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尘清水》 分卷阅读1 ? 和尚受×妖精攻(暂定) 黄尘变,红尘滚,一篇诗话易沉沦。 本来是一个赌,不想到竟然成就了一段机缘。 “别诓我成佛!你从我身上见众生,我就是众生,那我于你而言与众生有何不同!” “我于你身上见有情众生,你是众生,众生也是你。” img src=i.loli.net/2021/08/23/IN7exJ9PCMBg1Tj.jpg 1.1v1。he。(我大概是不会写be的) 2.大纲还没有出来我只是先挖个坑,埋点土。具体填坑日期不定。 3.启悟题材的,跟禅宗思想可能会比较相关。思考要不要学一学明清的比如肉蒲团那种的叙事方法。暂定啦暂定~~ 4.祝大家看文开心~ 20210804————啊,仙儿能力不够,大纲出来环形叙事并不是很满意,于是就打了个小环2333.本来打算全文存稿,等七月半开始更新的,但是现在已经忍不住想把序章先放出来。因为禅宗题材实在是想得头秃。我需要发出来一点来安抚一下自己哈哈哈。 20210812——让七月半滚吧,我看七月初五就是开始更文的好日子。 序章·尘劫 美冰心魂归黄泉,痴壶丘泪洒穷庭 壶丘玟看着怀中两鬓斑白的柳冰心痛不欲生。 柳冰心的皮肤松弛如破了的鼓面,攀爬着斑纹,神色恬淡,接近灯枯。 在柳冰心最后这五年,壶丘玟上穷碧落下黄泉,佛祖不帮他,玉帝不通融,生死簿上找不到柳冰心的名字。尝试了千千万万种的办法,什么仙药,替身,换寿元,终究搏不到柳冰心的一线生机。壶丘玟也清楚,今天是柳冰心最后的日子。 “冰心,我没用。”壶丘玟舔着柳冰心的手背,眼泪重重地砸下,“我怎么才能救你,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阿玟……谢谢……你……”桌上的油灯熄灭。 “别谢我,冰心,我想重来。为什么不能重来。”壶丘玟有些癫狂,固执地舔着柳冰心的手背,尽自己的力量保持着柳冰心的温度。 柳冰心还是凉透了。 壶丘玟拉着柳冰心的手不肯松开。只觉得这屋子黑得厉害,空得厉害。 忽然,柳冰心心口竖起了一道金光,随着金光的出现,柳冰心的身体仿佛是窑烧瓷器外面包着的那层厚厚的泥,被那道金光,凿出了裂痕。 裂痕宛如闪电,从心口往四面八方眼神。柳冰心衰朽的躯壳也顺着闪电般的裂缝一点点地剥落。 壶丘玟隐隐觉得有了转机,说不出的欢欣一点一点从深处滋生。脸上还有泪痕未干,眼也不眨地看着柳冰心。 柳冰心剥去了一身尘土,露出一张俊美非常的脸,手脚也不复之前的老态,洁白如新,身披紫色金襕七宝袈裟。 最后一粒尘土掉落,霎时间,光明满室,甘露盈庭。绕着床,地上开了一朵朵的地涌金莲。床上那个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微微一笑,翻身坐起。 一手施无畏印,一手施与愿印,道:“无量寿佛。” 壶丘玟猛地醒悟,仿佛七月酷暑猛地被浇了一身冰水,冻得心如死灰,他想起来了,他不是壶丘玟,柳冰心也不是柳冰心。 壶丘玟觉得,悲欣交集,不过如此。 第一回 成金龙兰藉思报恩,修佛道虚花行苦途 壶丘玟想起,自己确实是一条白花大蟒修炼起来的,而且现在也不是蛟龙,是五爪金龙,一滴血就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五爪金龙,是真正的龙。本名兰藉。 柳冰心,也不是柳冰心。他是西天须弥山的南洲——阎浮提之主,常居阿耨达池。 是大愿幽冥菩萨,法名虚花。两度救自己于水火。 柳冰心和壶丘玟这一尘缘,原来是他兰藉绕着阎浮提跪拜三圈向大愿幽冥菩萨求来的。 “你给了我一世姻缘,已经算还了我的恩。想来这一世,情爱你也尝了不少,应该也明白,红颜也不过是枯骨一具,终究是朝露罢了。你若是参透,想来修为也能更上一层。”虚花点化他。 虚花见兰藉痴痴地望着他,手里还紧紧攥着自己袈裟的一角,心里不由得叹气,放软了语气说道:“此处为壶中天,你是随我出去,还是继续呆在壶中天修炼?” 兰藉回拢了心神,说:“我跟菩萨走。” 虚花施了神通,带兰藉出了壶中天。 兰藉回头看承载着自己和虚花一世情缘的小院子和小屋子越来越远,心痛难忍,望着虚花的背影泪眼婆娑,他知道出了壶中天,虚花是大愿幽冥菩萨,菩萨终究是要成佛的,成佛的话,他与他就再不可能有姻缘。 在壶中天当中,壶丘玟没有咬死柳冰心。 但是,他兰藉,的的确确,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在虚花还是凡人的时候,以仇报恩,咬死了虚花。 不知道当时是虚花的多少世,当时虚花甚至还没有发弘大誓愿。 那时候,兰藉还是一只虚弱小蛇,正 分卷阅读2 值寒冬,竟然有采石人在山上采石。当时他在冬眠,就在山洞的最深处,那采石人从山洞的另一边挖过来,竟然还出动了火药。兰藉当场被震得飞远,掉到了路边,又冻又疼,昏迷不醒,几乎没命。 虚花当时路过,只不过是因为冬日里见他可怜,给予他了点温暖。他醒来后,见到自己在虚花怀里,他好久没有喝水了。当时还没有人来点化他,于是遵循了本能,造了杀业,咬破了虚花的脖颈,喝了他滚烫的血。 兰藉至今都还记得那血的滋味,他是久旱,逢了虚花的甘霖,一发不可收拾。那鲜血的甘甜许久之后都还能清楚回味,瑶池琼浆,灵山玉液,都比不上虚花的鲜血。 说了当时是寒冬,万里人踪俱无,虚花自然也是许久没进食,身子本身就很虚弱。但是虚花只是伸手抚摸着兰藉的头,并且,说话声十分温柔。 虚花说:“蛇儿,你是有慧根的,将来必有大造化。是我便罢了,若是遇上别人,如此对待恩人,恐怕是会有业报。这一世我已然是熬不过了,你今后小心,自行保平安。”三言两语,抹了兰藉的杀业,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重新入了轮回。这是虚花第一次救了兰藉,然后兰藉杀死了自己的恩人。 后来兰藉于大日如来佛面前听法,恍然:原来这就是布施。 可是兰藉心里不开心,因为就是那时候,兰藉才发现虚花说的他的大造化,居然是喝干了菩萨的血。 他能修成五爪金龙,完全是因为喝了菩萨的鲜血。 因果相报,兰藉当时就觉得自己要去报恩,他并不想欠虚花的人情。他就想一只龙自己逍遥自在,被恩情拴住脖子算什么样子?思来想去,命要用命来还,他计较着。 虚花虽然是凡人,可明显修的是菩萨道。兰藉想着,修菩萨道,光阿僧祇劫就要经历四次,若是自己干预了他的劫数,救了他的命,日后说不定反而还要多受几遭天劫。 他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出了法子,既然他兰藉欠虚花一世人命,大不了赔他一世。姻缘能将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于是决定就要用姻缘偿还虚花对他的救命之恩。 兰藉于是不要脸地去纠缠虚花。 虚花那一世是苦行僧,头上戴着个斗笠,手上是一个路人施舍给他的木棍,原本是锄头,锄头锈得厉害,剩下木头也无用,被他当作禅杖。就一个金刚钵盂和一串菩提佛珠值钱,毕竟佛珠已经被他盘出了包浆。 兰藉见了口中啧啧,心道果然是要成菩萨的,这派头真是对味儿。想着这和尚心慈,便化作了一个貌美瘸腿的公子来找虚花。 “法师有礼了。” 虚花稳坐于柳树下,见有个人,于是对他打了个稽首,回了礼,又自顾自地念起了佛经。 “法师,”见虚花心如止水,兰藉还是不想放弃。 “这人世间,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兰藉故意勾他。 见此人似乎有不明之事,虚花睁开了眼,一双眼不见悲喜,澄澈如冰,打量了一下兰藉,开口道:“施主似有不平之事?” 当然有不平之事,不平之事就是居然要还你一条命。兰藉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胡编乱造:“我父亲原本最宠我,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给了我。也是我命不好,与人去湖边耍水玩的时候摔了,竟然摔瘸了一条腿。我父亲当时对我百般心疼,结果后面我二弟初生,我父亲便将十分疼我的心冷了八九分,日日抱着我弟弟不肯撒手,分给我的眼神少得很。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女,皆为真情;可是法师你看看我父母,这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虚花微微一笑:“听施主方才所说,施主觉得自身被冷落是和弟弟比较出来的?” 兰藉眼睛滴溜溜一转,心想,有弟弟作为对比岂不是更显得我可怜我父亲无情,当下承认了:“不错。我与弟弟本就同是我父亲的儿子,厚此薄彼,岂是人父所应该做的?” 虚花莞尔:“施主,你就是你,他就是他。又怎么能比较呢?” 兰藉把自己那条瘸腿怼到虚花跟前,生怕虚花看不见:“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家,同样的男儿身,怎么就比不得?” 虚花终于看了眼兰藉的瘸腿,说:“施主也说了是‘同样’,‘同样’便是已经比较过了,没有比较,便没有同样。既然本来不同,你是你,他是他,父母是父母又何从比起?所有一切,不过是施主生了分别心罢了。若是施主没有分别心,便无此烦恼,可享无边清净。真情亦或是假意,只在施主心念意转,随心所化。” 兰藉说佛理说不过虚花,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去撩拨他:“法师哥哥,可是我瘸腿疼得很,这总归是真了?” 虚花瞄了眼兰藉的瘸腿,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有情众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施主腿伤,受的是病苦,是苦非痛。受苦是真,痛苦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是一样的。” 兰藉闻言大笑,试出了和尚是有本事的,不免对他更加感兴趣,便纠缠着要跟和尚一起走,他说:“法师,索性我已经是没家回了,我跟你走吧,我要去寻我的缘分。” 虚花微微一笑,没说话,算是答应。 那一世,因为虚花是个苦行僧,他通过旅行所见一切进行修行。兰藉陪着虚花去了很多地方,雪山高原,风吹草地,山林溪壑,平烟漠野…… 见着虚花忍受饥与渴,尝遍风霜雪雨,穿着一双草鞋,仗着木棍,踏过高山又渡了大川。 分卷阅读3 兰藉一开始还与他调笑,后来就逐渐沉默。 直到他们到了诛怖国。 第二回 诛怖国遇稀奇事,城中人敬未然尊 诛怖国原是佛国,是个小国,国名取的是诛杀众恶,无有恐怖的意思。他们听说此地人人向善,满地圣人,半城烟火半城佛。当时他们刚从沙漠走出,虚花的嘴唇干出了血,肤色铜黄而虚弱。便打算来诛怖国歇歇脚。 一路上,虚花对兰藉介绍诛怖国的风情:“佛经上说,诛怖国原处于沙漠深处的绿洲,因人人向善。积累了许多功德,便时有些甘霖落在诛怖国,渐渐地繁荣起来。原本是干旱的沙漠,受到甘霖滋养,后来竟然如同中原的江南,而且四季如春。” “哟,降甘霖的是哪路神仙?”兰藉漫不经心地问。 虚花摇了摇头:“这个佛经上倒是没有记载,兴许是哪位好心的菩萨吧。” 兰藉忍不住道:“那菩萨可是法名虚花?” 虚花一脸平静地转了话茬:“他们的建筑也是十分有特色。红瓦橙墙,因为雨水充沛,屋子内部还留了天井,天井下面就是屋子的中庭,比其余地方低了半尺左右,中庭的地中间比四周高一寸左右,这样雨水便能随着地势排到屋外去。就免了湿气的侵扰。” 兰藉认认真真地听着法师的话,也认认真真地看着法师红透了的耳根,眉眼含笑:“虚花是高能大德,说话自然是对的。” 虚花听了这话,终于没有绷住,快速地舔了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兰藉只装没见到他这害臊的小动作,悄悄地挽着笑。 到了诛怖国的边镇,兰藉确实看到了红瓦橙墙的房,可是镇上的情形却说不出的古怪,不由得蹙起了眉。 街上行人了了,目之所及的几个,嘴上有块白布。白布拧着,被嘴咬着,在后脑勺处栓了个节。有两个在对话的,吚吚呜呜,伸手比划着。 兰藉冷嗤一声:“呵,又不是哑巴,也不像治病,装神弄鬼。” 虚花也未阻止他的恶言,只是担心地观察着城中的情形。 傍晚,残阳写照,晚鸦归巢。有个农户见有僧人来化缘,恭敬地将他们两人请到了家中。迎到了天井旁边的正厅,奉了上座,跪地就要拜了下去。 虚花扶住了农户夫妻二人,不肯受拜。他看着夫妻二人同街上的人一样,口中绑着白布,问道:“施主,怎么镇上大家都绑着白布?可是在修闭口禅?” 夫妻二人下意识地就摇头,对视了一眼,又点了点头。 学佛在心不在行。兰藉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学佛又学不到位的,也不知道被哪个骗子忽悠了竟然家家户户都这么搞,就没好气地说:“你们若是不想回答就干脆不用理我们,想来你们也不是哑巴,不然就不用白布了。若是要说便好好说,跟高僧说话委屈你们了?”嘴上说了话,手上也不闲着,提起桌上的陶水壶闻了闻,见是秸秆泡的茶,虽然凉了,但是虚花嘴唇破了正好入口,便倒了杯,放在虚花的手边。 夫妻二人听了兰藉一席不重不轻的话,居然就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又想跪拜虚花。虚花温柔地安抚:“既然不可说不能说,便不说了。无妨。” 夫妻二人激动地呜呜着声,又摇着头。虚化见状,觉着夫妻二人可能也不识字,想了想说:“不如你们画出来。”又看了看夫妻二人的房子,家徒四壁,怕是没有笔墨。看着面前的茶,心里有了主意。 虚花去屋外水缸捞了盆水,放在桌子上,对夫妻二人说:“若是所言之事不能宣之于口,也不能留于人世,不如就蘸着水写出来。如此,隔墙没有耳,也没有眼。” 夫妻二人又连连对虚花行了礼,以示感谢。妻子便用食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妻子草草画了个长头发的,画得差强人意,勉强能辨认出来是个女人,又在女人头上画了一个高高的冠,冠没画完,水痕就已经消失了七七八八。妻子见状还想重画,虚花摆摆手,说:“无妨,我记得,你继续画。” 妻子点了点头,在桌子上面,原本女人的双腿上,打了个叉。 兰藉抱着双臂斜着眼:“腿没了?” 妻子连连摇头,虚花思忖了一下,说:“你只管画你的,不需解释。” 农妇又画了五个没有头发的人,想来应该是和尚了。然后五个一起,打了个大大的叉。不一会儿,就干的得连痕迹也无。 农妇又画了人,有头发,头上戴着东西,一手拿着长长的棍,一手穿过四四方方的屋子连到一个人身上。 接着,农妇又画了个人,有头发。最后,往他嘴上抹了一横。这个毋庸置疑,代指的,就是他们嘴上的白布。 兰藉眯着眼睛看着干透了的桌子,心里复盘着这些不怎样的画:第一个是女人腿没了;接着和尚没了,看来是死了;然后手能伸到房子里去,联想最后一幅噤声的样子,想来是有人监视,人人自危。这算什么佛国? 虚花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都记下了,施主放心。” 隔天,虚花与兰藉去了京城。一路上人人尊他,礼他,只是人人都带着那条白布。看多了恍惚还觉得人像恶犬,那白布仿佛是镣着一只只恶犬的项圈,让人不敢作恶,分不清是人恐怖些还是那白布恐怖些。 小国有小国的好处,天未黑,他们就到了国都。 虚花与兰藉 分卷阅读4 婉拒了员外郎的邀请,去了打铁匠家里,坐在院子里吃着素斋。外面传来众人唱佛歌的声音。 铁匠家的墙比较低,可看到外头的情形。外头的人成两条链状排着队,举着火把,口中一起诵着大愿幽冥菩萨赞: 稽首本然清净地,无尽佛藏大慈尊。 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 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 一根根的火把结成了火龙,蜿蜒数里,配着诵经声,声势浩大,各个都没戴着白布。虚花和兰藉不免就感到有点惊奇。 第三回 好心人带慈悲愿,苦女子演窦娥冤 虚花彼时未发弘愿,问铁匠道:“那大愿菩萨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在佛经当中听过。” 铁匠听到是问这个,想着可以赞叹菩萨,欣喜地直接将白布取下了,说道:“法师见礼。二十年前,诛怖国的明灯法师曾经登坛说法,说如来佛有所示,说未来不可数之后,有位大愿幽冥菩萨归位,能渡无量恶鬼,赞叹菩萨,能解不可说之业报。”说完双手合十,合着外头的歌声也一起诵赞了一遍未来的菩萨。接着便拿起白布依旧将自己捆了起来,拿起勺子,继续给自己灌着白粥和素菜,和着布简单嚼了嚼就吞了下去。 既然是未来菩萨,眼下没有到位,赞颂又有什么用呢?兰藉心想,而且就算是要超度,哪位菩萨佛陀不能超度,为什么非要找这位没有到位的菩萨。另外,因为菩萨没到位,这赞颂,只怕也只是半首…… 虚花却没有让兰藉想太久,双手合十,冲铁匠还了个礼:“无量寿佛。施主可知道为何人人拿火炬,口口赞菩萨?” 这下铁匠不敢说了,指了指嘴上的白布,又觉得自己如此这般没说明白,就取下了白布,念了一段经文:“止!舍利弗,不须复说。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在“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报”三处还重重地强调了。 是《妙法莲华经》,联想起他指的自己的白布,虚花思索了一番,向铁匠行礼道:“无量寿佛,不知施主可否行个方便,带我去看一看。” 铁匠带着虚花去了,顺手抄起了火炬。虚花一手执着念珠,口中念佛,静静地跟着走,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疑,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藉自然也是跟着的,他看到人群接纳虚花的时候,人人热情,法师大德之声不停,扭过了脸,就立刻换上了淡薄的表情。 他越看这情景越发觉得诡谲,人人低头诵着大愿幽冥菩萨赞,手里的火把本应该是指向光明,与火热,可是兰藉却从这群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冷漠。而虚花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地跟着。 走了许久,出了国都,到了山上一处开阔的地方。远远地看到中央似乎有个人,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两层柴火,上头有个裸女。 裸女以一种少见的姿势被吊在两根柱子的中间横梁上。右手和右脚和头发缠着,一起用一根粗壮的麻绳吊在高高的横梁上,手腕似乎还有点脱臼;左脚指尖点着柴火堆,努力让自己舒服点,右手居然还挽着一个木桶。桶里是满满的要溢出来的液体,泛着滑腻腻的光,不是水,而是油。柴堆上,放着油,人们还举着火把,傻子都知道油掉下去会发生什么。女子为了不让油倾倒,只能挽着,也不敢拿近,也不敢拿远。拿近容易碰到身体撒出来,拿远手已经快撑不住了抖得厉害。对,那女子身上还带着各种各样的伤,肩上有个咬痕,腰间是被绳子勒出的痕迹,肚子上还有鞭痕,奶子上是抓痕,腿间接近私处地方有被火烙的痕迹…… 那女的一看到虚花,见虚花是个和尚吓得颤抖不已。 画面有点冲击,虚花一时间身体顿住了,就剩脑子不停地转着。他首先是替那女子疼,不是伤口疼,而是在整个刑罚中看到了地狱…… “啧啧啧,”兰藉当机立断地挡在虚花跟前不让他看,“这女子还挺美的。诛怖国是吧,佛国是吧,你们倒是挺会玩儿哈。” 淫言秽语,虚花有点气,不知道是气兰藉还是气诛怖国的人,没好气地轻轻打了一下兰藉挡在自己跟前的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训他:“莫造口业。”没留神自己这样有点像在向相公撒气的小娘子。 兰藉听了却乐了,转过身:“菩萨,您也会生气?” 虚花冷不防被叫了声菩萨,有点害臊,嘴唇不自觉地抿住了,狠狠地瞪了兰藉一样,绕开他走上前问前头穿褐色短打的大哥:“无量寿佛,施主,我原是行僧,路过宝地,不巧遇到这事。想问问这女子是做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待她?”虚花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和尚,众人听到他开口,都停了下来,静静听着。 “回法师,”那男的倒是个知礼的,客客气气地回了,“此处众人皆在,说也无妨。诛怖国素来10年便需要选出一位圣女,入不动光明殿侍奉佛陀高僧,要侍奉圣人,该女子自然需要贞洁无暇。” “且住。”虚花眉头一皱出声打断了他,“什么叫贞洁?什么叫无暇?” 那男的挠了挠脑袋,回答说:“没被男人睡过摸过叫贞洁,长得漂亮身体没伤叫无暇。” 虚花还要继续与他辩一辩这贞洁无暇的问题,不料兰 分卷阅读5 藉一把抓住他的手,还趁机摸了一把,说道:“大师唷……您歇歇吧。现在就要给他们开坛讲法,那女子的事情还听不听了?” 虚花按下自己心情道了声得罪,示意那男的继续讲。 那男的也敬僧人,半点都没恼,接着说道:“这女子当时就被选中了,不料才过了五年,无明大师竟然就在自己房间里暴毙了,身上没穿衣服,眼睛还睁着呢。仵作验了,说是心疾。可是咱诛怖国都知道,大师哪曾有过心疾。但是找不到药,也找不到任何大师被害的蛛丝马迹,这事情也就过去了。结果又过了不到一年,又有四位大德死于心疾,各个死不瞑目,衣不蔽体,而且他们……竟然还都死在一处。” 说到这里害怕地念了声佛。接着说:“事情成这样,自然是要查的,国主就派人围了大福明寺。搜查的时候却看到这女子竟然要从狗洞里偷跑,一抓一查才发现,个婊子居然不是黄花大闺女。”说道后面越说越气,没留意出了恶语。虚花听了只是念佛,也不纠正。 “那这有啥说的呢。禅师们都是有德的人,问题肯定就出在这女子身上。咱诛恶国自古以来奉行的就是诛杀众恶,无有恐怖。不消国王说,我们自来处置她。只是不知道这妖精婊子是否还有同党,因此大家都互相观察着,争取早点把妖人抓出来一网打尽。”众人听了都大声叫好,声声称是。 第四回 光明殿非光明,诛怖国是诸怖 那女子听了却不肯认,嘴上被白布绑着出不了声,只能呜呜呜地悲鸣着,泪水决了堤般地从眼眶里漫出。 虚花听了心下不忍,绕过兰藉对女子喊道:“施主,你若是冤枉就喊三声。” 人群里开始有人不满,虚花远远地听见有人抱怨说:“我们怎么冤得了她,我们都一心向善口口念佛的。” 还有人说:“本是圣女,既然并非完璧,不论是进不动光明殿之前的事情还是之后的事情,都算不上是好女子。” 也有人说:“法师应该是想彻查,若是能将余下的人查出,大家也不用避嫌带白布条了。” 兰藉听到这儿,心中的怒火已经有了两三分,也不跟这些人争辩,对柴堆上女子说:“虚花法师是得道的,你心里若是有冤屈,苦楚,尽管说给他听,他就算不能还你公道。也多一个人信你。” 那女子闻言噙着泪,收了悲声。认认真真摇了头,然后看着虚花,吼了三声,声声凄切,说不出的愤恨与怨怼委屈,简直惨不忍闻。吼过三声,又赶紧收了声,情绪外泄生出了十分的悲切,牵连着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苇叶般抖动。 兰藉和虚花见此还有哪不明白的呢。虚花眉头紧锁,双手合十,捻了声:“阿弥陀佛。”也不问众人了,直接走上柴堆,解开了女子嘴上的白布,放下了女子身上的油桶。对女子说:“我佛在上,施主若是知道实情,就好好将事情一一道来。” 女子用空着的那只手,擦了擦被眼泪糊住的脸,有些难堪地将手搭在肩膀上,想遮住自己的乳房,想尽可能让自己多点体面,她开了口,声音沙哑:“法师听禀,那些大师不是我杀的。但……好像是因我而死。” 听到这个,人群哗然,有人嚷嚷着要烧死那女子。 虚花说:“阿弥陀佛,我知道了,施主可否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有一奸细女声说道:“法师莫不是想庇佑这婊子?婊子都承认了。”有许多人跟着冷嗤。 又有男声说:“莫不是看那女的人美,动了心,不想当和尚了。”周围一圈跟着暧昧地笑。 有个70岁左右的老头很生气地说:“你们就是这么供奉佛的?怎么就满口污言秽语了!”那群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见四周什么都没有出现才心有余悸地轻轻拍了几下胸口,有些后怕。兰藉双手相抱,冷眼瞧着,对这群人半分好感也无,并不想管他人的国事,只是在意虚花。转过身,走到虚花旁边站着。 虚花对兰藉说:“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有神通,不必用。”兰藉一张脸拉得老长。 虚花却笑了:“随我去吧,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我的修行。”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今天你会怎样?”兰藉觉得虚花说的话不对劲,追问道。 虚花并不直接回答他:“随我去吧,你总还能找到我的。”兰藉冷了脸,和他置了气,走到柱子后面靠着闭了眼。一副懒得管他们恩恩怨怨的架势。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了个字:“嗯。” 那女子继续说:“我本是农户家的女儿,被选为圣女到不动光明殿。没有入殿之前,我真的清清白白,从未和人有过首尾。“虚花点着头,应她。 人群有人不依不饶:“入殿之后生了淫邪之心,更可恶!”有人称是。 虚花似乎没听到,对女子说:“入殿之后呢?” 女子偷偷瞥了一圈众人,看了眼虚花,眼里装着怯懦,想说但是不敢说。 虚花安慰他:“无量寿佛,施主若是句句属实,不愧于心,便不需要惧怕任何事情。” 女子听了咬着嘴唇,用手背抹了一把下巴,蹭掉所剩的泪,说:“我接下来的话,若是有一句不实,就让我被天雷活活劈死,入地狱,永不得生。”深吸了口气,平定了心中的所有怨气,将真实的事情始末 分卷阅读6 娓娓道来。 “入选圣女,进不动光明殿本是很荣耀的事情。信女进殿时不过11岁,也知道深浅,竭心侍奉,早课之前便起来添香沐佛,诵经祈福,未曾有一日懈怠,私会外人更是没有。 两年前,无明法师他,他说要与我双修,说成了我就是明妃。可以成菩萨。可是本国信奉的,向来是净土,往生彼岸,怎么就变成秘教了呢?我们诛怖国,明灯法师他向来是不同意秘教的。我……我当时不从。无明法师就请出欢喜佛,扒了我的衣服,让我……看着……还要用干净的帕子擦洗佛身,让我看看,明王与明妃,是怎么修行的…… 我在那边擦佛像,无明法师就跟我说,双修本是正道修行之法,世人不知,就说是不对的。还跟我说,圣女入殿本就是成就法师修行的,我如此推拒,是妨碍了无明大师参悟。说着还唤来了他的弟子,说要驱逐我出殿,我不堪侍奉佛祖。 虚花法师,圣女被驱逐出殿,坏了名声,只能去投河。还会累及家人,我不敢我实在不敢。我……我就想着,万一真的是无明法师要修行,万一明灯法师错了呢?” 有块石头从人群里掷了上来,女子瞬间被砸破了头,血从额头蜿蜒而下。虚花见了挡在女子身前,不再让石头碰到她。 人群里有人破口大骂:“婊子!妖女!明灯法师是什么人岂容你诋毁。你自己犯下了大错,害死了无明大师,竟然还敢说是无明大师信奉秘教不尊净土。打你就是为了让你嘴放干净点。” 被砸破了头,那女子反生了刚勇的心:“我要说!你们都不敢听!我就要说!让你们看看你们拜的,敬的,尊的都是什么东西!哈哈哈,你们不让我说,你们说我妖言妖语,你们既然不心虚,为什么怕我说! 虚花法师,我说,我全都说。若是有一句不实,就让我被天雷活活劈死,被火烧死,死了之后入拔舌地狱!”女子心中有了嗔怒,又给自己下了新的重誓。 第五回 假法师诳语淫邪,真菩萨金身证法 “他,那无明大师。让我学着明妃的姿势,坐在他身上。他要我和他弄舌头……”那女子心生愤恨,冲着人群骂道,“你们高高在上,纯洁无瑕的无明大师!他要跟我交媾! 哈哈哈交媾,你们知道吗,什么双修,就是交媾……哈哈哈……交媾……你们敢听吗?你们的无明大师,有大智慧的无明大师。他和我交媾,哈哈哈。 在不动光明殿,在大日如来佛面前,在观世音世尊面前,在曼殊室利菩萨面前,双修!交媾!他很是快活呢,他叫我女菩萨,他说他要升天成佛了。日日夜夜,他的那四个弟子就在旁边看着。他五十多了,他不要脸。他不行,他吃药。” “口吐淫言秽语!”有人气急败坏,又想丢石头。被周遭人拉住了。 “冷静点,大师还在那边呢。别伤了大师” “什么大师,真的大师听了只怕都要洗耳朵去,你看他那个样子,哪有半分得道的样子。怕不是个妖僧!”部分人被说动了,但是还有人让他们冷静。 虚花念了声佛,用手中的念珠,在女子头上绕了三圈,口中念着净口业的真言:“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娑婆诃。” 众人见虚花竟然给妖女加持,对虚花的敬意又少了许多,对虚花的怀疑与怨怼也开始增长。 女子心中感激,虽然没听过这个真言不知道是什么真言,总觉得并不是害她的,不顾身体被绑着的疼痛,撕扯着给虚花低了一下头,表示跪拜,又接着说:“无明大师是死在我身上的。他每天来找我三次,后来他四个弟子也一起来了。 他们五个人,我一个人。那天,无明大师,他吃了药,吃了很多。那货硬的跟棒槌似的往我身上怼,他身体早空了,不吃药根本硬不起来,他就要,他就吃了很多药。那天就死在了我身上……他四个弟子还乐着,让我帮他摇出来。等他尸体都凉透了,才知道原来死了。 他的弟子,他们四个人还要我。就不了了之了。” 兰藉刺了一句:“嘿,这个我知道,不就是马上风嘛。看来你们诛恶国,也是个奸巢淫窝,怪不得要做这么多表面功夫。” “血口喷人!你个婊子血口喷人!” “我没有!”那女子大喊,“无明法师死后都没有出舍利子,这难道不能佐证他不是得道高僧吗?你们错勘贤愚,我在不动光明殿中一人经受所有,无明法师没了,还有他弟子,他弟子没了,反倒把我这个苦主给抓了。哦,对了,他的那四个徒弟,你们嘴里的高僧大德,也是这样死得!还好,死光了……我就不用把他们摇出来了。哈哈哈,什么不动光明殿,对,就跟那个人说的一样,就是奸巢淫窝。你们拜了多年的奸巢淫窝!法师,虚花法师,我没有说谎,全都是真的,佛祖在上,信女没有说谎。” 虚花悲悯地用握着念珠的手摸了摸女子的头:“佛祖知道的。”所以我机缘巧遇上你了。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出口。联想起在边陲小镇看到的那几张水画。虚花转了身,盘腿坐下,手结触地印,说:“天地在此,为我心证。此女子所说,你们信?还是不信?” “自然是不信,她定是想为自己开脱。”听了女子的话,众人怒气已然上来。 “我信。” 分卷阅读7 虚花说。 女子潸然泪下,真心地张开了笑,说:“虚花法师,我,佛祖见怜,我不虚此生了。” 