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分卷阅读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 ================= 书名: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文案: 文案: 论一个穿越来的女主,如何在三观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拯救一个日常找死的面瘫男主。 ——不是假的找死,是真的赴死。 他可以横着死,躺着死,跪着死,倒立着死,但绝对没想过为了自己死。 本质上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医女融化高冷冰山刺客男的全过程。 其实也是两个观念不同的人如何互相扶持,感化,救赎对方的温馨故事。 剧透型文案: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孩,他是推动浮缘城暗流的幕后凶手。 一个是满脑子奇思异想的捣蛋鬼,一个是满手猩红的段氏棋子。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因为意外的事件,相遇了。 这是一个熊孩子姑娘一不留神穿进美男堆里的悲惨事件。 但很遗憾,本文的美男,目前没有一个属于她。 这只是一个苦逼女主追着男主满大街跑的心酸血泪史。 温柔的神医师父什么都好,偏偏是个弯的; 傲娇的师兄跟她一样穿越来的,结果穿疯了; 腹黑的王爷多金又美貌,却只钟情于自己的小青梅; 神秘的太子有智也有谋,不巧是个扭曲的弟控…… 唯一的男主却是个撩妹技能负分的天然呆! 你让女主怎么活? 此文cp1v1,偶尔出现的配角全是炮灰,男不渣女不浪,三观正不矫情。 大概就是一篇结合爱情、亲情、友(滑稽)情的故事吧!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皓芊,沐樾言 ┃ 配角:书珏,段琬夜,陆羡河,段止箫 ┃ 其它: ================== ☆、起始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十二岁那年我绝不会因为好奇而一头钻进沧归山的茫茫林海之中。 望着眼前一片刺目的火光,我忽然觉得寸步难行。不断升腾的热气似乎要将我一起吞并,炽烈的火焰将暗淡的夜色撕出一片猩红,连带着天边的卷云都被烧亮了一角。 所有的回忆像是流水一般涌入脑海,轻易地将我原本干涩的眼角润湿。直到温热的泪水蜿蜒而下,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被这巨大的火势呛的,还是那来自心底难以抑制的悲伤…… ——与沧归山所有相关的记忆,并不是零零碎碎的一点,而是永远在我脑中打转的日常。 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本地常年流传着关于沧归山的一些神秘传说。而十二岁那年的我,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巨婴”,惯得厉害了便愈发泼得厉害,生日那天自告奋勇约了一堆毛孩子往山上去试胆探险——于是自这一去之后,我就再也没能回来。 我独自在山中走了一天一夜,饿得肠子都要打结了。偏这山中雾浓,树林苍莽,稍不留神便跟丢了大部队,任凭我嗓子喊哑了都没人应我一声。 饿得意识模糊的时候,我终是被下山采药的陆羡河给救了起来,从此也开始了我和书珏的一段孽缘。 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穿越了这个事实——我依然身在沧归山,却已经不是家里的那个沧归山了。陆羡河问我家在哪里,我也只能支支吾吾地报出自家城市的名字,和陆羡河口中城来山去的完全对不上号。最终我怔怔地看了一眼他身上不合时代的白玉长袍,索性放弃了挣扎,躺在一晃就吱呀乱响的小木床上嚎啕大哭。满屋古老的设施于我来说便像是沾了灰的古董,偏偏它们白净整洁,这强烈的反差感让我全身上下都止不住颤抖。 陆羡河是个沉迷医书草药的读书人,二十五六的模样,深居这沧归山腰上的小木屋里,整个人就像座大山一般素淡安宁。他见我浑身抽筋般的发抖,连连翻阅着医书道:“我未曾照顾过小女娃,这副模样倒是头一次见。” 到傍晚我终于折腾累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陆羡河在旁松了一口气,冲我笑道:“现在好些了?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儿可是沧归山。” 我哭得胃都瘪了,一时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只是哭哭啼啼地叫唤道:“我饿了……” 这人倒也是心善,忙引着我到桌旁,端了两碗白米饭和几碟简陋的小菜。我平日在家里是娇气惯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实在难以接受,看了一眼那难以下咽的小菜,我默默地捧起了白米饭一阵狼吞虎咽。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饿成这样。”他见我抱着一大碗白米不撒手,直笑道,“原来你不吃菜的呀,小米虫。” “我不叫小米虫。”我瞪大了哭肿的眼睛看他。 “那你叫什么?” “我……我叫顾皓芊。”眼眶涌上一丝温热——提及自己的名字,我难免会想到平时在家里被爸妈叫唤的日子,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一场噩梦。这样一想,我扒饭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机械般毫无意识地将白米饭倒进嘴里,仿佛这样就能咽下所有的无奈和伤心。 “哎!!小米虫……顾皓芊!那碗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向第二碗饭伸向了魔爪却来不及阻止,一直等到我饿狼般地将两碗白米扒得见了底,才注意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少年,此刻正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那便是陆羡河的徒弟书珏。 后来我才知道,那第二碗饭是专门为了采药归来的书珏而备的。这少年大我三岁,沉静的面孔还未长开,生涩中已然隐约透出少许俊俏来。而学医的男子多多少少是有些好事的,他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却万万没想到是个有洁癖的主。那日我不慎啃了他的饭碗,他愣是用眼神将我凌迟了整整三天,一句话也不肯同我说。 最后是陆羡河出面做了和事佬,他慈祥地给了我俩一人一个苹果,笑道:“你们俩都是被我捡回来的傻孩子,要好好相处。” 大概是这句话起了点作用,书珏看我的眼神微微一动,竟然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小心翼翼地揣摩了他的脸色,想来他之前也是孤身一人地流浪在外,对我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吧。 于是我在陆羡河这僻静的小木屋里心安理得地住了好几日,能下床了便绕着木屋的附近走走看看,想着兴许能一个跟头栽回家去,却又不敢往大山的深处继续探索。 我这鸽子一般绕着屋飞的行为让书珏嗤之以鼻:“想出去又不敢,怂巴巴的顾饭桶。” 听罢我咬牙切齿道:“我不叫顾饭桶,我叫顾皓芊。” “没问你名字。”他坐在屋顶上,拿折了一半的草药梗子扔我,“吃那么多不敢出去走,不是饭桶是什么?” “谁说我不敢?”我扬眉看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 他,“我胆子可大了!” “那你出去试试?”他撇了撇嘴道。 “出去就出去!”我将头上的草药梗子扒拉下来,使劲往回扔了过去,“我要是能走得比你还远,你书珏就是孙子!”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就是这样——十二岁的我,毫不犹豫地吼出豪言壮语后,便大步流星地朝树林深处奔去。 沧归山对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平日窝在陆羡河的小木屋里便只能痴痴望着大片蜿蜒无尽的翠绿,更远的地方却与白纱似的薄雾交融,让我心心念念地想着,穿过那一片片茂密的树林也许就能回到家里去,就像来时一样。 如今的脚下踩着和那日一样松软的泥土,我想如果没有遇到陆羡河和书珏两个真实存在的人,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时代了。 问题就在于,我该怎么回去?也许就是来时的心血来潮推着我穿越了大片大片的树林,跟丢了大部队,然后落入了这个不知名的时空——那么现在的我若是一股脑地向前冲,便能回到家了吗?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白天的沧归山光影缭绕,四处通明;而晚上的沧归山,像是一座寂静的坟墓,连鸟鸣声也鲜少传来。 那一刻我深刻地意识到我只是个有行动没脑子的熊孩子。我放着温暖的小木屋不要,偏为了一时的冲动跑进了这大山林里,如今却迷了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书珏这时候该躺在床上嗤笑我顾饭桶了,我却只能缩在一棵大树下饱受寒风的凌虐。这入夜的大山上危机四伏,什么野兽都有,幸运些的就抱着自己在这树干边上冻死,不幸的话遇上一两条毒蛇,怕是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我一边发抖一边祈祷着老天爷能看在我还小的份上能够善待我。想想我生活的那个时代里,小娃娃可是人人捧在手掌心里的瑰宝,但凡犯了什么不容饶恕的打错,只需哭哭嗲嗲嚎上一嗓子,所有罪名都能被直接洗脱。而我顾皓芊,没偷东西没杀人放火,只是吹了几句牛逼就活该遭天谴吗? 老天爷一定在说:是的,活该。 因为我惊恐地看到了夜幕笼罩下两枚不断闪烁的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不是毒蛇或者野猪,而是一头气势汹汹的大尾巴狼。 它的距离不远,我甚至能听到狼嘴巴里发出饥饿的喘息声——更小的时候我在动物园里看到过狼,它们被圈养在笼子里供人们观赏,早已经失去了野性。而这里的狼却是野生的刽子手,每一束毛发都在黑暗中散发出凶狠的味道。 我在暗沉的夜幕中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侥幸地想也许这么做它会绕过我去别的地方。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我憋到极限的时候,忽然间眸中灯火一闪,漆黑的长夜被活生生地撕开了。 我绝望地抬眸一望,只见书珏站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提着灯笼大声对着天空喊道:“顾皓芊——” 他这一声喊叫,惊动的可不止是无数栖息在夜色里的飞鸟,还有我身前这只小心翼翼的野外杀手。那一瞬间,我真想把晾晒在屋顶上的草药全部塞进他的嘴里——可是我塞不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傻,只好凭着本能冲他吼道:“别过来,有狼!!” 话音未落,那头野狼已经嘶吼着飞扑而来,吓得我下意识后退,却咚的一声撞到了树干上,疼得后背一麻。 书珏并不像我那样蠢笨,意识到危机以后便从身侧抽出了割草药用的小短刀,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赶在狼扑向我之前用力地欺到它的背上,将短刀向它的后脑勺捅去。 可是小孩子毕竟力气有限,那狼在他的压制下疯乱地晃动着庞大的身躯,害他险些栽了个大跟头,短刀便也没能对准,不深不浅地插在了它的后背上。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幕——凶悍的野兽此刻在我的正对面,张开了黑洞般的嘴巴无法抑制地悲鸣了起来,巨大的声波将我的耳朵冲得几乎炸裂。书珏这次没能坐稳,便跌跌撞撞地从狼身侧滚了下来,“咚”地磕到了一旁的石头上,也不知是磕到哪儿了,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年幼无知的我悲壮地以为他为了保护我被这头臭狼给磕死了,眼看着这个怪物还要继续凌虐他的尸体,我咬了咬牙,豁出去般扶着树干站起来,使出吃奶的劲从脚下搬了个石块,试图把它的脑壳砸出个大窟窿。可是结果并不如人意,那石块飞到半空中便落了下来,只是轻轻地擦过了狼屁股。 夜色包围了整个树林,唯独书珏落在地上的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瞧见他无意识皱起的眉心。这个小小的动作登时点燃了我心中的灰暗与绝望,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我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前去,在狼露出它可怖的獠牙之前,抓起地上的灯笼杆子,反向朝着它的血盆大口捅了进去。 这大概是我顾皓芊有生以来做过最英勇的事情了。 这猛兽被锐物戳穿了嘴巴,疼得嚎也嚎不出声来,只能在漆黑的夜里反复呜咽着,又怒又急。我怀疑我稍微松一会儿手,它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我撕个粉身碎骨,于是便硬生生地抵着它,任由它血红的双眸死死地瞪着我。 偏偏这时身后的书珏似乎是清醒过来了,翻着眼皮瞧见了我的危险动作,连忙大声喝道:“顾皓芊!” 我被他吼得全身一震,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些,灯笼杆也因此失去了支撑,“咔嚓”一下崩断了。 那野狼也像是断了弦的箭般疯狂嘶吼起来,凶狠的双眼里是能将人活活撕碎的怒火。方才我那一杆子捅得它六神无主,连咬人也不会了,索性伸出利爪做出本能的反抗动作。 “发什么呆,躲开!”书珏见我被吓得失了魂,也顾不得斯文什么,伸长了手开始扯我的衣服。他约莫是受着伤,手劲并不大,所以只把我拽着向后仰了仰,没能躲过狼爪的袭击。那一爪极重,活生生将我胸前的衣服撕成了条状,在我胸口稚嫩的皮肤上留下三条血痕。 后来我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总是难免抱怨——我的平胸可能不是天生的,而是狼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开坑,有一点点小紧张。目前看文的宝贝儿们虽然非常少,但你们每一次宝贵的停留都会让我感到非常激动开心。 这篇文文是有全文存稿的,所以追文的大家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弃坑的~不过因为是一年前的作品,所以很多词句上的塑造非常生涩,不忙的时候会一点一点地把稿子拿出来慢慢修改,尽量让文文发出来的时候,大家读起来能够流畅通顺。 喜欢耽美的小可爱可以跳另一个坑~《为师反手一巴掌》今年四月的稿,读起来会稍微舒服一点 ☆、拜师 眼看面前的野兽越靠越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 近,我和书珏都吓得不知所措,趔趔趄趄地向后挪动着,又绝望又害怕。就在我们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支锐利的箭划破寂静的长夜,又准又狠地钉在了狼的脑门上,将它带出了好几米远。 就那么一瞬间,方才还凶猛至极的野兽在地上打了个滚,挣扎了两三下便没了气。温热的狼血溅了我和书珏一脸,我呆了好几秒,才向救命恩人的方向看去。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大半夜的倒是会玩儿。”略带了些焦急的声音顺着夜风幽幽传来。只见一身如玉白衣的陆羡河站在不远处,满面正色地握着手中的□□,对准了野狼袭来的位置,就像是这茫茫夜色中的守护神。 那天夜里若是没有陆羡河出手相救,我和书珏怕是会被这凶残的野兽撕成两坨肉泥。事毕,他一手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搀扶着书珏,保姆似的把我俩给拖了回去——自此,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便由迂腐的老中医变成了能医能武的英雄。 当然我和书珏也没能逃过他婆婆妈妈的一顿教育。我们躺在床上的那几天,他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说我太过顽皮不知山中险恶,害他和书珏大晚上的出来找了好久。末了不忘教育书珏做事太过火燎,完全不会保护自己。 书珏的脑袋在和狼撕斗的过程中磕在石头上肿了个大包,被我狠狠地嘲笑了几天;而我则伤得重了些,胸前的一处皮肉被狼爪子整条掀翻了,若陆羡河是个乱治病的庸医,我大概就在这陌生的时代里死于破伤风了。亏得他妙手回春,我们两个伤残人员没过几天又没事人似的蹦哒起来。 为了防止我又生事端,陆羡河难得严肃地拉了我问道:“阿芊,你来了这么久,可找到自己的去处没有?” 我想到之前叽叽呱呱报出的城市名他一个也不知道,便苦恼地摇了摇头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回不去了。” “你孤身一人跑到山里来,爹娘不会担心么?”他问道。 这话戳得我的心窝疼,可我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这个父母尚在却有家不能回的问题,只能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翻白眼。 他见我这副模样,无奈地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你若说不出口,我也不便追问。” “我……” “早些年我遇到阿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道,“现在看来,你们两个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书珏?”我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向了在外翻晒草药的少年。院外的阳光稀稀疏疏地散落下来,微微照亮他疏朗的眉目。恍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油然而生——难不成书珏也和我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我收他为徒,教他下山采药,教他读医书……”陆羡河随着我的目光朝书珏看去,“如今已经长成了个讨喜的小伙子。” “未必讨喜,他嘴巴可毒得很。”我小声嘀咕道。 他失笑道:“你这丫头还挺记仇。” “确实。”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他一句,思绪早已飘到书珏是否有可能是现代人这个问题上。 他却将目光收回,转而看向了我,冷不丁的一句话幽幽地冒了出来:“若是实在没了去处,我倒也不介意多个徒弟。” “啊?”我正想着心事,被他忽然转移的话题给打断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说啥?” 他见我反应极大,忙挥手道:“哎!我随口说的罢了,你若是不愿意……” “我愿意,师父!”我打断他,“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像是觉得不够一般又重复道:“我愿意做你徒弟。” 陆羡河两次救我性命,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所谓医者的仁心。我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看病吃药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医生,却鲜少有像他这样初心不负的。而现今我孑然一身,在这陌生的时代里无亲无故,若能认他做了师父,也算是在我空白的生命里添了一笔羁绊吧。 “哎,快起来。”他见我跪得实诚,忙伸手去扶我,“女娃娃娇贵的很,可不能瞎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抬头仰望他恬淡的面容,忽然就想起学校教的这一句话来,认真同他道,“这一跪也是应该的。”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小脑袋,半开玩笑道:“待你嫁人的时候再跪也不迟。” 从那天起,我便有了师父和师兄,也有了属于我的另一个家——我这短短一生都在不断辗转和离别,唯独在沧归山和他们二人相处的日子最为安定快乐。 身上的伤完全康复以后,我开始跟着陆羡河下山采药。偶尔他忙于钻研医书,我就跟着书珏看书识字,翻阅一些简单的药材配方。 大多时候我会偷偷地盯着书珏观察很久,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几丝现代人的气息,却每每以失败告终。在我看来,他只是个爱骂人的普通少年,嘴巴是欠了一点,心地却是不坏的——危机时刻,他也会为了护着我同野狼周旋,这着实让我心里暖融融的。 书珏在面对医书上繁杂的古文时面不改色,能写也能背,而我在对比下就逊色了许多,稀稀拉拉地连读都读不完整。我常常想,他如果真的是个现代少年的话,大概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在我之前生活的时代,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爱贪玩的时候,别说认全古文了,教科书上的简体字都不一定念得全。 可是想归想,我心中再怎么波涛汹涌他也不知道。犹豫了一阵子,我索性豁出去了,“哗啦”一声冲到他的面前直奔主题地问道:“书珏,你知道穿越吗?” 他正忙着捣药,敲得“咚咚咚”直响:“啊?你再说一遍。” “你聋啊?”我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嚷嚷道,“你知道穿越吗?” 他被我吼得一愣,捣药杆子都没能握稳,“哒”地滚到了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骂道:“顾饭桶,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还叫那么大声。” “你不知道?”我指了指他一屋子的古书,“你不是读的书多么,总该知道一点。” “穿越?穿个什么穿。”他弯腰把捣药杆子捡起来,“我看你是脑子被穿了吧。” 我心里一灰,唯一燃起来的那盏灯火也灭了。 想来也是,也不是谁都和我一样天生命苦,无缘无故就穿越了时空,还穿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至今下山的路都没有认全。 “那你从哪儿来的?师父说你和我一样。”我垂眸问道。 “你从哪儿来的?”他捻了坨碎药砸我脑门,“天上掉下来的?” 我被他问得怔住,想着他毕竟不是我那个时代的人,说了什么他约莫也是听不懂的,便只好云里雾里地答道:“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可我现在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 回不去。” 他拿捣药杆子的手顿了顿:“你爹娘呢?” “我……我爹娘都在。”我咬了咬嘴唇,眼眶有些湿润,“我很想他们,可是我回不去。” 我是迷路了,迷失在了这个错综复杂的时空里。而我最亲的人可能在时空的另一端为我担心,为我流泪,也没有任何找到我的方法。 他呆了一阵,摇摇头道:“我听不太懂,既然他们都在,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听不懂是正常的。”我抹了抹眼角,苦笑道,“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师父是我见过最好的师父。” 他点了点头:“师父待我们如亲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呢,为什么一个人?”忽然想起方才问他的话来,我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我?”他的目光有刹那间的失神,“我只有个姥姥,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病故了。” “诶?” “我特喜欢我的姥姥,她还在世的待我极好。”他轻声道,“她走后我孤身流浪了许多年,才被师父捡到……” 他这段记忆似乎极为苦涩,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声打断他道:“哎,不提这个了……是我不好,不该问这些话。” 我本想试探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的现代人,却不小心把人家悲苦的过去给重新刨了出来。偷偷地瞧了一眼他灰白的脸色,想来他心里一定不太好受,我顿时又内疚又自责。 “没事。”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摆弄桌子上的药草,“你这个饭桶吃得多,问的也多,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此话一出,我内心所有的愧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炸毛的狮子般吼他:“书珏,你混蛋!” “叫师兄,没大没小。”他白了我一眼,轻飘飘地说道。 “我吃的一点也不多,瘦着呢!”我咬牙切齿地亮出我那稻草般纤瘦的胳膊,讽笑道,“就你还惦记着我吃过你的碗!” “收收吧,女孩子家的不知道羞。”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我光溜溜的胳膊,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道:“不过……” “不过什么?”我凑上去问道。 “你问这又问那的,难道就不好奇师父的事情吗?”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喃喃道。 “师父?”我眨了眨眼睛,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也是,师父一直呆在这山上,也没见他出去过。” “我跟他这么多年,他也什么都没有同我说过。” “你好奇啊?”我笑嘻嘻地打量他,“好奇又不敢问,你还说我怂。” “我……”他被我问得一呆,随即涨红了脸道,“我才不是好奇。” 他越是这副模样,我越是看得想笑,最后笑得满屋子都是我“咯咯咯咯”的声音,他自己也受不了了,捂着嘴“噗嗤”一下哼笑出来。 可是笑归笑了,正事还是要做的。傍晚吃饭的时候三人围坐在桌子上,我和书珏都握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陆羡河看。 陆羡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都看着我做什么?吃饭啊。” “师父!”我干巴巴地叫了他一声,末了又心虚地同书珏对视一眼。 “嗯?”陆羡河淡淡地应了一声。 “师父,你……”我捧着热乎乎地饭碗,有些艰难地一字一顿道,“你治病那么厉害,原来是做什么的?” “过奖过奖。”陆羡河眉目一舒,似答非答道,“也不算太厉害。” 我见什么也问不出来,不甘心地瞪大眼睛望着他:“你在山上呆了这么久,从没想过下去看看吗?” “你想出去看看吗?”他将筷子放下,定定地看向我。 “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垂下头,像是犯了错一样低声道,“我就问问。” “你们还太小了,阿芊也是,阿珏也是。”他一只手拍在我的脑袋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搭上了书珏的肩膀,“外面的世界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该多复杂?有豺狼虎豹什么的吗?”我忍不住问道。 “有比这些更可怕的。”陆羡河淡声道,“我们现在居住的沧归山,在浮缘城的边界处。你们知道浮缘城吗?” 我和书珏都迷茫地摇了摇头。 “浮缘城是段氏族人互相厮杀争斗的地方。”陆羡河收起方才淡淡的面色,转而正色道,“只有最后的帝王才配拥有这座城——几十年来无数的明争暗斗,都是围绕着浮缘城展开的。” 第一次听到这么错综复杂的事情,于我来说信息量确实大了一些,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书珏,见他听得认认真真,我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听陆羡河继续说下去。 “等你们长大了,可以选择下山行医。”他道,“也可以和我一样隐居山林。” “山下很危险吗?”我偏头问道。 陆羡河幽幽答道:“自然是危险的,比野狼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 “那我不出去了。”想起那晚凶悍的大尾巴狼,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要一辈子在山里陪着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出场两位都不是男主 ☆、初见 听了我的豪言壮语,陆羡河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直笑道:“你若是愿意,我哪里会赶你走?” 我被他感动得双目温热,忙歪了脑袋去打量一旁的书珏。书珏的情绪却并不和我在同一个层次上,他总是有考虑不完的问题和思绪,此刻正低了头心事重重地想着什么,连带着目光都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而年幼无知的我却觉得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便有些贪婪地询问书珏道:“那你呢,书珏,你想下山还是留在这里?” “啊?我……”他被我问得一愣,险些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还没想好。”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很小的时候我觉得不分开就是最大的幸福,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有家的感觉,便由衷地希望这个家能够永远不要被拆开。我们三人住在一起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给我一种少了谁都会冷清寂寞的感觉。 那天我们本是计划着要套出陆羡河相关的事情,问着问着便问歪了,变成了我缠着问书珏长大了想去干嘛,一直问到天黑了该爬床睡觉了,我们对陆羡河的过去依旧是一无所知。 此后我在沧归山上的生活就多了一些规划。识字识得多了,陆羡河会给我看一些繁杂的书籍,也并不全是和草药配方相关的,还有些久远的史书和内容丰富的故事书。古人的思维又复杂又深沉,我每每看着书里的各种神仙打架都不禁感叹原来我看的“小蝌蚪找妈妈”“小兔子乖乖”都是些多么可怕的读物。刚开始的时候书珏和陆羡河会轮流引着我下山采药,时间久了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 路也熟了,我便能自己带着短刀和防蛇虫的药水下山“打滚”。不过介于山中猛兽甚多,陆羡河要求我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得回来。他向来知晓我调皮贪玩的性子,所以只要我没能守时回屋,也会一改往日温柔的面孔,严肃地罚我去抄写配方。 十五岁以后的我渐渐褪去了幼时的天真蠢笨,成长的步伐朝一个思维正常的大姑娘迈去。这几年里我从未放弃回到现代的想法,却也踏踏实实地随着陆羡河钻研医术。沧归山里能去的地方无不留下我的足迹,可回去的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老天有意挽留我于此,还是我天生倒霉没那个命。 为了尊重我的意愿,陆羡河隔几个月便会带上我下山问诊。不过我溜达的范围仅限于浮缘城外的几处小村庄,有时我会好奇心大作地问他为什么不带我到城内去,他却冲我摇摇头,一脸坚决地说:“去不得,去不得。” 就好像浮缘城里有只大怪物能把他活活生吞了似的。 书珏这些年来读的书不少,走的路也不少。他常常独自下山,一消失便是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将这一路治过的病、医好的人通通记录下来,又在读过的书本上圈圈点点,不断做笔记。他巨大的读书量近乎把陆羡河的所有的藏书给搬空,偶尔我要去翻阅一本医书,还要跑到他书纸堆积成山的房间里一本一本寻找。有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跑去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这样拼命,他却回了我一个嘲讽的笑容道:“为了不变成你这样的饭桶。”听罢我顿时气结,直骂他一个饭桶叫了好多年。 而真正的日子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看的这样平淡如水。 年末深冬的时候沧归山开始没日没夜的下雨,使得大片云雾缭绕的山林多了一份潮湿的味道。可是这样糟糕的天气并不妨碍陆羡河下山的执着,在我提出陪同的情况下,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只是轻声对我说道:“下山拜访一位老朋友罢了,你留着看家便好。” 陆羡河的老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跟着他这么多年,还真未曾见到过他有什么老朋友。有一瞬间我还天真的以为,这年近三十的老铁树莫不是开了花,要给我和书珏娶个师娘回来? 可是这次他依旧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烟雨蒙蒙的山林里,只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背影。年纪小的时候我觉得有师父在就足够了,可是长大了反而会对着他的背影深思——陆羡河如今正值壮年,却过着老头子一般避世不出的生活。兴许他年少时候发生的故事,也能写成比书珏那本还要厚重的书吧。 陆羡河这次下山的时机不巧,他前脚刚走,次日书珏也收好他的东西准备外出。临走前书珏自他书柜里取出了一些防身刀具和护理用的小药,一股脑地全推给我道:“你饭吃得那么多,遇到什么急事了可不要干站着傻眼。”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饭吃的多和傻眼有什么关系,最后明白了他是存心损我,正要瞪着眼睛像往常一样吼他一顿,他却已经背着他的包裹走远了。 这偌大的沧归山里,便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已经不是十二岁时那个没胆也没脑子的小姑娘了,总该让自己坚强起来,面对一个人的生活。 冬天的沧归山永远浸在冰冷的水汽中。那雨水从木窗里远远望去细密而又温柔,偶尔一两滴飘进来打到脸上,却像是针扎般冻得生疼。大雨给原本葳蕤茂密的树林蒙上了一层灰白色蛛网,湿冷的空气里无不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迫于天气的威力,我在小木屋里蜷缩了整整三天,雨势稍小时终是坐不住了,拿着工具决定下山挑战自我。 我并不是个主动作死的主,只是心中惦记着山脚上的一块地。那里生长着极为稀有的药草,偏偏是个极为空旷的地方,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挡而年年遭受着暴晒和冬雪的双重凌虐,最后越长越少。我们三人每年冬天下雪前,都会将这些药草收割储存,以防日后想要用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唯独今年冬天特别,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 唯恐再遇到凶悍的野兽,这次出行我带足了防身的工具,又特地起了个大早,小心翼翼地踏着泥泞湿润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山脚走去。 ——我顾皓芊几年来遇到过很多次危险的事情。而这一次,我不知道是该悲泣自己命苦还是该叹息自己活该了。因为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不厚道的老天爷送给我的一只“猛兽”。 我一路走得顺顺利利,偏不巧卡在了离山脚不远处的灌木丛前。路过此处时没能觉察出来,走近了方感觉这一小块地方安静得可怕。四周的鸟虫噤若寒蝉,不曾走漏一点风声,独留这片小小的灌木丛隐约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再不济也能从中嗅出极为危险的气息,连忙后退了两步,暗自祈祷着这回是山猫一类好对付的动物,千万别又冒出一头凶神恶煞的大尾巴狼…… 就在我吓得有些腿软的瞬间,一抹黑影自灌木丛中腾空而起,以异常迅捷的速度一把将我按倒在地上,没等我反应过来,脖颈间已然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 背上的竹筐和采药工具散了一地,眼中山水天地被掀得打了一个转。慌乱中我挣扎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清冷黝黑的眼睛。 是个相貌清俊的男子,一身黑衣如夜色般暗沉,眉目间却刻了万年不化的白雪。在他手中刀刃抵向我的刹那间,我忽然想起陆羡河曾经说过,山下比野狼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呆怔了好几秒,终是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不对劲的血腥味。定神朝面前的男子瞧去,只见他身上的黑袍破了好几道口子,触目惊心的伤痕早已被雨水冲得发白,隐约有溃烂的趋势。 而他在看到来者只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幽暗无神的眼眸微微一动,竟是硬生生地将刀刃停在距离我脖子一寸的地方,没有下手。 我脑中灵光一闪,索性抬起膝盖对准他的腰腹处狠狠地撞了上去。这一下撞得甚是厉害,他握刀的手立马一松,泄了气似的朝一旁歪去。这人似乎已经浑身是伤,全然受不起我这“会心一击”,这会子一头倒在旁边的草地里,晕了过去。 我没想过我这一脚威力居然这么大,慌了神地凑上去扒拉他:“喂,这位大兄弟,你没事吧!喂!喂!”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面颊一点点下淌,同时也不知疲倦地冲刷他身上的伤口。我不是没想过就将他扔在这块地方,没准过些日子他便是一具尸体,烂在泥土里成了这大山的一部分——可是偏偏我继承了陆羡河骨子里的那份仁慈,对于伤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 患完全无法置之不理。 这人自始至终没伤害我一根头发,倒是我下手不知轻重,直接把他撞晕了过去。只要这样想着我的心里便会好受一些。 清晨的山雨冷如刀割,我也不知道我是将他运回屋里的,只是沿山路将他小心翼翼地拖拽着走,分明是一炷香便能走完的路程,我愣是用了好几个时辰。回到屋里我已经是浑身湿透,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也不知道身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 我丝毫不敢耽搁,想也不想便将手里这人拖到了书珏的床榻上,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哗啦”一声撕开了他的黑衣服给他清洗伤口。 我再怎么大条也终究是个青春懵懂的姑娘,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便无法自制地羞愧了好一阵。这小子表面看起来凶悍不已,衣服下的皮肤却白皙如玉,豆腐一样鲜嫩,只可惜上面纵横交错的几道旧伤略微破坏了美感。 是要怎样的人,才会反复的新伤添旧伤,一直执着于折腾自己呢? 我盯着他胸前最新的一道伤口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只好将目光移到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不同于书珏的年少气盛,眼前的男子如刀刻一般冷冽无声,此刻睡着了更是毫无生气,如果不静下心来听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警惕地从床上跳下来,愣是把在旁嗑瓜子的我吓得壳落了一地。 “大兄弟,活着不好吗?”我起身试图将他按回床上去,“你肋骨断了好几根,我好不容易给你接上,你就乱蹦哒!” 他没理我,也没安分地躺回去,只是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无声地打量着我们的小木屋。 我不依不饶地凑过去问他:“你叫什么?来山上做什么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避开我忽然凑近的大脸,却依旧一言不发。 “哎,你会说话吗?”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我有些没劲,“莫不是个哑巴?” “哑巴”看了一眼屋里的各种药草和医书,终于低低道:“找陆先生。” 我一愣:“找我师父做什么?” “他去哪里了?”他反问道。 “哎,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面有防备地看向他,“我能救你已是不易,你还想着从我这里套话?” 他怔了半晌,随即淡声道:“故人罢了,他见了我便知。” 故人?陆羡河哪来那么多故人? 我听得目瞪口呆,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可是……师,师父才说他去见老朋友了。” “老朋友?”他的声音中染了一抹森寒,仿佛师父下山见的不是什么旧交,而是个人人喊打的怪物。 我仔细揣摩着他的神色,心说这下凉了,陆羡河这老铁树不光没带个师娘回来,反而招惹了一身麻烦。 ☆、九山 “你……你干嘛这副表情,难不成我师父他招惹了什么坏人?”我紧张兮兮地站起来,顺手抄了把桌上的剪刀,“你要是来寻仇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立马坐直了身子,眸中有寒芒闪过,仿佛我稍有动作便能轻易被他扼住喉咙。 我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书珏留下的各种刀具,一股脑地全部扒拉出来握在手里:“你要是想伤害我的师父,我……我就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他眼底情绪波澜不惊,好似在看一只跳梁小丑:“我并无此意,你大可将它们放下。” “你这人身份不明,又长得这么凶,让我怎么信你?”我犹豫半晌,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心。 他倒也不出言解释,继续将他的“哑巴”本色发挥到极致。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木屋的门被“咔”一声推开了。陆羡河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裹挟了一路湿冷的空气,生生将这难以转换的局面打破。 “……唔,几天没回,阿芊你倒是给我捡回个‘宝贝’。” 他熟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让我心中所有的寒冷和恐惧都消散殆尽。 我又惊又喜,赶忙将手中的小刀小棍分分抛下,飞扑过去蹭他:“师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说了只是见个老朋友。”他神色一转,将目光移向了床上那位不速之客,扬眉道,“这不是阿言么,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如今……也该年满二十了吧?” 那位阿言则敛了眉间锋芒,恭恭敬敬地从床上下来,向陆羡河施以一拜:“托先生的福,我和公子才得以存活至今。” 我微微愣住,一脸惊奇地看向眼前这两人——我一直以为陆羡河是个隐居深山的老古董,原来老古董的旧相识一点也不少,还个个都这么奇怪。 “受不起受不起。”陆羡河笑了笑,上前去扶他躺下,“瞧着你这身伤,怕是你家公子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我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却又怎么都插不上话,只好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老老实实地听他俩叙旧。 阿言垂眸道:“是孟家派来的人,最近又猖獗了些。” 陆羡河皱眉道:“你家公子可有受伤?” 他摇了摇头:“不曾,公子已经安然出城。孟家的人向来眼拙,略施小计便能吸引他们的火力。” “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自己扛。”陆羡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说吧,这次他托你来做什么?” “公子想请陆先生出山,一同将孟家叛贼一网打尽。”阿言低声道。 陆羡河半天没说话,垂眼盯着我泡的茶叶看了许久。周围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独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缠绵。我心中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却也明白这是我怎么也没法插手的。我和书珏早想过陆羡河身份特殊,便也没往更深的层次追问——说到底,我也只是个身在深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野丫头罢了。我只盼着过简简单单的生活,即使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家,也能和师父师兄在此安度一生。 良久,陆羡河将端起的茶杯又轻轻放下,流水般的声线中隐约带了一丝悲戚:“好一个一网打尽……你们想要一网打尽的,怕不仅仅是孟家势力吧。” “先生……” 阿言欲言又止。 “我尽先祖遗愿,曾辅助公子成长。”陆羡河站起身来,仰望窗外茫茫无尽的长夜,“只是我亦心有羁绊,难以斩断。——不瞒你说,我前几日才下山见了薛临。” 阿言神色一冷:“薛临?” “对你们来说,他是背叛者。可是对我来说,他却是相处近三十年的挚友。”陆羡河闭目痛楚道,“你回去问问你家公子,我该如何抉择?” “恕在下无法理解先生心中心情。”阿言淡淡道。 “你自然是无法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 理解的。”陆羡河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凉薄,“这么多年来,你也只是个训练有素的人偶罢了。” 我随着陆羡河的话语悄悄打量着阿言,瞧他面色苍白冰冷,仿佛一具从古墓里刨出来的尸体,说他像人偶约莫都是抬举了他。 “阿言,纵是人偶也会有想休息的那一天。”半晌陆羡河再度开口,“看看我这傻徒弟给你胡乱接的骨头——你若是还想活着为公子效命,就老老实实地躺到恢复为止。”末了转身从柜子里掏出几罐药材,看了我一眼道:“阿芊,你随我过来。” 我被陆羡河这一声叫得手足无措,忙跟着他朝房外走去。 此时万籁俱寂,已是入夜。浓稠如墨的漆黑将整座山都包围在沉默中,唯这顶小木屋里燃起了几点烛火,像是一抹罕见的星光。 陆羡河翻开几本记录人物骨骼的书籍,开始絮叨我的失误之处。我本以为我只是骨头接的不好,却不料肋骨说完了,他又开始叨叨我用的草药不对。 他一个人婆婆妈妈许久,见我始终心不在焉,便停了下来,将目光转移。 “说吧,你想问什么?”他将书轻轻合上,定定地凝视我。 心事被他看穿了,我有些难为情:“哎……我……” “嗯?”他撑了一只胳膊在桌上,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借着摇曳的烛光,我将他眼角的细纹瞥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不曾与人诉说。小时候我只看得到他笑眯眯的样子,如今长大了,就觉得他温暖的笑容背后溢满了哀思。 动了动嘴唇,我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说话我也听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 “其实也……?”他眯了眯眼睛。 “哎呀,师父。”我被他逼得一阵心虚,涨红了脸道,“我就想问问,你会不会跟着他——那个、那个阿言,还有那个什么公子……离开我们这里?”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但我心里肯定不想你走。” 他伸长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淡笑道:“自然是不会的。” “啊?”我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 “我早些年的时候,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 “是你们方才说的薛先生么?”我忍不住问道。 “是。”他点头道,“我与他虽为知己,多年后的立场却全然不同——他有他的个人意志,我也有我的职责所在。我遵从父兄遗愿,以帮助那位‘公子’为首要任务,而最让我痛苦的却是,那位薛先生是对立面的首要敌人之一。” 我听得晕头转向,心说怪不得陆羡河这么多年什么也不给我说,原来就算是说了我也只能听懂些皮毛。 他失笑道:“你还小,听不懂也是应该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听懂呢?”我抓耳挠腮地问道。 “唔,你一直听不懂也没关系。”他点了点我的额头,“等你日后面临选择的时候,大概就能懂那么一点点了。” “你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所以总是很痛苦。”我扁了扁嘴,“是不是山下有什么怪物,吓得你逃回山里,再也不敢下去了?” “大概是那么回事吧。”他轻飘飘地说,“只要安分地呆在这里,便什么都不用选,什么都不用做。” 果真如此么?我有些不相信地仰望陆羡河的侧脸,只见鬓间那几根霜雪般的白丝在烛火间若隐若现,分明是他这些年丝毫没有放下的证明。 “我宁愿什么都不懂,便不会像你这样痛苦不安了。”我小声喃喃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夜还未深,陆羡河却中止了我和他这场意味不明的谈话,把我赶到阿言床边去及时纠正我的“过失”。 再次面对这只危险的“猛兽”时,我在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看入侵者的意味,生怕稍不留神他就腾云驾雾地飞起来,把我的师父也一起给带走。 幸好陆羡河实实在在地坐在他的房间里看书,偶尔纸张轻轻翻动的声音让我略微安下了心。 每当看到阿言身上各种的新老伤痕,我都会萌生一种“山下真有那么可怕吗”的想法。所以给他上药的时候,我忍不住伸出咸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他本就冷得像块冰似的,被我轻轻一碰更是整个人都僵住,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来。” “啊,对不起!”我慌慌张张地把药罐子递过去,“弄疼你了?” “没有。”他面无表情地拿着药直往伤口上撒,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皮肉一样,我在一边都看着于心不忍,好几次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音。 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城里人都是怪物吗?” 他动作一顿,清冷的目光无声地移向了我的面颊。 被他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我有些难为情,索性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道:“你和师父说的什么孟家人,把你打成这样?” 他没接话,垂眸继续撒药。 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气恼——往日书珏在的时候还会同我吵吵架,而面前的这个人,似乎除了传达消息以外就不会说话了。 可是我这个人没什么脸皮,人家不理我,我还是憋不住话地凑上去问他:“你伤这么重,疼不疼啊?” 他依然把我视作空气,完全不理会。 “你爹娘不会担心吗?”我又问。 空气静默了半晌,我以为这问题又要石沉大海了,却没想到他冷不丁地回道:“我没有爹娘。” 声线淡漠,带了一丝透骨奇寒。 然后我便也没再开口问他什么。对于一个牵线木偶的过去我没多大的兴趣考究——就算我有些好奇去追问,他大概也什么都不会说。 我默默地坐回桌边看书,而他亦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出神。 白天一时心急,随手将他拖到了书珏的房间里。如今怕他伤势恶化,我还得遵循“医德”在旁边守着。说到底还是怪我过于蠢笨,手忙脚乱地给他接坏了肋骨,最后还是得自己收拾这烂摊子。 我对书珏的房间没什么研究,只是偶尔要借书的时候才会跑过来看看。现在仔细看着满屋堆积的书纸,我都会有一种这房子是纸做的错觉。这些年来,书珏像是把整条命都钻进书里一样,没日没夜地翻阅书籍,除了吃饭和采药,我鲜少见到他从房间里出来。 趁着夜里无聊,我随手翻了翻他搁置在桌面上的几本书。这些书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想来应该是他常常阅读的,每一页里都被他用极小的字批注了许多额外的内容。我没有他那样的耐性,浅浅地翻阅几页便将它们放回了原处,很快一桌的书便被我浏览了个干净,独剩下一个暗红色书皮的小本子。 我想着大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 概是本史书或者医书,翻开一看,却发现整页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通篇围绕着一个叫“九山”的东西展开。 他一会儿说“九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常年有金雾缭绕,是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境;一会儿又说“九山”是枚质朴无暇的黑玉,世上独此一枚,得到它便能呼风唤雨。我边翻便笑,心说这小子读了几年的书读傻了,尽写一些神乎其神的东西。 翻着翻着我却笑不出来了,整个人渐渐僵住,待到有意识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指尖微微用力,几乎将手中暗红色的书皮抠破—— 只见书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撕裂时空,返回所归之处。” ☆、师兄 脑中的记忆在一瞬间像是洪水一般决了堤。我想起了十二岁那年在沧归山迷路的场景、陆羡河和书珏带我下山采药的日子、我们三个人坐在饭桌上互相调侃的时光……还有,我在问书珏知不知道“穿越”的时候,他一脸错愕的神情。 他对我说,他曾有个待他极好的姥姥,可惜病故了。可是他也从没告诉过我,他从哪里来。 一时之间,我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更不知道我该选择相信他,还是选择怀疑他。 几年前他就明确的告诉过我他不知道什么是穿越,依着他那孤傲的性子,怎么也不会为了我那短短的几句胡话疯狂查阅穿越相关的东西,甚至记了整整一本关于“九山”的笔记。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我选择了隐瞒。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偏偏此时书珏不在,我连个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自那日以后,我便像是一根蔫了吧唧的稻草,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连饭也一并吃得少了一些。 向来心细的陆羡河察觉到了异样,一日饭后直揪着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生了什么病?” 我叹了口气道:“我没病,我只想知道书珏什么时候回来。” “噢——”陆羡河不知想到了什么,眯眼笑道,“原来是害的相思病。” “诶?”我听到这里立马一个哆嗦,涨红了脸反驳道,“可别胡说,我对书珏没那个意思!”偏头时又恰巧对上一旁阿言淡淡的目光,登时整张脸都着了火般烧起来,只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阿言住在山上约莫有半个月,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而我却无不盼望着书珏能够早些回来,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几次端了药坐到阿言旁边就开始发呆,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将一切都处理好了。对此我总是十分愧疚,认为自己跟着陆羡河学了多年医术,却始终没有尽职尽责地做个好大夫。 我火急火燎地等了大半个月,心里却感觉像是过了整整一年般漫长,终日像个木头似的呆呆杵着,以至于盼到书珏回来那个时候,我都没能及时做出任何反应。 那几日正值隆冬,山脚山腰惯走的路线早已结了一层寒霜。偏不巧赶在这般不宜外出的潮冷天气,陆羡河接了急信下山给一位老婆婆治病,偌大的小木屋里便只剩下我和不怎么说话的阿言。 书珏回来得悄无声息,他站在门槛边,静静地看着我用笨拙的方式给阿言换药。挺简单的一项活儿,我却满头大汗地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最后抹抹额头回过身,就发现他正定定地杵在房间门口。 约莫是归时的山路太冷了,书珏身上携带着屋外独有的潮湿气息,再加上长途跋涉的疲累感,愈发衬得他身材清瘦。如今他年已十八,渐渐褪去了年少时的懵懂青涩,眉目间的轮廓虽风雅俊逸,却隐约浮着一抹深不可测的黯然。 我有刹那间的呆怔,却又马上挤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道:“回来了?外面很冷吧,我去给你倒杯热茶。”说罢也不敢再看他,自顾自地朝厨房走去。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尴尬。 书珏将背上的包裹放下,瞥了一眼屋中的阿言,若无其事地开口嘲讽我道:“半个月不见,你这野丫头倒是会带男人回家了。” 我无心同他说笑,捏着茶壶的手紧了紧,犹豫不决道:“那个,书珏……” “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应和道。 “算了,没什么。”我重重将茶壶放下,深吸一口气道,“住你屋里的那位是师父的朋友,来时遇到些意外,受了伤。” “你照料得不错,看来这些年的饭没白吃。”他爱嘲讽我的毛病一点也没改。按照以往的习惯,我该跳着脚没完没了地同他对着骂了,可今天我全然没有那个心情。 好巧不巧的是,他似乎也正含了满腔的心事,并不打算顾着同我吵嘴。如是一来,两个人就各自将想法藏着掖着,纵是心里硬生生给哽了滩泥巴似的阵阵生出难受,到最后也都忍着没找机会出口。 这般难以言喻僵硬状态,就一直持续到了当天入夜。 老实说,沧归山的夜晚素来处于一种非常平静的憩息状态。我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早该习惯了夜时偶尔呼啸而过的细微风声。 然而此时此刻,我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却始终无法入眠。脑海里想着念着的,通通是书珏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今天看起来有些心神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在山下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亦或是再糟糕点的另一种可能——他心中所想的事情,也许与我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正好对应挂钩。 我竭力闭上眼睛,决定明天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至于怎样去问,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心底依旧一片庞杂喧嚣,大量流水般的记忆不断涌现出来,像要将人整个撕碎吞并。 也就是在我彻底陷入混乱的那个时间段里,脖颈间猝然传来一阵冰凉。 ——那样的感觉并不太好。仿佛是一枚生了锈的顽固铁钩,把我从旋转扭曲的碎片当中拉扯出来,霎那骇得所有睡意消失全无。 第一反应告诉我,横在后颈上的那件物什,兴许是阿言手中的利刃。他想带着师父离开,首先便会一刀解决师父身边话多缠人的拖油瓶。 可是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对上的却是一双异常熟悉的眸子。 那寂寥枯冷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理解的感情——迷茫,恐惧,疯狂……还有隐藏极深的一股恨意。 在那一片让人生畏的模糊黑暗中,他毫无温度的手掌正紧紧扼在我颈侧。 “书……书珏?” 陡然听得一声惊唤,他手腕已微微发出颤抖。片晌过后,却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不假思索地加重了力道。 那一刻,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 个试图取人性命的凶煞猛兽,会是与我多年亲密无间的家人。 我的确害怕。但那种意料之中的失望与悲恸,却远远盖过了濒临死亡带来的恐惧。 我喉咙涩得厉害,好半天过去,才断断续续地喊他一声:“……师兄。” 他抿了抿唇,背光的眼底看不清任何别样的情绪。 我问他:“为什么?” 迟迟没有回答。 “是因为……‘九山’吗?” 犹是良久沉默,他忽然喃喃问道:“你都知道了?” “书珏,你真当我傻吗?”我有气无力道,“你瞒了我那么多年……现在又是做什么?” 他纤长的十指无意识里松了一松,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一直以为你从不会好好读书,却没想到那样一个不起眼的东西,被你翻了个透彻。”他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已是一片无情的波澜,“顾皓芊,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装傻是么?” “书珏你疯了?你在想什么?”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我挣扎着瞪大眼睛问道,“究竟是谁处心积虑?” “是你凭空出现,夺走了师父对我的宠爱。又是你,连我回到本来家中的权利也要夺走。”他像是触了电一般疯狂地站起身,一把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你只是个没脑子的废物,凭什么?” 本来家中…… 是了。我并没有猜错,他果然是一直瞒着我的。那么这些年来,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的呢? 我仰头端详他愈渐扭曲起来的狰狞面孔,无可奈何道:“既然我们的归处相同,你这么做又是何必?” “没错,我们的归处相同——但,‘九山’只有一个。”他幽幽低笑起来,“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想得到它?” ……他一颗歪脑子成天究竟在想的什么? 我简直让他堵到无言以对:“你自己都写了,‘九山’至今只是个传说,这又怎么能够当真呢?” “骗子!” 倏然一声怒喝。 他满面凄楚地攥紧双拳,用那近乎嘶哑的声音疯狂咆哮道:“你说你不当真,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追问什么?又在偷偷摸摸地质疑什么?!你就是个心思深沉的骗子——什么都想打探,什么都要从我身边夺走……” “我只是……” 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来,你瞒我那样多的事情,真有把我当作你的小师妹看待吗? ——你真的,有把我当作家中的一份子吗? 可是,我终究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他抽出短刀对准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没有,他从没把我当作家人。我忽然明白过来,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救我而奋不顾身与狼搏斗的同门师兄了。 屋外的月光带着无尽的寒意挥洒落地,顷刻将书珏手中尖锐的刀锋照耀至熠熠生辉。 那时候,我甚至已经预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绝望死期。 然而非常幸运的是,事情往往不会依照人们最开始所规划判断的路线如愿发展。 不论接下来兜头迎上的结果,究竟是福是祸。 ——阿言的及时出现,就像从黑暗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双援手,几乎在一瞬间将我从致命的漩涡中彻底救赎。 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屋内两个人全然没有看清形势的情况下,便旋身上前夺走了书珏手中的利刃。 那是我眼下唯一一棵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分明在不久之前,我还在怀疑他是否会直接取走我的性命。 如今角度骤然转换,我却毫不犹豫地飞扑到了他的身后,恬不知耻地利用榨取他予以我的最后一丝安逸。 我想,书珏那时的震惊程度一定不亚于我。他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颤声警告他道:“外人不要多管闲事。” 阿言没有说话,犹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无形的压迫力亦足够使人心生退缩。 空气再度陷入令人压抑的沉默。我沉沉垂下眼睫,丧家犬一般躬身瑟缩在角落里,连皱眉的力气都未剩下半分。 久久无声,最后还是以书珏决然离去的背影划上了告终的句号。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将门锁死。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可是他的离开,却使我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纾解。我整个人脱力似的瘫坐在墙边,断断续续舒出一口热气。 “谢谢你。”我轻声对阿言道。 他看了我一眼,算是对我的感激做出一个无言的回应。 尽管这一次,我和书珏不明不白地撕破了脸皮,但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理解他对所谓“九山”产生的偏执想法。 ——他走了无数的路,翻阅了无数本书,而今想来,兴许这也正是他对穿越事件的本身做出的反抗和挣扎。 执念愈深,他的所作所为就愈为疯狂,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必也是在无意识的条件下,不断恶意滋生。 说到底,还是怪我发觉得太晚。如果能够早些劝说他的话……不,也不一定。有些想法既在人心底已经根深蒂固,不论事后怎样劝说,约莫都是没什么用的。 况且,若真像他所说的,“九山”仅仅只有一个的话,我难道一点要和他争夺的心思都没有吗? 越往深处想,就越发疲惫不堪。我努力仰起头,对身边那人细声说道:“阿言,你知道什么是‘九山’吗?” “不知道。” 这一次,意外没有得到他的沉默作为回答。他平淡的声音自黑夜里缓缓传来,莫名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你们呆的地方,有那么可怕吗?”我喃声说着,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下了几次山,书珏就变成了这样?”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深沉的目光悠悠转向了别处。而我则有些哀伤地凝视着书珏房间的方向,心底生出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改的我好心累,原文读不通读不通读不通,改了两个小时,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修的 ☆、弯刀 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晨。 书珏像是真的和他的房间粘到一起了,怎么都不肯出来。我原想着就算他不出来,阿言也是半个能说话的人。结果天还没亮,他便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了。 我又惊又急,见他要推门离开,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嚷嚷道:“哎,你,你这就要走了?就不能多呆上几天,我一个人住着怪吓人的。” 清晨的山路又冷又潮,太阳更是埋没在密布的阴云里,怎么都不肯冒出头来。浓厚的白雾将大片的山林遮盖住,眼前的景致与苍白的色彩相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 融合,细细望去,连阿言的背影都逐渐变得模糊。 我就这么一路跟着他,像只迷途的羊羔。说实话,我怎么都拿不出勇气面对那样一个近乎癫狂的书珏,在陆羡河回来之前,让我和他呆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在这份未知的恐惧里,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眼前的阿言。虽然我一度因为他想带走师父而对他抱有敌意,可现在当他真要走了,我却有一种“天要塌了”的不详预感。 “你能不能,等到我师父回来再走?”我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躲开山林间大量劈叉的树枝,“我那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要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帮你治好了伤,你就不能行行好,救救我吗?” 他一言不发地沿着山路向下走,并没有理会我的念叨。 “阿言,不对……阿言大侠!先生!爸爸!”我近乎哀嚎地唤道,“你就不怕你再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吗?你,你的良心不痛吗?”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我也一下没能刹住车,“咚”地撞向了他的后背,霎时间眼冒金星地后退几步,捂住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于此。”他声音淡如薄冰,并未刻意为之,却已在无形中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一道跨不过的巨大鸿沟。 言毕,他冷冷地转过了身,以更快的速度朝山下走去。 我呆滞了半秒钟,依旧没脸皮地追了上去,没事人似的朝着他的背影抱怨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啊,我跟都跟不上!” 一直顺利地跟到了山底,我终是卡在了来接应他的同伴上。 