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的炮灰死士》 分卷阅读1 ?书名:穿成反派的炮灰死士 作者:万酒 本文文案: 咸鱼兰亭亭一朝穿书,穿成了一个为反派鞠躬尽瘁,真·死而后已的小炮灰。想到结局主角周围红人的幸福生活,兰亭亭当场掀桌。 去他的忠心耿耿,我要荣华富贵! 她要抱紧主角大腿,入太医院吃皇粮,升官发财躺赢人生。至于反派,就让他孤独地在翰林院作妖去吧。 且看咸鱼翻身—— 太医院失窃她立马检举,面对栽赃者的诬陷,她轻松反击。 殿试太后问药,她一马当先,深入群山为其取回稀世草药。 …… 几番升迁,她抱着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畅想未来。 直到一场必然发生的战役即将来临。 兰亭亭“掐指一算”,说出开战之期,皇帝却欣慰地笑了笑,拿出了一张内容相同的纸。 ——署名是那个反派。 兰亭亭:……哦豁?老乡?? * * * 重生一世,成云开决定自救。 皇帝轮流做。 今年到我家。 布局时,他意外发现前世的死士阿兰性情大变,而且竟然同他一样,能“预见未来”。 成云开挑眉:莫非,是同伙? 女主扮猪吃老虎只求苟命 男主傲娇腹黑专注搞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穿书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兰亭亭,成云开 ┃ 配角: ┃ 其它:预收文《禅位后我云游四海》 一句话简介:当公务员吃皇粮不香吗,搞什么事 立意:人不该被命运束缚,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过完一生。 第1章 兰亭亭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考场上。 一定是睁眼的方式不对,兰亭亭干脆利落地又趴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再睁一次眼,就被一声闷响吓地坐直了身子。监考老师的戒尺可不长眼,说不准下一次就会拍到她的头顶上。兰亭亭立马握起笔赔笑,假装埋头答卷。 等等,这位监考老师,怎么穿的是长衫长袍?头上戴的半透明的黑色帽子又是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穿着束腰的长裙? 兰亭亭一惊,手中的笔滑落,未闻声响,却见墨迹迅速蔓开,顺着宣纸特有的纹路向前延伸,延伸到了极致,在它难以触及的位置,兰亭亭看到了一个名字,阿兰。 这什么名字,怎么连个姓氏都没有? 她晃了晃脑袋,叼起了笔,开始努力回想,醒来之前,她在干什么。 兰亭亭是个一线城市的普通社畜,下班之后经常跟朋友出去聚餐,只不过最近天冷了起来,她也越发懒得动换,晚饭后,便窝在床上看起了小说。 而前一晚,她刚刚看完了一本名叫《太医院宠妻日常》的小说。 兰亭亭向后一靠,靠在了硬邦邦的椅背上,她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的牌匾,“医者仁心”这四个大字在她空荡荡的脑海里逐渐放大,巧的是,这书中男女主相恋的地方,也有这么四个大字。 她无奈扶额,偷偷张望,试图找到一些足以反驳她胡思乱想的证据。结果好巧不巧地瞥见了坐在她左边的姑娘的考卷,“吕罗衣”三个秀丽的小字跃然纸上。 兰亭亭的脑海里闪过一串冗长的外貌描写,她精准地从中抽取出了几个关键词,小圆脸,杏眼,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而这些词语所描绘出的,便是那本小说的女主,也就是坐在她身旁的,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吕罗衣。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兰亭亭忍不住歪头看她,抬笔时认真的表情,思考时因为抿唇而越发清晰的酒窝,女主比她脑海里的模样还要灵动好看许多。 许是被盯的久了,吕罗衣也注意到了她,微微扬眉,露出一个略带疑惑的笑容,兰亭亭连忙收回视线,假装无事发生地在考卷上胡乱地写了几笔。 一炷香后,考试时间过半,兰亭亭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 同时,她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原身阿兰究竟是哪位呀?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她努力在自己对这本书仅存的记忆中疯狂索取相关信息。 《太医院宠妻日常》讲述的是在燕朝先皇死后,八岁的燕顺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与摄政王七王爷共同辅政背景下,民间女医吕罗衣进宫后,一路升迁,并与太医院太医孟乐无成为欢喜冤家,最后携手帮助太后母子稳定朝局的圆满故事。 兰亭亭翻来覆去的思索了个遍,却发现自己仿佛一个没有脑子的嗑糖机器,只记得男女主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日常了。而这位名叫阿兰的姑娘,显然并非男女主身边的熟人。想到这儿,兰亭亭的心凉了半截,这虽是本甜宠小说,但是书中的背景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一场灾难。 彼时燕朝刚刚建立二十多年,朝堂并不稳定,七王爷有心争权却不愿背负骂名,便在朝中各部安插了自己的门生,渗透进权力中央,妄图逐步架空太后小皇帝母子。 而本书最能搞 分卷阅读2 事的大反派成云开便是七王爷的门生之一,他被七王爷安排到翰林院谋事,在宫中遇上了男女主,并很快与男主成为了朋友,但男主而后发现,成云开与他相处只是利用他得到太后一派的消息。 此人面上看着温文尔雅,实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他谋权的过程中,无数的人死于他手,最后他甚至不干居于七王爷之下,意欲谋反,终被男女主联手击溃。 这本是个大团圆的美好结局,但兰亭亭想到此,放才还热乎着的半颗心,却也彻底凉了。 阿兰!她终于想起这是哪个阿兰了! 是那个最后死在反派怀里,被反派惊呼出她的名字的阿兰,是那个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是为反派挡剑而死的阿兰。她甚至死前连一句遗言也没说,她是成云开最忠诚的死士,最沉默而锋利的一把利刃。在黑暗中出生,在黑暗中消亡。 一股凉意自裤脚爬上了兰亭亭的肩头,冻得她打了个哆嗦,监考的大人也打了个喷嚏,吩咐一旁的下人关上了窗户。而兰亭亭却还是觉得冷。 就在前一晚,她还在吐槽反派那些不知好歹不分善恶的死士愚蠢又歹毒,而现在,她却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可能即将就要被命运推向下一次的覆灭。 不过好在,不幸之中的万幸,她穿越到了书里剧情开始的时点,她还来得及重新站队,远离疯魔的反派,冲向男女主的怀抱!兰亭亭看着身旁奋笔疾书的吕小姑娘,又燃起了斗志。 既然阿兰最终是因成云开而死,那她打一开始就远离他不就好了吗?是男女主发糖不够甜,还是跟着主角躺赢不够爽? 兰亭亭看着“医者仁心”正下方,在默默燃烧的最后一炷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她有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目标,她要考进太医院,抱上女主的大腿。 而下一秒,她就遇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现实问题,她看不懂文言文呀! 这题目总共不到二十个字,兰亭亭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终于明白是在问她入宫之前的行医经历。 叼着笔杆,咬了一圈,沉木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兰亭亭忽然福至心灵,一个大胆的想法萌出心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一转,二话不说开始默写,她就不信,凭借她能考上985本硕的脑子,她还能考不过一个太医院入学考试? 别说,还真能。 毕竟统共四炷香的时间,她浪费了三炷香在思考人生上面,于是试卷上自然没来得及写多少内容,就被太医院铁面无私的监考大人给无情地收走。 兰亭亭揉了揉手腕,要不是她上学的时候三分钟热度学过一个学期的书法,这毛笔字她都写不出来,她有点怀念那个带着高倍眼镜,苦口婆心地督促她练字的绝顶老头了。 还没来得及伤怀,便见身旁的吕罗衣已经随着人潮走到了考场门口,她连忙卷起长袍,拎起裙角追了上去。 跟人搭讪这件事,兰亭亭说不上多擅长,但至少已经在她原本二十六年的生活中重复过了无数次。 于是,她自信地走到了吕罗衣的身旁,略有些浮夸的长叹了一口气道,“哎,还以为太医院的考试会是些书本上的内容,却没想到要自述行医经历,看来我是没什么希望了。倒是姑娘写了好几页纸,没想到年纪轻轻竟有这等丰富的经验呀!” 吕罗衣听闻来人这样说,连忙道,“姑娘说笑了,小女只是当过些日子的游医,只懂得些浅显的常识。过两日再进行的第二考便是书本上的内容,姑娘不必担心。今日不过是为了让咱们自述些经历,好让太医院有些初步的了解罢了。” 兰亭亭一听到还有考试,一时分不出悲喜,面上却露出宽慰的神情,明知故问道,“你我相邻而坐,今日有缘,我却还不知道姑娘姓名,可否相告?” “小女吕罗衣,来自江南。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阿兰。” 十几岁的小姑娘很容易成为相伴的好友,兰亭亭从吕罗衣和她的同乡陈素的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太医院女官招考的细节,而这些事书中自然鲜少提到,但对目前的她而言,又至关重要。 从前一天他们进入太医院开始,共计八天的考期中,他们会进行四次考试,最后一天是殿试,总共有五个人可以参加,基本算是确定的名额,哪怕最终不能进入太医院,也可以去宫中其他的部门履职,吃上这碗皇粮。 这一批进入太医院的姑娘约莫有二十个,具兰亭亭挨门挨户的攀谈观察,真正有决心考进太医院的人反而并不多。吕罗衣和陈素自然算是,还有就是她的一个室友丁兰香。如此算来,还有两个殿试名额,兰亭亭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盘算清楚了这个问题,她的信心一下子飙升,恨不得现在就钻进书山学海中遨游。但是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阿兰的随身行李中,不过两本崭新的从未动过的不知名医术。 兰亭亭痛苦的望天,合着这位姑娘也是重在参与的一员啊? 怪不得她没能进入太医院,成了成云开的死士。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辙,知识改变命运,她要学习! 于是,重拾信心的兰亭亭两眼冒光的冲进了吕罗衣的闺房,深情款款的捧起她的双手,可怜巴 分卷阅读3 巴的问道,“罗衣妹妹,你这里还有富裕的医术吗?” 吕罗衣先是一惊,见她如此诚恳的模样,撇了眼一旁小憩的陈素,示意兰亭亭随她出去。到了屋外,她才小声道,“我的确知道有个地方藏着天下医书古籍,不过只有太医院的人才有资格去查看借阅。” 兰亭亭自然听出了她的犹豫,便道,“咱们也不过是去看看,说不准下个月便是太医院的一员了,今儿个也不过是提前熟悉一下环境罢了!” 吕罗衣听罢,眉头继而舒展开来,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酒窝深陷,格外好看。 她所说的地方,便是太医院的藏书阁,离他们考试的大殿很远,曲折蜿蜒的走了很久。直到一处凉亭,吕罗衣才停下了脚步,她指了指不远处深藏在树林中的一处小屋,道,“就是那里。你先进去,我帮你望风,不要待太久。” 这她哪儿能答应?倒不是因为什么仗不仗义,而是别说古代的医书了,就是现代医书她也看不明白。 本着资源利用最大化的原则,兰亭亭连忙道,“这里你更熟悉,你先进去,我帮你望风,替我借出两本基础全面的书来便可。” 吕罗衣一听也有道理,便不再推诿,径直朝藏书阁走去。 给人望风这件事,兰亭亭倒不是没干过。她猫在凉亭旁的草丛中,找了个最佳视野,张望着旁边两条岔路。 一炷香过去了… 两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兰亭亭方才彤彤直跳的心脏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平复,这条偏僻的小路一直无人光顾,她也就不自觉的大胆了起来,不耐烦地轰着周围的蚊子。 忽然,一旁的草丛有了些许响动,她连忙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屏息望去,许久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当中飞快的跑出一只抱着松子的大尾巴松鼠。 兰亭亭长呼一口气,安慰自己道,穿书的第一天就被抓个现行,不至于如此倒霉。 当她抬起手来,正准备继续赶蚊子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带着几分严厉,“你在这儿做什么?” 完了,还真就这么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选手,小可爱们求收藏呀QUQ~ 第2章 所谓最佳视野,自然是进可攻退可守。 这一处凉亭旁,便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水塘,周围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兰亭亭进可从两旁的岔路将人吸引走,退可缩到一旁的芦苇荡中隐去身形。 结果偏偏没料到,竟会有人避过她的视线,突然出现在了她脑门儿顶上的凉亭中。兰亭亭被这人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了半步。水塘旁边的土路在池水的冲洗下变得有些泥泞,她脚下一滑,眼看着要向水塘倒去。 兰亭亭立马闭上了双眼,内心虔诚的求爷爷告奶奶,祈祷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一觉醒来还能发现自己躺在温馨的小屋里。 似乎是祈祷发生了作用,她的确没有被冰冷的池水浸泡,但也没能回到床上,而是被人拉回了岸上。 “我没对你做什么吧,何至于投湖自尽?” 方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兰亭亭不敢抬眼看他,连忙整理下自己的衣衫道,“民女不慎扭了脚踝,没能站稳,与大人无关。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又道,“你是来考取太医院女官的女医?” “是。” “叫什么名字?” “阿兰。” “怎么想来这里?” “希望能精进医术,替皇家排忧解难。”兰亭亭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完美答案,却听那人发出一声轻笑,她本能地抬头看去。 只见此人一身藏蓝色常服,长身玉立,正看向她来时的小路,他的眉眼舒展,双眸微亮,瞳色极深,像一汪深潭,不可见底,他的唇角虽未扬起,却似带笑。兰亭亭怔怔地看着他,出了神。 那人却未在意她的目光,沉沉道,“何必一定要留在皇家做事呢?在宫外游走江湖四海,岂不更加逍遥自在。” 兰亭亭木讷地应着,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后者被盯得有点不太自在,皱起了好看的眉毛,“没人教导过你,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别人,很不礼貌吗?” “是民女失态了。”兰亭亭连忙低下头,不再看他。 那人看了看藏书阁的方向,路边的草丛被风吹动,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兰亭亭道,“藏书阁里的医书自然是世间珍品,每一本都记录在册,瓜田李下,可要小心弄巧成拙哦。” 兰亭亭听他提到藏书阁,心中咯噔一下,未想到他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连胜应允,不敢多言,心中却已盘算好了如何狡辩。 等了半晌,对方却未再出声,兰亭亭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亭中却只剩她一人。那人刚走不久,吕罗衣便从藏书阁的草丛中现了身,捂着胸口的衬衣,向她跑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路上跑的急,她的脸颊染上绯红,眼角带着难掩的笑意,对她道歉道,“在里面出了点事情,耽误了时间,没被发现吧?” 那人若是想要揭穿他们,便不会如此提点,兰亭亭觉得,他对她并无恶意。他们的事 分卷阅读4 情应该不会被说出去,放下了心后,兰亭亭当下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人说话时的模样。 说清俊显得有些浅淡,说明艳又太过浓重,他不笑的时候像一座雕塑,冰冷而疏远,带笑时又似一阵春风,和煦而温暖。 此等身姿,不是书中男主孟乐无又能是谁?兰亭亭内心大憾,这可比她脑补的男主帅多了,怪不得女主当年会对他一见钟情,要不是她知道他早晚心有所属,都会忍不住被他的美色吸引。 兰亭亭想至此,忍不住指着孟乐无的背影,对吕罗衣道,“太医院的孟乐无大人长得真好看啊!以后若是有机会跟他相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吕罗衣被她这番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刚刚与你交谈的不是翰林院的成大人吗?” “成大人?哪里来的成大人?不是孟乐无吗?”兰亭亭反问三连,一脸疑惑地看着吕罗衣,却见她也同样疑惑地看着她。 她的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等等,反派叫什么来着? 兰亭亭一拍脑门儿,暗骂了自己一声。 书中对成云开的外貌少有描写,多以清朗、俊秀等词简述,兰亭亭却未想到他竟有如此容颜。果然是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她兀自反思了一下,更加坚定了要远离成云开的决心。这没在身边倒好说,若是在他身边久了,指不定会被他迷惑干出什么缺德事来。想到这儿,她倒是有点理解阿兰他们了。 吕罗衣见她许久未有反应,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狐疑道,“昨个儿不就是成大人将咱们迎进太医院的,你怎么转天就忘了?” 兰亭亭讪笑了一下,“昨个儿有些紧张,没太仔细看。不过说起来,翰林院的大人怎么还会来管太医院的事?” 吕罗衣笑道,“宫中文学、经术、医药、僧道、书画等事,翰林院都会有专人负责管理协调。再者说了,凡是科举考试一类本就是由翰林院发起的。今年虽是头回向宫外征招女官,但也理应由他们负责。” 言罢,吕罗衣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孟大人的?” 兰亭亭连忙收了思绪,见吕罗衣小心翼翼的模样,故作神秘道,“你可相信,我会卜术,我算出了你和那位孟大人必有前缘。” 吕罗衣大惊,踌躇半天又问道,“那你还算出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兰亭亭看她涨得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然想到吕罗衣的话,又慌张地问道,“对了,方才你说在里面出了事,可是被人发现了?” 吕罗衣扭扭捏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怀中掏出两本医书,递给兰亭亭,“你可要收好了,第二试考前得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兰亭亭见她如此模样,突然了然,她回想起书中男女主初次重逢的场景,就是在这藏书阁附近,吕罗衣所说的出了些事,想必就是遇上了真正的孟乐无。 想至此,她也忍不住对着吕罗衣坏笑起来,笑得她脸颊上的红晕染得更开。 * * * 太医院招考的第三天,在大殿安排了女官选拔的第二场考试,老天却并不作美,下了一整夜的雨,晨起时天气仍是阴沉沉的,时不时响起一声闷雷。待到辰时快要开考时,忽然又一道闪电劈下,大雨倾盆而落。 兰亭亭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打着哈欠,举着几乎没什么避雨作用的油纸伞,左摇右晃地到了考场。 她深深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没由来得冉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待考的女医们三五成群的在大殿里面相互掸着雨水,几个身着太医院制服的大人也在殿里避雨。兰亭亭偷偷看了他们几眼,当中最为年长被周围人簇拥的,想必就是现在的院长罗远山了。 而他身边那个年轻人,应当就是孟乐无了。的确是五官深邃,身姿卓绝,不过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淡漠却让她感到陌生。书中所描述的孟乐无是个温柔平和的人,脸上时常带笑,不似这般,站在人群中央,眼中却无一人。 这个世界里的人着实有些奇怪,和书中所描写的十分相似,但又有些许不同。 兰亭亭整理好衣饰,梳理好发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放空了心思,不再去思考其他,单反复默念着前几日背下来的医书内容。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屋外的大雨也渐渐转停。兰亭亭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天气还是有些阴沉,冷冷的光洒在写满字的宣纸上,看得她有些恍惚。 大殿中的平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明明雨已经停了许久,兰亭亭却还是能看到来人衣角滴落的水珠。 那小厮神色慌张,径直朝孟乐无奔去,在他耳畔匆匆的说了几句话,便见孟乐无也变了神色,虽不及那小厮一般形于色,但也不难看出,应当是出了大事。 孟乐无点了点头,示意他冷静,看了眼桌上快要燃尽的香,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时间到了。” 待其他几位监考的大人收了试卷,他才又道,“昨日清晨到现在,去过后院的跟我出来一下。” 陆续有七八个姑娘站了起来,相互观望 分卷阅读5 着,犹豫着走出殿去。孟乐无严肃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没人敢交头接耳,兰亭亭跟在吕罗衣的身旁,努力回想书中这时候发生了什么。 一路走到了后院,兰亭亭都没想出来书中平平无奇的这八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究竟是后院水塘积水需要他们除污,还是藏书阁漏雨需要他们晒书? 走到书房门口,兰亭亭忽然一个激灵,成云开站在那里。 孟乐无和他短短地说了几句话,把吕罗衣和另外两个姑娘带走了。兰亭亭依依不舍地看着吕罗衣大步走远的背影,怏怏得觉得这条大腿似乎也不太靠得住。 成云开的神色却是十分平常,再加上他经常在太医院走动,逢人会打声招呼,女医们在他面前自在了些许,几个人便开始小声交流。 兰亭亭却未出声,只暗自腹诽,真是个笑面虎,可怜这些个姑娘们被他的外在蒙骗。 “你们很好奇发生了什么?”成云开待他们讨论出了万千可能后,才悠悠开口。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又故作神秘道,“秦苒死了。”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好像在爆料今天晚饭会吃宫保鸡丁。 在姑娘们倒吸一口气的间隙,兰亭亭想起了秦苒是谁,她的震惊远比周围人更甚。 秦苒是御膳房的帮厨,经常往来太医院,热情活泼的一个南方姑娘。兰亭亭前两日还见过她,她还说要在中秋的时候为她们留几个月饼。 但这些都只不过是表象,唯有兰亭亭知道她的秘密。书中,半年后,燕国将与陈国开战,陈国动用了早年间安插在燕国皇宫的间谍,给小皇帝下毒,最终被吕罗衣发现伏法,而这个人,就是此刻已死的秦苒。 可此时此刻,她不该死掉。 难道是因为兰亭亭的出现,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变化,她不知道何时的一个细小的举动,形成了连她自己都难以预料的蝴蝶效应,那么她此刻的每一个行为,是否又会对她的未来有着无法估量的影响? 兰亭亭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第3章 秦苒的尸体是在后院的水塘中被发现的,仰面朝天。 兰亭亭当然没有亲眼看到,这些都是成云开转述的。他说得绘声绘色,惹得眼前的姑娘们一个个吓得抱团取暖。 “说说吧,”成云开抬手压了压声响,开口道,“你们来后院都干什么了。” 话音未落,有胆大的姑娘道,“只去过后厨,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秦苒她说可以给我们留些宫中预备的御膳。别的事,我们真不知道。” 说罢,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带着哭腔地央求起来。 成云开连忙摆了摆手,让她们噤声,“诶算了算了,还是一个一个来吧。”他在窜动的人头中观望了一下,指着兰亭亭勾了勾手指道,“你先来。” 兰亭亭发觉成云开这个人很是奇怪,在外面人多嘴杂的时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闲看热闹的嬉笑模样,盘问她的时候,却又神色平常,眼神探究。 书房的木椅坐着有些硌,兰亭亭挪了挪屁股,找到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待好。 “你们似乎都认识秦苒,”成云开似是有些不悦地看她扭来扭去,眉头微蹙,“我没记错的话,她这几日就来过两次。” 兰亭亭点了点头,回忆道,“进太医院的第二天,人生地不熟的,我是晚上在饭堂遇到的她。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太医院的主厨,就跟她聊起来了。” “就你自己?都聊了些什么?” “就是些家长里短罢了。当时吕罗衣也在,就是刚刚被孟大人带走的那个小圆脸姑娘,还有和我一起住的一个姑娘丁兰香,”兰亭亭提到这个名字,脑海中回忆起了一些文字,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她昨天应该没有去后院,所以还在大殿。” “那么你昨日去后院干什么了?” 兰亭亭不自觉得呼出一口气,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她总不能说她是不放心吕罗衣去藏书阁还医书,偷偷跟去了吧。还好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昨日说好了我去帮秦苒打打下手,准备中秋的食材,申时左右到的时候,她不在,我就回去了。”兰亭亭说的自然都是实话,只不过隐去了前因,“厨房的小厮都可以为我作证。” 成云开听罢狐疑的看着她,却是问道,“你会做饭?” 兰亭亭没想到他关注的重点竟是这个,连忙在脑海中回想剧情,这个时候的成云开应该对阿兰并不了解,于是她重拾自信胡诌道,“小时候学过一些。” 成云开微眯起眼睛看着她,没再追问。 * * * 天色渐昏,随着晚霞的消失,兰亭亭终于回到了厢房。屋里的几个姑娘围了上来,关切的与她闲聊,仿佛下午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兰亭亭心里装着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秦苒的死,她总觉得很不对劲。成云开白天在书房外像是透露了很多事情,却什么关键的信息都没有提到。仵作可查出她是何时死的?身上可还有其他的外伤?她一概不知。 最重要的是,她究竟是不是被谋杀?杀她的人又是何缘由? 没聊几句,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的 分卷阅读6 问道,“孟大人叫你们过去,到底是什么事呀?神秘兮兮的。”说话的是岭南医谷来的丁兰香。 兰亭亭看着她好奇却又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在她这些个舍友当中,最先让她熟识的便是丁兰香。 书中,丁兰香自小从未出过山谷,第一次便来了京城,由于岭南医术颇负盛名,她自然也不落人后,成为最终留在太医院的几个人之一。但她生性争强好胜,不甘屈居吕罗衣、陈素之下,竟设计陷害她们,最终导致陈素被驱逐出宫,落魄一生。 她会不会…… 兰亭亭被自己冒出来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转而又想到秦苒与她又无交集,便是做得再好,也抢不了她的风头,她没必要对她下手。 一边想着,一边应着,“没什么事,说是后院水塘旁的小路年久失修,让我们未经允许不要再去后院了。” 丁兰香又附和道,“这两天雨下的频繁,那里的路定然是不好走的。还好咱们都没怎么去过。”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一阵响动,丁兰香探头看去,太医院的大人竟然大晚上的来到她们住的厢房附近,着实稀奇。她们收拾好着装,连忙出了房门。 十多个姑娘围了上去,来者是太医院当下唯一的女官程玉如,她原是伺候太后起居的宫女,如今年纪大了,便来太医院履个闲职,准备过两年衣锦还乡。 程玉如四十多岁的模样,冷着一张脸,神色漠然,语速有些急促,赶时间一样道,“前院连通后院的门已经关上了,以后未经允许,不可以再去后院闲逛。尤其是水塘附近,昨个儿雨大,已经有人意外失足落水,不想重蹈覆辙的,就都踏实在屋里待着备考。” 说罢,扭头便走了,单留下一群没反应过来的小姑娘们面面相觑。 兰亭亭没有兴致加入他们天马行空的讨论,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准备回去洗漱休憩,却在转身回房时,被丁兰香拉住了手腕,她拉着她到一旁的树下,问道,“你可知道意外落水的是谁呀,咱们认识的人吗?” 兰亭亭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她,觉得她的追问超出了寻常好奇的程度。丁兰香看她如此眼神,连忙补充道,“若是认识的人,也好拜祭一下,相逢便是有缘嘛。” “御膳房的秦苒,前几日咱们见过,后来你还见过她吗?”兰亭亭反问道。 丁兰香有些讶异,蹙眉又道,“真是可惜了。水塘那么浅,怎么还会出人命啊。” 兰亭亭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去过那水塘附近也没去注意水塘的深浅,丁兰香似乎没有去过又怎么会知道。她正欲追问,却注意到她的裤脚有一处灰黑色的印子,像是染了色。 布缕之所以会染色是因为弄脏后过水时未清洗干净。清晨下了大雨,她们都裤脚都被淋湿,丁兰香这处污迹便是在那之前弄到的。 但昨日一整天她都在大殿看书,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那她又是从哪里沾到了污迹呢? 兰亭亭一边招呼她回房就寝,一边假装踉跄的踩了她一脚,附身为她弹裙子的时候,偷偷抹了下那片污渍。兰亭亭将手缩回袖子里面,摩挲着,指尖留下了些许细小的沙粒。 * * * 半夜躺在床上,兰亭亭睁着双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失去了睡意。秦苒虽是他国间谍,但初来乍到的兰亭亭着实对大燕这陌生的个国家,还没有什么深切的归属感,对她而言,那更是一个鲜艳的生命的凋谢。不禁让她随之自危。 昏昏沉沉刚刚入梦之时,兰亭亭忽然惊醒,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梦中熟悉的场景。这个梦她已经做了十多年了,却还是每次都会在心中翻起巨浪。 兰亭亭缓缓地坐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月光透过纸窗轻轻的照拂在每个人的身上,她忽然发现,屋中少了一个人。 这更印证了白天那个大胆的猜测,她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偷偷出了门去。 太医院前院与后院有许多个相连的通道,若是不熟悉的人,自然以为那条大路被彻底隔绝。而兰亭亭却不一样,虽然从未来过,她却知道,东侧厢房的后面,有一道暗门,书中吕罗衣与孟乐无私会,便是通过这里。 暗门后面有一片茂密的杂草,有些许被人踩过的痕迹,却不似刚刚踩过的模样,兰亭亭放下心来,她可不想此刻遇到他们,着实太过尴尬。 穿过杂草,再走远些骤然开阔,藏书阁映入眼帘。 兰亭亭躲在藏书阁的连廊中,远远的看到了正在凉亭旁翻找东西的丁兰香。 果然从暗门到后院要比她翻越栅栏来得快,兰亭亭看不清丁兰香在找些什么,有些着急,恰巧一旁窜出来一只松鼠,她心生一计,从地上捡起一粒松子,嗖得朝水塘旁滚去,灵活的小松鼠飞快的跟上。 丁兰香本翻找得专注,忽然听到附近有了响动,左右张望却看不到来人,不甘心的在草丛中胡乱的抓了一把,连忙扭头跑走。 待她身后晃动的杂草停下了身形,那片水塘又恢复了平静,兰亭亭才踮着脚尖,张望着小心翼翼走向她离开的地方。 这片草丛远看并无特别,兰亭亭就着丁兰香翻找的地方仔细查看,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分卷阅读7 ,找到了一条不足小指长的断线。 正当她专心致志对着月光观察这根断线时,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怎么又在这里?” 兰亭亭一惊,险些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断线扔出去,不用回头她便知道,这位背后灵自然是那位神出鬼没的成大人,她暗自腹诽,怎么每次被他抓包,都是在这凉亭附近,她是走了什么霉运? 可面上,她却只能回过身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见过成大人,大人怎么也有雅兴来这里赏月?” 成云开挑眉,“哦,姑娘是在赏月?”他指了指一旁波澜不惊的水塘,“这里可死过人,你就不怕鬼吗?” 兰亭亭愣了一下,忽然回想起了方才的噩梦,她自嘲的笑了下,不就是死人吗,她又不是没见过。 九岁那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捂着胸口倒在了她的面前,而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也不错。”她神情柔和起来,眼中应着粼粼月光,“我可以听他讲讲故事了。” 成云开本想再调侃几句,收回目光时却见月光零星的打在兰亭亭的身上,泛着寒气,眼前人的神色逐渐暗淡。他转而道,“后院不可以再来了,下不为例。” 第4章 太医院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众人茶余饭后探讨的话题又回归了考试,仿佛秦苒的死从未发生过。除了不能再去后院厨房偷吃,对很多人来说,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变化。 兰亭亭叼着笔杆,恨不得把它咬断,她后半夜偷偷对着那根断线思量许久,却怎么也想不通丁兰香谋害秦苒的目的。而且,此刻太医院已然结案,一个意外除了或许会让他们对水塘周围的土路进行加固,不会再浪费任何力量去追溯当时的情景。 她手中这根断线便成了块鸡肋,留着没用,扔了可惜。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是说给谁听呢?她也没用十足的证据,甚至连动机都说不明白。 吕罗衣在发呆的兰亭亭面前挥了挥手,试图收回她的视线,“在想什么?可是在担心过两天的问诊?” 兰亭亭回过神来,抓住救命草一样地抓住了吕罗衣的手,顶着一张苦瓜脸看着她,真是个善良的姑娘,为了让她忘却一件烦心事,把另一件更令她烦心的事拿出来说,逻辑大师。 “别担心,应该都是些常见的病症,不会有疑难杂症的。”小姑娘温柔地安慰她,她却觉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若是疑难杂症,那么大家都诊不出来也就罢了。常见的病症她若是还诊不出来,别说考入太医院了,到时候被发现是个冒牌货,再定上个欺君罔上的罪名,那她就直接大结局了。 兰亭亭也没别人练手,便号着吕罗衣的脉,对着医书看了许久,记得书中曾提过女主畏寒体虚,身子不好,后来久病成医,反倒将小时候的病症治好,她将脑海里的文字念了出来,吕罗衣听罢有些惊讶,“这你都能诊出来,那更不必担心后天的问诊了。” 兰亭亭却委屈巴巴道,“后天我的问诊对象若是你就好了。” 正说着,陈素忽然从屋外回来,掸了掸披肩,见她们在聊天,便也坐了过去。 “我刚遇上了程女官,听说后天院长会来亲自坐诊。”陈素给她们二人斟上了茶。 “他还有这闲工夫?”兰亭亭震惊。 吕罗衣道,“上次考试他不是也来了么” “那是当时雨大来避雨吧。”兰亭亭拒绝接受这个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巧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他!”吕罗衣开心地合了下掌。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兰亭亭苦笑着谢过陈素递来的茶,壮士断腕般的一饮而尽,拎着眼前的医书,走到床边躺下,将书扣在了脑门上,开始求神拜佛千万别让她被院长盯上。 “他今天也在呢。”陈素道,“听说是藏书阁出了事,特意回来解决。”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吕罗衣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茶水撒了满桌,顺着桌沿流淌到了地上。兰亭亭也挺尸一般,猛然坐起,脸上的医书掉在了地上。 陈素惊叫一声,连忙拿袖子将茶水撇去,连声叫着吕罗衣的名字,后者也终于回过神来,将桌上的医书拎起,还好,没有沾了水。 陈素对她们二人的反应有些诧异,语气中也有些难掩的气愤,“好好的怎么这么大动静,险些毁了这些个医书!” 兰亭亭一边道着抱歉,一边将傻站着的吕罗衣拉出了屋去,虽然着急,但仍是轻声细语的问道,“书还去的时候顺利吗?这事与咱们无关吧?” 吕罗衣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兰亭亭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又问道,“对了,那日我记得你去借书的时候,是遇上了孟大人吧?” 吕罗衣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是。” “他可看见了你去拿书?” 吕罗衣抿紧了唇,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开口,见兰亭亭着实紧张的模样,还是开了口,“其实,不是我去藏书阁里面拿的书。” 兰亭亭反应了一下,追问道,“是孟大人去借的书?然后又转借给了你?”b 分卷阅读8 r “嗯。”吕罗衣又补充了句,“别说出去。” “放心,这事我也参与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蚁。”兰亭亭转了转眼珠,盘算了起来,“这么说的话,咱们其实并没有违戒,倒是不用担心了。那你还书的时候,也是经手的孟大人吗?” 吕罗衣点头,却仍旧神色慌张地问道,“你可还认识太医院的什么人,能否打听打听,究竟藏书阁出了什么事。那几本书,我特意检查了的,是完好无损的换回去的。” 兰亭亭听罢,却没能得到宽慰,反而心中咯噔一下。 完好无损,那几本书,或者说,经她手的那两本书,岂能是完好无损? 她深刻地记着她第一天兴奋的拿到了医书时,对古时的宣纸软硬度没做好估量,一抬手,划出了一道口子,粘上了些血迹在那上面。她连忙拿袖子擦拭,那血迹却渗得更快。 兰亭亭连忙问道,“你确定是完好无损?我还给你的那两本,你可也有仔细看过,那上面可有什么污迹?” “都看了,”吕罗衣努力回想,“除了封面上许是年久受潮墨迹有些晕染,别的地方没发现有什么污迹。” “那你交到孟大人手中时,他可有仔细看过?” 吕罗衣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回去有没有看过,可是这两本书有什么问题?” 兰亭亭已然明白藏书阁出了何事,她沉默着,开始回想除了他们三人,还有谁有机会碰到她藏起来的这两本书。 想了许久,却又想到了那个人。 丁兰香。 兰亭亭没有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毕竟事态还没有真的发展到她所设想的地步。藏书阁的事还没有公之于众,也未曾听说查到孟乐无的头上,她心中的所想都只不过是一个猜测。 但她也没有完全将这个想法置于一旁,回到厢房后,趁着其他人外出进餐,兰亭亭溜到丁兰香的床边,偷偷伸进她的床垫下面,试图找到那本被调换的医书。 可惜事不如人愿,兰亭亭没有摸到一点书本的痕迹,但却意外的找到了一卷鱼线,被扔在床底下的把角儿处,尽是些灰尘。 这线像极了她在水塘旁找到的断线。 兰亭亭此刻万分思念她那两千万像素的手机,这若是能拍照取证,那可方便多了。她眼珠一转,冒出了个点子,将窗户推开,一甩手,把鱼线扔到了房间后面的一处杂草中去。 * * * 烈日高悬,程玉如顶着偌大的太阳出现在东侧厢房时,兰亭亭便感觉到事态越发严重了。 果不其然,程玉如简短的阐述了下藏书阁丢书的情况后,一群侍卫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进来,直奔她们的闺房,肆无忌惮地翻找起来。 众人皆是大惊,有懂些大燕律例的女医对程玉如大声道,“你们不过也是太医院的医官,单凭口头一句话,没有搜查我们住所的权力!” 旁人也接连附和。 “程女官没有权力,在下总有了吧?”成云开甩着一张搜查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带笑道,“藏书阁遗失的那本医书,是先皇在世时赠与太医院的稀世珍品,是大医师陆伏苓存世的唯一一本手写原稿。如今在藏书阁待得好好的却不翼而飞,着实稀奇。皇上命下官来查案,下官可是不得不查啊。” 在一片寂静中,兰亭亭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大人,小女这里有事向您禀报!” 第5章 众人皆诧异地回头看向兰亭亭,连在她身旁知道内情的吕罗衣都惊掉了下巴,不知她这一出究竟是为何。兰亭亭此时正牵着她的手,轻按了一下,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成云开显然也有些没搞清楚状况,狐疑地问道,“你可知道我所说的是哪本医书?” “《回春志》。” “你如何知道?”成云开眉头微蹙。 兰亭亭走到成云开的面前,向他行了个礼,“回大人,小女曾在院子里见过此书。” 成云开见她不再详述,便明白她是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对她道,“既然姑娘见过,那不如与我回书房细说。” * * * 兰亭亭又坐在了那个不太平整的椅子上,这回有些不同的是,她的对面不只有一个成云开,还有太医院院长,以及几个方才搜查她们房间的侍卫。这回离得近了,兰亭亭看得清楚,他们的扣腕上有着和成云开一样的标志,应当都是翰林院的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呀?”这回开口的不再是成云开,而是坐在主座上的罗远山。老头瘦瘦小小的,头发花白,却没留胡子,长长的眉尾搭下来,柔和了原本锋利凶相的五官。 兰亭亭心中敲着小鼓,面上却故作镇定诚恳道,“小女曾在屋中见过那本书,但所见时并不知道该书是太医院的藏书。所以曾经拿起来翻看过几页,又不小心划伤了食指,留下了血污。望大人赎罪!” 成云开道,“此刻藏书已然不翼而飞,无人能验证你所述真假,找不到藏书,自然不存在恕不恕罪一说。不过,你既在屋中见过此书,可知是谁人所有?” “小女有一个不成文的假想,想稍作验证,再禀报大人,以防不慎 分卷阅读9 诬陷无辜之人。” 罗远山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无名指习惯性地轻点着桌面,道,“你想如何验证呢?” “小女有几个问题,想向程女官核实。” 程玉如被叫到书房的时候,肉眼可见得不耐烦着,她也不顾众人目光,坦坦荡荡白了罗远山一眼,后者视若无睹,单是无名指敲桌子的速度快了一些。 兰亭亭自然不敢耽误她的时间,连忙摘取重要问题问道,“程女官,请问这几日算下来,我们五间屋子,哪间屋子申领的纸墨最多?” 程玉如没想到她问这个问题,回想了一下道,“你们那间。” “那您可还记得我们所领取的数量,与其他房间的相比,可多出多少?” 程玉如又回想了一阵,道,“约是四五倍的样子。” “那请问成大人,《回春志》手记原稿,有多少页?” 成云开被突然点名,反应了一下道,“大概一百多页。” “一百五十七页。”罗远山补充道。 “程女官,我们屋子所领取的纸张,可够誊写一本《回春志》手稿?” “两本都可以。” 兰亭亭对着程玉如点头致谢,表示所有问题皆已问完。她问得如此直接,在场每个人都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在他们的房间中,有人誊写了一本《回春志》赝品。 罗远山瞪圆了眼睛,看着兰亭亭,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特别,“不错,的确有一本赝品出现在了藏书阁中。” 兰亭亭长呼一口气,她能确定丁兰香临摹了《回春志》替换了她手中的原本,却无法保证孟乐无拿到还本会不会检查后,虽发现有问题但顾及吕罗衣而未明言。她是在赌孟乐无对吕罗衣的信任,赌他不会去检查压在最底下的那个还本。 而庆幸的是她赌赢了。 “那本赝品,是丁兰香仿制的。”兰亭亭简明扼要地开口。 “丁兰香?”罗远山皱着眉毛认真回想。 见他许久未回想起来,成云开提醒他道,“岭南医谷来的姑娘,瘦瘦高高的。” 罗远山一拍脑门,“哦”的一声想了起来,转而眉头又皱了起来,兀自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兰亭亭听不清。 “为什么认为是她做的?”成云开追问。 “前天,我就是在她的床边看到的这本书,”兰亭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当时她发现后连忙抢了回去,所以才划伤了我的食指。”说着她将右手伸了出去。 成云开上前检查,食指指豆上的确有一道快愈合好的划痕。 “而且,小女有起夜的习惯,前两日起夜时,都瞥见丁兰香的床上没有人,之前还以为是当时不慎清醒以致看错。如今想来,定是她偷偷出去誊写赝品。” 提到夜半溜号这事,兰亭亭又是在赌。毕竟她曾经被成云开抓了个现行。 但她赌成云开不会揭穿她。她倒不是自信成云开能对她网开一面,而是他那天晚上的行径,也着实有些可疑,或许他也并不想让旁人知道。 兰亭亭不敢去看成云开的神情,但她知道他此刻也定当惊讶于她的话语,她等了几秒,成云开未开口反驳,她便知道,她又赌对了。 “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罗远山沉沉道,“若是因为你这些一面之词而给丁兰香定罪,着实有失公允。” “大人,前天屋外的凉亭上有墨迹,晚上大殿封闭,屋中黑暗,她唯有在屋外凉亭处才能借到月光。您若是不信我的说辞,可以派人去问问其他医女,”兰亭亭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再者,我可以跟丁兰香当面对峙!” 罗远山有些浑浊的眼眸探究地看着兰亭亭,“阿兰姑娘,为何老夫总觉得你对藏书阁丢书一事如此上心?” 兰亭亭连忙跪拜在地上,声音微颤却语气诚恳道,“回大人,若是民女能有幸帮助大人解决藏书阁之事,希望大人能给我一个机会,留在太医院为国效力!” 真是句无懈可击的舔狗语录,没有人能轻易拒绝,兰亭亭内心为自己入木三分的演技竖了个大拇指。 * * * 在等待传唤丁兰香以及盘问其他医女的间隙,兰亭亭又缕清了另一件事情,虽说有编的成分,但是足以形成一定的心理冲击。她习惯性地留了后手。 “前天,你偷盗了藏书阁的藏书,连夜誊写原稿,制造赝品,用以掉包的诡计已经被我们发现。你将原稿藏在了哪里?”成云开定罪式的问话,将丁兰香问得愣在原地。 她连忙喊冤。 兰亭亭将方才问到的纸墨情况又阐述了一遍,每句话结尾都技巧性的加了一句,“方才已经跟其他医女核实。” 丁兰香反驳道,“我多领了几套宣纸有何奇怪?每个人都在写,光是我们屋中,甘灵儿领的纸墨也不比我少。” “但甘灵儿所写的每张纸都有迹可循,你的却少了大半,屋中只剩几张。”丁兰香刚要插话,兰亭亭打断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昨日你将部分稿纸烧了,如果所写没有问题为什么要烧?” “我是为了祭奠秦苒。”丁兰香的语气弱了下去。 “秦苒?你自述除了与我一同与她相 分卷阅读10 识那次,之后再未见过她,又何时与她这么熟悉了?还是说,秦苒的死,与你有关,你愧疚难忍,才用以祭拜?” “你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丁兰香指着兰亭亭怒骂道。 “我可是有证据。”兰亭亭转而对成云开道,“想必秦苒死后,接管此事调查的成大人一定仔细检查过后院水塘附近,那么不难发现那里或许有些许断线。我昨日在屋中清扫房间,发现丁兰香的床脚下有一捆用过一半的鱼线断线。问她是何情况时,她一直躲躲闪闪还叫我将那鱼线扔了。我便扔在了房间后面,成大人可派人去查看,我所述是否属实。” 这话的结论自然是属实的,兰亭亭亲手将那鱼线扔了出去,但涉及到丁兰香的前因,却都是她信口胡诌的。 丁兰香听到她那消失的半卷鱼线,便知兰亭亭所言非虚,她定是猜到了她设下的陷阱。 不错,丁兰香的确设下了一个陷阱,但她是为了利用兰亭亭还书时匆忙的心情,用鱼线绊倒她,从而将那本粗糙的赝品滑入水中彻底销毁。 而她却没想到还书的人其实是吕罗衣。吕罗衣每次去藏书阁,都是通过厢房后的暗门。她所设下的陷阱,却害死了并不知情的秦苒。 “秦苒的死与我无关,那只是个意外!”丁兰香有些慌乱道,“大人,我向您检举阿兰,她之前所述皆是添油加醋避重就轻,从藏书阁偷书的人明明是她,我曾在她的床畔见过此书!” 兰亭亭也连忙跪下,收紧嗓音,带着哭腔道,“大人,阿兰之前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我是偷过书,方才我所说的丁兰香从我手中夺走藏书时划伤手指的事是假的,其实是我见此书珍贵,偷偷拿走去看,被她发现后争执时划伤的,她曾威胁我,如果我将此事和盘托出,她便要将我拉下水,诬陷我是她的同谋!大人,冤枉啊!” 二人相互指责,大声喊冤的声音吵得成云开头疼得厉害,他揉着太阳穴,对她们二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此事情况仍需进一步核实。我同罗院长核查过后,会做出判断。在此之前,会有侍卫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兰亭亭连声道谢,便不再说话,她方才提及秦苒被丁兰香谋杀的假设,连她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但为了转移注意并且加深丁兰香在罗远山等人面前的负面印象,她只得如此。 既然丁兰香偷了《回春志》还妄图将毁书的罪名嫁祸给她,那她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不过,她此次之所以主动出击,还是因为她要保吕罗衣和孟乐无,毕竟此事也是因她而起,总不能将烂摊子丢给他们。 * * * 当天晚上,成云开带人来到了兰亭亭的房间,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听他清亮的声音有些疲惫道,“《回春志》原本已经找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丁兰香呢?” “太后自会亲自发落她。” “会如何发落?” 成云开挑眉看着她,好像在看傻子,“你敢揣度圣意?” 与丁兰香的较量中,兰亭亭似乎是赢了,但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有些兔死狐悲。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求收藏呀么么哒(づ ̄ 3 ̄)づ 第6章 屋外月色柔和,中秋的前一夜,圆月罩上了一层薄云,月光随着微风吹动浮云而明暗交错,散落在成云开的背影上。 兰亭亭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有诸多疑问,却难以开口。 走了许久,成云开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月亮在他的头顶上方。应着月色,兰亭亭抬头看着他。他的眸光很亮,神色隐在浓密的睫毛下,看不真切,“你可猜到我们在哪里找到的《回春志》原稿?” “不知道。”兰亭亭连原稿是否还完好的存在都并不知道。 “她自己交代的。丁兰香承认她想要那本书,因为那原本是他们岭南医谷中的藏书,十多年前被人偷走,递送至了宫中,她此番考入太医院便是想要找回此书。” 兰亭亭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半晌未说什么。她着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故。她连忙回忆,书中,丁兰香也是用窃书的手段将陈素栽赃出宫,她对此颇有印象,所以她此次与她对峙才能如此顺利。她只当这是丁兰香擅长的手段,却未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或许她并非善妒,而从来只是为了取回这本书。兰亭亭忽然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至于到背上这样的骂名。 兰亭亭内心唏嘘到,秦苒之死,她或许只是被人利用,而利用她的人才最为可怕。 成云开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问道,“你当真认为秦苒的死是丁兰香设计的?” 兰亭亭自然不这么认为,一根鱼线可以将人绊倒,甚至令秦苒跌入水塘,但不足以让她在水中沉默着死去。她敢这样指正她,也是相信太医院不会毫无凭证的给人定罪,但她现在却有些害怕。她从不想让丁兰香蒙冤而死,“大人可证实了此事?” 成云开见她难得有如此紧张的神情,觉得颇为有趣,不想这么快告诉她答案,便反问道,“你昨天还言之凿凿她杀了秦苒,如今怎么看上去 分卷阅读11 ,并不希望我如此认定?” “她做错了什么,便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大人想必也会秉公断案,不会因为我的一面之词而轻易信之。” 成云开挑眉,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奇怪道,“阿兰姑娘偷借藏书的事情,似乎也应当承担些责任?恕成某眼拙,却未看出来阿兰姑娘和孟大人还有此等交情。” 兰亭亭冷汗都差点流下来,孟乐无为了保护吕罗衣真是给她扣了好大一口锅,她却也只得道,“孟大人可真是实诚,什么都交代了。” “还真是看不出来,阿兰姑娘是这样能言善道,左右逢源之人。”成云开将重音放在“左右逢源”四个字上,颇有冷嘲热讽之意。 兰亭亭呵呵一笑道,“大人真是抬举小女了,怕是还嫌小女不够倒霉。” “哦!”成云开听罢双手合掌,想起来件重要的事情,道,“罗院长吩咐偷书之人明日一天不能休息,要整理院子,给后厨打打下手。” 兰亭亭方才见他那副样子便知他所说定无好事,只得怏怏地认了。 “没记错的话,明日可是八月十五,真是个好日子!听说院长已经吩咐在院内赏花灯,猜灯谜,放孔明灯,”成云开边说边摆出一副赏月的模样,又忽然蹙眉,痛心疾首似的道,“就是可惜了这后厨的小厮得忙着做月饼,没空参与其中了。” 兰亭亭觉得,没有什么比顶着这样一张正人君子的脸说出如此欠揍的话更令人讨厌了。 有朝一日她若是能抱上男女主大腿,跟着他们鸡犬升天,一定要狠狠完虐一下眼前这位羽翼未丰的大反派。 * * * 罗远山是一个除了认真研习医术,也分外注重陶冶情操的人。他此次回太医院除了藏书阁丢书之事外,就是组织中秋活动了。 中秋这日,大殿被打扫的分外整洁,挂上了玉兔捣药的花灯,屋外也布置的颇有节日气氛。女医们都打扮的分外明丽,在大殿后的长廊聊聊家乡,猜猜灯谜,好不热闹。 因前一日搜查东厢房的事情闹得有些不快,罗远山将翰林院的人安排在后院过节,以免与女医们发生冲突。 丁兰香离开的原因,他自然没有公布,而是对外宣称她家中有事,不再参与后续的考试。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猜出与藏书阁之事多少有些关系,再一联想到那日兰亭亭当众检举,大都与她疏远了些。 吕罗衣却不在意,她听说了兰亭亭打扫院子的事情,趁着午休时,自己编织了花灯,剪了些窗花,送到了她的房间。 屋中,只有没心没肺的的甘灵儿睡得正鼾。出门看去,兰亭亭正在清理院子里的落叶,见吕罗衣来了,放下了手中的一人多高的笤帚,揉了揉腰道,“饿死我了,还有吃的吗?” “喏。”吕罗衣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月饼,“忙了一上午还没清扫完吗?” “前院差不多了,有些地方不让我去,正好可以不用管了,”兰亭亭啃了两口,“下午还要去清扫后院。孟大人怎么样?” 吕罗衣叹气道,“被罚了三个月的粮饷。” 兰亭亭倒吸一口气,“如此看来,对我的惩罚可是太轻了。” 吕罗衣被她逗笑,无奈道,“他毕竟是太医院的人,借走的藏书出了事,他也有难逃的责任。” “没事儿,他此举也是为了你能成功考入太医院,只要你考试顺利,他这三个月粮饷可不算亏。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兰亭亭笑道。 “别这么说,这事说到底也是我不好,”吕罗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着她的手,“还有一事想与你说。孟大人从来只认了自己保管不慎的罪名,不知道哪里传出来说他承认将书拿给你借阅。希望你不要错怪他。” 兰亭亭忽然哽住,好大一口狗粮,真好吃。她听吕罗衣这意思,不用想便知定是成云开那厮搞的鬼,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要在这儿给她下绊子。 这传言传的仿佛她跟孟乐无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一样,若是因此搞黄了男女主的好事,她可赔罪不起,想到此,兰亭亭连忙道,“我与孟大人几乎算是未曾谋面,这传言我定会想办法解决,不会误了他的清白!” 吕罗衣被她这番话惊掉了下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兰亭亭又道,“我今天估计一天都没法脱身,你能帮我去看看,可有人给我寄信吗?” 兰亭亭前两日曾打听过这事,当时程女官说为了确保他们专心考试,家书会在中秋那日统一发放。书中对阿兰的背景几乎从未提及,阿兰的行李中也只有一个简略的路引,写着她来自泉州,其他的信息她只得寄希望于她的家书。 吕罗衣半张着的双唇用力地抿上,点头道,“没问题!” 第7章 兰亭亭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把后院书房前的落叶扫了个干净。她岔着腿,揉着腰,姿势并不太雅观地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幸而此刻大家都去前院长廊嬉戏,不至于被人看到。 书房旁边就是水塘,斜阳映着水塘泛起的涟漪,暖洋洋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五日时间,已经有两个人从她的身边离开,其中还有一个人是彻底的死亡。 丁兰香的事情,她 分卷阅读12 大概想清楚了,她的确试图设置陷阱让她来背锅,但有人知道了她的计划,并且利用了她的陷阱来谋杀秦苒,这人定然在她的陷阱上动了手脚,哪怕被人查到,也可以将这罪名推到丁兰香的头上。 真是个聪明人!兰亭亭忍不住感慨。 “喵呜~”想的专注,耳畔忽然响起一声猫叫,兰亭亭猛然站了起来,回身看去,一只圆润的橘猫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啊!”兰亭亭许久没有见到这么亲切的动物了,顿时心都化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伸手去揉那橘猫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猫优雅地舔了舔爪子,一抬手拍走了兰亭亭揉毛的手,不悦地叫了一声,扭动着肥硕的屁股,抬着高傲的头颅,踩着猫步从她面前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真是只有脾气的大脸猫!” 夕阳落到树间,绕过茂密的枝叶,射向兰亭亭的眼中,她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拎着笤帚往后厨走去。 待解决了月饼这个大难题后,她就只剩下水塘旁的凉亭,这一个地方需要擦拭干净了。 吕罗衣拿到她的家书,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跑去,却被看管的侍卫拦了下来。那侍卫如何也说不通,板着个脸,收了那封信,向她保证送到阿兰的手中。 她回到住处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人又如何知道阿兰是谁? 那侍卫显然也在不久后意识到了这个尴尬的问题,于是非常机智地将这封书信交到了他的顶头上司,成云开的手中。 成云开看着侍卫四处乱飘的眼神,自嘲地想着,自己何时成了送信的信差?但见是阿兰的名字,却也没有多言,打发了那侍卫,他换了身常服,沿着门口的小路,在后院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后院人少,自然比不上前院热闹,但道路两旁却也摆上了许多红彤彤的灯笼,天已黑了大半,月亮还未爬上来,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刻。 路过后厨时,他从屋外见到了正在忙碌的阿兰,看着对后厨这些东西并不太熟练的样子,似是挨了主厨的骂,正在一旁研究如何使用月饼模子。 成云开看了一阵,眉头蹙着,却也时常被她的行径逗笑,偶尔路过几个厨娘,他便背起手来,佯装在赏月。 兰亭亭不是个服输的性格,虽然挨了主厨的骂,但她骂的有道理,她便听,研究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做成功了一个传统月饼。这第一个做好了,后面自然也就容易了许多。 待到月上柳梢头,她才终于忙完解下了围裙。带着满脸的面粉,兰亭亭出了屋子准备到外面冲洗干净,却见屋外的石椅上立着一封信。她走近了一看,正是阿兰的家书。 她高兴地连忙坐下拆信,仿佛收到的是她的家人寄来的一样。信很简短,表达了对阿兰的思念,告诉她家中安好,希望她能在京城有所成就,如若没有也无妨,随时可以回老家来一起生活。 阿兰的父母也不似有多大的文化,信中皆是浅显易懂的词句,没有什么文采,却波动了兰亭亭心中的那根弦,她还未看完,眼泪便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纸上。 她不记得有多久未曾收到过家人都祝福和思念了。自从那年父亲出了事,母亲说着不怪她,便渐渐与她疏远,将她丢在了爷爷奶奶家中。 长大后,兰亭亭主动搬了出去,远离了家乡,去到一线城市打工,再难,再苦,她都没有同家人说过。而他们,却仿佛也坚信着,她在外面一帆风顺,习惯了她能独自处理好一切。 兰亭亭垫着手背摸了摸眼泪,她一面自怜,一面又有些心疼阿兰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可能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将信收好,摸了把脸,因和了眼泪,脸上的面粉也揉成了团,她此刻定然是一副滑稽的模样,但她却并不在乎。她洗了把脸,拿着弄湿的抹布,拎着水桶,去了凉亭。 兰亭亭去的路上,远远地望见了月亮,好美的一轮明月,她想着,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月亮和她在的世界是否是同一个。 走到水塘旁边,月亮也落在了凉亭的头上。凉亭中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前盘卧着一只猫。那人靠着桌子,拄着手,轻轻地捋着猫咪的后背,他半低着头,月色点亮了他半测的面庞,明暗相间,像一副精致的泼墨画。 成云开听见一旁有些动静,侧头看向了拎着水桶,边走边洒的兰亭亭的。不知是不是月色太冷的缘故,她见成云开的脸色比平日更白,甚至有些惨白。 “你还没回去?”成云开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发觉的低颤,嗓音也比平日更低了些。 “清洗完这里,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兰亭亭应付地答着,目光却落在这只肥硕的橘猫身上,她正歪着身姿倒在成云开的胸前,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真是个没见识的大脸猫,居然轻易就被这败絮其中的坏人勾引! 那大脸猫似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翻了个身趴在桌上,抬头看着她,突然朝她吐了下口水。要不是她身手矫健,可是正中靶心。 兰亭亭退了半步,朝那橘猫做了个鬼脸。 难得的成云开没有对此发表两句嘲讽,兰亭亭觉得有些奇怪,却见他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撑着额角,太阳穴的 分卷阅读13 位置上被他按出了殷红的手印。 兰亭亭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轻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成云开似是没有听到,只是兀自地低着头,看不出神情。那橘猫叫了几声,他才猛然惊醒,双眸有些失神地抬头扫了下四周,见兰亭亭还杵在一旁,蹙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兰亭亭本欲反驳他占了位置影响她打扫卫生,但见成云开这苍白的纯色和额角的虚汗,便知他此刻身体许是出了些状况,左右没有跟病人过不去的道理,“大人是不舒服吗?可有随身的药,用我去取来吗?” 正全力对抗着头痛的成云开,耳鸣得很,听不太清兰亭亭在说些什么,只听到了一个药字,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备了药。他收回撑着桌子的手,想在胸前的袋子里翻出药来,却不想头晕得厉害,身子一歪,险些磕在石桌上。 成云开心中想着,若是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笑。他想笑两声,却没成功。 兰亭亭见此人迟缓地应着她的话,收回手时差点栽倒,连忙扶了上去,只听他又闷咳了两声,以为病情越发严重。 她隐约回想起了一些每夜惊醒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心跳得更快了些,见成云开在胸口摸索半天也没翻出药来,直接伸进了他的胸前,很快翻出了一个精巧的药袋。从中抖出几粒红褐色的药丸,问道,“几颗?” 成云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到了熟悉的药袋,一伸手将兰亭亭手中的三粒药丸全数扔进了口中,生生咽了下去。 药效似乎很快发挥了作用,兰亭亭原本支撑着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随着他握紧的右拳渐渐松开,橘猫又叫着倒在了他的小臂上。 成云开一直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方才浑浊的神情也逐渐清明,他有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揉了揉橘猫的脑袋。 兰亭亭见他已恢复的差不多,便松开了扶着他的双手。他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却始终未开口说话,直到兰亭亭见到他苍白的脸颊浮起了两团不易察觉的红晕,才明白成大人这是害羞了。 兰亭亭憋着笑,也不出声,她就不信自己耗不过他,就算她算不算救他一命,却也让他避免了晕倒在院子里的尴尬,该道谢的人可不是她! “咳,”成云开清了下嗓子,撑着石桌站起来,身形还有些摇晃,“此事不许跟其他人提及,否则……” 威胁的话语还未说完,成云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兰亭亭本能地又上前扶了一下。 “小女只是因一些旧事,对病人的情况比较敏感,自然不会到外面乱说,大人不必介怀。”兰亭亭面上这样说着,心中忽然窃喜,原来他这病症还无人知晓,可算是抓住了他一根小辫子了。 成云开松开她的手独自站好,背对着她道,“如此甚好。早些回去吧。”又清了下嗓子,顿了顿道,“中秋,快乐。” 能让成大人道声谢的确困难,所以收获了这句中秋快乐,兰亭亭觉得自己还是很满意的。目送着成云开脚步虚浮的背影,兰亭亭拎起水桶,开始了她最后一块大扫除。 橘猫慵懒的在石桌上翻滚,全然换了一副姿态,兰亭亭撸了下她的尾巴,便懒得理她。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兰亭亭就将凉亭收拾的干干净净,却忽然发现那橘猫没有了踪迹,连忙在附近拍着手,学着猫叫召唤她。 薄薄的卷云轻柔的照在圆月之上,月色变得有些昏暗。 兰亭亭扒拉着浅草,绕过凉亭,到了水塘旁,忽然感觉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怕是那只猫便连忙退后了半步。 云被风吹开,月光再次洒向大地,兰亭亭终于看清,却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一堆乌黑的死老鼠上面,硕大的橘猫正在满脸享受得叼着根细长的遍布绒毛的尾巴,爪子下,是她刚刚辛苦劳作,开膛破肚的晚餐。 她忽然后怕,成云开方才难道是在试探她? 第8章 这一夜睡得非常不好。血腥、欺骗、痛苦的梦境环绕在成云开的脑海中,他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或许是因为这些梦境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沉睡在他记忆中的秘密。 那是他上一世的记忆。 成云开前世不算个好人,但算得上是个称职的谋士,从一而终的忠臣。可惜他没能完成七王爷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终是功败垂成,被他忠于的主人当成了水中的浮木,踩着他,上了岸。替七王爷背负谋反骂名的他,最终死在了最信任的死士沈泉手中。 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从来不过是七王爷身边一条可有可无的狗。他死了,还有许多人为了他的位置争破了头。 利刃穿过胸膛,他却不觉得痛,只是冷,彻骨的寒冷不是兵刃带来的,而是从他心头迸发,在体内弥散开来,他疲惫地合上了双眸,看不到万物,也听不见万物。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便安静的等待着意识的涣散。 在漫长而无尽的黑暗里,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温柔地念着他的乳名。 他猛然惊醒。 重生在了十六岁那年的春天。 而那一年的夏天,他的老家即将发生罕见的洪灾,他的 分卷阅读14 父母亲朋在这场灾难中相继离世,曾经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他的眼前一点点破碎,他却除了哭喊无能为力。 在他被老板从店里赶出来,蜷缩在阴暗的街角时,他遇到了他人生中的贵人。七王爷带着悲悯慈爱的目光,居高临下的向他递出了援助之手,成云开失焦的目光逐渐聚拢,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以为神佛降世,来拯救世人。 从那以后,他便忠心的追随着七王爷。 直到临死前,他才从沈泉的口中得知。当年的洪灾,是七王爷一手酿造。 所以,重回十六岁,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他东奔西走,研究家乡的水路,回想七王爷曾去过的地方,他要自救。追随七王爷十余年,成云开太了解他处事的手段。 三个月后,在本该被洪水淹没的那天,他的家乡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街口的屠夫在挥舞着镰刀招呼生意,路上两个不小心撞到的大妈在大声争吵。 成云开站在最热闹的街上开怀大笑,笑得涕泗横流。突然一阵急痛雷击一般击穿了他的脑袋,他以为自己的太阳穴被什么洞穿,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只呕了口鲜血,脚下一软,昏厥了过去。 他的头痛病从此伴随着他。 五年来,他一直试图找到消除这病症的方法,却都未能成功。但他也逐渐习惯,甚至有时能提前感应到头痛的到来。 正如前一晚在凉亭的发作,他其实有所预料,却未想到如此严重。 他在秦苒尚不该死的时候,杀了她。 成云开的额角又隐隐痛了起来,他撑着床沿起身,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水。 屋外的小厮听到他有了动静,连忙进屋禀报,“罗大人请您一同去女医们的问诊考试。” 成云开放下了茶杯,点了点头,却见那小厮没有离开的意思,踌躇着似乎有话要讲,便问道,“还有何事?” “大人前几日说皇上可能会来,今儿个听罗院长说是真的,不过昨日方才提起过,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成云开的嘴角微微抿起,加深了扬起的弧度,他不置可否,吩咐小厮退下。 秦苒是个优秀的密探,通过了陈国皇室的层层选拔才被派往燕国,所以透露给她重要情报时,并不需要讲太多话,只需要一两句模棱两可的传闻和一些看似常规的异常行为,就比如增强了藏书阁的守卫。 吕罗衣原本是打算悄悄溜入藏书阁的,却因守卫的增多不得不失望离开,而不远处便遇到了被成云开忽悠来的孟乐无,这才通过他借到了藏书。 这些事情的发酵给了秦苒一个错误的暗示——小皇帝的驾临与藏书阁有关。她不得不在离开太医院的前一晚,去藏书阁一探究竟。 但不巧的是,这一晚天降大雨,水塘的水位也随之上涨,淹没了成云开为她布置的天罗地网。 丁兰香那肉眼可见的陷阱不过是锦上添花,在那样一个被雨声围绕的夜里,秦苒丧失了她应有的判断,误将满地朝着她吱呀跑来的老鼠当做有人发现她行踪的警示,错误的选择了从水中遁形。 而他做这些事,只有一个目的,七王爷要谋小皇帝的反,那么他便要谋七王爷的反。 前世七王爷与陈国太子有所勾结,秦苒便是他们互通有无的主要渠道。 这一切本十分顺利,但前一晚,他在清理那些死老鼠时,头痛症却骤然发作,他已经许久未痛到失态了。 这是他的弱点,足以致命的弱点,过去再痛时,他都未曾有求于人,可偏偏被阿兰看到,还是这个,他怀疑假冒了阿兰之名来太医院考试的女人。 上一世,阿兰是他的贴身护卫,他第一次与她相识是在宫外,这个女孩眼神坚定地请求他将她带走,她将用余生来效忠他。 成云开虽生性多疑,却不在乎身边多几个跑腿的。他从不交给阿兰重要的事情,只让她打理他的生活起居。这个女孩少言寡语,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更想不到,她最终用生命履行了她当年的诺言。 而今世的这个阿兰,却活泼好动,双眸明媚,她们虽然有着同一张脸,性格却大相径庭。一开始,成云开在太医院门口见到她时,还颇为惊讶,怀疑是自己这些年的些许行为影响了阿兰的生活,才让她在这一世成为了女医。 所以,最初他诱导丁兰香来藏书阁,却在旁边意外发现了阿兰时,他是想提醒她不要淌这趟浑水的。 可后来,在与她的接触中,他发现这个阿兰全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直到他见到她与丁兰香对峙时能言善辩的模样,他终于确信,阿兰定是被人掉了包。 * * * 兰亭亭打了个喷嚏,连忙裹紧了外衫,马上就要到侧殿去参加问诊的考试了。 她昨夜睡得并不好,过去常出现的噩梦倒是没有再来折磨她,但她却梦到了满地的老鼠一拥而上,她撒腿就跑,冲入了汪洋的大海中,周遭变得格外安静。 醒来后,她总觉得是秦苒给她托梦,因为跳入海中之前,她回身看到了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成云开还是那副似笑未笑的模样。 程女官开始一个一个喊他们的名字,兰亭亭收回了思路,深呼吸了一下,走了过去。 待问诊的 分卷阅读15 病人共有七名,皆是从京城的大街小巷挑选来的,这当中可能有人身患重疾,也可能有人身体康健。兰亭亭一边伸手抽签,一边许愿自己抽到个简单的病人。 程女官接过她的签子,轻轻一扫,又颇为惊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扬眉道,“最里面的房间。” 兰亭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阿兰与成云开没有任何感情纠葛,她有自己的故事~ 第9章 问诊讲究的是望闻问切。 兰亭亭看着垂至地面的长帘有些头痛,她上来就卡在了第一步。不要紧,她默默安慰自己放平心态,第一步不成,就先走第二步。 “方便告知一下,您近来身体有何异常吗?” 帘子那头的人影半天没有动静,兰亭亭一度怀疑那是个假人,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对方低沉的声音道,“半夜叫水得厉害,口中总觉干涩,偶尔会有目眩。” 兰亭亭煞有介事得点了点头,心中却没在想这病症,而是回忆此人说话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似乎为了不让她听出来,刻意改变了声线,但他的语气和气息却让兰亭亭觉得熟悉。 “您近日可曾去过什么地方?”兰亭亭想多听他说些话,好再得到些线索,若此人真是她认识的人,那这问诊可就好办多了。 那人顿了顿,才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平日常去的地方。” 兰亭亭又追问道,“可否告知您是做什么行当的?” “这与我的病症有什么关系?”这次他回答的很快,语气轻扬,似乎没太来得及调整声线,能听出他的年纪应当不小。 兰亭亭一本正经道,“这各行各业接触的环境不同,劳作的方式亦不同,身为大夫,自然会格外注意这些不同的习惯对您身体造成不同位置的伤害。”这便是职业病。 若说穿越到这本书中有什么能令兰亭亭感到开心的,那便是她终于摆脱了跟随她许多年的超厚眼镜以及当时越发明显的腰疼症了。到了阿兰这副十七岁的身体里,她才又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年轻是多么的可贵。 那人半晌沉默,又开口道,“给人跑腿的,偶尔替人写些东西。” “唔,”兰亭亭故作沉思道,“既当驿使又当捉刀,文武双全呀!” 那人隔着帘子似是自嘲地笑了声,这一笑,兰亭亭终于听出来个大概,于是她又道,“那烦请您将右手伸出来一下,我将为您诊脉。” 病人轻轻掀了帘子,露出了一只手来,他的手上有些老年斑,皮肤褶皱的明显,手心朝上,无名指时而不自觉的晃动两下。 兰亭亭也坐在了一旁,开始诊脉。半晌,收了手,她放慢了语速道,“您的脉象如按琴弦,端直以长,是为弦脉,但弦而无力,您这是肝病久病之相。应当少饮酒,忌辛辣,吃些清淡解毒的食物。” 纵使兰亭亭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速成了医术,她所诊出的脉象,不过是辅助她确认这位病人的身份。书中,罗远山最后便是因肝病恶化辞官隐退的。 兰亭亭暗自庆幸,自己前几日跟吕罗衣许的愿实现了一半,虽然她问诊的病人不是她,但也是书中写过的人,她总能倒推出些病史。 罗远山似是还不够满意,问道,“那可否请大夫为我开个方子。” 兰亭亭爽快得应了,抬笔便开始默写之前背的药方,写到一半时,有些犹豫,但也凭着印象写了下来。直到最后一剂药,兰亭亭停了手,有些犯难的叼起了笔。 到底是茵陈,还是茵芋? 这不过是个考试,罗远山又不会真的让她去抓药,真的喝下去。兰亭亭咬了咬牙,二选了其一,写完了药方。 她正欲回身将药方递过去,却见罗远山掀开了帘子,从中走了出来,他丝毫不再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掩饰,走到兰亭亭的身边,拿起了这药方。 兰亭亭连忙起身行礼道,“不知是罗大人,小女失礼了。” 罗远山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一边看着药方,一边扬声道,“哪里不知,我看你这丫头早就认出我来了。” 兰亭亭尴尬地笑了笑,没敢接话。 “茵芋是这么用的?”罗远山神情不悦地说道,“你可知道,这医术学了一点,和一点没学,没什么区别。” 兰亭亭连忙应着,见罗远山放下了手中的药方,看了她半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下了然。优秀的社畜,要在领导开口之前,先主动递话,“是阿兰学艺不精,还请大人指导。” 罗远山抿了抿唇,终于又道,“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 “不长,几个月前。”兰亭亭估算了下自己之前背书的成果,忽悠一下外行还可以,在罗远山面前就没必要班门弄斧了,但她又不能老实交代自己才学了五天,便说了个模糊的时间。 罗远山轻哼一声,“一次都没有问过诊吧。” 兰亭亭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笑了笑。 “你和陆伏苓什么关系?” “陆医师?”兰亭亭没想到会听到她的名字,“未曾相识。” 罗远山支着下巴打量着她,“那你怎么会知道三齿噬髓草的下 分卷阅读16 落?” 三齿噬髓草?兰亭亭顿时明白罗远山方才在纠结些什么了。 陆伏苓仙逝前,曾云游四海寻找古时流传下来的一味绝世药草,这药草只在古书中有过记载,传闻能有洗髓换血,重塑经脉的效果。但由于此药草无法人工培育,只会出现在深谷幽潭、悬崖峭壁之上,百年难得一遇。过去也只有皇室能够享有。 后中原大乱,各国自立,战争不断,最后一个得到它的游医,也在战乱中将此草药的最终发现地随他自己埋入地下。 书中,后期小皇帝被秦苒下毒,吕罗衣翻阅典籍时,又将此药药效重提,太后命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此药。他们兵分四路,借着陆伏苓二十年前的一份未见世的手记,翻山越岭了三个多月,才终于找到了它的大致位置。 罗远山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本未现世的手记正是藏于他手,按理说,这世上除了他和已经仙逝的陆伏苓本人,不应当有人能够探知到这草药的位置。 可兰亭亭哪里是普通人,她是看过书的!当时刚穿越过来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她又下定决心要留在太医院,将这三齿噬髓草的名字、药用、采摘位置默写出来,已经是当时的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留在太医院的办法了。 虽然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但是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借下这个肩膀。 “小女曾在宫外算过一挂,大师说我印堂发黑,未来可能有血光之灾,得提前做好防范,”兰亭亭开始绘声绘色地胡说八道,“于是我便问他,那我要如何防范呢?他又给我算了一卦,说东边有座高山,山中有能救人命的药草,名叫三齿噬髓草。” 罗远山只听她第一句,便知道她并不想细说此事,若她当真与陆伏苓相识,他不想逼迫她,若她没有,那他逼迫她也没有用。罗远山摸了摸眉尾,又道,“你可曾去过?” “未曾。” “若是让你现在去找,你能否找到?” 兰亭亭想都没想,立马道,“没问题,一定完成任务!” “回去吧。”罗远山待她离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手记,翻到了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的位置,与兰亭亭所写,确实有些相通,他轻轻抚着上面的字,叹道,“这丫头,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 * * 兰亭亭出了考场,见吕罗衣、陈素已在外面等她,连忙上前去。一同去饭堂的路上,兰亭亭听她们聊天才知道,原来只有她不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地抽中了院长,其他人都是普通的病人。 “明日应当就会宣布最终的入选名单了。”