虚花闻言松了口气,明白自己解了这位女子的冤与恨,这名女子想必是不会再因为深仇大恨变成厉鬼了。但是还需要仔细护持才行。 虚花略略转过身,说道:“施主放心,佛祖自然会还良善一个公道。不是此生,便是来世。”说完正了身,又对众人说法:“此女子为了自己的清白起了两遍誓,说的话字字泣血,不乏自贬之言。修行,敬佛,虽然行很重要,但是最要紧的是心诚。我,明灯法师,无明法师,都是肉身一具。满殿的神佛,也不过一堆是泥和木头。你们怎可眼里只有我们,而没有佛祖呢?” 众人听了此言,心生不忿,有一身量高的男子骂道:“妖僧莫要危言耸听,你是妖僧,明灯法师与无明法师却是有德有能的。你处处维护妖女,抹黑我诛恶国众人向佛的诚心!我……我不砸死你……”说着捡了一块大石头就朝着虚花的脑袋掷了过去,竟然也没人阻止或劝解。 敢打我的人,这还得了!兰藉当即化成金光飞了过去,一脚踢飞石头:“好好说话,别动手。” “兰藉,”虚花开口,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温和的笑,声音也不大,只有他和兰藉听得见,“随他去,随我去。我修的是菩萨道,你明白的,成全我吧。” 兰藉脸色彻底黑了下来,问道:“一个她还不够吗?下面的基本就是无药可救,蠢不可医。” 虚花还是那句话:“你别管,随我吧,我还有千千万万世呢。” 兰藉看了他很久,终于还是下了决心,说:“我不管,随你,我反正还能再找到你。”下了柴堆,抱着手臂凝视着虚花。 虚花接着说法:“观世音世尊有云:‘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既然诸相非相,又何来贞洁无暇之说?既然无贞洁无暇,自然也不存在不贞有暇,左不过就是那样一具皮囊罢了。都是尘土,尘土又何来贞洁之说呢?” “随意演绎菩萨的训示,妖僧净说些妖言。”众人已然是听不进虚花的话了,他们只考量立场,不深究道理。 虚花见自己破除众人偶像不成,破除相又不成,只能又换种方法,他对众人说:“这名女子发过誓,但是她入地狱与否,你们并不能知晓。不如这样,我为她作保,你们放下她,看押着。我就坐在这柴薪之上,你们点火。我这右手……”说着虚花举起了自己握着念珠的右手,“给这位施主加持过,我就此圆寂,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我这手就定会化出舍利子。还有,你们不信我之言,觉得我是妖僧,我就此对佛祖立誓,如果我这一生有半刻不信我口言之佛法,便让我舌头不能化作舍利子。如果我此生皆信我口言之佛法,那么舌头就当即化作舍利子。” 兰藉听了,怒火中烧,当即放下了手臂就想拉他下来。虚花仿佛感应到了他,回过头冲他一笑。恰好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兰藉的头发被撩起来,与风无尽缠绵。然后,兰藉听到虚花说:“兰藉,起风了。” 说完,虚花似乎觉得不太对,改口道:“不对,兰藉,不是风动。” 那是什么,兰藉心里问。但是柴火上面发生的事情打断了他的思路。女子哭着说道:“虚花法师,您不必如此,我有您信我此生足矣,不求您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虚花转过身摇了摇头,对她解释道:“我并非为了你,我也是为了他们。”握着念珠的手指向前方众人。 “他们不信我法。也不信自己,竟然把自己当贼,用白布缚口,怎么知道心诚则无所惧的道理呢?怎么知道是是非非假假真真都是虚幻呢。我以身证法,为的是让他们放下。放下口中的白布,也放下心中的白布,没有白布,就不去揣度他人,就不生猜忌,不造口业,方得菩提。” 正过身,改触地印为禅定印,对众人说:“我以身心证菩提。我心磐石,不可转也。我心如兵,不可阻也。我心钢铁,不可屈也。”说完,口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再不理这俗世。 众人却认定他这样是挑衅,张罗着把女子放了压在地上,脸贴着地。女子失声痛哭着,没人理她。众人又将那桶油尽数泼在虚花身上,虚花眼皮都不动,径自念着心经。火舌蹿了起来也岿然不动。 兰藉的手指扎进了手臂,血从窟窿里流了出来。 他不在乎虚花的死,真的。他知道虚花修菩萨道,他自己与天同寿,他有大把的时光去在娑婆世界里打捞虚花的每一世。虚花这里没有了,别处还有。兰藉对自己说。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虚花被火包裹着,还看到有人偷偷地往火里面丢石头。其他人虚假地相劝拉扯。那女子挣脱了,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火里。兰藉眼里只有火里的虚花,还有柴火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 我最讨厌火了。兰藉心里想,两行清泪偷偷地流了出来。兰藉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火烧得很疼很疼。 天明后,火熄灭了。一阵清风吹过,将灰吹得干干净净,地上只留下了两颗金灿灿的舍利子。 第六 分卷阅读8 回 小沙弥睡醒遇贼汉,好菩萨深夜出厢房。 那一世,虚花渡化了三千八百一十一人,两枚舍利子不知所踪。 物转星移,沧海桑田。不知道哪一世哪一界。 三更天的时候,大相国寺的寺门被叩响。小沙弥揉着惺忪的睡眼,不太高兴地来开门。大榕树被晚风吹得摇摇摆摆,遮住了月亮遮住了天,到处隐隐绰绰的让人看不清路。小沙弥摸索着找了火折子,答了声来了,去开那门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黑影扼住了脖颈,余下的几分睡意也瞬间消失了。 “施……施主,”小沙弥哆哆嗦嗦,“有……有话好说……佛门清净之地……别,别见血才好。” 黑影把小沙弥往自己怀里扯,换了个姿势,巧妙地锁住了小沙弥的喉,如蓬草般的胡须扎在小沙弥的脸上,身上的味道也很难闻,仿佛夏日里大半个月不曾洗的劳苦人的汗衫,小沙弥闻得想吐。 “你们这儿最有钱的是谁?”那汉子问小沙弥。 “住持……是住持……”小沙弥回答。 汉子闻言挑了下眉毛,觉得这趟应该没有白来,哼了一声,说:“带我去找你们住持。” 小沙弥已经被吓傻了:“住持……住持这个时候在睡觉,不敢打扰的……” 汉子被逗乐了,笑了起来,胸口震得连小沙弥都感觉到了,汉子说:“小师父倒是挺有脑子的,只是你现在不去找住持,就只能等你死了去了地府,等你家住持来了再慢慢说了。” 小沙弥听了才反应自己又说了蠢话,两腿一软,腿间那一片僧衣湿了,察觉到之后,害怕,难堪,一众情绪俱上心头,竟然哭了起来。 泪水滴到汉子手指上,汉子冷笑:“你哭啥,我都没干你,小师父皮肤嫩得很,比那窑子里的姐儿摸着都好。”说着不顾小沙弥的意愿亲了亲小沙弥的脸,另一只手原本掐着小沙弥的腰,汉子大概觉得这样不好亲,那只手便想搂住小沙弥。动作之间,划过小腹,才发现了小沙弥尿了。 汉子更加觉得好笑,也不说他胆子小,手撇了衣服就往小沙弥裤子里头钻,熟练得不知道扒过多少窑姐儿的裤子,一边说:“小师父湿得厉害,不像公的像母的,让我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少根东西。” 小沙弥被锁住了脖子,只是哭,任由那汉子在自己裤裆里活动。没一会儿就泄得干干净净。 那汉子抽出了手,闻了闻,说:“果然是吃素的,一点味儿都没有。你闻闻。”锁住小沙弥脖子的手略略张开,拇指抵住耳根,不让小沙弥的头乱动。另一只给小沙弥解决了问题的手直接塞进了小沙弥嘴巴里,就着小沙弥的嘴清理得干净了。抽了小沙弥的裤腰带,把小沙弥的双手一剪,捆了起来。捆好后,搡了一把小沙弥,说:“老实点,带我去找你住持,否则老子弄死你。” 裤腰带没了,裤子自然是掉了下来,汉子顺手把小沙弥的亵裤也扒了下来,两条裤子就这么搭在僧鞋上,困着两只脚,稍微走得快点就要绊倒。汉子悠闲地牵着裤腰带的另一头,让小沙弥在前头带路,自己在后头看着庙里的精致,也看看小沙弥两条细瘦的腿。 小沙弥只觉得自己倒霉,低着头走着路,觉得今后也没脸见人了,不如死了干净。到了虚花的厢房,对汉子说:“到了。” 汉子抬起脚踹了小沙弥一脚,小沙弥一头撞到门框上,额头磕破了,好大的一声动静。 虚花被吵醒,坐了起来。另一张床上的兰藉走了过来,长长的头发顺着月光垂着,有几缕还纠缠到了领子里面,兰藉对虚花说:“师父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虚花拿起袈裟给自己披了:“不必,我自去看看。”起了床,不疾不徐地穿了鞋,开了门。兰藉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开了门,眼前的大汉逆着月光,看不清脸,见灵真被挟持着。虚花反应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张口说道:“我换他。” “不行!”兰藉冷声拒绝,“你给我好好待着,别胡来,我换他。” 虚花若有所思,举起手,捏成拳,往兰藉脑袋上狠狠一敲。汉子和小沙弥都替他头疼。敲完虚花眼神也有几分心疼,问:“这下可明白了?” 大汉觉得他们是一群神经病,被打了一下有什么好明白的。 “明白了,但是你就是不许去!”兰藉依旧坚持。 虚花顿时有点头疼,这个小徒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跟了自己十年,倔得很。更加放软了口气说道:“我不会有事的,救人要紧。” 汉子邪气地说:“是的,救人要紧。”手上用了力,还低着头借着月光欣赏小沙弥的脸。 小沙弥被掐得脸色涨红,乌黑的眼球往上翻,露出了大片的眼白。这表情被沉沉的夜色吃掉了三四分,竟然生出了几分凄靡的美感。汉子看得心里头很是舒爽。 虚花问:“你要什么?” 汉子斜着瞧虚花:“钱,命。” 虚花略略一思索,回答道:“钱可以给你,命又从何说起?” 汉子大大咧咧地说:“我身上犯了人命,官府追杀我,进了庙出了家,官府就不能拿我了。” 虚花跨出了门槛:“换我吧,他快不行了。” 汉子从头到脚眼神暧昧地打量了好一会儿虚花,又看了看小沙弥灵真。对虚花说:“像他一样,把腰带解了,裤子垂到脚跟,先跟我去拿钱。” 兰藉定定看着汉子,眼神不是很友好,声音倒是很温和,对虚 分卷阅读9 花说:“师父,不必理他,他也不会杀灵真。大不了香火钱都给他。”那个小沙弥根本不值得你为他舍掉这么多,兰藉心里想。 虚花摇了摇头,固执地对汉子说:“换我。”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学着灵真的样子把裤子褪到脚跟,挪着到了汉子跟前,递上了自己的腰带。 兰藉看着虚花的背影,十分瘦弱,可是他知道这瘦弱的身躯扛着什么。月光温柔地披在虚花身上,虚花身上本来只穿了中衣中裤,下身的裤子脱掉了,身上只剩下中衣。因为夜风有点凉,身上披了件月白的直裰,也只是披着而已,并没有穿上,挡住了前面的风景。于是兰藉只能看到虚花的两条腿。 两条腿细瘦,苍白,在别世,别处,曾经走了万里山河,涉过水,被火烧过,踩过刀山,长过天花,挖过髌骨,长过脓疮,背过老人,带过小孩,曾经疼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就这么一双腿,美的兰藉恨不得天天抱在心口小心呵护,甚至对他那双鞋子有点嫉妒。 他想看,连着那双腿的全部都想看。此刻虚花没有穿亵裤,月光温柔地包裹着虚花的腿,微凉地夜风穿过虚花的双腿之间。仿佛……仿佛在舔着虚花…… 想到这兰藉血气上涌,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第七回 狠爹娘青楼弃子,逢真人宝殿启智 汉子肯定是注意到了兰藉的神情,嘲讽着说道:“大师怎么跟一个男的睡一屋啊?”兰藉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脸上却若无其事。 虚花说:“他是我徒儿,是位修行的居士。你放开灵真吧。” 汉子自然是不会就这样听了虚花的话的,他自己就没过过好日子,他并不想让别人也过好日子。他说:“你跟着做我对灵真做的事情,我就答应你换。” 灵真吓得脸色发白,虚花看了眼灵真,说:“无量寿佛,我答应你。”又提点灵真说:“灵真,还记得师父给你讲的心经么?” 灵真点了点头,会到了虚花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背着:“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虚花欣慰地点点头说:“既然你明白,那自然也应该知道无有恐怖。别怕,我在。” 灵真闻言擦了泪,坚定地答了一声:“嗯。” 汉子自然是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的,不太满意自己被忽略,啧了一声,用下巴指了下兰藉说:“那边那个有头发的和尚,要是阻止,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这个小沙弥掐死。” 虚花双手合十,白色的腰带随风飘着,他说:“他是此世间槛外人。”兰藉闻言心下气馁,他终究又知道了。 “听不懂,”汉子说,“总之就是他不会插手的意思。”勾了一眼虚花,接着说:“和尚你长得怪好看的,我也想天天睡你屋子里。” “随你。”虚花说。手中的白腰带随风飘着,一切静谧而安然。 电光石火之间,汉子牵住白腰带,一手抓着虚花的脖子扯到怀里。兰藉还没来得及反应,汉子就将灵真一把推入兰藉的怀中。 汉子说:“要师父给我剃度。” 虚花被半仰着按在汉子的肩上,喉结卡在汉子虎口处,艰难地对兰藉说:“我没事,给灵真上药。”兰藉左手藏在袖子里,快速地掐算了一下虚花的命数,再三确定虚花阳寿未尽,才放心地扶着灵真回厢房上药。 虚花一路被挟持着到了大雄宝殿门口,他问汉子说:“你先要钱还是先剃度?” “我都到庙里了,不要钱,要命。”伸手给虚花穿好了衣服,说,“给你个体面。” 虚花莞尔:“你终究还是有一丝善心未泯。 ” 汉子冷嗤了一声:“别拿这些恶心话来糟践我。”看了看大雄宝殿的大匾,掐着虚花的脖子,把虚花按在石凳上:“我想跟你说说话。你能乖乖的嘛。” 虚花说:“自然。” “你讲信义嘛?” “出家人不打诳语。”虚花习惯性地想拿着念珠,然后想起起身时候没带。 汉子回过身坐在庭院的石头凳子上,抬起右脚踩在旁边的凳子上,顺手扯了一片榆树叶子放嘴里叼着,说:“我叫李浑,三四岁的时候被爹妈遗弃在窑子的旁边。我的养父,把我捡回去了。” 其实李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具体是几岁,他甚至当时都不知道白天和晚上怎么分,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之所以确定是窑子,就是看见有很多女的。看着他窃窃私语,商量着要不要把他带去养了,大了当龟公。他的养父长得还不错,刚睡完女人,看着心情很好,就把他抱走了。 他养父教了他很多本事,比如如何捅刀子,能一下子死人,如果不想让人死,要怎么放血,打架的时候要怎么压制住那个人的七寸。还有那些有钱人的荷包大多数是怎么绑的,拿了荷包要拽住绳子,拽绳子要用几分力,然后用一个刀片割开,才不会被人发现。 他养父还跟他说睡女人的好处,可以花钱睡女人,也可以翻墙睡女人。他的养父很喜欢翻墙睡女人,他养父最喜欢睡别人的老婆,他想要许许多多的儿子。因为,他养父说,只有皇帝才能有这么多老婆 分卷阅读10 ,睡那么多人我感觉我就是皇帝。 李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是……李浑看着虚花伸手用食指的指节侧面,刮了一下虚花的眉骨,又顺着虚花的眉骨,刮过虚花的太阳穴,还有侧脸,最后顺到虚花的嘴唇压了下去。红色的唇瓣中间露出了白色的牙,唇红齿白莫不如是。“我喜欢男人。”李浑说,“我喜欢我养父,他不知道。” 李浑十分妒忌那些女人,可是很矛盾,他就觉得他养父应该做女人,女人怎么能跟女人在一起呢?而且他养父的儿子只能有一个,于是他16岁之后,养父去睡女人,他就跟在后面。 他要听,他要看。 他养父喜欢有钱人家的女人,因为有钱人家的孩子能够受到比较好的照顾。高门大户,朱栏绮帘。李浑无数次地用手指戳破纱窗,放着一只眼看着内里他妒忌的场景。 他看见他的养父叼着白花花,浪腾腾的奶子。两个肉体交缠,如同海边的浪花般,一会儿你压着我,一会儿我压着你。女人的叫声不好听,他也听不见,他只听见他养父的低喘。 夜色像被子,把人都蒙在里面。他有时候也分不清谁是谁,有时候女人的脸会变成他养父的脸,而他养父的脸变成他的脸。这时候他就在外面撸着他的鸡巴,觉得自己在干着自己的养父。 “你和他有点像,尤其是你笑的时候。”李浑蛮横地用手指擦着虚花的唇,“这么些污糟话,你怎么敢听?你不是高僧吗?” 虚花双手合十:“无量寿佛,听你的话,我不见淫邪,只觉真情。” 真情?李浑不屑:“你可真敢说,对自己的爹有那种心思,这叫真情?” “此世身,此世缘罢了。”虚花说。 兰藉给灵真上了药,过来看着一眼,这一句话好巧不巧地就进了他耳朵。 第八回 忧虚花兰藉步中庭,沌李浑佛前明本心 兰藉一来,李浑的身体立刻就紧绷了,甚至还想伸手去掐住虚花。见了他的反应,兰藉不忍心虚花受苦,只是冷冷地说:“他愿意的我不会阻止,你好好在那边说你的事情就行。”说着做到了另一个石凳上,拿着石桌上的茶壶,给虚花倒了杯凉透了的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只有虚花一个人听是一回事,来了一个新的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李浑抬起了下巴,侧着头眯了眯眼,故意说道:“他愿意让我干,我要跟他说浪话,你也听?” 兰藉手中的杯子捏了个粉碎,冰冷的茶水流了一手。 李浑还嫌不够,嘴里的榆叶左右遛来遛去,哼哼唧唧地说:“对自己师父存了那种心思,你敢听吗?” 捏了杯子的那只手狠狠锤在石桌上,石桌瞬间四分五裂。 虚花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地牵起了兰藉的手,温柔地给他清理着手上的碎片。隐隐有些责怪:“不疼吗?”低头吹了吹他手上的粉末,又用手指拂去剩余的粉末,接着说道:“小兰儿,你去准备剃度的东西吧。” 兰藉不愿意:“我不去,我要陪着你。” 虚花并不管,说:“我不会有事的。随我吧。” 每一世你都是这么讲。兰藉腹诽,还是依言起身去殿里准备东西。 李浑吐掉了嘴里被嚼烂了的榆叶,凑到虚花面前说:“你这徒弟,对你的心思,跟我对我父亲心思是一样的。真的,我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神跟猎狗看猎物一样。”虚花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李浑的眼神似锹,把虚花的神情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然后肯定地说:“你也对他有意思。”虚花还是微笑着不答话。 李浑又坐了回去,口中喃喃道:“父亲要是对我有一丝丝的情意,我死也甘心了。” “那直说便是。”虚花道。 李浑笑了一声,浑身说不出的落拓寂寥:“没机会了。也幸好没机会了。” 三个月前,李浑在家生了病,发着烧。养父给他煎药,又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喝了药。喝了药之后,李浑意识模糊,困倦难挡。病中的人,意志也许并不坚强。李浑伸手掰过养父的下巴,吻了上去。也不知道养父有没有回应他,就昏睡了过去,不见天日,不省人事。他想着醒来的时候大不了赔罪,没想到醒来之后变了天。 他养父睡了张家的女儿,被抓住了。又秘密供认了什么,一个月之后就被绞杀了。 不是妻子,而是女儿。告示上说他养父恋慕张家小姐多年,求之不得,趁着夜里进了深闺强要了张家小姐。张家小姐隔天就上吊死了。李浑也没什么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就是有点怨,怨他养父没有告诉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想了许久,李浑勉强理出一丝头绪来:他觉着,应该是他那一个吻惹出的祸端。因此,他又恨起那些女子来。 他恨这世间的理,什么男女相恋,阴阳相合,不能逆转。他觉得就是这些,这些碰不到,摸不着,百姓日用而不知的东西,毁了他的姻缘。所以姻缘为什么也有女字? 然后,李浑连熬了几天夜,做了个百花谱,把这几年他养父在何时,何地,睡过的哪家女子,女子身上有什么特征一一标明。给全城的青楼窑子各自送了一份,官府里送了一份,各家客栈送了一份,剩下的全部沿着大街撒了。漫天飞舞的书页,仿佛是纸钱,给他的养父送终。 他要让那些被养父睡 分卷阅读11 过的女子跟他养父走。他养父喜欢的,他全部给他养父送过去。 干完了这些,他又进了张家,四十多口人一夜被他杀了个干净。只留下张员外和他小妾,还有张员外的小儿子。 他当着张员外的面,把他的小儿子丢进锅煮了,放了盐还有各种香料。又剥了小妾的衣服,剁了小妾的手脚,丢到了锅里。剩下半截手脚的小妾痛得出不了声,在地上拧着,抽着,像是待宰的肉蛇。 火光映着他的脸,仿佛恶鬼。他提着刀对张员外说:“人没钱的时候,吃的就是人肉。女的和孩子叫做两脚羊,非常鲜美。红颜枯骨,不如拿来吃了。”说完,用刀子拍了拍小妾的阴户,对张员外说:“我还给你留了,还能用。” 踹了张员外一个窝心脚,把张员外翻了个身,跟剁猪肉一样,一刀一刀地,血肉和碎骨头一齐飞溅地,把张员外从腰处分成了两半。趁着张员外还没有死透,当着张员外的面,把他的下身丢到了小妾的脸上。 干完了这些,在厨房的水缸里舀了水,把自己的血污洗干净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数不尽人家的妻子死在了家里。 他干了这么多事情,官府自然是要通缉他的,毕竟和采花大盗有关系的人就这么一个。 李浑在青楼后厨,躲在梁上偷喝了一个月花酒,有一日,想到养父对他讲的临时抱佛脚的故事。本朝崇佛,确实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把世上的人恶心透,他决定要继续恶心这世间上的人。他要去皇家寺院,他要去大相国寺。 虚花听完只是慈悯地摇了摇头,说:“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浑不以为然:“我哪里有苦。我很快活。” “世间的人恶心。是你自己说的。”虚花说。 李浑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僵,左右扭了扭脖子,说:“对,我说的。杀人放火的事情做腻了,只想恶心人。” “所以,”虚花双手合十,“你难道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在与这人世拼杀么?”顿时,李浑感觉自己的背绷紧了。 见他也不打算说话,虚花接着说:“我不想跟你说你父子二人造下的业。一切自有报应。我只问你的心。”虚花看着李浑的眼睛,“你只需问你的心。” “你恶心的,究竟是人世,是让你养父身死的律和理,还是你自己?” “你唾弃的,究竟是女人,还是你的无能?” 第九回 见本性李浑归佛门,渡苦难兰藉随大愿 李浑单手掐着虚花的脖子狠狠地掼到了地上,动作之快连兰藉都没有反应过来,虚花颤抖着手指比了个手势,止住了兰藉。 月光下,李浑的眼睛瞪出了血,他俯下身,说:“我现在最恨你,恨不得你死。”手上不断用力,虚花被掐得脸色涨红,眼睛翻得几乎只剩下眼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浑又松了手,摩挲着虚花的脖子,似乎对虚花脖子上的痕迹很是抱歉的样子:“我反悔了,你是镜子,我不该对镜子撒气。”空气急速涌入鼻腔,虚花被呛得不住咳嗽,鼻子和眼眶咳得通红,趁着他皎洁的面容,竟然让李浑生出了几分怜惜。 “你对我什么感觉?怕我?恨我?憎恶我?”李浑站了起来,有点迷茫。 虚花躺在地上,摇了摇头说:“你身处苦海而不自知,不自知便无法逃脱。是苦海里翻腾挣扎的旅人,已经是如此艰苦,我又怎么忍心对你有过多的苛责。” “你不嫌弃我脏臭?不觉得我心思龌龊?手段狠毒?” 虚花坐了起来,双腿盘着,双手合十,说:“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肉体不过是皮囊一具,终究为土,脏的是泥,泥与土又有什么分别呢?你敢于见到你的心,明练如洗,何来龌龊?至于你的手段,是是非非自有轮回与天道相报应,我非天公,无需也无资格苛责。” “那你关心的是什么?”李浑问。 “众生。”虚花毫不犹豫地回答,“在苦海里挣扎沉沦的有情众生。” “我也是有情众生?” “你自然是有情众生。” “你想要什么?” “化为一叶小舟,渡你们到彼岸。”虚花回答。 “你是得道高僧,是我眼拙。”李浑肯定地说。 “那你可愿意皈依我佛?”虚花笑着问。 “为了命,愿意。本心,不愿意。”李浑回答。 “为何?” “我放不下他。我就算下辈子投胎到畜生道,我也要做他脚边的畜生,就算他杀了我,或者说是唾弃我。如果好一点,吃了我。我都心满意足不生怨怼。若是投胎到阿修罗道,那我就护着他,远远地护着他。”李浑怔怔地看着月亮,“我知道我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按照你们因果报应的说法应该没法做人了,我恨,我不后悔我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这世要多走我仅有的一个他!我没关系……他……至少至少都有救我一条命的功德。他应该会,好好的……” “那你究竟在厌弃谁?你又究竟在恶心谁?” 一句话,当头棒喝,李浑抱头痛哭,泣不成声,音难成字:“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有那一吻!我恨自己无能为力!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没有任何可以补救的机会!为什么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徒劳!他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分卷阅读12 虚花心下不忍,走过去用一只手捂住了李浑流泪的眼睛,泪水从虚花的指缝里奔腾而出,虚花安慰着说:“万事皆空,见不到的,放下吧。” 李浑流着泪抽噎,良久,他说:“大师,我知道我错了。我愿意为我所有赎罪,只求再让我看一眼他,我想跟他说我喜欢他。” “就一句。不需要他回应,我只想把我的本心说给他听。 虚花轻轻叹了口气,说:“造业深重,除非入地狱,否则你见不到他。” 李浑跪地对虚花叩首:“求大师救我。” 虚花问:“你要我如何救你?” 李浑抬头与虚花对视,不回避,不逃脱,说:“要大师陪我进一遭地狱,还我一个解脱。” 虚花抚摸着李浑的头说:“如你所愿。” 兰藉一直在远远的听,听到这个却再也忍不了了,冲过来一把抱住虚花,不知道在对着哪里大吼:“你为什么又要这样!你就这么不惜命嘛?” 虚花只是伸手拍着兰藉的背,似是安慰。 “你知不知道你死过多少世了!你每次都是为了别人!别人!还是别人!你什么都舍得出去!你只是个活菩萨!还不是佛,为什么什么都能舍得出去!别再布施了,我求求你,你留一点点私心,留下一点点私心给自己好不好……” 虚花不知道怎么安慰兰藉,只能开着玩笑说:“看来,小兰儿比我有神通。我不该做师父,应该做徒弟。” 兰藉搂紧了虚花,声音哽咽:“他十恶不赦,他做那些事,一丝愧疚都没有。没有你的开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是错事。他不值得你赔上自己一世,你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值得你承受轮回转世的痛苦。” 虚花听了这傻话,摸着兰藉的后脑勺凶他:“咄。怎么就生了痴迷之心了?我和他,我和这世间万物有什么区别?” 兰藉抱着有点情动,假装不经意地用嘴蹭着虚花的脖子和耳朵,说:“你就不一样。你和一切都不一样。我就是痴心不改,烧成灰也不改,你别拿话诓我。我对你没法放下,我很苦。”细腻的触感通过嘴唇传到心尖,背后和脑袋被虚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觉得自己焦躁的,害怕失去的痴心被虚花渐渐地抚平,他感觉只要就这样抱着,他就能到永恒。 “痴子。”虚花低声轻叹,拍着他的背安慰。 “我……”兰藉直起身,看着月光下虚花的脸,想跟虚花表明,但是又不敢。他曾经反复追着虚花想着跟他成婚,但是事到临头,他不敢。 晚风撩起兰藉的头发,细细密密地钻进虚花的单衣中,左右摇摆,一会儿钻进一会儿钻出,一丝丝,一点点的瘙痒着。 虚花微笑着对兰藉说:“起风了。” “不是风动。” 兰藉看着虚花,虚花好像每一世都会跟他说这句话,不同时刻不同地点。他很确定虚花转世投胎应该是没有记忆的,他很想问问虚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禅机。字句到了嘴边,却换了模样:“你记得你之前……就是各种前世吗?” 虚花莞尔,敲了一下兰藉脑袋:“痴!自然是都记不住的。” 话毕,又揉了揉兰藉的脑袋:“随我,好么?” “……好。” 第十回 得真谛李浑进幽冥,忿不平兰藉去西天 大雄宝殿彻夜通明,琉璃烛火摇曳生姿。从左到右庄严坐着竖三世佛,佛祖慈悲低眉,帘幔相遮。香烛宝幡,花果供奉,无上清净。 兰藉捧着托盘,中间放着柳枝、供奉于佛前的甘露、袈裟、还有剃刀。李浑挪开了蒲团,双膝跪于地,对西方大日如来叩首三次。虚花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可诚心皈依?” 李浑已经改了一身缁衣,头发散乱,答道:“信男愿意。” 虚花伸手剃了第一刀,口中念道:“第一刀,愿断一切恶。”一缕青丝轻飘飘地坠落到地上。 “第二刀,愿奉一切善。”又有烦恼丝飘飘荡荡。 “第三刀,誓渡一切众生。”取了袈裟,给李浑披上。 又用中指和拇指捻了柳枝,蘸了甘露,扬到了李浑的头顶,喊道:“皈依佛。”又蘸了甘露:“皈依法。”三蘸了甘露:“皈依僧。”放下柳枝扶起李浑,说:“你此后便是佛门中人了。” 李浑拿起了自己的剃刀,看向虚花。虚花微笑,说:“去吧,我定然不会负你。”李浑给虚花行了个礼,拿着剃刀,往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抹,鲜血飞溅了三尺高。 