉敏捷地干掉。 待他第五次被击杀的红灯亮起,站在旁边的 分卷阅读24 教练喊停。 听到口哨声,击剑场左边的辛易北脱头盔下场,额前黑发微湿。 一米八五的个头,因为常年运动而显得利落矫捷的身影,轮廓分明的脸颊,引得看台上几个女生激动不已。那几个女生是游北菲带过来的,此刻游北菲正殷勤地陪着她们说话。 由于击剑水平实在太烂,游北菲慢慢混到后勤助理这个位置,平时带着小弟买买水,要不然就是带着妹子来玩,或者组织大家出去唱歌玩剧本杀。娱乐,是游北菲最在行的事情。 辛易北看到场边的时蔓,便朝她走去。 时蔓正在研究放在场边的一把重剑。她第一次见到这些运动器材,顿觉新奇。作为一个从小所有时间都用来背书刷题的人,她的体育成绩非常差,每次体测都是吊车尾。而她了解的运动也仅仅局限于羽毛球,乒乓球等等。击剑,是她从未了解过的领域。所以虽然看到辛易北过来了,但她的注意力依旧在器具上,想也不想就问,“为什么你们的剑不一样?” “我是佩剑,这是重剑。”辛易北瞧见她好奇,又补充道,“其实还有第三种剑,花剑。” “噢噢。”时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为什么比赛时候你们背后都拖着一根绳子?整得跟货车尾巴挂的链子差不多。” “那是有线裁判器,用来判断比赛情况,因为交锋速度太快的话,肉眼看不到。” 时蔓思考片刻,目光落到辛易北手里的剑上,“重吗?”她很有自知之明,刚刚就算研究了半天那把剑,但是她碰都没碰。 “你试试。”辛易北把自己的佩剑递给她。 “嚯,还挺重,跟砖头差不——”时蔓扬起头来,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然意识到眼下情况。她跟辛易北没这么熟。就算熟,她也应该是成熟稳重的学姐状态,而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子。 “下午好。”时蔓把剑递回去,想要带起一个礼貌的微笑,但是没成功,感觉脸上肌肉僵硬。 辛易北漆黑如墨的眼瞳看着她,发现她就跟演川剧一样,一秒变脸,“……下午好。能等吗?我还有一场。” “不急。”时蔓点头,坐回场边。她穿着高跟鞋,交叠双腿正好露出好看的脚踝。她将头发捋到耳后,平缓呼吸,重新进入平日的严肃学姐状态。但是当听到游北菲跟女孩们说队友辛易北时,她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朝那边挪了挪屁股。 辛易北跟毛书林一样,也有无比热爱的东西。毛书林是种田,而辛易北当然是击剑。 丛娣最开始送辛易北去学习击剑,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以及消耗时间——她没有时间带孩子,所以干脆从早到晚安排各种兴趣班。 而辛易北则真心喜欢上击剑,希望能进入职业赛道。但是丛娣则亲自为儿子这段职业之路画下终点——她不允许。 时蔓或许能猜得到原因。不管是什么运动,都是吃青春饭。丛娣的老家就有几所全国知名的体操学校,到那里去练习体操的穷苦孩子大都是能吃苦耐劳才选择这条路,小小年纪一身伤病。但不管怎么拼,有几个人能一路走到国家级比赛上? 丛娣对此很清楚,所以她完全不考虑儿子这个所谓的梦想。 当时辛易北已进入叛逆期,完全不配合母亲安排。于是乎丛娣才又将击剑提上日程表,每周一次,拿它当做辛易北成绩进步的奖励来施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辛易北还拿到不少青少年奖项。 时蔓听着听着就出了神。辛易北的形象在她心里越发清晰。他的成长也没那么一帆风顺。而且……还挺有傲骨的。 击剑场上突然传来骚动,看台上的游北菲也连忙跑过去,“不好,出事故了。” 时蔓紧跟在后,发现是辛易北受伤了。他队友的佩剑突然断裂,裂口直接刺入辛易北的侧腰,血很快浸透白色击剑服,一滴滴往下掉。 游北菲倒吸一口凉气,说了声卧槽,一翻眼珠,倒到时蔓身上。时蔓没料到他竟然晕血,直接差点被压趴下。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忙活,有的帮忙扶住游北菲,还有人帮辛易北脱衣服。以及叫校医的,拿急救包的,混作一团。 因为剧痛,辛易北的额头很快起了汗珠,唇色苍白。就在这种情况下,辛易北发现校击剑队的领队过来时,抬头第一句话竟然是—— “不会影响比赛,我保证。” 时蔓愣住了。 …… 两个小时后,医院。 时蔓站在急诊大厅外,靠着柱子愣神。话说起来,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自己因为打架过来好几次了,而这一次则是因为辛易北。 全国大学生击剑锦标赛即将举行,这是游北菲刚刚醒过来告诉她的。辛易北从来没说过。而丛老师,恐怕是压根不知道吧。 她突然有些焦躁,脑海里一会儿是毛书林为了报考农学而抹眼泪的样子,一会儿是辛易北往下滴血的衣服。 她从包里掏出折叠好的学习计划表——她是一个连吵架也尽职尽责的人 分卷阅读25 ,上次在辛易北家里吵架后,走时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包括这个熬夜做出来的计划表。表上满满当当安排好了整个暑假的课程,每天五到六小时学习,复习一年级所有知识点,并对二年级的新知识进行预习,还有每周固定的实验时间。 而辛易北马上要参加击剑比赛。不用问,他肯定非常看重。 风中,时蔓来回踱步,犹豫不决。晃荡半个小时后,她终于狠狠心,把学习计划表撕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辛易北一出来看到的就是时蔓站在垃圾桶边撕纸玩。他脚下顿了一秒,才走过去。 时蔓把最后一张纸条扔进垃圾桶,扭头就看到辛易北。她有瞬间的不自在,“都处理好了?” “嗯。”辛易北注意到垃圾桶边的碎屑似曾相识。他眼神一动,视线移到时蔓脸上。 “游北菲呢?” “醒了,上厕所去了。”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这叫她没办法坦然对视。“你打破伤风了吗?” “打了。” 时蔓的思绪依旧混乱,她尽量想在一团乱麻里找到线头,“听游北菲说,你快要打比赛了?” 他定定看着她,“还有一个月。”他在耐心等待,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时蔓缓缓深吸一口气,抱起胳膊拉开距离感,尽量显得淡定而老成,“你先准备比赛吧。补习……之后再说。你学习底子不差。比赛结束再开始准备也来得及。” 末了,她匆匆强调,“认真准备,不管是比赛,还是学习。” 这话如同龙卷风一样,带着呼啸席卷而来,让他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重一下,轻一下,越来越快。然而由于克制严谨的家教,他此刻也并未显得多激动。他只是竭力装作平静,点点头。 比起他的克制,时蔓显得更加无措。 “我有课先走了。”时蔓回避他的目光,没有说再见,也没给辛易北说的机会,就这么转身离开。 辛易北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单肩包。等她猛地停住脚步,他就蹲下身,揭掉黏在她高跟鞋上的一片纸张——那是学习计划表上有胶痕的一小块。 时蔓愣愣地呆住,低头看到辛易北的头顶。这个视角很微妙,就仿佛……她莫名其妙想到了电影里的求婚场景。 由于担心抬头会看到什么,他慢慢地起身,直到站直身体才重新抬头。 “好的。”辛易北拿着那一小片红色纸张,“我听你的。” 这一瞬间,那种莫名私密暧昧的气氛消失无踪。因为他的语气再正常不过。 “什么?”时蔓不懂。 “我听你的话。”他是在回复时蔓的叮嘱。 他会听她的,不管是比赛,还是学习,都会认真对待。 时蔓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开始发烫,疑似可能估计大概maybe是脸红了。 就这短短六个字的回复,让她脸红了。 为什——怎么会脸红!时蔓脑海里有个小人在歇斯底里地大喊,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冷漠。 “我走了。”她瞬间头也不回地走掉。 疾步走到另一条街上,时蔓才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靠到墙上,安抚自己乱了阵脚的心跳。 对外人,她习惯了过分热情地去示好。对交心的朋友,她则是习惯而然地帮忙。而对于辛易北…… 辛易北,男,小她七岁,导师的儿子,性情高冷话少,前不久刚刚吵过架…… 如果是毛书林就好了,时蔓跟他相处起来熟稔到压根都不会注意到对方的性别。 她脑子有点犯晕,感觉到手机突然震动,摸出来一看,是男友发来了消息: “我定了明早九点的火车票。” 男友 第二天下午,时蔓在火车站接到男友刘启航。 大四那年,时蔓开始谈恋爱。刘启航同她一样是优秀的小镇做题家,不过在外地另一所学校读博。 毕业时,时蔓为了保险,直接选择本校深造,而刘启航则是收集各种资料,联系师兄师姐,拉了个表格对比分析心仪的导师们每个方面,比如研究方向,学识名气,人脉就业等等问题,才选择了如今的导师。他有着精明的一面,但也带着谨慎的理工直男气息。 时蔓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刘启航比她更冷静理智。 他们每周会在固定的时间联系通话。话题几乎都围绕各自的研究展开,分享研究进程和报告,在对方取得重大进展时,衷心而客气地恭喜。偶尔两个人也会说到彼此的生活,从山川聊到湖海,但是在两人的人生清单上,爱情处于绝对的后位。 毕竟爱情并不是婚姻的必备选项,而幸福的婚姻也是概率问题。时蔓对此非常清楚,对方也是如此。等到以后结婚——时蔓从未想过他们会不会分手,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么他们就会像是抗战年代的人那般,结成革命战友式的婚姻。 如今,刘启航跟着 分卷阅读26 导师一起出差,顺路来看看时蔓。时蔓决定带侄子多跟男友熟悉一下。理大的农学不算好。刘启航所在的学校,农学才是王牌专业。而雷颖听说老同学刘启航过来后,非得一起吃饭。 雷颖在校门口与他们汇合,等着叫车去餐厅。而毛书林则从另一个校区直接前往餐厅。 “那不是辛易北么?”雷颖突然说。 她嗓门太大,马路对面的辛易北已经听到了。他便走过来跟他们问好。 时蔓只能介绍她的男友刘启航。 与时蔓相比,刘启航长相平凡,中等身材,但是他刻苦努力的程度与时蔓不相上下,甚至更加勤勉,所以他是导师的得意门生,不光能力优秀,连待人接物没得话说。 作为男友,刘启航是知道时蔓与辛易北之前起了冲突的。但他并不知详情。时蔓没说,他便以为就是一个当老师逼得急,一个做学生不想学而已。 所以面对辛易北过来问好,他笑着打招呼,热情礼貌地邀请对方一起吃饭,希望能帮女友缓和关系。辛易北是时蔓导师的儿子,这个关系必须处理好。 这是刘启航会做的事情,时蔓没来得及提醒,只能临场补救——不等辛易北开口,她就连忙打断,“辛同学晚上要去练剑,没时间。” 她笑得嘴角都僵了,无意将自己的私生活展现给辛易北看。而且时蔓深知刘启航跟自己是一类人,所以不会得到辛易北的青睐。 辛易北目光落到时蔓刚刚挎到刘启航胳膊上的手,“我今晚没事。”大概因为昨天受伤的缘故,他今天有点低烧,刚刚去医院打吊瓶回来。 时蔓顿时头皮发麻。为什么?辛易北看上去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那就一起去。一个实验室的,以后聚餐少不了。”刘启航以眼神示意女友。 “对,反正坐得下。”雷颖在旁边拱火。 时蔓只能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去的路上,她全程紧绷神经,脑海里突然蹦出侄子毛书林曾经的话——“辛易北是我头号敌人。” 完了。她暗暗深呼吸好几次。 辛易北和毛书林极其不对付。 刘启航希望能和辛易北交好。 而雷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高手。 车里冷气很足,可时蔓还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场饭局注定将是修罗场。 …… 果然到店里坐下,气氛就相当微妙了。 桌子一边是刘启航,时蔓,雷颖,一边是毛书林,辛易北。时蔓本来企图让雷颖分开毛书林和辛易北,但是没有成功,她坐得比谁都快。 毛书林本来兴致勃勃,可发现辛易北竟然过来后,就摆出苦瓜脸。而辛易北的表情,时蔓很熟悉,就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无视到极致的漠然。 上菜的间隙,刘启航问了毛书林近况后,就跟辛易北聊起来。时蔓依旧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状态,但她不想别人看出来,只能不停地喝水缓解压力。她不希望男友在辛易北面前太狗腿,也不希望辛易北看不起对方。 然而刘启航还是提起辛易北父母这一对伉俪,聊起丛教授的丰功伟绩。这是一个雷点,谁都知道如果没有辛父,那么丛娣不可能短短十几年就跃到如今的地位。时蔓看得出来辛易北并不以自己的家庭为荣,毕竟……父母可是年龄差五十多岁的爷孙恋。 然而刘启航早就跟时蔓说过,人都有追求富贵和权利的本能,拿婚姻去置换资源,只要能豁得出去,那完全没问题。 时蔓突然觉得上火得嗓子疼,眼见菜上来,立即招呼大家吃菜,然后直接问起刘启航这次出差开会有什么新闻。 雷颖剥开一只小龙虾,送到时蔓嘴边,“挺入味的,你尝尝。” 时蔓就着她的手吃掉龙虾,继续跟刘启航说话。然后第二只小龙虾送过来。 辛易北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 等到第三只小龙虾递到嘴边时,时蔓不得不扭头低声问雷颖,“你干什么?” “我看启航什么态度。”雷颖继续伸着手,眼睛盯着刘启航,“快点吃,就这一个了。” 时蔓只能吃掉,无法理解雷颖的脑回路,“咱们平时就这么亲密,你要他注意什么?吃莫名其妙的飞醋吗?” 关系要好的女孩子,互相喂吃的是常见事情。所以刘启航完全不在意,即使雷颖是短发翩翩少年造型,加上一米七六的身高,比很多男生都帅气。 刘启航不光无视,甚至在雷颖看他时,笑了笑,“怎么?” “没事。”雷颖顿觉索然无味,真是无聊。 辛易北端起杯子喝水,打量着这俩姑娘。他猜得到雷颖要试探什么,其实……他有一样的疑问。 等到最后一个菜上齐时,第二个雷炸了。雷颖发现毛书林和辛易北毕业于同一所高中,还是同班同学。而两个人则异口同声说不熟。 “谁跟他熟啊。”毛书林撇撇嘴,完全是小孩子生气的状态。 “毛书林,注 分卷阅读27 意你的态度。”时蔓正给大家倒酒。 “小姨我——” “做人要礼貌。” 毛书林气得鼓起腮帮子。 “我最后说一遍,我没有举报你。”辛易北放下筷子。 “那是谁举报的?鬼吗?” “谁说是我举报的?” “蒋然。” “蒋然是谁的朋友?” “辛睿。”毛书林脱口而出。 辛易北继续吃菜。 毛书林的脸又红又白,嘴硬道,“我看到了你向陈老师举报我的聊天记录截图。铁证如山。” “孩子,聊天记录是可以伪造的。”雷颖语重心长拍拍毛书林的肩膀,扭头问时蔓,“你侄子这智商怎么考上咱学校的?” 毛书林涨红了脸,低头气愤地大口吃无骨鸡爪。 时蔓疲惫地靠到椅背上,这顿饭吃得她身心俱疲。 酒过三巡,话题又回到海洋科学上,说起彼此带的师弟师妹们。 “我开学时发的资料,到现在学期快结束,他一个字没看。”刘启航似笑非笑,看不出更深的情绪。 “同款师弟啊。”雷颖加入吐槽,她前段时间在帮导师看本科生的论文,“光论文致谢我就改了一整天。就这水平还舔着脸要进组。” 时蔓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也很危险。她余光往桌下一扫,一脚踩下去。 “你要吃虾?”雷颖会错意,以为时蔓要她剥虾。 “没有。”时蔓开始积攒怒气值。 “对了,大侄子。我跟你说,以后千万别跟关系户一个组,垃圾得要死,顶多洗个量杯配个培养皿,还得在论文上署名当第二作者。”雷颖对着毛书林耳提面命尊尊教诲。 时蔓拼命咳嗽,咳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一把抓住雷颖的胳膊,“你是不是要我咳死了才闭嘴?” 雷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咳晕也成。” “就不能换个话题吗?”时蔓简直无语。 “为什——”雷颖终于恍然大悟,看向对面的辛易北。 时蔓以为辛易北大概已经跟秋天的大闸蟹一样气熟了,所以发现辛易北竟然在笑时,她一时竟然大脑一片空白。 她头一次看到辛易北笑,他笑起来真还挺好看。 “你们继续聊。”他轻笑着放下筷子,看向她,“我很开心。” 时蔓微愣,抿了抿唇。 吃完饭已经快十点,毛书林是赶不回宿舍的,因此只能跟着刘启航一起在学校对面的酒店凑合一宿。 毛书林将没用完的餐巾纸一并带走。要不是时蔓打车,他会让大家全部去坐公交,振振有词到学校了还有三分钟能冲进宿舍。 时蔓垂了他一个脑瓜崩,将他塞进车里。 “我听说豆瓣上有个抠门男性联合会——你侄子很有入组潜质。”雷颖说。 “节省是好事,但要学会开源。”刘启航坐在前排,“你看你小姨当初也是领助困奖学金的,现在可比之前好多了。” “对啊,”雷颖想起什么,“读大一时,你的奖学金被顶替了,还哭半天呢。” “说这个干嘛。”时蔓很是别扭。 辛易北眼眸微抬,他不知道她当初还有这么“纯情简单”的时候。所以,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圆滑。她是努力让自己变得圆滑。 “对了,奖学金。”毛书林感觉一晚上受益匪浅,“评奖是不是得给辅导员送礼?” “你听谁说的?”时蔓立即问。 没等毛书林回答,刘启航就接过话头,“看辅导员性格,有需求可以送一下。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平时多往老师办公室跑跑,帮忙做事。平时跟同学们也相处好一点,给人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 “哦……”毛书林抓抓头发,“好难啊,就不能只好好学习吗?” “奖学金可不靠好好学习一项。你加入学生会了吗?” 刘启航和毛书林继续聊着。时蔓却沉默了。 她知道刘启航说的都是对的,她就是这样做,所以毛书林也应该这样做。可是为什么她会生出来想打断他们的心思呢? 今晚吃饭到这个局面,破罐子破摔,她已经顾不上辛易北的态度了。但是教导毛书林,是一直需要做的事情。 所以她为什么会焦躁呢? 夜色里,辛易北注视着后视镜里的时蔓,他能看出她的不安。 回学校,刘启航和毛书林进了酒店。雷颖回宿舍,只有时蔓要去办公室,正好跟要回本科生宿舍楼的辛易北顺路。他并不总是天天住在家里。 独自面对辛易北,时蔓自然想起他和毛书林的过往,“书林他心眼不坏。不好意思,我替他跟你说一声抱歉。” “没事。”辛易北略微思索,“你跟刘启航真是情侣?”他的问题很直白,没有任何遮掩。 时蔓突然有点心虚。这个问题不止一个人问过。时蔓从不撒娇。刘启航甚 分卷阅读28 少表露恋人之间的温情。他们看上去不像恋爱中的情侣,倒像是孩子已经上高中的平淡夫妻,或者相处融洽的兄妹,跟浪漫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这不是你应该探究的问题。”她打马虎遮掩过去,“等你谈恋爱就知道了。啊,你谈恋爱了吗?” “没有……挺没意思。” “什么?”时蔓以为自己听差了。 “出身在我这样的家庭,你就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没意思了……”他语气淡淡。 时蔓心里咯噔一下。 大概觉得今天自己话太多,辛易北不再提自己的事情,转而把注意力放回到时蔓身上。“你应该很受异性欢迎。” “啊?”时蔓突然遇到知识盲区,“……没有吧。” 说实话她没有考虑过自己受不受欢迎的问题。说白了也是因为……她太现实了。爱情是面包吗?能填肚子吗?从母亲的五次婚姻看,爱情是个屁。 辛易北打量着她脸上的茫然神色,这很少见。时蔓是漂亮的,漂亮到七年前被誉为“最美小师妹”的新闻还能在学校官网上找到。这样的女孩,身后应该有一大串追求者才是。 “应该有很多人追你,为什么选刘启航?” “……没几个人追我。” “大概你没发觉?”辛易北突然觉得这姑娘虽然长他几岁,恋爱商大概挺低的。 “我不怎么在意男同学喜欢谁,我更在意怎么超过他们。”时蔓迟疑地说。而且她做到了。在还未毕业的同辈里,如果她自称第二,那么没人敢说是第一。职场不分性别,所有男生与其说是异性,倒不如说是对手。干死他丫的就行了。就连当时刚刚跟刘启航谈恋爱,她都存了一份好胜心,非得起得更早,抢到更好的图书馆座位,背更多的英语单词才罢休。 辛易北若有所悟地点头。大部分男生是不愿意被压一头的。更何况时蔓跟打鸡血一样想超过他们。男人都愿意被捧着,享受女人的崇拜,但时蔓肯定不是那种会星星眼说哇你好棒好厉害的人——除非真的比她强。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幅画面,如果有个人比她强,她大概会佩服地竖个大拇指,然后回去疯狂检讨自省,疯狂肝论文,直到彻底超过对方。 此时,时蔓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院楼,早就路过辛易北的宿舍楼。 “我到了。”时蔓下意识说。 “再见。”辛易北礼貌地说,然后转身回宿舍。 时蔓突然明白了他是专程送她来院楼的。 辛易北想起什么,脚步慢下来,回身问道,“当时她让你来带我,你其实很困扰吧?” 时蔓回头,夜风吹起她的头发,迷乱了她的视线。 她习惯性就想狗腿地说没啊,是我的荣幸呢。可是此刻,她突然没有心思去掩饰什么。 “对啊。”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辛易北眼里染上浅淡的柔和情绪,微笑着又说道:“再见。” “再见。” 回到办公室,时蔓坐在自己工位上发呆。思路从刘启航转到毛书林,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给毛书林打电话,将他叫出来见面。 大半夜的,两人一起沿着学校外墙压马路。 时蔓提起了刘启航在车上说的话,思考着该怎么跟毛书林解释,“大学是社会的缩影。你才进大学不久,以后还会进社会——我不希望你一开始就盯着它的黑暗面,越来越消极。我和启航,是早在染缸里扑腾久了,被掰折很多棱角,当然也有短视的地方。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的意见只是从自己的经历来考虑。而你,我相信你的前途要比我们平坦很多。” 毛书林认真地听着。 “这个世界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地方,更多是好坏夹杂的。为了利益去送礼固然是不对的,拍马屁阿谀奉承也不好——可是你也没法去制止别人这样做。自己能够办到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自己。” “怎么样才算做好自己?” “我喜欢不卑不亢,正直勇敢的人。但是我本身不是这样的人,不敞亮。我妥协于太多不光明的东西了。所以你要说真的学者风骨,我是没有的,启航也没有。”时蔓笑了笑,拍拍毛书林的肩膀,“以后你就明白了。我相信你,遵从心之所向选择冷门农学,就说明你不是一个跟风的俗人。种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 毛书林眼睛一亮,乐得一蹦三尺高,仰天长笑。 “你能不能跟辛易北学学,稳重点。”时蔓笑着,“而且他也是一个正直体面的人,不记仇。你还跟小孩儿似的。” 毛书林立即撇嘴,气愤不平道:“他哪儿好啊。你才认识他多久?真是偏心眼。” “好好好,你也是一个正直体面的人。” “还有‘不记仇’。” “你这就有点不切实际了。”时蔓尽量委婉。 她突然想起了少年时喜欢的那首诗,扎西拉姆多多写的,名字就叫《少年》—— 少年你仍然青涩如 分卷阅读29 初吗?在我已经很斑驳的时候。少年你依然纯然不动吗?在我漂泊了很久的时候……你要坚强地留在岁月的岸上,那些沉重的、流离的和虚妄的都让我一个人去经历吧……你要明媚地笑着,等我满身风尘地回来认取。 而如今,她除了满身风尘,依旧一无所有。 认可 第二天。 组里一个研一师弟做实验出事了。姚成柱今天不在,只能时蔓盯着,而她本来是打算跟刘启航一起去看望已退休的本科导师,现在只能他一个人去。时蔓得到实验室看看情况。 “水浴锅炸了?是在复苏细胞时炸的吗?人没事吧?”时蔓背着包往院楼赶。冻存管爆炸也不是小问题,碎片可能会带有含毒的DMSO,划破皮肤就糟糕了。 “他没戴手套,也没炸伤,但是给液氮冻伤了。”雷颖在那边说,“我都提醒了。那细胞多贵啊,你帮他借的吧?没养死,给炸没了。” 绕过假山,时蔓抬头就看到辛易北和游北菲从侧边小路过来,一边看着手机视频,一边聊什么。 “嗨,学姐!”游北菲高声打招呼。 “你们好。”时蔓示意自己还在打电话。 游北菲则继续和辛易北看比赛视频,“嘿,最后一剑是单灯诶,裁判怎么没看慢镜头回放就判了。” “这个情况直接判决没问题。”辛易北说。 “是很典型的交叉还击,没有出界,没有超越,更没有犯规。”说话的是刚刚挂断电话的时蔓。 辛易北和游北菲两人齐齐惊讶地看向时蔓——她上次对于击剑还一脸懵。 “你大——学姐永远是你学姐。”时蔓将胳膊抱到胸前,非常成熟大气。上次从击剑馆回来,她自然是做足功课。一方面,这是她长期以来为人处世的习惯,另一方面,她不能忍受自己无知。这个世界怎么能存在她丝毫不了解的领域,简直完全不能忍。 辛易北脚下一顿,走到时蔓右侧,靠近马路。 游北菲顿时觉得时蔓很有意思,“小姐姐待会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有饭局。”时蔓要跟刘启航一起去见他在同乡会认识的大哥。那位大哥在基建单位工作,负责在海洋上做工程。这正好跟刘启航专业对口,所以他希望能处好关系,方便以后找工作。 “那下次一起吃饭好不好,小姐姐。”游北菲继续卖萌当小奶狗。 “叫我师姐就行了。”时蔓皱眉,被喊小姐姐感觉怪怪的,“下次聚餐,我叫你。” 不准叫小姐姐,而且只有聚餐才喊游北菲——辛易北略微扬眉,轻咳一声,她果真恋爱商堪忧。 路过超市,游北菲进去买水。 “我妈那边,我说你在继续帮我补习。”辛易北对她说。 “哦……”时蔓思考片刻,“那你别跟秦野说漏嘴。” “好。听他说,你最近研究出了问题?” “是有点麻烦。你训练怎么样了?” “还不错。” “真好啊。”时蔓伸了个懒腰,“全力以赴追求梦想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就没梦想,俗人一个。不过看别人为梦想努力,也挺好的。那我走了,拜拜。” 她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辛易北说—— “你不是。” 时蔓诧异回头,看到午后灿烂的阳光下,辛易北双眸深邃,闪着清晰的光芒。 “你不是俗人。”他认真地说,“你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纯粹。” 她不是她自己口中的俗人。 她是一个纯粹的人。 时蔓瞬间恍惚了一下。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她的心湖,激荡起一阵阵起伏不平的浪花,而且这浪花还有越来越大的滔天趋势。 纵然心跳发慌,她还是定定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捏紧衣服侧摆,留下好几道褶皱。 那是她为今晚酒局特意购置的新衣服,熨烫了好几遍。 …… 晚上十二点,宿舍。 时蔓已经趴在马桶上吐了很久。酒局结束后,刘启航将她送回学校,便赶去火车站。他必须明天一早与导师汇合,就拜托雷颖帮忙看着时蔓一晚。 雷颖在旁边一手端茶杯,一手给她拍背,皱着眉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刘启航没给你挡酒?搞毛线啊。” 时蔓压根无法说话。她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吃饭的时候,辛易北那几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就算没人跟她敬酒,她也自己跟自己喝,一不留神就喝多了。而她喝酒上脸,其实是过敏反应。 “你说你傻不傻啊?”雷颖在她面前蹲下来,“值得吗?” “只是今天喝杂了。”时蔓拿起纸巾擦脸。 “啊,你妈妈的电话来了。接吗?” 时蔓漱漱口,捏捏眉心,半天才缓神点头,直接摁免提。 “喂,时蔓啊。”时母那边挺吵闹,像是在 分卷阅读30 搓麻将,“你那边有梅卡桂兰美容院吗?” 时蔓哑嗓说:“没有。”这什么野鸡美容院,她听都没听过。 “哦,那算了,我就跟你贵姨一起用吧。我办了三千块的卡,结果发现就两个月期限,我这也没时间去用。八万,胡了!” 时蔓愣住,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心寒得彻底,“我那是给你这个月的买药钱。” “对,但是——” “再说一遍我不是提款机!你再乱用钱,自己看着办。”说完,时蔓毫不犹豫挂断手机。她看似很冷静,可眼眶却红了。 洗手间里一时很安静。 雷颖纵然愕然,也沉默着一句没说,她对时蔓的家境了解甚少,就知道时蔓是单亲家庭,她妈妈爱乱花钱,还曾经上当受骗损失很多。 时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一下,开始放水洗手。结果手机蹭一下滑落,掉进马桶。 得了,这下还报废一个手机。 良久,雷颖将时蔓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时蔓终于忍不住,拿起纸巾擦眼睛。 她也不想做一个俗人。 可是她不能不做。 …… 日用 晚上六点,食堂。 时蔓头重脚轻地端着餐盘坐下,她只买了一碗白粥和一份青菜。 正巧游北菲和辛易北也过来吃饭。瞧见她在这儿,游北菲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坐下。 辛易北一坐下就发现时蔓今天很憔悴。她将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眼睛有些红肿,唇色也泛白。 “你……不舒服?” “不是。昨天没休息好。”时蔓潦草地说。 “师姐,咱们加个Q、Q呗。”游北菲拿出手机。 “……我手机昨晚摔坏了。” “好吧。”游北菲正要说啥,突然卧槽一声趴到桌子上,掀起卫衣帽子把头裹得严严实实,“都别说话。” 时蔓一脸莫名其妙,而辛易北朝餐厅门口瞥一眼,“他女友和前女友来吃饭了。” “两个女生一起?”时蔓也扭头看。 “别看啊你们,给不给我活路。”游北菲着急。 时蔓恍然大悟,“前两天那个八卦,海科大一的男生换女朋友,俩女生是上下铺——说的是你?” “不全对。都是过去式了,我打算下午跟现女友见面分手的。”游北菲暗暗观察两个姑娘去窗口买饭,“她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还一起吃串串。可难吃了。” 时蔓看到两个妹子拎着的包里露出跆拳道社的衣服,转头对游北菲说:“我如果是你,不会关心串串好不好吃,我会关心下午分手是一个姑娘来,还是两个姑娘一起来。”她的目光略带欣慰的同情,“你下午穿击剑服去见她们吧,这样脸起码不会被打花。” 辛易北霎时笑出声。 “学姐,你开什么玩笑啊。”游北菲作为一个渣男,还在叫屈。 “我没开玩笑。”时蔓淡淡地说。 游北菲脸色一变,眼看两个姑娘就要过来,他立马起身就走,“我先撤了。” 于是乎,只剩下辛易北和时蔓。 时蔓实在是没胃口,又肚子疼,撑着额头,发现辛易北在打量她。 “想说吗?”他问,看出她一定经历了什么事情。 时蔓默然垂眸,“……不想。” 辛易北便不说话了。 时蔓难受得厉害,起身想要告别,可下面洪水一般的感觉让她脸色一变。她刷地低头,发现椅子上已经有血迹,然后哐当一声坐下。 大概由于喝酒和作息不规律,她的生理期整整提前十天。 辛易北微愣,“怎么了?”他发现时蔓的脸在发红。 “你有雷颖的联系方式吗?”时蔓僵硬地问,“我出了点状况。” “没有。”辛易北突然明白。他本来说话声音就不高,此刻也尽量温和礼貌,“你是不是生理期来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少年,主动询问这种事情,自己也微微红了脸。 “嗯。”时蔓尴尬点头。 辛易北顿了顿,很快脱下外套递给她,“我去买卫生棉。”接下来的问题让他自己也别扭“你有品牌要求吗?” “没有没有,日用就行。”时蔓胡乱摇头,脸上烧得慌。她就像水里煮的西红柿,红得快开始冒气了。 辛易北便起身出去。 食堂对面不远处就是教育超市。他直奔生活区,看到一柜面满满当当的卫生巾。好分辨,颜色深的是夜用,颜色浅的是日用。他拿了一个粉红色的去付账,迎面就遇到两个女同学。 “嗨,辛易北。” “嗨。”辛易北打个招呼,绕过她们离开。 短发女生立马拽住长发女生,“他拿的什么?姨妈巾?” “不会吧?!” 几分钟后,辛易北回到食堂 分卷阅读31 。 时蔓拿到卫生巾,立马起身去洗手间。等她出来时,看到辛易北已经还了餐盘,背着他自己的包,拎着时蔓的包,站在柱子边看手机。 “谢谢啊。”时蔓依旧窘迫,她腰上系着辛易北的外套,“不好意思,衣服我改天洗好拿给你。” “没事,举手之劳。”辛易北把包递给她。 时蔓忍不住问,“你认识电梯边那两个女生吗?我看她们一直在打量我们这边。” 辛易北扭头看到两个女生倏地转身跑掉的背影,喉头一动,“我同学。” 时蔓讪笑两下,“有点尴尬哈。你可以跟她们解释一下,你只是帮忙而已。” “你很在乎别人的看法?”辛易北问。 这个问题瞬间让时蔓想到昨晚,他说她不是那种世俗的人。 她昨晚崩溃过了,她就像围绕“俗人”这个星球旋转的伴星,受到其他星球的引力,但是母亲一个电话,就将她又生拉硬拽回轨道。 一晚上的重塑后,她带着伤痕,回到原来的老路上。 于是她答道,“在乎,人在江湖,怎么能不在乎。”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小风波过去后,时蔓继续满心扑到实验上。她没有时间见辛易北。而辛易北也没联系她。 七月一过,八月就迎来全国大学生击剑锦标赛。 偌大的场馆里,只有赛场处于炽亮的灯光下。暗色的观众席已座无虚席。选手入场,激起一阵又一阵鼓掌和尖叫。 摇臂摄影机已经对准场边备战状态的辛易北,他穿着纯白色的击剑服,抱着头盔,始终是侧脸对着镜头,全神贯注跟教练说话。 解说在介绍理大击剑队B组主力——已经杀入决赛即将与对手角逐冠亚军的辛易北。历数他的过往战绩后,解说开玩笑道,“感觉场外女生尖叫声顿时大了许多啊。” 弹幕几乎是瞬间铺满屏幕。 “好清爽干净的男孩子!” “不用剑,弟弟已经击中我的心了。” “不是体育生吗?为什么比我还白。” “同校飘过,经常在学校看到他,真人更帅。” 时蔓只得将弹幕关掉。 “看什么啊?聚精会神的。”雷颖打麻将回来,拍拍时蔓的肩膀。 “击剑比赛的直播。” “放外音,我也看看。”雷颖拿着一包猪肉脯划着椅子靠过来,“哎,这是那个劈腿被打成猪头的男生吗?”她指的是场边的游北菲。 “你眼力可以啊。” “谁能忘得了表白墙上那张印着鞋印的脸。” 时蔓本不想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可见雷颖过来,对面的秦野也过来了。他换了新发型,烫了满头凌乱的亚麻色微卷,显得头发很多,更加帅气。 “哟,新发型不错啊。”雷颖把猪肉脯伸到秦野面前,“听说你恢复单身了?” “大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么?”秦野无奈,他端着一杯蛋白、粉冲饮,“我不吃,增肌呢。” “分手了都没见过你女朋友长啥样。”雷颖说。秦野虽然也会在朋友圈秀恩爱,但都是他单方面,女友从来不出镜。不过他经常给女朋友在网上买买买,平时都是妻管严模样,这让他更受女孩欢迎。 “为什么分手?”雷颖继续问。 “性格不合——开始了。” 外行人看比赛,也就是看个刺激和新鲜。雷颖边看边问,时蔓还得帮忙解释一下,比赛分三组,A组是业余组,B组是高水平组,C组是专业组。而辛易北在的就是B组,高水平组。跟他一决冠亚军的是去年的冠军。 理论知识丰富的时蔓,让秦野非常惊讶。 比赛激烈,周围欢呼声与掌声一浪高过一浪。一胜一负两局后,第三局将一局定音。 赛场上的辛易北眨眨眼,汗水从睫毛抖落。顺着佩剑的光芒,他透过面罩观察着对手的动静,如同静静蛰伏的猎豹。 说时迟那时快,在倒数的几秒里,辛易北快速出击,剑在对肩头擦过,红灯亮起。 场边爆发出了阵阵欢呼,比赛落幕。 时蔓松了口气。 “到底谁赢了?”雷颖问。 “你没看出来?”时蔓关掉直播,“组会要开始了。” …… 下场的辛易北接受了队友的热情祝贺。理大击剑队领队已经喜上眉梢,乐得合不拢嘴。 得了亚军的上届冠军也走过来,跟辛易北握手。 很快,颁奖礼开始。 灿烂的灯光下,辛易北站在颁奖台上,手捧奖牌,举起鲜花向欢呼的观众台示意。 同一时间,漫漫夜色里,灯火通明的会议室。组会结束,只有时蔓被点名单独留下。 偌大的办公室里寂静得可怕。 “对手实验室抢先发了论文,你怎么看?”丛娣问。 时蔓生涩而僵硬地垂下头。 “找到新突破点 分卷阅读32 了?” “……没有。” “那你把精力用在什么上了?”丛娣的神情越发冷峻。 时蔓整个心脏都被瞬间揪住——丛老师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偷偷外出兼职的事情了。 有些导师会很介意学生出去做兼职。而丛娣是非常介意的那一种,因此明文规定禁止硕博阶段的学生出去做兼职。而因为时蔓隐瞒她许久,她更加出离愤怒。 “我很早就说过,读博就要做好清贫吃苦的准备。为那点钱浪费时间,得不偿失。你比别人早毕业一年,就比别人多赚十几万。你算不过来?要一心两用就趁早换导师。这样的人我不带。” 听着老师的教训,时蔓如被暴雨打弯的麦苗,狼狈得抬不起头,心头翻江倒海。她明白丛娣不是开玩笑。“对不起,丛老师。我错了。” 千里之外。 “干杯!” 赛后聚餐,所有人举起酒杯,恭祝辛易北顺利夺冠。游北菲很会搞气氛,早就买了气球彩带,还当场开直播。 “易北,打个招呼。”游北菲拿着手机对准他。 辛易北闻声回头,说了声嗨。 “对,冠军本人……没女朋友,也没男朋友……嗯,联系方式?哈哈,欢迎报考理大海洋学院。”游北菲看着滚动的评论。辛易北一露脸,观看人数直线上升。 “你用的是击剑队的账号吗?”有人问。 “我自己的。” “以公济私。” 见游北菲又拿手机对着自己,辛易北起身拍拍好兄弟的肩膀,转身出去。游北菲咦了一声,辛易北主动碰人,说明他此刻心情相当不错。 出包厢,辛易北掏出手机。所有社交软件已经热闹炸了,无数人发来庆贺消息。 他点开微信,一路滑下去。 丛娣发来的消息是:去年冠军三局全胜,你今年二赢一输,缺在哪儿自己想想。 而时蔓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重新将手机放进兜里。 第二天。 在机构将所有学生和资料交接完毕,已经是晚上十点。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时蔓回头看看这呆快七年的补习机构,心下复杂。幸好她还有一些存款,能坚持一段时间。 回到学校,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时蔓打开自己工位上方的灯,疲惫地坐下。 桌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枚小小的城市徽章,是厦门的。 厦门,是今年大学生击剑锦标赛的举办地。 夜宵 回家的第二天早上,辛易北就从母亲这里听说了时蔓的事儿。丛娣当然不是跟他八卦,而是告诉他,以后要换秦野来带他。 辛易北一言不发地听着,突然出声打断母亲的话,“秦野在跟郭凯莉谈恋爱。你知道吗?”这事儿他早就听闻,但从未说过什么。 丛娣错愕,“谁说的?” “鲨——莎莉。” 郭莎莉,是郭凯莉的妹妹,今年读高二,在跟辛易北聊天时,一不小心说漏嘴。 郭家姐妹两的父亲是国内海洋科学顶级期刊的主编,也是丛娣关系非常要好的老同学,曾一同拜在辛易北父亲门下学习。 而秦野第一次见郭莎莉,也就是几个月前在别墅饭局上。饭后,郭凯莉开车送顺路的秦野去火车站,他要去看望异地的女友。而现在,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 丛娣没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后,辛易北挂断电话。他知道丛娣不会再换人了。 炽亮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窗外,马路边,老杨打着哈欠,将“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店的店门拉开。 晚上,同一地点。 “快点,老姚!拍照!”雷颖从背后一把搂住时蔓,紧紧箍住她的胳膊,吩咐姚成柱给时蔓的双手拍照。 “放开我!别拍!”时蔓挣脱不开,便将双手藏到衣服里不让人看。她本想生气,可看到姚成柱拿着手机别扭操作的样子,顿时笑开了。 由于心里揣着事儿,她做实验时操作失误,满手染了细胞染色剂,考马斯亮蓝。而这玩意儿是洗不掉的,只能等染色的皮肤自然代谢掉,还得一段时间。 之前雷颖曾经误染紫色的茚三酮,被时蔓嘲笑半天。雷颖可不想错过眼下的机会。 “嘿,又打架?”一看有风波,老杨立马跑过来,刹时被时蔓一双蓝色的手吓得“喔嚯”一声。 “没打架呢。”时蔓假装不在意地在桌边坐下,“我们吃饭。” 