陈素理了理长衫道,“希望咱们都可以入选。” “你们一定没有问题的!”兰亭亭自然确信,书中,陈素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吕罗衣第二名,丁兰香第三。她只希望如今丁兰香走了,她能成为替补接上的一名。 吕罗衣笑道,“阿兰如此聪慧,又认真努力,定然也没有问题。” 兰亭亭一边聊着一边回想起方才罗远山问她的问题,她总觉得,他不是说说而已,一旦他选择相信她的说法,那么她就有足够的希望留在太医院,留在吕罗衣的身边。 罗远山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后院的书房里,他正在组织太医们探讨最后殿试的五个名额。经过一个下午的探讨,名额已经基本确定,但首席女医的排位却还没能定下来。 正吵得厉害,小厮忽然来报,“成大人来了。” 罗远山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许,笑道,“听闻成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可还需老夫诊脉看看?” 成云开将披着的外衫放在一旁,坐了下来,回笑道,“小事而已,哪里劳驾得起罗院长。已经无碍了。” “这是初步选定的几位女医,成大人可有什么意见?”罗远山自然不是问他的意见,而是想从他口中,了解皇上和太后的意思。 成云开颠了颠这名单,仔细看了看,恭维道,“罗院长做的决定自然是考量全面的。下官哪儿提的上什么意见。”言罢,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孟乐无,笑道,“这再过两个月便是太后的寿辰了,孟院判新官上任,可要想好给太后备好寿礼。” 太后寿宴。罗远山心中一惊,怎么差点儿把此等大事给忘了。他方才心中的犹豫骤然散去,一脸感激地对成云开点头道,“多谢成大人提点了。” 成云开拱手带笑道,“大人高抬了。” * * * 第二日清晨,程女官站在主殿的一侧,手中握着即将张贴的告示。下面围着十多个女医,屏息凝神,等着主殿正当中的罗远山宣布第二天殿试的名额。 兰亭亭握紧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她有点紧张。吕罗衣站在她身边,也紧张地端着手,抚在胸口。 在一段冗长的讲话过后,罗远山开始宣布名单,从第五名开始。兰亭亭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最有希望的便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入殿试,但他念出的名字却不是她。 甘灵儿。是她的舍友,也站在她的身边,小姑娘开心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兰亭亭努力露出个不太苦的微笑。 第四名,是李轻竹,翰林院的侍卫来搜房时,呵住他们的那个女医,兰亭亭没怎么与她讲过 分卷阅读17 话,只知道她是官家女。按理说,官家女可以通过选秀入宫谋职,而没必要与她们这些普通百姓一同考入太医院,但兰亭亭此刻却没心思想这些。 第三名,她最后的希望。 陈素。兰亭亭傻眼了,她怎么可能才第三?她向她看去,陈素也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对身边恭喜她的人都道了谢。 第二名,兰亭亭已经不想听了。 却没想到听到了吕罗衣的名字。 兰亭亭彻底傻眼了,这第一名究竟是哪位不知名的天降紫微星? 第10章 “此次招考的第一名,也就是太医院未来的首席女医,”罗远山顿了顿,在人群中寻找此人的身影,“阿兰!” 兰亭亭忽然被点名,猛然抬头,与罗远山四目相对,身边一片哗然。 原来天降紫微星……竟是我自己?! 兰亭亭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甘灵儿又给了她一个拥抱,吕罗衣牵起她的手,对她笑道,“我早就说了阿兰一定没有问题。” 不远处,陈素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兰亭亭却露出了比刚才更苦的苦笑。 这一定是在整她!除了与她相识的这些人,其他人看她的眼光都多多少少有些奇怪,她从这些眼神中看出了她们想说的话:“一定是有后门!”还有甚者竟然直接对着她向孟乐无的方向努嘴。 天地良心,兰亭亭内心哀嚎,她真的连句话都没和孟乐无说过!就算她有后门,那也是罗远山给开的好吧? 这位罗大人毕竟还是经历过风风雨雨,对下面这些声响动静置若罔闻,继续朗诵着他的腹稿。兰亭亭却只能看见他的嘴上下开合着,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她欲哭无泪,自己只是想进太医院当条咸鱼,怎么一个翻身还翻过了,直接赶鸭子上架了。 理智上,她知道这是因为孟乐无同书中一样,怕吕罗衣带着第一的名号入宫成为靶子,但也没必要选她当靶子吧?好歹陈素是担当得起这首席的名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选她这叫德不配位。 兰亭亭忽然回想起前一天吕罗衣和陈素的对话。 “听说咱们的殿试与科举考试并不相同,是由太医院确定名次,皇上审查没有问题,便不会再有变化。”陈素斟茶道。 吕罗衣有些疑惑,问道,“那岂不是殿试不会再问什么问题了,相当于让皇上认一认人?” 陈素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哪怕不是每个人都留在太医院,也定会在宫中谋事,皇上也是需要见个脸熟吧。” 想了想,陈素又道,“我方才听院判大人说,会由首席女医代表太医院回答皇上的殿试问题,但今年也是头一回在宫外招考,还不知道陛下会问些什么。” 兰亭亭满脑子都是那句“还不知道陛下会问些什么”,万一皇上做足了功课,随口问了她身份或者医术上的问题,问到了她的盲区,那岂不是随时可能从首席女医直接到身首异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罗远山终于讲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女医们或是开心或者难过或是解脱的离开了大殿。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是她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踏足皇城,难免有些恋恋不舍。 而兰亭亭却飞奔回了东厢房,她连忙翻出那封被她眼泪浸湿过的家书,仔细研究了信的落款和来信的地址。 落款是阿兰父亲的名字,张朝贵。来信的地址是泉州哀望山脚张家村。 等一下,阿兰的父亲不是有名有姓的吗?为什么她没有随了父姓,只有个乳名一样的名字?兰亭亭总觉得,阿兰似乎有些复杂的、她并不知道的过去。 但她已然没有时间去探究这些过去,她得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她没有姓氏之事。这倒是好说,不过这泉州哀望山又在哪里?万一皇上一时兴起让她讲讲家乡的风土人情,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于是,在甘灵儿呼呼大睡,李轻竹不知去向,陈素喝茶看书,吕罗衣与孟乐无私会的大好下午,兰亭亭在试图翻墙出去,到集市上买本泉州攻略。 在她第三次翻墙失败,掉下来仰面朝天后,她见到了她的克星,成云开。 自从中秋时她在凉亭见到他怪病发作后,他们便未曾单独相处过。此刻,兰亭亭觉得有些尴尬,那日的死老鼠总归让她对他有了戒备,她可没有这样的心计,她怕再靠近他,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成云开却没想这些弯弯绕的东西,他歪着头看她爬起身来,掸了掸衣袖,对他行礼。 成云开感慨道,“我总是看不懂阿兰姑娘的一些行径。” “强身健体,强身健体嘛。”兰亭亭说罢,沿着墙角准备开溜,溜到一半,便听成云开又开了口,“那是我误会了,还以为姑娘想出府去,正巧我要去集市采买点东西,缺个随从。” 兰亭亭听罢,连忙立正站好,将一切担忧抛诸脑后,正色道,“愿为大人解忧!” * * * 这京城的集市说大也不大,说小自然不会小,他们去的是临近太医院的西街,平日里都是些常见的铺子,有点像拉成一条长街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兰亭亭跟在成云开的身 分卷阅读18 后,自我安慰着,比起欺君罔上被皇上砍头的风险,她还是觉得此刻短暂地跟随着成云开的风险不算什么。 此人花钱可谓大手大脚,还未途径几个铺子,便已买了一箩筐的东西,但他竟然还真的毫不客气,全都让兰亭亭给他拎着,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随从。 兰亭亭抱着一筐的水壶木炭、火石锁链,觉得有些奇怪,这怎么看都不是日常常用的东西,难道成云开要出远门?她回忆了一下书中的时间线,却没想出来他此刻应当有哪项出京的行程。不过这总归是件好事,可算能远离他一阵了。 想的专注,兰亭亭没注意到成云开停下了脚步,一脑门撞上了他的后背,硬邦邦的,还挺疼。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成云开抬手揉了揉后颈,回过身来皱着眉毛对她道,“回府。” 兰亭亭傻了眼,连忙道,“我看前面那家书店不错,大人出远门想必也得买个当地的地图瞅瞅!” 成云开眉毛还拧着却笑了一声,“胡诌的理由倒还挺有道理。” 兰亭亭挤了个笑脸,飞速溜进店里,精挑细选了一本燕北游记,当中有几章专门写了作者在泉州的经历。心满意足地结了账,兰亭亭正欲出门,却见成云开还站在一旁,专注的看着一本书的封面。 她走到成云开的身旁,念出了那本书的名字,“江南游记,和我这本书同一位作者呀。成大人原是江南人吗?” 成云开收了神,怔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径直找门口账房先生结了手中那本地图的账。兰亭亭偷偷瞥见了那地方的名字。 东渊,这名字好生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 * * 兰亭亭趴在床上,就着月光翻看她藏起来的游记,泉州原来在京城的正北方,三四百里地的距离,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处在冬天,因气候不好,河水冬日会结冰,与各地往来十分不便,大部分的百姓都以村落为单位,盘踞在各个高山名川的山脚下,自给自足。 如此说来,阿兰能从大山里面来到京城,一路想必也十分不易。兰亭亭看得入神,忽然旁边冒出来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甘灵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阿兰姐姐,你还有吃的吗?我饿醒了。” 兰亭亭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挑了下眉,翻身从床角取出了个灰色布袋,袋子里变戏法般地摸出了个喷香的桃酥。甘灵儿肉嘟嘟的小脸瞬间露出幸福的表情,她拿着桃酥,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摇晃着双腿,边吃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家乡的游记。” 甘灵儿咽了嘴里的吃的,有些伤感道,“我也想家了,不知道再回家要等到什么时候。” 兰亭亭躺会了床上,将书放到一旁,她顶着漆黑的天花板,怔怔地出了神,她已经穿书了这么久,不知道原来的世界里,她还活着吗?她的母亲有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愧疚,后悔她还在时没有好好的爱她呢? 想着想着,便沉沉的睡去,这一次的梦中,没有哭喊,没有无助,她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洇湿了被角。 第11章 大燕建国后,燕高帝命人算进天下风水宝地,最终选址宛安城作为大燕的皇城。高帝称王后册封了在世的两个弟弟为侯,三个妹妹为郡主,追封了开国时战死沙场的两个哥哥为王。而后三年,册封了丞相之女穆锦白为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太后曾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多岁时已展现出了卓绝的领导能力,高帝有意将他培养成太子,以便他百年之后,继承皇位。却不曾想,在他十三岁那年,不慎坠马受伤后,病情反复,缠绵病榻一年之久,却终是油尽灯枯。 在大皇子出事前,穆锦白发现了自己已有身孕,原本令人开心之事却因大皇子的坠马而被她抛诸脑后,所以当今圣上自出生时便体弱多病。 为保住他的性命,高帝重组太医院,从江湖上请来了当时隐世多年的名医罗远山坐镇院长之位,又昭告天下,广纳贤才,募集了大燕医术顶尖的十位太医,专门为太子调养身体。 这便是如今这届太医院的由来。 兰亭亭听罢,直拍手叫好,“素素每次都能打听来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太厉害了!” 陈素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跟院里的医士聊一聊,就都能知道了。” 几个姑娘在去往皇宫的马车中聊得热闹,忽然车夫大喊一声,“吁——”马车稳稳停下。兰亭亭偷偷掀开侧帘,远远地望见了一排高高的城墙,当中紧闭着一扇偌大的门,门的正上方有块匾额,“承德门”。 孟乐无从马车旁将五位女医依次扶下车来,引他们走到了承德门的侧门旁,领头侍卫接过他递去的牌子,又仔细打量了她们几人许久,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去。 兰亭亭是仰着头走进的宫,她不是没有去过古都,也不是没有在旅游时参观过曾经的皇城,但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朝代最辉煌的时刻,近距离瞻仰一座鲜活的宫城。她似乎都能听到在建造时,往来这扇门的工人交谈的声音。那是建筑的生命。 一路上两旁都是高高的围墙,宫中寂静的可怕,他们只能听到身边围绕的脚 分卷阅读19 步声。 偶尔遇到几个宫女,都让到两侧,向他们行礼。 今日的兰亭亭,不再穿着朴素的长衫,而是换上了一身青蓝色的朝服,这是太医院统一的制式,也象征着太医院对她们的认可。 清晨梳妆时,兰亭亭对着偏殿里半人多高的铜镜照了许久,久到吕罗衣都在一旁笑她臭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镜中找些什么。 穿越来这里的前两天,兰亭亭不敢去看一切带着反光的东西,镜子、池水便不用说了,连与吕罗衣说话时,她都不敢盯着她的眼睛太入神。 她害怕见到阿兰的脸,害怕这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会让她感到割裂和迷惘。 直到那天半夜,她在水塘旁的土路上翻找丁兰香留下的证据,才无意间映着月光,看到了在水中的自己。 阿兰的脸,与她有七分相似,脸颊更消瘦一些,皮肤更加白皙,双眸也亮得很,哪怕内里是她这样心思冗杂之人,外在看上去,却也是纯净质朴的。 兰亭亭有些羡慕,自己十几岁还未带上厚重的眼镜时,是否也曾拥有过这样一双眼睛呢? 她的思绪被一声尖细的男声打断,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皇上召见他们的主殿,她抬头看去,便见“景元殿”三个大字。 门口的小太监跑进殿里通报,没一会的工夫,便听他尖细的嗓音又道,“皇上召太医院孟院判及五位女官入殿!” 罗远山一早便来了宫里,此刻已经将招考女官之事说了七八,便见孟乐无带人入殿,退到一侧,等着皇上问话。 孟乐无行礼后,向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小皇帝一一介绍了五位女官的姓名。此时,兰亭亭她们仍跪在下面,不敢轻易抬头面圣。 “平身吧。”小皇帝开口,声音还十分稚嫩,带着几分奶气。 兰亭亭等人谢过皇恩,便起了身,还未站稳,边听更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年迈的女声道,“都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这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兰亭亭连忙抬头,便见龙椅的左侧,有一道珍珠编织的密密麻麻的帘子,风吹过时,还发出细微的叮铃声响。隐约能看到太后的身影,她正半倚着扶手,看向他们。 “甘灵儿,听说你过去在宫外本是厨娘,怎么又成了女医?”太后幽幽的声音传来。 甘灵儿笑道,“回太后,厨娘也需要懂些医药之术,什么能吃,能怎么吃,怎么吃能吃得好,这些都是小女在当厨娘时认真琢磨的事。也就自学了一些药草书籍。” 太后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换了个目标问道,“李轻竹,你的父亲已是泉州知府,吃着皇粮,你待在家中绣花念诗不好吗,又如何想来太医院?” 李轻竹拱了手,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道,“回太后娘娘,民女自小对医书破感兴趣,也曾在家乡的医馆学师,当下医术最盛之地便是京城太医院,天下学医之人无不心向往之。” “倒是有些志向。”太后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看向陈素,“江南来的游医,陈素,早就在罗院使那里听说过你的名字,一年前衢州平复瘟灾,少不了你的帮助。” “太后言重了!”陈素行礼道,“民女只是做了常人皆会做之事。” “那便已是不易了。”太后向前坐了坐,语气中多了几丝温和,“吕罗衣,听说你是这五位女官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民女今年十五岁了。” “十五岁,多好的年纪,本宫当年入宫时,也不过这样的年纪。”太后的声音轻柔地飘了起来,在高高的房梁上转了个圈,又落在了兰亭亭的身上,她收回了思绪,问道,“那么,你便是这次招考的状元了?” “阿兰不才。”兰亭亭正行着礼,在脑海搜罗自谦的词汇,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又见一旁的罗远山上前一步,朗声道,“不错,正是这位阿兰姑娘。据老夫这几日观察,阿兰姑娘不止聪慧过人,技艺超群,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还勤奋好学,手不释卷,不耻下问,谦虚谨慎,实乃不可多得的医术奇才!” 兰亭亭心中一阵恶寒,若不是在太后皇上面前,她都想冲上去捂住罗远山喋喋不休的嘴,快别说了,这还有天理吗!罗远山口中的这位天赋异禀的奇才怎么看也不能是她啊!敢情吹的不是他自己的牛,真不怕把她的牛皮吹破! 果不其然,隔着帘子兰亭亭都感受到太后的眼睛冒光了,更别说没有帘子挡着的小皇帝了,他的喜悦溢于言表,“当真如此厉害?” 罗远山严肃道,“千真万确!” “那可有法子……”太后的话没说完,罗远山却早已明白,他正是在等她提到这件事,“不错!” 罗远山侧头看向兰亭亭,对她挤眉弄眼道,“阿兰,还不快向皇上太后禀报三齿噬髓草之事!” “什么草?”太后听得不甚清楚,向前探了探身。 兰亭亭瞪大了眼睛盯着罗远山,面上却不得不带着微笑,她内心一阵狂轰滥炸,合着这老头在这儿等着她呢,怪不得铺垫了那么多陈词滥调。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小皇帝的样子,也被他那双求知的眼睛搞得浑身不自在,她行礼道,“回禀太后,此药草名作三齿噬髓草, 分卷阅读20 为绝世珍品,古书中曾对此草有所记载,称其能洗髓换血,重塑人的经脉,有起死回生之效。” “竟还有此等神药?”太后惊叹道,转而语气有些微怒向罗远山道,“罗院使,为何哀家从未听你提过?” “此药虽有神效,却已失传多年,仅有古书记载,难以明确存世的方位,而阿兰女官曾在宫外游走四海时见到过它。再给她些许时日,定能将其取回!” 牛皮可不是这么吹的!兰亭亭内心哀嚎,试图从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表达出她内心的恐惧和拒绝。 可惜,隔着帘子的皇太后将这信号错误地接收为了期待与憧憬,受意地点了点头,安抚她道,“难得阿兰女官有如此忠心,此行定然艰险,罗院使可要用心安排,不得浪费阿兰女官的一片真心。” 罗远山连忙道,“两个月之内,太医院定当将这神药取回,以解太后皇上之忧!” 事已至此,兰亭亭还能说什么,她只得跪拜道,“谢主隆恩!” 回去的马车上与来时截然不同,分外安静。兰亭亭蜷在角落面壁扣墙,吕罗衣坐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陈素的裙角,指着兰亭亭对她努了努嘴。陈素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好羡慕阿兰呀!”甘灵儿丝毫未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地开口,“那个三齿噬髓草的位置定然不在京城吧?离你的家乡远吗?说不定路上还能经过!” 兰亭亭头也没抬地沉沉回道,“不在京城,但也不在我的家乡,泉州在正北边,这药草在千岐山,东边。” “你是泉州人?”坐在车门旁的李轻竹突然回身问道。 “嗯。”兰亭亭呆滞地应着。 书中所描写的千岐山脉,其凶险程度,不亚于横穿撒哈拉沙漠,徒步亚马逊热带雨林。若不是吕罗衣自带女主光环,回来时可能连渣都不剩了。 如今竟然让她一个小小炮灰带队出征,罗远山一定是要谋她性命! 虽说,当时是她大笔一挥将这药草提前现世,虽说,罗远山问她能否找到这药草时她信誓旦旦,但她那只不过是提供情报随口说说,谁想到他们竟如此看中? 这委实不太对劲,书中,吕罗衣等人如此急切地想要这药草,是因为小皇帝被秦苒下毒危在旦夕,而此刻明明无事发生,为何他们一个个却仍旧如此急切?尤其是太后和皇上,难道除了那毒,他们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兰亭亭想得专注,马车骤然停下时,她一个没坐稳,撞在了墙上。她揉着撞红的鼻子,拎着长袍,在孟乐无的搀扶下,下了车。 太医院的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陌生得很,不像是他们自己的车。向院门口走去,马车旁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又是藏蓝色的常服,带着黑色的半透明的乌纱帽,长长的软翅搭在两侧。 不用回头,兰亭亭便认出了成云开的身影,却忍不住心中疑惑,招考已然结束,便再也没有他翰林院的事,这人怎么又来了? 第12章 成云开像是听到了兰亭亭的腹诽,忽然回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又对罗远山行了礼。 罗远山也对他的到来颇为好奇,探头看向他身后马车,问道,“成大人这是?” 成云开也侧身,对那马车扬了扬下巴道,“王爷吩咐的。听闻太医院过几日要去为太后皇上寻找神药,想着院中的车马定不适合远途奔波,便遣下官将府中千里马带了过来。” “王爷费心了。”罗远山眯其笑眼称赞道,“我这前脚才从宫中回来,接了皇命,成大人后脚就将马车送到,当真是料事如神!” 成云开拱手笑笑,不再多言。 从太医院离开后,他并没有直接回翰林院,而是去了熙王府。门口小厮未曾通报,便直接将他引入后院书房,熙王正在书桌旁飞舞着书法。 “王爷,车马罗远山已收下。” 熙王没有抬眼看他,仍是欣赏着自己的墨迹,“那老头怎么说?” “自然是对您感激不尽!”成云开扬起了语调。 “呵!”熙王冷笑一声,“他能有这态度?怕是冷嘲热讽吧!想独占那神药,本王偏不让他满意。你准备好东西,过几日同他们一起去。” 成云开顿了顿,问道,“太后那边……” “翰林院本就掌管医药之事,若是你请命,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她想必也不放心太医院独揽此事,兴许还会派出自己的人。” “是。”成云开应着。 “秦苒的事查得如何?” 成云开缓缓道,“应当就是女医丁兰香为陷害他人设下的陷阱,导致她意外失足。” 熙王沉沉道,“秦苒是陈国的密探,她活着,咱们还可以探知敌国情报,如今死了,又不知道陈国还会派谁来。这丁兰香设下的陷阱,无论是不是故意,你都不该留她性命!” 成云开面露难色,道,“当时太后派人来将她带走,下官实在阻拦不急!” 他心中却明白得很,熙王面上是在惋惜着敌国的情报,实则是痛惜他通过秦苒留在陈国的产业断了线,她那里的账本若是被太后拿到手,那便是有力的把柄。 分卷阅读21 但熙王绝不会派成云开去找那账本,同上一世一样,他只用他对内对付太后,从不放心他对外与陈国接触。成云开盘算着,此刻的沈泉应当在找那些账本的路上。 “罢了,”熙王沾了沾墨,“秦苒之事且先这样,太医院那边你盯牢了。你此去不只要取回神草,还要找出得到它的方式,否则,别回来见我!” 成云开领命。 熙王将砚台挪开,举起了方才写下的书法,欣赏地看着,“大道通天。送你了!” * * * 成云开端着熙王赏赐的四个大字回到府上,进了书房便将它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箱子里。那里面皆是这般大小的带着墨迹的卷纸。 他掸了掸手,眼神冷了下来,这一世,他虽未被熙王救于性命危时,却仍旧投奔到了他的麾下。只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重生后,通过上一世习来的治水之法,先发地救了满乡百姓,但这间接改变了熙王的行踪,他转而对另一处村落下手。 虽然他的自救导致了另一个村落的灾难,但成云开却并不后悔,他只痛心于他本可以做到更好,由于不再是熙王的门客,他缺失了许多获取他想法的机会,于是十七岁那年,他再一次选择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他身边忠心的狗,而是野兽,一只卧薪尝胆,待时机成熟,便要将他吞噬的野兽。 屋外忽然传来鸽子的叫声,“咕咕”了几声,落在了成云开面前的窗上。他一把抓住那信鸽,从它的脚边,取下一个卷筒,抽出里面的纸来,上面写到:“太后命我同去。” * * * 兰亭亭甫一回到太医院,就被罗远山拎进了书房,接受了快一个时辰的思想教育。主旨便是要她端正态度,既然意愿如此强烈的要留在太医院,就要为太后、皇上分忧。 耳朵都起了茧子的兰亭亭频频点头,终于逮到了罗远山换气的空挡,连忙见缝插针道,“大人,阿兰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罗远山皱起了眉毛,不太乐意地问道,“什么请求?” “我想申请带一个人同去!” 罗远山眯其眼睛,撇了撇一旁站着未曾说话,专心看医书的孟乐无道,“孟大人本来也会随你同往。” 被点名的孟乐无侧头看了罗远山和兰亭亭一眼,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满满的嫌弃,兰亭亭连忙摆手道,“那与我无关,全听太医院安排。我是想问,可以请吕罗衣与我同去吗?” 她话音未落,便听孟乐无不悦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她能什么意思,当然是想抱女主大腿了呀!书中对三齿噬髓草位置的标注,最详细也不过是在千岐山的一处溶洞崖壁上,但这千岐山脉横跨几个州县,她哪里知道具体是在哪处溶洞中? 而吕罗衣却不同,书中,通过分析陆伏苓笔记中的气候、土质、植物生长程度,她从几十除溶洞中,锁定了其中四个。若是没有她的分析,单凭兰亭亭一个人抽盲盒一样没头苍蝇地乱找,别说两个月,两年都不一定能摸到边儿! 但这些个意思兰亭亭能说吗?她当然不能说,她只得道,“罗衣医术高超,天赋异禀自不用多说。我对三齿噬髓草的了解也仅限于它的大致位置,而她却是真的曾游历四海当过游医,采集草药的技巧方面,定当比我更为擅长。” 孟乐无皱着眉毛打量着兰亭亭,问道,“你当真知道那药草的位置?没有在蒙骗我们?” 天地良心!兰亭亭恨不得当场发誓,“我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用这事溜须拍马,倘若最终找不到药草,皇上太后怪罪下来,第一个砍的,那也是我的脑袋!” 孟乐无的眉毛舒展了些许,想了想,甩下一句,“我去问问。”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兰亭亭和罗远山大眼瞪小眼。罗远山被她盯得紧了,往后坐了坐道,“我可没说不信你。只不过,你可跟我保证了,定能找寻到那药草。” 兰亭亭狗腿样道,“罗大人定然不会贸然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许是您手中也有些证据能证明我所述非虚吧?” 罗远山警惕的靠紧了椅背,伸直了胳膊,无名指开始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你到底和陆伏苓什么关系?” 兰亭亭连忙摇头道,“我猜的罢了,若是猜中了,纯粹是巧合!” 罗远山微眯着眼睛看了她许久,看得兰亭亭心里有些发毛,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也甩下句话,“在这儿等我。”便没了影儿。 太阳渐渐升到正中,兰亭亭趴在桌上等得烦闷,肚子也开始发出哀鸣,正当她快坐不住之时,罗远山终于迈着沉甸甸的步子回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包裹的非常精致,打开来,当中有一摞泛黄的稿纸。不难看出,收藏此物的人对其保护的精致程度,除了纸角有些不可避免的褪色,其余地方皆保存的完好无损。 “拿去吧!”罗远山将布袋瘫在桌上,推到了兰亭亭的面前,扭头看向一旁。 兰亭亭自然从他出屋那刻,便知道他要去取回什么,这是陆伏苓从未问世过的手稿,是她在生命最后的游记,当中记载着她最后一次见到三齿噬髓草的位置。 分卷阅读22 但当罗远山如此坦诚的将这手稿借给她时,她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震撼和感动,“其实,”兰亭亭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可以誊写一遍就好,不用带走原件的!” 罗远山听罢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拿着手边的扇子敲了下兰亭亭的脑袋,“臭丫头,想什么呢!是让你拿去研究,没说让你带去千岐山!” “……”兰亭亭无言以对。 “你不会是想什么功课都不做,直接去吧?当然要先在太医院研究清楚取药的路线。不然你现在直接去那儿,眉毛胡子一把抓,是打算两年后再回来吗?” 兰亭亭一脸受教地频频道歉,“我这就拿回去誊写一份,细细研究!” 兰亭亭将那手稿重新包好,踹在胸口捂紧,一路小跑的回了住处。到门口碰见了正在散步孟乐无和吕罗衣。后者也看见了她,与孟乐无说了两句,便向她走了过来。 “孟大人说你向罗院长请命带我同去,此等大事,我毕竟从未听闻过那神药,实在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吕罗衣有些纠结,拉着兰亭亭的袖子,眼神诚恳地又道,“但若阿兰需要我,我也定愿同往。” 兰亭亭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从怀中掏出还未来得及捂热的陆伏苓手稿,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吕罗衣的手中,“这便是我需要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帮我誊写一遍吧,我的字实在太丑了!” 第13章 兰亭亭当然不止是让吕罗衣替她抄书,单纯的体力活还用不上她那金贵的大腿。她是想借抄书之名,让她替自己仔细研究这份手稿。 罗远山给了他们五天时间。还特意挑选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偏殿,拾掇出来,摆开了几面长桌,正在藏书阁对面,方便他们从中借取书籍查阅。 殿试结束,兰亭亭她们才算正式入职了太医院,一共四位女官。没来的那位是殿试上被问到厨娘经历的甘灵儿,御膳房今日颇缺人手,她又精通药膳,便被指派到了御膳房履职。甘灵儿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和兰亭亭摸了半天泪,然后转眼见到御膳房那些个从未见过的美食,一抹泪便全忘了,开开心心地换上了大厨的衣服。 留下的四位女官,除了兰亭亭和吕罗衣因三齿噬髓草的缘故被分至御药科,陈素因游医的经历被分至安乐居,负责为后宫妃子调养身体,李轻竹则被分至御医坊,初期负责同院中太医进宫随诊。 御药科整体由孟乐无分管,前两日他经常来到偏殿帮她们二人翻找藏书阁的材料,古籍中对三齿噬髓草鲜少记录,但对千岐山上的药草却有颇多记载,对其地势地貌也有许多记录,陆伏苓的手稿中还有许多画稿。 吕罗衣誊写至一半时,忽然停了手,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大片留白的宣纸出神。兰亭亭从屋外抱回了一打医书,见她发呆,走过去问道,“遇上什么难事了?” 吕罗衣有些泄气地指着手稿中的画稿道,“我试了几次,都画不好。” 兰亭亭站到她的身边对着那画稿仔细端详了许久,拿着笔杆左右丈量,又挪到一张白纸上点了几个点,上下连上几笔,一座奇峰的轮廓便已勾勒出来。 “好厉害!”吕罗衣惊喜道,“我对着这些画稿折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你这几笔来的相像。” 兰亭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抄书我是不行,但临摹线条我还会些,那这手稿中的图,便由我来画吧。” 偏殿有些背阴,光线并不太好。兰亭亭为了将那画稿中的暗线底稿也临摹得相近,将桌子搬到了院子里,日光的照射下,原本颜色变淡的画稿线条,也变得格外清晰。 半个时辰才临摹好了一张图,兰亭亭一边庆幸着自己竟还能凭借半个学期的素描经历吃点老本,一边又发愁起来如此缓慢的临摹速度,她要啥时候才能真正出发?此刻,她忽然对丁兰香一晚上临摹一本书的手速心生敬畏,这着实算得上是门绝技。 刚铺好第二张画稿,对着当中的线条反复确认比例和角度,兰亭亭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没太在意,以为是有医士要去藏书阁借书,却没想到在她专心致志正要落笔之时,一个有些稚嫩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哇!你是在画画吗?” 啪嗒,兰亭亭手一抖,一笔戳在了标记好的白纸上,晕染了一片墨色,方才丈量了许久的墨点也随这一笔一同覆灭。 兰亭亭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抿着唇,侧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穿着浅灰色医士制服的小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兰亭亭有些惊讶,这偌大的太医院竟然还招童工?然后转念一想,吕罗衣十五岁的年纪在现代也算是童工了,这男孩子个子已到她的肩头,除了声音稚嫩些,在古代也算是到了该养家糊口的年纪。 虽然觉得他小小年纪出来干活有些可怜,但兰亭亭还没原谅他惊吓她的那下,没好气道,“忙着呢,别打扰我!” 那小医士“哦”了一声,离她远了些,在附近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兰亭亭又拿了张崭新的宣纸铺在桌上,终于打好了底稿。抬头见那小医士远远的盯着她的画布,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分卷阅读23 ,便问道,“你多大了,何时来的太医院?” 小医士答道,“十岁了,没来多久。” 兰亭亭回想了半天,这次招收女官后,太医院还没来过新人。这么说来这小医士可能还比她来得早,算得上是她的前辈,兰亭亭也不好多言,语气也软了些,“是来御药科拿药的吗?不在这边,得绕过那竹林。” 小医士摇了摇头,“来等人的。”说罢,见兰亭亭对他没了敌意,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身侧,指着画布上的图案问道,“这是什么呀?” 兰亭亭有些头疼,她正忙得起劲儿,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没听出来她在赶人吗?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一棵高耸的劲松立在悬崖之上。” “哦!”小医士恍然大悟,笑道,“我还以为是糕点上长了毛!” 兰亭亭听罢差点没撅过去,这古今中外的熊孩子都这么欠揍吗!?兰亭亭将画布收了起来,卷起了家伙什儿,拖着厚重的木桌往偏殿的方向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走了没两步,兰亭亭又不甘心似的回头解释了一句,“我这是底稿,还没画完呢!”却见那小医士帮她搬起了桌子,怪不得她觉得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见他帮忙,兰亭亭又放下了手中的活儿道,“你到底要干嘛?我忙得很,能不能别来添乱了!” 小医士也放下了桌子,有些委屈道,“我来早了,实在无聊得狠,你能不能陪我玩会?” 兰亭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是哪儿来的巨婴,她过几日还要去给皇上太后取药,取不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哪里有空陪一个小屁孩儿画画玩。她扫了眼一旁的竹林,忽然心生一计,指了指竹林旁的杂草道,“看见那个没有?” “什么?”小医士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什么特别的也没发现。 “傻呀你!”兰亭亭故弄玄虚道,“你仔细盯着那片杂草,是不是隔一会,便动一下?” 小医士专心致志地看了半晌,忽然惊讶道,“不错!” “那里面藏着一只大脸猫,你把它抓住,带回去玩,不必盯着我画画有趣?”兰亭亭挑眉。 这话对那小医士似乎非常受用,他感激地对兰亭亭点了点头,立马跑了出去。刚跑出两步又回头看向兰亭亭,后者以为他又要回来,吓了一跳,却听他道,“还用我帮你搬桌子吗?” 兰亭亭无奈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玩他的了。 又在阳光下画了半晌,终于将那上崖的道路描绘完毕,这第二幅画稿也算完成了。兰亭亭揉了揉腰,见太阳有点落山的迹象,正打算搬桌子回偏殿,忽然想起了被自己哄骗走去抓猫的小医士,向竹林看去,他却已不见了踪影。 兰亭亭有些担心,沿着竹林旁的路找去,远远的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草丛中涌动。她顿感奇怪,快走了两步,又见路的尽头有个人快步走来。她光被那明黄色的身影吸引了注意,走到那人旁边,忽然见到路边躺着件浅灰色的制服,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一抬头,便见迎面而来的人是孟乐无。 那明黄色身影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动静,站起了身来,脸上被树枝划出几道浅浅的红印,怀中抱着两只小松鼠,见兰亭亭过来,对她呵呵一笑。 孟乐无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行了个礼道,“陛下,微臣来晚了。” 兰亭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一片死寂。孟乐无对面统共两个人,除了她,就只有那个小医士。 此刻,兰亭亭宁愿相信自己是先皇私生子能即刻登基,也不愿接受那被她数落的小医士便是当朝圣上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求收藏呀么么哒! 第14章 “孟爱卿平身。”小皇帝掸了掸袖子,抹了把脸,拎着松鼠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兰亭亭看着他如此模样,满脑子都是前几日在龙椅上端坐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将二者关联。那景元殿宽大得很,殿试时,她几乎都没抬过头,再加上全程都是太后在问询她们,皇上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怪不得她没能分辨出皇上的声音。兰亭亭苦笑,连忙跪下行礼道,“下官愚钝,未觉龙威,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有些苦恼地皱眉,走到她面前抬了下她行礼的手,示意她起身,“阿兰女官要忙着去为朕和母后取药,十分辛苦,是朕打扰了你。” 这话怎么听,兰亭亭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但见小皇帝一脸真诚还带些歉意的神情,她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连忙道,“微臣不敢。” 此刻,杵在一旁看戏的孟乐无终于良心发现似的发挥了点作用,“陛下,请随臣前往御药科主室,臣有事启奏。” 小皇帝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将怀中的松鼠递给了兰亭亭,“送你了。确实很可爱,很适合打发时间。可惜不是你说的那只大脸猫。” 兰亭亭一手端着一只松鼠,目送他们君臣二人离开。身旁杂草又晃动了一下,“喵呜”了一声,优雅地走出来那只她在中秋之夜见过的橘猫。那猫扭着硕大的屁。股,绕过了兰亭亭,也向御药科的方向走去。 * * * 吕罗衣在偏殿已抄完 分卷阅读24 了整本书的文字,只差十余幅画稿还未动工,她揉了揉肩膀,走出屋去找兰亭亭,却只见那桌上摆着两幅草图,未见人影。她抬眼看了看快要下山的夕阳,一边收拾桌上的笔墨,一边等阿兰回来。 罗远山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想起在偏殿的二人,便来瞧瞧。见只有吕罗衣一人身影,问道,“阿兰呢?你们研究的如何了?” “她许是去藏书阁借书了,”吕罗衣为难道,“笔记我已经誊写完毕了,但这地势画稿,全要靠阿兰来完成了。明日我们打算先梳理一下稿子中提及的方位,在集市中买来的千岐山地图上做些标记。但具体的路线,还得到了那边,根据手稿来核实。” “她一个人画这么多图?”罗远山拿起桌上的画稿,“这两日因皇上莅临太医院之事忙得要紧,明日我会派人来给你们打打下手。” “皇上今日来了?”吕罗衣一脸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院子中如此安静,许是都去前院迎接了吧。” “不错,皇上刚刚离开。” 御药科主室,罗远山口中已经离开的皇上,此刻正在与孟乐无讲话。小皇帝方才命马车在太医院后门附近停靠,自己则又溜了回去,路过医士住所时,从屋外晾晒衣服的绳子上顺了一套制服,虽然不太合身,但也将就着能掩盖下身份。 他来找孟乐无是问他太后身体一事。近日来,他发现太后总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他的请安,她的面色也着实差了许多,精神也不比当年。虽然他从小并不是被太后带大,与她之间其实有些疏离,但她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如若太后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他也定要想法子将她医好。 “那三齿噬髓草当真如此厉害?”小皇帝开门见山。 太后之事,孟乐无已同皇上解释过许多次,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但皇上却总不放心,他也不好屡次强调,便道,“不错,这药,也的确能够对太后的身体有所补益。” “孟爱卿,此去寻药势必艰险,但也务必,不要令朕失望!” * * * 第二日,罗远山当真兑现了他的承诺,一挥手招来七八个医士学徒,围站在了偏殿之中。这偏殿本就没多大点地方,可算是让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兰亭亭连忙站在了木椅之上,招呼道,“哪几位会临摹画稿的?” 四个人举了手,兰亭亭指挥他们搬着桌椅到园中临摹,强调了半天要保护好原稿,不能拓稿。 看着屋中另外四个大汉,兰亭亭挠了挠头,想了想道,“你们二人去集市中将所有涉及千岐山脉的地图啊游记伍的,都各买三本回来。”又指了指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你去把罗院长和孟大人请过来。”看着最后孤零零的一个小医士,兰亭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需要干什么,吕罗衣见状道,“你去外面监督那些作画的医士吧。”兰亭亭听罢,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孟乐无进屋后,见到墙上挂着的已然描绘好了陆伏苓游历路线的千岐山地图,有些惊讶。他走近仔细端详却发现许多地方的连线颇为生硬,指着其中一条线道,“这是,推测出来的?” 吕罗衣点头道,“不错。陆医师的手稿中许多路线是断开的,经常在几日后又提及前几日去过何地,但详细的时间却难以考证,千岐山脉路线冗杂,支路旁多,我与阿兰只能凭借她所描述的草药见闻,到实地再来判断。此刻只能画出个大概。” 孟乐无狐疑道,“阿兰女官,你在第一次考试时可是描述出了详细的地址,那岩洞的位置可做了标记?” 兰亭亭心虚道,“原本我以为千岐山脉总共没几处溶洞,有天坑的应当更少才对,现在只能确定是这几处之一。”她说着,指了指地图上插旗的几个位置。书中,吕罗衣锁定的四个地址相距甚远,所以他们兵分四路。而因书中对她这一路线的描写较为详尽,兰亭亭锁定的这三处,都在一条路线上。 孟乐无皱眉道,“千岐山脉横跨多州,而你所标记的位置,只需从陵州一处进入,若是找错了位置,那岂不是一个多月时间全都浪费了?你可能确保此地无误?” 孟乐无所说的问题,兰亭亭不是没有想过,但书中他们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而此刻皇上只给了他们两个月,人力物力只得集中,若分散寻找,很可能他们找到了那药草,也来不及取回。 “其实我也曾和阿兰提过,我们可以分为几路,从不同的州入山,这样左右兼顾,如果事出有变,也来得及灵活应对。”吕罗衣附和道。 “不行。”这回是罗远山开了口,他从屋外进来,便听见吕罗衣的提议,“我出不了这么多人。” “不用很多人,一路三四个人就足够了。”吕罗衣解释道。 “三四个人?”罗远山反问,“千岐山地势险要,悬崖峭壁众多,出了事怎么办?为取个草药,再少回来几个人?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不错,”兰亭亭也连忙附和道,“当初陆医师在千岐山游历半年之久。我们此行是带着目的去的,只能从她的手稿中倒推,没有功夫沿着她的路线都走一遍。”兰亭亭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指着她插的小旗子,坚定道,“我确定是这三个位置之一。” “可……”孟乐无刚一开口 分卷阅读25 边被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既然阿兰女官能如此确定,那孟大人不妨且先相信她,”成云开掀了下裤摆,大步迈入了偏殿,笑道,“若是两个月后咱们无功而返,反正先砍得也是她的脑袋不是?” “成大人?”罗远山大惊,对着一旁的小厮道,“怎么回事?” “诶!罗大人先别生气,下官玩笑话罢了,”成云开走到那地图旁边,笑道,“不如咱们这样来,吕女官觉得应当兵分几路,我翰林院可以出人,阿兰女官认为应当统一从陵州入山,那便由她单带一路人马,少的人翰林院补齐。” “成大人说笑了!”罗远山没好气地开口,“我太医院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全仰仗着翰林院。” 成云开连忙陪笑道,“罗大人可别误会,下官这也是奉命行事,太后担心这一路路途劳顿,命翰林院派人随行,以便联络各州往来事宜。” 一旁的兰亭亭终于反应过来,插话道,“成大人,下官没记错的话,您不是马上要去东渊出行吗?所以将会是翰林院的其他大人,与我们同行吗?” 书中,成云开也参与了他们寻药之行,这当中虽然也出了点岔子,但无论他随行的目的如何,他也的确帮助了吕罗衣等人取得了三齿噬髓草。而这次若他不能去,有其他人代表翰林院,行动自然就更为方便。 此话一出,屋中却忽然安静了下来,成云开拧着眉毛看着她,半晌才轻笑一声道,“阿兰女官,不妨仔细看看,这被你做过诸多标记的地图,叫什么名字?” 兰亭亭见那抬头上“千岐山脉”四个大字,正欲回答,却忽然注意到那几个字前面,盖了个不大的红章,她走近一看,正竖排印着“东渊”二字。 在全屋人疑惑的神情中,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书中被她遗忘的文字:东渊至东,是为千岐山脉,延绵百里,横跨数州,山顶常年冰封,唯春夏宜往矣。 第15章 争执到了最后,罗远山一拍板,最终定下来两支队伍。一支由兰亭亭领队,成云开随行,太医院派出两名医士,其余人员由翰林院补齐;另一支则由孟乐无领队,吕罗衣随行,翰林院派出两人,其余皆为太医院医士。 兰亭亭旁敲侧击了几次想要跟吕罗衣同行,都被罗远山和孟乐无以诸多理由无情回绝。她看着一旁扬眉喝茶,一副看戏模样的成云开,觉得自己羊入虎口,此行危矣。 又忙活了几日,罗远山挑了个黄道吉日,满意地看着天上晴空万里,在太医院门口挥别了这一行三十余人。 虽说是兵分两路,但在入山之前,他们仍旧是一起同行,从京城到东渊的路大约要走上五六日,每天在车马上的时间占了大半。吕罗衣一路上仍旧捧着誊写好的手稿,仔细研究着陆伏苓的行程,在千岐山的不同上山入口处做满了标记。 兰亭亭则蔫蔫地在车上睡觉,她全部能记起的关于千岐山上草药的内容,早已在出发前便都掏空了,此刻已是听天由命,无暇顾及其它,就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有点认床,每在一处客栈歇脚,都难以睡好,车上自然困得厉害,经常随着马车的颠簸频频点着头。 五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东渊最西侧的小镇乔庄,再往东,他们的路线便全然不同了。兰亭亭将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从陵州入山,依次前往她标记过的三个溶洞,而吕罗衣则选择南下,从琼阳入山,一路途径三处山岭,也标记了三个溶洞。 乔庄一别后,兰亭亭不知为何反而不再困顿,在车上颠簸时反而兴奋了起来。她兀自翻看着手稿,试图从中再找寻能印证她想法的词句画稿。少了吕罗衣相伴,马车中便只有她和成云开二人,着实无趣得很。 自从进了东渊,成云开的话一下子少了许多,不再像来时路上,在兰亭亭困顿之时总故意与她讲话。此刻,倒像是角色反转过来,兰亭亭来了精神,既然他之前不让她睡个好觉,那他此刻也别想好好休整。她看着成云开闭目养神的样子,开口道,“成大人,下官有不懂之事向您请教。” 成云开没打算睁眼,冷着脸淡淡道,“何事?” “成大人可曾来过东渊?”兰亭亭一副好奇的模样道,“此处地图下官怎么也看不明白,请大人帮忙查阅。” 成云开这才不情不愿地睁了眼,但却没去看那地图,不悦道,“你把我当向导?” “来的路上可是大人您说的,到了便立即上山,我这不得提前做好准备。”兰亭亭颇为委屈地解释道,又做出一副关怀备至地模样,上前问道,“我看您这路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不如咱们到了先休整一天,第二日再行出发?” 成云开瞥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不必。倒是阿兰女官今个儿气色不错,前几日看来休息得很好,那我倒也有几个事情,想问问你了。” 前几日兰亭亭都是借着困顿之名,敷衍地回答着成云开对她过去的问询,不知此人是从哪里得知了什么消息,一路上对她的过去似乎分外感兴趣。此刻被他反将一军,兰亭亭连忙闭麦。 而成云开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开口道,“泉州我也去过几次,不知阿兰姑娘可有印象见过在下 分卷阅读26 ?” 兰亭亭干笑道,“大人定是去到城里热闹的地方,阿兰自小在村子里长大,过去怕是无缘与大人相见。” “哦?”成云开合上了双目,仍兀自地说着,“可巧了。我去的那几次,都是去的村子里,前两年泉州水患,似乎是殃及了几家村落,不知你的家乡可有受灾?” 前几年的事她兰亭亭哪里知道?不过成云开如此说,定是想让她受了他的恩惠,兰亭亭一副了然的神情,诚恳道,“自然也逃不过天灾,原来当年是大人英明决断,治理了水灾,才让村子里的百姓有了活路!下官不敢忘怀大人救命之恩。” 成云开虽闭着眼睛,但听她这一套一套的说辞,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兰亭亭浮夸的表情,他本就有些隐隐的头痛,被她说的更为烦躁。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没再开口。 兰亭亭见他没了动静,以为他是对她的恭维大为满意。 半晌,却又听到成云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狐疑道,“时间久了,我似乎是记错了,有水患的当是陵州,不是泉州啊……这阿兰女官所说的救命恩人,可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了?” 兰亭亭看着他憋笑的嘴角,气得直翻白眼,仿佛看到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招摇地在她面前肆意摇摆着,她当即决定,在到陵州之前,不再同他讲一句废话。 *** 七王爷赠与的千里马自然不同凡响,不到一日的时间,他们便到达了陵州府,成云开先下了车,与在门口迎接的陵州知府攀谈了几句,便被拉入府中以晚宴相迎。兰亭亭下车之后只见到了他一个背影,虽然此人一路上套她的话可恶得很,但不得不说,在陵州知府肥硕的身躯映衬下,他连背影都如此风姿卓绝,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接风洗尘的晚宴十分无聊,陵州知府一边谢着两年前成云开治水之事,一边又频频敬着酒,不过好在兰亭亭与这位大人没什么前缘,他来敬了两次酒便满眼都是他的成大人了。她这才得以脱身,到院子里换换气。 陵州的天空比京城更蓝些,星星似乎离地面近得很,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听着外面清丽的鸟鸣声,她的心情也舒展了些许。她踩着轻快的脚步,沿着府中的城墙走着,脸上因喝过酒而染上红晕。 兰亭亭很讨厌酒局,工作的时候不得不参与一些应酬,她讨厌那些人身上烟酒夹杂的气味,每次都会被熏得到外面透气,但透气过后,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地说着违心的话,她很讨厌那样的自己,但又时常为了自保,习惯性得变成那样的自己。 所以当她溜达许久又不自觉地转回晚宴门口,看到满身酒气,步履有些蹒跚的成云开时,除了厌恶,还有一些同情。她远远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正欲走上前去,却见他后面跟上了两个小厮。 那两人上前扶住了他,他却有些不满地甩开了他们,稳了稳身形,同他们讲了几句话。兰亭亭离得太远,他声音又不大,什么也听不清。成云开赶走了他们,又往前走着,那两个小厮回了身,便朝兰亭亭的方向走来,迎面走了过去。 还来不及看清那二人是谁,便听到前面“咚”的一声,兰亭亭看都没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成云开这一路走的实在不易,十几米的路被他走出了十几里的风采。终于在临近尾声时,扑通一下撞破了终点线。陵州知府特意为他安排了这间最好的客房,可惜忽略一个平日里不太重要的问题,这间房子防雨的效果极佳,所以它的门槛比一般房间要高。 兰亭亭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客房门前,成云开已然摸着黑爬起来将自己扔到了床上。见他没什么大碍,兰亭亭正欲轻轻将门带上,屋里却忽然有了响动,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呢喃的“对不起”。 她又将门推开,成云开趴在床上,脸颊通红,睫毛微颤,眼角有些湿润,他半张着嘴,费力得喘着气。他眉头紧皱,身体有些微颤,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时不时发出些许声响。 兰亭亭附身在一旁听了半天,除了方才那声对不起,什么也听不清。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他翻个身来,如此趴着睡觉,定然不会好过。兰亭亭摇了摇头,无奈地想着,也不知道明日他能否酒醒,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出行。 喝醉的人比平日沉了许多,兰亭亭费了老鼻子劲才把成云开翻了个身,仰头躺在了床上,她累得坐在床上喘气,忍不住抬手给了他的胸口一巴掌。 坐了半晌,给他盖上了薄被,兰亭亭起了身,却听床上的人迷糊地开口道,“阿兰?” 兰亭亭回头,见他睁了眼,撑着床铺坐了起来,月光落入他的眸中,眼神清明了起来,他神情严肃道,“不是说过,没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屋中吗?” 兰亭亭的火蹭一下就冒了起来,且不说他从未说过,说的就好像她多想管他的事一样,她哼了一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直接甩门离开。 成云开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方才喝得急了,他当真有些醉了,竟还以为在上一世。他本就不善饮酒,上一世到最后千杯不醉,也是跟着七王爷练出来的,今日一时兴起,到忘了现在的身体还不胜酒力。 他揉了揉晕眩的额角,看着紧闭的房 分卷阅读27 门,自嘲地笑了下,捶了捶憋闷的胸口,咳了几下,翻了个身,又躺了下来。 满脑子都是那一句话,她究竟是谁? 第16章 翌日清晨,兰亭亭因前一晚睡得沉了起得晚些,迅速收拾好东西,连忙出了屋,却见成云开负手而立,站在屋外,对她笑着。 兰亭亭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前一晚将她轰出了房间,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儿,行礼道,“成大人起得真早,昨日定然休整的不错吧!” 成云开自然听出她在挖苦他,自觉理亏,抬手扶额,做出痛苦状道,“前一晚喝得多了些,头痛得厉害,比不得阿兰大人今日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兰亭亭哼了一声,没有回应。成云开又道,“阿兰大人自然不会同一个酒鬼计较,对吗?” 兰亭亭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又见他眼白充血,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脸色的确不太好,一副宿醉的模样,道,“今日便要出发入山了,希望大人保重身体,能经受得住这千岐山的风雨。”说罢,便向府外走去。 成云开跟上一步,又道,“千岐山上天气变化无常,陵州知府替我寻了两个当地的向导,经常上山采药伐树,对这片山路较为熟悉,我让他们在府外候着了。” 这两位当地向导正在马车旁等候着他们,一男一女,是对兄妹。男人名叫长贵,个头不矮,到成云开的眉间,五大三粗的模样,对他们鞠躬行礼着;女人叫长英,也瘦瘦高高的样子,比兰亭亭高了一拳有余,脸色苍白,神情淡漠,见他们过来,也欠身行礼。 兰亭亭觉得有些熟悉,同他们寒暄了两句才回想起来,他们便是昨夜小路上想扶成云开进屋,却被他赶走的那两个小厮。兰亭亭瞬间对他们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好感,关切道,“你们平日也在陵州府中履职吗?” 长贵道,“回女官大人,我们兄妹住在千岐山李家村,离这里二十里路,不算太远,陵州府上的蔬菜皆是从我们李家村运送而来。所以我们也勉强算的上在这里有份差事。” “你们在山上种菜吗?”兰亭亭好奇道。 长贵笑道,“大人一看就没怎么来过地里,那自然不是。但我们会在山上挖挖蘑菇,找找草药,再转卖给城里收这些的食铺、药馆,赚些散碎银子。” 成云开问道,“你可见过什么药草?” 长贵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儿知道它们叫啥,只知道长啥子模样,有的能催吐,有的能止血,都是捡回来听药馆里的伙计说的。” 兰亭亭内心附和,这已经比她厉害多了,她单是背下来那些药有何用法,却压根儿不知道他们长啥样,就算是三齿噬髓草,她也只知道这草药叶瓣边缘发红,散发异香,真要是见到,也还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兰亭亭笑道,“地图看过了么?今日咱们先去最近的那个溶洞吧,你们可曾去过?” 长贵指了指一旁的医士回道,“刚才那位大人已经给我看过了,千岐山的岩洞可以说三步一小个,五步一大个,我看了那图上的位置,去是没去过,但大概知道怎么过去。那边背阴,地上没长什么东西,这山是石头山,兀秃秃的,大人若是去那儿采药啊,我估计可能要白走一遭了!” 成云开侧头看了看远方的群山,笑道,“没事,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长贵点了点头,从一旁的马厮拉来两匹马,环顾四周后,问道,“各位大人的马可都备好了?” 兰亭亭指着旁边几辆马车,反问道,“不就在那儿吗?” 长贵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大人得先随小的到我们村子,然后走村后面的小路上去,但陵州到我们那儿的路,怕是走不了马车,只能腿儿着或者骑马。” 走是不可能走的,这二十里路还有一半算是山路,走到了兰亭亭也就基本上爬不动山了。但是马她更不敢骑,正欲开口拒绝,却听成云开一边吩咐他的手下,一边道,“这个好说,十匹马可够?太医院可有医士不会骑马?” 兰亭亭内心做法,快举手,快点来个人举手!结果自然无事发生,唯二的两位医士都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兰亭亭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走到成云开身侧,低声道,“成大人——” 话还未说,便被他打断道,“听闻泉州人皆习得一身好骑术,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到?” 兰亭亭干笑两声,心虚道,“大人抬举了,下官可能是个例外。” 成云开又道,“那着实有些遗憾了,既然如此,阿兰女官可否介意与在下同乘一骑?” 介意!相当的介意!兰亭亭面上却是不好意思地赔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麻烦成大人了。”说罢,又灰溜溜地走到长英的身旁,问道,“长英姑娘,你能否将我捎上?我平衡能力很强的,一定不会掉下去!” 长英见她过来,神色有些慌乱,她似乎不是很喜欢与生人靠近。她皱起了眉头,看了眼长贵,犹豫了一下,舒了口气,才道,“好。”说罢,翻身上马,对兰亭亭伸出了手。 兰亭亭握着她的手,扶着马背,踩着脚蹬,终于骑了上去。她有些害怕,手心浸出汗来,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在衣角抹了抹。长英见她如此,眉 分卷阅读28 头反而皱地更紧了些,“扶好。”兰亭亭连忙照做。 在长贵的一声扬鞭下,十几匹马一同出发。兰亭亭头一次坐在这么高的马上,视线随着它的奔腾而上下起伏,她紧紧搂着长英的腰,她们贴的很近,她似乎闻到了长英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有些熟悉,像是某种花的气味,然后飞快地,便被扬起的烟尘替代,空气中只剩尘土的气息。 * * * 到了李家村,他们栓好了马,整理了行礼,带上了入山一个月必备的干粮,轻装上阵,一路直入千岐山。从陵州入山,北边能见到的最高峰为夜望峰,南边紧挨着的是青玄峰。这是他们能徒步行进的最远范围,若要翻越这两座山峰中任何一座,没有三个月是回不到陵州的。 兰亭亭在地图上所画的三个标记,也正在这两座山峰之间。 书中对千岐山的描写多为植被茂密,鸟兽甚多,走在山上可以听到各种鸟儿的鸣啼,但此刻,他们走了一天,路上却安静得很,四周仅是些滑落的滚石,鲜少有绿色的植被。兰亭亭的内心越来越不安起来,她紧跟着长贵,走在最前面,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就这样走了三日,他们找到了陆伏苓手稿中的一处小溪,沿着溪水一路又向上爬去。兰亭亭却渐渐没了力气,只得在队伍的中下游游走。随队的医士时常在附近观察植被,偶尔采几株药草,兰亭亭前几日光顾着向前推进,却没注意,此刻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医士将一株浓密而细长的枝叶掐了下来,递到兰亭亭的面前,“陆医师书中从未提及过这里还有川芎,一路上越来越多,我采了一些,以防之后有人受伤,还能止血镇痛。” 兰亭亭仔细观察着那药草,也掐了两株揣进怀里。这路上一耽搁,已然到了队伍的末端,却没想到见到了吊车尾的成云开,他正扶着一旁的细枝休息,额上一层薄汗。兰亭亭忽然来了兴致,便对他道,“成大人看来这平日也鲜少出远门呀。今日太阳快要下山了,不妨我让长贵先停下休憩一阵?” 成云开脸色发青,唇色浅淡,似是因海拔变高而有些缺氧,但他却挺直着腰板,推了下旁边的石块,稳住了身形,走了过来,“阿兰女官有空关心在下,不如再好好看看地图。这一路的景象,我看都与陆医师的记载大相径庭,别是找错了地方,小心无功而返。” 他的话一语中的,兰亭亭又怎么不担心?她比这行人中任何一位的焦虑都更甚。自入山那日起,每天晚上他们都会选取一处山洞进行落脚,有时早些生火做饭,有时来不及便吃点冷食,到了洞中倒头就睡。而兰亭亭却睡不着,她总在半夜偷偷出来,顶着月光,翻看陆伏苓的笔记。 陆伏苓此人着实奇怪,她所去的地方虽都有记载,却并非按照常人上山的路线,经常刚走过北方的一个山头,过几日又出现在了南方的一处山脊。时常往返于各峰之间。 兰亭亭跟在成云开的身后,开始回想这三处溶洞当初是如何被她敲定的。 她之所以标出这三个地方,全凭书中吕罗衣发现神草的最终位置旁,有一片沿着洞口向上攀爬生长的紫藤林,而这几个溶洞皆在山谷之中,一旁趟着溪流,晒得到阳光,是紫藤花最易生长的地方。 紫藤!对,她当初在那张卷纸上便写下了这个标记。 等等,兰亭亭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紫藤只在春天开花,而此刻,却是前一年的秋日。就算她经过了那个正确的岩洞,但它前面标志性的紫藤花蕊还没来得及长出来,她又如何能分辨出它光秃秃的藤条的模样? 第17章 第一个岩洞在山脊之中,兰亭亭远远便望见了它。太阳刚升到正中,却被乌云遮住了光芒,天色有些阴沉,时不时掉下几滴雨点。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达那里需要趟过一条颇为湍急的溪流,不远处是个断崖,瀑布倾泻而下,正哗啦啦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溪流有些宽,十几米的样子,最深处能淹到膝盖,兰亭亭从旁边折了一根朽木,半人多长,刚好能杵着地面过河。 成云开命人找石头和浮木垒了一条小路,不太稳,但也勉强能走人。他率先过了河,在对岸等着来人。 其他人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过,兰亭亭为长英也撅了根长枝,跟在她的身后。 刚走到路中时,浮木的跨度有些大,连接的绳子不太稳定,又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兰亭亭连忙杵着木棍站稳,却听见长英在后面一声尖叫,回头只见溪流上飘着一个牛皮袋子,向悬崖处奔去。她认得那个袋子,出发前因天气阴晴不定,长贵为每个人都准备了防雨的牛皮袋子,可以用来装干粮和笔墨。 兰亭亭将之前誊写的陆伏苓手记放在袋子中,一直揣在怀里。长英却并不需要带什么纸笔一类易坏的东西,想必里面仅是些干粮罢了,她正欲回头安慰长英,过去后可以将自己的干粮分与她一半,却见她一个健步便迈入了湍流之中。 溪水淹没了长英的大腿,雨滴忽然变大,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河流欢呼着迎接它们的到来,浸湿了长英的下衫,她却并不在意,朝着那牛皮袋子艰难地迈去。 兰亭亭停下了脚步对她喊 分卷阅读29 了几声,她却置若罔闻。那袋子将将要顺着溪流飘到悬崖旁边,长英伸出了长棍,俯下身去,试图将它勾回来,却一个不稳,摔了出去,她本能地用手撑住了身体,长棍脱了手,以飞快的速度在牛皮袋旁滑过,率先掉下了悬崖,连声响都未发出。 长英倒在了水中,呛了两口水,她挣扎着站起来,又朝那袋子奔去,却再难站稳,踉踉跄跄地向前带了几步,似是觉得来不及了,她一咬牙,向前一扑,终于够到了袋子。她试图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周围被溪水淹没,她已然看不清其他,挣扎着试图抓住些什么,却是徒劳。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涌入了她的口鼻。长英高举着那袋子,闭上了眼。 一只手握住了她高举的手腕,长英挣扎着浮出水面,见兰亭亭皱着眉头,紧张地对着她喊话,她想让她把那个袋子拿走,但张口却发不出声响。 兰亭亭紧握着她的手,腰上缠着绳子,方才情急之下她捞起脚下绑着浮木的绳索,做了个活扣,让其他人在旁边稳住着她的身形。她试图将她拉回去,却发现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只得通过叫醒长英,让她自己站起来。 雨越下越大,砸在兰亭亭的身上,她的外衫已然湿透,耳边只有水落下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喊声,她慢慢向后撤步,脚下却都布满了鹅卵石,每走一步都冒着一同被冲走的风险,但她却顾不得那么多,至少现在,她没法眼睁睁地看着长英丧命。 兰亭亭越往后撤,受到水的冲击越强,她突然脚下一滑,踩了空,滑出去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英拉入了她的怀里,试图让她也能够到那绳索。 被水笼罩的感觉没有降临,兰亭亭感觉到有人扶住了她的腰,从腋窝处架起了她的胳膊,她没法回头,直双手死死的抓紧了长英,然后,看着眼前的悬崖离她渐行渐远。 似乎过了许久,雨都停了下来,她才终于被人拖上了岸,难免呛了几口水,她咳了半晌,终于缓了过来。披着旁人递来的外衫,四处寻找着长英的身影,终于在岸边更远处见到了她。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手里紧紧地握着那牛皮袋子,周围围着两个医士,她连忙跑过去问,“她怎么样?” 诊脉的医士回道,“方才已咳出了水来,得找个暖和的地方为她换身衣服。”他说罢又看了眼兰亭亭道,“你也是。” 另一个医士又道,“成大人也是。” 成大人?兰亭亭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在岸边站着拧水的成云开,他难得也是一身狼狈的模样,衣服皱皱巴巴的,有几处划破了,黑色的裤脚有一处划痕有些发亮。 “多谢成大人救命之恩!” 成云开扭头看着她杂乱的发髻,抬手将她批的外衫裹得更紧些,皱着眉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兰亭亭被这话问得有点懵,怔怔道,“来采药啊。” “你还知道不是来送死的?”成云开没好气道,“这一队人里,任何人都可以死,你不可以,因为只有你才能找到药草,回去复命。遇上这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逞英雄!” 兰亭亭也是一肚子的气,方才她跟那儿做活扣的时候,也没看见有人上前帮忙,现在他凭什么来训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呛道,“若不是我逞英雄,长英已经掉下悬崖摔死了,成大人嘴皮子说得利索,动作却是慢得很!” 一旁的医士有些看不下去,打断道,“二位大人要不咱先停停,先找个地方生火烤烤衣服,到了那儿您再接着吵?” 兰亭亭正想回他,开口却打了个喷嚏。 “前面有个山洞,”成云开虽是回复那医士,却对着兰亭亭道,“方才我先过了河,去前面查看了下情况,那里可以落脚。” 山洞倒是挺大的,大家脱了潮湿的外衫,晾在石头上。几个人在一旁生火,刚下过雨,外面的木头全都潮得厉害,打火石之前放在牛皮袋子里,现在勉强烧了些废纸,生起了火。成云开命人用衣服架起帘子,隔开了两个空间。兰亭亭在有火的那边为长英换下衣衫。 幸而他们还多带了几套衣服,有这火烤着,还不至于染了风寒。她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拧干后,烤了烤火,为长英擦脸、擦身。 擦到耳侧时,兰亭亭觉得有些奇怪,拿起了衣衫,却见长英的脸颊有些起皮,她忍不住倒了吸口气,“她的脸……” 她刚伸了手,还没摸到长英的脸上,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长贵跑了过来,匆忙道,“大人别碰!我家妹子脸上有癣,怕传染给您!她怕人看见,找人给弄了个面具,我来弄吧,您到外面歇会。” 兰亭亭听罢,又看了眼长英,她正皱着眉,口中喃喃着什么,似要醒来,便从谏如流地站起了身来,“将那面具取下来吧,沾了水,不能沤着,需要什么药草可以跟我们说。”她还学艺不精,没法给长英看病,但那两个医士应当见过。 长贵摆了摆手道,“我们过得糙,没啥事儿!大人且先歇着,她醒了我知会你们。” 方才她在里面为长英换衣服的空档,外面也生起了火,她绕过帘子想找医士问问癣的事情,却见那两个医士正在成云开的旁边蹙眉讨论着什么。成云开的裤脚掀了起来,她这才看见他不止划破了衣角,还划伤了脚腕。 分卷阅读30 “方才伤的吗?”她的语气柔和下来。 成云开拿过一旁的布条,兀自将那伤处绑紧,回道,“没事,不深,不影响继续赶路。” 兰亭亭回想起方才在溪流中时,她是因为一旁有个粗枝改变了鹅卵石的走向才没站稳,想必成云开便是捞起她时划伤了脚腕,她忍不住有些愧疚,“我不知道你之前是去前面探路了,总之还是谢谢成大人了。” 成云开本来神色不悦,但听她如此说,又扭过头去轻哼一声。 “阿兰女官,”那两位医士商量了许久似是终于有了一致的答案,上前问道,“成大人的伤口虽未见骨,却一致浸在水里,方才我们已经为他上了金疮药,但他不愿意在此处多做休息,还想继续赶路,我怕伤口感染,要不您再同他说说?” 兰亭亭点了点头,看着已经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的成云开,试探性地问道,“这伤在腿上,山路并不好走,要不还是歇息一日?” 成云开的脸皱成了一团,似乎兰亭亭说了什么极大的笑话,“脑袋重要还是腿重要?” 兰亭亭被这问题问得一愣,“哦”了一声,他说的虽然不太对,但那毕竟是他自己的腿,他说没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都是成年人了,还用不着让她来担心。 兰亭亭回身离开,又探头看了看长英,见她还未醒来,便到一旁坐下,掏出了怀中的牛皮袋子,翻出当中的笔记。还好,许是她放在胸口捂紧了的缘故,笔记没有被水浸泡,只是有点受潮,不仔细看,没有什么异常。 她又开始抱起陆伏苓的笔记仔细查看,试图翻找到关于这条路的信息。 翻到当中一页时,她忽然背后一凉,这笔记,怎么会有缺页!? 第18章 兰亭亭又将那笔记从头到尾顺了一遍,页数正好,并非有人偷拿,但在七十二页与七十三页之间的确少了些什么,虽然话能连在一起,但是地点不对,前一天她还在这里,仅一日的行程,她不可能直接翻过夜望山到了朝阳那边。 要么是陆伏苓记错了日子,要么这手记有缺页。 若是手记有缺页,那是罗远山将它藏了起来?他完全可以不将这手稿拿出来,他藏起来是为了什么?若不是他,那又是谁?陆伏苓?她既然写了下来,又为何将它藏起来?还是说,这几页才是缺失的关键,有人在罗远山拿到这手稿前,将这关键的几页盗走了,所以他才这么多年都未找到那药草。 那几页若真的这么关键,现在岂不是已经有人找到过药草的位置,他们此行再去,可还能有所收获? 兰亭亭手心攥满了汗,她有些惶恐,但是更重要的是兴奋,因为这缺失的几页前面所描绘的位置,便是在这第一个溶洞的前方。陆伏苓也趟过过这条溪流,虽然她走时这不过是条能一步跨过的小溪,但这至少证明,他们没有找错方位。 想得专注,长贵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长英醒了。” 兰亭亭收好了笔记,揣回了胸口,绕过了衣服挂的帘子,见长英已经坐起了身,脸上的面具又被她重新粘好,她正喝着医士递去的热水。兰亭亭关心道,“感觉如何了?” 长英垂着头,沉沉道,“多谢阿兰女官以命相救。” 兰亭亭呵呵一笑,坐在了她的身旁,指了指她身旁的牛皮袋,好奇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你拼了命的去拿?” 长英将那牛皮袋子往身侧塞了塞,回道,“是家母的遗物。” 兰亭亭理解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应当保管好,但是也不该为了它丢了性命,你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然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平安地过一辈子。” “你不理解,”长英小声道,“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兰亭亭皱了皱眉,无奈道,“但是若你死了,你手里的东西也定然留不住,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一旁的长贵见他们聊得话题有些沉重,连忙道,“大人不要见怪,我这妹子犟得厉害,与她说不通的!我刚上山看了看,外面乌云飘走了,天已经晴了,今儿个咱们是在这儿歇脚,还是直接上去呀?” 兰亭亭也走到山洞口往山上望了望,那洞口已近在咫尺,她问道,“若现在上去,还要多久?” 长贵估摸了下时辰道,“酉时差不多就能到。” 成云开此时也从山洞外面走了回来,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对兰亭亭点了点头。兰亭亭回头看了眼长英,又道,“长英和一位医士留在这里,其他人一同上山吧。” 成云开打量了下那细皮嫩肉的小医士,又留了两个翰林院的人手在山洞中,“我们先上去查看,明日午时如果还没有下来,你们便沿着这条路上去。” 因为山腰留了人,他们只带了三天的干粮轻装上阵。正如长贵估计的那样,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便到了溶洞口。兰亭亭绕着洞口转了一周,没看见什么长藤,只有方才下雨打落的落叶,她的心中又有些不安。 那洞口不过七八米宽,也就两人多高,但内里却纵深了几百米,里面昏暗阴沉,潮气铺面,他们的火把灭了三次,不得不到外面重新打算。 分卷阅读31 “长贵,千岐山的溶洞你可曾去过一二?”成云开问道。 长贵点了点头道,“过去我们是摸黑进去,里面一般都会有通天的天窗,外面的光线能照进来,火把再点也就能着了。但我去的都是老人带着走的路,这个溶洞,不好说是不是封死的。” 兰亭亭在一旁沉声想了许久,颇为坚定地开口道,“咱们每次都是走到里面的拐角处,火把才灭了,这回备两个火把,其中一个用点火油,在拐角的地方将火把扔进去,探个亮,看看那边的路怎么走。如果不长,就摸黑试试,留两个人在外面举着火把守住。” 他们又盘算了一下,见太阳将要落山,的确没想到更好的方法,便准备按照兰亭亭的意思先试一试。 又走到了拐角处,长贵对兰亭亭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将火把向上一抛,扔进了那条道里面。火光铺满洞穴,随着火把沉入水中,里面的路又回归了黑暗。兰亭亭盯着那条路的尽头,又是一处拐角,但是有两条岔路,她正琢磨着先走哪条,却听见路的尽头发出一阵阵响动。 长贵高呼一声,“是蝙蝠!快趴下!” 兰亭亭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成云开按下了头来,待这一阵可怕的声响略过头顶,他们才缓缓起了身。她心有余悸,见成云开扶着洞壁踉跄了一下,连忙低头想检查下他的脚踝,却被他拿外衫挡住。 “我看清了,”他指了指拐角处的路,“还有十多米到尽头,蝙蝠是从左边飞过来的,那里应该更加阴冷,所以咱们应当走右边那条路。” “好!”长贵应得爽快,“我走前面。”说罢吹灭了火把,别在腰间,摸着右侧的洞壁向前走去。 成云开跟在他的身后,兰亭亭和太医院的医士也紧随其后。拐角处留了两个翰林院的人,举着两个火把,尽其所能为他们照亮。但一转过了弯,这火光便越发暗淡,只几米的路,光明便被他们留在了身后,眼前已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下雨的缘故,路上的积水颇多,兰亭亭听着耳畔空洞的水声,心中不自觉的开始幻想出了这洞中的模样。它应当是极宽阔的,顶上有光透进来,映着地上凝结滴落的水潭,极为明亮。崖壁上应当长着许多三齿噬髓草,虽然采集起来不太方便,但幸而他们备齐了工具。 走了不多会儿,便听领头的长贵大声道,“有光!” 兰亭亭睁开眯起的眼睛,的确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些许光亮,她兴奋地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 路的尽头是一个很小的洞口。也就半人多高,依次进去,里面豁然开朗,正如兰亭亭所想的那样宽阔,那样明亮,但不同的是,这溶洞中的崖壁上分外光滑,连根细枝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三齿噬髓草了。 “仔细找找。”兰亭亭环顾四周,指着崖壁上几处黝黑的洞道,“那里面也得检查一下。”为了行动方便,她入山后一直身着束身的男装。 兰亭亭瞄上了一处崖壁上的阴影,那里应当还有条路。不过上去有些艰难,她在侧面找到了一条崎岖的窄路,但崖壁光滑,很难扶稳,她尝试了两次都只爬到半人高便滑了下来。 她回头看去,想要求助,却见长贵已然爬到对面的崖壁上同小医士在翻找那里的崖洞。只剩成云开站在她的身侧,对她歪着头笑着,“看来阿兰女官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呀!” 兰亭亭讪讪一笑,却见成云开身手不错的样子几步便爬了上去,向里探了几下,半天没有声响。兰亭亭有些着急,唤他将自己也拉上去看看。 成云开俯下身向她伸出了手,她握紧这双有些冰冷湿凉的手,却没由来的分外信任他。一个挺身,她终于上到那崖洞口,当中昏黑的厉害,她将身后背的火把拿了出来,点上了火,向里探去。 里面发出了些嘶啦嘶啦的响声,兰亭亭侧耳听去,这声响越来越大,她连忙后撤半步,只见一条胳膊粗的蟒蛇探出了头,它的舌尖上下试探着,但眼睛却蒙上了一片雾。 兰亭亭吓得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那蛇听得清晰,立马回过头来,瞄准了她的位置,向她冲去。 成云开从她手中抢过火把,朝那蛇挥舞了几下,对方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向他们冲得更猛。成云开见状上前一步,用火把狠狠地打在它的七寸之上,那蛇发出一声哀鸣,挣扎着从崖洞口滚落到外面。 兰亭亭刚松下一口气,却见成云开脚下一滑,人也软了下来,闭着眼睛向那洞口处倒去,她想都没想便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成大人!醒醒!” 那洞口竟是向下纵深的,兰亭亭死死地拉着他,但崖洞外侧太过光滑,她根本找不到着力点。隐约听到长贵和小医士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兰亭亭用脚勾着崖壁,几乎没了力气。 人昏沉的时候仿佛比平日更重些,等不到长贵等人来救,兰亭亭脚下一松,也跟着成云开,从那洞口滑了下去。 临昏过去前,她仿佛又听到了那蛇发出的嘶啦嘶啦的响声。 再醒来时,天已全黑,她揉了揉脑袋,四肢磕的红肿,她在一处山洞中,旁边还生着火,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熟悉的外衫。她四处看去,却没找到成云开的身影。 外面下着暴 分卷阅读32 雨,时不时落下一声惊雷,兰亭亭将自己蜷缩起来,在火旁取暖。 第19章 成云开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昏厥,又是那可恶的头痛症。他只记得当时打掉那蟒蛇后,太阳穴里忽然一阵急痛,手便握不住火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再醒来就在一片草地上,天边只剩下一丝余辉,他浑身散架一般的酸痛,闭目缓了许久,挣扎着撑起身子,这才看到自己的身旁趴着一个人,这人虽在昏迷,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成云开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仔细检查了她是否有外伤,才放下心来,却听见耳边呼呼的喘气声。