虚花跟着拿起了剃刀,兰藉说:“我想抱着你。”虚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兰藉从背后搂着虚花,恍惚间,有种虚花依偎在自己怀中的错觉。 虚花本来也想抹脖子的,但是想再多陪着兰藉一会儿,剃刀的轨改了道,扎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奔涌而出。兰藉不忍看,闭了眼,虚花温柔地给兰藉讲着佛经里的故事,像极了在哄孩子睡觉的爹娘。 蜡烛是会流泪的,火红色,像是离人眼里的血。虚花在兰藉怀中渐渐凉透。兰藉给他数着:“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那一世你渡化了三千多人。你每一世渡化的人数都基本不一样,有的时候两三人,有的时候数百人,最多的好像十几万人,十几万人那一次我记得,你登坛讲法半年,辩经一月,吐血而死。春蚕吐丝,不过如是。你这次,只渡了一个人,我总觉得,这样你的 分卷阅读13 功德算的少,要多受好久的苦楚。” “我听说,菩萨归位之前,经历的大劫,无法计量,把每一世的你,化成的骨头堆起来,堆积成高山,堆积成凡人难以攀爬的高山。你才能归位。” 兰藉抱着虚花的尸体,不经意地抬眼看到了大日如来佛,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你千千万万世,把自己什么都舍弃了。自尊,名节,真理,你全都不要,全都给别人,去渡人。他怎么就狠心让你一世世地身死呢?草木有心,万物有命。他们的心就是心,你的命居然就不是命了吗?” 兰藉坐在血泊里,紧紧搂着虚花,像是要把他嵌到自己的骨血里:“虚花,我恨他。他不该让你这么受磋磨的,别人可以一念成佛,为什么你不能?他凭什么要让你反复受苦?我不服!” 他抱起虚花的尸体,说:“你走了对不对?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然后颤抖着,在虚花的唇间印了一个吻。接着,小心翼翼地把虚花放到了烧经炉里,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虚花的尸体烧的一干二净,然后兰藉回过身,浑身杀伐,往西天极乐世界奔去。 西方梵音声声,对佛和菩萨的赞叹不断。云绕雾遮,时有飞天抱着乐器哼着曲子来去。莲花重瓣,金莲宝座重重,佛、菩萨、罗汉们之间随喜赞叹。果真是极乐无极。 兰藉到了西天,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飞到大日如来佛面前站定,朗声说:“佛祖好兴致。受着供奉,只管自己自在,全不管人死活。自有修行者在下界为你干活。” 说完自顾自地在中央坐下,不理他人。 大日如来佛声如洪钟,对周围菩萨罗汉笑着说道:“这五爪金龙原来是在给幽冥尊抱不平来了。” 兰藉听着“幽冥尊”之语感觉有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曾经听过。记不起来,内心更加火燥,当即呛声:“我没有表明来意,佛祖便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知道你心偏吗?” 大日如来说道:“我本无心,何来心偏一说。” 兰藉冷笑,神情说不出的乖戾:“你若是有心,怎么就给他设了这么多的劫数。为什么有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什么有人可以一念成佛。而我的虚花就必须千淘万炼?他渡的人,他的功德难道比这满堂众人少?你们虚受供奉,一个个骨丰肉满,我的虚花身体薄得轻轻一握就要碎。你们忝居高位,毫无德行,你们有什么资格受生灵的跪拜!” 大日如来只是微笑,说:“你莫要心痛,幽冥尊自有他的大造化。” “什么大造化要让人反反复复承受苦楚来换?莫要笑掉人大牙了。你有何智慧让他信你?你有何尊贵让人奉你?你有何脸面坐在那上面?假仁假义,我算是知道了。苦海存在原是因为人心不平,我只是没料到人心不平的原因竟然在于你。佛祖都这样,天下焉能安定,生灵哪里去求公平!你的菩提心呢?你的慈悲心呢?你的真心呢?你敢自问吗?” 大日如来不与他答话,只问道:“你今日呵佛骂佛,可想好后果了?” “呵佛骂佛?”兰藉啐了大日如来一口,“就凭你,也让我信?我自知神通不如你,可是这世间并不是强者说的算数。心中自有公道,你算什么货色?” 兰藉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仪容:“我此番前来,自知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我只为替我的虚花讨个公道,我也要你们这些神佛菩萨罗汉都记着,我的虚花,他渡化的人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多;他的佛心,比金刚还要坚,比冰还要澄澈;他的智慧,他对佛法的参透,也不输给上面坐着的这个,假模假势,表里不一,皮里阳秋的光明大日如来佛!” “我兰藉,誓死不皈依大日如来佛。” 天雷劈下,兰藉化出了原身,被镇于无间地狱。 大日如来眉眼低垂,对众菩萨罗汉说:“大愿幽冥菩萨的功德事迹可听清楚了?” 众菩萨罗汉答:“然。唵!赞叹大愿幽冥菩萨。” 第十一回 苦无极乃无间地狱,悲难抑是爱欲本身 什么叫无间?兰藉不是没有设想过,无间就是没有间断。关于无间地狱他就知道地域无间,时间无间,痛苦无间。 兰藉此时上身捆绑于刀山之上,下半身浸于火海,八方有八只獠牙恶犬。 这无间地狱空旷的不像地狱,万顷的空间,居然只有他一个人,也就只有他周围微微有光。细细密密的带着倒刺的钢刀扎进了他的躯体。 钢刀是死的,可是刀山是活的,钢刀仿佛是刀山上的活物,先像竹子似的慢慢长大,扎进了他的躯体里,然后开出了花,那些细小的倒刺,就是钢刀的花瓣。有的在他身体里就开了,有的从他的身体里面继续往上长,穿破了他的躯体,沐血绽放,无限凄美。钢刀没有痛觉,可是刀山有直觉,他每每一动,就有更多的钢刀从刀山之上长出来。 下半身是业火,灼烧的痛感从脚底一路传到天灵盖,不仅是身体灼烧的痛感,愤怒,憎恨,嫉妒等等强烈的情感一起冲到心口,烧得他发狂!烧得他头涨!他心里念的脑子想的都是虚花,他恨自己因为软弱不忍看他转世轮回的样子,不忍看他一次次满心渡人终究被辜负的样子。 嫉妒,他嫉妒那些被他渡的无知无德的人,能够被虚花渡化! 他又憎恨那些 分卷阅读14 人,蝼蚁怎么配得到虚花的慈悯! 他愤怒!那些人怎么胆敢辜负虚花的祈愿? 灼人的是愤怒憎恨与嫉妒。让人冷寂退缩的是恐惧,他眼前是一幕幕虚花遭受折辱的场景。 兰藉崩溃,不知道冲什么大喊:“后面的场景呢!那是虚花的布施!不是……”一只钢刀从他嘴里突出,开了花,倒刺插入他的舌头当中。切断了他的声带,扎碎了他的舌头。有种痛苦,是无法出声。说话代表他还能挣扎,剥夺了说话的权力,他只是再不能与外界接触的东西。 还有情欲,他肮脏龌龊的心思不断地折磨着他。一个他想冲出这无间地狱去撕碎虚花,将他脖子上,手上,脚上戴着镣铐和枷锁,镣铐和枷锁另一端牢牢握在他手上。 不,不对,不行!不够!兰藉的眼皮开了条缝,露出鲜红的眸子,都是疯狂,对着自己血肉模糊还掉了几片骨头的手。握在手上万一滑了怎么办,那不能够!他要把链子穿胸入肺,在心脏上绕一圈,再在肋骨上打个结,死结,同心结拆不开的那种。 没有天地日月,没有春花秋叶,没有时间,看不清空间。他的身体一边在重生,而一边在破坏。一边是瘙痒,一边是痛觉。一边是渴望,一边是痛苦。非生非死,不存不灭。 理智与情感纠缠,理也理不清,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心,也没有力去理清。 地域无间,时间无间,痛苦无间。悲痛……也是无间。 佛经上通常用各种可怕场景恫吓世人,什么拔舌,什么油锅,都是为了警戒世人不要行恶事。可是有的人是不怕肉体折磨的,不成想佛祖连这种磨人心的刑罚都准备好了。兰藉自嘲,终究是自己太过于天真。 可是看久了虚花的往事一幕幕,兰藉也逐渐平静下来,那些他都经历过,而且是他和虚花经历过的,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当时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也很清楚自己和当年的小蛇一样柔弱无依。 他平静,但是过多的疼痛并没有让他变得麻木。只是因为他筋骨寸断,动不起来。 没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人心,就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哭泣,而且哭泣了多久。每滴泪每声呜咽,都是为了两个受苦的人。 大日如来佛不肯放过他,时不时就来问他:“你可后悔?” 兰藉觉得很讽刺,佛祖如若慈悲,怎么会有这种地界? 兰藉有时候回答不出,因为喉咙被割断,有时候运气好,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伴随着血肉喷出来。总之都是一个意思——不后悔。 大日如来佛说:“只要你诚心悔过,看破,皈依于我,你还是五爪金龙。” 兰藉的脸好的时候会扯起一丝冷笑,他内心很明白,为虚花讨个公平,有什么错?他就为了自己的本心,他不想虚花受尽那么多苦楚,归位之后,发现有人吃得苦比他少,渡的人比他少却还能成佛。 虽然虚花是不在乎这些的,兰藉心里清楚,有情众生于虚花都是一样的,吃了一点苦,和吃很多苦,对虚花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兰藉不行,兰藉觉得,就算虚花不委屈,这世间也必须要有一个人替虚花委屈。 他不希望自己爱的人有天转过身来,背后竟然空无一人。 因此哪怕他傻点,就算虚花不知道他做的一切,他也要为虚花求一回公道,谋一回公平。至少让虚花所做的一切,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回应。 人们把虚花当菩萨,金刚不坏,不生不死,死了可以再活过来,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因此不需要回应。他不一样。 他把虚花当人,他觉得虚花是人。是人就有脆弱,有迷茫,有无助,有迷失的时候。会痛,会委屈,会高兴,会软弱。这样一个柔软的人,愿意去救人,才是真菩萨。 因此,他对大日如来佛说:“不皈依你,我不信你。”声节破碎,音不成字。他怕佛祖没看懂,还挣扎着用露出白骨的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画着字。可是写出来的字犹如海边的沙子,被伸出来的钢刀欺得不成字。 佛祖每每都微微一笑,似乎是笑他的痴愚,消失了声音与踪迹。兰藉陷入了虚空。再过一段时间佛祖又出现,循环往复,周巡不止。 诱惑与拷问的反复出现。兰藉明白了,这也是无间地狱。 兰藉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堕入无间地狱,因为若是屈服了,向佛祖认错了,皈依了,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和虚花站在一起的自己,认不出自己本来面目,憎恨自己的一切。那才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无休无止,痛断肝肠的无间地狱。 第十二回 菩萨演开经偈,痴人笑时光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没有多久又仿佛过了千千万万世,一道金光亮了无间地狱。 兰藉被千万柄钢刀穿着,浑身动弹不得。他感觉有人来了,不是佛祖来了,是有佛祖以外的人来了。虽然他听不见,嗅不到,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受到刀山在那个人来了之后平静了许多。 那个人把自己从火海中捞了出来。他感觉温热的东西滴落到自己头上,身上,耳朵,脚踝……钢刀尝到了这个东西默默地缩了回去。 那个人穿着的衣服应该十分珍贵,丝滑的绸缎在自己身上拂过,若有似无。那个人坐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兰藉最先长好了自己的耳朵。他只听到那个人诵经,诵的 分卷阅读15 却是他没听过的经书。那个人的声音平淡无奇,却意外地能进的了他的心。 那个人说:“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是开经的偈语,听到“如来真实义”兰藉只想冷笑,假佛祖怎么可能会有真慈悲呢?兰藉反反复复地听,就是讲的一个人为了救自己不信佛法,不尊佛祖的爱人去了如来佛面前发了宏大誓愿,说自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事迹。 又说了地狱如何如何恐怖,说地狱周遭八万余里,城墙是由纯铁制成,上高一万里,并且终年烧着业火,外人不得擅自进入,里面的人也无从逃遁。里面有一间牢狱,唤作无间,里面有铁狗铁蛇,巡游不止,墙高一千余里,铁狗铁蛇,嘴里吐着烈火,在墙上游来游去,铁墙火热,不可触碰不可逾越。其他的牢狱,或是夜叉拔舌,或是恶鬼油锅,或是炮烙烤肠。兰藉想到了自己,他很想问一句:大师,怎么跟我不一样呢?转瞬之间又想明白了,不过是警戒世人的言语罢了。 那个人每日诵经,诵完经就来照顾他,那个人帮他把他的腐肉一寸寸地割走,挑干净,又用甘露给他洗髓涤筋,然后还去把他的一些碎肉仔仔细细地收集起来,像拼一件碎成几乎成灰的精美瓷器,劳心又劳力。 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这个人这么妥帖了,兰藉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每块碎肉都感知得非常清楚。那些碎肉被拾起的时候已经被温柔照顾,一点都没有疼痛。那个人将肉都放在一个瓶子里,触摸着像是某种暖玉,略微温烫,每天用一个温热的液体养着,实在是再舒服不过的所在。比起之前的境遇,简直说是西方净土也不为过。 这是谁?兰藉想,是虚花吗?可是兰藉眼睛还没长好,什么也看不清。声音也不像…… 等到兰藉嘴长好了,那个人就开始给他喂食一些甘露,清凉解渴,降了他满心满头的燥火。那些强烈的情感,焚身的欲念,似乎也离他远了很多。 “你是谁?”兰藉实在是好奇,舌头刚恢复还是有酸痛感。 “大愿幽冥菩萨。”那个人回答道,用那个平淡无奇但是抓耳的声音。 这尊号听着有几分熟悉。 “是大日如来佛组让你来的吗?” 那人轻笑,说:“你猜?” 两个字引得兰藉抓心挠肺。 他心里期盼这个人是虚花,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和虚花声音不一样。虽然说虚花每一世的声音和容貌都会稍许改变,但是……虚花就算是归位,应该是成佛呀?这么大的功德,怎么可能是菩萨。 兰藉觉得虚花不可能是菩萨,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劫难。放眼西天八百佛,没有一尊是经受过这么多苦难的。若是这样只还作为菩萨,那么天下多少佛道修行者会寒了心。况且,自己叱骂佛祖也是自己种的因,后果也应该由自己承担,没道理报应到虚花身上。想到这一层,虚花安下心来。想来应该是自己曾经无意救的什么人成了菩萨,报恩。或者是哪位菩萨为了修功德,特意来照顾自己渡化自己。 想到自己要被渡化去信伪佛,虚花心中生出了叛逆。 这天,菩萨照旧念开经偈,兰藉不羁地拖着破嗓子说道:“‘百千万劫难遭遇’你究竟受了多少劫难?能否跟我在此地比?” “自然是没法跟你比。”那菩萨答道,语气隐约有点受伤。 兰藉听着心里头顿时有点不是滋味儿,但是也没想细细分辨自己的心情接着说:“你在人间可有人供奉你。” 菩萨回答:“有那么一些。” 兰藉冷笑了一声没有继续接话。 那个人依旧,自顾自地悉心照顾着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兰藉问道:“你可知道我来这儿多久了?” 菩萨回答道:“不知。” 兰藉将头侧到一边,心中想念虚花,口中呢喃着:“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多久了。”没多久又问菩萨:“你知道你来这里多久了吗?” 菩萨回答说:“这个也不知。” 兰藉说:“我眼睛看不见已经过了很久了。这个无间地狱,竟然真的没有时间么?” 菩萨回答:“自然。”一边拿甘露撒在兰藉的身上,一滴一滴的凉意钻进了骨头缝,仿佛亲吻。蒸发着,又带走了一波燥热。 身上舒服了,兰藉心里的波澜也平静了许多,他继续和菩萨闲聊:“你不觉得这无间地狱的时间无间,非常恐怖么?若是有星辰日月,起码还能算清楚时间,知道外面过了多久,知晓挂念的东西现在估摸着的样子。总好过现在,两眼一抹黑,连外头是否有变化,过了多久都不知道。” 菩萨温和地抚摸了他的头,虚花内心的不安真的就散去了几分。菩萨说:“你这就是怕了无常了。若是把无常就那样看着,接受了所有的无常,自然也就接受了外面所有的变与不变了。”若有若无的梅香散入了兰藉刚刚好不久的鼻腔,兰藉贪念地嗅着。 虚花身上也有梅花香气。 兰藉心中只感到无限的哀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哀伤。情绪犹如秋天的枯草地,乱杂杂,蓬鼓鼓的,只让人想哭。 只是眼窝处一片虚空,自然是哭不出来的。 第十三回 菩萨说沧海桑田,兰藉问风吹幡动 那位菩萨依旧照顾着兰藉,兰藉身上的肉基本长到一起 分卷阅读16 了,骨头也连起来,就是还不太能动。 时光漫长而无聊,兰藉见菩萨只是自己诵自己的经,不让自己悔悟,也不让自己认错。对这位菩萨的逆反之心平息了三四分,对这位菩萨生出了点好奇。 兰藉问那位菩萨:“你进来无间地狱的时候,和我进来的时候,外界有什么变化?” 菩萨顿了顿,回答道:“沧海桑田。” 兰藉听出了不对:“你这人怎么说谎?不是说你不知道我进来多久了吗,又怎么知道是沧海桑田了。” 菩萨回答:“我知道你在这里,到我进了你这里,就已经是一百年,一百年自然够说沧海桑田。” 倒也说得通。兰藉又问:“那你这一百年在做什么?” 菩萨笑了,说:“从西天走到这个地界,可不是要一百年?” 兰藉有些不理解:“你都是菩萨了,怎么还没有些许神通?”腾云的功夫而已。 “不是我没有神通,只是我心里有个愿望。走过来比较有诚心。” 兰藉明白了,这位菩萨许是有了什么愿。需要以苦修来换,或者是需要渡化多少多少人。至于渡人,按照如来那种不公道的算法,渡自己一个人总好比渡千千万万人来得值当。自己所料的果然不错,这菩萨就是想快速成佛拿自己做船。 利用自己不打紧,但是自己是不可能皈依大日如来佛的,这个菩萨照顾自己多日是真的心善,兰藉不忍他的心愿落空。便劝道:“你若是要我皈依大日如来佛,好让你积满功德成佛还是换对象吧。我心中有执念,不可能皈依如来的。索性我现在也逐渐好了,就算没有你的照料,过个几万八千百年自然也能痊愈。” 菩萨正在给他擦脸,听了这个话,也没什么表示,直接把一盆水给泼到了兰藉脸上。兰藉只觉得委屈,自己一番好言好语的相劝,这菩萨怎么冲着自己发脾气。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稀奇,他甚少见到如此使小性子的菩萨,竟然有几分熟悉之感。 兰藉不免又问:“你究竟是谁?” 泼了他一脸,收拾的还不是自己。那个菩萨又接了一盆水,来给兰藉擦拭:“大愿幽冥菩萨。” “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你的尊号。” 菩萨轻笑:“是故人。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吧。”兰藉又是一番抓心挠肺。 他身上的皮肤已然长好,就是动作还是十分吃力。他能感觉到自己赤身裸体,好在无间地狱一直都是酷热的,一丝丝外界添加的东西都让他疼痛难耐。他能感受到菩萨拿着丝绸,感觉纹路着像是绫,有图案凸起。这个菩萨到底是谁? 他听见巾子浸入水的声音,那双日日给他擦拭身体的手在水里撩拨着巾子,水撞在琉璃的盆上,声音清越。那双手又捞起了巾子,水珠争先恐后地从高处掉落下来,滴滴答答地跳到琉璃盆里。然后那双手拧了巾子,把剩下的赖着不肯走的水珠也赶了出来。那人还把巾子给展开抖了抖,巾子发出丝绸摩擦的沙沙声。然后将巾子左右合起,又上下合起,非常顺手地拍在右手上。四周静谧,只有丝绸与风以及丝与肉发出的接触的响声。 巾子将甘露吸得恰好,上好的料子就这么挨在兰藉的身上。兰藉实在是没受过这么精细的照料,那个人擦的不重,似乎是担心他的皮肤刚长好弄疼了他。清清凉凉的丝绸帕子,加上这种不轻不重的力度,一开始是在他的脸上擦拭,巾子从他的额头开始,似乎在细细描摹他的眼和鼻子,然后是他的两鬓,到他的脸颊,然后是人中……兰藉牵过虚花的手,他张嘴把菩萨的手和巾子含住了。用舌头描摹菩萨手指的形状,这个手指细腻,纤细,指节的地方也好像没有关节骨般的顺滑,他仔细舔舐着指尖。找到了他的目的——琴茧。 菩萨没等他细细感触,便把手指抽了出来,也不在乎被他舔脏了。接着用巾子擦他的下巴,过渡到他的耳朵,极其细致,还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巾子的一角轻轻地在他耳道里擦拭。细细密密的痒仿佛蚂蚁,顺着耳道爬到四肢百骸,若不是他不能动,简直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耳朵完又是脖子,擦完了正面,那菩萨俯下身,托着他的头,抱着他。兰藉的脸几乎要贴上那位菩萨的肩,梅花的幽香铺天盖地地砸了下了,和虚花的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位菩萨的身上还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两者相辅相成,十分好闻。兰藉觉得这个人就是虚花,鼻子不由得一酸。 擦完了后面的脖子,菩萨慢慢地把兰藉放下,兰藉能够感受得到这位菩萨呼出的气息。一呼一吸,十分安定而有规律,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可能动得了他的心。 菩萨放下他之后,又转身去净了帕子。水声清冽,菩萨拧干了之后来给他擦拭身子。凉意从他的锁骨开始,往下挪,没有丝毫犹豫地擦过他胸前的两点茱萸。因为胸口比脸上辽阔,菩萨不得不一个地方多擦几遍。兰藉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失态了,便想要通过和他对话转移注意力,情急之下问了句:“不是风动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问出来之后自己也一愣,这句话几乎每世虚花都要跟他说一遍,但是他始终不理解虚花的意思,总觉得是虚花要给自己留的什么禅机。他刚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每每都以为虚花保留着之前的记忆,但是后面发现并不是,都是出自虚花的本心。只是……每次都来不及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菩萨的手微微一顿,又动了起来,跟他说:“这是一桩禅宗公案,出自《坛经 分卷阅读17 》,说的是惠能法师跟两个徒弟在佛堂,有阵风吹过来了,经幡跟着飘摇摆动。于是两个徒弟就争辩了起来,一个徒弟说是幡动了,另一个徒弟认为幡是死物,怎么会自己动呢?然后就说是风动了。” “接着呢?”兰藉急切问道。 第十四回 病虚花忆往事得认故人,成菩萨参羞惭方知禅机 “然后……”菩萨又停顿了,似乎不太愿意讲下去。见兰藉有些急切,叹了口气说:“然后惠能法师见他俩争执不休,便说:‘不是风在动,也不是幡在动,是你们两个人心在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兰藉细细品味起这个故事来。虚花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是在诛怖国,虚花他临死前对自己说的,当时有清凉的晚风,虚花看着他的头发跟他说不是风动。可是那时候虚花都已经甘愿赴死,心若古井平静无澜,一颗禅心怎么可能会有所波动呢? 既然不是禅心,那是什么?虚花除了禅心还有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兰藉不敢相信,不肯去想。 诛怖国,诛怖国里还有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他把诛怖国反反复复地想,可是当时他只顾及着虚花,虚花他干渴的样子,他的唇发白,还有点干裂,风一吹直接破了,殷红的血就这么渗了出来。后来他喝了水,吃了饭,唇色好了,脸色也好了。他们去了铁匠家,他们管了那个女孩。还有什么? 兰藉想得头都痛了起来,眉头微皱,那位菩萨不忍心,轻轻抚摸着兰藉的头。却不料猛地被兰藉捉住了手,还没来得及惊讶兰藉居然能动。就听到兰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似乎饱含着多年的爱与痛,他问道: “你,尊号,是什么?” 菩萨无奈地笑了:“大愿幽冥菩萨。被你抓到了,兰藉。” 兰藉小心地放开了虚花的手,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虚花按下。兰藉急切地问:“怎么会是你?我在这里面多久了?你……不应该成佛吗?” 虚花笑了笑,说:“就是我,我归位后,听佛祖说了你的事。你待我很好。” “那你也不应该到这地界来,你应该在西天的。” 虚花摇了摇头,想起兰藉看不见,说道:“我本就应该在这里,这里就是须弥山。”继续给兰藉擦身子。 不知道菩萨是虚花是一回事,知道了是另一回事。比如此刻兰藉就有点难耐,他有点无法接受自己赤身裸体在虚花面前,他觉得羞惭。 他冲着虚花问道:“有……有衣服吗?” 虚花叹了口气,说:“倒是有,你真的是一点懒都不让我偷。我帮你擦拭完身子就去给你寻干净衣物来。” 听了这话,兰藉顿时不忍心,连忙说:“不必了,你方便就好,我也是太过于矫情。”也是,兰藉心里想,自己身上的肉都是虚花一片一片寻找拼凑的,自己又在矫情些什么。 就这样想着,冷不防虚花又净了巾子,俯下身,就要抱兰藉,给兰藉擦背。兰藉感受着虚花,绸缎垂在兰藉身上。虚花显然是没有怎么照顾过人,吃力地用双手团抱着兰藉,心道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大。 兰藉听着虚花用力时候不小心哼出的鼻息声,只觉得自己没用,感受着筋骨,想要自己动手抱着虚花,让虚花少用一点力,少吃一点苦。同时,他又担心自己身上的腐臭味浓烈,会熏着虚花,无力感,受挫感,虚无感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掉。 虚花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终于把他抱了起来,搭在自己一侧的肩膀上。用下巴卡着兰藉的肩膀,一手扶着兰藉的背,因为看不见,另一手拿着巾子只能胡乱擦着。并没有察觉,此刻的姿势俨然是相拥的样子。 兰藉感受到虚花身上的绸缎,还有多宝璎珞珠儿垂到了自己男茎之上。珠儿顺着丝绸滚到了腿缝之中,顺着虚花的动作在囊袋的地方左右碾着,原本冰凉的珠子被染上了温度。后背上是虚花上上下下的抚摸。兰藉低低地喘着气,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 “怎么了?”兰藉的呼吸越来越滚烫,虚花有点不放心,“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虚花觉得差不多,就要把兰藉放下。 “别……”兰藉呼吸炙热,他虽然看不见,但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下身的反应是什么,他想把虚花拆骨吃了!他心里念着清净咒,想让自己的欲念下去一些。 虚花不放心地用手摸了摸兰藉的额头又问了:“到底怎么了?呼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这要怎么说?兰藉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我……我混账了……” 混账?虚花有点迷茫,他觉得兰藉挺好的啊?身体一动就想直起来,不由得往侧前方坐了坐,想让兰藉靠在自己身上好看看他出了什么事情。结果就这么一动,就感觉有个东西抵在了自己身上。兰藉发出一声低哼。虚花顿时身体就僵住了,他感觉那个东西顶端湿漉漉的,湿意与滑腻透过衣衫沾到了自己身上。 虚花在人间当过男人也当过女人,他自然知道这个是什么……该怎么办?虚花满脑子只剩下这四个字。 兰藉碰到了虚花的身体,径自低低地喘气,又希望虚花帮他弄,又怕唐突了他。况且……虚花知道怎么弄嘛…… 他想起有次,当年虚花刚满16,是位小世子。也是剔透的心,自 分卷阅读18 己是他的先生,那天因为自己牵着他的手写了字。当晚虚花就成了大人,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白色的杭罗亵裤欲哭无泪,顶着月光去院子里的莲花水缸里舀了水,就这水瓢,在洗亵裤,结果用力过猛,把亵裤都给弄破了。第二日被侍女好一顿嘲笑…… 思及往事,不免又想起了那桩虚花每世都要讲给他听的公案,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不是风动,是什么?” 听了这个话,虚花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保持着姿势动都不敢动,他倒情愿兰藉直接让他帮他做,也不想回答这个让他羞臊万分的问题。 兰藉却不放过他,见他不回答,逼问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对不对?那么……动的是哪颗心?” 是心动……虚花不敢说出这话。但是他自觉习惯了,遇到这种难解决的事情,习惯性又进入了禅定。 他向内觉察,察觉出自己内心的羞臊,又问自己为什么羞臊? 他回答自己:羞臊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私心喜爱他,欢喜他。 他又问:为什么喜爱他是私心? 此问一出,顿时云破月来,虚花感受到了清明。