三人坐下来点餐。今天是姚成柱请客,让雷颖作陪,为的是跟时蔓说说补课兼职这事儿。丛娣不在,姚成柱作为首席大弟子,必须得管理一下。 “戴个手套吧,阿凡达。毒死你自己事小,毒死我们就不好了。”雷颖一脸正色。 分卷阅读33 时蔓郁闷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怎么看怎么滑稽。 “哎,丛老师怎么知道你在外面代课的?难道有人告密?谁发现你在外面代课?”雷颖摸着下巴思考。 “不知道。我也纳闷。” “不是,你们俩怎么回事?现在是讨论谁告密的时候吗?重点是时蔓做了不该做的事。丛老师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姚成柱皱起眉头,然后他就从孔子圣人的勤学好问说到汉代名臣张良为师拾鞋穿鞋。 在说到当代教育家蔡元培时,雷颖忍不住打断他,“老姚,你不应该找我吃饭的,应该找秦野。”秦野会配合听老姚念经,但是雷颖不会。 “秦野要去健身房,不吃饭。”姚成柱责怪地回头看时蔓,“他说他会在丛老师面前给你美言几句——你看,大家都关心你。” 时蔓叹了口气。按照丛娣的脾气,应该会让时蔓别再教辛易北了,但是奇怪的是到现在丛娣还没说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出去兼职?”姚成柱不明白,学校给博士生的补助其实不少。 “为了钱啊,害能咋地。” 姚成柱和雷颖都愣了一下。还是雷颖反应快,“哎,老秦,你也别逮着时蔓一个人唠叨,你也去唠叨秦野啊?他成天不是去健身房,就是往外跑。说不定他在外面兼职当健身教练。” 姚成柱登时被问住,很为难地摊开手,“他最近失恋了,疗伤呢。我哪儿好意思去教训他?” “我看他不像失恋,倒像公孔雀开屏,花枝招展的又勾搭人了。”雷颖挑眉轻哼,“借口疗伤,不知多开心——辛易北?”雷颖的尾音越来越高。 时蔓回头就看到辛易北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穿着运动风的T恤衫和休闲裤。顺着风飘过来的,是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姚成柱立马站起来热情问好,“辛师弟吃晚饭了吗?没吃就一起吃!” “方便吗?”辛易北的视线落向时蔓。 “当然方便!来来来,这儿坐。”姚成柱连忙拖一个椅子到自己身边。 “你俩换个位置吧,他用左手吃饭。”时蔓说。否则辛易北坐下来,只会跟老姚筷子打架。 于是乎辛易北正好坐到时蔓对面。 “辛师弟,你是不是已经洗漱了?”雷颖吸吸鼻子,发现他发尖还有点湿润。可疑,谁洗澡了还跑出来。 “对。天气太热了。”辛易北表情淡然,“我下来买水。”他微微一抬头,余光扫到马路对面围墙内教职工居民楼,三楼卧室窗户。窗帘还在随风飘动。他出来时匆忙得忘了关灯。 “你的手怎么了?”他也发现了时蔓的阿发达款双手。 “细胞染色液。”时蔓有点尴尬。 辛易北笑着摇头。 “我看你还是回去整点乙酸乙酯洗洗吧。”雷颖说。 “好麻烦。”时蔓拿起牛蛙锅里的铲子慢慢搅拌,免得糊锅。 辛易北示意她放手,接过勺子继续搅拌,“乙酸乙酯也有毒。顶多两周就会恢复。” “继续喝酒,喝酒。哎!忘了庆祝辛易北夺冠!”时蔓一拍脑袋,忙不得举起杯子,连连喊着祝贺师弟。 “干杯!”大家一起说。 “谢谢。”辛易北浅笑着,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时蔓,“你喝的啤酒?” “嗯。”时蔓跟姚成柱碰杯。 “你对酒精过敏吧?”辛易北记得上次吃饭,她喝酒立刻上脸。 时蔓一口没喝完就呛住了,然后下意识地将嘴里的酒吞下去,默默放下杯子。 “啊,对,你最好别喝了。”雷颖扭头就喊老杨拿两瓶雪碧过来。 时蔓装作随意的样子,瞅了瞅辛易北。 辛易北毫不在意,坦坦荡荡没事人一样应付着老姚那些关于比赛的问题。 时蔓便又继续开心起来,倒雪碧跟雷颖碰杯。 吃完饭,姚成柱急着付了钱,生怕被人抢着扫码。他和雷颖先回学校,而时蔓则因为辛易北说有事找她,便留下。 姚成柱怕辛易北是要替母行道,揪着时蔓补课的事情说道。他被雷颖拽着衣领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念叨着时蔓已经知错啦,她在反省自己啦,时蔓你赶紧道歉诸如此类。 “姚博士人挺好的。”辛易北看着姚成柱被雷颖拖走。 “对啊,他是个老好人,对谁都热情。” “补课这件事,她冲你发火了吧。”辛易北直接进入正题。 “啊,对,我已经——” 辛易北打断她的话,“我替她道歉。她不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事情。” 时蔓一愣,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没事。” “这件事我帮你解决。”辛易北知道她已经退掉兼职,“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来搞定。” 时蔓满脸惊诧地看着他,半晌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孩子说大话。”她半是揶揄,半是玩笑。 辛易北闻言微蹙眉头,耐心强调,“我早 分卷阅读34 就成年了。”他态度认真,没觉得自己哪里好笑。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几米外便利店的莹莹灯光照射过来,辛易北依旧是一身休闲的运动风穿搭,简单舒适,正符合他的青春年龄。 “好吧好吧,成年人。”时蔓依旧觉得好笑,不免炫耀自己的资历,“姐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辛易北点点头,冷不丁道:“是挺多的,都吃变色了。”他指的是她的蓝精灵同款手。 时蔓没料到他还会开玩笑,也笑着挥挥手,突然正色道:“哎,别人都问我为什么跑出去补课,你怎么不问?” “你想说,我就听。不说,我也不问。” 时蔓诧异地眨眨眼,没说话。如果换做毛书林,毛书林大概会扯着她的衣角焦虑地边晃边问,“是啊为什么啊小姨,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告诉我啊。” “你真是下来买饮料的吗?”时蔓双手揣兜里,看他要回家了也没有提起要买东西。 辛易北看着她,慢慢道,“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时蔓的笑容慢慢凝固在嘴角。但她瞬间记起辛易北是要代替他母亲来道歉,瞬间也就明白了。 而辛易北自己也没多想,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密室 “发表SCI期刊论文百篇留念——ELSEVIER敬赠。这是真的吗?”游北菲大声念着帆布袋上的字。 时蔓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游北菲那天真而无辜,还透着点惊奇的眼睛,“你看,我现在还在教你们,而不是在准备诺贝尔获奖词。” “所以?”游北菲继续问。 “所以这纪念帆布袋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辛易北问。 此刻,他们是在图书馆里。 时蔓预约了四人间的会议室,这里比起辛易北家更方便,而且还方便游北菲来凑热闹——据他自我介绍,他挂掉的科目比辛易北只多不少。 时蔓将自己本科笔记和资料带过来,连同帆布袋都送给辛易北,指望讨个好彩头,祝他以后多多做项目,多多发论文。 “没有标黄的地方啊?”游北菲划拉着电脑上的PDF。 “不可能。”时蔓伸手去够游北菲电脑的鼠标。 “哎,别瞎点。”游北菲拦住她,“点出日本小电影来,我不负责兜底啊。” 时蔓立即收回手,掏出酒精消毒液疯狂擦手。 “不好意思,大家都叫我货真价实的黄种人。”游北菲很得意。 “……反正等你进实验室,就没有世俗欲望了。”时蔓把两张习题纸发下来,不想浪费时间,“现在开始做题。讲完你们就能去密室逃脱。”她坐下来拿水杯吃感冒药。昨晚上吹空调太猛,感冒了。 “对了,学姐,我们下午缺个人。正好一起?”游北菲说。 “不玩。”时蔓一口回绝,她觉得跟这帮小屁孩有代沟。 “被老板塞个外人不得劲啊,再说是庆祝易北得冠军,都是咱队里人。给个面子啊,哈利波特主题的。”游北菲是此次活动的组织者。他热爱社交,鬼点子也多,因此大家也都喜欢跟他玩。 “哈利波特?” 时蔓闻声抬头。 “OK,她要去了。”游北菲满意地跟辛易北说。 辛易北嗯了一声。他一直垂着眸,笔尖无意识在纸上勾勒着什么,模模糊糊是一个侧身人像。 下午四点,大家从学校出发去密室。一行十二个人,除了时蔓还有三个女生,都是辛易北队友带来的。 他们对于跟游北菲和辛易北一起来的这个学姐很好奇。而时蔓没有注意到大家打量的目光,反而在温习她之前看过的从遗传学角度研究哈利波特的论文。她喜欢哈利波特,也喜欢遗传学。 “……所以,魔法世家生出哑炮——完全不会魔法的人,比如霍格沃兹看门人费尔奇,就是隐性遗传和显性遗传的关系。” 时蔓说,辛易北听。 “生物学基础,也是我们海洋生物的基础。”时蔓稍作思索,“等你以后出海,也会遇到各种海洋生物,发现遗传的神奇之处。” 辛易北哑然失笑,“我不会出海。” 时蔓唔了一声,很是疑惑,“那你怎么做项目?”学海洋科学,不出海,这怎么可能? 此刻,大家已经到了密室。游北菲吆喝着大家换服装。 大家被分成四个学院去探险,先分后和,拿到线索后汇集到一个房间,利用每个队伍的线索来解机关,拿宝箱。 自然地,游北菲、辛易北和时蔓一个组。第一次玩这个,时蔓很新奇,但很快就上道,破解谜题时还能听得到隔壁女孩的尖叫声。 “快点,我们要拿第一!”时蔓很兴奋,“第一,第一,第一!” “啊?”游北菲闻言微愣,“玩游戏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我是第一名!没人能超过我!”时蔓仿佛没 分卷阅读35 听到,冲在前面,撸起袖子豪气冲天推开门。 “……她怎么这性格?你知道吗?”游北菲迟疑地回头问辛易北。 “挺好的。”辛易北面色不变。 而隔壁的女孩子们还在尖叫,间或传来男生安慰的声音。 “啊——吊桥效应。”时蔓在找线索,还分神想到一个心理学理论。吊桥效应,指的是危险或刺激性情境可促进彼此感情。她立马对游北菲说,“你可以带女朋友——算了,不要祸害女孩子,找男朋友吧,然后带他来玩密室逃脱增加感情。” “有用吗?”游北菲听到这话就垮了脸,“咱俩感情一点没增加。” 辛易北在旁边笑出声。 一进宽大的房间,时蔓立即感觉光线暗下来。 这个房间被布置成深海的模样,大概模拟的是小说里的黑湖,灯光阴冷,水池哗哗,假水草在石头上随风飘动,加上灯光音效,仿佛真的身处湖底一般。 “找宝箱,找宝箱,快点找宝箱!”时蔓到处翻看。 而就在这一瞬间,游北菲突然说:“完了。” 时蔓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她的注意力全部在解谜上面。但是下一秒,辛易北就突然失去重心,撞倒一块巨大的假石头,坐到地上。 假石头还挺重,滑下来顶弯门把手,哐当一声砸歪隐藏的水管。头顶正朝水池里喷水的一排喷头突然转向,直接朝三人喷来。 时蔓猛地回头,发现辛易北已经躺倒在地。她顾不得被淋得湿透,蹲下来看他的情况——他的胳膊被割伤了。 “辛易北?”时蔓叫不醒他,回头喊游北菲,“他流血了!” “我看看。”游北菲冲过来。一看到血迹,他立马捂着胸口慢慢靠着墙坐下来,也晕了。 时蔓这才记起游北菲晕血。但眼下情况更紧急的是辛易北。他闭着眼睛,面色惨白,胸脯起伏得厉害。 房间里的灯突然全亮,特效关闭,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墙壁喇叭里传来,他们会立刻过来。 时蔓迅速解开辛易北的衬衣扣子,却发现他的呼吸急促。 不行,得人工呼吸。时蔓一横心,对准他的嘴唇吻下去,往他嘴里吹气。 而这时,工作人员也赶过来了,但由于门把手被砸变形,他们只能在外面撞门。 空气潮湿而闷热,时蔓已经浑身湿透,刘海一缕缕贴在额头,水珠顺着下巴往辛易北脸上滴。慢慢的,在人工呼吸的作用下,辛易北恢复正常呼吸。 唇上温柔的触感让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几厘米之外时蔓的双眸。 头顶灯光刺眼,水滴像雨一样砸落。她喘着气,眼睫毛扑闪,带来蝴蝶翅膀掠过脸颊的触感。她的嘴唇通红,就像樱桃一样。她颤抖着,努力让自己镇定,却还是让眼眸泄露了惊慌。 空气,仿佛热带雨林一样炽热。 水滴划过她的脸颊,滴到他同样发红的双唇,没入唇线,混着带有她香味的气息,没入喉咙。唇上依旧留有她的触感。 她脖子上的项链倏忽落出来,小鱼形状的吊坠仿佛描摹线条一般滑过他的脸。 时蔓撑住瘫软的胳膊,想要爬起来,却没注意到自己衣服上的绑带被他T恤衫上的金属环勾住了,以至于又被扯得趴到他身上,嘴唇擦过他耳朵。 辛易北已恢复神智,耳朵上如同毛毛虫的触感好像在那一刹那带了电。而她踏踏实实地趴在他身上,湿淋淋的,两个人之间严丝合缝,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能感受到那两处柔软,甚至于她慌张的心跳。这是他前所未有的感觉。 辛易北喉头滚动,屏住呼吸,生怕呼吸一旦乱了节奏会让她更加紧张。他慢慢握住时蔓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胳膊,帮助她撑起上半身,纵然只能抬起十厘米。 她的眼睫毛不住颤抖。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眼眸下垂,他就算不想看,也必须注视着她湿淋淋到衣服紧贴的胸口,一点点解开她衬衫上的绑带,直到将自己衣服上的金属扣解放出来。 由于浑身已经湿透,T恤衫贴在他身上,也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时蔓的呼吸很急促,她无措到不知视线往哪里看,只注意到眼前他白皙的皮肤和越发红润的嘴唇。 潮湿,炽热。 终于解开牵绊,辛易北抬起眼眸,望入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眸。 他的眼神,太过幽深,蕴含着滚动的暗流,让时蔓一时忘了呼吸。 …… 半个小时后,前台。老板在拜关二爷,谢谢关二爷保佑今天没有出大乱子。 而淋湿的三个人都披着毯子,接受其他人的嘘寒问暖。 时蔓依旧是蒙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 本来游北菲还定了KTV,这下大家都不太想去了。几人直接回家,几人分批打车回学校。 最后一辆车,只有时蔓和辛易北一起。 已经是下午六点,暮色渐起,街头远远近近的霓虹灯 分卷阅读36 都亮起来。 辛易北望着窗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好歹没有在密室时那么难看。 良久,时蔓才哑声问道:“怎么回事?” “深海恐惧症。”辛易北平静地回答,“从小就有,十多年了。”深海恐惧症,跟幽闭恐惧症一样属于恐惧症的一种。大多数人对于大海,可能只是嘴上说说害怕,还是愿意去海边玩,但是辛易北患上的则是躯体症状明显的深海恐惧。所以他从来不去海洋馆,也从来不去海边,却没想到密室里会遇上深海主题。那窒息的感觉太过真实。 这一次,换时蔓脸色白了,“那你还学海洋科学?” “她改了我的高考志愿。”辛易北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不用想都知道。 时蔓震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如果辛易北面对深海模拟环境都会引发症状,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出海的,不出海还做什么海洋研究?这就跟晕血的人非得去学医没啥两样——违背天性。“丛教授不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那丛娣是怎么想的?一个患有深海恐惧症的人被迫学习海洋科学,这就是自毁。 “小时候跟家人一起出海,结果掉海里。我活着,照顾我的保姆却死了。我们被渔民救起来。我在她的尸体边坐了一整天,才到岸边。他们说那个女孩子为了救我下水,却因我而死……后来,就这样了。”车窗外的光影从辛易北脸上闪过。 “……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去过一阵。我本来读国际学校,同学里抑郁焦虑的人很多。我母亲觉得我是被学校环境影响,所以让我转回公立学校,然后就不了了之。毕竟不涉及相关环境,我不会有任何反应。”可是一旦遇上了,他没法控制。 “你学海洋科学,怎么可能一辈子呆在陆地上?本科就得出海。” “我觉得……大概就这样了。”辛易北轻声笑着,“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时蔓沉默了。 辛易北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让时蔓瞬间僵硬地看向窗外——她可能把感冒传染给辛易北了。 “……密室里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她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望向窗外。 辛易北抬眼看着她在黑暗中的轮廓,长而密的眼睫毛,嗯了一声。 家教 九月金秋。 “靠,我今年也要带本科生!”雷颖哐当一声推开办公室大门,怒气冲冲地坐下,“我是不是上辈子杀过人,这辈子才沦落到带本科生。” “这我不清楚,但是你肯定上辈子缺了大德,这辈子才学生物。” 时蔓从书堆里抬起头。 “如果是韩琳那样的天才本科生,还可以勉强带带。”雷颖抱着胳膊问她,“这几天没见你去给辛易北上课?” “刚刚补考完。”时蔓清咳一声,继续看书。密室事件后,她依旧给辛易北补课,但是自觉地拉开距离,也不多说废话了。 “成绩出来了没?全军覆没了?” “……还没问。但是应该没问题。” “牛啊,时蔓。科研教学杠上花,哦,不对,两开花。”雷颖拍拍她的肩膀,“等着开会被老板表扬吧。” 而时蔓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僵笑了一下,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乱画着,思绪早就跑到九霄云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的学术研讨会。 视频另一端,远在德国的丛娣依次点评每人的研究汇报,她今天的确心情不错,面对学生把实验步骤搞错这种问题,她都没有当堂教训。 她带来一个好消息——时蔓已经进入学校下半年出海的科考名单之内。同行的还有实验室小老板带的雷颖。 时蔓顿时被同门的恭喜淹没了。而散会后,还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被单独留下来的她。 “易北补考全通过。”丛娣脸上带着微笑,“你做得不错。我不会给你安排其他研究生。你只带他一个就好。” 时蔓微愣,半晌才说道:“好的,老师。” “还有一件事。”丛娣顿了顿,“你之前在教育机构工作得不错?” 时蔓闻言愕然,不知为何丛娣又提起这事。 “一个高二女孩需要补习雅思。”丛娣语气平静,“是我朋友的女儿,听说你教得好。你愿意了解的话,她母亲大概明天会联系你。” 时蔓一愣,下意识说道:“好的,谢谢老师。” 丛娣笑了,“看来易北跟你相处得不错。补习这事儿,是他跟那边推荐你。” 时蔓一时呆住,心潮起伏。 …… 从研讨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时蔓一开门就看到秦野等在外面,“你怎么还在这儿?” “kindle忘了拿。”秦野闪身进去,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kindle,“刚刚一不小心听到了,恭喜你啊,又有外快赚。什么时候关照一下兄弟?” 分卷阅读37 “少贫嘴。谁不知道您过得潇洒?” “行吧,商业互吹。”秦野跟她一起往办公室走,“我倒是能猜到你要带的这个高中小姑娘是谁,想知道吗?” “说说看。”时蔓也好奇,这是何方神圣能让丛娣主动开口? 秦野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辛易北的未婚妻。” 时蔓顿时惊得哑口无言。辛易北的未婚妻?辛易北才多大,竟然有未婚妻? 不过隐隐约约的,她心头某种模糊诡异的压力突然就跟戳破的气球一样哔哔哔蹿得无影无踪。 秦野好心地将她的下巴合上,“人家是从小定的娃娃亲。丛教授能看上的人家,你想想,非富即贵。去接触接触挺好的。你这运气啥时候能分我一半啊。” 时蔓可不觉得自己是幸运之子。按照这说法,那她就是校内校外都不能有差池。 …… 第二天上午,时蔓果然接到家教电话,约好周六下午两点去家里试讲。学生的名字叫郭莎莉。 郭莎莉,跟郭凯莉如出一辙。她琢磨着,难不成是郭凯莉的妹妹?郭凯莉是丛娣的干女儿。那么这就说得通了。不过,她应该去跟辛易北说一声谢谢。 时蔓划开微信。自打补考结束,他们还没联系过。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朝食堂走去。路过运动场,一群高个男生说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时蔓下意识回头。 那群男生里,正好辛易北也回过头来看她。 十分钟后,食堂小炒部窗口。 “想吃什么,我请客。”时蔓双手揣兜里,抬头望着价目表,“家教这事儿,我听丛老师说了。”她顿了顿,“谢谢你。” “不客气。”辛易北站得跟她之间起码还有一个人的距离,“鲨鱼——” “鲨鱼?” “郭莎莉,打小我就叫她鲨鱼,习惯了。她性格挺好。教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时蔓嗯了一声。看来“未婚妻”这个说法不是空穴来风。她很好奇,但是理智告诉她,没资格问。 她左思右想,思维跑偏。而辛易北本就话不多。等时蔓猛地回神,就发现两个人竟然谁也没说话。可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好似越难开口。幸好已经过来饭点,这个档口也没有其他人。 “哎,吃小炒啊。怎么不叫我?”游北菲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时蔓松了口气,立马说:“一起啊,我请客。” “我可不客气。”游北菲嘿嘿笑,“来个牛杂锅补补身体。最近虚得慌。” “学弟,你的渣男美称已经名扬全校了。”时蔓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不不不,学姐,你弄错了。我只是容易动情而已——再来个黑椒牛柳。” 他俩说话的间隙,辛易北已经把写好的菜单递给师傅,顺便抽卡付款。时蔓想拦都来不及。 “你就让他付款吧。”游北菲笑眯眯,“人家赚钱多着呢。” 窗台后,师傅已经开始爆炒。辣椒味飘出来,呛得辛易北咳嗽几声。他立即撇过头去,用胳膊挡住脸。 “感冒还没好呢?”游北菲问。 “嗯。”辛易北垂眸,吸吸鼻子。 时蔓突然心慌意乱,如临大敌。 “到底谁传染你的?不会是学姐吧?”游北菲开着玩笑。却不料时蔓脸腾地红了,尴尬得左顾右盼,就是不看辛易北。 辛易北没有接话,如墨的眼瞳不动声色扫过旁边的时蔓,转身朝座位走去。 他真的什么也没说。他竟然什么也没说。 时蔓缓缓深呼吸一口气,面对游北菲的打量,重新端出笑脸,背地里心狠狠晃了一下。 海报 郭莎莉,是一个挺活泼的小姑娘。试讲下来,她还挺适应时蔓的教学。而在时蔓看来,小姑娘有点多动,除此之外,就是一个被家庭保护得非常好的单纯小女生。她果然是郭凯莉的妹妹。那么这样一来,所谓辛易北未婚妻的说法似乎讲得通。但时蔓依旧装作不知道,也不曾向辛易北提起。 补课的薪资是日结。当第一笔钱打到银行卡上时,时蔓觉得似乎自己欠辛易北的有点多。但是一琢磨起这事儿,她心里隐隐约约有种焦躁感,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辛易北。 周一中午,她正思考着这事,匆匆从食堂出来,突然被一阵大喇叭宣传声吸引。 公告墙上新贴了一副巨幅海报,宣传大改架。 所谓大改驾,是指大学生转为飞行员,比如接受两年普通大学课程教育后,再经过考核,进入飞行专业,接受两年飞行驾驶专业教育,在毕业后成为一名飞行员。 时蔓瞬间想到辛易北那些航模比赛的奖杯。她突然心里一动,领了一张宣传单。这是隔壁航空航天大学的宣传单,针对本地所有大学,招收大改架学生,但是考核条件极其苛刻。 不过,此 分卷阅读38 刻她的想法有些复杂。 丛娣在明知儿子有深海恐惧症的情况下,依旧要求他读海洋科学——这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但是丛娣如今远在国外…… 等等,丛娣是谁?是时蔓自己的导师,是会决定她整个博士生涯的人。博士学位就像一个金牌,而裁判是丛娣。 时蔓顿时站住脚步,她本来已经想好不插手,怎么又会因为一张宣传单琢磨起来? 下午,一行人去综合教学楼上课,海洋微生物催化与转化。她头一次上课时有些坐立不安。由于要带辛易北,她知道他全部的课表安排。此刻,辛易北也在综教上课,多元微积分。 下课后,她踟蹰着没有离开。 保安在一楼大厅溜达,看着时蔓明明都拐过来,但是突然又掉头走了。但没一会儿,她又回来。 “同学你有事吗?”保安忍不住问。 “我……路过。”时蔓尴尬地笑,内心交战,转身又回到路上。 而等到第三次她溜达过来,保安也不问话了,就这么盯着她走远。 教学楼边,桂花正开得茂盛。馥郁的桂花香里,二楼一间阶梯教室,讲台上的老教授语调平平,讲得所有人哈欠连天。游北菲早就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 辛易北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桂花枝错落的视线里,他看着时蔓来回起码三遍。她思前想后,徘徊踟蹰。 他垂眸沉思,突然将手机放在桌上,打开她的微信聊天页面,指尖停留在手机边缘,只要它黑屏再立刻点亮。 后排的女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禁好奇地跟同坐的室友悄声讨论起来——辛易北在等谁的信息? 辛易北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声响,专注地看着手机。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这提醒断断续续,但她最终发出来的信息却只有简短几个字:“下课我在与学桥等你。”与学桥,就是她所站的通道,连通向另一栋教学楼。 辛易北来不及多想便回复了一个“好”字。 然而对方的训斥立马来了——“上课你玩什么手机?” 辛易北有点愣住,又略感无奈和好笑,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她能在他上课时给他发消息,但不准他看手机。 静默片刻,他轻轻笑了。 这叫身后悄悄观察的女生大为惊讶,迅速给室友发消息——“辛易北谈恋爱!肯定!他笑得好温柔。” “是不是咱俩之前撞见的,他给买姨妈巾的那个学姐?” “很有可能。” …… 下课。 所有人都朝通向图书馆和宿舍的通道走去,而辛易北则甩下了游北菲,独自往与学桥走。 两个女生互相使了个眼色,也一边到处瞎看一边朝那边走。 她们很快就发现,果然是那个学姐等在桥上。 辛易北一见到她,就立马加快脚步。 学姐的个子才到辛易北的下巴边上,她说着什么,辛易北专注地颔首看着她,顺手将她怀里的一摞书接过来。眼角余光瞥见有几个学生抬着做活动的桌椅走过,他又轻轻推了推学姐胳膊,示意她站到边上来。 两个女生顿时激动地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肯定在谈恋爱。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时蔓此刻很紧张。 她甚至感觉之前上台演讲,或者全英文分享学术成果,都没有如此紧张过。她东拉西扯了一阵子,辛易北也一如既往地配合。 最终,她实在是忍不出,从包里抽出那张大改架海报,朝他举起,“那个,我其实是,那什么,我看到一张海报,拿给你看看。”她的手有些战栗。这件事对她来说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对丛娣的叛变。 馥郁的桂花香萦绕四周,辛易北心头猛地涌起潮汐。他按捺住那起伏的暗涌,勉强控制住不稳的心跳,算是弄清楚她为何在这里徘徊无数遍。 他将她紧绷的模样都看在眼里,缓和呼吸,垂眸从兜里掏出另一张海报,“你说这个?”宣传单上面“大改架”三个字清晰极了。 时蔓突然间就松懈下来,仿佛肩头的重担顷刻卸下。她深呼吸一下,笑道,“哎,亏我还……”她顿了顿,“挺好的,所以你怎么打算?” “我很感兴趣,但还没想好下一步。” “这件事的确需要慎重考虑。”她点点头,笃定道,“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时蔓轻咳两声,看看时间,便要回实验室。 辛易北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背包带。 此刻,辛易北是站在树荫下,时蔓已经走到阳光里。她感觉自己周身都有一种被阳光烘烤的干燥。 “你忘了书还在我这里。”他慢慢说。 “哦。”时蔓尴尬地伸手接。 他却避开,“我送你过去。” 他也走到了炽亮的阳光下,如同他的心一样。 打架 分卷阅读39 韩琳回来了。 准确说,她是出差回来,顺道见见狐朋狗友,比如时蔓和雷颖。 照例是“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店。几人刚坐下,老杨就冲过来,“韩琳!你怎么又来了?!”他瞪着她,“你不是去外地了?” “那我也能回来啊。”韩琳抽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得意地笑。她穿着女士西服,飒爽英姿。她在一家跨国海洋科技公司工作,过来是参加一个展会。而且她还收到学院的分享会邀请函。 海洋学院里,刚刚升入大二的这批学生即将进入不同方向,比如海洋地质,海洋生物,海洋物理,海洋化学。学生会请了每个方向的优秀学长学姐来分享他们的工作或研究情况。本桌三个人,明天都要上台去做分享。 “你在职场混得不错嘛。”雷颖负责给大家倒酒。 时蔓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曾经辛易北的叮嘱,犹豫半晌,跟老杨要了一瓶雪碧。 “那当然,我的头衔可是scientist。科学家,懂吗?”韩琳托着下巴看时蔓,“来么?我罩你。” “谢谢您嘞。我不来。” “废物。” “就你这态度,同事是怎么忍住暴打你的欲望的?”时蔓说完就见韩琳一手拿烟,一手突然捏住她的脸颊。 “你干嘛?”她斜眼看着脸颊上的手。 “你胖了。”韩琳松开手,大爷一样靠回去,继续吞云吐雾,“跟我上次打你的手感不一样。”挺好的,这丫头的确在好好生活。 时蔓一愣,敲着桌子刷地站起来,“我靠!韩琳你——” “哎哎哎,怎么又要打架?”老杨立即跳出来。 “你什么意思?明明每次都看得贼开心。”韩琳很是不屑,“还往朋友圈发我鼻青脸肿的视频,集赞送可乐。” 老杨愣住了,“你有我微信?” “废——”韩琳看了一眼气呼呼的时蔓,舌头绕了个弯,“话。”然后她把时蔓摁下来,“坐啊,坐下再生气。” 老杨则怀疑人生地走了。 牛蛙锅上来,时蔓专心吃东西。而韩琳和雷颖聊了半天,最后话题还是回到时蔓这里——“你跟导师儿子相处怎么样了?” “还可以。” “我就说咱时大美女够机灵。”韩琳难得夸人。 “切,糖衣炮弹。”时蔓挑眉,但发觉韩琳这次回来开朗很多。以前她从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吃了一半,旁边桌子的一对情侣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不知因为何事,两人言语激动。男人直接抽过女孩的手机摔到地上,一把拽住她头发,将她上半身拖得歪斜过来。由于保持不了平衡,女孩只能扒住桌子边缘,而男的将她耳朵扯到自己嘴边,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一遍,你加他好友跟我报备了吗?” “我说过了只是面试的hr!”女孩声音颤抖,疼得脸色惨白。 时蔓震惊地看着这男人暴虐的动作,难以想象头皮被这么扯着该多疼。而韩琳直接起身过去冷笑着敲桌子,“放手,跟她道歉。” “关你屁事?”男人不耐。 “我再说一遍,放手!”韩琳拿起酒瓶,指着这男人的鼻子。 “韩琳!”雷颖示意她冷静。 “你TM什么毛病?”男人拍桌而起,将韩琳一掌推得坐到后桌的牛蛙锅里。 “靠!”韩琳起身,“我两千块的西服。”她擦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汁水,抬头神色陡然狠厉,脱下高跟鞋,冲过去直接啤酒瓶招呼。 跟着啤酒瓶破碎的声音响起的是女孩的尖叫,雷颖和时蔓也震惊起身。 韩琳已经开打,时蔓和雷颖对视一眼,只能冲过去加入战斗——那男人的确该打。 顿时,夜宵摊鸡飞狗跳。 由于外卖订单多得忙不过来,老杨正跟员工在厨房忙活。听得外面噼里啪啦响,他连忙冲出来,一看又是韩琳那帮人在干架。 “擦!”老杨心酸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头吩咐员工,“拍视频!”既然打架,那么势必战损,那么就势必有回报——他朋友圈的连续剧“来吃牛蛙锅看美女打架”系列可以更新了。街头打架不稀奇,但是女人打架很稀奇,这能吸引不少男性客户。 而出来买水果的姚成柱,远远地看到老杨牛蛙店那边吵得炸开锅。出于中国人就爱看热闹的习惯,他拎着榴莲走过去。 这一看了不得,人群当中跟发疯的哈士奇一样打架的不就是自己的师妹们。姚成柱先呆后惊,立即冲过去拦架,“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老姚你箍住这狗日的胳膊!”时蔓披头散发,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 “榴莲给我!”雷颖冲过来。 “好,你帮我拿——”姚成柱眼睁睁看着雷颖夺过他手里的榴莲就往那男的背上砸。 “我——”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吃了那男的一击下勾拳,捶得他眼冒金星。 分卷阅读40 “警察来了!”老杨在旁边一边调整机位一边高喊。 “怎么才来——”姚成柱捂着肚子,跪到地上。 半个小时后,灯火通明的派出所。 韩琳,雷颖,时蔓,还有姚成柱,四个人靠着墙,无言地坐着,浑身冒着牛蛙锅和啤酒的味道,都不同程度挂了彩,脏兮兮一看仿佛叫花子。 “怎么又是你们?”处理他们的警察认出时蔓和韩琳,叹了口气,“上次打游戏策划,这次升级打武术教练。”警察朝大厅对面也在接受询问的男女二人努努嘴,“瞧瞧那身板,壮得跟熊似的,还敢下手?” “所以我们这次上了四个人。”韩琳一板一眼地说。 “……行吧。博士的世界,我不懂。”警察摇摇头,继续登记信息,“韩琳,我知道你是理大的博士。” “现在是博士生肄业,只有硕士学位。您可以更新一下信息。” 警察无语,扭头问雷颖,“你呢?叫什么?也是博士肄业?” “雷颖,博士在读。” “好。下一个,时蔓,博士生。”他看着姚成柱,顿一顿,“你也博士生?” “我是博士后,姚成柱。”姚成柱紧张得直冒汗,“一年前见过的。上次我来领两个打架的师妹——” “你名字哪几个字?”警察打断他。 “马到成功的成,中坚砥柱的柱。你如果关注《深海科学探索》这本杂志,就能看到我的——” “师兄冷静。”时蔓摁住姚成柱,“现在不是自我介绍的好时候。” “哦对,不好意思,第一次被抓,有点紧张,失态了。”姚成柱说话磕巴,额头全是汗。 警察叹了口气,这一排可都是高学历,“我真闹不懂了。” 警察刚走,韩琳就安慰姚成柱,“老姚别紧张啊,这地方我熟悉。” “这难道是好事情?”时蔓反问。她每次打架都怕闹到学校去,要记过的。 “如果我们能让那男的认怂,女的觉醒,不也挺好的么?”韩琳说。 时蔓想了想,“也是。”反正事已至此。 雷颖突然说:“我们好像霹雳娇娃。” 三个女生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笑得牵扯脸上受伤的地方,于是一边嘶气,一边笑。 而那个武术教练进警察局后就怂了,女友当场分手。他本想追究那几个女孩子的责任,而前女友则表示只要他追究责任,她就当场报警他家暴。于是乎,只能和解。 “能和解就和解,那几个高材生书读多了,脑子不正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架了。”警察边说边盯着对面笑得跟傻子一样的几人,怎么就能读书读成这样呢? 最终,处理完这件事,已经深夜。 “哎,我们今晚怎么办?”雷颖想到一个问题,早就过了门禁点。 “辛易北要过来。”姚成柱擦着额头上的汗。他这晚上一惊一乍的。 “啥?”时蔓不可置信。 “你手机砸坏了。他找不到你就问我。我说我们在派出所。”姚成柱说。 时蔓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到椅背上,“……我还有什么形象啊。” 韩琳和雷颖沉默一秒,哄堂大笑。 “扯犊子,她还想要形象……” “就那些师弟师妹向来跟咱们人魔殊途哈哈哈哈哈!” 然而,不到一刻,辛易北就出现在派出所大门口。他一眼就看到右边那一排鼻青脸肿的师兄师姐。真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嗨,师弟!”雷颖先发现他。 时蔓瞬间做贼心虚,眼神躲闪。 “还好吗?”辛易北走过来,视线在时蔓身上停留许久。 “挺好的。”雷颖笑。 “你……博士生?”警察上下打量辛易北,看着不像啊,年龄不大。 “本科生。” “哦,也行。这几个博士——”警察拍拍他的肩膀,“交给你管了。回去给他们上上课,别成天跟斗鸡似的。” “好,谢谢。” 出了派出所,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夜风中,几人果然就跟下场的斗鸡一样支棱着,滑稽极了。雷颖带了身份证,能跟韩琳去酒店住。而时蔓和姚成柱则没有带身份证,便只能去辛易北家凑合一宿。 “各位,”临走,韩琳两胳膊一边搭雷颖,一边搭时蔓,郑重感叹道,“大家心理已经很变态了,身体一定要健康啊!” 辛易北静默片刻,虽然不理解,但是心下一动,回头问姚成柱,“不加入她们?” “不不不。”姚成柱连忙摇头,“我不变态。” 辛易北开车把时蔓和姚成柱带回自己家。 一路上,姚成柱都在表达对辛易北的感激之情——如果辛易北不把打架这事儿告诉丛教授,那他就更感激了。然后到家进门,姚成柱开始重点夸奖辛易北挂在墙上的一副油画,说这笔法颇有莫奈大师的风范。假以时日,辛易北可以 分卷阅读41 成为当代莫奈。 时蔓哭笑不得,辛易北的表情也很是尴尬。 教职工小区这套房只有两室一厅,姚成柱自告奋勇住客厅沙发,把唯一的客房留给时蔓。 辛易北便把被单抱出来给姚成柱,然后提着医药箱敲客房的门。 “门没锁。”时蔓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把袖子卷上来看胳膊伤口。 “伤在哪,我看看。”辛易北拖过椅子坐到她对面,放下医药箱。 “没事,我自己来。”时蔓用湿纸巾擦擦胳膊上的血痕,“老姚呢?” “他说只被踢得淤青,没其他毛病。”辛易北示意她听客厅传来的鼾声,“他都睡了。” “好吧。”时蔓继续挽袖子,没料到辛易北竟直接拽过她胳膊,握住手腕,拿酒精给她伤口消毒。他的手干燥而温暖。 “嘶——”时蔓忍不住往后缩。 “忍着。打架就是这下场。”辛易北语气挺不客气。 “干嘛教训我啊……我都受伤了。”时蔓嘟囔。 辛易北闻言不再说话,帮她处理好胳膊上的伤,再将她豁口的裤子卷得露出膝盖。“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 “好。” 她的小腿白皙纤瘦,只是布着血痕,膝盖青紫。他注意到她的袜子上也有血迹,便直接将袜子拽掉,握住她冰凉的脚后跟,用酒精棉擦拭脚背上的擦伤。 这动作一气呵成,让时蔓意识到是个什么情况时,顿时心跳直接飙上高速公路。她慌不迭握住他的手,语气急促,“你——这个我来!” “好了。”他面色无异,依旧握着她纤细的脚踝。而她的手还紧紧抓在他的手腕上。 时蔓顿时抖了一下,就跟被烫伤一样猛地收回手。但他的手指依旧带来一种别样触感,那触感从脚踝散开,就像蚂蚁爬上身一样。她勉强控制狂乱的心跳,艰难地说道,“你、你不喜欢碰别人。” 辛易北嗯了一声,又从盒子里倒出一个棉球,才抬起深邃的眼睛望向她的双眸,仿佛随便找了个理由一般慢慢道:“我忘了。” 他最近有了前所未有的某种情绪,就好像小指上被绕上一根普通人看不到的红线,而另一端被时蔓扯着,她一动,他就会跟着动,那种酥麻的感觉由指尖传遍全身。 他并不蠢,只是想给自己时间去确定而已。 时蔓却感觉心脏似乎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在这一刻仿佛突然被卸掉全身力气。她竭力装作平静,背地里却紧紧抓住床单。 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对了,我可以参加明年的大改架,但明年有没有机会也不确定。”