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挞》 分卷阅读1 ? 一 1 A大第一附属医院,7楼VIP病房。 春日天气正好,7楼又是医院顶层,无遮无挡,阳光从没阖严的窗帘缝里鱼贯而入,带着三月的融融暖意,照在江渚白一张明显低气压的脸上,也没能驱散半分寒意。 他左腿打着石膏,半靠半坐倚在床头,室内乌泱泱站了一群人,靠前的几个人看上去一股凶相,拉到学校里能吓哭一堆乖学生,可此刻,在江渚白面前,他们一个赛一个的乖巧听话。 江渚白不耐地挑了挑眉:“找到人没有?” 一个纹身青年战战兢兢开口:“找、找到了,江大少,那天撞您的人是建筑学院的……” 话没说完,江渚白打断他:“找到还不带他来给我赔礼道歉?还是想等我腿好了找他单独聊聊?” “单独聊聊”自然就不是“聊聊”这么简单了。 江渚白从小飞扬跋扈惯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过分的,反而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罪,只让那人来道个歉,已经算是很有涵养。 毕竟江大少算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那种人,江家家底殷实,他自幼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偏巧他人也聪明,长得又好,在学校向来风头无两。 他却没什么安安分分当个好学生的念头,一路上到A大这种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也不收敛性格,私底下叫他校霸的比叫他学霸的多出一倍。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江渚白,是在大发善心参加学院迎新活动的时候,被人骑车从身后狠狠撞到腿的。 凭他的身手还不至于躲不过一辆电动车,可事情坏就坏在,他当时在跟一个大一刚入学的美貌小学妹聊天,正介绍着A大的风土人情,车一来,他把小学妹拉到一边,自己刚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没等他转身,肇事司机就飞快地骑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后他细想,总觉得那辆车,就是不偏不倚故意朝他撞来的,消下去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连小学妹都被忘在了一边。于是江大少这边腿刚好了点儿,就想着把那个敢对他下手的人找来清算。 纹身青年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来了。” 江渚白闻言眉峰一凛,视线在病房里环绕一圈:“人呢?对了我还没问,你们谁偷吃芒果了,一股芒果味儿。” 一干人面面相觑,然后自动向旁边让出一步,中间划开了一条道,江渚白这才看见站在人堆后面、长得水嫩乖巧、捧着一盒芒果蛋挞的,小妹妹。 之所以叫小妹妹是因为她个子太小了,目测不到一米六,苹果脸,杏眼很大,嘴角自然上翘,是那种一看就很甜的长相……比她手里的芒果挞闻着还要甜。 只不过在他眼风扫过来的时候,她迅速抿唇,唇角向下撇,语气无比沉痛又诚恳:“对不起,江学弟,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你的。” ……什么? 学……弟? 只是小腿骨折的江大少觉得自己应该去补一个脑CT检查,他好像出现了幻听。 二 2 江渚白,A大经管学院大二风控专业学生,哪怕玩世不恭、哪怕吊儿郎当,在学业以及智商这条路上,他还从没受过什么挫折,加上他本身就是自信心无比膨胀的人,所以尽管A大里学霸云集,他也没有过什么周围人很厉害的直观感受。 直到此刻,看见眼前这个,矮他有一二……三十厘米、软面团儿似的小姑娘,正儿八经地叫他“学弟”。 一瞬间,什么“等人来先爆捶一顿”、“以后A大有我无他”的中二想法通通消失无踪,他警惕地问了一声:“你是谁?” “我叫沐初,”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他表情,自报家门,“是建筑学院大三的学生。那天是急着送外卖才不小心撞到你,那单叫得很急,本来想送完再来找你,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医药费我出……” 说完,她低下头,双手举着带来的赔礼,恭敬地递给他,只是手指有点儿不安地抖了抖。 江渚白似乎能感觉到来自一屋子他那些跟班的谴责的眼神,他太阳穴跳了跳,对自己“麻木不仁”的名号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算了,芒果挞留下,别的就不用了。” 虽然他性格实在说不上好,但对女生该有的风度还是一点儿不少,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温软无害的小姑娘。 沐初来的路上,被那几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块头告知过自己将要面临的残酷状况,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乍然得到赦免,半天才回过神来,仰起脸恢复了笑容,“谢谢江学弟。” 她眼睛生得好看,弯成月牙形状,让人再大的脾气都发不出来。 