自己就是此身,此身即是无量,万物非我,我亦非我,那么又何来我和他的分别?既然没有分别,那么哪里来的公又哪里有了私? 虚花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佛都白读了,禅也白参了,劫也白渡了,居然连自己本心都不敢面对。 须臾又心念意转,他突然参悟到,无论是否羞惭,不过是一种状态而已,既然是状态,那直去面他,体会他,接受他,不过如是而已。 一切意念,不过须臾。 虚花眼神清明,眉目含情,对兰藉说:“动的是我的凡心。” 第十五回 虚花判不知所起,兰藉悟一往而深 凡心春动。兰藉还有什么不确定,还有什么不敢认的呢。也不顾浑身骨头的酸痛,撑着就要把虚花抱在怀中,手臂酸痛难当也要当。 虚花任由他,一手拍着兰藉的背,像是慈母哄自己的孩子入睡般地抚慰他。 半晌,兰藉没头没脑地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嗯?”虚花不解。 兰藉说:“当时不知道菩萨是你,以为是别人,才对你说了那句话。” 虚花想了想,才知道兰藉应该是为的刚见的时候那句“百千万劫难遭遇。”说道:“你说的也没错。” 兰藉执拗:“对别人说自然是没错的,但是对你说就是有错。” 虚花觉得兰藉痴病又犯了,开解道:“我和别人有何不同?”轻轻把兰藉推开,微微仰着头,看着虚花空洞的眼睛:“你喜欢我什么?” 兰藉没了虚花支撑就有点坐不住,晃了晃身体差点摔了,幸好虚花及时抓住了他的两条胳膊,兰藉说:“你的一切……我……我都喜欢。比你的信徒更加……更加爱慕你。” 虚花摇摇头,有点感慨:“信徒爱慕我,礼赞我,是因为我渡他们出苦海。徒弟们仰慕我,是因为我能传法。你不要我渡你出苦海,也不信我佛法,也不奉行我的法门。你的喜欢跟他们都不一样。” 兰藉被他驳得无言,想抱住他却也无能为力。虚花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了:“如果是皮囊,我也不是一直都好看,佛陀菩萨阿罗汉面容都不突出,都一样的慈眉善目,因为皮囊不过是色相罢了。如果是我的法门,可是这世上的真与理都是一通百通的,我的法门一言蔽之,不过就是‘自在’二字罢了。如果是我的智慧,我的智慧都是由佛祖点化的。如果是我的德行,我的德行,是从天地万物中学来的……所以,你喜欢的我,跟他人,跟万物关系密不可分,那么我和他,此与彼,有何区别呢?” 兰藉一听,当即就想说什么,但是又放弃了,最后只化作一句:“既然如你说的,你又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这下倒把虚花问住了,虚花感受了一下内心里的感觉,感到十分喜乐,不自觉地抚掌,这一拍,兰藉失了支撑就摔了下去。好在刀山有灵,柔软坚硬随心所欲,没有摔到兰藉。 见兰藉摔了,虚花瞬间止住了笑,赶紧凑上前去端详:“对不起,我一时高兴,没扶好你。” 兰藉笑了笑说:“我没事,是我身体不太中用。你想到什么了?” 虚花听了这话,情绪才又开心了起来,空气瞬间清新的花香弥漫,地上涌出了甘露泉,是菩萨喜乐时候才会出现的吉祥。 虚花说:“不过是一点心得与体会,我在凡间曾读过一本戏本字,里头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想来就是说的这个情况。你一问我,我思索了一番,才发现,我竟然和你一样,也不知晓我究竟喜欢你什么。细细想来,可不就应了这句‘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虚花站起身踱步,手上念着佛珠,一边说:“我这才发现,这句话虽然说的是情起,但是却佛理深深。”猛地转过身看着兰藉,眉目含笑,可惜兰藉眼里只有空洞的两抹黑。 虚花说:“‘不知所起’可不就是没有来处?‘一往而深’不正是正在此间,不归他所。此处不就是情的所在?这情,与禅,与佛,与真,不都是一样的道理吗?不正是应了《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么?”说完自己也觉得甚是玄妙,忍不住又一次抚掌大笑,连 分卷阅读19 连说道:“妙哉,妙哉,真是玄妙非常。” 兰藉明白他的意思,欣慰之余又有了点失落。 他感觉在虚花心里,果然是参禅悟道是最要紧的。 他高兴吗?他其实高兴也不高兴。他高兴虚花把自己的事情当做最要紧的事情,他最担心虚花把自己放在最不重要的位置。只要虚花珍视自己多一点点,哪怕不在乎他,不看到他,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是怎么一往而深的呢?兰藉自问。他想了很久也确实想不到什么答案,最后只能将一切归结为他当小蛇的时候,喝了虚花的鲜血。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身体里就有了虚花的鲜血,自己的骨肉皮鳞,都是虚花鲜血的滋养。顿时,兰藉有了水乳交融,血肉相连的感觉。 思及此处,他头一回,感受到了与虚花的亲密。一种混杂于血液之中,融合到骨髓里的,生死相依的亲密。 他高兴了。只要虚花不把万物众生包括兰藉放在自己前面,只要虚花得到他的自在,只要虚花不要为了任何人牺牲,只要虚花一心求自己想要的……兰藉愿意为了这个付出所有代价。 这就是兰藉对虚花藏于心田不敢宣之于口的,深藏于内心的爱慕。 这就是,兰藉的一往而深。 第十六回 不具窥心镜,偷盗梦中花 虚花没有窥心镜,看不到他所有的执念。依旧如往日一般照顾他。 其实说往日也不对,无间地狱彻头彻尾的就是一片黑暗,除了有火经过的地方会有光。黑暗像巨兽一般吞噬了一切,整个无间地狱更像是蓦地出现的虚空。在黑暗处待久了便容易十分怀疑自己的存在,眼睛也不会让你一直黑暗着,经常就要出现诡丽奇谲的光,但是那只不过是幻想。 没有天地,没有日月,没有参照,时间便无从谈起,只能通过个人的感觉判断着经过的时光。 但是虚花的到来,给地狱添加了光。他仿佛是地狱之主,地狱的一切生灵以他的悲喜为悲喜,以他的哀乐为哀乐。 也因为他,地狱有了七彩佛光,不再是被熏臭的铁气,腐烂的血肉味充斥着。起码在无间地狱的兰藉这一角,有了花香与甘露。兰藉也在这里慢慢地恢复了身体。 眼睛是最慢的,兰藉身体都无大碍了,可行可走,眼睛却只长出了眼白,瞳似乎还在孕育,兰藉的世界不再是黑。眼睛为一身之中最为宝贵的所在,凡人有画龙点睛之说,倒也是没大错的。 因为眼里不再是只有黑色,兰藉的情绪也转好了许多,并不如之前如此消沉。他终于有勇气问虚花一些事情。 “你长什么样子?”兰藉对虚花归位的样子老早就好奇得紧,虚花每一世虽然性子稍稍有点变化,但是总有一些方面是大差不离的。比如衣物十分得体,就算脏,却也不乱;行动更是十分规矩,虽然自己说自在,但是似乎这种规矩森严的得体,更让他自在。而菩萨佛陀,大多衣衫不整,许多甚至只是身披了一件袈裟,更有的甚至袒胸露乳。 虚花笑了一声,卖了个关子,说:“这个,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吧。”说着,手捧着一盒子甘露水,就来给兰藉洗眼睛。 自从兰藉眼眶里开始长出眼白,虚花便日日给他洗眼睛,以求他眼睛能长得快一点。兰藉曾经问过虚花,为什么使用甘露。虚花告诉他,甘露为水,有德,能救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是天地之间最朴素而且功德最多的事物。比仙草芳芝都要有奇效,只是世人不知,以为少就是好。 兰藉弯着腰侧着脸,虚花捧着螺钿宝相花盒子,在兰藉的眼睛稍上方,微微倾了一点。甘露就从盒子里流了出来,像山间的小溪水,清凉柔和,带走了兰藉眼眶里的燥火与不洁。 这天,虚花睁开了双眼,正上方是黑漆漆,乌沉沉的虚空,虚空的边界是红色的边。 虚花翻身坐了起来。发现红色的边之后是烈得变成橘红色的火海,火海中还飘着尸骨。 不远处,有位菩萨,脚踏七彩重瓣莲台,那莲台竟然是木头做的,每一瓣花瓣,都各色的漆,画着那位菩萨渡人的场景,重重叠得,没有一片的图案是重复的。火舌舔上了木质的莲台,居然也不起火。 菩萨头发很长,全部盘在头顶之上,被宽阔的累金宝相花金冠围着,七佛绕顶,于是有了七彩佛光,砖红色的发带绑缚在金冠之上无风自动。 菩萨转过身来,脖子是各色玉髓,砗磲,珍珠,石榴石等制作而成的璎珞,上身着七彩云织金地银纹袈裟,披帛飘摇。下身着裙,腰间是珍珠,珊瑚,金银制作的腰带,腰带上还垂下了两层串子,下面一层丝带,多绑着玉扣与忍冬纹镂空金饰,丝带相交;上面一层则是垂直的禁步,穿着珍珠,蜜蜡,水晶,玉佩。印着白色的裙子,飘逸清秀。 “你醒啦?”虚花问道。 兰藉才如梦方醒,眼前的菩萨就是虚花,当然是虚花。 兰藉咳嗽,捂住了嘴,其实是清了清喉咙,半晌,才说:“嗯。我那个,就是……眼睛好了。” 虚花整个人呆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满地方乱转,找东西。 兰藉见他仓皇的样子,一把拉住了他,问道:“怎么了?找什么。” 虚花扭了头不看他,说:“水,找装甘露的那个盒子。” 兰藉四处望了一下,见那个盒子被小心地 分卷阅读20 放在一朵莲花里,放开了虚花的手,走上前去取了。单手托着,走到虚花面前,虚花不自然地低着头不肯看他,脸颊似乎有点微红,但是在佛光的照耀下看得不甚清楚。 “是这个吗?” 虚花快速地用眼神瞥了一眼,伸手拿了,说:“嗯。”打开盖子,对着水照了照,松了一大口气。合上了盖子,又恢复了以前淡然含笑的样子,只是眉宇之间有点说不出的涩意。 原来是担心容貌,兰藉整个心都要化了,想抱抱虚花,又怕唐突了他,最终只是拉着虚花的披帛,问道:“怎么?是什么不能让我看?你之前在凡间可不是这样。” 虚花脸撇到一边,说:“你失明许久,好不容易可以看东西了。我总要自己都看得过眼才给你看。” 兰藉笑着把披帛往自己地方扯了些,虚花跟着向兰藉走了几步,两个人近了许多,不自觉地比起了身量。虚花站在莲台之上,额头与兰藉齐平,算上发髻,倒是比兰藉高上了许多。两个人都意识到了,兰藉一脸正经地说道:“菩萨自然是比信徒高的。” 虚花懒得理他这个,对他说:“你眼睛刚长出来,我再给你洗洗眼睛。” 兰藉听话地弯下腰,看着虚花,虚花依旧是淡定的神情,虚花将他的鬓捋着,手端着盒子,高于眼睛约一寸,倾斜了盒子,甘露流出,水速不疾不徐,并不会把眼睛冲得生疼,也不会因为水流太小没法完整包裹眼睛。兰藉透过水看着虚花,虚花的相飘飘摇摇,隐约不清,好像是梦里人。即便不是梦里人,也是琉璃中的莲花,水里边的月亮。 总之,就是好得不像是兰藉该得到的人。 虚花盒子中的水倒完,收了,把兰藉扶了起,还没等他说话被兰藉一把拥入。怀中。 第十七回 眼里出风月,病中了相思 虚花被拥入怀中的时候有点发怔,以为兰藉又想到什么,毕竟这人心思重,习惯性地拍着兰藉的背,问道:“怎么了?这么突然。” 兰藉亲昵地蹭着虚花的耳朵和脖子,鼻子被丝带封住了,也不去整理,就是贪恋地嗅着味道,说:“没什么,就在想你原来真的在。” 虚花莞尔,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 兰藉问道:“为什么你只是个菩萨?” 虚花手不停,下巴搭在兰藉的肩膀上,有点撒娇的意味,说:“佛和菩萨不过是一线之间,早成晚成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兰藉的双手在虚花身上游动不停,只觉得虚花身上的衣料软的很,滑的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虚花拿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兰藉:“菩萨曰,不可说。” 兰藉笑开了,把虚花翻了个个儿,坐在地上,双腿岔开,让虚花下了莲台,坐在自己怀里,看着铁蛇与铁狗衔着火,在铁壁上游来游去。慢的可以让人看见他们的身影,快的如闪电,如火花,不过须臾刹那。倒有几分人间烟花的美丽。 兰藉怀抱着虚花,缩着头搭在虚花的肩膀上,虚花倒也乐意让他靠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兰藉轻轻摇晃着,有力的双手圈着兰藉的腰,觉得触感不对,又用手指量。 兰藉的拇指指放在虚花的肚脐眼上面,肚脐中间的嫩肉平时甚少被触碰,被接触之后,虚花顿时很明显地感觉到兰藉的指甲被自己肚脐眼的嫩肉含了一个角,呼吸在无声之中,就有些急促。兰藉将拇指和中指合了,又展开,虚花垂下了眼神偷瞄。 只见兰藉的手指成了兰花状,又分开,虎口的一条圆圆的边线瞬间就被拉得分明。兰藉中指抵住了虚花的腰侧,嘴里说:“一。”热气喷洒在虚花的耳边,顺着耳朵的边沿淌到了脖子,虚花只觉得自己寒毛直立,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兰藉中指点住虚花的腰的侧后方,又合了手指,中指与拇指交成了凤眼。 不能再看下去了。虚花想着闭上了眼。 兰藉没注意到虚花的情况,还在量着,拇指不动,张开了中指,点到腰的另一侧,说:“二。”中指有些用力,点在虚花的软肉上,虚花嘴唇外侧不动,牙齿却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肉。 兰藉中指搭上了虚花的肚脐,因为量完了动作有些急,指尖的指甲轻轻地刮过虚花肚脐上的嫩肉,虚花为了不闷哼出声,下意识地把整个下唇都咬住了。 “三。”兰藉合了手指,莞尔,“你的腰怎么这么细,才三个。”一侧头就看到虚花的神情。虚花咬着唇,眼神暂且还清明,呼吸却有些急。 兰藉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兰藉用三根手指拿住了虚花的下巴,将他下巴抬起,靠在自己肩上。虚花纤细洁白的脖子露出了绷紧的弧度,兰藉低下了头,嘴唇碰到虚花的嘴唇之后,稍微离了离。两个人只是稍稍触到了一点点皮,嘴唇将触未触,要分不分,只能感觉彼此的呼吸喷洒在人中与嘴唇之上,以及不小心触到的痒。 “可以吗?”兰藉问。 虚花眨了眨眼,依旧是单纯的样子,呼吸却显然不是这样,声音模糊,意思也模糊:“唔。”又像是“嗯”。 一个字显然把兰藉打得精神有点不好,仰天,用力地闭了眼,又泄愤似的睁开了,重重了喘出了三口气。突然发狠,翻身把虚花压在了地上,左手护着虚花的头,右手放在虚花的锁骨上,摩挲着锁骨和脖根,眼睛血 分卷阅读21 红,如痴似狂,像是痴恋又像要掐死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知道吗?你确定吗?”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让人心惊,让人胆寒。 热气就喷洒在虚花的唇上,虚花感觉自己要一口一口地被兰藉咬碎,撕烂。 虚花定了定神,直视着兰藉,说:“嗯。” 瞬间,兰藉的眼神变得凶恶,像是饿了三四天的狼终于找到了新鲜的,滴着血的肉。伸手就去抓虚花的双手,扯了虚花的披帛,竟是要捆虚花的手。口中喃喃着:“你不许跑……你答应我了的。你要的……你答应了……不能有退路。”状似疯癫,再也听不进一句拒绝的话。 虚花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安慰他:“我不走,都……都随你……” 兰藉捆了虚花的双手,还觉得不安全,并没有把虚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嘴里还在说着胡话:“这样你还能跑……不行……要找个东西……我要找个东西……”离了虚花,牵着披帛的另一端,四处寻找,搬来了个三丈高的巨石,压在了披帛之上。又扯了扯披帛,见披帛纹丝不动,才安心地施了个定山咒。 他跨坐在虚花的身上,把头埋在虚花的脖子侧边,紧紧贴着,感受着虚花血管的搏动,缓缓地蹭了几下,嘴里念叨着:“你跑不了了……安全了……你跑不了了……”然后将虚花捆着的手压到头顶,施了法,让披帛缩短,于是虚花的双手只能吊在头顶,身上现在有的,之后会出现的,所有的脆弱也好,不堪也罢,全部都只能暴露在兰藉面前,他再也不能遮挡。 虚花看他这样只是心疼,也没有多大的恐惧,于是顺着他哄着他:“跑不了了,眼下只跟你一起。” “只跟你一起。”五个字钻进了兰藉耳朵,入了兰藉的心。兰藉将虚花的所有碎发都捋开,把虚花那精致的脸全部暴露出来。碎发不听他的,又起来了一些,他赶紧又多捋了几下,让那些碎发听话。 眼瞧着碎发终于听话了,兰藉与虚花对视着。浓烈得要把自己溺毙的爱意在对视的汹涌,压抑了多久的情感在无言中翻滚,蒸腾。 兰藉克制着自己,先吻了虚花的发,仿佛试探。又吻了虚花的额,再吻了虚花的眉,接着是眼睛,鼻子,脸颊。双唇颤动,呼吸破碎,仿佛是凡人将要被推进无尽的悬崖般恐慌。 “你现在……只跟我一起?”兰藉忍不住要跟虚花确定。 “嗯。只跟你一起。” 兰藉再也忍不住,凶狠地咬住了虚花的嘴唇,火热而疼痛的血从虚花的嘴角缓缓淌出,衬着虚花如玉的皮,分外娇艳。 兰藉舌头一卷,把那点血也夺回了口中。 null 第十九回 成自在兰藉出地狱,悯恶鬼虚花囿酆都 兰藉想知道自己被囚禁了多久,越是不知道越是成迷他就越想知道。 他问虚花自己还要在地狱中多久,是不是永永远远就这样了。 虚花当时正双腿盘坐在莲台之上,莲台生出了荷叶,托着笔墨,让虚花抄经,虚花头也不抬,说:“你本来就是自在身。只要你想,自然就能出去。” 兰藉问:“你不怪我呵佛骂佛?” 虚花手上动作不停,说:“不是每个人都要尊奉三宝的,各人有各人的去处。你不杀人,不害人,不曾犯下什么滔天恶事。本来不该被拘在这里的。” 兰藉撩开了袍子坐在虚花面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他总能在虚花这里获得心灵上的平静,说:“所以说那如来是伪佛,我就不应该敬他。”拿起砚台上的宝煤嗅了嗅,是上好的松烟,通体乌黑发亮,上面雕刻着梅花,没说是谁制的墨,味道清香,应该是加了冰片与麝香等香料。兰藉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虚花磨着。 虚花听了他说的话,停了笔,问兰藉:“你可知道如来的意思?” 兰藉看着虚花的字,墨色纯黑,还泛着点点细光,知道这个墨里面还加了石英,定然是好墨。回答说:“不知道。” 虚花搁了笔,说:“如其所视,如实道来。就是如来了。” 兰藉听了气头又来了,把宝煤直接立在砚里面,说:“就他?也配?哪里如实了……我说的句句在理,他分明是不肯容人。” “加点水,继续磨。”虚花支使他,“你有没有想过,你到无间地狱,并且自己觉得没法出去,全部都是你内心所化。” 兰藉用水滴给虚花加水,又听话磨墨,听到后面心里顿时不舒服了,手上不自觉地就用了力:“你说这个无间地狱是假的?”如果无间地狱是假的,那么眼前人……兰藉急忙用手去摸了摸虚花,又捏了捏。 虚花任由他摸着自己,又低头抄着经,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我只是让你不要执着于真与假,好与坏,此与彼。就算是幻境,你当他是真就是真,你当他是假就是假。” 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我总觉得你身体好了,心却伤了。” 兰藉觉得自己好得很,说:“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我。”心里盘算着,按照虚花所说,自己随时可以出去,这里困不住他,虚花既然归位,外面应当有关于大愿幽冥菩萨的经典,他想出去外面看看,想知道虚花在他离开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说得好听,当年是为了虚花讨个公道,上了西天。这种光明正大 分卷阅读22 的说法掩盖不了内心的暗沟。兰藉扪心,当年自己是不是有过逃避?接受不了虚花这种一次次的死去,一次次的牺牲,一次次的力竭。所以说着去讨公道,实际上到底是存了逃避的心思。 只是现在心上人在眼前,才有勇气面对自己。愧疚一旦滋养出来,便是铺天盖地。他甚至有点看不起自己,逃避愧疚逃避了许多年。 他要出去看看。 他不想再回避下去。 他放下了宝煤,深深地看了虚花一眼,说:“我去去就回。” 虚花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笑容温柔:“去吧。” 兰藉走到了刀山边,昔日的刀山今日已然变成了桃源,全是因为菩萨在这里。下面是火海,上面是虚空,兰藉有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虚花念了声“无量寿佛”,说:“心之所向,即是无垠自在。”兰藉了然,化作了金龙,就地腾飞,像一道金光似的划破了虚空。 昔日的在京中的大相国寺,今天已经变成了久华山,悬崖上挂着悬空寺。 兰藉白衣翩翩,甩开了折扇,上头画的的墨梅。对来接引的小沙弥说:“我听闻智果大师今日讲大愿幽冥菩萨本愿经,特来听法。” 小沙弥行了个礼,说:“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将兰藉引入了佛堂。 佛堂木鱼声声,檀香淡淡。智果法师坐于正席的榻上,下头听法的人坐于蒲团之上。 智果法师双眉长长,已经是白色,说:“如是我闻。”开始讲起了大愿幽冥菩萨的事迹来。 说是在不可说之世之前,菩萨是男身,有位心上人,心上人非人,是灵物。菩萨说是五爪金龙。有居士问智果法师五爪金龙是什么。 智果法师说:“五爪金龙,翻腾于九天之上,可降甘霖。金龙之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却非天生天养,需要历经磋磨而成。”兰藉懒懒地扇了扇扇子,他的扇面是绢,在梅花香中熏了好久,一扇就有淡淡的梅花香。 众人了然,又听智果法师继续说法。 大愿幽冥菩萨与金龙向众生普法,渡人出苦海不可计数,本是功德无量。结果金龙不忿菩萨如此辛劳,上西天质问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自然是知道大愿幽冥菩萨的功德的,知千千万万前尘,明不可细数之后事,只是菩萨还未归位,不可轻言。有心成全两人,使其圆满,于是将金龙打入无间地狱。 大愿幽冥菩萨依旧在人间行走,归位前夕修成了宿命通,参见了金龙的这桩事,去了西天,大日如来佛送他进了地狱。 菩萨一路上见了许多。 在地狱第一层,有等不到人的卑微,有壮志未酬的不甘,有深情错付的痛恨,有惨遭横死的凄楚。 地狱第二层,是轮回。走三善道的,欢天喜地,却不免要承受生苦。走三恶道的,痛哭呼喊不止。 还有各类的惨地狱,铁树穿人,炮烙炙骨,血池裂肢……种种可怖,不可尽说。 菩萨见此种种,内心悲悯,于是对西天大日如来发愿:“弟子愿先渡人,后成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大日如来佛感叹:“以他人之苦为己之苦,以他人之痛为己之痛。先人后己,发了宏大的誓愿,尊号大愿幽冥菩萨。” 于是,菩萨正式归位,金身镇于地狱,给地狱众鬼普及佛法,超度恶鬼众。 兰藉听到此处,竟然单手硬生生地折断了上好的湘妃竹扇骨。 第二十回 怒冲冠剖心,悔迟迟垂泪 兰藉冲出了寺门,怒发冲冠。千万的情绪在胸中翻腾发酵,让他眩晕,甚至有点想要呕吐。 猎猎的崖风吹着他,他双腿一软跪倒地上。他双手撑着地面,眼神发直看着地上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虚花没能成佛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是虚花不能成佛的诱因。 如果当时他没有怯懦,如果当时他一直陪着,如果当时不冲动……那虚花是不是就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地上了西天做了佛陀了? 地狱……地狱是什么地方!哪有菩萨待在那边的?什么叫做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恍恍惚惚,兰藉突然想起虚花当时到他身边的时候,似乎念的那个经,讲的那个发当中就有这么一段。 他当时痛得神志不清,只是察觉有人接近才清醒了那么两三分。对他说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听入心。 金身镇地狱。都说莲花清净,难道成佛就一定要像莲花一样从淤泥地里开出来才算圆满嘛?一定要长在污糟地里,去净化一切,超度一切,才算功德吗? 这是什么世道! 这是什么道理! 这又是什么天理! 兰藉旋风般地到了无间地狱,浑身肃杀,拖带起了一大片风雨,夹杂着冰雹,簌簌地,盘旋着,随着他到了无间地狱。丝丝的金光在他身上游走,一丝丝,一缕缕,窜个不停,仿佛要迸裂的伤口。他面无表情,却分明带着受伤与沉重的哀痛。 不太对劲,虚花瞬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风雨夹杂着冰雹打到火海里,一霎间,两者对冲的白雾炸裂开来,兰籍站在虚花的正面,挡住了大部分。可是虚花的手背一瞬间被烫熟了,皮黏着肉,直接掉在地上。 “疼么?”兰籍问。一边用金光托起那块肉,直接送到自己的口中,嚼都不舍得嚼,直接吞到了肚子里,一滴眼泪却忽然掉了出来。 “你知道么。”兰籍没有继 分卷阅读23 续等待虚花的回答,“我多想把你吞到我肚子里。等到你法力神通,等到你修成了佛,如同如来和孔雀明王一般,从我腹中破出。那样,你既能在我腹中安安全全的,天地,万物,诸佛,诸菩萨,三万万万大千世界众生都能知道你我……知道你我曾经如此这般亲密过。” “我……”虚化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兰籍用食指勾起虚花的脸,让他仰头看着自己。一张脸,细白,雌雄莫辨,让人怜惜他,又让人想摧毁他。 虚花仰视他,兰籍双眼淡漠,毫无波澜,仿佛是行尸走肉,或者说像一具空壳,心竟然是已经死了。 “你什么?”兰籍问,他看着虚花,又好像没看着,眼神似乎穿透了虚花看着他背后,“我已经说服我自己了!我一退再退!我为了你……我为了你一退再退!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我的疼吗?” 虚花自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并非没有他心通,只觉得人同此心,只有甘愿与不甘愿,愿意与不愿意。他本想去探探,又觉得非正途,只得闭口不言。 兰籍把虚花的脸抬起来,左右瞧了瞧,说:“尽善尽美,这张脸尽善尽美。人都说你慈悲,造的像也是慈眉善目的,可是你怎么就对自己,对我这么狠呢?”说着放开了虚花的脸,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虚花见他脱衣服,立刻就想到他要跟他做那事儿,瞧着眼下的情景,心中生出了抗拒。 兰籍只是脱了上半身,牵着兰籍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的位置,说:“我真的疼。”兰籍的眼泪不停地坠落,但是他又像跟眼泪犟着般,把眼眶挣得老大,老圆,似乎只要他不眨眼,泪水就再也不会掉下来。 终于,兰籍放弃了与眼泪的争锋,他似乎是输不起的人,直接就开始无赖,不再压抑哭腔,说:“我都不要你爱我。我就想让你对自己好一点,就稍微偏那么一点点私!就一点点!稍微……只是稍微,把自己成佛的这个心愿放在前面一点点。我吃苦受罪都无所谓,我就想……我就想给你减轻一点负担。”声音很大,却不是在吼,不过时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用大的声音掩饰自己而已。 “兰籍……我……”虚花见到他的样子,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只顾着自己,并没有考虑兰籍在想些什么。 “别说话!”兰籍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现在听到你每句话心都跟针锥一般的疼。”伸出了手,强硬而狠戾地用拇指腹擦着虚花脸上的泪水。泪水不是虚花的,是他的。 “你为什么因为我下来,为什么又看了地狱的景?你能不能看看自己,少看点别人?能不能听我话!听话!不要随你了!能不能听听我!听听我的话!”说着脸上出了疯癫的神色,猛地把虚花的脸甩出去,虚花没站稳,踉跄了好几步。 “你就不能为你自己吗!你能不能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糟践自己!地狱恶鬼你知道有多少吗?天真,你就那样天真地发了愿,你知道后果要你什么代价去偿,去履行吗?那罪孽数不尽,你怎么去渡?用你的金身?你要赔上自己多久?多久?再来一个不可说吗?还是再来几个阿僧祇?那我呢!你想过我吗?” “我宁可你拿我的命,用我烟消云散去换你的功德无量。” 话毕,兰籍手上的指甲先是慢慢变长,然后慢慢变得锋利,逐渐变成龙爪的形状,慢慢地,深深地,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身体的中间,剥开了自己胸腔上的皮,金色的血流了满地,衬得兰籍高贵而美艳。 胸腔上的肋骨是白的,后面是颗金色的心,正在搏动。 兰籍一拳一拳地捶打着自己心脏前的肋骨,仿佛锤在虚花的身上。虚花已经是怔住了,他嘴里喃喃:“不要了,你别打了……”眼睛却盯着兰籍搏动的心脏,他看到了什么却看不清晰。 兰籍锤断了自己一根肋骨,虚花含泪接住,不忍心他掉在地上,双手颤抖,眼睛看着兰籍的心。 金色的心上有个“卐”字,万字的每个笔画又有细小的万字。 兰籍变成淌血的龙身,身体放大了数百倍,心也被放大了数百倍。 虚花捂着嘴,流着眼泪。他发现一个“卐”字居然有好几层,大的万字的笔画是被许许多多中的万字组成的,而每个中的万字又由密密麻麻的小的万字组成。 不是单线雕刻,而是镂空。 第二十一回 献龙骨表心,指金刚成智 虚花整个人都呆滞了,脸上都是泪,他看着兰藉那透光的心脏,就像一盏宫灯,灯芯稳定而充足,精致而华美。 兰藉对他说:“我这颗心。换你日后的安稳行不行?” 虚花感觉自己手上的骨头重于千钧,他几乎要捧不稳,他扪心自问,自己究竟错了吗?忽略了什么了吗? 巨大的打击与内疚一瞬间让虚花几乎喘不过气。他心痛,困惑,迷茫,种种思绪不一而足。 “不行的话,这条肋骨也奉献给你。”兰藉说。 龙骨有香气,焚烧可敬献佛祖与菩萨,只是可遇不可求。当然,世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多了去了,不是仅仅只有龙骨。 虚花还是兀自沉思,理着自己千丝万缕的心绪,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绪如同自己的青丝,缠绵不绝。