原是这位阿兰大人心大得很,不是昏迷,而是累得睡着了。 成云开轻笑了下,将她抱了起来,站起身时,脚腕一阵疼痛传来,他连忙换了重心,稳住了身形。见不远处有个洞穴,将一旁灭了的火把扔了进去,才朝那边走去。不知是脚下的植被太过浓密还是什么原因,他走这不远的几步路,仿佛踩着棉花一般,使不上力气。才几米的路,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将兰亭亭靠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又解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兰亭亭安静地睡着,眉头舒展开来。成云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她这才缓缓松开,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成云开揉了揉手腕,已然被她攥红,他越发看不懂这个姑娘,有时候他觉得她挺聪明的,有时候又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兰亭亭睡着的时候微张着唇,生起火后,洞穴里暖洋洋的,她的脸上也红扑扑的有了血色。成云开伸出手,试图揭开她的人。皮。面。具,但最终在碰到她的脸颊前,停了手。 他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余辉撑不过半个时辰,他得趁还有光亮,出去探探路。从那洞中一滑,不知过了多久,但显然这里植被如此茂密,他们应当是来到了这座山朝阳的一面,也就是之前来路的背面。若想回去,还得至少翻越一个山头,而他们身上除了两天的干粮,连水都没有。 成云开刚一起身,又是一阵晕眩,他连忙撑着一旁的石头,才不至于又折下去。他摇了摇头,觉得这次的病发与往日有所不同,过去只是痛,却并不影响他的行为,而现在他轻轻一动就晕得厉害,像个病恹恹的小姑娘,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学着兰亭亭捡了根粗枝,强忍着晕眩之感,撑着身体去外面寻路。 此处植被茂密,与他们来时的景象判若两季,地上争相生长着春天才会开花结果的植物,余晖洒在宽厚的叶瓣上,暖洋洋的。 天边飘来一朵乌黑的云。 * * * 准确来说,兰亭亭是被饿醒的。她刚一醒来,肚子里便咕噜咕噜地作响,四下无人,外面风雨狂作,雷声震天,她也不敢随意走动,就着火光翻出了收好的干粮。兰亭亭一直坚信,人在饥饿的状态下是无法思考的,所以当她吭哧吭哧吃饱之后,才意识到她已经吃完了一天的口粮。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安慰自己道,已经马上要到第二天一早,权当是她吃了顿晚早饭,午餐少吃点,也勉强够两天的口粮。 “阿兰大人这胃口不错呀。”成云开进了山洞,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扶着墙壁拧着衣服的水。 兰亭亭呵呵一笑,没有回话。见他已然浑身湿透,脸冻得煞白,说话的声音都有点不易发觉地颤抖,连忙起身将他的外衫递了过去。成云开拧干了衣服,坐回了篝火旁边,紧抿着双唇,缓了许久,脸上才有了血色,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晕。 “你之前在洞中是突然病发吗,现在怎么样了?”兰亭亭关切地问道。 成云开似是并不想探讨这个话题,含混地点了点头,指着外面道,“刚下起来的雨,还好还有些干柴,这火足够烧一夜。口粮按照你这么吃,撑不到长贵他们找人来救咱们,你就饿死了。” 兰亭亭尴尬地笑了下,“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咱们的来路远吗?长贵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成云开回道,“现在在山的另一侧,他们最快过来也要五天日程。我刚去看过了,这里都是野路,附近一里地应当从未有人来过,所以不清楚会不会有野兽,晚上需要轮流换班,看着这火不灭。等明天雨停了,朝山上走,上面我看有些果子来的路上见过,可以吃。” 洞外雨声越来越大,兰亭亭在洞口坐了许久,盘算了半天,以他们目前的人手,十多天都不一定能确定他们的方位,若是下山找人帮忙,时间只会更久。成云开说什么长贵会来找到他们不过是安慰她的话罢了。 一想到他们可能再也走不出这山,兰亭亭恹恹地抱腿而坐,“我现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了,全靠成大人你了。” 成云开挑眉,“这话什么意思?” “成大人做事总是留有后手,这次千岐山之行定然凶险,我们落入如此境地,你却还能这样坦然地与我谈笑,想必,已然想好了出路。” 成云开见她双眸微亮的盯着自己,自嘲地笑了下,“你倒还真是信任我。可惜了,我并没有这么神通广大。” 兰亭亭低下了头,捡了个木炭在地上画蛇。 成 分卷阅读33 云开侧过身,靠在了石头上,阖上了双目,屏息凝神,清了两声嗓子,对兰亭亭道,“你看着外面的月亮,等抬到正中,叫醒我。” 这山洞地势颇高,洞口朝下,无论外面有多大的暴雨,都不会倒灌进来,顶多潲进些水来。兰亭亭坐在山洞旁,看着外面高悬的月亮,听着成云开由急促到舒缓的呼吸声。 在她以为成云开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他咳了两声,低沉着声音开口道,“当时,为什么要拉住我?你本不必和我一起掉下来。” 为什么呢?兰亭亭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他在湍急的溪流中救了她,或是因为他在探洞的时候护住了她? “本能吧。”兰亭亭回道,“不想身边任何人有危险,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死掉。” 成云开背朝着她,她看不到他的神情,“怪人。” “彼此彼此!”兰亭亭回敬他道。书中心狠手辣大反派现在居然窝在山洞里面跟她谈心,并且,兰亭亭此刻与他独处居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反而因为他的存在而分外安心。她也搞不懂,到底是他们两个人谁更奇怪一点了。 成云开忽然翻过了身,似是来了兴致,靠着巨石支起了头,看着兰亭亭,篝火映在他的脸上,红扑扑的,他的五官在这映衬下越发深邃立体,眼睛又黑又亮,似是能将人的思绪吸进去,原本清秀的脸上因这灵动的火光多了几分生动可爱。 雨声在空荡荡的洞中回荡,兰亭亭专心地盯着他,看呆了。 却听这好看的双唇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冒充阿兰?” 第20章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正对着兰亭亭的脑门浇了下来,她立马恢复冷静,心中一阵波澜。见成云开一脸玩味的神情盯着她,她连忙正色道,“成大人在说什么胡话,我自然就是阿兰!”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道,此刻的成云开并不认识真正的阿兰,自信点! 成云开扬眉,丝毫不走心地点了点头,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表情,“不会医术却能顺利进入太医院,还能凭借这草药之事勾住罗远山的魂,‘阿兰’女官别告诉我做这许多努力只是为了混口官粮?” 别说,还真猜的差不多,除了为了躲避成云开这个书中大反派,兰亭亭最初的确是为了跟着女主吃口官粮,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哪儿曾想阴差阳错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也不是谁都跟成大人一样,做事谨小慎微,没有一步废棋,甚至每一步都还留了后手。”兰亭亭此刻并不怕他,他们现在一同被困在这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哦?此话怎讲。” 兰亭亭看着他,比划出碗口大小的手势道,“太医院后院,池塘旁,这么大的死老鼠,还有那只本不该在那里的橘猫。湖中与丁兰香房间中并不相同的断线。那么成大人别告诉下官做这么多事只是因为秦苒做的晚饭不和胃口?” 成云开面不改色地听完她说的这些话,眼神明暗不定,在火光中变换几许。最终,轻笑一声,“阿兰女官好生自信,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兰亭亭却始终坚定的盯着他,她要赌一赌,“方才所说的内容,成大人不提,阿兰自然不会开口。你我各取所需,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成云开眯着眼睛看了她许久,终是松了拳,翻回了身子,不再回应。 兰亭亭舒了口气,她知道,这代表成云开接受了她的说辞,哪怕之后他真的找到了她不是阿兰的证据,也不会未经她手公之于众。 她的心跳得很快,明明她此刻就是阿兰的身体,哪怕是她的亲生父母来验,也绝说不出她是冒牌货,但她在成云开面前却总是不自觉的心虚,他那双眼睛黑的发亮,似乎能透过阿兰的身体,望见她的灵魂。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风却未曾减小,兰亭亭时不时填上几把柴火,放空着思绪。月亮缓慢的爬着坡。兰亭亭的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合上一下,她强撑着又探头望了眼月亮,见已升至正中,便开口唤了几声成大人。 见他没有反应,兰亭亭也懒得起身,又叫了几声他的全名。半晌,还是没有动静,她有些不悦地起了身,这种环境下,他居然还能睡得如此之沉? 走到成云开的身边,她才从篝火发出的木块碰撞的声音中,听到了他不易发觉的急促呼吸声。兰亭亭觉得事情不太对,连忙俯下身去,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 成云开的手死死的扣在额角,太阳穴被他掐的红紫,他的眉头扭在一起,脸上青筋显现,神情痛苦。 兰亭亭瞬间睡意全无,她连忙将他的手挪开,却被他反手抓住,将她的手腕抓得生疼。她心中扬起一丝恐惧,连忙伸手探进他的外衫里,在胸口轻车熟路的摸出了一个药瓶。 她曾在中秋之夜见过,一只手被他抓着动弹不得,她用牙咬开了那药瓶,当中却空无一物。 药呢!? 成云开在她身旁急促地喘息着,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喘息声到了末尾时而转换为一丝轻轻的呻。吟。他却咬紧了牙关,本能地不发出声响。 兰亭亭着急得冒了汗,她一边在他的腰间继续摸索,一边回想前几日来的 分卷阅读34 路上,成云开那不太好看的脸色。她一直以为他是受不了舟车劳顿,如此看来,这一瓶药都被他吃了,许是那时开始,头痛症便已时常发作。他竟然没有显露出一丝异常。 没有药,他只能忍过去。 兰亭亭伸手附在他的额角,试图为他按摩穴位减轻他的痛苦。似乎真的有了些许作用,成云开的身体不再紧绷,微微放松了下来。但兰亭亭却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的额头很烫! 她的手的确因为洞中寒冷而有些微凉,但是却也远没有如此大的温差,她连忙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便更加确认,他在发烧。想必是将自己的手当做了冰敷的毛巾,他的身体才有所舒缓。 兰亭亭连忙掀起了他的裤摆,他的裤脚正包裹着布带,她摸了下那布带,湿的。定是方才的暴雨浸湿了这粗布,他的伤口禁水感染,才会高烧至此。 怎么办? 兰亭亭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和无力。为什么自己不是真的医师?为什么来的路上那么多的草药,不去采一点? 草药!对了,兰亭亭想起了来的路上摘的那两柱草药,是可以止血镇痛的。她连忙从胸口的袋子里翻出了川芎,那草药已经快要被碾碎成泥。 兰亭亭将成云开脚腕的布条扯开,露出了红肿的伤口,开裂的地方已然发白,当中还渗出了乌黑色的血。她掰开了成云开握住她的手,将那伤口使劲挤压,挤出了一摊黑血,直到又流出了鲜血,她连忙嚼碎了川芎,敷了上去。 这过程很短,却也很漫长,成云开痛得不自觉地抽搐,却仍旧没有醒来,他死死地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里。 兰亭亭撕下衣角的一块长布,又将他的脚腕包裹好。她忙活了许久,此时也累得够呛。她坐在成云开的身旁,用浸过凉水的手颤抖着为他降温止痛。 她看着成云开紧闭的微颤的双眼,不自觉的回想起了九岁的那个夏天,她的父亲倒在她的面前,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人抽屉,都找不到药能救他,她一边哭,一边抱住了爸爸的身体,为他揉着胸口,试图能让他减轻痛苦。 但直到救护车赶来,她怀中的人由炽热变得冰凉,她流干了眼泪,她的爸爸却仍然没有醒来。 恐惧笼罩着她,身边的一切都仿佛被拉长,变得缓慢,连妈妈打下来的一巴掌都没法让她有所知觉,她听不清他们在争吵些什么,但她看清了妈妈手里的药,能救爸爸性命的药,就在电视上面的柜子上,那是她当时无法触及的高度。 就差那么十厘米,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她失去了爸爸,失去了美满的家庭,失去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兰亭亭的眼睛里淌出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了成云开的脸颊上,她痴痴地望着摇摆的篝火,丝毫未曾发觉。 她满脑子只回荡着两个字,别死…… 不要死,至少现在,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第21章 冷。 比起疼痛,成云开更畏惧寒冷。他觉得自己的喉间似乎吞进了一个火球,想吐出来,却更加燥热。但他却仍然感到寒冷,他的四肢不住的颤抖,仿佛置身冰窖。 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因为他又见到了他的父母,看到他们挣扎着死去时不甘和痛苦的神情,看到了沈泉的那张脸,他说话时面无表情,但在成云开的脑海中,却扭曲成了可怕的模样。 “对不起……”他想道歉,却说不出口。他想要醒来,却进入更深的梦境。 他梦见他在奔跑,身后有一条火蛇,比他打跑的那条蛇大了无数倍,它一伸舌头,仿佛就能将他吞噬。他漫无目的地跑着,拼了命地奔跑,他的手脚冰凉,内里却越发炽热,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然后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堵冰墙。 他撞了上去,浑身被冰渣划破,鲜血从伤口喷薄而出,他痛得不由自主地抽搐。结实地摔了下去。 却并没有着地,而是沉入了一片汪洋的海中。不再寒冷,而是被热浪包围,平复了他杂乱的思绪,他顺着这热流飘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在呼吸。他挣扎着向上游去,试图浮出水面。 兰亭亭靠着巨石,闭着眼睛,按下成云开胡乱舞动的双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怀里的人忽然侧起了身,对着旁边一通猛咳,她立马清醒了些许,捶了捶他的背,让他咳个痛快。 重获空气的成云开咳了几声,又喘了一阵,这才睁开眼睛,外面天气一片晴好,身旁的柴火也都烧完了,只剩一堆烟灰。 “过来我摸摸。”兰亭亭起了身,掸了掸裤子。见成云开一脸茫然的回过头来,眼神还未清明,便知他还未睡醒,懵懂的样子倒是比昨天狐狸样的打量她可爱多了。她伸手附到了成云开的额头上,还有些热,但已经比昨夜退烧了许多。 兰亭亭看了看昨晚睡不着时在地上写下的药草名字,在川芎上画了个圈,起身准备出门找药。 “你要干嘛?”成云开这才反应过来,本能地质疑道。 “成大人还是昨夜昏睡的时候最讨人喜欢。”兰亭亭挑眉道,“也不知是谁昨晚上攒成一团,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她见成云开的脸上又染上了 分卷阅读35 红晕,满意着自己方才的添油加醋。 原来不是因为头痛症,成云开皱起了眉头,抬手先开了裤脚,腿上传来麻嗖嗖的疼痛。 昨天随着脉搏抽动的疼痛,并不是后颈传来的,他不禁自嘲的笑了一声,昨天竟然已经病到首尾不分了吗?那着实有些丢人。 之前那么多次受伤,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狼狈过,这座山脉仿佛是他的诅咒一般,自打他们出发后,各种不可预料的事情便纷至沓来。 他清了清嗓子,扶着石头站起了身,仿佛昨夜无事发生过一般,看了看外面的暖阳,道,“我去外面采些果子。”便拄着他昨天捡的长枝,拖着伤腿向山上走去。 兰亭亭撇了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不让人消停。”说着,抄起了一旁的外衫,也跟了出去。 她不急不缓地走着,跟在成云开身后十几米的位置,也不追上,也不走远,时不时拿着树枝翻开附近的植物,找着退烧驱寒、止血镇痛的药草。 成云开走在前面,偶尔侧过身去够那树上的果子,便瞥见兰亭亭在不远处俯身的身影,他走得很慢,似是在等她跟上来,但她却始终保持着距离,这让他心中更为烦闷。 朝阳面的千岐山和他们来时大不相同,植被茂密繁多,他们走得皆是无人走过的路,虫蚁在眼前飞舞。兰亭亭找了块扇子一样大的叶子,驱赶蚊蝇。他们朝着能看到的最近的山头走去,走到晌午,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坐在一旁歪倒腐朽的高木上,成云开将果子分给了她一半。 “你得吃药,”兰亭亭开门见山,“但是我刚才沿路找了,没有找到合适的药草。现在是白天还好说,若是晚上你又像昨天一样,我可救不了你。” 成云开啃了一口青杏,牙都快要被酸掉,狰狞着脸道,“我没事了。”见兰亭亭挑眉看着他的腿伤,不太乐意地补充道,“除了有点瘸。但明天应该就能好。” 成云开倒不是逞能,经过方才这一段山路的攀爬,他出了身汗,体温已然降了下来,只要头痛的症状不再出现,以他当前二十出头的身体状况,恢复能力还是极强的。 兰亭亭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躲了一下。但见他专心啃着那酸杏,却将李子给了她,心中还是有些开心,至少她好心没有被当成驴肝肺,这人轴是轴了些,却也不会恩将仇报。 吃完了潦草的午饭,他们正要起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像是人的脚步,而是某种动物,吭哧吭哧的越来越近。 成云开将兰亭亭拉到了朽木的旁边,能微微隐去身形。他偷偷探出头去,见不远处,跑来了一只野猪,黝黑的背上长着浓密的针毛,鼻子哼哼地拱着,四处观望,时不时绕上两圈。 成云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挡在身前。 那野猪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哼哼了两声,踩了踩前蹄,蓄势待发的朝他们奔去。 成云开正欲站起身来刺向那野猪的眼睛,却被兰亭亭勾着胳膊拉了回来,他诧异地回头看她,却见她指了指一旁的林子,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那野猪朝那人跑过去,但并没有撞向她,而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哼哼了两声。那人摸了摸它的头,它便踩着轻快的步伐,跑走了。 “吓到你们了吧?” 来人穿着臃肿的衣服,头发花白,她年迈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却盘的精致,没有一丝乱发,她的声音沙哑得很,语气却十分轻快。 兰亭亭仔细看着她,她的眉心之下,两眼之间,有一枚痣,暗红色的,极为特别。她有一双笑眼,哪怕底下是厚厚的眼袋,也显得温和美丽。 “没事,”兰亭亭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们,”老人家好奇地看着他们,笑道,“这里是我的家。” * * * 老人家将他们带回了家中,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一栋木屋,木屋中还有着整齐的桌椅碗筷,一旁还有灶台,能看出来,的确是有人在这里生活。 这太不可思议了,从这里到最近的镇子,少说也要七八天的时间,山中就算有甘露野果,但不足以维持一个人长久的生活,而这位婆婆甚至还在家中养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小孩似是从未见过外人,本来开开心心的迎接婆婆回家,却见他们二人,吓得直往婆婆的身后躲。 兰亭亭只道他们二人是来山中采药,不慎失足跌入谷底,又问道,“怎么称呼您?” 老人家将怀中的草药都放在一旁的篮子里,回道,“他们都叫我当归婆婆。” “他们是?”成云开问道。 “山那边的人。” “您怎么会住在这里?”兰亭亭歪头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她是,您的孙女儿吗?” 当归婆婆揉了揉那小姑娘的头发,放她出去玩耍,“算是吧。你们来这里,是要采什么草药?”见二人相互看了看却都未开口,她伸手扣住了他们二人的手腕。 她的手指很粗糙,像是长满了老茧,但是有十分温暖有力,她沉了沉,对成云开道,“小伙子身体底子不错,但近来血气有亏,脾胃有损,需要好 分卷阅读36 生休养,不可劳顿,像现在这样不当回事,长此以往,小心酿了大病。外伤倒是无碍,拿两棵紫珠草回去敷上便可。至于小姑娘嘛,要心胸开阔些,切莫郁结于胸,积怨成疾。” 兰亭亭谢过了她,在屋子里走动了几步,发现她的厨房里有各式各样她未曾在山中见过的草药,还有许多蔬菜,“您这些都是在山中采来的吗?” 当归婆婆点了点头,“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出过山了,这孩子也是山里面捡来的。” 兰亭亭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声,“那……您可知道怎么出山吗?” 当归婆婆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笑道,“我是不想出山罢了,自然还是知道去路的。这些年路过过我这里的人,加在一起两只手也数的过来,没想到这两天人来得倒勤快。” “这两日还有人来过?”成云开问道。 当归婆婆回想道,“昨天晚上来了个姑娘,冒着大雨,好像在找个什么药草,我见她正病着,本想留她待几天,结果今儿个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兰亭亭沉默不语,脑海中仔细咂摸着她的话。成云开见对方没有留人的意思,拱手道,“多谢婆婆给我的草药,我们着急赶路,就不叨扰了。” 说罢拉起兰亭亭的手,便要出屋,结果这一撤,将她别在胸口牛皮袋子碰到了地上,那袋子因这几日的蹂。躏已然不再紧实,当中陆伏苓手记散落一摊。 兰亭亭连忙俯下身去间,却听头顶沙哑而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和罗远山,是什么关系?” 第22章 你和陆伏苓是什么关系?你和罗远山是什么关系?你和孟乐无是什么关系? 兰亭亭听这种问句已经太多次了,她站起了身,熟练地回道,“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罗大人派我来此处寻找药草,三齿噬髓草,您可曾听过?” “罗……大人?”当归婆婆震惊的睁大了双目,又自我安抚地点了点头,“挺好的,他居然真的去当官了……” “您是,”兰亭亭小心翼翼的问道,“罗大人的旧识?” “算是吧,”当归婆婆的眼神变得柔和,“年轻的时候相识过。”她看了看一旁探究地看着她的成云开,对兰亭亭笑了笑,“你们随我来。” 木屋有个后门,他们随着当归婆婆走了出去,兰亭亭忍不住回头看了下,后门的周围,长满了紫藤。木屋背后不远处,有一个山谷,从他们的位置向下看去,当中种着各色各样的植物。 他们沿着紫藤花指引的小路,向下走去。方才屋中的小姑娘正在地里玩耍着。兰亭亭一路走走停停,努力辨认着地里的草药,虽然认不出几种,但都是陆伏苓笔记中提及的类别。 当归婆婆带他们穿过了这片药林,跨过了一处小溪,前面是个瀑布。兰亭亭闻到湿湿的空气中有一阵异香。 他们在瀑布旁停了下来,当归婆婆摸了摸崖壁,伸手摘下了一株叶尖泛红的草,“他要找的,是这个吧?” 兰亭亭仔细看去,只见这药草叶瓣饱满,鲜绿的枝叶上围了暗红色的绒毛,叶边各有三个齿,她欣喜道,“是!” “他的身体如何,为什么要找这药草?”当归婆婆见成云开已上前轻抚着崖壁上的三齿噬髓草,又道,“他若有难,可以取走,但这药草极难存活,拿回京后,它也基本失去了药性。他自己诊不好他的病吗?” “罗大人除了肝病,身体并无大碍,此番取药并不是为了他。” 兰亭亭盯着当归婆婆眉间的痣,想起了罗远山书房的那副挂画,画上之人五官模糊,却能清晰的看到,她额前有一枚红痣,“他许是想借此找回故人。” “那他怕是要失望咯。”当归婆婆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看着兰亭亭笑道,“这三齿噬髓草虽有洗髓之功效,但需要在它采集后十二个时辰内服用,并且完成换血。对他的肝病并无太大作用,主要是用来解毒的。” 成云开显然对罗远山的故人并不太感兴趣,他摸着石头缝中茂密生长的三齿噬髓草,问道,“这崖壁上的草药都是您种的?” 当归婆婆摇了摇头,“我来时,就已经这样了,二十多年了。我曾试过将它带出这里,在别的地方生长,但几乎没有成功过。”她指了指瀑布的源头,“过去这里也长满了,现在只剩下一半左右。” “您为什么要在这里隐居呢?”兰亭亭忍不住问道,她看向来时的路,“这片药林不知能救活多少人。” 当归婆婆的眼神暗淡下来,“这是株不祥的药草。它能洗髓换血,那你可曾想过,换来的是谁的血呢?” 兰亭亭的确没有想过,书中只曾谈及过它的药用方式,吕罗衣在取回药草后病了两日,未曾亲自用它解了小皇帝的毒,全程都是由孟乐无诊治。而大帘一拉,站在吕罗衣的视角,书中并未描写是如何解得毒。 难道是用活人的血献祭?兰亭亭有些毛骨悚然,她放下了那株药草,听当归婆婆又道,“罢了,罗远山想要这药草,便给你们几株,药草总归是没有选择的,有选择的是人。他爱怎么用便怎么用吧。” 说罢,她从崖壁上挖了一捧土,将方才折下来的药草插到上面, 分卷阅读37 “带回去能不能养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当归婆婆回到木屋后,在纸上写了几条注意事项,又叮嘱了几句,指着一旁上山的路道,“你们看到那棵树了么?朝它走,到头在向右手边的峰顶走,就能看见来时的路了。” 兰亭亭收拾好东西,谢过了她,回身欲走,一开门,却见屋外摔进来一个人。她连忙迎上去扶,却被她扑倒在了地上。 成云开一把将扑在兰亭亭身上的人架了起来,她的着装好生眼熟,兰亭亭不禁惊呼,“长英!” * * * 木屋有两个睡觉的房间,长英被安置在了朝阳的一面,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散发着温暖,她的头上敷着毛巾,当归婆婆在为她诊脉。 “果然是她。”兰亭亭喃喃自语道,方才听婆婆说有个冒雨而来的姑娘时,兰亭亭便觉得应当是她。 长英少言寡语不足为奇,但她身为向导之一,却从不打头阵,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长贵在领路,而且,当她在溪流中有生命危险之时,长贵都没有立即下河救她。 兰亭亭之前便总觉得,她的身份着实可疑。但她又怕冤枉了她,一直未同人提起过,此刻,她倒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兰亭亭站在门口等着她醒来,有诸多问题想要质问她。长英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动越来越快,一副将要醒来的模样,兰亭亭的话已到了嘴边,却见她腾得坐起身来,抓住了当归婆婆的衣袖,紧张地问道,“你就是陆伏苓,对吗?” 当归婆婆背对着屋门,兰亭亭看不到她的反应,只见她身体微微僵直,没有回话。 “你当真没有死……”长英双目微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回过岭南?” 当归婆婆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长英抹了下泪湿的双目,粗鲁地撕下了人。皮。面。具,她的下巴上满是红印,发丝凌乱的铺在脸上。兰亭亭在她的侧后方,看得并不真切,但她却一眼认出了这张脸,她们曾经离得那样近—— “丁兰香!?” 卸下了“长英”伪装的丁兰香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发现了门口呆立的兰亭亭,和在她身后似笑非笑的成云开。她睁大了双目,慌乱得抬手挡了下自己的脸。 “你是丁宁远的孩子?”陆伏苓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十几岁了?” 丁兰香盯着她道,“刚满十七岁。” 陆伏苓颤抖着双手,轻柔地摸了摸丁兰香的脸,“你没有死,我那时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才……” “十七年,我们找了你十七年,”丁兰香满脸的泪痕,“你却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要不是我忆起了你眉心的痣,我又要错过了你。” 兰亭亭向后退了两步,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听下去,仿佛在探知别人的隐私。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满腹的质问显得如此滑稽,她合了屋门,想朝外走去。却在撤步时踩到了成云开的脚。 他痛呼一声,扶着墙才又站稳,蹙眉看着她。 兰亭亭看着他毫不震惊的表情中,甚至有一丝满意的神情,她低声问道,“你早就知道长英是她?” 成云开点了点头。 “你不是跟我说,太后将她带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兰亭亭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尖锐。 “那你得去问太后。”成云开似乎并没有发觉到她的愤怒,而是自顾自道,“丁兰香对她有用,她便将她留了下来。” “你又如何会知道她来这里?” 成云开笑道,“因为我能帮她得到想要的东西,同时,她也对我有用。” “当时渡河,她的牛皮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兰亭亭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成云开挑道,“就是你猜到的那样。但不是我动的手。” 兰亭亭长呼一口气,丁兰香又一次偷了她的东西。她誊写的陆伏苓的手记,是罗远山收藏的从未现世的版本,若是丁兰香的目的是找到陆伏苓,她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所以那袋子里装的是她誊写的版本,为了这个赝品,丁兰香居然都会如此奋不顾身。 兰亭亭眯着眼睛看着成云开,问道,“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 “自然是见阿兰女官聪慧通透,早晚也能自己发现。” 兰亭亭瞪着眼睛看着他,冷笑一声道,“这是要拉我入伙?” 成云开不置可否。 “成大人好生自信,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兰亭亭将山洞中成云开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出了这山,我便会将这两日大人说过的话全都忘了,你谋划你的事情,我过我的日子。我对利用别人的生死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有任何兴趣。”说罢,甩手出了门去。 只留下成云开一人站在屋中,无奈笑道,“真是个记仇的人。” 成云开并不知道陆伏苓还活着,但是前世他发现了丁兰香和陆伏苓的这层关系。 这一世,在丁兰香最落魄的时候,他在太后面前漫不经心地提及了几句她卓绝的模仿能力。太后保下了她,留着她为己所用。而她却承了成云开的恩,为他输送在太后那里得到的密报。 这次千岐山之旅,丁兰香原本只是想得 分卷阅读38 到陆伏苓未现世的手稿,从那洞中纵身一跃,也只是想要去探寻她走过的路,却不曾想,当真让她找到了陆伏苓。 第23章 晚上陆伏苓掌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因屋子里常年只住着她和小女孩两个人,桌板很小,也没有多余的椅子,其他人只得垫着箩筐挤坐在一起。 丁兰香同陆伏苓在屋中聊了一个下午,出来时情绪平复了许多。兰亭亭带回在地里玩的小女孩时,正巧撞见他们出来,和丁兰香尴尬地点了点头。此刻,他们二人正面对面地坐着,成云开在一旁专心地喝着茶,仿佛感受不到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息。 “没什么东西能招呼你们,不好意思啊。”陆伏苓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哑,“我这木屋空档得很,有两间空房,今晚先休整休整,明日一早再一同启程吧。” 这话本是对丁兰香说的,但她却盯着桌子发呆,兰亭亭连忙接话道,“已经是我们这几天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您这木屋是怎么建的呀,这里位居深山,鲜少能有人翻跃那么多的山头,来到这一侧。” 陆伏苓笑道,“二十多年前建的了。那时候这里还有些人烟。再往东还有些屋子,不过已经没法住人了,当年中原战乱,山下的一些人就都搬到了这里,躲避战乱。二十多年过去了,走得走,死得死,就只有我留下了。” “这小姑娘不是这里的人留下的吗?”兰亭亭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陆伏苓叹了口气道,“我偶尔会去山的另一边种些药草,在崖洞里捡到的。叫她崖子,她很喜欢在山上跑来跑去的,爬树可快哩!”说着,却没再看崖子,而是盯着丁兰香,“女大十八变呀,不知道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 在一旁埋头苦吃的丁兰香听罢放下了碗筷,出了门去。陆伏苓轻叹一口气,往崖子的碗里夹了菜。 吃过晚饭,兰亭亭帮陆伏苓收拾了碗筷,同她在外面的一条溪水处洗碗。成云开和崖子留在木屋里,兰亭亭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倒影,似乎相处的十分融洽,不禁内心感慨,他这副模样的确很能哄骗小姑娘。 正望着,却听耳畔一阵笑音,陆伏苓道,“你们吵架了?” 兰亭亭摇了摇头,回问道,“长英……阿不,阿香一路上差点为了您的手记掉下悬崖,她真的很思念您呀。哪怕这样,也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吗?” 陆伏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远处的瀑布道,“还记得下午我带你们去的地方吗?那里有一片坟,我得守着这里。我答应过他……们。” 兰亭亭恍然大悟道,“罗大人给我的手稿,似乎有缺页,之前我想不明白,还以为是有关三齿噬髓草的秘密,如此看来,是因为当时提到了这里的经历吗?” 陆伏苓一双笑眼看着她,“不错,小姑娘,答应婆婆个事情好吗?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罗远山。我想图个清静,他太烦人了。” 兰亭亭听她如此吐槽罗远山,又一想到他那副成天气鼓鼓的模样,顿觉有些滑稽,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陆伏苓叹了口气,又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我的确对不起阿香这孩子,下午她似是听进了我说的话,但我怕她又走到一半半路折返,听说你们在太医院时是同窗,帮我劝劝她吧。” 临危受命的兰亭亭洗过了碗,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去寻找丁兰香的身影。曾同住过一个屋檐下,虽然只有两日,而且因为《回春志》一事,她们也对彼此下过绊子,但不知是她们同骑过一匹马或是掉入过同一条河的缘故,兰亭亭此刻对她倒产生了一些亲近和共情的感觉。 《回春志》原稿倘若是她能得到的与母亲唯一的联系,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选择。至于秦苒之死,那完全是成云开利用了她,她甚至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还在为成云开谋事。 兰亭亭在瀑布旁望见了丁兰香的背影,她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望着月亮。她也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若是不走,”兰亭亭总是率先开口的那个人,“你就没有想过留下来?” 丁兰香闭上了眼睛,“太后要我此行为她取回三齿噬髓草,就在那瀑布旁边,唾手可得。但我却并不想去。从小我都在听父亲和姑姑讲一个故事,一个母亲抛夫弃子的故事,我坚信了十多年,可是当我终于找到了她,她却给我讲了另一个故事,原来我的父亲……我不想留下,也不想回京城,我得去搞清楚这件事,不然我这十多年做的每一件事,就都是笑话。” “可你能走得了吗?” 丁兰香回道,“我已问过成大人,他可以帮我。” 兰亭亭见她如此信任成云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可知道,秦苒之死他利用了你,如果不是他,你本不必背负这样的污名离开太医院。” 丁兰香显然并不知道,她顿时睁大了双眸,努力回想着当时的一切。的确很奇怪,太巧了! 那天她走在路上,恰巧碰到了去藏书阁的成云开,与他聊上几句,他便提起因招考的缘故那里守卫减少,要去亲自检查。她这才起了贼心,到了后院,正巧见到了将《回春志》收入胸间的兰亭亭。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她 分卷阅读39 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每日的祈祷奏了效,上天对她有了垂爱之心。 后来她顺利的偷出手稿,以防万一又设下陷阱,试图令兰亭亭在还书途中不慎摔倒将赝品掉入水塘中,彻底销毁她窃书的痕迹。秦苒的死却打破了这一切,后来的事发生得太快,她在恐惧和愧疚中度过了那几天,直到成云开对她伸出了援手,她才得以逃脱责罚。 原来竟是这样…… 丁兰香自嘲地笑了,却道,“但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一辈子都只会窝在太医院,没有机会来这里见到陆伏苓。甚至不知道她还活着。” 兰亭亭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顿时不知如何回应。她说的不错,书中,丁兰香一辈子都未曾离开过太医院,只守着陆伏苓的手稿度过余生。若从结果来说,她倒的确应当感谢成云开给她的机会。 “明日我同你们一起离开,但不会随你们回京。李长贵是我来陵州后找的向导,我多给了他些钱,他便同意与我伪装成兄妹。你们出山后,便说长英已死。就不会再出什么事端。” 兰亭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们躺在石头上看着星星,似乎过了许久,她听到了丁兰香的道歉和感谢。她没有回应,这些日子的经历在她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她有些疲惫,竟睡了过去。 * * * 第二天一早,太阳晒屁。股。兰亭亭翻了个身,啪叽掉到了地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趴在木屋中的地上,床上还躺着崖子,歪七扭八的姿势,霸占了一整张床。 兰亭亭对她努了努嘴,掸了掸衣服起了身,她明明记得自己前一日在瀑布旁与丁兰香促膝长谈,怎么转眼就又回到了木屋之中? 在屋中找了一圈,除了熟睡的崖子,一个人都没有,出了屋便见成云开拎着一筐药草走了回来。 “阿香呢?” 成云开挑眉,“你们何时这么亲密了?” 兰亭亭白了他一眼。 成云开笑道,“你醒得太晚了,她等不及先走了,当归婆婆在地里浇水。” 拜别了照顾草药的陆伏苓,他们二人也启了程,沿着陆伏苓指的路,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了七八天,走错过路,也遇到过落石难以翻越而不得不绕路。终于翻过夜望峰,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地界,至少这里,还能看出有人来过的痕迹。又走了三天,才终于下了山。 这一路上全凭从陆伏苓那里备上的粮食才得以保命。所以到了山脚下进了村子,见到了香喷喷刚出炉的包子,兰亭亭两眼放光的冲了上去,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了起来,肉馅饱满,葱香十足,她看着一脸懵的店小二快幸福地落下泪来。 成云开却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吃着汤面,看不下去时嫌弃地说两句慢点,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店小二颤颤巍巍地对他道,“这位客官,您这怎么买单?” 成云开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把你们陵州知府叫来。”店小二一溜烟儿没了影。他又看了看吃饱了瘫坐在椅子上一脸傻笑的兰亭亭,颇为嫌弃道,“这才几天你就受不了了?” “从入山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好嘛!”兰亭亭忿忿地补充道,“都快赶上饥荒了!” 成云开反问道,“你见过饥荒吗?” 兰亭亭摇了摇头,回问道,“难道你见过?” 成云开低头吃面,没有回她。 饥荒,他自然是见过的。饿殍遍地,满街腥臭。最长一次,他有一个月没有吃过饭,至于吃的是些什么,他不愿再回想起来,所以山中的那些吃食于他而言,已然算是不错的粮食。 他的思绪被一声惊喜的尖叫声打断。 兰亭亭猛然起身,扑到了吕罗衣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他们一行的不易,以及长英的死讯。自然,她不着痕迹地省去了与陆伏苓相遇一事。 在长贵光打雷不下雨的哭声中,兰亭亭才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当真彻底离开了千岐山。 第24章 离太后寿宴只剩不到十日,罗远山忙得脚不沾地,一会进宫叩见,一会在太医院筹备寿礼。自打兰亭亭一行人出发去千岐山,他就开始数日子,恨不得后脚就去找他们。 千呼万唤,终于盼回了这一队人马。罗远山不敢去问他们是否找到了三齿噬髓草,盘着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脸色。 兰亭亭苦大仇深的表情终于装不下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吕罗衣偷偷使着眼色笑道,“阿兰的主意,说回来的时候吓一吓你。”说罢,命人将三齿噬髓草端了进来。 罗远山激动地手不住地颤抖,他轻轻摸了摸那药草,像是在抚摸一个孩子,“你们怎么找到的?都没受伤吧?” “孟大人与我从琼阳入山。翻过了两座山,在陵州南侧琼阳北侧的溶洞,终于见到了这神药,但与书中所写不同,没有一片药林,只有幼苗,我们取回两株,但已记住了位置,明年春天就应当可以长成。” 吕罗衣指了指端进来的碟子,又道,“这两株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死了。阿兰拿来的还活着,种在后院药园中,罗大人可随时去看。” 罗远山肯定地夸了 分卷阅读40 几句,又问兰亭亭道,“你们那几株又是如何找到的?” “就在第一个溶洞附近,我和成大人不慎滑入了一个洞穴,出来便是一处深谭,在一旁的崖壁上找到的,还装了些那里的土壤,带回来能继续养活。”兰亭亭胡诌着,“崖壁旁还有一片紫藤花。”说罢观察着罗远山的神情。 罗远山面上不动声色,端着的无名指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转过了身,身后是兰亭亭当初忆起的陆伏苓的画像,“好,挺好的。” 吕罗衣蹙着眉,小声的自言自语着,“秋日如何会有紫藤花开?” 兰亭亭听到了,却没有回她,那句话本也不是为了说给旁人听的。 罗远山将那两株已经死了的三齿噬髓草收了起来,吩咐御药科将其包裹完好,与其他为太后寿宴筹备的物件一同献礼。 他忙得起劲儿,兰亭亭回到太医院后反而闲了下来。孟乐无喜欢亲力亲为,许多事情不会交于旁人做,更别说她这初来乍到的新手。 日子清闲起来,她就开始恶补各类医书,藏书阁中的古书对她来说背起来容易,理解起来太难。如今进了太医院,很可能随时被调入安乐居、御医坊等需要问诊的部门,她得掌握一些浅显易懂的实操技能。 正式成为了女官,她便可以自由的出入太医院,而不必像之前那样仰仗着成云开大发慈悲。她又去了西街的集市,准备挑几本初学者能用的医书。 买过书后,路过了一家售卖笔墨纸砚的小店,门口有捉刀在招呼替人撰写家书。兰亭亭站在一旁看他写了半晌,忽然意识到,“阿兰”也该给她的家人去封信了。 正欲离开,兰亭亭习惯性摸了下腰间,钱袋却不见了踪影!她惊呼一声,店家连忙跑出来,环顾了一圈,从围着的人群中揪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店家撸着袖子一边从他怀中夺回了布袋,一边骂到,“个小兔崽子!学什么不好学这个,第几次了?你怎么就盯上我家店了,这回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我就想让你给我写个信!”那男孩一缩身子,从外衫中褪了出来,穿着单衣,跑了老远,“你非要钱,我没有,那不就只能自己找钱了!”说罢,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店家骂骂咧咧地朝着他扔了个鞋板,没再追他,而是将钱袋还给了兰亭亭。 兰亭亭看着两眼放光的眼前人,心领神会地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点散碎银子放到他的手中,道了谢。 回去的路上,兰亭亭总觉得有人跟着她,她趁着人多躲到小路守株待兔,果然蹲到了一只“小兔崽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男孩别别扭扭的揣着兜,撇嘴道,“你是当官的吧?” 兰亭亭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能认得太医院的制服,“你见过?” 他摇了摇头,带着些骄傲道,“我姐姐也是当官的!” 兰亭亭见他一身乞丐模样的衣着,着实讶异,“也在太医院吗?” 他瞅着眉毛反问道,“太医院是个啥?我姐姐可是大官,在皇宫!”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忽然警惕地打量着她,“爹娘不让说!” 兰亭亭越听越觉得他像是被家里大人哄骗,但也并不想拆穿这善意的谎言,她蹲下身来,柔声道,“你方才是要给谁写信呀,你姐姐吗?” 男孩似是犯了愁,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相信她一样,小心翼翼道,“写给爹娘,你能帮我写吗?”说罢,又怕她拒绝一样,补了一句,“我赚了钱会给你的!” 兰亭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给你写,但你可要答应我,不许偷别人的钱袋子了。” 男孩扭着脑袋挣脱了她的手,不服道,“我没偷!那是借,我给你借条了。” 兰亭亭听罢抹了抹腰间,果然有个小纸条,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借条”二字,竟还有个落款,兰亭亭辨认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写的是什么字,试探性的问道,“这是……春?” 男孩捧腹大笑道,“原来你也不识字!” 兰亭亭撇了撇嘴,“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字?” “你就当是春吧,”男孩从怀里掏出了张皱皱巴巴的信纸,上面有两个黑疙瘩,“刚刚说好了帮我写的。” 兰亭亭翻了翻兜,无奈道,“我没带笔墨,要不这样,你先告诉我你要写什么,我回去写好了,再出来还给你。” 男孩提溜着眼睛思索了半天,回道,“成!但你可不准把我这信纸偷偷拿走了,这是我姐姐给我的。” 兰亭亭一边保证,一边捋了捋男孩的后背安抚他。 “就写:爹娘,我到京城了,但还没找到姐姐。”他偷瞄了眼兰亭亭,心虚地继续说着,“一路上很多人帮我,我在京城住着大房子,你们好好种地就成,等我找到姐姐,再跟你们说。” 兰亭亭皱着眉道,“不能撒谎,撒谎不给你写了。” “别!”男孩拦住了她,“那把中间那句删了,就写吃穿不愁,总行了吧。” 兰亭亭看着他穿着单衣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从钱袋里倒出来点银子放入他的手中,“这回不算撒谎了。再给我个地址, 分卷阅读41 寄到哪里去。” “滦西下池镇,”说道他父母的名字时,又警惕的禁了声,看了她一眼道,“名字我自己写。” 兰亭亭无奈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来。” “不见不散,”男孩又补充道,“说谎的是小狗!” 为了不当这个说谎的小狗,兰亭亭急匆匆地回了太医院,三下五下写完了信,又连忙回到西街的这条小路上,隔壁摊子的热粥还没在老板娘的热情招呼下卖出去几碗,她就回到了原地。 但那男孩却不见了踪迹,兰亭亭每条小路都找了一遍,却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她走到粥铺旁边,问道,“老板娘,刚才这儿有个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你可见过吗?” “你说那小乞丐?”老板娘敛了招牌笑容,回想道,“没注意,他经常四处乱窜。离他远点,小心被他骗了。” 兰亭亭谢过了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看着手上的信纸,怔怔地回了家。 难道她真的被一个小男孩给骗了钱? 刚进屋,便见吕罗衣背着个包裹急匆匆地跑进来,“你怎么才回来,罗大人说明日太后寿宴,今晚上要咱们几个提前入宫准备,快拿上些换洗的衣服,马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 第25章 太后寿宴定在十月底。天气凉了下来,兰亭亭看着屋外高悬的弯月,裹紧了披风。太医院来献贺礼的人,都住在宫墙附近,离皇上办公的景元殿甚远。 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在一定区域内随意走动。兰亭亭还在想着下午的那个男孩子,一时无法接受她被这么小的孩子坑骗了银两,兀自在院子里吹风。 罗远山忙得焦头烂额,一出门见她如此清闲便命她去御膳房筹备药膳,兰亭亭听了疑惑道,“这不是御膳房的活儿吗?” “太医院献礼的一部分,我跟他们总管提过了,需要他们明日负责药膳的保温。现在正熬着,你去跟乐无换个班,把他叫来。” 兰亭亭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御膳房的位置,刚一进去,还未来得及询问,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甘灵儿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兰亭亭惊喜地上前抱了抱她,见她的小圆脸更圆了些,忍不住捏了一下。 甘灵儿吃痛地轻呼了一声,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明日不是太后寿宴吗,我来看看太医院的药膳,你可知道孟大人在何处?” 甘灵儿拉着她的手沿着偏殿前的长廊,一路走到了后院的伙房前,指了指东边的屋子道,“就在那里面,太医院借用的地方,不让我们进去。” 兰亭亭见她如此清闲,问道,“你不用去筹备明日的寿宴吗?” “不用,”甘灵儿笑道,“总管让我再学些新鲜菜样,了解各国美食,说留着下个月再用我。” “下个月?”兰亭亭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十一月能有什么大事,“还有比太后寿宴更大的事?” 甘灵儿摇了摇头。 一旁的房门忽然打开,孟乐无拿着扇子走了出来,兰亭亭见他挺拔的身姿,不禁感慨吕罗衣的审美果然一流,哪怕被灶火熏得一身伙夫模样,孟乐无还是能鹤立鸡群。 然后这只仙鹤捶了眼瞥见了她,“罗大人找我?” 还不等兰亭亭应声,便接了袖袍递给她,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她自然不敢再跟甘灵儿多聊,道了别,进了屋子,将御膳房的忙碌关在屋外,专心致志地熬起了药膳。 孟乐无走的匆忙,没交代她要熬多久,但听罗远山之前那话的意思,估摸着今晚是别想睡了。 她支着下巴,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夜空,时不时添两根柴火。时间过的很慢,兰亭亭强撑着不睡死过去,却忍不住合了眼。 炉子里的碳火燃烧得很快,将要殆尽之时,屋子角落处忽然发出一阵钻洞的声音,兰亭亭猛然惊醒,见火光要灭,连忙又塞了两根木炭进去。 这才回身看清角落处的身影。 “皇上?!” “嘘……”小皇帝对她比划了半天示意她禁声。 兰亭亭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小皇帝溜到窗边,借着缝隙向外望去,“自然是来偷吃的。” 兰亭亭大惊,“皇上也用得着偷吃?” 小皇帝收回了视线,一脸苦相地看着兰亭亭,“每天净是些药膳,连甜品都不能吃,明日母后寿宴,那一桌子的菜,也就两三道许我动筷。”说罢,使劲嗅了嗅,“这屋里什么味道?甚是熟悉。” 兰亭亭干笑两声,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便是他明日的大餐,转移话题道,“我看外面人这么多,陛下也出不去呀。” 小皇帝叹气道,“平日里这屋子是空的,后院没什么人来,对面就有糕点。” “这还不好说,”兰亭亭放下之前烧火时撸起的袖子,现成的大腿不巴结,那就是傻子,她才不是傻子,“我去为陛下取来!” 小皇帝满眼感激地看着她,倒让兰亭亭觉得受之有愧了。一国之主,居然连顿饭都不能自己做主,这皇帝之位也着实不好当。兰亭亭在甘灵儿的掩护下,很快便从对面的屋子顺了一袋子的好吃的,不 分卷阅读42 负众望地交到了小皇帝的手中。 “爱卿甚好!”小皇帝心满意足的揣进了胸口,正色道,“朕定不会亏待你!” 兰亭亭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锭一锭的金子,在眼前来回翻涌,了然道,“谢主隆恩!” 小皇帝从把角的狗洞钻出去后,兰亭亭又从袖兜中掏出了两块蛋黄酥,这蛋黄酥咸甜可口,还真比她家楼下连锁店里卖的好吃太多,也不怪小皇帝会频频到访,意犹未尽。 兰亭亭开始期待起第二天太后寿宴上的御膳了,听吕罗衣说,他们也能蹭上一顿。 * * * 可惜,事不遂人愿。 第二日中午,万里晴空上飘过一片薄薄的灰色云朵。吕罗衣午膳过后便不见了踪迹,兰亭亭四处寻找她时,突然意识到这日是太后寿宴……是书中男女主吵架后天降暴雨的太后寿宴,那岂不是今晚的寿宴也会突发状况,惹得太后红颜大怒? 那她的大餐可就吃不到了呀! 兰亭亭掐指一算,决定还是先跟顶头上司罗远山报备情况,在罗远山狐疑的目光中,兰亭亭抬手发誓道,“我哪次骗过大人?” 罗远山,看了看外面硕大的暖阳,眉头皱得更深。 兰亭亭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昨日夜观天象,发觉东南方有异象,今日亥时一刻将会天降暴雨,再不将殿外布置的台子挪到云心宫中就真的来不及了!” 罗远山将信将疑地出了门,兰亭亭本欲跟着看他有没有去找负责此次寿宴的总管大人,却被匆忙回来的吕罗衣撞个正着。 见她眼角微红,兰亭亭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吕罗衣却疑惑道,“挺好的,方才去御膳房帮孟大人取药膳,不曾想他们在切葱,屋子里熏得厉害。”说着还用衣角抹了抹泪。 “……”兰亭亭忽然开始自我怀疑,方才是不是不该草率发誓。老天爷应当不会见他们二人并未吵架,便不下雨了吧? 在罗远山的担保下,原本内务府安排在殿外的烟火演出被迫取消。殿外的众多大臣被迫挤在太后的云心宫中落座,太后面上说着与众爱卿同乐,面上却是阴沉了下来。 兰亭亭一边平复着慌张的心情,一边故作镇定地跟在罗远山的身后。底下大臣皆不敢轻易发出声响,直等着小太监按流程念各部的名字,献上筹备数月的贺礼。 而兰亭亭却在偷瞄着殿外的天气,在念到压轴出场的太医院时,忽然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她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听闻殿外的声音,扬了扬眉,神色舒缓了许多。 罗远山上前介绍着贺礼,却并未将三齿噬髓草的名字公之于众,皆以稀世草药指代,除了这药草,他还仔细介绍了太后与皇上面前的药膳,这两个月来,他便在钻研此物。 小皇帝闻了闻药膳的气味,熟悉但却有些许不同,入口后甘甜酥脆,惊喜道,“不错!”见皇上满意的模样,罗远山也舒了口气。 太后笑道,“听闻此行取药艰险,罗爱卿同太医院的诸位爱卿辛苦了。皆赏俸禄一年。” 在一片谢恩声中,兰亭亭已经开始盘算起她管罗远山要来的长假要在何处消遣。 献礼结束,内务府安排的宴会表演在殿中有序进行,兰亭亭坐在最后排专注地品尝起了寿宴的诸多美食,正吃的起劲儿,她却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环视大殿,正对面,隔着扭动婀娜身姿的舞女们,成云开正看着她,对她无声道—— “殿外等我。” 好笑!让她等她就等吗? 第26章 成云开在刺骨的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 太后寿宴是由内务府大总管李文城负责筹备,成云开负责翰林院献礼事宜的对接。 上一世,寿宴之时天降暴雨,太后大怒,当时虽未将李文城贬职,但两个月后找了个由头赐他告老还乡。 这一世,成云开也在等这场大雨。李文城很会做人,先皇在世时便在他身边当总管大太监,后被提拔为内务府总管。他奸佞圆滑,认钱不认人,因着职务之便,只要有钱便能从他手中拿到他人不知道的消息。 成云开掰算着手指头,他要在年底前将这个变数铲除。寿宴就是最好的时机。他等不到两个月后,他要太后现在便将他发落。 他买通了钦天监的监事,将当夜月明星稀的假消息上报至李文城处,又遣先前安插在内务府小厮在李文城上朝的必经之路上,盘点库房内快到期的烟火。 不出他所料,李文城很快边将烟火演出这一事项列在了太后寿宴的流程之上。如此,他变更加不会轻易改变殿外举办宴会的决定。 他安排好了一切,连老天爷都没有缺席。但李文城却如同能预见这场大雨一般,将寿宴撤回了殿中。 几番打听之后,成云开终于确认天降大雨的消息是从罗远山处传来。他当下就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阿兰”。 这事是否与她有关?李文城为何不惜冒着太后大怒的风险相信了罗远山的说辞更改流程? 成云开需要从阿兰的身上找到一个答案。 *** 兰亭亭在晚宴结束 分卷阅读43 后半个时辰才出了宫。还真不是她故意晚走想让成云开等她,她只是不想同他一伙,还没打算在男女主羽翼未丰之时公然与他作对。 而是好巧不巧的,罗远山被太后点名留下,她和吕罗衣也就只得在门口侯着。 出了云心宫大门,兰亭亭见到了不远处一身寒气的成云开。 “大人久等了,”兰亭亭礼貌地行礼道,“不知大人找下官何事?” 成云开见她一副避嫌的模样,挑眉笑道,“阿兰女官怎待我如此疏离,怎么说,也是在深山老林里同生共死了十余天的关系。” “阿兰不过是太医院一个六品女医罢了,”兰亭亭连忙道,“下官可不敢高攀。” “如今罗院判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连张扬跋扈的李总管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成云开意味深长道,“指不定哪一日下官还得承蒙阿兰女官的提携。” 兰亭亭听他阴阳怪气地讲了半天,才终于明白是在敲打她罗远山同李文城建议撤回宫中设宴一事,虽不明白为何成云开如此介意此事,但她也能察觉他此刻的不悦。 兰亭亭只得装傻充愣道,“还不是因为这次取药之行颇为顺利,若没有翰林院的帮助,单是我太医院出马也不可能这么快完成皇命。太后与皇上也定然不会忘记成大人的功劳。” 成云开微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阿兰大人的吹捧对我倒是很受用,差点忘记等你的目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挂饰,手掌大小,各色的细线缠绕在银质的底座上。 “前两日正巧有小厮回泉州老家,说是当地的特产,有祈福之意,便挂在了我的房门口。今日想来阿兰女官也有几月未曾归家,不如赠与你以解思乡之苦。” 兰亭亭内心狐疑表面镇定地接了过来,她并不知道这物件是否当真是来自泉州,但是之前翻阅游记时,书中的确提过与这饰物相似的摆件,在泉州被称为传灵锁。 *** 回到太医院后,兰亭亭将包裹中的东西都放回了原处,又见到了入宫前那个落款为“春”字的男孩留下的信纸。连忙研磨,替阿兰写了封家书,告知了她的现状,让他们不必担心。 写完收件的信封,兰亭亭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心中一直有隐隐的不安。她拿起了成云开送给她的传灵锁,仔细翻找,终于在最下面的圆钩内侧,见到了刻字:泉州张氏。 她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不自觉地站起了身,她手心冒出微汗,连忙翻出阿兰的家书,核对了半天字迹,终于确信,这是阿兰的父亲张朝贵的手书。 成云开哪有如此好心?他送给她这传灵锁,竟是用阿兰的父母来威胁她! 兰亭亭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远在哀望山的阿兰父母与她本毫无瓜葛,但此刻她正在阿兰的身体之中,按照古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既然替阿兰活下去,那么自然也无法将她的父母置之不理。 再者,现实生活中家庭并不幸福的兰亭亭,对阿兰的家庭,有着她自己也难以言说的期待和憧憬。 只能说,无论成云开究竟认为她是谁,他还是找到了能威胁到她的正确方式。 兰亭亭胸口有些闷,她走出了屋子,望着院子里的竹林平复心境。 他既然以此来威胁她,那么她不是也知道他的秘密吗? 书中都从未提及的,秘而不发的头痛症,连陆伏苓这样的名医都诊不出异常,却被她撞见过两次。她得偷来他的药,找到能诱导他病发的病因。 兰亭亭努力回想,中秋凉亭与溶洞崖壁的那两次,究竟有何共通之处呢…… 正想着,吕罗衣忽然来访,她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方才从孟乐无那里听来了关于她的消息,“听说晚宴后,太后留住罗大人,便是这事,阿兰,你可能要发达了!” 兰亭亭扬眉,“皇上难不成要赏我黄金万两?” “想得美!”吕罗衣推搡着她笑道,“不过说真的,特意将罗大人留下,还提到了你的名字,定然是好事,估计明日便会下旨,你呀,就等着接旨吧。” 吕罗衣的消息的确不错,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宫中的大太监来太医院宣旨。 罗远山带领一种太医院医士下跪接旨,兰亭亭跪在后面,竖着耳朵生怕落下一个词。 圣旨中的确提到了她的名字,兰亭亭一个激灵,便听那公公道,“特令太医院女官阿兰,调任翰林院待诏之职,明日入宫。钦此!” 兰亭亭直愣在当场,在吕罗衣扯着衣袖提醒之下,才怔怔地谢了皇恩。 待那太监走后,吕罗衣拉起兰亭亭笑道,“我昨日没骗你吧?待诏为从五品官职,恭贺你升迁之喜呀!” 而兰亭亭却终于反应过来,僵硬地扯起嘴角苦笑着,迎接着一众医士的恭贺。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那可是翰林院,是阿兰书中的葬身之处,是刚刚以她的父母相威胁的成云开的老巢,她去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难道老天注定要让她重蹈阿兰的覆辙? ==================== 翰林院 ============ 分卷阅读44 ======== 第27章 翰林院位于宫中东南角,翰林学士承旨为翰林院众学士之首,目前由时复履职。时复为前朝宰相穆渊的门生,而穆渊正是当朝太后的父亲,虽已过世多年,但他在朝中的影响仍旧不减当年。 兰亭亭听着引她入宫的公公详细的介绍翰林院的背景由来,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她忍不住在公公换气的档口问道,“敢问公公,待诏一职,可是直属于时大人手下?” 公公摸了摸眉毛,“这可不好说,待诏只是官职,至于在各部如何分配,还是要等时大人来最终敲定。” 说着,便到了翰林院的匾额之下。门口站着两个小厮笑脸相迎,兰亭亭却有点笑不出来,因为他们刚一到,这二人之间的大门里,便走出来一个人。 “没想到昨日云心宫前一别,今日就又见面了。”成云开轻笑着走道兰亭亭的身前,“想来我与阿兰大人还真是有缘。” 一旁的公公掐起兰花指捂嘴笑道,“难得能见成大人出来迎接新来的学士,原是之前便打过交道,亏得阿兰大人这一路如此担心,现在可算是能放下心了吧?” 兰亭亭内心苦笑,最担心的就是碰上他好嘛! 成云开同那公公寒暄了几句,便将兰亭亭引入了翰林院中,直到走入主殿前,院子里都冷清的很,地上铺满了落叶,只有中间的大路上没被红叶覆盖。 而主殿中却与外面截然相反,热闹非凡。 屋中争吵声喧天,各大学士在殿中来回走动,一会看看这人撰的文稿,一会读读那人递来的消息。一个个都和陀螺一样,转个不休。兰亭亭在太医院最为繁忙之时,也从未见过这等场景。 成云开见她有些微愣,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兰亭亭在这吵闹纷杂的环境下,终于艰难的在这群人中分别出了时复的身影。前一晚太后寿宴中代表翰林院献上贺礼的,便是这位时大人。 此刻,他的身边正跟着两个手持信件的侍从,自打兰亭亭来时他们边想将这信件递到时复的手中,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等到空隙。 兰亭亭额角冒出冷汗,这一官半职竟然如此难升,换了个部门,竟然要忙碌至此?她顿时更加怀念太医院的清闲日子,连出差时的奔波都被映衬的那么轻松自在。 她正呆立在门口怀念过去,忽然手中被人塞入了一封信稿,兰亭亭连忙抬头,便见时复一边看着另一封密信,一边道,“别愣着,去把这信上所提的位置都在地图上标出来。” 见兰亭亭没有反应,时复这才不悦的移开了眼,看到兰亭亭惊讶道,“怎么会有女人?” 成云开上千一步接过兰亭亭手中的信道,“这位是昨个从太医院调来的女医阿兰。” 时复看了下挂在柱子上的日历,一排脑门道,“阿兰女官对吧?先随云开去标记地图。”说罢,才想起来介绍道,“我是时复,他是成云开。” 见兰亭亭点了点头,他又拿着方才看着的信纸到屋中找下个人讲话了。 “感觉如何,”成云开引她到殿中最右侧的石墙前,一边拿起桌上的小旗子标记位置,一边笑道,“与太医院的悠闲相比,翰林院可不是能蒙混过关的地方。想来阿兰女官也还是有些真本事傍身吧?” 兰亭亭没听他说话,单是读着这信中提到的县城,皆在西北侧边界,紧邻陈国,“滦西……” 她想到了那个落款貌似是个“春”字的小男孩,这些地方近日来被陈国人频繁骚扰,难道书中的战事要提前了? 成云开见她半天没有回应,侧头一看,便见她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探过身道,“不过是常态化的边境骚扰罢了。离两国开战还很遥远。” “如此笃定?”兰亭亭质疑道。 成云开挑眉,从一旁的桌上拿起另一封信,甩了甩道,“陈国派使臣来京,不日将入宫觐见。难道你以为,翰林院平日里也会忙成这样?” 兰亭亭松了口气,方才他们二人交谈时,殿中的争吵喧哗声都不绝于耳,真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天天上班,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心力衰竭了,成云开的头痛病怕不是因这而起。 时复吩咐完大殿中的学士们,又走路带风的来到了地图前,看着成云开的标记,有对照着手中的笔记看了许久,指了指当中两个点对兰亭亭道,“将这两个镇子近半年来的奏折都翻阅出来,明天一早随我去面圣。” 兰亭亭震惊,且不说新官上任第二日便要同大领导汇报材料,单是这两个镇子半年来的奏折,都足够她翻找一晚上的了。 没有什么比换岗第一天就加班更男默女泪的了。 兰亭亭愁苦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收拾心情开始干活,便听时复折返回来对成云开道,“她先跟着你。”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又把人给我用跑了!” 她天真了,比加班更可怕的是,顶头上司是你的死对头。 她看着成云开难得露齿的笑容,觉得背后一阵发麻。 “放心,”成云开意味深长地看着兰亭亭道,“阿兰大人可不是一般人。” 说罢,时复又转身离开,成云 分卷阅读45 开将手中的信纸递到她手上,也随时复出了殿去。 兰亭亭看着手中的信纸,当中写着陈国来使的信息。此行共有三位大人,为首的是使臣司南陈,随行的为御前侍卫冯苍,使节钟江。已于十日前从陈国边境出发,预计三日后抵京。 *** 成云开午时出了宫,回府牵了匹马去了熙王府。 “陈国使臣来京,太后什么意思?”熙王喝着茶,轻抚着三齿噬髓草的枝叶。 成云开回道,“暂未明说,明日时复将会觐见太后,估计回来便能有下一步动静。” 说罢,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成云开向外望去,从侧屋中拖出来个人,已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熙王却仿佛没有听到。 成云开又道,“沈泉还未回来?竟让王爷无人可用。下官手下还有几个办事利落的人手,可随时听王爷调遣。” “回来了。”熙王笑道,“也在那屋中,你去看看吧。看看死了没。” 沈泉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也未找全秦苒处的账本。临近陈国使臣来京,为首的司南陈是陈国四皇子一脉,四皇子与太子素来不和,有争位之意,若是太后在他的暗示下发觉了什么,那熙王将会面临叛国之罪。哪怕之前他只用沈泉来处理此事,可眼见使臣到来之际将至,他也不得不另寻他法。 而沈泉之所以找不到那关键的账本,自然也少不了成云开的阻塞。 他在隐秘的牢房里见到了半死不活的沈泉,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耳畔都是上一世他对他说的话,他曾经那么信任他,却被他一击毙命,如今,他们换了位置。 成云开听着耳畔沈泉痛苦的呻。吟声,却丝毫感受不到痛快。他将手中的刀拔了出来,血溅了他一身,染黑了他墨绿色的朝服。 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成云开扭过了身,后颈随着血滴的声音一阵阵抽痛,他回想起了当年第一次与沈泉相遇的场景。他们来自同一个县城,一路上他照拂着他,最初来到熙王府时,他们都曾犯过错,他不止一次为他顶罪、替他受罚。 但人都会变,权力、欲望会使人看不清自己,忘记自己。成云开亲手葬送了他,也葬送了曾经的自己。 *** 兰亭亭在书房坐了一下午,天黑了下去,她又点燃了灯油,就着昏暗的灯光,继续翻阅着奏折。两个月来,经历了复杂刁钻的各类药草、病症记载,她已经能相当熟练的读懂繁体字了。如今说一目十行夸张了些,却也能够几秒钟提取出一本奏折的关键信息。 她揉了揉腰,抻了抻背。在书房打杂的小厮举着一柄更亮的灯放到了她的桌上。 兰亭亭抬头瞅了瞅,这小厮面容清秀白净,宛如一个女孩子,她笑道,“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我今晚不会走了。” 那小厮懂事的站在一旁道,“大人有事可随时吩咐,小的也不走。” “可巧了!”成云开忽然走了进来,“连云正是我派给你的小厮,没想到你们倒在这儿先见到了。” 兰亭亭见成云开半天不见还换了身衣服,又是一套华贵的常服,暗自腹诽了他的骄奢淫逸,颇为惊讶道,“我还能有专门的小厮?” 成云开一脸的嫌弃,“好歹你现在也是从五品的官职,到了地方也能压县令一头,有个把小厮不足为奇。你看现在这院中甚是冷清,便是因为其他待诏、学士皆在宫外有自己的居所。而你来的太突然,宫外暂时还没有能安排的地方,所以只得先在翰林院住下。由连云负债你的起居。” 兰亭亭大惊,“起居?” “大人不必担心,”连云柔声道,“小的十二岁便已净了身,在宫中履职多年,规矩都熟得很。” 兰亭亭扬眉看着成云开,见他没什么反应,转念一想,既然是白送的人,那不用白不用,便也从谏如流的吩咐他去打扫自己的房间。 她正欲继续翻阅奏折,却见成云开也坐了下来,竟还从一旁的桌上倒了杯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道,“外面天色已晚,成大人该回府了吧?” “不急,”成云开品了口茶道,“阿兰大人如此繁忙,我哪儿有回家睡觉的道理,自然是要陪你到天明的。” 兰亭亭看着完全没打算翻动身旁一摞奏折的成云开,内心一阵狂骂,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比顶头上司是死对头更惨的,是加班的时候,这厮还打着同甘共苦的名号来当监工! 第28章 时复点出来的两个镇子分别是下池镇和福宁镇,都位于滦西,是燕国的边城。 兰亭亭翻阅了一晚上的奏折,眼睛已然发直,太阳升了起来,灯油也彻底燃尽。她看了眼角落靠着墙睡着的连云,连打了几个哈欠,挤出了眼泪。 成云开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好奇道“有什么结论?”他这一夜也没有合眼,但却并不像兰亭亭一般狼狈。 “陈国进来边城骚扰的次数明显减少,与我边境几次摩擦最后都以民间和谈结束。” 成云开摇了摇头,“没了?” 兰亭亭困惑地看着他。 “这些折子太后和皇上都看 分卷阅读46 过,时复让你看是为了让你将他们知道的事情重新讲一遍?”成云开反问。 兰亭亭翻出其中两本被她标记过的奏折,又道,“一个月前在下池镇有个摩擦。几个渔夫被陈国巡逻的侍卫扣下,交涉之后只还回了一半人。但是十几日前,陈国使臣出访后将剩下的渔夫也带回了村子。他们来京的目的应该是和谈。” 成云开没有回应,忽然拿着折子站起了身,看了看屋外的太阳,道,“到时辰了。上朝前的半个时辰,太后和皇上会召见时大人,去主殿找他吧。” 兰亭亭听他这么说,本以为此次面圣的时间会很久,却没想到,太后在听完时复和她的汇报后,只淡淡的说了句,“由阿兰爱卿来接待陈国使臣,负责两日后的接风宴。” 兰亭亭在小皇帝的赞许的目光和时复的肯定的话语中,一个头两个大。 且不说迎接敌国使臣危不危险,单是这接风宴要开成什么规模,是以对待什么级别的友邦的态度来对待他们,她心中都毫无头绪。 出了殿,她便火急火燎地拿着翰林院中有关接待使臣的书籍,奔赴东街甄选客栈。 东街是京城最为富贵的一条街,王府侯府都坐落在此,朝中大官也兴在这附近选址建房,只为住的离天子近些。 东街的南侧便是几家闻名全国的酒楼客栈。兰亭亭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走遍了这些客栈,终于选定了下来,嘉轩阁,老板听闻是宫里来人要,立马为她腾出了房间,将未来十天的客栈包给了她。 走回宫的路上,她忽然想到前一晚成云开说的话,翰林院大多数官员都已在宫外有了居所,她总住在后院也不是办法。 她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积蓄,又到东街附近的街巷逛了起来。 绿瓦红墙,独栋独院,那是她在过去的世界梦寐以求却又望尘莫及的东西,如今,只需要再有一年的俸禄,便能拥有。 兰亭亭第一次觉得,在这样的世界平静的生活,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她路过了一个异常冷清的院子,正打算垫着一旁的树根爬的高些,看看院子里的构造,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从树根上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你!” 兰亭亭正扶着树根站起身来,还未开口,却听撞他那人惊喜的叫了出来。这声音十分稚嫩,一低头,正是之前在西街骗了她银子的小男孩。 兰亭亭连忙揪住了他袖子,质问他道,“你那天跑哪儿去了?” 男孩呜呜囔囔说不出个所以然,试图挣脱她的束缚,“我有事!” “小小年纪,得说实话,”兰亭亭将他拎到了墙边,问道,“你这一身衣服怎么回事?” 男孩身着一身华贵的长衫,虽然被他穿的不甚雅观,但不难看出是在店里量身打造的。兰亭亭给他的碎银子,顶多够他购置一身普通的衣服,绝不可能买得起这件。 “别人送我的。” “你不是在西街吗?”兰亭亭又问道,“怎么跑到东街这里了?是因为送你衣服的人住在这附近?” 男孩听出她在套话,憋着气不出声。 兰亭亭稍了下他的脑袋道,“那你跟我走吧。你那信还在我这里,你还寄不寄了?”说着,拦过他的肩膀,拉着他朝嘉轩阁走去,“你说我也不能成天‘你你你’的称呼你,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呀。” 男孩边走边回头看向方才那棵树根旁的小路,兰亭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阿丰。”他回道,“丰收的丰。” 兰亭亭将他安置在了嘉轩阁的一处普通单间,不在他们的主栋之中,而是临近后院。 “那信我不寄了,你把它还给我吧。”阿丰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腾腾的水,忽然开口。 “那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兰亭亭撇着茶叶,“你之前说,你的家乡在下池镇?” 阿丰站了起来,有些着急道,“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不给我,我要去衙门告你!” 兰亭亭却笑了起来,点点头伸出手道,“好啊,你去告吧。我这里有你的欠条,先把钱还我。况且你那封信压根儿就不值钱,我可以还你一张更贵的崭新的信纸,只是可惜了,不是姐姐给你的那封。” 阿丰涨红了脸,半天才又泄气般的坐回了椅子上,“我们家在下池镇南二街口。我爹常去湖中打鱼,有时也去种地,我娘也种地。” “那你可曾见过陈国人?”兰亭亭边说边比划,“就是那种穿着盔甲,拿着大刀的侍卫。” 阿丰咬了咬牙,极恨似的道,“见过,上个月还来过我们镇上,我爹那天可巧儿没去打鱼,不然……”他说着,有些红了眼,“不然就跟隔壁家的叔叔一样被他们掳走了!这帮王八蛋!” “听说后来陈国人承认抓错了人,”兰亭亭又道,“他们如今回来了吗?” “放人?他们哪里是放人,你见过将人抬回来放人的吗?”阿丰握着拳道,“我来京就是为了投奔姐姐,让她帮我在京城谋个事做,好将爹娘接过来。下池镇已经没法待了。” 兰亭亭情绪翻涌,无论是太后今日所提的接风宴,还是此事交由翰林院负责 分卷阅读47 的决定,不说支持和谈,但至少她对陈国的态度是缓和的。而这样的态度不知有多少是基于兰亭亭所转述的信息,那折子上的内容,虽然不都是假的,但也的确掩盖了许多事实。 她忽然有些动摇,她今早擅自的分析究竟是不是对的。 书中,陈国并未在这一年委派使臣,她隐隐的觉得,他们的到来或许也与秦苒过早的死亡有关。她到现在还都不清楚,成云开为何与书中不同,他杀秦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她不敢去深究,怕误入更难的境地。 兰亭亭临近傍晚才回宫,却没有直接回翰林院,而是先去了御膳房。御膳房房主一见她来了颇为热情的迎接,兰亭亭忽然想到甘灵儿之前同她说的将要有大事发生是怎么回事了。 看着房主一脸的笑容,想必一早便知道陈国使臣来访的消息。也难怪提前让甘灵儿去研究他国的美食。 寒暄过后,她粗略定了菜品,但最终敲定还需等到成品试吃,此事房主交由甘灵儿全权负责,到让兰亭亭踏实了不少。 出了御膳房的门,却见连云等在门口,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衫。 兰亭亭还有些不习惯,道了谢,只听连云惶恐道,“小的应该做的,若能有事替大人分忧,是小人的荣幸。” 她一听他这样说,脑海中还真列出了一系列的事情,需要他替她来跑腿。 * * * 成云开一整日都在跟着时复翻阅几十年前的折子,本来熬了一夜就有些困倦,如今双目酸痛,刚回了府上,却见侍从神色慌张的样子,问道,“何事?” 那侍从连忙跪下身道,“大人,那孩子翻墙跑了,我派人去追,却见阿兰女官仿佛同他认识一般,便没敢上前将他带走。” “现在人在哪里?” “回大人,被阿兰女官安置在了嘉轩阁。” 成云开扶额,怎么又是她? 第29章 兰亭亭起了个大早,安排连云去处理宴会之事,自己则是去城西迎接陈国使臣。 接陈国一行人到了嘉轩阁入住,兰亭亭在楼下大堂等待他们收拾行李的间隙,到后院带着阿丰找了趟老板娘。 老板娘迎上前去,便听兰亭亭道,“客栈可还有什么空职,给他安排个活儿干。” 老板娘为难的看着她,这男孩看起来就不是听话老实的人。 兰亭亭拍了拍阿丰的后背道,“先做些打杂的,找到你姐姐之前,总要能养活自己,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接你父母来京?” 兰亭亭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阿丰对着老板娘保证道,“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 老板娘看了眼兰亭亭,无奈道,“看在这位大人的面子上,你自然可以在我这里谋职,可不要辜负了她。” 安排好了阿丰的去处,兰亭亭又回到大厅,见司南陈等人已然整装待发,便引他们上了马车,入宫觐见皇上和太后。 兰亭亭候在殿外,没有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是司南陈等人出殿前,她撇见了太后的神情,舒缓放松,似乎对这次的交谈内容十分肯定。 “今日已在嘉轩阁为几位使官安排了晚宴,下午还有些时辰,不如我带诸位游历一下京城的大街小巷?” 御前侍卫冯苍站在他的身侧似是对兰亭亭的提议有些不满,在司南陈的耳畔说了点什么,后者拍了拍他的胳膊,对兰亭亭谢了礼。 “下官需返回客栈将今日的觐见之事记录下来,以便回国禀报。实属遗憾。”钟江拱手道歉。 说是带陈国使臣参观,其实也是兰亭亭自己难得有机会在京城转上一圈。从来只在太医院皇宫两头跑的她,如今也见识到了京城高高的围墙,宽阔的运河,市井的烟火气。 她的心情变得舒缓温和,见司南陈也微扬着嘴角,主动开口道,“大燕与陈国的京城有很大不同吗?” 司南陈笑了下,回想道,“差不太多,不过我们的运河绕过了京城,在城外,树更多些,街道上没有如此热闹。”说着,他侧身躲过了几个在街巷中奔跑的孩子。 兰亭亭笑道,“大人这是第四次来我燕国了,几次下来可觉得有何变化?” “上一次来都是十多年前了,”司南陈捋着胡须道,“燕国盛产布匹,南方土质好,适宜种植粮食作物,而我国手工技术较强,编织、刺绣等手工技艺传播较广。两国所需本是互补,若能和谈成功,自然对两国都大有裨益。” “和谈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兰亭亭想到了阿丰的家乡,又道,“但边境的冲突总也要有个说法,横不能今日抓了人,明日放走了,便当无事发生了。大人与燕国交涉十余年,自然也明白我国百姓的脾气。若是贸然和谈,皇上答应了,边境的百姓天高皇帝远,也很难对过去的事善罢甘休。” 司南陈停下了脚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苍大声道,“若不是你们派人潜入我军边境营地之中,我们又怎会帅兵搜索,你们的人窃取了我们的布防图,难道让我们忍气吞声吗?” “冯苍!”司南陈回身呵道,“出客栈前我怎 分卷阅读48 么与你说的?” 冯苍喘着粗气,不忿的撇了眼兰亭亭,小声道,“她道听途说,我还不能反驳了?” “阿兰大人的意思是,除了皇家,我们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司南陈似是有些疲惫,摇了摇头道,“边境的纷争,身为使官,我无法保证何时能够解决,但至少目前,我们的皇上是有和谈之意的。至于边境百姓之间的冲突,得需要两国的官员共同处理。” 兰亭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道,“是阿兰唐突了。” 司南陈对着冯苍使眼色,他才抱了拳道,“冯苍失礼。” “时辰不早了,晚上的接风宴还有些事需要我去确认,二位大人且先在这里休息着,随时可乘马车回嘉轩阁。”兰亭亭欠了身,“阿兰先行告辞了。” 回了宫后,她没有立即去忙活接风宴之事,而是请旨面见圣上。景元殿外的风吹的很大,兰亭亭背着身子,冻得指尖发凉。终于在一炷香后,获准觐见。 殿中还有时复和成云开的身影。 “禀皇上、太后,臣与司南陈交谈中发现,他此次并非代表陈国全国的态度,只是陈国皇室,而目前陈国国情复杂,皇帝称病,鲜少理事,太子、四皇子争权,边境骚动皇室鞭长莫及,哪怕此次能够和谈成功,边境问题也难以根治,仍需从长计议。” 太后笑道,“时大人方才还说阿兰女官初来乍到,将迎接使臣一事全权交于她做难度颇大,听她此番话,可能放心了?” 兰亭亭原本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太后之前的意思也是支持和谈,如今她贸然阻碍,若是引得她不悦,的确得不偿失。而现在看来,想必她只是面上同意,心中还有另一番打算了。 时复回道,“此事事关两国邦交,的确得从长计议,司南陈此人对我大燕颇为了解,但在陈国国内却并不受宠,可见陈国对此次出使也并非十分看中,和谈之事可能也只是他自己大力推崇。现在边境冲突,我国士兵正是怒发冲冠之时,陈国自然会赞同和谈,但此次风波过后,陈国皇室会不会翻脸不认账还很难说。” 觐见到了最后,太后也未给出明确的方向,兰亭亭有些发愁,今日的晚宴,究竟该以什么态度来接待呢? 过于热情,对不起边境百姓,过于冷淡,若万一最终仍要和谈,则不好提出条件。正想得专注,她的身上忽然披上了一件外衫。 兰亭亭侧头一看,原是连云从御膳房回来了,他道,“甘女官已经带了些人去嘉轩阁筹备晚宴了。” 兰亭亭肯定的点了点头,先行去到了后厨,见到了忙的脚底起火的甘灵儿。她已然褪去了有些稚嫩的婴儿肥,这两日瘦的明显。她正品尝着各类菜色,评点着哪个环节可能出现披露。 见后厨没什么问题,兰亭亭又到临时搭建的舞台背后查看。为了体现燕国的特色,宣扬本国文化,兰亭亭从南街巷子里找了一支口碑最好的戏班子,又向内务府要了几位乐师助阵。 也不知是过去电视剧看多了还是这一阵子换岗焦虑,兰亭亭总怕这宴席出事,虽然选取了大燕最有名的一出戏,但却没许戏班子用平日里的仿真盗枪,而是换成了纸做的。 她方才又检查了一遍,才将将放了心。 回道大堂,见成云开进来了,她朝外面看了看,问道,“时大人还未到吗?” 成云开浅笑道,“他不来了。” 兰亭亭皱眉,“那待会谁来主持宴席?” 成云开挑了下眉,歪了下头。 兰亭亭有些惊讶,“你?” “哎,”成云开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感慨道,“看来阿兰女官嫌弃我官职低微,不配主持晚宴,着实有些伤人呀。” 兰亭亭呵呵一笑道,“下官哪里敢,成大人虽然只有三品官职,却操着一品大员的心,阿兰应当向成大人学习才是。”说罢,行礼告辞。 成云开摇了摇头笑道,“最好是。” 接风宴在店小二一声上菜声中正式开启,一旁舞台上的戏班子瞪圆了眼睛,耍着把戏,唱腔铿锵有力,奏乐振奋激昂。 兰亭亭看着一桌子的大餐心中暗暗赞叹甘灵儿的大好厨艺。成云开和司南陈相互客套了几句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官话,在疏离又不失礼貌的氛围中,晚宴有序的进行着。 “司大人可曾听过燕国的戏文?” “倒是头一回听,”司南陈闭着眼睛跟着曲调点着头,“与我陈国相比,更粗犷些,振奋人心。” 正说着,忽然嗙的一声,兰亭亭回头看去,还以为是戏台上的人在舞刀弄枪发出声响,却见阿丰空着手怔怔地看着司南陈。他的脚下是一盘散落的菜肴。 老板娘听见声音连忙跑过来,抱歉道,“各位老爷对不起,这是我们新来的伙计,人手不够才让他出来端菜,惊到各位老爷了!” 说着,试图按着阿丰的肩膀让他鞠躬,他却梗着脖子,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成云开微眯着眼看着他,喝了口酒。 兰亭亭连忙起身道,“叫人来打扫了,既然是新来的伙计,也就算了,别让他再来端菜了!”又对司南陈等人欠身道,“是我考虑不周,各位大人暂且继续,我处理下事情。” 到了后 分卷阅读49 院,老板娘将阿丰交到了兰亭亭的手上,他仍是一副不忿的模样道,“你怎么跟陈国人一起吃饭!?” 兰亭亭拍了下他的脑门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听说过没?” 阿丰摇了摇头。 “不了解你的敌人,不跟他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置换信息,如何能够在未来制敌取胜?” 阿丰似懂非懂道,“那就是说你不是跟那帮混蛋一伙的了?” 兰亭亭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当然不是!我让你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若陈国以后再做出什么破坏两国邦交之事,你能作为人证将当初下池镇的事情讲出来,皇上、京城的百姓、全国人才能知道他们对咱们做过什么。而现在,你只需要好好找份差事,安静的等待,还没到时候。” 兰亭亭见他困惑的模样,笑道,“你此刻还不懂没有关系,但是以后不可一见到陈国人,便冲动行事了,明白吗?” 阿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兰亭亭捏了捏他的脸,正朝大堂走去,却听里面一声惊叫,她连忙快走了几步,老板娘惊恐的眼神朝她跑来,“大、大人!出人命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手心瞬间冒出汗来,连忙跑回了大堂,便见方才司南陈的位置围了一圈人。 司南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捂着肚子不住得抽搐。 “都离饭桌远点,谁也不要动!去后厨叫甘灵儿过来!”兰亭亭一边大声吩咐,一边枕上他的脉,“快,把催吐的东西拿来!” 她将司南陈身子侧了过来,清理着他口中的秽物。眼神去看向那桌子的菜肴。 成云开同她想的一样,已经在第一时间试过了银针,但显然是徒劳的。 他们明明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却只有司南陈成了这副模样。 到底是谁,想要杀了他? 第30章 御前侍卫冯苍当场便拔出长刀,要管兰亭亭要个说法。 “他还没死!”成云开将他呵住,“阿兰曾任太医院首席女医,你若不想他被救下,便继续捣乱吧,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希望他死了?” 冯苍说不过他,将刀甩到一旁,焦急地踱步。 她算是什么太医院首席女官! 兰亭亭暗自回道,她并不比其他人知道更多,除了食物中毒应用催吐一法,她当下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才急忙叫来甘灵儿。 甘灵儿来的路上已听闻此事,连忙上前检查菜肴,翻看了许久惊叹道,“怎么会……” 兰亭亭呵住她道,“先救人!麻烦成大人且现将这些饭菜酒水存好。” 成云开对她点了点头,命人叫来了马车。 经过了太医院一夜的抢救,司南陈的性命终是保了下来,但却始终昏迷不醒。 “伤了肝和肾,哪怕醒过来也难以复原如初了。”罗远山叹道。 兰亭亭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她深呼吸着,尽量平静地问甘灵儿道,“刚才你发现了什么?” 甘灵儿也着急地皱紧了眉头,“有一个蘑菇我没见过,不应当出现在这里,我用的都是皇宫里拿出来的。” “那为什么我们没事?”兰亭亭回想着,自己也曾吃过那菇。 甘灵儿摇了摇头。 罗远山诊了诊她的脉,脉象各外有力,“你现在什么感觉,可有胸口微涨,呼吸急促的症状?” 兰亭亭自然是有这感觉的,但她原以为是由于此次宴会出事,心情波动所至。 “他有什么菜是不吃的吗?” 兰亭亭回想许久,每一道菜他似乎都动了筷子。 “没有。应当和我们一样,若说哪里不一样,便是他自己带了酒,没有喝我们拿来的。”说罢,她探出头去找成云开,没看见他,却见一个小厮迎上前道,“成大人入宫了,吩咐小的您有事可以与我说。” 兰亭亭来不及细想,连忙吩咐他将司南陈的酒壶与酒杯拿来。她接过这酒,掀开酒塞便觉得有些异常,探鼻一闻,立马恍悟,“这是茶!” 罗远山接过茶壶命人去查这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与那蘑菇相冲。 兰亭亭拉过甘灵儿,怕她紧张害怕,安抚了她许久才问道,“你还记得这道菜做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后厨当时太乱了,五六个人同时在做菜,还有往来前厅与后厨的小二。我问过做菜的人了,当时没有人注意蘑菇有没有被替换。” 兰亭亭拿过后厨还剩下的蔬菜筐子,在当中翻找了阵,拿出了四五个黑色的蘑菇递给甘灵儿。她又仔细分辨了许久,才挑拣出有问题的那个。 “罗大人,太医院可有记载这菇叫什么名字,有和毒性,与何物相冲吗?” 罗远山皱着眉头,点着桌子道,“这范围太广了,至少要三天才能查出来。但我见成云开已经去面圣了,这事兜不住三天。估计马上皇上便要宣你入宫,给他一个解释。与其等他召见你,不如你自己主动请罪。” 兰亭亭看了看天边升起的太阳,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重回太医院的。她的心中乱得很,她知道罗远山说的不错,她正要去负荆请罪。 但是在这之前,她还得先做 分卷阅读50 另一件事。 兰亭亭又回到了嘉轩阁,这回带上了她管成云开要来的人马,“昨日曾往来过后厨、前厅之人,全部扣押!” 在嘉轩阁一阵喧哗声中,兰亭亭扭头就走,入宫向皇上请命戴罪立功。 可惜还未到宫门口,便被另一支队伍拦了下来。 成云开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对兰亭亭身边翰林院的侍卫道,“将罪臣阿兰即刻扣押,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不知为何,听罢他这句话,兰亭亭原本一直悬着的心反倒落了地。她盯着成云开的双眸,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的态度,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两旁的侍卫上前想要箍住她,她甩了下袖子,“不要碰我,前面引路。” 说罢,又抬头对居高临下的成云开道,“嘉轩阁的人我扣下了,望成大人秉公办案。” 刑部大牢没有兰亭亭想象中的阴森,她被关押至了一处单独的牢房,一旁有四五个狱卒看守。 兰亭亭将旁边的草垫铺开,坐在了围栏的旁边,远远的望着那些人在远处喝酒摇骰子,忽然福至心灵,将那狱卒喊了过来,“带我一个呗。” 狱卒上下打量了她半天,问道,“你现在什么也没有,用什么赌?” 兰亭亭切了一声,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怎么说我也是堂堂从五品官员,不过一朝落难,过两日便会出狱,我这是给你个机会发财,懂不懂?” 狱卒看着她将信将疑。 “方才带我来的那个大人,翰林院的成云开,不出两日他便会风风光光的将我接回去。”兰亭亭怕他不信,又从怀中掏出来传灵锁,在那狱卒面前挥了挥道,“就拿它来赌一把。” 不出一个时辰,兰亭亭便将那五人的银子都收入了囊中,她挥舞着传灵锁,笑道,“别丧气嘛,我不要你们的银子,还能给你们指条路发家致富,不过——”见他们眼冒金光的表情,兰亭亭挑眉道,“我这两日在这里,你们可得好好伺候我。” * * * 兰亭亭入狱的第三日,皇上下旨释放阿兰女官,召其进宫。 成云开又骑着高大的骏马,来到了刑部大牢前面。兰亭亭早已在大门前恭候了许久,一旁的狱卒似乎对她的离开还有些恋恋不舍,仍在争分夺秒的同她交谈。 与成云开原本设想的并不相同,兰亭亭在里面似乎过得十分滋润,连脸颊都圆润了些许。 兰亭亭之所以这般自信,便是相信罗远山的能力,也相信皇上和太后不会甘于认下谋害他国大使的罪名。将她关入大牢,同她当时立即将嘉轩阁的全部人等关押是一个意思。 只有最快的反应,最狠的动作,才能有更长的时间来平复外界的言论,给自己腾出查找真相的空间。 她见成云开下了马,对他笑道,“几日不见,怎么成大人身形消瘦了些许,不知道的还以为坐牢是你,而不是下官。这几日翰林院的伙食不好吗?我这刑部大牢里倒是还不错。” “阿兰大人的确没有令我失望,”成云开也笑道,“时大人还说担心你在大牢之中会想不开,做出些荒唐事来,我同他说不要小看你,却也没想到你在这儿也能混的风生水起,甚至和狱卒打成一片。不知是有何妙计?” 兰亭亭歪头笑道,“既然皇上召我进宫,那咱们且先开路?等听完圣上吩咐,再回翰林院寒暄也不迟。” 有何妙计?既然是妙计自然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兰亭亭回头朝那些狱卒扬了扬眉,道了别。 皇上见到她比前几日红润有气色的模样,忍不住先好奇道,“为何我见别人坐了几日牢便身形消瘦、面色蜡黄,阿兰爱卿竟比前些日子面色好了许多?” 兰亭亭欠身行礼,“许是前些日子为这陈国官员的接风宴犯愁所致。这几日真到了狱中,反倒无欲无求,看淡生死,食欲心态自然有所提升,”说罢,还看向成云开道,“不似成大人为这事忙前忙后,忙得印堂发黑。” 成云开挑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几日没怎么睡,当真如此憔悴? 太后在帘子后面厉声道,“你这接风宴出了大事,让皇上和哀家如此担忧,又令翰林院、太医院、御膳房跟着忙前忙后,自己反倒在狱中享个清净,竟还有胆量说这样的话?” 兰亭亭连忙跪下身来,叩首道,“下官不敢。阿兰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下官知道,此次下毒一事与我大燕并无关系,是司南陈自己偷偷调换了酒壶,才至出了此事。能利用此事行下毒之事的人,定然对司南陈有足够的了解,而我大燕之人若要下手,断不必采用如此迂回的方式,甚至有可能因不了解他而失败。” “话虽不错,”太后的语气缓和下来,“但毕竟是在我大燕京城出了事,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但下官以为司南陈中毒一事,反而能成为两国推进关系的契机。” 太后追问道,“此话怎讲?” “既然我大燕没有人下手,那么还能有谁呢?”兰亭亭顿了顿,又道,“不妨将计就计,且看冯苍与钟江作何反应。若能借此查出他们背后的关系,对明确陈国下一步的态度、行径一事定能有所助益。” 兰亭亭见殿 分卷阅读51 中无人回应,叩首道,“阿兰斗胆,请命彻查此事!” 太后沉默了许久,开口道,“皇上以为何?” 皇上点了点头道,“不妨给阿兰爱卿一个机会。” * * * 从翰林院出来后,他们直奔京城衙门的牢房。 路上,兰亭亭一改方才带笑寒暄的表情,掰算着手指头,掀开马车的帘子,问成云开道,“嘉轩阁的人都放了吗?已经三日了,做做样子也差不多了。” 成云开骑着马,“除了最有嫌疑的四个人,其余都放了。” 他们自然都心知肚明,所谓最有嫌疑,不过是最有合理的动机对陈国使臣下手,可以用来将计就计,给与陈国一个想要的答案。而真正下毒的人,也不会是冯苍或者钟江,而是藏在暗处的某个密探。 “都还剩下谁?”兰亭亭想在去之前,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以便到时直接审问。 “老板娘自然还没放走,后厨有两个帮厨,在入宫前有过暂居陈国的经历,还有一个,”成云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兰亭亭,“是个小男孩,当时摔了个盘子的那个,好像叫,秦丰。” 第31章 “秦……丰?”兰亭亭想起来那张借条的落款,原来不是“春”字,而是“秦”。 姓秦。 兰亭亭忽然冉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若他之前所说不错,那他的姐姐,在宫中当官的姐姐,难道是…… “嘭”得一声,马车向旁边一掀,兰亭亭撞到了内壁上,她连忙稳住身形,便听成云开吩咐道,“保护马车,缉拿刺客!” 她连忙掀开车帘,见一蒙面人正拿着长刀与侍卫厮杀。那人身材高大,武功高超,几人难以将其制服,只能将他围在路中。 那人见兰亭亭掀开了帘子,忽然向侧面砍了几刀,逼退了一旁的侍卫,踏着街边废弃的木车架子,飞檐走壁般上了墙,三下五除二便冲到了马车顶上,一刀下来便要砍向兰亭亭。 她震惊的向后退去,却无处可躲,坐倒在了地上,伸手摸到了一把油纸伞,连忙顶开了伞,试图阻拦。 幸而,这刀并未砍上来,她的油纸伞完好无损,却被溅上了一道鲜血,正迫不及待的沿着伞杆向下滑落。 “冯苍!你可知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罪名?”成云开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响起。 兰亭亭收了伞,扶着一旁的车沿站了起来,却见成云开背着手,他的肩上划破了一道寸长的口子,他背后的手微颤,血在不停地滴落下来。 兰亭亭扯下外衫,按住了他的肩膀。 “此话我正要问那个女人!”冯苍见被他识出了身份,干脆扯下了蒙面的布条,垂着刀,站在马车下喊道,“谋害我当朝使官,只蹲了几日天牢便完好无损的放出来,你们燕国,就是这样包庇犯人的吗?” 兰亭亭回道,“冯苍大人,您身为陈国御前侍卫,在司大人出事的第一时间又做了什么?需要我的帮助时忍气吞声,如今司大人性命保全,又来找我兴师问罪,大人不觉得此举有些两面三刀,为人不齿吗?” “你!”冯苍自然说不过她,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便听兰亭亭又道,“大人若是不信任下官,正巧我同成大人要去衙门审问相关人等,可以同行,一同监审。”见冯苍神色动摇,兰亭亭又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不过您方才伤了成大人,还需等他处理完伤口,才能进行审问。” 冯苍看了眼成云开,有看了看自己刀口的血,有些别扭的抱了拳,“成大人,我无意伤你。但司大人如今还昏迷未醒,方才行事鲁莽了些,望你见谅。” “无妨,”成云开眯着眼睛回道,“冯大人好身手。若是处事时也能这般高明,想来早已伴架陈国皇帝左右,何至于到这般境地。” 到了京城府衙,兰亭亭取来金疮药和纱布,去往知府安排的客间,成云开正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落叶,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她将药瓶放到了桌子上,成云开这才注意到她,有些惊讶的蹙眉,“怎么是你?” 兰亭亭听着这话也很惊讶,“太医院首席女医为你上药,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非要罗大人来?” 成云开挑眉,越发觉得此人大言不惭的功底又精进了不少,“罢了,也不是什么致命伤,给个假大夫练练手,权当行善积德了。” 兰亭亭一边褪下了成云开的外衫,一边回道,“又不是没治过致命伤,上回某人伤口感染瑟瑟发抖,还不是我这假大夫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命。” 成云开一听此话,恨不得翻个白眼,“阿兰大夫还好意思提此话?我这脚踝一到刮风下雨便一阵刺痛,很难不怀疑你这是以公谋私、伺机报复。”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道,“既然知道我是假大夫,能救活就不错了!谁还有空管售后?”她说着,便将金疮药洒在了成云开的伤口之上,好在伤口不深,未伤及骨头,兰亭亭看着看着却被他白皙的皮肤吸引,胳膊上颇有些薄薄的肌肉,描绘出有力的线条。 却见成云开疼得蹙了眉,问道,“售后?” 兰亭亭自知说漏了嘴,连忙禁了声,装作忙碌地 分卷阅读52 为他进行包扎。 成云开就着她包扎的角度让着身子,看她严肃认真的模样,又笑道,“有时候不知道阿兰大人是胆大还是胆小,说你胆大,可今日遇上刺客你躲得倒是飞快,说你胆小,却又敢在皇上太后面前主动请缨。” 兰亭亭没有开口,却在心中道,这还不简单,面对刺客,双拳难敌四脚,但面对太后,只要猜出他想要什么,满足他不就好了?太后想要的自然不是真相,她比冯苍更想要一个说法,一个她可以接受的说法。 在成云开的肩膀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兰亭亭收了官,拍了拍手,满意的为他盖上了外衣。成云开却侧头看了下他肩膀上过于明显的鼓包,表情复杂。 出门碰见了两个小厮,兰亭亭看着他们憋笑的神情,更觉得身心舒畅,迈着大步便朝大牢走去。 冯苍已在门口等了许久,兰亭亭一声令下,立即提审了嘉轩阁众人,牢房外的审问室中,老板娘最先被架了过来。她满脸苦相,眼神红肿,见到兰亭亭扑的跪倒在地,“大人!冤枉啊!我们一家人在东街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从未在食材上出过岔子,况且这后厨我们进都没进过啊!” 兰亭亭连忙阻断了她的长篇大论,直抒胸臆道,“后厨的确都不是你们的人,但是端菜途中,你们有机会接触过菜肴,便有几率下毒,况且后厨的门又没用锁着,那么多扇窗户,也看不住呀。” 老板娘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委屈道,“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小老百姓,本还指望大人您这次选中我们客栈招待贵宾,以后能招揽更多的客人,谁曾想……”说着,留下了两行泪,“这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大人还是抓了我吧!” “额,”兰亭亭没想到她会情绪失控,连忙安抚道,“你且好生交代,有翰林院的成云开大人坐镇,我自当不会冤枉于你。”一旁做得安稳的成云开,听见这话,不太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送下了老板娘,兰亭亭对成云开道,“她并没有反驳我并非过程中下毒,她应当对司南陈究竟因何而中毒并不清楚。” “她也可能在装傻充愣。”成云开浅笑道,“有些人不是很擅长吗?” 兰亭亭清了清嗓子,交上来了第二个犯人。那两位御膳房的打杂除却陈国的学厨经历外并无特殊,再加上本就是朝廷官员,哪怕仅为八品,却也不好降罪。兰亭亭便草草与他们聊了几句,放他们回去了。 第四位却是老熟人。 秦丰被带上来时,安静的跪下了身,头也没抬。 兰亭亭开口问道,“你便是那日掉了盘菜的小二?” 秦丰听见这声音,觉得熟悉,反应了一下,猛然抬头,便见堂上竟是熟人。他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却没出声。 兰亭亭见他没有回应,又道,“为什么会连端菜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秦丰有些紧张,盯着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兰亭亭瞥了眼冯苍,见他对秦丰的并不太在意,似是对他怀疑最小,又道,“可是你识得当时桌旁的人?” 秦丰见兰亭亭对他频繁使着眼色,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有些犹豫的开口,“回大人,小人是不小心听到了几位官爷的对话,才发现原来有陈国人……” 兰亭亭肯定的微微点头,又道,“那陈国人与你又有何干系?” “他们抓走了我们村子里的人,小时候还曾经殴打过我的家人!” “一派胡言!”原本有些开小差的冯苍听闻秦丰此言,猛地站起了身来。 “冯大人且先息怒,”成云开打圆场道,“先听听这孩子还要说些什么。” 秦丰又道,“我家在滦西边城,小时候曾亲眼见到多次陈国边关的士兵到村子里抢夺粮食,抓走壮丁。这两年好不容易好点了,上个月却又出了事!他们穿着黑色的盔甲,头戴圆帽,顶上还有穗子,里衣是红色的,拿的大刀比我胳膊长出一截儿。” 冯苍听着他的描述,的确是他们边关士兵的样子,见他目眦尽裂,也的确不像是说谎,他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在宫中听来的皆是燕国侵犯自家边境的消息。但基于对陈国的效忠,他仍旧道,“所以你就对司大人心怀不轨,对他下毒试图置他于死地!” “放屁!”秦丰大吼道,“我与你们这些陈国人不同,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害人,就算我讨厌他,也不会害他性命,我恨的是杀害百姓的陈国士兵!” “的确,”兰亭亭见缝插针道,“司大人被害并非是有人冲动作案所致,秦丰在摔了盘子之后,都没有机会接触到桌上的菜肴,再者说,若他真想动手,也不会摔了盘子暴露自己。” 冯苍虽然面上不说,但也被兰亭亭的话说服,却觉形势不对,又道,“已然审完了这些犯人,照你的意思,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动手害人之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缓兵之计吗?” 兰亭亭站了起来,走到了冯苍的身边,踮了踮脚,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冯大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身边之人吗?” 冯苍一惊,向后靠了靠,皱着眉看着兰亭亭。 又听她笑道,“不知钟江大人,此刻在做些什么呢?” 第32章 分卷阅读53 “那天从御膳房搬运食材去嘉轩阁,途中都有哪些人有机会接触到你们的筐子?”兰亭亭一边剥着热腾腾的栗子,一边问道。 甘灵儿坐在床上提溜了一圈大眼睛,回想道,“除了御膳房的人,出了门碰见连云,帮我一起清点了筐子,便走了。宫门口侍卫核查运送的食材时,又碰见了内务府的公公带乐师出宫。我们一起去的客栈。” 兰亭亭沉思片刻,又问道,“内务府的哪位公公?乐师不是平时住在在宫外吗,怎么是从宫中出发的?” “就是李大人手底下的那个,眉毛又厚又长,平日里笑嘻嘻的贺公公。”甘灵儿说着,学着他的模样翘着兰花指,摸了摸眉毛。 兰亭亭恍然大悟,原来那日一早送她入宫的太监竟是内务府李总管面前的大红人。 “他说是前一晚李大人请几位乐师来宫中筹备过年大宴一事,考虑到有些大人住在城外,便留了他们在宫中住下。” 兰亭亭惊讶道,“年底的奏乐,还要提前两个月筹备吗?我这接风宴才三四天的时间,连十年一次都太后寿宴,也不过给了他们半个多月。” 甘灵儿嗑着栗子,摇了摇头。 兰亭亭叹了口气感慨道,“谁曾想这来翰林院交给我的第一件大事就给办砸了,还连累了你不能进后厨,在这儿做冷板凳。” 甘灵儿却十分想得开,“这几日总有姐姐来给我送好吃的,你又来陪我聊天,倒是并不寂寞。我相信我带去的人都没有问题,至于究竟是谁调换了那蘑菇,就要靠我们聪明智慧的阿兰大人破解迷津了。” 兰亭亭将手中的栗子皮弹到了甘灵儿身上,佯嗔道,“你倒是享清福了,我还得冒着被砍的危险。” 甘灵儿回弹着栗子皮道,“怎么回事?” 兰亭亭叹道,“昨日差点被冯苍大人一刀毙命。” 甘灵儿连忙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完好无损,才道,“后来怎么着了?” “还好成大人帮我挡了一下。”兰亭亭后怕道,“搞的我现在都不太敢一个人出门了。” 甘灵儿却似乎非常关心她的前半句,“成大人?翰林院的成云开大人吗?” “我好像只认识这么一个成大人。” 甘灵儿瞅着眉头回想道,“我总听房主提起,说跟翰林院的人打交道十分不易,怎么从你这儿听说,倒觉得他与他们还不太一样,挺仗义的。” 仗义?听见这词用来形容成云开,兰亭亭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当时他也完全可以置她不顾,冯苍的目标本就不是他,他却替她挨了一刀,难道说…… 兰亭亭恍然大悟道,“他这是有求于我呀!” 在甘灵儿诧异的目光中,兰亭亭边走边告了别。离开御膳房,她径直去了内务府,贺公公见她来了,上前笑眯眯地招呼道,“几日不见,阿兰女官怎么有空来内务府了?” 兰亭亭笑道,“阿兰奉旨调查接风宴司大人中毒一事,想来这宴会内务府也有参与,想必也定然会配合下官尽快查处真凶吧?” “那是自然。”贺公公摸了摸眉毛笑道,“不知阿兰大人想要洒家如何配合?” “岂敢劳烦公公,单请那日参与宴会的几位乐师出来聊聊便好。阿兰发现了些许端倪,需要几位大人的证词。” 贺公公抿着嘴笑了笑,点了点头,将乐师的名单给了她,又吩咐小厮带她出宫去寻。 兰亭亭在出宫的路上想明白了成云开是何时有求于她,内务府,他这次如此积极的配合她调查下毒一事,原来是要借机将内务府拉下水。既然成云开替他挡了刀,那他再替他将这水搞混些也未尝不可。 走访了几位乐师,兰亭亭注意到了一个人,此人身材瘦小,与其他乐师的气质大为不同,口音也有些浓重,不像是常年居住在京城。 她并未动声色,假意提出自己找到了下毒之人,“此人是在出宫到嘉轩阁的路上动的手,听贺公公的意思,他曾在路上注意到一个身材矮小,衣着灰黑色的人靠近御膳房拉货的马车。你可曾见过?” 乐师连忙点头,“见过。” “大概何时?可看清了此人的长相?”兰亭亭追问道。 乐师摇头道,“没太注意时间,也没太看清长相。” “若在见到可能认出来?” 乐师有些惊讶的反问道,“大人已经将此人抓住了?” “不错,贺公公已经帮忙看过了,但是他年岁大了眼神不好,得需要一个人证,我这问了一路,旁人都未注意过。”兰亭亭说着,叹了口气,起身要走,“看来是难以将此人定罪了!” 见兰亭亭快要走出门去,乐师连忙起身,“大人且慢!若是再见到,下官或许能确认他的模样。” 兰亭亭扬眉笑道,“如此甚好。” 乐师随她一路回了京城府衙,在大牢见到了几个身着囚服的犯人,皆背着身。 兰亭亭从一旁拿来了一个面具,集市上几文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递给了他,在他耳畔道,“怕他们记你的仇,日后报复,你带着面具,记住他们的长相,待会说与我听便可。” 乐师戴上了面具,兰亭亭便一声令下叫他们回过身来 分卷阅读54 。一炷香过后,他们离开了牢房。 乐师放下了面具,却有些犹豫道,“这些人皆是从我们路过的市集抓来的吗?” 兰亭亭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有些是牢里的犯人,以防大人你将人认错。这样指认出真凶的可信度,才更高些嘛。” 听她这样说,乐师又皱紧了眉毛,仔细回想着,半晌才信誓旦旦的对兰亭亭道,“是中间的那个人。” 兰亭亭听罢,有些惊讶道,“不是说身材矮小吗?那人我记得是中等身材吧。” 乐师解释道,“许是当时他畏畏缩缩、心虚欠身,看起来身材不高的样子。” 兰亭亭看了眼周围的衙役,又问道,“大人当真如此确定?” “不错!”乐师点了点头,补充道,“大人务必将此人就地正法,不要给他苟延残喘、信口雌黄的机会呀。” 兰亭亭沉思着点了点头,走到了“公正严明”四个大字的下面,一拍惊堂木道,“带犯人上来!” 乐师听罢,有些慌张,四处去寻方才那个面具,却怎么也找不到。直到那犯人被带上了堂,却听兰亭亭朗声道,“抬起头来!” 犯人惶恐着抬了头,神色从恐惧转为惊诧,而后又恨不得冒出火花,他抬手指着无处遁形的乐师道,“死骗子!你他娘的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第33章 “一派胡言!”乐师还未等那犯人说完,连忙跪下身来,大声反驳着。 兰亭亭却没有阻拦那犯人继续说话,反而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得到了兰亭亭的首肯,犯人又声情并茂道,“大人,此人本是城外村子里的骗子,没个正经事做,靠偷鸡摸狗过活,当初还没显露出本性的时候,就骗走过我们家的鸡!前几天我在街上见过他,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穿的人模狗样的,还和几位官爷走得很近。” “所以,”兰亭亭插话道,“你就上前找事,阻碍了御膳房的队伍?” 犯人连忙磕头道,“是小人当时犯浑,冲动了些!但小人只是想揭穿他的丑陋嘴脸,让其他大人以免被他蒙骗。可没想到,却被人拦下,将我扔到巷子里揍了一顿。” “何人拦住的你?”兰亭亭问道。 “为首的一个大人,穿着红色的绸缎,就是,”犯人有些别扭道,“总是笑嘻嘻的,手上还掐着兰花指,可能是位公公,他下的令!” 屋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成云开进了屋,见兰亭亭站在大堂之上,竟是一副难得严肃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称赞道,“阿兰大人的确没有令我失望!” 乐师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知此刻再不自证,便来不及了,他连忙道,“大人,莫听这小人胡言。我自小便在城南巷子里长大,从未去过他说的什么村子,过去也从未见过他,这人言语粗鄙、行事鲁莽,当时贺公公是怕他冲撞了御膳房的食材,才将他强行带走。我瞧他才是那下毒之人!” 成云开回过身来打量了下他,肯定的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错。我昨日将此人抓回府衙,便是因为他的身上搜出了有毒之物。” 乐师听了这话大喜道,“您看!我就说他接近马车是为了调换食材,他方才是狗急跳墙、肆意陷害。” 兰亭亭却笑道,“乐师大人,成大人一说有毒之物,也从提及犯人是如何下毒的,你又怎会知道他是通过调换了食材,而不是直接将毒药撒入食材之中呢?” 乐师被她这一反问,顿时不知如何回应,愣在当场。 又见成云开从怀中拿出了短小白嫩的物件,“他的秀逗里面发现了这个东西,我起初还不确定,拿去太医院问了一圈,才知道这是那蘑菇的根茎。若是他下得手,这几日都未清理,也未发现,仍穿着作案时的一身衣服在府衙前面来回走动,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成云开见他哆哆嗦嗦的腿,轻点了下他的肩道,“反而我听说你们当时起了争执,这说不准是他从你的身上不小心刮来的。如此说来,这替换食材之人,岂不是……” 乐师似是受不住成云开这轻轻一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腔道,“大人,小的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蘑菇我发誓并不含什么毒性,炒熟了就能吃,若是知道能害死人来,打死我也不敢呀!” 兰亭亭见他这样说,心中更加放心,慷慨地扶他起身,吩咐衙役带走那犯人,才对他道,“你说的不错,这蘑菇的确不带毒素,也不致命,否则我和成大人早已死了。但你必须老实交代,让你替换着蘑菇之人,究竟是谁?” 乐师憋着一口气,犹豫许久,才道,“我不知道是谁,我只在黑市里买了个乐师的官职,滥竽充数进去,就为了能跟着内务府的公公们捞点油水。这事我是背着贺公公接的,但给钱的人,只留了封信,我从未见过他。” 说罢,便从鞋底儿,将那信拿了出来,递到了成云开的面前。 成云开嫌弃地别过了脸,又后退了两步,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乐师见他这副模样,不好意思的将信摊开,摆在了桌案上,“前几日我回家,在我的住处就突然多了这么个东西,说让我去宫中参与李总管要求的年 分卷阅读55 底晚宴筹备。然后出来的时候,有人给我递送了这筐蘑菇让我混些放进去,他给了我高价,我想着这蘑菇并没有什么毒性,说不定是为了得到宫中食材的进购资格,才让我调换。别的,小的真的一概不知!” 成云开派人收起了这简信,回过头来对着乐师勾唇笑道,“阿兰大人这边你的事情约莫是聊完了,且请到在下的府上,聊聊这买官的事如何?” 乐师背后冒起了冷汗,对兰亭亭投出了求助的目光。后者仿若没瞧见一般,开口道,“既然人证、物证皆在,那我便请陈国使臣一同进殿禀报圣上了。成大人可不要一时兴起,耽误了时辰哦。” 成云开笑着点了点头。 兰亭亭走到大堂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又道,“成大人的纱布该换了,若是家中小厮手脚不利索,也可以来找我帮忙。按次计费哦。” 成云开蹙了眉,切了一声,才又道,“那阿兰大人可要备好了上等的金疮药。” * * * 兰亭亭入宫觐见时,殿中的气氛有些紧张。 小皇帝难得不是面带微笑的端坐在龙椅之上,太后在帘子后面正靠着椅背扶着额,见兰亭亭进来,语气疲惫道,“查的如何了?” 兰亭亭连忙恭敬的行礼道,“回太后,阿兰已经找到了替换蘑菇之人,此人是当天宴席演出的乐师。” “乐师?”太后沉思片刻,吩咐一旁太监道,“内务府怎么办事的,把李文城给我叫进来。” 兰亭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皇帝看不下去,问道,“何事,爱卿可以直言。” “此人其实并不通晓乐律,这乐师一职是买来的。” 太后听罢震惊的站起了身,“买来的?” “不错,成大人已经在盘问他买官的经过。”兰亭亭说罢,太后没有回应,单是缓缓坐了下来,大堂中一片安静,时间缓慢地流逝着。 李文城才终于不急不缓的请求觐见,一入殿便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利索的行了礼,汇报起了年底晚宴的安排。 太后没有打断他,却在他讲完后厉声问道,“爱卿用心良苦,还安排了乐师提前两个月进行练习,是怕哀家发现这当中有滥竽充数之人?” “臣惶恐!”李文城连忙跪下,颤声道,“臣不懂太后的意思。” 太后哼了一声,又道,“李大人难道不知,你这乐师一职在黑市上不过开个铺子的价钱吧?怎么,是打算将这铺子开在我皇宫之中了?” 李文城连忙解释道,“太后也知道近来微臣身体不好,内务府的事都是贺立那厮忙前忙后,许是那贺公公借着我的名号,将这乐师一职拿来买卖,是微臣疏于管理,请太后、陛下,降臣失职之罪!臣定戴罪立功,将贺立一脉以公谋私之乱臣全数拔除!” 啧!兰亭亭在一旁低着头,听他这声声泣血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蒙冤在身,这出以退为进若是在别的时候说不准能够奏效,但此刻,太后连成云开的问讯结果等懒得等,想必早就想要整治内务府,此事不过正好有了个由头。 果然,太后冷冷地开口道,“李大人这信口雌黄的能力真是从十年前就日益精进,这贺立难道不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平日里哀家对你那些个小打小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卖官?是彻底不将哀家和皇上放在眼里了,还是说你以为这内务府是全权为你办事的!” 新仇旧恨一起提,兰亭亭心想这回李文城是没跑了,但凡开始翻旧账,那就是不打算给你击鼓鸣冤的机会了。 李文城听了这话心中自然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近日来朝廷上对皇上即将亲政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净是有人偷偷向他打听消息,这回是拿他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他受用的接受了这安排,抬手将乌纱帽摘了下去,“老臣为大燕朝勤勤恳恳卖命了二十余载,忘太后念及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许老臣解甲归田,寿终正寝!” 太后见他应允的痛快,便不再多言,吩咐人将他带走。李文城走后,她又幽幽的开了口,却是对小皇帝道,“皇上,并非老臣便都是忠臣,也并进谏的都是良言,你还小,很多复杂的事情还未曾接触,哀家是怕你被逆臣哄骗。” 兰亭亭跪在殿下,内心怦怦直跳,忐忑万分,按理说,这话怎么也不该在她还未走时说,太后这是将她忘了? 一片宁静之中,太后的话已掉到了地上,皇上许久未回应,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圆场,便听太后又道,“阿兰爱卿,你说哀家所言如何啊?” “嗡——”的一下,兰亭亭的大脑宕了机,这比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竞赛最后一道题恐怖太多,一句话便能决定生死。 她抬头看着小皇帝气红了眼的目光,又感受到了帘子后面太后直勾勾的眼神,欲哭无泪。 怎么回事,她不过一个小炮灰,怎么谁都要找她站队? 第34章 “微臣不敢揣度太后的意思,”兰亭亭连忙叩首道,“但臣以为,太后所言自是全部为了皇上着想。李文城一脉的老臣,因着曾伺候过先皇,便耀武扬威,不将陛下和太后放在眼里,此人定当铲除。向 分卷阅读56 皇上进谏之人,或许忠肝义胆,或许各怀鬼胎,皇上可以通过分辨他们的意图、目的,听取太后的想法来进行判别。” 书中,太后垂帘听政到大结局,兰亭亭当然选择为她说话,但她也并不想当真给她站队,皇上此刻还小自然好说,但他总有长大的一日,她可不想被皇上记仇。 太后听罢,不再多说什么,兰亭亭便退了下去。 出了大门,正见成云开站在门口,却是丝毫没有要觐见了意思,她见他这副模样,想必已然看到了李文城被带走的狼狈样子,笑道,“这回是如你所愿了。” “这李文城买卖朝廷官职,给他机会回家养老算是便宜他了。”成云开颇挑眉道,“光他这些年赚的,就足够他颐养天年了。就他这个样子,外面还养了一票的妻妾为他养老送终。你以为太后会不知道?” 兰亭亭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方才经历了太后一问的她,有些恍惚,怔怔的朝宫外走去,却听成云开在后门忽然对她喊道,“阿兰大人上等的金疮药可备好了?” 在成云开对上等金疮药的坚持下,他们去了太医院,兰亭亭觉得他简直在无理取闹,但这人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顶头上司,虽然看起来没个正行,但耍起狠来,谁知道他要怎么折腾她。 接风宴的事还未告一段落,她可希望他能消停消停,别在借着这茬儿搞出什么事来。她可没这经历挨个儿擦屁。股。 在太医院一众医官、医士的围观下,兰亭亭把成云开带入了诊房,关上了门。褪下了成云开的外衫,他肩膀上的伤好的有些慢,上等的金疮药薄薄的一层洒在上面。 成云开撇了撇嘴道,“阿兰女官可真替太医院着想,你这出诊费都够买一车这药了。” “成大人可真不是个听话的病人,”兰亭亭指了指他的伤口道,“你是不是这两天没有好生歇着,这伤口怎么还扯开了。” “阿兰大人成天忙着接风宴的事,这翰林院大事小事我连个用的顺手的人都没有,哎,”成云开佯装苦恼地叹着气道,“可不得亲自上阵了。” 兰亭亭在他看不到的位置翻了个白眼,她去翰林院之前,他手底下还能一个人都没有,怕是见不到她卑躬屈膝的听话模样,心中不踏实吧。 她重新裹好了纱布,故意勒的紧了一点,引得成云开倒吸了口气,她却笑道,“这回知道疼了。” 送走了成云开,她又在太医院等了一会,走到熟悉的后院水塘旁,顿觉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真是胆大妄为,也有些天真幼稚,以为考入太医院就能避免诸多纷争,却不知有太多人能站在太医院的头上,对他们呼三喝四,没有能力,那么无论在那里,都只能成为掌权者手下的棋子,身不由己。 想的专注,未注意到罗远山已来到了她的身边,他见她现在的神色虽不比当初明亮,但却柔和了许多,一时分不清心中悲喜,不禁长出了口气。 兰亭亭这才转过头来,对他笑道,“罗大人,这些日子又麻烦你了。” “司大人还未苏醒,凶手可找到了?”罗远山背着手,感慨道,“要是你这刚去翰林院,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当时太后管我要人,我就不会那么干脆的同意了。” 兰亭亭颇为惊诧,“是太后要的我?难道不是皇上……” “寿宴那天,她将我留下,问了我关于三齿噬髓草的事,我多说了几句,她似乎对你很感兴趣,我想着你这医术,”罗远山顿了顿,似乎是在找个不那么打击她自信心的说法,“可能的确不适合在太医院发展,而翰林院则是更好的平台,怕太后回头变卦,便擅自替你决定了。” 兰亭亭回想着,本以为是小皇上见她听话,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却没想到先被太后看中了。不过想来也是,时复是太后一脉,将自己归到他的麾下,合情合理。 “司大人的事,谁也想不到,但也总归找到了线索,暂时告一段落。”兰亭亭看着湖中煽动着翅膀扑腾的鸳鸯道,“明日宫中便会正事宣布此事的调查结果,给陈国使臣一个交代。至于我能否将功抵罪,就全看明日了。” * * * 司南陈中毒一案的调查结果是由内务府新官上任的彭大人宣布的。这位富态的彭大人年岁不小,却因常年和李文城呛着做事,一直没怎么升迁,此次被太后一手提拔了起来。 兰亭亭看他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忽然觉得李文城可能也不都是出于私仇,他的确不像是能干之人。 这份调查结果是兰亭亭亲手起草的,略去了乐师买官一事,单说是因为对陈国的私仇而蓄意报复,通篇皆是在撇清此人与大燕皇室的关系。结尾又被太后添油加醋了些许斥责之词。 冯苍听罢自然是顿觉痛快,钟江却沉默了许久,上前道,“事已至此,之前我国所提的和谈一事,怕是需要从长计议,我们二人准备不日启程,将司大人接回国内诊治。那下毒的乐师,也请大人交到我们的手上,由我陈国进行判罪。” 彭大人正了正帽檐,摇头道,“这怕是不妥,这乐师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大燕的官员,理应受到我大燕律例的监管,大人大可放心,我们自当依法处置。” 冯苍却不满道, 分卷阅读57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等到他定罪问斩,再回国也不迟!” “这……”彭大人皱起了眉,咂摸了下嘴道,“那二位大人的住所,请阿兰大人再给安排安排吧。” 嘉轩阁是不能再住了,他们敢去,兰亭亭也不敢让他们去了。为了他们监督判刑那乐师方便,兰亭亭包下了府衙对面的客栈,给他们暂居。 三天后,将由京城知府来开庭审理此案。 可还未等到三天后,兰亭亭便在刑部大牢的院内,逮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趁着月黑风高夜,身着夜行衣潜入大牢之中,翻遍了各大牢房,却也没能找到他想找的人,终是在被迫放弃行动之时,被院内潜伏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成云开点起了火把,在他面前晃了晃,摘下了他的面具,对他笑道,“何必如此费心费力,您一开尊口,下官自然会带您来见那将死的乐师,”火光下应着一张面色发黑的脸,“我说的是吧,钟大人。” 与此同时,在翰林院的后院,也有个人被侍卫扣在了空荡荡的院子里。 兰亭亭叹着气从一旁废弃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掸了掸身上蹭到的余灰,颇为伤心道,“我是真没想到,来翰林院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被围的人手中端着两本翰林院的藏书,僵直的站在她的面前,“连云,是我小瞧了你。” 第35章 连云怔怔的看着兰亭亭,反应了下,连忙笑道,“大人这是何意?下官在为您拾掇过两日要用的藏书呀。”说罢,还将手中的书向上抬了抬。 兰亭亭“哦”的一声,颇感兴趣的上了前去,伸手去拿那两本书,举起来抖了抖,一张轻薄的短纸飘落在地,兰亭亭没去捡他,单是笑道,“那请问这封密信,也是连云为我做的笔记吗?” 连云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便又听兰亭亭继续开口道,“你不用犹豫了,钟江已经落网,你本就不是陈国人,不过收授了他们的贿赂,才为他们打探消息,若是能将功补过,我定会为你在太后面前说情。那乐师不也还好好活着吗?” 连云抖着腿跪在了地上,他垂着头,似是仍有不甘心的问道,“大人是如何知道小的做了这事的?” “虽然未入宫多久,但御膳房的情况你非常了解,我起初对你没有任何戒备,所以你能很轻易的获取到我知道的信息。” 兰亭亭摇了摇头道,“可后来你有些膨胀了,竟然几次三番没有我的吩咐直接去找甘灵儿核对宴会所用的食材,她初与我说时,我姑且相信你是做事尽心尽力,但后来,你竟然还擅自去了嘉轩阁。你对这事未免过于上心了些。” 兰亭亭绕着他转着圈,命身边人拿出了一张纸,她拎着纸的一角,仍在了连云的身边,恰巧落在那密信之上,“你错就错在不该偷偷用了我的笔墨纸砚,我那桌子上留下了你因慌张而用力过度,透过纸背留下的痕迹。我偏巧,辨出了你的字迹。” 连云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留下了眼泪,“大人果然细致入微,我也小瞧了你。但你还是说错了一点,我从未收授过钟江的贿赂,过去也从未与他相识,只不过我们的目的都一样。我决不能接受与陈国和谈。这一仗,积怨了二十余年,此时陈国内乱,太后却犹豫不决,很快就要错过战机,他们如此窝囊,可知边境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兰亭亭全然未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颇为震惊,前一日她调阅了他的背景,内陆长大,家道中落才被迫入宫谋生,按理说,他应当从未到过边境才是,“你是如何了解到这些的?” 连云嗤笑一声,仰天道,“我爱的人去了边境,说是要去当随队军医,我们通信的一年多时间里,她把她见到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本欲高中状元之后将她接到京城,却未想到,再也没有这么一天……我落榜后消沉了许久,但我不甘心,我等不及了,我必须用最快的方式让皇上和太后知道,该做什么。我做了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难的选择,却终究掀不起任何浪花,直到我遇到了钟江。” 兰亭亭听他说罢,沉默许久,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如此一来,必将开战。但是原本不必以这样的方式。你为了对付陈国人,不惜自降身价和他们合作,那你可知他们的背后会不会藏着更可怕的阴谋和目的?你以为你们是互惠互利,但你又怎么能确信,你不是被他利用?” “我累了,”连云笑道,“我等不到那天了,杀了我吧。” 兰亭亭蹙眉,甩了袖子,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真是个不顾后果的疯子。” 而这个疯子的面前,躺着的那一片纸上,写的却不是兰亭亭以为的燕国密报,而是一封写给旧人的情书。 * * * 兰亭亭收押了连云,回到了住处,在屋中呆坐了许久,脑海中仍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忽然有小厮敲了敲她的门,知会她太医院今儿个收到了她的家书,正巧有人进宫,便带了过来。兰亭亭这才想起之前寄出去的地址是太医院,阿兰的父母还不知道她已然入职了翰林院。 接过了家书,她坐在床边仔细看着,信中果然提到了成云开所说 分卷阅读58 的小厮,他们进购了一批传灵锁,让阿兰的父亲高兴的够呛,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平静的生活是多么的可贵,而这世间的许多人却很难享有。 她看完了家书,不禁想到了秦丰! 那个孩子,应该已经从刑部大牢放了出去,她有了些不太好的设想,连忙收了信,动身去了成云开的府上。 此刻明月当空,天色已晚,但兰亭亭想着这事,却全然坐不住了。她到了成府,成云开却并不在,小厮安排她在大堂等候,为她热了暖茶。 她裹着匆忙出来时批起的外衫,抵御着外面吹来的阵阵寒风。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成云开终于回了府,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从外面又带来了一股寒气。见到兰亭亭颇为惊讶,“何事如此重要,都什么时辰了,等不到明日天亮?” 兰亭亭站起了身,看了眼旁边跟进来的小厮,那小厮又看了看成云开的脸色,意会的退了出去,为他们关上了门。 兰亭亭这才问道,“秦丰在哪儿?” 成云开蹙了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和我装傻充楞,”兰亭亭困得厉害,懒得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他是秦苒的弟弟,对吗?” 成云开坐到了椅子上,为自己添了杯茶,吹了吹漂浮的茶沫,狐疑道,“与你何干?”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上次在东街上,兰亭亭碰见秦丰的地方,有一个空宅,她曾让连云去查,最后不了了之,来成府之前她又亲自去核查了一下,那里竟是沈泉的私宅。那么很有可能,那天他在西街突然消失,便是被沈泉带走了。沈泉是成云开的死士,若他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成云开放下了茶杯,又不急不缓道,“还是那句话,与你何干?” “的确,与我无关,但我想提醒一下成大人,你既然已经杀了他的姐姐,至少给他留条可以走的路。这次司南陈中毒一事,是我不小心把他搅和了进来,但我后来也保住了他的性命。他在刑部大牢的那段话,也的确对劝服冯苍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看在他有功无过的份上,望成大人权当积德行善,放过一个孩子。” 成云开的眼睛黑的发亮,屋里的灯火被风吹得时明时暗,他像猫盯着猎物一样盯着兰亭亭,半晌问了句,“你认为我会杀了他?” “不,”兰亭亭摇头道,“他一定对你有用,你不会没有因由的杀了秦苒,也不会没有因由的抓了他。我怕你对他用别的手段,胁迫他,就像我怕你,用我的父母来威胁我。” 成云开听罢,却是笑了,“我倒没看出来你怕我。” 兰亭亭也笑,“我当然怕。我今晚来,便是因为我怕你。所以,我来并不只是为了劝诫你,而是我可以帮你,把秦丰交给我,或许我能替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成云开眯了眯眼,垂下来眼眸,喝了口茶,“什么东西。” 兰亭亭哪里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成云开这么问了,便代表秦丰手上当真有他要的东西,而且与秦苒有关,那么便一定是,“陈国的秘密。” 成云开沉默着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走向门口,“东街的空宅。想必阿兰大人还认得路吧。” 兰亭亭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他的前面,比他先出了屋,看着屋外清明的月色,她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成云开看着她的背影被冷色的月光包围,想起了凉亭下的某个晚上。 “对了”兰亭亭忽然回过身来,对成云开笑道,“成大人或许该管教管教府上的小厮了,哪有人用热茶来招待半夜来的客人?你准备熬到天明,我可是还要回去睡觉的!” 第36章 钟江被翰林院扣留的第二日,皇上与太后单独召见了他和冯苍,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钟江利用连云打探御膳房从宫中运走的食材,又使卖官的乐师替他替换了蘑菇,劝诫司南陈自带酒水,以防被燕国下药误事,在那茶壶中下了与蘑菇相冲的药剂,从而令司南陈中毒暴毙,嫁祸燕国皇室杀害使臣的罪名,以达到他阻止和谈的目的。 但他却少算了一点,兰亭亭和甘灵儿皆是出身太医院,救下了司南陈性命。 他只得再撺掇冯苍刺杀燕国臣子,激化两国矛盾,同时防止他发觉自己的异常举动。 但他又未曾想到,兰亭亭和成云开已然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抓了那乐师宣判,不过是将计就计,为了引蛇出洞。果不其然,听到乐师要升堂判刑的消息,他忍不住想要杀人灭口,而此时冯苍因兰亭亭所言对他留了几分心眼,在当夜假意到外面买醉,他只得亲自动手,行踪败露,当场被获。 而从头到尾司南陈中毒一事都未传出宫去,当时兰亭亭一声令下,带走了目睹此事的所有人等,对消息进行了封锁,所谓乐师、连云、钟江所做之事,皆未公之于众。这也给了皇室与他们谈判的空间。 三日后,兰亭亭代表翰林院,在城西送别冯苍和马车中仍在昏迷的司南陈,他们的身后还跟了一辆囚车,钟江被扣在当中。 “今日一别,怕是以后无缘再见。”冯苍感慨道。 兰亭亭却笑道,“无缘再见是好 分卷阅读59 事,总比战场上刀枪相见的好。” “说的不错。若真的开战,我定会奔赴战场。” “冯大人忠肝义胆,但着实要小心被小人利用。” 兰亭亭忍不住低声道,“照理说,我不该言论你国内政,但此时司大人被派来和谈,身边却跟着一个密探,那很难说,陈国皇帝的身旁,是否也有和他同谋之人。望大人能莫听谣言,多在边关探查些实情,为百姓谋福祉。” 冯苍这回没有再冲动的反驳,他亲眼见识了钟江阴险的计谋,也见到了司南陈费心费力却四处不讨好的愚忠,他知道从这里离开后,他可能将要面临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漩涡,甚至很难分辨,手边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拉他入深渊的水草。 * * * 兰亭亭回了城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先去了东街的空宅。 秦丰见她回来,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看到我姐姐了吗?” 兰亭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宫中几千人,哪儿这么快找到。” 秦丰哼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你和那个成大人都在骗我,说什么很快能找到她,却是半个月了没有一点音讯。”他的神色暗了下去,双手垂在身侧,扣着椅子上的倒刺。 “你姐姐走时,什么都没给你留,也没跟你说吗?”兰亭亭做到了他的身边,“你连她在哪里谋职都不晓得,难道让我在宫中,逮住一个人便问,‘你可认识秦苒’吗?” 秦丰沉默了许久,又道,“每次都是她寄信来,她没留地址,我问了驿站,都说不是从京城来的……”他似乎是怕兰亭亭误会,又道,“她定然不会骗我,但是,说不定她是在寄信的地方也买了宅子,宫里的大官,不也都能住在外面吗?跟成大人一样。” 兰亭亭连忙站起身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头道,“臭小子,怎么不早说。” “怕你们说我姐姐撒谎,她真的是去了宫里,她从来不骗我。京城若是找不到她,我就去那里。” 看着秦丰单纯干净的眼神,又见他对秦苒如此信任,兰亭亭暗下决心,无论何时,一定不能将她陈国间谍的消息暴露出来,否则,她无法想象这个可怜的孩子,会怎么看待他的姐姐,又会怎么看待他自己。 她柔声问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京城西边,在我来的路上,叫临即。” 兰亭亭没听说过这地方。 但成云开却非常熟悉,他甫一听到这名字,当即便决定启程。 兰亭亭大惊,“你能随时离宫?” 成云开扬起了不善的微笑,“我还有半个月的还乡假。” 正当兰亭亭内心窃喜可以过上半个月的清闲日子时,成云开又道,“你的还乡假,也一并用了吧。” * * * “临即?”熙王咂摸着这个名字,对它有些印象。 “正是之前沈泉曾发现陈国密探踪迹的地方。”成云开又道,“秦苒留在京城的全部物件都已经在王府了,但仍没有找到您想要的密信,那在临即说不定会有些线索。这几日从秦丰身上搜罗了一个遍,他的确对他姐姐的身份毫不知情,除了临即这个地方,很难从别的方向下手。” “你跟太后告了还乡假,却是去西边,不怕她发现?” 成云开早已想好了一切,“下官会安排人替我前去。此番去临即,自然不能已我现在的身份,我会带尽量少的人,避免打草惊蛇,一旦有了可靠的信息,会飞鸽传书。” 熙王算了算日子,“陈国使臣回去的路上,说不定也会去临即,你们快马加鞭,一定要赶上。” 这与成云开的想法不谋而合,冯苍此人忠诚正直,却为人鲁莽,易被人欺骗,钟江虽被困与囚车之中,但仍有一条巧舌。若当真让钟江如此回陈国,搞不好这谋害他国使臣的屎盆子,还会被扭曲事实的扣在燕国的脑袋上。 太后如今秘而不发,虽未言明,但还是实质上给了陈国和谈的机会,而成云开仔细回想,上一世这个时候,陈国皇帝病危,四皇子虽正在与太子夺权,却仍旧势力较弱,主战的太子掌握主权。 陈国定然不会受燕国这个情,甚至可能利用此事继续发酵,成为两国开战的一个引线。 从王府出来的成云开又头痛了起来,他一路扶额,吃过了镇痛的药丸,却难以遏制,浑浑噩噩的竟没有回到成府,而是去了东街的空宅。 他推开虚掩着的门板,踉踉跄跄地进了院,用掌心锤了锤后颈,误把西侧的客房,当成了他自己的书房,推门入室后,却见兰亭亭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着觉。 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连忙侧过了身,耳后的抽痛“嗡嗡”地越发清晰。 成云开晃了晃脑袋,回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场景,忽然笑了出来,又回过身来,走到了床边。兰亭亭竟是坐在窗边看书看到一半,睡了过去,连外衫都没有褪下。他扯过了一旁的被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兰亭亭方才微蹙的眉头才舒展了开来,拽着被子的一角向上扯了扯,转了个身,朝着白墙继续睡去。 成云开听着她越发粗重的呼吸声,恍然发现自己的头痛减轻了不少。他拿起了兰亭亭方才看的书,又是不知 分卷阅读60 道哪里买来的小道游记。 看了看一旁已然收拾好的包裹,成云开站起了身,坐在一旁的长桌前,留了一封简信,便出了屋子,合上了房门。 兰亭亭这才长呼一口气,转过了身来,半撑起身子,听屋外成云开的脚步渐行渐远,垫着脚走到桌边,看到了他的留言,写清了时间地点,他们当晚便要启程。 方才成云开进来的时候,她猛然惊醒,但他如此反应,她又不好动弹,只得硬着头皮装睡下去。她看着成云开飞舞的字迹,忽然觉得,他或许也没有自己设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第37章 兰亭亭在西街匆忙买了身暗色男装,便冲向成云开所写的位置。却没见到他的人影,只有一匹棕红色的马拴在旁边的柱子上。此处位于城西高墙外的一个林子里,人烟罕至。 她还没来得在心中痛骂迟到的某人,便眼前一黑,吓得她以为自己要被人绑架,就差连声求饶保命。她胡乱的挥舞着双手,扯下了蒙在脸上的布,却是一身男装。 成云开看了看她身上穿的这件,摇了摇头道,“你买这种松垮的长衫,只适合在城里行走,而咱们要快马前去,找个地方,换了这身。” 兰亭亭气道,“你早不说,这里连个屋子都没有,我怎么换?” 成云开朝着一旁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扬了扬下巴,“喏。” 兰亭亭看了看月色,又向那里走了两步,回头道,“帮我看着人。” 成云开走到了那林子旁边,背朝着她,一直在与她说话,但许久,兰亭亭却没了音讯,他又叫了两声她的名字,见她毫无反应,蹙眉回过头去,有些担心的向前走了几步。 却见兰亭亭身着暗色的束身衣走了出来,应着月色描绘出了蜿蜒的曲线,成云开看得怔了怔。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回有点暗卫的意思了。” 兰亭亭听到“暗卫”一词头都要炸了,她懒得与他掰扯,扯了扯衣袖,气道,“这衣服也太紧了,我快无法呼吸了。” 成云开蹩过了脸,神情严肃道,“谁知道你个头这么小,身上却还藏着些肉。”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方才在里面恨不得做了套广播体操,才撑开这衣服能行动自如。成云开二十多岁了难道连女子的衣服都未曾给人买过吗?这目测的尺寸,未免也小了太多。 为了赶时间,兰亭亭懒得再去西街买合适的尺寸,只得先应允成云开上了马,准备到下一个镇子在购置合适的衣物。 一路上成云开马骑得很稳,兰亭亭坐在后面扶着两人之间的握把。她倒未曾想过这事,成云开居然还细心的记着,换了马鞍,以防她因男女之别无处可扶。 他们除了吃饭睡觉,路上从未停歇,终于在第三日到了临即的边界,找到了一家两层楼高的客栈,暂且歇脚。 这客栈是他们路上遇到的人员最为密集的地方,但其实也不过是饭点时,大堂能坐满一屋子人罢了。 兰亭亭注意到了他们桌对面的一桌食客。他们的着装颇为狂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她偷瞄了几眼,便见到了那些人桌边放着的大刀。 成云开清咳了一声,引回了她的视线,他夹了个菜放进了兰亭亭端着的碗里,将她的碗压了下来,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要去看他们。” 吃过了晚饭,回到了房间,她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谁?” “你可知道临即什么最多?”成云开卖个关子道,“你那游记里没有提过吗。” “他们就是山匪?”兰亭亭大惊,“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举着长刀游逛,衙门不关吗?” “山林几乎覆盖了整个临即,这里常年贫苦,朝廷分配的那点粮饷,你觉得能养得起多少府衙,又岂能与自前朝便称霸此地、靠山吃山的山匪相抗衡?” 兰亭亭想到方才店小二和那群山匪打招呼的样子,若是朝廷没有彻底整治的决心,百姓也都会倾向于选择长久以来与他们相安无事的山匪。 “陈国人也是会选地方,这群山匪对燕国的确没有什么归属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些手脚,只要不伤了他们的利益,就无伤大雅。是个合适的敌后根据地。” 成云开听她后半句话,颇为迷惑的看着她,却没有追问,而是道,“天色不早了,睡觉吧。明日早些出发,半天时间可以到临即城中,便能追上冯苍他们。他带着昏迷的司南陈,走不快。” 说罢,合衣躺在了床上,背朝着兰亭亭。 这几日赶路,他们都是分开住的。但偏巧今日这店中客源兴旺,只剩这一个通铺的客间。方才叫交谈之时,兰亭亭已用多余的被褥在席间码了一道墙。 成云开此人,虽然贪恋权势,却并不贪财好色。书中,除了七王爷和他为数不多信任着的几个死士,他与其他人的关系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连对兰亭亭的原身阿兰都算不上有多少接触,他在私德方面,算得上是洁身自好,正人君子。 兰亭亭对他很是放心,她举着蜡烛走到了床边,也背朝着成云开,躺了下去,吹灭了那蜡烛。 四下一片黑暗,过了许久,兰亭亭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哭声。 这哭声分外惨烈 分卷阅读61 ,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的耳畔,她四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她伸手去够,却触到了围墙,她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光源的箱子里面,那箱子还在不停的缩小,她蹲下身,蜷缩起来,她张了口,却放不出声响。 那箱子缩到不能再小的时候,兰亭亭以为自己要被压死了,四周却忽然亮了起来,她又回到了她小时候的那个屋子里。 原来方才的哭声是她自己。 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不敢低头去看,她高仰着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流到了耳朵里。 兰亭亭猛然醒来,是睡前的那个房间,四周被烛火照亮,她靠在成云开的怀里,胸口强烈的起伏着。 成云开没有出身,却默默的扶起了她,轻轻捋着她的后背。兰亭亭蜷起了身子,抽了抽鼻子,抬手擦了擦眼泪。 “我小时候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成云开忽然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后来,家里发生了水灾,父亲为了保护我,被洪水冲走。母亲和大哥因为去了山上砍柴,活了下来。” “结果洪水过后,瘟疫横行,母亲生了病,我却不知道,以为她如此消沉是因为思念父亲,怕她触景生情,还想带她去别的村子住下,结果路上她忽然病发,甚至找不到一个大夫,我看着她死在了我的面前……” “别说了!”兰亭亭忽然大声道,“别再说了。” 成云开却仍道,“不是你的错。” 兰亭亭忽然抽泣了起来,她用手背抵着嘴,哭声却仍旧越来越大。 成云开沉默着。 时间似乎静止了下来。 只有微微的风吹动屋里的蜡烛。 兰亭亭缓了过来,开口道,“不要掀开你的伤疤来安慰我。我可以自己调整好。” 成云开看着满脸泪痕,神情却坚定平和的兰亭亭,心一下子软了下去。 “好。不说了。”他轻轻拍了拍她因抽泣而颤抖的背,“睡吧。都过去了。” 兰亭亭躺了下来,仍是背朝着他,她偷偷咬着食指,在心中数着数字,让自己不要再去回想。 成云开靠在被褥上,仍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动作很温柔,兰亭亭闭上了眼,再度沉入了黑暗中。 再醒来时,太阳已然升到了正中。 兰亭亭揉了揉眼睛,发现睁开时有些费劲,她标准的内双竟肿成了欧式大双眼皮。 昨日睡的挺早的呀。兰亭亭拍了拍脸,侧过头去,发现成云开不见了踪迹。 她又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原本放在他们二人中央的被褥,已然被压瘪,还朝她这边挪了半米。 难道说,她昨晚不是在做梦? 兰亭亭差点从床上弹了起来,母亲离开后,她从未在有人在场的时候流过一滴泪。但前一晚她竟在成云开面前如此失态,她的要强形象荡然无存…… 老天保佑,成云开睡醒后便将此事忘了。 兰亭亭对着镜子,用沾了水的毛巾敷了敷脸,眼睛睁开后不那么痛了才下了楼去。 正巧成云开坐在楼下,他抬头看到双眼红肿的兰亭亭,轻轻一笑。 兰亭亭坐到他身旁,有些尴尬地开口,“我起晚了。今日可还来得及追上冯苍?” 店小二过来上菜,成云开拿起两个刚刚煮熟的鸡蛋,放在了兰亭亭的面前,“敷眼睛应当还挺管用。” 兰亭亭脸红了一下,不太自在拿起了鸡蛋,贴在眼睛旁边。 “不用追了,”成云开又开口道,“我一早去城里的路上,遇到了他。他已经跟那群山匪打过交道了。” 兰亭亭听罢,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放下了双手,问道,“只有他自己吗?” “不错,”成云开面色平静的开口,“钟江被山匪劫走,司南陈……” 他顿了顿,兰亭亭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遇害了。” 第38章 兰亭亭见到冯苍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他的腹部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双目泛红,十分狼狈。 冯苍对他们点了点头,自嘲地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以这样的方式。” 兰亭亭叹了口气,“节哀。” 冯苍似乎憋闷了许久,终于有可以抒发情绪的出口,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兀自的说着,“没想到司大人逃过了一劫,却还是……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他,也没能杀了钟江那个混蛋!” “我听成大人说了,”兰亭亭安慰他道,“是那群山匪动的手,劫走了钟江。他们人数众多,你已经尽力了。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找到他们的老巢,将钟江绳之以法。我和成大人此番来临即,便是来帮助你查清楚这背后的关系网的。” 成云开也道,“不错,这倒不是为了你们,而是在我大燕境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与陈国的部分实力有诸多牵连,我们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冯苍的声音十分狠厉,他咬着牙道,“去往城里的路上,是一条小路,人烟稀少,两边是丛林,他们从南侧过来,掳走钟江后。我偷偷跟了他们一阵,那山上是他们的寨子,但他们没有 分卷阅读62 将钟江送进寨子,而是带他去了寨子后面的一处木屋中,但我当时失血过多,只得反下山去,准备从长计议,幸而被成大人所救。” 冯苍坚定的眼神看着成云开道,“我记得路,可以带你们去。” “你现在重伤再身,那群山匪有都认识你的模样,不便再次出面。”成云开将手中的地图摊在他的面前,“你将去的路记下来,我们现在就去打探打探。” 冯苍蹙眉道,“可你们二人并不会武,根本就打不过他们!” 成云开笑道,“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只有武力。若纯靠武力可以解决,我们何必伪装身份,直接向皇上请兵剿匪不更快?” 冯苍感受了下自己腹部跳动的疼痛,的确力不从心,便从谏如流的按成云开所言,将与那群山匪相遇后的全部细节都复述了一遍,也将那木屋的位置标记准确。 * * * 兰亭亭一路跟在成云开的身后,两人趁着夜色潜到了寨子的周围。里面亮着灯火,成云开让兰亭亭在外面等着,若是一个时辰自己还没有出来,便下山去找冯苍,送他连夜回陈国。 “你怎么说的跟遗言一样。”兰亭亭忍不住吐槽。 成云开扬眉,“这叫有备无患。你在这里乖乖的等着,看到什么也不要出来。” 他说罢,便大摇大摆的向寨子大门走去。 兰亭亭在一旁看着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出声,握着她偷偷带来的匕首在林子中等候。 寨子门前,有人拦住了成云开,他却不急不缓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那人拿着东西打量了他许久,便进了寨子。成云开在外面候着,左右踱步,和其他看守寨子的山匪寒暄着,还时不时的朝兰亭亭这边看上几眼,安抚她的情绪。 兰亭亭却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惊的够呛,这是能走后门?他又与这些个山匪在何时有过瓜葛。兰亭亭回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 重生一世的成云开早已预料到了不远的将来,七王爷会有所行动,他若想要谋反,最重要的除了朝中的权力,还有就是要拥有自己的军队,而这里,临即,便是他培养的一只部队的所在地。这事七王爷自然没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谋反之时才用上的底牌。 而上一世经历过七王爷谋反的成云开,自然早就见过这张底牌以及能调遣这张底牌的密令,他早已私下制备了一件,以备不时之需。成云开方才给他们看的,便是这世间鲜有的密令。 果不其然,寨子里通报的人很快跑了回来,大开寨门,邀请他进去。 山匪的首领成云开上一世见过,穿着他们独特的衣饰,见他进来,笑得热情。但成云开却一眼看出他眼中的审视和怀疑。 “王爷这是何事呀?飞鸽一封不就好了,何必还派大人亲自来我这里。” 成云开笑道,“头一回见到刀寨主,一点小礼,不成敬意。”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打银票,放进了这位名作刀绥远的山匪手中。 刀绥远掸了掸这银票,估摸了下金额,心满意足地笑道,“大人真是客气了,怎么称呼?” 成云开笑道,“沈泉。” 刀绥远恍然大悟,“书信往来了许久,这回可算是见到了沈大人的真容。不知这回大老远来我这儿,是为何事呀。” “听闻进来知府有些剿匪的打算,王爷命我来此查看,顺便便来瞅瞅刀寨主这兵练得如何。” “那自然是不敢懈怠,”刀绥远掀开帘子,望向山下,指了指一片微弱的灯火,那里有一排排的房子,“今日夜色已晚,明日一早,我便请沈大人去瞧瞧。” 成云开看了看,又对刀绥远笑道,“我从城里过来,这临即的百姓都对你这山寨颇为了解,不知知府为何人,却能叫出刀寨主的大名。看来,这练兵的空隙,刀寨主也经常下山呀。看来我得跟王爷反应反应,该给寨子里多些军饷了,总不能还劳烦刀寨主亲自出去找财路。” 刀绥远听着听着便觉这话口不对,连忙摆手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刀绥远只有七王爷一个救命恩人,他交给我的事,自然全力去办。至于城里对我的那些个说法,大人有所不知,尽是有人打着我的名号去做。我们全寨上下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明日去了营里,一看便知。” 成云开大笑了起来,笑得刀绥远心里有些发毛,他才又道,“寨主莫要慌张,这财路若是不通,大可同我说来,但若是找些别的路子,令王爷不悦,那后果可就大了。” 刀绥远自然不是傻子,这沈泉敢如此说,想必是听到了些风声,他赔笑道,“还请大人指点?” “王爷让你养兵,是为了什么?” 刀绥远没想到他竟问的如此直白,连忙道,“自然是为了能有实权,其他的,我自不敢揣度。” “不错,”成云开敛色道,“但你做了什么?背着王爷给陈国兜售情报!如今事态败露,又杀人灭口,我且问你,王爷在此处留有兵力一事,你是不是也卖给了陈国的密探?” 刀绥远连忙关上了窗,慌忙道,“自当没有!大人着实冤枉了在下。什么陈国密探,我一概不知!” 成云开微眯着眼盯着他,“昨日劫囚一事,可是你做的?” 刀绥 分卷阅读63 远心虚道,“若说是劫囚一事,的确是我做的,我也只是收钱办事,他在我这里露宿一日,明日便回离开。这劫囚杀人,不过寻常事情,别的心思可是一点都没有。” “那你可知,你劫的是陈国的使臣,若是他在这里发现了王爷的部队,报回了陈国,你可知王爷会如何处理你?” 刀绥远惊得后退两步,连忙命人去寨子后面的木屋检查钟江是否还在。 成云开又道,“他可有发出过任何信件?” 刀绥远回想道,“没有,我们只给了他吃的喝的。” “但我却劫到了你们这里飞出来的信鸽。”成云开来之前,的确在路上看到过从这寨子当中飞出去的信鸽,但并不确定是否为钟江所为,此言,也是为了诈一诈他。 却没想到真让他给蒙着了。 只见刀绥远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愁苦着脸道,“我们今日的确丢失了一只信鸽。” 见成云开神色微怒,他又连忙道,“但我保证,这信鸽定然不会飞往陈国。丢的那个是我常年用来和王爷书信往来的。” “你这里有多少只信鸽?” “十余只。” “都是飞往京城的?” 刀绥远道,“不尽是,有的飞往边城。我们做标记时会将各地的名称混写,以防有外人抢走作为己用。钟江应当就是被这个手段蒙骗了。” 成云开挑眉,“你方才为何不跟我交代?” 刀绥远赔笑道,“这不是也没真出岔子吗。” 说罢,小厮进来禀报,钟江仍在木屋中,还未离开。成云开看了眼刀绥远,道,“我去看看,你不要跟着我,以免引他怀疑。” 刀绥远一听他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便命那小厮引路,终于放下心来。 躲在林子里的兰亭亭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离成云开所说的一个时辰,只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正纠结是下山找人,还是绕道后面找地儿溜进去时,便见成云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由着小厮引向了后院的木屋。她在林子中兜了一圈,也到了那木屋旁边。 成云开远远的给她使了个眼色,安抚了她的情绪。 这木屋原是寨子的仓库,钟江正躺在麻袋上小憩,听到声音坐起了身,却见成云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还吩咐走了一旁的小厮,大为震惊。 “钟大人,好久不见呀。”成云开笑着打了招呼。 第39章 “你怎会在此?”钟江防备的向后退了半步,抵在了墙边。 成云开走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小厮走远的背影,走到了钟江的身边,附身对他道,“其实,我是七王爷的人。他与你们太子有密约,我是来救你的。” 钟江半信半疑,反驳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爷在陈国的产业如今在四皇子的打压下几乎没有营收,太子再不上位,王爷很可能就会将产业撤出,不再给你们提供大燕的信息。”成云开低声道,“前一阵你们的密探秦苒死在太医院。这回想必你也是来给她处置后事,王爷只让我来找你要一样东西,账本。” 钟江听他说完,便知他的确参与了此事,“账本不在我这里,在秦苒自己的手上,你们善后的时候,难道没有拿到吗?” “只有今年的,前两年的被她藏起来了。”成云开道。 钟江留了个心眼儿,“她应当用的是我国密探特有的方式,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 成云开看了看外面看守的人,道,“我带你走。” 钟江问道,“我在等人,还不能走。” “你等的人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来找你,对吗?” 钟江迟疑了,的确,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今日下午,但是到了现在,陈国的密探还没有来交钱带他走人,的确很奇怪。 冯苍在早上遇到成云开前便遇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去往山上,他发现他的目的是去交钱接人,但此人武功都并不高,便顺手,劫走了他的银两。这人在刀绥远处吃了闭门羹,只得下了山去再想办法。 成云开趁着钟江自我怀疑之时,拉他起身,不给他再度思考的时间。趁着天色微昏,他指挥钟江从一旁的小路溜下山去,自己则先牵制住刀绥远。 钟江乱中不得不按他所言,朝昏暗的山林走去。 却忽然,胸口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到了从自己胸膛挺出的刀子,在月光下,鲜血中,泛着森森的白光。 成云开在他身后幽幽道,“巧了,我还正巧知道你们特有的藏信件的方法,不过还是感谢你,告诉我在她的故乡。” 钟江的身体软了下来,趴在了地上。 刀绥远从火光中走来,对成云开万分感谢,感谢他帮自己清扫了一个障碍,也后怕自己险些做出背叛王爷的事来。 成云开道别了刀绥远,离开了寨子,潜入来时的山林中,却未看到兰亭亭的人影,他沿着林子的边缘兜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 他沉下心来,回想他最后看到他的方位,在那附近他找到了一根被扯断的布条。 * * * 一炷香前,兰亭亭还在山林中等待成云开出来。 她见他杀 分卷阅读64 了钟江,颇为震惊,正盘算他因何而做此决定时,忽然眼前一黑,有人蒙住了她的脸,将她向林子更深处拖去,她挣扎着却拗不过对方。 见他并未伤害自己,兰亭亭判断他可能是要将她绑架,挣扎中扯开了袖子,留下了一段布条。 然后便脖颈一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正在一个颠簸的马车里。外面天色昏暗,她揉了揉酸胀的后颈,贴到车帘旁边,借着缝隙望向车外,她隐约听到了外面两个人的对话声。 “钟江死了,冯苍跑了,只杀了个司南陈,这事会去也不好交代。” “这不是还抓了个燕国人吗?她跟杀钟江的那个男人应当是一伙的,看看能用她换来些什么吧。” 架着马车的人似乎对他很不满意,“要不是你找的这山匪头子来劫车,又被冯苍把钱给抢走了,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骑马的男人也不乐意了,“合着当时爽快答应的人不是你?还吹捧了我半天门路广,脑子活,要不是我,司南陈还跟那儿苟延残喘呢!” 兰亭亭听他们二人对话,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见着二人越吵越凶,往前努了努,用头掀开帘子,吐出了口中的粗布道,“二位别吵了,都给我吵醒了!” 驾马车的男人“吁”了一声,停住了马车,兰亭亭借着月色看清了他们的去路,是往临即城里走的土路。 “乖乖回去躺着,小心我们直接撕票!”骑马的男人脸上有道新伤,应是之前被冯苍砍得。 兰亭亭看了看他们的腰间,只有一把长刀,她佯怒道,“你们抓我做什么,还不去将杀了钟江的那人抓了!” 驾车的男人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不是和他一伙的吗?” 兰亭亭却比他更加惊讶道,“你们到底是不是陈国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刀疤脸有些犯怵,对另一个人努了努嘴,小声道,“抓错人了?” “不可能!”驾车的男人反驳道,“你同那男人一起上的山,他走时应当还让你帮他望风,别想蒙骗我们。” “你知道那男人是谁?” 驾车人问道,“谁?” “他可是朝廷的大官,”兰亭亭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七王爷府的沈泉!” 刀疤脸皱了眉,“朝廷的大官来这儿暗杀钟江?” “还不是因为他对司南陈下毒之事暴露了,朝廷的人现在追责下来,要彻查陈国在燕的全部暗探。” 驾车人听他这话,便明白她的确不是普通的燕国人,有可能真的在皇宫谋职。 兰亭亭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秦苒你们可知?” 刀疤脸没什么反应,驾车的男人却谨慎的眯了眯眼,兰亭亭见状心中更有了分寸,“她死后,钟江来京城的目的之一便是设下新的密探,我就是他找到的那个人——连云,不然你以为司南陈的毒是那么好下的?” 驾车的男人又打量了她一阵,摸了摸下巴,挑眉道,“就凭你?” 这话兰亭亭可不爱听了,她哼了一声喝到,“蠢材!我腰间藏着匕首,本欲等那人放松戒备之时将他擒住,却被你们搅了浑水,还不快放了我?” 刀疤脸看了看驾车人的脸色,结了兰亭亭身上的绳索,兰亭亭将腰间的匕首拿了出来,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这可是陈国密探才有的标志,钟江岂会随便受之于人?” 刀疤脸拿过匕首看了看,的确是陈国的物件,他挠了挠头,道歉道,“对不住了!”又对驾车人道,“现在怎么办?给她送回去?” 驾车人一鞭子掸在他面前,“现在放回去不就是暴露身份了?” “不错!”兰亭亭附和道,“现在还不能放我回去。得找个何时的时机,继续往前走,等到了临即,给他写封书信,通知他来用情报换人。” 驾车人反问道,“你确定他会为了你叛国?” 