那是个看起来极为凶悍的女子——一双细长的柳眉斜飞入鬓,眸中光芒如秋霜般森寒锐利。虽是个一脸英气的俏姑娘,却生了个下撇的嘴巴,更是将她得衬得没有丝毫柔情,活脱脱像只煞气冲天的母老虎。 母老虎见了阿言先是一喜,随后看到我这个如影随形的小尾巴则是一怒,那双本来就凶的眼睛瞪了瞪,似乎随时能喷出刀子来。 “樾言,这是怎么回事?”她阴森森的目光投到我的身上,像是在看一只惹人嫌恶的害虫。 第一次听到阿言的名字,我还有些不习惯。而在母老虎强大的压力之下,我什么都没能多问,只是安安分分地瑟缩在阿言身后,一声儿不敢吭。 阿言漠然道:“陆先生的徒弟,一会儿就让她回去。” “公子让你带陆先生回来,你倒是厉害,老的不带,带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下来。”母老虎扬了扬眉,居高临下地看向我:“小姑娘,你多大了?你的师父没告诫过你,没满十岁不能下山吗?” 我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地反驳道:“我……我已经快、快十六岁了!” “噢,看不出来。”她轻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平坦的胸脯,嗤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完全看不出来。” “我……”我羞得面色绯红,刚想要反驳几句,却被阿言生生打断了。 “回去吧。”他低声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小巧精致的柳叶刀来递给我,“别跟了。” “诶?”我战战兢兢地将柳叶刀捧在手里,一脸受宠若惊地望向他。 而母老虎见状则瞪圆了眼睛欲言又止道:“樾言,你……” “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母老虎便也不得不敛了面上的惊惑,迈开步子跟上前去。偌大的山脚下,便只留了我一人对着手中的柳叶刀发呆,待到回过神时,阿言和那只母老虎已经渐渐走远了。 那是一枚深褐色的小弯刀,柄上刻了细密交错的暗纹,以一枚光滑的白玉镶在尾处,远远看着是枚温润柔和的小刀,然出鞘之时却寒芒乍现,凌厉逼人,与我平日里采药用的小钝刀全然不同。阿言将它送给我,大概是想着它能够在我同书珏对质的时候派上用场。 可是,我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又怎么敢手刃自己的师兄呢? 我垂下眼眸,将那枚柳叶刀缓缓地收入袖中,而后神色凝重地一路往木屋的方向迈开脚步。 书珏的房间始终亮着昏黄的灯光,那熟悉的翻书声窸窸窣窣地传入我的耳朵,如今听来却只觉得刺耳。我无数次希望他能从房间里走出来,同时又矛盾地祈愿着他永远不要打开这扇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天,我和书珏仅隔了一扇门的距离,他没有再从对我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却也始终不肯主动同我说话。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陆羡河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这死寂沉沉的僵局才得以打破。 他瞟了眼书珏房间亮起的灯光,一如既往地问道:“阿珏回来了?”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阿言呢?” “他跟着他的同伴走了。”我低声说道。 “唔,他的任务繁杂,想来也是不会一直留在这儿的……”陆羡河眯了眯眼睛,细细地端详起我来:“你呢?你这又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还盼着书珏回来么?” “我……他……”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明这件事情。 说我和书珏都是穿越来的,为着一个存在不明的“九山”打了一架?这样的一个理由,谁听了都会觉得扯淡,连我自己都在迷茫我和书珏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置气。 “你们吵架了?”陆羡河抬了抬眉,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一时有些语塞,只能胡乱点头道:“是。” “原来只是小孩子间互相怄气,我还以为有多严重。”他松了一口气,“这么点小事,一会儿吃饭的时候道个歉不就解决了?” 真的能有这么简单吗? 我向陆羡河投去一个将信将疑的眼神,他却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于是晚上开饭的时候,我依着陆羡河的意思,硬着头皮去喊书珏出来。 他屋中的灯火永远不知疲倦地燃着,仅是透过门缝处偶尔偷跑出的一抹微亮,便能轻易联想到他坐在桌边彻夜阅读,奋笔疾书的样子。 我在心中假设了无数个敲门之后的结果——或许他会冷冷地走出来,依旧将我视为空气;又或许他会低声笑骂着“顾饭桶”,同我和好如初。 我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在我用力敲了数下房门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越沉越深。兴许他见都不想见到我——想到这里,我难免有些失落。而一直旁观的陆羡河却察觉了异样,大步上前,不轻不重地再一次将房门叩响。 无人回应。 “够了阿珏,小孩子脾气要适可而止。”陆羡河一边叩门一边严肃道,“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 头,而陆羡河索性大手一挥,将门推开了。 屋内烛火摇曳,纸页随着微风轻轻翻动,发出“哗啦”的响声,可是书桌边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却不见了。 书珏走了? 我不知所措地偏头望向陆羡河:“师父,书珏他……” “罢了。”陆羡河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说道,“他也有他的想法,我无权干涉。” 可是我的心底的惊惶不安却像是洪水般不断溢出,将胸口冲刷出不知名的绞痛。 “他心思缜密,可能对未来有更多打算。”陆羡河面上虽笑着,眼底却划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寂寥。 我失魂落魄地坐回桌边,沉声道:“可是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我……” “不用担心。”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似的说道,“他会回来的。” 会回来……吗? 我定定地凝视他良久,心头却被难以抑制的悲恸填满。所有的回忆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挣扎扭曲着向我席卷而来,最终将我吞并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那年隆冬,寂静的沧归山被漫天大雪所淹没,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绪都归于空白,无声地潜入到铺天盖地的寒冷中去。 偶尔天气微晴我便会不自觉地向山下凝望,盼着书珏会像往常里一样回来,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他走得太过彻底,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时空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大多时候的沧归山都被刺骨的霜雪所覆盖,我便鲜少下山乱折腾,终日窝在木屋里烤火炉。我并不知道书珏是什么时候走的,也许是我那日跟着阿言下山的时候,亦或者是夜深人静我熟睡的时候……他也并不是走得毫无准备,而是带走了一些重要的书本,其中包括那本暗红书皮的记录。 事后我翻阅了很多书籍,却没有任何一本提到所谓的“九山”,兴许书珏所得来的信息有多半是他在山下打听到的。 “九山”这个东西,本身有太多的神秘色彩,对于我们这样穿越时空的人来说更是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书珏近乎疯狂地围绕“九山”做了这么多事情,而我亦是对它展开了大量的调查,大概是我们本身都被“家乡”这样一个隐形的枷锁所束缚,极为迫切地以此为执念不断追寻。 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硬着头皮向陆羡河请教了关于“九山”的事情,他虽然粗略知道一点什么,却终究是个糊的,没能将裹着“九山”的那层迷雾揭开。 “这个东西听起来有些耳熟。”他对我说,“只是年代太久了一些,我也忘记了。” “难道一丁点都没法回忆起来了吗?”我先是一喜,随后很快便失望地低下了头。 “老了,老了。”他无奈地捋捋鬓间几根灰白的头发,“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委实记不大清。” “‘九山’究竟是什么啊,果真是一座大山吗?像沧归山这样的?”我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道。 “不,不可能是一座山,大概是一枚什么物件吧。”陆羡河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而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我,“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啊?”飘得老远的思绪被他硬生生打断,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猜,大概是和你的来处有关吧。”不愧是陆羡河——他表面看起来一无所知,实际上早已将人的心事尽收眼底,一猜一个准。我正愁着该怎么跟他解释才好,他却摸了摸下巴正色道:“既然和你的来处有关,那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师父……”感觉眼眶有些热,我用力咬了咬嘴唇,将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窝在山里是什么都找不到的,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亲自查证。”他笑着说,“你自己下山去看看也好,为师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我……”我将头埋得低低的,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说过我会一辈子陪着师父。” “傻丫头,你现在长大了。”他无奈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山上的生活对于你来说太过单一无趣,出去闯荡历练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书珏也走了,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山上?”我颤声道。 “是否一个人我并不在乎。”他道,“我只希望我的爱徒能够有所觉悟,有所追求。”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陆羡河,试图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入心中,永不忘怀。 “我的一生都在不断舍弃和逃避着。年轻时饱读医书,立志要延续族人夙愿,一心为主公效劳——可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抛却一切躲到这深山老林里苟且偷生。”他沉痛地闭上双眼,黯然道,“所以阿芊,你还这样年轻,既然已经有心去追逐什么了,便不要让自己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产似母猪 ☆、弑师 “可我……我还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我沮丧道。 “没有谁天生就能做好所有事情。”陆羡河道,“总是将你困在这沧归山上,我也问心有愧。” “万一山下的生活我不喜欢呢?”我有些急促地追问道。 “那个时候你再回来便是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陆羡河微笑着摊开双臂,仿佛随时能迎接我的归来一般,“师父又不是不要你了。” 霎时间,我感动得无法言语。对于我的来历和过去,陆羡河从未执着于追究,我也保守着底线不曾同他诉说。也许依着他的性子已经猜出了些皮毛,却为了尊重我没有多加追疑。就像我也不会去疯狂了解他的过去一样,其实心中早就有了底,我们谁都没有戳穿,却彼此关照信任着,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我想,陆羡河的出现大概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赠予我的一份幸运吧。 在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草药和配方上,按照陆羡河的说法大概就是怕我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傻呆呆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同时,为了防止我撞上冤大头,陆羡河简略地向我说明了山下暗流涌动的各派势力。 沧归山下繁华昌盛的浮缘城是几百年以来恒久不变的王都,来自古晁城的段氏族人一统江山之后,这天下便随了段姓。而近几年来,段家内外矛盾纷争不断,其中最为激烈的便是浮缘城的孟家。 孟家世代为将,一直以来都为了段家浴血奋战,立下无数显赫的战功。然而段孟来往越是密切,两大势力的分歧便随着孟家地位的提高而逐渐增大——发展到至今,手握重大兵权的大将军孟郁景,已经和段家发展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同时还和祺王段惆暗地勾结,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至于陆羡河本人站在哪一派,他并没有明说,我便只能猜测他大概是属于段家那边的。不过后来他语重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 心长地告诉我,希望我尽量不要干涉这些各方势力纷争的事情,因为一旦踏入其中,必定危及性命。 于是在我十六岁那年的春末,我背着包裹告别了承载我大片记忆的沧归山,独自一人向陌生的山下生活迈出脚步。 这一次陆羡河没有像往常一样婆婆妈妈地跟上来,而是静静地站在山顶凝视我,可能在感叹那只原来只会绕着屋子飞的小鸽子终于长大了,但是翅膀也长硬了,扭头便从温暖的老窝里飞出去,不知何时才会归来。 下山之前我盯着他时不时弯起的唇角和额上新冒出来的白发看了许久,心里某处又酸又疼,几次快要掉下来的泪珠被我强咬着牙憋了回去,最后只是带着哭腔对他说道:“师父,你多保重。” “不准哭。”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女孩子家的,要哭只能哭给一个人看。” “哭给谁看?”我深吸了口气,有些迷茫地问他。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低下头,细心地将我腰间挂歪了的深褐色弯刀别好,“路上小心。” 再度抬颌,他温和的眼眸中已多了一片朦胧的水雾,像是不小心沾了清晨山间潮湿的空气一样,有些模糊不清。 许多年后回想起来,这一次不经意的转身,同时也使我后半生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夜里,一向安宁祥和的沧归山像是一头被突然惊醒的猛兽,被大片凶悍的火焰所围绕着,发出无声的悲鸣。 我刚落脚在山下一座简陋的小客栈里,听到屋外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强烈的不安感便自脚底一直蔓延到胸腔里,一颗心更是在蓦然间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顺着人群的指向,我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被熊熊大火燃烧的沧归山。灼热的火光将苍茫的夜色照得亮如白昼,烧着的树叶化为灰烬随风四处漂浮,而冲天的烟雾被庞大的夜幕吞噬,乌黑的轮廓却清晰可见。 刹那间,沉重的心脏像是被活生生剜了出来一样,所有的跃动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淹没。我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凭借单一的意识奔跑了起来,朝着家的方向,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 “师父……师父……”无视还在肆意蔓延的火势,我用尽力气拨开山间黑压压的树枝,满脑子都是陆羡河那张温柔而又哀伤的笑脸。 他总是一味地付出着,只顾虑别人的感受。即使我们最后都离他而去,他依然笑着坐在家门口等着盼着,待到鬓发斑白,待到浅浅的细纹爬上他如玉的面颊。 可是……可是,现在的他,也安然无恙地在某处微笑吗? 我几乎失去了理智,连滚带爬地穿过无数条山路,摔了一身泥,最终以超乎常态的速度抵达于木屋前,“噗通”一声跪在了门口。 整间屋子似乎是火势开始的地方,早已被烧成一堆焦黑的木头,最初的木屋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框架,在夜晚的凉风中“吱呀”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 屋里也好,屋外也好,都没有陆羡河的身影。他就像是和这些房屋树木一样被燃为灰烬一般,只剩下漫天飞舞的星星点点。 我站在不断升温的烈火中,感觉身心都在不断被黑暗所吞噬。过往四年间的回忆一点点自心口溢了上来,全然无法抑制。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重重地将脑袋磕在地上,眼泪断了线般涌泻而出,不争气地将手背浸湿。 我自残一般一遍又一遍对着木屋的方向磕着脑袋,正当我近乎将自己磕晕的时候,黑夜中倏然响起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 “觉得对不起他的话,就下地狱陪他去啊。” 像是被针用力扎了一下,我猛地清醒过来,双目有意识地环绕四周以搜寻那个声音的主人。 背后缓缓地贴上一冰凉的锐物,那个声音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语调又道:“还是说,你是个连死都做不到的,废——物——” 我极度悲恸地回过头,对上书珏被火光燃烧的眼睛。 他一身浅蓝色的宽袍,苍白的面孔被灼热的光芒衬得微红,而那始终清瘦的身影在火海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手中的长剑紧紧地抵着我的后背,而我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努力挤出一个平和的笑容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师父一直在等你。” “是啊,我回来了。”他持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说话的声音却寒冷如霜,“我回来把山烧了,师父也烧了,就剩你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不信。” “你不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不信?”他凑近我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顾皓芊,房子是我亲手烧的,火大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还关在屋里看书呢……”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抬起手来一巴掌掴到他的脸上:“书珏,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他也扔了剑,反手将我一拳抡倒在地,面目狰狞地说道:“是啊,我有病,从小就有一种‘想回家’的怪病,你敢说你没有吗?” 我被他揍趴到一旁的草地上,溅了一手的火星子,烫出“嘶”的响声。 “你说我瞒了你那么多年,我瞒你什么了?我确实有个待我极好的姥姥,不过她不在这里。”他拎起我胸前的衣服,狠狠道,“她这辈子就剩我唯一一个依靠,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我放学回家。” 我浑浑噩噩地看向他,脑中一片乱麻。 “她病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想救她,比做任何事都想。”他眼底的火光被无尽的哀痛所覆盖,“我让她等着我,我去买药给她。可是……可是一眨眼,我却到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谁在那边没有家?”我一把将他推开,颤颤巍巍地支撑自己站起来,“可这些和师父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毫不理会我的质问,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九山’的创造者,是一位悼念亡女的母亲,在她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失去了意识,只是反复向我诉说着‘九山’撕裂时空的能力。” 奔腾的火焰像是席卷不断的浪花,将山林的一草一木都不留痕迹地吞并。书珏有着几乎神经质的兴奋,对着空气低语道:“她创造了‘九山’,却也忘记了‘九山’,最后死时甚至连尸体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回到了她女儿身边一样——而我则顺着线索,找啊找啊,直到你的出现。” “你……”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口同时被愤怒和惊疑两种情感填满,互相碰撞挤压着,仿佛随时就能爆炸。 “那位母亲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 曾经说了,‘九山’是唯一的,再度使用它的方法就是将完整的它焚毁。”他诡异地笑着说,“而你我刚好都出现在沧归山,也许‘九山’和沧归山有着密切的关联。” “书珏,你想‘九山’想疯了。”我提高了音量怒斥道,“一个弱女子用什么造山,用命吗?这就是你放火烧沧归山的理由?” “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她那样一个脆弱的女人,怎么造山?”他退后两步,突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所以啊——我想,师父那样一个过去不明不白的人,也许会是‘九山’本身呢……你说是不是啊,顾皓芊?” 宛如被惊雷劈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后迸发而出的,是数不尽的凄怆。 “所以呢,你回到家了吗?”我冲过去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歇斯底里地问道,“把整个家都烧了,你见到你的姥姥了吗?她老人家看到你现在的鬼样子,是不是要开心地鼓掌?” “我没见到她,所以我现在依然特想她。”他眸中的光芒一点一点褪去,毫无焦距的眼睛盯向了我,“顾皓芊,你会不会其实就是‘九山’呢?” 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所震惊,我感觉到从头到脚都传来森森的寒意。之前他想掐死我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只是对“九山”有种病态的执着。而如今我却再也没法欺骗自己的认知了——他确实疯了,不仅仅失去了原来的理智,而且变得毫无思考能力,满心挂念着所谓能助他回家的“九山”。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长剑拾起,再一次将剑锋指向了我:“我连师父都杀了,还有什么不敢杀的呢?” 我心中悲怒交加,直呵斥道:“闭嘴,你还有脸叫师父?” “你这个后来的废物,明明什么都学不会,就有脸叫师父了?”他目光一冷,抬手将长剑猛地朝我刺来,然还好他剑术不精,我稍晃两下他便刺歪了,只是将我袖口的衣衫划破。 我早已浑身乏力,躲过那剑便纸片一般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却并未向山下蔓延,想来约莫是老百姓怕山火殃及村庄而采取了补救措施。 如果我逃下山去的话…… 可是就算下山了,接触到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又能怎样呢?已经没有人静静地守在家门口等我回来了。 我绝望地仰起头,定定地注视着书珏在火光中明亮的身影,突然觉得活下来是件很艰难的事情。没有了师父,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原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冲动都一点点地随着漫天的灰烬逐渐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忙着在写耽美,虽然这篇文没什么人看,不过存稿在的话还是会日常更完~回头来可能会修改,一年前的文笔了现在读起来真的啊哈哈哈哈哈羞耻而且不通顺,和隔壁新坑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转机 书珏提着剑一步一步向我靠近,而我却在这毁灭一切的大火中有些失神。正当挣扎的意识快要淹没在消极和黯然中时,我一垂眸瞥见了腰间挂着的那枚柳叶弯刀。 那是阿言送给我用来防身的,我临下山前,陆羡河还极有耐心地替我整理过。 电光火石之间,一句温暖而又稳定的话缓缓地自脑海中响起。 ——你还这样年轻,既然已经有心去追逐什么了,便不要让自己后悔。 像是滴穿顽石的一股清流,将所有沉重的黑暗毫不犹豫地劈开,悄无声息地洗涤着我被火焰和黑烟摆布的脑袋。 下定决心一般,我将弯刀拔了出来,抬臂以刀锋直指他的眉心。 “既然你那样在乎‘九山’,那我偏偏不会如你所愿。”我狠狠地说道,“我会比你先得到它,就算你先我一步找到了,我也会抢回来。” “就凭你?”他扭曲地笑了起来,握剑的手向前一冲,与我手中弯刀相抵。 金属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同他戏谑的笑声一起在我耳畔不知疲倦地回响。 我并不太会摆弄手中的刀,空有一身蛮力与他在冲天的火光中对峙。偏那柳叶刀极为争气,刀剑相交,细长的剑身似乎扛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压迫,被磨出微小的细痕。 书珏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避开弯刀,在我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转头朝我的面向处倏然挥出一剑。攻击来的猝不及防,我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已经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剑没有想象中下手重,书珏在出手之后有些愣神,黯淡无光的眼睛里蓦然多了几分犹疑。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朝自己看去,只见胸口的衣衫被方才那剑撕开一条裂缝,三条陈旧的伤疤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我幼时和他一起被狼袭击后留下的伤痕,那次伤得极重,所以留下的疤痕怎么都去不掉。细细想来,小时候的我们遇到危机还知道互相保护,如今长大了倒是完全反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着他还在发愣的一瞬间,飞速将手中弯刀收入鞘中,以刀柄重重地朝他腰腹间袭去。我终究没勇气用刀尖砍向他,就好像他也会因为想起往事而露出破绽一样—— 看着他痛苦地捂着小腹蹲下了身,我什么也没再对他说,咬着牙决绝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朝山下奔去。从此之后,这沧归山上便再无我师徒三人,所有的回忆都被这无情的大火所燃烧殆尽。 这场火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被住在山脚的居民熄灭,山上大部分的林木被毁,常用亦或是珍贵的草药也被烧得所剩无几。我带着一身的伤连夜朝浮缘城逃去,以避免被这座荒山勾起往日的记忆。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书珏的身影,若是他还疯疯癫癫地活着的话,约莫又被他心中的“九山”所吸引着,不断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他于我来说像是一场凶残至极的噩梦,那样温柔地给予我一个充满生气的新家,却又冷酷无情地亲手将美好扼杀。 而我唯一的师父陆羡河已经不在人世,我想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手带大的徒弟活活烧死在屋中,最后连尸首都不剩。与他相识的所有日子里,我未曾见过同他来往密切的友人,唯一知道的便只有陆羡河回忆中的薛临,以及后来的阿言和他家“公子”。所以最终只有我和十几位被他医治过的村民草草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离开之时,我对着那衣冠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而如今支撑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便只剩下陆羡河生前鼓励我的几句话。我想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比书珏更先一步找到“九山”。倒不是同他一样执着于回归,而是想当着他的面将此物烧了,以此摧毁他追逐多年的信念——至于能不能借此回到原来的家中,便要看老天爷的眷顾与否了。 我独自在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 浮缘城内游荡了两天,身心俱疲。对于一个从未进城的“山里人”来说,这冗杂的街道简直是种无形的折磨。恰好我又是个不记路的主,于是便没日没夜地在找路与迷路中循环。我身上的伤并未痊愈,加之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隔日便撑不住了。偏偏此时又卡进了一截小巷子里,我寻思半晌索性放弃挣扎,靠着一旁的矮墙坐了下来。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昼夜温差略微有些大,分明昨夜里还寒风阵阵,次日午时的日光便灼人眼眸,四周闷热的空气似乎要将整座浮缘城蒸发。 原以为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是不会有人经过的,我正打算就着巷口偶尔拂来的凉风小憩一会儿,倏地被一阵异响惊醒,忙不迭地直起身来探查。 不远处一抹极为高挑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朝我的方向走来,然还没走三步,便翻了个白眼,扶着一旁的墙壁“哇”地吐了出来。 一股难以言说的酒臭味便顺着巷口的风钻入了我灵敏的鼻子。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也跟着他吐了出来。然而出于医者本心,我并没有一脸嫌弃地绕开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询问道:“这位公子你醉得厉害,需不需要醒酒丸?” “唔?”他猛地一抬头,却把我吓得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此人一身上好的绸缎外衫,青灰底袍下绣着雅致的银色竹纹,乍一看是位地位不凡的翩翩公子,然看清他的面容后,却被他眉骨上一条蜈蚣似的伤疤给吓得瞠目结舌。 醉鬼加刀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会子我也顾不得什么医不医仁不仁了,下意识向后挪了几步,陪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您继续,继续!” 言毕撒开脚丫子就想跑,却被他一把揪住了后领扯了回来:“哪儿来的小姑娘,自己送上门来给本王当下酒菜?” 难闻的酒味和呕吐物的异味扑面而来,我被熏得有些作呕,直道:“什么下酒菜?什么王?” “本王就是本王。”他虽一脸醉意,手劲却丝毫不小,一使力便将我拽得更近了些,竟然贪婪地开始拉扯我的衣服。 我自幼在山上长大,从未曾与陌生男子亲近,哪受得了他这般轻薄?他这番动作无礼又粗鲁,登时激起了我心中积累已久的怒火。 “我一片好心,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手中寒芒一现,我缓缓将腰间的柳叶刀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抵上了他的脑门。 “哟,看着挺乖巧的,没想到还是个辣娘们儿。”他撇着眉毛大笑出声,而眉骨上那条“蜈蚣”随即便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 我羞怒交加,咬着牙就要冲上去把他捅成肉泥,却不知怎么的手臂突然一麻,自身后幽幽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侧凭空响起“啪”“啪”两下清晰的点穴声后,方才还一脸丑态的刀疤男又一次翻了白眼,就这么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将我凌空抱起,“嗖”地飞身跃上了房顶,独留那刀疤男不省人事地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鼻尖传来此人身上浓郁的桃花香,旖旎而又缠绵,直让人昏昏欲睡。我一抬眸,正对上她一双氤氲的褐瞳。 “光天化日之下敢刺杀王爷。”她朱唇轻启,含笑的声音中带了三分妩媚,“丫头,谁给你的胆子?” 是个妖娆至极的女子,容色晶莹如雪,五官似玉般精致细腻,连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初春一般寒热交加的柔情。 那一刻,鼻尖溢满了勾魂的芳香,连带着我几日以来的疲倦都一起勾了出来。我一边感叹着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一边失了神地偏过头,竟毫无预兆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连梦都没有一个。再度醒来已是夜深,我挣扎着从陌生的床榻上坐了起来,眼神无意识地朝桌边那抹娇媚的身影投去。 是方才袭晕刀疤男的女子——此刻正裹了身桃红色水纹轻纱,翘起一双凝脂般光滑的长腿斜倚在墙边喝酒。她看似文弱,喝酒的方式却如同男子一般豪迈,直勾了酒坛子往嘴里一阵猛灌,喝完了就“嘭”地扔到地上,任凭它滚出老远。 我瞥了一眼满地的空酒坛,忍不住弱弱道:“姑娘,这么喝酒伤肝伤胃。” “醒了?”她微微顿住,将喝了一半的酒放回桌上,起身朝我走来。 我怯生生地向床上缩了缩,试探性地问道:“这是哪里?” “雁昔楼。”她漫不经心道。 “不认识……”我摇了摇头,伸手下意识地在腰间摸索着,却发现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顿时慌了神,无措的目光在满屋子疯狂打起了转。 