冷不丁,兰藉一把纂住虚花的双手,龙骨瞬间掉 分卷阅读24 到了地上,虚花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 兰藉的脸不似当年,眉眼变得修长而柔美,额间隐隐有标记,整个脸妖冶魅惑,佛经上说的心魔,修魔,色相魔,想必长得就是这个样子。兰藉声音缥缈,如真似幻,仿佛鼓励又好似欺骗:“我还有龙筋,可以抽出来,撕成一丝一丝,可以编起来给你串佛珠。佛珠就用我的骨头去磨,都是上好的龙骨佛珠。龙鳞可以为你炼成锡杖,皮肉可以给你做成袈裟,我的魂魄可以让你修炼。你不要再管地狱里其他人了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虚花看着他的脸,疼痛难当,说道:“那些肉呢?” “什么?” 虚花反握住兰藉的手,双手都是金色的血,涂了虚花满手腕:“你的心头肉,心尖肉。应该会长出来的,怎么可能就那样呢?”泪水滴落在兰藉的手上,和兰藉的血融在一起,水乳交融。 兰藉伸出舌头舔了舔虚花的鼻梁,说:“我的心尖肉不就是你吗?” 虚花以为他在敷衍自己,顿时恼怒的情绪就占了上风,手上不由得握紧了兰藉,正想呵斥,看向兰藉清澈的双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问道:“都在我身上。” 兰藉说:“都在你身上。” 补魂。虚花瞬间想到了这个。龙的肉在大罗神仙的身上,属于借用,自然不可再生。难怪呢,自己受劫难这么久,灵魂怎么可能会没有损伤。身体的伤容易补救,遭受的种种情感创痛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一世又一世的渡人,甚至圆寂,重新苏醒,总是太过于顺利。这世间原来真的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他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当时为他寻找身体肉片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着急把他拼凑完整,要是再仔细点,再细致看一点,早就能发现藏在他皮肉之下,肋骨之中的心。可是发现了又怎么了呢,还不依旧是无能为力。 兰藉把虚花拥入怀中,轻轻地问:“不要在地狱了好不好。” 虚花只是觉得疲惫,就这样顺着他的怀抱,捡起了他的骨头,说:“去我道场吧。” 大愿幽冥菩萨的住所与道场,就在阎浮提洲的阿耨达池。 传说中阎浮提洲是个能满足所有欲念的地方,那里黄金遍地,河岸金银琉璃,香料无数。而阎浮提洲的中央就是阿耨达池,也就是清净之地,中有阎浮提树,黄金做的根,是黄金与琉璃的发源。这些都不紧要,关键是这阎浮提树下有个金刚座,传说当年释迦牟尼便是于此处了悟成佛。 这居所听着很好,只是兰藉没想到,阿耨达池居然就在地狱的上头。 虚花看他皱紧了眉头,讨好地捏了捏兰藉的手,说:“是我把地狱搬过来的,这才耽误了救你的时间。”兰藉的脸不可避免地拉了下来。 虚花给兰藉做了包扎,似乎在看着他,但是兰藉清楚虚花定然是走神了,有些不悦地推开他,自己随意绑了绑。 虚花被拒绝之后也不生气,只是手里不停地念着佛,手中洁白的砗磲佛珠不停地动着,终于,虚花开口道:“你与众生是平等的,我与众生也是平等的。” 佛珠动得飞快,虚花说话却非常慢:“你走之后,我在众生之中,能见到你。” “你于我而言,与众生并无不同。我爱众生,自然也是爱你的。” “山川河海是你,草木相依也是你。我从凡人之上看到了你的欲念,你记得李浑吗?他对他义父的痴恋,也让我想到了你,想到你对我的痴恋。还有那位女施主,她对我的生死相随,我想到你对我的生死相随。” “他们对我的感情,对我的法的信仰。我从他们的一部分,都能看见你。他们是你,又不完全是你。我当时就觉得,万物其一,众生平等,应该就是这样了。” “你护着我,我很是感念。仔细想想,你护住的又不是我。是一个叫虚花的人。” 每个字拆成了笔画,把兰藉捅了个对穿。 兰藉伸手扣在虚花的肩膀上,血丝布满了双眼,他说:“你怎么能说我护的人不是你,难道我生来就是低贱,我一日是妖,所以我对你而言就不值一提?” 他的手指已经插进了虚花的血肉当中,虚花脸上出现了一丝痛楚。但是此时虚花的五官在兰藉的眼中已经不是他的脸,他的眉眼,鼻子,嘴巴,在他的脑海当中反复地拆组,把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解开又重合,怎么解读都是两个字:不爱。 有爱的人,怎么会说自己心爱的人和众生是一样的呢? 兰藉说:“我既然对你来说和众生是一样的,那你要凭借什么来区别我和其他?”兰藉觉得自己头痛难忍,抽出了手指,手指上都是虚花的鲜血,却没发觉,双手挤压着头,嘴中喃喃:“我要想想……我需要想想……” 没过一会儿又扇了自己两巴掌,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脸,他说:“刚刚是我言错了,你别生气。我误解你的话了,我钻牛角尖了。虚花你别生气。”又像困兽一般的绕了几个圈,又对虚花说:“不对的,我刚想错了。你把众生放在自己之上,我怎么可以自轻自贱伤你的心呢。”说完把自己周身又打量了一番,说:“我断我一只手给你赔罪。”伸手就要去折断自己的左手。 虚花忍无可忍地按住他的两只手,依旧温温柔柔地开导他:“我不需要区分你,因为万物都是你。你放下对我的执着,那么你也会在万物与众生看到我。”说着伸手指着金刚座,说:“你若是痛苦,无法看破这一层,金刚座就在那边。你只 分卷阅读25 要在上面稳坐三日,便是入了菩萨道,有了我的神通,自然就能放下了。” 第二十二回 亮神通现琉璃水月,理香雾出富贵人家 仿佛虚花说了什么恐怖的话,兰藉一把推开虚花。吼道:“我不!你在骗我,你别想诓我成佛!你就是想摆脱我!说什么从我身上见众生,如果我对于你而言和别的东西是一样的,我在你心里不就是什么都不是吗?我不接受,我不接受!”说着又拔出自己体内一根骨头,当场就化成了骨剑,冲着金刚座又是劈又是砍。 虚花又无奈又心疼,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陷入痴迷非非常药不能医,只是说:“那是金刚座,你劈不坏的。” 兰藉不知道已经将话听到哪茬去了,说:“是不是我把这个金刚座给劈了,我的心愿就能得偿了?”也不等回答,径自劈着金刚座。 事到如今,虚花其实也不是不明白兰藉要的是什么,虽然兰藉如今说话并没有什么章法,但是虚花也清楚,兰藉所求的,不过是希望自己对于虚花而言是不同的,特别的,稍微一点点就好。或者说,对于虚花而言自己不是特别的也可以,只要虚花自己自私一点,自顾自成佛,不理众人不理俗世,做兰藉高高在上捧着哄着的冰雪明月也成。 前者是至情,后者是自己断了这情。乞求着垂怜,乞求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偏心。明明很渴望,却为了虚花把自己的渴望断掉。总的来说就是献上了一颗炙热的,正在跳动的真心。 没人会不为这个真心而动容,不论是虚花,还是佛祖。 虚花却不打算回应,也不打算有私心。因为他真的从头到尾对兰藉不曾偏私,但是他又的的确确爱着兰藉的。兰藉不理解虚花对于他的爱,但是虚花也不肯去欺骗他,不肯装作对他是特别的。虚花觉着任何的伪装和欺瞒,都是对真心的亵渎,甚至是侮辱。 可是如今,虚花说的,做的,兰藉听不懂,不理解。兰藉想要的虚花给不了。两个人犹如一团乱麻,互相绑着,折磨着,身与心都疼痛难忍。两个人本来系在一条绳子上,像是一条命的两个人,如今就是这一条命,折腾着两个人几乎都要没了命。 既然是绳子,总需要解开才能用。 虚花上前拉住兰藉,说:“不用跟金刚座过不去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认出我,我就给你你想要的,全部。” 兰藉虎口震得发疼,双手几乎要握不住骨剑,他听了这话,仿佛是穷途末路的人突然找到了生门,开心得几乎要发了疯,松开了手中的骨剑,握住虚花的双臂,问道:“真的?我能,我一定能找到你。去哪里?哪里我都去。” 虚花微微一笑,苍白而凄凉,说:“我有一面镜子,叫琉璃水月。因为是个镜子,它里面空间,时间都是虚的,只有因果轮转不止。你敢不敢同我进去?” 兰藉又哭又笑,他以为虚花终于回心转意,说:“只要我找出你,你就只陪着我一个人?” 虚花擦了擦他的泪水,说:“自然是的。” 兰藉说:“我陪你去。” 金刚座上出了一面大大的铜镜,背后是三山纹,镜铭写着“迷途知返,永乐未央。”铜镜朴实而厚重,没有任何浮华的装饰,却光华可鉴人。 虚花看着镜子映出来的自己,看着镜子当中的兰藉的眼睛,说:“你和我进了这个镜子,当中所有可以接触的,都是你与我。不是你,就是我。” 兰藉觉得虚花说这句话,有隐藏的意思在其中,但是又实在是解不出来,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听了。虚花见他态度认真,才放心开始准备走了。 走之前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顿了顿又兰藉说:“还有一事,你进入这琉璃水月镜,你的记忆要不要留着?” “要。”兰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自己空空白白,怎么可能能接受得了把虚花从自己命当中剥走? 明知道结果是这样,虚花还是忍不住叹气,最后劝了一句:“你可想清楚了,知道得越多,留得越多,有时候并不是智慧,而是无明。”兰藉说自己想清楚了,死不悔改。 虚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想再多劝,施了个手印,口吐真言:“明月本无心,因风动白云。”镜子开始冲着两人吐出香雾,雾是白色的。兰藉只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看不清楚,他跟虚花明明站得很近,却因为视线被阻挡了,显得非常的遥远。 虚花的声音隐隐传来,说的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话音刚落,兰藉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脚尖,低头一看,是琉璃无尽藏莲胎。兰藉抬脚坐了上去,也不清楚莲胎往哪里动,只觉得周遭的香雾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由得挣扎起来,喊着虚花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回应…… 无名的情绪将他包裹,他为之命名为恐惧。心念至此,他不由得有点自嘲,他想起李耳在他的经书中说: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他发觉,原来人在自己并不知道某种抽象的东西的时候,竟然还是习惯性要给这个附上名字,用自己熟悉的东西来指代它。这中间也是有成败的。 成的,这个新的词语就此生出。败的,他一时的感受与体悟,终究被既已存在的旧物带走。而他的这些体悟与感受 分卷阅读26 ,就此被漠视,然后直至消失。 想到这些,他又联想到了虚花那一句“无为有处有还无”。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越来越逼仄,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香雾,只是许许多多的柔柔软软,没有形体,没有骨头,没有皮囊的白雾,为什么也能把他束缚住。 他的世界越来越小,越来越黑,直到看不见。他觉得自己被闷在了一个袋子里。 忽然,隐隐约约地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个光亮,他不由得像那个光亮处走去,脚上的琉璃无尽藏莲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路越来越窄,一开始还能直立着走,后来就要弯着腰……走到后面,兰藉却只能像一条虫子一样蠕爬着出去。 身体因为被挤压而无法吸入空气,没有空气让他感觉晕厥,洞壁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肩膀,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挤得嘎吱嘎吱作响,恍惚中有种正在洗筋伐髓,将要脱胎换骨的感觉,是种痛觉。他觉得自己想往光亮处走,洞壁也在催着他要往那光亮处走。他不是完全能够自主掌控的。 他极其缓慢地往前冲锋着,不仅是自己努力,洞壁也在一起帮他努力。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了兰府。耳边传来丫鬟的报喜的声音:“老爷!生了生了!是位公子!” 第二十三回 花夫人病中结姻亲,浪荡子花楼评花仙 “诸君,咱这子虚城中有两户人家,一是兰家,一是花家。” “兰家世世代代经商,富甲一方。可是毕竟也只是商人家,士农工商,究竟与官宦人家比不得的。明面上互相客客气气的,暗地里免不了有些讥讽。好在十六年前兰家得了一个上上好的公子,生的时候天上布满了紫云,熏风和气,声音好似龙吟。实在是上上的吉兆,这位兰公子自然也是兰家的现在的家主了。”说道此处,说书人拍了一下响木。 “而花家与兰家则不一样了,是官宦世家。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大官,但是好歹也是出过两任县太爷的呀。嗐,可惜了,花老爷之后,自己的儿子竟然不顶什么用,成日地去花楼里,或者去斗鸡,花老爷没了之后啊,咱新的花老爷自然是顶不上什么用的。好在啊,孙辈倒是不错,大少爷聪慧儒雅,二少爷机敏。这花家虽然败落,但是好歹还有希望。”说书人合上了扇子,喝了口茶。 “这花家的二位公子,虽说长得好,但是终究不如兰家的。可是这花老爷的夫人,和兰家夫人是手帕交。当时就说好了要定亲,因着花夫人头胎是男娃。找了人算命,说二胎是女儿。于是兰家夫人和花家夫人就给这二胎的女娃娃与兰家公子定了亲。” “可不料,这算命的竟然是个半桶水。花家夫人二胎依旧是个男娃娃,花夫人生下这个孩子,没多久就去了。花家老太爷时任乌有县的县令,花家那时候嗨哟,势头正盛,花老爷又是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舍下自己的儿子给人做男妻呢?这桩婚事啊,花家就压下去不再提了。” “嘿哟,可别看花家石榴花开似的节节高。花老太爷没了之后,这石榴花该凋都要凋,竟是连从前一分的体面都撑不起来了。方印子钱,都填不上这亏空哟——这风水轮流转啊,实在让人唏嘘……”说着似是不忍地放下手中的折扇,嘴上说着唏嘘,脸上都是戏谑。 “要不说娶对了媳妇儿能救命呢。这花老爷有次被催债,终于想起自己和兰家的婚事,还好当时就是压下去,并没有作废,如今倒还有转圜的余地。把自家二公子往兰家一嫁。”说书人双手打了一下,“这兰家聘礼往花家一送,这不就活了吗。过几天就是兰家往花家送聘的日子,诸君预知后事,到时候自然可以看个分明。”说书人把响木一拍,扇子一收,回去跟后头的账房分账。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出来。 “老爷真是想赚钱想疯了,自家家事也往外说。” “嗐,这不是人爱听么,这几天茶楼的生意不就起来了……” 兰藉在外头,现在他不叫兰藉,叫兰溪,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他也不曾喝上一口。他昨天才知道自己要跟花满蹊成婚的消息,今日大街小巷倒是都已经要传遍了。想到这里,兰溪不由得冷笑。这花老爷既不傻也不蠢,早点坐实了婚事,那么他的聘礼就早点到花家,打得一手好算盘。 花老爷是假的人,他几次去花家,跟花老爷谈话,发现花老爷面容寡淡得很,他曾经假装不小心撞上花老爷,手却直接从花老爷身上穿了过去。他知道了,花老爷是虚影。 兰溪还试着去碰触家中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虚影。看来是镜子为了他们两个做出来的镜中人。 花家有两个儿子,哥哥叫花满枝,弟弟叫花满蹊。花满枝面容也很寡淡,并不貌美,但是十分心善与聪慧,在书院里读书也很用工勤勉,生性好静,脾气听说也是极好的。因着兰溪他是商贾人家,照着这城里的规矩,商贾人家是不能跟士人一同上学堂的,因此兰溪也无从得见花满枝,只是因着商讨婚事略微见过几次面。 而弟弟花满蹊,生性活泼,而且容貌生得极美。从小招猫逗狗,四岁就跟着父亲去玩斗鸡,去花楼喝酒。 兰溪也不是没见过花满蹊,也曾一起去过花楼,花满蹊与他一见如故,当即就说自己表字天心,想与兰溪结交。因为他 分卷阅读27 是花家的人,兰藉总觉得虚花应该是跟花家脱不了干系,于是欣然应了。他也试探过花满蹊,不是镜中人。 可是花满蹊长大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玩得比他爹爹还要过火,一年前去了花楼,搂着倚云栽喝着酒觉得没有意思。当庭提议要评百花仙,兰溪当时也在。 要评百花仙,自然是才艺、气韵、容貌通通都是要看的。最后魁首是花楼的新人碧云娇,于是碧云娇被评为牡丹仙。花满蹊自然当即买下了牡丹仙,放言说这人间的衣衫不配牡丹仙,仙人应当穿天衣。于是当众,亲自褪去了牡丹仙的衣衫,让其卧于紫檀榻的白狐皮之上,在牡丹仙的身上作画,胸口画的是牡丹名种,粉白的二乔,却只是用笔勾勒了牡丹的花型,点出了花蕊,花蕊就在牡丹仙的右乳之上,有人不解,发问:“为何画双色二乔,只有花形,没有花色。” 花满蹊当即大笑,说:“问得好!”提着一只干净的毛笔,蘸了丫头递过来的一杯透明的水,说:“这水,叫百花羞。我这就给牡丹上色。”刮去了多余的水,存满了笔肚,在碧云娇的乳晕上点起了花蕊。 羊毫轻轻地扎在碧云娇的乳头之上,碧云娇的淫声浪语响彻满堂。水自然是物色的,但是那百花羞原来是一种房中之药。略微在皮肤上点一点,便能催出十分的春情。碧云娇玉体横陈,身下花径当即就流出了水来,濡湿了上好的白狐皮。 而此时,碧云娇因为有了春情,身上也不再是纯粹的白,随着毛笔的轨迹,部分皮肤已经微微发了粉,与原来的白色互相映衬着,倒是一朵上好的二乔,真是真真切切的牡丹仙。顿时,众人的叫好声,与牡丹仙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又静了下来,台下的人都贪婪地看着台上,眼睛饿得简直要发出绿光。只见花满蹊画好了叶子,接下来要定花茎。于是,花茎直接顺着雪白的肌肤走到了花径前的那一小缕黑色的阴毛当中。 就这么一个百花仙评点,就这样一幅画,直接把牡丹仙捧上了天,邀牡丹仙作陪一晚竟然需要百金之数。城中的名儒无不侧目。 如此浪荡的公子,怎么可能是虚花呢。因此兰溪八百个不情愿娶这个花满蹊,或者说,花天心。 第二十四回 兰少爷登堂逼亲,花满枝带病入府 谁不知道花老爷的盘算呢。大儿子聪敏,又一心往仕途上走,眼看着花家翻身就要有希望了。二儿子是个浪荡货,还好是定了亲,嫁出去就可以去祸害别家,还可以多收那么一大笔的钱。本来若是换了别人,有二公子花满蹊那般貌美的人为妻此生也就无憾了。可惜了,兰溪要的从来就不要貌美的那个,他就喜欢寡淡的那个。 他想退婚,或者说,把花满蹊换成花满枝。 他去了花府,花老爷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在几个貌美丫头的搀扶下来了正堂,坐上了厅上老旧没有光泽的黄花梨木圈椅。那圈椅因着年久,也没什么钱去修复,再者少人来拜访,甚少使用,当时买来的好好的木头,竟然就这样被糟践了。 看着府中的好东西一件一件地坏掉,没有能力去修,去停止。什么算得上凄凉景?这种就是凄凉景。 花老爷坐定,还没忘记拉住丫鬟,把自己的仿佛要掉皮的老树一般的老脸,往丫鬟的胸口一搁,深深吸了口丫鬟的体香,然后仿佛浑身舒坦似的摊在了圈椅上,那样子仿佛像一件衣服就这样挂在圈椅上。另一个丫鬟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烟杆,端到了他面前。 花老爷把烟杆凑到嘴里吧嗒吧嗒吸了几口,吐了口烟。满堂的呛人气味儿,闻着也不像什么好烟。抽完烟,花老爷才开始说事:“贤婿啊,你也可以试试。这唤作不老药。”花老爷拿着烟杆指向那个只有十二三岁的丫鬟。 兰溪笑了笑,说:“花老爷,我这次来是跟您谈婚事的。” 花老爷睁开了眼,依旧只有一条缝,说:“婚事不都谈妥了吗?后日你来送聘,本月三十是个好日子,就要完婚呐。” 兰溪扇着扇子:“花老爷,不仅仅是这个事情吧,当时谈妥的不是我与大郎的婚事吗?怎生的,如今街上传坊间说的都是二郎了?” “哦哟。”花老爷扶着圈椅让自己稍微坐正了些,“怎么就是二郎了?贤婿放心,当初答应了你是大郎,那必定是大郎的。” “您说的可不算,”兰溪不买他的帐,“您请了大郎出来,他亲自允了我才放心。” 花老爷赔着笑:“贤婿啊,满枝他这不是在书院嘛。等他回来,我让他去你府上跟你说去。这成不成?” 兰溪合了扇子,笑得人畜无害,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若是满枝今日不来,后日我也不敢登门了。”告了礼,也不等花老爷回他话,直接就走了。 花老爷在他走后收了笑,吐了口痰,恨声说道:“二郎给你已经算给你脸了,还想要我嫡子。”吩咐着人,让花满枝下学来就来他房中找他。 花满枝字月遐,是个端正不过的人。听说竟然要去花老爷的房间找他,他也不是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子的,心下就有些不情愿,碍于孝道,还是去了。 花满枝站在房门外,欢宜香甜腻的香气从纸窗那头钻了出来,让人口干舌燥,心悸不适。他在门口朗声说道:“父亲,满枝来了。 分卷阅读28 ” 他爹那力不从心的叫春声,和丫鬟那些口不对心的呻吟声当即就安静下来了。 他爹提着气,但还是中气不足:“满枝啊,兰府那边今天又来人了。你找机会去兰家安抚一下,就说你会嫁过去的。” 花满枝不解:“父亲,到底是我过去还是满蹊过去?不是定的是满蹊吗?” “肯定是满蹊啊!可兰溪不是要你嘛,那自然只能是你去安抚一二了!”口气烦躁带了点怒气。房中又传来咂弄的声音。 满枝听得面红耳赤,他算是明白了,他的爹,说的好听是安抚,其实就是让他去骗兰家。怒火中烧:“爹!你这不是骗婚吗?你有想过要是这样满蹊嫁过去会怎么样吗?” 他爹似乎比他更生气,屋里传来一阵活动的声音,一个博山炉砸到了门上,把门砸出了一个洞。盖子和香料撒了一地,欢宜香的味道更浓了。满枝一瞬间有点头晕目眩。他爹还不依不饶地骂着:“糟心窝子的狗崽子,让你去就去!你老子我好事儿没办,全被你耽误了!” 满枝听到这种狠厉的叫骂声浑身颤了一下,眼眶红红的,屈辱得不肯将眼泪滴下来。花满蹊听到响声了,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了,用手肘撞了撞满枝,悄声说:“哥,你没事儿吧。” 满枝收拾了一下情绪,对弟弟说:“你读书去,我去办个事儿。”花满蹊打量着花满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花满枝回到房中,觉得浑身的血都到脸上了。又亲自去外头打了盆凉水,闭了眼睛,闭了气,在水里闷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用干净的白棉布擦了擦脸上的水,见领子湿透了,本想洗个澡,把身上欢宜香的味道去了。但是天色也不早了,只能换了身衣服,跟家仆吩咐了一声,就向兰家走去。 越走嘴里越渴,汗越流越多,可是现在明明是九月最爽朗的天气,日头也不大。满枝有点后悔自己走得太急,没有带香囊,想着自己这样出了一身汗,身上味道定然是不太好闻的,去到兰家定然是会失礼的。 满枝到了兰府,敲了边门,就有些站不住。他的腿软得可怕,只能一手撑在门框上。边门的小厮把他引到了正堂,去通知兰家家主。 满枝守着礼,明明都要昏过去了,但是还是忍着没喝一口水。身体难受得很,心里暗暗催着兰家家主,但是面上仍然是不着急的样子。 守着的仆人看他脸色不好,就去向管事的询问要不要找个大夫。管事的一听,吩咐去找大夫,又着急去报给兰溪,没成想兰溪听说满枝来了走得急,两下交叉,竟然没遇上。 兰溪来得快,人还没进门就赶紧打招呼:“月遐,你久等了。” 满枝整个人已经不知道天地与方位了,站起来冲着声音来的方向客气的行了个礼,一时没稳住身子,直接就栽倒在地上。 第二十五回 梅花定身,欢宜扰心 兰溪心都差点跳出来,赶紧抱了满枝到自己房里,催着下面的人赶紧去找大夫。又觉得满枝好像是中暑了,于是帮他把衣领松了松,让人开了窗户通风,吩咐了小厮去打了盆热水,让其他人各自散了。 房间里只剩下兰溪和花满枝,一时间有些安静。兰溪不自然地看了一圈,确定了没人。略微凑近了些,轻轻嗅了嗅。 在欢宜香的包裹之下,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兰藉一瞬间,几乎想要落泪,虽然将要得偿所愿,但是就是想要落泪。 这时候,大夫来了,兰藉又成了兰溪,让开了。大夫号了脉,又闻了闻满枝的头发,捋开了满枝的眼皮看了看,又撑开满枝的嘴,查看他的舌苔。对兰溪说:“这位公子应该就是因为吸入了欢宜香,导致身子不适。他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欢宜香对常人来说没什么大的妨碍,但是对他来说就需要斟酌了。我一会儿为他施针,醒来后再服一帖药。吃个三天,想来应该就不妨事儿了。只是这身子日后还需要仔细着条理。” 兰溪连连称是,吩咐小厮去给花府送信,说是花满枝身子突然不适病倒了,在他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回去。至于那欢宜香,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兰溪气得牙痒痒。 大夫施针完之后,花满枝不久就悠悠转醒,见他没什么事,大夫嘱托道:“吃了药之后,那欢宜香发散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难受,全部散出来就好了。”见着花满枝一文文弱弱的书生,想要说点什么,又张不开口,安慰自己,这个年纪的,想来应该是都懂得,就算是不懂,忍忍也就过去了。 本想就这样走了,却还是觉得于心有愧,于是对兰溪说:“兰公子,他那欢宜香要发出来,您懂的吧?”兰溪听了这话明白了大夫的意思,点点头,让小厮跟着大夫前去抓药。房间这下又剩下兰溪与花满枝,只不过眼下花满枝和兰溪都醒着,彼此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间有些尴尬。 最终率先打破这尴尬氛围的还是兰溪,他问道:“身体不舒服怎么还过来?你要是手写一封差人带过来,也是成的。” 花满枝觉得自己在人家家中,躺着与主人说话实在有些不合适,就要坐起来。兰溪拗不过他,只得取了旁边的枕头垫在他腰下,让他坐得舒服些。 花满枝说:“兰公子,救命之恩是大恩,难以言谢。来日若是兰公子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绝对不相辞。 分卷阅读29 我便照实说了,家父原是让我过来……说与你成婚的人是我的。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总觉得如此骗婚不是君子所为,便想着要与兰公子打个商量。公子为什么要换亲?我与我弟弟满蹊都是花家的孩子,若是因着弟弟爱玩,我今后定然好好约束他。” 兰溪说:“你若是不嫌弃,就唤我字吧,我表字溪壑。我……我……我就是觉得你好。” 这话说得糊里糊涂没头没尾,满枝也听不明白,自己与这位兰公子见面没几次,怎么就这样推心置腹了呢?连表字都唤上了。脑子有点糊涂,嘴上就有些结巴:“兰……溪壑……溪壑公子。我表字月遐……” 兰溪说:“我知道的。” 满枝更加疑惑,但是看着兰溪神情十分认真,也不好问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总觉得有些唐突,于是说:“溪壑……公子。不怕你笑话,我们花家已经不是过去的光景了,本来,和你们兰家结亲,说是高攀也不过分。只是……我终究是有点私心,还是想着光大我花家门楣,我还是想读书考取功名……” 兰溪明白他的意思,如若是嫁过来,身为男妻,就无法去参加科举了。虽然这不是虚花的本愿,但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虚花,哪怕这个愿望不是出于他的本心,兰藉也想满足他。 兰藉又在心里复盘着花满枝和花满蹊两人。这两个人兰藉都可以接触,因此,这两个人不是虚花便是自己,那么,进了这琉璃水月镜,极有可能自己与虚花都不止一个人。既然花满枝身上有梅花香,而且生成这样,一定就是虚花了。可是那个花满蹊……容貌像自己,可是行动上不像自己也不像虚花,那这么看来,花满蹊是自己另一个分身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镜子里的自己,不可能持有自己的记忆。因此,兰藉觉得,花满枝就是虚花,而那个花满蹊,极有可能是因着自己当初不能长久陪同与虚化身边的缺憾,幻化而成的镜中人。 这么一来,若是要了花满蹊,岂不是自己娶了自己? 花满枝一直端详着他的脸色,见他似乎纠结不已,又试探着说:“若是,溪壑公子,您,不太愿意,能否将婚期再延后些?今年秋试我若是过了,明年春天我就可以进京了,春闱过后,我……再来和你议亲,你觉得如何?” 兰溪温柔地笑了笑,说:“我自然是无不肯的。只是你爹不太可能同意。” 满枝一张脸当即垮了下来,他知道兰溪壑说的是事实。家里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宅子已经抵押出去了,就等着兰家的聘礼救急。 就在这档口,小厮端了药在门口禀报了一声,兰溪抬起头,让小厮进来。接过小厮手中的药,拨了拨,又尝了一口。才对满枝说:“来,吃药。把剩下的欢宜香发了就好了。今晚就歇在我这儿吧。” 花满枝接过兰溪手中的药,喝了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晚了。便默认了兰溪的邀约,拿开了匙子,咕咚咕咚地把药全部灌倒自己嘴里。喝完了药,兰溪用白色的丝帕轻柔地吸掉满枝嘴角的药渍。气氛有点暧昧,满枝有点脸红。紧接着,又趁着满枝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个蜜饯。花满枝一时间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呆住了。 兰溪却在这时候趁机跟他说:“我不喜欢你弟弟,我是只喜欢你。” 