兰亭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他当然不会,他若这么轻易的叛国,那我何必大老远的跟他来临即追查钟江。只有你们这样做了,他才不会对我被绑票一事起疑,他定不会送来情报,但应当回来救我。” 兰亭亭见他二人颇为犹豫,忍不住挖苦道,“你们被人打劫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吧?到时候装装样子,由着我被他劫走,回去之后我得到了情报,自然先通过你们汇报上去。” 驾车人盘算了半天,觉得怎么都是不会赔本的买卖,干得好了,还能靠着眼前这个叫连云的密探混点政绩,说不定能从小喽啰一朝翻身,便爽快的答应了她的提议。 正如兰亭亭预料的一样,成云开假意答应了他们以情报换取人质的条件,但等他们到了约定的地点,却命人将兰亭亭抢了回来,为了使这出戏演的更像些,刀疤脸还由着成云开带来的寨子里的人砍伤了他的右臂。 兰亭亭看着他回过身来偷偷给自己使眼色的模样,内心都忍不住忏悔骗他们骗得有些狠了。 这一切自然都被一旁看戏的成云开看在眼里,他却也值得配合着她的表演,做出一副颇为紧张的模样。 等回到了寨子当中,兰亭亭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成云开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她得意的模样。 刀绥远却 分卷阅读65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就算是被营救出来,也不必如此开心吧?” 兰亭亭努力敛了笑容,站在了成云开的身材,成云开替她回道,“这位是我府上的丫鬟阿云,也是七王爷的人。” 说罢,又一挑眉,看着兰亭亭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道,“我此番来刀寨主这里,她非要跟着,甩都甩不掉。” 刀绥远看了看成云开的表情,一副我懂的神情,对成云开道,“大人来都来了,又遇上了事情,倒也不必急着走了,在我这寨子中多留几日,我刀某定当好生款待。已经为二位安排了最好的客房。阿云姑娘且先好生休养。我便不打扰二位寒暄许久了。”说罢,对成云开使了个眼色,带上了房门。 兰亭亭终于卸下了笑容,到他旁边,用鞋背怼了怼他的裤腿道,“若不是我自救成功,这时候已经被他们二人拉到滦西了。成大人省了去滦西救我的路费,准备怎么报答我?” 成云开却挑了眉,狐疑道,“难道阿兰大人不是和那两人聊得相见恨晚吗?亏得我还雇了刀绥远的人马,才陪你演完了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钱可否给报销了?” 第40章 “呸!”兰亭亭笑骂道,“就你在一旁看戏的样子,还好意思说是英雄。” 成云开只是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交代交代怎么回事吧。” “这两人是之前钟江的人,这回来救他,见到你杀了他,就把我给绑走了。不过他们应当是陈国的小喽啰,我蒙骗他们是钟江在燕国安插的细作。他们单凭这只匕首便信了。”兰亭亭从腰间拿出了一柄锋利的刀,在成云开面前挥了挥,“之前在钟江身上搜到的,想不到此刻排上了用场。” 成云开听罢却蹙了眉,“他们回去一说,事情不就暴露了?” “不会的,”兰亭亭扬了眉笑道,“我说我叫连云,你叫沈泉。他们就算有其他细作在京城中,也难以得知连云的下落,知道他下毒之事的人皆在翰林院,若真因此而被陈国发现问题,那么他们的细作也能很快被我们得知。一换一也并不亏。” 成云开忍不住道,“阿兰大人骗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能得到成大人在此方面的赞誉,阿兰的确不胜荣幸。至于沈泉,”兰亭亭挑了眉道,“这怕不是成大人在外面的雅号了,想来也不怕被我用来骗人吧?” 他们一路从京城而来,成云开在四处留下的都是沈泉的名字。起初,兰亭亭还有些不解,后来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便知沈泉暗卫的身份只有七王爷府的几个人知道,他甚至没在朝中谋职,倒是个为了行动方便而选的不二名号。 “不错,”成云开抬了眉头,颇为得意道,“我在这里也是这个雅号。” “既然你早就与刀绥远相识,为何一开始不叫我跟你进去,还省却了我被绑的麻烦。” “我与他素昧平生,并不认识。但他认识沈泉,”成云开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这里是七王爷的地盘。” “停!”兰亭亭连忙制止他,“我可不想听你们的秘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这个道理,我还是清楚的。” 成云开皱了眉毛,狐疑地看着她,“你现在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没认清这个现状吗?” 兰亭亭欲哭无泪,她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偏了主线,上了贼船,但甫一想到书中阿兰的死相,她就一个激灵,忍不住挣扎道,“我只是答应了给你找秦苒留下的你想要的东西,找到了之后,我还是跟你们毫无瓜葛。” “哦。”成云开忽然舒展了眉头,笑道,“忘了告诉你了。我不用你了,东西我找到了。” 兰亭亭大惊,才一天不见,他竟然背着她自己找到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成云开在她耳畔道,“就在这寨子里。想见见吗?你可是欠我一件事了。” 第二天,兰亭亭看着成云开摊在她面前的账本目瞪口呆。 “你,”兰亭亭惊到不知道先问哪个问题更好,“你怎么找到的?你干嘛给我看?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成云开穿着一身寨子中的奇装异服,手边带着战场上用的护面,将另一套这样的衣服放在了账本的旁边,才长呼了两口气,回道,“替我装着。今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说罢便扬长而去,给了她一炷香的期限。 兰亭亭看了看时辰,一边连忙换着衣服,一边在脑海中回想自己是否漏掉了什么与他对话的细节,他今日之举,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换过了衣服,兰亭亭拖着厚重的铠甲,一路跟着成云开走到了刀绥远的面前。后者也是十分惊讶她的出现,“这姑娘也要一起去?” 成云开侧头看了看兰亭亭有些滑稽的造型,轻笑了一声道,“离不开我嘛。” 兰亭亭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背,见他欠嗖嗖的模样,简直想对着他的屁。股来上一脚。 成云开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眼神攻击,连忙回过头去,对刀绥远道,“你们多久给他们送一次补给。” “半个月一次。”刀绥远拉来了两匹马,飞身上马,“前两天刚送过,今日就轻装上阵带你们去看看吧。” 兰亭亭 分卷阅读66 听着他们打着哑谜,以为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在上马后紧紧的抓住了成云开的铠甲。这马鞍与他们来时不同,并非适合两人同乘,成云开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侧头吐槽道,“你再用些力气,我便要被你勒死了。” “谁叫你骑得这么快!” 他们所说的地方,在一个山谷之中,绕过了一个山头,他们沿着半山腰的小路一路向西,终于在跑了半个时辰后,到达了目的地。 兰亭亭的下巴在护面的后门就没合上过,她看着山谷中一片片的帐篷和篝火,不敢相信此地居然还有如此规模的军队,少说也有一个团。山林之中竟然能养下这么多人,不说军饷,单说这粮食的开销一年就是天价。 她虽然震惊,但也不至于猜不到是谁的手笔,书中对七王爷令成云开谋反一事提及不多,只提到了在京城的兵力,却没想到远在临即,竟也有这么多的私兵。 在燕国其他地方,想必也有这样的部队,若是一时之间全部听令谋反的话,很有可能一举成功。 成云开却没有她这些思绪,他扬鞭向山谷奔去。在围栏外停了马,扶下了兰亭亭。 刀绥远迎着军营中走出来的一位将领般的人,对成云开笑道,“这位就是纪坚将军。” 纪坚!兰亭亭记得这个名字,书中,他是成云开的暗卫,从未离开过他身边,怎么会此时成了远在临即的军营将军? 成云开对他笑了笑,伸出了手来,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纪将军威武,在下沈泉。” 纪坚回握了他的手,兰亭亭却看出了他眼底飘过的一丝惊讶。他们早就相识!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带着诸多的疑惑,兰亭亭却也不敢出声,紧紧的跟在成云开的身后,听着纪坚向他介绍营中士兵们训练的情况。 “用不了多久,你们便能派上用场,这里练兵寂寞,却也不要忘记了王爷的托付。”成云开拍了拍一旁士兵的肩膀。 那人大吼一声,“是!” 巡查完了练兵的情况,纪坚引他们去了他的房间,屋子里十分整洁,兰亭亭记得书中他就是个爱干净的人,眼前的这幅景象,同他书中给成云开收拾出来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多出了一个地方,放着陈国边界的布防图,而墙上又挂着京城的地图。在陈国的边界,插着几只红色的旗子。 纪坚道,“枯燥的时候,我就研究研究兵法,若是沈大人能再拨给我们些购置兵法的银两,想必在下可以将这些个兵一个个练出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本事。” 成云开大手一挥,又拿出了一打银票,这些银票兰亭亭见过,她在一旁偷偷撇嘴,这是冯苍打劫了那两个陈国人夺来的票子,不知如何被他哄骗到了手里,这是拿陈国人自己的钱来打他们自家的大门,要说阴,还是他成云开够阴。 他们在军营中待到了太阳下山,回到寨子中进的晚餐。 晚上刀绥远叫来了寨子里年轻的姑娘小伙,围着篝火,挑起了舞来,又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款待他们。喝了些酒,脑子逐渐昏沉了起来,刀绥远也不顾成云开的身份,拦过他的肩膀便开始和他老哥老弟的说起了话来。 兰亭亭在不远处看着成云开不太好的脸色,憋笑的难受,终于在他第三次向自己使眼色后,才起了身,走过去解救他。 “我看那刀寨主对你挺掏心掏肺的,你又在人家这里找回了账本,怎么说也得跟他拜个把子不是。”兰亭亭边说边笑。 成云开的脸色因喝过了酒有些泛红,应着篝火十分生动,他扭着眉毛呵道,“他起码十天没有洗澡了!” 见他这是有些醉了,兰亭亭笑得更甚,连忙趁机问道,“你那账本,哪里找来的?” 成云开半醉的靠在了她的身材,笑道,“钟江临死前告诉我的。他们陈国人藏东西的地方,就是寄信的地方,我去看过了刀绥远养的鸽子,他在后山有个偌大的鸽棚,这当中就有秦苒买来的鸽子,还有她买下的一个墓。” “你挖了她的墓!?” 成云开摆了摆手,似乎对她的说法有些嫌弃,“这怎么算是她的墓?她被我葬在了京城。这是个空坟,里面只有过去几年的账本。” “你可知道这账本是做什么的?” 成云开看着远处三五成群跳着舞的男男女女,对他们扬了扬酒壶,一饮而尽,“知道。” 兰亭亭有些忧虑,“那你要将这些东西给七王爷吗?” 成云开又皱了眉头,侧头看着她,像再质疑她怎么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不然呢?” 兰亭亭不知道为何,心中空了一块,有些说不清的失望,她叹了一声,掸了掸裙角,起了身,看成云开半醉的模样,开了口,却没说什么,终是转身离开。 成云开将酒壶扔到了一旁,做起了身来,他原本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晰,他看着兰亭亭的背影,他也在怀疑,也在犹豫,他不知道她能否成为他的同行者,但至少这一次的试探,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第41章 回到京城时,兰亭亭没有先去翰林院,而是去了沈泉的旧宅,秦丰在院子里兴冲冲地等着她。 “如何?” 分卷阅读67 她心中有些不忍,却不得不道,“没什么收获,那地方不过是个中转信件的地方,许多未写清地址的信件都会在临即重新装敛,再散发出去。” 秦丰消沉了一阵,兀自坐在院子的树根上。兰亭亭拿出了临即当地买来的小盒子,放到了秦丰的手中,这物件古老的很,像是从深埋的土地中翻出来般,还带着大地淳朴的气息,秦丰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临即的习俗,将重要的东西放进这样的盒子里,再埋入树根下面,老了之后再挖出来,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兰亭亭说的眉飞色舞,“我买着盒子时,还见到旁边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另一个盒子里掏出了个金镯子来。这个是有人存了之后没有取的物件,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送给你看看,没准是个好东西。” 秦丰狐疑的看着她,“我从没听过这种东西。” “这叫盲盒。”兰亭亭煞有介事道,将那盒子对着他,催促他快点打开。 秦丰摸着盒子上斑驳的痕迹,觉得有些熟悉,在他的家乡,女人们就是用这样的盒子来装着自己的饰物,他摩挲着盒子的角落,已被泥土腐蚀的光滑。许是大燕的女子都是用这样的盒子吧,他对自己道。 轻轻打开了盖子,当中铺着红色的布,像绸缎一般柔软,色彩如此鲜艳,秦丰只在更小的时候,在姐姐的首饰盒中见过。而偏巧,这个盒子里,也有一件首饰,是一根发簪。 崭新的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在日光下,显出夺目的光泽。 “好美。”兰亭亭忍不住感叹道,她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做做工,并不比她过去在金饰专柜中见到的差。 秦丰却像摸到了烫手的山芋,有些慌张的送了手,要不是兰亭亭眼疾手快及时扶住那盒子,这枚金簪怕是已然夭折。 “这太贵重了!”秦丰见簪子要掉下去,连忙又扶了上去,连忙道,“我买不起。” 兰亭亭却皱了眉,语气不悦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特意带回来的,不用你买。” 秦丰拿着这盒子,用红布将那金簪包裹好,又一言不出的坐到了一旁。 兰亭亭见他颇为消沉的模样,也坐到他身旁问道,“你有什么梦想吗?”说完,差点“噗”得一声笑出来,自己好像某个逢人就问幸不幸福的电视台记者。 秦丰有些不明所以,又见她道,“关于你自己的,不是什么找到姐姐和接来父母。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或者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让秦丰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摩挲着怀里的盒子,想了许久,兰亭亭觉得,她仿佛在这里坐了有一个时辰那么久。 秦丰才又开口,“我想当兵!” “你可知道当兵要做什么?” 秦丰点了点头,“我要变得强大,等我有了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不让他们经历可怕的事情。” 兰亭亭揉了揉他的头发,“很优秀的理想,但是你还小。现在要做的或许不是入伍参军,而是学习。” 所谓兰式劝学,便是从梦想出发,“保护身边的人,不只要靠武力,知识也很重要,现在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算敌方将领的令牌摆在你的面前,你都不知道他是你的敌人,还要怎么打仗,怎么保护你身后的人呢?” “我不想上私塾。”秦丰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嘟着嘴低下了头,踢了脚一旁的石子,“这几天,石虎哥哥一直在教我扎马步,我要跟他学武,以后去当兵!” 石虎?这个名字她隐约有点印象,似乎是和阿兰一样,只在大结局时才出场的成云开的另一个炮灰死士。 “他武功很高,可以飞檐走壁,他答应了我拜他为师,说要将毕生的武艺传授给我。” 兰亭亭听罢,忍者翻白眼的冲动,揉了揉额角。 然后,就看到这位“好为人师”的石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见到兰亭亭倒是没有惊讶,却也没有理睬她的样子,只对秦丰招呼了一下,小男孩就抱着盒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兰亭亭看了看师父长师父短的秦丰,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瞬间觉得自己给他找私塾的好心用错了地方,翻了个白眼,掷地有声地走出了门去。 呼吸着京城许久未闻的清爽气息,兰亭亭绕了一圈,在牙行的告示面前停下了脚步,她垫了垫袖子里的银子,再加上出门前存好的银票,一年的俸禄她已经提前从成云开那里搜刮了回来,是时候制备一套自己的房子落脚了! 兜里有钱进门便有气势,兰亭亭仰着头进去转了一圈,却又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在牙行伙计的一阵撺掇下,兰亭亭看上了西街南头的一处房子,但却让人抢了先交了定金,那伙计像是故意的一样,再拿出来的不是地方太远就是面积太大,她一个人住着实瘆得慌。 那伙计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还特意留了那人的地址和买价,就是让她去跟人家抬价,好从中得利。 看来从牙行入手,水分太多,兰亭亭不得不重新打算,回去的路上,她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下山。 旁边高耸的银杏树孤独的站着,金黄的叶子在阵阵风中飘落,旋转着飞舞,落在了她的身上,落进了沈泉的院子里。b 分卷阅读68 r 那院墙很高,隔音效果极好,院子里的树离围墙很远,不宜翻墙入内。除了最大的主殿,还有两处客房和一个主卧,不知是沈泉此人喜清闲还是成云开将他的宅子席卷了一空,她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既然也已经羊入虎口,那何不搏一把与虎谋皮? 反正已经被成云开盯上了,倒不如倒薅一把他的羊毛。沈泉既已死了,他这宅子成了成云开的囊中之物,若能从他这里搞到手,还不用花钱便宜了那群牙行伙计。 兰亭亭想完,已然把这宅子当成了自己的物件,甫一进院,见秦丰不消停的爬上了房檐踢掉了两块瓦片,可心疼的够呛,连忙将他呵斥了下来。 这给秦丰和石虎都吓了一跳,秦丰揉了揉掉下来时摔倒的屁。股,正要开口询问,却听石虎不悦道,“你不回翰林院,总来这里干嘛?” 兰亭亭也不悦地问道,“你是成大人的暗卫吧?他把你的身份摆在我的面前,代表什么不用我多说吧。你成天对我耷拉着个脸,也撵不走我,何必自讨没趣。” 石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秦丰在一旁打哈哈道,“阿兰姐姐,下午师父又带我去了西街玩,给你买回来个好东西,跟我来。” 兰亭亭路过石虎身边时,也哼了一声。 秦丰说的好东西,是个精致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祥云的图案,刀刃锋利,东西是个好东西,却怎么也不像是专门买给她的。兰亭亭看出了秦丰的心意,笑道,“又骗我!这明明是你管石虎要来自己耍着玩的,还说什么送给我的。我哪儿用得上这个。” 秦丰嘿嘿一笑,回道,“你也学学呗。石大哥说,女人家容易让人骗,被人欺负,他不是讨厌你,是怕你出岔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兰亭亭更不乐意听了,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忽然心生一计,对秦丰笑道,“来,告诉姐姐,你们下午都去了哪里?” 第42章 成云开先是回翰林院通知时复司南陈遇害一事,与其商讨后续对陈事宜,上午理出几条应对陈国的方案后,又同他一起进宫禀报,皇上难得今日心情很好,在殿上多问了几句,成云开听着他的询问,心中思绪万千。 中午时复留他同进晚餐,却被他含糊拒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得将账本交到七王爷的手里。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感受着宣纸的纹理和被太阳晒过的温度。 疲惫的奔波了一天,成云开终于回到府上准备休息,却忽然想起秦丰的存在。账本王爷已拿到了手,那么他就没有了价值,一旦他也想起了这个小男孩,那谁也保不下来他的性命。 他靠在椅背上,饮了今日的第一口温水,又想起兰亭亭之前对自己质问,轻叹了一声,挺起了身来。 就着月色,他驾马来到了东街的宅子。一进宅子,却被兰亭亭撞了满怀,见她神色慌张的模样,问道,“发生了什么?” 兰亭亭将他推出了门去,偷偷指了指背后道,“你先别进去,我怀疑秦丰知道他姐姐的事了。” “怎么可能?”成云开命石虎全程跟着他,杜绝他任何得知这消息的可能,他连忙吹了吹哨子。 不久后,石虎走了出来,兰亭亭对成云开使了使眼色,进了宅子,甫一关门便趴在门缝偷听他们的声音。 “我不在这几天,你带秦丰都做什么了?”成云开神色平常的问道。 石虎行了礼回道,“只带他去过两次西街的集市。” 成云开眯了眯眼睛,“走到头了?” 石虎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西街的尽头有什么?”成云开的声音忽然变得锋利,“是牙行,那里什么都能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一个普通人的消息。” 石虎忽然有些慌张,却还是反驳道,“这是咱们才知道的事情,他一个小孩不可能知道。而且他也没有钱,打听不到什么事。” 成云开上前摸了摸他空空如也的口袋,扬了起来,“你的钱去哪儿了?” 石虎慌张的将钱袋掏出来翻了个个儿,成云开却拍在了他的手上,示意他停下,“去牙行打听打听,他买了什么消息。” 成云开看着石虎的背影,额角又一阵阵跳痛,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会将他救下,这趟浑水,他就不该来淌。 随着疼痛的蔓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件事来,比这些却是棘手的多。明日上朝,这将是个难以规避的话题…… * * * 兰亭亭方才骗了成云开是想给石虎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被人骗这件事不光是女人容易,狡猾如成云开,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小心谨慎,反倒容易栽入另一个陷阱。 她正得意洋洋的听着石虎跑走的脚步声,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兰亭亭大叫了一声。 秦丰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不进屋吃饭吗?” 兰亭亭看了两眼紧闭的大门,屋外没有人要进来的意思,只得央着秦丰进了屋去。屋里放着火盆,快要入冬,天气也越发寒冷。兰亭亭时不时望向外面,秦丰只当她是在看石虎的身影,便道,“石大哥说他不 分卷阅读69 在这儿吃晚饭。” 兰亭亭应了一声,在想成云开为何还不进来,她好告诉他那不过是她一时赌气胡诌的说法。 收拾碗筷过后,她实在坐不住了,趁秦丰翻看下午西街买回来的物件时,偷偷开了院子的大门。左右望去,却见成云开坐在了路边,颇为狼狈的靠着高高的院墙。 兰亭亭连忙跑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听他低沉的嗓音有些虚弱道,“让我缓一下。”她这才又想起他许久未犯的头痛症,娴熟的想要为他取药,成云开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药,缓一下就好。” 兰亭亭感受到了他指尖传来的寒意,将外衫取了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成云开没有力气推开,眉头却皱得更紧。 “我错了。”兰亭亭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我刚才骗你的,秦丰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担心了。” 成云开痛得厉害,反应有些迟钝,他仍旧皱着眉头,看着兰亭亭的眼神有些发呆,“什么?” 兰亭亭见他这个模样,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决心还是将他扶进屋去,在外面一直冻着也不是办法。她靠在了成云开的身侧,扶着他的腰背将他带了起来。不知道是兰亭亭进来力量增进还是成云开比前一阵瘦了些,她竟没有很费力便将他支了起来。 “别动。”成云开忽然抬手虚掩了下双唇,喉结上下滑动,闭上了眼。 兰亭亭见他额角发亮起了一层薄汗,方才双唇发白,原以为他只是头痛发作,却没想到竟还犯了低血糖。她摸了摸袖子,空无一物,幸而方才还有些饭菜没有动筷,便撑着他道,“你忍忍,回屋就没事了。” 终于将他拉进了院子,兰亭亭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叫你不好好吃饭,活该,累死我了!好了可得好好奖赏我。” 成云开似是缓过来了一些,重心从兰亭亭身上渐渐移回,他撑着院门,声音虚弱却仍旧打趣道,“看这意思阿兰大人早已选好了奖赏。” 兰亭亭被他一眼看穿了心思,有些心虚的往天上看去,“我要这宅子。” 成云开有些惊讶,蹙着眉笑道,“好。过了这个冬,它就归你了,在此之前,你也可以住在这里,我找人来制备。” 见成云开答应的如此痛快,兰亭亭方才的心虚和愧疚烟消云散,准备扶他进屋。成云开却推开了她的手,将外衫披回了她的身上。 “我已无碍。”说罢,迈着不太稳的步子,缓慢地走进了屋里。兰亭亭看着他怎么也算不上好些了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幽幽道,“要强的男人真可怕。” 她看着屋檐,翘起的瓦尖连上了月亮弯弯的一角。兰亭亭深呼了一口气,舒展了下身子,向灯火通明的里屋走去,却忽然听到屋中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刀刃坎上顿物的声音继而传来,她竟然听到了秦丰的怒吼声! 心中咯噔一下,兰亭亭连忙冲进屋去,却见秦丰正挥舞着方才向她展示过的利刃,像退在墙边的成云开刺去,她连忙上前,一脚踢开了他的手臂,那匕首从秦丰的手中滑落,转了几个圈,定在了支撑这座建筑的木梁上。 “滴答……”兰亭亭摸了下额角,竟然从上面滴落下了一滴血来,她练忙回头看身后的成云开,他正抚着左肩,从胸口到肩头,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兰亭亭惊叫了一声,练忙帮他按了上去,回头对秦丰呵道,“你疯了!?” “不。”秦丰的声音变得冰冷,他的双眸像被蒙上了一层灰,他的神色说不出的痛苦。 兰亭亭的心也冷了下去,她瞬间明白,原来自己方才对成云开说的话,竟不是谎言。秦丰难道真的从牙行那里买来了秦苒已死的消息? 但哪怕他已经知道秦苒死了,她与成云开都不过是蒙骗了他,但绝达不到能让他以利刃相向的程度。 难道,他知道了是成云开设计杀死了秦苒? 这不可能,兰亭亭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答案,她所知道的人中,除了她自己,其他人应当对此事的内情一无所知。除非,是她也未曾谋面的人,成云开的身边,难道出现了叛徒? 在电光火石之间,兰亭亭想到这里已是不易。 秦丰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又道,“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骗我!” 第一句话是在质问成云开,但此时的他因身体状况着实不佳,能撑着墙壁站住便是不易。而第二句是在对兰亭亭说的,秦丰看着她护在成云开面前坚定的模样,心中痛苦万分。 兰亭亭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这样,我没法跟你解释。虽然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最初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后来即便知道了,我也只是想帮助你。至于成大人,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我得救他,等他好了,他会亲自回答你这个问题。” 秦丰看着鲜血染红了成云开半边身子,他的双眸被泪水侵染,他忽然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不告诉我,姐姐还没有死,他们才是骗我的?” 兰亭亭心中一阵绞痛,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背叛了燕国。”一旁的成云开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微弱却掷地有声,秦丰停下了哭嚎,震惊地看着他,“她帮助了你最痛恨的陈国人。 分卷阅读70 ” “别说了!”兰亭亭呵斥道,她想拦住他,手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成云开的身体抖了一下,她才发觉自己伤害了他,连忙又松了些手劲,却还是道,“别在说了,我带你去缝合伤口。” 说罢,又架起了他的另一边肩膀,对已然呆滞在大堂中央的秦丰道,“什么也不要想,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回答你所有想问的问题。在此之前,”兰亭亭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去把这里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也擦干净,这里以后是我的家,不要弄脏它。” 第43章 客房的床榻上,成云开靠坐在一旁,平静的看着兰亭亭在他淌血的肩头忙活。兰亭亭又紧张又着急,忙得一头汗,这是她第一次真的以大夫的身份,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痕迹,她余光瞥到成云开的神情,有些不悦。 “你知道我是个假大夫,能不能别笑了。” 成云开轻哼一声,似乎在压抑着疼痛,他面上看着风轻云淡,青筋却都尽显,“我还非得哭丧着脸吗?” 兰亭亭四下看去,没找到剪刀,附身用牙咬断了线头,成云开闷哼了一下,别过脸去,粗喘着气。 “你不知道躲吗?石虎人去哪儿了,关键时刻人影都没有。” 成云开蹙眉笑道,“不是你骗我把他支走了吗?” 兰亭亭虽然有些心虚,却还理直气壮道,“现在看来,我也不算是骗你,是提前告诫你,哪怕这样了,你还是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给制住了。”兰亭亭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幻想中大反派形象瞬间破灭。 “你那叫一语成谶。”成云开一边合上了衣衫,一边无奈地摇头道,“被你咒的。”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拿过一旁从厨房顺来的温粥,盛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了成云开的面前。后者却忽然有些不太自在,伸手想要拿那柄勺子,兰亭亭见他颇为扭捏的模样,仗义道,“你抬手不方便,我喂你好了。喝了粥再吃药,明日我去太医院给你开几幅药剂,前几天奔波的厉害,别再起了病。” 成云开喝过粥,却道,“明日我要入宫。” “你疯了?”兰亭亭大惊,“就你现在这个模样,明天能不能爬起床来都还两说。” 成云开挑眉,“你小瞧我?” 兰亭亭无语,这明明是关心,等等,她又何必如此关心他呢?不听话的病人,她也不能每个都跟在屁。股后头照顾,“随你。” 喂了几口粥,成云开便说累了,喝过药,兰亭亭扶着他躺了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微凉,可能是失血过多所致,“对了,你之前的药呢,为何现在不随身带着了?” 成云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到,“吃了容易犯困。现在不常发作了。” 兰亭亭哼了一声,的确不常发作,发作个一次就足够致命了。 “还有一个问题。”兰亭亭犹豫着,终于开口。 成云开“嗯”了一声,等待着她开口,“你和七王爷,会永远在一条船上吗?” 许久,兰亭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不再多言,吹灭了蜡烛,退出了屋去,轻轻合上了房门。 回到她之前住过的偏殿,将这身染血的衣服换下,穿上了一身简便的常服,兰亭亭叹了口气,又迈入了灯火通明的主屋。 秦丰这时候倒是乖巧的很,早已按照兰亭亭所言收拾好了房间,他脱了昂贵的外衫,将拿衣服当做抹布一般擦干了地上的血迹,穿着兰亭亭第一次遇到他时的那件单衣,在主屋的木椅上呆滞的坐着。 兰亭亭将方才从偏殿中带回来的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件衣服是我在西街被他带走后,他买给我的。”秦丰盯着那被他扔到外面,染满了成云开鲜血的衣服道,“他当时说他曾见过我姐姐,不过后来姐姐升迁被调走别的地方。我以为自己终于能找到她了。” 秦丰回过头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五官以扭曲的模样,对兰亭亭道,“他看着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很滑稽?会不会觉得很兴奋,会不会在想,看啊这个傻子在对仇人道谢!” “不,不是的。”兰亭亭打断了他,她并不知道成云开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一定不会这样想,“如果他这么想,你现在早就死了。他的确想要利用你得到你姐姐的东西,但是那是他的职责,他并没有要伤害你。” 秦丰冷笑道,“我难道该感谢他利用我?” “你姐姐是陈国的密探,她手里的东西,或许能影响燕陈两国的命运,”兰亭亭抱歉道,“利用你这件事,我也有参与。” 秦丰听到兰亭亭的话反应非常激烈,他站了起来,逃避开了兰亭亭的视线,“不可能,她比我更恨陈国!小时候,她曾被陈国人抓走过,为了反抗他们她伤了膝盖,腿脚不太利索。她逃回来之后,就去了京城,托人进了宫里当了大官。她不可能帮陈国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兰亭亭的声音很柔和,落入秦丰的耳朵里,却觉得那么刺耳,“为什么你们家周围的人家都曾被陈国人袭扰过,而她走之后,你们却可以高枕无忧的生活在下池镇?” 凉飕飕的风吹进了秦丰的 分卷阅读71 单衣之中,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确,从秦苒走后,无论陈国人在下池镇做什么,从未在殃及过他们家。他一直以为是老天爷开眼,保佑着他们贫苦的一家,难道说…… “你是说,”秦丰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为了保护我们,去给陈国人做了细作?” 兰亭亭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应声。 秦丰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我长大……” 兰亭亭从怀中拿出了之前秦丰让她帮忙写信的信纸,“如果这信纸是你姐姐留给你的,想必能有一些方式可以让它显现出来字迹。” 秦丰抹了把眼泪,颤抖着拿着这信纸,他忽然回想起了小时候,秦苒经常带他去放孔明灯,寄予了无限憧憬的孔明灯应着暖洋洋的烛火飞上了天际。 他看了看一旁的烛光,将信纸远远的铺在了上面,在烛火烤过的地方,显出了字迹。 秦丰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每一个字的痕迹都烤的清晰,他对着那信纸上的字迹艰难的看了半天,不得不又向兰亭亭求助,他别扭道,“好多字我不认得,你,能帮我念一下吗?” 兰亭亭接过了那信纸,在她所写的字迹下面,有些字被墨迹遮挡,不慎清晰,但也能勉强辨认,“至阿丰,展信安。我此刻可能已经无法回到家乡了。你若能看到这封信,望你能够理解我当初不得已的选择。 “但请不要像我一样,在这条路上,我挣扎过无数次,却仍旧失败。我是个自私狭隘的人,我做不到忠孝两全,为了你们我可以放弃其他的一切。 “我对不起爹娘,他们若是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定不会再认我做女儿,但是我并不后悔。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你,有能力去选择以你想要的方式保护父母和你爱的人。 “姐姐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望你平安长大,快活一生。” 这封信甚至没有留下落款,不过是白话的家书,兰亭亭却念得异常艰难,秦丰蜷缩在角落,脸埋在双腿之间。兰亭亭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太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秦丰抬起了头,看着她,声音异常坚定,“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识字吗?” 兰亭亭有些惊讶,连忙道,“对,我已经找好了私塾。” “何时可以去上课?”秦丰攥着姐姐最后一封家书,满是泪痕的问道。 兰亭亭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微微放松,她柔声道,“明日我便去安排。” 这一夜太漫长,漫长到兰亭亭哄着了秦丰,又探过了成云开的体温,再躺到床上之时,天边已然亮起了微光,兰亭亭看着远处初升的暖阳,失了眠。 待到那太阳高高升起之时,她又穿好了衣衫,整理了妆容,起身,准备出门。这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路过秦丰的房间时,她侧头听了听,里面十分安静,男孩舒展的呼吸声微微浮现,她放下心来,又到成云开的床边探了探头,却见此人的床上早已空无一物,她摸了摸床褥,尚还温热,应是刚走不久。 她看了看时辰,还是先去了太医院。 吕罗衣打着哈欠出来迎了她,兰亭亭见她脸色红润,双眸微亮的模样,觉得是近期难得遇上的高兴事,便打趣道,“别人忙了一天都脸色发柴,想被榨干了灵气,你这忙了几天,怎么反倒像是被甘泉滋润,爱情的力量可真是强大呀!” 吕罗衣瞬间红了脸,推搡着她道,“你来就是为了取笑我的?” 兰亭亭呵呵一乐,不再逗她,“前几日成大人从江南回京,路上不小心翻了车,把肩膀划了个口子,叫我来给取点外伤药。” 吕罗衣点了点头,在一群五颜六色的瓶子中翻找出了金疮药的名字,“他最近怎么总是受伤,该去找个寺庙拜一拜了。” 兰亭亭跟着笑了两声,却见吕罗衣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他从江南回来,没生病吧?那边瘟疫闹得厉害,可别害了病,最好来太医院看看。” 兰亭亭却更为惊讶,“江南闹了瘟疫?” 吕罗衣点头道,“是啊,皇上前几日还问到此事,昨个罗大人还说要派一只队伍前去查看,我已经跟他请命了。诶,你没和他一起去江南吗?听说你也告了假。” 兰亭亭心虚的打了个哈哈,避重就轻道,“我回我自己老家来着。你若是要去前线,可要做好防护,面罩多带几层,千万大意不得。” 吕罗衣道,“这次瘟疫颇为蹊跷,我还挺希望罗大人能准许我前去,毕竟离我家乡不远。不过陈素也请命前去了,她曾有过平复瘟灾的经历,或许能对这次灾情有所帮助。” 兰亭亭应着,心中却在想怪不得成云开今天带伤也要去上朝,原是怕他并未返乡一事暴露,再生变故。 第44章 从太医院离开,兰亭亭又进了宫去,回翰林院发现时复、成云开都还未回来,他们竟然已经在殿中待了快两个时辰。 兰亭亭怕被翰林院忙碌的一众大人们注意到,被抓去当苦力,连忙从翰林院溜了出来。 朝着景元殿走去的路上,兰亭亭已然想好了说辞,若是万一被人揽下,就说自己要向皇上请命 分卷阅读72 随太医院一队到江南治瘟灾。 江南瘟灾一开始众人皆以为是牲畜传染所至,但最终查明是由于废水未及时清理,导致病菌变异,加大了伤亡。 兰亭亭还记得书中吕罗衣所指的地方,若是此次能同她一起前去,正好可以早些提到这原因,以便她能更有针对性的救治百姓。 景元殿前,除却在殿外候着的太监们,兰亭亭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素似乎刚从里面出来,朝她这边走来。 兰亭亭许久未见她,有些开心的朝她挥了挥手,陈素却没有注意到,知道兰亭亭走到了她的面前,轻唤了声她的名字,陈素才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了她。 陈素的双眸微惊了一下,见是兰亭亭,又缓和了下来,对她温柔的笑道,“你吓了我一跳。” 兰亭亭心中虽然对她方才的出神有些疑惑,却没多言,关心道,“难得你进宫来,但怎会从景元殿出来,此刻不是在上朝吗?” 陈素嘴角带笑,眼神却还是在不自觉的飘动,“皇上召见我。” 兰亭亭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皇上钦点你带队去救治江南的百姓吗?” 陈素点了点头,“也是刚告知我的,罗衣还不知道,我正要回去问问罗大人,能否让她同我一起去。” 兰亭亭见陈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与她多谈江南的瘟灾,那里毕竟是她的家乡,许是因为担心此事,她才举止有异。兰亭亭安慰道,“会没事的,太医院派人前去,一定能很快平复瘟灾。” 陈素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兰亭亭又在殿外等了一阵,终于见门口的太监们有了反应,殿中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大臣们三五成群的朝外面走来。 兰亭亭很快就在人群中分辨出了成云开,他走的很慢,面上正带着柔和的笑意与同行的大臣交谈着。 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身着华丽朝服的男人,他胸前有一条巨蟒,兰亭亭看不真切,却也知道此人地位定然不低,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他却没有回头看去,而是面朝前方说这话,时而大笑时而点头。 路过兰亭亭旁边时,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兰亭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她收回了视线,在一旁低头行礼,听见旁边人道,“王爷。” 原来他便是七王爷。此人的样貌与她设想的并不相同,兰亭亭本以为他会是豪放粗犷的模样,却没想到他竟像个文人一般,放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也难怪燕高帝临死前没察觉到他的狼子野心,在几个兄弟中,选了他提拔为摄政王,辅政小皇帝。 兰亭亭低着头,待七王爷周遭围着的这群人走远,才起了身。成云开走了过来,明知故问道,“不知阿兰大人这是在等谁?” “在等一个坏孩子。”兰亭亭老神在在道。 成云开却笑了,“这可就说错了,我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 兰亭亭看着他垂着的左臂,挑眉道,“是个不停大夫嘱咐的坏孩子。先回去换药吧。” 成云开抬手拦住她,又道,“你来景云殿门口,定然是有别的事。”他说着,向前探了探身,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江南瘟灾的事你知道了?” 兰亭亭点了点头,“没有被太后和皇上发现你未返乡一事吧?” 成云开笑道,“我早就安排了人替我前去,昨日他便已将此事告诉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同我说?”兰亭亭的声音有些不悦,“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成云开安抚的搭上了她的肩道,“阿兰大人如此聪慧,定然能化险为夷。”边说边抬手捂了捂左肩,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道,“再者说了,昨日我不是受了伤,脑子混沌了些,还未来得及提及。” 兰亭亭呵呵一笑,转身向宫外的方向走了两步。这话蒙骗小孩子还差不多,昨日成云开早已坚定今日要上朝,定然是做好了去江南的准备,而未与她说,便是并不想让她同去。 她的心中觉得有些别扭,明明他离开京城不在她眼前乱晃是该开心的事情,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定然是因为她想去江南帮助那里的百姓,而成云开不准她去,才会心中不悦,兰亭亭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她又回过身来道,“成大人何时启程?” 成云开已然放下了方才捂着伤口的手,蹙眉道,“你如何知道?” 兰亭亭哼了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三日后启程,”成云开对她倒也并不避讳,“皇上觉得此时江南发生瘟疫十分反常,除了太医院陈素领一队医士前去,我也会带上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去核查瘟疫的源头。” 这与兰亭亭想的所差无几,她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到了成云开的面前,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想同你一起去。” 成云开的眉头蹙的更深,“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你若是不同意,”兰亭亭笑得狡猾,“我就去跟皇上请命,许我调回太医院,随队前去,反正罗大人早已后悔同意将我调入翰林院。” 成云开想了想,终是没有反驳,也朝宫外走去。 兰亭亭走着走着忽然好奇道,“为什么不想我去 分卷阅读73 江南?” 成云开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想在京城留个会办事的人。” 兰亭亭难得从他口中听到几句真心诚意的夸赞,颇为惊讶的撇了撇嘴,又问道,“那怎么又同意我去了?发现我在江南能更有作为?” 成云开停下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是忽然想起,会办事的人,好像还有许多。” 兰亭亭哼了一声,撞了下成云开的右肩,朝前方大步流星的走去。 成云开耸了耸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江南对他而言是故乡,更是伤心之地,此刻瘟灾泛滥横行,当地官府昏庸贪腐,这次回去,他要做的事太多了,而很多事,他并不希望多一个人知道。 同样不希望多一个人知道的,还有他身上的伤疤。 前一晚灯火昏暗,兰亭亭又在专注为他的伤口缝针,全然没有闲暇去注意别的地方。此刻,迎着屋外照进来的暖阳,兰亭亭褪下了成云开的衣服,被他背后错综复杂的伤疤吓了一跳。 成云开背朝着她,半天却没感受到药物敷上的凉意,回过头来见到了微张着口的兰亭亭,有些别扭的向上拉了拉衣服,道,“害怕就不要看,庸医。” 兰亭亭没有理会他对她的称呼,只道,“你这些伤疤都是怎么回事?” 成云开不悦的罩上了衣服,也不等她继续换药,“没什么,小时候太皮了。” 兰亭亭啧了一声,此人方才还说自己是个乖孩子,转脸就忘了说过什么,她小声嘟囔道,“满嘴跑火车。” 成云开蹙了眉,听得并不真切,又见兰亭亭将草药敷在了他的伤口上,冰凉的麻意传来,舒缓了些许炽热的疼痛。 兰亭亭包扎好了伤口,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愁苦道,“你这体质太差了,怎么还在发烧,得加强锻炼。” 成云开推开了她的胳膊,站起了身来,下了逐客令,“好了,庸医,我会谨遵医嘱。你可以回去了。” 兰亭亭掸了掸裤腿道,“成大人别是烧糊涂了,昨晚你可以答应了将这宅子送给我的。翰林院里放着的东西我都已经拿过来了。今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未等成云开反应,她又交代道,“我要去西街的私塾跟先生谈谈,你走时记得锁好院子的大门。” “秦丰已经走了,你还找什么私塾?” 兰亭亭瞪大了眼睛,“走了?” 成云开打了呵欠,慵懒的声音道,“你没发现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吗?” 她方才进屋时还蹑手蹑脚的怕吵醒他,原来他已经走了,她又有点不悦,“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我昨日还答应给他找个先生,这不是让我食言了吗?” “在京城,给他找先生?”成云开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在七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你是嫌他命太长吗?” 兰亭亭被噎的哑口无言,这回的确是她想的草率了。 成云开见她如此模样,又道,“我会给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已经在当地安排了人教他识字,现在他在城外,还没走远,你若想去道别,现在还来得及。” 兰亭亭打开了房门,却停住了脚步,坐回了椅子上,终究没有再动。 “你这算是因为他姐姐的死而愧疚吗?”兰亭亭在他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后悔做过的事,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她。”成云开侧过头回道,“至于秦丰,如果他能够理解他的姐姐,他或许能够如秦苒所望,走出另一条路来,而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双鞋。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与我无关。” 第45章 天气越发寒冷,兰亭亭这两日为了筹备江南之行,时常往返于太医院与翰林院之间,与陈素对接行程路线,筹备需要携带的药材和防护衣物。 因陈素要出京,她原本在安乐居的工作由吕罗衣接任,这两日来太医院,兰亭亭都没看到她,直到临走的前一晚,她出门时,才撞见了戴月归来的吕罗衣。 “这些日子天凉了,你往来后宫的次数可真是频繁。难道看到大忙人呀。”兰亭亭笑道。 吕罗衣无奈地叹气,“后宫的太妃们也都上了年纪,临到冬日总要格外注意。太后近些日子身体也不太好,我之前在御药科便是一直在研究三齿噬髓草的药用方式,但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见吕罗衣有些消沉,兰亭亭鼓励她道,“或许还没到时候,这毕竟是神药,若是太后只不过是一般的风寒体弱,可能的确不如常用的那些药草管用。但若是一旦发现了难以根除的病症,说不定就能有奇效。” 说到此,兰亭亭一拍脑门,忽然想到可以将三齿噬髓草带到江南试试药用,连忙匆匆告别了吕罗衣,回身朝孟乐无的御药科奔去。 天色已暗,路上没什么人,兰亭亭在御药科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大门正敞开着,而里面却没有人,这着实有些奇怪。她进了屋去,见到了被孟乐无照顾的生机勃勃的三齿噬髓草幼苗。 当初,她从千岐山带回来的那两株不过手掌长,如今却已然长到了一掌半的高度。三齿噬髓草生长极慢,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高,能养活已是十分不易,孟乐无的确有些能耐。 分卷阅读74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兰亭亭隐约听到了孟乐无和一个人的交谈声,她闭着眼睛细细听着。 皇上!分辨出他的声音后,她本能的蹲下了身,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藏好。这一系列动作过于熟练,已经躲好的兰亭亭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可以溜出屋去,现在却已没有了机会,只得无奈的听着墙角。 “太后的身体进来越发的差了,”小皇帝担忧道,“三齿噬髓草若是没有什么奇效,那便该转而去研究其他的草药,今年冬天太冷了,朕不希望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孟乐无在一旁应着。 “这药草让陈女官带去江南吧,或许对解决瘟疫能有所帮助。”小皇帝缓了缓,又道,“上朝时,时大人提出此次灾情可能并非自然灾害,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孟爱卿怎么看?” 孟乐无回道,“从江南那边传来的疫情来看,的确比往年的瘟疫症状更为明显,而且现在本不是瘟疫横行的时节,这种猜测不足为怪,但具体缘由为何,臣尚在千里之外,不敢妄断,还需陈女官亲历问诊,才能得出结论。” 小皇帝点了点头,“朕以为,此事关乎到燕陈两国的关系,如今因为司南陈中毒一事,两国关系已然有些僵持,倘若江南那边真的出了这样的言论,无论陈国有没有参与,都可能会成为边境开战的信号。但现在……” 小皇帝没有继续说,孟乐无意会地接道,“臣明白,罗大人也定能明白陛下的意思。” 这二人打着哑谜,兰亭亭却有些不太明白了。倘若江南之事当真陈国有所参与,那燕国自然要予以回击,他们到底在因何而犹豫?她正想着,也未注意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待到兰亭亭蹲麻了双腿,才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踪迹。 既然小皇帝已经让陈素带上了这三齿噬髓草,那她也的确没必要同孟乐无再提此事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西街牙行时,兰亭亭想到了秦丰那日的行程。 当时本是为了捉弄下石虎那个木鱼脑袋,因她那日去牙行时瞥见了有人买卖消息,才有了合适的理由让成云开相信她的说法,却没想到秦苒被杀一事,真的是从牙行抖搂出来的。 成云开身边的人可知道此事?他当时在太医院的行为,难道除了她,还有人发现了?此人将这件事卖给牙行是什么目的?还有谁从牙行买过这个消息? 带着这些问题,兰亭亭不自觉的迈向了牙行的大门,虽已到了亥时,但此刻的牙行却还门庭若市。 她刚迈进半只脚,就被人拉了出来,兰亭亭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了石虎的脸,然后更为震惊。 说曹操,曹操到,兰亭亭被他粗壮的手臂拉回了路边,她揉了揉肩膀道,“干什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 石虎冷着脸道,“你要是去问那件事,就别去了。我查过了,提供秦苒死因的人已经跑了。” 兰亭亭转了转眼珠,又开口道,“哦,看来你知道自己被个小孩子给骗了,自以为收了个宝贝徒弟,没想到转眼就用从你这里学来的功夫,对付你要保护的人。” “你!”石虎本就因为此时内疚了好几天,此刻被她如此说道更是难以反驳,涨得满脸通红。 “而我,一眼就发现了问题,”兰亭亭大言不惭的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道,“若不是我提醒的及时,你家大人被桶成个筛子也说不定。” 说罢,背后忽然想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道,“你就这么咒我?” 兰亭亭尴尬的咳了两声,回头笑道,“我在帮成大人教育不会办事的手下。” 成云开对石虎道,“此事不全是你的问题,但以后若还贸然行事,不去考虑后果,那便不要再跟着我。这回让你送秦丰走,你怎么还半路折返了回来?” 石虎抱拳行礼道,“大人,我是想戴罪立功,将发现此事的人抓住,以绝后患,却不想他竟然跑了。” 成云开看了看牙行的大门,微眯着眼睛道,“你若想戴罪立功,便不要再管此事,还有另一件事,你可以去做,我要你帮我去找个人。” 石虎看了眼全程在一旁听着的兰亭亭,示意她回避。 兰亭亭却看着成云开,后者继续道,“丁兰香前几日在临即附近,找到她后,带她去江南。” 第46章 这里的江南同兰亭亭脑海中的江南大为不同,京城南边有一条横跨燕国的大江,而跨过这个大江的江南,却并不像她过去的世界里那般富饶。鲜少有人经商,皆以农作、打鱼为生。 若是没有瘟疫,还可以维持日常温饱,不必为生计担忧,但现在却被瘟疫影响颇深。 兰亭亭在去的路上一直在问陈素关于江南的事情,陈素虽然面上应着,却与过去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同,语气沉闷,心中似乎装着事情,兰亭亭几次问她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她都勉强笑着以示自己安好。 虽然一路上陈素有些心不在焉,但兰亭亭还是从她的口中得知了她的故乡在江南的义昌镇,和吕罗衣一样,与成云开的家乡鸿牧村相距一百余里处,并不遥远。而他们此次所去之地,也就是瘟疫爆发的地方然平镇,在这两个镇子的中位线上,同他们在地图 分卷阅读75 上呈现三角的形状。 到了然平镇上,当地的孙镇长立马为他们安排了客栈,为了能够更为及时的观察染病百姓的情况,陈素要求将太医院的医士都安排在了镇子中唯一的医馆当中。成云开以方便调查之名,也将翰林院的住所安排在了医馆的对面。 孙镇长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没有同他们过多的寒暄,便开始向他们汇报当地的情况,“几位大人有所不知,现在然平镇的百姓已有百余人染上瘟疫,能够对症下药的药品严重不足,当地的大夫现在已经采用保守的治疗方式,若不是您几位到来,我们就只能在这儿等死了。” 兰亭亭见他眼眶发红,又听到这种情况,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没有从外地进药,没有钱还是没有来路?” 孙镇长摇头道,“都没有。今年赶上虫灾,秋天收成不好,您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镇,在江南知府那里根本分不到什么拨款,不信大人可以去我的住所查看,没钱买药,周围的镇子村子也都药草告急,在我们的周围已经将药商的药草全数收购,药材根本就送不进然平镇里。” 成云开又道,“我们带了药草来,还能够救一下急,情况我会上报,已经命人找药商进购相关的药品。” 孙镇长听罢跪下身来,谢道,“青天大老爷!” 兰亭亭扶他起身,又听一旁的陈素已然穿戴好了防护的厚棉服,带上了白色的面纱,问道,“病人现在何处?” 孙镇长欠身引路,兰亭亭等人换好了棉服后也到了医馆的旁边,由于对此病症并不了解,陈素只身进入了躺满病患的大堂,将兰亭亭等人拦在了门外。 屋中唉声四起,他们仍在和病痛抗争,陈素问过了症状,便开始娴熟的诊脉。 不久,陈素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出了屋来,对成云开神色严肃道,“这不是普通的瘟疫,毒性更强,比在衢州的更为严重,我已问过了当地的大夫,常用的药品效果并不显著,可能要调配新的药剂。需要些时间。” 成云开会意的回身排了几个随从给陈素在对面的客栈中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药堂,又命他们去购置更多的药壶,做好持久在此诊病的打算。 而兰亭亭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情。 书中,吕罗衣最终查明这次瘟疫大暴发的源头是在然平西巷的那处水井旁边,因梅雨季节积攒的雨水未能及时清理干净,积攒出了一片肮脏的水洼,而这片水洼不远处,便是供给着然平半个镇子的水井。 但基于当前在这个世界发生的诸多事情与书中并不全然相同,兰亭亭决定在晚上月黑人静之时,先偷偷来此处查看情况。 西巷的水井外建了个亭子,离旁边百姓的住所很近,往南是一条上山的道路,两旁的确有些坑坑洼洼的土路,隔几步有一摊水洼。兰亭亭小心翼翼的绕开了它们,从怀中取了个瓶子,取了一小瓶当中的污水,装进了牛皮袋子中,准备回去给陈素核查一下情况。 兰亭亭沿着土路又向上走了几步,看见上面的陆地上跑过了几只硕大的老鼠,顿觉不寒而栗,她回过身去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了下面的街巷中传来些许声音。兰亭亭连忙蜷缩在一旁高耸的松树旁边,偷偷向下看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水井旁边,他私下观察许久,未见有来人,便靠近那水井拉起了水桶,假装倒了一盆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将其中的东西全数道进了剩下的半桶水中,又把那水桶轻轻的放了下去。 兰亭亭大惊,原来那日皇上所猜测的事并非没有可能,当真是有人在投毒。 那人确认了水桶彻底掉入井中,才有连忙跑走,兰亭亭见已然来不及挽救那水井,便只得偷偷的在后面跟着下毒之人,她不敢离得太近,但好在然平的道路比较横平竖直。 她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那人在来回绕圈,兰亭亭只得离他更远了些,绕到一个三岔路后,她彻底跟丢了人。 兰亭亭蹲在路口,正在观察哪里的路冉起的尘土更多之时,忽然听到了嗖的一声,不远处飞过一只长剑,险些擦过她的发髻,她跌坐到了一旁,向后退去,贴到了一侧的墙壁上。 她看着那柄长剑,便知此人的武功定然不低,别说武功不低,但凡会点武的人,她都不能与之正面交锋,兰亭亭的大脑里开始飞快的寻找与他谈判的筹码。 忽然,墙的一侧伸出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兰亭亭吓得轻哼了一声,便被那人拉入了一个幽暗的小巷中,兰亭亭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凝滞,她不敢再发出声响。 她的耳畔是那个人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她透过月色照进来的余光,看到了那柄飞剑的主人,却没看清他的模样,便又被捂住了双眼。 一切变得越发空洞,兰亭亭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至少此刻,他还不想把自己交给那个刺客。 她设想了无数种自己的死状,害怕是有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觉得太亏了,她好不容易能真正发挥下自己的价值,用穿越而来的机会为他人谋取一些福利,做些行善积德的好事,却要功亏一篑,岂不是太亏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 兰亭亭听着熟悉的声 分卷阅读76 音,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委屈巴巴道,“你吓死我了!” 成云开坐在她的身侧,揉乱了她额顶的碎发,探头看着兰亭亭有些泛红的双眼,笑道,“还吓哭了!” 兰亭亭一抬脚踢了成云开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成云开道,“只许你跟踪别人,还不许别人跟踪你呀。” “你早就跟着我了?”兰亭亭回想了一下,不知是此人跟踪技术好还是她过于紧张专心,居然一点都未发觉,想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拍了下成云开的胳膊道,“那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若不是我蹲着身子,方才那把长剑,就正中我的心脏了!” 成云开蹙着眉头看着她,“我哪儿知道您跟踪还会迷路,我本来都跟到了那人的住处,一回头发现你人没了,听到了那长剑的声音,才连忙绕道过来。” 兰亭亭回想了一下那三条岔路上没有一丝飞尘,的确有可能是她自己走错了路,脸上有些烧得慌,侧过头,扶着墙起了身,“咳,我是防止被他发现,才采用了迂回的战术。” 成云开也扶着墙起了身,挑着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走出了小巷,兰亭亭摸了摸那被飞剑插入过的痕迹,约有一指深,离得那么远扔过来,得有多么大的力道。 “尽快离开吧,他可能还会回来。”成云开拉着她从这纷繁的小路中找到了回客栈的大道。 兰亭亭一路跟在他的身后,看着月光从他的头顶洒下来,在深蓝色的常服上泛着光,兰亭亭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惊得站住了脚步,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此刻不应该听那孙镇长汇报当地的情况吗?” 成云开也停下了脚步,回过身道,“许你怀疑这病情的来路,就不许我怀疑吗?” 兰亭亭被噎了一下,但却觉得更加奇怪,她之所以能发现西巷水井的问题,是因为她曾看过书,书中吕罗衣查明了此事,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成云开又是如何发觉的? 他同她一样初来乍到,全程和她得到相同的信息,他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小镇中七八个水井其中之一呢? 兰亭亭没有理会他的反问,她低头看到了成云开鞋子上浸到的和她一样的积水,盯着他黝黑的双眸,又执着的问道,“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水井?” 成云开这回非但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反而也上前了一步,盯着兰亭亭发亮的双眸,半带笑意地回道,“阿兰女官是如何注意到的,或许,在下也是一样。” 第47章 成云开到西巷水井探查瘟疫源头时,也没想到会见到正在取水的兰亭亭,他曾设想过无数种此人冒充阿兰的目的,也曾调查过许多次她的来历,但是所有围绕在阿兰身上的线索无不指向她就是阿兰本人。 而此刻,她却能在来然平的第一天便注意到这个水井,并且还敢当着他的面,质问他为何知道,成云开对她的好奇更甚了,所以,也并不介意在她面前,显露出一些自己能够探知未来的能力。 在他直面回应过后,兰亭亭反倒安静了下来,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再对他锋芒毕露,在专注的想着自己的事情。成云开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客栈,却发现还有一个屋子竟然仍亮着光。 陈素还在白天新建的药房中忙碌,听到屋外有动静,出门便见到神色温和的成云开,和一旁离他有些疏远的兰亭亭。 “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兰亭亭这才缓过神来,绕过了成云开到了陈素的身边笑道,“屋里太闷,我去外面吹了吹风,正巧碰到了在遛弯的成大人。你这是……在用三齿噬髓草制药吗?” 陈素点了点头道,“不错,这药草过于稀少,我只能先熬制再浓缩,还需要熬制几天才能达到入药的标准。” 兰亭亭留下帮助她一起,她方才被成云开点了一下,并不是很想与他单独接触。 方才成云开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格外陌生,仿佛透过了阿兰的躯壳,在直视她真正的灵魂。 兰亭亭需要冷静一下,回想着之前成云开的诸多举动,一个让她后怕的想法忽然萌生了出来,难道他同她一样,只是借住在某个躯壳之中,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想什么?”陈素见兰亭亭举着药草发呆,用胳膊肘杵了杵她道。 兰亭亭回过神来,叹气道,“希望咱们带来的药草能够先维持住他们的情况,等待三齿噬髓草的药效的这几日,希望他们能够撑住。” 陈素看着壶中煮着的药草,没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熬了一宿夜的兰亭亭被外面纷杂的吵闹声惊醒,下楼便见几个村民在门口拥堵吵闹,还有人在嚎叫着大哭。她连忙上前,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他们在吵些什么。 原是一家昨晚死了人,怀疑是另一家人动的手,这两家素来有矛盾,孙镇长在当中调停了半天也没有奏效,兰亭亭看着这些人疫情期间还互喷口水相互推搡的模样,瞬间明白了过去乡干部管理基层的苦楚。 她爬上了大堂的桌子,喝住了众人,居高临下地指挥道,“都先各回各家,我是会带人去核查情况,是哪家出了事,跟我出来,带路。” 分卷阅读77 等到了案发地点,兰亭亭发现成云开早已在此,石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然平,正在探查死者身上的刀伤。 兰亭亭定睛一看,死的人正是前一晚她跟踪的那个人,她连忙上前自己翻查了他的口袋,那个瓶子已经不翼而飞。 “是专业的杀手做的。”石虎检查完伤口,在成云开耳畔低声道,“我没认错的话,是陈国的暗卫组织赤炎当中的人做的,他们最喜欢先挑手脚筋,最后再割喉。” 兰亭亭凑过去听,石虎颇为嫌弃的避开了她。成云开见状,简明扼要道,“是昨天那个人干的。”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兰亭亭有些惊讶,更有些后怕。 成云开看了看此人榻上的褥子,没有掀开的痕迹,“可能是杀人灭口。”昨日石虎还未到,有陈国的杀手在,他不能轻易发难,本欲今日能来与之谈判,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决绝,没有跟他一丝谈判的余地。 兰亭亭在四处翻找,试图找到什么罪证,但显然,赤炎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所有她能想到的地方,都早已被他清查完毕。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兰亭亭最终在窗户外面发现了一根鱼线,鱼线的末尾,勾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瓶子。这是那个人给自己留的后路,却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威胁对方,就被灭了口。 兰亭亭拎着那鱼线甩了甩笑道,“没想到陈国人都这么爱用鱼线。” 成云开挑了下眉,回道,“看来阿兰大人上辈子可能是个渔夫,一钓一个准儿。” 石虎听不下去他们两个人没有营养的对话,忍不住插话道,“这有何用?” 兰亭亭啧了啧道,“这便是陈国下毒的物证,我和成大人都是目睹此事的人证,人证物证俱全,大燕想要发难,那不是随时的事吗?” 石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兰亭亭又道,“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素素能否用着毒快点制出解药了。现在这毒随着瘟疫已然波及到了周围各镇,若是再不有效的阻拦,很有可能范围超出江南,影响到其他各地。” 成云开却似乎对此并没有那么担忧,他只对石虎问道,“丁兰香还有多久能到?” 石虎对此事早已熟记于心,立马回道,“两天。” 兰亭亭不知道成云开要做什么,但他似乎非常需要丁兰香的到来。此事让她觉得疑惑,而两日后,困扰她的事情随着丁兰香的到来有了准确的答案。 兰亭亭惊得下巴里能塞进一个拳头—— 与丁兰香同到的,还有一车针对这次瘟疫的各类草药,还有一箱已然提炼成了可以直接入口的专用药丸。 “我是岭南医谷的医女崖子,这几年因各地瘟疫频发,我们已经找到了最佳治愈病情的药物,此番前来,希望能同太医院的医士们一起,帮助到然平镇的百姓。”丁兰香带着另一张面具,对孙镇长这样做着自我介绍。 兰亭亭惊讶地不敢上前去搭腔,只直勾勾的盯着成云开,后者却风轻云淡的与那二人安排着后续的事宜。 在孙镇长大喜过望后,连忙找来陈素共同对药丸的药效进行了验证,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比现在所用的药物更加有效。 陈素也十分惊异,哪怕她已然拿到了兰亭亭他们找到的毒物,却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找出解决的办法。他们能够如此迅速的制成药丸,要么是早已知道了江南疫情的源头,要么当真是有着比太医院还要高超的医术。 在几日的忙碌过后,然平镇的瘟灾的确有所缓和,不再每日有人病故,新增的病人也逐渐减少,都被及时收入医馆对面的客栈之中,有专人进行照看。 兰亭亭也终于忍不住悄悄找到了丁兰香,将她从陈素的药方中叫了出来,“你怎么会有这些药?” 丁兰香跟她打哈哈,“自然是采来的。”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道,“别跟我岔话,是成云开告诉你这里有瘟疫的?他何时通知的你。这与常规的治愈瘟疫的药方并不相同,你怎会突然这样改良?” 丁兰香上下打量了她,没有回答,却回问她道,“你又为何会来这里?” 兰亭亭疑惑道,“我为何不能来?” 丁兰香摇了摇头道,“成大人只同我说让我做什么,你问的这些,不该来问我,该去问他。”她顿了顿又笑道,“或许他会占卜之术,能测算未来?” 兰亭亭正欲离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坐回了她的身旁,隔着面具也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她轻声问道,“之前千岐山一别,之后,你过得可好?” 丁兰香沉默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笑道,“还好,我回了岭南,虽然发生了一些变故,但我又找到了我新的目标,人生总要有些执念,不然很难活下去,不是吗?” 兰亭亭听着她的话语,不禁想起了过去,她笑了笑道,“不错,有了执念才能活下去,不然,我也早就死了。” “希望岭南的医术和药材能够帮到这里的病人,”丁兰香起了身,“这里的情况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我毕竟此刻已是死人,不便多留,明日就会离开,去下一个需要我的地方。你和成大人,希望各自珍重吧!” 在丁兰香的要求下,孙镇长并未将她岭南医 分卷阅读78 谷医师的来历公之于众,陈素也未将她出现的事情向太医院汇报,成云开自然不会在回京之后提及此事。她的出现仿佛田螺姑娘,一夜之间给然平镇带来了它期待许久的安康。 “你觉不觉得,这位崖子姑娘有些眼熟?”陈素在她走后,问兰亭亭道。她在时,陈素总觉得她的气质格外熟悉,却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兰亭亭笑道,“医者仁心,可能医师的身上都有相同悲悯的气质吧。” 又在然平镇待了半个多月,终于将此处的瘟疫彻底遏制,孙镇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挥别着太医院与翰林院众人。 他们的出现拯救了然平镇的众多百姓,也带走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病魔,每个人都牢牢记住了这几位大人的姓名,视他们为再生父母,不知比那远在榆安市的江南知府好上多少倍。 而翰林院与太医院则在此别过,太医院一行人继续前去下一处瘟灾横行的乡村,翰林院一行人则奔向下一处目的地——榆安市。 第48章 去榆安市的路上,马车里格外安静,成云开在闭目养神,他的额角浮着一层薄汗。兰亭亭很快注意到了这点,“你的头痛病又犯了吗?” 成云开平静的睁开了眼,勾了勾嘴角道,“没有。” “那你看起来很紧张。”兰亭亭回道。她不知如何开口去问前几日问过丁兰香的问题,仿佛那个问题问出后,有些事会骤然改变,发展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她有点近乡情怯。 而同样近乡情怯的还有成云开,他试图笑一下,却没能成功,“这么明显吗?” “你可以试试深呼吸。”兰亭亭笑了笑。 成云开非常受用的深呼吸了几下,又平静的闭目养神了一阵,开口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兰亭亭点了点头,“还有更好的方法,你想试试吗?” 成云开饶有兴趣的睁开眼看着她,兰亭亭歪了下头,笑道,“将你所想、所担忧的事情说出来,有个人一起分担,或许就能平复心情。” 成云开听罢笑了笑,在兰亭亭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说道,“上一次我来到这里是五年前。当时我还是一个村子里四处乱跑不太懂事的孩子。一晃五年,这里仿佛没有变过,而我却变了。” 五年前,成云开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榆安知府岳子义,他曾天真的以为,上一世因为治理水灾失败而被革职流放的他,将会是他此次拯救家乡的盟友,却不曾想此人竟然本身就是七王爷的人。 他吃惊的同时又不觉在意料之外,七王爷本来最擅长的就是找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踏板,在关键时刻,踩着他们上岸。 而这一世,因他最终成功阻截了洪灾,岳子义没有被革职,反而一直在榆安当了五年的知府。 成云开算着日子,是时候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熙王的计划在一步一步的展开,而秦苒之事被流传在了牙行等消息贩子之间,他不可能没有耳闻。成云开不怕他知道自己有二心,但是他要在他下定决心将他踩在脚下之前,先发制人。 而第一步,就是用岳子义来打他的脸。 在岳子义筹备的接风晚宴上,兰亭亭见识到了与平日里不尽相同的成云开。过去,他的手段都是藏在暗处,不会轻易在明面上与人相冲,兰亭亭见识过他利用人的本事,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正面的进攻。 岳子义僵硬地举着杯子,脸拉的死长,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敢说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开口问道,“成大人方才说什么?” 成云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我说,吃过这顿饭,我便要将大人你告上公堂,升堂断案,且请衙门的衙役将此事公告出去,百姓大可来衙门口共襄盛举。” 岳子义调动着自己不太听话的五官,挤出了一个极丑的笑容,道,“大人这是在与岳某开什么玩笑吗?当年我的确有眼不识泰山,曾将你赶出过府衙,但想必成大人心胸开阔,断是不会借此来公报私仇吧?” 成云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了大堂之中,拍了拍一旁衙役的肩膀,从石虎手中取来了一个包裹,细长的模样,他抖了抖那包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对他道,“尚方剑在此,不知我可有权力,将你查办?” 别说岳子义吓得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兰亭亭都差点被酒呛住,屋中瞬间噤若寒蝉。 “来江南前,皇上曾单独召见过我,任命我为此行的钦差大臣,”成云开举起了尚方宝剑,“平息然平瘟灾过后,便要审你贪污腐败、勾结山匪、欺压百姓这几宗大案!” 第二日,一如成云开所说,全城的百姓都围在了府衙的门口,分外热闹,明明只是腊月中旬,却在路上燃起了鞭炮,噼啪作响的欢迎着新来的钦差大人问审岳子义。 成云开听着外面百姓的喧闹之声,在正式开审之前,忍不住嘲讽道,“听听外面的声音,你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呀。” 兰亭亭看着外面百姓们扔进来的臭鸡蛋和烂白菜,觉得成云开说得都算是轻了,这简直是人厌狗嫌,一地知府能做到下马第一天还未定案就被举城唾弃,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分卷阅读79 成云开一拍惊堂木算是正式开审。外面百姓也安静了下来,他未多言其他,直接叫人带上了几位证人。 “见过各位大人,下官是然平的副镇长,曾在前一阵瘟疫刚刚爆发之时,多次往来于榆安与然平之间,在场的许多百姓或许都见过我,自然也见过我被这位知府大人赶出来时的样子。 “他身为一州知府,非但不再地市出现险情之时对我们施以援手,帮助百姓渡过难关,还私自扣押京城派给我们的救命药草,转手将其卖给周边报价更高的乡镇。” 副镇长说罢,从怀中掏出来一张信纸,上面有许多红色的印记,“这是我们然平镇七百三十五人的手印,皆能证明我所述非虚。” 在百姓的唾骂声中,跪在他身旁的人也开了口,“小的是义昌镇的渔民,五年前岳子义曾为我的家乡治理水灾,我曾以为他是青天大老爷来保护我们。 “却没想到他表面上帮助我们修堤建坝,实则利用我们自己修建的堤坝再管我们征收难以为继的保护费,我们交不出来,他就抓走了家里的壮丁,被发放外地每年只能写一封家书,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的哥哥人在何处!” 堂中越说越热闹,诉苦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站岗的衙役皆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够拦住想要冲进来告状的百姓。 成云开待最后一个人说完,才又拍惊堂木道,“一宗宗罪罄竹难书,岳子义,你身为江南知府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明日午后问斩,可还有话可说?” 岳子义见大势已去,成云开高举尚方宝剑,势要将他斩首示众,反倒释然道,“不错,我是有罪!” 堂下一片骂声四起,他又高声道,“那你呢!你当年将洪水东引,是避开了自己的家乡不受水灾,那义昌镇呢?他们又何其无辜,我若有罪,那你成云开也有!” 在一片哗然声中,成云开不急不缓的开口道,“我的确将洪水东引,但是要引向义昌东侧的大江支流。若非你当年动了手脚,又如何会知道我引水一事? “若当真如你所说,那你当年便知,又为何默许了我的行径?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治理洪水能够成为你邀功的政绩,足够你在江南横行多年。” 太阳渐渐落山,在有一阵鞭炮声中,岳子义被关入了本由他掌管的死牢之中,在走过一个个被他亲手关押进死牢的犯人身旁时,他的耳旁充斥着怒骂与嘲笑声。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他的老熟人成云开来为他送上了一壶送行酒。 岳子义甄好了酒,一饮而尽,眼神格外平静,“你就这么把七王爷卖了,胆子可真大。” 成云开品了品酒香道,“五年了,该是时候了。我不动手,便是他要动手了,他若成了你是功臣,但你难道没有想过,他若败了,你就是罪臣,株连九族死无全尸的千古罪人。” 岳子义许多年没与人这样开诚布公的谈过心,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若是反悔了,我的家人同样也没用全尸,只要他不动,我还能继续做这个享清福的知府,去赌未来他能不能成功。” 岳子义举杯叹道,“我是身不由己。” “你放屁!”成云开呵斥道,“你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你的政绩给了他,你四处搜刮的壮丁被安排到他私设的军营中,江南是他最为放心的一块土地。待他一步登天,你们会最先倒戈为他摇旗呐喊。 “你早就知道,却并不敢拒绝和反抗,那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成云开骂着他,他的神情格外激动,双目有些泛红,岳子义这才看明白,他这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骂之前的他自己。 于是,他由着他发泄,反正他也不过一日的寿命,而未来将要去面对七王爷强权的,是他成云开。 一壶酒喝罢,成云开起了身,在他离开监牢之时,岳子义叫住了他。 “多谢。”岳子义说完也觉得可笑,明明是他将自己送入了地狱,自己却忍不住要感谢他。因为至少,他这样死了,他的家人还能用他过去敛的财平安的活下去,七王爷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多么可笑,他像狗一样的活着,生死不过别人的一句话。 他躺了下来,在冰冷的监牢里,感受着地面传来的寒意,却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平静,不必再担惊受怕,不必再去揣度别人的想法,不必与老婆孩子怒目相视生怕他们得知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他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翻到放松了下来,死亡对他多年的煎熬而言,不再是恐怖的东西,反而是个解脱。 