她扬了扬眉,缓缓地从怀里掏出那枚深褐色的柳叶刀,低声道:“你在找这个么?” 我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忙道:“是的,请把它还给我。” 她眸中水光一凝,有些难以置信地将柳叶刀递到我的手心,见我一副极为宝贝的样子,便冷不防问道:“这枚弯刀曾是沐兄的随身之物,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沐兄?”我皱眉想了想,随即不确定道,“你是说——阿言?” “嘶,你管他叫什么?阿言?”她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一脸惊悚地瞪着我。 “你认识他?”像是心里被点亮了一盏灯,我又惊又喜地望向她,“他在哪儿?” “噗,看不出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沐兄那样冷的一个人,也会被小姑娘叫‘阿言’。” 我见她反应夸张,便有些难为情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她将面上的笑容缓缓收住,而后拉住我的手正色道,“我得带你去见一个人。” 就在我还沉浸在“沐樾言”三个大字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已经拉着我穿过了无数个房间,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三声扣门的声响过后,原本平整的墙壁蓦地轻轻转了一个面,露出一扇极为隐蔽的门来。 在我讶异目光的注视下,这女子一改方才的风情万种,极为谦卑地俯身朝门内跪下:“殿下,我将人带来了。” 静默半晌,略带慵懒的回应才缓缓地传了出来,清朗中包含了一丝戏谑:“晏烛情,我让你盯着祺王,你给我揪个女娃娃回来做什么?” 被唤作晏烛情的女子沉声答道:“回殿下,属下在监视祺王的时候,这丫头正准备独自刺杀祺王,而她手中的弯刀曾是沐兄的随身之物,想来是沐兄的故人。为防止她扰乱我们的计划,便将她带回了雁昔楼。” 墙壁内的暗室出乎意料地整洁干净,复古花纹的桌椅井然有序地摆成一排,最里层雕花的窗户将屋外闪烁的星光衬得若隐若现,楚楚动人。而方才说话的男子一袭藏青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 色古纹长衣,静如磐石般伫立在窗前,近乎与室外的夜幕相交融。 听着他二人冲破云霄的神仙谈话,什么殿下什么祺王,我有些畏惧地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地心想——我这次可不止是碰上了一个冤大头,而是碰上了整整一窝。 那男子慢悠悠地回过身,只见得灯火幽幽中,他那放荡不羁的眉目间皆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一双诡谲的瑞凤眼中承载了窗外几缕妖冶的月光。远远望去,那如一汪春水的面容美得直让人呼吸一滞。 “沐樾言的故人?”他掩唇笑道,“我可不知道他还会有故人。” 我心中明了这次惹上的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忙低了头耐心解释道:“我是个大夫,只在他受伤时偶然照料过一次罢了。” “唔,半年前他确实来信说遭孟老贼重创,还休养了好一些日子。”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有些认真地凝视我道,“那你呢,你可知道方才在外头惹的是什么人?” “什么祺王……?”我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晏烛情,她却朝我努努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们的事,你都知道多少?”他拧眉道,“知道是祺王,你还想一个人冲上去杀他?年纪轻轻,胆子倒是挺大。”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慌忙摇头道,“他方才在巷子里对我……实在无礼,我便想着以刀防卫,而后来知道他是祺王,也是听你们说的。”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最好别骗我——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又在这浮缘城里晃晃悠悠地做什么?” 在浮缘城里做什么?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这次下山是为了寻找一个不知为何物的“九山”,然后再“呲溜”一声穿回去吧。这样的理由,怕是说出来会被当成怪物活活揍死。 ☆、寻亲 不自觉地瞟了眼腰间那枚深褐色的柳叶刀,忽地脑中灵光一现。紧接着我恭敬地伏下了身去,对面前的男子低声道:“小女子家中亲人意外亡故,如今……如今在外,只剩下阿言一人可以依靠。此次来浮缘城,便是来投奔阿言的。” 关键时刻,只能拿沐樾言当挡箭牌了。我想,一向性子冷淡不拘小节的阿言,一定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至于陆羡河的事情,他本身背景复杂,不知道归属于哪边势力,我便没有提及他的名字。他亦曾教育我凡事要多留个心眼。而现今遇到这般麻烦的大人物,我更是要有所保留。 而方才还一脸躁动不安的男子,听罢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似的盯着我道:“投奔‘阿言’?” 身旁的晏烛情亦是跳了起来,忍不住开口插嘴道:“殿下你看,我就说他二人关系不一般。” “啊,什么意思?”我紧张地握了握腰间的柳叶刀。 “看来你这‘偶尔’的一次照料,照料的还真不错啊。”男子有些暧昧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沐樾言这伤受得倒是值,竟还拖回来了个活蹦乱跳的小媳妇。” 意识到什么似的,我颊边爬上一抹红晕:“不是这样……” “不过,你一个外人——”他眯起眼睛,眸中带了一丝让人畏惧的危险气息,“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只认识阿言一个人。”我额间微微冒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晏烛情扫了我一眼,偏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皓芊。”我道。 “沐兄这会儿随着云迟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晏烛情有些为难地扁了扁嘴,“你说的事情我们也难辨真假,这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过几日沐樾言回来了问他便是。若是真的,就把这小丫头扔给他,若是假的——”男子的声线中多了一丝阴狠,如毒针一般的目光直冲冲地向我刺来,“那就直接杀了。” “杀了……”听罢我直打了个冷战,心道这山下的人果真个个都是怪物,而眼前这个看似不羁实则狠厉的男人,约莫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没错,杀了。”他斩钉截铁地重复道,“在这雁昔楼内见过我段琬夜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顿了顿,罂粟般含毒的笑容自他唇角漾开:“还有一种,就是死人。” 段琬夜。 这个姓氏推动着浮缘城内所有暗流的涌动,是所有战争围绕的核心。我下山之前还被告诫不要惹是生非,现在看来,投靠沐樾言本身就是一脚踏入了庞杂的纷争中。 自那隐蔽的暗室中出来后,我依然陷入沉思中久久无法自拔。 晏烛情领着我走了一路,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弯了眉目道:“吓到了?” 我有些笨拙地试图挤出一个笑来:“有点。”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谁见了都要害怕。”她嘴上虽埋怨着,雪般晶莹的面孔上却满含柔情,“很久以前就如此。” “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以往除了病患,我还未曾见过这样……无法形容的怪人。”我回想方才那姓段的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禁胆寒道,“你跟着那样一个人,不会怕得睡不着觉吗?” 她反问道:“那你跟着沐兄,不会也怕得睡不着吗?” “哎?当然不会。”我没能理解她话中更深层的意思,只是如实答道,“我没觉得阿言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了。”听了我的话,晏烛情失笑道,“你整个人都看起来蠢兮兮的。” 面前女子笑如春水,那妩媚却不张扬的美貌直盯得我有些脸红,忙慌了神问道:“有,有吗?” “你对沐兄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这么茫然地跟着,难道不后悔吗?”她喃喃道。 “也不是一无所知,事情本身的危险性我是有猜到的。”我愣了愣,并未将我寻找“九山”的最终目的说出来,而是含糊地同她道,“生死由命,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脑中悠悠闪过我第一次遇到沐樾言时他满身是伤的场景,然画面一转,所有记忆又没入了沧归山那场骇人的大火之中。这几年我见到了太多生老病死,体会了无数悲伤的感觉,也曾从书珏的剑下侥幸逃出,如今只觉得自己无比勇敢,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能扛得住。 “我们这些人,每天都在鬼门关打转。”晏烛情苦笑道,“你真的了解吗?” “浮缘城内大概的情形我是了解的,而我现在孑然一身,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抬眸正色道,“如果能跟着阿言的话,也算是给我一个明确的方向吧。” 于是依着我所说的,在沐樾言没回来的这几天,段琬夜和晏烛情将我软禁在雁昔楼最里层的房间内,禁止我踏出门槛半步。 这所谓的“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 雁昔楼”是浮缘城角落里一处极为低调的小酒楼,平日里客流量略少,就由着晏烛情和他们几个手脚麻利的“自己人”打理。在外人看来这一个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店铺,殊不知楼内藏了一头神秘而又凶悍的野兽——段氏江山的四皇子段琬夜。 段琬夜并不介意我知道这些事情,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只随时就能碾死的虫蚁,只要有那么一点想逃的念头便会立刻粉身碎骨,所以带走情报的可能性几乎为负。而他躲在这小小的雁昔楼里谋划着什么,我大概能从对话的碎片中拼凑出一些来。早些日子我便对段孟之争有所耳闻,现在被段琬夜所密切注视的祺王段惆,便和势力庞大的孟家大将军孟郁景暗中勾结,藏在不见光的地方蠢蠢欲动。 我在雁昔楼小小的房间里窝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只有晏烛情偶尔来同我说说话,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小房间里发霉了的时候,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日饭后,我习惯性地准备挑拣几本书来看,忽听门外一阵聒噪的异响,晏烛情那不高不低的声音幽幽传了进来:“沐兄,你家小姑娘寻亲寻过来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眉角一跳,忙将手中的书本放下,一本正经地坐到床边,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果不其然,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房门“咔”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我有些急促地抬眼望去,正好同那双略带讶异的眸子相互碰撞。 依旧是一身暗沉的黑衣,他的面容却比上次还要淡然。沐樾言虽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五官,眉眼间却向来寡情,使得他无时无刻散发着冷冽如刃的气压,嗜血的寒芒直逼得人不敢靠近。 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身后紧紧跟来的俊俏女子便已经炸开了锅,直指着我的鼻梁瞠目结舌道:“这不是,这不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吗?”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日沧归山下的母老虎!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沐樾言冷声打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被他的声音震得有些心虚,我小声问道,“我不能来这里吗?”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直将晏烛情和母老虎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勾了过来,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沐樾言顿了顿,扭头对身后两位探照灯一样的姑娘说道:“麻烦二位先回避一下。”言毕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硬生生将她们二人阻隔在外。 顿时安静的房间里便只剩了我们二人,原本燥热的空气中渐渐浮上一层寒意。 我试图开口说点什么,只听得“噌”一声破空的微响,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然迅捷地抵上我的喉咙。 沐樾言如墨般的眼底泛起锐利的杀气,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被他吓得双腿一软,退后几步靠到墙上:“我……” “来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的师父呢?”他森然道。 听到“师父”二字,我心中便蓦然涌起尖锐的刺痛。咬了咬牙,拼命忍住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眼泪,我沉声道:“师父他……被书珏害死了。” 横在颈间的匕首微微一颤,他有些惊讶道:“陆先生他……” “沧归山也被烧了。我此次进城,只是想寻找同你提及过的‘九山’。”我看着他的眼睛,哑声道,“我在城里险些遭祺王轻薄,后被晏姐姐所救,认出了你送我的柳叶刀。” 脖颈间的力量一点点消失,他别过了头,缓缓将匕首收回鞘中,而我则浑身一松,失去重心瘫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你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吗?”他道。 我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如果让段琬夜知道你是陆羡河的徒弟,你必然难逃一死。”他眸色一凉,肃然道,“我和姜云迟亦性命不保。” 姜云迟?我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方才被关在外面的母老虎吧。他们常常一起出行,想来应该不是一般的同伴。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道,“难道你们二人一直念叨的‘公子’,竟不是段琬……” 话未说完,他已伸手捂住我的嘴巴,皱眉道:“声音小些……” 难怪他方才差点一刀杀了我!我恍然大悟地想,我的出现对于“另有其主”的沐樾言和母老虎姜云迟来说,简直就是一颗充满危机的□□。幸好我当初没有嘴碎将师父的事情向段琬夜和盘托出,不然这会儿尸体都要凉了。 “你的师父陆羡河在退隐之前,曾被迫与段琬夜形成敌对关系。”沐樾言接着严肃道,“段琬夜手段一向残忍,不会放过任何敌人。” “那你呢?”第一次听到沐樾言说这么多话,被捂了嘴巴的我不自觉地糊着声音问道,“你和姓段的什么关系?”我原本天真地以为沐樾言他家神神秘秘的“公子”就是段琬夜,现在想来——不知道是我脑子太过简单,还是他的人际关系太过复杂。 “我的事情你别多问。”估摸着被我说话时乱动的嘴唇碰到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低低道,“你只用记得一点,不要在这里的人面前提到陆羡河。” 听罢我心中一喜,忙问道:“阿言你这么说,是答应让我跟着了?”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漠然道,“他们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了,就算我赶你走……” “不,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件好事了。”方才还紧绷的情绪渐渐松懈下来,我微笑着将他打断,小鹿般雀跃的目光围绕着他上蹿下跳。 “还有……”他并未理会我的兴奋,只是淡声道,“走留与否是你自己的抉择,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的去向都与我无关。” 我出神地望着他那张颇为清俊的面容,心道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少言寡语的沐樾言居然说了这么多话。想当时在沧归山的时候,我追着他说上半天也得不到一丁点回应。愈想愈觉得不可思议,竟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我这一笑把沐樾言整个人都笑愣了,他有些僵硬地看了我半天,约莫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笑点如此清奇。这会儿他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似乎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便转身去将房门推开——这一推可不得了,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外头的母老虎姜云迟像是翻涌而出的巨浪,瞪大了那双上翘的眼睛冲进来道:“说什么了你们?说什么了?” 紧跟在后的晏烛情也笑盈盈地挪进来,一下瞥见我略微泛红的眼眶,责怪似的说道:“沐兄你对着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啦,瞧这眼睛肿的。” 我听罢忙将方才差点没收住的眼泪憋回眼睛里,急着否认道:“没那回事,我只是说到亡故的家人有些伤怀罢了。” 沐樾言淡淡瞟了我一眼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姜云迟扑上来,一把揪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 住我的衣领子喷火般地质问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跟下山了还不够,又跟到这里来做什么?” ☆、心病 被她蛮横的动作吓了一跳,我勉强支撑着自己理直气壮道:“我自然也有我的理由,没人规定我要一辈子呆在山上。” “你……”姜云迟霎时间急怒攻心,偏了头难以置信地朝沐樾言嚷嚷道:“樾言,这是怎么回事?” 瞧她怒得五官都快要变了形,我想方才沐樾言拿刀抵着我的时候,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而此刻的沐樾言依旧神色不改,冷声回应道:“随她去便是。” “这怎么能随着她?”姜云迟像是踩到老鼠夹子一样抓狂,想要说些什么,似乎又碍于晏烛情在场而不好开口,憋了半天便只挤出了一句:“胡闹,完全是胡闹!” “哎,云迟你老是这么暴躁。”一旁不明状况的晏烛情笑着夹在中间打哈哈,“我们这里好不容易多了个小姑娘,每天多有趣啊,想来殿下也会高兴的。” “这可一点都不有趣。”姜云迟扭曲的目光径直向我投来,“这么一点小丫头片子,除了能添麻烦还能干什么?” “我不会添麻烦的。”我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姜云迟抬了抬手中的长剑,恶狠狠地问道。 话音未落,倏地自黑暗中悠然响起一低柔的男声,影子似的重复道:“我们是做什么的?” 沉缓的脚步声似指节安然叩击在地面上,待到声音靠近耳侧,段琬夜那张阴郁的俊脸才从昏暗的光线中显露出来。 周围三人见状忙中止了所有交谈,齐刷刷俯下了身,恭敬地向他行礼道:“参见殿下。”而我则呆呆地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回到浮缘城,为的就是将当年那些狗贼赶尽杀绝。”段琬夜勾唇笑道,“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祺王段惆。” 脑海中浮现出段惆那日醉醺醺的刀疤脸,我不禁一阵恶寒。 “小丫头,看在沐樾言的份上我便留你在雁昔楼。”仿佛能摄人魂魄的眸中跃动着繁杂的色彩,段琬夜凑近了些轻轻对我说道,“你最好一直安安分分的,莫要坏了我的好事。” “知道了。”避开他泛着危险的眼睛,我垂眸应道。 言毕他也不再理会我,转而对晏烛情说道:“怎么样了,段惆那老贼可有什么新动向?” “回殿下,近日段惆同孟郁景来往甚密,早些日子还前往他府上做客。”晏烛情道。 姜云迟在一旁听罢,又是一副要喷刀子的表情道:“都这么明目张胆了?这不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俩狼狈为奸么?” “稍安勿躁。”段琬夜摆了摆手,“反正那老贼也活不了多久。” 晏烛情微愣,沉了声音问道:“要准备下手吗?” “不下手难道留着继续过他的酒肉生活?”段琬夜拧眉道,“瞅瞅他每天花天酒地的,没有个人样,也该死了。” 这时沉默许久的沐樾言总算是开口了:“段惆平日里出行谨慎,要杀他不容易。” “他也有不谨慎的时候。”段琬夜一双野狼似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正听得云里雾里,被他这样一盯,立马紧张得浑身僵直。而身旁的晏烛情则会意道:“段惆终日流连于酒楼享乐,也会有贪醉疏忽的时候。” “不错,那老贼嗜酒又好色,早该被自己害死。”段琬夜蛇蝎般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末了有些嘲讽地朝晏烛情道,“罢了罢了,这小丫头看着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得你上阵。” “我?”晏烛情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殿下你让……让我?” “怎么,听不明白?”段琬夜眯眼道,“你这张脸可是白长的么?自然是由你去引段惆上钩了!” 此话一出,周围便像是失了声般归于静默,连一向火炮般聒噪的姜云迟都成了哑巴。 屋内灯光晦暗不明,晏烛情低头后大半张脸都匿入角落模糊不清的光线里。他们的事情我一向不懂,便只能不知所措地瞧着她。 安静半晌,她方才咬了咬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涩涩道:“是,我知道了。” 美人伤怀的模样让人着实心软,我试图安抚一下她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却被姜云迟隔空投来的眼神杀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乖乖缩到了沐樾言身后。 段琬夜那番话说得板上钉钉,众人虽面上讶异,却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仿佛一切安排都是理所当然的。 自此之后的日子我便算是在雁昔楼里落了脚,有了沐樾言这个名正言顺的挡箭牌,我的待遇相对前几天来说松懈了许多,不过也顶多是在这不大的雁昔楼内溜达溜达,偶尔被忙着招待客人的伙计抓到了,还得硬着头皮去端端盘子洗洗碗。 迫于段琬夜的威力,我并不敢大手大脚地出去闲逛,所以寻找“九山”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我曾想着向沐樾言讨回一些消息,不过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而好不容易见到了,他身边那只如影随形的母老虎便要对着我一阵咆哮——于是最后我只好窝回自己房间里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 而他们中最让我疑惑不解的便是晏烛情。那日段琬夜提出对付祺王段惆的方法之后,她明显是不太情愿的,却未曾抱怨过一句话,只是又捧着她的酒坛子没日没夜地喝了起来。然饮酒过度必伤身,一日入夜之时见她捂着胃极为痛苦地趴伏在桌上颤抖,我瞅着实在不忍,便过去递了个汤婆子给她。 此时正值夜深,浩瀚的天幕仿若孤海,将一切都浸入潮水般的柔情中。万物沉醉,独窗外半轮弯月同屋内寂寥的身影相映生辉。 晏烛情缓缓接过热乎乎的汤婆子,竟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大热天的,你翻这个出来做什么?” “搁在肚子上捂着,暖胃。”我义正辞严道,“我曾提醒过你,酒喝多了是会生病的。” “噢,你还真是个好大夫。”她眉眼一弯,唇角牵扯起一个娇媚的弧度,“你们学医的人都是这么好吗,对谁都是?” “不是,对段惆那样的人就不会。”我道。 “怎么,才住了几天,就和我们在同一战线了?”她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又不是墙头草。”我俯身倒了杯热茶给她,失笑道,“单凭第一印象的话,段惆在我心里不知都死多少回了。” “你这小丫头,说话倒是挺有趣。”她慢悠悠地捧过茶杯抿了一小口,冷不丁地突然问道:“那你觉得——像琬夜殿下这样的人,你会不会对他这么好呢?” 我听罢全身一颤,险些把茶壶扔到地上,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她:“你们家殿下身份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 尊贵,哪里轮得上我给他治病?” “说笑而已,别太紧张。”晏烛情面上虽带了笑容,那无法遮掩的苦涩却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 借着缭绕的烛火,我将她所有的惆怅尽收眼底:“你分明是在说笑,自己却笑不起来。” “哦?难不成你这个小大夫还能医心病?”晏烛情移了目光,故作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假态。 我无奈地叹道:“医不起,医不起!你这心病得自己医。” “怎么个医法?”她明知故问。 “你既然不想用那种方法对付段惆,为什么不拒绝段琬夜?”我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戳破了问题所在。 她听罢一怔,随即低下头不吭声了。 夜里的月光浓稠似雾,将半边的夜幕染上一层迷离的灰白,亦照亮她怅然若失的双眸。 在我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喃声道:“我只是……没法拒绝啊。” “因为他是段家的人?” “不……”她摇了摇头,轻轻说道,“跟随他这么多年,我所有的信念和希望早已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我认真地注视她,尝试着能够理解她心中的想法。过往的几年里,我一直都在做一个不合格的倾听者,一味依赖着师父和师兄所给予的温柔,却从未去了解和感受他们的心情。现在想来,若是什么都不懂,也会在无形中将沉重的压力转移给周围的人吧。 “段家人围着这小小的浮缘城斗了不知道多少代,而我们这些登不上台面的小角色只需要做历史的牺牲者。”她接着说道,“我自幼便同琬夜一起长大,一路追随至今,他的愿望就是我的信仰。”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为了他的愿望,你什么都可以做吗?” “是的。”她坚定地点头。 我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你自己的愿望怎么办?” “我没有愿望。”她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所说的东西根本无足轻重。 “可是……”我还想反驳些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开口。或许是我对她的理解还不够透彻,所以无法明白她究竟是带了怎样的执念在活着。 “好啦,不说了。”她偏头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中止了话题,“该睡了小丫头,明天起早些带你上集市看看。” 我眼前一亮,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要去外面吗?” “是的,去睡吧。”她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欣然的微笑。 听到这里我便兴奋得过了头,也没睡上几个时辰,天还未亮就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望着窗外的鱼肚白发呆。 和在沧归山上醒来时的感觉不一样,浮缘城内的清晨可谓是热闹非凡。眼看着层层夜色还未完全褪去,雁昔楼外的小商小贩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各种推车摆摊的声音掀得“噼里啪啦”直响,仿佛要将人的耳朵活脱脱磨出一层老茧。 走出雁昔楼的那一瞬间,我这个从牢笼里放出来的灰老鼠总算是重见天日了,大口呼吸着屋外新鲜的空气,只觉得自己身在天堂。 晏烛情身着一袭深紫色蝶纹长裙,乌黑柔顺的发间插了枚木雕梅花簪,举手投足皆如天仙下凡,不时引来路人侧目。而我站在她身边,果真真成了只灰头土脸的小老鼠,旁人越看,我便越恨不得把脸捂着。 晏烛情一边悠然自得地在街上漫步,一边自顾自地说道:“我同殿下说怕你闷着了,带你出来逛逛,你看看有什么要买的吗?” “暂时没有。”老鼠也是要面子的——我闷闷地说着,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窘迫之处,她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拉着我的手道:“难得出来一趟,姐姐带你买件衣裳吧。” “啊?”一个“不”字还没能说出口,晏烛情已经拖着我左拐右转,穿过了层层人流,最终停在了巷尾的一家小店门口。 “这家的衣裳,便宜又好看。”她朝我眨了眨眼睛,不等我同意,便活生生将我揽了进去。 我瞧她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心说原来古代女子在这点上和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姑娘是一样的,对衣服和首饰没有任何抵抗力。无奈我的欣赏水平不佳,左挑右选也没能看上一件合胃口的,最终由着她挑了件鹅黄色忍冬纹襦裙,噙着笑强迫我穿上了。 我换了新衣服腆着脸走出来的时候,晏烛情方才敛了笑容惊呼道:“小丫头,看不出来呀!” “看不出来啥?”我又羞又怕地瞪大眼睛问她,生怕自己从不惹眼的小老鼠变成了又丑又扎眼的鼠霸王。 “挺好看的。”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目光下移,指着我的胸部一本正经道,“就是太瘦了,这里都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高产啦,各位看官们看一看我~ ☆、勾引 我顿时有些欲哭无泪,涨红了脸解释道:“这是小时候调皮,给野狼抓……抓没的。” “可别唬我,你这分明是没好好吃饭。”晏烛情道,“什么‘神医尝百草’,你们大夫都是天天吃草的吧?” “那是神农尝百草。”我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牛!” “呐,今天不让你尝百草了,我们去尝尝别的东西。”她神秘兮兮地勾起红唇,低声说,“保证比草好吃。” “什么东西?”我仰起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跟我来。”她牵起我的手快步朝外跑去。 新出的阳光为她深紫色的背影洒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她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现在定然是无忧无虑地穿梭在浮缘城的每一处角落里,享受她本应拥有的自由。而命运却迫使她背上重担,她还丝毫没有要甩掉的意思,接在手里稳稳当当的,有苦也不敢说。 我和晏烛情在浮缘城最热闹的一条街溜达了整整一个上午,尝遍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最后我饱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晏烛情却还在顽强地战斗。见我懒洋洋地不想走路,她便像是拽驴子一样将我拽进了一家名为“剑有仙居”的酒楼,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咱们雁昔楼里的酒根本不成样子,姐姐带你尝尝够味儿的。” 这“剑有仙居”外部修得极为别致,竹质大门侧绕了几株浅紫色的干花,幽幽的植物香气与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相益得彰。而楼内景象偏与外头文雅的装饰全然相反,醉鬼们各捧了酒杯吃喝玩闹,更有人聚众斗酒,不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笑声,四周一片嘈杂,人声鼎沸。 “我不喝酒的。”我向来不习惯这样的气氛,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你也最好少喝。” “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享受享受。”晏烛情却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一拍桌子急不可耐地大声唤道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 ,“小二,给我来两坛子红绸酒。” 这酒名字倒是听得新鲜,我忍不住好奇道:“红绸酒是什么酒?” “姑娘不是本土人吧?”一旁的小二听了笑嘻嘻道,“这红绸酒是咱们浮缘城里的特色酒。” “不错。”晏烛情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浮缘城有个一年一度的红鸳节,在这一天里,相爱的人会互赠红色的绸缎给对方,然后系在腕间以示长久——这红绸酒是应着节日而生,便以此命名。” “红鸳节?送红色的绸缎?”我笑道,“这习俗还真是特别。” “是呀,就是人皆传唱的‘系红绸,共白头’。”晏烛情捧起小二递来的红绸酒,二话不说便开了封往嘴里灌。 我见状忙劝阻道:“晏姐姐,可别这么喝。” “无妨。”烈酒下肚,她雪白的双颊立刻染上一抹晕红,“你说,共白头得多好啊,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见她又犯了酒瘾,只好一个劲地念叨道:“是挺好的,不过你要想活到头发斑白,这样喝下去是不可能的。” “管它的,能过一天是一天。”她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问我道:“你呢,小丫头,你想和谁共白头?” 我能和谁共白头呢? 悲伤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至,填满我一度空洞的心口。我想,如果陆羡河还在的话,兴许我会一辈子好好当他的徒弟,一直陪他到老——亦或许我能穿越这道时空屏障,回到我的父母身边去,以弥补我这多年的不孝之罪。 