捕捉到她啥时的紧张,他换了话题,语气平静,“项目要求是均科成绩80分以上。补课都只算及格分。所以如果要争取这个不确定的机会,我就得保证大二科目全部优秀,并重修大一所有科目,80分以上。” 时蔓一愣,立即回神,“哦……我觉得你肯定可以。” “什么?” “我是说,相信你没问题。如果想做飞行员,那就全部重修。有一线希望,都值得去争取。”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全部放到当下的话题上,“这一年肯定很艰苦,但总会有所收获。” 她其实也查找了一些关于报考民航飞行员的资料,“我倒觉得最难的一关是身体和心理检查。你击剑受过外伤吗?” “只有上次击剑馆受伤。” 她松了口气,“那个伤口很小,应该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克服深海恐惧症。飞行员肯定会进行水上训练。也没有人敢把性命托付给一个害怕大海的机长。” “你支持我?”辛易北凝视着她。 “当然支持。但前提是你得努力。”时蔓既是提醒又是鼓励,“这很难,但只要过这个坎,就有全新的人生等着你。” 辛易北静静思索着。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也可以趁机摆脱家里的禁锢。就算最后母亲再次从中作梗,他也不会后退。他已经攒够钱,他并不需要家里的任何金钱支持。他甚至可以换一个国家,重新开始学业。 所以,深海恐惧症,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克服。不成功便成仁。 而面前这个人,则是他的世界里,拨开层层乌云,照耀下来的那一抹炽亮的阳光。 …… 礼物 第二天上午,海科院楼报告厅,优秀前辈研习经验分享会。 主席台上一字摆开几个座位。台下坐满大二生。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时蔓硬着头皮到处找放PPT的U盘,差点把背包翻个底朝天。 辛易北坐在第一排,听到后面同学都在交头接耳议论主席台上的师兄师姐们。他注意到时蔓在找东西,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放在脚边的包。 时蔓昨晚上将包胡乱丢在他的背包边。而她的包则因为打架而豁口了。 果然,他在自己包里找到她的U盘和笔袋,便起 分卷阅读42 身去将东西放到她手边。 叽叽喳喳的报告厅里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秒,然后突然进入更加暗流涌动的讨论状态,间或有“博士”或者“大二”的字眼传来。 时蔓连头也不敢抬,感觉无数道目光如同高伏灯泡一样烘烤着她。 秦野从校外回来已经迟到。他匆匆忙忙赶进报告厅,此时主持人学妹已经在介绍各位嘉宾的基本情况。 “抱歉,过一下——”秦野从韩琳身后挤过去,愕然地发现韩琳脸颊青紫。 他愣了愣,坐到空位上,扭头看向雷颖,“韩琳咋——” 雷颖的鼻子和眉骨有血痂。 “……”秦野再次愣住。他皱着眉头思考数秒,侧头问另一边的时蔓,“她们怎么——” “嗯?”时蔓看他。她嘴角和眼下都有淤血,额头上有创口贴。 秦野沉默地闭上嘴。迟疑半晌,他微微后仰,视线跳过时蔓,看向另一侧的姚成柱。 果然,姚成柱两眼睛都肿成熊猫眼,仿佛被人打青了。 这……秦野很是茫然,他就一个晚上没回学校而已,发生什么了? 这是一场非常尴尬的海洋生物学方向分享会。 五个前辈,四个挂彩,只有一个秦野正常人。 姚成柱昨天眼睛还没肿,今天肿了。由于投影仪灯光刺眼,他不得不一边擦眼泪,一边讲ppt,最后实在不行便戴上墨镜,仿佛一个盲人在台上哭泣悲惨身世。就差有人在旁边拉二胡了。 由于现场微妙诡异,雷颖和时蔓都不自觉地加快速度,原本计划半个小时的分享,短短十五分就讲完。 如坐针毡的两个半小时后,终于迎来现场提问环节。 “韩琳学姐,就刚刚提到深海真菌次级代谢,请问你如何理解对应的分离鉴定和活性测试?”有人问。 韩琳切了一声,“用脑子理解啊!”这什么完犊子的废物问题。 桌下,时蔓一脚踢上她的凳子。 韩琳不自然地改口,“……我是说配合实验结果看。” 说了跟没说一样,时蔓无语扶额。 辛易北也问了一个问题,而且请时蔓回答——“很多毕业生进入社会时都转行了。等你离开学校,是会坚守本行业,还是也考虑转行?” 时蔓有一丝怔忡,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学校”这个前提条件,更别提转行的问题。时间有限,她只能匆匆地用那些热爱海洋科学的字眼搪塞过去。有一瞬间她与辛易北目光相接,她明白他不信。 “这是个好问题。”韩琳无声地向她做口型。 时蔓再次踢上她凳子。 最后有个学生问在繁忙的学业中如何脱单。一片叫好欢笑声中,秦野被推选出来回答问题。 他笑着接过话筒,承认自己最近刚刚恋爱。雷颖闻言震惊地与时蔓对视。姚成柱也非常惊讶。只有韩琳一脸漠视地喝茶。 秦野讲述了他与女友表白的浪漫场景,然后祝福大家学业爱情两手抓。 “我的天啊,秦学长太完美了。” “我加了他微信,已经通过了!” 听着后排女生的议论,游北菲挑眉拍了拍手,“哥们厉害。”他本来坐在最后一排打算睡觉,结果发现台上的前辈形象都很精彩后,立马换到第一排。 “什么?”辛易北回神。 “我说台上那哥们手段高。” 只有男人懂男人。在游北菲看来,男人浪起来分两种,一种是像他自己这样明里浪,换过的女友数也数不清。还有一种则是暗里骚,女友总挂嘴边,深情直白,但也毫不影响他们撩妹。而他的口头禅必定是“如果先认识你就好了”或者“假如单身,我一定追你”。 “越坦诚,越加分。很多女生都喜欢这种明面上对爱情忠诚的人设。上钩的女生满脑子都会是‘坦诚坚贞的帅哥竟然被我吸引了’。就算没上位,都觉得做朋友也幸福。”游北菲眯起眼睛,神情里难得多了一点精明,“兄弟也不用负责任,玩玩就掰而已,毕竟早就说非单身——增加一个提问机会?求点我!点我!” 游北菲跳起来,得到这个发言机会,“各位师兄师姐好,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打群架能不能带带我?” 闻言,姚成柱痛苦地捂住脸。 …… 由于严重超时,韩琳来不及等到最后便提前离开去机场。 而分享会结束后,走廊上人来人往,很多女生都在围着秦野问问题。时蔓费劲地挤出来,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刘启航。 她正要拨电话回去,却见微信弹出他的视频通话。 她点开视频,不防被撞了一下,幸好有人及时拉住她。时蔓回头一看,是辛易北。 “才结束啊?”刘启航问。他是想问问分享会的情况,比较一下老同学们的研究进度。 “嗯。”时蔓盯着手机,看到背后辛易北也出镜,便用胳膊拐拐他,“打招呼。” “ 分卷阅读43 学长好。” “你好,易北。”刘启航热情地笑。 走廊外,秋季阳光温暖,洒在身上如蜜一样。逆着光,时蔓眯起眼看着屏幕,那端是男友,这端是自己和辛易北,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颈,怎么感觉有点别扭?而且辛易北打完招呼也没走,就这么站着。他要干啥?时蔓扭头看他。 而直到这时,刘启航才注意到她额头的创口贴,“受伤了?” “昨晚聚餐出了点事。”她含糊说道,撩了下被风吹散的刘海。手背也有创口贴。 “影响做实验吗?”刘启航问。 闻言,辛易北立即垂眸看她,微微皱眉,一声不吭。 时蔓愣住,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影响,然后潦草聊几句,挂断视频。自始至终,刘启航没问一句你伤得如何。只在最后提醒她以后多注意。 时蔓望着楼外的高大杉树,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她突然笑起来,仿佛无事发生,又或者她自己已经消解了那些暗藏的情绪,“我回办公室了,拜拜。” 辛易北突然说道:“我送你一个礼物,放在你桌边了。” “啊?”时蔓诧异。 正好游北菲在远处叫他,辛易北后退说道,“作为补习的谢礼。你出海应该用得上。”他知道她快要出海。 时蔓瞅着他和游北菲离开,没有说话。 而等到她回办公室一看,桌脚有个挺大的箱子。正好此时没人,她拆开一看,竟然是相机。 作为出海作业人员,相机必不可少。平时可以拍拍海上的朝霞,也能拍照记录工作情况,比如给捞上来的海底生物。 时蔓第一反应是这个很贵重,第二反应是她好像还没收过什么礼物。哦,对了,刘启航曾经给她买过一个盆栽。他们之间平时的礼物是彼此写的论文。 她点开微信,发消息给辛易北——“相机很贵重吧?” “挺便宜。”他的回复很快。 时蔓翻来覆去看这个相机,跟雷颖那个差不多。雷颖的也就两千五。而她的确花了很长时间给辛易北补课。 说没心动是假的。她本就打算去买一个来着。 时蔓在聊天框里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文字,然后又慢慢删除大半,重新斟酌。而还没等她斟酌出啥,辛易北的消息再次弹出来—— “不喜欢就退掉换别的。你喜欢香奈儿,对吧?” 时蔓迅速将那瓶香奈儿护手霜丢进抽屉,“没有没有。相机挺好的。谢谢!回头请你吃饭。” 她决定厚着脸皮收下。反正辛易北的生日就快到了,她绝对能还礼回去。 于是乎,她没去吃饭,迫不及待地拿着相机到处咔擦。雷颖回来被她立即喊过来看。 “卧槽,”雷颖算是半个懂行的,震惊道,“你从哪儿借的相机?” “不是借的。你看这照片,连花瓣纹路都清楚。”时蔓仔细研究,“感觉比你的相机效果好。” “这哪儿能比啊?档次都不一样。”雷颖羡慕地把相机小心翼翼拿过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贵的。没个十五万拿不下来啊。” 时蔓差点一口盐汽水喷出来。 “小心!”雷颖及时护住相机。 “多少钱?”时蔓擦一把脸。 “十五万啊。”雷颖愕然,“这相机到底谁的?辛易北?” 时蔓顾不上回话,赶紧将相机放进盒子里,随后火速提着出门。 一刻钟后,她在击剑馆找到辛易北。听到时蔓的声音,他才揭下头盔,擦了把汗走下场。 “你过来。”时蔓一把将他拽到一边,提起盒子,“这相机十五万?” “不是。”辛易北犹豫了一下,“谁跟你说的?” “先别管这个。到底多少钱?”时蔓仰头执拗地盯着他。 “……十八。”这其实是辛易北自己想买的,但比起自己拥有,他更希望时蔓能有。 时蔓倒吸一口气,竟然还更贵,她的脑子瞬间炸开了,“为什么买这么贵的?!丛老师知道吗?” “跟她无关。这是我比赛挣的钱,你不用担心。”辛易北以为她是担心被丛娣知道。 然而时蔓更不敢要了,连连摇头,“赶紧退掉。” 她强行将袋子塞到他手里,还是想不明白,或者说难以置信,“你怎么就买这么贵的东西?仿佛……钱不要钱似的。” 辛易北垂眸看着被退回来的相机,浓密的眼睫毛留下阴影。他沉默许久,突然开口:“我就是想送给你,需要原因吗?” 时蔓僵在原地,心里咯噔一跳,瞬间乱了节奏。 他背对灯光站着,正好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而他的相机其实不够好。如果可以,他会买更好的。 如果此时的世界是黑暗的。那么这一句话如同最亮的聚光灯一样,咔擦一声将黑暗扭 分卷阅读44 转为彻底的白昼。而时蔓就如同在闯入公路的迷路麋鹿一样,惊呆在这灯光前。她无法思考,也看不清周围,因为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就仿佛光秃秃的丑小鸭在没有变身前,呆在那个不起眼的烂泥坑里,没有动物会对它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白天鹅。 女神 晚上,宿舍。 台灯静静地照亮书桌前一爿空间,照亮已经息屏许久的电脑,还有桌角小小一盆金钱树。那是刘启航送给她的礼物。 时蔓望着那金钱树,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咋不开灯?”雷颖打麻将回来,打开灯。 时蔓突然醒过来似的问她,“你收到的最贵重礼物是什么?” “一千多的蓝牙耳机,怎么?”雷颖放下包。 “没事。”时蔓摇摇头,突然看到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她心跳蹭地加速,看到是公众号推送,又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想,但是晚上却失眠了。这直接导致她第二天做实验时神游太虚,倒腾质谱仪时突然发现面板出现红灯。 这可是实验室最近添置的大家伙,四十几万元一台。时蔓顿时吓得清醒过来,所有人都围过来帮忙,但也都不敢下手。 时蔓将那本操作手册翻烂,又是重启仪器,又是打电话叫维修工程师,折腾到了大晚上,终于在第九遍操作启动后,电脑数据开始恢复正常水平,而主机上的灯也重新闪耀绿色。 而这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她疲惫地回到办公室,也没开灯,就这么黑漆漆地呆着,捏着眉心,想制止那股隐隐的头疼。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要开始准备出海行李的,毕竟过几天就要南下去海港。可她现在毫无心情。 有人突然敲敲未锁的大门。 时蔓抬头发现一个瘦高颀长的人站在那里。这身材只能是辛易北。 “雷颖说你在这儿。”他走过来。他今天去咨询重修的事情,忙了一天,晚上给时蔓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以为她在做实验。结果等到他再去问雷颖。雷颖打麻将到现在才回复——时蔓在熬夜跟工程师搞抢修,她把仪器整坏了。可是从辛易北家的窗口看院楼,漆黑一片。 他不放心便还是过来。 “实验仪器出什么问题了?”他抽出雷颖的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来,也跟她一样面对办公桌。 “已经弄好了。”她的声音听着很疲惫,并不打算多说。 沉默几分钟后,辛易北慢条斯理地说,“我今天中午跟菲菲一起吃饭,遇到他在追的女生。他说那个女生不回消息。对方说回了,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顿时我们三个人都很后悔。” “……为什么?” “她给游北菲的备注是波塞冬。” 半晌,黑暗的空气里才响起时蔓轻轻的笑声。 波塞冬,希腊神话里的海王。说到这个,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打开台灯示意辛易北看雷颖桌上的女神贴画,“瞧,希腊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 “她在看希腊神话?我知道这位女神的传说。” “……有什么故事?” “一个叫希波吕托斯的人类少年爱上了这位女神,承诺永守坚贞,但因为这份爱情受到嫉妒,他被人害死。好在女神也让他复活了。” “嗯……”时蔓迟疑了一下,“她贴这个不是因为神话传说。只是迷信一下。做实验的……久而久之就迷信了。” 而总所周知,雷颖是最迷信的。所以连希腊神话都整上了,毕竟雷颖自己也要出海做科研,通俗点说就是去捕猎,抓点海蛎子海胆贝壳啥的回来研究。 “那你呢?”他问。 “我……一般涂菌都是66或者88微升。”她微微有些尴尬,可说完连自己都笑起来,不经意间倏忽抬头,视线落入他好看的眼眸里。 他一直在逗她开心。 时蔓慢慢安静下来,吸吸鼻子,换了另一个话题,声音总算恢复平时的音调,“分享会上,你为什么会问我离开学校的问题?”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知道我不会离开的。”她的目标就是毕业留校。 她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可能是今天倒腾仪器太心累了,所以想到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项,不是么?”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分享会上大家聊起往后的计划,让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时蔓是个内驱力很强的人,善良上进,她不应该拘泥于此。 “我就在这个圈子里,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像你这样聪明伶俐,勤奋努力,离开象牙塔可能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时蔓垂眸,抿抿嘴唇,没有说话。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韩琳那个家伙动不动说“出来啊,我罩你”。 而辛易北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一定要读博?”他能看出时蔓的坚持,方方面面。 时 分卷阅读45 蔓陷入了沉默。 良久,在辛易北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说道:“我的家庭背景不太好。或者说,非常糟糕。你记得有张很有名的漫画吧,几个人一起趴在围栏后看比赛,每个人脚下的台阶高低不一样。别人都在台阶上,我连台阶都没有。从小到大,别人都是这么居高临下地看我。” 辛易北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等到上学了,我发现当我成绩好时,别人就会平等地看待我。所以,学习……学术很重要。”她轻声道,“那么我就读博。反正对我而言,这是最保险的成功之路。”她盯着他,咬咬唇,下意识说道,“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他心里一晃,让他略微分神,然后才点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盯着桌子上的笔筒,低低嗯了一声。 “走吧,”辛易北轻轻站起来,“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现在?”时蔓呆呆地问。他怎么知道她没吃晚饭? “前面商场有24小时营业的餐厅。”他将她拉起来,又帮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围巾。 时蔓懵得有些回不过脑子,但是依旧跟着他出了办公室。 “你说,别人总是俯视你?”下楼时他突然问。 “嗯。” “我一直在仰视你。”他说。 “什么?”她突然顿住。外面冷风一吹,她现在清醒多了。 辛易北却已经走下台阶,站在窗户玻璃透出来的莹莹月光里,抬头仰望她,“我一直在仰望你,就像希波吕托斯仰望着阿尔忒尼斯一样。” 她是他的女神。 表白 辛易北在宿舍楼下等时蔓换衣服下来。 他以为会是两个人吃饭,结果一看时蔓出来时竟然还有两个同门姑娘一起。 辛易北心里有什么东西瞬间裂开。 雷颖一边拿着手机打字,一边跟辛易北打招呼,“师弟吃火锅啊,我有券!”她原本打算晚上去做实验——白天质谱仪没法用,而她就是要用质谱仪。但刚好打麻将后回宿舍见到时蔓要去吃饭,这不就巧了。 “我看看老姚他们来不来。”雷颖在微信群呼朋引伴。 于是乎又来了几个男生。再然后,就遇到了骑个小电驴要去开电竞房的游北菲。一听说有聚餐,游北菲立马杀个回马枪,车停路边,跟大家一起去吃火锅。 “怎么回事?”辛易北扭头问时蔓。 “人多热闹。”时蔓尽量自然地撩了下耳边的碎发,又开玩笑道,“正好给你省钱啊!我们AA,不用你请。” 可是这钱,辛易北压根不想省。 游北菲很开心,全程忙着到处加师兄师姐的微信。 时蔓研究着雷颖给的火锅券,竟然是情侣套餐五折卡,“啊,这个好像只能‘情侣’用,要拍照放他们那儿的照片墙。” “这不简单,让易北给你假装男友不就行了。”海王菲菲凑过来。 “扯淡呢,我有男朋友,再说我跟他一看就是姐弟啊,对吧?”她扭头问辛易北。 然而辛易北脚下一顿,没有接话。 时蔓的笑容僵在唇角。 “最怕空气突然尴尬呢。”游北菲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跟花蝴蝶一样飞到前面去找雷颖加微信了。 时蔓咳嗽两声,瞅着沉默不语的辛易北,有些尴尬,“生气了?游北菲那是乱说话,你别介意。” “我没有生气。”他终于开口,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我只是不想假装。” 时蔓愣住了,心跳猛然漏一拍。 她站住脚步,看着辛易北朝前走去的背影。 …… 到了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此刻店里人依旧不少。 落座后,辛易北左边是时蔓,右边是游北菲。他拆开筷子,递给正忙着跟雷颖说话的时蔓。而海王菲菲也眼巴巴等着,“我的呢?” “自己来。” 游北菲撇撇嘴,动手拆筷子。 很快,菜上满一桌子,外加两个小推车。在这种热闹聚会场合,辛易北话不多,他只是看到有人给时蔓倒了满杯啤酒后,将那杯子拿走,换成他自己一口没喝的果汁。 时蔓正跟雷颖学划酒拳,背着口诀,眼瞅着到手的啤酒变成果汁。她其实已经不喝酒很久了,可今天因为累了一天就觉得是个借口来喝酒安慰下自己。 她抬眼看着一言不发专心吃菜的辛易北。她看了他很久,久到他再也无法假装没看到她的注视,“干什么?”他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开心。 “我想喝啤酒。”时蔓舔着脸说。 “啊对,你不能喝酒啊时蔓。”雷颖在旁边插嘴。 辛易北明白她今天过得很糟糕,此刻也不想扰了大家兴致,“你们继续划拳,她输了我喝。” “够意思啊,师弟!”雷颖竖起大拇指,“这态度,这觉悟! 分卷阅读46 ” 时蔓却愣住,脸色慢慢发烫,久久不能回神。 饭局过半,大家开始玩游戏猜人名。也就是每人在脑海里想一个人名,写在手机里,由另一个人来提问,答案只能是“是”或者“否”。每轮能问十个问题。 正好轮到时蔓猜海王菲菲,这简直太简单了,时蔓一个问题就搞定——是不是《火影忍者》里的卡卡西? 游北菲震惊脸,问她怎么知道。时蔓哈哈大笑,指指他的卡通手机壳。 接下来,由游北菲猜辛易北。 游北菲满脑子跑火车,问了六个问题,才知道辛易北脑海里的人是女性,但不是卡通人物,不是女明星,不是女网红。 “是你喜欢的人?” 辛易北毫不犹豫点头承认。 这一下,所有人都吹着口哨开始起哄。时蔓开始给自己倒水喝水,研究杯子,这杯子长得真——透亮啊。 游北菲是个人来疯,兴奋得卷起袖子,非得把这女孩的名字巴拉出来不可,“是击剑队的队友?” 只剩下两个问题。 “不是。”辛易北依旧心平气和。 “是——”游北菲掐指一算,“咱们班的女生?” “不是。” “是你那位鲨鱼妹妹?” “……不是。”辛易北无语。 “是咱们桌上的人?”对面一个男生起哄。 “这是第十一个问题。”辛易北说,所以他不用答。 大家纷纷失望地叹气。 时蔓,没有跟大家一起起哄,而是连看身边人都不敢,低头硬着头皮猛吃菜。 …… 由于时间太晚,几个人去网吧,剩下几个跟着辛易北回家凑合一宿。 一路上,时蔓都没有吭声,她难得安静极了。 由于只有一间客房,所以男生在客厅睡沙发,女生去卧室休息。时蔓借口太晚了头疼,钻进房里不出来,她听到客厅里几人又聊了一阵才睡觉。 等身边的雷颖也睡着时,时蔓才鬼鬼祟祟打开房门摸黑去洗手间,听到沙发上传来一高一低的鼾声。 她穿过客厅,路过阳台,差点吓得尖叫出声——辛易北没有睡,而是拎着一罐啤酒,靠着栏杆站着,似乎在独自欣赏月色。 “怎么还没休息?都两点了。”时蔓不自然道。 “不躲我了?”看到时蔓,他将还未开封的啤酒放到一边。 时蔓低声含糊地说:“哪有……”她转身欲离开,却忍不住回头,看到他依旧在夜色里静静站着。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直到他重新开口,“今晚我不开心。” 时蔓咬住嘴唇,她知道自己应该问为什么,但是她问不出口,她不敢,就仿佛这三个字是钥匙,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然而就算她不问,他依旧坦白了自己的心声。 “我喜欢你。”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银色的月光与黑暗的阴影在他的脸上交接分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时蔓心头轰然一声,僵立原地。她的确有感觉,但无论如何都不敢真的这么想。良久,她深深吸一口气,干涩道:“喝酒就别乱想了,休息去。”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没醉。我是成年人,你也是成年人,这难道不够吗?”他一步步走近她,在月色中低头凝视她的双眸,“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就算对我生气,我也喜欢。” 时蔓眼眸里映照着天上的圆月亮,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这样真挚而热烈的情感只有少年才拥有。因为年少,他直接也尽情大胆地表达自己那无法磨灭的热情。 被社会毒打过的人不是这样的。但是时蔓是被社会从小毒打到现在的人。所以她强迫自己打破幻想,“我有男朋友,你有未婚妻,就是郭莎莉……我知道。” “只是儿时父母开的玩笑而已。不是真的。”他依旧专注地盯着她,手握上她的胳膊,掌心炽热,“我并不幼稚,知道说出口意味着什么……况且,你跟他也根本不是爱情。” 时蔓再次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还年轻,你太年轻,以后一定会遇到其他人,所以现在不要——” “我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人,但是我只要你一个。”他压低声音,低下头,甚至能感受到她急促纷乱的鼻息扑到他脸上,“离开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时蔓控制不住地颤栗。这份陌生的情愫让她完全招架不住。她只想逃避。 辛易北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被迫靠墙立着,而他就在咫尺之间。 这距离近得让他几乎能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为什么不说话?除非你说,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时蔓深呼吸着,却依旧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今晚的他是她不曾熟悉的。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步步瓦解她的心防。他的气息也乱起来,鼻尖点触着她的鼻尖,“我想你,即便是此刻面对你 分卷阅读47 ,我依然想你。” 有一股无处喷发的缭乱感情,在时蔓的血管里奔涌着,倾泻着,如同最不稳定的金属元素般暴动,震得她太阳穴一阵阵跳动。她心慌意乱到一把推开辛易北。 那瓶啤酒被他撞得啪一声撞到地上。 客厅,游北菲哗啦一声爬起来,揉揉眼睛,“谁在阳台上?”游北菲眯着眼睛问。 时蔓一把捂住嘴,胸口明显起伏。 “是我。”辛易北平复气息。 “大半夜的,你干啥?” “吹风。” “好吧。”游北菲翻个身躺下。 时蔓一动不动,直到又听到游北菲平稳的呼声。 轻纱般笼罩的月光里,时蔓再次看向眼前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她说不下去,她真的说不下去,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傻子。”辛易北突然蹦出两个字。 时蔓猛地抬头望着他。 “你就这么没有安全感?”辛易北抬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撩到她耳后,“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 时蔓紧紧咬着唇,在这无法忽略的痛觉里,心碎垂眸。 航海 “你跟辛易北又怎么了?” 这是科考船离岸的第十二天,时蔓再次听到他的名字。 她一直很没闲下来过,跟雷颖一起离开理大,到达南方那个知名的海港城市,与其他各地过来的二十几位科研同僚们做登船准备。 台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船长将离岸日期延期,终于等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出海远航。 而上船,便意味着工作开始。所有人都是一天两班倒。但实际上每人的工作时间远远不止十二小时。毕竟出海的机会非常珍贵。 在被海风吹得左摇右摆的船上,大家都是嗑着晕船药,盯着监控器,祈祷潜水器能顺利捕获所需的研究生物样本——而这并不是百分百会发生的事情。比如研究冷泉的时蔓,一直都未找到冷泉点。曾经确定的冷泉口消失不见,她只能靠着运气去寻找新的地点。 熬了一个通宵的夜班后,时蔓一边喝咖啡一边见到雷颖从休息区过来,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问她跟辛易北怎么了。 “宝子,你咋动不动就跟师弟生气?不像你平常的性格啊。” “……”时蔓穿着方便干活而特意带过来的旧T恤衫,套着橡胶工装裤,挽着头发,跟码头上运货的老渔民似的。她一时脑子转不过来,竟然无言以对。 雷颖以为她不信,便说道:“上次不就是。你带他进实验室,结果EB跑胶跑飞了。你那脸臭得。也就他脾气好。” 时蔓咳嗽两声,挪开目光,但到底有些心虚。离开学校前,她给他发了个邮件,列出一长串书单,然后就没跟他联系过了。她觉得辛易北需要冷静一下,而远离彼此是个好办法。只是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问:“……干嘛突然问这个?” “刘启航找我打听呢。”雷颖晃晃手机,“船上信号不好,他找辛易北问你的进展,结果辛师弟说好久没联系了。我还每周都盯我带的师弟呢。而且上次你发的朋友圈,他留言了,你都没回评吧?” 正说着,刘启航的语音电话打过来了。 船上配备有wifi,但是信号总是断断续续的。所以刘启航也不多说废话,问了时蔓的研究进展后就提起辛易北。但是他也不指望能问出啥,因为之前最开始时蔓跟辛易北闹矛盾,他就不清楚缘由。所以现在他选择直接劝和。 “你不要对辛易北有什么偏见。”刘启航在那边说,“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也看出来他为人不错,没那些个坏毛病。” “对啊,人上次还帮你挡酒。”雷颖在旁边插嘴。 “挡酒?”刘启航不明白,时蔓还挺能喝的。他上次带她去参加自己的老乡聚会,时蔓红的白的都能喝。 “我喝酒上脸。”时蔓不自然地说。 “小问题,很多人都这样。”刘启航说完便将话题扯回来,“总而言之,带辛易北这样的师弟,是双赢,真不亏。” 时蔓突然就走神了。她也不知自己在琢磨什么,心底那点细小的波澜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太对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雷颖想一想自己带的师弟师妹们,就怄得切了一声,“你看你平时忙这忙那,他也没有怨言。” 刘启航便继续说:“回去后多花点时间跟他相处。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时蔓如鲠在喉,满脸复杂,不知道咋说。 “等回学校了,出去玩或者吃饭多带带他。”刘启航顿了顿,“对了,这次回去记得给同门带礼物,包括辛易北。多上点心。” “……”时蔓依旧是无言,突然听到门响,“闵首席过来了。”她便匆匆结束通话。 闵首席,指的是这次带队远航的 分卷阅读48 首席科学家,这位女科学家履历厉害,但也不过三十五岁而已。 “聊什么呢?”闵首席拿着工作表进来。 “找冷泉口啊,首席。”时蔓顺口说,然后转身看向她,“您说什么时候才能遇上?” “放心,回去前肯定给你搞定一个。”闵首席对时蔓的印象非常好,拍拍她的肩膀,“要放潜水器了,你们要下放的鸡蛋呢?” 时蔓从桌角把鸡蛋找出来递给她。这是大家从厨房要来的鸡蛋。 出海日常单调,所有人都是想着法儿让生活别那么枯燥,比如做海盐鸡蛋,就是在潜水器上绑一袋子鸡蛋,等它下潜抓取样本时也带着鸡蛋下去。海底五千米的压强不会弄破鸡蛋,但会让海盐渗进。等收回潜水器,就会收获一兜子咸鸡蛋。 雷颖跟着闵首席出去了。 时蔓则留在显示器前,点开微信屏幕,往下滑,一直往下滑。 辛易北的头像是黑暗中一束光照着的击剑场,一直不曾有动静。 她翻了一下自己和刘启航的聊天记录,竟然短短几页就翻到前年的“除夕快乐”。除了语音电话,大都是聊专业问题。 她再点开辛易北的头像,最近聊天日期是半个月前,她吩咐他读书单的事情。 她突然想看看和辛易北认识这半年,聊天记录有多长。但是这个想法古怪得让她及时打住,将手机丢到桌上,就仿佛它烫手一般。 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有那点心思能不能好好做研究,她暗自骂自己,然后起身去找闵首席发的资料,埋头苦读。 …… 出海第二十天,时蔓终于在下放的探测器里看到了冷泉,获得了所需实验样本。 第三十天,闵首席带人进入载人潜水器下潜深海,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科考船回收潜水器时恰好夕阳。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夕阳灿烂恢弘。所有人朝刚刚从潜水器爬出来的科学家们泼水行礼,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天。迎着夕阳,众人合影留念。 对于时蔓来说,自己的出海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而等到她回到学校,期末考试刚好结束。 泡沫 时蔓在晚上十点回到学校。冬日的理大,路边落满梧桐树叶。 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丛娣突然回国,为的是参加下周北京的国际海生研讨会。然后明晚师门聚餐,定在市中心一家餐厅。 这也就意味着辛易北也会去。 一想到这里,时蔓突然困意全无。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辛易北仿佛从社交网络消失一般,没发朋友圈,没发空间动态。他甚至在游北菲的抖音里都没出现过。而且时蔓发现他不玩微博,搜“辛易北”或者“xyb”或者丛娣教授关注的那个昵称叫“北方”的账号,统统不是他。 回程的高铁上,她特意侧坐,让雷颖看不到她的手机,然后顶着窗外阳光的刺眼反光,点进游北菲经常@的几个账号里一一查看,还警惕防备千万不能手滑点赞,结果一无所获。 “你今天是打算闪瞎自己吗?”雷颖问。 “我……”时蔓尴尬了。她这是在干什么?她不禁问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也有正当理由——期末考试结束了,她应该关心他的情况,比如考得怎么样? 总之,她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心理建设非常完整,完全回归到一个师姐的状态。 纵然这样,这个夜晚她还是辗转反侧到了半夜。 第二天,时蔓如约到餐厅,见到丛娣。丛娣还是老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抬着下巴,显得精神又爽厉。 见到时蔓,丛娣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听这次的首席说了,你表现很好。” “谢谢老师夸奖。” 既然丛娣起了头,所有人都问起时蔓的科考行程。时蔓便一边说,一边分发礼物。 “这次带队的首席是哪个科学家?”有师弟问。 “闵茜。”时蔓简单说了一下闵茜的情况。闵茜本来在国外任教,后面回来在中科院任职,而她的丈夫在海洋生物科技公司工作,从研究员做起,后来是资深工程师,现在已经进入领导层。 而显然丛娣了解的更多,“他估计年后就要到瑞澜任职,做集团生物科技事业部的副总。” 闻言,时蔓一愣。瑞澜集团,是一个巨型跨国企业,从海运发家,围绕海洋事业风生水起。韩琳就在集团下属的海洋科技子公司工作。 时蔓分完了礼物。最后只剩下留给辛易北的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的一块漂亮的菊石化石,那是时蔓自己操作水下机器人找到的。 但是辛易北没来。 时蔓迟疑着要不要询问。因为丛娣估计不知道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倒是姚成柱突然问道:“辛师弟出院了吗?” 时蔓心头猛地一跳,一筷子在盘子上划拉出细痕,瞬间神经绷起来。他生病了? “今天出院,我 分卷阅读49 让他别过来了。”丛娣神色是难得的温和。 时蔓坐在旁边,咬咬嘴唇,放下筷子,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丛娣对儿子最近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也乐意多说一些他的情况。这个学期辛易北非常忙,他甚至忙到没有时间去击剑队训练。他重修了大一上学期所有课程。再加上大二的课程,他在高强度学习中度过期末考试周,连急性胃炎也是半夜去看急诊。医生想当场把他扣下住院。奈何他执意回学校参加第二天的考试,于是乎挂水后便返回学校。考试结束后他才继续治疗。而且由于过度用眼,他眼角膜也发炎了。 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慢慢涌上来,叫时蔓心里翻江倒海。她突然没了胃口,这一桌珍馐都难以下咽。 饭局结束是晚上九点。丛娣喝了红酒,便叫了代驾打算回家。她临时叫住时蔓,递过来一个袋子,说是辛易北的东西,让她拿去教职工小区。 这袋子里是一个小冷藏盒,里面放的需低温保存的滴眼液。 “我跟他说了,你拿过去。”丛娣扶住额头,坐进车子后座,略微疲惫。 时蔓一滞,大脑瞬间放空了一秒,好在夜色浓重,没人发现她的异状。“好的,老师。” 姚成柱殷勤地帮忙关上车门,然后回头对时蔓说:“待会我让出租司机从教职工小区绕一下。”他笑眯眯的,“这么久没见,辛师弟不知多盼着见你哪。”这是他老好人性格下,很顺口的话。他觉得自己这话没啥问题,却瞧着时蔓腾地脸红了,准确说,是红了又白。 “没有的事。”她连忙摆手。 “导师的儿子是时师姐在带?”新入组的大四生问,他刚刚吃饭也耳闻了一些,也附和道,“听上去关系很不错啊。就像——” 时蔓就跟被蜜蜂蛰到一般打断他,“就普通的师姐和师弟关系,没有其他关系。不要瞎猜。” 周围几人都愣住了。猜什么?也没人问啥啊?她咋急眼了? 出租车来了,时蔓闷头率先钻进车里。 …… 一路无话。她一直在告诫自己镇定。 等其他人都回学校了,而时蔓再一次站到教职工小区那熟悉的门口。 她深深呼吸一下,面色如常,摁响门铃。 然而等门一开,她万万没想到辛易北竟然是这样的状态——头发湿淋淋往后捋着,薄薄的针织衫湿透大半边,贴在身上。两袖子都卷起来,右手有泡沫,左手绑着护具和肤色肌贴——这是运动员常用的胶布,用于减缓肌肉酸痛。 时蔓惊愕地打量着他这湿淋淋的模样,到嘴边的“好久不见”生生绕成了“你在做什么”。 许久不见,他定定看着她,缓了一会儿才说:“洗头。”跟几个月前相比,她头发长了很多,柔顺地披在肩头,黑了些,也瘦了些,但看着精神很好。 “你手怎么了?”她尽量忽略心底的不自然,但感觉喉咙有点干涩。可莫名的,她隐隐约约有些溃败。因为她发现一开口就瞬间回到了曾经……仿佛,这两个月不存在似的。 “扭伤了。” 时蔓无奈,终于迎上他的目光,提醒道:“你的眼睛不能碰水。”说着将眼药水递给他。 他嗯了一声,接过袋子,再无其他动作,任由水流从眼角划过,滴落到衣衫上。 “……我走了,”她抿抿嘴唇,“你——接下来做什么?”她可不想听到洗头两个字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依旧是那两个字,“洗头。” “……”时蔓突然心生浅浅颓唐。她真的被他拿捏住了。 一刻钟后。 浴室,水龙头哗哗响着。时蔓卷着袖子,浸湿毛巾,顺便试试水温。她垂着头,头发也散落到胸前。 辛易北从客厅回来,拿着一个黑色橡皮筋头绳,径直将她的头发撩起,拢到脑后扎起来。 他就站在她身后。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快得让她没时间拒绝,咫尺的距离和触碰叫她僵硬身体。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哪儿来的头绳?” 给她扎好头发,辛易北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站着,视线与她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相撞,一字一句问:“为什么关心这个?” 时蔓顿时挪开眼神,清清嗓子,示意他坐下,“水热了。” 