他又想到了成云开,当年执着而天真的少年,如今竟然如此坚毅的想要跟七王爷抗衡,可惜,他看不到这个人的结局了。 第49章 兰亭亭招待完从外地赶来的然平副镇长等人,沿着客栈旁的小溪一路走到了榆安的夜市之中。已是腊月底,各家各户都挂着大红灯笼,准备迎接着新年的到来。 岳子义明日问斩一事更是在榆安百姓的心口烧了一把烈火,燃起了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去过下午堂审的百姓都见过这位站在公堂之上的女官,见到她时都对她点头行礼。 兰亭亭走到各个铺子上挑选了一些当地盛行的年货,准备也拿回 分卷阅读80 府中装点一下。她要在这个世界过第一个年了,不过还好,同过去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往年她总会以加班为借口,不会回到故乡,也免得母亲见到她心生难过。每年大年夜她都会走在城市的街道里,看着各家各户亮着的窗户,看着头顶的月亮,吹着寒风,迎接新的一年。 兰亭亭一边同铺子老板道着“过年好”,一边拿起买来的窗花细细端详。在铺子老板苦口婆心说了一炷香后,兰亭亭终于破防,买了他们家珍藏几十年的女儿红。 拎着酒回到了榆安府衙,兰亭亭思索了一圈能同谁喝酒,最终还是放弃去成云开的房间邀请,而是从屋中披上了厚实的披风,独自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对月独饮。 刚刚两盅小酒下肚,连脸颊都还未染上红晕,兰亭亭便看到一个人拎着酒壶走了回来。他的头微微垂着,看起来有些孤寂,但他的步伐又很轻快,仿佛卸下了重担。 “喝酒吗?”兰亭亭叫住了他。 成云开站住了脚步,才抬起头看见了坐在月下的女孩,她的唇角晶莹红润,双眸应着粼粼的月色,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那石桌的一旁,坐了下来,“什么酒?” “说是几十年的女儿红。”兰亭亭给他倒了一碗,笑道,“可惜我并不懂酒。” 成云开一饮而尽,摇了摇头笑道,“你被骗了。” 兰亭亭哈哈大笑,“无妨,反正我也喝不出区别。” 成云开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是沉沉的落寞。 似乎是喝了些酒,兰亭亭的胆子更大了些,她凑到成云开的耳畔,低声道,“我太好奇了,你不是七王爷的门生吗?为什么要拿着皇上的剑打他的脸?” 兰亭亭的印象中,成云开便是七王爷,书中七王爷很少出场,皆是有他来做些杀人放火之事,可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兰亭亭却觉得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成云开却忽然大笑,他靠在树上,笑声越来越大,兰亭亭从未见他笑成这个样子,她这才注意的他原是有一个酒窝的,在他大笑时才会若隐若现的显露出来,竟多了几分稚气。 “连你也想不到,他便更不会想到,甚好!”说罢,又一饮而尽。 兰亭亭听罢,忍不住追问道,“那账本,秦苒的账本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回成云开却不再回话,只带着笑意看着她,“待回京了,你便会知道。” “她是一个优秀的密探,”成云开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看着天边的月亮,叹道,“只可惜她站错了队。” 兰亭亭盯着他的眼睛,他们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数的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但她却没有从他的眼中找到想要看到的东西,“你抓了那岳子义,也算是报了仇,为什么我还是感受不到你的快乐?” 成云开冷笑了一声,低下了头,笑得更深,笑意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我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但我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兰亭亭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然背后一阵凉意,这才意识到此人并不只是她的顶头上司,还是书中的大反派,他抓岳子义绝不仅是为了私仇,而是因为七王爷。 难道说,他现在已经有了顶替他谋反的准备,并且会将岳子义的死作为他起兵的第一步? 书中,具成云开起兵之日还有半年有余,他本是在七王爷的命令下才带兵攻入京城,最后却不甘于只当七王爷的走狗,在噬主未遂后,大败而返。 “你,”兰亭亭小心翼翼道,“你做了什么决定?” “知道的太多可能会死的更快哦。”成云开举着酒壶在兰亭亭面前晃了晃。 兰亭亭撇了撇嘴,“反正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怕再多一点。况且,万一你失败了,我也好提前找好下家,早日与你割席才对。” 成云开楞了一下,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白之人,狐疑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评估你谋反成功的可能性?” 成云开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兰亭亭被这笑声搞得心中发毛,他才大喘着气道,“放心,我还没打算谋反。倒是未曾想到,阿兰姑娘还有这样的野心。” 兰亭亭的脸欻的一下便红了,她立马站起身来,却被树上的枝杈磕到了脑袋,惊叫一声捂住了脑袋,又坐了下来,一边揉着一边道,“酒没了,我要睡了,大人请自便。”便灰溜溜地东倒西歪地跑回了房中。 留成云开一人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继而对月独饮。 * * * 岳子义问斩之时,天朗气清,他垂着头枕在木桩上。成云开在他十余米的位置扔下了问斩令,“咔嚓”一声人头落地,他轻叹了一声,身体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上一世如果不是沈泉动手杀了他,他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呢? 安排下一任知府交接的事宜相当繁琐,成云开在这样的忙碌中失去了思考的空隙。待彻底理清了岳子义的旧案后,他收起了尚方宝剑,准备打道回府,却在上马前,被兰亭亭拦了下来。 “你要回京?”兰亭亭质问他。 成云开微蹙着眉,反问道, 分卷阅读81 “不然呢?” “我不知道皇上私下是如何同你说的,但是至少表面上,我们是来治理江南瘟灾的,如今瘟灾还未完全治理好,又怎么能立即回京复命呢?” 成云开疑惑道,“然平的瘟灾已经控制了。太医院都离开了。” “那义昌和鸿牧村呢?”兰亭亭的双眸微微发光。 成云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前她不想让她同自己前来,就是怕她太敏锐,发现太多他的秘密,但是当时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的应了她的要求。 此刻,她竟然还要得寸进尺,想要去他的故乡。 “太医院的人已经去了。” 兰亭亭看他冷着脸,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决定硬的不行来软的,柔声道,“咱们怎么说都该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就算现在立马启程,三天内皇上也没空接见你。” 成云开蹙着眉看着她,半晌,对车夫吩咐道,“去义昌。” 兰亭亭彻底懵了,他的家乡不是鸿牧村吗? 义昌的瘟灾已在陈素前几日带来的药草诊治下趋于平静,百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离大年夜不过三天时间,各家各户也开始筹备起了年夜饭。 他们在当地考察了半日,听还没离开的太医院的医士说,陈素已经去了鸿牧村。 兰亭亭看成云开的神色却仿佛鸿牧并非他的故乡,她思考了一整天终于想明白,许是因为曾在家乡失去了父母,所以并不愿意重回伤心之地,便也不再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可偏偏在他们将要离开的前一晚,在客栈进餐时,听到了旁桌人的对话。 “没想到她竟然能当了官,大燕真是没人了!” “谁呀?” “就前几日来城里的那个女官,你别看她一本正经与人为善的模样,”那男人说到此事,声音忽然大了些,得意道,“她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番正经模样!” “哟,”对面的男人惊讶道,“是你的老相好?这年纪怕是不太对呀。” “三年前,风月楼里的最年轻的花魁,听说过没有?”那男人捋着胡子,抬着手比划,“那身材,那皮肤……”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人扇了一巴掌,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他大骂一声站起身来,只见眼前的女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怒声道,“侮辱诽谤当朝五品女官,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那人还未接话,又听兰亭亭道,“就算是那风月楼中的花魁,你只能靠那些个臭钱才能一睹芳泽,不觉得可怜吗?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疯子!”那人见周围围来些看热闹的人,不想继续与她争辩,爬起了身来回骂道,“这是个疯女人!” 兰亭亭胸口起伏着,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退散了看热闹的人,又坐回到了位子上,她自顾自的嘟囔着,“真恶心。” 说完,又听成云开微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兀自说着话,“风月楼……” 兰亭亭哼了一声,“怎么,你还去过?”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成云开啪的将杯子砸在了桌上,看了兰亭亭一眼,道,“我有些事,你先回京吧。” 看着成云开风风火火的背影,兰亭亭楞了一下,结了账,连忙跟了出去。 她没想到的是,成云开这么着急忙慌的出去,竟是要去风月楼!? 第50章 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唤醒了成云开太早之前的一段记忆,三年前,江南曾经有过一个名噪一时的青楼女子,名作苏禾,样貌温婉,能谈会唱,他虽未见识过此人的容貌,却听说过她的故事。 只因为,她是王爷的女人。 三年前七王爷曾在江南待过三个月的时日,便与此女子有过一段过往。 成云开在脑海中飞速分析着之前他在太医院的诸多异常举动,除了阿兰,难道陈素也发现了此事,是她将他杀害秦苒的事情告诉了七王爷,可若是当时他便知道,又怎么会留他到现在? 风月楼的嬷嬷见识过太多的女人,早已忘了苏禾的模样,从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成云开又开始有些头痛,难道他必须要去鸿牧村吗?只有找到陈素,他才能知道七王爷对他现在的想法到底窥探了多少,这关乎于他回京后的一切抉择,他必须要在这之前明确答案。 他别无选择。 义昌到鸿牧村的路不长,却很难走,他一路飞奔,只花了一夜的时间,便到达了鸿牧村的村口。 已经有五年未曾回到过这里,他却仍然能够轻车熟路的找到陈素所在的那家客栈的位置,毕竟那是这个村子里最大的客栈了。 他风尘仆仆的下了马,脸上被风吹得泛红,但他却没有休息,直接敲开了陈素的房门。 后者却早就在一大清早穿戴了整齐,见到成云开如此模样,带着些许的惊讶。 然后,便听到眼前人道,“苏禾。” 陈素倒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惊讶更甚,但很快转化为了释然,她仿佛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她轻笑一声,双眸暗淡了下去,她将成云开迎进了屋里。 “果然,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秘密。”b 分卷阅读82 r 成云开听她如此说,忽然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他狐疑道,“你不是七王爷的人?” 陈素坐了下来,她边说边笑,笑起来却不似过去的温柔,反而带了几分妩媚,“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那日被皇上钦点带队来江南时,才知道他竟是熙王的。我本以为进了宫就能远离外界的一切纷扰,重新开始。看来老天爷还是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成云开沉默了许久,再开口只是问道,“他找到你后,给你此行的任务是什么?” 陈素笑道,“你还真是了解他。”她看着屋外的日出,神色柔和,“他让我监视你,还让我来这里找到你的父母,真可惜,我还没来及的完成。” “秦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让我去查,我骗了罗衣,从她口中套话才知道了偷书一事,当初我的确也在池塘旁边发现了鱼线的痕迹。” 陈素顿了顿,又道,“中秋节的那一晚,我本来是要替罗衣去给阿兰送月饼的,却没想到看到你们在亭子里……” 她犹豫着,试图找到个何时的词汇形容他们当时的动作,但是想了许久没有结论,便跳过这段说道,“我也看到了那些老鼠。当时我只是害怕,后来他让我查的时候,我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你将我杀了她的消息放给了牙行的伙计?” 陈素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让我做的。” “既然瞒了那么久,此刻又为何要告诉我?”成云开坐了下来,陈素为他倒上了茶水,“我不会再回京城了。你斩首岳子义的事已经传遍整个江南了,七王爷现在不知道一个头几个大,正是我逃走的机会。” 陈素说罢,冲他笑了起来,“还望成大人此番能一击决胜,救小女子于水火之中了。” 成云开半笑地看着她,接过了她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未有回应。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声,陈素起身开了门,却见兰亭亭正在与店小二争执。后者见门打开,顿时噤了声。 兰亭亭本在屋外安静地偷听,却被店小二找了上来,问她路引一事,她前一晚跟着成云开出来的紧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差点要被店小二轰出屋去。 陈素笑着将兰亭亭迎进了屋,对店小二道,“她是我的朋友,不用对她如此要求。”这才平复了事端。 “你怎么来的?”成云开眯着眼看她,“几时学会的骑马?” 兰亭亭揉了揉手腕道,“试了一下,好像也并不难。” 陈素挪开她的手一看,手腕上都是勒痕,连忙道,“过来,给你上药。” 成云开因她偷偷跟来,本是十分不悦,但又听到陈素如此说,不禁站起了身,让出了位子,站在一旁,侧头看了演兰亭亭的手腕,蹙眉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兰亭亭低着头道,“你突然来找素素,我怕出什么事。” 成云开听罢,忽然冷笑了一声,“阿兰女官说的可真委婉,是怕我伤害她吧?” 虽然兰亭亭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可不打算承认,此人小心眼的很,兰亭亭连忙又道,“我是担心你,你之前如此规避来鸿牧,当时却立马启程,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陈素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耸了耸肩对成云开道,“我当真是来救人的,其他的事还没来得及打听。” 兰亭亭偷听时听到了陈素与七王爷的关系,也知道了她来鸿牧村的目的,就是为了以成云开的父母相威胁,但是她却记得,在去往临即的路上,成云开曾同她说过他父母的死,七王爷难道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吗? 似是洞察到了兰亭亭所想,成云开看了眼她,才对陈素说道,“给你一天的时间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江南。你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的事,你也最好闭嘴。” 兰亭亭也连忙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陈素笑了下,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很好,江南我本来也不想待下去。皇城有他在我也回不去。不过成大人,望你尽快完成心中所想,对你,对我,对很多人,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小女先行谢过了。” 临走前又抚着兰亭亭的长发对她道,“我本名叫苏禾,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在相见。帮我同罗衣道个别。” * * * 兰亭亭在鸿牧村前的长河旁散着步,天色渐昏,她还在消化之前从陈素那里听来的话。走着走着来到了村子的尽头,她坐在河边看向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连忙站起身来跟了上去,那个人是石虎。 原来成云开提早让他离开并非是去处理京城的事,而是要他来自己的故乡。他的身上裹着绷带,想必是已经和人交过手了。 石虎坐在一家茶馆外面,也看到了兰亭亭,他猛然站起了身来,四下看去,却没见成云开的身影。 “他不在。”兰亭亭打消了他的念头。 石虎转着圈的打量着她,“来这里干什么,你们没有回京吗?” “追查些事情,你在这里等人?” 石虎没有回答。 兰亭亭垂着头没有看他,问道,“七王爷找到他的家人了?” 分卷阅读83 石虎摇头道,“没有,是陈国的那个杀手,在村子外面我就解决了他。” “他还有哪些家人留在这里?” 石虎不自觉地看了眼这茶庄的招牌,抿了抿嘴。兰亭亭忽然回过身去,进了茶庄,屋里零星几个人,站在柜台中的是一个留着胡子带着帽子的小老头,她上前去偷偷看着他。 老头抬了头,对她笑了笑,问道,“客官要喝什么茶?” 兰亭亭心中一颤,这个人的笑容竟然如此熟悉,她还未开口,便见成云开从后厨走了出来,绕过兰亭亭,对石虎道,“去买些肉食回来。” 石虎本望向外面,听见成云开的声音一惊,见他已从后院回来,放下心来,立马往集市奔去。 “她不喝茶,”成云开向柜台里面探了探头,“你藏得酒呢?” 老头向前靠了靠,挥了挥手道,“去!后院树下有你妈上个月买来的,喝那个。”说完,又朝兰亭亭笑道,“姑娘有处落脚吗?在我们家先住下吧。” 兰亭亭没想过成云开的父亲竟然这么热情,有些受宠若惊道,“那就麻烦您了。” “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成云开从树下翻出了酒来,递给兰亭亭,“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是指当初在临即时他说过的话,兰亭亭虽然没有骂他,心中却的确都在想这件事,书中的确如他所说,他的父母因洪灾而亡,但现在他们却又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这本是不应该的。 而成云开却好巧不巧的用书中发生的那些事实来安慰她,这如果是巧合的话,也未免太巧了些。 兰亭亭接过他刨出来的酒,对他道,“今晚上就是年三十了,你们家会吃年夜饭吗?” 成云开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住了,愣了一下才道,“会吧。” 兰亭亭走到了他的身边,笑道,“小的时候,我们家里热闹的很,姑姑最喜欢打麻将,成天在我们家泡着,拉着我爸妈和姑父一起,一坐就是一整天。” 成云开微微蹙着眉头,安静的听她讲着话。 兰亭亭也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你打过麻将吗?” 成云开全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得困惑地摇了摇头。 半晌,兰亭亭叹了口气道,“知道在牢里的那三天我为什么过得那么好吗?”她忽然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我教了那狱卒比摇色子更有趣的东西——打麻将,现在想必他已经要发财了。回头回了京城,我教你打!” 第51章 对成云开的试探失败竟然让兰亭亭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失落,她看了看成云开父母的院子,觉得在此处放松一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父母和他并不相同,待人处事极为热情,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个只会吃不会做的饭桶,兰亭亭主动请缨想要在他们面前露一手自己的厨艺,展现一下现代的美食技艺。 然而,面对着一盘焦黑的不知道是为何物的东西时,兰亭亭忽然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决定给成云开的母亲在厨房打打下手作罢。 成云开似乎对她并不放心,总是赖在厨房门口不愿离开,但最终还是说不过他的母亲,被请出了屋子。 兰亭亭一边傻笑着,一边红了眼眶。 “五年前他走之后,就没回过家。”成母做着饭忽然叹了口气,“都怪他爸,当年把他骂走,我看他现在也挺成事的,比老大可出息的很。死老头就是嘴硬,现在也不夸他几句,他哪里愿意回家来。” 成母的眼睛很好看,是杏眼,虽然年岁已高,眼下有了眼袋,却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成云开的眼睛许是随了她,兰亭亭暗自想着。 “他心中自然还是有二老的,但是可能有太多事需要顾及,怕因为他自己的缘故再连累了你们。”兰亭亭对此倒是十分理解,成云开不回家定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不能。石虎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成母点了点头笑道,“就是没想到这回回家,竟然还带回来你这样好看的姑娘。” 兰亭亭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他的下属,此番回来是来帮助村民拜托瘟疫的。” “那和前几日来的陈大夫一样了,都是好姑娘。”成母放下了手中的活,侧过头来又仔细看了看兰亭亭道,“姑娘觉得我家老二如何?” 兰亭亭觉得自己遇上了个世纪难题,如何在一个母亲的面前评价的她的孩子,夸得狠了怕对方误会,说两句不好听的又怕破坏了气氛,她挠了挠头。 “挺好的,”兰亭亭模糊地说着,“就是有点独。” 成母听罢一拍桌子恨不得握着兰亭亭的手与她彻夜谈心,“太对了,他小时候还不是这样,十六岁那年生了场怪病,不知怎的人就变得奇怪了起来,也不和其他的小孩子玩了,成天跟他爸呛着,非要离开村子。” 十六岁,本是他的家乡出现洪灾的那一年。 “是什么怪病呀?”兰亭亭指了指脑袋,问道,“头痛症吗?” 成母皱起了眉,回忆道,“发了一个月的烧,醒来之后又哭又笑的,吓得我啊还以为他得了疯病。没过两天又恢复了,脑 分卷阅读84 子也比之前机灵了许多,就是脾气秉性像变了个人一样。 “没过多久我在家听人说他在村子里忽然吐血昏倒了,给我吓得够呛,但后来大夫来看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哎,他也不容易。” 兰亭亭隔着窗户,看着外面跟成父在月下喝酒的成云开,他的神情放松,眉头舒展,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轻松自在的模样,他们很少交谈,只是各自喝着酒,脸上就有难掩的笑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兰亭亭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家,在她小的时候,家里也是住平房的,屋子里烧着煤,正如现在的火炉,成母的手艺很好,家常菜都做的让人流连忘返,兰亭亭恨不得请她去京城一起住。 “村子里多好,”成母笑道,“老二也来过信问我们要不要去京城住,走不动咯,我们在村子里过得挺好的。” 成父咽下菜道,“翅膀硬了飞走了,我们可飞不动了。” 成云开听着,也不言语,兀自吃着菜,兰亭亭却察觉到了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伤感,她连忙道,“留在这里也挺好的,哪天在京城待得烦闷了,也有退路能回家来。” 成母笑道,“还是阿兰姑娘会说话。” 吃过年夜饭,外面炮竹声早已连绵不绝,在屋子里正常音量的讲话根本就听不到,他们索性也就不再讲话。 兰亭亭喝了点酒,脸上带着些红,她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闪耀的烟花,笑得放松。见成云开也坐在了她的身边,她笑道,“我好羡慕你。” 成云开看了看屋中忙碌的父母,晃了晃酒壶道,“我也挺羡慕的。” “不要脸!”兰亭亭推了下他的胳膊,“那你还不好好珍惜,五年了都没回过家。” 成云开抬头看着星空,眼神放得长远,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大仇未报,他本无颜回家,却还是阴差阳错,回到了这里,他就是太过于珍惜,不想打破家乡的宁静,才不敢回来,也怕自己沉醉在这样的生活中,忘记了仇恨。 他不知道说什么,侧过头却见兰亭亭头靠在了一边,微张着嘴,呼呼的喘着气,像个初生的婴儿一般。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正思考着如何将兰亭亭弄回屋中,成云开却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几声哨音,他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出了屋去,石虎正在门口,他递来一封飞信。 只有几个小字:京城有变。 成云开握紧了这飞信,回头看了看院子里闲暇的安逸,那里面的人在欢欢喜喜地过年,出了这个门,他即将要面对的,是雷霆暴雨。 * * * 兰亭亭醒来之后,人傻了。 成云开跑了,就留她一个人在他的家中。成父举着笤帚在骂街,脾气那个火爆,见兰亭亭出来,也试图拉着她一起骂,成母在一旁规劝,“他人都走了,你骂了也没人听见,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幸而石虎还没走,她试图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说法,然而石虎兀自的坐在门口,像个门神一样,也不回应,兰亭亭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自己叫了匹快马,一路往京城赶。 刚出了江南,竟然在驿站听到了七王爷起兵谋反的消息。 她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京城,却被拦在了城外,外面有一群背着行囊的老百姓在熙攘的想要进城去。兰亭亭没有挤进去,只是在他们不远处,向城外的茶铺老板打听消息。 “两天了,都是西边来逃难的。” “因为七王爷?” 老板拉着她进了店,好心的提醒道,“诶,莫谈国事,我听说啊,临即那边有了一伙叛军,不知是谁偷偷养了私兵,被朝廷派去剿匪的队伍发现了。京城戒严,都不让人进出往来。” 话音未落,又有几个来逃难的年轻人进了茶铺,嗓子沙哑的要着水喝。茶铺老板扬声应着,叫店小二好生招呼。 兰亭亭坐在店里望着城门口的人群,他们呼喊着,打仗对他们来说是灾难,也有人兴奋的带着头与站岗的侍卫对呛,这对他们来说又是命运的转折,而对这茶铺中的老板来说,是他的财路。 知道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兰亭亭反倒并不急着进京,她并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向前碾压,也阻挡不了成云开、七王爷,甚至是太后皇上谋划了多年的战争,这一刻的交锋,无论是在临即还是京城,她都难以插手。 她是个旁观者,只需要做好等待的职责,到了合适的时候,她就可以见证这场变故。 而这个合适的时候正在五日后。这几天兰亭亭一直住在城南外十几里的一个枢纽小镇,皇上在开战后三日便腾出了手来将城外的难民安置在此。 她见证了这些百姓从惊恐到慌张,再到平静麻木的全过程。 然后,城门终于大开,皇上也昭告了天下,摄政王一职被免,但念在熙王随先帝开国有功,并未将其贬为庶人,而是剥夺其全部兵权,将其流放指东南边境,永不可踏入京城一步。 兰亭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有些恍惚,翰林院来的小厮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才回过身来笑了笑,书中,熙王便是这样的结局,甚至连皇上下的诏书,都一模一样。 “成大人呢?” 小厮欠身回到,“成大人正 分卷阅读85 在宫中,已经几日未回翰林院了。” 兰亭亭点了点头,拿起了身旁的袋子揣进怀中,向外走去,却被小厮拦在了屋里,“大人要去何处?” “我还需要向你禀报吗?”兰亭亭有些不悦。 小厮低头道,“不敢,只是成大人吩咐,外面危险,七王爷余党尚存,大人暂时还不可出宫。” 兰亭亭皱着眉,想了想道,“我去御膳房找人。”那小厮才让出了半截身子,许兰亭亭离开了房间。 但她并没有去御膳房,她走在通往景元殿的大道上,宫中安静的分外可怕。她回到翰林院的时候,发现翰林院中一半的人都被换掉了,尽是些陌生的面孔。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时复却不在宫中,她觉得有些慌乱,本想出宫去太医院找罗远山询问这些天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只能寄托于在景元殿门外,能等到谁了。 她到了门口却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孤身一人的吕罗衣。 第52章 “你怎么在这里?” 吕罗衣本在殿外来回踱步,听到兰亭亭的声音先是有些惊愕,又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罗大人在殿中,我在外面等他。” “这几日你们都在宫中吗?” 吕罗衣点了点头,低声回道,“你没在的这几天,宫里出了大事,你可知道时复大人被免职了?” 兰亭亭分外震惊,时复是太后的人,为何会在此刻被免了职?她想到那小厮的话,问道,“那现在翰林院岂不是群龙无首?” 吕罗衣摇了摇道,“皇上任命了成大人暂时代任翰林学士承旨一职。” 兰亭亭心中一动,却没在继续问下去,而是道,“我记得出京前你曾同我提过太后的病,罗大人此番入宫也是因为这事吗?” “不错,”吕罗衣叹道,“熙王起兵后,太后大惊,突然病重,命罗大人为其诊病,之前我研制的药膳不太管用,昨日才将三齿噬髓草结合过去的药方制成了药丸,给太后服下,今日,罗大人正在里面问诊。” “怪不得你现在如此紧张的模样。”兰亭亭握紧了她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吕罗衣也笑了笑,“你和素素在江南可还顺利,还好熙王没有在江南起兵,否则你们可要遭殃了。” 兰亭亭听到了陈素的名字,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她不会再回来的消息,正要开口,却见罗远山背着药箱从殿中退了出来。 吕罗衣连忙上前了几步,神色紧张的问道,“如何?” 罗远山沉了沉蹙着眉,半晌才忽然笑道,“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有用!” 吕罗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泛起了红,兰亭亭听着,也觉得她这些日子十分不易。罗远山说罢,见到兰亭亭在一旁,关心道,“江南的瘟灾也不好治吧,陈素呢?你都进宫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兰亭亭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走散了,最后在鸿牧村分开的,我路上耽搁了一阵,回来的晚些。” 罗远山见她脸颊瘦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畔道,“多事之秋,回去吧。” 回到翰林院的旧屋后,兰亭亭关紧了房门,也纷扰关在了门外。晚上外面都点起了灯来,她却坐在床上没有动弹,翻看着手中的家书。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又太孤独,她忽然萌生了离开的想法,既然丁兰香和陈素都能全身而退,她又为何不可以呢? 想着,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兰亭亭关着灯,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外面安静了下来,她又看了阵家书,规划了一下去泉州的路线,屋外风吹得很大,兰亭亭仔细听了听,却没听到木屋被风吹动的吱呀声,她心觉有些奇怪,开了门。 门口坐着一个人,她一开门,便倒了下来,后背砸在了地上。 成云开躺着看着兰亭亭,忽然大笑了起来,他撑着地起身,不由分说的进屋坐下。 兰亭亭向外探了探头,没什么人看到,她关上了门,仍旧没有点灯。 “你生气了?”成云开开口道。 “没有。”兰亭亭淡淡地回道。 成云开靠着桌子,将腿盘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兰亭亭,“熙王彻底不会再回来了,虽然没能亲手杀了他,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在此之前,我并不能确定,这次能不能成功。” 兰亭亭当然知道,他是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跟着他冒这个险,但是他也不该什么都不说,将她丢在鸿牧村,让她成为一个局外人。 “我是不想死,”兰亭亭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但也不代表我怕死。就算我没跟你回来,留在了有石虎保护的鸿牧村,你的父母身边。但你若真的失败了,我将是第一波被清肃的人,当初你拉我入伙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连累到我?” 成云开被问得怔了怔,向后扬了扬头,外面的余晖落入他的眼中,他沉沉地说,“对不起。” 兰亭亭听他的声音有些微颤,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正是来告诉你的。”成云开忽然笑了起来,“一切都结束了。岳子义的死是我临走前和太后定好的时机,她被人下了毒,七王爷虽早有谋逆之心,羽 分卷阅读86 翼却尚未丰满,不会断然出击。但太后等不了了,她这是要断他的路,逼他反。只有他先反了,才有机会来肃反。” 这些事和兰亭亭所猜测的差不太多,除了太后被下毒一事,“是七王爷下的毒吗?” 成云开似乎盘坐的不太舒服,他靠着椅背缓缓滑了下去,头枕着桌子,姿势并不太舒展,他闭上了眼,“或许吧。” 兰亭亭又问,“那时大人是怎么回事?” 成云开却没有回应,兰亭亭觉得有些奇怪,站起了身来,走到了他的身旁,却见他额角一层薄汗,身体蜷缩的厉害,她知道,他的头痛症又犯了。 兰亭亭冰凉的手敷上了他的额角,他的半昏睡了过去,时不时扭动着脖子。兰亭亭人在翰林院,心却已经飞出了京城,她觉得有些倦了,她既无法留在太医院,也无法继续待在翰林院了。 她将成云开移到了床上,为他敷上了冰凉的毛巾镇痛。 兰亭亭本想在第二天递上已然写好的辞呈,却不曾想一大早被成云开叫起来进殿面圣。 这回殿中竟然只有太后,兰亭亭低头行着礼,只听太后的声音颇为虚弱的吩咐成云开退下。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成大人同我说,此次平反熙王一事,你在江南为他出过力?” 兰亭亭认真回想了许久,也未想到自己究竟在何处出过力,但既然太后如此说了,她只得应着。 好在太后也并不是真的问她,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他与陈国勾结意图卖国一事再清晰不过,陈国使臣突然来访的目的如今也昭然若揭。处理使臣一事理应封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兰亭亭心中早已准备好离开京城了,可偏偏太后这样问着,如果此刻提及辞官一事,那无疑是在太后的脸上打上一巴掌,她附身行礼道,“臣不敢,为太后、皇上排忧解难乃臣的职责,不敢乞求封赏。” 太后忽然站起了身来,竟然从那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了兰亭亭的面前,她看到了她的裙角,在她的面前扫过,“抬起头来。” 兰亭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太后的模样,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但是眼底也有了淡淡的青色,想来是中毒所致,气色很差。 “在翰林院做事感觉如何?”太后半带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皇宫很大,并非只有一个翰林院。” 兰亭亭心下一惊,太后这无疑是在向她递出橄榄枝,若是说错一句,非但不能离开京城,还可能一辈子要被关在这宫中。 她扯了扯唇角连忙道,“回太后,臣入翰林院后,一直跟随在成大人身侧,对他的行事颇为了解,宫中之事定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但翰林院学士毕竟为外臣,想必太后也并不能全然由着他全权掌事。” 太后扬眉道,“阿兰女官此话何意?” 兰亭亭正色道,“臣愿继续留在翰林院,做太后千里之外的耳目。” 太后笑了笑,又坐回了榻上,“听说泉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先帝曾在此狩猎,说不定哪日皇上也会去看看。” 第53章 成云开在十日之后被封为翰林学士承旨,兰亭亭随之鸡犬升天,虽然这同她最初所设想的并不相同,但也算是升职加薪了。 平日里自然更加繁忙,过去没有什么机会进殿面圣,如今每日清晨到皇上身边报道已成习惯。 小皇上看着调皮喜闹,却在翻阅奏折时能沉下心来,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这倒让兰亭亭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每日整理皇上批阅的奏折后,她便应当离开,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皇上叫住了她,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了她的手中,“阿兰爱卿如何看?” 兰亭亭翻开折子一看,说的正是陈国边境之事,自从陈国使臣冯苍回国后,陈国太子和四皇子的矛盾不断激化,已然到了针锋相对的境地。前一阵七王爷起兵也是同陈国太子有所密谋,在燕国国内和边境,同时发起攻势。 燕陈的矛盾已然到了外交无法调停的状态,势必将有一战。 “陈国多次对边境进行骚扰,按理说有足够的理由对其发起进攻,但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皇上侧过头看着她,“愿闻其详。” “攘外必先安内,熙王的势力还未能全数拔除,他又与陈国有勾结,此刻我们在对方面前是透明的。必须要现将他的余党铲除,才能有对抗的前提。” 皇上笑道,“没想到阿兰女官也是这样想的,这段话朕已然听过了。大燕先不出击,那陈国呢,近日又是否会再有动作?” 兰亭亭抽出了另一本奏折,翻开递到皇上的面前道,“泉州现在有些不太安定,有人借以熙王的名号在闹事,而熙王此刻已然流放,是他的余党最该沉寂的时刻。不难看出,那里有陈国的人借熙王之事试图牵制住燕国的部队分散在全国各地,待到他们时机成熟之时,对我发起进攻。” “以阿兰女官之见,何为时机成熟之时?” 兰亭亭忽然笑了起来,“初春。两个月之后,陈国的迎春节在二月十八日,届时是他们开战的最好时期。” 这样精准的日期自然不是兰亭亭夜观天象推算出来的,而 分卷阅读87 是书中曾有所提及,虽然现在燕国的事态发展与书中并不相同,但是陈国国内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陈国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机,是因为那时是国内最为安定的时期,太子将会在这一日篡位成功,获取到都城的控制权,而为了转移篡位所带来的内部矛盾,他将会选择在这一日顺应民心向燕国宣战,以稳固政权。 皇上有些惊讶,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兰亭亭道,“此事,你可曾与成爱卿探讨过?” 兰亭亭已经很多天没有同他说过话了,自然也不会闲来无事探讨国事,她摇了摇头。 却听皇上疑惑道,“二月十八,究竟是什么日子,竟然让你们两个人都推定在这一天。” 兰亭亭也颇为震惊,推定在初春并不奇怪,但是能如此精准的定位在这一天,就难以用巧合来解释了。兰亭亭又想到了在江南时成云开同她说的那句话,他们是一样的,那么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一样的呢? 她沉沉地想着,有拿起了方才的折子,对皇上道,“臣想请命,前去泉州平息熙王‘余党’一事,从陈国使臣来燕后,臣便经常与他们的人打交道,此番或许可以抓到陈国的密探,能够对他们下一步动向有更深的探知。” 皇上点了点头,走到了她的身旁,抬起了她行礼的胳膊,道,“朕准你去,但是在这之前,先给朕看看这几幅画画得如何?” 兰亭亭没想到他这么快的转换了话题,这才注意到他的桌子上正摊开着一副画,画上是一只飞舞的凤凰。 “很有神韵。”凤凰舞动着翅膀,侧过头来看向画外的人,优雅而高贵,兰亭亭忍不住问道,“这是要送给太后?” 皇上听罢开心地笑道,“你看出来了?那的确画得不错了。母后近日身体不好,罗爱卿说是找到了调理的办法,送她一副画希望她能舒心一些。” “皇上仁孝,太后见此画定会高兴得很。” 兰亭亭没有看到太后收到此画的模样,但是后来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这幅画。若皇上的确送给了她,她定然会将其悬挂起来,除非这当中出现了什么差池。 而兰亭亭却并不在意,她还在等着皇上命她去泉州的诏书。 成云开这些日子变得十分忙碌,许多人登门拜访,不只是翰林院,连成府门口都门庭若市。兰亭亭打听到了时复的去处,他算是在这场变故中较为幸运的,太后给了他主动辞官的机会,他现在已经解甲归田,过上了退休的生活。 但兰亭亭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他会与七王爷勾结的可能,直到她整理时复过去的书房时,才发现了他与熙王的书信往来。 或许他们的确曾为同窗,在前朝皇帝的庇佑下一同成长,这也成为了时复不再被太后信任的标志,他是个固执又守旧的人,显然太后并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她将时复的屋子收拾干净,出门扔垃圾的时候,正巧撞见了成云开回来,她侧过头假装没有看见,却被成云开叫住。 “你向皇上请命去泉州,为什么不跟我说?” 兰亭亭回过身道,“这种小事,成大人也需要事无巨细的了解吗?” 成云开见她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将她拉到了一旁,在她耳畔道,“七王爷为一己之私,不惜伤害平民百姓,他要谋反,我逼他反,有何不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我没在生气。”兰亭亭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是觉得累了,你有太多秘密和要做的事情,待在你的身边,太危险了,泉州反正也是你的地盘,我去那里,你也可以放心。我答应过你为你保守秘密,就一定会做到。” 成云开看着她眼中的落寞和迷茫,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天太后会跟你说什么,到了现在你也未跟我提过。” 兰亭亭心中一紧,太后挖墙角这事,她虽然当时应了,但是她却并不想真的参与进去。伴君如伴虎,跟着成云开到现在,她都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她更不打算提着头跟太后周旋,所以她才要去泉州。 “我没打算那么做,自然没必要告诉你,”兰亭亭有些不悦的盯着他,“你在怀疑我吗?那放我离开不是挺好,我也不会给你造成威胁。” 成云开蹙着眉看着她,半晌未回应,退了半步才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再等几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成云开,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瓶子,“这药或许能对你的头痛症有些帮助,不会让你变得嗜睡。” 成云开微颤了一下,他缓慢的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瓶子,他看着兰亭亭的眼神变得复杂。 兰亭亭见他如此犹豫,又补充道,“我跟太医院的人说我自己头痛,没有提你。你放心。” 成云开开了口,却被噎了回去,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兰亭亭又回到了时复当初的书房中,整理着书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出门一看,吕罗衣正背着行李在门口等她。 “我要去东渊了。” 兰亭亭有些惊讶,转而想到了太后的病症,低声问道,“是去采药吗?” 吕罗衣点了点头道,“不错,走之前我还是想来问问你,当初你和成大人所发现的那个地方,”她说着,不太好意思的看着兰亭亭 分卷阅读88 ,“还有留存的三齿噬髓草吗?” 兰亭亭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此刻脸烧的通红,许是因为自己的这个问题,而感到心虚,毕竟兰亭亭早已跟她说过当时的情况,她再来询问便是不相信她的意思,这对一个这样单纯的小女孩来说,的确有些为难。 兰亭亭笑了笑问道,“孟大人让你这样问我的?” 吕罗衣的脸更红了,连忙解释道,“是我觉得你们带回来的药草成长的更好,根部生长茂密,或许那附近还有别的遗珠。” 兰亭亭问道,“现在一株都没有留下吗?” 吕罗衣叹了口气道,“还有一棵独苗,但是等它生长还要有许多时日,太后的病只差最后一个疗程,目前来看,不易久拖,会有后遗症。” 兰亭亭算了算日子,对吕罗衣道,“在上次你走过的路上,可能还会有新生长的药草。” 吕罗衣的神色变得开朗柔和,她笑道,“虽然每次阿兰说的话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结论,但是自从上次千岐山之行后,我便知道你总会是对的!”说罢,抱了抱兰亭亭。 送别了吕罗衣,她对京城的挂念又少了许多,便回到房间整理自己的行礼,盘算着之后将东街宅子中的东西也都收拾收拾,一同带去泉州。 而屋外又传来了唤她名字的声音,兰亭亭内心感叹怎么平日里没人来找她,今日倒是搓堆儿来了,一出门却见是个身着华服的大太监,忍不住欣喜的笑了起来。 她上前寒暄了几句,便俯下身行礼,等着彭公公宣布她去泉州平反的诏令。 却未想到,从他口中说出的,是赐婚二字。 兰亭亭猛地抬起了头,在一旁人的哗然声中反复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语。 “翰林学士承旨成云开,才貌俱佳,忠正严明,待诏阿兰,品貌出众,秀外慧中。天作良缘,今日赐婚,择良辰完婚。钦此。” 成云开,和她,完婚!? ==================== 成府 ==================== 第54章 正月十五,天降大雪。 百姓们在一片瑞雪兆丰年的欢呼声中争相到东街翰林学士承旨成云开的府前凑热闹,今日便是这宫中第一位翰林女官的大喜之日。 二人同在翰林院履职的故事被京城中靠写话本子为生的说书人门编排成了诸多版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着他们二人的美满情缘。 众人围在成府的门口,都想看看这位才貌双全的成大人将会迎娶到一位怎样的新娘。 成云开站在成府的门口,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在与身旁来道贺的朝中大臣拜礼寒暄,神采飞扬,卓尔不凡。 不久,远处传来了热热闹闹的锣鼓声,伴随着又一波百姓的欢呼声,八抬大轿缓缓的朝成府走来。 兰亭亭坐在轿子里,手中握着临走时嬷嬷给的苹果。她掀起了帘子朝外面看了看,透过半透的纱织盖头,看到了百姓们脸上或新奇或开心的笑容,觉得自己此刻身为这故事的女主,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放下帘子,摸了摸胸口,一把短小而坚硬的匕首正藏在这里。 对于皇上赐婚一事,兰亭亭虽然未曾想到,但是转而也能理解,太后让她留在成云开的身边,为她获取更为隐秘的信息,自然需要给她一个更加合理的能够跟随在成云开身旁的身份。 她唯独不能理解的是,成云开这样独来独往的人,为何会如此欣然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她可以嫁给他,毕竟对她而言,在这个世界,嫁给任何人都没有太大区别,何况成云开的确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又是朝中重臣,是大燕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即便没见过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的最佳婚配对象。 但兰亭亭又不想真的嫁给他,她连成云开的想法都摸不清楚,又如何与他组成一个家庭。 对兰亭亭而言,家是休息的地方,她并不希望将朝堂中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带到她本该平静的生活中。所以,她握紧了那把匕首,如果她不想,没有人可以强迫她。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兰亭亭转而又想,或许成云开也并不想要完成这场婚宴,这只不过是对太后的缓兵之计,她还可以与他谈判,让他放自己去泉州,她甚至都想好了理由。 嫁到成府后,回家省亲,这是在合理不过的要求了,别说成云开,连太后都无法反驳。 轿子停了下来,耳畔杂乱的声音越来越小,兰亭亭向前俯了下身,脚落在地上,在一旁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 成云开在她前面不远处,她走向了他。 隔着纱,兰亭亭的五官变得更加立体,她画上了旁人从未见过的浓妆,眉心点着朱砂,红唇微微抿起,双眸在朱红的映衬下格外明艳。 成云开已见过这张面孔许多年,在上一世时阿兰便在照顾他的起居,但偏偏今日,他才发现她竟还有这样的魅力,与过去的冷漠不同,她此刻的神情平静而坚定,带着平日罕见的姿态,朝着他走来。 她这副面具之下真正的样貌,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呢? 成云开想着, 分卷阅读89 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心炽热,像一团火焰,灼烧着他冰冷的指尖。 在司仪喜庆的拜礼声中,兰亭亭跟着身旁嬷嬷的示意,完成了与成云开的三拜九叩。她隔着红纱,看到了成云开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像深海上的明月。 坐在她高堂位置的自然不是阿兰的父母,他们或许还远在千里之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嫁人的消息,兰亭亭在此之前阻止了要通知他们的小厮。 这里坐着的,是罗远山,哪怕隔着红纱,兰亭亭也看到他红了眼眶,时不时地摇着头。 真是个感性的老头。兰亭亭心中笑他,却也觉得能在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他也很幸运。 方才她是从太医院被接到成府的,前一晚罗远山在来看她时,还总是一声声的叹着气,兰亭亭竟然还要腾出时间安慰他。送走罗远山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在哀叹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过去。 而现在或许也是如此。兰亭亭对他露出笑容,她的红唇艳丽哪怕在盖头下也十分夺目。 “礼成!” 席间的欢笑声中,兰亭亭被引着路走向了他们今晚的洞房。新郎被留了下来,兰亭亭听见他在耳畔说道,“辛苦了。”才浑觉自己的脖颈被这满头的金饰压得僵直,脚趾也因这红鞋而有些磨破,她仿佛泄了气,走起路来也不似在人前那样端庄。 成云开作为新郎自然是去堂前与来客把酒寒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兰亭亭坐了许久,觉得疲惫,便摘了盖头,卸下了满头的金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直到这一刻,她才缓过神来,她当真已经嫁给了成云开。 月亮爬上枝头,喜鹊吱吱的叫了几声,嬉闹着从这家屋檐飞到了那家高墙。 成云开有些贪杯,他在前堂一种朝廷大臣的恭维声中离开,回到了安静的令人心慌的后院。耳畔仿佛还有那些曾经对他落井下石之人的马屁声,他冷笑了一声,胸膛热血翻涌。 报了仇,杀了人,他以为自己能卸下枷锁,获得快乐,但是为什么哪怕是在此刻,他也只能感受到惆怅和孤独。他甚至不敢去想方才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他觉得恶心,有一股气向上顶着,心中憋闷的厉害。 他回到卧房时,竟然没有看到他的新娘。 成云开脚步踉跄的的坐到了床边,想躺下休息,却看到有人已经鸠占鹊巢,占据了他整个床铺。他看向桌子,上面的酒杯东倒西歪,兰亭亭的脸上飘着两团红晕,显然也喝过了酒,他伸手扶到了她的脸上。 她似乎睡得很香,时不时的嘟着嘴喘气,成云开呵呵一笑,伸到了她的耳下,用手指捻了半天,想将她的人。皮。面。具撕下。 兰亭亭睡梦中觉得有猫在自己的下巴上来回踱步,痒得难以忍受,她抬手胡乱地将它拍开,却发现这猫不只胖的可以,竟然身上还没有毛! 她一惊,连忙睁开眼睛,却见一张俊俏的脸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正贴在她的脸侧,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他似乎有些着急的呼着气,呼出的热气菩萨在兰亭亭的耳朵上,她有些难受的耸了下肩膀,又听见那人兀自嘟囔道,“在哪里,怎么捻不开呢……” 那语气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撕不开棒棒糖的外衣,她忍不住笑道,“找什么呢?” “这里应该有个口子的,为什么找不到……”成云开朦胧着双眼,指着兰亭亭的脖颈道。他找的累了,已然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兰亭亭的身上。 兰亭亭被这热气吹得有些烦闷,她将他推开,解着衣服的扣子道,“傻呀,扣子不就在这里吗?” “不对,不是这个。”成云开摇了摇头,眼神对上了焦,兰亭亭的红妆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清冷又柔和,交织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翻涌,许是酒喝得多了,他此刻有些口渴,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兰亭亭揉了揉眼睛,也看清了他的脸,甚至看得清他眼中的自己。 好美啊,兰亭亭自恋的想着,忍不住呵呵的傻笑,她拉过成云开的领子,凑上去闻了闻他的气味,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酒,好香啊……” 成云开怔了怔这才回过神来,他抬了抬身子,舔了下唇道,“女、女儿红。” 兰亭亭有些不满他离得远了,拉过来又嗅了嗅,笑道,“我想尝尝。”说罢,挺起了身子附了上去。成云开在她的循循善诱下,揽住了她的肩,将她的身体托起。 尝过了滋味,兰亭亭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抬手摸着成云开的眉骨,挺直的鼻梁,丰盈的唇珠,她笑得很美。成云开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看得有些怔了。 兰亭亭的双眸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泪膜,变得格外朦胧。 “你知道我是谁么?”成云开忽然问道。 兰亭亭的手从他的下巴滑到了喉结,感受着他说话时的颤动,“成云开,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她又笑了起来,可眼底却是他看不懂的落寞,“不然,你是想要羞辱我吗?” 成云开被她这样的看着忽然惊醒,他连忙站起了身,松开了抱紧她的双手。他向后退的时候,绊到了椅子腿,撞到了一旁的木桌,上面的酒壶转了几圈,滑倒在了地上,当中的酒撒了一地。 他 分卷阅读90 看着兰亭亭半解衣衫,对他笑着的模样,忽然又觉得心痛,他说不清是因为他自己的失态而心痛,还是因为她以这样的姿态来对待他而心痛。 他扭过头去,咳了一声,才道,“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我只是怕你离开,怕你出卖我。”说完,也没等兰亭亭作何反应,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去,却也没有忘记将房门带上。 外面的寒风吹进了几许,兰亭亭脸上的红晕随着她的笑意褪去,她又躺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心情,但她知道,哪怕明日她便动身去泉州,也不会有人拦住她了。 第55章 成云开他嘴上说得狠,对她却不会当真下得了手。就比如兰亭亭已经嫁到了成府,他若真的想将她囚禁在府中,兰亭亭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但他却并不想真的因此而毁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兰亭亭对他承诺过不会出卖他,他却并不相信,虽然不信,但他内心其实又渴望自己相信她的承诺。而摸清了这一点,兰亭亭就有足够的底气,在他酩酊大醉的第二日,悄悄溜出府去,动身去往泉州。 前一晚的隐晦、尴尬,都需要他们彼此用更长的时间来消化,一旦捅破了窗户纸,他们的关系就会有了奇妙的变化。兰亭亭并不想去深究,那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情。 而此刻,她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麻烦。 离开京城并不难,虽然一路有人尾随,但是兰亭亭并不介意,白给的保镖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到了泉州,事情却并不像她来之前想的那样简单。 走在泉州最繁华的主街上,兰亭亭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当地的银饰或小吃,而是酒楼前围着的一众百姓,本着吃瓜凑热闹不能落下的原则,兰亭亭挤开重重围挡,成果打入了围观群众内部。 “这是在做什么?”兰亭亭环顾四周,却没看到耍杂耍的人,便跟身旁的大婶打听。 “嘘!”那大婶比着手指让她禁声,指了指从酒楼中走出来的说书人。那人一身洁白的长衫,手拿羽扇,坐在了最当中的长桌前。 “不就是个说书的吗?”兰亭亭低声问道。 那人一拍惊堂木,便开始上回书说道,这段开场词兰亭亭也不是没有在京城听过,若是京城的说书人见到如此景象,想必得八百里加急的来此摆摊。 大婶惊讶的看着她,见到她背着的行礼,这才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道,“外地来的啊,怪不得不知道。”她扬了扬下巴,颇为自豪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说书的,徐先生那是真的先知!” 兰亭亭好奇地扬眉,她一个真正的先知都未曾打着这个名号招摇撞骗,此人难不成还能比她预知的更多。兰亭亭撇了撇嘴问道,“他预知过什么?” “前一阵摄政王倒台,听说了没有?”大婶附在她耳畔道。 兰亭亭倒是没想到,一个远在边城、在家务农的婶婶竟然也会关心大燕的摄政王有没有倒台,她点了点头,肯定了下她的说法。 那大婶又道,“徐先生一个月前就讲过这事,当时还被李大人给关起来过,差点就要送到京城提审了,这不,一下子摄政王倒台了,那李大人脸上搔得哟!” “李大人又是哪位?” 大婶颇为嫌弃的看着兰亭亭道,“小姑娘得多听书啊,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自然是泉州知府李平德啊!” 李平德,这个名字不知道哪里眼熟,兰亭亭总觉得见过,还没想起来,便被那大婶扯了扯袖子,“你听,徐先生又在预言了。” 兰亭亭侧耳听到,那说书的道,“朝野将倾,大战将至。” 周围一阵哗然,兰亭亭的耳畔被大婶尖细的嗓音充斥着,脑袋被吵得嗡嗡的。忽然一旁又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衙役们的招呼声下,这位徐先知又被抓走了去。他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却连累围观的百姓也被抓走了几个。 这其中就有颇为点背儿的兰亭亭。 许是背着行李,衙役见她一个外地人不容易引起百姓的反扑,倒也没有过多为难她,在府衙路过口供便要放她离开。 可兰亭亭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离开,她拉过了衙役的胳膊,对他笑道,“大人,小女想拜见一下知府大人,不知可否引荐?” 那衙役蹙着眉正打算拒绝,兰亭亭又道,“听说知府大人膝下只有一女,如今还不在身边……”那衙役有些惊讶,让她在原地等着。 李平德穿着官服带着乌纱帽走了出来,见四处闲逛的兰亭亭问道,“姑娘与小女相识?” 兰亭亭笑了笑对他行礼道,“在下翰林院阿兰,在太医院时,曾与令嫒互为同僚。” 李平德见兰亭亭年纪轻轻本有几分不信,但听她提到自家女儿又想起的确不久前翰林院曾有过一位来自泉州的女官,他回礼道,“不知阿兰大人找到下官所为何事?” 兰亭亭笑道,“李大人不必拘泥,阿兰是想向大人请教关于这位民间的‘徐先知’是何来历?如此妖言惑众,为何还要将他放走。” 李平德听罢,叹道,“下官也并不想,但此人的确有些来头,在泉州商会有诸多人为他撑腰。再加 分卷阅读91 上百姓对他奉为先知,我若不放人,一是没有律例能将他长久扣押,二是百姓会闹事。现在也只能先关他一个月再说。” 泉州与南方不同,因其交通方便,与外地往来人口颇多,经商之人便相继涌入,当地商会在百姓之中的影响力不亚于官府。兰亭亭没想到此人居然还有商会的背景,她更想同他谈一谈了。 在兰亭亭提出这个想法之后,李平德摇了摇头道,“他不会开口的,各种方式都试过了。阿兰大人若不信,也可以自己试试。” 正如李平德所言,这位徐先知入了牢房就开始闭目凝神,一言不发,任兰亭亭软磨硬泡,问候了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坦然处之,唯独在她提及泉州商会之时,微微抬了下眉毛。 想来,也只能先从这商会入手了。见兰亭亭要离开,李平德为她叫来了马车,在送她上车前,忍不住问道,“阿兰大人,有个私事想同你打听。” 兰亭亭一拍脑门立马回道,“差点忘了,轻竹在太医院过得很好,可能比起在泉州当大小姐,在太医院研习草药更能让她快乐,不必为她担心了。” 李平德心情复杂的笑了笑,送别了已与他半年没有书信往来的独女的同僚。 泉州商会的大门敞开着,兰亭亭却没立马进去,而是现在外面一处最不起眼的店里制备了一身新装,有将盘好的发髻拆开,换了一种盘法,出门时,俨然一副陈国商人的模样。 接待她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他显然有着十足的经验,一看兰亭亭傲慢的模样便看出来她此行的目的并不简单,恭敬的引她进入了后院。 不久后,进来了另一个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泉州商会的会长,听闻夫人打算来泉州采购燕国的特产,不知夫人可否有所了解,又对哪一类特产更感兴趣呢?” 兰亭亭莞尔一笑道,“市面上常见的我都已经制备过了,此番是想找些不寻常的东西,商会里想必还是有这等物件的吧,可否带我去参观参观?” 会长微微一愣,没想到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连忙笑道,“的确,我们后库是有过去从各地汇集来的成百上千样商品,但这毕竟在商会内部,夫人暂时还不便前去查看。不如由在下先为你介绍一二?” 兰亭亭一甩袖子变了脸,“那边算了,你陈国也并非只有泉州这一处商会,我瞧那几十里外的禹州商会做的更为声势浩大,如此畏首畏尾,想必,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会长连忙绕到了她的面前,恭维道,“夫人莫急,不知准备在泉州待上几日,明日,明日我们便安排你到后库查看。” “今日为何不可?” 会长赔笑道,“这后库并不在商会当中,想来夫人也是做大生意的,仓库都位于城外交通枢纽之地,我们的后库也不外如此,这几日城外有些许摄政王余党残留。请夫人稍安勿躁,今日便先在商会住下,明日一早我便安排内侍车马,以保证安全。” “摄政王余党?”兰亭亭见终于说到了重点,佯装出一副不懂的模样反问道。 会长摆了摆手道,“不过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虫豸,不足为惧,借着前摄政王的名号在山林里落草为寇罢了。” 想必李平德奏折之中所说的便是这些人了。一群草寇竟然能让李平德没了办法,她忽然有些后悔来商会调查那个说书人一事了,她只得在心中许愿,千万不要碰到那群草寇。 可惜天不遂人愿,面对着将她们的马车层层围住的所谓七王爷余党,商会的内侍虽然都手持长刀,但从人数上便落了下风。 兰亭亭感受着马车外剑拔弩张的氛围,觉得再不站出来,等他们真的刀兵相见时,那就真的连出来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兰亭亭对着对面为首的草寇大声道,“听闻你是熙王的旧部?” 那人上前了两步打量着她,认出了她的着装,“不错。你一个陈国人,还知道这个?” 兰亭亭笑道,“那是自然,王爷也曾来过陈国,我便曾受过他的资助。在泉州我也有些本金,若是此番能放我们离开,我定派人给诸位一个满意的说法。” 那人蹙眉看着她,又同一旁的小兵掩面交谈了几句,对兰亭亭道,“你过来,其他人把兵器、钱财留下,可以离开。” 兰亭亭看着身边干脆利落的放下武器的内侍们,欲哭无泪。 第56章 许是因为兰亭亭欺骗这群草寇自己曾受七王爷的恩惠,而他们又是打着七王爷的名号在泉州活动,将她抓走后,倒是对她十分恭敬。 他们的据点在哀望山西南角的一个寨子中,兰亭亭见到那熟悉的栅栏,忍不住回想起了跟成云开在临即的经历,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山匪吗,她又不是没见过。 她本想着能先忽悠忽悠这群人中的匪头,却没想到路上毕恭毕敬的这群人进了寨子便将她蒙上了眼睛,五花大绑的安排在了后院的小黑屋里。 到底还是一群莽人,她听着外面几个小兵交头接耳,大抵是在打赌她的身价。 兰亭亭仔细听着,发现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那边应是主营的位置,而相反的方向就应该是她逃 分卷阅读92 跑的路线了。 自从在临即那次不愉快的被绑票经历过后,兰亭亭便留了个心眼儿,出门前在鞋子里藏了把匕首,秦丰送给她的那柄,曾经插入过成云开的肩膀,但此刻,却能救她的性命。 兰亭亭等到了天黑之后,叼出了匕首,划开了绳子,从后墙上透光的栅栏处钻了出去,幸好这屋子后面是他们存粮的地方,她从墙头跳下去,落在粮袋上的声音隐去在了主营的欢庆声中。 她本想转身便走,忽然看到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她躲在粮袋当中,隐在一片阴影当中。 “你们抓了陈国人?”这声音有些粗犷,不像是当地的口音。 回他那人却带了点泉州的方言,“放心,好吃好喝伺候着,不会伤害她,我们只要钱。”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人又道,“难道你要毁约?” “今时不同往日,七王爷在燕发难,你们说好的在边境出兵,为何纹丝不动?若是说到毁约,也是你们先毁得约。” “原本的时日是哪一天,他起兵又是哪一天,临开战的前一天晚上才通知,太子根本来不及调兵。”那人回过神来,道,“先把抓来的陈国人给放了!” “那兴许还不是陈国人。”声音里兰亭亭越来越近,她准备跑路,却又忍不住想再听几句,泉州人果然又道,“一个家财万贯的女人来了燕国,你们会一点不知?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但你若见了,便要替她给我钱。” 那人似乎有所犹豫,“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没有钱,王爷便自然没法做下一步的动作,你要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时机成熟,王爷随时可以一呼百应。而你们,也的确需要他的助力。”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小厮匆忙来报,兰亭亭一听事态不妙,连忙起身,从后面的粮袋中爬了出来,向山上茂密的丛林跑去。 眼前万物漆黑,只有月光洒下的些许光亮,她拼命的跑着,身后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有人打着火把,照亮了她身后的路,她不敢回头,又听到了耳畔嗖嗖的声音,几支利箭划破她耳畔的空气,射入了她绕过的一颗颗枯树。 她费力的喘着粗气,山路越来越难走,她逃出来时,脱下来厚重的外衫,此刻她早已冻得手脚通红,腿上又热又涨,仿佛只会僵硬的迈着步子。 后面的来兵越来越近,恐惧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她仿佛泄了气一般,越走越慢,她听到了身后来兵的一声怒吼,那划破长空的声音飞快的向她奔袭而来,她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像她来时一样的美好,皎洁。死亡会是什么感受呢?万箭穿心之时,她还能感受到每一次的痛苦吗? 兰亭亭的思绪忽然变得飞快,快到身后的利箭都慢了下来。 而几秒过后,她却并没有死! 她又睁开了眼睛,时间又飞速的运转起来,她被人拦腰一把拉走,仿佛腾空一般,转了个圈落在了一棵古树的背后。 转圈时,在火把的映衬下,她看清了来救她的援军,只有两个人,却伸手矫健,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动作,便听见利箭落地的声音。 而揽她躲开那些利箭的人,正是在她眼前,此刻还有心思冲她笑的成云开。 成云开理了理她杂乱的发髻,在她耳畔轻声道,“夫人,你束发的样子真美。” 兰亭亭看着他旁若无人仿佛神情的目光,一脚踩在了他的鞋上,“快跑吧,情圣!”说罢,拉着他回身便跑。就算来救他们的人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他们也禁不住对方的人海战术和源源不断的武器供给。 速战速决是他们的目标,成云开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跟着兰亭亭的脚步,向山上跑着。 兰亭亭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已经半个小时,她累得呼哧带喘,却一点也不敢停歇,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终于爬到了半山腰上,有一片较为平整的浅坡。 兰亭亭松开了手,撑着膝盖穿着粗气,却见成云开仍不急不缓的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下一条逃跑的路线,她忍不住问道,“你何时这么好的体力?” 成云开也弯下了身,扶着一旁的树笑道,“谁说我不累了。只是这里还不太安全,这是个野山,应当会有猎户,说不定已经和山下的寨子有了勾结。晚上天黑,趁着他们没在,得赶紧离开。越平稳的路,越危险。” 兰亭亭附着身,终于喘匀了气,拍了拍膝盖起身道,“那走吧!”说罢,便朝着山上走去。 她刚迈开脚,便听成云开难得不顾形象的大喊了一声,“小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向前踩空,失去重心一般掉入了洞中。 她掉下去前,忍不住内心暗骂道,第二次了,怎么又掉进了洞里!她感受到了成云开拉住她的那只手,却不知为何他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也随她掉了下来,第二次了,他怎么又在关键时刻犯病! 好在这洞并不似他们在千岐山时的溶洞一般深不可测,掉到了坑底,兰亭亭的意识却仍然清醒。 她推开了成云开抱着她的双臂,坐起了身,“这几天下雪了吗,这地怎么是湿的?”洞里异常的昏暗,兰亭亭见成云开还没 分卷阅读93 有坐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胳膊,映着微弱的月光,她被自己拍过的地方吓了一跳。 成云开明黄色的衣服上有了一个血手印。 兰亭亭抬手一看,自己的手上,袖子上,沾上的并非是融化的雪,而是红色的鲜血,她这才看到成云开的身下竟趟出了一片血水,她倒吸了一口气。 “疼死了……”成云开似乎终于恢复了意识,他眉头紧蹙,勉强扶着一旁的洞壁坐了起来,“你怎么还胖了?” “你刚才中箭了?”兰亭亭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肩,却不敢用力。 成云开侧过头,看了看他左肩的位置,让出了半个身子,给兰亭亭查看伤口,“巧了,正好划到了旧伤,就是看着血乎,止了血,死不了。” 兰亭亭的胸口翻涌,被这话噎得难受,她扬起了嗓音怒骂道,“傻子!这里哪儿有东西能止血,你怎么不早说!”她边说,边扯下了衣角将他的肩膀死死的绑住。 成云开痛得挺了挺身子,掩盖呻。吟地咳了两声,似乎缓了过来,他看着兰亭亭急得发红的双眼,却浅浅地笑了,声音有些虚弱道,“你再大点声把猎人引来,咱俩就可以生同衾死同穴了。” 兰亭亭被他气得够呛,但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这洞只有两米左右的宽度,三米左右的高度,洞壁有铁锹铲过的痕迹,显然是人为挖出来的,应该是当地猎人的杰作,她吸了吸鼻子,抹了下眼睛,低声道,“滚。” “别哭,你还没当寡妇呢。”成云开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发现已手染鲜血,抬了起来,又放下。 兰亭亭握住了他的手,“你可别骗我。” 成云开笑道,“放心吧。他们两人都跟随我多年,对泉州境地非常熟悉,摆脱了山匪的骚扰,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他的话让兰亭亭十分受用,她点了点头,又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泉州,又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来得很是时候吧?”成云开反问,“这回可是真的英雄救美了,早知道这英雄如此难当,我应该在旁边看戏就好了。”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嘴硬!”她抽了抽鼻子,看着成云开微微合起又强睁着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抽,语气也软了下来,“怎么就总能让自己受伤。” 成云开轻轻笑道,“有美人在侧,不怪我分神。”说罢,动了动喉结,头倚在洞壁上闭上了眼。 兰亭亭握紧了他的手,因为失血,他的指尖冰凉,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怕他昏睡过去,“成云开,我们聊聊吧。” 洞中忽然传来外面的野兽的叫声,声音的来处很远,但却笼罩在兰亭亭的心头,野兽嗜血,倘若他们真的被发现,她不敢去想。她叹了口气,靠在了成云开的肩头,“反正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第57章 成云开也叹了口气,他缓缓睁开了眼,侧过头,下巴在兰亭亭的额角蹭了蹭,“你想听什么?” “你,”兰亭亭顿了顿,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秦苒的秘密,为什么能提前让丁兰香研制瘟疫的专用药,为什么你会猜到我不是阿兰,为什么陈国的开战之期,你会告诉皇上是二月十八?” 成云开轻轻地笑了,“因为我经历过。”重生之后,他太孤单了,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孤独,他能看到每个人命运的结点,能知道他们的结局,但却什么也不能说,直到他遇到了她,“你到底是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兰亭亭笑了出来,她早就猜到了,但是又不敢去相信,她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仿佛他说出来,她便有了相信的理由,“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她扬起了头,看着浩瀚星空的一角,“我当然不是阿兰,但你猜错了,我没有什么人。皮。面。具。”她说着,拉起了成云开的手,在自己的下颚线上摸了一圈。 成云开抗拒地想抽出手来,却没什么力气,自然拗不过她,她兀自的说着,“这是阿兰的身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兰亭亭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而是等着成云开兀自消化。过了好久,她怕他昏过去,忍不住抬起了头,却发现他正睁着眼睛,那是充满了新奇和激动的神情,他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在你的世界,能看到这里吗?” 他问到了重点,这是兰亭亭过去一直不敢去细想的地方。她在的世界,是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能够看到他生命的延展,看到他的未来。但兰亭亭并不想这样告诉他,她只道,“嗯,我听过一些,这里曾经或者将要发生的故事。” “是我的上一世吗?”成云开的眼睫毛颤了颤,“你何时来到这里的?” 兰亭亭点了点头,她回想道,“阿兰来太医院考试的那一天。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成云开沉默了许久,开口却是问道,“你知道上一世我做过些什么吗?” 兰亭亭低下了头,她又靠在了成云开的肩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只是被骗了。” 成云开忽然大笑了起来,他没什么力气,笑得直喘。兰亭亭感受到了头顶有些凉凉的,她摩挲着他的手,想要让他暖和一些。 “我一 分卷阅读94 开始很怕你,想要离开,”兰亭亭接着说道,“后来,想必是我怕你怕得太过明显,自以为聪明的想离你远点,却被你发现了端倪。但这也不能怪我蠢,谁能猜到你竟然是重生来的呢?” 兰亭亭说着自己乐了起来,“既然被迫到了你的身边,我就想着我得变得更强大一点,我得在你倒台了之后能自保,但你居然拿阿兰的父母威胁我。” 成云开闭上了眼睛,他没什么力气,却在听到她这样说时轻笑了一声。 兰亭亭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我那时候又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竟然还派人来保护他们。可能是在那之后,我发觉不管主动被动,我都被你拉上了贼船,不得不跟你在同一根绳上。” “那你后悔了吗?” 兰亭亭摇了摇头,“后悔有什么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跟着你干了。我就开始寄希望于你和我知道的你不一样,不会做出翻天动地的事来。我当时好傻,还以为足够了解你了。结果,还没从你们家离开,你干的大事就已经传得天下皆知。” 成云开笑了一声,“不是你傻,是我太傻了,我还以为把熙王搞垮就是我想要的全部,我上一世见过了他的手段,搞垮他很容易。但是当我看着他被流放的时候,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的解脱。”他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兰亭亭只是听着,她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我其实没有骗你,之前跟你说的,我的父母,就是那样离开我的。” 他似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回忆像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你说的对,我不敢回家,我害怕看到他们。我总觉得这一世是假的,我可能再醒来,还是之前的样子,我失去了一切,像一条狗……” “别说了!”兰亭亭坐了起来,她的心惊了一下。 成云开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已满是泪痕,不知是哭得还是冻得,他的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一下,他肩膀上的“绷带”已然被鲜血染红,他的唇色已经淡到看不出颜色。 兰亭亭一边抱紧他的身体,一边告诫自己要冷静,她掀开了他的外衫,她必须要再重新处理下伤口。成云开此刻已经痛晕了过去,她看着那狰狞的还在渗血的伤口,重新扯下布条。 没有药,单纯的挤压止血并不能十分有效。她站起身来环顾崖壁,忽然在临近洞口的地方,看到了白芨,那是能止血的草药! 兰亭亭恨不得飞上天去,跳了几下,却怎么也够不到,她试了试距离,靠左右支撑,或许能向上爬几下,但洞壁的泥土又并不结实,她将成云开半推半抱的靠在了另一侧,罩上了衣服,以防掉下来的泥土感染伤口。 本着一鼓作气的信念,兰亭亭一边扣着洞壁的泥土,一边用双腿撑着向上挪,她的指尖被砂砾划破,却浑然不觉,临近那药草时,她拼尽全力跳了一下,终于将它取了下来,身体也向前滑落,又摔回了洞中。 “好痛……”兰亭亭喃喃着,比她方才掉下来时痛得多,成云开原来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抱着她跌下来的吗?他为什么会这么能忍痛,她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她抬手抚平了他紧促的眉头,将药草嚼碎,敷在了伤口上。 忙完这一通的兰亭亭也几近虚脱地倒在了成云开的身旁,她只穿了单衣,洞底冷的厉害,恍惚中,她看到了有人在洞外呼喊,却再睁不开眼睛,分辨来者究竟是敌是友。 昏过去的前一秒,兰亭亭脑海中晃过成云开的那句“生同衾死同穴”,竟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第58章 再醒来时,兰亭亭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上,被褥有些老旧,但却干净温暖,她嗅了嗅,还有淡淡的皂香。房间不大,阳光透射进来,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是一个古朴的屋子,像是当地人住的地方。 