江渚白别开脸,说:“还有一条,不要叫我学弟了。” “那……”她试探地低声道,“小白?” 江渚白觉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这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分明一点儿也不怕他。 就像尽管他说了不用她负责,她还是找人打听来他的医药费和银行卡号,把那笔不菲的费用转给了他,还每天都来病房给他送一份甜点。 “我室友是学医的,她说病人长期一个人待着,容易精神抑郁。”她说得有理有据,带着一股语 分卷阅读2 重心长,“我已经伤害了你的身体,不能再伤害你的心理健康。”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江渚白差点被噎到:“……小学姐费心了。” 沐初立刻把给他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冲上去帮他拍背。 江少爷心情愈发复杂。 沐初中学时跳了三级,读大三了才刚成年。学业进展太快,难免在人情世故方面有所欠缺,就像一张白纸,经常语出惊人。 江渚白起初不习惯,后来发现她连“我不会对你始乱终弃”这种话都能说得单纯无邪,也只能无奈地随她去了。 沐初是单纯,但并不傻,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跟江渚白说清楚,送两周的甜点,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第十五天时,刚好到了江渚白的出院时间。 说不清什么缘故,原本早上就可以办手续离开,江渚白硬是拖到了下午往常沐初会来送甜点的时间,又多等了两个小时,才打了电话叫司机过来接他回学校。 免得有人来了找不到人要哭。他这么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他身边那群狐朋狗友有一大堆追女孩的歪门邪道,其中一条是连续送一个月的早餐,让对方产生依赖感,然后再突然消失,欲擒故纵。他当时对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嗤之以鼻,此刻却觉得他好像也被这么套路了一样。 建筑学院和经管学院隔得很远,连教学楼都不共用,出院将近一个月,江渚白再也没有见过沐初一面。 数不清第多少次状似无意地从建筑学院宿舍楼下经过,江渚白终于向自己投降,在心里想,欲擒故纵他也认了……没准他只是想念沐初带来的甜点的味道。 他掏出手机,在外卖平台搜到了沐初打零工的那家甜品店,APP评分5.0,评论里满满的好评都在说送外卖的小姐姐画的图很好看。他翻了半天,下单一份芒果挞,学着评论那样在备注栏写上:要一个笑脸,最甜的那种。 二十分钟后,外卖准时送来。 江渚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停好车,摘下头盔,转过身,对着几米之隔的他,歪了歪脑袋,眼睛一弯,右脸颊的小梨涡像装了砂糖:“够甜吗?” 恍惚中,江渚白看见脑海中的那个自己已经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名叫沐初的陷阱。 三 3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偏偏沐初那样的笑只维持了三秒钟,就恢复了正常表情,好像刚刚就真的只是在履行备注栏上的任务一样。 而江渚白的心跳却没法那么快就恢复正常,几个呼吸间,小姑娘已经走到他面前,整个人乐呵呵的,像是一整捧阳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小白,我就说我们店里的芒果挞最好吃吧!”她偷偷压低了声音,“我给你多放了一个在里面哦。” 明明已经那么久没见面,她的语气还很熟稔,丝毫不见陌生,见他没接过袋子,扬起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回魂啦,刚烤好我就送来了,快点趁热吃。” 她的手跟人一样小巧,看上去软软的,江渚白压抑下来握一下的冲动,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嘴角挂了个笑:“小学姐也学会中饱私囊了?” “私”这个字特别加重了音调,沐初却没意识到,轻快地说:“没关系,我今天多加班一会儿补回来就好了。” 江渚白再接再厉语言暗示:“学姐为我做出这么大牺牲,我无以为报……” 暗示再度无效,沐初重新戴上头盔,给他比了一个超人的手势:“为学弟,义无反顾。”随即骑上小绵羊,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风卷起她微翘的发尾,属于她身上淡淡的奶油甜香还萦绕在他鼻尖。 芒果挞吃完,江渚白心中那抹火星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成了一片燎原的火海。 势不可挡、避无可避,只能低头认栽。 点外卖到底还是太慢了,哪怕一天点三顿,见面时间也只是短短十几分钟,更何况他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正好是沐初来送。 一条路走不通,江渚白立刻找人查到沐初的课表,他不耻做那种围追堵截女孩儿的事,但时不时偶遇一次,增加些存在感总没问题,不料意外发现,沐初这学期体育选修课报的是游泳。 