辛易北坐到凳子上,仰头靠在洗手台边。 时蔓撩水将他半干的黑发再次打湿,挤上洗发液,十指没入他的黑发里,“闭眼。”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但是不久后,他还是忍不住抬眸,望着上方的她,眼里映着炽亮的顶灯。 时蔓无法在他的注视里强作镇定,好在洗头也快,“好了,你起来自己擦干吧,我得走了。” 辛易北却突然伸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他的掌心暖和,指节白皙而有力,恰巧摁在她的脉搏上。她手腕上未冲掉的白色泡沫从他指缝里溢出,滴到地上。慢慢的,肌肤相接之处的温度升起来。 时蔓一滞,突然心跳完全乱了 分卷阅读50 节奏。 “再等几分钟。”他慢慢地说,“我很热,而且脖子也麻了。” 时蔓挪开视线,尽量让呼吸平稳。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终于松开手。 被他握住的地方,那烫人的温度些许缓解。 …… 洗发后,辛易北去吹头发,客厅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而时蔓洗着手,注意到洗漱台上放着一瓶用了一半的剃须泡沫。 她心里突然晃了一下。正如辛易北曾经所强调的,他不是小孩,他甚至不是男孩,他是在蜕变成一个男人。 时蔓心下缭乱,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去换换脑子。她朝客厅走去,路过书房。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而这一眼让她被点了穴般驻足停顿,忘了当下。 书房的桌子上铺着一整张破烂的计划表。那是她曾经撕碎丢在垃圾桶的补习计划表,很明显染了其他污渍,而现在竟然被像拼图一样黏贴起来,皱皱巴巴地摊在那里,并且做满了记号。就连她第一次叫他做的那份基础练习题,他竟然还留着。 桌上摆着的资料,是她之前给列出来的所有书目,但除了这些,竟然还有两本她与同僚主编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烂的书籍,还有她发表的论文和文章,就连她挂名当了个第三作者的小短文也赫然在列。 客厅的吹风机声音停了。 时蔓还僵硬地盯着这些东西,一动不动。没人会这样干。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出这样……这样……这样……的事。她找不到形容词,因为那些形容词她想都不敢想,那些词只存在小说里,而不是在生活中。 良久,她慢慢地转身,看到辛易北无声地站在书房门口。 他看着她,显然她发现这一切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先是愕然,然后就有些紧张,因为他压根不想让她看到这些,也不知她会如何反应。所以他也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找什么借口。但是他突然又觉得不管她如何审判他,他都愿意接受。 时蔓望着他,鼻子突然发酸。但是她依旧坚强,平静道:“我们早就说好了。”或者说,她在那个夜晚已经单方面说好两人之间不可能。 “我知道。”他似乎心知她会怎么回答,也建好接受这种挫折的心防。 这让她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里出现一丝气愤。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你应该多关注自己,而不是我。我是你的师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会像一个称职的师姐一样注意你。”她字斟句酌,用“注意”替换掉“关心”这个词,刻意而客气,“我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包括你,师弟。” 他没有说话。 …… 回到学校,时蔓衣服也不换,就这样穿着厚重的大衣径直冲到运动场,用尽最大的力气绕圈跑步,跑到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大口呼吸着冬夜的空气,在这空气的寒冷与身体的热潮交织中找到筋疲力尽的存在感。 她仰头望着夜穹,那是从未有过的灿烂星空,银河壮观,光芒闪耀,就像人鱼的眼眸。 刺探 第二天,丛娣叫上时蔓一起单独吃午饭。有些话聚餐时不便说,现在正好详细聊聊。 教职工食堂,两人端着餐盘坐下。时蔓随即去买了两份莲子汤和餐后水果酸奶回来。 “这个是给你的。”丛娣将一个小袋子放到时蔓面前。里头是一条Gucci丝巾,“易北的期末考成绩出来了,非常不错,年级前十。我很满意。”她看着眼前自己最为优秀的学生,“收下吧,你应得的。” “……”时蔓下意识想拒绝,可这么一来也不礼貌,她张了张嘴,半晌还是道,“谢谢老师。” 丛娣吹着莲子汤里飘着的几点白芝麻,语气淡淡,“给郭莎莉补课顺利?” “挺好的。”时蔓配合笑了笑,然后听见导师冷不丁问——“易北最近是不是恋爱了?”丛娣看出儿子最近的状态不一样,她是过来人,她知道。 时蔓手一滑,勺子哐当一声掉进往碗里。好在她昨天经过了姚成柱说“师弟想你”这一遭,起码此刻能提醒自己镇定。 “……手上有汗,勺子好滑。”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拿起纸巾擦手。 丛娣看出时蔓的愕然,理解成了她不曾听说,“你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时蔓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明明有莲子汤,还有酸奶,她却从包里掏出矿泉水,拧开喝水,然后摇头。最后她说:“我不清楚。” “也是,他肯定都是跟朋友说。你在他看来是长辈。”丛娣平静地说。她当然喜欢郭莎莉那个孩子,但是这事儿现在不急。 时蔓慢慢地放平呼吸,回以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 “秦野最近在校时间多吗?”丛娣问。 时蔓回神,“他在校外做实习,没跟您请假?”她也是回来才听说秦野去外地实习了,而且是去了国内海洋科学方面的顶刊。他跟大伙儿说,面试了五轮,竞争对 分卷阅读51 手都是清北的,实打实是过五关斩六将。 “说过了。”丛娣淡淡一笑。她只想侧面听听秦野的表现。但她也明白,秦野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杂志社招实习生,郭凯莉知道后便给自己男友牵了个头。秦野得到面试机会,结果第二面就被刷了。最后期刊总编,郭凯莉的父亲,只好打了个内部电话。 丛娣又说起研究室的事情,可时蔓有些心不在焉。她思绪芜杂,思考再三,索性说出来,“丛老师,易北很优秀,学得也很好。所以……我能做的不多,而且最近实验室事情多,师弟这边能不能换——” “我相信你可以。”丛娣直接打断她的话,“不管是你还是易北的表现,我都很满意。” 这一句话将时蔓堵回去。她哑口无言。 “有其他问题就说,我给你解决。”丛娣的语气不容置疑。 时蔓的心慢慢沉下去。她早该猜得到,丛娣不愿意将她换掉。 …… 下午组会,时蔓和丛娣是最后进会议室的。 一屋子硕士博士都是聪明人,顺理成章地在辛易北身边留下一个空位。他正在跟后排的人说话,见到时蔓过来,便看了看她,然后继续回头去说话。 时蔓别开目光,硬着头皮在他身边坐下来。 会议室的灯关了。丛娣简单介绍几句,开始播放一个视频,是她和几个国际大牛开会的录屏。新进组的大四学弟匆匆来迟,说了抱歉后挤过来坐。 “大家挤挤,往里挪。”姚成柱低声说。会议室已经坐满了,导致这一排八个人挤七把椅子。 时蔓靠墙坐着,右边是辛易北。他往里挪了挪。时蔓也往里挪,她的椅背却不知怎么突然卡住,弹回来怎么也掰不回去。 辛易北直接伸长胳膊,单手一拧,咔擦一声将椅背摁回去,然后回身继续看视频。 “……”时蔓抿了闵嘴唇,也没说话。 “再往里去去。”有人又说。 时蔓的耳朵瞬间烫起来。这下可好——因为拥挤,她和辛易北胳膊贴胳膊,腿也挨着腿。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温热的水流一样从接触的地方顺着神经慢慢汇入她心尖。 黑暗里,她僵坐着,一动不动望着屏幕。视频光芒在她脸上变幻,她却被干净好闻的味道包围——那是身侧辛易北的味道,有洗衣凝珠的清爽香味,也有阳光的味道。他全程一个坐姿完全没有动过。 整个组会,时蔓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东西。等到组会结束,她就是第一个站起来打算冲向大门的。 然而灯还没有开,黑暗里她直接拌到凳子腿,一个趔趄朝前扑过去。好在辛易北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搂回来。 她直接撞回他怀里,匆忙回头,额头却擦过他的嘴唇。但时蔓来不及思考,开灯的瞬间她刷地退出来,而他也立即配合地松开绕在她腰间的手。 无人注意。大家都忙活着收拾笔记和资料。 时蔓咳嗽了一声,去找雷颖说话。虽然雷颖的导师不是丛娣,但都在一个实验室,他们也被要求来听今天丛娣的研究分享。 新来的大四生很殷勤,先大声跟出门的丛娣说再见,然后麻利打开桌子上的打印机,“大家先等一下啊,我找到老师刚刚说的那份论文了,正好打印出来每人一份。” 他麻利地将稿子一份份定起来,见到辛易北过来帮忙,便跟他唠嗑,聊起某位大课老师。他很快发现辛易北的目光时不时往前看。而顺着那视线望过去,是正在跟雷颖说话的时蔓。 “她挺漂亮,对吧?”大四生也欣赏着,“平时时蔓带你做实验,都几点来实验室?” “怎么?”辛易北突然眉头一跳。 “我也来凑热闹。”大四生已经发现这里几乎全员单身,“时蔓也单身吧?” 辛易北盯着他,他的目光看得这位也应该喊师兄的大四生心里发毛。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调整语气转而问:“你是姚博在带?” “对。咋了?” 辛易北思考数秒,“他和时蔓是竞争对手。” “噢?”大四生有些疑惑,“我看他俩处挺好啊。” “这是基本礼貌。” 大四生恍然大悟,“那我得离时蔓远点。”他感激地拍了拍辛易北的肩膀,“谢谢啊兄弟。” “不客气。”辛易北瞅着肩膀上那只手,没有避开。基于一周两次的心理咨询,他最近已经开始尝试着在别人碰他时别弹开。 而另一边,时蔓正听雷颖八卦秦野。 “秦野这么明目张胆地搞实习,丛教授没暴走?”雷颖问。 “他都快毕业了,也不读博。实习才方便找工作。”时蔓说。 “人果然百分百靠颜值。老姚以前也向杂志社投过简历,终面被毙了。”雷颖感叹了一声,压低声音,“他能力可甩秦野好远,就是……长得磕碜点。” “……吃饭时再说吧,好饿。”时蔓把书全部塞进包里,“五食堂?”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分卷阅读52 “去清真食堂吃牛肉面——哟,师弟要走啊?”雷颖看到辛易北走过来,顿时想起师弟好像和时蔓闹矛盾了。 “我先回去了。”辛易北看了眼时蔓。 “等着,跟你时师姐一起吃个晚饭。”雷颖心想果然还没和好,一把拽过时蔓推到辛易北面前,“我就不去了,你俩好好聊聊。有啥事儿不能说开?”她认真地看着师弟,“你刘启航学长也是这么想的。” 辛易北惊讶地愣住,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时蔓简直脸烧得跟开水壶一样从耳朵冒蒸汽了,挡住雷颖,对辛易北说道:“你去跟海王吃饭吧,别听她瞎说。” 就在这时,雷颖手机响了,竟然是刘启航来电。 “喂,启航……哦,可以交换菌种啊?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你寄过来。”雷颖最近找刘启航互通有无,交换做实验的菌种。 时蔓突然感觉不妙,冲上去捂雷颖的嘴,然而还是迟了。 “正好时蔓和师弟在旁边——”雷颖,不分青红皂白的拱火高手,利用身高优势,抓住时蔓的手,将电话怼到她耳边,“听听,启航叫你带师弟去吃饭。” “……”时蔓瞪大眼睛看着她,万万不敢相信雷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我知道你俩咋了。”雷颖满意地对辛易北说,“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辛易北迟疑地蹙眉,眼神中闪过疑惑和愕然,“你知道——” “她不知道!”时蔓扭身冲过去捂辛易北的嘴。 辛易北被她推得撞到墙,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这架势就跟时蔓要壁咚他似的。 而雷颖傻愣愣站在旁边,的确这么问出来了,“怎么还壁咚上——” “别说话!”时蔓转身气势汹汹地转身回来一把抓过雷颖的手机,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喂?” 那边刘启航开口了:“你快去跟师弟吃晚饭吧!” “……”时蔓再次无言。 半晌,她回神,飞快地低声说,“我要疯了。”随后推开门冲出去。 走廊上冷风大作,却也无法让她彻底降温。她的心跳依旧快得像云霄飞车。 “我——不喜欢我自己现在的状态。”迎着大风,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我很困扰,我觉得这样不对。”纵然她还是拒绝辛易北,但真的受不了刘启航在中间“拉郎配”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再三镇定——“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行吗?” 刘启航顿了顿,他从来都是理智的,所以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回答:“没问题。” 真心 由于时蔓拿得是雷颖的手机,她冲出来听到的就是时蔓最后那几句。 雷颖反应快,回头一把薅住也过来看情况的辛易北,打发他去吃饭。她本以为时蔓跟辛易北有矛盾,但估计是没有。辛易北挺关心时蔓,雷颖找借口说自己有私事跟时蔓说,他才愿意先离开。 挂断电话后,时蔓站在冷风里,望着折返的雷颖,胸中都是呼吸的冬日寒气,“我想了很久……特别久。”众所周知,分开冷静就是分手的预防针。 雷颖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一把勾住时蔓的脖子,“走吧,去超市。买二锅——买Rio吧,你不能喝酒,然后整点零食回宿舍。” …… 一个小时后,宿舍,时蔓床上。 被子叠在枕头上,时蔓和雷颖挤在一起,支着小桌子,一边吃零食,一边视频连线正在加班的韩琳。 “感情这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韩琳在那边噼里啪啦敲键盘修改校招生交上来的PPT,间或骂人,好在办公室现在就她一个人,“日了狗的PPT,劳资跟搞灾后重建似的,草!”然后她又若无其事地问,“你自己想通的?” 时蔓抿抿嘴唇,“……嗯。” “他怎么说?” “启航兄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然后说分开挺好的。”雷颖说,她也听到了。 “不是‘分开一下挺好的’?”韩琳抓住细节。 “没有‘一下’。”雷颖顿时明白,看向时蔓,“嚯,他这是提醒你呢,别整分开想想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直接分手了事。” 时蔓狐疑地皱起眉头。 “行吧。”韩琳并不想把气氛搞得多严肃,拿着茶包丢进杯子里,“早就看你俩谈恋爱不顺眼,跟看俩斗鸡互相训练似的。要是人人谈恋爱像你们这样天天奋斗,就咱国家14亿人口基数,早赶英超美了。” “食堂门口的大黄和小白都比你俩感情真。”雷颖补充说,“你俩能谈这好几年也是神奇。” “对了,这事儿别跟辛易北说。”时蔓突然有点尴尬。 “为啥?”雷颖不明白。 “总之先别说,跟谁也别说。”时蔓喝着桃子味道的Rio,岔开话题,“哎,韩琳,听说你升职了?” 分卷阅读53 “关你屁事?” “等你暴富,包养我们吧。” “好主意。”雷颖拿出一块蜂蜜黄油味道的薯片塞到时蔓嘴里。 “废物。”韩琳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牵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 三人就这么渐渐说到别处去了。 时蔓却在心底叹了口气。 离岸的两个月,让她有机会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她能看清自己的心吗?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应该做什么? 先思考问题,然后寻找解决方案。 所以,第一步,考虑分手。她没那么清高,她必须承认这其中有辛易北的影响,才让她明白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不,其实她很早就明白。只不过以前能忍受能忽略的一些事情……现在不能忍受也无法忽略了。宁愿独身,也不愿意。 而第二步—— 时蔓划开微信,终于看到闵茜给她回消息了。 闵茜在丛娣那里夸时蔓做得好,时蔓自然会跟她道谢。两人聊了几句后,时蔓发现她更新了朋友圈,竟然是瑞澜的招牌海报,说可以找她内推。所以,闵茜的丈夫的确跳槽去瑞澜了。 时蔓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条件十分符合的岗位,心下一动,将那张海报发给闵茜,询问具体信息。这段时间她看到辛易北为了未来而努力。她想起他曾经鼓励她也去追求其他机会,那么……那就走出自己的保守区,去试试新的机会。 闵茜隔了好几个小时这才回复消息——“抱歉,今天实在太忙了。你对这个岗位感兴趣?” “是的。” “你英语口语怎么样?” “还不错。”时蔓回答。 “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以。”时蔓扭头跟雷颖说了一声,爬下床。 闵茜直接打电话过来,没有任何犹豫,“我给你推荐另一个岗位吧。” 时蔓愣住了。 一番谈话下来,闵茜给她推荐的这个岗位可不一般。瑞澜现在大力发展海洋生物科技,正力邀国外一位专业巨擘过来工作。而根据内部消息,这位教授估计谈稳了,正要辞掉高校职位,带自己的助理来中国。但公司这边也想为他配备一名中方助理。 闵茜说的就是这个助理岗位。 从级别来说,这个岗位不算多有优越性。但是从工作内容看,是个绝佳机会。那位教授是蜚声国际的大牛,是丛娣都不曾见面,只在视频会议里见过的角色——而这段视频她还拿到组会上播放过。 时蔓同时知道,有好几个前辈申请过这位教授的研究生项目,只有一个成功,而成功的那位现在已经留任美国南加大。 跟韩琳视频结束,时蔓当即整理好简历发给闵茜。 闵茜说由于现在已经临近春节,所以就算有面试机会的话,那应该会是春节后统一组织面试——这个岗位不可能竞争不激烈。 所以,能成功么?时蔓自己也嘀咕,可心里却默默念着——加油啊,肯定可以的! …… 第二天,丛娣再次返回德国。 而时蔓开始重新带辛易北做实验。理工科研究生是没有寒暑假的,所有人都会在学校呆到春节前。 所以实验室里人不少,时蔓感觉比单独面对辛易北好多了。她能自然地问起他的成绩,以及小声地问起他怕水的问题。 “我在跟着心理医师做脱敏治疗。”他这样说。 “你肯定没问题。”时蔓戴上手套,“我相信你。” 辛易北站在她身边,将培养基摆放出来,冷不丁问,“所以在其他方面,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其他方面具体指的是哪方面,时蔓不可能不懂。她手下顿了数秒,然后就跟没听到似的,窸窸窣窣忙活开,“老规矩,打开的盖子永远朝上放。桌子不准脏。做实验前在脑子里过一遍,把试剂和材料都准备好。不要一边做一边找。”她沉默了一下,“别想其他有的没的……你问一万遍我也不答应。” 她没有辛易北高,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活儿,压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眼角看到他依旧站在自己身边。 “你真的好怂。”他突然说。 “你说什么?”时蔓刷地抬头,一嗓子逐渐走高。她这才看到辛易北的表情,他显然不开心,但是也拿时蔓无可奈何。 时蔓叫他头疼得很。 “怎么又吵架了?”对面的姚成柱闻声转身,过来看看咋回事。他旁边的大四生是个鬼精灵,也立马凑过来劝架。 时蔓撇撇嘴,喃喃道:“没什么。”然后在心里埋怨自己,这该死的胜负欲,她不能接受除了“第一名”以外任何负|面|评|价,所以下意思就起嗓子。 “哎,师弟。”大四生蹭到辛易北身边,“休息休息啊。配培养基呐?”他拍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晚上吃饭有约吗?” 辛易北将目光从时蔓身上移开,“有事?” “一起吃个饭啊。”大四生笑着,“有个朋友想认识你 分卷阅读54 ,托我来问问。” “什么朋友?”雷颖刚巧推门进来。 “外国语学院的小美女,今年社团联欢晚会上跳芭蕾舞的那个,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大四生问。 “知道,上表白墙了。挺漂亮的小妹妹。”雷颖打量着辛易北,拱火高手再次出动,“跟辛师弟挺配啊。” 时蔓本来背对他们,这下猛地转身,直接撞上辛易北的目光,然后她又刷地扭回来,听见大四生问——“去吗?晚上一起吃个饭?人家学妹催我好久了。” 他不会去的,时蔓心想,也不知从哪来的笃定。 然而下一秒,她听见辛易北说好啊,没问题。其他人都开始起哄八卦起来了。 “学妹有照片吗?” “美女啊,师弟肯定喜欢。” 时蔓瞬间脊背就僵硬了。因为脊背僵硬,她愣是支撑着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所以……辛易北也是会生气的,也是会失望的,也是会……离开的。可是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难道这样不好吗?让他生气,让他失望,让他离开。然后他就会如她所愿,找到另一个女孩子,跟人家在一起。这是她曾经跟他说的。瞧,这不是大好的机会来了。 她突然间毫无心思做实验。 这时,一位老师敲门进来,叫男生们帮忙去搬东西。所以几个男生,包括辛易北都出去了。 这一去,辛易北和大四生就没有回来。毕竟一忙就忙到饭点,姚成柱说他们应该是去吃饭了。 等姚成柱收拾好东西一出办公室,雷颖立即关上大门,抽出扑克牌,开始和几个同门打牌。 “老三你还欠我两百块钱啊。”她一边洗牌一边说。 “等着,今晚叫你倒欠我两百。”外号老三的师弟跃跃欲试,顺便八卦,“哎,我一兄弟前几天说‘你们实验室那烫头男,我上班路上看到了,吊得一匹啊,开跑车,带着个女的’。我一寻思,他说的是秦野吧?” “秦野可没钱,如果真是他,车指定是他女朋友的。他前任就挺有钱,看来现任更有钱。”雷颖啧啧两声。 “大家都有点小秘密诶,我听说姚博以前偷偷去秦野实习的那单位面试过。”另一位学妹说。总所周知,姚成柱很听丛娣的话。而丛娣不让学生出去实习。 “你怎么知道?”雷颖问。不过她料定姚成柱就算面试上了,也不敢真的去实习。 “那你怎么知道?”师弟反问。 “……只有时蔓之前不知道。”雷颖岔开话题,却见时蔓独自一人在来回踱步,仿佛挺焦虑的,神色都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来打牌啊。”雷颖喊她。 时蔓连眉头都紧绷着,心跳发沉,半晌才摆摆手不说话。 “今天时师姐实验不顺利。”师妹说。 这倒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于是雷颖继续跟大家打牌。 屋子里热闹极了,没有打牌的师妹聚在一起看电视剧,外放声音,嘻嘻哈哈。室内热气在玻璃窗上凝聚成细微的水珠,模糊了窗外的浓浓夜色。 时蔓站在自己的座位前,面无表情,先是看着桌面,然后又盯着窗外夜色。 她慢慢看到,那窗户上印着一个颀长的人影。 那是一个男孩儿,他就站在窗外,不知站了多久,就这么定定地透过窗户望着她。 意识到他是谁,时蔓心里突然狠狠揪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地漠然别开眼,可脑子里嗡嗡作响,心里一股气如火焰般腾起来。 辛易北终于迈步推门进来。他没有去跟学妹吃饭,实际上,他去帮忙搬东西时就跟大四学长说了,然后便径直回来。 这开门声吓了打牌的几人一跳,差点作鸟兽散,但一看清不是姚成柱,就放心了,继续打牌。 辛易北径直走到时蔓跟前,他眼神柔和,有掩饰不住的滚烫情绪。 时蔓攥紧了手,也不看他。 “走吧,一起去吃饭。”他好言声低。 时蔓喉咙有些酸堵,可就是倔强地一声不吭。 辛易北默然半晌,语气终是怜惜又歉疚,“我错了。” 时蔓心里憋着气,依旧不说话。某个与她长久心理建设完全相反的答案呼之欲出,吓得她无措,吓得她不敢想。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呢?明明,明明……怎么会呢?而且辛易北同时也发现了,还以这种方式发现。 可恶,可恶。 她的眼眶不知怎么有点红,为什么会觉得委屈呢?为什么呢?她徒然难过。 辛易北望着她的目光很深,声音低柔,依旧歉疚,“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没有人注意,办公桌下的暗影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 “小姨!”大门突然被推开,好久不见的毛书林冲进来,“我找时蔓!” 时蔓刷地回神,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 寒假 毛书 分卷阅读55 林一见辛易北也在这里,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倒是辛易北主动打招呼,“来了啊,好久不见。” 这话说得跟这儿是他家似的,毛书林嗯啊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说正事儿。他爹今天过来省城谈生意,顺便接他回家。路过老校区,毛书林专门过来看看时蔓咋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时蔓有些尴尬,她一直没看手机,结果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所以毛书林是专程来传话的,让时蔓和她妈妈今年到毛家过年。 “行啊,我跟我妈说一下。”时蔓点头。 “对了,年后你去潜水基地吗?”毛书林兴致勃勃,“我听说海洋学院的学生要去潜水基地学习潜水。小姨你也去吧。我也要去呢,那边有农学院海水试验田。我们可以顺道旅游一下,省钱!”他还没去过热带地区呢。 “没问题,本来我们就打算去。”雷颖走过来。 “你报名吗?”时蔓扭头问辛易北,她一时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如果他想要克服深海恐惧,那就去潜水。 辛易北从时蔓的眼里看到期待,他温言道:“会的。” 时蔓满意点头,“那过年呢?” “我跟北菲一起。”他说。 丛娣远在德国,海王爸妈在非洲做生意回不来,辛易北打算和游北菲一起消磨掉整个春节。虽然有点可怜,但是游北菲作为一个资深玩咖,早就安排好了各种活动。 至于时蔓,则直接在过大年前拎着箱子去毛家。 反正回家也就呆一个星期。时蔓满心满眼都是年后的面试,因此拖了一大箱子书籍回家,包括那位外籍教授的各种研究资料。 所以每天长辈们打麻将,小辈们峡谷见,而时蔓则一头扎进书堆里不出来。 大年三十当天,她一大早就起床,本想帮忙做年夜饭,结果被表姐赶出厨房,搬了把椅子,让她去晒太阳看书。 时母则在旁边一边看抖音直播,一边摘菜。她看出女儿这次回家刻苦努力很多,所以将手机静音。 这个举动让时蔓默不作声地抬眼瞅瞅母亲。而时母没发现,还在看手机。 纵然年过五十,时母依旧是漂亮的,这得靠基因,靠常年糊涂过日子,靠从来不操心。她总有可以依仗的人,年轻时靠父母,年龄大了则靠女儿。 说起来,时蔓虽然已经相当好看了,但依旧没有母亲年轻时那般漂亮。她曾经把母亲二十多岁的照片给雷颖看,雷颖惊为天人,发誓说这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时蔓不知想起一句话——对于穷苦的女人来说,美貌并不是一件幸事。 “你什么时候带刘启航回家?”时母突然问,“是叫刘启航吧?”她总是记不住名字。 时蔓看着母亲,“不带了,打算分手。” 时母没说话,继续看直播,过了半晌才说道:“结婚也不是什么好事。” 时蔓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概是母亲离婚六次的经验。可她也不打算跟母亲细聊感情问题。时母终究是不靠谱。 她犹豫着要找时间联系刘启航,可又觉得大过年的跟人说分手实在薄情。刘启航最近赶实验进度非常忙。时蔓都不知他过年会不会回家。左思右想半天,她还是拨通电话。刘启航果然还在回家的火车上,信号特别差,他说等到家会回电。 晚上,夜空烟花灿烂。而这时刘启航的电话也来了,聊了几句,直接进入正题。“你考虑如何?”他问。 时蔓缓缓深呼吸,“我觉得我们分开比较好。”有时候,时蔓觉得他俩就跟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似的,不近□□,不对,应该是跟法海一样,一心捉妖,管你什么山盟海誓。而她最近仿佛人间走一遭,多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想法。而刘启航未变,依旧在按以前的计划按部就班。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我们是好的工作搭档,而不是好的生活伴侣。”刘启航思考着,索性直接说出来,“我的个人追求也的确仅限于此。” 他从未对人产生过爱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他甚至怀疑自己不会分泌这方面的多巴胺,不明白为什么情侣能攥着手,手心出汗都不分开,这有什么意思?不过刘启航还是会结婚的,就算不为自己,也为父母。可说到底,他自己也想要成为一个社会意义上的精英,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家庭。婚姻的基础,有时并不是爱情。所以他还是会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搭档。 纵然如此,他并不阻拦时蔓的改变,也明白所谓的美满人生不应像他这样。“人就活一辈子,应该有更高的追求。这就跟画画似的,我手里只有黑白灰,我也满足于黑白灰。你想要其他颜色,想必画出来肯定更好看,但颜色一多,摆弄起来就更难了。”颜色越多,越复杂。 时蔓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确在背叛曾经的理念与想法,可这么一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但是你肯定可以过得精彩。”刘启航继续说。从恋人的位置退后到朋友的位置,反而说起话来更加自如。 时蔓却说:“精彩的定义很难。”每个人都有不 分卷阅读56 同的标准,而她曾经选择普世意义上的,现在则想遵从本心。 “我说的精彩,不是其他人眼里的精彩,而是你自己觉得精彩。”刘启航笑起来,“你自己肯定也这么想。认识这么久,你的思路,我还是知道的。” 时蔓心里有些沉重,但也笑了。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或许太自私了点。过去不周到的地方,我说声对不起。”刘启航慢慢地说,“虽然我不是一个好的对象,但可以做一个好的朋友。遇到困难,记得联系我。” “好。”时蔓轻声应了。 刘启航又郑重道:“如果你以后结婚,一定要告诉我。” 时蔓心里一暖,鼻子有点酸,可她还是笑起来,“你要来参加婚礼啊?那我对象生气怎么办?” “为什么要生气?只有我们分开了,他才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刘启航认真说。 “我真的……”时蔓控制呼吸平稳,继续笑说,“你啥时候这么会讲话了。” “因为这是心里话。你可千万别以为别人谈恋爱都跟我这样甲方乙方合作似的。”刘启航顿了顿,“雷颖这么问过我,现在我觉得形容挺精准。” 时蔓真的把眼泪笑出来了,抽了纸巾,“你以后也要过得好。没能坚持把这个合同继续下去,我很抱歉。”有时候,认真的话只适合开玩笑般说出来。 “没关系。”他也笑了,“我知道。” 这个夜晚,时蔓是跟刘启航认识以来,聊得最多的夜晚。她第一次发现刘启航在工作科研以外,是个挺利索通透的人。 结束通话,回到客厅,电视上播着春晚,长辈们依旧在打麻将,毛书林带着几个小辈在捣鼓电火炉烤糍粑。 时蔓在旁边坐下来,手机再次响起,是辛易北来电。 “新年快乐。”他说。 时蔓静了静,轻声说:“新年快乐。” …… 春假过后回到学校,是新一年的开始。对时蔓来说,这开端简直兵荒马乱。她先偷偷去瑞澜参加面试。第一次面试那天,她紧张得没吃饭。好在没吃饭也让她脑子更加清醒,因此顺利通过。在经过整整四轮面试后,她终于进入最后一轮,等待最终由那位教授亲自面试,二选一。 而在这几次面试里,时蔓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各路精英面试官,而是一个女人。那是第四面结束后,人事工作人员照例送她下楼,刷卡出门。 时蔓第一次见到瑞澜集团总裁。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英姿飒爽,气质不凡,大刀阔斧地走在前面,后面七八个男人紧跟着从电梯出来,疾步跟在后面。 保安殷勤地点头哈腰,门童则一溜小跑规规矩矩地打开车门。 庞大的跨国集团,最大的boss,性别女。 这突然让时蔓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信心。在这个行业,也有非常优秀的女性存在,这是多好的榜样。那么她就算离开学校,肯定也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她一定可以。 …… 面试告一段落后,回到学校,时蔓紧跟着学院的计划,报名参加潜水基地的训练。两周后人员集结完毕,所有人乘坐大巴车前往外地的潜水技能培训中心。 出发当天,时蔓拖着雷颖不放手,上车也跟她坐在一起,而后排就是辛易北和游北菲。 大家正在吵吵嚷嚷地放行李分零食,雷颖一嗓子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秦野订婚了!他求婚成功了!” 这话引得车里的女孩子一片哗然,加了秦野微信的几个女孩子迅速掏出手机查看情况。而雷颖一把抓住时蔓,下一句更加爆炸,“你知道是谁吗?郭凯莉!就大二退学去国外的那个!” 时蔓震惊无言,下一反应就是看辛易北,“郭凯莉?!”这两人是怎么搭上的?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辛易北毫不惊讶。 “你怎么不说?”时蔓难以置信。 “凯莉让我保密。”辛易北想了想,“你也没问过。”而他不是一个主动八卦的人。 时蔓依旧震惊,慢慢坐下来。 “哎?什么意思?啥内幕消息啊?这么目瞪口呆?”游北菲不懂。 “秦野,”雷颖简单地给他解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嗨,原来是要跟富婆结婚。”游北菲懂了,吊儿郎当坐回去,这可无趣,不过最近结婚人挺多啊。“我前前前前前女友好像也结婚了。” “啊?你前——前N女友到结婚年龄了吗?”时蔓惊讶,连游北菲自己离结婚年龄还远呢。 “她比我大五岁。前几天我路过妇幼保健院看到她,估计怀孕了。”游北菲心不在焉地说。 秦野结婚这个新闻可不算小,发车两小时后大家还在讨论。而游北菲懒得听那些八卦,拉着雷颖打牌,所以辛易北就跟雷颖换了个位置,坐到时蔓身边。 时蔓轻咳两声,盯着窗外,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快递盒子。 分卷阅读57 出门得匆忙,连快递盒都没来得及拆开。 “什么东西?” “你妈妈给我送了条Gucci的丝巾。” 辛易北脱口而出:“不是香奈儿的?” 时蔓愣住,“你提议的?” 辛易北谨慎地回答:“我只是建议她选香奈儿。” “……以后别瞎建议。反正我觉得还是得还礼。正好你生日快到了,就当提前给生日礼物吧。”她自然不会还礼给丛娣,丛娣不会要,而送东西给辛易北,肯定更让丛娣开心。 辛易北撕开一条缝,看到里面的包装礼盒,“手表?” “嗯。”时蔓重新盯着窗外,她听到辛易北拆开包装,然后沉默好久。最后,他试探着问,“小天才电话手表?” “啊?”时蔓刷地回头,发现辛易北手里拿的竟然真的是小天才电话手表,顿时惊呆,“我买的是菲拉格慕啊!” 她抓过包装袋,又掏出手机仔细核对订单,发现自己把地址搞错了,给辛易北买的手表送到表侄家。而给表侄买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就在辛易北手里。 时蔓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不行,我要换货。” “不用换。”辛易北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拦住她。 “啊?”时蔓愕然。 辛易北抽过她的手机,眼里笑意温柔,“就这个,不用换。”他说完开始摆弄电话手表,示意时蔓给手机指纹解锁。 时蔓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啥,还是依言解锁。 “手表可以打电话,你知道吧?我只存你一个人的号码。记住我的天才号。”辛易北把手表和手机配对完成,才把它还给时蔓。 “好了,我们有独一无二的通讯方式了。”他笑着说,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他的笑容,时蔓心里突然晃了一下——他长得真好看啊。 这大概就是,心动的感觉。 海底 理大海洋学院潜水技能培训中心,位于南方沿海一个小城,亚热带季风气候和弯曲的海岸线为它送来绵延的白色沙滩,高耸的大王椰子树,还有各种各样的海鲜。 来学习潜水的学生们在艳阳高照的上午到达基地。基地依山而建,面朝一片商业化并不高的沙滩,只有本地人才会来玩。 今天只是报道,带队的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明天开始训练。一听这话,所有人放好行李朝沙滩冲去。 “走,我们也去海边。”时蔓对辛易北说。 刚刚一下车,时蔓就随时确定他是否安好。刚开始辛易北有些呼吸不畅,但慢慢调整状态,终于恢复如常。最近的心理辅导治疗功不可没。然而等到真的走到沙滩,他突然停下脚步。 时蔓耐心等在旁边,鼓励他想想让他愉悦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辛易北才终于说道:“好了。”他不需要想其他的,只要想着她便可以。 时蔓点点头,往前走去,突然转身命令道:“脱鞋。” 辛易北愕然,断然拒绝,“不行,这里太脏了。” “都是沙子,脏什么。你可以待会洗脚啊。” 时蔓拽着他,拼命把他摁下来,然后就去扯他的鞋带。 辛易北无奈,只能认命地脱鞋。 时蔓自己也脱掉鞋,“感受沙子在脚底下流动的触觉。等到下水,你也会感觉到水流在你身边经过的触觉。” 她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浪花走去。 “时蔓。”他第一次清晰又坚持地叫她的名字,没有“学姐”这个后缀,只有关心和提醒。 他念起她的名字,仿佛是个咒语,让她心里一烫。时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过——”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个浪头打过来,她脚下不稳,直接栽到海水里,被浪花吞没。辛易北下意识就扑过去,一把抓住她。海浪又急又大,两人滚了一滚,再睁眼脚下已经触不到陆地。 时蔓并不怕水。起伏的海水里,她看到近在咫尺的辛易北一脸紧张而关切,但好在没有恐惧。 头顶是灿烂的太阳,她惊喜地睁大眼睛,“你不害怕?” 有她在身边,他当然不害怕。辛易北见她会浮水,便松了口气,搂住她的腰,“你会游泳?” “当然。你呢?” “小时候学过。” 话音刚落,两个人一起沉到水面下。 短暂的缺氧让辛易北略有不适,立即松开她,重新仰头出海面,抹一把脸,将头发往后捋,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 时蔓也钻出水面,甩着头发上的水,大笑着,抓住辛易北的胳膊,“深呼吸一下。” “什么?” 辛易北只看得她大大猛吸一口气,脸颊都圆鼓鼓,然后扭身钻进水里,就像人鱼一般快速朝水下游去。她一直拽着他的胳膊,也将他带到海面下。 她冒出几个水泡,咕咚咚说着什么,干脆开始比划。 辛易北懂了,她是要他去看海底的 分卷阅读58 景象。 