可是我一样也没有,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祈愿,到我这里却成了奢望。 “我不想和谁共白头。”想了想,我有些兴味索然地说道。 她瞥了我一眼,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你还太小了,再过些年就会有了。” “我不小了,过了今年我该满十七了。”我摇头反驳道。 “哎?”她拉长了尾音,特地又调头来将我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通,道:“你又矮又瘦,乍一看过去就是个没及笄的小丫头片子。” 我眼角抽了抽,一脸黑线道:“多谢夸奖……” “来,喝口酒,很快就能长得比我还好看。”眸中漾出几分惬意,她引诱似的倒了一小杯红绸酒递到我唇边。 “你这……”我拧着眉头推拒了半天,见实在拗不过她的手劲,便学着她的模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烈性的红绸酒滑过喉头先是一甜,随即便着了火似的燃烧起来,泛起辛辣的苦涩。我的面颊霎时间涨成了桃红色,似乎要冒出袅袅白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晏烛情亦是喝得半醉半醒,毫无顾忌地露齿大笑起来,“你是猪吗?嘬一口就好了,你喝完干什么?” 晚了。我恨恨地想,她必然是有意捉弄我的。喝完这杯酒,我连带着眼眶都陷入灼热的高温中,近乎要呛出泪来。尽管意识还在,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地瘫软在桌上,空留一双眼睛瞪着她出神。 “你就趴着吧,趴着吧。我要过去和他们斗酒喝……”晏烛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挪去,我也挣扎几下试图跟上她,却终是无力地倒回了桌边。 容貌俏丽的晏烛情混进男人堆里,就像是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朵鲜花,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令人着魔的芳香。她生来性格豁达,举杯痛饮的模样更是风情万种,没一会儿便引来酒客无数,争先恐后地同她饮酒说笑。 本是一幅欢声笑语的和谐画面,我亦天真地以为晏烛情只是在寻乐子——直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无声地拨开人群,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缓步来到了晏烛情的面前。 那人身着深色蝠纹织锦长衣,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凡,然乌发却以银丝带随意地束着,几经辗转已是紊乱不堪。 目不转睛地凝视晏烛情良久,他笑着举起酒杯道:“姑娘好酒量!” 那声音听来甚是熟悉,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再度抬眸便刚好瞥见了他眉骨上那条蜈蚣似的伤疤。 刹那间,所有沸腾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零点。我像是被烤熟后又活生生地扔进了冰窖里,清晰地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是了,那便是祺王段惆。我被晏烛情拖入酒楼时,早该预料到她还有任务在身,只是未曾想过一切来的这样猝不及防。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晏烛情终究是为了她自己的信仰而活着。哪怕此刻她正处于愉悦的巅峰,亦能亲手将所有美好撕碎,心甘情愿地堕入黑暗的深渊。 酒楼内灯火朦胧,所有人都沉溺在酒香的泥沼之中,享受这片刻的欢愉。我则眼睁睁地看着晏烛情红唇微动,挤出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来。 “公子,来一杯?”她媚声说着,肩膀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多么灿烂的笑容啊……我想。如果能将这样的笑容留给她想要白头到老的那个人该多好。 酒坛与酒杯在半空中“叮”一声摩擦碰撞,段惆那双酒色缭绕的眼睛微微弯起:“这红绸酒常人喝过一坛便要倒,姑娘可是酒神下凡,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倒是不至于。”晏烛情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俏皮道,“不过再来两坛子不是问题。” “哦?”段惆眼尾一翘,笑成了一只大尾巴狼,“姑娘可莫要说笑。” “我喝起酒来从不说笑。”晏烛情仰头将剩下的酒喝完,挑衅似地看着他道,“倒是你一个大男人,莫不是还没有我能喝?” “瞧你这话说的,我若是不同你比比,岂不是很没面子。”段绸随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毫不犹豫地呼喝道,“小二,上酒!” 这下不得了,酒鬼对上酒鬼,拿斗酒来做搭讪的本钱,而晏烛情昨日夜里分明还胃疼得打紧,隔日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她这般疯狂地酗酒,伤的可就不仅仅是胃了——虽说也没伤在我的身上,但身为医者着实无法坐视不理。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双手撑着桌角艰难地站了起来。刚朝外迈出一条腿,忽觉身后多出一股千斤重的力量,猛地驮在我的脊背上,硬生生地又把我摁回了座位里。 方才的酒劲还未消失,我迷迷糊糊地回头看去,只见一身月白劲装的沐樾言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刻正隐匿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人群中,伸长手将我整个人钉在了木椅上,半刻不能动弹。 “阿言,你怎么……”我不知所措地想要问他些什么,又觉得额头上多了一道火辣辣的视线,抬眼一看——果见另一头人堆里藏着一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姜云迟也藏身于饮酒作乐的众人中,正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将我千刀万剐。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至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沉浸在晏烛情带给我的快乐中。大家都抱了十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 足的戒备之心,无时无刻盯着他们想要抹除掉的目标——祺王段惆。 沐樾言淡淡将酒楼内扫了一圈,低声道:“准备走了。” “这就要走了?”我晕乎乎地问道。 “嗯,祺王这次带了人,不方便下手。”他冲远处的姜云迟摇了摇头,转而又对我说道:“走吧,不要引人注目。” “哦。”我应声点头,费力地扶住桌角再度站了起来。心里却抱怨着既然是要走的,方才还使那么大的劲把我按回去……结果起身时竟双腿一软,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地朝前仰去。 一路前倾,最后“咚”地磕上了一个温暖却僵硬的地方。 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觉对面的母老虎仿佛能随时冲过来,拔刀将我碎尸万段。我仰起头,同沐樾言进行了长达半秒钟的对视,然后本就烧红的面颊“噌”地被浇上了一层辣椒油。 我这一撞,竟是一个猛子扎进了他的怀里!霎时间酒醒了半分,正待挣扎着站稳,沐樾言已是如避蛇蝎般将我推开,冷了脸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对,对不起。”我像是一坨轻飘飘的棉花,一面道歉一面抵着旁边的椅子站直。此刻纵然我的脸皮有十层那么厚,在他面前也给削得一层也不剩了。 他见我神态有异,仔细端详了半晌后皱眉问道:“你喝酒了?” “哎,我……”这下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我一脸沮丧地看着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憋了一肚子火的姜云迟已经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斥道:“臭丫头片子,你说你不会添麻烦的,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喝醉了。”沐樾言出手阻拦道,“先撤罢,有话回去再说。” 姜云迟咬牙切齿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松手,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讽刺道:“我真不懂晏烛情带你出来做什么。” 我有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晏烛情,见她还在男人堆里同段惆有说有笑,难免有些担心起来:“晏姐姐她……”然一句话未说完,只觉身上一轻,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沐樾言折叠着托了起来,快步朝门外走去。 这个姿势对我来说太不友好了,仿佛我是一张可以任意摆布的毛毯,就这么对半分了挂在沐樾言的手腕上。他坚实的手臂不偏不倚地卡在我的胃上,加上一路大步流星的颠簸,我被震得头晕眼花,差点吐了他一身。 就这么走了半条街,我忍不住轻拍他的手臂哀求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沐樾言还未吱声,跟在后方的姜云迟却已是暴跳如雷:“抱你还挑三拣四的,喝成这个鬼样子,你怎么自己走?用翅膀飞回去?” 顿时我犹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安分地挂在他的手臂上一言不发。 ☆、天真 幸好他们二人步伐极为迅捷,飞速辗转了几个街巷便回到了雁昔楼内,稍稍减少了我痛苦的时长。 沐樾言松手的时候我已是一脸菜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挪了位。恰好被闻讯而来的段琬夜一眼瞅见了,笑得一脸阴阳怪气道:“哟,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我可受不起。” 我有气无力地看了沐樾言一眼,他面上却依然是一片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起伏。心里不知怎么的又憋屈又难受,可转念一想,我在他们这些人里头压根就没什么发言权,只是个打着幌子吃白饭的寄生虫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陆羡河那样,能够不计回报地对别人好——离开沧归山时我就该明白这一点,偏偏我享尽了所有的温柔,只不过在突然失去一切的时候变得无法习惯。 这样想着的话,心里的负担就会稍微减轻一些。 “晏烛情老早就来和我说,想顺便带这丫头出去逛逛。”段琬夜盯着我恍惚又狼狈的模样嗤笑道,“逛回来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们在剑有仙居发现了段惆。”沐樾言对我的窘态并不感兴趣,直奔主题道,“只是他近来颇为警惕,带了不少随从藏在人群里,一般人还不易发觉。” “这个老狗贼倒是越活越精明。”段琬夜听罢也止了玩笑话,眯起眼睛恨恨道,“简单地摸他一下还下不了手。” “可不是么,喝个酒都带那么多人,简直就是个耗子精。”一旁的姜云迟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偏这鬼丫头还想上去捣乱,差点坏了大事。” 段琬夜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晏烛情她人呢?” “烛情?她果真是手段高超,光是斗着酒就把段惆迷得神魂颠倒。”姜云迟面带钦佩地说道,“这会儿估计还在剑有仙居里喝着呢。” “如此甚好。”段琬夜点了点头,却是若有所思地垂眸又重复道,“甚好啊……她一向爱酒如命,这样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 这样一点也不好。她分明把所有的心愿都寄托在你的身上,而你却浑然不知。你自顾自地安排了她的命运,同时也是在惨无人道地剥削她的幸福。我在心里默默地反驳道。 直至夜深人静的时候,晏烛情才趔趔趄趄地晃回来,还没能一脚跨入门槛,便歪斜着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估摸着她喝了不止两三坛,这会儿潮红褪去的面上渐渐泛起了一丝惨白。楼上的姜云迟听到了动静,忙赶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么喝必然要出问题的。”我叹道,“你把她扶到房里去,我去煮点醒酒暖胃的茶。” “凭什么听你这臭丫头片子的……”姜云迟虽嘴上又凶又蛮横,实际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我瞅着她一把将晏烛情扶了起来,正用着和白天时沐樾言一样的姿势准备开始折叠,忙叫唤着阻止道:“别那么抱,压着胃了,一会儿她要更难受。” “哪来那么多事!”姜云迟眼角跳了跳,不耐烦道,“醉个酒而已,中了刀子都不会这么矫情。” “知道你们中的刀子多,可是对待病人时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我一脸严肃地同她理论着,仰头时眼神闪了闪,却一不小心瞥到了楼上默然站着的沐樾言。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朝我看了过来,我顿时没胆子多话了,摆摆手略微尴尬地对姜云迟道:“算了……你想怎么抱都行。” 谁知这母老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听了我的话她极为笨拙地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地改将晏烛情挂在肩膀上,一路轻手轻脚地带回了房间里。 我煮好热茶站在门口的时候,晏烛情已经醒了过来,欠着身子靠在床边,昔日里娇艳的容颜已是一片虚弱之色。 沐樾言亦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丝毫不浪费时间地询问道:“段惆那边怎么样了?” “他不过将我当作酒友,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 我没敢往深了套话。”晏烛情摇摇头,叹道,“这一次也不过是让他稍微放松警惕。” 姜云迟听罢愤慨道:“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要杀他真不容易。” “此事急不得。”沐樾言平静道。 晏烛情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确不能急,不然得前功尽弃。过几天我还是去他常去的几家酒楼堵他……”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急促地推门而入道:“然后再拼命地陪他喝几坛子酒么?” 听到我突然冒出的声音,众人的视线立马转移了过来,晏烛情更是一脸惊喜地看着我道:“小丫头可以啊你,居然没醉晕过去。” “醉晕过去的是你。”我上前去把醒酒茶端给她,语重心长道,“这样没日没夜地喝酒,迟早把身子喝垮。” “段惆老贼亦是每日喝酒,也没见着他出什么大事。”晏烛情悠然道,“我若是能害得他饮酒过度而暴死,倒也是一番功劳。” 姜云迟瞪大了眼睛,难得开口说了句人话:“烛情,女人家的身子可扛不住这般折腾。” “到时候他还没能喝死,你已经倒在他前头了。”我无奈地看向晏烛情,“别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晏烛情捧着茶正要入口,听到我的话竟是停了下来,低笑出声:“太天真了,小丫头。” 姜云迟亦是抬高声音嘲讽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茫然地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终将目光幽幽地投向了身侧的沐樾言,不解道:“我有说错什么吗?难道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该放在首位吗?” 沐樾言微微抬颌,平板无波道:“在主公的利益面前,所有东西都只是能随手丢弃的道具。” “自己也是吗?”我情不自禁地追问道。 “当然了,如果一开始没有抱有这样的觉悟,怎么能在战场上同敌人厮杀?”姜云迟一张大脸倏地逼近,微颤的红唇似乎能滴出血来:“畏惧死亡的人什么都做不了,那和尸体又有什么区别?” 见晏烛情和沐樾言都不否认这样的说法,我怔了怔,思虑许久方才缓缓开口:“我认为惜命和怕死并不是一回事。” “你认为?你一个山里来的破丫头片子懂什么?”姜云迟眯了眯眼睛,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沐樾言也沉了眸子,一言不发地望向了窗外——唯独晏烛情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噙笑道:“你又有什么有趣的见解?说来听听。” 我想,不同时代思维方式的差异恐怕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对于这些效命于王权的死士来说,完成任务便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但是生与死向来就是个体之间恒古不变的话题,如果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萧条地死去,那么生前做的许多事情就会失去意义。 “据我的了解,你们彼此都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如果你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意外死去、牺牲,那么活下来的人一定会感到惋惜和悲伤。”我仰起头,定定地凝视着姜云迟道,“就像你方才会担心晏姐姐一样,她若是因病倒下,你心里也会不好受。” 姜云迟迎上我的目光,那双细长的柳眉几乎要竖起来:“那又怎么样?” “因为你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样死去不值得。”有些执拗地将音量提高,我试图让站在窗边的沐樾言也能听到,“既然不值得,为什么又要一味地将死亡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似乎注意到我带了些刻意的声音,沐樾言将视线从窗外挪了回来。清冷的眸子沾了些许凉薄的月光,他的眼中淡得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所以每每同他对视的时候,我总是被繁重的压迫感堵得缺乏底气。 “不是理所当然,是必然。”他木然地说着,沉稳的声线里不带半点踌躇。 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有着超乎寻常人的固执。听到他回答的那一瞬间,我便已失去了继续辩驳的勇气,无奈又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姜云迟则听得一头雾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学着沐樾言的样子高冷地闭上了嘴。晏烛情倒很是体贴,还特地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劝我少喝些酒吧。” 也不全是,有一部分是为了反驳沐樾言所说的话。我心里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如实告诉她。 万没想到晏烛情紧接着朝我挤了挤眼睛,毫不领情地说道:“不过很遗憾,在这点上我不能听你的……” 她话还未说完,我和姜云迟已几乎是同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诶——?”了长长一串。 “段惆爱酒如命,除了靠这个接近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晏烛情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调笑似的说道,“不然你们以为光穿上好看的衣服在他面前晃两下就可以得到青睐么?” “但你这身子受得住吗?”姜云迟忧心忡忡地反问道。 晏烛情不置可否,只是微敛了笑容肃声道:“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若最后段惆和孟郁景联手起来对付我们的人,那可就不是喝几坛酒便能解决的问题了。” 沐樾言听罢亦表赞同:“段惆和孟郁景必须先除掉一个。” 而我则闷不吭声地坐在床边,听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只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天外来客。浮缘城的这趟水着实深不可测,不是我这样涉世未深的山里人能够轻易踏足的。 我小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试图和他们争辩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 走廊内光线一片昏暗,唯有自窗间散入的月光将地面照亮。这样一条摸不着北的道路,就好像我现在浑浑噩噩的处境一样。找不到自己的目标,连所谓“九山”的影子也摸不到——若是开口询问,甚至会因为思想的差异而遭到排斥。在这样一个限制自由的情况里,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迷茫和不安潜伏在四周静谧的空气里,一层层将我吞噬、包围。在我麻木地走到楼梯间时,才从神游中醒了过来,意外地发现拐角处站了一个人。 周遭黯然无光,以至于他回过身时整张脸都是模糊不清的,但昔日意味不明的声线里不知为何染了一丝悲戚:“晏烛情醒了?”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段琬夜的声音,忙不迭地回答道:“醒了。” “你似乎很担心她?”段琬夜略笑道。 我拧了拧眉,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是……是有点。” “我劝你就此作罢。”他缓缓地上前几步,高挑而又修长的身子朝我逼近,“我说过让你安安分分的,不然……” 面对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该往哪处逃窜。 “不然一样杀了你。”轻飘飘的,从他嘴中吐出这句话,却像是剜人心肺般残忍无情。 正待我不知所措的时候,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 背后蓦地响起一阵稳人心神的声音:“她没做多余的事情。” 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去,只见沐樾言正在走廊的另一头,自大片的黑暗中缓缓踱步而出。 “阿言……”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我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然而沐樾言并没有打算理我,径直朝段琬夜所在的拐角处走去,最终硬生生将我隔在了他的身后。 “晏烛情心中已有安排,不会耽误大局。”声线淡薄如水,沐樾言定定地望向段琬夜,而他身上所散发的强大压迫力却骇得我心生怯意。 ☆、约定 “最好是这样。”段琬夜薄唇一弯,狠厉的笑容便瞬间漾开,“不然留得段惆在,我们谁都不好过。” “他活不了多久。”沐樾言道,“无需忧心。” “近来我将精力都放在了孟郁景那处,你们可别在我背后捅娄子。”段琬夜凌然道,“解决了段惆,必然会惊动他这老不死的东西。” 沐樾言淡然道:“我已经安排好城外接应的人,一旦得手便立即撤离浮缘。” 我一惊,喃喃道:“撤离浮缘?” “是,一刻也不能久留。”沐樾言应道。 “离城远了以后,再对付孟郁景会有些麻烦。”段琬夜有些不耐地摸了摸下巴,声音里却带了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沐樾言示意道:“远是远,但也会相对安全一些。” 段琬夜听罢点了点头,忽地又将目光挪到了我的身上:“还有——你带的这个小丫头怎么办?” 沐樾言轻轻瞥了我一眼,道:“等杀了段惆再说吧。” 我心间一紧,看向他时愈发有些局促不安了。可他也没打算再对我说什么,转而继续和段琬夜筹划离开浮缘城之后的事情。一直到段琬夜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沐樾言才扭头对我道:“回房间去。” 他说话向来带了十足的威慑力,我不敢不从,低低地“哦”了一声便朝自己的房间小步挪去。见我乖顺地回了房间,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反手轻轻将房门合上。 我瞅着他一连串动作,有些心虚地主动说道:“方才……谢谢你替我解围。” “无妨。我做这些只不过是碍于陆先生的情面。”他漠然道,“你若是一再触碰段琬夜的底线,我也保不住你。” “底线?”我惊道,“我只不过是和晏姐姐多聊了会儿天。” 他眸中泛起一丝寒意:“那他也只不过可以一刀杀了你。” 被他这句话堵得胸口一闷,我悻悻道:“有这么可怕吗?” “段琬夜自幼同晏烛情一起长大,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晏烛情的事情。”沐樾言沉缓道,“你这么做他当然会生气。” “生气?”我顿了顿,思索半晌方才喃喃道,“与其说是生我的气,不如说是他在生自己的气,然后撒在我身上罢了。” 沐樾言抬眸,淡无波澜的瞳孔里漾出几分迷惑。 “想来晏姐姐跟着段琬夜那么多年,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我沉思道,“可段琬夜却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利用她,所以段琬夜心里一定很矛盾,懊悔又生气,却无可奈何——是这样吗?” “不知道。”沐樾言摇头道,“我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那你对我的事情感兴趣吗?”我倏地转了话题问道。 他一愣,随即给了一个同样的回答:“不感兴趣。” “有的时候我会想,可能是我的家乡和你们这里的思想有所差异,所以很多观念无法融合。”我凝视着他清冷的面孔,一脸认真道,“可是我学了多年医术,又读了许多书,感觉人的本质其实大多是一样的。” 迎上我灼灼的目光,沐樾言不以为意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也是这样的吗,有的时候明知道会留下遗憾,却一定要去做某件事情。”我有些悲伤地低下了头,黯然道,“你难道不觉得,一个女孩子违背心意去陪伴另一个男人,是很残忍的事情吗?” 似乎感到我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沐樾言微微缓了语气说道:“早些年认识陆先生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师父他……” “但是医者之仁是不能用在战场上的。如今整个浮缘城都陷入明争暗斗,稍不注意便会形成疏漏。”沐樾言肃声说,“任何形式的心软都有可能造成失败。” “可能你们会觉得这是心软,不过于我来说却是一种牵挂。”我诚挚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像如果阿言你意外身亡,我会难过一样。并不是所谓医者的仁慈,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感情。” 沐樾言深邃的眼睛微微颤了颤,仿佛从未预料到有人会在意他的死亡一样,有些意外地注视着我。 “战争不意味着感情的丢失,不是吗?”我轻声问道。 不动声色地思虑了许久,他却还是毫不动摇地回应我道:“……我不知道。” 好吧,对牛弹琴。我有些无奈地趴到了桌上,感觉方才我的一番长篇大论都成了泼出去的水。 就这样,我们都没再说话。 夜色绵长,细腻的月光轻轻悄悄地自窗户缝里溜了进来,在沐樾言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安静了有好一段时间,最后竟是他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主动开口说道:“段惆的事情过去之后会暂时消停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就去找你想要的东西吧。” 我一愣,眼底倏地亮了起来:“你是说我可以去寻找‘九山’吗?” “找到‘九山’,你就老老实实离开这里。”他面无表情道,“越远越好。” 倘若真的找到了“九山”,在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有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只不过他说话的方式着实是泼了我一头冷水,便忍不住追问他道:“阿言,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 “你不适合这个地方。”他不置可否,“在那之后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跟着只会拖后腿。” “那我现在有拖后腿吗?” “有。”这次没有任何含糊,他毫不否认地说道。 一开始我是并不想承认我容易拖后腿这件事情的,所以被沐樾言这么说了之后,我心里有着极度的不平衡。一直到之后亲身经历了,我才欲哭无泪地觉得沐樾言的说法是正确的。 在短短五天的时间里,段琬夜关了雁昔楼的大门,撤下了所有的招牌。在他手下装扮成伙计的同伴们则被分成了两波,一波要提前到城外做接应,另一波则潜伏在城内为正在进行的计划做准备。 这个时候我的多余之处就极为清晰地显露出来了,因为我本身并不隶属于任何人,也没有需要完成的任务,所以到哪边去都是个货真价实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 的累赘,再说自己不拖后腿都觉得不好意思。 五日后的清晨,段琬夜带着黑压压的一小群人准备前往城外,在那之前他提议将我也一起带去,却被晏烛情出面拒绝了。 “这小丫头是沐兄这边的人,理应跟着我们一起走。”她抓着我的手,胡乱地扯理由说道。 “随你,只要你不嫌她碍事。”段琬夜眯了眯眼睛,难得纵容了她一回。 晏烛情却弯了红唇,绽出一抹桃花般甜腻的笑容:“有点碍事,不过不让人讨厌。” 彼时晨光熹微,无意识地照亮段琬夜错综复杂的眸子,他定定伫立在逆光的树荫下,几片随风散落的叶子顺着他的视线飘向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在城外等着你。”他亦回以她一个别扭得不像样的笑容。 两日后段琬夜已然彻底离城,而我们城内一席人则通通换上便装,潜伏在“剑有仙居”的二楼包间里,按照新获得的情报来制造和段惆的“偶遇”。 一堆人窝在一个小房间里多少有些拥挤,而我更是在旁观察得真真切切——段琬夜手下除了姜云迟和晏烛情皆为男子,且一个比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的“同伙”,一瞬间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姜云迟一直对我的到来表示异常愤怒,一边夹菜还不忘一边念叨道:“为什么这个破丫头片子也在这里?坏了事可如何是好?” “殿下带出城多半不会善待她,这丫头又笨又倔,发生口角可不得了。”晏烛情以茶代酒,正为一会儿要做的要紧事“热身”。 这时人堆里一圆脑袋小眼睛的男子也发话了:“多可爱的小姑娘啊,我还以为像沐兄那样的性子没有姑娘敢招惹呢。” 此人名为周别,是他们之中难得随和多话的人,偶尔会出来活跃活跃气氛,就是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专找些胡话来寻人开心。 我听了他的话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忙偷眼去瞧身边的沐樾言。这厮却始终置身事外,高冷地一个人闭目品茶,我们说了什么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姜云迟倒是反应极大,怒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姓周的,再胡说老娘一刀宰了你。” 我见状忙夹中间做起了和事佬:“开个玩笑而已,母老虎你别……” 完蛋,祸从口出。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晏烛情一口热茶喷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周别一张圆盘似的脸活生生笑成了椭的——连沐樾言都轻轻放下了茶杯,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眼睁睁地看着姜云迟一张红润的俏脸瞬间转为铁青色,瞪着我呵斥般的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周别在边上火上浇油道:“此形容甚为贴切。” 我忙向后挪了一点紧贴着墙壁,姜云迟则不依不饶地伸出利爪朝我扑了过来,额上青筋突得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臭丫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眼看着场面陷入一片混乱,还是沐樾言出手制止道:“罢了,玩闹也要有限度。” 姜云迟半僵在了空中,想起什么似的撇了撇嘴,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边安安分分地坐了回去,而那灼人的目光却依旧停在我的身上。 我看得心里发毛,连忙低了头谦卑地对她说道:“姜……姜姑娘,对不起。” 姜云迟刚要就此作罢,周别那小眼睛又开始说起了鬼话:“为什么对着晏姑娘就是晏姐姐,对着她却是姜姑娘?” 这一下可不得了,姜云迟的脸顿时又化为了令人生怖的碳黑色,似乎随时能冲上来把我撕个粉碎。我心说这个梁子可算是结下了,怕是以后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顺着周别的话头,我才将目光挪到了晏烛情的身上。方才没注意到,如今细细看来,在我们一群身着便装的“路人甲”面前,她可谓是鹤立鸡群——长发以一枚珍珠镂空金簪盘起,身着一袭烟红色梅纹纱裙,细腻的腮红将她苍白的面色缀得光滑如绸。 打扮得如此出彩自然是有原因的,这一次我不再认为她是美得让人心生羡慕,而是美得溢满了悲哀。 感到了我略有些失落的目光,晏烛情将到嘴的茶杯放到一边,回望我道:“怎么了小丫头,马上要离开浮缘城了,你不高兴吗?” 姜云迟努努嘴轻蔑道:“毕竟是小孩子,搬个家都能不开心。” 我则摆摆手道:“本来也没住多久,哪会因为这个不开心。” “大伙儿做完了正事,集体到城外快活去,这可是件大好事。”周别捧起酒杯笑盈盈道。 晏烛情亦是一脸兴奋道:“对呀,那时候我们再去吃好吃的!” “别想得太轻松,段惆之后还有孟郁景。”沐樾言听罢,便毫不留情地开始泼冷水。 “沐兄你这个人,唉!”周别圆圆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直叫苦道,“老是这样煞风景,怎么能讨人家小姑娘欢心呢?” 沐樾言眸中一片冷淡:“我并没有打算讨任何人欢心。” 我在旁听得心里直犯虚——毕竟周围的人会有这样的误会,都是因着我留下来的理由过于暧昧不清。我原想着沐樾言生了一张好看的俊脸,身边有一两个女孩子主动贴着倒也不奇怪,谁知道他到了哪儿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估摸着也只有我这么不要脸皮地跟着了。现在想来,连和他并肩作战多年的母老虎都不敢靠他太近,也难怪一开始我叫他“阿言”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脸稀奇。 