满枝瞬间脸红了个通透,不知道是话激的还是药激的。 第二十六回 忆往事起离经心绪,品凉茶感微言深意 花满枝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方找到一个比较不尴尬的话:“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就定下的是你和弟弟,现在改成我,不太合适。” 兰溪说:“你点点头,就合适了。” 这话说得糊涂,怎么就是自己点点头的事情。感觉自己瞬身躁得慌,口渴得很,下人们又都不在,自己也不好绕过兰溪下床去拿水杯,彼此都尴尬,只能一直悄悄咽着口水。 缺什么来什么,眼前递过来一个青花瓷的小茶杯,杯壁薄可透光,上头画了一位美人睡在花丛里。 兰溪看他看着杯上的画,也跟着看了看,有些抱歉地说:“是我唐突了,竟然把这个杯子给你了。” 茶已经凉透,只清楚是铁观音,有些发涩,应该是直接泡在壶里头日常解渴用的,不像是日常待客的茶。 满枝觉着是兰溪知晓自己不爱见生人,所以没有再去传唤。另外的,若是好茶自己如此牛饮却是辜负至极,这种没有茶香,凉透的茶,正合来解渴。这么一想,满枝有点感谢兰溪对自己的细致。 母亲生下弟弟就去了,自己那时候也不过是三岁的娃娃。父亲又是个不理事的,于是满枝七岁之前都是在外祖父家养着的,带着弟弟满蹊。满枝七岁的时候外祖父去世了,满枝便回了自己家,并且开始学着理事,在外祖父家也是有学过一点的。只是到底没有人在前头看着教,他理事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吃的亏也不能说算少。 吃亏多了,做事留心的习惯总算是练出来了。知道留心了,做事情就细致了。做事情细致了,吃的亏就少了。这样一来,也没什么人对他细致了,都是他对别人细致。明明家中父亲和弟弟都在,他始终觉得自己非常的孤独。明明振兴花家是三个人的想法,可是对之认真并且为之负责的好像只有 分卷阅读30 他一个。 撑得久了,也不觉得疲惫。但是今天在这里,也许是因为身体不好,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满枝突然感觉有点倦。 满枝喝光了杯中的茶水,像是喝醉了的酒鬼,一点都不见外,把杯子递给兰溪,说:“还是渴。”言下之意就是他还想喝。兰溪听了喜出望外,之前虚花从来不会这样差使他,他一连给满枝倒了三四杯,直到花满枝说够了,才停。 花满枝喝完茶,脑子略微有些晕乎乎的,就这样斜着头看着兰溪,不说话,就是发呆,脑子里也没有想什么,就是看着他发呆。 兰溪看着花满枝,脸颊微红,出了神,没了之前端着的模样,心里霎时觉得爱惨了他现在这个木有,觉得可爱极了。理智一时间没有拉住自己,竟然凑上去吻了一口满枝的唇。 花满枝仿佛被惊醒一般整个人弹了起来,不再是之前出神的模样。看了看兰溪,视线交错,更是心惊,低着头看着自己今天盖的被子,偏偏又是鸳鸯戏水的纹样,烫得满枝不得不抬头看向床帐,床帐是红色的,并蒂莲花的四经绞罗。花满枝一时有点拿不准这个到底是什么房间。 兰溪也没想到自己会控制不住吻了他,惴惴了一小会儿,便将错就错,直接将满枝的头按过来又吻了上去。 花满枝眼睛睁得老大,一时间也顾不上推开他,脑子里几个念头乱闯,一会儿想到:他亲我?又过了一会儿又想:是真的?他不会这么大胆吧?应该是假的吧?这样乱乱糟糟着,好久之后才敢确定,自己确实是被兰溪亲了,就开始挣扎着要推开。 推肩膀没用,就用手肘去挡他,力气拼不过,满枝就往下缩,想要从兰溪的怀里逃开。没逃多远,就又被抓回来亲。 满枝拿他没办法,只得喊道:“你等等!商量一下,兰公子,我们好好谈一下!” 兰溪依他,抵着他的额头喘着粗气:“你要谈什么?” 满枝的身体是软的,手也是软的,说:“谈谈你……谈谈我……谈谈我们……还有我们两家……” 兰溪给他顺着气,像是夫妻,很是旖旎,说:“原本我想听我的意思,但是我狠不下心,只能听你的意思了。” 满枝咬了咬牙,说:“我只能陪你一晚上,别的我给不起。” 兰溪耳朵尖,脑子也活,立刻就听明白花满枝的意思:“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满枝垂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他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是几次碰面而已……不对,他还救了自己一命…… 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满枝终于能够给自己一个交代,他终于能够对自己说,自己不是个滥情的,不是个见到弟弟丈夫就喜欢的,不是个人尽可夫的。也是,喜欢上自己救命恩人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太多的话本子都这样说,而且,他和弟弟似乎也不相爱,所以自己这样应该……也不过分……吧…… 给自己的离经叛道找到了说辞,他终于从乱伦还有背德的压迫感当中逃离,放松了下来。轻轻地应了声:“嗯。” 放松了下来,心里又止不住的难过。为什么父亲和弟弟可以如此肆意,自己为了花家汲汲营营,到头来连喜欢一个人都胆颤心惊?他们对于情话毫不吝啬,而自己却要慎之又慎。 兰溪没让他想太多,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嘴唇在他耳边呢喃:“月遐,这一晚,你打算怎么陪我?”滚烫的热气陪着灼心的话语,在满枝耳边搔来搔去。 气氛太好,月色太美,无意准备的床帐,平平无奇的红烛,深睡于花丛之中的美人。说是无意,却一个个都是推手,将屋内的伦理、自持、都给炒干了,熬干了…… 满枝觉得兰溪仿佛是妖精,一直在蛊惑着他,诱惑着他,让他做日常不敢想,更加不敢做的事情。又感觉兰溪像色中饿鬼,早早地布好天罗地网,就等着要将他拆解入腹。 满枝对兰溪又爱又恨,这种激动到眩迷的感情让他很陌生,向往却恐惧,憧憬又退缩。他不想在这个状态里待太久,再这样下去他要疯,他一定会疯的! 花满枝捧住兰溪的脸,吻了下去。 第二十七回 红罗帐,茜娑草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雨声淹没了屋子里的一切声响。 红罗香帐内的人,交缠在一起。仿佛是在红色的快干涸的水洼里一起求生的两条鱼,交换着唾液。抚摸,交叠,交叉着腿,紧贴着彼此,似乎要一起在欲海当中溺毙。他们只听见万马齐奔的雨声,和彼此富有节奏的喘息。 仿佛在给彼此续命,用自己的身躯演绎着相濡以沫的传奇。 红烛是杜若的香气,鸳鸯戏水的被褥是苏合香,满枝觉得自己被香气包裹,这里和谐的香气逐渐代替了经年折磨他的欢宜香。他才终于得以正视,自己那种,拒绝那种甜得发腻,熏得发晕的香气的心。 他原来竟然是不讨厌味道的,只是熏香的方式和动机很重要。 于是,他尽情地让这些香气沾满自己的身体,他让这些味道自由地在自己身上停留。他希望自己从内到外都是这个香气,这整个过程,让他觉得自己干净。 其实不是干净,应该是,圣洁。 外头大雨淋漓,里头也大雨淋漓。想来明天开始,就是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花满枝闭上眼睛,打开了自 分卷阅读31 己。 清晨,花满枝被兰溪送上了车,回了花家。 一到家便回到了自己屋子里,倒了杯茶,抽出了李义山的诗集在看。 外头是拖着脚的听起来有点急的脚步声,到了他房门口,没敲门就推门了。欢宜香的味道瞬间盈了满屋。来人自然是他父亲——花老爷,也没什么威风的架子,被几个大的小的,丰腴的清瘦的扶着。 花老爷问他:“你跟那个兰家谈得怎么样?” 自己昨日在兰家病倒的事情不是没有传话回来,虽然早知道自己父亲对于自己态度,花满枝不免还是有点寒心,但是还是回答了:“不用骗了,他会娶弟弟的。” 花老爷登时眉开眼笑,对着自己的莺莺燕燕夸到:“我的大公子办事就是如此地妥当。”又对花满枝说:“满枝啊,你可要争气。有了这笔银子,你再中个状元,光耀咱家的门楣。嘿哟,咱花家就翻身有望了!你爹我也好威风威风。”念叨完,也不看花满枝,就在侍女的搀扶下,说说笑笑地走了。 花满枝见人走了,也没了看书的心情。丢下了书本,仿佛要憋死的人,将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大风刮过,吹得几个花瓶掉到了地上,碎了。花满枝看着满地的碎片,心中有种东西被抒发了,才又平静下来。开始理事,准备着明日兰家来送聘的事情。 翌日,花老爷还有花满枝和花满蹊都在正堂坐着,陪着一些观礼的客人叙话。不多久,兰溪就亲自来送聘了。 兰家送,花家接。兰家送聘的总管事在那边唱着礼单,先是聘雁一对,不是木头的,是活的。后头还有翡翠玉如意、红珊瑚树、珍珠、沉香木书桌、紫檀笔架……除却这些物什,还送了米铺两间间、首饰铺子一间、香料铺子三间、文房铺子四间,黄金五十两,白银一千两,只是最后这两个,是兰家钱庄的银票,等大婚之后再由花家主事的到兰家钱庄兑换。 听着府里的人唱完礼,兰溪意味深长地看了花满枝一眼。花满枝心知肚明这些聘礼是给谁的,心虚地错开了眼。 大喜的日子,自然要留客用饭的,客人挤挤攘攘坐满了整个厅堂和院子。兰溪只觉得他们碍眼,可是花家一大一小都是不成事的,因此客人都是花满枝在招呼。 花满蹊瞅到了机会,坐到了兰溪身边,小声说:“夫君,你好大方。” 兰溪白了他一眼,说:“还没成婚呢,谁是你的夫君。”眼睛又看着花满枝,他感觉花满枝神色有点不太对劲。 花满蹊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成婚不就是下个月的事情么。唉,我知道你喜欢我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答应娶我的?” 兰溪抖开了扇子,说:“你过来点,这个事情不方便被人听到。” 花满蹊当即放下了酒杯,一脸好奇地凑了过去。 兰溪用扇子挡住别人的视线,神神秘秘的,欲言又止了几番,终于用正常的声音说:“你哥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就答应帮他养弟弟了。”用扇尖点了点花满蹊的肩膀,说:“这种事情可不要给人知道,不然你的脸面可就没了。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花满蹊“嘁”了一声,正了身,给自己夹了根菜,吃了,嘟囔:“不说就不说,说什么养弟弟……” 兰溪却没心思听他的嘟囔,他看到花满枝招呼完最后一位客人,也没来他们这个主桌吃饭,反倒是似乎要直接离开的样子。就收了扇子跟着离了席。 到了没人的地方,花满枝有点支撑不住,蹲下来了,额头大滴大滴掉着汗。 “怎么了?” 听到有人问自己,花满枝模模糊糊抬了头,也看不清人是谁,说:“招呼不周,您先去席上,我可能一会儿就到,实在是对不住……” 兰溪不等他说完,将他横抱了起来,见他捂着肚子,问道:“你房间在哪里?” 花满枝这才知道是谁,说:“就在前面,左拐。”声音很虚,听着就知道浑身没什么气力,应该是疼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 兰溪给他送到房间,给他盖了被子,又喂了他两口热水。满枝缓过来了一点,带着歉意跟他说:“每次都是让你照顾我,今天也让你照顾我。” 兰溪不想听这些,说:“我去厨房先给你找点米粥什么的,下次这种场合别委屈了自己,又不是我们成婚。”说完就要走,衣角被花满枝拉住了。 花满枝说:“我知道聘雁是给我的。” 兰溪回头按下花满枝,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说:“那你更应该好好顾惜自己。”说完,就赶紧去厨房。 因着今天来的人多,担心席面有些孩子吃不了,花满枝特意让人准备了小米粥。兰溪盛了两碗,小心翼翼地端着往满枝的房间方向走去。路过了一个转角的花窗,听着对面有人说:“这个茜娑草,真的有那么神奇?”“嘶,给我。我就给你想要的东西。嘶……” 兰藉听着奇怪,茜娑草能解百毒,但是在这个幻境之内并不容易拿到,于是透过花窗看了一眼,是花满蹊和一条小黑蛇,兰藉登时警惕起来,问道:“你在做什么!” 第二十八回 挡婚事以灵犀堵门,求欢情用龙阳旧事 小黑蛇听到声音,呲溜一下钻到草丛里不见了。 花满蹊也不惊慌,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袍子。 兰溪见他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分卷阅读32 ,又问道:“那蛇怎么会说话,你跟妖物在做什么交易。” 花满蹊梗着脖子说:“什么妖物妖物的,说得这么难听。就是一条小蛇罢了。” “他为什么跟你一个凡人要茜娑草?”兰溪追问。 花满蹊说:“他说自己修炼需要用,答应我如果给了他茜娑草,他就给我秘药,说能让我得偿所愿,能派上大用处。这下好了,都被你搅和了。那个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我。”说道此处,手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了,他还说他能明前因,知后来呢!” 兰溪冷笑了一下,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比他更知道前因后果,对花满蹊吩咐:“那黑蛇是妖物,说的话,你需要仔细斟酌。你哥哥身体不舒服,前头席面你招呼着。”端着小米粥走了。他其实心里不舒服,因为自己也是小蛇修炼起来的,实在是不愿意用妖物这个词去概括所有修炼的动物,但是又不可排除有些是黑心的。为了杜绝一切隐患,他宁可把自己的那点不甘与隐秘的自卑给压到最底下。 兰溪回到了花满枝的屋子里,给花满枝喂着粥,顺带说了一下这个事情。末了叮嘱花满枝:“知道你在乎你弟弟,但是你弟弟看着不像是省油的灯,该注意的还是注意一下。” 花满枝淡淡地说:“我弟弟不会的。他很好。他过去你那边,你多照应一下。”一双眼睛看兰溪看的认真。 兰溪很喜欢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语气熟稔,仿佛是经年的夫妻。他应了下来。 喂完了粥,给花满枝掖了掖被子,说:“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你父亲再不上台面,见到你身体这样,估计也不会太让自己出丑。”花满枝微微地笑了,点头称是。 兰溪关了房门出去了。 三十这天,鞭炮从兰府一直响到花府没断过。兰溪骑着高马,带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来了。门口堵门的是花满枝,花满枝也穿了一身红,头发好好地束着。 花满枝一脸笑容,说:“我是长兄,需要考一考新郎。” 兰溪看着他笑着也是心疼,问道:“兄长您说,我定是要好好答的。” 花满枝问道:“传说中有丹山之穴,间有凤凰,凤凰无翅,却能相通。溪壑你说说,为兄说的是哪首诗?” 周围的人都议论开了,都在想着哪首诗的诗文提到了丹山之穴,因为凤凰成双,是婚礼常用的意象。 兰溪知道花满枝的意思,说:“这个倒是简单的。兄长说的应该是李义山的无题诗当中‘昨夜星辰昨夜风’一首。” “好!”人群里有客人叫好,说道:“花家大郎此题出得极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句,不正是应了婚后二人举案齐眉,勠力同心么。好兆头啊!”一时间喝彩不止,和鞭炮声一起,十分地喜庆。 兰溪却盯着满枝:“那兄长让我进去么?还是兄长不让我娶了?”听着话像是开玩笑,可是那语气却十分的正经。 满枝承认自己心动了,他不是没有私心,如果真的没有私心,那他今天就不会穿着红袍子,那个“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不是说他弟弟,完全是说他自己,兰溪显然是知道的。 满枝还是刚刚那个笑容,说:“自然是不让的。” 兰溪听了有点开心,他心里期待着,是不是满枝想跟着自己走了…… 花满枝说:“还没给红包呢?怎么能就这样开门了呢?”一句话把兰溪的心都浇凉了。 仆人是不知道主人家这一来二往的暗涌的,给堵门的几个人塞了几封红纸包的银子,又撒了点铜钱,就急着把新郎朝里头推,花满枝低着头让开了。 兰溪被拥簇着走到宅子里,还不死心地回头看花满枝,花满枝也正在看着他,兰溪也不说什么,就是不停地回头,想看看花满枝的表情。周遭热闹欢欣,但是都与他们两个人无关。 兰溪走得稍微有点远,看见花满枝眼里头亮晶晶的,他想看看是花满枝眼睛的反光,还是真的是有了泪水。二人仿佛是诀别,一个在前头走,回不来,一个在后头看着,跟不上去。兰溪拐了弯,看不见满枝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往回看,期待着拐角处有人追上来。 人有时候真的就是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他才知道,相望知不见,终是屡回头,居然是真的。 兰溪麻木地牵住红绸,上头的大团花重的很,身边的人穿的衣服比花满枝穿的华丽得多,长得也漂亮得多。似乎很听他的话,也很乖巧,他就这样被人拥着,推着,指挥着,一切事情好像是自己做的,又好像不是。 一瞬间,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虚花真的会这样让他违背本心娶别人嘛?虚花……好像只会让自己随他去…… 这算不算随他去?兰藉不想再想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得出来的答案会让自己很痛苦。 兰藉又上了高马,满枝按住辔绳,抬头对兰溪说:“好好待我弟弟。” 兰溪终于回了神,温柔地笑了笑,说:“自然的。” 又是红烛与红罗帐,不一样的是,红烛上头有金色的龙凤呈祥,被褥多了好几层,上头也是龙凤呈祥。穿衣服的两个人都是穿的红色,他们还可以喝合卺酒。 屋子里的人都走了,花满蹊起身拿了个苹果啃着,说:“夫君,你喜欢上面还是下面?” 这话说的,兰溪一下子就火起来了,硬邦邦地说:“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也不用叫我夫君。” 花满溪说:“那可不成,我哥哥昨晚还让我今后只能守着你一个人过,还跟我说我已经不能给你们花家传承香火了,那至少 分卷阅读33 温良贤淑是要做到的。” 兰溪听了,心软了下来,说:“你要去花楼什么的都没事的。钱不够了直接去账上支。”毕竟花楼也是他开的。 花满蹊坚持:“不成!你给了我们家那么多钱,至少我是要侍寝的!” 兰溪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跳:“你哥哥是把你卖给我是让你来暖床的!” 花满蹊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倒不是,是我听他们说龙阳之趣别有一番滋味,有点想试试。” 第二十九回 龙凤烛颠鸾,红罗帐谈情。 兰溪冷笑,咬牙切齿:“你倒是很懂享受,你哥哥教你温良贤淑你就是这样温良贤淑的?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花满蹊也不满了,提着袍子过来坐在床上,双脚盘好,一副誓要跟他争出个一二三的架势:“怎么就不知道礼义廉耻了!这人伦大事,由心而发,自然而然的事情,既符合人情,也顺从天理。怎么就是不知道礼义廉耻了?” 兰溪不假思索:“人伦天理,你倒是很会说歪理。” 花满蹊正要跟他辩解,又觉得不对,问道:“你没跟我哥做过?”做过的人怎么会如此不通风情?花满蹊想不通。 兰溪正想反驳说自己做过,话刚要出口就刹住了,转口道:“你嫁了我,倒是一点不吃醋。” 花满蹊老神在在地说:“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情。你的事情和我的事情自然不是一件事情,你喜欢我跟喜欢别人,对我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话听着耳熟,兰溪收起了戏谑的态度,问道:“你修过佛法?” 花满蹊说:“没有,但是应该挺简单的吧,我总觉得我能成佛。” 兰溪看着他啃着苹果的样子,说好听点放荡不羁,说难听点就是没有教养。那苹果的汁水顺着他的手的缝隙滴到了他的袍子上,满蹊吃完之后把苹果往干净的果盘里一丢,撩起袍子擦了擦手,就要准备更衣入浴。 兰溪觉得刚刚觉得花满蹊是虚花的自己简直是蠢透了。 花满蹊洗了澡出来,也没擦干,衣服也没系好就往床上扑。床很宽,他打了一圈滚,说:“夫君,你真的不试试吗?” 兰溪烦躁地开了扇子扇了扇,他觉得今天屋子里的香似乎有点浓,说:“别叫我夫君,叫我表字。” 花满蹊“哦”了一声,改口道:“溪壑,你真的不试试吗?” 兰溪刚想拒绝,不经意地看到花满溪的脖颈,已经露出的锁骨,跟虚花的一模一样。于是伸手就把他半披着的衫子给扒了,用眼神描摹着花满蹊的身形,越看越心惊。 他甚至有点头昏,赶紧抬头想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猝不及防,他看到了虚花的脸…… 太久了……他在这个幻境太久了。他和原来长得不一样,他知道虚花也跟原来长得不一样。但是看不到熟悉的脸,他始终觉得有点不安。此时一看到虚花的脸,他顿时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花满蹊突然间被扒了衣服,还是挺兴奋的。但是他看了看兰溪的神情,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试探性地叫了叫兰溪:“溪壑?你怎么了?” 兰溪没回答他,忽然间把他扑倒在床上,花满蹊感觉兰溪在自己的下体蹭着。花满蹊咬住了嘴唇,决定自己还是要再君子一把,他拍了拍兰溪,说:“溪壑,溪壑你还清醒吗?” 兰溪显然已经不清醒了,他嘴里念着:“虚花,你是不是……” 花满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一个手肘把兰溪敲到一边,直起身查看自己的情况。自己那个物什硬得笔挺,更加确信这个房间不太对,似乎被加了什么东西,正打算下床搜查一番。 可是兰溪显然已经被迷住了,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回床上,另一手伸到花满蹊的裤裆里,轻轻地套着。花满蹊舒服得闷哼了一声,但是还是觉得不够,不禁催促:“溪壑,你用力点……” 兰溪听不进他说的话,把他翻了个,拎起他的腰,把他的脸按在枕头上。花满蹊慌不迭地摸索着床沿,他想着兰府的下人应该会在房间里备下那个东西。摸到了一个柜子,打开一看是一本春宫。也不是男女的春宫,是两个男的,一个男的趴着被一个男的草,旁边还有一个穿好了衣服拿着镜子在旁边照的小厮。 花满蹊到底是有点脸皮的,红着脸把春宫丢到了一旁,又在柜子里头摸。后头兰溪已经在用自己那满当当的话儿,在花满蹊的臀沟里上上下下。那个隐秘的地方花满蹊是第一次被人触碰。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女人,这种又是男又是女,非男非女的感觉让他兴奋得不得了。 一兴奋,手就有点发抖,手在柜子里快速摸着,终于摸到了一个瓷的小瓶子,拿了出来,是个白色的小瓷片,写着扶归。颤抖着手,对兰溪说:“溪壑,这个……你……用这个……” 兰溪吻了吻花满蹊的唇,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冰凉凉的液体滴在花满蹊的臀上,顺着股沟缓缓流下,有那么一些被花满蹊的后穴给半途叼走了。兰溪看得眼热,用自己的话儿在扶归露上滚了滚,然后提起话儿,慢慢地塞到花满蹊的身体里。 一下,两下,三下。有了润滑,兰溪进入得很容易,花满蹊感觉到自己被慢慢地开拓,自己身体深处被侵占。慢慢地他的内壁开始发热,瘙痒,兰溪也觉得自己的物什硬得 分卷阅读34 发疼,他就想赶紧射出来,于是开始慢慢地用力,越来越用力,撞得花满蹊头都顶到了木栏,发出咚咚的声音。 花满蹊被他撞得又痛又麻,兰溪还嫌不够,铁钳似的手卡住了花满蹊的胯,不把他当人般的往自己的物什上头套。又深又用力,花满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捅得从嘴里掉出来。 不久,花满蹊得了趣,后庭绞着要。兰溪感觉到他的嫩肉在自己的东西上头吸着,吮着,既娇且媚,骚得仿佛像发了情的母狐狸,追着公狐狸的尾巴走。越发疯狂,几乎要把花满蹊撞得散开。花满蹊叫得仿佛是有人在他的身上割肉,听起来痛极了,但是又像是爽极了。 突然间,花满蹊突然不叫了,穴儿仿佛是要关闭似的,咬得兰溪发疼,花满蹊猛地抽了好几下,射了好久,又白又浓。兰溪已然是自成一个世界,完全不理他,依然自顾自地操着。 花满蹊刚射完,身体敏感得紧,被操得哭了起来,说:“溪壑,你停一下……求你了,让我休息一下……”挣扎着就要走,兰溪哄着:“乖,别动。我很快就好。”身下一点都不让步,几乎要把花满蹊捅个对穿。 花满蹊尖叫着,试图翻身打他,他依然是我行我素。 红烛烧了十之六七,兰溪圈住了花满蹊,剧烈地用力了几下,终于射了。花满蹊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第三十回 大喜时香里含隐忧,无常世牡丹花下死 兰溪又在花满蹊的身体里捣了几下,把话儿当中的精都给泄干净了。才奄奄地从花满蹊的身上下来,手扶着额头,很是疼痛的样子。 花满蹊趴着,像是死鱼。兰溪满满当当地射了花满蹊一肚子,穴儿微微露出了一个缝,乳白的精就争先恐后地从那个穴儿当中溢了出来。顺着他的腿根,流到了床上,满屋子的腥膻味道。 两人谁都没力气也没精力去收拾这个场面,就这样直接睡到了隔天。 不过鸡鸣,兰溪就睁了眼,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安稳。总觉得自己似乎是着了什么道,他坐了起来,支着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头疼地闭着眼揉揉眉间。刚准备传人来伺候,不经意地看到躺在床上的另外一个人。 花满蹊浑身青紫,肩头还有好几个牙印,出了血结着痂,几个交叉点血痂还尤其厚,应该是多次撕咬形成的。脸色当即就变得很难看,用力推了一把花满蹊:“花满蹊你给我起来!” 花满蹊被他推得翻了身,腰间一圈青紫,嘴唇还叼在嘴里,看着也是被要破的,只不过是被自己咬破了。兰溪狐疑地看了眼,伸手摸了一下花满蹊的额头,烧得厉害,怒火一下子去了大半,拍了拍花满蹊的脸:“天心,天心还好吗?” 花满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说:“有点冷。”兰溪这才发现花满蹊没盖被子,估计是就那样被晾了一晚上,扯了被子把他裹了起来。安慰着说:“你先休息,我让人送个热水,回头让人伺候你洗一下你再睡。”花满蹊无可无不可。 兰溪穿了裤子,随手拿了件衣服给自己披着,出了房门,唤来了小厮:“去让人备点热水,再叫一个妈妈两个丫头过来。再把管家给我叫过来。”小厮依言去院子外头吩咐了。 吩咐完,兰溪闲着无事,到院子当中的亭子坐了下来喝着茶。不一会儿,管家领着妈妈还有两个丫鬟就来了。兰溪说:“夫人发烧了,你们好生照顾着夫人,不要再弄伤他。屋门窗户记得关好。”妈妈并着丫鬟答了声是,进屋了。 管家这时候才走上前来行了个礼,说:“请爷的示下。” 兰溪单手拨弄着茶杯,眼睛看着屋门,问道:“婚房的东西是谁置办的?” 管家回想了一下,说:“是宝丰领着应妈妈林妈妈还有雪竹,雪梅,雪松,雪兰他们布置的,跑腿的是庆丰,庆祥,庆福。” 兰溪沉思了一下,说:“都是家里用惯了的老人了。” 管家听出了家主话中的不对,又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个人,说:“有个花府的人来过,叫青儿的,自称是夫人的随从,说夫人有闻惯了的香,特意提前送来。林妈妈验了,是干净的。我原来想着爷是不爱香的,又觉着是大婚当日,总要以夫人为要紧,就用了。” 兰溪闻言若有所思,依旧看着门,对管家说:“你做的不错,大婚当日就是当以夫人为要。自己去账房支十两赏银吧。”管家大喜过望,连连称谢退了出去。 兰溪将茶杯放在一旁,起了身,踱步去了屋子,反身关上了门。妈妈扶着满蹊,顺便看着水,两个丫鬟在帮花满蹊擦着身子。 兰溪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了什么,吩咐道:“差不多了,你们加点热水,出去吧。”妈妈领着丫头行了礼,稍微收拾一下退了下去。 兰溪脱了衣服跟着到了浴桶当中,拿着毛巾垫在浴桶的边缘,让花满蹊趴好,用手指,摸到了花满蹊的股沟,找到了他的穴,食指伸进去,缓缓地挖着,发烧的人身体里头也烫的很。 花满蹊有了反应,有气无力地说:“兰溪壑,我难受着呢。你答应我哥好好照顾我就是这样?” 兰溪说:“你里头的东西不清出来,怕你还会难受。” 倒是挺妥帖的,花满蹊想,干脆就闭了眼继续休息。 兰溪问道:“你的小厮是不是有个叫青儿 分卷阅读35 的?” 花满蹊说:“从小陪着我长大的。” 兰溪又问:“怎么没跟着你过来。” 说到这个花满蹊就想抱怨:“我爹觉着青儿之前都跟我一起去花楼的,怕再跟过来撺掇我去花楼,给你戴绿帽,回头你把我休了,我家的银子就不好兑了。早知道你都不管的,我就带过来了。” 兰溪听了点点头,说:“今天本该是你回门的日子,你的身体估计也不太成,我就自己一个人去花府成不成?” 花满蹊懒懒地趴着,说:“都可以,反正就那么点路,回门说得好像我从此不回家一样。” 兰溪试探着说:“我回你家是要同你哥哥叙话的。” 花满蹊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翻了身,眉头皱了起来,说:“你要去找便找,为什么还要特意说给我听,我说你不许去找我哥,你真的会听吗?既然不是真心问我的意见,为什么还要问呢?”说着便要起身出浴。 兰溪赶忙托住他,等他出来了,又拿巾子给他擦干。 兰溪这么对他,花满蹊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说:“我也没有很生气,你回去跟我哥说我很好就好了。”兰溪答应了。 吩咐管家给满蹊找了大夫,兰溪就出门了。 到了花家门口,只见到花家乱成一团。管事的喊着小厮让他们上街买白灯笼。 兰溪拦住了,问道:“怎么回事,谁出事了?” “哎呦,”那小厮惊呼了一声,“姑爷,是这样的,老爷没了,详细的我也不清楚。” 兰溪听说是花老爷,放心了,快步走到了宅子中,花满枝已经在服孝了,见到兰溪来了,不等他问,就说:“今天他开心地去支了二百两,买了些虎狼药,请了花楼的碧云娇来,说自己雄风大振,要日驭五女。