阳光在海底如玻璃光跳动,那光洁柔软的细沙,游来游去的彩色小鱼,倒退着划走的贝壳,组成一个简单而又神奇的世界。 一条大胆的银色小鱼飞快摆着尾巴,一扭一扭从两人之间游过。它好努力地游着,但是由于逆着水流,它前进的速度倒是不快。 这样的世界,怎么会可怕呢? 时蔓抿起嘴唇微笑着,望向对面的辛易北。阳光照耀在她脸上,她美得就像与这大海浑然天成的女神,用洁白的贝壳雕铸,叫人暗暗惊叹。 辛易北的心跳渐渐失去节奏,眼波随着水流微动。他一时忘了全世界,满眼只有面前这个女孩。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倾身过去,以吻封缄她的双唇。 时蔓一愣,大脑彻底一片空白,安静的水底将她的心跳放大无数倍。由于缺氧,她下意识张开嘴,冒出无数个透明混乱的泡泡。泡泡迷失的视线里,她看不清辛易北的脸,却能在咸咸的海水里尝到他柔软的唇,微凉的舌尖。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带着电流一般渗透进海水,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叫她逐渐沉沦。 …… “小——时蔓!你在哪儿!”毛书林一边吃薯片,一边站在岸边大喊。他是刚刚从海水试验田过来的。雷颖说他小姨过来海边了,怎么没看到人呢? “这、这里!” 毛书林寻声转身,看到时蔓从远处的浪花里走过来,她嘴唇嫣红,微微喘气,与他视线相对后立马扭开头,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水渍。关键的是,她竟然穿着湿淋淋的裙子,而不是泳衣。 一起上岸的辛易北立即走到时蔓身前,挡住毛书林的视线。他也是连泳衣都没换,直接T恤衫和沙滩裤就这么下水了,现在衣服贴在身上,可恶,怎么肌肉练得这么好?等等,现在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 毛书林皱皱眉,他感觉隐隐约约哪里不对劲,“你们咋这样子下水?” “……我们摔倒了。”辛易北抓起旁边野餐垫上的大毛巾披到时蔓身上。这毛巾是游北菲的,海王还在大呼小叫地骑水上摩托。 “都摔倒了?两个人一起?”毛书林狐疑。 时蔓用毛巾裹住自己,只露出脸,闻言一滞,“……对,我去救他。” 毛书林吃着薯片,看着两个人往酒店方向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 酒店房间。 雷颖正教本科生们打麻将,毛书林在旁边观摩,他这趟过来是想吆喝几个人去山上看海面日出,这是本地最大的旅游项目之一。 辛易北洗漱收拾妥当才过来,一进来就找人,“时蔓呢?” “她在洗手间吹头发。”雷颖扭头问毛书林,“去山上住一宿,挺花钱吧?” “不怎么花钱,我来定民宿,有折扣,咱们凑够八个人的话,只要三十六块钱一个人,还送早餐呢。明早看完日出就回来,赶得上训练。”毛书林怂恿说,“而且最近都是阴天,明天可是难得的大晴天。” “可以可以,便宜又难得。”雷颖决定上船。 辛易北敲敲洗手间的门,“是我,还好吗?” “嗯嗯。”时蔓含糊回应。 “不要催她。”毛书林连忙摆手,“可能她心情不好。” “怎么了?”辛易北立即问。 “她分手了啊,你们不知道吗?”毛书林纳闷。 雷颖好歹有个心理准备,若有所思点点头,然而最震惊的是辛易北,他一把抓住毛书林,心头突突直跳,“分手了?” “对啊。”毛书林觉得莫名其妙。他盯着辛易北,瞧着辛易北似乎想着什么,直接出神。而等时蔓从洗手间出来。辛易北如梦初醒般看着时蔓,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伸出手,可考虑到其他人,终是停住脚步,手握了握拳,然后他笑了。 他笑得如此自然,眼眸里暗光流动,眉宇间都藏着喜悦,纵然一言未发,可时蔓什么都明白。 时蔓有些小心翼翼地抿唇一笑,然后脸一烫,目光又躲闪起来,立即钻回洗手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因此像小鹿一样无措,只想掩藏住心底的秘密。不叫人发现。 雷颖他们光顾着打牌,啥也没注意。而毛书林坐在旁边吃薯片,越发觉得两人古怪,皱起眉头思考,又看到辛易北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时蔓给家里小辈买的手表,结果寄错了。亲戚还在家族群里说收到一款男表,还打趣说时蔓是不是给男朋友买的。 “啊!”毛书林瞬间醍醐灌顶,刷地站起来,捏碎手里的薯片,“啊!你!”他颤抖着指着辛易北,“你你你——” “出来,毛书林。”辛易北眼尖手快,立马拽住他,将他拖出门外,砰一声关上门。室内,其他打麻将的全部一脸茫然。 “辛易北!”毛书林靠墙站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话也说不利索,“你你你你和我小姨——” “不可以?”辛易北反问。 “不——”毛书林一嗓子刚要喊 分卷阅读59 出来,强行憋回去,压低声音,“你比我还小俩月!还想当我小姨夫不成!”他也揪住辛易北的衣服,手下一使劲,听得刺啦一声,辛易北的T恤衫拦腰划拉开,露出腹肌。 毛书林突然脸色一变——眼前这家伙是个业余运动员,身手利索,力气不小——自己还曾经被他揍得胳膊脱臼。这简直是他最大的人生阴影。 辛易北低头看看自己的破烂衣服,和颜悦色地问毛书林,“你刚刚说不什么?” “……”毛书林艰难地吞了一下唾沫,涨红脸,“不错。” “那好,”辛易北拍拍他胳膊,“我们好好相处。在时蔓那儿,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啊?” “她还需要时间。” 而他,会耐心等待。 …… 晚上,大家一起拎着零食,说着笑着,去毛书林定的山顶民宿。 时蔓瞅着自己侄子不太对劲,原本咋咋呼呼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怎么了?”时蔓用胳膊拐拐他。 毛书林瞥了眼正色如常的辛易北,悻悻道:“走累了。”宿敌啊,真的是宿敌!为什么他要喜欢小姨! “有点虚啊小——毛同学。”游北菲在旁边说,差点跑偏叫了毛书林的外号,小哭包。 “到民宿了早点睡觉。”时蔓真以为他累了,拿出一块士力架给他。 而绕过最后一个拐角,看到民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个木质结构帐篷顶的房子,有漂亮的悬空露台,但是——从窗户就能一眼看到里头只有一个房间。准确说,是一个超大客厅,没有任何所谓的单独房间。 “这是……大通铺?”游北菲盯着墙角榻榻米,非常震惊。 “毛书林!”时蔓气得扭头找人,控制自己不脱鞋去打毛书林。 “人均三十六,便宜!”毛书林立马四处逃窜。 “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空房。”辛易北掏出手机。 然而跟客服一番交涉后,所有人都只能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其他好点的房子都被订了。只还有一家山脚空房,但是那里看不了日出。 现在下山太迟,大家还想明天早起看日出,便只能悻悻作罢,勉强住进这房子。 于是乎,大通铺一字排开,女生左边,男生右边。 毛书林心知自己这下惹众怒,早早洗漱好缩在角落里睡觉。 时蔓和雷颖最后洗漱回来,看到只剩下中间的位置。而雷颖是绝对不会挨着男生一起睡的。 “没事。”时蔓轻声比划着,让雷颖挨着女生睡。 她心里一跳,在银色月光里赤脚踏上床铺,轻轻掀开自己的被子,躺进去。左边是雷颖,右边是辛易北。 她盯着天花板,强迫自己哪边都不能看,闻到金盏花沐浴露的味道,沉醉而迷人。 辛易北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他已经合着眼,呼吸平稳。 她悄悄挪挪手,碰到辛易北放在被子外的手。 僵硬片刻,她慢慢伸出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这就是她在半夜才如敢如昙花悄然出现的心迹。 睡意渐渐袭来,她就这样陷入沉睡。 然而倏忽之间,他突然翻转手掌,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一室安静,月色似水。 深情 第二天早起,海间日出果然壮观。大家都忙着拍照,总算是不虚此行。 下山,潜水训练正式开始。科考潜水不同于普通的潜水运动,基于错综复杂的科考环境和水下作业的需求,培训更讲究专业性。上课的教练是资深潜水员,刚刚结束一份陆上工作——修地铁隧道。 地铁隧道施工一般用巨型盾构机,这种直径十几米的庞然大物宛如巨龙在地下钻腾,需要针对不同土壤环境更换开挖刀片,而在地下载压环境执行任务,只有经常负压工作的潜水员能够胜任。 每学习一个新技能,就能打开一片新世界,时蔓很是开心。对她来说,为期一周的潜水课过得短暂而充实。辛易北的表现也让她出乎意料,他已经压根不再害怕大海。 培训结束,返程的路上,游北菲嚷着回学校了要跟辛易北借车,指明要借迈巴赫。 “我前前前前前女友约我见面。”游北菲丢了一颗巧克力豆进嘴里,“一年没见,我得狂拽酷霸炫地出场。” “等等。”时蔓匪夷所思,感觉这话槽点巨多,“已婚那个?你去见她干嘛?还有,你跟前前前前前女友才分手一年?你一年换五个女朋友?” “是她约我的!”游北菲觉得她大惊小怪,又很得意,“没办法,这就是小爷的魅力。哦,不是五个是六个。我昨儿个分手了。异地恋就是难啊。” “别找借口,她只不过是在新校区。”辛易北提醒。 “但对我来说是异地。”游北菲耸耸肩。 “你嚯嚯完老校 分卷阅读60 区的妹子,又跑去嚯嚯新校区的了?”雷颖似笑非笑,话语间阴风嗖嗖的,“当心报应,小老弟。”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劈你的雷就在路上。”时蔓也说。 “无所谓,我要去约会人、妻了!”游北菲惬意地戴上耳机听歌。 时蔓感觉手机一震,她收到了瑞澜HR的邮件,内容是说等教授两周后到中国,会开始安排面试。 她这才想起来,这事儿还没告诉辛易北。她起身戳戳坐在前排的他。辛易北以为她是要零食,递过来他刚刚剥好的橙子。 时蔓眨眨眼,“酸吗?” “酸的话,你就给我。”他将橙子塞到她手里,提醒她微信。 时蔓坐回去,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大改架出通知了”以及学校公众号发出来的链接。 时蔓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公告,给他发消息:“快点,你符合要求,赶快下载报名表,这次绝对可以!” 报名大改架,除了身体素质和学业成绩要满足要求水平外,还得参加专业体检,心理测试,背景调查,综合面试等等。这一系列考核下来,能通过并不容易。时蔓思考片刻,索性没有将自己的面试告诉他,免得他还分神担心她的前途。 回到学校,时蔓一头扎进口语练习,而辛易北则开始走大改架的流程。时蔓抽空陪着他一起去体检,这当然没问题。她担心的是心理检测。 心理检测那一天,时蔓等在机构外面,等到太阳下山,等到旁边给教育机构微信群扫码招人的大妈都凑过来跟她聊天时,辛易北终于出来了。 “怎么样?”时蔓立马迎上去,一着急,脚下一歪,差点摔跤。 辛易北立即拽住她的胳膊,表情很镇定,掏出一张纸展示给她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测试结果——合格。 “哇塞!”时蔓尖叫一声,立马捂住嘴巴,眉开眼笑。 他终于也笑了,握住她的手。冷风吹得她手冰凉,他便直接揣进自己兜里。 “小伙子,这你女朋友啊?”旁边的大妈又凑上来。 辛易北瞅瞅时蔓,才说道:“嗯。” 时蔓稍微不好意思地往后面缩了一下,但手依旧被他紧紧攥在衣兜里。 “姑娘挺警惕呀,啥都不聊。”大妈乐呵呵地说。 “她是等我出来再聊。”辛易北笑意盈盈看着时蔓,又扭头跟大妈说再见,拉着她往路口走去。 “想吃什么?”他问。在校外,他丝毫不用避讳什么。 “吃拉面吧,这个挺快。你要赶紧准备一下综合面试和背调资料。”时蔓指着路口一家店。 十分钟后,拉面店。 “我不吃红姜,也不吃笋片,但是我又想点这个汤面。”时蔓盯着菜单上的图片。 “点,不吃的给我。”他说。 话音刚落,雷颖的电话打进来了,问时蔓一个实验问题。辛易北直接去付账,端小菜。 很快,拉面也上来了。 时蔓听着电话,看到辛易北帮她夹掉面里点缀的红姜和笋片,然后他又将自己碗里的溏心蛋和牛肉夹到小碗里,放到她手边。 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时蔓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热,突然走神,听到雷颖问,“咋不说话了?你也不清楚要怎么处理?” “哦……你刚刚说什么?” “算了,老姚刚回来了,我问他。” 时蔓挂断电话,拿起筷子,看着面前的拉面和盛得满满的小碗,心里突然有些酸堵,从来没有人如此细心地照料过她。铁打的时蔓,怎么需要人照顾呐?所以,从来无人来。 她低头缓了一会儿,才又正色如常地问:“背调会调查父母吗?” “主要针对我个人情况,也会涉及亲属但不是正面调查。”辛易北顿了一顿,“我已经跟学院的行政老师说好了,不会告诉我母亲。他乐得不掺和。”他希望等拿到正式通知了,再去跟母亲交涉。 “那就好。” 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放电视剧,女孩对男孩饱含深情地说:“如果你结婚,一定要告诉我。” 时蔓看着就想起了之前跟刘启航的谈话,噗嗤一声笑起来。 “怎么了?”辛易北也看向电视。 “启航也跟我说过,我如果结婚的话,一定要告诉他。”她依旧笑着,脑子一抽,突然问,“你呢?”说完,她才倏地惊醒,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辛易北几乎是立即抬眸看她。 时蔓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尴尬一笑,“我问错了。” 辛易北默然凝视她片刻,才说道:“我也同意通知他。”他想成为那个写请柬的人,而不是受邀的宾客。 时蔓悄悄松了口气,又因为他的回答而心下一暖,轻轻笑了。 …… 回到学校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他送她到宿舍楼下,此刻博士生楼下没有其他人。 “我上楼了啊。”她站在台 分卷阅读61 阶上,双手插在兜里。 “嗯。”辛易北将随风飘落在她发丝上的柳絮摘下来。初春的柳絮,简直漫天遍地。 他的动作似乎还不准备放她走,所以她就安心等着。 “你好像不清楚我有多认真。”他放下手,仔细凝视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模样刻入心底。他静静思索着,声音一如一如既往地缓和,不想让她紧张,“如果我们之间有座桥,那么我会从桥的这边走过来,只要你向我走一步就好。”只要一步就好,他会完成那剩余的九百九十九步。而他也的确在这么做。 “迟一点没关系,慢一点没关系……”他温柔地笑起来,眼里映照着大厅的灯光,有光芒闪动,“你总会明白的。” 所以,他选择此刻回答她那个问题,就这样明明白白毫无保留地看着她,告诉她,“如果最终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你结婚,一定不要告诉我。” 时蔓直愣愣望着他,下意识攥紧手,心突然杂乱无章地跳起来。她有点慌,因为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孩是上天赐予的极其珍贵的礼物。他比她想象得成熟,想象得深情。失去他,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 瑞澜的面试时间终于确定,就紧跟在辛易北的综合面试之后。 辛易北综合面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时蔓呆在他家里,跟他一起整理资料。递交资料时,他漏掉了学生证复印件,跟航校那边说好明天一早拿过去。 “明天上午我去航校,估计下午才回来。你有什么安排?”辛易北坐在沙发上收拾资料。 时蔓明天上午去瑞澜面试。但这事儿她想卖个关子。于是乎她便说道,“秘密,等事成了再告诉你。”她边说边靠在厨房门框边喝茶,故作深沉地吹了一口杯子里的热气。 “好消息?”他立即放下手里的文件夹。 “成了那就是天大的惊喜。”时蔓笑得有点得意。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而且她知道辛易北支持她尝试别的机会。 说到这里,瑞澜的HR还在问她是今年六月还是七月毕业。也就是说,如果接受这份工作,就得立刻博转硕毕业。跟着国际大牛工作的机会跟继续在校读本土博士,就像熊掌和鱼翅不能兼得。说实话,前一个的诱惑有点大。时蔓自己有点动摇。 时蔓深呼吸一下,先抛却这些念想,等到面试结果出来后再说也不迟。 她注视着阳光下的辛易北专注地整理资料。他本来就皮肤白,在阳光下更加白得晃眼,配上挑不出瑕疵的五官,宽挺的肩脊,一丝不苟的神情——渐渐让时蔓看得忘却了呼吸。 她突然有点燥热,有点心猿意马,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问题——如果拧一下他的脸颊,是不是会留下一个粉红的印子? 不不不,应该不是拧,应该是……吻。他有白净的脸颊,还有翘挺的鼻尖,还有红润的薄唇……是不是都能为所欲——咳咳,都能摆弄一下? 时蔓在桌边放下杯子,定定地看着他,鼓足勇气一步一步走过来。 辛易北还在垂眸看资料,突然就瞧见她白皙秀气如葱根的指尖伸到自己颌下,挑起自己的下巴。他微微蹙眉略有疑惑,顺着她的动作扭头,视线扬起看她。 “我想尝试做一件事情。”她站在沙发背后,呼吸略有不稳,脸颊发烫,“你别动。” 他瞬间就看出了她的意图。由她主动,他当然不会不愿意,于是立即温言说好。 他看着她,看着她朝自己倾身,然后闭上眼,那花瓣一般好看的唇就印上自己的嘴唇。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辛易北微微起身,依旧仰着头与她接吻,却忍不住将指尖没入她黑亮的发丝里,抚摸她柔软的耳垂。 没有人注意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就停住,半晌,慢慢地再次关上。 门外。 姚成柱气喘吁吁拎着贴着航空行李条的行李箱,后面跟着也提着包的大四师弟。他疑惑地问突然如同水泥浇筑原地一般停住的导师,“丛教授,不进去吗?” 丛娣面色苍白,心口发寒,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凉水,僵硬地摇头。 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真爱 雷颖打麻将后哼着歌回来时,是晚上九点。她砰一声推开宿舍门,兴高采烈地喊道:“大八卦!” 时蔓正坐在桌前,抱着双腿,下巴磕在膝盖上发呆。纵然丛娣不肯见她,但却还是打了电话过来,将她斥责一番。 雷颖一抬手将包丢到桌上,带着风坐下来,“听说有个大二男生谈恋爱搞出人命了。他女朋友是天主教,怀孕不能打胎,就生下来了。然后这姑娘突然申请上梦校offer,就直接把孩子抱过来丢给他,打算出国读书。好像那娃儿还是个小毛毛,哇哇地哭。让宿管阿姨听见了,当场手把手教怎么冲奶粉。” “小毛毛?”时蔓这才回神。 “哦,我家乡话,就是婴儿的意思。”雷颖倒茶喝水,唏嘘两声, 分卷阅读62 大声说道:“我以为游北菲就够没底线了,竟然还有比他更没底线的,不好好做措施,整出个娃儿。这么看,游北菲都算做个人。”她顿了顿,“这男的最好别是海院的,多丢人。学院文明评比又得输,辅导员八成要疯。” 时蔓勉强笑了一下,恍惚之间根本没听清楚,只知道出现了比游北菲还拉垮的渣男。 “对了,幸亏你今天没去组会,我在隔壁都听到你导全程高输出,痛骂所有学生。”雷颖边说边找拖鞋。 一听到这话,时蔓脸色素白。 雷颖这才看出她心神不安情绪低落,“咋了?” 时蔓盯着她,内心斗争半天,决定还是跟好朋友坦白。 …… 听完来龙去脉,雷颖彻底震惊,心里匪夷所思的是时蔓动不动在师弟面前黑脸,师弟竟然喜欢她?不过回想起两人在实验室的相处,她从来没有见过辛易北生气,永远都是时蔓跟猫一样炸毛,他在旁边温言哄着顺毛。 “他是认真的——”雷颖从回忆里出来,一瞬不瞬望着时蔓,“真的喜欢你。” 时蔓眼睫毛轻颤,心海潮起潮落。她自己何尝不知道? “但他是丛娣的儿子。你的前途可都攥在她手里。”雷颖叹了口气,把椅子拖到时蔓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这点你很吃亏。” “丛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时蔓凄然一笑,“将我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然后她说,我不愧号称是‘丛娣第二’。” “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我找上辛易北,就像她当初找上辛问山一样。” 盛怒之下的丛娣撕开了披着华丽袍子的陈年旧事,里面是她自己不够光明的过去。 “她说我别做梦了,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要让我彻底玩完。”时蔓声音哑了。丛娣还提到了一个人,同样在理大读书的毛书林。时蔓是聪明人,听出来这就是威胁。 雷颖沉默了许久,“我们给韩琳打个电话吧,问问她意见。” “……嗯。” 拨通电话,故事还没讲完,韩琳就在那边打断,“我懂了我懂了,你把电话给时蔓。” “开着免提。”雷颖说。 “好。”韩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打火机点烟,猛抽一口,然后破口大骂,“你脑子去哪了?!导师的儿子也敢惹?日天日地搞学习,你这会儿恋爱脑上头了?学业皆下品,唯有爱情高?” 时蔓眼眶红了,咬着唇不肯吭声。 雷颖看不过去,抽了纸巾给时蔓,“韩琳你是跟师弟不熟,其实他挺好——” “我不是说他不好,能看上时蔓,起码眼光不差。但是,时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他若没有爱情,还有事业有金钱有辉煌的前途,你呢?一无所有。”韩琳烦躁得掐灭烟。 雷颖用了一个通俗的比喻,“就是打扑克时,拿自己最大底牌去拼人家的最差牌面。” “对啊,蠢不蠢?”发现时蔓一直没吭声,韩琳勉强收了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现在你处处受制于人,压根不是谈感情的时候。重要的是前途,懂吗?” “确实。”雷颖点点头,“如果你们都经济独立了还好。” 经济独立,时蔓想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工作offer。这实际上是她的底牌之一。 “你给我支棱起来啊时蔓。甭做孬种。”韩琳继续说道,“你要是因为这点事情一蹶不振,我真鄙视你。先把前途搞定,再谈感情。” 雷颖也点点头,“我跟韩琳再说啥都是外人。怎么处理还得你自己来。” “我知道。”时蔓点点头,深呼吸一下,胸口深深起伏着,但终于她扬起头来,望着雷颖,“我不会当缩头乌龟,这对他不公平。”纵然辛易北让她什么都别做,他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时蔓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她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她的生活经验也比他多。 “之前,我跟丛娣闹矛盾时,是他帮了我。”时蔓放低声音,但是异常坚定,“我该为他站出来了。”纵然眼眶通红,可她心里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果决与勇气。 这件事让她坚定自己的选择——接受瑞澜的工作,博转硕毕业。她会以此去跟丛娣谈条件。她拥有二选一的未来,但是辛易北没有,他只有大改架这一个机会。她要为他守护梦想。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 …… 第二天上午,院楼丛娣办公室。 丛娣从电梯走出来,诧异于时蔓竟然会等在门口。人到中年,不可能什么谈判技巧都不讲。昨晚疾言厉色地将时蔓逼入绝境,为的是松口谈条件时对方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只能感激涕零地接受。只是,丛娣没料到时蔓会如此主动,主动到上门找人。 丛娣坐在阳光下的办公桌后,桌上则摆着秦野和郭凯莉的结婚请帖。她依旧骄傲地抬着下巴,目光冷淡地逡巡着,额角那道镰刀伤疤更加明显了些。 她仿佛是第一次将这个女孩看了个透彻。她一直认为时 分卷阅读63 蔓是聪明的,甚至曾经想过将这次在德国认识的一个同是从国内去的科学家介绍给时蔓。那个科学家三十多岁,离异有娃,但只要攀上这根枝条,时蔓便可少奋斗十几年。而从娣万万没想到的是时蔓的确攀了高枝,但这高枝是她还不到二十岁的儿子。 “我是来跟您谈条件的。”时蔓定定地看着她。 丛娣漫不经心地嗤笑,“你有什么资格?”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略这讽刺,直接进入正题,“您知道,我刻苦学习是为了博士毕业。长期以来我都在为这个目标奋斗,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她掩去了自己有瑞澜offer的秘密,开始无限夸大自己对博士学位的渴望,以此强调自己做出了如何艰巨的取舍,然后话锋一转,“但考虑到眼下情况,如果您要求,我可以博转硕。” 丛娣冷哼,“继续说。” “我发表的论文已经够硕士毕业标准,如果您办得够快,我甚至可以答应这个夏天就毕业。”也就是两个月之后。 “毕业没问题。”丛娣冷笑一声,说到重点,“你不能跟他联系。正好,他要出国换换心情。” 这句话狠狠地砸在时蔓心头,她一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是她明明昨晚就知道会是如此局面,丛娣不可能在他俩的关系上妥协。 心口的剧痛让她一时失声,麻木的神经却在提醒她,眼下不能拿辛易北的未来去换取感情。哪个更重要,一目了然——她早上起床看到航校官网公告大改架录取名单,辛易北赫然在列。另一个通知则写着这是最后一届大改架,大改架这个项目将成为过去式。所以这个机会,绝无仅有。 她咬紧着牙,以此控制自己不能脆弱到声音颤抖,“可以。但——” “真是穷人的爱情。”丛娣打断她的话,鄙夷又满意地笑了,仿佛在看一出喜剧。 “穷人的爱情?”这句话瞬间点燃时蔓压抑的愤怒,她猛地提高声音,“在你看来,穷人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为了获得人生的捷径而不顾一切向上攀爬?那是你的爱情。” 丛娣愕然拧眉,万万没想到时蔓会顶嘴。 而时蔓攥紧了手,盯着丛娣一字一句说道:“物质总会有,人心才难得。可怜你人至中年都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审判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丛娣脸色铁青,呼吸沉沉。时蔓的话彻底戳到了她的痛处。丛娣为了利益出卖爱情与青春。上帝是公平的,她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爱情。 “我倒要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首先,我绝对不是丛娣第二。别以为这是什么好词儿。用我侄子的学业来威胁我?换个人,我可做不出来。其次,我可以放弃博士学位,我也可以不联系他,但是你必须让他去航校。他要成为一名飞行员,而不是海洋科考员。他明明有深海恐惧症,你竟然还叫他读海洋科学。你配做家长?” 时蔓耳朵发烫,心头直跳,但还是毫不犹豫继续控诉,“或许做科研,你最成功。但是做父母,你最失败。你只爱自己,根本不了解易北。还开口闭口总说为他考虑?你没资格说。我才是为他考虑的人。” 丛娣震怒之下一时吃瘪,找不到话来反驳。 “你是我见过最孤独的人。你彻底把你的儿子推远了,丛老师。”时蔓平复心情,轻声道,“你猜,他会不会恨你?” 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丛娣刷地站起身,恼怒至极,脸颊涨红,“闭嘴!” “现在换你考虑了,丛老师。这场交易是——我放弃一切,你让易北下个学期转学去航校。” 丛娣紧盯着时蔓,由于愤怒而后脑勺作痛。这个女孩比她想象的要难缠。但是问题能解决。最终,丛娣重新坐下来,面无表情道:“博转硕申请,写好叫姚成柱拿过来。” 这也就意味着她答应了。时蔓心里似喜似悲,从包里拿出文件夹,手有点抖,“已经写好了。” 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 丛娣闻声立即恢复如常的优雅,冷冷笑着,“放弃他,选学位,你是个聪明人。” “没老师聪明。” “前途当然比爱情重要。”丛娣幽幽地说。这话,她昨晚就跟儿子说过——时蔓会为了前途放弃他。当然,这些不用告诉时蔓。她与儿子商谈的内容,提的条件,只是为了稳住儿子。至于聊了什么,时蔓不用知道。因为与时蔓这番谈话下来已经处理好了。 时蔓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便没有吭声,只是拿回签好字的文件,转身离开,结果一拉开门,见到了站在门外的辛易北。 “放弃他,选学位,你是个聪明人。”这句话突然如海啸一般冲进时蔓的大脑,又似有回音似的,久久盘旋不去。她能反驳吗?她反驳不了,她的确拿到了硕士学位。 明明外面阳光灿烂,可走廊上却阴冷极了。辛易北站在这阴暗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时蔓,无数种情绪暗流涌动,最终,破碎一地。 他后退一步,两步,然后笑了,笑得眼里水光闪现。 他让她不 分卷阅读64 要轻举妄动,他会为她做好一切,可是最终,她还是放弃他,为了博士学位。 时蔓不知道的是—— 昨晚辛易北在家与丛娣彻夜交涉。 他当着母亲的面撕碎快递过来的航校录取通知书,彻底放弃梦想,任过去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我不去航校,去美国读海洋生物。只要你让时蔓继续读书。” …… 从院楼恍惚地走出来,时蔓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雷颖,竟然还有韩琳。她半夜赶飞机过来了。 时蔓擦了一把眼泪,望着永远陪着她的朋友,笑着说,“我觉得我要孤独终老了。”这世间,只有一个会跟她说你值得世上最好一切的辛易北。时蔓哽咽着捂住脸,被好友拥入怀中。 “会有机会再见面的。”韩琳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还会有机会吗?辛易北马上要出国。 …… 这一年的夏天,时蔓毕业。 秦野与时蔓一起毕业,婚后立马进入岳父执掌的期刊工作。 雷颖与姚成柱继续留校做科研。 游北菲则因为未婚生子的缘故,暂时休学,在家带娃。游家父母也闻讯回家。 毛书林依旧抠门,依旧热爱农学。 …… 进入瑞澜两年后,时蔓成为外籍教授身边唯一的助理;第三年,教授回国,表示随时欢迎时蔓申请他的博士项目,而时蔓礼貌道谢,随后进入总裁部工作——在教授回国前的一场会议上,由于表现出色,时蔓被集团总裁候翡看中。 第五年,时蔓升职为总裁身边高级秘书,管理秘书处所有人员。 高秘 清晨四点,酒店床头充电的手机闹钟滴滴响起。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摁掉它。 十几秒后,时蔓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抓抓头发,起身洗漱。半个小时后,她已经衣着整洁,精神抖擞地端着咖啡坐到电脑前,按时视频面试远在大洋彼岸的求职者。 面试快结束时,时蔓依惯例微笑着问,“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对面的美国留学男生轻松一笑,第八次提起——“我的推荐信是Mr.Wang写的。一起打高尔夫时,他跟我介绍了公司情况。”见时蔓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便挑眉一笑,故作幽默,“你作为助理肯定没接触过Mr.Wang。身份不同,我能理解。反正候总——” “我知道他是谁。”时蔓放下笔,脸色淡淡,“但这跟你面试没关系。” 男生愣住。 “谢谢你参与本次面试,”时蔓牵了牵嘴角,保持礼貌,官方而客气,“后续请等HR通——” “不是,”男生觉得眼下这场景很可笑,他决定宽宏大量原谅时蔓,便将胳膊肘放到桌上,十指交叉,耐心地强调,“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懂吗?”他难以想象这女的做到侯总最亲近的秘书职位竟然还不懂潜规则,大概是个靠关系——或者靠脸吧,混上来的无脑女。 时蔓握着咖啡杯抵着嘴唇,定定看着他,“首先,国内现在不时兴推荐信这套。其次,让你进入面试,已经是公司这边看在王先生的面上卖个人情。否则你的简历根本通不过筛选。”找不到排名的大学,时装设计专业,读了六年才毕业,这位初入社会的留学生上来就要总裁办的核心岗位。 时蔓放下咖啡杯,冷淡道:“最后,公司的录用准则是看个人能力。你有什么能力?王先生就是你的能力?你当总裁办工作是儿戏?你说要马上参加毕业旅行,所以我配合你的时间,清晨四点半面试。现在我通知你,不用等HR消息了。” 在男生一脸震怒中,时蔓毫不犹豫扣上电脑。 此刻,已经早上五点半。 正好洗衣房把衣服送上来了,时蔓捏捏眉心,休息了几分钟缓缓头疼,然后起身收拾行李,直奔健身中心,结果没找到老板,便扭身去顶层总统套房。 敲开大门,她抬头看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赤|裸上身,腰部裹着浴巾,露出六块腹肌和好看的人鱼线。 “嗨,”对方一看时蔓穿着正式,心知她是候总的秘书。而这位秘书小姐长得相当漂亮,眉目间神清气爽看着养眼。于是乎他靠在门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身材,笑容里多了撩人的轻佻玩味,“侯总还在睡觉。我是她男友。” 时蔓上下打量一秒,“不,你不是。”她毫不犹豫地掏出支票夹,匆匆写完一页,撕下拍在他胸膛上,显得冷漠又无情,“你可以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绕过这男人,朝客厅走去。留下那年轻男人站在原地震惊。 候翡,候大总裁,偏分刘海的短发湿漉漉却依然挡不住眼神里的英气。她随意套着一件白色浴袍,姿态慵懒地靠在浴室门口,瞧着她的小秘书干脆利落地处理掉那个男人,气势如虹地走进来,不禁莞尔,“这出跟谁学的?” “候副总。”时蔓指的是候翡的弟弟。所有人都 分卷阅读65 会叫那位小侯总,但是时蔓坚持强调副总。眼下已经快六点,时蔓没时间唠嗑,催促老板去洗漱,“您抓紧时间。要不没时间吃早饭了。” 洗漱换上衣服,候翡恢复英姿飒爽,气场强大的总裁风度。 然而看时间,她们还是来不及了。时蔓匆匆打包一保温杯的小米粥,上车就塞给候翡。由于工作繁忙,候翡胃不太好。 一个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郊区新船坞。 候翡参加新基地剪彩仪式,发表讲话,庆祝首艘超级LNG船下海。时蔓全程陪同,负责处理所有事项,随后饭也来不及吃,从会场出来直接上车返回市区,参加下午的慈善活动。 候翡喜欢穿西装阔腿裤,利落大气,出席所有高端场合都合适。而时蔓穿着一条小黑裙,外面套着西装外套,本来脱下外套就能去会场,但是在船坞的时候,她的裙角蹭脏了,只能换下。 时蔓在总裁高秘的岗位上已经工作一年半。这期间不管是她,还是候翡,忙得只能车上换衣服不是第一次。挡板扣上,帘子拉上,后座就成了密闭空间。 时蔓从行李包抽出另一条裙子,扭头就看到候翡一手拿着报告,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时蔓抿抿嘴唇,“您转过去。” 候翡无所谓地将视线落回手中报告上。 时蔓穿上裙子,撩起头发,候翡习惯成自然,倾身帮她将后背的拉链拉好,“劳动节什么安排?” “睡觉。” “有志向。”候翡交叠双腿,重新拿起报告。她是个运动达人,从不睡懒觉。 老板的揶揄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时蔓决定忽略,直接谈正事儿,“我们今天下午尽量将活动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之内,然后送您去机场。”时间紧张,参加完整个活动是不可能的。 到了地儿,另外两个助手已经等在酒店门口,迎上来问好。 候翡点个头,大步朝电梯走去,时蔓后一步。而两个助理迅速跟到时蔓身后,听她吩咐今天的注意事项。 进了宴会厅,宾客往来,时蔓保持高度注意力,一直跟在候翡身边,偶尔低声提示,“刘总,新加坡并购案。” 于是候翡便端上商业笑容,跟刘总握手,客气恭喜对方事业更上一层楼。 “周总来了,别笑。”时蔓迅速提醒,“刚做心脏搭桥,三婚娶的模特老婆出轨健身教练了。” 候翡眉毛一挑,收了笑容。 从活动现场出来,是下午四点。 一行人直奔机场,候翡要搭乘国际航班飞回吉隆坡,参加表妹婚礼——候翡是大马华人。而其他人则结束出差,回家迎接三天小长假。 “修尔在前面等我。”候翡下车突然说。候修尔,是候翡的弟弟。 时蔓嘎一声停住,默默把行李箱提给候翡,“那我就不过去了。” 候翡眼里带笑,“这么讨厌?” 时蔓实话实说,也不遮掩,“我不是讨厌他,是‘怕’他。” 候翡想到弟弟那德行,不由得一声叹息。 …… 到值机柜台办理托运,候翡终于见到亲弟候修尔。 候修尔今年三十五岁,长得是风流倜傥,穿得是雅痞高端,结果身边跟着个打扮得跟教导主任一样的六十五岁老太太。 老太太姓秦,是候修尔的秘书,当年也是候父的秘书,光荣退休后被候老爷子高薪返聘,强行安排给候修尔当秘书,因为摆平候修尔之前亲自面试选中的每一任如花似玉女秘书,都花了侯家不少钱。 “瞧,她来了,您终于可以下班去跳广场舞了。”候修尔抖了抖大衣,似笑非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就算耐心耗尽,他也不能生气,因为人家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 秦秘书慢悠悠地合上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摘下老花镜,将工作用的黑皮鞋套袋装包里,又穿好老人健步鞋,点点头跟候翡问好,然后悠闲慢步离开。 “老太太挺尽责。”候翡望着秦秘书的背影,略微一笑。候翡之前跟秦秘书私下吩咐过,请她跟着候副总,一刻不离。无怪乎候修尔背地里叫她灭绝师太,把他所有女人缘都灭绝了。 “……”候修尔如鲠在喉,心情一言难尽,闪身至姐姐跟前不假思索道,“把时蔓给我。” 候翡找出护照,随意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颇有点无关痛痒的意味。 “海空联运项目本就忙不过来,再加上小刘骨折,我能让人一老太太去跑?”候修尔反问。 这倒是个问题,海空联运是瑞澜今年S级项目。候翡思考数秒,终于松口,“我可以让她来帮忙。”末了又幽幽提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你的人,我可不敢动。”拿到心满意足的结果,候修尔体贴地示意女士优先。 另一个航站楼。 时蔓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值机安检后拖着箱子去登机口,打算回家。 刚刚在等候区坐下,她就见到不远处一群拖着行李箱的 分卷阅读66 空姐空哥路过,领头的是制服熨帖的机长。 时蔓渐渐晃神。 她曾经见过一个人,如果那个人穿起飞行制服来,应该是最亮眼的。只是……听说他放弃了这条路。 原因?她不敢问,没渠道问,没资格问,没理由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好吗?住在哪个城市?做什么工作?或许……结婚了吗?她在网上搜过很多遍……可是都没有这几年的消息呐……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在无数个深夜囚禁着她。越思考,越晦涩。 这时,登机广播响起。时蔓隐去那些涩泽的情绪,提着电脑包登机。刚刚踏入机舱,她就接到老板电话,让她跟候副总那边接洽公司海空联运的新项目。 她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坐下便打开电脑查收邮件,填写备忘录。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欢迎您乘坐……” 机长广播响起,时蔓脑海里飞速闪过“好熟悉的声音”,但由于注意力在电话上,所以压根没有注意,直到空姐前来提醒她结束通话。 “不好意思。”时蔓匆匆放下手机,对空姐歉意一笑。 