江渚白高中时拿过全国游泳比赛青少组金奖,如此斐然的成绩,让他大学甫一开学就被拉进了游泳社。他嫌麻烦,不常参加社团活动,所以主动给社长打电话,提起他周四上午要去游泳馆时,社长险些老泪纵横。 “我的江少爷,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等来了。” 江渚白状似不经意问:“现在社里有活动吗?”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每周配合老师,帮着给上游泳课的学生做点基础训练,您要是不方便也没……” “可以。” “……关系。”社长默默咽下了后两个字。 等到周四那天上午,看见提前了大半个小时来到游泳馆,还打扮得格外……鹤立鸡群的江渚白,半蹲在一个姑娘旁边,帮她摆正入水姿势的那一刻,社长终于明白,这位江少爷是单独来为一个人服务的。 沐初也很惊讶会在这里看见江渚白。她四肢没那么发达,各种体育项目都学得很慢,这学期教务系统自动把她分配来学游泳这种高难度运动,她不大好意思麻烦老师和助教,每次上课都缩在泳池一边,自己慢慢练习下水。 分卷阅读3 这次课她一如既往到得很早,一只脚刚踏进水里,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扶住:“小心点儿,小学姐。” 熟悉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洒在耳侧,沐初觉得头顶泛起一阵酥麻,侧过头,正对上江渚白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她穿得是幼儿园小朋友那种款式的泳衣,看上去和普通的裙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并不暴露,可此刻面对江渚白,总觉得有点儿不太自在,比如她不敢低头,怕一往下看就看见他小腹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和人鱼线。 沐初正经了脸色,把他拉到一边,严肃道:“小白,你离这儿远一些吧。” 江渚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了?” 沐初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小腿,非常深沉地未雨绸缪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怕你又摔了。” 四 4 数不清花了多长时间,差点儿还进泳池游了个单人800米,江渚白终于让沐初相信,他没有那么脆弱易碎,起码帮她学个游泳还绰绰有余。 江渚白平时看上去像是交过不少女朋友的那种纨绔大少爷,骨子里却带着几分绅士和矜持,哪怕是游泳这种方便肢体接触的活动,他也没有借机占什么便宜。 只是…… 他托着小姑娘的腰:“小学姐,腿动一动?” 沐初现场给他表演了一个狗刨,还是那种原地打转、寸步不前的狗刨,再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地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江渚白浑身僵硬了一秒,还没回神,沐初就“唰”一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爬到泳池边上:“小白,你别管我了,我看这一切都是天意。” 话里的语气透着一股看破尘世的悲凉。 江渚白没忍住,被她逗得笑了出声,沐初鼓着张软绵绵的包子脸,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他绕到后面,捞过一条干净的干毛巾帮她擦头发:“小学姐,你不知道吧,我这个人最叛逆,最喜欢逆天而为。我说能教会你游泳,就肯定可以。” 沐初转了个身,直直地昂首看他:“那我还每次给你带点心吃吧?” “不用。如果小学姐想礼尚往来的话,可以也给我补个课。”从未担心过成绩的江渚白,面上自然地流露出了一抹担忧,“我们月底线代考试。” 都说过“为学弟,义无反顾”这种话了,沐初当然不会拒绝这点小小的请求。 毕竟起初她以为,不会有什么比别人教她游泳更难的事了,直到和江渚白坐在图书馆的讨论区里,带着他一道一道的做线代题。 沐初耐心好,就算做了半天的题,江渚白脸上还是写着“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她也没有急躁,拿出草稿纸,思索着怎么换一种讲法。 另一边的江渚白懂装不懂也装得很辛苦。沐初和他面对面坐着,整个人小小只地趴在桌上,他学着她的动作,低着头,一寸一寸地靠近她,奶油香味渐渐浓郁。 两人呼吸交织、近在咫尺。 江渚白轻声笑了一下:“小学姐,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啊?”沐初两道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我觉得吧,你有点儿傻。” “……嗯?” 她忧郁地叹了口气:“这道题我刚刚讲过三遍了。” 被心上人怀疑智商问题,江渚白无法再装下去了,顺利在最后的半小时里解决了下午三小时都没做完的题。 吃一堑长一智,后面的补习里,江渚白不敢再装得太过分,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把战线拖到了考前一周。 