周别被沐樾言冷得苦不堪言,正要对着我哀嚎出声,却突然被晏烛情硬生生出言打断。 “打住,段惆在楼下了。” 她柔婉的声线里是出乎异常的冷静。 ☆、露陷 众人霎时间静了下来,皆放下手中的碗筷酒杯,一致靠近了虚掩着的门缝朝楼下望去。果见段惆那厮穿了身极为骚气的靛蓝色锦衫,正晃悠悠地站在剑有仙居的竹质大门口,满面春风。 “带了多少人?”姜云迟皱了眉头问道。 “他身后有几个是眼熟的。”沐樾言道,“只是他近来警惕多疑,不知门外还有没有。” “直接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罢了,也免了烛情跑去受苦。”姜云迟恨恨道。 晏烛情则苦笑道:“真要那么容易近他的身,我又何必这样大费周折?” “我带人去房顶,你们在室内堵着。”沐樾言说罢,看了我一眼道,“你在房顶会碍事,跟着姜云迟吧。” 沐樾言分析得在理,我亦无意捣乱,便乖乖地看着他带了一小波人悄无声息地开窗离开,而我自己则留下来和姜云迟干瞪眼。 这剑有仙居总共两层,其屋身极矮,一楼由着众酒客站起身子哄闹畅饮,到了二楼却是站立困难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4 ,便设了各种雅座以供人坐下品酒喝茶。沐樾言带人守在屋顶,想来也是要利用此种房型伺机下手。 我同姜云迟等一行人窝在房门边窥探外头的情形,而引人注目这项艰巨的任务则毫无疑问地交给了晏烛情。 此时已然入夜,酒楼内缓缓燃起几盏大红色的灯笼,虽说是勉强起了一点照明的作用,但周遭的光线却大多陷入晦暗和朦胧中。因着视觉模糊不清,嗅觉便格外的灵敏,愈发使得酒客们沉醉在漫天的酒香中不愿醒来。 晏烛情只身斜倚在二楼的竹栏杆上,烟红色的衣裳被微渺的灯火照得光影撩人,连我看了都要呆得说不出话,更别提楼下的段惆了。 他仰头瞧见晏烛情的一瞬间,眼底便倏然漾起一阵意味不明的色彩,忙朗声朝她唤道:“姑娘好兴致,今日不在楼下斗酒喝,倒是一个人坐在这儿思着哪家如意郎君呢?” “郎君没有,只是惦记着手里的两坛子红绸酒。”晏烛情勾唇道,“不知该与谁对酌。” 段惆高声道:“在下上次未能同姑娘分出胜负,不如借着今日再来比试一次?” “你?”晏烛情挑眉道,“本姑娘上次先喝过不少都尚且同你平手,这次不怕输得无地自容?” “若能博得美人一笑,无地自容又算得了什么?”段惆无谓道。 晏烛情一愣,而后转身自脚下提了两坛子酒,朝他晃了晃:“那你上来罢。” 那段惆也是色心作祟,迷了神智般由晏烛情领着进了我们隔壁的房间。他身形高大,挤在这矮小的二楼里多有不便之处,最后索性盘腿坐下,摇头笑道:“这‘仙居’什么都好,就是楼上过于拥挤。” 晏烛情听了却道:“习惯了斗酒狂欢的日子,也该坐下品品酒味儿。” “何以见得?” “楼下的酒客们喝起酒来如灌水般快,久而久之斗酒便只剩下了‘斗’,殊不知饮好酒还需细细品尝。”晏烛情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斟了两小杯酒。 “看不出来,姑娘在饮酒这方面还颇有些研究。”段惆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我这粗人不太懂这些,怕要坏了姑娘兴致。” 段惆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可怕,眉骨上那条刀疤有意无意地蠕动着,连我在门缝里看了都不禁胆寒,也不知晏烛情是怎么耐着性子忍下来的。 “公子这样爱酒,果真一点也不懂酒的味道么?”晏烛情将斟好的酒杯缓缓推到他的面前,眸中映满了屋内的灯笼红,“这红绸酒细尝时香甜入喉,若是不知其味,实在是有些可惜。” 段惆将酒杯握入手中,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她。 她则端起了酒杯,毫不犹豫地启唇喝下了一小口,随即对段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段惆却像是没听进去她所说的话一样,一如既往地仰起了头,将手中的红绸酒一饮而尽。 “公子,你……”晏烛情有些疑惑地抬眸看他。 段惆并不理会她的叫唤,转而将酒杯“嘭”一声重重扣在了桌面上,幽幽地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躲在隔壁房间的姜云迟登时站起了身,紧紧抓住手中的长剑道:“不妙。” 我亦是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唯独小腿僵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果不出所料,段惆一长串诡谲的笑声结束后,竟是突然变了脸色,抬手一掌挥向了晏烛情的胸口。偏她手中还捧着一大坛子酒,一时躲闪不及,便硬生生地承了这一击。 只听得房间内发出一阵闷响,晏烛情烟红色的身影后退几步,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墙角里,手中酒杯也随之落地碎成了玻璃渣。 姜云迟看得大惊失色,拔了剑就要冲上去,却被身后冷静的周别轻轻按住:“沐兄他们还没有出手,先别暴露行踪。” “晏姐姐她……”我亦是一脸担忧。 “晏姑娘聪明的很,不会有事的。”周别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道。 我皱眉望去,只见段惆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细嗅:“你说我不懂酒的味道……” 晏烛情捂着胸口面色一阵青白,估摸着段惆那一掌下手极重,她半天也只从嘴里磨出了一个字:“你……” “你身上一直带的那点桃花香,若我没有猜错,是‘翩生酒’的味道。”段惆道,“翩生酒产自西域,以桃花酿制而成,其性子极烈,鲜少有人会大量饮此酒。” 我一怔,猛地想起同晏烛情相遇时,她身上的确有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桃花香。 “三个月前你第一次出现在剑有仙居,我便嗅到了这股浓郁的酒味。先开始并未注意,直到这少有的桃花香渐渐频繁地出现在我的周围。”段惆举起酒杯嘬了一小口,漫不经心道,“那日在巷子里,我故意喝醉了引你出现,正巧还引出了与你同伙的小丫头。” 我听得全身一颤,难以置信地同姜云迟对视了一眼。 晏烛情则挣扎着坐起身来,有些艰难地说道:“你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喝酒?” “自是为博美人一笑啊!”他瞪圆了眼睛,无法自制地拍手大笑起来,“你为什么不笑了?你可知你现在的样子,真真是有趣极了。” “你……” 笑到一半,他又倏然停了下来,目光诡异地问道:“不知道那个与你如影随形的小丫头,现在是否也在哪处看着呢?” 我浑身僵住,连大气也不敢出。 “让她出来。”段惆眸色一凝,刻不容缓地说道。 晏烛情握紧了双拳,一言不发。 “让她出来!”段惆提高了声音,又一次重复道。 晏烛情还没有说话,门边上的姜云迟却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直瞪向我道:“这该如何是好?” “看来这老贼早有防备,不知道私下带了多少人。”周别凝神望了一眼房顶,“估摸着沐兄他们也在侦察人数,我们得再争取一下时间。” “这还怎么争取时间!”姜云迟狠狠砸了一下门板,不耐道,“总不能把这个破丫头交出去吧?” 我听罢醒了醒神,忙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你行吗?”姜云迟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底气地问道,“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和樾言交代?” 我一怔,随即轻声道:“再困难也要去试试,想必阿言他也不会生气的。” “不管了,我同你一起去。”姜云迟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剑,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朝门外走去。 因着段惆的护卫皆穿着与我们相差无几的便装,就这么浑水摸鱼也不大容易被看出来。姜云迟索性赌了一把,假装自己是段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5 惆的手下,直接拎着我闯入了房间,压着嗓子对段惆道:“王爷,我把人带来了。” 姜云迟将头埋得极下,恰好段惆的注意力倏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便也没能看出什么异样。倒是墙角里的晏烛情睁大了眼睛,微颤的嘴唇里发出极为虚弱的声音:“为……为什么?” 我没空回应她,只是咬紧嘴唇伏下了身,正对着段惆跪下。 “小姑娘,又见面了。”段惆眉骨微动,那抹黑色的伤疤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仿佛要挣扎扭动着朝我伸出魔爪。 我屏住呼吸,只觉得自己身在万丈冰窟之中,五官四肢皆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他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脸,唯恐认错一般端详了半晌,道:“的确是你,怎么着,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说话?” 我没吱声,双眼毫无目标地平视着前方,希望以此种方式来赶走内心的恐惧。 “你不反抗了?”段惆高挑的身影微微俯了下来,我眼前的光芒顿时被遮得所剩无几。他嗤笑了几声,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我腰间的那枚柳叶刀:“你拔刀啊,怎么不拔了?嗯?” 那把刀就像是横在我心间的一处开关,由不得生人轻易触碰。段惆此举毫无疑问地激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怒火,我下意识地一把挥开他乱动的手,低声叱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的刀。” 话音未落,段惆方才还平和无波的面孔像是突然扭曲了一般,泛起让人胆寒的怒意。他毫无征兆地抬起一条腿踢在了我的小腹上,眼看我哆嗦着滚出好几米远,又低下身揪住了我的衣领。 一阵异样的钝痛顺着伤处蔓延至全身,我疼得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段惆却伸长了手,使蛮力将我的脑袋活生生掰了出来,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布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霾:“说,谁派你们来的?” 我说不出话,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涣散了下去。 “是不是段止箫,是不是他?”他颤声道,“十一年前他就同他弟弟手足相残,十一年后连我这个当年助他一臂之力的亲叔叔都不肯放过……” 一句话未能说完,忽然听得头顶传来几声剧烈的异响,连带着整个房间都翻天覆地似的震动起来。再回过神时,天花板处已经被人硬生生劈开了一条缝,而沐樾言那沉黑如夜的身影自裂口处迅捷地跳了进来,身后的人亦如潮水般紧跟着涌入了房间。眼前蓦地闪烁起数十道凌厉的寒光,抬眼望去,只见每个人手中刀剑已是蓄势待发,几乎同时朝着段惆的方向指去。 像是一枚无形中炸开的信号弹——段惆手下的护卫亦是丝毫不含糊,如蚂蚁一般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房间包围。 整个剑有仙居像是炸开的油锅,陷入一团乱麻之中。不明情况的酒客们先是不以为意,继续哄闹玩乐,直到从二楼处飞洒而出的鲜血“哗啦”一声溅入雪白的酒碗中,晕开一抹诡异的猩红,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见了鬼一般扔了手中的器皿,纷纷惊叫着作鸟兽散。 肆意的厮杀声不知是何时响起的,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纷乱的脚步声在耳边清晰可闻。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所谓的“战场”,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将竹屋内弥漫的酒香所掩盖,剑刃相碰和肢体四分五裂的声音于无意间奏出极为诡异的音调——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的死亡都不是意外的事情。 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斗,沐樾言手里冰冷的长剑早已染上了温热的鲜血,而他面上却依然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他方才斩杀的并不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而是几张没有生命的破布。 姜云迟亦持剑突入汹涌的人群,魔鬼一般着了火的气场在血海之中熊熊燃烧着,愠怒的瞳眸中布满了由内而生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万字了,我想一口气把存稿发完怎么破 ☆、刺杀 15 【雁昔篇】8 一片混乱之中,段惆像是个急跳脚了的疯子,被几名护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却还不依不饶地企图再次将我揪住。 晏烛情见状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抄起手中的酒坛子便朝段惆扔了过去,这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待他佝偻着腰一脸痛楚之时,晏烛情已经朝我猛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拍着我的脸问道:“喂,小丫头,你没事吧,可别被那老贼一脚踹死了。” 听到她柔和的声音,我才从剧烈的疼痛中苏醒。方才段惆那一脚使了吃奶的劲,几乎要把我的三魂六魄都给踢出来。意识混沌了片刻,我还想着会不会就此穿回老家了,结果醒过神来还在这个鬼地方。 “我没事,倒是你还好吧?”我从地上缓缓坐起身来,瞅着她没有血色的面颊,不禁有些忧心。 “没什么,挨了一巴掌而已……”正说着,人群中已有不怕死的亡命徒冲了上来,晏烛情眼神一转,便极为敏捷地从腰间拔出短刀与其抗衡。 金属相互碰撞,在半空中擦出一小段夺目的火花。晏烛情身手倒也麻利,一手同他对峙着,另一只手毫无预料地自袖中抽出第二把刀,抬起手臂闪电般朝来者的后脑刺了上去,以至于那人还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沉重的身体便轰然倒地。 血腥味泛滥在拥挤不堪的酒楼里,原本装饰精美的桌椅被倒腾得稀巴烂,而二楼窄小的包间更是被众人整个拆开来,毁得惨不忍睹。 沐樾言提着刀在通往一楼的竹质楼梯间开出了一条斑驳的血路,周别等人便纷纷杀往了楼下,所经之处皆是皮开肉绽的尸体。 “速战速决,别让这老贼搬救兵!”姜云迟以洪亮的声音在人堆中高喝着。 然这番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段惆的身上,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挣扎着甩开护卫们的搀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全无方向感地在半空中一通乱点:“就凭你们……就凭你们还想杀了本王?” 晏烛情眉目一横,双手刀光闪了闪,便一阵风般冲了上去——然只隔了半寸距离,被人硬生生挡在了旁边,眨眼间就被忽然涌出来的护卫围在了中间,不得动弹。 我亦伸手去摸腰间的柳叶刀,却被蓦然上前的段惆按住了脑袋。他扬了扬眉,面上那枚蜈蚣似的伤疤拧成了一团,用抖成筛糠般的语气对我低喝道:“敢动一下,你那好姐妹立马没命。” 我咬牙瞪了他一眼,却不得已双手背后,不再无脑抵抗。 晏烛情回身来看我,眼底皆是复杂而又愧疚的神情,却迫于形势无法同我交流。 “本王就知道是段止箫那个臭小子,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段惆已是神智紊乱,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今日他陷本王于不义,过后本王定会加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6 倍奉还。” 我心乱如麻地半跪在地上,全然听不进他所说的话语,只觉得这么僵持下去,我和晏烛情都得被他活脱脱折腾至死。而沐樾言等人又陷入极为危险的混战之中,前来搭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双手在背后无意识地摸索着,我半咬着嘴唇,只恨自己不是个三头六臂的神仙。 “至于你们两姐妹,哼,长得不俗,却偏偏如此蛇蝎心肠……” 耳畔段惆的念叨声像是苍蝇般引人心烦——直到胡乱触摸的双手不经意地碰到了腰间一捆又细又长的银针,我紧锁的眉头才悄无声息地松开来。 那是我临下山时陆羡河交给我的一套银针,每根针尾处都雕刻了细密别致的纹路——他本人极为宝贝,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分隔放开,最后还套入了一枚小小的锦囊里,由衷地希望我给人治病时能派上用场。然他那套针法着实繁杂,我学了许久都不像样子,久而久之,锦囊里的银针便挂在身上成了摆设。 如今看来,倒是别有一番好用处。 我低头做出一副极为温顺的模样,两只笨拙的爪子却悄悄地在背后捣腾,默不作声地从锦囊里捻出一枚银针来。 见段惆依旧狠狠地按着我的脑袋,失心疯一般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暗暗朝晏烛情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便在她略带困惑的目光中,毫无征兆地朝段惆伸出了手。 段惆反应倒也不慢,下意识里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道:“都这样了,你还想反抗什么?” 殊不知,那枚尖锐的银针已是随着段惆自己大幅度的动作,猛然刺入他的耳后处。 一系列高难度的操作完成,我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唯独一颗心脏在黑暗中疯狂地跳动着,似乎要从我的胸腔里蹦出来。 三秒之后,段惆方才察觉到身体上逐渐传递而来的锐痛感,像是被蛇咬了般惨嚎出声,而守在晏烛情身边的护卫也因此被惊动,使得场面再度陷入混乱不堪。 人的耳后处经脉遍布,偏又脆弱至极,银针刺入时所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会随着时间凝聚到一个点上,然后再如同汹涌的波涛向四肢百骸散去。 这一针扎得实在是好,连我都想为自己鼓掌,晏烛情亦是看在眼里,于段惆等人惊慌失措的瞬间从人群中麻利地钻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两把短刀,又快又准地朝段惆心脏处刺去—— 粘稠的液体随之喷发而出,飞溅到我的脸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一刻,段惆近乎疯狂的哀嚎戛然而止,像是一盏蓦然灭火的灯笼,挣扎良久却只剩下一枚空洞的壳。周围的护卫们霎时乱了阵脚,哑声乱吼着“保护王爷!”,而后纷涌而至,窜上来架住段惆摇摇欲坠的身体。 晏烛情松开双手,任刀尖留在了段惆的胸腔里。她一向带着悲楚的面颊上,不知为何多了一抹释然的表情。 就像是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她竟是幽幽地微笑着,轻声对段惆说道:“你错了,段惆,我们不是段止箫的人。” 段惆瞪圆了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哇”地呕出一口血来,趔趄几步跌坐在地面上。护卫们忙冲上去将他扶稳,一个两个焦急如火地朝他嘶吼道: “王爷!王爷您撑住啊!” “小的已传出了消息,很快就会有救兵了!” “王爷!” …… 刀剑相触的声音和他们嘈杂的呼喝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样纷纷籍籍的场景里,晏烛情流水般清澈的声线便显得格外清晰:“十一年前,你协助段止箫残害他的亲弟弟。很不幸,我们是被残害的那一方——” 段惆听罢像是触了电般惊恐地抬起手指,几度开口皆被不停喷涌而出的鲜血所打断:“段……段……段琬……” 晏烛情笑得一脸沧桑:“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你了。” “杀……杀了她……杀了……”他语无伦次地颤抖着,张大了嘴巴朝周围的护卫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而话音未落,那身靛蓝色的锦衫再次被突袭而来的长剑刺穿:“有话留到地狱里再说吧。” 段惆高挑的身子晃了晃,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无力地摔倒在地。那双惊恐至极的眸子都未能完好闭上,就此停住了呼吸。 沐樾言寒冷似冰的声音自段惆身后缓缓传来——接着,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抽出染红的长剑,再次将挡在身前的护卫们撕裂开来。 我蜷曲着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那身沾了不知多少鲜血的黑色衣衫,心底却倏地涌上大片的安定和温暖。 就好像半年前那个无比绝望的夜晚一样,他沉稳的双手拨开了周围遮天蔽日的黑暗,再次向我伸了出来。 “能站起来吗?”他低声问道。 我呆呆地盯着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还会说话。倒是一旁的晏烛情替我回答道:“段惆那脚踹得不轻,我估摸着她一时起不来。” 沐樾言应声上前——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将我折叠着挂在他的手臂上,而是握住我软绵绵的胳膊,轻轻将我驮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霎时间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了魂,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阿言,我……” “自己抓紧。”他并没有看我,转而对还在混战中的同伴们说道:“段惆死了,我们撤退。” 众人听罢忙发出了松一口气的叹息声,紧接着快速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纷纷攘攘地纵身从天花板的夹缝间跃到了屋顶。 夜色稠腻,就像是满地凝固的鲜血一般,无时无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咸腥味。黑洞般的夜晚吞噬了无数条生命,其中亦包括往日雁昔楼里的伙伴。当所有的喧嚣逐渐归于平静之时,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 这次凶猛的刺杀行动伤亡惨重,尽管我方成功地取走了段惆的性命,然而在这场厮杀中活下来的同伴也所剩无几。来时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离城时却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几个。分明几个时辰前还在桌前有说有笑,一眨眼就成了不会动的尸体。 我们马不停蹄地连夜出逃,借着人少的优势躲入安排好的货运马车中,一路颠簸着朝城外驶去。 我初次见到这般血肉横飞的场景,于震撼中得失神了许久,最终被马车内不断弥漫着的血腥味所唤醒,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医者,忙定了定心神,朝受伤的人员挪了过去。 这原是一辆朝城内运送鲜果的大型马车,卸货以后其储放水果的地方便空了出来,以大片掩人耳目的稻草遮盖着,倒也能勉强挤得下七八来人。 段琬夜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本想着这些身手高强的手下可以全身而退,便也没有派遣任何救急的医护人员——唯独没料到段惆早已有所察觉,所以双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7 方的人数差异造成了此次惨痛的伤亡。 我虽然算是个能医小病的大夫,却终究是个学无所成的半吊子,加之如今情况恶劣,连个能用的药草都没有,便只能简单地为众人处理伤口。 越想越觉得我这大夫当得心中有愧,便一边给他们包扎,一边难为情道:“对不住各位了,我这手艺着实不精,要是弄疼你们了,尽管骂我便是。” 沐樾言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上缠成死结的绷带道:“比起之前进步不少。” 我心中微微一喜,正要于感叹他的夸赞,耳边蓦地响起了周别叽叽呱呱的声音。 这厮的圆脑袋被人硬生生砍出一条缝来,却还是生龙活虎地嚷嚷道:“疼不疼无所谓,你可别让它留疤,我还想干干净净地回家娶媳妇儿呢!” 我一脸惊悚地瞅着他的圆脸道:“你要想娶媳妇儿,这大脸的两边怕是还要再削一削。” 姜云迟听罢倒是难得地笑出了声来,可惜她的下巴给人一拳头砸脱臼了,笑起来只能发出极为诡异的哼哼声。 周别却不以为意道:“笑什么笑,指不定人家姑娘就喜欢我这种类型,嘴又甜,人又体贴,是吧皓芊妹妹?” 他这声“皓芊妹妹”叫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愁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旁闭目养神的晏烛情却豁然开口道:“就是这大脸盘子也忒圆了点,让沐兄给你削成尖的,就招人喜欢了。” “不敢不敢,皓芊妹妹让给你,我还是活着娶别家妹妹去吧。”周别大惊失色,忙偏了头朝沐樾言谢罪道。 沐樾言依旧神色冷清,并不打算掺和他们的玩笑话。我见状也只好收敛了笑容,轻轻挪到了晏烛情身边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脸色一直不大好,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她一身烟红色的衣裳,即便沾了血也看不太真切:“老毛病了,胃疼的厉害。” “这事也算完了,以后不能那样喝酒了。”我叹道,“你该好好对待自己。” 晏烛情凑近了些,将脑袋搁到了我的肩膀上:“是啊,不喝了,喝酒误事。” 熟悉的桃花香悠然飘入我的鼻尖,她玲珑的五官近在咫尺,看得我不禁面上泛起了薄薄的一层红晕。 “等到了城外,又会遇到许多新鲜的事物,我们一起走走看看。”她柔声道。 我点了点头,细细嗅着晏烛情身上独有的桃花酒香,不禁感叹起这“翩生酒”的味道果然是让人难以忘怀,也难怪她因此暴露了行踪。然而闻着闻着,那抹馥郁的酒香却渐渐地变了味道,泛出一丝极为刺鼻的腥甜。 那味道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分明就和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气息一模一样! ☆、背道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极为敏锐地唤晏烛情道:“晏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她懒洋洋地抬眸看我,然而一句话未能说完,鲜红的血液便兀然从唇缝里涌了出来,蜿蜒着滴落在烟红色的纱裙上,与其融为一体。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锋利的刀片旋转着收刮了所有思维,独独留下一串挥之不去的杂音。 众人问讯纷纷围了上来,各自关切道:“烛情怎么了?” 幸好沐樾言反应极快,推开人群挪上前来,扬指点住晏烛情背后三处穴位以止内血。我则笨手笨脚地扶着晏烛情缓缓躺下,一时也顾忌不了什么,“嘶啦”一声掀开了她的衣服。 那烟红色的衣衫之下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众人见状皆是错愕哗然,我亦是惊得面色惨白,忙睁大眼睛去寻找伤势的源头——没一会儿,果见一枚环形的银刃正不偏不倚卡在她左胸口的心脉处,于昏暗的夜色中散发着噬血的光芒。 我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方才段惆那一掌打得她面色巨变,原来是这厮手心里扣了这般凶残的暗器!而晏烛情倒也是个能忍的主,受了如此致命的伤痛,竟是忽悠了我一路不曾吭声。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悲怒交加的情绪,也不愿再耽搁分毫,抬手下意识想要替她处理伤口。 哪知她却浑身一哆嗦,“啪”一声将我的手腕推开,心急如焚地喝道:“别碰,有毒!” 我先是怔了怔,随即仿若未闻般喃声说道:“没关系,我是大夫,你让我试试。”言毕失了魂地再次朝她伸出手,心里却早已没有了任何底气。 身旁的沐樾言则将我颤巍巍的手腕扣住,摇头道:“不能碰,否则必死无疑。” 周别亦是沉痛地按住我的肩膀:“没救了……此物阴毒至极,是那群狗贼专门用来防身的东西。” 我难以置信地回过身,甚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姜云迟,而她虽不能张口说话,却也神色悲恸地冲我摆了摆手。 咬了咬嘴唇,我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满脑子都是晏烛情在杀死段惆之后那抹释然的神情——那个时候我竟还是傻乎乎的,看不懂她笑容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而她如今依然是看淡一切地微笑着,仿佛早就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一般,笑出了苦入心尖的酸涩。 一时无话,所有人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静谧中。 空气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逐渐凝固,就像是洒了一地的干涸血液,冰冷中透着让人绝望的悲伤。在这漫漫长夜里,点穴止血的方法开始一点点失效,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烛情虚弱地躺在身侧,任由她唇角淌下的液体将瘦削的下颌都染成暗红色。 静默良久,马车内冗重的气氛渐渐被扑面而来的疲惫感淹没,经历了一夜厮杀的人们终是无力再强打精神,皆紧锁着眉头陷入昏睡中去。而马车颠簸的声音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却也同时响彻了我的心底,使我无法安稳入眠。 方才太过于紧张忙碌,以至于没有过多留神自己的情况,如今周遭归于沉寂,小腹间隐约传来的钝痛却缓缓地漫了上来。偏这窄小拥挤的马车内充斥着难闻的腥味,我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却不能深深呼吸,只得将自己蜷成团状,祈求这难熬的夜晚能快些过去。 身旁的沐樾言并未睡着,似乎察觉到我局促不安的动静,便压低了声线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小声说道。 “你自己身上的伤处理过了吗?”他道。 我呆了呆,随即答道:“就青了一块,不严重。”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我吓得浑身一抖,同沐樾言一起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晏烛情虽已是奄奄一息地躺在边上,却还是弯了眉眼,有气无力地轻声笑着。 我见状无奈道:“晏姐姐,你能不能省点力气好生休息?” “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俩说悄悄话却还不肯带上我。”晏烛情的声音又低又哑,仿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8 佛说一句话就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而那双柔美的眸子却在黑夜里幽幽亮着,似夏至的星光。 我看得心里发慌,却还是依着她的调侃反驳道:“我没有在和阿言说悄悄话……” “小丫头,那我想和你说许多悄悄话。”她冲我眨了眨眼,“你愿意听吗?” 我抿了抿嘴唇,定定地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良久,最后才下定决心颤声应道:“嗯,你说,我听。” “你那天在雁昔楼里提到了我的愿望,我当时说的是没有。后来我一个人思考了很久,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一皆俗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只是那愿望放得太久了,我自己都记不得是什么了。隐约想起来的,几乎全部同琬夜相关。”她苦笑着,眼底倏然涌起了盈盈的泪光,“我自幼入宫,伴着琬夜一起长大。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从未分开过……” 我轻轻地握住她颤抖的双手,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我看着他因宫廷纷争而失去了自己的亲妹妹;看着他尊贵尽失,被自己的兄长逼出了浮缘城;看着他和深爱的母妃失散于战乱中,最终寻到的只剩一座孤坟……”她喃喃道,“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把母妃亲手打造的玉笛赠予我,自己却和最初的情感背道而驰——丫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都不知道他心里是否还有我。” 是否有呢?我原来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若不是经由她这么一说,我都看不出她和段琬夜还有着这样深的感情纠葛。 偏头想了想,我遂了她的意答道:“我想是有的,他还说过了在城外等你。” “他这些年经历得太多,也变得太多,我亦常常不愿面对现实,终日靠饮酒来使自己麻木。”她正说着,又是埋头咳出一口鲜血。 我看得胆战心惊,忙轻抚着她的后背道:“晏姐姐,快别说了,你……” “而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孟郁景府上卧底的期间,赌气将那支玉笛送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她并不理会我的劝告,眼底积久的泪水却是决堤一般喷涌而出,“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而我却……我却闹着脾气把它送了出去。” 我眼见着她越说越激动,连带着左胸上的伤口都一起牵扯,顿时急得六神无主:“晏姐姐,你莫要这样,不过一个笛子罢了,又何必为此伤怀呢?”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笛子,是遥妃娘娘倾尽半生心血所完成的作品。”她虚弱道。 “诶?” 狠咳了几声,她喘着粗气接着说道:“它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做‘九山’。” 像是在头顶炸开的一枚响雷,我霎时间惊得面色惨白,良久才短促地呼出一口气道:“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它叫什么名字?” 然晏烛情强行讲出一大段话后已是精疲力竭,并未注意到我异样的神色:“……九山。” 所有记忆的碎片呼啸而来,宛如席卷一切的山风。脑海中幽幽燃起昔日毁尽了沧归山的大火,在那冲天的火海中,书珏歇斯底里地朝我扑来,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追逐多年的九山。 书珏说过,“九山”是唯一的,却也并没有说是哪种程度的唯一。