正好机长广播结束,旁边两个女孩子在讨论。 “机长声音好好听。” “说英文真苏啊。” “听说机长要训练很多年才能上岗呢。” 听着她们的谈话,时蔓侧身望着窗外,慢慢松懈了神经。落寞悄然滋长,她的目光变得有些难过。不知过了多久,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电脑,开始写工作计划。忙碌,忙碌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两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时蔓提行李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少添些倦意。她到咖啡厅买了一杯热饮,转身与一群跟她同一个方向出来的,拖着行李箱,穿制服的男女擦肩而过。 “辛机长,下班喝酒去吗?”几个空姐一合计,推出一个女孩,笑声如银铃。 看到手机上十个未接来电提示短信的年轻机长终于抬起头,礼貌拒绝新同事们的提议,“不了,回去有事。”话音刚落,前面突然窜出一个女孩子,一跺脚,懊恼地叫着他的名字,扑到他怀里。 …… 偶遇 回家,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时蔓就看到韩琳和雷颖正在客厅里热气腾腾地吃火锅。她本来累得恨不得就地躺下,可不知为何看到这场景后,顿时感觉自己充气一样回血了。 工作后,时蔓一直和韩琳住在一起。等到雷颖博士毕业,这不大的三室一厅便加入了第三人,也就是把储藏间改成卧室的事儿。 韩琳跟时蔓一样,呆在瑞澜没挪窝,她如今掌管一整个实验室,忙得很。而雷颖则在这个新兴沿海城市的一个二本院校当老师。当年那批学生里只有姚成柱一个人成功留校理大。由于不在一个城市,所以渐渐联系也变少。 “赶紧的!肥牛都快没了。”韩琳脚踩在凳子上,回头喊她。 时蔓踢掉鞋子,行李箱先放在门口,然后直接回卧室换运动裤和T恤衫,边脱衣服边扭头喊,“我要虾滑,下虾滑!” “管够!”雷颖把电磁炉摁高温度,“你们监督我啊,放假不准打麻将。”说完折算一下,“草,今天又输了台洗碗机。”她是小区棋牌室的常客,天天跟一群退休大爷大妈一起嚯嚯。 “啥时候咱们打两盘。”时蔓乐不可支地出来,“正好我缺个美容仪。” 韩琳哈哈大笑。 饭后,三个人窝在阳台的藤条长椅里,脚放在栏杆上,望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夜色里蜿蜒至远方的灿烂车道,一边喝自制的莫吉托,一边吃水果沙拉,顺便闲扯。 “刘启航女儿今天一岁生日啊。”雷颖划拉着朋友圈,“时间过得真快,毕业后这一年年嗖嗖的。” 时蔓也掏出手机看朋友圈点赞。 刘启航在一个国企工作,三年前结婚了,老婆是相亲认识的,才二十出头,大专毕业后在镇子里当幼儿园老师,因为结婚的关系而来到大城市定居。 时蔓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看得出俩人是一类人,彼此对婚姻都非常满意。 “这谁?黑得跟非洲人一样。”韩琳瞥见时蔓的手机屏幕。 “我侄子。”时蔓说,“他就在非洲教人种地。”毛书林还在读书,跟着导师参加国家项目,去非洲开荒去了,晒得在一堆黑人里完全找不到,一笑龇着一口大白牙,就跟牙齿成精了一样。 提到毛书林在非洲,雷颖便想到了那一届学生,游北菲家人也在非洲,便说道:“海院的海王,后来就没消息了,他孩子应该上小学了吧。我记得他跟——”话音戛然而止。 时蔓手一松,杯子里的气泡水晃了一晃,就跟她的心一样,然后她慢慢嗯了一声。褪去职场上的光鲜外衣,她依旧是当初模样,还增添了奔波于社会的克制。 雷颖和韩琳对望了一眼。 时蔓几乎不 分卷阅读67 曾提起那个人,但她们都知道,越是在乎,越怕提起。纵然都不清楚当初时蔓和辛易北到底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从时蔓后来的表现看……她那时说的“孤独终老”似乎是真的,因为再也没有人能与他比肩。 最终,开口说话的任务落到了韩琳的头上,她打开一罐啤酒,若无其事道:“你要不然找渠道试试联系他。” 时蔓一僵,略微迟疑地摇摇头。 不提两人断了来往,就说当初他去美国就毫无声息了,没有跟她这边任何人联系。仿佛……他恨她,连她认识的人也带着不搭理。他再也没有回来,更别提去航校。 而时蔓自己,就算曾经蠢蠢欲动想联系,但也偷偷不敢告诉别人,还想要点脸,怕被人说你不害臊。毕竟本来知道的人就寥寥。 可其实—— 时蔓低声喃喃自语:“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特别想去打扰他。”通过各种方式,上刀山下火海都一定要告诉他,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人还在记挂你,茫茫人海里还有一个人在寻找你。你看我现在多好啊,是不是咱俩能重新认识一遍。心急得恨不得摸手机在被子里立马写一篇认亲小作文…… “可第二天一起来又觉得,算了吧,他有自己的生活,那就别给他徒增烦恼。真找过去可能让人觉得膈应呢,说‘哦,你是那谁啊,我都记不得,多大点事早忘了。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没事,不用道歉……那也行,拜拜’。”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就这样,既不记得我,也不在乎我。”爱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冷漠。 韩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不在想什么。 雷颖突然坐起来,拍拍时蔓的腿,“我知道了,Q|Q好像就算删除好友了都能找到聊天记录。这么反向操作一下,肯定能找回他的Q|Q号。” 时蔓一愣,倒还真抱电脑出来,还百度了“Q|Q好友删除了怎么找回来”。 一通操作下来,她拿出手机,“等一下,要升黄钻。” 再一通操作下来,时蔓只能尴尬地笑一笑,“什么都没有,毕竟多少年了。”她怎么能抱希望呢? 她还挺有阿Q精神,习惯于自我安慰。比如说告诉自己,当初分别其实就是老天爷在说你俩不合适。而且……就是因为当初没有结局,才有如今小有成就的她。她总感觉如果当初顺利走下来,那么她肯定早早结婚了。那还有如今肆无忌惮在职场奋勇厮杀抢着出差的时蔓吗? “反正现在独身主义很流行,我只想为队伍添砖加瓦。”时蔓重新窝回椅子里,拢好身上的毛毯,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再一次提醒自己,他恨她。 天空里,一架飞机一闪一闪慢慢划过云层,逐渐消失在远方。 …… 度过躺吃的三天小长假,时蔓重新投入鸡血的工作中,忙活公司的海空联运项目。正如其名,海空联运是瑞澜和国内最大的航司之一,东部航空的合作项目,从物流到客旅都有涉及。经过一系列准备,项目启动仪式定在世界环保日,也就是六月五日这一天。 瑞澜集团旗下有酒店业务,正好也是东部航空的宿旅合作伙伴,因此启动仪式的地点就定在了两方都有涉及的最好酒店。 时蔓提前一周到达酒店,全权管理项目启动仪式的所有事宜。 “机长代表发言,暂定十分钟。”会议上,一同从总裁办过来的女下属飞快翻着备忘录,“然后下一个是——” “先去跟航司那边的人要演讲稿再定时间。”时蔓打断她,“稿子也得给主持人看看。” “嗯嗯。”她飞快地记着,旁边的男同事则抽出来一摞A4纸,“这是仪式上的座位表。” “你们俩过目就好了。”他们这点事情犯不着出错。时蔓拧眉,忙着联系候副总候修尔,顺手将那几张纸接过来放到女下属手边。被电脑挡住的座位表名单上,正好露出小小的“辛”字,无人在意。 “先这样吧,你们去吃饭。”时蔓收起电脑站起来。候修尔的电话完全打不通,她要去顶层套房抓人了。 “要给你带什么吗?”女孩立即问。 时蔓想也没想,把电脑揣进包里就要走,“炸鸡,孜然越多越好。” 旁边两人顿时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怎么?” “没啥。”男生乐呵呵摸摸后脑勺,“没想到你吃炸鸡呢。” “对,感觉应该是天天吃牛排沙拉,算着卡路里去跑步的那种……”女生默默地说。 “……”时蔓无语地推门,然后回头再强调,“炸鸡,谢谢。” 从会议室出来,时蔓找经理要了候修尔住的套房的门卡,直接上楼抓人。 “这不好吧……”经理怕担责任,跟过来不停地擦脑门上的汗,“要是候总怪罪下来怎么办?” “哪个侯总?”时蔓敲门。半天无人应答。 经理一滞,“两个?” “你就说是我干的。”时蔓抽过门卡,刷卡开门。可能外人不知道,但是作为最接近候氏姐弟俩的 分卷阅读68 工作人员之一,时蔓对候修尔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联系不上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他怕不是忘吃药整出事了。 时蔓到处找了一遍,在餐厅看到了摔到地上的手机,然后隐隐约约听到旁边卧室有声音,她心里一慌,立刻奔过去推开门—— “候——” 豪华偌大的卧室里,光线迷蒙。床上满是樱桃,至于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时蔓惊得嘭一声关上门,回神过来脸色铁青地扒拉开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经理就往外冲。 经理吓了一跳,先是看着时蔓火山爆发一样冲出去,然后小侯总着急忙慌地一边穿浴袍,一边跑出来追上去。 经理也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这点桃色场面不在话下。只不过当他探头望房间里时还是惊呆了——那裹着床单的美女,不就是这次启动仪式的主持人么? 时蔓怒不可遏地摁电梯,直接去一楼。 她从没有这样动肝火过。披星戴月忙活了两个月,面试了好几轮才敲定现在这个主持人。然后呢?她的工作压根没有得到尊重。 候修尔一向做事不正经,但竟然荒唐到把主持人给睡了。一旦这花心大萝卜跟这女孩崩掉——而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那后天的活动还有得玩? 时蔓麻了,只想出去冷静一下,要不然她没法再次心平气和地面对候修尔,还得给这件事擦屁股。 结果她刚刚疾步走到大厅,就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喊,“时蔓!” 时蔓猛地回头,顿时震愕得瞪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候修尔竟然追出来了。他头乱糟糟,只穿着件浴袍,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这样夸张又狼狈地站在大厅里,一脸愧疚地望着她,“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一听到这话,时蔓脑子直接炸成烟花。环顾四周,大厅里人来人往,都停下脚步往这边驻足观望。 “你能不能别搞得这么让人误会?”时蔓咬着牙问。这什么场景?这根本不是正宫抓渣男和小三的场景! “误会?”候修尔连连摇头,自责至极,“不,你没有误会。刚刚我的确是跟她……”他继续认真又诚恳地说道,“我给你写保证书?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经理忙不迭一溜小跑到候修尔身边,殷勤地披上外套,“尊敬的侯总,你可千万别感冒啊!” 时蔓一口气哽在胸口,哽得她心肝肺疼。 不远处的前台。 一群空乘人员站在那里依次办理入住,全部都在看出轨渣男挽回老婆的大戏。 “谢谢啊。”潇洒的空少朝接待员眨眨眼,将身份证放进钱包,转身道,“辛机长,该你了。” 年轻的机长伫立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闹剧女主角。他身材颀长,肤色白皙,修身的制服更显得窄腰宽肩。 那张完美英逸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此刻连眸光都带着寒光,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眼底深处是抹不去的怒意与漠然的傲气。 “辛机长?”旁边的空姐好奇,从未见过他出现如此陌生锋利的情绪。 他嗯了一声,薄唇微抿,转身办理手续,再未回头,只是那眉眼之中一点温度都找不到。 剩下全是冰冷。 仪式 第二天,会议结束,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晚上。 候修尔回到房间,开门就见美女主持坐在吧台边,一边晃着红酒杯,一边背串词。 “怎么样?”她款款迎过来,仿佛关心,“会议开得如何?”开会前,她给候修尔吹了个耳旁风——时蔓把她耳提面命了一番,总也得被数落数落吧? “她可比你难哄多了。”候修尔也在吧台边坐下来,琢磨时蔓到底消气了没有。时蔓那个表情永远平平静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美女一愣,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外,也浅尝出了候修尔对时蔓的某些意味,一时不快,“不就是候翡总裁的秘书么,她耍什么威风?狐假虎威假正经。” 候修尔顿时眼神就变了。 美女一僵,亲昵地跨坐到他腿上,开始撒娇,“陪我喝点红酒吧,为我破个例。”这几日相处下来,她看得出候修尔完全不喝酒。但是他肯定是会喝酒的,因为他聊起来头头是道。 候修尔一牵唇角,优雅地配合亲了下她的下巴,“你可以走了。” 美女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是晚上十点。 一个小时后,刚刚躺到床上的时蔓被女下属哐哐敲门叫醒,得知主持人跑了。原因是候副总跟她大吵了一架,诸如此类。 纵然有心理准备,但时蔓还是开始脑子嗡嗡作响。她暗自深吸一口气,稳住,千万稳住。海空联运启动仪式是明天下午两点整开始。现在重要的不是追究原因,而是解决问题。 那么怎么解决问题? 时蔓转身将客厅的灯打开,不容置疑地吩咐女下属,“你把串词拿来给我。” 分卷阅读69 她今夜不会睡觉了。到这种关头,别无他法,只能自己上。毕竟最熟悉所有流程的是她。 ……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化妆师离开后,时蔓换好礼裙和高跟鞋,问女下属,“侯总到哪儿了?” “从机场过来了,路上有点堵车。”女孩子知道她问的是候翡。 “好。”时蔓颔首看稿子,突然问,“航司发言的这个机长到底是谁?”最开始那边确定的是一位陈机长,但是后来又说要改。 “额,我忘了问。”女孩顿时紧张。 时蔓一宿没睡,又开始头疼,她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黑咖啡,“算了,我待会去问。”因为她要跟杭宏打招呼。 说来也巧,时蔓当初经由科学家闵茜介绍,进入瑞澜工作。她的丈夫杭宏彼时也在这里当领导。不过七年过去,杭宏早就跳槽到东部航空,进入高层工作。海空联运这项目能成功,杭宏有不少功劳。启动仪式上,作为东部航空的领导代表,他也要发言。 时蔓再次确定一遍流程后,提着裙子匆匆推开贵宾休息室的大门,左顾右盼找杭宏。 可下一秒,她却猛地僵住了,瞬间将手里的稿纸捏成皱巴巴一团。 靠里的沙发座上,有两个人正在聊天。坐在左边的那个男人,有一头乌黑茂密的短发,鬓角整洁,棱角分明,五官俊秀流畅,肩背宽挺,就仿佛被造物主偏爱似的。那黑色制服越发衬托得他肤色白皙,让在场其他人都显得暗淡失色。 他的模样还能看出七年前的轮廓,可似乎哪里都不一样了。就像画家落笔的人物画,七年前的笔触略有模糊,如雾里看花,如今擦掉多余的线条,露出原原本本清晰无比的肖像,添了绝不会出错的成熟风度,多了不经意间流露的高冷气质。 他怎么在这里呢?他是东部航空的机长?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欣喜混杂着无数个疑问,就如同蜜蜂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让她一时无措到找不到头绪。 “时蔓。”杭宏见到她便走过来。他是一个面容和善,稳重文雅的中年人,注重养生,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一点。 “杭先生好久不见。”时蔓依旧失神。 接下来杭宏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杭宏过来说话,吸引了坐在那里的辛易北。只不过他闻声朝这边瞥了一眼,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扭过头去继续跟同事说话。 他不记得她了?还是他不想见她?千万种想法让时蔓心头的火苗慢慢变小,直至熄灭。然后她抬起头,脸上挂起一个如常的微笑,“我跟您核对一下还缺漏的信息。” “对了,机长发言。”杭宏朝不远处的辛易北招招手,“易北,过来一下!” 时蔓心里猛一揪,然后控制自己继续保持得体大气,她是在总裁身边做事的人,当然可以掌控全场。 辛易北走过来,目光落到她脸上一瞬,然后看向杭宏,他的上司。 “介绍一下,要发言的机长,辛易北。这是瑞澜集团总裁候翡的高级秘书,时蔓。”杭宏温和地笑了,突然思考,“你们好像是校友?理大。以前认识吗?” “你好。”辛易北淡淡说,“以前算认识。” 时蔓心里一颤,继续攥紧了手里的稿纸,隐去心里的晦涩,抬头仍是一笑,“……你好。” 杭宏附和点头。 …… 海空联动启动仪式按时开始。 但直到上台,时蔓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在多年的临场经验让她习惯性进入状态,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辛易北就坐在第一排,他起初垂眸,然后突然抬起头来,跟所有人一样望着她。只是他面无波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机长发言环节,时蔓说完串词,站在台上轻轻拍手,欢迎他上台发言。他脚步轻快,接过话筒时手指扣上了她的指尖。时蔓就跟被电到一般突然缩回手。直到下台,她才将指尖拢回掌心,握住。 启动仪式过半,最重要的几个流程走完,时蔓终于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空姐服的女孩子悄悄从侧边的媒体区绕过来。 坐在第五排最边上的一个空姐见到了她,立即小声喊:“莎莉,这边!” 郭莎莉见到闺蜜,眼睛一亮,立即猫着腰偷偷窜过来,在闺蜜旁边的空位坐下,开心地嘘了口气,“总算是赶到了!” 郭莎莉,郭凯莉的妹妹,丛娣的干女儿,曾经还做过时蔓的补习学生,后来受到辛易北影响,大学毕业时参加了空姐选拔,这才刚刚培训完正式上岗,完成第一次飞行任务。 “辛易北在哪儿呢?”她迫不及待地问。以前还叫他哥,现在她除非做错事,从来不叫哥。 “刚刚发言完,你错过了。” 郭莎莉抬头往前望着,在人头攒动里看到辛易北的侧脸。他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冷冰冰,但却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凝视着台上的主持人。 分卷阅读70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眨眼。 郭莎莉顿觉好奇,也望着台上那个女主持人。这主持人长挺漂亮的,穿着黑色长裙,搭配黑色细高跟鞋。只是那张脸有点熟悉,可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 启动仪式后,便是晚宴。 时蔓此刻已经疲惫至极,但是由于候翡要出席晚宴,她便随便喝了口水,补个口红就跟着上场。 “回去休息,”候翡对自己人是非常心疼的,伸手将时蔓肩头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肩带遮回去,“晚上给你叫个按摩师。” 时蔓摇摇头,将小镜子放到手包里,“我跟您一起去。” 晚宴是自助餐形式,不少人都端着酒杯在聊天,或者听乐队演奏。时蔓跟在候翡身边,尽职尽责地见各种商务人士。当候翡抓住候修尔去阳台私聊时,时蔓才得了休息空隙。 她站在餐台边,目光逡巡,终于见到了人群另一边的辛易北。只不过他身边有一个亲昵的女孩。时蔓顿觉有些落寞,又自嘲为什么要落寞?他难道还会单身么?他应该很受欢迎,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啊,我就喜欢这样纸醉金迷的场合!”好不容易等辛易北应酬完,郭莎莉便搂着他的胳膊不放手。由于辛易北有能带女伴的名额,她便死活要来凑热闹。 “你能不能放开我?”辛易北无奈地问。西装都被她抓皱了。 “不放,我妈说让你照顾我。”郭莎莉振振有词。辛易北是在场最帅的大大大帅比,当然要抓住了。她叫住路过的服务生,要了一杯香槟,一大口喝下去,突然觉得味道古怪,便全部吐回来。 “……”辛易北一时哑口无言。 “什么香槟啊,兑水了吧。”郭莎莉理直气壮拽着他,“走,我们去餐台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而餐台那边—— 辛易北抬眸,看到时蔓站在那里。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试图跟她攀谈,端着两杯酒,非得塞一杯到她手里。时蔓尴尬地微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只不过就在此时,瑞澜集团的副总裁候修尔突然蹿了出来,端走小胡子男人手里那杯酒,“谢谢王总,时小姐还要工作,不能喝酒。” 辛易北突然停住脚步,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脚步有些快。 “怎么了?”郭莎莉不明白。 “你自己去吧。”辛易北看着候修尔对着时蔓笑意盈盈的脸,突然感觉一阵不耐,伸手松了松领带,“我出去透透气。”说完转身离开。 而餐台那边,候修尔已经顺利接过话题跟小胡子男聊起来,时蔓委婉一笑,悄然退开,转身捏捏眉心,露出疲惫。她望着落地窗外宁静的初夏草坪,忍不住朝那边走去。 眸光 初夏的夜晚,星光灿烂。 时蔓顺着草坪中的弯曲小路慢慢走着散心。绕过一小片竹林,她直接迎头遇上从喷泉边走过来的杭宏和辛易北。两人正在聊工作。 时蔓略微诧异,打招呼后礼貌地想退开。结果杭宏将她叫住,“我们正聊联运的事。” 于是乎,三个人一起顺着小路散步。时蔓略微迟疑后,走到杭宏另一侧,让他走在中间。 “以后合作还是你来?” “不,之后是候副总全权负责。”时蔓说。 “我看到第二批广告方案了,机长出镜宣传,”杭宏笑着拍拍辛易北的肩膀,“队里就他形象最好。”广告投放宣传是需要长期做的事情。 时蔓立即点头,“如果辛机长愿意来拍摄,我们是非常欢迎的。”这是她委婉的示好方式。视线越过中间的杭宏,她与辛易北视线相对。他目光清冷地打量了她一眼。 他们聊着走着,不知觉走了很远。辛易北几乎不主动跟她搭话,只是会接杭宏的话,仿佛刻意冷淡。 这时杭宏的手机响了,是妻子闵茜来电。他便摆摆手,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吩咐他俩先走,叫辛易北送时蔓回去。 时蔓一滞,听见辛易北竟然答应了。 于是乎,她连“我自己回去”的话都不好说了。然而回程只是尴尬,她没有办法坦然。在长久的沉默后,她主动硬着头皮开口,“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不温不热,“七年而已。” 时蔓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反讽的意味。她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算一下时间,真的刚好七年。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成为机长,之前听说你去美国继续读海洋生物了。” “我业余在美国的商业航校学习,自费拿到执照。”见时蔓不太清楚,他便继续淡淡说道:“后来进了外航,才回国不久。” 时蔓了解地点头,默然数秒,说道:“祝贺你,梦想成真。”她露出一个高兴的微笑。一阵风吹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胳膊。 注意到她的动作,辛易北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 她心里微微一热,但还是想说不用,可看他带着一丝古怪冷漠的表 分卷阅读71 情,便接过来,“谢谢。” 辛易北看着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冷不丁说道:“你跟候修尔似乎关系很好。” “啊?”时蔓不知这从何说起,她疑惑望着辛易北,摸不准他的情绪。再次见面,他的性格生硬很多。 意识到这个问题越界,他换了话题,“你一直留在瑞澜?” “嗯。”时蔓点头,“我在中国总部,我们公司离东部航司就两条街的距离,离机场也近。”她一笑,“我都是你们公司的白金卡会员了。”因为每年出差多。 “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航司开放日活动,白金卡有很多福利。”他的语气略有放松。 时蔓想了一下,“可以带人来吗?” 他心里一动,眯起眼睛,“你——想带谁?” 时蔓呆愣数秒,下意识说实话,“韩琳或者雷颖。我跟她们住在一起。” “当然可以。” 时蔓点点头。 辛易北看向不远处的酒宴大厅,掩去眼里若有似无的情绪。 走到大厅外,时蔓想要将外套还给他,他却说道:“明早放前台吧。” 时蔓正要说话,却见阳台上有一男一女在朝辛易北招手。她便不再说啥。 …… 第二天,做完最终汇报后,时蔓这一阶段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候翡非常满意,满意到当场给时蔓放了一周的假期。 时蔓却有些迟疑,联运相关的两个项目还没完成,她完全不放心让手下人去干。 “该休息就休息,人可不是铁打的。上岁数你就明白了。”秦秘书说。她上午刚刚过来,戴着老花镜坐在一旁看时蔓给的报告。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老太太思维相当缜密,不亏是资深秘书,给时蔓提了好几条意见。只不过她说话太慢了,听得时蔓心急。 这时,候修尔进来了,一见到自己这位酷爱广场舞的秘书已经开始工作,立马上来摇尾巴,“哟,秦秘书您都开始工作了?” 秦秘书嗯了一声,“候总好。” “大家中午想吃什么?”候修尔看看候翡,又看看时蔓,最后才瞟着老太太。他必须的表现好,免得这老太太在候老爷子那边告状。“这边本地菜还挺有特色。” “我知道,阉鸡。”老太太透过镜片上方看他,没什么表情,但又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阉过的,才是最好的。” “……”候修尔嘴角有点不受控制地抽搐。然而,本地一绝的确是阉过的公鸡,肉嫩爽滑。 候翡靠着老板椅,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个,”时蔓试图给副总找回点颜面,“我们接下来的项目情况是——”然而她的输出被打断了,秦秘书又慢悠悠补充一句,“不阉不行。” 时蔓猛然意识到,如果她继续亲自盯着那两个项目,也就是得继续跟秦秘书以及候修尔呆在一起。她毫不犹豫地转向自己的老板,“我休假。” 于是乎,时蔓提前开始休假。她收拾行李后下楼,开启自己的一周假期。 一到大厅,她就看到一群航司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站在大门口等车。辛易北则是其中最为吸引人注意的。由于航司和酒店有合作,会有专车送他们到机场。 为首的杭宏注意到时蔓,立即吆喝她一起去机场。 时蔓却有些迟疑,“方便吗?” 这时,航司的专车到了。 “有空位。”辛易北经过她身边时淡淡提醒。 于是时蔓便上车了。她一上车就接受了其他所有陌生面孔的目光洗礼,其他人都穿着制服,只有她一个人是休闲装。但注意到是领导招呼她坐下,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地默契挪开目光。 到了机场,车停在路边。时蔓从车里拿下她的行李。由于出门在外已经一个多星期,再加上纪念品什么的,她的行李挺多。 辛易北在跟同事聊天,眸光落过来,然后他默不作声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又回来。 很快,一个机场小红帽走过来,四处寻找一番,凑到时蔓跟前,“你好,需要帮忙吗?” “谢谢。”时蔓松了口气,很是庆幸,“麻烦帮我提下这两个箱子。” “稍等,我去拿手推车。” 时蔓便站在原地等待。 此刻,道路上有些拥挤。一辆面包车突然加速抢道,眼看要追尾,司机情急之下猛转方向盘,车轱辘就朝人行道冲过来。时蔓就站在这车的前行方向里。 几乎是毫秒之间,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决定,闪开的同时,朝辛易北站的方向退过去。 而正在跟同事说话的辛易北,眼角余光却在关注她,顿时悚然变色。在一片尖叫声里,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过来一把拽住时蔓的手腕,扭身将她拖到自己怀里。时蔓背后是玻璃墙,而辛易北则背对着那辆失控的面包车。 几乎是同时,面包车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下。 时蔓被他摁在怀里,眉梢擦过他的下巴。她轻轻颤抖着,因为心悸 分卷阅读72 ,也因为他毫不犹豫的护卫。她慌乱地抬起头,望入辛易北的眼睛。 他神色紧绷,太阳穴突跳,倏然垂眸,在她睁大的双眸里发现了自己的身影。意识到危机解除,他喉头滚动,一阵燥热从心里猛地窜起。他慢慢放开她,在所有人震惊的打量目光中后退一步,两步。 然后他拎起行李箱,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员工通道走去。 相亲 “相亲?” 周二的早上,三人难得一起吃早饭——因为时蔓休假,有时间提前起床做饭。她喝着银耳莲子汤,听韩琳和雷颖下发任务。 三人租住的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太太,孩子都出国了,所以就可劲儿关心她们,动不动在“12栋302”群里发天气预报,心灵鸡汤,最近还开始发各种单身小伙信息。关键是人老太太五年都没涨房租,这让三人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你在想什么?”韩琳对于时蔓恍恍惚惚跟不上聊天节奏而感到可疑,“自打出差回来就不对劲。” “对,你出差到底干啥了?跟把魂丢了似的。”雷颖也说。 因为遇见了辛易北,时蔓迟疑许久要不要说。可是又有什么用?她满脑子里是他毫不犹豫转身提包离开的背影,仿佛再也忍不了一秒钟。那是她心心念念盼着见面的人,只是结果……此刻,她不想被安慰,她只想独自掩藏。 “继续说相亲吧。”她勉强一笑。 “我跟韩琳已去过一次了。”雷颖剥着咸鸭蛋,“这事儿简单,直接见一面,拒绝就OK。” “行。” 于是乎,时蔓跟房东老太太联系,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约对方下午四点在商场茶餐厅见面。她都想好了,见面后直接去火锅店排队,等雷颖和韩琳下班来就开吃。 …… 到了点儿,时蔓坐在靠窗户的卡座,点了一杯绿茶,给雷颖和韩琳实时汇报对方迟到了还没来。结果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出现。 “你好,我叫游北菲,信天游的游。”大的率先走过来。 “我叫游卡卡,拖油瓶的游。”小的凑过来站在桌边。 时蔓愕然地抬头,刷地站起来,惊奇得如五雷轰顶,“游北菲?!” 眼前这人可不就是游北菲么?七年过去,游北菲原本五颜六色的挑染头发不见了,换来自然简单的黑发;以前骚包的各种金属耳环也不戴了,换成不显眼的黑色耳钉;花里胡哨的T恤衫和破洞裤也不见了,换成现在简单的白卫衣和水洗牛仔裤。 旁边这看着才六七岁的小孩自然是游北菲的儿子,长得跟游北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一张圆脸大眼睛,还带着秀气的婴儿肥,比他爹是可爱多了。 “时蔓?”游北菲也震惊得很,退后一步,上下打量是不是认错了人,“七年不见啊!” 这话让桌边的小东西听到了,“七年”这个词让他精神一耸,立马仰头看着时蔓大声问道,“你是我妈妈吗?”小孩子声音清脆响亮,语气就跟红孩儿那句“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一模一样。 游北菲一巴掌甩上儿子后脑勺,“别瞎嚷嚷!给我进去写作业!” 这巴掌也没多少力道,游卡卡哦了一声,非常自来熟地爬进卡座里头,把印着奥特曼的大书包哐当一声掀桌子上,开始往外倒腾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同时问起。 时蔓笑了,然后开始跟游北菲聊起彼此的生活。她这才知道游北菲家就在这个城市。而这几年他也是经历颇多。 休学两年后,游北菲才回到学校完成学业。而这时游家父母在非洲卖二手衣服的生意出了问题——游父被当地暴徒绑架。游母在那边上下活动,交了一大笔赎金后,终于换回丈夫。这件事给与游家重创。挣钱的掘金地露出了不友好的一面。夫妻两人也意识到在生命面前,其他一钱不值。他们随后陆续处理掉生意,回国。 现在,游家父母已经过上退休生活,平时养花遛鸟带孙子,收收盘下的几个临街商铺的租金。至于游北菲—— “我开店呢,宠物咖啡馆,撸柯尔鸭。你没事可以来玩,店名叫‘过来玩鸭’。” 游卡卡在旁边插嘴,“我们有十二只鸭子!” “做你的作业。”点餐上来了,游北菲把给儿子点的一大杯珍珠奶茶放到他面前,瞥见他在那被画得跟天书似的课本上使劲,突然炸毛,“劳资昨天给你削的满盒铅笔,怎么就剩半根了?其余的你吃了吗?这他——这哪儿来的牙刷?” “爸爸你不要打断我!我要写作文!”游卡卡大声说。 “行行行,读书人。”游北菲只能自我消化,扭头问时蔓,“咱说到哪儿了?” 时蔓一笑,有点好奇,“你相亲都带着儿子?” “以前不带,现在烦了。反正都要见面,干脆第一面就见见。我刚刚把他从学校接出来。”游北菲话题一换,“你现在——单身?”既然都是老朋友,就谈不上 分卷阅读73 相亲不相亲的事情了,他也不敢真的跟时蔓相亲,怕那谁气炸。 “嗯。”时蔓点点头。 游北菲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一边盯着她,一边用吸管喝着奶茶,“你知道辛易北的情况吗?” “前几天在工作场合打了个照面。”时蔓尽量让自己显得波澜不惊。 游北菲很惊讶,“他没跟我说啊。”他现在和辛易北都常来往呢。 时蔓垂眸一笑,大概他是不屑于说吧。 时间很快过去,游北菲起身去买单,“帮忙看着我儿子,正好瞧瞧他作业。” 而此时游卡卡正掰着指头跟神算子一样念念叨叨写数学作业,费劲思索得头发都炸起静电了。 “游卡卡,我可以看看你的作文吗?”时蔓瞧见他写完作文了。 “可以。”游卡卡主动把作文推过来。 时蔓拿过的作业本,看到上面的铅笔作文被橡皮擦擦得恨不得起毛,拼音配汉字,歪歪扭扭写着“wo的爸爸shi ya 王” 她一愣,“我的爸爸是鸭王?” “这是我的作文题目。”游卡卡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挺好的。”时蔓一笑。嘶——这小孩她好像不太能辅导得了。 所以,游北菲,曾经是海王,现在是鸭王。 从茶餐厅出来,游北菲牵着儿子,眯眼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有时间跟易北联系联系吧。”他看着时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是他的铃。” 时蔓心里一惊,没有接话。风迷住了她的眼睛。 待游家父子离开,时蔓顺着梧桐大道的人行道慢慢走着。华灯初上,来往行人匆匆。刚刚放学的中学生嬉笑着。下班的年轻女孩还在匆匆回复工作消息。顺便遛狗的夜跑者气喘吁吁。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但每个人都有挂念的人。 有一种情绪如轻烟一般缓缓在她心头萦绕。到底,谁是谁的铃? 这时,她手机一震,是闵茜的消息——“忙吗?没事的话,周末来我家玩吧。” …… 机长的工作,从每日必须的熨烫衣服开始。保证制服没有一丝褶皱,是基本需求。 辛易北一般会在前一天将制服熨烫好,然后开始了解飞行任务,关注航线天气。等到出发当日,他需要提前两个小时抵达机场,先到签派室接收任务,然后召集机组人员,召开航前准备会,按照检查单对机组人员进行一一核实,然后登机做准备。 周二,他到达机场的时间有点早,所以先到公共休息室喝了一杯咖啡,顺便看看下周的模拟机复训具体是什么情况。作为机长,为了应对复杂多变的天气和故障,他需要每年参加8小时的模拟机复训,一一训练所有情况下的应对措施。 而这时,郭莎莉像火车头一样冲过来在桌子对面坐下,“啊啊!我跟我姐说了!”她一副兴奋的样子。 “说什么?”辛易北放下咖啡杯,还在看报纸。 “说你在机场英雄救美的事情啊!”郭莎莉瞪大眼睛,得意道,“我多冰雪聪明,没有什么能逃过这双眼睛!你跟她绝对不是陌生人!” 辛易北这才抬头看她,依旧没说话。 “我说咋那个秘书这么眼熟!是以前带过我的补习老师!时蔓!”郭莎莉激动地拍拍桌子,“她还是你介绍给我的,哦对,她以前也带你!那时候我以为你喜欢她呢!” “……”辛易北漆黑如墨的眼瞳闪过某种微妙的情绪,开口道,“你不去开会?” “我不急,八点才开会。”郭莎莉甚为悠哉,“哎,杭总说周六去他家吃饭呢,你去吗?” “现在八点过五分了。”辛易北提醒。 郭莎莉脸色一变,抓起箱子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去,甚至撞到了闺蜜程萌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闺蜜程萌,正是在海空联运启动仪式上给她占座的人。 辛易北见程萌呆呆站在门口,也不知她听去多少,简单打个招呼,“早,程萌。” “早,辛机长。”程萌回神一笑。她去拿了一杯热牛奶,望着辛易北的背影犹豫数秒,鼓足勇气坐到他对面。 辛易北略有惊讶。他虽然与程萌已经合作好几次任务,但跟她并不熟悉。程萌总是跟其他人聊得轻松自如,但隐隐约约总是有点避开他。 然而他以为的“避开他”,在对方女孩子内心来说,却不是这样。程萌只是一旦跟他说话,就紧张得心跳加快面红耳赤。所以为了不丢脸,她只能假装话不多。 但是今天程萌不打算继续装鸵鸟了。她也是目睹那天机场事故的一员。而她的目光随时都跟随着辛易北。第六感告诉她,辛易北救下那个叫时蔓的女人,并不是一时出于好心,而是有更深层的原因。这个原因就是他第一次在酒店大厅见到时蔓时,冷漠生气的答案。 至于这个答案是什么,程萌不敢去想,只觉得自己必须要加快动作,主动示好。 “辛机长平时下班都做什么 分卷阅读74 ?”她暗自做好心理建设。 “跟大家一样,运动,休息,或者见朋友。”辛易北没多察觉。 “我看到你这周六休息,我也休息。或许,你到时候想出来看电影吗?”她的心开始陡然乱跳,见辛易北一愣,立即说道,“如果到时候没空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改天再约。我——我最近在学击剑,还想请教一下。” 辛易北更加意外了。击剑?这肯定是郭莎莉说出来的。 而他的意外则被程萌理解成了别的意味,她急急地确认,“你现在是单身吧?我、我是想我也单身,我们能不能接触一下——”她戛然而止,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全一股脑倒出来了。 女孩子的心意顿时明了。辛易北反应过来,收住意外,默然半晌,放轻语气,“谢谢你。我是单身。”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言语柔和,“不过你值得更好的人。”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他知道程萌和郭莎莉玩得好。这个女孩单纯且认真,肯定值得更好的。 程萌还是瞬间暗淡了。 辛易北看了下手表,他要去签派室了,于是乎礼貌地跟程萌道别。 程萌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问,“是她吗?”她的声音执着,带着些微颤抖,“是那个叫时蔓的秘书吗?” 辛易北站住了。 是她吗? 这是个问题,辛易北也想问自己。多年前,时蔓放弃了他。在他做出万全的承诺下,她依旧放弃了他,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他。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恨她的。在无数个未眠的深夜,在异国冰冷的街头,在辛苦的学飞课上,甚至在驾驶室鸟瞰蔚蓝的大海时,他都会想起她。