墙壁上挂着耕地时带的草帽,兰亭亭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应当不是猎户的住处,他们许是被当地人救了。 她掀开被褥,才发现食指已被包扎的很好,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单衣,幸而里衣仍是她来时的那见,她在床边找了一遍,却没发现她的匕首。 兰亭亭带着些许警惕,批上了一旁的外衫,伏低身子,悄悄的走到了紧闭的窗前,她微微抬起了头,屋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当中有一棵老树,静悄悄的。 正想溜出门去查看情况的兰亭亭,忽然眼前一亮,大门向外打开,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而她正蹲在地上,迎着阳光,眯着眼睛试图分辨清楚来者何人。 “你咋坐地上了?”妇人的声音流露出了深深的担忧,“快起来坐好。”说着将她扶起了身,用脚勾来了椅子,让她坐下。 妇人小心地捧着她的手指,见她没有再伤到,放下心道,“臭丫头,你被人送来的时候满脸是血,可把我吓得够呛。” 兰亭亭怔怔地看着她,她的五官灵动,眼角布满了笑纹,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微微向下撇着,她忽然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 妇人见她没有回应,又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有想做的事,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也不能如此不顾身体。人家大夫来看说你是积劳成疾,才昏睡了好几天 分卷阅读95 ,幸亏没什么大事,不然可要吓死我了!” 兰亭亭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念着,不觉得烦,反而心底像是被一汪深谭涌入,这种情绪占满了她体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仍不够它舒展,又从眼睛中漾了出来。 “你,你哭啥子啊!”妇人连忙那袖子摸了摸她的脸,眼眶也不自觉得变得湿润起来,“你这孩子就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头,啥话也不同我说,不说我哪里猜得到你想要什么……” “娘。”兰亭亭看着她,轻轻的开口,一个短小的音阶,却被她说得发了颤。 妇人抿了抿嘴,眼泪也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应着,又摸了摸兰亭亭的脸,“回家了,没事了!” 她揽过了兰亭亭的肩膀,站起身来抱着她。兰亭亭靠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了多少年未有过的温暖,心中五味杂陈,她哭得停不下来,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抒发出来。 屋外,成云开站在树下听着她放肆的哭声,抿唇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正当空的红日,又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间。 兰亭亭这一哭,便哭了半个时辰,哭到最后人都有些发懵,却扔在抽着鼻子。 妇人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多久没有跟我这么亲密了,真好,像是回到了你小的时候。那时候你多活泼开朗啊,什么事都喜欢跟我说。” 她见兰亭亭发懵的模样,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孩子,再睡会吧。” 兰亭亭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受用的躺回了床上,见妇人起身,她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可以等一会再走吗?” 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是去给你拿水喝。” 喝过了水,她轻轻的闭上了眼,侧过身子朝着墙,感受着阿兰的母亲在她背后的轻拍,眼泪又默默地流了出来。 她又做了一个梦,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已经许久未曾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 一觉便睡到了天黑。 兰亭亭恍惚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并不熟悉的天花板,猛得起了床。 她仔细回想着白天自己的一系列举动,负罪感油然而生,那是阿兰的母亲,她这样霸占着她的身体,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和亲情又算什么? 她看了看饭桌上给她夹菜的阿兰母亲,笑得有些勉强,却被后者理解为了因下午的痛哭而尴尬的神情。 “别想了,快吃吧,菜都要凉了。”阿兰母亲笑着又给她夹了菜,“回家了就好好休息。” 饭桌上有六个人,除了阿兰的父母和成云开,还有两个年轻人,长相普通,属于扔在人群中也很难认出来的那种,但兰亭亭却一眼便看出了他们是谁。 在山上随成云开一同来救她的便是这两个人。这是她的救命恩人。 阿兰的母亲向她介绍了这两个陌生人的来历,说是张朝贵刀铺里的学徒,在她不在的时候,经常帮衬着他们家的生意。兰亭亭看了眼成云开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翘起来的狐狸尾巴,招摇得很。 “你没事去惹那些个山匪作甚?”一旁闷头吃饭的张朝贵终于听不下去她们母女二人的寒暄,直奔主题道。 兰亭亭被噎了一下,咳了两声,接过成云开递来的水,正要开口,却听成云开从容道,“皇上命我们二人来泉州调查山匪之事,原本我应当提前做好接应,却不曾想路上耽搁了一日,这才让阿兰以身犯险,皆是我的错,请伯父伯母不要怪罪阿兰。” 兰亭亭一边喝着水,一边暗暗腹诽成云开张口就来的本事,这一副正人君子的虔诚模样,再加上比她重得多的伤,任谁也不好意思再借此责怪他了。 张朝贵果然没多说什么,转而对阿兰的母亲道,“去把咱家那只老母鸡给杀了,炖个鸡汤再。” 阿兰母亲惊讶的回道,“你疯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哪有吃一半饭才杀鸡的?早干嘛去了!” 在阿兰母亲的反驳声中,兰亭亭连忙劝架道,“明天,明天再吃也来得及,成云开的伤还且养着呢,我们不会这么快走的,对吧?”说罢,对成云开使着眼色。后者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 阿兰母亲果然停了下来,侧头又给张朝贵使了使眼色,带笑道,“这姑娘嫁人了就是不一样,都会跟夫君使眼色了。” 刚说到一半,兰亭亭猛地被饭粒呛到,咳得满脸通红,她边咳边瞪着成云开,她特意将嫁人一事的信件拦截在了京城驿站,生怕阿兰的父母知晓,他们此刻又如何会得知? 似是从她的神情中看懂了她的质问,成云开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道,“你睡了三天,伯父伯母问我是谁,我便如实相告了。想来是我的过错,寄来泉州的信件不知怎的竟然没有送达,拐走了二老的女儿,理应有所惩罚。” 说罢,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见成云开仍要再倒,她连忙将他的手按住,“你那么重的伤,不要命了?” 阿兰母亲也连忙道,“哎,好孩子不必这样,有如此才貌双全的姑爷,我们开心还来不及,过去阿兰总是往镇子里跑,我们还生怕她跟学堂里的先生有什么往来。我们是小户人家,攀不上那些个世家。” 见成云开脸色有些不好,她又道, 分卷阅读96 “结果没想到阿兰争气,竟然自己也当了大官。有些话,她不方便说,我身为她的母亲,得替她说。” “你怎么话这么多?”张朝贵试图打断自己的媳妇儿,却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我们家你也见过了,最值钱的地方就是外面那个卖刀的铺子。成云开成大人,或许我们家高攀不上贵府,但阿兰是个好孩子,既然她也已经嫁给了你,希望你能好好对她,若是欺负了她,我们哪怕只有这么点的家底儿,也敢跟你拼命。”说罢,阿兰母亲抬手将眼前的酒杯也一饮而尽。 成云开听着这话十分动容,抬手握拳道,“我的父母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从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请岳父岳母放心,我既然娶了她,自当不会负她。” 兰亭亭听着他们如此话语,心中感动和愧疚交织,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担不担得起这一双父母的疼爱,她此刻的温暖更像是偷来的。 她的情绪被成云开收入眼底,他一眼便看出她是在因得到了本属于阿兰的亲情而纠结,成云开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握紧,给予她力量。 饭后,阿兰母亲推说着他们二人是病号,不让进厨房帮忙,将他们赶到了阿兰的屋子里休息。 自那洞中一夜二人谈心后,他们又单独处于了一室,难免有些尴尬。 兰亭亭走到了成云开的身旁,将他的外衫褪了下来,他的肩头裹好了纱布,看起来是请过大夫来进行了处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还是有点温热。 “没事,”成云开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过两天便会退烧。” 兰亭亭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身旁,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取完草药昏过去之前,在想什么吗?” 成云开好奇地应着,“嗯?” “我在想,”兰亭亭侧过头看着他,“你什么都说了,却唯独没说为何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6 10:18:08~20211117 06: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贪欢 2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成云开愣了一下,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没有对上兰亭亭的眼神,朝着前面说道,“说来可笑,这主意竟是孟乐无给我出的。” “起初我对你是好奇,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冒充阿兰,你跟她太不一样了,哪怕我对她也并不了解,却也能一眼看出你们不是一个人,或者用你的话说,不是一个灵魂。” 成云开抬着头,回想道,“后来,我总是怕你会是我的变数,总是不自觉得在人群中寻找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我是怕你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邀请你入伙,和我一起做大事。” “虽然你没有同意,但也没有真的拒绝我。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不自觉地向你透露我的秘密,想知道你看到了这样的我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想让你了解我。” 他又笑了起来,“但我又不敢让你了解全部的我。上一世直到最后我都是孤身一人,京城的媒婆踏破了我府上的门槛,他们天花乱坠的称赞着我,说我什么器宇不凡,生来高贵,我只觉得好笑。他们根本没有见过我被碾碎在泥土里的样子,当然,他们也并不配。” 成云开从来都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天上的星光,他只是大地上被扬起的尘埃,总有一天又会落入泥土里。 “我其实很胆小,我怕你真的了解了我之后,会离开我。所以我去问孟乐无,我要如何留住一个女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我看了好久,好像看到了一个和尚的头顶长出了头发。他说让我娶了你,我当晚就给皇上写了请求赐婚的折子。” “你不知道,大婚那天我有多紧张。”兰亭亭听着,握紧了他的手。 “我喝了很多的酒,明明我就要真的得到你了,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了,可我却害怕了。”成云开停顿了很久,才又继续道,“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太绝望了,我从来都不想真的伤害到你,但是你的眼神告诉我,我的确这么做了。” 兰亭亭抬手附到了他的脸颊,将他的脸扭了过来,迫使他看着自己,“我伤心、生气的从不来是你要娶我,而是你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我,我就想一个等待着被安排命运的布偶,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成云开的视线又放低了下去,他的睫毛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刷子,在眼底落下阴影,“对不起。” 兰亭亭噗的笑了出来,笑得他一愣,她揉了揉成云开的脸颊,笑道,“傻子,我若是真的不愿意嫁给你,洞房那天你根本就不可能碰得到我,我身上可是带着匕首呢!” 成云开错愕地看着她。 “不过可惜,现在我的匕首丢了,没法自卫了。”兰亭亭松了手,站起身来,坐到了床上,她微微低着头,对他笑了起来,“今天似乎也是个黄道吉日。” 她褪掉了鞋子,伸出了手,笑得明媚,让成云开离不开视线,“黄历上说,今日宜嫁娶,宜生 分卷阅读97 子。” 成云开愣了几秒,忽然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低头吻住了她。 这一夜月色皎洁,喜鹊从阿兰家上空飞过,留下阵阵嘤咛。 * * * 他们在阿兰的家里住了两日,仿佛远离了外界一切的纷争,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晨起从村子里的老井打水,到集市上买菜,中午回家帮厨。 过两日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了,阿兰的母亲派他们二人到镇子中的大集采买些过节的肉馅做饺子。 镇子里的大集挤满了人,成云开揽着兰亭亭的腰,帮她拎着筐子。 “娘说的那家肉店你还记得在东边第几家来着吗?” 成云开点了下她的脑门道,“第三家,这才出来一个时辰就忘了?” “我这是在考验你!”她说着向前快走了几步,便见到了那肉店的招牌。 忽然,一个驼背的老头一把抓住了兰亭亭的胳膊,成云开连忙上前,挡在他们之间。那老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活扯着兰亭亭的袖子,撕拉一声,扯开了个口子。 成云开脱下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呵斥道,“放开她!”说罢,抬肘将他顶了个跟头。 老头倒在地上,嗷嗷的叫着,“你这个狐狸精!亏得我儿子为了你跟家里决裂,你可把我们家给害惨了!各位乡亲,你们看看,这女人还又勾搭了别的男人!多不要脸啊!” 兰亭亭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对成云开直摇着头。 成云开却并没有看她,而是冲着老头道,“你在说什么笑话?她是我名门正娶的妻子,你儿子为了谁做了什么事又与我们何干?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为了我的夫人与你决裂,那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你不管好自己的儿子,来这里撒泼,可笑!” “我倒是想管好他……”那老头倚在地上,哭声道,“可惜他死了,他为了个背叛他的女人,死在了他乡啊!” 兰亭亭见四周围了人来,这不大的镇子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出几十里去,她并不想破坏这里的宁静,在成云开身后扯了扯袖子低声道,“走吧,这是个疯子。” 成云开对她点了点头,揽着她的肩,准备离开,却听那老头又道,“阿兰!我知道你叫什么,你现在是发达了,可还记得朱世江这个名字?” 兰亭亭自然没有听说过,却感觉肩上成云开的双手忽然握紧,他并没有继续向前走去,而是忽然折返,对那老头说话的声音也不再如方才愤怒,“他死了?怎么死的?” 那老头显然也没想到此人竟知道自己儿子的名字,撇着嘴角悲痛道,“三年前他离家出走,去了江南,却赶上了当地的暴。乱,被山匪给杀了。他原是去那里当官的,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他非要不远千里的去那个地方!” 成云开沉默了许久,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他的脚下,转身揽着兰亭亭去了那肉铺。 一路上,兰亭亭虽然心中千般好奇,但见成云开明显心事重重的模样,却未敢多说。买完肉馅,在回程的马车上,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朱世江是谁?” 成云开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在他的双眸里,兰亭亭看出了窃喜、愧疚和惆怅,她并不懂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直到他开口说道,“那是上一世,阿兰所爱之人的名字。” 兰亭亭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她瞬间便明白了成云开方才的举动和纠结是因为何。 他既害怕兰亭亭之前什么灵魂变换的说法是在骗她,怕她带着过去的记忆,心中仍牵挂着他人,同时,本就知道前世的阿兰所爱何人的他,又对如此夺人所爱的举动难免心怀愧疚。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将阿兰和她彻底的区分开来,也不知该如何对待朱世江和他的家人。 兰亭亭握上了他的手,笑道,“我不是阿兰,我爱的人是成云开。” 成云开忽然避开了她炽热的视线,脸上晕上了两团红晕,他的喉头微动,有些动容。 兰亭亭偷笑着他的羞赧,又道,“我一直从未告诉过你,其实我原本的名字,叫做兰亭亭。” 成云开又回过头来看着她,他的眼眸黑得发亮,上面像是蒙上了泪膜,晶莹深邃,“蕙质兰心,亭亭玉立,很美的名字。” 兰亭亭却噗的一声笑了,“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成云开蹙眉笑道,“何谓西施?” “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成云开摸了摸她的脸,笑道,“那不就是我的夫人。” 兰亭亭轻轻推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夫君还会说情话了,可喜可贺。” 成云开抿唇笑了笑,将她拦在了怀里,才又道,“不过我方才给他银两,并非是因为此。而是当年在江南,他所说的那场暴。乱,我也有所参与。” 兰亭亭猛然起身,惊讶地看着他。 “江南是七王爷的发家地,最初他被封为侯时,便在那里。上一世他是用鸿牧村当做自己的跳板,一跃成为了当时最有政绩的侯爷,之后才被先帝赏识,封赏为王。这一世,”成云开顿了顿道,“我虽保护了自己的家乡,却使得他将矛头转移到了义昌,也是那段时间,他遇到了陈素。” “可以说,如果 分卷阅读98 不是我的重生,他本还可以活的更久些。” 兰亭亭听罢,安慰他道,“你若这样说,若不是我来到了阿兰的身体中,她的灵魂也不会消散的这么早。这都并非是你我的过错。” 成云开揉了揉她的头道,“你可知道,上一世阿兰为何会为我挡剑而死吗?” 兰亭亭狐疑道,“因为她是个忠诚的死士?” 成云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只,因为那时,她刚刚得知了朱世江的死讯。” 兰亭亭震惊不已,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关系,那这一世,难道说阿兰灵魂的消散也是因为朱世江之死? 成云开从她的眼中看懂了她的意思,而这也正是他真正愧疚的来源,“无论是什么原因,上一世,阿兰毕竟对我十分忠诚,还因我而死。今世,我却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她的爱人过早而亡,或许也导致了她灵魂的消失,终是我对不住她。” 兰亭亭抬手托起了他的脸颊,“那并不是你造成的。如果你什么也没做,或许他并不会死,但你的家乡也会有其他的人因此遭殃,那或许是阿梅阿竹的爱人,他们难道就活该去死吗?那是七王爷的罪孽,你在当时已经尽力了。” 成云开忽然大笑了起来,他抬手环住了兰亭亭的腰身,将她揽在了怀中,“虽然对不住她,我却也从未后悔过当时的决定。现在,我更不后悔,若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你也并不会出现。若我真的错了,那我也宁愿一错再错!” 第60章 回到家后,兰亭亭马不停蹄的跑到阿兰的房间,恨不得将那不大的屋子掉个个儿,终于在衣柜后面的石墙中找到了阿兰和朱世江当年的书信往来。 她小心翼翼的翻开那陈旧的书信,也翻开了阿兰过往的人生,在她的故事中,却不像书中一笔带过的那样简单。 她也曾有过少女心动,有过家人反对却波澜壮阔的爱情,他们虽然未曾真正的相处过几日,却早已在精神上实现了共通,并且彼此约定未来要在京城一展宏图。 朱世江通过科考某个一官半职,在未来的几年中准备兢兢业业的为民谋福祉,也为己生官职;阿兰则赶上了好时辰,太后昭告天下要招收太医院女官入宫,她虽对医术不甚了解,但幸而学得快,为了他们梦想中在京城的新家,她也会背水一战。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终究还是阴阳相隔了。 兰亭亭看着他们笔下憧憬的未来,心中也跟着难过了起来,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阿兰的母亲进了门来,她也没注意到。 “哎,”年迈的妇人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彻底忘记他了。” 兰亭亭猛然一惊,书信掉落了一地,阿兰的母亲帮着她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道,“当初我便跟你爸说,你总往镇子里跑,一定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子。你离家去京城前,虽然我没说,但也大概猜到他是谁了。” 阿兰的母亲陷入了回忆,“学堂里的小朱先生的确名声很好,有教养,人又温和,可惜远近邻居都知道他有个臭脾气的老古董父亲,我怕你受委屈,不想你跟他好,所以后来,我藏过他寄来的书信。” 她说着,眼眶却红了,“我也没想到,他再寄来时就是讣告了。我不敢告诉你,我就想着,未来你去了京城,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见识了更大的世界,可能也就不会再执着于他。” 兰亭亭听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她的心底涌入了一阵悲伤,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不知自己因何而难过,却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阿兰的母亲不敢碰她,像是犯了错事的孩子,哪怕承认了错误,却也不敢直面犯错的结果。 兰亭亭看着年迈的母亲,也说不出什么,她只是叹着,卷起了手中的书信,淡淡道,“这些我带走了,吃完饺子,我便会离开。请母亲和父亲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 她走出了房间,呼吸着屋外凛冽的空气,凉意直入肺腑,才觉得舒畅了起来。 原来每一个家庭都有他的幸福和悲哀,怪不得上一世阿兰到死也未曾回过家中。 二月二,龙抬头,在村子里的一片欢声笑语中,兰亭亭和成云开离开了阿兰的家乡。 临走前,阿兰的母亲送给了她一个红盒子,眼中含泪的说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没多少钱,但是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你拿去吧。本来在你去京城时就准备给你,现在,”她看了看一旁的成云开,笑道,“想来也不晚。” 兰亭亭结果那盒子,抱了抱这位年迈的母亲,她或许曾经因为对孩子的爱而伤害过阿兰的感情,但她终究还是疼爱她的,她仍旧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从这个世界彻底的离开,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兰亭亭吸了吸鼻子,努力笑道,“再见了,母亲,父亲。” 他们去往泉州镇子的路上,天降大雪,落在地上堆积出了手掌的高度,马车走得缓慢。 “这是阿兰的母亲送给她的嫁妆,”兰亭亭握着手中的红盒子,“我想再去趟义昌,朱世江葬在那里,我想阿兰也希望能同他一起。” 成云开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马车一路艰难的驶回了泉州的客栈, 分卷阅读99 一来便又看到了一群老百姓在客栈的门前围观。 “这个徐先知又放出来了?”兰亭亭摇了摇头道,“李大人这事做得,怪不得十多年还只能在这里当知府。” 成云开却将她拉了回来,“你这么义愤填膺的作甚?” “他背后是泉州商会,经常在城中散布或真或假的信息,就是为了控制当地的百姓,将来定会为人所用,现在虽看不出来对方的意图,但是不能这样养虎为患。” 成云开将她的身子板正了过来,看着她许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兰亭亭看着他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顿时明白了他这是为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别告诉我,这事是你干的?” “既然陈国力求动用山匪的力量给熙王旧部反扑造势,我怎么就不能利用这位先知来忽悠忽悠百姓了?” 兰亭亭觉得他背后的那条狐狸尾巴有高高的耸立了起来,她憋着一口气扭头道,“你不早说!害得我还乔装打扮去那泉州商会试探半天,若不是想查清他们是否与陈国有所勾结,何至于非要去他们那个什么后库?” 说到一半,兰亭亭又忽然转过身来,用脚踩了成云开一下,“他们当时看见山匪,缴械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这就是你培养的人?还是说,我被山匪抓走,你要英雄救美的戏份都是你设计好的?” 成云开抬着脚嗷嗷的叫着,“姑奶奶,你可真是看得起我,我哪儿有那个本事,我要真这么神通广大,哪回受那么重的伤。”说着还捂起了肩膀,佯装受伤的模样。 兰亭亭虽是有些赌气,却也知道他不会真的让她犯嫌,柔了声音道,“我看看,怎么还没好。” 成云开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拍了拍她道,“往后什么事,我都告诉你。泉州虽然位置偏远,却是战略要地,商会与各国来往密切,若不能全权掌控,很可能就会被外人先上了手,我就会非常被动。” 兰亭亭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那日在山匪的寨子里,我听到了陈国密探同他们的对话,他们之间也有些纷争,并不想外界想象的牢不可破,从这一点上看,瓦解他们并不费力。之后再逐个击破,也不会耗费许多人力。” 成云开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道,“夫人甚是聪慧。” 兰亭亭扬了扬眉毛,笑而不语。 在客栈稍作休憩,成云开带她去了泉州商会。会长见到换了一身装束的兰亭亭彻底傻了眼,再一看到他们二人十指相扣的样子,疑惑地直挠头,“成大人这是,让夫人来试探我们的?” 兰亭亭尴尬地笑了笑,“误会,都是误会。” 成云开佯怒道,“但会长将我家夫人留在山林当中被山匪俘虏一事,却并不是误会。” 会长连忙递茶拱手道,“当时以为成夫人是陈国的密探,来打听泉州商会的消息,便特意选择了那条山匪常来的路,让他们白折腾,却没想到竟然是夫人。” 兰亭亭扯了扯成云开的衣角,垫脚在他耳畔道,“差不多得了,我做得这蠢事就别搞得人尽皆知了!”说罢,对商会会长又笑了笑,“听起来,你们也经常同他们打交道啊?” 会长见她转移了话题,感激的对她点了点头,接话道,“不错,四条交通要塞,他们掌控了其中一条,有时我们的货物不得不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过去,不说次次出事,也时长发生冲突。” 成云开坐着品着茶,幽幽道,“给他们送个信儿去,说我要找他们的首领谈谈,让他们来选地方。” “你要自己去?”兰亭亭抬高了音调。 成云开拉过她的手道,“为夫深知夫人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我,但是这事却也不必由夫人陪我同行。” “你疯了!”兰亭亭甩开了他的手,“他们都是莽夫,你跟他们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成云开站起了身,对她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对商会会长道,“这伙山匪何时上的山,在泉州又是怎么有的势力?” 会长想了想道,“大概三年前他们形成了一股势力,据说原本他们生活在泉州镇子里。一年前,朝廷对他们围剿失败,他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足以与商会相抗衡。” 成云开侧过头,对兰亭亭道,“你们当大夫的怎么说的,不能治标不治本,走吧,去查查如何治本。” 当李平德满脸愁苦的在成云开面前踱步时,兰亭亭便知道,他找到了治本的方法。 “李大人,别在耽误时间了,成大人已经同那山匪的首领约好在戌时见面。现在只有三个时辰了,此刻房间再无他人,有什么话,请尽快明说,否则山匪若再继续闹下去,怕是您这个知府的位置也要不保了。” 李平德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一拍双手,似是卸下了包袱道,“我的确与他打过交道。三年前,泉州大旱,各地百姓缺粮上缴,叫苦不迭,我曾上书请求朝廷派粮,以维持百姓生计。但粮饷迟迟不到,我没办法只得到泉州镇子里的粮店中征缴,其中便有那山匪的铺子。” 兰亭亭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也已猜出来个大概,果不其然,他又接着道,“他的父亲在抗拒衙役强制催缴的时候,被衙役失手打死 分卷阅读100 了。他的母亲也在不久后上吊自杀……” 第61章 成云开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是你将他逼上的山,那今晚,你且随我一同去吧。” 兰亭亭看着李平德这半百的年纪和满头的白发,想着怎么说他也是李轻竹的父亲,这要是被那帮人抓走了去,能不能有个全尸都不好说,她连忙道,“你们这是要去送死?” 李平德却对兰亭亭行了礼道,“多谢阿兰大人为老夫考虑,但成大人说的不错,此事由我而起,的确该由我来终结。” 他说完,像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身子支撑不住,坐到了一旁,自嘲的摇了摇头道,“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将此事压了多年,便是怕总有一天东窗事发。当年轻竹非要离开泉州,便是因为她看不上我这个父亲,她觉得我做事卑劣,不考虑后果,总会遭到报应。” 他笑了笑,“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此事,却不敢面对。若是此刻,我的出现可以帮到成大人解决当前的问题,除去山匪的作乱反正,我自当前去。” “便是我当年做错了,将他们逼得落草为寇,但如今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都是自己做得孽,我不怕与他们对峙。” 成云开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晚上会谈的时间是成云开定的,而地点则是山匪首领回复的。 兰亭亭看着那信上的地址,对着地图无奈的摇头,“他这是故意的。选在了半山腰,他们的人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此地汇集,而我们的人潜伏在下方一是上山较慢,二是容易被他们发现。” “无妨,”成云开看着那里的地势道,“你们就在山下等着,若是半个时辰我们还没有谈妥,便直接从山后包抄他们的老家。” 兰亭亭点了点头,从一旁的衣柜中翻出来一套崭新的棉服,边将药瓶塞入口袋边说,“这地方只有一处亭子,穿堂风吹得厉害,要多穿上点衣服。” 哀望山上的风像刀一般,在人的脸上划着一道道的血痕,成云开看着月亮的方位,他们已经在此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手脚已冻得冰冷。 李平德受不住,找到了一处微微避风的地方坐下。 甫一坐下,便听有人道,“李大人这诚意不够啊!”来者正是山匪的首领,只身一人。 李平德听罢,站起了身,神色平和,丝毫未显露出敌意,他嘶哑的声音开口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山匪道,“我要你死,为我的父母殉葬,我早就跟你说过,看来李大人似乎记性不太好。” 李平德看了眼成云开,后者退后了半步,示意他不要有所顾忌。 他点了点头道,“三年前的事,我也很痛惜。当时我在筹措救灾的粮饷,回到泉州时,已是三日之后了,我去过你的家中,将我能拿出来的所有银子都留了下来,可我却没想到,你转头用这些银子上山称王,落草为寇,你可又对得起你的父母?” “你也配替他们!”山匪的双目瞪得通红,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若不是你们强行来征粮,我何至于家破人亡?我们也是小户人家,攒了七八年的钱终于开了个铺子,粮库里本也没有多少粮食,都是往年的积粮,那是我家最后的家底儿。你们不去找那些个商会大户征粮,偏要来欺压我们,不就是欺软怕硬,看我们好惹?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就是我当了匪,我若还是那铺子的店家,你可会如此低三下气的来见我?” 李平德咬着牙道,“那天,我看见了你父母的棺材,虽然他们的死并非是我直接造成的,但是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当时,我本打算下跪谢罪,若不是听到了你当了山匪的消息,我还打算扶持你们家的粮铺,将部分救济粮暂时存在你们的粮仓中。” 那山匪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却仍道,“你别跟我说这些好听的,你若真有此心,现在下跪也还来得及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李平德问道,“我若下跪,你便能心平气和的听成大人一言吗?” 山匪蹙着眉挥了下手,转过身去看着哀望山道,“别来套我,先跪了再说。像你们这样的官,我再了解不过,什么为百姓谋福祉,都是屁话,你们只在乎自己的政绩,说什么冠冕堂皇的为百姓谋救济粮,我亲眼看到那些个衙役将粮食转头送到那几位大员的家中,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 他本辗转着脚步,说道一半,忽然停住,李平德正跪在他的面前,低三下四的行着大礼,“你父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他们,我没管好自己的人,是我的错,我认。你若还不满意,我可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在你们家的宗祠下跪行礼。” 山匪震惊的看着他如此举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头情感交杂,他等了三年李平德的道歉,如今他竟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做到了,那他过去那三年的等待、威胁,过着提心吊胆刀口舔血的日子,又算什么? 李平德行过了礼,抬起头,对那山匪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果然还是为了私心!” “不,”李平德虽是跪着,此刻却显得比他还要高大,“我若做到了,希望你可以向我保证,不要 分卷阅读101 再为非作歹,与官府对抗。我不求你回到过去的生活,但是至少你不能再劫走商会运送的货物。” 那山匪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凭什么向你保证这些?你现在做的本就是你该补救的!” “因为你若继续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像当年的你一样。”成云开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他们过去的恩怨,他靠着那亭子,忽然开口,“你现在所做,与当年的李平德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似乎觉得还不够准确,又补充道,“哦不,至少李大人还筹集来了粮食,而你,却只会劫走它们。”他笑了起来,“然后送给陈国人。” 那山匪回过头来看着成云开,他看着并不会武的样子,却仍旧在他面前自信坦然的挑战着他的底线,他回道,“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 成云开挑眉,“你还记得前几日被你抓回寨子又跑掉的那个‘陈国人’么?她似乎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对话。” 那山匪心底自然知道她当时听到了什么,他此刻很难反驳,便道,“我那是在同他做交易。” “卖国的交易?”成云开从他身旁走过,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李平德,“李大人,你不必再同他说些什么了,他早已不是你当年对不住的人了。” 那山匪沉默着,没再看向他们。 成云开又道,“我想今日的见面或许并没有必要,是我唐突了,耽误了彼此的时间。”说罢,向山下走去。 “站住!”那山匪叫住了他,“我不只是一个人。我还有手下那么多追随我的弟兄要养活,没有七王爷的资助,我们早就饿死了,我不能违背当初对他的承诺,现在他落难了,我没法不帮他。” 成云开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他发毛,“让我猜猜,他当年是怎么帮助你的。想必那时你被朝廷的士兵围剿,只剩几人在山上残喘,他忽然找到了你们,像神一样降临,给了你们想要的一切,对吗?” 那山匪紧蹙着眉头,一副被猜中了心思的模样,“他的确帮到了我们。” “那是他最擅长的手段。”成云开走到了他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道,“一年前,李大人,可以告诉我,你是收到了谁的密令要围剿山匪的吗?” 李平德只当成云开此次是为了剿匪而来,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得到了七王爷的助力,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震惊地回道,“正是七王爷。” 那山匪震惊的后退了半步,隔开了自己与成云开的距离,他摇着头,又忽然上前两步,扯起成云开的领子,对他道,“你们休要胡言,可有何证据?” 成云开被他扯得勒紧了嗓子,但他的神情却依然平静,他微仰着头,垂眼看着神色慌张的山匪,平静道,“他当年的密令,此刻还躺在李大人书房的柜子里。” “这不可能!” 在山匪巨大的震惊和错愕声中,成云开又道,“我跟随了他五年,见过这样的事太多。他之所以敢这样做,便是笃定了你不会相信李平德的话,他太懂人心,你若现在还执迷不悟,将来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你那些被他害死的弟兄一样,死不瞑目。” 他忽然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松开了手。成云开理了理胸前的衣领,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偷偷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例药丸,掩唇吞咽了下去。 那山匪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亭子的台阶上,他喘着粗气,挣扎了许久,双眸也已充血通红,他忽然抬头对李平德道,“将那密令拿来,老子要亲眼看到!” 第62章 成云开没有跟随李平德回府衙,而是下了山找到了兰亭亭,两人一同回到了客栈。他握着兰亭亭的手微微发颤,她一眼便看出他是头痛症又犯了。 回到客栈后,她连忙煮了热水,将毛巾烫好,回到房间,却见成云开并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而是伏在桌子上低头撰写,“在写什么?” 成云开让出了半个身位给她看,“收复山匪的折子。” 兰亭亭笑道,“我看李大人回来时的脸色可并不明朗,你就如此自信?” 成云开将笔放在一旁,侧着头笑道,“那是自然。” 而第二日果然不出成云开所料,李平德兴奋的来到他们的住所与他探讨后续管理那群山匪的事宜。 在李平德绘声绘色的描述声中,成云开忍不住打断了他,“将他们归入你的府衙,成为你的门客,他定然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了,当地百姓多少都曾受到过山匪的袭扰,他们定然也不会同意,我倒有另一个办法。” 李平德被他噎了回去,茫然道,“愿闻其详。” “让他们仍留在山上,继续与陈国往来,”成云开指了指地图上他们的寨子,“做朝廷的密探,不与你泉州府再有往来。陈国人也难以找到他们归顺朝廷的证据,不得不继续从他这里获取错误的消息。” 李平德蹙眉道,“那岂不是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还是能肆意的打劫路上的行人、商铺,不受管控,难道要全凭他的自觉?这怕是不妥。” 成云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李大人无需担忧,成某不才,在泉州也有自己的人手,用来调遣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分卷阅读102 的。” 李平德震惊的看着他,他的确察觉到了泉州有另一股势力,却未想到竟然有成云开的参与,他不敢多言。 成云开笑道,“李大人不必太过紧张,我们都是做权责之内的事情,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着想。你回去后,让他来见我,我还有其他的事,要问他。” 这其他的事自然是与陈国相关,李平德将人带来后,便先行离开。那山匪已然换了一副模样,打扮的干净得体,兰亭亭分辨了半天,差点没认出来。 “那日与你交谈的人什么来历?”兰亭亭开门见山。 那山匪显然早就猜到他们是要问及这个问题,也痛快的回道,“我和他认识是通过熙王的引荐,他的真名我并不清楚,他让我管他叫阳陈。他在外面的身份是陈国的商人,实则是陈国密探。” “他跟你交谈中,可曾透露过关于陈国的信息?” 他点了点头,“作为利益交换,我会问他在泉州我能获利的信息,比如陈国人在何处囤积运送货物,他不能直接给我,却可以让我去劫来。” 兰亭亭颇为惊讶,“他这不是在坑害自己的国人?这不也是在卖国。” 成云开却老神在在道,“他坑害的是他们国内的另一拨人,陈国如今正在内斗,现在暂时还无暇顾及与燕国的往来,否则当初司南陈之死就足以让他们借机发难。” 那山匪听不懂成云开所说之事,道,“就这些了。” 成云开将一旁的泉州地图铺展开来,又拿来了一杆笔,递给了他,“将你劫来的货物在上面标记好。” 一炷香之后,一张密密麻麻的地图呈现在了成云开的面前。他微眯着眼睛,沾了红色的墨水,在当中的几个位置画上了标记,成云开看罢,让他离开。兰亭亭走到了地图旁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国在向西北边境转移粮食和药品! “他们果然准备开战了。”兰亭亭叹道。 成云开又摇了摇头,“阳陈不可能不知道将这些信息抖搂出来的后果,他是想告诉我们,他的对立方要开战,而他的一方,暂时还不想,他想要七王爷给出和谈的机会,但可惜他现在倒台了。” “七王爷当初不是和陈国太子为伍吗?我记得你曾提过,他们主战。” 成云开点了点头道,“不错,曾经他们主战,但现在,在陈国国内他已经几乎要完全掌权,他此刻正握着陈国王上的生死,大权在握,他自然便不会想真的与燕国开战。” 兰亭亭打了个响指,“也就是说,七王爷现在是内忧外患,已是明日黄花,东山再起不过痴人说梦了?” “但还要提防他与陈国四皇子有所勾结,”成云开指着地图上的标识道,“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或许,他们还是会像上一世一样贸然在边境发动战争。” 兰亭亭将那地图卷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我已叫好了马车,咱们回京吧!”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成云开开了门,李平德正满头是汗的站在门口,喘着粗气道,“成大人,我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的快报,皇上命你即可返京!” 兰亭亭挥了挥手中的地图笑道,“想到一块了。” 成云开却没怎么笑,抿着唇看向李平德手中的快报,思考着什么。 京城的天气比泉州暖和许多,他们一路向南,途径之地刚下过大雪,到了京城,雪已融化了大半,街头巷尾的孩子们正在地上嬉戏着溜冰。 而成府主堂中的气氛,却并不如外界般轻松。 屋中万籁俱寂,兰亭亭秉着气,仍在消化方才从彭公公口中听来的消息,幸而这屋中除了她和成云开再没有其他人,她不禁反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太后中了奇毒,现在正危在旦夕?而且皇上怀疑,是成大人所为?” 彭公公打了个哈欠,手搭在肥硕的腹间,细着嗓子道,“成大人也不必担忧,若此事不是你做的,自然早晚会还你一个公道,不过此刻,为了平息皇上的愤怒,大人最好还是同洒家先去天牢住下为好。” 成云开却并未显露出震惊的神色,他平和地勾起嘴角,对彭公公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大人引路了。” 天牢这地方,兰亭亭倒是住过,的确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什么进了天牢便必死无疑,她照样完好无损的出来了。 但那是因为涉及到了陈国的使臣,她代表的是大燕的利益,而此刻,无论成云开到底是否真的做了,他都与皇上、太后的立场并不相同。 若没人保他,他又要如何自救? 兰亭亭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她只得看着成云开被带走,他走前还不忘了回头冲她笑了笑,压低了手掌示意她不必担心,更不要轻举妄动。 彭公公走后,她将泉州带回的地图收好,立马动身去了太医院,此刻,唯有找到吕罗衣,才能打听到太后的消息。 她是去赌一赌的,吕罗衣此刻更有可能已经被关在了太后的寝宫,直到想出救她的办法,才有可能离开。果然,太医院半数的医士都不在院中,她所熟识的人都不在他们应在的位置。 兰亭亭坐在了后院的凉亭中,她看 分卷阅读103 着风在结冰的湖面徒劳的吹着,心中一阵疲惫。 忽然,有人唤了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竟是李轻竹。 “我去过御医坊,没看到你,还当是你也进宫随诊了。” 李轻竹却没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听说你刚从泉州回来?” 兰亭亭点了点头,瞬间明白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何时,还好在来之前,她将李平德托她送来的家书带在了身上,递给了李轻竹,“嗯,遇到了李大人。这回我们是去剿匪的。” 李轻竹听了这话,眼中泛起波澜,却未接过那家书,有些紧张道,“你们成功了?他们可还活着?” 兰亭亭回道,“也算不上成功。但李大人为他当年所犯的错误承担了责任,他当年也已惩处了那几个失手杀人的衙役。虽然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说什么,但此事已经三年了,你明明又很思念家乡,何必如此自苦?” 李轻竹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接过了那封家书,半是自嘲道,“他终究还是不懂我为何离开。也罢,事已至此,本就早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在自苦。” 兰亭亭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拉她坐下。 李轻竹揉了揉眼睛,似是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又对兰亭亭道,“我前几日被调到了御药科,不再管进宫的事了。” 兰亭亭眼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她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不打扰你看家书了。” 说着起了身,刚走出凉亭,又听李轻竹叫住了她,她走了下来,在她的耳畔说道,“太后中的毒是一种西域的奇毒,每一味的配置都大为不同,我现在便在配置那毒物的解药。”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处无人,才又道,“这毒只能缓解,却永无解药,哪怕下毒之人也无法解毒。我听说,是在太后的参茶中做了手脚。正是成大人在寿宴时所献的那一份。” 兰亭亭听罢,却松了口气,只有傻子才会在自己的献礼中做手脚,幸而成云开应当不是傻子。 但她转而又紧张了起来,如此低劣的手法,皇上又怎会看不出来,却仍旧将他关入天牢,若不是敲打他,那便是要借机灭了他! 第63章 兰亭亭从太医院离开后,径直进了宫,本想入殿觐见,却被彭公公拦在了殿外,他掐着嗓子,摆出一副苦口婆心地善人模样道,“我说阿兰大人呀,成大人如今都是阶下囚了,你还敢面圣,若不是看在你过去采药有功的份上,早就给你连坐了!可消停几天吧。” 兰亭亭堆了笑脸问道,“敢问彭公公,究竟是谁在调查此事?” 彭公公笑道,“刑部的大人已经亲自出马,我们这样的外行就不便多问了。” 兰亭亭从怀中掏出来一锭银子塞入了他的手中,以示谢过。她本就猜到很难面圣,来景元殿只是为了向皇上展示一下她的态度,转头,她便直奔了御膳房。 御膳房此刻正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但兰亭亭却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下,他们每个人也在忧心忡忡,毕竟成云开所献的参茶,是从他们这里端上去的。 甘灵儿听到了兰亭亭的声音,从御膳房溜了出来,拉着她向城门的方向多走了几步,关心道,“成大人现在如何了?听说他入了狱。” “天牢里住两天问题不大。”兰亭亭摆了摆手道,“我来是想想你打听个事儿,当初向太后奉茶的是谁?你可知道都还有谁可能接触过他献的参茶吗?” 甘灵儿摇了摇头回道,“昨个儿刑部的人已经来过一趟了,献茶的小厮被他们带走了。我那天正巧在宫外,没能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成大人的参茶被存放在御膳房的仓库中,除了房主有那里的钥匙,别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这仓库能带我去看看吗?” 甘灵儿没想到她竟如此问道,但见她坚定的眼神,想了想道,“天黑之后,我可以带你去仓库的外围看看。” 在天黑之前还有两个时辰,兰亭亭干脆利落的出宫,去了天牢,成云开的确如她所想,住在和她一样的单间,除了没有狱卒陪伴,同她之前入狱时的生活并无不同。 “你倒是悠闲得很,”兰亭亭看着他端坐在卧榻之上闭目养神,隔着栅栏撇嘴道,“我在外面可忙死了!” 听到了她的声音,成云开笑着睁开了眼睛,却见她两手空空,蹙眉道,“夫人怎么没给为夫带些热食?” “我做的饭你也敢吃?”兰亭亭挑眉。 成云开走到了她的面前,笑道,“那为夫出去时可要饿瘦了。” “你还想在这里待到几时?” 成云开扬声道,“那就要看刑部赵大人想留我到几时了。他这一天不调查清楚,我这一身冤屈就都难以洗刷。” 兰亭亭莞尔一笑,“看来赵大人也有解决不了的难事,皇上怕是要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幽黑的甬道中走来一个身着官府,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人,“听阿兰大人的意思,是要来给我送上妙计了?” 兰亭亭看了眼成云开,才转头笑道,“下官不才,算不上妙计,但的确有一计可试,明日便能见了成效,不知赵大人可否愿意一试了?” * 分卷阅读104 * * 月色洒满大地,冷风呼啸,兰亭亭在御膳房不远处的岔路等待着甘灵儿的出现,左顾右盼了半天,却见她一身暗色的常服忽然冒了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兰亭亭摆弄着她的身子,转了个圈,不禁感慨道,“你这倒显得比我专业的多,平时没少溜出去偷吃吧!” 甘灵儿推搡了她一下,佯怒道,“我平日也就敢在屋里偷些点心尝尝,到仓库这么大的事,要不是你,我才不去呢!” 兰亭亭抿唇看着她,轻叹道,“傻姑娘。” 御膳房的后库在城墙附近,周围看守的侍卫很少,甘灵儿托着兰亭亭攀上了墙头,将将能看到仓库里的袋子是如何放置的,“给皇上和太后的献礼也是这样肆意的收置吗?” 甘灵儿看不到里面,有些艰难道,“按理说也在这里,但是可能不在面上,据说这里面还有密室。” 兰亭亭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这么厉害?” “太后寿宴时,曾打开过仓库大门,房主派了几个人搬运物品,但具体是如何码放都是他说了算,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袋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对她们大喝一声,兰亭亭本能的拉着甘灵儿跑了几步,甘灵儿方才刚将她托起,此刻本就没什么力气,他们没跑出两步,便被那两个巡夜的侍卫扣住。 在兰亭亭的频频求饶下,那二人商量许久,决定上报御前侍卫总管,他们被带到城门口的屋子中等候。 不久后,忽然有人来报,“御膳房仓库失窃!” 御前侍卫总管大惊,同样震惊的还有兰亭亭和甘灵儿,他们百般解释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库房,也不过是在围墙外看了几眼,总管却冷漠的踱步了许久,终是叫侍卫将他们二人送往了刑部。 甘灵儿双目通红,人吓得直发抖,兰亭亭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咱们什么也没做,不会有事的!” 第二日,刑部将御膳房失窃的消息公布了出去,赵大人在上朝时向皇上禀报了此事,并论断窃走库房藏品的人,便是给太后下毒之人。 而比这个消息更让人震惊的,是太后的身体竟然全然康复,又开始垂帘听政。 “皇上,应当奖赏太医院女官吕爱卿,若不是她,哀家此刻还躺在病榻之上,难以再为我大燕社稷思量。当重赏。”太后的声音平稳有力,丝毫不像是大病初愈之人,众臣皆连声赞叹太后洪福齐天,大燕必有后福。 这两个消息如同病毒扩散一般不出两个时辰便在城中传播开来。 赵大人回到刑部后,放下了乌纱帽,叫小厮从牢中请来了兰亭亭,“现在只需等了?” 兰亭亭揉了揉脖颈,这阴湿的地牢可比天牢差远了,她只住了一晚就腰背酸痛,“对。失窃的消息一出,真正下毒之人得知有倒霉蛋能够为自己顶包,定然十分窃喜。而后却又听说太后的毒解了,定然困惑且怀疑,他下此毒是为了要太后的性命,如今目的未能达成,他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赵大人道,“跟你一起被关进来的小姑娘,可知你的计划?” 兰亭亭被问到了痛处,抿了抿唇道,“她不知道,昨日将她吓得够呛,所以我才特意嘱咐狱卒,给她找个好点的牢房,等这事过去,她也算是立了功。” 兰亭亭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也十分心虚,她显然是利用了她,她只得在心中期待,希望她不要记恨自己。等到事情结束,她自然会负荆请罪,而现在,她必须要先将成云开捞出来。 但她却没想到,这一等,却不止等了一天。她许诺给赵大人的日期一点点的过去,而宫中却是一片的虚假宁静。皇上早已等待不及,一日之内将他召入宫了两次。 赵大人在屋子里踱步,“这就是你出的主意?说不定那下毒之人早已跑了,在不在京城都不好说,若是当时我便下令全城搜捕,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了人。” 兰亭亭心中自然更是焦急,听他如此埋怨,也脾气不好的回道,“赵大人可真是聪明,事出了三天才说全城搜捕,前两天是在等什么,等他先跑出去吗?” “能在宫中下毒,他自然极大可能本就在宫中谋事,我早已封锁了皇城,又何必搅得满城风雨?” 兰亭亭嗤笑一声道,“赵大人这不也知道该做什么吗,又何必以此来埋怨下官?” “你!” “那下毒之人听到了这等风声还没有动作,”兰亭亭方才犹豫了许久,此刻额角冒汗,终是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赵大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她的身前,“你说。” 兰亭亭抿着唇,眉头蹙成了川字,“他有心行动,却没有能力,他可能,正受困于人。” 此话一出,赵大人恍然大悟,“你是说……” 兰亭亭抿着唇,不再多言。 赵大人叫来了一旁的小厮,“快,去御膳房搜查甘灵儿的住所,从翰林院将她的档案调出来!” 兰亭亭闭着眼睛撇过了头,她最不想知道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从不向将矛头指向任何一个亲近之人,但此刻,她却又不得不怀疑甘灵儿,怀疑一个她本就对她心存愧疚之人。 分卷阅读105 她紧握着双手,手心皆是汗,沙漏不停的提示着她时间在流逝,赵大人早已离开去牢房中问话,她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她,她的心底皆是恐惧。 如果她猜错了呢?甘灵儿将独自面对因她而带来的拷问。 但如果她猜对了呢?这将是兰亭亭更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如果她猜对了,那甘灵儿有为何要杀了太后,长久以来她都有过机会,又为何要现在动手,而且还是选择用成云开进献的那个参茶。 她在下毒的时候,也曾像她现在一样,考虑过她的处境吗? 兰亭亭不敢再想下去,她带着纠结的心情,终于等到了来报的小厮。 “她没有陈国背景,也从未与陈国人有过勾结,但是,她曾去过锦阳。” 兰亭亭猛地抬起头来,一颗石头沉沉的坠落在地上,她顿时明白了,她为何会这样做。 第64章 锦阳,曾经是个优美繁荣的地方。兰亭亭随着带路的小厮,一路走到了赵大人审讯甘灵儿的房间。 她的样子是兰亭亭不曾想过的狼狈,但她见到她时的神情,又是她从未见过的坚毅。好像一夜之间,曾经同她一起偷吃玩闹的小姑娘长大了,甚至,变老了。 兰亭亭红了眼眶,避开了她的视线,她站在了一旁,听着赵大人的问话,“方才我已派人搜查过你的住处,为何会藏有西域的典籍?你合适配置的毒药,又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些草药,太医院中可还有你的同伙?” 甘灵儿抬着头看着他,对他丝毫不畏惧的样子,回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要面圣!” 赵大人回过身来,超兰亭亭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出面,自己则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场面有些尴尬。 “当真是你下的毒吗?”她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甘灵儿双目泛红的看着她,又撇开了视线,没再回应。 “面圣的事情,我会帮你去和赵大人提,我只是没想到……”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见甘灵儿不再回复她,她起了身,准备出去,却听身后忽然道,“我本没想要将你牵扯进来,至于成大人,是他主动入的局。” 兰亭亭被这句话说的有些不明所以,她没再回应,走出了门去,什么叫做主动入局?难道他早就知道甘灵儿下毒一事,可又为何避而不谈,宁愿在大牢中等待着别人来评判? 说服赵大人是她现在能向宫中传递消息的唯一途径。作为成云开的夫人,她已经无法进宫面圣,而赵大人负责督办此事,有着充足的理由像皇上提出请求。 连前一日兰亭亭提出找人冒充太后的要求,皇上都同意了,此刻,有亲自审问真凶的机会,他定当不会拒绝。 在兰亭亭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炷香的功夫后,赵大人终于同意进宫面圣,等待他面圣归来的过程中,兰亭亭又在刑部等到了新的线索。 来报的小厮在甘灵儿里衣的袖口发现了污迹,在太医院的查证下,证明了是太后所中的奇毒。 太阳已过正午,赵大人引着身披常服的皇上,来到了地牢。兰亭亭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家中取来泉州地图,与他们在门口相遇。 许久未见皇上,他竟又长高了许多,比她还要高些,身材挺拔,五官张开了些许,不知是进来大燕事态频发,还是他的确成长的很快,他身上少年的气息已经有些许的退散。 赵大人在前面引路,兰亭亭默默的跟在最后。 甘灵儿本在闭目凝神,见到皇上进来,盯着他道,“民女甘灵儿见过皇上,有些话想单独与皇上讲。” 赵大人呵道,“你休想趁机再谋害皇上!” 甘灵儿笑了起来,“大人已将我的四肢都桎梏住了,我哪儿来的本事做这些事?” 皇上对赵大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赵大人看了眼同在屋中的兰亭亭,示意她同自己一起离开。 “阿兰留下。”皇上的声音不大,却让兰亭亭一惊。 甘灵儿看了眼门口的兰亭亭,对皇上道,“民女的母亲姓白,单名一个芝字,芝兰玉树的芝。” 皇上忽然站了起来,神情动容,激动地让兰亭亭将门关上。他走到了甘灵儿的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五官,声音有些颤抖,“怪不得,怪不得我见你总觉得眼熟……” 甘灵儿抬头看着他,眼中含着泪水。 “你为何早不告诉我?” 甘灵儿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又怎么知道,当年是不是皇上杀害了我的母亲。” 皇上愤怒地后退了两步,“放肆!那是朕的乳母,怎么可能。”说罢,他仿佛这才想起来他们为何会在此有这样的对话,他忽然震惊地看着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说,母后与乳母的死有关?” 甘灵儿死死的盯着他,冷笑一声,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皇上有些慌张的退后了几步,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当初是母后选中了她,成为了我的乳母,她明明是在出宫后才落了难,她同朕说过,是她自己倦了,想要离开。母后还曾挽留过她!” 甘灵儿摇着头痴痴地笑道,“原来皇上也被她骗了,她最 分卷阅读106 会装好人。是太后赐给她白绫,她根本没有出宫,到死都是死在宫中。就在太后的寝宫中,她连死前写的家书都未曾寄出过。一辈子被困在了宫中,只为了杀了她的女人的儿子。皇上,你可曾想起过她对你的养育之恩?” “你每一次在太后面前提起她,都是将来太后想要刺进她胸口的刀。她后来之所以避而不见你,是在自救,可你却什么也不懂,她毕竟将你喂养长大,一边知道自己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一边又的确舍不得你,她才又回到了你的身旁,看着你扑进她的怀里,数着自己仅剩的日子。” 甘灵儿说完,已是满脸泪痕,“你可还记得她当初离开之前,时常对你说的话吗?” 皇上跌坐在了审讯的椅子上,声音颤抖道,“母亲叫我,不要忘记她,千万不要忘记……” “不错,”甘灵儿低下了头,“她从生下我后,便离开了家乡,我随着她走过的路一路去寻她,到了锦阳才得知,当年先皇曾同皇后在此游历,母亲被皇后选中带入宫中成为了太子乳母。她将从未给予过我的母爱都给了你。皇上,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她呵呵的冷笑了一声,“但当我知道她死在了宫中,而你又对那个老毒妇百般依赖的时候,我有多恶心,有多恨你吗!我替她感到不值,可我又什么也做不了。” “这宫中,谁人不知道七王爷想要夺权,但却没有人想过,那个女人在太后的位置上,早就夺走了你的权,而你却心甘情愿的叫着她母后,任她将自己的势力植根朝野,你可知道,她为了塑造母亲在宫外遇难的骗局,放任锦阳的山匪肆意屠杀当地的百姓!” 甘灵儿的声音因愤怒的颤抖,她呵道,“这就是你心中爱民如子,慈祥温和的母后吗?皇上,醒醒吧,那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她从来爱的都只是权力,和你死去的哥哥!” “闭嘴!”皇上大喝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冲上前去,掐住了甘灵儿的脖子,将她顶了起来,“你闭嘴!朕杀了你!” 兰亭亭本在一旁沉默的消化这些话语,此刻见状连忙上前,她没有碰触他,只是在他的身旁轻声道,“皇上,保重龙体,切莫动气!” 皇上这才将将冷静了下来,他松开了手,又退了几步,跌坐在了木椅上,卸了力般沉默着。 甘灵儿咳了许久,才缓了过来,又对皇上道,“我既然将这些说了出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只可惜,老天不开眼,太医院竟然真的能找到救她的药方,或许当真如古语所言,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吧。” 那是兰亭亭之前设的骗局,而她此刻却无法告诉她。 却是在许久之后,皇上恢复了平静,开口道,“不,你没有失败,她现在还未能醒来。” 甘灵儿听罢,忽然扬起了头,仿佛在看着她的母亲,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笑了两声,叹道,“我成功了……” “你是何时知道的?可有证据?” 甘灵儿却没有看他,“证据有什么用?你会昭告天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会因为她杀了人而与庶民同罪吗?若是不会,我留着再多的证据又有何用?” 皇上咬紧着唇,默不作声。 甘灵儿在他的沉默中又笑了起来,“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录了下来,藏在御膳房的老树下面,皇上若真的想看,想知道,便自己去挖吧。” 兰亭亭心下一惊,她当真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但令她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当真去了御膳房的老树下,当真亲手挖起了土。他风风火火地回了宫,清出了御膳房的全部人等。 房主在院子外焦急的踱步,小心翼翼地问着兰亭亭,是否因为甘灵儿被扣押一事而牵连了御膳房。 兰亭亭只是摇了摇头,皇上命她在外面等着,终于等来看守的御前侍卫总管。她才又连忙进了院去。 皇上正对着一地狼藉垂着头,她不敢靠近,远远的等着,手中拿着泉州的地图。 又一阵风挂过,刮走了他眼前的几张宣纸,“你说,我该信她吗?” 兰亭亭一怔,走到了他的身旁,跪坐了下来,“想必皇上心中早已有了论断。” 皇上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让我该如何自处?” 这个“她”却与方才不同,说的是太后。兰亭亭安抚的放到了他的背上,“皇上莫要如此自苦,那并不是你的过错。” 他忽然埋着头哭了起来,兰亭亭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才又觉得,他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上,只不过是个还未变声的孩子。 他哭了一阵,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变得阴厉起来,喃喃自语道,“她若是没有出现,我还可以自欺欺人。为什么要打破这种平静?” 他并不需要兰亭亭的回应,只需要有人倾听,“她以为我真的一点没有察觉吗?母后是什么样的人,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但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她真的杀害了母亲,我都不会伤害她,她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拉过了兰亭亭的袖子,“你说,每日午夜梦回,她就不会怕吗?” 第65章 那一天皇上 分卷阅读107 很晚才离开御膳房,兰亭亭跟在他的身后,原本在她手中的泉州地图,已经转交到了皇上的手中。在门前,皇上放了她离开,也许了她让成云开出狱。 而在门口,除了御膳房房主,兰亭亭还看到了一个久别之人,程玉如,太医院最初的女官,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皇上看到她时,也分外震惊,她不请自来,神情却依然带着些许的不耐。兰亭亭这才想起,她曾跟随过太后多年,于情于理也应该来宫中探视。旁人自当不会觉得有何奇怪,而她却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第二日,太医院便传来了程玉如自杀的消息,兰亭亭听到时只觉得空落落的,却并不吃惊。 小厮描述着她的死状,是服了毒,牵机药,她的死状级惨,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自杀的,所以偷偷地猜测着她被谁杀了。 兰亭亭苦涩地笑了笑,却知道她并非被人谋杀,而是终于遭不住内心的煎熬,在太后得到应有的惩罚后,选择了跟皇上开诚布公。兰亭亭想,她死的这样干脆利落,或许是为了将甘灵儿的命保下来。 当日,赵大人向世人公布了太后下毒一案的元凶,甘灵儿利用西域奇毒和慢性毒药谋杀太后未遂,已被赐死的消息遍布全城,太医院、御膳房一片哗然,与她平日相处甚好的女官们只敢偷偷落泪。 而兰亭亭却长舒了一口气,是赐死而不是问斩,足以说明程玉如的死的确保下了她的性命,皇上许是念在她是乳母唯一的亲生子嗣,放过了她。 真正令兰亭亭惊讶的却是赵大人说她使用了两味毒药,无论从何角度来看,这都并不合理,除非,她是认下了不属于她的罪名。 所以当她到大牢中接回成云开时,问得第一句话,不是你可安好,而是:“太后的慢性毒,是不是你下的?” 成云开这两日却不似她当初出狱般神采奕奕,消瘦了许多,五官的棱角却更为突出,他半带笑意道,“没想到为夫在这里受苦几日,你第一句话却是关心别的女人。” 兰亭亭一听他的话,便知道他是默认了自己所作所为,她不悦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万一甘灵儿没有替你认罪,此事定会当真追究到你的头上,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成云开揉了揉她的脸颊,“夫人切莫生气,她之所以在我献礼的参茶中下毒,就是看出了我的目的,我和她的目的一致,甚至算是帮了她,若不是我之前下得慢性毒药,以你的老东家太医院那几位太医的能力,还是能将她救回半条命来。甘灵儿感激我还来不及,不会出卖我的。” “我却是从未想过,太后是这样的人。”兰亭亭叹道。 成云开挑眉,“那看来,在你过去的世界里,哪怕能看到这儿,也看得并不真切。七王爷将她视为真正的敌人,对她所做的那些破事,我甚至比程玉如知道的都多。” “她自杀的事你也知道了?” 成云开笑道,“别以为就你会在牢里发展人脉。” 兰亭亭扬眉,捏了捏他的脸颊,“那你还瘦得就剩层皮了?都变丑了!” 成云开揉了揉被她捏过得脸颊,轻笑道,“那就只有夫人会要我了,夫人可不要抛起为夫啊。” 兰亭亭轻笑一声,向前快走了两步,又忽然回身抬手道,“对了,泉州的地图我已经交到了皇上手中,但他当时情绪还并不稳定,我没再多提。” “我已给他写过密信了,他应当已经知道陈国的态度,太后之前主和,七王爷主战,他不得不随太后主和。如今七王爷倒台,太后病重,将来大燕会是他来主事,皇上的心思不好猜,但最晚明日,他也该做决断了。” 成云开微眯了眼睛,“他将我压入牢中,面上是为了太后,实则是在警告我,我们这个小皇上呀,也遗传了太后的心眼儿。” 兰亭亭又如何猜不到,她点了点头道,“他让我留下时,我便知道他是故意的。将你我卷进他的家事之中,便是让我们将这事散播出去,他自然不可能向世人宣布太后的劣迹,而风言风语才是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消息。” 成云开摸了摸兰亭亭的发髻,笑道,“又要变天了。” 他们刚走出天牢的大门,晒着温暖的斜阳,忽然收到了皇上急召入宫的消息。 景元殿仍旧巍峨的屹立在那里,长长的石阶仍旧静默的趟着,而这殿中却已然换了主人。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皇上一人,端坐在龙椅之上,风吹过大殿,一旁的珠帘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泉州山匪的消息,”皇上忽然开口,“成爱卿可有证实?” 见他开门见山,成云开也直抒胸臆,“虽未每处都进行核实,但臣已派人到其中几个地点查看,却有粮食和药草遗留的痕迹。陈国即已做好了筹备,无论大燕是否打算与其开战,我国边境都应当做好准备。” “以成爱卿之见,这一仗究竟该不该打?” 成云开抬着头,看着与他相距甚远的皇上,他的声音坚定,底气十足,“臣以为,这并非是该或不该打,而是何时开打。” * * * 太后中毒一事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皇上在第二日上朝时奖赏了太医院中妙手回春保住太后性命的几位 分卷阅读108 太医,当中最受封赏的便是吕罗衣,她成功晋升了副院之位,皇上还借以太后身体康健,理应普天同庆之名,将她赐婚给了同为副院的孟乐无。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兰亭亭却背后一阵凉意,只因在那珠帘之后的“太后”,不过是当初她献计时冒名顶替的傀儡。 她看了看远处托举着如意面色如常的赵大人,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给皇上做了嫁衣,赵大人本就是皇上的人。 怪不得不过一炷香时间的劝谏,他便将她的计划全权接受,还在半天之中便寻来了一个与太后身形、声色如此之像的女人。 而这一日,皇上也在上朝时宣布,将重新考虑对陈国的边境举措。 此话一出,堂下一片哗然,上将军云旗立即站出身来,主动请缨帅军前往边关。成云开也上前立下军令状,愿赴边关督战,辅佐云旗将军旗开得胜。 皇上龙颜大悦,群臣情绪激昂。 兰亭亭站在成云开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却有了隐隐的担忧,与陈国一战,虽然他前世曾经经历,但这一世又有了诸多变故,能否如他所说旗开得胜,大胜归来,还尚未可知。 回到翰林院后,成云开召集来全部的学士,将他承旨的工作全权交托到了兰亭亭的手中,并嘱咐他的副手,听从兰亭亭的安排。 将一切准备到位后,成云开背着行囊准备出门,兰亭亭却迟迟不从卧房出来送他,他将包袱仍在了小厮的手中,去后院找她的路上,见她也背着同样厚重的行礼,向他走来。 兰亭亭对他笑了笑道,“走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成云开摇了摇头,取下了她的行礼。 “我自然是要和你一起去,”兰亭亭抬着头笑着,“虽然我是个假大夫,但也自学了许久的医术,怎么也能当个合格的军医了。” 成云开揉了揉她的额发,“在家等我回来,最多一个月,我想让你看到我凯旋的样子。” 兰亭亭忽然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吸了吸鼻子道,“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新的家,你为什么要把我丢下?” 成云开轻叹了口气,揽过了她的身子,拥入怀中,“你从未上过战场,没见过横尸遍野的样子,我希望你永远都不必去经历这些。” 兰亭亭靠在他的胸膛,闷着声道,“你一个文臣,又何时见过?” 成云开笑了笑,“我是见识过燕陈之战的人,对他们的战术又相当熟悉。夫人,你得相信我。” 兰亭亭顶在他的胸口,兀自用着力,却不说话。 成云开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背,向后退了半步,兰亭亭一个脱力,扑进了他的怀中。成云开得逞地坏笑,扶正她的身子,对她认真道,“你好好在京城替我守着翰林院,待我回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兰亭亭抿着唇看着他,“打完仗,我们就离开好不好?七王爷已经倒台,太后又不会再醒来,皇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你也该功成身退了,不是吗?” 成云开的脸色却微微一沉,他别开了头,看向远方的烈阳,没有回应。 兰亭亭却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她来到这里本就无欲无求,只想着能安安稳稳过好一生,但成云开却不同,他是背负着上一世的痛苦和失败重生而来的。她能够理解他想要的更多,但那些对她而言其实都并不重要。 成云开收回了视线,将她的行礼放到了一旁,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凑到她耳畔轻声道,“等我。”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奔赴了他的战场。 第66章 边关开战的消息飞快的传来,离成云开从府中离开,已经过去了五天。兰亭亭此刻正坐在吕罗衣和孟乐无婚礼的宴席上,她被邀请坐在了太医院的一众医士身旁。 而这一桌上,与她熟识的人,却只剩下了罗远山。 他的面色更为蜡黄,自太后中毒一事过后,似是忽然老了很多。但幸而老头儿今日心情很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着起哄。 兰亭亭看着被他们起哄喝得满脸通红的孟乐无,也忍不住起哄起来,一个平时鲜少对他人露出笑容,总是一副鹤立鸡群模样的他,竟然也有现在这副左右脚互拌的滑稽模样。 她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了他们成婚那日,成云开那日也喝了许多的酒,他在外面应付旁人的敬酒时,会不会也是这副模样?真可惜,当时她正躺在床上生着闷气,没机会见识这样的场面了。 她也嗑起了瓜子,笑着盯着左摇右晃的孟乐无,想把他此刻的狼狈样儿记住,回头都说给吕罗衣听,让她得了机会取笑取笑他。 “傻乐什么呢?”罗远山看不下去,拍了下她的肩道,“想你成婚那时候呢?” 兰亭亭被一眼看穿了心思,呵呵一笑。 罗远山摸了摸他的长眉,得意洋洋道,“成云开什么模样,我可记着呢。你巴结巴结我,我就告诉你!”说着扬起了头来,一副等待恭维的模样。 兰亭亭连忙挎上了他的胳膊,一口一个好院长的叫着,罗远山听着乐呵,眉飞色舞道,“他那个时候还不如乐无,你看,好歹我们乐无说话还是清楚的。成大人嘛,舌头都缕不直了!” 分卷阅读109 “噗!”兰亭亭听罢,更加痛惜古代还没发明摄影机,不然当时真该将他这副模样录下来,在他让自己生气的时候反复观赏。 宴席在一片祥和的欢庆声中,渐渐落下了帷幕,兰亭亭喝了点小酒,走在回府的路上吹着小风,散着酒气。回到府中已是深夜,她疲惫的倒在了床上,却没有人再将她的外衫脱下,盖好被子。 梦中她看见了在边关营地的成云开,他穿着铠甲带着头盔,深邃的五官竟也给旁人了几分他是个英勇无畏的将军的错觉。许是梦到了他,兰亭亭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却也十分长久。 再一醒来,太阳已经晒了屁。股,她匆忙收拾了下自己,连忙冲进宫中,幸而,昨日吕罗衣的婚礼不只她一个人宿醉,皇上提点了几句最后进殿的大臣,这当中竟没有她的名字。 她正喘着粗气暗自窃喜,忽然听到皇上道,“边关战况吃紧,即日起由太医院罗远山领队前往滦西,支援边关。” 吕罗衣和孟乐无才将将完婚,皇上定然不会再派出他们出马,但罗远山近来身体不好,这长途跋涉对普通人而言不过累了一些,但于他而言却可能会惹来更重的病症。 兰亭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道,“皇上,阿兰愿请命领队前往滦西。” 皇上愣了一下才笑道,“阿兰爱卿这是要代表太医院,还是翰林院?” 兰亭亭行礼道,“回禀皇上,翰林院当前有副掌院暂代待诏一职,阿兰不才,懂些兵法,又略同医术。罗大人年事已高,到了边关,地势并不如京城般平缓,论在当地的行医能力,阿兰自认能强于罗大人。望皇上明断!” 皇上思考了片刻,扬了扬手,准了她的请命。罗远山侧过头来感激的看了看她,她会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 兰亭亭在太医院筹备好了几车药草,又向吕罗衣讨来了几本外伤的医术,回家研习了通宵,第二日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爬上了一路向西的马车。 路过临即之后的路便不那么好走了,越临近边关,当地的百姓就越发警惕,宛如惊弓之鸟,对他们的到访带着些许抗拒。 兰亭亭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每走过一个村子,就都会在当地再采集些草药,许多依山而建的村子里,很多人都向千岐山的长贵一般,是已采集草药为生的,他们的到来,当了人家的生路。 但事急从权,燕国并未对药草有足够的储备,此刻太医院被赶鸭子上架,也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不过,他们在离开时,会给当地百姓留下一些粮食。 前面不远处便是滦西下池镇了,兰亭亭虽从未来过,却早已从秦丰的口中听过无数遍,但此刻她来到这里,却发现此处与她所想的并不相同。许是此地危险,当地的百姓已被疏散去了别的村子。 他们离前方的营地只有十几里的距离,兰亭亭命大家先行在此住下,自己则带了几个亲信,继续向西前去。西边需要横跨一条几十米宽的大河,两旁连条木船都没有,对岸有些歪七扭八的船只。 兰亭亭心下一惊,他们竟然已经将渡河的船只砸烂,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他们不得不改变思路,向那河的上游走去,爬上了山,兰亭亭却又有了新的发现,镇痛止血的药草可以说是随处可见,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先行采集了药材,他们才又继续向前,快翻跃了那座山时,兰亭亭却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哼哧哼哧的粗喘声,她连忙让大家俯下身去,这声音她有些熟悉,在千岐山时曾听到过,哪怕不是野猪,也是庞大的野兽! 这山上没有路,平时鲜少有人经过,他们的突然出现,显然惊动了生活在这里的其他生物。她看了看周围手无寸铁,和她一样柔弱的医士们,在兜里连忙翻找可以挥洒的毒药。 以备不时之需,她不只带了药草,还将太医院大多储备的毒药也偷拿了些许。 下毒的确并不光明正大,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可以防身。