最后一次课结束时,江渚白瞧见沐初悄悄转过身,长舒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牛轧酥,放进他手心里。 “奖励?”他挑眉问。 她点头,声音里有点儿小小的骄傲:“沐初独家制作,仅此一块。” 都这样说了,他还哪里敢吃,供起来还差不多。江渚白心里像落了片羽毛,反复地轻扫来去,趁沐初起身去拿书,他跟着她走过去。 最后一排书架旁,江渚白把人压到墙角,声嗓低哑: “小学姐,你真的以为我每天跟你来图书馆就是为了学线代?” 沐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她找的那本《交往与空间》被江渚白挡住了,只能转开视线,紧接着余光扫到他手边上的《大学英语六级指南》。 她蓦地恍然大悟:“我也可以给你辅导一下英语。” “……” 五 5 从图书馆回去后,一夜辗转未眠的江少爷,在凌晨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国际长途,向他最会撩妹的发小请教如何追人。 对方正在加州日落大道上开着敞篷跑车,带着不知道第多少任女朋友兜风,车载音箱放得震天响,江渚白险些直接把电话扔了。 那边纸醉金迷着,这边还一片凄风苦雨,发小听他说了事情经过后,沉默地把音箱关了,又过了三秒,才开口:“你真的是江渚白?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看我是疯了才给你打电话。”江渚白一脸忍耐,“有建议就说,没建议就挂。” “别挂别挂,”发小不肯错过八卦,“首先声明啊,撩,我是会,但像你这种正式追人我说的不一定管用 分卷阅读4 ……” “但是,看你那样暗示都没用,我觉得你还是打直球吧,直接表白试试。” 江渚白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迂回婉转的个性,只是近乡情怯,越是喜欢的越要小心一点。他那么喜欢的小姑娘,不想被她拒绝。 然而如果不迈出那一步,按她那么迟钝的反应,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心意。 第二天没课,再隔一天是游泳课结课考试。 江渚白的表白计划还没开个头,就在即将跨入游泳馆的那一刻,被沐初推了出去。 说“推”不太贴切,她力气很小,如果不是他让着,她也根本推不动。她难得在他面前害羞一回,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说:“小白,你能不能不要过来看我考试啊?” 他垂着眼睑问:“为什么?” 沐初支吾了一会儿才松口,低着头,耳廓红了一圈:“我有学姐包袱嘛,如果游得不好,我怕你觉得我太笨了。” 她双手攥着卫衣衣角,又倏然抬起头,带着股凶萌的气势:“反正你就别来啦。考完我请你吃饭。” 江渚白整个人被她萌到快要融化,费好大力气才控制住声音,“吃饭不够。” 大概没料到会被这么趁火打劫,沐初呆了呆:“那你还要什么呀?” “等你考完出来,我再告诉你。”他指了指游泳馆旁的长椅,“我就在那里等你。” 威胁暂时消失,虽然还不知道江渚白会提什么要求,但起码这一刻,沐初身心放松下来。考试内容也不难,在四分钟内游完一百米即可,她拿不到第一,在江渚白这么久的教导之下,取得一个中等成绩还没什么问题。 一个班都测试结束后,正好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沐初怕江渚白等太久,头发都没吹干就冲出了游泳馆。 室外阳光正盛,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沐初眼睫上有水汽蒸腾,透过一串小水珠,望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身形挺拔的高个男生,和他身边的女孩子。 她无意偷听别人讲话,不过距离很近,他们没有刻意收敛音量,每个字都顺着风的方向吹了过来。 那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此时却紧紧咬着下唇,脸上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的表情。 男生,也就是江渚白,正一字一句,毫不犹豫地跟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沐初脚步一顿,听到这种隐秘消息,下意识想转身离开现场。不想江渚白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走到了她身边,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就是她。” 六 6 十八年的短暂生命中,沐初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局面。 ——原以为偶然撞见了表白现场,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表白的女主角。 看着漂亮姑娘掩面而去,她心中无端充满了罪恶感。 结果就是,在去吃饭的路上,江渚白被沐初教育了整整一路。沐初演讲的主题围绕着“做人要诚实”展开,每个字都铿锵有力、饱含情感。 而江渚白连辩解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在外面等人时,他也没想到会遇上开学那天迎新碰到的,叫孟枸杞还是孟人参的学妹。 