如果没有重名的可能性,那这支名为“九山”的玉笛,约莫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 我摇晃着退后了几寸,回头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沐樾言。而他却一下点出了要害,朝晏烛情问道:“你说的九山,确定是被你扔在了孟郁景府上么?” 晏烛情点了点头,凄楚的眸子里满是懊悔与伤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用自己认为最平静的声音对她说道:“谢谢你,晏姐姐。” 晏烛情给我带来的惊喜与收获太多,远远不是两个“谢”字能够比拟的,然而除此之外,我却也找不到任何别的方法予以报答。 她勾了勾唇角,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才是要……谢谢你。” 短暂的寂静过后,她疲累地闭了闭眼睛,续声道:“每次喝红绸酒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当初也为他系上了一段红绸,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道:“你家殿下余情未褪,大概会十分欣喜吧。” “大概吧……”她有一刹那的失神,“不过,我也有些累了。” “晏姐姐……” 殷红的血液以极为迂缓的速度自晏烛情唇边凝结成壳,她眼底的光芒亦被漫天掩地的黑暗逐渐抽离,随着窗外萧索的风声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 “我想……睡一会儿。”她说。 我没有接话,兀自在静谧的环境下等候了许久,却始终只听得耳畔马车奔波的声响。 在这样嘈杂恶劣的空间里,晏烛情像个孩子似的睡着了——可她睡得一点也不安详,双手有意无意地紧紧攥着,似还有许多诉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她分明睡得很浅很浅,却是再也叫不醒了。 离开浮缘城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路途开始下起淅沥缠绵的小雨。彼时夏末秋来,一夜凛冽的寒风将枝头的枯叶吹得漫天飞舞,而脆弱的几截枯枝则挂在树梢摇摇欲坠。 苍幕之中乌云缭绕,带着郁结已久悲戚化作秋雨,宣泄一般深深嵌入泥土,将大地浸得一片寒凉。 出城后所规划的线路途经一座矮山,因着连绵不断的雨天导致山路泥泞湿滑,我们不得不稍作停歇,将马车靠近遮雨的地方暂时安置下来。而晏烛情的身体却比我预想中腐烂得要快,剧毒在她呼吸停止之后依然向她的四肢百骸不断蔓延扩散,久而久之原本玉白的躯体便被侵蚀为枯烂的黑色。在这样的情况下,众人不得不痛心疾首地将她抬到无人的地方进行焚烧。 偏偏这雨天潮湿,便使得起火格外困难,本是可以闭上眼睛迅速完成的事情,我们却含着悲伤处理了一次又一次。 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晏烛情前段日子还是那样鲜活地在我的生命里出现,眨眼间就这样香消玉殒,尸骨无存。我与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在无力挽回的死亡面前,我心底依然被奔涌而至凄怆和惋惜所覆盖,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都尚且如此,那些同她相识多年的战友更是哀痛得无法自已。性子直的人甚至曲腿跪了下来,呜咽着淌下滚烫的泪珠。姜云迟因着伤势无法大声呐喊,瞪圆的眼睛里又是沮丧又是悲愤,末了竟是直挺挺地站起身,挥剑在野外的山石上一阵乱砍。一向话多的周别也不再出来活跃气氛了,安安静静地双手合十,似乎在为逝去的女子祈祷着什么。 我偏过头,在人群中寻找沐樾言的身影,却见他独自一人站得老远,烟雨朦胧之中,那身黑色的衣衫近乎和远方层叠的山峦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9 融为一体。抬眼望去,于山雨影绰之间,那抹颀长的背影竟隐约透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孤寥。 ☆、茫然 沿着湿滑的泥路一步一个脚印地踩了过去,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沐樾言的跟前,却没有出声打扰。 他无波的目光正远眺着未知的方向,见我来了便头也不回地问道:“不去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我应道。 他顿了顿,随即一如既往地回答道:“与你无关。” 好吧,果真够冷淡。我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尴尬道:“那……人群里有点闷,你介意我在你这边站会儿么?” 沐樾言没说话,我便默认为同意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站稳,也没有心思再多说什么。 天空犹如灰幕般笼罩在头顶上方,不知疲倦地落下细密的泪水。幸好这场缠绵的秋雨下得并不大,细如发丝般轻轻掠过面颊,只留下几分柔和的凉意。我和沐樾言定定地站在无人的偏远处,各自遥望远方此起彼伏的群山,心间纷扰杂乱的声音倒也一点点归于平静,不再肆意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半晌,约莫是发现我始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沐樾言淡淡开口道:“生死乃人之常态,你无需过于介怀。” 我惊于他敏锐的思维和少有的安慰,诧异了许久方才醒过神来,苦笑着回应道:“我有些后悔当初没能好好学习医术,到如今谁也救不了。” “纵然是神医在世,那样的毒也是无人能解。”他道。 “只是……第一次这样近在咫尺地感受死亡。”我垂眸,“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你跟着陆先生那么多年,难道不曾见过生老病死吗?”沐樾言瞳孔微微一动,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里不一样。”我抬起手腕,指尖轻轻地触碰在他的心窝处。 他见状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一向冷冽的双眼中泛起了几分怔然。 我缓缓将落空的手掌收回,覆盖在自己的左胸口上:“如果是因为我自己医术上的失误导致病患的死亡,我会懊悔,会愧疚,会不安……但是晏姐姐的离开所带来的,是更加沉重的痛苦和悲伤——就是这里,我心脏所在的地方,会压抑到难以呼吸。” 萧瑟的细雨为沐樾言黝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烟雾,却也冲淡了他眼底难以退却的寒意。 见他一言不发,我略微执着地追问道:“阿言你呢?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沐樾言陷入了有些执拗的沉默中,似乎思虑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喃声道:“不知道。” 闻言我扶额长叹了一声:“唉!朽木不可雕也……” 然话音未落,他却微微颔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道:“比起沉重,更多的是茫然吧。” “诶?”我一口气未叹完,转而收了尾音,睁大眼睛望向他。 “死亡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些年来,周围的人一直在不断倒下,生与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哪一天,我也会突然丢了性命。”他道,“正因如此,才会对任何生死都抱有无谓的心态。” 我认真地注视着他清俊的面容,细声问道:“阿言,你不会觉得你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吗?” 眉目间隐隐含了一丝疲顿,他徐徐说道:“可能有点吧,所以才会困惑。” 一直以来,沐樾言都在死亡的边界线徘徊着,他染血的剑下亦早已寄宿了数不清的亡魂,因而始终机械而又麻木地活着,甚至对自己的生死都漠不关心。而恰巧是晏烛情这次悲戚至极的死亡方式,给他的内心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我拧着眉头想了许久,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拯救这棵突然开窍了的榆木疙瘩。 久而久之,沐樾言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超出了正常人的思考范围,于是轻咳了几声,有些不自然地对我道:“罢了,当我没说。” 闻言我忙惋惜道:“怎么能当没说?你……” “比起这个,你倒是先告诉我‘九山’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沐樾言打断了我没完没了的追问,毫不犹豫地调转了话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我听罢不禁呆了呆,而后便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去找它了,我此次下山的目的就是这个。” “胡闹。”他的目光骤然转冷,“‘九山’在孟府,你知道那是谁的府邸么?” “纵是它在阎王府上,我也得去走一遭。”我斩钉截铁道。 听到这里,沐樾言方才好不容易缓和的面色又一次降回冰点:“你怎么去?横着进去?” 沐樾言这一问,无疑是朝我泼了一盆冷水。想着他也并不知道我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心里便油然生出几分委屈来:“你不是说我可以去找的吗?” “我让你去捅马蜂窝你也去吗?”他寒声问道。 “我……” “孟郁景,权倾朝野的孟大将军,他才失去段惆这枚形同左膀右臂的棋子,现在就是头暴走状态的雄狮。”沐樾言凌厉的眸光仿若刀锋,“而段琬夜下个目标的核心,就是他。” “这些我都知道。”我小声嘀咕道。 “即使知道这些事情,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上去给我们添乱么?”他厉声问道。 添乱?我被他这句话砸得心头一麻,骨子里的倔脾气又涌了上来,便想也不想地说道:“是的,我要去。” “那你便去吧。”听完我脱口而出的回答,沐樾言便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转身拂袖而去,再没回头同我理论半句。 瞧着沐樾言毅然消失在烟雨中的背影,我一个人愣愣地伫立在原地思忖了良久,第一反应就是他也许生气了。 我失魂落魄地晃回众人生火憩息的地方,脑海中分明还残留着他方才冰山融化的一瞬美好景象,而今再试图找他沟通什么的时候,却被他扭头避开了。 他居然真的生气了! 霎时间我只觉得自己一个头十个大。在这几个月不长不短的相处里,我自认为对沐樾言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好歹在谈话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方才那出一闹,我感觉我得有一阵子别想和他好生说话了。 正沮丧地坐在原地发着呆,约莫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被周别看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挪上来,悄声问我道:“怎么啦?” 我瞥了眼周别显然没睡好的熊猫眼:“我没事,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周别却不以为意,小小的眼睛又围着老远处的沐樾言转了一圈,了然于心地说道:“你同沐兄吵架了?” 我眉头抽了抽,有些别扭道:“也不是吵架吧,就是……” “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0 那就是吵架了。”周别肯定道,“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偶尔发生点口角也正常。” “不是这个……就是商量事情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什么事情?” 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同他说,我想去孟府。” “你要去孟府?!”听罢周别像是一枚引燃的□□,一蹦三尺高,连带着嗓门儿也大了起来。 见状我连忙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却也是来不及了,这一下实实在在地惊动了旁边闭目养神的姜云迟,她也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三两下就挪到了我的面前,磨着嗓子含含糊糊地问我:“你说什么?” “唉,你们小声点。”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想去孟府啊。” 言罢姜云迟两个眼睛都瞪圆了,上翘的眼尾几乎要喷出火来,然她下巴有伤不宜多话,便由周别替她讲了出来:“你去那里做什么?孟府可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 我能说什么好呢?总不能告诉他们关于“九山”的事情吧,然而这样神乎其神的故事,谁听了都会当作一场儿戏,过后反倒要嘲笑我的愚蠢。我有些侥幸地想,还好晏烛情透露九山笛的时候他们都在沉睡,不然就会造成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 七扭八歪地想了很久,我实在找不到足以搪塞的理由,便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一句我自己都觉得很欠打的话来:“理由实在……说不出口,总之,哎,总之不是过去玩的,但又必须去。” 果不其然,姜云迟听完二话不说,抄起手里的长剑就要砍我,幸好被周别战战兢兢地拦住,哀嚎着劝慰道:“姜大姐姐,您可悠着点,别又闪了腰啊!” 而姜云迟这回可怒得不轻,那双斜飞的柳叶眉几乎要竖了起来,一时也顾不得脱臼不脱臼了,用几乎呜咽着的声音冲我吼道:“臭丫头片子,你以为你在这帮了点忙就能上前线打仗了么?好的地方不去钻,非去我们重点盯梢的地方!这么重要的目标点,是由得你一个小丫头胡来的吗?” 姜云迟这一通火气发得实在,却也明明白白地点醒了我——怪不得方才沐樾言那样生气,现在想来他说我会添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孟郁景是段琬夜的第二个重点目标,也就是说,他们花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在研究对付他的方法,甚至在刺杀段惆之前,晏烛情就在孟府中卧底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会把“九山”扔在那里。而我的强行出现,很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冲突和麻烦。 这样一想,沐樾言的“小情绪”突然就变得情有可原,反而是我这个不懂事的□□瓜在对着他无理取闹。 想到这里,我便也收了自己蛮横的倔性子,低下头,有些懊丧地对姜云迟和周别道:“对不起,我也没想过给你们捣乱什么的。” 姜云迟郁闷了大半天的脾气一次性发完了,倒也没再不依不饶地追骂,转而捂着生疼的下巴坐回了角落里。周别则夹在中间打起了圆场:“你还没给我们添乱呢,道个什么歉啊。我们只是很认真地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容不得一点差错,否则全盘崩塌。” 言毕,姜云迟亦揉着下巴糊着声音道:“如果你有什么非要作死不可的理由,也请你离我们远一点。我们与你划清界限,你的生死与否,都同我们无关。”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同样严肃的声音对她说道:“知道了,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全权负责,至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都由我一人承担。” 周边在旁听得直摇头道:“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为什么偏喜欢往死胡同里钻呢?” “你想清楚了?”姜云迟扬眉道,“划清界限,也就意味着樾言不会再因任何理由保护你。” “想清楚了。”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中没有丝毫踌躇。 我这次离开沧归山,本就是孑然一身,亦不奢求他人的庇佑。几经生死的徘徊,陆羡河和书珏纷纷离我而去,唯独追随“九山”的步伐,成了支撑我继续前行的动力。而同沐樾言等人的相遇,也算是绕着此奇物的一段浅缘,至于我的生死与否,也不是他们所需要担负的责任了。 “多说无益。”周别皱眉道,“你只需要知道两点——第一,这件事情不能让殿下知道,不然他得提前扒了你的皮。如果因为你的失误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必要时刻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处理掉。” 姜云迟也道:“周别提醒你只是出于好心,并不是义务。” “是,我知道了,多谢二位提点。”我抱拳对周别作以一揖,“那第二点呢?” “这第二点嘛……”周别的小眼睛朝上翻了翻,又对着远处沐樾言的身影努了努嘴,“你要是磨得你家沐兄点了头,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这……还真是比登天还难。方才我已经犟着牛一样的脾气惹沐樾言生气了,他还会老老实实地听我说完半句话吗? 了解实情后的我不禁也朝上翻了翻眼睛,做出一副极为痛苦无奈的样子。 ☆、又见 事实证明,要找沐樾言说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众人在山里休息了约莫半日的功夫,待到这场稀稀疏疏的小雨渐停,便又坐上马车开始赶往段琬夜安排的地方——而在这近三日的漫长行程里,沐樾言非常争气地没有同我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舍得看我一眼。 而周别对我的好心提示仅限于提供孟府的地理位置,大概在浮缘城东北方的边界处,离与段琬夜会合的地方大约有一天半的路程。至于其他的事情,周别身为段琬夜的手下,并没有义务冒着风险向我透露机密的信息,我便也心中知足,不再贪婪地索求更多。 三日之后的深夜,一行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了浮缘城外的闻桑镇。 因着已是夜半时分,镇上人烟稀少,老远便瞅见段琬夜一身石青色莲花纹长衫,手提一枚微光萦萦的小灯笼,眉目忧楚地伫立在路边的拐角处。 感应到了我们的靠近,段琬夜微微颔首,遥望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半晌无果,终又将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沐樾言站在众人之首,率先朝他伏下了身,恭顺而又严肃地汇报道:“段惆已死,不过我方亦是伤亡惨重。” “是我低估段惆的实力了。”段琬夜神色略有些恍惚,“给你们派过去的人手少了些,险些害得计划失败。” “如今段惆一死,必定惊动了城内一些心怀不轨的势力。”沐樾言面无表情道,“其中最难处理的就是孟郁景。” 听到“孟郁景”三个字,我心中一跳,下意识就抬眼去看沐樾言,却被他冷冷的一记眼神杀吓得收回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1 了目光,安安分分地缩到他身后。 “孟郁景这老东西我盯了有些年头了,跟着着他的探子说段惆出事那会儿,孟郁景还在享受他的庆功宴。”段琬夜嗤笑道,“他刚率兵赶走了北域那群蛮族人,心里头傲着呢,一听到段惆被刺杀的消息,气得连碗筷都砸了。” “这次动静确实太大,怕是许久都不得安生。”沐樾言道,“孟府周围约莫也会加强戒备,防止意外发生。” 段琬夜眯了眯眼,略有些慵懒道:“罢了,近来风头有点紧,我们做事情得消停消停,不得急躁。” “是。”沐樾言应声道。 “话说回来……”平缓的声线微微往上扬了扬,段琬夜的眼眸望向人群末端的黑暗处,“晏烛情人呢?” 和往常一样,在说完了所有重要的事情之后,段琬夜才漫不经心地提起这个名字。像是在意,却又像是不在意——这样暧昧而又复杂的情感,怕是一般人都承受不住吧。 短暂的安静过后,周别主动站出来说道:“晏姑娘身受重伤,在回来的路上……去了。” 错综复杂的瞳眸微不可察地缩了缩,段琬夜俊美的面容在幽冷的夜色下骇得惨白:“你……你再说一遍?” “她去了。”周别悲怆的眼底噙满了泪光。 夜凉如水,万物黯然。段琬夜深不见底的眼眸像是在一瞬间抽离了所有情绪,变得恍惚怔然。静默半晌,偏头将被灯火照亮的脸庞隐入黑暗中,空留一声感慨似的轻叹: “是吗,这样啊……”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最后剩下的一丝愕然都被生生剥离。段琬夜的语气淡如微风拂过,又似乎只是在一首古曲的末尾,平静地绘上一小串休止符。 我站在茫茫如海的黑夜中,定定地凝视着段琬夜,心知他和晏烛情的事情终不是旁人能够参与其中的,不过想起晏烛情临死前的模样,还是会替她感到惋惜。 自从那几个噩梦一般的夜晚过去后,段惆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浮缘城,连这城外的闻桑小镇都狠狠地震了三震——上到城内外的王公贵族,下到街边的平民百姓,无一不对此事议论纷纷。偏这段家的老皇帝上了年纪,稀里糊涂地就把手中几件大事交由了居心叵测的人来处理,这手握大权的孟郁景就是其中之一。 段琬夜一行人虽视孟郁景为眼中钉,但段惆死后浮缘城内的情形明显要紧张许多,便也暂时不敢再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老实地窝藏在闻桑镇里一座名为“丹青”的小茶馆内,做着不温不火的生意。 我自从来到闻桑镇之后就被放了鸭子,段琬夜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鲜少关注我的举动,而沐樾言则又开始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近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想抓着他说句话都很困难。在这样自由度极大的情况下,我便也不像往日在浮缘城里那样拘束,经常一个人溜出去看书听戏,然后顺道打听一些与孟府相关的消息。 一日里天气正晴,我正想着在这深秋多雨的季节里,晴朗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便不知不觉地一个人晃到了街上。 闻桑镇的街道又细又长,弯弯扭扭,虽不同于浮缘城城内的繁华大气,却也有着别样的乡土风情。镇上的百姓们热情好客,稍聊两句便能自来熟,这不——没走两步就碰上了扎堆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围成一圈,似乎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趣事。 走近了才发现,是街上那个疯乞丐“高神仙”又趁着天气晴好出来说故事讨钱了。我刚来闻桑镇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些,只是偶有一次见到这骨瘦如柴的男人站在街边,手舞足蹈地对着众人讲述浮缘城内外发生的故事,偏还有一大堆人围观叫好,甚至会大发慈悲地往他手里塞钱。后来才从来往的听客口中得知,大家都管他叫“高神仙”。 高神仙姓高,可是至今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这些半真半假的故事都从哪里听来的,众人只是觉得他说得神乎其神的,便“神仙”、“神仙”地叫唤他,久而久之,便叫成了“高神仙”。 “……后来啊,孟大将军对着那群北域壮汉就是一声怒吼,‘尔等狗贼,速拿命来!’,他那横眉竖目的样子据说比阎王爷还可怕,愣是把一群八尺来高的铁汉子吓成了娘们儿,哭着嚎着就跑出去了。” 我挤进人群的时候,一眼瞧见高神仙说得唾沫横飞,一副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激动模样,我便忍不住随着围观的群众们大笑出声。 这故事虽已经讲到了末尾处,不过故事的主角倒是挺让我上心的,于是干脆在人堆里站定,打算听高神仙继续说下去。 “你们知道吗?这孟大将军虽然威猛无比,战功显赫,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高神仙打了个响指,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线道,“他呀——怕老婆!” 众人听罢,又爆发出一阵轰笑。 “据说他的老婆楼颐——楼夫人,是个西域来的大美人儿,不光头发天生是卷曲的,连眼珠子的颜色都和我们不一样。”高神仙瞪大眼睛痴痴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身体差了点,连生的孩子都是个病儿,实在是可怜啊!” 我听得心里一阵好笑,只觉得这高神仙虽怪里怪气的,但说故事的方式着实讨人欢喜,便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板,笑眯眯地放到他的手掌心。 然而铜板放完后,我正待收回手,忽觉腕间一凉,似乎是被人轻轻覆住了。想着兴许是哪家的大哥牵错了姑娘,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背后却猛然间传来一阵无比熟悉的低语: “饭桶不爱吃饭了,改爱听故事了?” 那一瞬间,连带着整个脊背都无法言说地僵硬了起来,短暂的冰冷过后,倏然涌起燃烧心肺的怒火。 可身后那人并没有等到我本性发作,一个蛮力将我从嘈杂的人群中拽了出来,兀自拖着我朝外走去。 我顿时又惊又怕,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瞎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无奈他手劲太大,我纵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他甩开,只好踉踉跄跄地由他拉着前行。 他一路拐了无数个弯,像无头苍蝇一样自顾自地朝前横冲直撞,我在他身后跟得心惊肉跳,又碍于周围人来车往的不便发火,于是耐着性子陪他走了许久,终是在无人的小路前止住了脚步。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扬起了空着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叱责道:“好玩吗,书珏?” 这一巴掌他并没有躲开,实实在在地在他俊逸却瘦削的面颊上留了一串清晰的红印。 果真是书珏。 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间,有些一辈子都无法轻易忘怀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剧毒一样侵蚀着我心房上的每一个细胞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2 。 “好久不见,你就送我这样一份大礼?”书珏眉目一弯,挤出一个扭曲得不像样的笑容来。 我冷冷地从他渐渐松开的掌间抽出手腕,末了还有些嫌弃地甩了甩:“你这疯子,怎么没被火烧死?” “该被烧死的不是你这废物吗?”书珏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握了握腰间的柳叶刀,有些嘲讽地挑衅道:“怎么,你烧了一路也回不到家里去,就准备过来认我做姥姥了?” 此话一出书珏便再也笑不出来了,狠厉地伸长手就要拧我的脖子。可我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只会吃睡的小麻瓜,退后几步就轻易地躲闪开来,继续用不堪入耳的话挖苦他:“书珏,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倒是变成了个屁虫,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 “顾皓芊,有本事啊。”书珏咬牙切齿地瞪我道,“不愧是敢刺杀祺王的帮凶,连嘴巴都变得这么厉害。” 这回换我慌了神,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书珏斜眉微挑,像是抓到我的尾巴一样多了几分得意,“段惆一死闹得沸沸扬扬,浮缘城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其中有人说起,那群埋伏在剑有仙居的杀手里有个会使针的大夫,还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那又如何?‘九山’又不在我手里,你把我烧成灰都没用。”深吸了几口气,我努力让自己能够平静一些,“你一路找过来,是还嫌烧得不够么?” “当然不是……”书珏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以剑锋对准我的额头:“你说过要和我争夺‘九山’,如今‘九山’近在咫尺,你觉得我会放任不管么?” 我退后几步,虽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心底某处的不安却像是蜿蜒绵亘的藤蔓般一点点涌现而出。 “‘九山’又不在这里,你盯着我有什么用?”掩耳盗铃一般,我挑眉问道。 书珏眉目一缩,手中的短剑不由得又近了几寸:“是不在这里,但是和不远处的孟府脱不了干系,对吧?” 我的眼角颤了颤,瞳孔深处皆为一望无际的恐惧。 “朝风归云九,暮雨织遥山。”书珏狞笑着问道,“你知道这句诗么?” “不知道。”我将腰间的柳叶刀用力抽了出来,极为警惕地同他抗衡道。 “这是我这几个月四处游学时,自民间搜刮而来——作这句诗的姑娘早亡,而她的母亲便含着无尽的哀恸创造了‘九山’。”书珏道,“因此才会有了那下句‘若非忧思在,谁堪闻笛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九山’应该是一支笛子。” 听完书珏堪称完美的分析和猜测,我内心层层的波澜早已叠加得无法控制,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朝着我呼啸而来,冲走支撑我的所有力气。几个月的时间里,书珏对于九山了解的速度和效率远远在我之上——硬是要和他比起来,我的做法就像是一头横行无忌的蛮牛,仅凭着侥幸得来的一点消息便失了理智,一股脑地向前猛冲。 单凭这一点来看,我就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极度不甘心的感觉。 ☆、逗笑 19 【梦生篇】3 “而你,顾皓芊。你若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呆着,我也不曾想取你性命。然而自段惆死了之后,你怪异的行踪便在我的眼皮底下暴露无遗。”握着短剑的手略有些犹豫地抖了抖,书珏俊雅的眉眼里多了一丝痛楚与不安,“在闻桑镇的一个月里,你对孟府超乎寻常的打探频率,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了,你甚至比我更先一步知道九山笛的确切位置!” 书珏话音还未落,我却幽幽地笑出了声来。在某些方面,我们所焦虑忧心的事情还真是所差无几。这样超乎寻常的相似,是多么让人无奈的一件事情啊。 而我突兀的笑声却轻而易举地激怒了书珏,他眉眼一横,颤抖着攥紧手中短剑,又稳又狠地朝我直刺过来:“笑什么!” 我被他这声近乎震天的吼声炸得耳朵一麻,连连小退几步,以手中锋利的柳叶刀同他的短剑相抵。自上次在沧归山上一闹之后,书珏似乎学聪明了,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擅长使用长剑,便将随身的武器改为了短的,这会儿倒也使得自在,收放自如。 这样一份固执而又细致的小聪明,还真是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如针一般刺入他紧缩的瞳孔,以极为平常的语气对他道:“书珏,你在山下晃荡那么久,手里的人命不少吧?” 言罢,书珏微眯了眼睛,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极为诡谲的气场。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毫无征兆地空出一只手来,猛地砸在我的左边脸颊上。 这一记出乎意料的拳头袭得我一头雾水,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厮分明手里拿着剑,打起人来却还用着这么原始的方式,故而也没能防备,被他硬生生砸得一个趔趄,连手里的柳叶刀都颤颤巍巍地落到了地上。 左脸被打的地方开始火辣辣的生疼,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我再次抬眸朝书珏望去时,他依然紧紧捏着手里摆设一般的短剑,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萦绕眉间的愤恼里隐约掺了一丝微妙的懊丧。 过了好一会儿,书珏方才强打精神勾唇道:“这一下,还你的。” 我捂着发热的脸颊,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你怎么那么幼稚。” 书珏咬了咬惨白的嘴唇,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抬起了手臂:“这次不会了。” 如镜般闪着寒耀的光芒着实刺人眼眸,却也清晰地倒映出他眼底的不安与苦楚。面朝着天幕间灿然的日光,书珏脸上犹疑的色彩竟让我的思绪于恍惚间陷入了呆滞。 彼时空中光线夺目,而路边一人站着,一个瞪着,原以为就要这么短时间地僵持下去,耳畔忽然爆发出一阵铮铮破空的铁器声响,从第三方处沉如烈风般席卷而来。我和书珏皆是一惊,下意识倒退了好几步,然那凭空出现的一把银色弯刀还是轻而易举地冲书珏直飞而来,兽爪一般撕碎了他的一片衣角。 紧接着,寒冷似冰的声音自身后的围墙上蓦然传来:“我还说着近来茶馆周围多了只老鼠,今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闻声望去,便见着一身玄色劲装的沐樾言从墙上一跃而下,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惊诧来,忙轻唤他道:“……阿言?” 他似乎才从别处赶过来,一身风尘仆仆,然眉目之间不含丝毫乏顿,遥遥望去,整个人静如远山。估摸着他还是不想和我说话,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而对一旁的书珏道:“就算游离在纷争之外,知道了太多也是会丧命的。” 书珏被这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骇得一怔,半晌过后发白的面色里又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3 多出一丝露骨的恨意来:“这位公子,有些面熟啊。” 然而沐樾言可不是个喜欢叙旧的主,二话不说便就着袖中毒镖朝书珏要害处掷去,未等书珏挣扎着反应过来,轻巧踢出的一脚已携了周围呼啸而至的冷风“嘭”地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书珏睁大了那双错综复杂的双眼,步伐蹒跚地略向右后方仰去,然速度始终不及训练有素的沐樾言,扑腾几下便半跪在了地上,被沐樾言反手按压住。 “我无意干涉你们段家的破事,你也不要插手我和顾皓芊的事情。”书珏被沐樾言摁得抬不起头,全凭蛮力一通乱撞,“我找我的‘九山’,你一个外人管什么闲?” “你从浮缘城追到这里,查到的东西可不仅仅是所谓的‘九山’。”沐樾言麻利地自腰间抽出一枚匕首,不由分说便横在书珏脖颈间,“光知道这些就够你死了。” 书珏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虽被压得身形曲折,脊背却挺得笔直如杆。接着,背光的眼眸倏然迎向了灿烂的天幕,薄唇一抿,竟是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来。 