他怎么能不想起她呢?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在提醒他。街头的城市徽章,热闹的密室逃脱,商贩手里的贝壳,满眼望去,皆是她。 他恨她离开他,他爱她深入骨。 于是,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球赛 周六,聚餐日,初夏蝉鸣声声。 辛易北站在绿意盎然的窗边,看着窗外的鹦鹉笼子里两只玄凤在互相捋毛。而宠物狗图图,一只从医疗实验中心领养的比格犬,正温顺地趴在他脚边摇尾巴。 这是闵茜和杭宏的家。夫妻两人是丁克,因此有了更多时间来料理生活,墙上挂着旅游时淘来的各种异国艺术画作,桌上是两人的泥塑手工作品,旁边的热带鱼缸里五颜六色的小鱼在游来游去,再旁边,马拉松奖牌随意地摞成一堆。 “辛易——哥!”郭莎莉在跟几个同事打游戏,明显操作跟不上,“快来救我!我要——啊,完了。” 程萌坐在郭莎莉身边不自然地瞅了瞅辛易北。虽然表白失败,她还是来了。她要证明自己丝毫没有被影响。但是……做比说难。 “易北也玩游戏?”有同事问。 “我不玩,等打麻将可以叫我。”他的技术还是当年雷颖教的。 今天是个由领导组织的同事局,先在家里吃饭,然后出发去看篮球赛,杭宏有团体票。他跟手下年轻人们处起来很是轻松自如。不过此刻他正跟闵茜在厨房忙活。两人各有拿手菜。 在场六个人都认识,除了后来的一个例外—— “叮咚。” 闵茜正好从厨房出来,去开门。 时蔓从一束盛放的百合花后露出笑意盈盈的脸,“我是不是迟到了?” “刚好。”闵茜也笑着接过花。 客厅里突然一静,无人说话。其中三个是完全不认识时蔓,而辛易北脸色向来琢磨不出情绪,至于程萌则立即盯着时蔓打量。至于郭莎莉,她最近才知道闺蜜喜欢辛易北而且告白失败,原因就是时蔓——所以她就这么跟探照灯一样来回打量时蔓,辛易北和程萌。最后她勉励一般挽住程萌的胳膊。 时蔓发现辛易北,略微诧异后才打招呼。她还以为这是私下朋友聚会,没想到辛易北会过来,而看在场的情况,这些人似乎都是杭宏关系不错的下属——其中包括了她在酒会上见到的,抱着辛易北胳膊不放手的女孩。 而闵茜说今天来的都是老乡。那个跟辛易北亲昵的女孩立即凑上来问好,自我介绍是郭莎莉。 “郭莎莉?”时蔓很是惊讶,目光跃过她,看向辛易北。 “没认出来?”辛易北顺手接过她的外套,放到门边衣架上。 “我割了双眼皮,还垫了个鼻梁。”郭莎莉小声在时蔓耳边说。 “噢噢,”时蔓了悟地点头,夸赞她,“很漂亮。” 郭莎莉瞬间两眼放光,立刻姐姐长姐姐短地叫起来。 程萌依旧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那边,直到郭莎莉聊完回来。 “我打听到了。”郭莎莉悄悄跟她咬耳朵,“他们根本就没谈恋爱呢。时蔓说她单身。” “这还用打听吗?”程萌的语气有点丧,“那个女孩子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辛易北喜欢她。” 分卷阅读75 女生的心思细腻敏感,程萌看得出来时蔓完全处于局势外状态。她面对辛易北谨慎且克制,在程萌看来,这大概是秘书处理人际关系的习惯。而辛易北是一个很疏离的人,却在她来了后主动走过去看她逗狗,弯腰摸那只比格的额头,低声跟她说话。 他的眼神不经意间闪过温柔,可是她也一直垂眸,未曾发现。 郭莎莉呆住了,她从未发现辛易北有这样的眼神,就像,就像—— “那就是爱情的模样。”程萌低声喃喃道。 很快,到了饭点,今天的饭桌很丰盛,基本都是杭宏拿手的东北菜。 程萌依旧注视着时蔓,发觉她跟辛易北之间的羁绊貌似没有那么浅。因为上菜时,时蔓几乎是非常自然地随口说一句辛易北不吃香菜。 辛易北抬眸凝视着她,轻轻嗯一声,递过去一瓶气泡水。此时,其他所有人都在喝啤酒。 时蔓终于发现对面一个叫不出名的姑娘一直在打量她,“怎么了?” “你——跟辛机长认识很久了?”程萌鼓起勇气问。 辛易北几乎是立即看向程萌。 “以前在学校就认识。”时蔓见辛易北视线一扫过来,这姑娘就面红耳赤,便以为姑娘尴尬了,就多解释了一句,“我带过他。” “你当过老师?”另外一个同事问。 “不是,当时我读博,”她心里一晃,许久未提的名字发音终于从舌尖绕出来,“易北读本科。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OMG,那姐姐你都过三十了?”这位女生震惊道,“那你结婚没——” “我觉得年过而立是非常美好的人生阶段。”辛易北突然接过话题,不动声色也尽量体面冷静地提醒那个女同事,“所有人都会到三十岁,后面还有四十岁,五十岁。” 女生讪讪一笑,换了话题。时蔓心里微微发热,朝辛易北弯了唇角。 程萌看呆了,时蔓笑得真温柔。而撇去外表不谈,时蔓是一个智慧的女性,因为闵茜那些资深的人生意义讨论话题或者海洋生物技术问题,只有她能接得上。时蔓还能鼓励另一个想要做副业但男朋友却不同意的女孩,女人的成就与价值,并不由男人来定义。 程萌突然就释然了。这样的时蔓多好啊,连她自己都喜欢。 …… 饭后,大家准备出发去看球赛,聚拢在门口换鞋。时蔓还在跟闵茜讨论问题。 “你送我和程萌。”郭莎莉理直气壮地要求辛易北。 “行。”辛易北穿上外套,回头跟时蔓说,“你跟我走。” “好。”时蔓想也没想,大概也没料到在跟谁说话,只顾着跟闵茜讨论问题。 而等辛易北开车过来,郭莎莉和程萌知趣地坐到后座。时蔓便只好坐到副驾驶,她的手机屏幕一闪而过,是知网论文页面,涉及刚刚与闵茜讨论的问题,而这已经跟时蔓如今的工作没有关系了。 辛易北顺手打开车顶灯。 程萌默默地望着时蔓。这一次,她不光喜欢时蔓,她也想成为时蔓这样的人。 …… 到了球场,大家都坐在一起。时蔓左边是郭莎莉,右边是辛易北。 她看不懂篮球,所以也就是来凑个热闹。 而郭莎莉也看不懂,所以在跟她姐姐在微信上聊天,说她姐姐打算小住一段时间。 “你姐夫没来?”时蔓问。她好多年没见秦野了。这几年秦野的朋友圈也越发越少。 “他们分居很久了。”郭莎莉随意地说。 郭父花血本砸下去培养女婿,奈何女婿看似外表金线绣花,但渐渐漏出内里的草包成色。郭父曾当着丛娣的面说秦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离婚?不可能。因为郭家再没有多余的资源砸出第二个阿斗,也因为培养成本太高,放手绝对血亏。 而这时,到了比赛中场休息时间。大屏开始往观众席上扫射,先是一对情侣,两人立即左顾右盼,然后摄像头又对准一对中年夫妻。 赛场上开始有人起哄尖叫。 “这是干什么?”时蔓不明白。 “国外玩的游戏,镜头扫到哪两个人,这两个人就得亲嘴。”郭莎莉说。 “哦。”时蔓点点头,非常不在意。 而就在这时,镜头却突然扫到她和辛易北。 时蔓没发现,还在琢磨要不要问问郭莎莉关于秦野的八卦,所以对前几排的人统统回头看而感到非常茫然。 “怎么?”时蔓下意识扭头看辛易北。 辛易北定定看着她,眼里有光飞快地闪过。 郭莎莉先是激动围观,然后又意识到主角是辛易北这个柳下惠,便一把抓住程萌的手,信誓旦旦道:“他不会的,平时最讲形象了,矜持得要命,还——卧槽!” 她话音未落,就见到辛易北一把抬起时蔓的下巴,就这么在大庭广众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众人头顶的大屏幕上,是辛易北一手抬住时蔓的下 分卷阅读76 巴亲吻,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怀里的模样。时蔓鼻息间是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道。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她在震惊之余似乎能感觉到他逐渐与自己一致的快速心跳。有一种多年前熟悉的情愫,从他的舌尖而来,萦绕唇齿之间,逐渐让她脸颊烫得绯红。 他略微停顿一刻,嘴唇抵着她的嘴唇,呼吸沉沉,轻轻喘息,见她并未有异样,于是继续加深这个吻。有股悸动,从他摁在她腰间软肉上的五指间发散而来,顺着神经,汇入她心头,在那里发酵出另一种酥麻的滋味,让她抓紧了他的胳膊。 现场爆发出今天开赛有史以来最高的欢呼尖叫声。 懒虫 “然后呢?”韩琳和雷颖异口同声地问。 此刻是晚上八点,三个人吃完饭,在客厅开着投影仪看电影,但主要是为了听时蔓讲清楚来龙去脉。 “然后,他一个在美国读书认识的同学看到大屏幕,就过来找他说话。”时蔓抓抓头发,脸有些红,“我接到候总的电话,就先走了。”她记得跟辛易北打了招呼,他貌似当时想要过来,但隔着一堆人难以挤过来,只能提高音调说话,可是现场太吵闹,她又在听候翡的电话,也没弄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韩琳和雷颖都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时蔓左右张望。她俩分别坐在时蔓两侧。 “你真一点没变。”韩琳说,“怂包一个。” “真的诶,以前就这样。”雷颖表示赞同,“说好听点吧,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时蔓想反驳,但是想了半天的确找不到话来反驳,便拿起手机,证明自己不是这样的,“我现在就联系他。” 然而韩琳立即抽过她的手机,“不能主动联系,显得你太上杆子了。需求感太高,用老外的话说,too needy and desperate.” 时蔓刷地看向她,好像有道理。 “我觉得时蔓应该主动,你想想辛易北的性格,又慢又冷。”雷颖说。 时蔓又扭头看雷颖,觉得也有道理。 “哪个男的面对喜欢的女生不主动?球场这事儿不就说明他能主动?”韩琳反问,又看到时蔓的手机,上面是游北菲的微信聊天界面,“你不是找辛易北么?怎么是鸭王?” 时蔓蒙了,感觉脑海里杂草丛生,“我得通过他才能问到辛易北现在的手机号。” 雷颖提出异议,“那他问你怎么先跟鸭王联系上了,你说相亲?他可就理解成你现在完全对他没兴趣了。” 时蔓再次扭头看她。 “就是要刺激一下啊。”韩琳说,“这就说明时蔓有其他选择,他想追时蔓得抓紧时间。” 时蔓刷地又回头,就这么左右来回瞅。“……有这么复杂吗?” 就在这时,游北菲的头像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易北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把号码给他了,他的号码是156——” 时蔓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一个156开头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我的天!”时蔓抓着手机跳起来,仿佛手机烫手,“怎么办!” “你赶紧接啊。”雷颖也站起来。只有韩琳还坐在沙发上喝啤酒,很嫌弃她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时蔓连忙清清嗓子,点开电话,控制自己音调。 韩琳依旧风轻云淡地坐着,瞧着时蔓看似冷静地接电话,说完一句“我很想见你”,脸红成西红柿。然后挂断电话,她突然扑到沙发上,将脸埋进抱枕里。 “说话。”雷颖拍拍她的头。 时蔓猛地抬起头,脸颊滚烫,眼睛亮晶晶,“他刚刚结束工作,说明天端午节游北菲请客吃饭,问我要不要去。” “懒虫真是有懒虫的好命。”韩琳起身弹了时蔓一个脑瓜崩。 …… 第二天,时蔓一下班就出门,到了游北菲家才发现晚上竟然是游卡卡的生日party。墙上挂着卡通祝福语,游北菲正在打气球。而游卡卡在房间里做作业,还在高声歌唱,“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你儿子端午节生日?”时蔓愣住。她都没有准备给小孩子的礼物,只拿了一瓶红酒。 “不是。”游北菲被各种彩线绕得乱七八糟,索性全部嚯嚯成一团,就这么堆到茶几上,“他生日早就过了。主要是他以前问我生日party是什么,我说是生日当天去爬梯子玩滑滑梯。他就信了,每年生日都去公园玩滑滑梯。结果前几天去参加了一个小朋友的生日聚会,回来就闹。我这不得补办一个。” 游北菲又朝儿童房看了看,压低声音,“刚好今天网上买的庆祝道具到了,你别说漏嘴啊。就说今天是为了庆祝他生日大家才聚到一起。然后千万别说礼物的事情。他不知道送礼物这回事。” 时蔓突然觉得游卡卡怪可怜,“他去参加小朋友的生日聚会,没有送礼物?” “没有,人家长说好了不送。”游北菲嘿 分卷阅读77 嘿一笑,突然想起什么,“正好,我有个问题,感觉得问一下生活经验比我丰富的人。我儿子同学家,就楼上邻居,给我介绍了个姑娘,就孩子小姨。说是哪天在楼下遇见来着,她觉得我长得帅。”说到这里,游北菲得意地扬眉,完了又拧眉,“但是我儿子吧,跟那个叫王佳齐的小孩处不来。你说我还见那姑娘么?” 时蔓很迟疑,也很狐疑,“你一个有孩子的人,跟我咨询?”她可还单身未婚。 “你不是已经三十了嘛。”游北菲继续吭哧吭哧打气球。 时蔓无语极了。“首先,我不是三十,我是三十二。”她一字一句地强调,“其次,你对三十岁有什么误会?”三十也就比二十几多一些而已,难道已经老到牙齿掉光了吗?或者都不是一个物种了? “那你对为人父又有什么误会?”游北菲反问。谁说当父亲就很成熟了?话说回来,他起码算亲力亲为管孩子的,社会上多得是连孩子上几年级都不知道的爹。 “上班下班,充电学习,吃饭电影,满脑子都是生活和生存的焦虑选择,其实都是带着面具在各种场合伪装成熟的大人。你有一颗简单纯真的少女般的心。”游北菲笑了笑,“我何尝不是?”他有一颗虽然花但依旧少男的心。但现在花的资本已经被游卡卡灭完了。 时蔓呆呆愣住了,心底一片柔软。 而这时候游卡卡从房间里冲出来,气愤地拉开阳台玻璃门,踩到椅子上朝外面大喊,“王佳齐,你有妈妈又怎么样!我有两个爸爸!” 他刚刚用小天才电话手表跟王佳齐炫耀自己要办生日爬梯,结果又吵起来了。王佳齐立即带着硬币下楼,要去超市门口摇几个来回,让游卡卡羡慕一下。 “你他——你大爷的跟谁嚎呢?还给劳资出柜!那叫干爹,不叫两个爸爸!”游北菲瞬间弹起来,冲上去一把将儿子拽下来,往外看,“那是谁?!” “王佳齐和他小姨!”游卡卡声音清脆。 时蔓默默走到窗户边看了一下,一个姑娘牵着个小孩震惊地抬头看,旁边还有一群排队领鸡蛋回来的大爷大妈,也都在震惊中。“我回答你刚刚那个问题——你不用考虑了。”楼下那姑娘离开的脚步快得像安了风火轮似的。 游北菲长长地呼气,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尽量平静地回头叮嘱时蔓,“不要生小孩。” “好的。”游卡卡似懂非懂地点头。 “劳资不是跟你说话!”游北菲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痛苦极了。 …… 聚会过半,时蔓依旧没有见到辛易北,她坐到靠近门口的沙发上,想着屋子里太吵闹,可能门铃声都没人注意。 “他工作性质就这样。”游北菲瞧见了,端着酒杯悠哉地过来,“靠天吃饭,天气不好就延误。” “我知道,机组人员其实是最不希望航班延误的人。一延误就造成飞行时间超规,那就得更换机组,然后进一步延误。”时蔓一板一眼地说。 辛易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厉害啊,连谈恋爱都做功课。” 时蔓正要回话,却见自己手机响了,是候修尔来电。她立即去阳台听电话。候修尔还在秦秘书的监督下加班,发现有个文件缺失,便问时蔓要。 “我就放在桌——等等。”时蔓立即翻自己的包,在电脑夹层里看到那个文件,“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带身上了。我这就回公司。” “等等!”候修尔眯起眼睛摸摸下巴,“你都下班了怎么能再回来呢?”他立即手机放免提,示意秦秘书也听听,可不是他想溜,而是工作需要,“我过来找你。你说个地址。” “没事,我现在就——” “时秘书,你听我的。作为一个老板,我不能对优秀员工得寸进尺。”他说着拿起外套,满脸歉意地跟秦秘书道别,然后毫不犹豫地出办公室。 而另一边,时蔓拿着嘟嘟响的手机发呆——候修尔真要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后,大门就敲响了,来人便是候修尔。 “哟,生日party?”他自来熟地走进来,看到好几个人在陪一个小孩做游戏。 “嗯嗯,你等一下。”时蔓回头去拿文件。而等她回来就看到候修尔在跟一个女孩攀谈,还端着一杯喝的。 时蔓顿时脸色就变了,一把夺下杯子,质问候修尔,“你喝酒了?” “这是酒?”候修尔愕然。 他喝的是游北菲父亲闲来无事自己酿的梅子酒,味道清爽甘甜,就像酸梅汤的味道,但是度数实际上非常高。 时蔓放下文件,毫不犹豫一把抓起他的胳膊,推开正捉迷藏的众人,将他拽进洗手间,推到洗手池前面,“吐出来。” “……”候修尔着一边嘴角无奈地朝她一笑,“真是好办法呢。”他都喝了大半杯,怎么吐?扣嗓子?这种没形象的事情他干不出来。反正,现在开始进入腹痛倒计时。 时蔓冷静至极,“止疼药在哪?” “车里。”候修尔掏出车钥匙,“楼下 分卷阅读78 。”这大概是他最后残存的正常意志。 时蔓抓起车钥匙,转身就朝外面冲。 五分钟后,时蔓带着风跑回来,推开洗手间的门,就看到候修尔已经疼得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蜷缩在马桶上。 候修尔做过肝脏的移植手术,此后一直吃抗排异药物。他现在身体状况良好,但一直有个麻烦问题,那就是一旦沾酒精就会腹部剧痛,当然也不应该喝酒。医生查不出毛病,只能说是心理影响。 时蔓迅速蹲地上给他喂药。 候修尔此时已经疼得神志不清,凭借求生的意志先是抓住冰凉的洗手池边缘,然后又一把抓住时蔓的手,手劲大得她疼得差点膝盖一软。 “没事了,没事了。”时蔓勉强站起身,轻轻拍着候修尔的背。她见过候翡这样安慰他,还比较奏效。但时蔓更加紧张,她毕竟不是候修尔的家人,而候修尔曾经疼到休克过。不过于情于理,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从辛易北的角度看,就不一样了。 他风尘仆仆地从机场赶回来,发现整个客厅安安静静,大家都在捉迷藏,嘘声让他也不要说话。游卡卡蒙着眼睛到处瞎晃。 他没有发现时蔓,只能悄声往里屋去,路过门只有一条缝的洗手间。他见到了候修尔坐在马桶上,一手抓紧时蔓的手,一手搂住她的腰,而时蔓站在他跟前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辛易北后退了一步,两步。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沉沉勒住他逐渐撕裂的神经。 游卡卡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摸到辛易北的袖扣,一把抱住,迫不及待地掀开蒙眼睛的丝巾,“哇,我抓到辛叔叔了!” 十分钟后,整轮捉迷藏终于结束。 辛易北面无表情地看着时蔓和候修尔先后从洗手间出来。候修尔看不出一丝异样,反而精神奕奕,问大家在干啥。 时蔓见到辛易北在场,突然一愣,下意识将候修尔握住的那只手藏到身后。手都被捏青了。她想要过来说话,但是发现辛易北神色不对劲,又尴尬地停住脚步。 “我们再来玩警察抓小偷!”游卡卡兴奋地指挥,到处看看,“时阿姨来当小偷!” “她的确善于故弄玄虚。” 客厅里突然一静。说话的人是冷冷的辛易北。 时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游卡卡刚刚想举手发言,就被游北菲一把拖回来捂住嘴。 “我真看不懂你。”辛易北站起来,拿起外套,竭力平静自己,然而拿着衣服的手指紧攥,泛出青白。“从开始到现在,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我没有后悔过,但是我也累了。” 这句话让时蔓猛地心慌。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游北菲眼见两人要崩,立马挽留,“哎,留下来再玩玩。” “我还得去莎莉家。”他的一个便携包落机场,被郭莎莉带回去了。 “你就这么在乎她?”时蔓脑子一抽,忍不住质问。上班还不够,下班大晚上还要去看她? 辛易北猛地转身回来,愤怒说道:“我在乎的是你!”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他无异于当众表白。在场所有人都惊了,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而辛易北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 时蔓站在原地呆了数秒,猛然回神,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追下去,然而下楼只见到他的车消失在路口。 夜风凉冷,吹得她眼睛酸涩。仰头望去,星星还是那么亮。 她望着望着,突然眼角落下一滴泪。她流着泪,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个男人,她要追回来。 这个男人,她一定要重新拥有。 …… 晚上十一点,韩琳和雷颖正在一边泡脚一边吃冰淇淋,瞧见时蔓碰地推开门回来。 “我要把辛易北重新追回来。”她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下,就跑到两人面前宣布自己的决定,声音颤抖,“你们觉得我荒唐吗?” “没,一点都不荒唐。” “人生就这一次,想干什么都不迟。勇敢去追求你喜欢的。别管其他人说什么。” 纵然在工作上劈荆斩刺,但是回到感情上,时蔓依旧是个懵懂的懒虫。正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在两人相遇的道路上,她负责走那一步,然后他会完成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她被惯坏了,总是等在原地,做一个懒蛋。因为知道,他总会来的。 但是总有一天,懒虫不再发懒。 她笨拙,她内敛,她犹豫拖拉,她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但是她要勇敢一次。 不管结果如何,她一定要告诉他,她爱他。 比赛 辛易北已经很久没有在国内参加过击剑比赛了。所以虽然这次的友谊赛只是业余比赛,他也花了足够的心思。 在更衣室换衣服 分卷阅读79 的时候,同一个俱乐部的队友晃过来,“你亲友团坐哪儿?” “没亲友团。”辛易北专心地擦拭头盔护面。他没让朋友们过来。 队友想了想,忍不住问,“那个——” “她没来。”辛易北直接打断,知道队友问的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郭莎莉。 “最近咋了?总是黑脸。”另一名队友探过头。是个人都看得出辛易北最近心情糟糕透了。 队友话音刚落,辛易北就在关储物门的时候把手指划伤了。血瞬间溢出来,顺着纹路往下流。 这下子大家都安静了。辛易北沉默着,又打开柜门找创口贴。 半个小时后,他就这么带伤上场。 已经战败下场的队友们坐在场边闲聊—— “他伤的哪只手?” “左手。” 辛易北就是左撇子,拿剑也是左手。 “唉,咱俱乐部没指望了。”一个队友叹了口气,“回去洗洗走人吧。” 灯光聚拢下,长长的击剑场光线明亮。参赛两人就位开赛。观众席已经有人开始给另一方加油。这边辛易北的队友们则是喊了几声后便不喊了,一是嗓门实在比不过对方,而是看出受伤的确影响了辛易北,他的动作有一种轻微的迟滞感。 就在对方开始拉大比分,队友们开始唉声叹气的时候,观众席突然传来一个清晰无比的女声——“辛易北加油!” 赛场上的辛易北猛地回头,对方的剑再次划过他肩头,红灯亮起,他失分,对方得分。 他依旧望向观众席的方向。由于灯光所限,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站在哪里,但是从声音他辨别得出那是时蔓。 他迅速回神,握紧手中的佩剑。 时蔓站在围栏后,紧张地看着赛场。她是查到有他的比赛才过来的。 纵然过去了七年,她还是凭借当年的记忆,一眼就认出那背对她比赛的人就是辛易北。他习惯用左手,动作迅厉带风,脚步稳如磐石,从未改变。 几个队友朝观众席看。有人问:“那姑娘是谁?”喊得挺卖力。 “不知道,也是他妹——姐姐?穿得挺成熟。”队友各种张望,“如果郭莎莉不能介绍给我,这个能介绍给我吧?” 纵然辛易北集中精力追赶比分,但由于之前悬殊太大,最后他只追了个平手,但好歹也能站上领奖台。 而等到他掀开头盔下场,就看到时蔓依旧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 …… 简单的颁奖典礼后,更衣室。 辛易北推门进来就靠到储物柜上。嘭一声响,吸引了队友的目光。他看上去没那么高兴,但也不是难过,但却显得心事重重。 “晚上聚完餐去唱歌啊。”有人说。 “你们去,我有事。”辛易北必须要尽可能地稳住呼吸,才能表现得跟平时一样。他打开储物柜,开始换衣服。 他并不是一个热衷社交的人,但是比赛后的庆功宴,他不会缺席。这是头一遭落空,所以其他人都朝他看过来。 “你可是得奖功臣——” “我跟老刘说一声。” 于是,就这样决定。 辛易北出来时故意跟队友们分开走。等他绕到场馆的观众出口,果然时蔓还在那里。 “找我有事?”他看着她,主动开口。 时蔓一愣,立即说道:“我是来看你比赛。”她想了想又补充,“我跟候副总没有什么关系。” 辛易北握紧了手里的提包,看着她,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们不算真正在一起过。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秘密联系方式吗?一次都没有用过。那时候总是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里泡着。这就是我的学习生涯,单调无趣。但是幸亏有你。你总是包容我。如果时间重来,我不会让后来一切发生。”她唇边浅笑,可眼神湿润。 “怎么?”他语气平淡,故意问,“后悔认识我?”这个话让他自己也心头一拧。 “不,我想自己提前‘认识’你。不在你大一入学的第一天,而是在你填高考志愿表之前。那时候我在从老师办公室里帮忙,我总有办法能让她改不了你的志愿表。” 辛易北仔细盯着她,“但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我知道,可你会少走很多弯路。”她张开双臂示意那“弯路”有多大。实现梦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还两次三番被剥夺机会。 “看别人实现梦想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尤其是对我这么一个”她为自己下了定义,“也向往热忱的人来说。”她再也不会自嘲了,她光明正大地活着,越来越好,越来越明亮。 一阵热浪猛地从心里窜起,辛易北仿佛突然被细小的电流打了一般,墨染的双眸怔怔凝视着她。 如果重来,他会怎么选? …… 晚上,时蔓回家,陪着韩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在韩琳手里,她正在看央视六台播放的恐怖片,这是 分卷阅读80 时蔓最讨厌的电影种类,但是她竟然没跟往常一样嚷嚷着换台。 “喂,”韩琳用脚推了她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思考。” 这时,雷颖上选修课晚班回来,哐当一声推开大门,“老姚过来了。” “啊?”沙发上两人异口同声。 “正上楼呢。他过来出差,顺便来看看——”雷颖的话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两个女生从沙发上爬起来忙不迭冲进各自的卧室——女孩子,在家,谁正儿八经穿内衣? “环境不错,交通方便。你们会选地方。”多年未见的姚成柱终于露出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笑满脸褶子,眼角的笑纹简直炸开花。由于打小就长相显老,所以如今模样都没咋变化。但是他现在是副教授了,穿着白衬衫,梳着大背头,臂弯里拿着外套,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看着非常气派。 换好衣服的时蔓和韩琳从卧室走出来跟他打招呼。时蔓非常热情,毕竟也是关系要好的师长。 新晋副教授姚成柱享受着三个女生围绕他夸赞,顿时有点飘飘然,一抬手,一张男性专科私人医院的宣传单突然从他的文件夹里飘落到地上。 三个女生的话语戛然而止,统统低头看着地面。最后,还是雷颖先开口,她看向姚成柱的目光甚为同情,声音也晃,“老姚啊……”这就是你多年单身的原因吗? “这不是我的!”姚成柱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光辉形象一秒破功,立马抓起那张宣传单,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涨红了脸,“我只是听说一个朋友到这里去过,我想确定是不是这个地方。”他说得很绕口,不习惯背后说人闲话。 “没事,”韩琳拍拍他的肩膀,很理解,“我也有一个朋友是这样的问题。” “对……我也有一个朋友——”时蔓默默地跟上。 “说了不是我的问题!”姚副教授急得大背头都散了,最后憋不住,蚊子一样哼哼了一个名字。 “谁?”雷颖问。 姚成柱终于破功,大吼道:“秦野!” 误会 “给,老杨让我给你们带的。”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姚成柱从包里掏出三张卡发给大家。 “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城?不错啊,从路边摊升级成三层楼了。”雷颖盯着卡片上印的照片,“终身会员卡——打几折?” “九点九九折。他原话是不打架的话,九点九九折,打架的话,打骨折。”姚成柱伸出五个手指头。 “你是不是说反了?”时蔓问。老杨吃错药了?还欢迎她们去嚯嚯他? 姚成柱思考了一下,“他原话是现在的日子平淡得没有一丝激情。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大学生,比他要杀的牛蛙看着都绝望。” “斯德哥尔摩。”韩琳撇嘴切一声,夹起一片肥牛。 “你不要故意转开话题啊。”雷颖又殷勤地下了一盘肥牛,给时蔓使眼色,“聊聊秦野的事情。” “对,不要担心,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清楚我们都不是好人,肯定会问出来的。”时蔓也热情地给大家倒饮料,先倒一杯给姚成柱。 姚成柱左思右想,终于下决定,“那我说了你们不能在外面乱讲,影响个人形象。” 雷颖和时蔓同时点头。韩琳才不关心秦野,所以在旁边光顾着吃菜,脚底下不知被谁一踹,这才含糊点头。 所以,秦野的生活并不如毕业时那么风光。他在工作上建树寥寥,少数的光环还来自岳父的提拔。但纵然如此,他依旧维持着个人生活的体面。 看照片,秦野如今虽不至于大腹便便,但还是比读书时圆润很多,曾经清晰的下颚骨看不到了,估计腹肌也成一整块。而他最大的问题是——勤于健身,运动过火,为了追求完美身材而嗑药,结果导致某方面能力不行。然后为了补缺,他又开始吃另一种让人重振雄风的药。 “这不是左右互搏吗?”雷颖提出疑问,“正负相加,归零?” 而姚成柱没回答,他正假装不在意地实际很在意很紧张地左右乱瞥,怕聊天内容被旁桌听到。 “起码他发际线没后移。”韩琳说。 “他植发了。有阵子天天戴帽子。”时蔓是从郭凯莉朋友圈看的,估计那时候两人还没分居。 “上学时候,他就是烫卷发掩盖自己头发少啊。”雷颖说,“我想起来了,去参加他婚礼的时候,他的叔伯辈儿坐一桌,好家伙,跟电灯泡开会似的。”说到这个,雷颖还记得一个八卦,“当时他老婆在台上发言,说恋爱了多久来着,反正根据那个时间算,他还没跟前女友分手就跟现任在一起了。现在看,真是唏嘘。”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都在回想过去往事,直到时蔓突然问:“丛娣怎么样了?” 韩琳反应最快,“你问她干啥?” “哎,关于这个,我还有个八卦。”姚成柱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听说当时辛易 分卷阅读81 北——你们还记得吧?丛老师的儿子。”他没说完就笑了起来,高兴地瞧着时蔓,满脸不相信,“有人说辛易北以前跟时蔓谈恋爱,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 对面三个女生没笑。 姚成柱嘎一声打住笑,回味过来顿时震惊,“你、你真的?!” 时蔓看了他一下,意味不明地继续吃菜。 “那个,咳咳,丛老师还是老样子,不过辛睿,就是辛易北的孙子,刚升教授就被人举报了。有人怀疑是秦野举报的。他好像有点癖好。”姚成柱继续说。 “不会吧?”雷颖立即戳戳时蔓,“还记得你以前兼职被举报么?果然秦野有问题。肯定是他干的。” 姚成柱左右打量,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时蔓你跟辛易北当真?那你们开始的时候——他成年了吗?”他记得辛易北大一入学的时候好像还没到十八岁生日。 “……我不至于对未成年人下手。” “当初游北菲有小孩,我都没见你这么惊讶。”雷颖帮腔,突然想什么,“对哦,游北菲!” …… 第二天,一行人到过来玩鸭咖啡店的时候,正碰上店里装修。整个店铺都是嫩黄的可爱颜色,桌椅板凳都是卡通鸭子造型。但几个装修师傅正在拆围栏,连鸭子游泳池都拆了。 而游北菲正蹲在地上教育儿子。 “听着,你的名儿跟这个东西没关系。”他指着地上的游标卡尺,“然后,这玩意儿叫游标卡尺,不是游卡卡尺。” “老板——”有个装修师傅喊他。 “等等,我教育孩子先。”游北菲不耐烦地挥手,继续对儿子认真说道,“你叫游卡卡,是因为你爸我喜欢一个叫卡卡西的——” “要不说你喜欢那个叫卡卡的球星吧?”时蔓率先推门进来,“更励志。” “有道理。”游北菲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盯着游卡卡,命令道,“刚刚我说的那些都忘了。” “好。” “你叫游卡卡,是因为我喜欢踢足球的卡卡。” “好。” 这时,装修师傅又喊了,“老板——” “等一会儿,我还教育——” 游卡卡猛地回头,帮腔大喊,“不要跟我爸爸说话!”他顿了一下,“我爸爸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游北菲霎时愣住,突然瞥见店里多了四个人,猛地一惊,“你们啥时候过来的?” 时蔓无语了。 一刻钟后,游北菲临时起兴给装修师傅以及留守的两个店员全部放假,然后端出几乎所有咖啡茶点库存。而后面的房间里,鸭子正在此起彼伏地叫。 “来,这是姚博士叔叔。这是雷博士阿姨,这是也当过博士生的另外两位阿姨。”游北菲依次给儿子介绍,顺便讲了一下博士的意思。 游卡卡依次乖乖叫叔叔阿姨,完全不露怯。作为一个儿童,他在学校之外的时间里很少跟同龄人玩耍。游北菲都是带着他跟大人厮混。 “可以啊,海王。”雷颖胳膊搭在韩琳的椅背上,觉得游北菲把娃儿教育得不错。 游卡卡立即凑上去,“谢谢阿姨夸我——” “不是夸你。”游北菲一把拎住儿子的后衣领拽回来,“少自恋。海王那是说我呢。” “海王是什么意思,爸爸?”游卡卡扭头问。 “额,海王就是……我之前读书是学海洋方面的知识。海王的意思就是说我学得特别好。我当年上学可都是班里第一名。”游北菲开始吹牛。 “对,尤其鱼塘管理知识。”时蔓点点头,表示同意。 游北菲终于垮了肩膀,“各位,多少年不见,别拆台好么?” 随后聊到彼此的近况,姚成柱对游北菲的生意很感兴趣。他手头正好有些闲钱可以拿来投资。而说到这个,游北菲连连摇头。 别看柯尔鸭在网上那么火,但现实里却得打好几个折扣。鸭子智商低,互动性低,而且还没法控制大小便,不讨人喜欢,还得店员随时跟在后边擦地,显得脏兮兮。所以游北菲的店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现在他重新装修店面,就是为了再买两头羊驼,几只柯基回来,不做单纯的撸鸭店了。反正游家父母有钱,也不指望游北菲拼事业挣大钱,就想他安安稳稳有事做,带好孙子就行了。 “做生意,你得咨询时蔓啊。她经手的都是好几个亿的大项目。”雷颖提议。 “又不是我的钱。”时蔓说。然而她还没说完就见游北菲连连摇头。 “我可不敢正儿八经跟你讨教。”游北菲半开玩笑半认真,“你带易北时动不动发飙的样子,我可历历在目。” “……我没有——”时蔓抓紧手里的杯子,突然迟疑,“那么糟糕吧?” “果然人的情商跟智商是不匹配的。”因为在场都是老熟人,游北菲索性也不忌讳了,“还没那么糟糕,当初狠心到为博士学位把易北甩了的人难道不是你?真太伤人了。你委婉点也可以啊。” 不光时 分卷阅读82 蔓,其他几人都愣住了。 而游北菲还在继续说,“你说你也是,后来又不读博士了,这费劲巴拉的,不就是找借口甩了他?” “我没有啊。”时蔓一脸愕然,“当时丛娣找我。我跟她说的是不要博士学位,我只要硕士毕业,但是得让易北去航校。” “啊?可是他跟他老妈说的是他不去航校,去美国,好让你继续读书。”游北菲嘶了一声,“你俩这误会挺大。你没读博,他跑去美国,两人都没讨到好啊。” 时蔓惊得久久无法回神。辛易北是为了她才没有去航校。这个事实让她脑子嗡嗡作响,心潮起伏蔓延很远很远。 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当初在丛娣办公室外,目光破碎的少年。 窗外,霓虹灯初上。 …… 千里之外,结束一天工作,刚刚走出机场的辛易北接到了母亲鲜少主动问候的电话。而丛娣来电意图也明了,辛睿被举报一事终于发酵到牵连她。 辛睿被举报的是贪污受贿,辛易北倒不担心母亲会在金钱方面出乱子。然而—— “有论文的数据调整过。”丛娣慢慢地说,声音疲惫而淡漠。 换一个词,就是学术造假。 辛易北猛地停住脚步。 迟到 辛易北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理大了。 曾经觉得偌大的校园,不到半天便可走到尽头。时值初夏,学校还未放假,到处都是学生。辛易北进便利店买了杯咖啡,突然听到背后手机拍照咔擦一声。他回过头来,看到两个小姑娘红着脸互相挤着冲出便利店,地上落了一张校园卡。 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捡起校园卡交给店员。 一路去海洋生物学院大楼,他又收获不少目光。纵然拆掉了夏天短袖衬衫的肩章,也去掉了领带,但是他身高腿长加上出挑的模样,依旧引人注目。 丛娣站在办公室窗前,静静地看着儿子走过来。最近几年她鲜少见儿子,突然发现他似乎长得有点不一样了,又或者她已多时不关注他的模样。 而院楼门口围了好些看闹热的人。那里停着一辆警车,辛睿在警察的左右看守下从院楼走出来。 一个是航司最年轻的机长,一个是即将锒铛下狱的硕导。 辛易北站在人群外围,目光与狼狈的辛睿对视。他没说话,转身上台阶,推门进院楼。 丛娣的办公室里,助理正将书柜里所有书籍全部整理放入箱子里。 辛易北进门跟丛娣,以及整理东西的助理打了招呼,他注意到办公室已经清空大半。 “学校给我放了长假。”丛娣看着儿子。说是长假,其实就是等着她自己主动辞职,这样起码体面。 辛易北顿时明白了母亲叫他开车来的意图,“车停在院楼后面的路上。”丛娣自己车,再加上他的车,应该够把东西都运回去。 丛娣依旧站在窗前,半洒阴影,半洒阳光。 曾经她办公室门庭若市,很多人排队等着见她,而现在走廊静悄悄,偶尔出现的脚步声在经过她的门口时会邹然加快。而那呼啸渐远的警车代表着辛家这盘根错杂的大树即将倾倒。辛睿的爷爷,如今的院长,经济问题更加严重。所以,树倒,下一步就是猢狲散。 时间慢慢过去,最后只剩下书柜里的各种奖章奖杯需要收拾。助理犹豫着要不要动手,丛娣则将他差事出去,“我自己来。” 她说着打开书柜玻璃门,发现挪动许久不动的书籍让奖杯也沾染了灰尘。她一转身,见到辛易北递湿纸巾过来。 于是乎,她负责擦拭奖杯,而辛易北将这些东西依次装进纸箱里。然而这些东西以后也不会被摆出来——丛娣在某个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被收回,这只是个开始。她最为看重的荣誉与尊严会随着事件慢慢被曝光,悉数离她而去。 人啊,飘得太高总会自以为手可摘星辰,可不知那星星在多少光年之外。为了能胜过辛家其他科研从业者,为了尽早地站上巅峰,为了维持自己的不败之绩,丛娣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入梦时她还是一个山村里走出来的贫穷少女,带着一身倔强的反骨,投入大都市的繁华,然后梦醒时分,人已中年。她曾经拥有一切,而那些东西就如同海的女儿,最终化为了浪花里裹挟的泡沫。 丛娣注意着没有说话的辛易北,她突然发现他右边眉角有一颗小痣,以前倒是没注意过。 “你现在,一切顺利?”她问,并不习惯与儿子开口唠家常。当初她反对儿子在美国利用业余时间上航校,奈何鞭长莫及。而现在,他的确成为一名机长,按照他自己想要的路线走着。闵茜偶尔跟她联系,会说起辛易北在她丈夫手下工作,表现优秀,出类拔萃。 辛易北拿胶带封箱子,嗯了一声。 东西已经都装好了,办公室空空荡荡。辛易北先端起最重的装书箱,“我先拿下去再回来。” 分卷阅读83 “让助理拿,”丛娣说,“你会丢脸的。”至少,她考虑到了儿子的脸面。 “我不在意。”辛易北平静地说。他依旧打开门,端着箱子朝电梯口走去。 