带着碧云娇和他房中的四位侍女胡天胡地地玩了三个时辰……马上风去了……” 兰溪听了,百感交集,想跟他说抱歉。不料花满枝又截了他的话:“你不必抱歉,是他自己的因,是他自己的果。” 仆人正在这时候把纸钱拿来了,满枝一张一张地烧着,觉察到什么不对又抬头望了望,没看见花满蹊,问道:“天心呢?” 兰溪有点尴尬,说:“病了……发着烧……” 花满枝有点不解:“昨天好好的怎么就发了烧?” 看着兰溪的神情,淡淡地笑了,说:“我知道了。”往瓦盆里放了几张纸钱,火差点燎了他的手,“大婚当日,大喜之时,应当的。” 兰溪只觉得满枝说不出的落寞。 花满枝又说:“毕竟人没了是大事,不如差人把天心送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吧,尽管死的不是很体面。” 兰溪应了。 第三十一回 扶梓棺送行,寻仙草救命 花满蹊被送到花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吃过了药散了一点热,只是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习惯性地出了事情就找哥哥,花满枝安慰了他一些,招呼人给他换了孝服。 花满蹊听话地换上了衣服,跟着花满枝跪坐在瓦盆旁边烧着纸钱。花满枝顾惜着他的身体,让他意思意思走个过场就去休息。兰溪坐在旁边的榻上喝着茶,算是在帮他俩镇着场子。 三日后出殡,花满枝扶着棺,白绸牵了老远,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地送,安安稳稳地送到了下葬的地方。 终于忙完了这些,红事忙完接白事,花满枝连轴转了一个多月,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一松懈下来,直接就病倒了。开始是整个人恹恹的,说是浑身酸痛,没成想半月过后开始腹痛不止。等到下面的人去请兰溪和花满蹊过来,人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 兰溪拖着花满蹊当街策马赶到了花府。花满枝的屋里头都是帐子,一层又一层,兰溪撩得心烦意乱,直接发起脾气:“这么多帐子是想做什么!又不是疫病!” 管事的好声好气地回答说:“回姑爷的话,大夫来看过了,说大少爷见不得风。” 兰溪才停下了想扯掉帐子的手,进了内间,只见花满枝已经瘦得皮包骨,丫鬟给他喂着加了许多白糖的小米粥。只这一眼,就知道人应该已经快不成了。 兰溪走上前去,轻轻唤道:“月遐,月遐你醒醒……” 花满枝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就陷在眼窝当中,仿佛不小心转个头就要掉出来,虚弱地眨了眨眼睛,算是冲着兰溪打招呼,闭上了眼睛,连呼吸的波动也无,似乎刚刚的睁眼已经花了他的大力气。 兰溪扭头看了眼小米粥,只不过下去浅浅一层,于是接了过来,让丫鬟再兑了些许热水,拌了拌,舀了一勺子,用自己的嘴唇点了点,试了试温度,确认可以入口之后,让花满枝张口,花满枝微微地开了牙齿,兰溪就这样给他喂了进去。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又喂了半碗。花满枝实在吃不下去,就开始想呕吐,但是浑身无力,只是肠胃本能地返着酸,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怖。兰溪心疼地把他抱起,给他在后背顺着气。 管事的这才敢再出声:“姑爷,大少爷就是这样,下人们不敢多喂,就怕这样,没人敢动。” 兰溪见花满枝好多了之后,小心翼翼地让他继续躺下,盖好被子,示意管事的到外头去。 到了外头,兰溪才发话:“大少爷在府里头病了,二少爷病早就好了,你们倒是能干得很,二少爷嫁出去就不是花家的人了?” 管事的 分卷阅读36 赶紧跪下来请罪:“姑爷啊,您可要吓死老奴了。老早就想差人去兰府了,毕竟现在两家都是一家人不是?实在是当时大少爷精神尚可,不让我们差人过去,您说说,人都病了,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还能让病了的主家生气,万一把病势加重了,那……我们也落不着好不是……” 兰溪听着也有理,问他说:“大夫怎么说?” 管事的知道这个事情算是过去了,暗自擦了把冷汗,说:“回姑爷的话,大夫来看过,一开始说就是太过操劳,后来人越来越不成,大夫说……”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壮着胆子膝行了几步,兰溪附耳过去,“大夫说,”管事的悄声说道,“不像是病了,倒像是中毒,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这症状和市面上可以见到的毒都不太一样,因此大夫也不敢下定论……” 兰溪听了,说:“该改口了,叫大爷和二爷。这几天他吃的怎么样?” “是是是,老奴说错了。”管事的说,又给兰溪报了这几天花满枝的吃食,兰溪听完记下,让他退下了。 不一会儿,宝丰领着寿保堂的张大夫就来了。张大夫医术十分高超,就是脾气非常不好。 兰溪迎了上去,跟着张大夫身边,跟他细细说着花满枝这几天的吃食。张大夫点了点头,推开了门,立刻就炸了:“还嫌人死的不够快吗?这一块一块封着正常人都不舒服何况是病人!” 兰溪听了这话,本来已经非常难看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低头吩咐了宝丰几句,宝丰说了声明白,带着人就开始扯着一层一层的绸子,又把窗户都开了通风。 张大夫坐在床沿,号了脉,又翻了花满枝的眼皮,看他的下眼睑还有瞳,又看了舌苔叹了口气,问:“之前的大夫开方子了吗?” 管事的侯在旁边,闻言答道:“开了的,就是这个。” 张大夫接过一看,不由得摇头叹息:“庸医误事啊!”指着药方对兰溪说:“龙芝参,淡竹莲这些都是温补的,治疗肚痛倒是有效果,如若患者是真的累着了导致的体虚,病邪入体,倒也治得了。但是他这个情况,舌苔发腻,眼睑发黄,唇色发白,过几日估计就要呈紫红色,明显是中毒了。” 兰溪听了也不惊慌,问道:“张大夫,可还有的救?” 张大夫说:“普通的解毒方子已经是不顶事儿了,他这个中毒的样子。不像是鹤顶红,断肠草这些,反倒像是古医书提到的娑葛木。” 兰溪没听过这种药材,问道:“这娑葛木是什么药材?” 张大夫说:“传说中有个瘴毒之海,中有一棵树,叫做娑葛,本是神仙栽种下来净化瘴毒的,没想到确实净化了,但是那些瘴毒都到了这棵神木上头去了。听说中毒的人会像这棵神木一样,被毒活活拖死。” 兰溪听到是传说中的草木,立刻就想起那条小黑蛇,勉强挤出笑容,问大夫道:“还有什么解法么?” 张大夫摇了摇头,说:“只能让他死得不要那么痛苦,若是有茜娑草,说不定还有回天的可能,但是茜娑草难找。” 花满蹊一直混在人群的后面,听到茜娑草,就想默默地跑掉,兰溪自然不会放过他,三步并作两步把他抓了回来,道;“茜娑草你有,快拿出来。” 第三十二回 求灵草清澜山寻仙,遇阴私颓花府含恨 花满蹊被逼到了墙角边,索性破罐子破摔:“茜娑草我没了!你……你自己再去找新的吧!没了我哥你正好选我!你凶什么!” 兰溪擒住花满蹊的胳膊,仿佛要吃了他:“怎么就没了呢!你当时跟那条黑蛇不是没交易嘛!” 花满蹊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阵剧痛之后,动弹不得了,但是兰溪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可怖,他不敢去违逆,气势弱了好几分:“那……那次确实没有给,后来……后来我给了……” 兰溪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情,已经没了的东西再去追究没有丝毫用处,转而问道:“你是哪里得来的,你是怎么有茜娑草的?” 花满蹊说;“我和李凤他们去清澜山游玩的时候,有位老妇人掉下了山崖,被我和青儿救了……她……他就把茜娑草给我了……”清澜山是个云遮雾绕的好地界,时常听到有人说在清澜山遇仙的事情。 “老妇人叫什么名字?” “她……她让我称呼她阮婆婆……” 兰溪把花满蹊一甩,跌跌撞撞地就朝门口跑去,到了门口,丢下一句话:“没了你哥,我也不会选你。”出了门,也不用上马石,直接跃上马背,朝着清澜山奔去。 兰溪一路爬到了半山腰,一边喊着阮婆婆,一边仔细搜索草丛,听着哪里有鸟惊飞,哪里有兽在奔跑,就朝着那个地方走去。搜到了半夜,几乎要把整个清澜山翻了一面,可是怎么都没有阮婆婆的影子。兰溪的袍子上都是泥,衣服也被树枝撩破了,线头就这么吊着,头发也有点散乱,整个人看着十分狼狈。 兰府和花家的人也打着灯笼在找人,只留下花满蹊陪着张大夫照料着花满枝。 已经是深更了,并没有一个人找到阮婆婆的身影。兰溪也有点颓唐,脱力地坐在树旁的大青石上。 兰府管家装着胆子劝道:“爷,瞅着是找不到人了,您不如这样,先回去歇着。我派那些年轻的,细心的几个轮流在山上巡着,有什么发现再通知您过来 分卷阅读37 ?如果看到阮婆婆,定然把人给您看好囖,您看这样成不成?” 兰溪接过水狠狠地灌了几口,抹了嘴,把旁边树上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折了下来,撕下袍子上的布料,缠了好几层,开口喊着阮婆婆又开始新一轮的搜山。管家弹了口气跟了上去,尽量照料着。 这么多人一起搜索到了清晨,树叶结露,初升的太阳一照,五彩斑斓的,十分好看。众人的衣衫都透着湿气,耷拉着,仿佛粘连了许多的灰尘,十分不适。有些体力不好的,不顾蚊虫蛇蚁,直接就躺在地上睡了。 兰溪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熬夜熬出来的,又像是哭过的,临时做的木仗已经短了一截,他还握着不肯松开。 此时青儿来传话了:“姑爷!姑爷!张大夫让您别找了……”气喘吁吁地站定,回了口气,接着说:“大爷他,不太好,张大夫的意思是……就是,先回去……找到了茜娑草……他也不一定……不一定能把大爷拉回来。您不如先……先……先回去陪着,让下人们去找。好让大爷身边多点亲人陪着。” 兰溪深深地看着青儿,一圈人看了都替青儿发毛,许久,问道:“新房里头的香是你准备的?” 青儿没提防被问了这个,愣了一下,说:“那个香是二爷喜欢的,千叮万嘱地要陪嫁带过来的,姑爷您不喜欢那个香?” 兰溪没有回答,起了身,推开要搀他的人,自己下了山。 没从正门进花府,直接走的后门,花满枝的房间离后门近点。没成想,远远地看着墙角梅树后头花满蹊鬼鬼祟祟地做着什么。 兰溪留了个心眼,进了屋子,从屋子里绕到离墙角最近的地方,开了一小缝窗户,偷偷盯着花满蹊。 几日不见,黑蛇大了一圈,应该是褪了至少三次皮。 花满蹊直奔主题:“我哥怎么就成这样了?” 黑蛇说:“是兰溪,他终究还是动了手。”兰溪听了这话瞬间握紧了拳头。就是这黑蛇挑拨离间! “他对你恨意越重,你哥哥越可能性命不保。”黑蛇补充。 花满蹊说:“怎么就成这样了……” 黑蛇接着说:“应该是出了什么差错,对了,上次我给你的东西你用了么?” 花满蹊说:“用了……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东西,我哥才……” 黑蛇说:“用了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 后头的对话兰溪没有听下去,他怒火冲冠,但是克制着自己,他提醒自己,越是这种情况越是要冷静,绝对不能让他们俩知道自己知道了他们的交易。 很明显,那条黑蛇骗着花满蹊给了他茜娑草,然后把娑葛木给了花满蹊。花满蹊误以为娑葛木不是什么剧毒的,直接给花满枝用了。 不!不对!说不准,花满蹊他是故意的,要害死花满枝。花家都是他的,而兰溪,因为花满枝,必定也会善待他唯一留下来的弟弟…… 兰溪跌跌撞撞地到了花满枝的房间里,看着形销骨立的花满枝,被子盖在他身上几乎一点隆起都没有,整个人被掏空成这般的形态,他收住了脚步,没有胆子跨到门中。 兰溪问自己,他敢把这个事情告诉满枝吗?他的弟弟,再怎么不成器,也是用心将养了多年的。也是真真正正地把他当做亲手足的,也是抱着教过圣人礼,听着哥哥读过圣人言的。是满枝从亡母手中接过来的亲骨肉,是他最后的亲人,更是给予他爱护,庇佑的母亲的托孤。 如果是花满枝,他会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如果说真的只剩下不多的日子,是不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如果不知道,满枝是不是就可以多活几天? 想到这里,兰溪突然发现自己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恨上了花满蹊。 他不是憎恨花满蹊害死了他的爱人。而是因为…… 他感觉自己被迫与花满蹊绑在了一条船上,被迫骗着满枝,他要为杀人凶手善后,这个杀人凶手残害的对象就是他的爱人。 他没有选择,他无力而被动…… 第三十三回 分家财花府鸟兽散,证清白天心吞宝香 人终究没有保住,兰溪陪了花满枝三天。花满枝去了的时候,仿佛是一具骨头上面套着一张皮。只能动眼睛,没有说过话,只有喉咙里头出了一点声音。 花满蹊是不会主事的,一应大小事情都让兰溪处置。这天兰溪召了花府上下,当中看着府里头的账册。 兰溪说:“我瞅着你们府上的帐做得挺不错的,是账房做的还是大爷做的?” 管事的回答:“回姑爷,咱家怎么能和兰家比呢。都是大爷自己做好的。” 兰溪听了,也不回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花府的主人家都没了,你们的去处想好了吗?” 管事的说:“有些个是年纪到了,就想着赎身,有些个还没着落呢,请姑爷和二爷的示下。” 兰溪说:“既然如此,不如就跟着二爷到我府上,花家的帐归二爷管,二爷不在,再问我,你们的月例走花家的帐。”几句话,把一干事物都定了下来。 这天晚上,兰溪早早地就回房,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这个是他家传家的东西,兰家原来是做香料发家的,当初才一下子给了三间香料铺子,而文房铺子,则是因为花满枝喜欢才特地送的。 花满蹊不知道跟谁出去厮混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打了更,蹑手蹑脚地推 分卷阅读38 开房门,发现兰溪还醒着,当即就把迈进门槛的腿给缩了回来。 “你退出去干什么,我有话问你。”兰溪的眼睛看着摇曳的红烛,话是对花满蹊说的。、 花满蹊惴惴不安,挪进房间,小声抱怨道:“我哥没了之后你吓人得很,鬼看了你这样才不躲呢……”也不敢直接往床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 兰溪将无波的眼神移向他,看得花满蹊后背发毛。“等等!”花满蹊伸出手似乎要阻挡住他的眼光,过后发现自己这个举动没什么意义,又默默地放下,壮着胆子试图跟他讲道理,“我没给我哥哥服丧是我不对,但是我好歹也好好过了小一月了吧。我父亲的丧事之后,跟着的是我哥的丧事,加起来都两个多月了!你不能因为这个事情罚我。” 兰溪还是面无表情,说:“不会,我就问你几个事。” 兰溪越是安静没有情绪,花满蹊越是害怕,他不住地打量着窥视着兰溪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警惕地说:“你问吧,我保证……都说实话……但是你不能罚我……” 兰溪没理他,径直问道:“大婚当日的那一味香料是什么?” 花满蹊吓得腿都软了,要不是坐着现在只怕已经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那个……那个……菟姑瑶。” “哪里来的?为什么我居然没听过。” 你自然不会听过,花满蹊腹诽,嘴上回答道:“就……那条小黑蛇给我的……”越说越小声,声音很没有底气。 “哼,”兰溪冷笑了一声,“他为什么会给你?” 听到这里,花满蹊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不敢去看兰溪眼睛,说:“就是……拿茜娑草……换,换的……” “还说谎!”兰溪猛地大喝了一声,吓得花满蹊直接跪在地上揪住了耳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说他说谎的事情,委委屈屈地说:“我没说谎……真的是……” 不是说谎为什么这么心虚?兰溪简直恨毒了他,眼神化成了刀子,几乎将他千刀万剐。不知怎么的,没过一会儿,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说:“我这里有一个东西,也是神药,是我兰家祖传的,吃下后,能够让那个人说真话,你敢不敢吃?” 听到兰溪相信了自己,花满蹊大喜过望,抬头说:“敢的!我真的没有骗人!” 兰溪打开了盒子,里头是块黝黑的木头,散发着淡淡的异香,兰溪用琉璃制成的小刀切了拇指指甲盖大小一片,就着刀片递给花满蹊。 花满蹊伸着脖子观察了一下,又闻了闻,问:“这不是香料么?感觉好像……不是很好吃……” 兰溪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吓人,花满蹊连忙说:“我吃!我吃!我吞下去就成了。” 夺过那片香料放嘴里,也不敢嚼,被香料的味道熏得鼻子都有点难受,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用茶,把那片香料送到了腹中。 吞下了香料,花满蹊还是觉得嘴里都是香料味,又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茶水,放下杯子掏出怀里的丝巾擦了擦,对兰溪说:“我吃下去了。”怕兰溪不放心,又张着嘴让兰溪检查,兰溪在他嘴里四处摸了摸,确认没有藏着,让他把嘴闭了。花满蹊这才松了气。 两人一时无话。兰溪依旧看着红烛,他看到红烛就想起花满枝,想起他和花满枝无疾而终的过往,想起花满枝未酬志向…… 相较之下,花满蹊就比较简单了,他因为将茜娑草给了出去,使得花满枝没有了解药一事,非常的内疚。 内疚无处发泄,就约了三五好友一起又去清澜山走了一遭。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又想来清澜山了,总觉得再来一次能够填补什么似的。 他隐隐约约,有点想见到那位给他茜娑草的阮婆婆。他在想,要是当时给他两棵的话,是不是有些事情就可以挽回?他又觉得为人不该太过于贪心,阮婆婆给了他一棵仙草,已经是把自己能给他的全部给了…… 他觉得想得有点杂,脑子隐隐约约开始疼了起来。花满蹊有点懊恼地揉揉脑袋,想上床,又不太敢,怯生生地问兰溪:“溪壑,我身体不舒服,可不可以到床上躺着……” 兰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姣好的脸上,目光澄澈天真,似乎无邪,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想错了,以为当天撞见的一人一蛇的那个对话是虚假的。没有说什么,只是稍微挪开点,意思是让花满蹊自便。 花满蹊这时候疼得已经有点发晕,顾不上害怕,脱了外袍和写字就上了床,自己盖好被子,脸朝着里头,侧躺着。兰溪此刻扣着床沿的木头,他后悔吗?他想错了吗?兰溪觉得自己给他吃那个香,有点冲动。 花满蹊紧紧闭着眼睛,他觉得自己睡过去就好了,好像视线的阻隔就能隔断他的疼痛。可是肚子那边也隐隐约约疼了起来,他为了缓解疼痛,改侧躺为仰躺,短暂地缓解了一下之后,又开始渐渐地疼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肚子里面有个东西在肠子里钻,钻了一层又一层,他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他睁开了眼,对兰溪说:“溪壑,我不知道怎么了,肚子好疼,是因为那片香吗?” 第三十四回 大结局上 当然是因为那片香。兰溪没有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他好像是第一次杀人。这辈子第一次,之前……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分卷阅读39 情,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忘了。兰溪抠着床沿,木屑从指间掉出来,他就是抠着,脑子一片空白。 花满蹊见他不回答,以为是没听见,吃力地用手拉着他的衣角拽了拽:“溪壑,我肚子好疼,能不能帮我叫大夫……” 兰溪停了手,床沿已经掉了巴掌那么一大块,他转过头看着花满蹊,说:“叫大夫也没用……” 花满蹊有些脱力,苍白的脸还是笑了笑,眼底没什么心事,说:“那我忍一忍。”放下了手,闭上了眼睛。 兰溪看着他的脸,后知后觉地说:“叫大夫也没用,因为那是娑葛木……”也不管花满蹊有没有听见,自顾自地说着:“当初月遐应该是只吸入了部分的粉末,才会活活被拖了那么久,你……应该很快的……” “你当时要是好好地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就好了,我会护着你一辈子。你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你要帮着妖物去害他呢?为什么?你怎么就那么蠢相信了妖物的话呢?”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之前还能记得我从哪里来,你们花家有我想要的。后来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我居然已经迷失了,我好像原本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但是就算我很了不得,我也不能救我心爱的人。这次也一样,所以之前是什么,我做了什么,我也不想再去想……” 说完这些,兰溪沉默地看着花满蹊,花满蹊还是佝偻着身子,神情痛苦,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他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天心?天心……”花满蹊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动过一下。 兰溪看着红烛,烛泪一滴又一滴地沿着烛身缓缓垂下,有的到了烛台上,化成一片血泪,有的就定格在半途中,一滴滴,和着檐铃一声声,似乎在替不会哭泣的人流眼泪。 兰溪不知道自己忙活了这么久究竟为了什么,他到底是在寻找什么?他不清楚。 他伸手探向花满蹊的鼻尖,已经是没了气息,只是脸庞还是温热的,仿佛只是睡熟了而已。兰溪觉得自己的心空空荡荡,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他躺下了,把花满蹊摆成和自己面对面的姿势,看了许久,摩挲着花满蹊的脸。感受着花满蹊的体温在自己的指尖逐渐流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头突然变得亮堂起来。红烛爆了好几声,桌子旁边的空地裂开了,涌出来了泉水,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池子,池子当中生出了莲花,还没开,就满屋子莲花的清香。 动静这么大,兰溪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起了身,看着这片池子,总觉得有点熟悉,但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那朵还没开的莲花是金色的,兰溪想知道莲花是硬得还是软的,就伸手去触了一下。 指尖刚碰到莲花骨朵,它就开了。刹那间,仿佛受到这朵金莲的召唤,池子里又开了好几朵金莲。兰溪停下来用心数了数,正是七朵。 传说中佛祖释迦牟尼诞生的时候,脚踩七星,走了七步,步步生莲。这七朵金莲对应着的应该就是佛,说道佛……兰溪突然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记起自己是兰藉,因为和虚花的赌约,才来到这里…… 他是来找人的! 这眼前的景象,不就是地涌金莲吗?地涌金莲是佛和菩萨出现的景象,难道说…… 兰藉大骇,三步并作两步查看床上的人。 他看见床上的人被金光包裹,金光从他的脚指开始慢慢地往上走,金光经过的地方直接变成了金色。他见过这种,这是肉身舍利!这才是虚花的真身! 兰藉赶忙去拨开那个金光,可是金光仍然从他的指缝当中钻了出来,完全不由他掌控,缓慢地,坚决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兰藉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之前虚花给他讲的所有佛法一瞬间全部都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他想起虚花走之前跟他说的无明。他本来以为转世的时候,一碗孟婆汤忘掉前世所有一切是酷刑,因此坚决地拒绝了虚花的那个提议。现在想想,如果他当时接受了,他忘了一切,不抱任何目的地与花家的兄弟二人相处,是不是就不会错认了人? 他回想起花满蹊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想起他跟花满蹊说礼义廉耻,想起花满蹊说喜欢他的那些事,那么多的证据和线索都摆在自己眼前。而他却固执地,从两人的面容,还有日常的行为去分辨。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彻头彻尾的着相!着相自然接着的就是无明!因为他的无明,他亲手杀死了爱人! 此时,后知后觉的细细密密的疼痛突然攀附在了心口,他镂空的心正在反复体味着当初雕刻的疼痛,用自己对自己造下的痛楚,去对抗亲手杀了爱人的痛楚。兰藉只觉得自己当初对自己下手太轻…… 花满枝与花满蹊的身影不断在自己眼前闪过,名为人之表,字为人之里。花满枝的表字是月遐,遐不就是瑕,月有瑕疵。佛家追求的就是一个究竟涅槃,总得圆满,所以不是他。花满蹊,表字天心,取的就是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名字和表字当中,虚花早就把一切告诉了他…… 兰藉抱着头哽咽起来,他对着那具肉身舍利痛哭,他后悔了,他知错了。他觉得他不该有贪念,他贪念虚花的温情与偏私。因为这个贪念,他希望所有人和他一样,要不就都不要得到,要不就只有他得到。由这个贪念,他就生出了这种嗔怨,不是对着虚花,而是对着任何可能阻挡他得到虚花的一切。他站在高地上评判,他生杀握于一手。于是,他由这种嗔怨,生出了痴迷。终究归于无明…… 无明已经是很好听的话,难听的,叫愚 分卷阅读40 昧…… 第三十五回 大结局下(明心见性,即见如来) 兰藉抱着花满蹊的尸身坐了一晚上,一夜白头。因为他的悔恨,因为他的不智。 肉身舍利不是软的,是硬的,不会因为兰藉想抱他而屈就。这种吃力的,被拒绝的感觉,让兰藉清醒。自己经历了,于是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虚花要如此在意自己的穿着还有那些清规戒律,归位了还要亲自手抄经书,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小黑蛇感应到了什么,悄没声地到了屋内,蛇信子都不敢吐,望着床上的情况。 兰藉认回了自己的真身,自然就成了真神,早就察觉到了黑蛇进来的动静。他淡漠地问小黑蛇:“妖物,如今他已经是没了,你还来做什么……”不像是问问题,倒像是赶人。 黑蛇吐了吐蛇信子,说:“我虽然是妖物,但是本性不坏的。我能明前因,知后果。” 花满蹊给他转述过,兰藉不免问道:“你知道什么前因?” 黑蛇犹豫了一下,说:“很是奇怪,花天心他的魂魄是菩萨转生,但是花满枝的魂魄长得跟花天心的一模一样,魂魄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呢?稀奇得很。我就由此推测,花天心和花满枝估计有什么牵扯。” “继续说下去。”兰藉不动声色。 “花满枝中毒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娑葛木,可是娑葛木只有你家有。我就认定是你投的毒,但是你不会害花满枝。但是你对花天心,没有花满枝那份心。再加上他们两个魂魄成那样,我就想着应该是你下毒害了花天心,我就觉着,你要是喜欢上花天心,不喜欢花满枝,应当就能解开此局,到底是没有逃得过……” 兰藉听了之后悲极痛极,登时就吐了一口血。 “我最恨的就是你,”兰藉顾不上擦嘴角的血,“所以我应该恨的人,居然是我吗?” 黑蛇瑟缩了一下不敢回答。 兰藉自言自语:“可是怎么会这样呢?虚花当时说……说幻境里头的可以接触的都是我们两个人所化,花满蹊应该是他本身。兰溪是我的本身,花满枝我昨晚以为是我……现在看来……也是他?” 说到这,兰藉猛地抬头:“你方才说,他们魂魄一样?”语气有些凶狠。 黑蛇撞着胆子说:“真的是一样的,但是花满枝的不发光。” 魂魄一样,没有佛光……兰藉想不出为什么,也许花满枝是虚花的赝品,但是既然是赝品,又为什么会和本尊有牵扯呢? 兰藉隐约觉得,这个安排应该是虚花的手笔。想到虚花,他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兰藉问黑蛇:“明前因说了,那知后事呢?” 黑蛇见他情绪很是平静,于是也放松下来,说:“好糊涂,我当时不是说了,你若是对他有感情,他哥哥就可能不会死。如是因,如是果,不就是这样嘛……” 如是因,如是果。兰藉反复品味着这句话,只觉得当中禅机妙不可言。 他曾经以为他修炼了,有了能力,有了法力,他能握住更多的东西。结果虚花的每次轮回转世都不由他,他甚至都下不决定去左右。来到琉璃水月镜,他以为保留记忆,能让他无往不利,让他明确他此行的目的。可是一切事情仿佛琉璃水月般的,看着很近,实则遥远。 他得到了,也失去了,他拥有了,也消散了。这世间的有常,就是无常。所以金刚经说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露水容易消散,雷电只是须臾,把握不住,但是将他们的出现与消逝当作常态,他来任他来,他去任他去,我心自然就是金刚不坏,八风不动。 这是虚花,透过这个幻境,想要让他感受与感知的。他也做到了。 他对黑蛇说:“你是我的舟,是波罗蜜。我只皈依虚花,你是虚花。” 