她借着几棵粗壮的老树,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慢慢挪动。 兰亭亭爬上了其中一颗树,在其他人惊异的目光中,拧开了一个药瓶,稳稳的砸在了那野兽的背上,瓶子瞬间碎裂,毒烟弥散开来,泛着橙色的烟雾,那野兽一惊,哼哧哼哧的向前跑了几步,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 兰亭亭观察了半天,见它不再抽搐,烟雾彻底消散,才从树上下来,捂着鼻子上前看了看,踢了两脚那野猪,确认它已彻底归西,才叫后面的人赶紧过去。 跟随她的医士们,无不惊叹于她的胆大心细,一个比他们矮了半头的柔弱女子,却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一路感激着她,终于到了营地,还不忘将她路上的壮举,说给迟迟而来的成云开听。 兰亭亭心道不好,却也拦不住那几位没见过世面的医士夸夸其谈,只得尴尬的看着成云开的脸色越来越黑。 云旗将军早已有了家室,自然知道他们二人相见却并未讲话是因为什么,连忙将那些个医士请了出去,协调药草运送一事。 屋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成云开黑着脸,终于憋不住道,“怎么回事?” 兰亭亭装糊涂,“什么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110 成云开不悦道,“你怎么跟太医院的人一起来了?” “皇上心疼罗大人年迈,便命我替他来了。”见他眼中流露出了狠厉的神色,兰亭亭又连忙补充道,“也是我自己想来。” 成云开抿着嘴,无奈地蹙眉道,“你知道短短几天,我们损失了多少人吗?战场不是玩笑。” 兰亭亭也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我自然知道,我来是救人来的。” 她说着,指了指成云开右臂上的绷带,“没有草药,当地的大夫只能给你们包扎到这种程度,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几天前的伤了,现在还在流血,我若不来,你哪天失血过多死了也说不定!” 成云开被她噎了一下,见她从怀中掏出草药来给他包扎,又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来。 兰亭亭却像是开了话匣子,“我不来,自然也会有别人来。但我偏要来,你要是想玩命,我陪你一起玩,凭什么就让我在千里之外每天胆战心惊,你也得受着!” 成云开难得乖巧得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学生,非但没有反驳她,心中却扬起一阵暖意,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能被人牵挂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成云开有些沉迷,像是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小孩,产生了依赖。 “再说了,”兰亭亭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也不是纯粹为了送些药草,自然还带来了你想知道的消息。” 成云开猛然回头,鼻息落在兰亭亭的耳畔,她感觉有些痒,忍不住抬起了身,看着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以为这几日我在翰林院就领个闲差无所事事吗?”兰亭亭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陈国在京城还养了几个密探,我已将最新的布战消息散播了出去,哪怕是街头卖包子的小贩,也都知道大燕将要在滦西南北两镇布兵,三日后包抄陈国大军。” 成云开扬眉笑道,“哦,在前线的我竟然并不知道。” “我信口胡诌的点子,你又怎会知道?” 第67章 云旗对着营帐中挂在抢投的燕陈接壤地形图,托着腮沉思,许久才狐疑地指着当中几个位置道,“滦西南北两地,一处是高山峻岭,一处是深湖浅滩,怎么也不适合在此布兵,就算打入陈国,对方在此也无城镇,难以驻扎,后续补给一旦被切断,便是瓮中之鳖。” 她看了看一旁胸有成竹的兰亭亭,问道,“这消息你觉得陈国人可能会相信?” 兰亭亭摇了摇头,“八成不信,两成相信。” “若是不信,那你散布这个谣言给他们,又有何用?” 成云开本在一旁听着,忽然开口道,“我若是陈国的军师,自然会想,他们散布这个谣言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我方在这两处增兵,然后下一步他们便会集中兵力从正面突进,想外延伸。” “所以,”云旗的手划过方才的两个地方,落在了地图的正中,“他们定会在这里加强防守的兵力。但这也正是咱们与他交锋的地方,他增强了兵力,对我方并无好处,除非,”他顿了顿,有些惊诧的看着兰亭亭,后者点了点头,笑道,“除非,我们当真要在这两处起兵包抄。” “这不可能!”云旗立即反驳了她的提议,“这种地势,士兵们翻山渡河之后体力早已不支,而对方阵地易守难攻,只要发现我们的一点风吹草动,便必须立刻开展,对我方来讲,是极大的劣势。” 兰亭亭道,“兵出险招,才能出其不意。” 成云开站起了身,阻止了二人无意义的争执,他看了看地图上蜿蜒的大江,对兰亭亭道,“你们来时在山上遇到的野猪,可还能抓来几只?” 兰亭亭愣了愣,点了点头,“除了毒药,我还带了迷魂散,够弄来几只。” 成云开忽然笑道,“这几日的仗打下来,想必云将军也对陈国的能力颇为清楚,客观来说,我们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若继续这样规规矩矩的打下去,一旦敌方有变,我们就会非常被动,倒不如,如夫人所言,尝试一下奇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 “云将军,请听我把话说完。翻山越岭的确损耗颇大,也并非几日便能达成,而在此之前,不如我们弄些新鲜玩意儿,一来,能扰乱他们的军心,二来,能看出他们作战的态度。” 云旗疑惑地看着他,却也有了些兴趣,“愿闻其详。” 屋外的士兵在寒风中站着岗,终于等来了换班的人,正打了个哈气准备回帐篷里休息片刻,却见云旗从营帐中出来,吩咐他道,“两天之内,从来时的山上给我抓十头野猪来!” 那士兵傻站着,震惊的看着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云旗见状,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快去!” 士兵感受着他的力度,这才反应过来,高声喊着“是!”飞快地跑走了。 两日后,云旗看着新围的猪圈里的二十余头野猪,满意地点着头,那野猪们正吭哧吭哧地瞪着他,若不是被拴住了脖子,恨不得下一秒便将他撞飞出去。 “将这些个野猪分成两组,从下池镇南北两头将他们赶过去。” 一旁听着的士兵一个个面露难色,其中有胆大的冒头道,“将军,这不是给人家碗 分卷阅读111 里送吃的吗?” “你懂什么!”云旗一抬手,一本正经道,“咱是要半夜给他们送过,先吹冲锋号,再放一只过去,等他们抓完野猪正要睡着,再放一只过去,这十几只猪是要用个七八天的,你们得给我省着点用!” 那士兵一拍脑袋明白了他的用意,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将军,您这够坏的可!” 云旗想起了成云开坏笑的模样,忍不住也叹道,“的确,真是个坏胚子。” 成云开在帐篷里翻阅着边关各地传来的书信,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站起身来,将手伸到棚子外面,感受了下屋外的温度,还可以,与前几日差不多,他揉了揉鼻子,难道是感冒了? 兰亭亭却忽然笑道,“许是有人在骂你呢!” 成云开坐回了椅子上,也笑道,“怎么就不是有人在想我?” “哦?”兰亭亭站起身来,挑着眉走到了他的身侧,“我可没想你,难道是哪个被成大人姿色给忽悠了的小丫头正在惦记着你?” 成云开佯装失望地摇了摇头,“哎,为夫心痛啊。明日便又要上战场,连句软话都难以从夫人口中听到。” 兰亭亭本与他斗着嘴皮子,听这话不禁惊讶道,“明日要去何处开战?” 成云开指了指远处的地图,离这里不远的一处村子,“这里打赢了,便可以将驻军再向西移二十余里,将他们逼退进城里。而那城墙只有西边一条补给路线,适合我军包抄,相较于现在的位置,事半功倍。” 第二日这一仗赢得非常漂亮,兰亭亭在留守的营地里接回余下的太医院医士时,接到了成云开传来的向西推进二十里的命令。待他们到了新的营地,兰亭亭在栅栏外面,遇到了位不速之客。 起初她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同,却在回身进院时,听到了他与门口守卫交谈的声音,兰亭亭记得他的声音。 他便是在泉州山匪后院的那个夜里,兰亭亭偷听到对话的那个陈国人。 她却并没有上前去,毕竟晚上天色混黑,她逃跑时又万分狼狈,他兴许并不会认出自己。兰亭亭将背着的草药给了身旁的医士,连忙去了成云开的营帐,将此事告诉了他。 话音刚落,便听屋外士兵来报,说陈国议和的使臣求见。 成云开轻笑一声,“战事焦灼的时候不来议和,现在节节败退,退到了城里面,倒美其名曰的来议和了。这哪里是议和,分明就是求饶。” 兰亭亭却有些担忧道,“此人本在泉州时也是陈国的主和派,若是他们能给出合适的条件,将此纷争了解,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倒也不是不能谈。” 成云开微眯着眼睛道,“你怕是高看了他。”又对那士兵道,“让他进来吧。” 使臣在士兵的引荐下进入了营帐,兰亭亭毕竟不是驻军将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便先行离开。 他们在屋中谈了许久,到了晚饭点儿还没有出来,兰亭亭在门口站了一会,正要禀报进去,却见那使臣颇为气愤地走了出来,却没说话,路过兰亭亭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兰亭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了营帐问道,“把人气跑了?” 成云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头痛。” 兰亭亭走到了他的身旁,双手轻轻附上了他的额角,揉了起来,“谈不拢就打,本就不是燕国挑起的战乱,不必有什么负担。” 她这才注意到成云开手中握着一封信,他睁开了眼,将它摊在了兰亭亭的面前,“不是我有负担,是皇上。” 兰亭亭接过那信,细细看着,“皇上许是怕你恋战吧。现在已将陈国人打回他们的边境,边关百姓许是不想再多消耗。” 成云开却道,“你来得晚些,没看到我们来时边关百姓的激动和振奋皇上许是听信了那些个文臣的谗言,这一仗的确耗费众多,但却势在必行,将陈国边关驻军打退还远远不够,要将他们打服,才能护大燕边境几十年无忧。” 兰亭亭忽然想起了秦丰,他本是村子里无忧无虑的少年,却因为两国边境摩擦,家破人亡。她想着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来的路上,她已派人去百姓迁移的地方打听,试图找到秦丰的父母,却得知他们已经在春节前的几天不幸被陈国士兵杀害。 秦苒当初的委曲求全如今看来又能求得几时呢?倘若命运都是被别人握在手里,一味的退让根本换取不到任何想要的。 成云开将她揽入怀中,见她眉头微蹙,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了,皇上虽召我回京,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自不会久战,这几日我已与云将军制定好了终战的战术。再过几日,便能德胜归朝了。” 兰亭亭听着他平稳强健的心跳声,也放心了下来,她抬起头蹭了蹭他因疲惫而微显的胡渣,有些磨人,却并不疼,她笑道,“你且放心去打,有我做你的后盾。就算你只有一口气在,我也能把你给救回来!” 成云开挑眉,佯怒道,“夫人这话说的,听着倒像是在咒我般。” 兰亭亭调皮地冲他笑了下,退后两步道,“再厉害的军师也得有饭盯着,走吧,先去吃饭。” 刚走出营帐,她忽然被远处的一束光晃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撞在了成云开的 分卷阅读112 身上,她心中暗道不妙,一边大喊着“有刺客!”一边将他又推入了帐中。 成云开被她这一推,又见远处嗖得飞来一支利箭,他连忙拿帐帘去挡,却已来不及。 眼见拿箭将要射到他的胸膛,兰亭亭忽然扑了过来! 他连忙抱紧了他,转过身去,撑着她倒在了地上。他搂着她的手感受到了一股热流趟过,成云开颤抖着手,呼喊着她的名字。 “兰亭亭!” 兰亭亭只觉得痛,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从未有人念过她的本名了,她在困意中挣扎着睁开了眼,成云开的脸上也溅上了她的血,她想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擦干他满脸的泪迹,却没了力气,声若游丝道,“我没骗你吧,做你的后盾……” 第68章 成云开紧抱着兰亭亭却不敢动弹,他按住了她肩头的伤口,青筋爆发的喊着太医。闻声而来的云旗见状,连忙命人将太医带来。又向那来箭的方向看去,士兵们早已将射箭之人抓入了营中。 太医总算背着箱子紧赶慢赶地进入了营帐,见状让成云开将她抬到了一旁的长桌上。 “都出去!”成云开紧紧的看着躺在桌上,面无血色的兰亭亭,头也未回的呵道。 待旁人都走了出去,太医才拿了剪刀剪开了她背后的衣物,她被扯动了伤口,疼得忍不住哼了几声,成云开紧握着她的手,安抚的摸着她的发髻。 太医将麻药敷在了她的伤口附近,有取来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有些为难的对成云开道,“成大人,阿兰大人这伤口太深,又流了太多的血,必须要先将这箭拔除,再缝合伤口,可能来不及等麻药完全起效。” 成云开看了看她满是虚汗的额角,在她耳畔道,“痛了就握紧我的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扶起,把白布折了几折,放入了她的口中,对那太医点了点头。 太医心中也万分紧张,他擦了擦额角的汗,一只手扶着剪过的箭尾,一只手按住了兰亭亭的肩头,长呼一口气,猛地一下将那箭头拔出,血溅了一身。 兰亭亭在昏厥中痛呼一声,口中的白布掉在地上,头一歪晕了过去。 成云开被她握紧的手痛得发麻,但更痛的是他的心,他的眼角发红,一言不发的看着太医小心翼翼的缝合着伤口。为了减少失血,他不敢缝得太过细致,但又恐太过粗糙留下疤痕难以交待。 终于在一炷香后,完成了缝合,他拿来了药草敷在上面,又在成云开的帮助下绑好了绷带,连忙背着他的行礼,向成云开交代道,“阿兰大人的伤口虽深,却没有伤及筋骨,伤口处理过后,已无性命之忧,大人尽可放心。” 见成云开脸色缓和了些许,才又道,“只要少些活动,多在营帐中休息,按照下官开得方子喝个十日,便能好个大概。阿兰大人本就曾为太医,等她醒来,想必也能对自己的伤情更加清楚,从而对症下药。” 说罢,连忙退了出去。 营帐中安静了许久,门口的士兵等得心都发毛了,才见成云开一身怒气地走了出来,直奔云旗的营帐。 他在营帐中,正审问着射箭的刺客。那刺客低垂着脑袋,无论云旗对他如何审讯却接不做声。成云开一进屋来,招呼都未打,便一拳打在了那刺客的胸腹,他应声倒地,“噗”得呛出鲜血。 他却像是被这一拳打醒,忽然笑得诡异,他看着成云开,似是还要将他激怒。成云开拉起了他的领子又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那刺客却笑出了声,“杀了我,她就能活吗?” 成云开掐着他的脖子,狠厉道,“她能活,但你还不能死。”说罢,将他甩到了一旁。 回过身来,深呼吸了半晌,才平复了呼吸。云旗见状,神色也有所缓和道,“我还以为你彻底失去了理智。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成云开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骇人的杀意,道,“明日之战,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 兰亭亭是被渴醒的,她半张着嘴,发出极短的字节,“水……” 她以为自己在伸手摸索着,其实身体却一点都未动弹,但幸而,有人将一碗温水,送到了她的唇边。她就着碗沿,大口喝着,才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睛。 她正在另一个营帐里,不是成云开平时住的那个,她微微低头,看到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左肩背后隐隐的胀痛。她侧过头,才发现自己正靠在别人的身上,那人轻笑一声道,“你可算醒了。” “阿香?” 丁兰香为她立起了枕头,小心的扶着她靠在了床边,“我刚到滦西就听说你带着太医院的人来了,本想与你们汇合,路上出了些事情,耽搁了点时间。结果刚一到营帐,就听说你受伤的消息,幸好没什么大碍。” 兰亭亭活动了下身体的其他的地方,都还灵活自如,唯有左臂难以抬动。丁兰香见她如此鲁莽,连忙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放在了被子上。 兰亭亭呵呵一笑,这才注意到她的装束与过去不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边关开战,身位燕国人,怎么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我从岭南医谷直接来 分卷阅读113 的,还带来了前线所缺的药草。” 兰亭亭笑开,“那是帮了大忙了!”说着,忍不住左右看着,丁兰香看在眼里,笑道,“别找了,人在战场呢!” 兰亭亭听罢,微红了脸,清了清嗓子,“我那是想看看你都带来了什么宝贝。” 丁兰香一脸意会地笑道,“我这与你们许久未见,没想到一对对的都成了婚,也不叫我去喝个喜酒,看来是没想将我当自己人了。” 兰亭亭轻轻推了她一下道,“你可是满大燕的转,我一早叫成云开给你写了信,我还没问你怎么不来呢!” 丁兰香听罢,狐疑道,“你没骗我?”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道,“给岭南医谷写的信,谁知道你何时回去的。” 丁兰香算了算日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唔,我那时在千岐山,信也寄不到。” 兰亭亭一听,激动的做起了身来,却是扯到了伤口,忍不住痛呼一声,才呲牙问道,“你去找当归婆婆了?”兰亭亭还是喜欢叫陆伏苓当归婆婆,显得亲切些。 丁兰香点了点头,“她已经随我回到了岭南医谷。不过以后,她还是会在回去住。已经十余年未曾出山了,她现在也在各处游历,累了,便会再回去。” 兰亭亭见她说着话时眉飞色舞的神情,笑道,“看来你们将事情说开了。” 丁兰香却又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抿着唇欲言又止,见她神色有些疲惫的模样,忽然笑道,“你呀,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快点将药喝了睡下吧。” 兰亭亭方才便闻见了那中药苦涩的味道,一直顾左右而言它想要躲避开来,却还是没能逃出生天,她任命的将那碗黑乎乎的东西一饮而尽,连喝了三大碗温水才冲淡了口中的苦涩。 在丁兰香的搀扶下躺了下去,不多久,又沉睡了过去。 * * *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屋中已无他人,丁兰香留了封书信说去附近的山上看看,她披上了外衫,走出营帐,外面阳光洒在地上,腾起暖洋洋的热流。 她看向远方,忽然看到了几个骑马的士兵,正扬着马鞭,向营帐飞奔而来,他们的脸上皆是欣喜之意,不停的高呼着胜利的喜悦。 兰亭亭也随之扬起了嘴角,定是已将那陈国部队打退回了围城之中,他们即将要向西再推进二十里路,那边代表着,他们离最终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的血液也被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带动的沸腾起来,听着营帐中蔓延开来的喜悦之情,她忍不住也上前去迎接那几个报喜的士兵,向前快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心口一空,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兰亭亭连忙稳住身形,深呼吸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眼前的红色雪花慢慢散去,她揉了揉心口,忽然看到了左手腕上出现了一条一寸长的红线。 她心下一惊,连忙揉搓了几下,那红线却并没有散去的意思,她左右看了看,幸而身旁无人。这条线,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但真的长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更觉得如此骇人。 兰亭亭一边回了营帐,一边自我安慰着,兴许晚上便会消散了去。她手脚冰凉的进了屋子,又钻回了被褥中取暖,恐惧在她的心底弥散开来,屋外的欢腾之声变得越发遥远。 她在心底惦记着,丁兰香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可直到第二天他们拔营起寨,她都没能等来丁兰香的消息。她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好,这几日高汤大补,也补回了些许气血,为她诊治的太医都在连声称赞着她还年轻,恢复能力极强,而她自己心中却越来越没地儿。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奔波,终于到了他们新的驻地。兰亭亭刚一掀开了帘子,便见成云开在这马车的一侧,伸手将她半扶半抱了下来。 “夫人瘦了。”他难得没有调侃,而是认真的说着,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愧疚和自责。 兰亭亭来之前本想将左手的红线告诉他,但见他如此神伤的表情,又不忍将这不好的猜测说出口,怕他被动摇了军心,她靠在他的胸口,笑道,“瘦一点更美。” 成云开将她放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夫人什么样子都美。” 兰亭亭对他俏皮的笑了下,牵起了他的手,摸起来比往日粗糙了许多,她低头看去,却见那手上的指节支出竟有几处血污,“怎么回事?” 成云开抽回了手,藏在袖子里,回道,“别在这里吹风,进屋说去。” 一旁听了许久的云旗,幽幽道,“某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将抓来的人打个半死,还没来得及审出什么,就死了。” 成云开听罢,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反驳道,“那是他自己后来偷吃了毒药,你的士兵没发现,不要赖在我身上。” “弟妹啊,你是没见着他当时那个狠劲儿啊。”云旗走到了兰亭亭身侧,假装偷偷道,“我看了都害怕!” 兰亭亭听罢,看成云开红着脸别开了头,心中一阵暖意。 第69章 已是三月初,春的气息席卷大地,却唯独将滦西的边境遗忘。山林环绕的地界,冷风吹的更为凛冽。士兵们正在营地里站岗集结,等待着云旗将军的下一个命令。 兰亭亭 分卷阅读114 的营帐在营地最东侧,远离成云开的营帐,这是她自己选的位置。 肩头的伤已经拆了线,洗过了澡后,她在营帐中对着带来的小块铜镜看着那条两寸长的疤痕,有些蜿蜒扭曲的趴在她的身上。 穿好了衣服,兰亭亭摸了摸左手腕上已经延绵至手肘的红线,蹙着眉。 在这里休养的两日,她将所带的各类医书翻了个遍,都未曾找到与之相关的记载。除了偶尔会感觉到心口不适,身子发虚外,平时她都同一个普通人无异,仍旧可以在后院搭建的药房,为前线的士兵救死扶伤。 她没有将这条红线的出现告诉之前为她诊治的太医,她只是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丁兰香回来。 可她却没能等到丁兰香,而是在这天晚上等到了偷偷来找她的成云开,他身形有些不太稳的揽住了她,却没有将重心放在她的身上,兰亭亭看他如此模样,连忙将他扶近了营帐里。 成云开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床上,眉头紧蹙,半张着口,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 兰亭亭坐在了床边,轻轻抚平了他的眉毛,他忽然睁开了眼,抓住了她的手,眼神朦胧而不聚焦,若不是他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兰亭亭都不知道他在对谁讲话。 “明日之战打完,我们便要胜了,大捷!从未有过的大捷!”他像个孩子一般,拉着她的手,频频的强调着。 他自出生以来,一直在依附于其他人,上一世更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而现在却不同了,与陈国的这一战,是他亲自督战,未曾靠过谁的支持,他甚至不惜违背皇命,也一定要将这一仗打赢,他不只要大燕的几十年安定,也要向世人证明他存在的价值。 兰亭亭取来了毛巾,沾湿了温水拧干,将他额角的冷汗擦去。他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昏沉的睡去。兰亭亭看着他睡觉时微张的双唇,附下身来啄了一口。 她笑了笑,又坐回了书桌旁边,点上了一根细小的蜡烛,就着微光,叼着笔杆,一坐便是一夜。 成云开醒来时,她已不在屋中,他看了看时辰,连忙穿好衣服,去找云旗将军最后敲定晚上的安排。他见桌子上摆着几张宣纸,在上面写下了等他凯旋的承诺。 兰亭亭终于等来了丁兰香,她开心的将那一筐草药一件件的像她展示,兰亭亭心中却焦急、紧张、不安着,她尽可能的显示出她的耐心,丁兰香却还是注意到了她有些僵硬的笑容。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她放下了手中的药草,站起了身来,“伤口愈合的不好吗?让我看看。” 兰亭亭摇了摇头,犹豫着伸出了左臂,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将那红线展示给她看。 “什么时候的事!?”丁兰香果然如她所料般大惊,她也同她第一次看到一般,不敢相信的揉搓了几下,除了让那附近的皮肤泛出红色的痕迹,其余确实徒劳。 兰亭亭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苦笑着,心中却明镜般的知道,她的猜想并没有错,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此毒定然能够致命,并且,在他们所处的此处,难以解毒。 “许是那箭带来的。” 丁兰香像是扶起个瓷娃娃一般,将她扶回了房间,一路上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不停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我把母亲叫来,她一定有办法。” 陆伏苓有没有办法,兰亭亭并不知道,但此刻,丁兰香定然是没有什么法子。 “这到底是什么毒?”兰亭亭心中的石头落地,最难熬的是等待着被审判的时候,而此刻,死刑已经宣判,她反倒彻底冷静了下来,“他们就算将成云开刺杀成功了,也还有云旗将军能执行接下来的计划,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丁兰香摇头道,“这是陈国人发明的奇毒,十日病发,回天乏术,唯有制毒之人才有解药。” “原来如此,”兰亭亭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他们本是打算将此毒置入成云开的体内,然后通过威胁云旗将军来换取解药,若是云旗将军不救他,便能将二人挑拨,若是救了他,定然需要用他们的下一步战术作为交换。” 丁兰香却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联系上陆伏苓,她一边应着,一边开始写信。 “但那个刺客却死了。”兰亭亭兀自的说着,“云将军说是自杀的,但是这并不合理,如果他没能将他们有这毒的解药一事说出来,那么他下这毒,便并没有了意义。” 说到此,兰亭亭心中顿时明了,她背后爬上一阵凉意,却只是叹了口气。 丁兰香同她没说两句便急匆匆地出了营帐去传信,差点撞上门口的云旗将军,他最后两步让出路来,待丁兰香走远,他才在门外道,“弟妹,可方便进去?” 兰亭亭听出了他的声音,轻笑了一声,真是提曹操曹操到啊! “云将军请进。”她坐在榻上,没有丝毫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云旗见她此副申请,便知她已猜到了他的用意,他走到了她的身旁,长叹了一口气,对她行礼道,“弟妹,是我对不住你!” “云将军说笑了,下官可担不起这声弟妹。”兰亭亭挽起了手腕,将那红线摆到了他的面前,“若不是我曾为医者,都发现不了 分卷阅读115 已经中毒颇深,时日无多。云大人背着成云开和我,将那刺客灭口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弟妹?” 云旗心中愧疚,给了自己的胸口一圈,“对不起。此事不能让成大人知道,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那刺客提出换取解药的要求,是绝对不能做到的。我不能让我的兵那样死在战场上!” 兰亭亭听罢,站起来身来,紧紧地盯着他道,“我也不能!这世上并非只有云将军你一人忠心耿耿,爱兵如子,你不将此事说与我听,是怕我为了一己之私去舍弃前线那么多的兵?云大人,你这是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成大人!” 云旗被她训得愣在了当场,兰亭亭却仍不解气的继续冷声道,“我是想活下去,没有人不想活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便会用别人的牺牲来换取我独活下去,我从得知中毒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想过用情报来换取解药,哪怕你将此事告诉了成云开,他也定然不会!他若是会,那我看不起他,他不配成为我的夫君。” “但你凭什么剥夺了我知道真相的机会,云大人,你太过刚愎自用了,不肯相信别人,你便只能固步自封,我没什么好对你说的了。” 兰亭亭语气沉了下来,“此事,你不必说与成云开知道,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但是容我最后以弟妹的名义多说一句,在用兵之计上,望你能多听取成云开的意见,明日之战请务必成功,不要让我白白枉死。” 云旗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动弹不得,许久才平复了心情,神色动容地向她行了大礼,“阿兰女官巾帼枭雄,为国为民,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阿兰大人原谅,这一拜是替前线的士兵对你行感激之礼!” 行罢了礼,他又抬头道,“阿兰大人尽可放心,明日一战过后,云某将会寻来天下最好的医师为你解毒。” “不必,”兰亭亭回绝了他,“云大人且全心全力准备明日一战,便是对我最好的回馈了。” * * * 丁兰香赶回营地的时候,见云旗和成云开正在领兵外出,她踟躇地看了成云开几眼,最终说服自己按照阿兰的意愿不将此事透露给他,影响他的心绪。 而她方才的眼神却好巧不巧被他捕捉到了,成云开牵回缰绳,起身下马,拦住了她的去路,“阿兰有事要你带话?” 丁兰香连忙随口撒了个谎道,“没有,只是方才我去找她时,她在纠结肩头的伤疤,怕留了痕迹,担心你会介意。” 成云开蹙眉,狐疑道,“这里可有祛疤的药草?” 丁兰香指了指背后背着的草药,想着成云开左右不认识这些东西,自信道,“我便是去采了这些回来。” 成云开微眯着眼睛,望向了走远的大部队,对丁兰香嘱咐道,“这几日,要麻烦你照顾她了,她的伤还没好,行动不便,若前线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也先不要告诉她,以免影响她恢复身体。” 丁兰香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心想自己怎的如此倒霉,要夹在这二人当中相互隐瞒,她只得点了点头,笑得勉强。 成云开没空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便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向西而去。 兰亭亭躺在踏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回想着方才成云开与她道别时的眷恋,他们二人皆是心思沉沉,各有各的担忧,不敢将话说开。 抬头看着营帐中透入的阳光,暖黄色的,她忽然想起了与他初遇那日…… 第70章 幸而丁兰香终是带来了好消息,她在营地外目送着成云开离开,又连忙跑进了她的营帐,由于太过开心,她没提前在帐外唤她,而是直接跑了进来,只见兰亭亭匆忙的拿袖子抹了下眼角,起了身。 她还是头回见到她如此的神情,饶是刚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时,也是那么的冷静,她的心揪了一下,道,“母亲还没有离开,仍在滦西境内,我将此处的大致方位告诉了她,她明日便可到达,中午我便能将她接来。” “陆医师可有法子?”兰亭亭听她语气轻快必是有所收获,但又怕自己抱了太大希望,终会失望,小心翼翼地问道。 丁兰香的神情有些复杂,“虽然她没有解药,但是我将你的情况同她详细的说了,她只说她二十年前见过这毒,而中毒之人还活到了现在!不过,还并不清楚,是彻底解了毒,还是延缓了寿命。” 兰亭亭的眼睛亮起了光来,“二十年,足够了!” 她连忙起身,双手抹了抹衣服,走到了书桌旁,又慌乱的将椅子推了回去,回过身靠着椅背笑道,“太好了!” 丁兰香见她如此开心,上前抱了抱她,“你且好好歇着,明日我一早便出门,将母亲迎来!” 第二天一早,兰亭亭喝过了丁兰香为她调制延缓毒性的药,又翻开了手腕处的衣服,那红线已经漫过了手肘,向上臂延伸,照这样的架势,不过五日,便可攻入她的心脏。 好在,她终于在午饭过后,等来了这天下最厉害的医士——陆伏苓。她还是一样穿着一身朴素的麻布,神情舒缓,眉间的红痣分外耀眼。 兰亭亭的笑容却忽然僵在了脸上,丁兰香在她身侧,却一改昨日的笑颜,而是躲避着她的目光,她心下一沉 分卷阅读116 ,终还是怀抱希望的问道,“陆医师,麻烦您了,我想活下去。” 陆伏苓对她温柔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回了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兰亭亭仿佛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微微屏住呼吸,看着她拉开了自己的袖子,见到那青云直上的红线,终是忍不住蹙了眉。 “的确有法子。”陆伏苓道,“但代价非常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试?” * * * 成云开在新的驻扎地做了一场噩梦,这一晚他并没有睡多久,整晚都在被噩梦环绕,他梦到了前世的父母、大哥、还有最后将他捅死的沈泉,在一片血海中,他看到了兰亭亭,似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一眼便看出了她。 他向她走过去,身后却牵着一条长长的锁链,仿佛要将他拉回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却无论如何也难以走近她。她本是调皮的笑着,向他招着手,还时不时的转起了裙子,笑得明媚。 他拼尽了全力,浑身是汗,却也难以触碰到她,终于,兰亭亭似是有些不难烦了,她停下了全部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是那么的哀伤,仿佛她已经接受他再也无法走道他的身边。 他想开口解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定睛一看,兰亭亭的身体变得越发透明,一束刺眼的光照在了她的身上,成云开连忙回过神去将身后的铁链杂碎,他终于成功了,兴奋地回过头来,却再也找不到她…… 成云开猛然惊醒,他粗喘着气,凛冽的寒风入肺,仿佛要炸裂一般,可他却终于找回了理智,满脑子都是他临行前丁兰香对他说的话。 不对,她所说的兰亭亭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她,她并不会在意背后的伤疤,如果她当真在为什么事烦恼,便是不能同他一起来到前线。 丁兰香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他忽然背后一凉,想起了自己同她交代的话语,难道说,兰亭亭出了什么事?她的伤难道并没有完全愈合,或是还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成云开想着,披起了外衫,迈入了云旗的营帐中,在他抑扬顿挫的鼾声中,点亮了屋里的蜡烛,在地图上有防止了几处标记。 云旗被锃亮的烛光照醒,也被成云开的举动下了一跳,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到时辰了?” 成云开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个时辰,你先起来。这是明日晚上突袭的路径,我先同你推演一边。” 云旗拍了拍脸起了身,“打完第一仗后,在应机而动岂不更好?” 成云开摇了摇头道,“第一仗他们定会被打回城中,伺机在城墙内易守难攻的位置等待后方救援补给。第二仗便要出其不意,按当初阿兰放出去的话从两侧包抄。此地地势比之前计划的好走五成,现在便可派人在这两处蹲守。” 云旗被他这一连串的嘱托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他说话的空档插话道,“你要干嘛?” 成云开收回了视线,对他严肃道,“我有事不得不回去。在第一仗大胜之后,便全要靠你了,云将军。” 云旗见他如此模样,这才忽然真正清醒了过来,想必他是听到了关于阿兰女官的风声。 他心中愧疚,见他双眸下一片青黑,身体也不似来时见状,一届文臣能在边关像他一般固守月余,已是体力的极限,如今又费劲了脑力将双方局势分析出众多的可能。他不得不打心底佩服他,他们夫妻二人却是朝中难得的人才。 成云开见他未多说什么,又将推演的另外三种可能所对应的战术复述了一遍,天已微微发亮。 一个时辰飞逝而过,在云旗的一声怒吼中,冲锋号四起,全营士兵向陈国城池冲去! 这一战打得十分顺利,不过两个时辰,便将他们打回了老巢。成云开看了看远方插上了大燕旗帜的城墙,放心的调转马头,向兰亭亭奔去。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不知为何始终难以平复,他的耳畔除了风声便是他的心跳声。 而到了营地,在旁人差异的目光中,他径直走向了兰亭亭的营帐,那屋子里安静的很,风吹过帐帘,他却忽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深呼吸着,终于向前迈了半步,却见丁兰香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丁兰香显然也没想到此刻会与他撞个正着,心下一惊,铜盆应声掉到了地上,水蔓延开了,流淌到了成云开的脚边,他却害怕的后腿了几步,不敢触碰。 “怎么回事?”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但说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丁兰香错愕地看着他,始终开不了口。 帐帘再次掀开,成云开紧盯着出来的人,却是陆伏苓,“婆婆?” 陆伏苓在本在床边为方才忽然昏倒的兰亭亭放血治疗,忽然听到屋外的巨响,这才出来看看,见成云开如此神奇,便心下了然,她走到他的身前,引他入了营帐之中。 兰亭亭正安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皮肤白得快要透明,成云开的心颤动的厉害,他忽然想到了梦中的场景,若他没有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还在呼吸的她。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并不大,仿佛失去了力气,是那么的无助。 “是那一箭 分卷阅读117 ,”丁兰香解释道,“她中了毒,是陈国人干的,只有他们有解药,阿兰不想被他们利用,让我将此事隐瞒。” 成云开咬紧了牙关,额角绷起了青筋,他的指尖掐入了肉里,嗓子发紧,半晌才道,“婆婆可有法子救她?需要什么草药,我去取来。” 陆伏苓叹道,“我的确有法子,但她却不同意。现在只能先用保守的方式延缓毒素蔓延。” “她不同意?”成云开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回过身问道,“是什么法子?” 陆伏苓没有回答,却让丁兰香将一旁的盒子取来,打开盖子,当中生长着三株叶角泛红的草。成云开一眼便认出了它们,“三齿噬髓草?是啊!连太后的毒都可以用三齿噬髓草缓解,她所中之毒也定然可以,对吗?” 丁兰香却面带难色道,“此药草是要有血液相容之人,换取周身血液来排出毒素,才能重换新生。通俗的说就是以命换命。” 成云开心下一凉,的确,她并不会同意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他看着她微微发颤的睫毛,握紧了她的手,沉默了许久。 丁兰香都已走到了帐帘旁,扯了扯陆伏苓的衣衫,准备离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他却忽然站起了身,走到了茶桌旁,拿来了一个茶杯。 他端着茶杯,走到了陆伏苓的面前,忽然从袖中滑出一个匕首,甩开了刀鞘,一把划在了他的左腕之上,握紧了拳,用那茶杯接着留下的鲜血。 他将那茶杯托举起来,对陆伏苓行着大礼道,“请您,救她!” 陆伏苓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做,她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你可曾想过,她醒来会有多恨你吗?” 成云开抿着唇,声音仿佛从喉咙间挤了出来,“那本就是射向我的箭,不该由她来承担。”他顿了片刻,又道,“我死之后,烦请二位恩人替我保密,将我的尸首埋在荒山野岭,只需告诉她,我是战死在沙场的,是我失约未能归来。” 第71章 陆伏苓却忽然笑了,她伸手取过了装着血的茶杯,“好,既然你开口了,那我便试一试。若是你们的血液当真能够相融,那便是老天爷都要我救她,若是不能,我也再无它法,你且准备葬礼吧。”说罢,回身离开。 丁兰香随她去了药房,取出了之前从兰亭亭身上存下的血液,滴在了水中,又将成云开的血滴了上前,竟然当真融在了一起。 陆伏苓嗤笑一声,叹道,“轮回,轮回啊!” 丁兰香却听不太懂,她看着母亲忽然仰头大笑,她难得会有如此情绪失态的时候。 陆伏苓朗声道,“去将那三齿噬髓草碾碎,今晚我便会动手。” 丁兰香本已走到了门口,却忍不住回身问道,“除了此法,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们未免太可怜了。” 陆伏苓低着头,摆弄着面前的草药,低声道,“这世间可怜人那么多,也不怕多这二人。” *** 为了防止兰亭亭醒来得知此事,陆伏苓先给她配置好了迷魂药,足以能迷倒一头牛的药量,够她睡个三天三夜的。然后便是泡在药浴之中,她的红线已经快要长到肩头,泡在药浴之中能够使它的颜色变浅。 而成云开也自然得有所准备,需要将身体中的废血排出,先是喝过调制的药剂,然后划破手腕,排出暗红的血液。 陆伏苓选在子时进行洗髓换血。二人平躺在了营帐之中,成云开牵着她的手。 营帐外一片寂静,十几里外,是血腥杀敌的战场。 成云开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已将想与兰亭亭所说的话语全数写在了一封信上,他将信交给了丁兰香,让她在兰亭亭康复回京之后,将信交给她。 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他的心也终于归于平静。 * * * 兰亭亭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难以记住发生了什么的梦,各种颜色在她的眼前划过,一片混沌之中,她猛然睁开了眼,粗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意识,手腕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立刻清醒。 她侧头看去,她的手腕上被包裹的十分严实,但在那纱布的尾端,却没看到本该在那里的红线。 兰亭亭一惊,连忙拉起了单衣,手肘也没有,上臂也没有,她有些激动的扯开了胸口的衣衫,什么都没有。 她连忙起身,想找丁兰香问个清楚。脚刚落地,便一阵晕眩袭来,她又倒在了床上。 “你怎么醒了!”丁兰香端着盛满温水的盆子进来,见她坐在床上被吓了一跳,照理说,她应当明日才会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兰亭亭试图严厉的问着她,但说出口的声音却因为许久未曾喝水而嘶哑虚弱,毫无震慑之力。 丁兰香挤着嘴角笑了笑,扶她靠在了床边,装作十分兴奋道,“母亲拿你当了试验品,没想到当真让她成功了,她找到了一味新的药草,可以不必用人的鲜血。” 兰亭亭一听便知道她在骗她,她又道,“陆医师在哪儿,我要见她。” 丁兰香拗不过她,只得为她披上了外衫,将她带到了他们的药房中。陆伏苓正坐在药壶旁,扇着扇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b 分卷阅读118 r 兰亭亭心头却不知为何冒出一份火气来,她尽量平静的问道,“陆医师,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就我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骗我了。” 陆伏苓对丁兰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出去,她拉过了兰亭亭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有人来求我,我问过了老天爷,他同意了那个人的请求。” 兰亭亭心下了然,她微颤着双唇道,“他,他在哪儿?他不会已经……”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话已说不下去。 陆伏苓却忽然笑了起来,“我告诉了他结果,但他还是如此坚持,不过,我没告诉他的是,全身换血会进行两次,我将二十年前的土办法改了改,他最后的结果,自然也不会与之前完全相同。” 兰亭亭的脑袋已经几乎无法思考,但她仍旧努力的去听陆伏苓所说之言,片刻后,才怔怔的问道,“所以,这是第一次的换血,那么他现在还活着?” “不错。”陆伏苓点了点头。 兰亭亭长舒了一口气,又忽然紧张地问道,“那第二次如果不进行换血,我还能活多久?” 陆伏苓回道,“三个月。” “好。”兰亭亭又问道,一个月已经比十天好了太多。 “你不想第二次换血了吗?”陆伏苓问道。 兰亭亭又怎么会不想活下去,但她知道,哪怕陆伏苓如此说,却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尝试,她并不能确保下一次是否还会如此幸运,“现在我们都还活着,我不敢去冒险。” 陆伏苓却有些不悦道,“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兰亭亭连忙笑道,“是我自己害怕。多谢陆医师为我们抢来的这宝贵的三个月时间。” 陆伏苓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人都可以为了对方死去,却不愿意努力为彼此活下去吗?” 兰亭亭被她问的愣在了原地,陆伏苓又道,“如果当初,我有你这样的选择,一定会尝试第二次的换血,任何一个人独活,结局都是一样的。我之前为了试探成云开,没有将实情告诉他,但等他醒来,我也会将对你所说的事情告诉他。至于最终你们如何决断,我想,还是彼此商量过后,再一同告诉我吧。” 说罢,她站起了身,兰亭亭却像是听懂了什么,拉住了她的手,问道,“阿香告诉我,您曾在二十年前见过此毒,那时,中毒的人,可是您自己?” 陆伏苓被这话问得屏住了呼吸,她又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远方的营帐道,“不错,是我。我留在千岐山,不只是因为承诺,也是为了守住一个人的坟。他当年没有你们幸运,眼前只摆了两个选择,看着我死,或者救我他死。” “他是你的爱人吗?”兰亭亭有些惊讶,丁兰香不过十七岁,她的父亲显然不是陆伏苓心中的那个人。 “他是我的恩人,是我爱的人,我却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我的爱人。”提起那个人时,陆伏苓的眼神是那样的温和,兰亭亭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采药少女。 “丁兰香的确是我的女儿。”她像是看出了兰亭亭心中的疑惑,对她解释道,“他死后,我接受不了,离开了千岐山,回到了我生长的岭南医谷。” “是我的师弟陪伴我度过那两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我又听到了千岐山的消息,朝廷派人去搜山,我才幡然悔悟,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但是他却没有放过我……” 她说着,神情中是难以掩饰的哀痛,“总之,等我发现时,阿香已经三个月了,我没办法,只能留在岭南将她生了下来。但却是个死婴,她没有哭,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我终于受不了,连夜逃离了岭南,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 兰亭亭心中大撼,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却见她又低着头抿唇笑了起来,“我当时像是个疯子,但不知为何,回到了千岐山后,坐在了他的坟前,我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万物生灵的气息笼罩着我,我呼吸着那里的气息,就仿佛嗅到了他的存在。” “某一天采药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留给我的一段话,”她说着笑了起来,“他可真是聪明,写在纸上总会腐朽,这点他就比成云开那小子聪明。他是刻在了石头上。” “他说他感激老天赐予他救我的机会,却因为医术不精,无法与我共同生存下来,所以他希望我能继续研究三齿噬髓草的药性,配合其他的草药,找到它真正的价值。他可真会开玩笑,我在岭南时,医术算是倒数,是他教会了我太多,他若是医术不精,那我便只能是个庸医了。” 兰亭亭听着,自然听出了那人的用意,他将一个天大的难题留给了陆伏苓,只为了她能够靠着这个信念继续活下去。幸而,陆伏苓的确不辜负他的期望,她竟然真的一直在尝试,而现在马上便要真的成功了。 兰亭亭的心中燃起一阵热血,她被她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动容,第二次换血的尝试,不只对他们二人来说极其重要,还寄托着陆伏苓和她爱的人的期许,她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兰亭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等成云开醒来,我会同他讲,我愿意尝试。” 陆伏苓的双眸被泪水充斥,她抿着嘴,也长呼了一 分卷阅读119 口气,“谢谢。” 她们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如释重负,轻松的笑了起来。 丁兰香忽然掀开了帘子,看着她们二人相对傻笑有些困惑,她将药端到了兰亭亭的手中。兰亭亭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伸出手去,却不是将碗还给她,而是道,“成云开留给我的信呢?” 丁兰香心下一惊,却见陆伏苓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她有些犹豫,终还是从怀中将那信递到了兰亭亭的手上,“你别太伤心。” 兰亭亭听罢,看了眼陆伏苓,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翻开了那封信,上面写着他想走遍大燕的每一寸土地,想看到小皇帝长大成。人。 这是成云开留给她的难题。 第72章 成云开没想到自己还会醒来,他躺在床榻上,看着营帐外时明时暗的烛光,以为自己已然身在了混沌之中,他的身体仿佛变得很情,一抬脚便能漂浮起来。 成云开想着,原来魂魄离体竟是这种感觉。 他又闭上了眼,耳畔忽然传来了兰亭亭的声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哪怕离魂,他也有如此的执念能缠在她的身旁。她的声音如此清脆悦耳,听不出丝毫的虚弱无力,他心中暗喜。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微痛,似乎是被人拍打了一下,成云开疑惑地睁开眼睛,难道魂魄也会有痛觉吗? 却见兰亭亭正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冲着他明媚的笑着。 “别装睡了,我都看见你睁眼了!” 成云开惊讶的说不出话,他微微低头,看到了左手腕上包裹着的纱布,他的确换血了,那不是梦,兰亭亭也的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也不是梦,但为何,他竟然还活着? 兰亭亭笑道,“傻子!你也有被骗的时候。” 成云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兰亭亭拿着棉签点了点他的唇,笑道,“你失血过多,还不能说话,正好我有满腔的话要来训斥你,你此刻无法反驳,听着就好!” “陆伏苓是什么人,那可是二十年前就天下第一的大医师!她的技艺可会二十年后还没有进步?”兰亭亭扬起了她的手腕笑道,“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解毒一事,自然要听她的安排。” “接下来,我们来算一算你背着我独自做决定这笔旧账。” 成云开无奈地看着她,喉咙干涩的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得乖乖的挨训。 “你是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我可还没有,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吗?”兰亭亭本是想逗一逗他,但说着,不禁有些动情,声音也委屈了起来,“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一辈子都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就忍心让我这么孤独吗?” 成云开听着也觉鼻腔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又怎么舍得呢?但是他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兰亭亭说完,忍不住轻轻拍了他的胸口一下,“傻子,你这时候就应该说,明明是我先瞒着你的,怎么好意思来指责你。” 她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猜到我中毒一事的?想到的时候是不是还在前线,是不是特别的害怕,有没有心中偷偷责怪我对你的隐瞒?你现在肯定也想这样质问我,”她忽然轻笑了一下,“但是谁叫现在是你说不出话呢?而且,我想你也舍不得骂我,对吗?” 成云开开不了口,却是抬起了右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笑。 兰亭亭就着他的抚摸,轻轻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胸口,蹭了蹭道,“以后,我们都不要擅自做什么为对方着想的决定了,好吗?有什么事,一定要对彼此坦诚,我不想在经历一遍那种恐惧了,我也舍不得你再经历。” 成云开点了点头,才发现她看不到,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 * * 十日后,陆伏苓为他们二人做了第二次换血,一切都非常的顺利。待到他们二人醒来,陆伏苓竟激动的落下泪来,不知是喜悦还是遗憾。 “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兰亭亭问道,她已对她说过太多次感谢的话语,却仍不知道能如何报答。 “我还会回到千岐山去,你们不用觉得愧疚,是我当感谢你们的信任。是你们证明了他对未来的想象是正确的,”陆伏苓笑着与他们道别,“如果想念我,可以来千岐山看看我。” 丁兰香却有些赌气,不愿随陆伏苓离开,兰亭亭笑了笑她的小孩子脾气,但又对她分外理解,毕竟她一个与陆伏苓最为亲近的人,却是最后一个得知她有解毒之法的人。 “边关大捷,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丁兰香道,“我要去下一个地方了,有缘自会在相见。” 拜别了丁兰香,他们正要回去。成云开却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回来了。” 兰亭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排小小的骑兵在向他们飞奔而来,“是云将军吧?” 成云开没有答话,兰亭亭看了看他,他果然还在生气。 云旗挥舞着燕国的大旗,领兵回营,见到完好无损的成云开和兰亭亭,杵着旗子,眼见要向他们二人行大礼,成云开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云旗激动的看着他道,“我在前线听说阿兰大人无碍的消息。对不起,我不求你们能够原谅我 分卷阅读120 ,但请接受我的歉意。” “你已向夫人道过了歉,”成云开凛声道,“她原谅了你,我便不会怪你。” 云旗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成云开又道,“你将燕国的旗帜插在了那城墙之上,便是对得起我,也对得起她。”说罢,拍了拍他的肩,放松地笑道,“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做同样的决定,你是为了大燕。本不是你的过错。” 云旗向他拱了拱手,成云开也回了礼。兰亭亭看着,也长舒了口气。 回道营帐中,便是成云开为他准备的大宴,云旗被他的阵仗吓了一跳,才真正放下了心来,鼻腔一酸,心中一动,痛快的拿了酒来,一饮而尽。 “老弟啊,我在外征战沙场多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文臣,”云旗喝倒天黑,一身酒气地揽着成云开道,“有气节,有风骨,跟那些个文绉绉的白面书生全然不同,老哥我对不起你,却也欣赏你!” 成云开有些嫌弃的将他的胳膊放了下来,叫来两个士兵道,“云将军醉了,送他回营帐。” 兰亭亭在一旁咯咯的乐着,成云开吃瘪的模样委实可爱的厉害。 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成云开见她如此模样,连忙走过去,一见她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杯,抬起了一闻,一阵酒香扑鼻,他忍不住扶额,“不是说好喝茶吗?” 兰亭亭嘻嘻一笑,扑在了他的怀中撒娇道,“今儿个我开心,不讲究规矩!” 成云开无奈的将她手中的酒拿到一旁,一副严肃认真地语气道,“你手腕的伤还没长好。” 兰亭亭嘟着嘴,喃喃的点头,“怪不得我觉得手腕痒痒。”说着,就要伸手去挠。成云开连忙将她胡乱飞舞的双手桎梏到了她的背后,另一只手揽在了她的腿下,起身将她抱回了屋里。 “你是坏人!”兰亭亭耍着酒疯,“大坏蛋!” 成云开一边安抚她,一边为她端来了醒酒药。兰亭亭凑到那碗上稳了稳,连忙掐住了鼻子道,“好酸,不喝!”又一把拉过成云开的领子,将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顾忌着兰亭亭手腕上的伤,他也不敢反抗,手中的碗滑落到了一旁,醒酒药撒了一地。 兰亭亭看着他丰润的嘴唇,嗅了嗅,附了上去,一边吸吮着,一边含糊不清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成云开无奈地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倒了下去。将她仍要说的话语含在了口中,挑弄着她的舌尖。兰亭亭也好强地怼了回去,两人唇齿交缠,好不乐乎。 成云开松了口,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手按灭了旁边的蜡烛,一手解开了她的衣衫。 * * * 三日后,大军班师回朝,沿路百姓无不欢呼庆祝,到了京城,更是沿街放起了鞭炮,宛如过年般热闹。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出来迎接着他们的归来,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皇上在上朝时龙颜大悦,悉数封赏,成云开受封殿阁大学士,兰亭亭受封一品诰命夫人。连与他们同去的太医院一干医士也都官越一品,普天同庆。 罗远山为他们在嘉轩阁包了场,老板娘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包场费,拍着胸脯对罗远山道,“当初陈国使臣中毒一事,是阿兰大人为我们洗清了冤屈,后来也是她资助扶持起嘉轩阁,理应由我们为她接风洗尘。” 晚宴安排的十分热闹,在成云开的监督下,这回没能成功将茶换成了酒。罗远山却喝得有些醉了,兰亭亭紧拦着他,念叨着他的肝病。 罗远山却笑了起来,偷偷对兰亭亭道,“我明儿个就递辞呈,回家歇着去了!” 兰亭亭倒也并不吃惊,书中他最后也是退隐朝野,但兰亭亭始终不懂,以他的性格,当年为何会选择入世,又为何甘愿在朝中兢兢业业的干了二十年,她想着他要离开,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因为陆医师吗?” 罗远山听到了她的名字,眼神忽然清明了些许,“起初,的确是因为她,二十年前,她死在千岐山的消息传遍了天下,世人皆哀叹她一个天才女医红颜薄命。我却并不相信,四处打听,但当时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游医,根本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所以你才要入太医院吗?” “不错,但后来,太多事情缠身,终究是身不由己做过些违心之事,我便不再敢去寻她。”罗远山笑道,“若不是你提到了千岐山,我怕是已经彻底将她忘了。” 兰亭亭却知道他只是说着气话,他随时将她的手记带在身旁,定然不会将她忘怀。 “明日过后,我便能一身轻松,可以再去寻她,哪怕死在路上,我也能魂归故里,不再留任何遗憾。” 兰亭亭见他鬓边的白发,又想到了陆伏苓所言,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道,“其实,我知道……” 罗远山忽然“嘘”了一声,“别说出来。我知道你见过她了,不要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要自己去寻她,二十年了,能不能找到她,是我与她之间的缘分,我已经龟缩了这么多年,该让我自己勇敢一次了。” 第73章 从嘉轩阁回去的路上,兰亭亭一路无言,成云开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兰 分卷阅读121 亭亭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怎么了?” “让我猜猜你在想些什么,”成云开微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定是罗远山那个老头儿跟你说了些什么,将我夫人的魂儿都勾走了去。” 兰亭亭笑着推搡了他一下,“那你倒是猜猜,猜中了有奖。” 成云开抬头看着远方的月亮,开口道,“去边关的路上,我全想着的是如何打胜这场仗,哪怕见到你来时,我都在满脑子想着这些事情,如何将上一世的遗憾弥补。如何向世人证明我自己。” 他忽然笑了起来,“当时你说累了,我自然知道你对这些身外之事都并不在意,但我当时却像是现在了上一世的魔咒中,眼前只有胜负欲,却不知道我早已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你之前说的不错,在边境的那一晚,我忽然猜测到了你可能出事之时,第一反应便是要赶快返回营地。但是我已经将前线的士兵带到了战场之上,我不能不负责任的甩手便走。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这才是我的负担和累赘,因为这些事情,我竟不能及时脱身,第一时间来到你的身边。” 兰亭亭握了握他的手,“那不怪你,是我先隐瞒了这事。” “我独自一人回去找你的路上,想了很多,也放下的很多。” 成云开停了下来,扭过她的身体,让她看向自己,“在可能会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终于迟钝地明白,原来过去的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生活,不过是为了满足我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越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下去,只会让我越发的无法逃离。” “你说的不错,我该远离这样的生活。”成云开看着她的眼睛,睫毛微颤,在月光下漫出一道阴影,“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是真正的平静。” 兰亭亭看他喉结上下滑动,颇为动情的又对她道,“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去哪里生活?” “你,”兰亭亭也有些激动地看着他,他没有猜错,自从听到罗远山要退居朝野之后,她内心远离朝堂的心情更甚,从心底萌发,蔓延到了全身,“你现在已经是一品大官了,愿意放下一切,同我离开?” 成云开却大笑道,“我没有放下一切,我是要跟着我的一切离开。只要夫人不会抛弃我,为夫便要纠缠你一辈子。” 兰亭亭听罢却蹙了眉,“那我要是抛弃了你,你还真要扭头便走了?” 成云开将她抱入了怀中,头靠在她的肩头蹭了蹭道,“你可舍得我……” 兰亭亭感受着他“咚咚”地心跳声,坚定而有力,她侧头在他的颈窝笑道,“我也要纠缠你一辈子。” *** 皇上近日来有些头疼,接二连三收到了罗远山、成云开、阿兰递来的辞呈,他们饶是如此的坚定,留怕是留不住了,但他仍旧试图说服成云开与他保持书信的往来。 他早已派人调查过他手中的情报网,是大内密探都难以企及的稠密。 成云开却向他行了最后一个礼道,“朝野之中定然还有皇上可以信赖之人,孟乐无向来是皇上身边的忠臣,臣既然要离开,必然会将皇上需要的一切留给皇上,这些对臣来说早已是身外之物,望未来能对皇上有所用处,也算是为臣尽忠了。”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而被点名的孟乐无却在太医院忙碌之际,接到了皇上的召见,看了眼兰亭亭,微蹙着眉进宫面圣。 兰亭亭忍不住同吕罗衣叹道,“皇上这办事效率就是高啊!” “你们当真明日便离京?”吕罗衣牵着她的手,有些舍不得。 “准备先去江南,然后再去趟泉州,之前都是公事回去,这回是真的要回家省亲了。”兰亭亭笑了起来。 吕罗衣见她微弯的眼角也笑了起来,“这一趟从边关回来之后,我总觉得你变得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现在我是看出来了。” 兰亭亭挑眉道,“哪里不同?” “过去,你总是独来独往的,笑起来时是干脆利落的快乐,”吕罗衣老神在在的看着她,拖长了尾音,“现在嘛……” “现在难道我就不干脆利落了吗?” “现在笑起来是安稳的幸福,”吕罗衣笑道,“恭喜你阿兰小姑娘,你成长了!” 兰亭亭本想推搡下她,又想起了她现在的情况,挑起了眉,老神在在道,“那我可是比不了孟夫人,马上就要升级为母亲了,你这是将我弯道超车了!” 吕罗衣的手轻轻搭在腹上,笑道,“回头孩子的满月酒,你和成大人,啊不,成大哥,可一定要回来凑热闹。” 兰亭亭立马道,“那还用说,孩子干娘的头衔我已经预定了,谁都不能跟我抢!” “一言为定!” * * * 成云开见兰亭亭收拾行李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红盒子,他们从泉州离开的时候,阿兰的母亲将它作为嫁妆送给了他们。而兰亭亭却从未打开过那盒子。 所以当兰亭亭拿着那盒子向他走来的时候,他抢在她的前面开口道,“先去义昌?” 兰亭亭微微一惊,笑道,“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胡说,”成云开反驳道,“夫人肚子里才没 分卷阅读122 有蛔虫,我是在夫人的心里。” 兰亭亭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了下他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恶心话!” 成云开蹙了眉狐疑道,“我见孟乐无同他夫人说时,人家可不是这个反应。” 兰亭亭忍不住脑补出了孟乐无说出此话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原来甜宠文里的男主,撒起娇来竟是这副面孔,她连忙对成云开道,“你可别再同他学这些个东西了!” 成云开哈哈大笑起来,“但是说起来,当真还是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我还真想不出来找皇上赐婚这先斩后奏的法子。” 两人嬉闹着收拾好了行礼,第二天一早,随着马车的颠簸,向南方奔去。没几日便到了义昌,他们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朱世江的葬处,在城西的山上。 春天,万物勃发的季节,他们沿着小路上了山,看着周围遍地盛开的迎春花,嗅着空气中弥散开来的花香,顿觉神清气爽,仿佛他在期待着他们的到来。 在半山腰处,他们看到了一处土坟,并没有怎么修饰,却是被清扫的很干净,应是当地的百姓时而来扫墓。兰亭亭将阿兰母亲送给她的嫁妆和她与朱世江往来的书信,埋在了他的坟旁。 “生不能同衾,但死可以同穴,希望他们的灵魂可以就此安息。”兰亭亭心中对阿兰有说不清的情绪,一半愧疚,一半感激,如今她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或许来世,他们能够再次相伴。” “葬在此处,而不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也不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便可以摆脱掉家人、世俗的束缚,自由的相伴了吧。”成云开擦了擦朱世江的墓碑,他的名字坚韧而笔挺的立在上面。 离开了义昌,他们又先后去见过了彼此的父母,正式叫过了爹娘,阿兰的父母早已知道,而成云开的父母却被这消息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成云开的父亲甚至还将兰亭亭叫走,偷偷对她道,“你若是被他的强取豪夺来的,可要告诉我和你妈,我们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可不能受了这小子的气来!” 兰亭亭想起成云开每天晚上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她的样子,无奈地笑道,“他不受我的气便不错了。” 成父眼神一亮,拍了拍兰亭亭的肩道,“好啊!儿媳妇管得住他我就放心了。” 兰亭亭从屋中出来,便见成云开阴着脸走了过来,看了眼房门问道,“他又跟你胡说了些什么?” 兰亭亭看着这口不对心的父子俩,打哈哈道,“让你听我的,对我好,你能做到不?” 成云开却是很了解自己父亲的道,“肯定不是你说的这个,他总没什么好话。臭老头!”说着,撸起袖子便要进去与老头儿干架。 在兰亭亭和成母的阻拦下,这才避免了一场父子相杀的惨烈事端。 他们没有在江南和泉州逗留很久,准备离开的那天一早,兰亭亭出奇地起了个大早,忽然对成云开道,“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最近有哪里不同?” 成云开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得发愣,看着兰亭亭意味深长的笑容,又似乎明白了一点,他忽然红了脸,侧过头清了清嗓子,“夫人可是不满意吗?” 兰亭亭故意引导他往错误的方向想着,得逞之后又哈哈大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的头痛症呢!” 成云开脸红得更加厉害,但转念一下,的确自从从边关离开过后,无论他做出与上一世如何不同的举动,他的头痛症都再为发作过,“的确没有再犯过了。” 兰亭亭笑道,“我猜的果然没错!” 成云开狐疑道,“是陆医师治好的?” 兰亭亭摇了摇头,挑眉道,“当初陆医师没能诊出你的头痛症来,我便觉得奇怪,在边关你昏睡之时,我又将你的病症说给了她听,她再诊脉也未能发觉,我便知道,你这个病症,是心理作用。” “你是说,我其实并没有痛?”成云开忍不住蹙眉,他回忆着每一次的痛楚,却都历历在目。 “不,痛苦是真是存在的,但却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体,”兰亭亭牵起了他的手道,“或许是上一世的经历你一直无法忘怀,每每做出与之相反的决定,你就会难以承受,心中的压力转换为了肉。体的疼痛。但现在,你彻底将过去放下,不再介怀曾经,自然也就不会再痛了。” 兰亭亭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所以说,是我治好了你的病,是你的大恩人!” 成云开看着她笑了起来,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从怀中取出了一幅大燕的地图,摊在了桌子上,将笔递给了她,“那么我的大恩人,咱们下一站要去哪里呢?” 兰亭亭杵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大手一挥便在当中圈起了五六个地方,成云开连忙拦住,“小祖宗,您这快把大燕地图给涂黑了!咱能一个一个的来吗?” 兰亭亭呵呵一笑道,“松鼠桂鱼、佛跳墙、水煮肉……我全都要!” 第74章 半个月前,临即城中新开张了一家赌坊,却是和过去常规的论大小摇骰子不同,这家赌坊从京城带来了一门新的赌法,街坊四邻打听下,才知名曰麻将。 这赌坊门口高高的匾额上写着“麻 分卷阅读123 将馆”三个大字,总有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想到里面一试运气。 小二刚点完筹码,又见门口进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正背着行囊,身姿挺拔,与常来赌坊的人模样大不相同。 “公子这是来玩玩的?” 少年将包袱放在了他的手上,“找你们老板。” 小二一听这话自然不敢懈怠,连忙在前引路,沿着一旁的楼梯上了二楼,敲了敲包间的门道,“老板,有人找您!” 里面回道,“二筒!谁啊,让他进来吧。” 屋中,兰亭亭正敲着桌子,蹙眉看着成云开道,“你能不能快点出牌,跟这儿相面呢?” 成云开却托着腮,愁眉苦脸地盯着手中刚抓来的牌犹豫着要不要换张儿,一抬头看到了眼前人,手一抖落在了桌上。 “胡了!”兰亭亭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等了两轮的五筒,大笑道,“点炮大包庄!这回你可算是出血了。” 成云开扬了扬下巴道,“你看谁来了。” 兰亭亭侧头一看,来人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她越看越觉得面熟,不觉站起了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惊喜道,“阿丰!?” 秦丰笑道,“我打听了三天,才打听出来你们这店的位置。” 兰亭亭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胳膊,强壮有力,个头更快赶上成云开,她忍不住叹道,“七年了,自从那年听说你逃出书院,我和云开找了你许久,你却像只落水的鱼,一眨眼就没了去向,我们还担心你过得不好。”她说着打量了他一遍,笑道,“皮肤黑了,却更健壮了,挺好,挺好。” 成云开也走到了他的面前,“打算住几天?” “两晚,后天一早我就要启程去滦西军营报道了。”秦丰笑得开心,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兰亭亭的神色忽然有些飘,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后来,回过滦西吗?” 秦丰沉默了下,舔了舔嘴唇。 成云开拍了拍他的背道,“走吧,先回家吃饭,尝尝夫人的手艺。” 兰亭亭听罢,拍了拍胸脯道,“我已经学了十天了,包你满意!”说完,在另外两位牌友一致的数落声中,她一边抬手一边不好意思地道着歉,连忙溜回了家。 在兰亭亭跑到厨房大展拳脚的间隙,成云开与秦丰二人颇为尴尬地坐在茶桌两旁,两人皆是默默地喝着茶,见茶壶中水已见底,成云开才起身去蓄水。 “我当时逃走,并不是因为你。”秦丰忽然开口,“是当时我听说了下池镇出事的消息。” 成云开回过身来,惊讶道,“你回去了?” 秦丰点了点头,“不错,我那时就得知了我父母的消息……”他说着握紧了拳头,低下了头,“我当时便想,我已经没办法平静下来继续读书了,我必须快速的强大起来,我得有拳头才能说话。” 成云开见他身上有着许多伤疤,便知他这些年过得十分辛苦,自然也知他不想多提,对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当兵也不错,能磨练人,成长得更快些。” 秦丰笑道,“我早已想开,倒是没想到成大哥居然放弃了高官厚禄和勃勃野心,甘愿在这里当一个‘老板娘’。” “你可别取笑我了,”成云开倒来热水,又泡好了茶,“继续留在朝堂,你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我都不好说。” 秦丰道,“皇上这几年手段的确更强硬了些,一个月前太后驾崩,他以雷霆之力清扫了过去太后的全部势力。也的确你们隐退的早。” 他们二人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嗷嗷的叫声,兰亭亭端着盘子,相互倒着手,烫得停不下来嘴来,终于将那一盘刚出炉的好菜,端到了秦丰的面前,“来尝尝,我刚学会的糖醋里脊!” 秦丰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坨不知何物的东西,扯了扯嘴角,侧头像成云开发出求救的眼神,后者当即侧过身去,抬手揽在了兰亭亭的肩头,对他露出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容。 “你别看其貌不扬,这吃着还是很好吃的,”兰亭亭见他拿着筷子的手抖得厉害,连忙解释道,“云开已经连吃两天了,你看,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成云开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却在兰亭亭没再看他事,露出了呕吐的表情。 秦丰看着兰亭亭期待的眼神,终于狠下心去,夹起了最小的一块肉,闭上了眼,将将夹到嘴边,忽然被人按下。 他正感慨是哪路神仙看不下去来拯救他时,便听兰亭亭怏怏道,“算了算了,看你这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放过你了,毕竟后天还得去军营报道,这样的苦瓜脸还以为谁虐待你似的。” 秦丰长舒一口气,成云开见状忍不住笑道,“还是下馆子去吧!就别再劳烦夫人了。” 兰亭亭托着腮想了想道,“但也不能浪费,不如,晚上由夫君来解决掉吧!” 成云开看着那一坨新鲜的“糖醋里脊”,胃里一抽。 * * * 临即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早已被成云开定好了包间,方才回家做饭本就不过是想让秦丰见识见识兰亭亭的厨艺,满足一下她浓烈的与人分享劳动成果的心情,这回,才是正经来吃饭的。 酒过三巡,几人都放松了些许,虽然 分卷阅读124 七年未见,但毕竟曾经相处过一段时日,天南海北的聊着,也觉得时光过得舒适。 “对了!”秦丰一拍酒杯,忽然道,“我从北边来得路上,听到太后驾崩的消息之时,遇上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太后大葬,要全国守丧三日,哪里的酒楼、赌坊都不得开张,你们这里也是这样吧?” 兰亭亭回想了下,点了点头道,“虽然当时我们还没开业,但是也听隔壁的铺子说了。” “偏偏,我住的客栈对面,有个不大的酒楼,不止没有关张谢客,还大摆宴席说要免费给顾客白吃个三天三夜。” 兰亭亭挑眉,“还有这等勇士?” “可说呢!”秦丰倒上了酒,一饮而尽。 成云开问到了重点,“有人敢去?” 秦丰呵呵一乐,“确实有人,却不是客人,而是当地的府衙排了衙役给她的店砸了,还将老板抓走了去。” “这真是奇事了!”兰亭亭惊叹道。 “还有更奇的呢,”秦丰举着杯子,狡黠地眯起眼睛左右看了看,才道,“你猜这老板是谁?” “难不成我们还认识?”兰亭亭看了看成云开,后者耸了耸肩。 秦丰神秘兮兮道,“当年陈国使臣中毒一案,在嘉轩阁后厨,我曾与这位姐姐有过一面之缘,但后来听说她因为给太后下毒被赐死,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 “甘灵儿?!”兰亭亭站起了身,酒醒了大半,俯下身去,扯着秦丰的领子问道,“她被抓走了之后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的事了?” 秦丰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也才将将清醒了些,回道,“听说,皇上后来派人直接将她押送进京了,她当年没死,或许就是皇上放得水,我想这回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兰亭亭这才松了手,又坐了回去,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皇上若想杀她,的确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但甘灵儿也不是傻子,这样明目张胆的举动,定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如此说来,或许只有一个可能,她本来的目的,便是要进京面圣。七年了,不知是还有什么,让她如此放不下的。 兰亭亭歪着头想着,成云开却揉了揉她的脸道,“小祖宗,你就别管别人了,你干女儿的名字是不是还没起好呢?” 兰亭亭一拍脑门,暗道不妙。 “什么干女儿?”秦丰不明所以地问道。 “太医院吕院长的孩子,”成云开解释道,“上个月寄了信来,说是上回干儿子的名字是他们起得,夫人听了心痒痒,这回便让她来起名。得,这几日光想着她的糖醋里脊了,全然把这个活儿给忘了。” 他说着,敲了敲兰亭亭的额头,“看你过几日去参加人家的满月宴要怎么交代。” 兰亭亭托着腮,也不再喝酒,开始苦思冥想。 秦丰在这里待得两日所吃的饭,比他来的路上吃的都多,兰亭亭像是填鸭子一样的拉着他到当地每一家美食酒楼之中,挨个品尝,还美其名曰,“孩子长身体呢!” 最后,秦丰不得不在一大清早,捧着吃过了三屉包子的肚子,苦笑着与他们道了别,走上了属于他自己的那条路。 望着秦丰的背影,兰亭亭有些感慨,“秋苒如何?” 成云开侧目,摇了摇头道,“太萧瑟了。” “起名字可是个脑力活儿,”兰亭亭叹道,“脑力活儿也得需要补充体力。” 成云开震惊,“你还没吃饱?” 兰亭亭扬了扬下巴,扭过头回了身,幽幽地留下一句,“我吃饱了,他可还没有!” 成云开愣了一下,才将将反应了过来,脸上腾得红了,开心的大喊一声,回身抱她时却又小心翼翼,生怕伤到她。 兰亭亭靠在他的怀里,笑得明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每一个收藏、评论、点击,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鼓励,这是第一次完整的讲述一个原创的故事,行文中多有不足,也感谢大家的谅解。 希望接下来的新文《禅位后我云游四海》我们还能继续相伴,目前正在全文存稿ing~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