学妹看见他,眼睛一亮,径直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学长,我叫孟若杞,你帮我办过登记表的,还记得我吗?” 其实江渚白对那天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被沐初撞了一下的事。 遇到沐初以前,他虽没正经交过女朋友,可有漂亮女生主动来搭讪,他也没有明确拒绝过。看见孟若杞眼中明显不一般的情愫,他才霍然惊醒,没有处理好以前的桃花债,就去追沐初,对谁都不负责。 他三言两语断绝了对方的想法,孟若杞不甘心,他干脆挑明,见沐初过来,便趁机将那句表白心迹的话说给她听。 可沐初却彻头彻尾地误会了:“我明白,你把我当挡箭牌嘛,但是就算拒绝别人的追求,也要坦诚一点,这次我在可以帮你一把,以后我不在场,你要怎么办?” 她倏尔驻足,对他下了结论:“所以做人要靠自己。” ……怎么还换了一个论题? 沐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现在就算说他并没有把她当挡箭牌,她也不会相信了吧?江渚白只能重新找机会,眼下先乖乖地和她道歉,平息小唐僧的碎碎念:“我知道了,小学姐,以后不会了。” 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别人了。 只有你。 等坐下吃饭,沐初恍然想起,她答应江渚白的那个要求都被她一打岔给忘了:“小白,你之前要让我做什么?” 原先的计划已经不能进行了,江渚白便道:“想问小学姐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了。”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沐初轻声道,“喜欢很久了。” 江渚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他随口问出的问题,笃定了答案,却没料想到,沐初给出的,会是一个截然相反的回答。 一颗心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碎得七零八落。他连那个人是谁都没再能问出口。 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劝他放弃,另一个声音在说:既然喜欢很久,没在一起,就说明是那个人不够好,不懂得珍惜她。 第二个声音逐渐扩大、弥漫开,完全盖住了第一个。 他根本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微信里向来走高贵冷艳路线的江少爷,开始搜集各种心灵鸡汤公众号,每天给沐初发类似于 分卷阅读5 “丢弃过去,拥抱太阳”、“吊着你的都是渣男”之类的推文,有次手滑,还转发到了朋友圈。 游泳课结束后,沐初一直忙着参加设计大赛,连甜品店都难以兼顾,没什么时间和他聊天,有时回复消息都在凌晨。江渚白看着心疼,只能催她早点儿去睡觉,减少自己发消息的频率。 他朋友圈底下倒是挺热闹,在“对一切不给你回应的男人说‘不’”这篇文章转发下面,跟了一大堆问号,甚至包括他爸,江渚白黑着脸点击了删除。 就在这段时间里,白天很少出没在网上的沐初竟然也看见了那条推文,给他发来消息。 “小白,你的心情我明白,遇到这种事,我也很为你难过……。”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对话框的主人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半天憋出来两个字:“节哀。” 七 7 被迫节哀的江渚白,意外地又在路上遇到了孟若杞。 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她却拦在他面前:“你上次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叫沐初是不是?她根本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单纯,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拜发小身边那一沓前女友所赐,江渚白对这种经典台词并不陌生,然而他一向讨厌听人搬弄是非,沐初究竟如何,他与她接触那么久,别人不会比他更了解。 孟若杞见他显然不信,神情愈发羞愤:“我室友这学期也在她那个甜品店打工,这些话都是沐初亲口说的,我室友录下来的。” 说着,她按了录音播放键。 因为偷录的缘故,背景音很嘈杂,人声模糊,可江渚白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沐初的声音。 有效内容只有两条,一条是有人问沐初那些天的甜点是给谁送的,她答了他的名字,说她不小心把他撞骨折了,要去赔罪。 另外一条是对方提醒沐初他的“恶名”,让沐初小心些,离他远一点。 沐初当时没有回答,等人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我是故意的。我用了这么久才走到他身边,怎么离他远一点?” 尽管知道现在的电脑技术无所不能,这段录音的真实性完全不可考,但听到后一句话的一刹那,江渚白的一颗心仍剧烈跳动了一下。 录音播完,江渚白忽而笑了:“不管你的录音是真是假,我只相信沐初亲口对我说的话。” 表面上如此云淡风轻地不在意,当晚入睡前,江渚白却想,如果能把那句话拷贝来一份就好了,每晚听着沐初对他的表白入睡,怎么都该是一夜好梦。 