黑蛇懵懂地看着他,没明白他怎么就变成船了。可是没等多久,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大,然后身上黑色的坚硬的鳞甲碎碎地掉了一地,露出白皙的肌肤。 金莲开得更盛了,不再拘在池子里,而是争先恐后地从地上一朵朵钻了出来,结了楼子,一朵上头又开着一朵,十分喜庆。 哪里还是一条黑蛇,明明就是大愿幽冥菩萨。 虚花仿佛如梦初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兰藉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想上前触摸,又怕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在幻境当中的年月比他在无间地狱当中都要长,长到他甚至差点忘了初衷是什么。 虚花温柔地笑了笑,上前给他擦泪,两个人仿佛阔别多年的知交,经年的思念都酿化成了浓烈的情绪,堵在喉头反而张不开口。兰藉也不敢做过多的动作,只是紧紧握住虚花的手,似乎通过相握的双手,各种说得出说不出的话都能感应。 良久,兰藉说:“找你很辛苦。”似抱怨,似陈情。 “我知道,辛苦你了。”虚花温柔地说。 兰藉沉默了许久,才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话头:“这个幻境……我们……是怎么回事?” 问出的话都不成完整的句子,虚花却听懂了,给他解释道:“其实花满枝有我身上的一部分,是你眼中的我,更多算是你,花满蹊是我,小黑蛇是我眼中的你,有你的鳞片。” 兰藉听懂了,真身本原就两个,他是兰溪,虚花是花满蹊;然后他对虚花的不舍促使他带着一部分虚花的本原催生了花满 分卷阅读41 枝,因此花满枝表面看着像虚花,实则一些行为举止跟他自己十分相似。而虚花为了平衡,带着兰藉的一部分催生了黑蛇。 虚花说:“我们该出去了。”兰藉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世界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两个人几乎站不稳,天空露出了一条大缝,两个人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巨大的裂缝中飞去。 琉璃水月境因他们而起,也因他们而崩塌。 出来到外头,外面的景色依然是那些景色,可是兰藉的心境已然与去的时候不同。 金刚座上落着几片阎浮提树的叶子,兰藉似乎没看到似的,直接坐了上去。他笑着问虚花:“我和众生有何分别?” 虚花回答说:“我于你身上见有情众生,你是众生,众生也是你。” (完) 后题 写这个文其实是很突然的事情。大纲打得非常粗糙,就是一个几百字的整体情节的梗概而已,然后定了受受的人设,按照人物的性格还有身份自由往下写了。 故事都是现编的,本来想写环形叙事,也因为仙儿能力有限没能如愿吧。 攻的名字取材自楚辞,应该是屈原的《湘君》或者《湘夫人》,受受的名字取材自《红楼梦》,是警幻仙境红楼梦曲的《虚花悟》,说惜春的那首。虚花就是镜中花的意思,取太美好不真实的意思。 为什么受受是和尚?因为本文就是主要写爱情的同时,表现一点禅宗思想,然后~仙儿是重度受控。于是就有了逆潮流的和尚受哈哈哈哈哈 当时就看到李贺的“黄尘清水三山下,变更千年如走马”脑子一抽就想写个文,表现世事变迁的。世事变迁的时间感,不只是年份的累加,还要表现人的一些心境的变迁。这么一想,就觉得写个佛教的文是再适合不过了。 然后仙儿本人是大学选修过禅宗文化吧,后面也有自己去寺庙修行什么的。刚好就遇到七月半啦,感觉写个以地藏王菩萨为原型的文好像挺吉利的,就写了。哈哈哈哈~~~所以本文取材,其实是兼具了佛教的净土宗和禅宗的一些元素吧。比如结尾的表白啊还有前头的表白,都是这样的。 前面的叙述是短篇小说和禅宗公案结合的尝试,后头是学《肉蒲团》,《南柯记》这种启悟小说(戏曲文学)的方式写的,就是让人到里面体验一圈,经历一圈,然后大彻大悟这样。 本文暂且就这样啦,完结了,番外会更新一些虚花还没有归位的时候的故事,应该是两个到三个故事,不过更新时间不定。最早估计也是下个月开站之后了。如果有比较想看的番外内容可以评论or私信。 祝大家看文开心,玩的开心么么啾!!!(づ ̄ 3 ̄)づ (*^▽^*)~~~~~~~ 番外一 万年红虚花挥春,平争端金龙现身 凡尘又到了春节,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留着驱赶年兽的习俗,新的一年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连佛家的寺庙都不免沾上了喜气。 “咱们要不要贴春联,今儿个新得了万年红。”兰籍手上拿着一卷红纸,兴冲冲地进了门,“挥春去吗?” 虚花正在打坐入定,闻言睁开了眼睛,却没什么动作,问道:“什么是万年红?” “红宣的上上品。”兰籍答道,眉眼弯着,挂着人间的喜气,“你瞧,上头的洒金也做得极好,朱红上得也特别正,没有死气。” 虚花定睛一看,之间兰籍展开的红纸,似乎是朱砂加了点藤黄的颜色,红中带了点橘,颜色确实十分地正。上头洒了碎金,牢牢地扒在纸上。上头还有九个团起来的鸟虫篆,横批是四个“寿”字,上联是“福”字,下联是一溜的“禄”字。 “这云龙纹样不错。”虚花微笑着微微颔首。 “那一起去挥春吧。”兰籍说着就拿起了虚花的木屐,怕他脚受凉,又拿了双袜子,给他悉心穿上。 “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虚花很是无奈。 到了院子里,见昨夜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停了,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清冷孤高的梅香。 虚花爱梅,有点惦记。走近了,伸手压低了一根较低得梅枝。只见枯瘦的枝条上冒了点绿意,看着应该是要抽芽了,衬着白雪,显得娇滴滴,怯生生的。虚花放开了梅枝,梅枝弹了起来,上头积着的白雪簌簌地往下落。虚花对兰籍说:“今春可能来得比较早。” 兰籍给他研着墨,回道:“可快些来吧,天冷,我总觉得浑身乏得很。最好赶紧到惊蛰。这墨用的清风阁的松烟,水加的是今年梅花瓣上采集的露水。还成么?” “你倒是比我还讲究。”虚花失笑。 “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虚花一边朝手心呵气,一边研磨,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不敢太使劲儿,也不敢太轻,“你这一年到头就这几天写字,外头的人都等着抢呢。” 虚花捻起毛笔,思索着内容,说:“我的字丑得很,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兰籍从后面搂住虚花,说:“我的好菩萨,您随手写几个字就已经是无上的福瑞了,人家还要什么?我准备 分卷阅读42 了扇面,之前的扇子扇骨断了,您能不能再赏我个?” 虚花不太习惯在外头与他这样,被天光晒着,总觉得到处都有眼睛瞧着,但是也狠不下心推拒,于是便只能自顾自地红着脸。 兰籍爱惨了他这种样子,不住地往虚花身上蹭着,试图将自己挂在爱人身上,对着虚花耳语:“好菩萨,昨晚可累着了?我还不够,能不能再赏给我什么。” 想起昨晚的事情,虚花的脸烫得几乎要熟透,强撑着自己的面子说道:“我给你写扇面,新的扇面。” 兰籍低低地笑出声。 虚花的字其实不错,结字空灵,落笔洒脱,笔笔皆有来由。就这样写了百十副,日头偏西。虚花的手腕有些酸,放下了手中的笔甩了甩手,说:“就这样吧,手有些累了。” 兰籍说:“我去唤李浑来取。”走到院子门口冲着外面施了个法,不一会儿,李浑就顺着山路上到院子来,脚上草鞋的上头落了点白雪。李浑在门前站定,打了一个稽首:“无量寿佛。弟子有礼。见过菩萨,见过天龙尊者。” 虚花细细数了自己的挥春,共有百一十六副,双手捧了亲自递交给李浑说:“有劳惠音尊者。” 李浑低头双手接过,说:“弟子不敢。”说完退出了院门,去寺里,给善男信女派送不提。 夜幕刚垂不久,山下就开始放起了爆竹,虚花站在山上隐隐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并不觉得冷清。不一会儿,竟然开始燃放起了烟花,虚花含笑看着。 因为距离太远,烟花变成了很小的一朵朵。兰籍给虚花披上了披风,看他看着烟花入神,问道:“不会觉得太冷清了吗?” 虚花摇了摇头,指着烟花说:“那就是刹寂。很美。”兰籍了然。 两人并肩看着人间的烟火,人间的欢娱。只觉得是非恩怨,悲哀喜乐在眼前须臾即过,燃烧过后,只剩下灰烬,还有热闹的硫磺味,但是即便如此,风一吹也便散了。只有那无限的美景,在脑中不断地演绎,提炼,再珍藏。这也是佛家的禅机。 不知过了多久,寺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平白地多了几分喧嚣。兰籍见虚花张望着,宽慰着拍了几下虚花的肩,说道:“我去看看。” 须臾,又回来了,说:“竟然已经到这时候了。山下两户人家为了争天明时候的头香竟几乎要打起来了。 虚花的眉头蹙了起来,跺着脚有些着急地说道:“头香有什么值当的,哪有人命重要,我现法身去说说他们。” “哎,”兰籍笑盈盈地把他拦住了,“何必呢,你现法身,去帮他们说合,万一他们从此觉得,原来自伤自残便能引菩萨现世,以后从此自残自伤,你岂不是多了条罪过。” 虚花见他还是嬉皮笑脸的,向来一定是有方法。心稍微定了定,说:“倒是我想差了,那你待如何?” 兰籍摇了摇扇子,笑而不语。虚花觑了一眼他的扇子,明明都好好的,然后直直地看着他。 兰籍才想起自己说的话,轻咳了一下收起扇子,丢下一句:“为我加持。”转身化为一条金龙扶摇而上。 虚花不明所以,还是为他支起了七彩佛光。兰籍游至天际,七彩佛光益发耀眼,照得周遭的云都成了七彩。兰籍在半空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啸,随即一个俯冲到了寺院山门之上,盘旋于半空,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 寺中争执的双方停下了手,见盘旋于头顶的祥瑞,也不争头香了。急急点了手中的香冲着金龙跪拜下来,李浑悄悄松了口气,趁着无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金龙却好似并不买账,一个摆尾直接将一众香火都灭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又再次点了香,冲着金龙便拜。 金龙却不受他们的拜,连着又是一个扫尾。这下拒绝的意思谁都清楚了。 人们心惊,不知自己怎生就得罪了神物。不禁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有人开始破罐子破摔,也不朝金龙跪拜了,依旧朝着殿内的大愿幽冥菩萨跪拜,祈求菩萨保佑新的一年平安顺遂。而这次,金龙并没有再扫尾。 有人马上注意到了这个,有样学样,于是察觉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也不争抢头香了,规规矩矩开始自行参拜。 金龙盘旋到了半空,在天上翻腾了几圈,民间有娃儿注意到了,指着金龙叫着自己家人看。兰籍就这样盘旋了几周,依旧回了山。 到院子里复了人身,虚花体贴地给他送上一杯茶:“主意不错,天龙尊者。” 兰籍笑着领受了,把虚花揽到自己怀里,看着晨色熹微,喃喃道:“希望是个好年。” 虚花放松地靠在兰籍身上,微笑着附和:“是啊,希望是个好年。” 番外二 逢佛诞烛花爆,威大虫记恩义 转眼到了佛诞,不是别的佛,正是大愿幽冥菩萨的佛诞。因着认为菩萨总是要成佛的,也直接称佛诞。当然,这是寺庙里头的说法。民间又有另一套称呼 因为菩萨降生是为了普渡众生,因此民间念着菩萨的恩德,又将佛诞称为“普渡”。 虚花在自己的道场寺庙里头待着打坐,是他的生辰,他反而是最闲的人。 兰籍在旁边拿着本经书在看,房间里只有香粪成灰,断裂落到金鼎当中的几乎听不到的响声。 蜡烛也在燃着,可能是因着今天的好日子,连连爆了两三声。虚 分卷阅读43 花听了睁开了眼,跟兰籍相视一笑。 日上了三竿,虚花的眉头突然皱紧,猛然间睁开了眼睛,问兰籍道:“你有没有听到虎啸? 兰籍屏气侧耳仔细听了听,没听到声音:“你约莫是听错了,这里有我镇着,哪个不长眼的敢来?” 虚花好像听到了什么,对兰籍竖了一根食指,示意噤声。然后,两人均听到远远有一声虎啸的声音。 兰籍的神色顿时紧绷了起来——若是有猛虎下山,不知道会不会伤人。 两个人立刻动身,循着声音赶去。 到了山门前,只见十几名弟子拿着棍子在门口严阵以待,棍子齐齐地朝着对面那只吊睛白额的老虎。那只老虎,毛色鲜亮,无比的威风。 老虎见着了虚花,竟然退回了几步,众人刚要放下心,之间那大虎突然一跃而起,越过了众人,直接朝虚花扑了过来。 兰籍内心登时紧铃大作,立刻挡在虚花的面前,献出了神通打算直接将老虎一掌击毙。 “兰籍,留手!”虚花急忙喊道。 虚花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但是兰籍出掌已经来不及彻底收回,掌风挫着大虎的一臂。老虎的左前臂顿时血流如注,大虎嘶吼的声音无比凄厉。 兰籍站定了身,呵斥道:“孽畜,怎的在此造次!” 大虎对自己的伤口舔都不敢舔,急急地冲到虚花面前,兰籍心里着急,手上汇聚着雷电就要再次朝那猛虎劈去。却见那猛虎忽的跪在地上,头朝地匍匐下来。 兰籍见猛虎没有伤人的打算,于是收了神通。但是还是留着一颗心,以防它突然伤人。 虚花接过沙弥递过来的金疮药,朝猛虎的方向走了两步,兰籍不悦地拦住他。虚花安慰他说:“狮虎是有义的,我替它疗伤,想必不会伤我。” 兰籍还是不高兴,但是却不阻拦了,抱怨着:“我每次都拦你不成。” 虚花先将自己的手给猛虎嗅了,然后给他上了金疮药,猛虎到了虚花手里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儿,忍着疼,也不吭声,配合着虚花的动作。 虚花用纱布给它包裹好,问道:“虎儿,你可是有求于我。”他瞧着这老虎应该是通人性的,知道向他跪拜。 那老虎果然点了点头,张开了嘴,那嘴足足有盘子大,齿又利,看着似乎要将虚花的一截手咬下来。兰籍见它这样伸手就要打,老虎也怕他,稍微躲闪了一下,还是坚定地咬向虚花——的袖子,然后扯了扯。 虚花冲兰籍说:“你瞧,这虎儿通人性,应该是有求于我。” 那老虎闻言果然起身再次匍匐在地,众人才瞧出来,这老虎的姿势,颇像人在跪拜的样子。 虚花蹲在地上,手肘靠着膝盖,问猛虎:“你要求我的是成仙的事情,还是人间的事情?” 老虎立刻站起身,原地走了两圈。 虚花又跟它说:“既然是人间的事情,等你伤好了,再告诉我如何?” 老虎立刻把头摇得似拨浪鼓,嘴里还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虚花起了身,掸了掸袍子,对兰籍说:“它连自己的伤势都等不得,向来应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我免不了要跟它去看看,你跟我走嘛。” 兰籍钉了那孽畜一眼,老虎瑟缩着往虚花的身后躲了两步。虚花道:“我对这孽畜不放心,跟你一起去。” 老虎往山门走了几步,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四处张望着,忽然闯进了佛堂,叼出来了一只毛笔,在虚花的面前,用鼻尖往地上戳着。 虚花一瞧,立刻明白了:“这老虎要画画,你们给它准备点纸墨。不对!”虚花想到了什么:“老虎爪子利,纸不必了,虎儿你沾点墨在地上画。” 老虎听话地点了点头。 不久,沙弥就给老虎化了三条墨,弄了小半桶墨汁。那老虎用右前爪稍微沾了点墨水,在青石地板上作起画。 虚花跟着看着,见老虎寥寥几笔勾了第一幅,一个读书人在读书。虚花问道:“有个书生?” 老虎又画了第二幅。虚花问道:“有个老妪?” 如此这般,老虎画着,虚花看着,一边跟老虎确认着,大致拼凑了一个故事。 有个书生,因着跟一位老妪邻居,老妪已经丧子,膝下只有一位孙儿。书生可怜他家老的老,小的小,日常就经常接济他们。 可是有天,那个小的被县太爷的儿子诬陷偷吃了县太爷家的鸡。老妪说县太爷逼着他的孙儿要剖腹自证。可是剖腹自证那她孙儿定是没命活了。于是老妪求到了书生面前来,书生觉得岂有此理,便去了县衙,不久后县衙也来人将老妪带走。 老虎就在书生的屋内,它听着动静。可是它等了一天一夜,书生都没有回来。这才求到虚花的跟前来。 虚花问那老虎:“你原是要带我去县衙?” 老虎点了点头。 虚花有点好奇:“你和书生是什么关系?居然为他求到我这里。” 老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过多地扭捏,依旧去沾了一爪子墨画了起来。 原来老虎原是幼虎,书生小时候上山砍柴摘果子,见它年纪尚小竟然落到猎人的陷阱当中,于心不忍,于是把它放了。 老虎大了之后,就经常捕些兔儿,小鹿等送到书生家里,让他吃,也让他卖了贴补家用。一来二去,就熟稔起来。 “你瞧,”虚花对兰籍说,“我说什么来着。狮虎有义。” 兰籍冷笑了一声,说:“你是心好,这孽畜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呢。” 那老虎仿佛被洞穿了心思,瑟缩着往虚花身后躲去。 分卷阅读44 番外二 懒得写回目 番外二 懒得写回目 交代完事情,老虎就开始领着虚花和兰籍往山下走。老虎走五步停两步等着两人,也不敢催,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反倒让人心生不忍。 兰籍冷笑着对虚花说;“你瞧着吧,这老虎准没有什么好心眼,指不定那个书生被他怎地折腾呢。” 虚花只觉得好笑;“你不要把人都看得跟你一样。” 兰籍故作惊异;“我是如何了?” 虚花着了他的道,只顾跟老虎玩闹,不再理他。 老虎将二人带到了书生的房子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倒不是路途遥远,只是虚花和兰籍故意拖着,毕竟夜晚时候才好办事。书生住所就是一间茅草屋,从外头看去,虽说简陋了些,但是胜在天然。旁边就是老妪的房间。 老妪的房子养着一群刚发了绒的小鸡。兰籍扭头问老虎道;“之前养鸡了?”老虎摇摇头。 兰籍怕虚花冷,给他披上一件挡风的外衫,说:“这老太婆,书生走了,日子倒是过好了。” 虚花不想让他多话,直接伸手掐住了兰籍的唇,绕到兰籍背后,把兰籍的腰压了下去,轻声对兰籍说:“莫多话,不然就把你变成小鸭。” 不等兰籍反应,虚花就驱了围过来的小鸡,见屋子东面有条缝,便提着步,跃了过去。贴着缝往里头看,还不忘在下面给兰籍留了个位置。 兰籍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得感慨:“原来菩萨也做过贼。” 虚花没听见,但是耳根却红了。兰籍不要脸地凑上去亲了亲。 屋里的老妪给孙儿夹了块鱼肉,细细地用筷子捣碎了,借着烛火辨着每一丝鱼肉,确认了没有鱼骨头才敢放到孙儿的碗里:“乖乖,鱼肉,放了盐的。好吃着呐。” 依稀可以看到那男孩子的牙缺了两颗,爽快地把鱼肉送到了嘴里,尝了尝味道,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奶奶,这个好吃,给曹哥哥送过去。” “哎。”老妪吓唬着举起了手,作势要打,那孩子立刻噤了声。老妪走到窗户旁,支起了窗户,借着星星和月亮的光以及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看了看隔壁。见隔壁依旧没有烟火,放在放心地把窗户放下,栓好了。 慢慢地走回桌边,数落着孙儿:“你这孩子,没事提那个苦命人做什么。” 孙儿嗫嚅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两个人就着暖橘色烛火,慢慢地吃着,碗筷时不时碰撞,发出稍微有点沉的声音,倒也温馨。 虚花做了个结界,把自己跟兰籍以及老虎拢到结界里头,问到:“现在民间都这么富贵了么?竟然用得起烛火。” 兰籍收了扇子:“非然,非然。只怕来的地方有问题。” 虚花问那老虎:“书生被关在哪里你知道吗?” 老虎点了点头,背过身,示意二人跟上。 天色已经黑了,月亮只剩下个钩子,星星只是闪着也不照明。 虚花依然用结界将三人罩着,跟着老虎慢慢地走着。不久,老虎就将他俩带到了城门口。 乡下的城门关得早,但是也不甚高。兰籍有意在虚花面前表现,抱着虚花就腾云而上,站在城墙上等着老虎。只见老虎奋力一跃,竟然招来了一朵祥云,踏着就翻过了城墙,在下面等着。 兰籍抱紧了虚花一跃而下,斜了一眼老虎冷嗤一声,赶紧跟虚花告状:“我就说这个老虎不对劲!” 虚花并不买他的账:“人家修炼辛苦,你做什么针对他。” 兰籍老神在在地说:“自然是看出他包藏祸心了。” 虚花只觉得这个人无理取闹的很,懒得理他,催促着老虎带他们赶路。 老虎轻手轻脚带着路,不一会儿就把他俩带到了县衙。一点弯路都没走,可知不知道是走过多少遍了。 穿墙术不是难事,三人径直到了书生被关押的地方。 书生身上的外衫已经被扒走,剩下单薄的白麻中衣中裤,似乎是受了不少刑。不同颜色的血污从里头透了出来,弄脏了素白的衣裤。 头发已经披散凌乱了,脸上也留着伤口,嘴已经干得起了皮。脸色苍白得隐隐有些发青,眼瞅着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虚花走上前去,轻轻地点了一下书生的额头。 瞬间,那书生的脸色逐渐有了人气,恢复了点血色,随即悠悠转醒。 书生还是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浑身烧得慌,又冷得慌。头脑胀痛得厉害,浑身都没有气力。 老虎见状再也忍不住,顾不上虚花和兰籍也在场,上前舔着书生。 书生的眼睛捕捉到了点金黄,淡淡地笑了笑:“虎兄,你来了。” 老虎的嗓子低沉地呜咽着,声音在牢里头回荡着,隔壁的人似乎被吵醒了,也跟着呜呜地哭着。只让人感觉无限的凄凉。 兰籍听得心烦,又把结界给放了,对着书生说:“你的虎兄请来了菩萨,你有什么冤情快说,我今天还要给菩萨过生日呢。” 书生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侧有人,额头上有只手,柔软,清凉。“真的是菩萨么?”书生凄楚地笑了。 虚花说:“我是大愿幽冥菩萨,这虎儿求我救你。” 书生挣扎着起身要拜,虚花给老虎使了个眼色。那老虎很默契地压住了书生不让动。 兰籍见不得酸儒的样子,讥讽道:“早不去拜,出了事救你才拜。” 书生面无愧色,咳嗽了几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兰籍还 分卷阅读45 想反唇相讥,虚花当即瞪了他一眼。兰籍于是讪讪地住了嘴。 “我叫曹澧,”书生说,“家在城郊。我是冤枉的。” “那日,我在家中读书,听见敲门声急促,开门,是隔壁的王婆婆。王婆婆见我开了门就要跪我,我自然是不肯受的。只问她是怎么了。” “她说她带孙儿进了城,遇到了县令夫人带着孩子。县令的儿子与她孙儿一见如故,两个孩子便玩到一起了。”说到这,曹澧突然气血上涌,吐了口黑血。 虚花舒了口气,说:“还好,淤血吐出来了,无大碍了,你接着说。” “她与县令夫人说着话,见天色晚了。就告辞要走,县令夫人还给了点碎银。于是王婆婆千恩万谢地回了。” “祖孙将出城门之时,竟然县衙的官差将王婆婆的孙儿要强行拉到县衙里。说是那孩子偷吃了今岁要献给圣上的贡品,一颗无核的寿桃。” 番外二 懒得写回目2 兰籍听了,点了点头:“倒真是好东西。” 曹澧挽起了嘲讽的笑:“县令把孩子带走,让王婆婆去想办法证明孩子没有吃寿桃。” 虚花不解:“莫说东西没吃,就算是吃了,若不是嘴角有残留,怎么能证明吃了呢?” “他们自有办法,”曹澧说,“县令说天黑前想不到办法,为了不草菅人命污人清白,他就只好将孩子的肚子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寿桃。” 虚花惊异:“血肉之躯,剖开难活。” “菩萨好心。”曹澧说,“于是王婆婆求我救命,我自然是无不允的。于是到了县衙,击了鼓。痛陈此为恶政,并且状告县令草菅人命。” 兰籍不由得点评:“你这书生也属实迂腐了些,你以下告上,他是官你是民,大门一关,你自然不好过。” “你不晓得,如今是清平盛世。我参加了乡试,是士子,过了乡试,朝政都议得,何况状告一个县令。士子告县令,县令需脱帽,请刺史前来监听,并且开堂公审。” “那怎么落到如今光景?”虚花问道。 曹澧闻言惨笑着说:“只恨人心难测。” “我洋洋洒洒痛骂县令,县令脱帽了。刺史刚好在此巡查,可县令却辩解并无此事。我当时就说有证人,是王婆婆托我的。于是县令派人去请王婆婆。” 虚花想起方才看见的大鱼大肉,烛火通明,心里一沉。 “王婆婆来了,到堂上跪下便哭,说我用多年的恩情,强逼她作伪证。”说到此处曹澧心中悲恸,咳嗽不止,老虎心疼地用头蹭着曹澧。 “呵,”曹澧笑着,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竟然也知道多年的恩义,她竟然也知道……” “于是结果如你们所见。我编造子虚乌有的事情,诬陷朝廷命官,秋后流放三千里。”说出了自己的冤屈,曹澧的心结似乎开了,眉目的愁色疏散了很多,他抚摸着老虎的头,眼神里有信任,眷恋…… 兰籍不理解:“你一个穷书生,他陷害你做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曹澧淡然一笑,“我乡试中了,是解元。” “县令的长子,是亚元。” 兰籍掐指一算,对虚花说:“他说的是真的,没有一处说谎。” 虚花安慰曹澧:“你且撑住,我明日现法身,与你申冤。” 曹澧眼中含泪,要来拜虚花:“我平生视仙鬼神佛为异端,不想菩萨并不以为侮,反倒救我,曹澧结草携环,不能报菩萨恩德之万一。” 虚花安然地受了,说:“你信我,与不信我,只在你,不在我。我救你,不救你,只在我,不在你。” 说完,拉着兰籍,丢下老虎,两人依旧穿墙走了。 书生反复回味着虚花跟他说的话,只觉得玄妙非常。 虚花拉着兰籍走了老远才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四周,见老虎没跟上来。才神神秘秘问兰籍道:“你何时知道那虎儿对曹澧有意的。” 兰籍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呜咽声。 那老虎驾着云,从半空缓缓落下。 虚花说人闲话有点脸热,但是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刚我说的你听着了?” 老虎很让他失望地点了点头。 虚花觉得自己被兰籍带坏了,已经无脸见人,于是灰溜溜地躲在兰籍身后不提。 兰籍只觉得好笑,清了清嗓子,端出正经的神色:“你不去温存追上来干嘛。” 老虎有点郁色,就地打了个滚,一阵青烟过后,现出了人形。 兰籍很是嫌弃轻轻扇了扇,定睛一看,顿时捧腹大笑。 眼前出现了一个赤裸着的“人”。身子是人身,可惜尾巴还是老虎尾巴,手是人手,可头是依旧是老虎的头。 虚花也忍俊不禁:“这是怎么回事?” 兰籍说:“他呀,定是修炼的时候贪快,不到火候强行修成人身。结果就此定型,成了这半人不虎的样子。我估计他连说话都不会说。” 那老虎本就郁闷的脸色又添了几丝惭愧。 兰籍笑得更大声,指着老虎对虚花说:“我说什么来着。”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只觉得这么笑了人,又不给个法子实在说不过去,轻轻咳了两声,正色说:“先前的功夫,要花十倍补回来,也就成了。” 老虎的喜出望外,拜了又拜,依旧朝牢的方向去了。 当晚那县令搂着妻子睡得好好的,突然房间刮起了大风,生生地把门栓 分卷阅读46 给吹断了,把屋门拍得震天响。县令夫妇被惊醒了,本应该在门外守夜的奴仆却一个都不在。 不一会儿,一条金龙从天上游进了院子里,因为屋门狭小,只能进一个龙头。而这反而把县令夫妇骇得更狠,急忙滚下了床,鞋都顾不上穿倒头便拜,喊着饶命。 金龙问道:“尔等心里有何隐秘,竟然见到我就知道要饶命?” 县令一听,是这个道理,自己谋害曹澧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按道理说无人知晓,何必要饶命呢。这么一想,心里就生了三分底气,于是舔着脸,非常客气地对金龙说:“尊驾来临,不胜惶恐。没有隐秘,情急之言尔。” “哼!”金龙哼了一声,水顿时穿过屋子里黑檀木做的桌子,喷了县令夫妇一身,二人竟然都不敢伸手去擦,战战兢兢地跪着。 “本尊来此,你居然还不据实相告?那士子曹澧是怎么回事。”金龙不徐不疾地问道。 那县令原也是个胆小的,听了质问身子抖如筛糠,一股尿骚味漫了出来:“小人,小人知错。请……请上天宽恕。” 金龙似是嫌弃,微微退后了一点:“尔既然知错,想必应该知道如何做。” 县令点头不休,说:“明日午时!我开公堂,请刺史,定还曹公子一个清白!”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这件事情已经报与大愿幽冥菩萨,这次是我找你,如若有下次,找你的可能就是夜叉。”金龙丢下了这句话走了。 翌日,夫妇从床上醒来,见彼此身上都是干的,都松了一口气。 县令夫人说:“还好,只是做梦。” 县令点头说:“是啊,还好只是做梦。” 两个人一晚上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突然间又感到不对,县令问道:“你也梦见金龙了?” 夫人早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圆了双眼点了点头。 两人缓缓地转头向门口望去,房门关得好好的,只是…… 那张黑檀木桌子,已经被穿成千疮百孔。昨天晚上那种被喷湿的感觉仿佛又出现了。 县令顿时坐不住了,急忙下了床去穿官服,一边喊着:“快!来人,什么时辰了!来人……” 曹澧出狱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场梦,他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小屋。忘了一眼隔壁王婆婆紧闭的屋门,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这邻居应该是做不成了。 推开了自己的小木屋,见到屋子里有一团金黄已经在等他,曹澧笑了,轻轻说:“虎兄,一早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