丛娣突然握紧手里的包,望着儿子的背影,只感觉喉咙一堵,眼眶发热。 随着车驶离校门,丛娣也正式告别理大。 …… 回到别墅,辛易北一直在书房和自己的卧室到处翻寻。他之前放在教职工小区的东西全部拿回来了,但是…… 时蔓送给他的电话手表在哪里? 她提到了他们之间一次没用过的秘密联系方式,那就是电话手表。 晚上十一点,辛易北终于在床底一个储物箱里找到了那只电话手表,但是早就没电了。 重新充电,他试着开机,竟然成功了。然后界面就弹出了好多条语音信息,虽然已经全部失效,但是都来自时蔓。 她说了什么?当时没有人知道。现在乃至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辛易北看着那只陈旧的手表,良久一动不动。 …… 时蔓是在公司开会的时候看到丛娣的新闻。 当时所有人都围长桌而坐,听一个部门经理的PPT汇报。大屏上,冷不丁弹出新闻广告,首条就是理大著名教授涉嫌学术造假,多篇论文被撤下,配图竟然是丛娣。 时蔓震惊得刷地站起来。 正做汇报的经理吓了一跳,连忙问:“时秘书有什么疑问?” “……没什么。”时蔓回神坐下来,神色略有不安。 候翡靠着椅背,看了一眼时蔓,眼神微妙,转头吩咐经理,“你快点讲。” “好的,好的。”经理连连点头。接下来半个小时的汇报硬生生压缩了一半时间。 经理讲完还来不及合上电脑,候翡就转身朝时蔓点点头,“走吧。” 时蔓一愣,顿时没反应过来。会议流程才过半,也还没到下班时间。 “有事就去办。”候翡继续淡定地说,那神情分明说着“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 时蔓刷地扭头看向候修尔。他朝她眨眨眼。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时蔓感觉自己脸上烫得吓人。她立即起身拿起电脑,最后看了看候翡。 候翡依旧定定地凝视着她,表情未变。 于是,时蔓毫不犹豫转身推门离开。 其他人都愕然极了,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当着两位总裁的面讨论。 “你说她能成吗?”候修尔将椅子滑到家姐身边,望着时蔓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他有些遗憾,以后是不是不能撩时蔓了。 “我的人不可能失败。”候翡一挥手,示意下属关门,继续开会。 …… 时蔓拿着外套提着包冲出公司大楼,跑到路边拦车。 一个小时后,她到达辛易北家楼下。 游北菲说他家是三楼五号,那么就是第五扇窗户——从左边还是从右边数? 时蔓蒙了。她在人行道上犹豫数秒,直接给他打电话,但是电话没有人接。她只能给他发信息。 三楼,辛易北到家不久,就遇到了来访的工作人员。他们是因为辛睿收受贿赂一事,来找他洽谈。 “我了解的情况就这么多,都是几年前的事情。”辛易北说,顺便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了未接来电和短信。 “最近五年没有联系?” 辛易北简短给时蔓回了消息,抬头说道:“是的。刚刚您指出的这件事我完全不清楚。” 楼下,时蔓收到了回复——“我没事。” 他没事。时蔓松了口气,但是又突然皱起眉头,这话能信吗?按照辛易北那个性子,好像不太能信。 …… 晚上七点,辛易北终于将工作人员送出门。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他拉上窗帘,突然见到了楼下树荫间模糊但又熟悉的人影。 他心里猛一动,拿起手机一看,与时蔓发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出门。 楼下,时蔓还在盯着从左边数的第五个窗户看。她打电话给游北菲,是游卡卡接的。游卡卡说辛叔叔的窗户是左数第五个窗户。 而现在,那个窗户还黑着,所以辛易北根本就没有回家。但根据杭宏的说法,辛易北还在休假,明天上班。 时蔓忍不住再次给辛易北打电话,而这一次听着电话,她突然注意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时蔓猛地回头,见到了站在一米之外的辛易北。 夜风渐渐吹起,空气中弥漫着路边柠檬树的味道。 时蔓放下手机,冲他一笑,尽量自然地道:“我来看看——你没事?”她再次确认。 “没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哦,”时蔓想了想,“那刚刚,嗯,你家是左数第五个吗?游卡卡说——” “他左右不分。”他依旧凝视着她。 分卷阅读84 “那新闻里——” “已经处理好了。” 这下时蔓词穷了,她摸不清辛易北的情绪。然后她眼睛一亮,“对了,你有空吗?我还有好多事情跟你说——” 接下来的话语,淹没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时蔓反应不过来,惊讶得呆住,任他轻而易举地叩开她的贝齿。 “如果我不吻你,你是不是会继续说下去?”他轻轻喘息着,在她耳边低声问。 “对。”时蔓呼吸滚烫,掩面在他肩颈之间。 “没关系,不管什么事情……都没关系。”他紧紧地抱住她,低头亲吻她可爱的耳朵和柔软的脸颊。不管她怎么欺负他,他都能原谅她。 这才是迟到的热恋时刻。 热恋 初夏的夜晚,轻风带着一丝凉意,送来花坛里淡淡的茉莉花香。两人顺着梧桐树下的人行道慢慢走着。 “然后呢?”时蔓问。 “然后大概一年多的时间完全没休息过。每天都是航校,家里,还有学校三点一线。”辛易北说,“我把那张糟糕的考核结果贴在门上,早上睁眼就能看见。”后来他进模拟机训练就游刃有余了。 时蔓静静地听着,握紧他的手。当初他花了百般力气,才换回如今的成就。他们彼此这几年的故事,就够聊一路了。 “我在上学的时候,你在给那位教授当助理?” 时蔓点点头,“当时他问我要不要去读他的博士,但候总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offer——哎呦!” 她歪歪扭扭地站着,差点摔倒,辛易北立刻把她扶稳。 “扭脚了。”她拧起眉头,盯着脚上的黑色细高跟鞋。 “先坐下。”辛易北示意去旁边的长椅。 待时蔓坐下,辛易北直接单膝跪地在她面前蹲下来,“哪只脚?” “啊?”时蔓有点懵。 “……别忘了我是个业余运动员。”辛易北看出是她右脚不舒服,便脱掉那只鞋,将她的脚直接摁到自己膝盖上,仔细检查脚踝。 她坐着,凝望着他低头专心的模样。 “有点红,回去冰敷。”他又为她穿上那只黑色高跟鞋,动作轻柔,“稍微忍一下。” 时蔓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摁着长椅边缘的手慢慢抓紧,屁股底下的长椅仿佛突然被路灯晒得烫人。 旁边一个穿着白雪公主同款裙子的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经过,好奇地瞧着,突然仰头问,“妈妈,她也是公主吗?” 时蔓忍不住笑着低头。 “起来吧公主。”辛易北听到了小姑娘的疑惑,站起身将她拉起来,眼里有笑意,“我背你回去。” 好在这条路行人不多,辛易北背着时蔓走在树荫下。他衣兜里装着时蔓的工牌手机等东西,而时蔓则趴在他背上,一手绕着他的脖子,一手拎着自己的电脑包。原来一米八几的视野是这样的。她可以看到好多人的头顶。 她搂紧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易北,我现在好开心。” “就算脚疼也开心?” “就算脚疼也开心!”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也很开心。”他笑着垂眸,看到她在前后晃啊晃的脚。 …… 而回到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雷颖肩头披着毛巾,头发湿漉漉地来开门,看到辛易北送时蔓回来,猛地一惊,但是控制住表情,“……嗨?”她的目光从辛易北落到时蔓。而时蔓忙不迭踢掉鞋子,单脚蹦到沙发坐下。 “怎么回事?”雷颖问。 “她脚扭了。”回话的是辛易北。 话音刚落,韩琳从房间里出来,她在家里加班,边看资料边改下属交的报告边破口大骂。 “哦——辛易北过来了,”雷颖抓抓头发,咳嗽两声,“以前在学校认识的同门师弟,你记得吧?” “有印象。”韩琳取下眼镜,仿佛初次见面一般,“你好。” “你好。”辛易北放下时蔓的电脑包,主动伸手跟韩琳握手。他记得以前这三个女孩儿一起打架,他还去派出所领人来着。 现在七年过去,雷颖似乎还是原来模样,短发很帅气的样子,而韩琳看着成熟文雅不少,但依旧隐隐约约散发着大姐大很不好惹的气质。 问完好,韩琳和雷颖同时看向沙发上的时蔓,等着她说话。 “嗯,我们在一起了。”时蔓起身介绍,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眼睛很亮,熠熠生辉,“易北,我男友。”她伸手去挽他的衣袖。 辛易北笑着看她介绍自己,他的开心依旧是沉稳的,不至于张扬得喜形于色,但那拨云见月的意气风发仍然显山露水。 气氛顿时热闹起来,雷颖整个人松懈下来,哈哈笑着,拍拍当年学弟的肩膀,“不错不错。以前就觉得你俩很配。” “坐下聊吧。”韩琳说。 “家里有冰袋吗?她脚崴了。 分卷阅读85 ”辛易北解开袖扣,打算卷起袖子。 “没有。” “我出去买。”辛易北又跟时蔓吩咐了一下,转身出门。 雷颖笑呵呵地目送他,轻轻关上门,回头就抱起胳膊,盯着时蔓,“你今晚不讲清楚,就甭想睡觉了。” 今晚,将是八卦之夜。 …… 第二天,一大早。 辛易北将车停到瑞澜总部大楼下时,是九点差五分。昨晚他回家才发现时蔓的工卡被他带回去了,而且时蔓脚伤不方便,所以他一早上掐点去接时蔓,再次受到雷颖和韩琳的欢迎,多聊几句便耽搁了些时间。 眼看上班要迟到,时蔓拎着包从车里出来,急匆匆拿起外套。 辛易北也从车里出来,帮她将衣领整理好。 “你几点的航班次?”时蔓抿着嘴巴,避免将口红沾染到外套上。 “中午,回来应该是晚上。”他说。航司离瑞澜很近,他过去根本不着急。 “那咱们明天见?” 辛易北笑了,“你晚上几点睡?” “十一点半左右。” “那今晚见。”他今天下班估计是晚上十点半,还有时间开车来看她。 时蔓诧异里又有些惊喜,但时间也来不及多问,她只能挥挥手,跑向公司大楼。 大楼上,办公室众人正围在玻璃窗前,争前恐后地往下望。 “感觉个子挺高诶。” “拿手机出来,拍照看能不能放大。” “看不清脸,但估计是个帅哥?” 一个男声清清嗓子,肯定地说道:“是个帅哥。” 众人回头,发现是候副总,顿时意识到现在是上班时间,然后纷纷赶紧回工位。 “……”候修尔叹了口气,自顾自悠闲地说道,“我只想叫你们给我让个位置而已。”他凑到窗前,遗憾地啥也没看到。 而等到时蔓上楼推开玻璃门,就见到候修尔端着咖啡靠在旁边,一脸笑容地盯着她。 “……早上好。”时蔓迟疑。 “早上好。” 这时候,秦秘书将海空联运的项目报告送到候修尔手里,他顿时朗声道:“海空联合,真是个好项目。硕果累累……” 时蔓迅速用文件夹挡住脸,加紧脚步刷一下闪进自己的办公室。 而另一边——航司休息室。 郭莎莉正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往今天第二杯奶茶里戳吸管,“我姐昨晚上又通宵了,玩到半夜三点回来哐哐当当。我怎么感觉我才是姐姐。” “她心情不好,多体谅一下嘛。”对面的程萌说。 “太累了,早知道就抢着去飞夜班。”郭莎莉顿了顿,盯着桌子另一端的辛易北,“你笑什么?” 程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辛易北脸上笑意温柔。 辛易北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资料,时不时给时蔓回个消息。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笑,抬眼正色道:“没什么。” “有什么好事?”郭莎莉狐疑地问,“告诉我啊。”她的声音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辛易北咳嗽一声,将资料卷成一个筒,起身离开。 “告诉我啊!”郭莎莉拉住他的衣角,甚至愿意叫一声——“哥?” 辛易北只是轻轻将资料筒往她头上敲了一下,拂开衣摆,转身朝门口走去。 “到底什么好事啊!说说嘛!”郭莎莉还在大喊。 领带 周二,人来人往的机场。 乘务长带着几个空姐和空少走过明亮的走廊,突然站住脚步,忍不住问身后的郭莎莉,“那是辛机长的女朋友?” 郭莎莉顺着乘务长说的方向看过去,辛易北正站在一个贵宾休息室的门口跟一个穿着职业的女生说话。她拖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看身材挺像时蔓。 他们聊着天,辛易北非常熟稔地帮她将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然后顺势微微前倾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这才轻抚她的胳膊,转身离开。 女生跟他挥手,扭头进休息室时露出侧脸,的确是时蔓。 去参加过海空联运启动仪式的同事惊呼一声,“哎呀,那不是瑞澜总裁的贴身秘书么?” “他们在一起了。”郭莎莉点点头,知道这事儿会让不少女同事心碎。她是周末才知道的,当时给辛易北打电话,听到那边传来女生说话的声音。她当时大惊小怪,但辛易北一说是时蔓,她又觉得不至于大惊小怪了。 “这么快?”同事继续惊呼道。 “他们读书时候就认识了。” “原来辛机长喜欢姐姐型儿的女孩子呀!” “莎莉,你跟辛易北从小就认识,怎么就没擦出点火花来。”乘务长开玩笑问。 “就是因为从小认识,所以完全没有可能。”郭莎莉随意地说。她几乎是从记事起就认识辛易北了。辛易北简直就跟是她亲哥 分卷阅读86 哥一般,两人熟稔到青春期时互相起各种让对方跳脚的外号。 而现在,她也没有心思来八卦辛易北。她姐姐郭凯莉似乎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还被秦野的堂弟看到了,然后这事儿就被闹到台面上。秦野的父母立即从工作的农场赶过来,加上郭家父母一起开解秦野。 “夫妻之间要互相包容,不能太计较。她玩够会收心的。你忍忍算了。” “她是广告公司的总经理,还长得好看,出去自然受欢迎。都怪那些男人手腕厉害赶着倒贴。你现在要离婚,岂不是便宜了外面那个野男人?还是想想自己是不是平时做得不够好,冷落她了?” 郭莎莉几乎全程懵。作为家里最小的,她完全没有发言的权利,刚刚开口就被母亲说小孩子不懂。 不过这么一来,她姐姐就要回家住一段时间了。 …… 时蔓上飞机时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欢迎。站在机舱门口迎宾的空姐空少在欢迎她时声音突然高了好几个调子,笑容更加明显,眼神则暗含着打趣与打量。 时蔓不难猜到其中的意味,略有惊讶,但还是大大方方打招呼,然后去座位坐下。 “您好,我来帮您放行李箱。”郭莎莉走过来帮忙。 “谢谢。”时蔓抬眼发现是她,便又笑了,“是你呀。” “嗯。”郭莎莉朝她挤挤眼睛,拿出拖鞋和热毛巾。 所有乘客登机后,飞行乘组开始做最后准备,郭莎莉拿着计数器从尾走到头,算好人数。乘务长汇报,然后是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欢迎您乘坐……” 郭莎莉绑好了座位上的安全带,听到辛易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时蔓坐在公务舱靠走廊的一侧,听到辛易北开始广播后,立即抬起头。她本来在看书,手里勾着一支笔在玩笔。 郭莎莉看着时蔓,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问题——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航司工作时间不定,经常下班就到深夜了。饶是这样,辛易北都会在下班后开车去见时蔓。郭莎莉知道了,想着哦,原来上班族谈恋爱是这样的。但是一考虑到自己姐姐和姐夫的情况,那就大不同了。 郭凯莉在明知秦野有女友的情况下接受他的追求。她喜欢有上进心的男人,于是秦野就依样画葫芦地打造自己,号称每晚都在学英语背单词准备雅思GRE或者兢兢业业做实验,实际上都是在宿舍里打游戏。这些事情是郭凯莉婚后才知道的。那时候,秦野这样做,一来塑造上进人设,二来就不用经常出门约会,毕竟约会是要花钱的。他最初出门约会还在充大款,但慢慢的一身行头都是由郭凯莉包办的名牌了。 但是郭凯莉可不是一味承受的主儿,她如今越来越清醒,而这段婚姻的主使权利,在她手里。 …… 下班,辛易北入住的依旧是上次举办海空联运的酒店。将行李放进房间,他就要出门。 “不去吃饭?”郭莎莉和同事们也出门来。 “你们去吧,我有约会。”辛易北关上门。 郭莎莉聪明了一回,“时蔓姐也住这个酒店?” “对。”辛易北简单跟同事们道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好几个同事羡慕得不得了。虽然不是公费恋爱,但近似公费恋爱啊。 辛易北陪时蔓简单吃了个晚饭,就跟她一起回房间休息。 时蔓在为明天下午的会议做准备。按理说她会跟候翡一起行动。但候翡这几天休假了,明天会直接从日本飞过来。 她坐在桌前一页页翻看资料,一抬头看到辛易北坐在桌子对面,也在为明天的航程做准备。 时蔓撑着下巴注视着他专注的模样,突然起身绕到他身后,看到他手里的平板停留在天气预报界面。目光上移,是他挺翘的鼻尖,细密的睫毛。 他的所有细节都让她心动,让她沉沦。 辛易北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她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下巴,然后她的亲吻就落下来。 时蔓轻轻吻着他的唇角,转眼就见他突然扭身站起,将她搂住放到桌子上,而他则站在她两腿之间倾身靠拢。 辛易北的亲吻更加强势,他不再像曾经那样,她说叫他乖乖别动,他就不会动。 时蔓逐渐沉沦在这强势的温柔里,任由他占据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耳唇,她的脖颈。 他沉沉的呼吸带着古龙水和越来越热的气息萦绕在她发间,让她不禁先缩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像天鹅一般重新展示自己好看的白皙带粉的脖颈。 理智悬于一线,她忍不住也抚摸上他的脊背与脖颈,然后是那工整的领带。 辛易北微微低头,发现她已经将他的黑色领带松开。 时蔓的小手指绕着领带尖,就像猫儿追逐尾巴嬉戏一般,然后绕着领带的指尖重新抚上他的肌肤。 在他的注视下,时蔓的耳朵又红又可爱。 辛易北抬起她的下巴,亲 分卷阅读87 吻着她的嘴角,喉头滚动,声音低哑,“我出去买套。”他今晚不会回自己的房间了。 时蔓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眸,轻颤的睫毛如蝴蝶一般美丽。 …… 别墅 悠闲的周日,时蔓在暖和的阳光中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床头闹钟显示现在早上八点半。 “早。”辛易北从另一边绕过来,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这是他第一次在时蔓家中留宿,两人昨晚从机场回来已经半夜。 “早。”时蔓曲起双腿坐起来,揉揉眼睛。 而这时,卧室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雷颖探进头来正要说话,就发现了房间里的辛易北。 时蔓刷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雷颖又默默地给她一个“我懂你”眼神,关上门。 辛易北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衬衫打领带,见到这场景,忍不住眼带笑意回头看了看时蔓。 时蔓拍拍脸,感觉脸好烫。不过一想,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早餐想吃什么?”他重新坐到床边。 “不知道,”她摇摇头,“估计雷颖就是进来问我吃啥的。” “那我出去看着办。”辛易北抚摸她光裸肩膀上的吻痕,“你穿好衣服就出来。” “嗯嗯。”时蔓点头。 半个小时后,时蔓才收拾好,慢慢吞吞地出房间一看,其他人都在厨房里。 辛易北在做玉子烧,而韩琳和雷颖在围观。 “你这个在哪儿学的?”雷颖先夹一块已经做好的试吃,忍不住满意地竖大拇指。 “留学时候跟日本室友学的。”辛易北关火,抬头看到时蔓。 “哟,醒了啊。”雷颖打趣。 时蔓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脸又红了。 “吃饭吃饭,我好饿。”韩琳麻利地拿碗筷出厨房,顺便拍拍雷颖叫她拿泡菜。 辛易北瞧着那两人在客厅里忙活的样子,低声问时蔓,“她俩在一起?” “嗯。”时蔓点点头。 …… 吃完饭,时蔓跟辛易北一起回他的家。时蔓还是第一次过来,因此到各个房间参观了一下,看到书房里还有游卡卡过来玩时落下的玩具。 “你的卧室好大。”时蔓站在主卧门口。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辛易北从背后搂住她,用下巴轻轻蹭她的鬓角。 “现在吗?”时蔓有些惊讶。 “我下个周末不休息,再下个周末,我得回老家一趟,等到第三个周末,我们可以搬家——” “等等,你要回去,”时蔓想了想,转身问他,“见丛老师吗?” “嗯。”辛易北点点头。 …… 两周后,时蔓与辛易北一起回到了那座城市。 时蔓是主动要求跟他一起回来的,毕竟她与与辛易北在一起,不可能一直忽略丛娣。 到达郊区别墅,还是往昔模样。 七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辛易北。不同的是,上次她孤身而来,而这一次有辛易北陪伴。 但是丛娣依旧站在台阶上等他们。 七年不见,时蔓发现丛娣老了一些。她的身形未变,在夏末秋初的天气里搭着条披巾,头发依旧束得紧,只是夹杂着些白丝。她的眼神不复曾经的犀利与锋锐,多了平静与淡薄。眼角消不散的鱼尾纹也在暗示岁月磨平了她很多东西。 “您好,丛老师。”时蔓主动问好。 “你好,”丛娣看着她,添了一句,“好久不见。”然后目光落到儿子身上。 在过来之前,辛易北就跟她说过,要带时蔓回来。 儿子竟然又跟时蔓在一起了,丛娣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另一方面又意识到,这或许是她一辈子都不会了解的东西。 曾经她心高气傲,蒙住了辛易北,也蒙住了时蔓,自以为是在为儿子好。但是现在一看,她一直坚持的利好的道路,最终化作一只猛兽,反噬了她自己。 “阿姨已经做好饭了。”丛娣将他们迎进客厅,“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辛易北放下这次回家和时蔓一起买的礼品,“时蔓说要买的,都是补身体的营养品。” “谢谢。”丛娣朝时蔓点点头。 “您别客气。”时蔓笑了一下。 “吃饭喝什么酒?”丛娣又问。 “她对酒过敏,不能喝酒。”辛易北又说。 “那就喝果汁吧。”丛娣打开厨房冰箱。 晚餐吃得十分平静。没人提到丛娣的职业丑闻,只说起大家的生活。时蔓看得出丛娣依旧和辛易北之间有陌生感,而丛娣其实想多了解儿子,便一直围绕辛易北的工作聊天。 饭后,三人回到客厅喝茶,看电视。辛易北接到工作电话,便出去到草坪上接电话。 丛娣望着落地窗外儿子的身影,她看得出这次见面他笑容比 分卷阅读88 以前多很多,而这都是时蔓的功劳。 “以前,他们说你是丛娣第二。你说这不是一个好的外号。”丛娣看向时蔓,“还记得吗?” 时蔓没想到她会提这一茬,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的意思,”丛娣缓缓地说,“它代表的是一个人不顾一切往上爬。但是在我看来不是这样。” 时蔓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它代表的是,我们拥有类似的背景,以及同样努力的付出。最终的分歧点在于,我屈从了某些东西,而你没有。”丛娣缓了一会儿,陷入让她不堪的回忆中去,“我叫丛娣,听名字就知道我肯定有个弟弟。我额头上有一道镰刀疤痕,是被我父亲砍的。” 时蔓震惊地看向她,但立即回神,稳住自己。 “他是一个贫困户,好吃懒做,家暴酗酒。在我十三岁那年,终于有一天,我母亲忍不了,她决定逃跑。”丛娣继续说着,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看到她在偷偷打包衣服,我想自然我们会一起跑的,她,我,还有我弟弟。但是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她走了,她带上儿子走掉了,却留下我。” “从此以后,我一个人与生活对抗。没有任何人支持我,我学到的是导向那股压迫的力量,成为其中一员,我就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 进入大学,更多的机会偏向从高中就开始发布论文,能和外籍教授流畅交流的同学,而丛娣,学的是哑巴英语,再努力也不被看好。等到结婚,她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机会。 “这些事情不要告诉易北。我不希望他为我难过。”丛娣淡然地嘱咐时蔓,“我只是想告诉你,被别人说像我,指的是你像还未改初心的我……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堪。” 时蔓默默地听着,心跳沉静。 “而现在,我有一个值得我骄傲的儿子,”丛娣看向她,目光含着前所未有的一些情绪,“将来还会有一个值得我骄傲的儿媳。” 时蔓愣了数秒,温柔地笑起来,“他会很开心的。我也很开心。” 丛娣依旧望着她,坦荡而诚恳,“之前对你做的一些事情,对不起。” 时蔓点点头,算是原谅丛娣。她正要说话,却见辛易北拉开玻璃门进来。 一番闲谈下来,丛娣有些动触,但并不想被儿子发现,便站起来,“不早了,休息吧。你们睡一间房,还是两间?” 辛易北正要说一间房,就被时蔓掐住掌心,她清清嗓子,说道:“两间房。” “好的。”丛娣点点头,领着两人去二楼。 身后,时蔓和辛易北在说话。 “刚刚是杭宏找你?” “对,说扶贫飞的事情。” “扶贫飞?” “就是航司对贫困地区有慈善扶住。相应地,我们会调整一些货运航班,免费或者减价帮助当地发展经济运输货物。” 丛娣听到这话,想到时蔓刚刚说的辛易北会开心,便稍作犹豫,主动转身看着低几个台阶的儿子,“挺好的……我特别骄傲,因为你。” 辛易北一时反应不过来,愕然得停住脚步。他感觉自己整个心脏猛地揪住,然后瞬间松开。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呼吸,“谢谢您。”这是他第一次被母亲首肯。 丛娣笑了,又扫了时蔓一眼,叮嘱辛易北,“待她好一些。” …… 晚上,时蔓洗漱完,见丛娣的房间灯已经灭了,便轻手轻脚到辛易北的房间去,正要敲门,就见门开了。 “我正要去叫你。”他洗漱完,冒着跟她一样沐浴乳的味道,将她拉进屋子,轻轻关上门。大不了早上再回去。 “刚刚的相册还没看完呢。”时蔓说着在书架上找相册。 于是乎,辛易北靠在床头坐着,她窝在辛易北怀里继续看他的相册。而他在玩弄她微卷的发梢。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时蔓指着一张照片。 “十岁。” “哇,那时候我已经十七岁了。”时蔓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进大学的时候,辛易北还在小学里扑腾。 “你有以前的照片吗?” “我看看。”时蔓掏出手机登录Q、Q,没找到自己的照片,倒是找到了母亲的照片,“你看,我妈漂亮吧?” “很漂亮。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她?”辛易北问。 时蔓懵了,霎时意识到自己还没跟母亲说谈恋爱的事儿。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额——”时蔓关了手机,不自然道,“等我来安排吧。” 辛易北略微皱眉,“为什么还要等安排?” 时蔓将相册放到一边,一个翻身跨坐到他腰上,理直气壮,“因为我是姐姐。” 为了证实自己是姐姐,她微微附身,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连语气也轻佻起来,“易北,叫姐姐。” 辛易北喉结滚动,眼神骤深,“姐姐。” 时蔓满意极了,只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搂住摁到床铺上。重回 分卷阅读89 上位的他拉起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 “现在换你了。”他哑声说。 “换我叫什么?” “叫——小点声……” 聚餐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夏去秋来,很快冬至,然后春节就到了。 小年这天,时蔓和辛易北请大家过来家里一起过年。她搬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跟辛易北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家具。现在屋子温馨又舒适。 最先到的是韩琳和雷颖,抱了两盆好看的金桔过来,图个喜庆热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们房子看好了吗?”时蔓问。 “看好了。明天去付定金。”韩琳脱下围巾和外套。她和雷颖打算一起买房。 “你们在干什么?”雷颖问。 “贴窗花。”辛易北在摆弄窗花。 “整点有劲的啊,麻将有吗?没有的话,我回车里拿。”雷颖兴奋搓手。她都准备好了,一盒麻将,两盒扑克。 “你要来,肯定有啊。”时蔓笑着搂搂她。 “你俩对上,时蔓就没一次赢过。”韩琳拿了一个苹果坐到沙发上。 “没事,她输了算我的。”辛易北说。 没一会儿,大门被哐哐砸响。时蔓连忙打开门——游卡卡抱着胳膊气呼呼地进来了。游北菲跟在后面,拎着书包和气球,有点尴尬。 “怎么了,卡卡?”时蔓低头问他。 游卡卡迫不及待地告状,“爸爸教我唱的歌是错的!” “什么歌?”辛易北也过来。 “哎,就一儿歌。他在寒假托班主动表演节目被笑话了。”游北菲将书包放到一边。 游卡卡为了证明爸爸有多错误,他决定现场给大家演一遍,安排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坐到沙发上。 “这逮着机会就炫的性格,不愧是游北菲儿子。”雷颖悄悄跟韩琳咬耳朵。 游卡卡站在茶几前面,背着双手,开始正儿八经地唱:“一只牛蛙一张嘴,两只眼睛——” 他一开口,时蔓就觉出不对劲了,跟辛易北对视。辛易北立马问游北菲,“你教的什么?牛蛙?明明是青蛙。” “好玩嘛,谁想他会主动跑全班面前唱啊。”游北菲坐在沙发扶手上抖腿,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敷衍道歉,“没事啊,丢脸算丢你爸的脸。” 游北菲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两脚晃啊晃,不吭气。 “别闹,再闹的话,你就在这儿跟辛叔叔过年。”游北菲拿出家长做派。 “欧耶!”游卡卡眼睛一亮,跳起来兴奋地朝书房跑。去看飞机!看飞机!辛叔叔家里有飞机模型! 游北菲一愣,破口大喊:“你给劳资回来!”他跑过去抓儿子,这时候门铃又响了,便停下脚步开门。 门外站着特意过来聚会的姚成柱,以及—— “你谁啊?晒黢黑。”游北菲脱口而出。 “游北菲?”毛书林一把薅下帽子,“我是毛书林啊!” 几年不见的毛书林,晒得黝黑,留着短发,曾经的婴儿肥不见了,眼睛亮晶晶,看着健康又阳光。 气氛顿时又热闹起来。 姚成柱进来就说要亲自做西北菜给大家尝尝,他还带来了独家秘制酱料。 “有口福有口福,老姚,我给你打下手。”雷颖说着跟姚成柱往厨房去。 “先别去厨房,”毛书林拉住他,“我给大家带礼物了!” 毛书林驻扎非洲多年,终于回来休假。他带了一堆礼物,挨个分。就连游卡卡都分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小盘子。 “这是我们农场的工人家里作坊做的。纯非洲手工艺品。”毛书林介绍。 “这个——”姚成柱突然发现新商机,“农场?我能投资吗?” 毛书林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啊。” 游北菲语重心长地拍拍姚成柱的肩膀,“哥,你想想我爹妈。” 游北菲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这时候他终于忍不出点开微信,忍无可忍,发语音,“有必要吗?不就是小孩打个架?至于聊得99+?谁小时候没打过架似的。班里还有谁没打过架,下次跟游卡卡试试。” 旁边正在玩盘子的游卡卡突然觉得后脖颈一凉。 “明天我给你报个跆拳道班。”游北菲悠闲地把手机丢到桌上,回头看了眼儿子,“还打不过谁?”又问大家,“刚刚说到哪儿了?” “喏,给你的礼物。”毛书林将一个包装印着鸭子的彩色围巾递给他,“鸭王。” 游北菲脸色平静,“谢谢。”他这辈子算是跟鸭子过不去了。无所谓,反正他的店总算开始盈利了。 毛书林最后掏出一卷打包好的地毯送给时蔓和辛易北。还没等两人拆开礼物,他就迫不及待地说:“我看看,我看看订婚戒指。” 这是他最关心的,非得亲眼看到证据 分卷阅读90 才行。到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辛易北真的跟时蔓在一起了。 时蔓抿嘴笑着,刷地伸出右手,中指上戴着一颗又大又亮的钻石戒指。那是辛易北求婚的时候给她戴上的戒指。 “可以改口了啊。”雷颖在旁边撺掇。反正结婚是迟早的事儿。 “你可真是占大便宜了,明明比我小。”毛书林笑着摇头。他比以前爽快很多,坦坦荡荡喊了一声,“小姨父。” “大侄子好。”辛易北笑着搂住时蔓的腰。 围观的几人都欢呼着鼓起掌来,然后各自拆各自的礼物。毛书林望着时蔓和辛易北这两人,心头浮现一件事—— 一年前,他在非洲驻地的华人微信群里遇见了一个也到非洲工作的高中同学。 女孩告诉他,“听说辛易北在找你。” “辛易北?”毛书林诧异。 “这是他的邮箱。”女孩写了一张纸条给他。 半个月后,他出差,在法国转机时终于与辛易北相见。穿着异国航空公司制服的辛易北在问好后,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时蔓的近况吗?” 那一刻,毛书林突然觉得自己小看了辛易北。 辛易北看着他,笑着朝他眼神示意,举杯,一语双关,“谢谢。” “不客气。” 游卡卡拽着盒三角巧克力,腮帮子鼓鼓的,看着辛易北亲了一下时蔓的脸颊,立即大声说道:“我爸爸说我要长鸡眼了!”总所周知,看大人亲亲要长鸡眼。 辛易北笑着,将时蔓的毛茸茸大帽兜拉起来,低头在帽子里吻她。 “新年快乐。”他柔声说。 她轻轻咬了下他的唇,梨涡浅甜,“新年快乐。” 番外 时光回拨到时蔓十七岁的一个周日下午,学校附近的理发店。 理发师将剪刀蹭一下塞进腰包,闪身到一边,得意介绍道:“怎么样?最流行的非主流超厚刘海,扎起来也漂亮。” 时蔓左看右看,她扎着马尾,齐刘海厚得几乎是从头顶扒拉了,所以——“很好看。” 时蔓非常满意。她马上要参加学校的晚会,表演诗朗诵,决定来个新发型。她还是第一次尝试齐刘海。 从理发店出来,她就碰上了同桌,一个刘海更厚的女孩子。 “时蔓!新发型很漂亮!” “谢谢。” “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女孩眼睛一亮,立马提议,“走吧,我们去吃糖水,顺便把你作业借给我抄抄!” 时蔓想了想,“去南大门那家吧,双皮奶打折。” “没问题!” 甜品店,两人吃着新品红豆双皮奶。 “听说了吗?咱们学校出现了一个大盗,晚上到好几个班偷东西,”同桌边抄作业边说,“还在黑板上留言‘怪盗山鸡到此一游’。高一五班就被偷了。” “我听说是五中,不是咱们学校?”时蔓瞧着她半天没翻一页,“你写完了吗?” “写完了。”同桌抖开一张淡粉色信纸,伸到时蔓面前。 “你好,总是听MP3的帅哥——”时蔓愣住,半晌才问,“情书?” “对,你帮我交给那个男生。”同桌朝角落的方向使眼色。最里面的桌子,也坐着几个高中生,只不过穿着别的学校的校服。其中长得最秀气好看的那个,经常过来吃东西。 “为什么要我去?”时蔓问。 “因为我昨天不小心把他朋友错认成他,递了情书。就那个坐在他旁边的,昨天就他自个儿在。而且你去的话,大家都觉得你是讨论数学问题的。但是换我吧,就知道肯定是搭讪了。”女孩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准,“你可以说你是帮人送的。这样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行吧。”时蔓环视周围一圈,没有认识的人,那么没问题。她拿起情书走过去。 那桌人正在商量课间打麻将被老师叫家长了,该怎么互相遮掩。 “OK,就说麻将是咱们捡的。那这顿谁请?” “雷颖,她赢得最多。” “我可是第一次打麻将好不好。谁知道你们都这么菜。” 时蔓打个招呼,“嗨。” “有事?”开口问的就是那个短发清清爽爽的——女孩?同桌看中的这位暗恋对象,竟然是个女孩。 时蔓大脑短路一秒,然后抓抓脑袋,开始尴尬,“额,我、我是来借——”她眼神有点慌乱,没有多余的椅子,没有纸巾盒,只有——“我是来借辣椒粉的。”这辣椒粉是给店里的新品凉拌芒果准备的。 “同学厉害啊,吃双皮奶拌辣椒粉。”正好过来送餐的服务员说。 时蔓懵了,不由自主地说道:“对、对啊。” 于是乎,她拿着一瓶辣椒粉回去,坐下后看到那群学生都在好奇地看她怎么吃双皮奶拌辣椒粉,她只能硬 分卷阅读91 着头皮,象征性地拿着辣椒粉往碗里拍了拍。 “你咋没递信就回来了?”同桌低声着急。 “就一个问题,你觉得谈恋爱性别重要吗?”时蔓委婉地问。 “重要啊。” “那你这封信以后找机会给男生吧。” 同桌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震惊数秒,哦了一声,顿时沮丧了。 时蔓有点同情,“哎,坐窗台下那个男生,好像长得不错。” “得了吧,我们都叫他举报精。每次见到他,他都在闷头写举报信。前阵子高三补课就是被他举报的。” “但是他不是咱们学校的啊。” “对啊。这又不妨碍他举报。哎,可能我的Mr.Right得过几年才出现吧。”同桌顺手摊开一本杂志,上面有恋爱测试题,“算你的正桃花与你有多少年龄差?有兴趣。” 时蔓有点好奇,也凑过来看规则,“选a是1分,选b是两分……全部累加算总和。” “咱们算算。”女孩开始埋头苦算,“啊,我男朋友跟我是同龄人。你呢?” “我37分。” “诶,你男朋友还在读小学。”女孩算了一下时蔓得37分的年龄差,瞥见一个戴红领巾的小孩进来,顺手一指,“喏,就像这个小孩一样大。” 小学生听到这话便回头看她们,一下子跟时蔓四目相对。 这小孩看着也就十岁左右,跟时蔓的侄子毛书林一般大,长得眉清目秀,特别好看,穿着运动服,背的也是运动品牌的背包。 时蔓突然懂了如芒在背是什么意思,尴尬一笑,“呵呵,我们不是坏人。” 带小学生进来的是个胸前挂着理大铭牌的大学生,一看这边有人在觊觎他导师的儿子,立马就又带人出去了。 “姚成柱,这边。”同门朝他招手。两人是专门到理大附小接辛易北的。导师在开会,忙到没时间接孩子,而保姆请假了。 姚成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跟你说,90后真的是完蛋了。小姑娘不好好学习,在那边奇奇怪怪地作法,连易北这样的小学生都不放过。” “我训练要迟到了。”小小年纪的辛易北提醒。他拿着个MP4,上面播放的是击剑视频。 “我把易北带过去。后天就是飞翔男声比赛海选,你准备好了吗?” “我这几天加紧练呢,啊——大河向东流啊!”姚成柱顺嘴唱一嗓子,又低头叮嘱辛易北,“易北啊,千万别跟你妈说我报名参加电视台唱歌节目。”他姚成柱,青春年少,有一颗“说不定我也会火”的心。 “什么事情?”辛易北的注意力在视频上,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在聊啥。 “这孩子多配合!”姚成柱非常欣慰。 …… “今天真的是太丢脸了。”快到晚自习时间,时蔓从甜品店出来,还没站稳就看到几个头发五彩斑斓的杀马特嗖一下跑过去。一个女孩拿着棍子追在后面,黑眼圈明显,气势凶悍,“站住,把讹我兄弟的钱吐出来!”警察也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对讲机喊,“对对对,非法童工!” “我的天哪,这不会就是怪盗山鸡?”同桌也跑出来,伸长脖子看,“打劫杀马特?” “那身量长相,明明就是一个初中生啊。” “哦。那算了,话说你明年高考打算报什么专业?” “海洋科学吧,听说是理大王牌专业。你呢?” “我先争取考过线再说吧。” 时蔓的十七岁,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过去。 …… 至于十七岁的辛易北? 他第一次遇见了时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