沐初参加的那个设计大赛,五月将在外地举办决赛。江渚白看见了行程安排,特地要在她出发前一天,给她践行。 大概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江渚白觉得灵魂轻飘飘的,灵台放空,没过脑子,把那天的事当成笑话讲给沐初听:“小学姐,那个声音跟你真的很像,现在的合成技术还挺厉害……” 然而他唯一的听众听了笑话,脸上却一丁点儿笑意都没有。 小酒馆里,吊灯晃晃悠悠悬挂在屋顶,暖色的灯光在她眼睑下打出一片暗影,她睫毛颤抖两下。江渚白第一次看见沐初露出这样的表情。 夜晚不再有阳光,只有清冷的月光落了她一肩。 她说:“是真的。” “那句话是我说的。” 在沐初记忆里,她和江渚白初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夜晚。 没有风,温度怡人,街边的路灯爆了一颗,却不显得黑暗,天上星星亮得像是伸手就能抓到。 月色空濛,路两旁有民谣歌手在低吟浅唱,好像全世界都热热闹闹的,除了她。 那一天是她妈妈终于忍受不了酗酒后会动手的爸爸,决定离开家的日子。 晚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沐初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直到被人拦住。 那是个长相英俊到耀眼的少年,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伸手递给她一张红色钞票:“小妹妹,我不认识这儿,帮我买副扑克牌……”沐初愣了愣,茫然地抬起头,他才看清她的脸,顿了一下,“再买包湿巾来,剩下的钱都归你了。” 其实少年看上去年纪并不比她大多少,只是她从小营养不良,那几天又过得实在憔悴,看着的确像个小朋友。 她心里一直难受得不成样子,有事做能分心倒还好。她接过钱帮他把东西买了回来,找开的一大把零钱也都还给他了。 她不收,他也没执意塞钱,把那包湿巾递给了她:“给你的。” 见她还是那副呆模样,少年皱了皱眉:“不会用啊?” 沐初还没来得及回什么,他就把包装一把撕开,有些粗鲁,力气还很大,他从撕裂的口子里抽出一张湿巾,一手轻轻握住她的肩,一手将湿巾按在她脸上。 他一看就是那种家境很好的男孩子,大约从来没帮人擦过眼泪,有点儿手足无措,动作一反刚才的简单粗暴,轻柔得不可思议。 湿巾是凉的,他的手却很热,温度一直蔓延到她心底。 她那时还很木讷,又贪恋这一点点温暖,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谢谢你。” 他眉目舒展开,一笑起来,整个夜幕的星星就都落进了他眼睛。 “只要你别哭就行了。” 她能得到的爱和关怀太少太少了,陌生人的一句话都能让她记很久。记到那包湿巾再难挤出一点儿水分,他的面容还清晰刻在她 分卷阅读6 脑海里,以至于在A大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立刻打听出他的名字。 江渚白。 别人形容他,左右离不开“天之骄子”这四个字,哪怕充满危险气息,也是会让女孩子们红着脸讨论的人。 他身边环肥燕瘦,每个女孩子都很美,沐初不敢奢望有站在他身边的一天。 “撞到你那天的前一天,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她再婚了,现在过得很幸福。”她轻舒出口气,“然后就看见你和那个女生在聊天,我就想,是不是没有我,大家都会比较快乐?” “我高估自己了,这种心情根本没法好好工作,还伤到了你。可是我又会恶毒地庆幸有这样一个意外,让我能接近你了。” 她终于笑了一下,眼睛里隐约有泪光闪烁:“所以,我并不是你以前见到的那个样子。” “江渚白。” “我很坏很坏的。” 尾声 8 刚确定喜欢的姑娘也喜欢自己,喜欢的姑娘就跑了,江渚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传说中说的那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一晚,江渚白还醉着,沐初就改签了机票,连夜去了决赛场地。 封闭式比赛,他联系不上她,只能一条接着一条地给她发微信,期望她能在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 “初初,你的蛋挞很好吃,可我不是因为想吃芒果挞才点的外卖。是因为我那时就喜欢你了,想借机见到你。” “可惜还是比你晚。你说的事情,很抱歉,我的确不记得了,但我很感谢那时的自己,替现在的我给你擦了眼泪。” “我想了很久,关于我喜欢你什么,我想不到具体的理由,因为每件事只有做的人是你,对我来说,才有特别的意义。” “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你从来都不坏,你是我的女孩儿。” “蜜境”甜品店的外卖APP评分,在最近一个月下滑了0.1,评论区每天都有人在哭唧唧地问:“那个画画好看的小姐姐去哪了?” 店主没办法,亲自上阵回复说:“小姐姐最近比赛很忙,下个月一号就回来了。” 江渚白卡着时间,在六一当天,点了全店第一份芒果挞,备注:要一个女朋友。 春末夏初,天越发蓝得透亮,周遭绿植葳蕤,江渚白站在楼下安静地等着。 微风已经染上了夏天的气息,是芒果的味道,随风一并送来的,还有展开双臂、扑进他怀里、他芒果味儿的女朋友。 他的,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