没有应答沐樾言的话语,书珏突兀地调转话头来对我说道:“顾皓芊,学聪明了,知道找个厉害的男人给你撑腰?” 瞅着他的表情不太对,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我踌躇了半天,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对沐樾言大声喝道:“阿言,把嘴捂上!” 话音未落,果见大量粉白色的烟雾从书珏手中爆炸似的轰散开来,像是刹那于地面上盛开了一朵不成型的浅色蔷薇。沐樾言闻言立马收手,迅捷地捂住口鼻,却也使得地上的书珏脱离了桎梏,一溜烟便钻进了朦胧的烟尘之间,不见了踪影。 而我就比较惨了,方才只顾着张嘴冲着沐樾言大喊大叫,等到自己有所发觉的时候,已经“吸溜”一声把周围的烟雾吃了个干净,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大声呛咳起来。 待到遮蔽视线的烟雾逐渐散尽,书珏早已借此逃之夭夭,沐樾言见状拔腿就要上去追,然走了一半像是终于想起来背后还有个人,便犹豫着又转过了身,将我从地上半拽半扶着拖了起来,低声问道:“没事吧?” “咳,咳,咳……”我摇摇晃晃地借着他的胳膊站稳,只觉得喉咙里爬了一万只蚂蚁,痒得我恨不得把一颗心都给咳出来。 沐樾言在边上看得手足无措,木头似的任我抓着,道:“方才那烟……” “咳,咳……没事!苦花散而已,不过……”我边咳边将袖子挽了起来,只见细腻的皮肤上已经骇然冒出了几枚绿豆大的小红点。 这苦花散乃是书珏特制的独门小药,专供身体虚寒者服用,抛洒它时会冒出大量的粉白色烟雾。药物其本身含有微毒,摄入过量便会使皮肤严重过敏,生出的红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消退。 想来书珏那王八羔子大概是动不了真格,便只能用这种小把戏来掩人耳目,方便逃跑。 眼见着手腕上的小红点越冒越多,有向脖子上蔓延的趋势,我心里又怕又虚,连忙从腰间的锦囊里捻出一枚银针,一咬牙就要朝自己刺去。然而没能下手,胳膊肘便被沐樾言轻轻握住,他皱眉问道:“做什么?” “这红斑若是长到脸上,我得十天出不了门。”我哀嚎道。 不知是不是我眼睛花了,竟无意瞥见他向来平着的唇角弯起了一抹极为可疑的弧度——就像是在笑话我的笨拙一样! 沐樾言松开了对我的钳制,缓缓问道:“你方才自己为什么不躲?” 有生之年,我的愚蠢竟然能逗笑一座顽固不化的冰山! 越想越羞愤,我一张老脸愣是涨得通红一片,直阴阳怪气地对他说道:“沐大侠,沐大老爷,您不生我的气啦?” 怔了半晌,沐樾言又板起了脸问道:“我生什么气?” “不生气?不生气你还一个月不理我,明知故问。”我白了他一眼。 他闻言淡淡道:“我近来在孟府和茶馆间两头跑,并没有时间同你扯闲话。” 听到“孟府”二字我就下意识地一跳,忙问道:“你去过孟府了?” “是。”沐樾言的视线朝书珏逃走的方向挪了挪,“恰好还发现了那只浑水摸鱼的老鼠。” 我道:“书珏他是寻着九山笛过来的,想来也在谋划着怎么混入孟府。” “他知道的太多了,若再参与进来便必死无疑。”沐樾言冷冷地斜了我一眼,“你也一样。” “阿言,我很早就想同你商量了……”我叹了一口气,极为认真地走到他面前站定,轻声道,“‘九山’这个东西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我也要找到它。” 沐樾言亦垂下眼眸凝视着我,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我想我就算说了,你也不大相信。”我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再如何向他开口。 而沐樾言听罢却沉声道:“你说便是。” “那我真的说了?你听了可别打我。”我怯生生地朝他确认道。 “嗯。”沐樾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微微抬眸,以自认为最诚恳的语气对他道:“如你所见,我和书珏都在寻找‘九山’,甚至会为了‘九山’大打出手。表面上,我们是拜于同一门下的师兄妹,而事实上,我和书珏最原本的归处并不是沧归山——” 顿了顿,我艰难地闭了闭眼睛,总觉得自己在说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们所在的家乡离这里非常遥远,硬要规划一个距离的话——哎,大概就只能用时代来形容了。就是……我和书珏,本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经由意外不小心穿越过来的,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沐樾言眉心微皱,深邃的眼眸中含了一缕难以揣测的微妙:“大概能懂。” 我听罢眼前一亮,像是找着了人生知己一样猛地握住了他的手:“那你信吗?” 不过我这激动的一握似乎过分亲昵了,沐樾言明显不习惯地将手抽了出来,有些疏离地说道:“不太信。” “好吧。”我有些尴尬地将手绕到背后去,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我和书珏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试图找方法回去,直到我们发现了‘九山’的存在。在听说焚毁完整的九山就能回到归处之后,书珏甚至放火烧死了师父。” “你是说,陆先生的死也是因为‘九山’?”沐樾言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泛出几分惊诧,“区区传言,何以至此?” “因为他恋家的情绪已经扭曲得不像样了,只是在一味疯狂地追逐‘九山’,连最后的人性都泯灭了。”我沮丧道,“所以我才要比他先找到‘九山’,也算是给师父报仇吧。” “找到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4 ‘九山’,然后呢?”沐樾言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没办法下狠手杀了他,只能不让‘九山’落到他的手里。”我无奈地苦笑道,“阿言,我说了那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沐樾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是想要从我眼底找出什么漏洞似的,因而有了短暂的沉默。我亦不躲不闪,任由他这么看着。 思忖了好一段时间,他方才开口问道:“你是想去孟府找那支九山笛?” “是,而且我做好了不拖累你的准备。”我肃声道,“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动,如果因为我的过错影响到了你,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杀了你也可以?”他凝声问道。 “可以,绝无怨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冰山融化第一步~ ☆、堪花 20 【梦生篇】4 沐樾言怔了片刻,随即转过身去,略有些僵硬地说道:“罢了,随你便是。” 就像是横在心间的一块巨石落了地,我近乎雀跃着扑到他的面前,兴奋地问道:“那你是同意让我去孟府了吗?” 沐樾言不太情愿地颔首道:“本就同我无关,你留心着别被段琬夜发现了就行。” 我听罢眼睛都笑弯了:“知道了,阿言你真是个好人。” 很久没有这样舒畅的感觉了——所有郁结已久的心事在这一瞬间吐露而出,只觉得身心都陷入了无法形容的愉悦中。 虽然沐樾言不一定接受得了这样庞大的信息量,但是至少他没有明确的反对和鄙夷。我想,如果把同样的话说给姜云迟和周别听的话,他们二人怕是要捧腹大笑,甚至会觉得我在捉弄他们。 事已既定我便也不再拖沓,随即回了丹青茶馆收拾东西,一刻也不愿意多留。自从书珏那次毫无预兆的出现之后,我便深深地意识到了我和他之间的巨大差距。如今他对九山笛所在的方位已经大致了解,约莫也是在削尖了脑袋往孟府里钻。 同时为了瞒稳段琬夜,我特地去研究了他近些日子的行程安排。段惆一战过后,段琬夜手下可用的人数遭到了大量的削减,因而不得不前往古晁城与追随他的另一部分势力会合。这古晁城在偏远的南方地区,据说是段家人先祖居住的地方,然其路途遥远坎坷,光是往返就要用上几个月的时间——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段琬夜前脚刚走,后脚我便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打算同沐樾言一起前往浮缘城的边界处。 姜云迟作为沐樾言的长期搭档自然对此十分不满,然而她身上还背负着看守据点的重要任务,便只能扒拉在丹青茶馆的门口冲我咆哮:“臭丫头片子,你要是失手害了樾言,你看我不把你扔油锅里炒。” “放心吧,到了那边我们便各闯各的,谁也不碍着谁。”我冲她眨了眨眼睛,十分肯定地说道。 姜云迟听罢依然怒不可遏地说道:“我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明白,你是怎么把他磨同意的,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悄无声息地瞟了一眼站在远处等候着的沐樾言,而后笑着答道:“阿言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温柔?”姜云迟瞠目结舌道,“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在意他,不是吗?”我压低了声线神秘兮兮地问道。 “胡,胡扯!”此话一出,姜云迟愠怒的脸上竟是染上两抹胭脂般的红晕,“信不信我把你的小嘴巴给撕烂!” 我眯着眼睛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别怕,我不会告诉他的。” “总之!”轻咳了几声,她强作镇定道,“你不要给他添麻烦!但是……” “但是什么?” “樾言他……”神色凝了凝,姜云迟加重了语气说道,“如你所见,他做起事来是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 “我会的。”没等姜云迟支支吾吾地说完,我已轻声将她打断。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我心里也猜得八九不离十。沐樾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几次私下的谈话中我大概摸清了他的性子,所以只要是我没惹他生气的话,还是比较容易交流的。 ——没错,前提是我没惹他生气。 深秋的天气开始骤然转冷,离冬日的寒凉只剩下了一步之隔,马蹄声响过的每一处角落都布满了残枝落叶,而引入眼帘的亦是大片萧瑟落寞的景象。我们从闻桑镇连夜赶往浮缘城的边界处,花了正好一天半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合眼,故而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累得浑身散架,半天都动弹不得。而沐樾言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劳累的往返奔波,在客栈里坐下喝了杯茶便精神抖擞,没事儿人似的开始做自己的“正经工作”。 说是正经工作,其实我也不知道沐樾言几次潜入孟府里到底是在干什么,他也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的。 孟府的守卫向来森严,尤其是段惆事件过后, 孟郁景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不对,应该是惊弓之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死于非命,所以纵是到了深夜,府内外依然有巡逻的灯火四处移动。 然而沐樾言身手了得,一身黑衣隐于夜色中顿时无形。他好几次敏捷地来往穿梭于围墙和房顶之间,却不曾惊动任何巡逻的护卫。 我就比较凄惨了,沐樾言把我带到一处稍矮的死角落里便同我分道扬镳,一个纵身飞上了府内的树梢,蝙蝠一般就这么消失了踪影。而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暗黑的死角落里躲了大半个时辰,期间踮起脚费力地朝围墙里的小院子观察了许久,方才发现这个小角落卡得甚好,前有树后有栅栏,是个不可多得的视觉死角。 二话不说,我便暗搓搓地一脚蹬上了墙边叠着的几块碎石头,扶着围墙的缺口再次朝府内偷眼望去。站在高处的视线霎时间宽广了许多,孟府内大片的景象走马灯似的一下子映入眼帘,直把我整个人都看得呆滞起来——这座府邸的面积简直大得有点可怕,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房屋在眼前一顿乱晃悠,看得到首却找不着尾,唯独瞅见远处巡逻的灯火微微亮着,像是夜幕中一枚渺小的星点。 在这样大的一座宅子里寻找一支连样子都不知道的小笛子,简直是大海捞针,无处可寻。我苦恼地想,这孟府大的唯一好处,怕是也只有方便躲藏了,难怪沐樾言整日里东窜窜西钻钻的也没人发现,只要不是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大概也不用过于忧心。 长叹了一口气,我又窝在角落里等了一段时间,待到碍眼的灯光一点点褪去,便心下一横,硬着头皮一个跟头翻了进去。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过后,双脚颤巍巍的落地,踉踉跄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我估摸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5 着沐樾言早已经藏到不知哪间屋子里去了,便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扶好墙根,小心翼翼地朝院中央走去。 彼时夜色正浓,深秋雾潮,天上连颗星星都不曾冒出来,偌大的孟府便只剩那不断移动的人形灯光,鬼火般敷衍了事地掠过草木的一角。这孟府虽说是人手众多,但长夜漫漫,难免有人耐不住性子,趁着没人注意伸个懒腰打个小盹儿,便会有偶尔疏忽的空隙。 我一路走得平安无事,心里多少有些膨胀,小脚丫子落在地面上竟还生出几分欢快来,跟在回家路上似的,就差哼首歌了。 不过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也的的确确是个硬道理,我嚣张了有好一段时间,所有的气焰终是搁浅在了横在眼前一处矮房子前,一瞬间荡然无存—— 本只是座普普通通的浅色房屋,凑近了看却能发现其斑驳而又老旧的墙壁。因着夜色朦胧,光线微渺,便也瞧得不大仔细,只能大概猜出这破房子建了有一些年头了,按照墙面大量的积灰和蛛网来看,平日里应该鲜有人至。 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这屋子横在路中央挡了去处,而是自那门缝间缓缓投射而出的一束目光。 我先还以为是自己看一时走了眼,使劲抽了自己几巴掌后再次探过身前去察看,却是不歪不斜地同夹缝间那双褐连色的眼珠子对上了。 居然……对上了! 刹那间,心脏像是一把走火的枪,近乎要从我平坦的胸膛里整颗都蹦出来。稍微有点松懈的神经猛然又紧绷了起来,连带着四肢都陷入僵直。 我原绝望地以为,是撞上了哪位躲在房子里偷懒睡觉的护卫。这会儿被我碰了个正着,估摸着要提刀把我剁成肉块。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冲上来,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地在门缝里趴着,一双褐色的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 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我心里头反而更慌了。三更半夜的,外头连只鸟都没有——这个时间还到处晃荡的,不是护卫,难不成是什么别的……东西? 老天啊,上帝啊,阿言啊,随便来个什么物件都行,只要能站在我旁边驱驱邪就好。 心里头愈想愈觉得害怕,偏偏此刻我的处境又尴尬,叫出来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便也只能以自己胆怯的目光同他对峙,硬是把所有的恐惧感都打碎了往肚里吞。 静谧良久,倒是那双褐眸畏畏缩缩地眨了眨,有些怯生生地向我开口道:“你……你,你有见到我家……?”声音往后越来越弱,没了气似的干脆全然听不清了。 “你家什么?”我退后了几步,略有些警惕地问道。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拨开——门缝里的人得到了我的回应,似乎有些明显的兴奋,竟是佝偻着腰缓缓地挪了出来。 借着朦胧暗淡的夜色,我勉强把眼前这人瞧了个大概。是个瘦骨嶙峋的女子,连带着面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埋在阴影里便是两个黑乎乎的小坑。发丝灰白而凌乱,隐约有些自然的卷曲,偶有几根无精打采地搭在她高挺的鼻梁上,便邋遢地垂了下来。唯独一双褐色的双眸尚还有神,于茫茫黑夜中散发着清亮如溪的微光。 盯着她与我们中原人明显不大相同的面容,我拧了拧眉,猛地想起那日高神仙在街上所描述的西域美人,心里头顿时有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我家小旻,你看到他了吗?”像是身子略有些病弱,她晃晃悠悠地朝我走来,却是连站也站不稳。尽管如此,她还是近乎倔强地细声念叨道:“小旻也不在,堪花儿也不在,我一个人可要怎么办呀……” “小明?什么小明?”我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小旻呀,他这么高,有点瘦。”她有些急切地伸长了手,一阵瞎比划道,“是个害羞的小男孩儿……” 听着她一口一个小明,语无伦次的,似乎是有点神志不清,还疯疯癫癫的。我忍不住蹙了眉,试探性地问道:“楼夫人,您是楼夫人吗?” 她听罢瞪了瞪那双褐眸,答非所问地冲我唤道:“堪花儿,是不是堪花儿?” 好吧,看来不止是有点神志不清,而是真的失了志。 我无奈地扶了扶额,思忖半晌,只好顺着她的意应道:“是,我是堪花儿,请问您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哇”一声细响,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瘦削的脸上滚了下来,似乎要把颊边两处微凹给填平成湖。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儿反应,就被她骨架似的双手抓着拥入了怀里,一股脑地叨叨起来:“堪花儿,我的堪花儿,老爷不理我,他们也都不理我,唯独你一人待我好。现在小旻不在了,我还以为你也不在了……你可不能走啊。” 我被她虚虚抱着,只觉得是贴上了一只没皮没肉的骷髅,不由得鸡皮疙瘩冒了一身,直悻悻道:“什么他们,谁不理你了?” 她听罢哭得更厉害了,连带着声音都尖了起来:“就是他们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说我是外域来的怪物。分明是老爷将我带回来的,最后却连他也嫌弃我,甚至见也不肯见我。也是怪我出身太低,身子还这样弱,府里上下谁都敢瞧不起我……” 外域人,卷头发褐眸,以及这口口声声的几句“老爷”。 我挑了挑眉——想来面前这形容枯槁的病弱女子,十有八九就是楼颐了。 ☆、嬷嬷 她幽幽抽泣了几声,又拉过我的手苦道:“还是堪花儿待我好,你从不嫌弃我是外域人……” 我眼角抽了抽,心说你还惦记着那“堪花儿”好呢,结果连人家的样子都没能记下来。心下有些不耐,便打断了她的絮叨道:“得啦,知道堪花儿好,那么堪花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她怔了怔,随即像是认定了我便是“堪花儿”似的,带着哭腔道:“前些日子小旻不见了,我去和他们说,他们都不理我,就只有你……只有你跑去找了,找了老半天都没回来……” 我哭笑不得:“那小旻又是谁?” “堪花儿啊,你是不是糊涂啦?”她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得我直慌神,末了又发现什么似的惊道:“哎呀,堪花儿!” “怎……怎么了?”露出破绽了? 她若有所思地指了指我的脑袋,认真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少了样东西,才会这样糊涂。” “什么东西?”我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却什么也没摸出来。 “我们回去罢,我给你重新戴上。”她枯瘦的面颊上赫然多了几分严肃,言罢再次将我紧紧拉住,不由分说地就往旁边的旧屋子里拖。 我见她精神恍惚,生怕一个甩手又惹得她哭天喊地起来,便也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进了屋。 随着木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6 门“嘎吱”一声被她轻轻推开,一股浓重的霉潮气息扑面而来,直熏得我捂住了口鼻。屋内整体陈设简单却不失别致,墙面以几幅清雅的水墨丹青悬挂着作为装饰,四角落的红木柜子上则各放置了一枚质地柔和的青白色瓷瓶,细密的木雕窗后则连通了另一处小小的隔间,似乎为专门服侍她的丫鬟所用。 一眼望去整间屋子确实是端庄得体,设计得优雅而又大方,看得出来孟郁景一开始时待楼颐是极好的。然这征战四方的孟大将军似乎是个薄情之人,为她精心铸造了这样一间小屋子后便没了下文,任它由光彩夺目的金笼子渐渐积灰,成了枚无人问津的铁笼子。偏这楼颐还疯疯癫癫的惹人嫌,难免会受到下人们的冷落和白眼,久而久之这间屋子便只剩下她那唯一的“堪花儿”照看着——如今连堪花儿也不见了踪影,整间屋子就彻底颓了,屋外本已是旧得不成样子,屋内便更是阴暗潮湿,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然而楼颐像是完全不在乎环境的好坏与否一样,径自踱步到桌前燃了根蜡烛,又从红木柜中取出了一朵黄灿灿的小秋菊,二话不说别到了我的脑门儿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楼颐则笑得一脸祥和道:“这才是我的堪花儿呀,你平日里总是戴着这些小花小朵的,丢了也难怪会糊涂。” 我则一副吞了鱼刺般的表情撇嘴道:“那你这堪花儿的欣赏水平还真是特别。” “好啦,现在花儿也戴好了,我们接着去找小旻可好?”楼颐眼角微垂,有些低落道,“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小旻了,老爷也不在府里,谁都不肯听我的话去找他。” 我听罢怔了一会儿,随即眼前一亮道:“孟郁景他不在府上么?” 楼颐摇了摇头,满面都是沮丧之气:“不在,上个月回来没几天就又走了。” 我心中一喜,只觉得现在这状况简直是天助我也。先还想着这孟府近来如此警惕森严,约莫是这孟郁景在府中呆着怕人行刺,而今看来也不过是打了个幌子,做做样子罢了。 “那他大概多久会回来?”我追问道。 楼颐皱着眉头望了望天,半晌,像是忘了我方才说的话一样,又瞪着褐眸冲我痴痴道:“我们去找小旻吧?” “唉!”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楼夫人,我是来这里做正经事的,可没时间陪你找些猫猫狗狗……” 言毕作势就要拉开房门逃走,然还没能侧身过去,这厮大把的眼泪又像是不要钱一样从脸上滚了下来,“噗通”一声跌坐到地上,哭着道:“什么猫狗,小旻他是我儿子啊!堪花儿你……你怎么还这样糊涂?” 此哭声着实凄厉,悠然飘荡至房屋上空,想来也该是扰人清梦。我唯恐引起了他人注意,忙蹲下身来急道:“得了得了,别哭了,我不走便是了!” “那你快随我找小旻去。”楼颐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 分明看着有四十来岁的人了,闹起来还跟个孩子似的。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念一想,既然这小旻是她的儿子,那么她这样着急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大半夜的连鬼都睡了,我该上哪儿去给她找儿子呢? 咬了咬嘴唇,我耐下性子对楼颐说道:“夫人,现在不早了,该去睡觉了,等明天白天起来再去找可好?” 很干脆的,她说:“不好!” “夫人!”我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道,“大晚上的,小旻就算躲起来也该睡了,不会让你找到的。” “真的嘛?”楼颐怯怯地问道。 “真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借着小旻来压制着楼颐便瞬间奏效,她二话不说便顺从地爬到了床上,生怕梦里也会有人跟她抢儿子似的,连床幔都不拉上,就这么干巴巴地闭上眼睛睡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那一刹那,我莫名有些心疼照顾她的丫鬟堪花儿——这日日夜夜里伺候着一个精神恍惚的疯婆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这堪花儿和楼颐的儿子一起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到那时候楼颐一人面对着两个头顶□□的堪花儿,会不会吓得口吐白沫? 我默然望了一眼木雕窗后空出来的小隔间,此刻已是身心俱疲。连着四五天没能睡个好觉了,一路颠簸着来到浮缘城的边界不说,下了马便火急火燎地绕着孟府找空子钻。沐樾言坐客栈里悠哉喝茶,我便趴在他旁边累得翻白眼,连饭都没能顾得上吃一口。 现在这堪花儿没了也甚好,省得我还要找地方躲着休息。想罢我便毫不客气地一溜烟窜进了隔间里,就着里头那张小破床板睡下了。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身下的小破板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直硌得我背疼。不过最气的倒不是这让人发指的破床板,而是——我竟然是让人一盆子凉水给泼醒的。 一大清早,眼睛都还没能睁开,只觉得一股湿凉入骨的感觉扑面而来,我先还以为是发水灾了,连忙火箭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却正对上了一张满是皱纹还凶神恶煞的老脸。 那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手里罪恶的木盆子还“哗啦哗啦”地滴着水,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就冲我嚷嚷道:“这屋子里就你这一个丫头打理着,还睡懒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我被她泼得一脸茫然,直呆呆地问道:“你是不是……泼错人了?” “泼错人?这疯女人屋里一共就俩人,我怎么泼错人了?”老婆子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根竹竿子,“啪”的一声敲在我的脚边上,骂骂咧咧道,“也不知是害了什么顽疾,整个人又病又疯的,吓死个人了。如果不是我们那边人手不够,平日里谁会来这个鬼地方!” 我被那竹竿子敲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楼颐到底是有多受冷落,旁人连她手边丫鬟的样子都不知道,这会子盯上了我便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抓。 约莫是动静弄得太大,把熟睡在隔壁间的楼颐给吵醒了,她一下床便跌跌撞撞地朝我直冲而来,喘着粗气惊慌道:“怎么啦?堪花儿,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这不是……这……”老婆子见了楼颐出来,忙一脸嫌弃地后挪了几步,一副避之若浼的模样:“楼夫人你身体这般虚弱,还是回床上躺着罢!” 楼颐听罢回身瞅了一眼多出来的老婆子,定定站了一会儿,非但不走,倒还像是犟上了一般,捂着胸口虚声道:“平日里我这地方无人问津,今天是哪阵风把廖嬷嬷吹来了?” “不敢不敢,楼夫人您身染怪病,赶紧、赶紧回您自个儿的房间里去。”被唤作廖嬷嬷的老婆子捂紧了嘴,甚至不愿意与楼颐呼吸同一片空气:“您这毛病万一传染给别人,可不得了!” 楼颐则不依不饶地凑上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7 前来,虚弱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急恼之意:“你们若还当我是个夫人,就快快替我把小旻给找回来啊!我可怜的小旻啊,他可是老爷的孩子啊,不见了这么久,你们却都不管他……” “楼夫人,省省吧,大夫都说了那病孩活不过三岁!”廖嬷嬷嗤笑道。 话音刚落,楼颐已是急得面色发白,颤了声微怒道:“胡说,我的小旻,是我给老爷生的孩子……他活得好好的!” “给老爷生的孩子——?老爷压根就不把那病孩当回事!”廖嬷嬷面上更是嫌恶了,忙扯过我的手道:“比起你那要死不活的病孩,还是手头上的事情要紧……”说罢挤出一脸敷衍人的假笑,试探性地拽住了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外挪动,仿佛在这屋子里呆久了会要了她的老命。直到小步跳着跨过了门上那道低槛,她便再也顾不得其它,抢钱似的携上了我,一鼓作气地朝外猛冲而去。 “堪花儿!我的堪花儿……”楼颐见状哪能善罢甘休,扶着门框就追了出来。然她终究是身体孱弱,没追上两步就踉踉跄跄地跪坐在地上,像是一团散了架的白骨。那双褐色的眸子在白日里映得极浅,却也随着远去的风景一点点黯淡下来。 廖嬷嬷拉着我小跑了一路,待到那凄怆无比的叫唤声渐渐消失殆尽了,方才停下了脚步,扶着身侧的树干边擦汗边骂道:“呸,纠缠不清的疯女人,明明是个名分都没有的外域人,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夫人了?” 我听罢奇怪道:“就算她那个样子,好歹也是将军的老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还打抱不平是吧?”廖嬷嬷抬起手“啪”的赏了我一记爆栗,恨声道,“区区一个没背景的西域贼寇,终究是个下贱的战利品罢了。前些年给了她一点甜头吃,就以为自己能登天了? ” “就算是战利品,那也是被将军宠信过的女人,你们……” “拉倒吧!就她那德行,刚带回来没几天就病得歇菜,老爷自个儿都嫌弃的要命!”廖嬷嬷撇了嘴,对准我的脑袋又是一记更重的爆栗。 我被她打得吃痛,忙捂着脑袋苦道:“说话归说话,打人做甚?母……” ……母老虎都不像这般下手不知轻重。 下面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廖嬷嬷已是探身来拧住了我的耳朵,恶狠狠道:“打人?一会儿你要是不好好干活儿,我何止是打你?我一砖头拍死你!” 说罢便也毫不拖沓,拎着我七弯八拐穿过几条大道,终是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子里——似乎是来到了整个府邸的中心位置,此处脚步声纷乱不堪,人们手里还忙着处理各式各样的活,来往之时进进出出,可谓是络绎不绝,同楼颐所在的那块荒凉的偏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彼时阳光正好,顺着稀稀疏疏的枯枝缓缓地洒落下来,在平坦的地面上留下几处摇曳的光晕。方才从楼颐那阴冷潮湿的小屋子里出来,被暖融融的太阳照射着,我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得到了温暖而又仁慈的救赎。 然而没等我倾情享受这份大自然带来的温柔拥抱,廖嬷嬷已是一声怒喝将我的思绪打断:“那个堪花儿!是叫堪花儿吧,你过来,发什么愣!” 我呆了半会儿,随即也以同样中气十足的声音朝她应道:“哎!是,是堪花儿!” “干活了,这会子将军大人的表妹要远嫁到北方去……”廖嬷嬷指了指摊满一地的木箱和角落里尚未清理的各类物什道,“消息来得突然,我们也是昨夜里才从书信中得知——这彩礼是一点也没准备。” 我瞥了一眼地上整齐堆放的金银珠宝和瓶瓶罐罐,约莫都是才匆忙从仓库里挪出来的,上面还蒙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细灰。 将军的表妹远嫁到北方,其意义不言而喻。看来这孟郁景果真是如众人所说的一样,正野心勃勃地将自身势力不断向周边延伸,像是一头静卧在黑暗中养精蓄锐的野兽,妄图在最后得到只手遮天的力量。 ☆、没脸 廖嬷嬷见我望着一地价值不菲的物件出神,忙伸手来掐我的脸道:“看什么看,想摸点东西回去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记在账上的,少了一样就要你的命!” 我被她掐得魂都要飞了,连连嚷道:“不敢摸不敢摸,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 廖嬷嬷睁圆眼睛瞪了我一会儿,转而吩咐一旁弯腰擦拭花瓶的小丫鬟道:“阿陶,你告诉她该怎么做,我得去清点别的东西了。”言罢高昂起头,白鹅似的傲然扫了我们二人一眼,叮嘱道:“可别让我发现你俩偷懒,不然抽死你们!” 然后便转过了身,扭着她那矮肥的身子朝另一头院子走去,唯留我和小丫鬟阿陶在原地喝西北风。 阿陶是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长得又瘦又高,倒也还算清秀,就是那张营养不良的脸略有些蜡黄,一看便知道是没有吃饱穿暖。她瞅着廖嬷嬷走远了,方才那副一声不吭的模样便霎时间散了架,直朝着那老婆子离去的方向狠狠咒骂道:“老不死的臭婆娘,准是一个人跑去打瞌睡了,把重活儿都丢给我们干!” 我看着地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诧异道:“这么多东西,该怎么整理?” 阿陶听罢回过神来,俩黑漆漆的眼珠子绕着我转了一圈方才道:“你哪儿来的,这都不知道怎么做?” 我凝神想了想,便照着昨夜的谎话顺水推舟道:“我是楼夫人那里的堪花儿。” “哎哟!”阿陶一听到楼颐的名号,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就那个有传染病的疯子?” “传染病?”我疑惑道,“什么传染病,你们都这么避嫌?” “你不知道还伺候着她,你是不是傻?”阿陶瞠目结舌道,“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从西域来的,一进府就又吐又拉,还长一身红斑,怪恶心的。” “唔,恶心是恶心,也终究是将军的女人,你们这么说她真的好么?”我不解道。 “你是真的傻吧?”阿陶苦着脸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冷幽幽地说道,“老爷宠信她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天天瞧着她吐啊拉的,谁看得下去——?自然是没亲热多久就扔边上了,如今她的身份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 我拧着眉头思忖半晌,而后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传染病’该是水土不服吧,从西域到中原来,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也不可能会传染。” “什么是水土不服?”阿陶问道。 “就是一种……是病又不是病的症状。”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所在地域的变动,导致身体无法适应而产生的各种不良反应,比如腹泻、食欲不振……” “打住打住,念得跟个大夫似的,我听都听不懂。”阿陶被我绕得头晕眼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8 花,忙叫停道,“就算是你说的水土什么服,那她后来疯了又怎么解释?” 我被阿陶问得一呆:“想来大概是……你们都不理她,所以才疯的?” “这也怨不得我们,她身份低微,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阿陶摇了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还给老爷生了个病婴,实在是晦气,若非有要事,谁敢去她那个破地方?” 经由阿陶这样一说,楼颐倒也实在是个可怜人——只怪我昨日夜里累得厉害,又心心念着那难以寻找的九山笛,待她的态度就略差了一些,甚至还有些拿她撒气的成分在里面。如今仔细想来,我这自私的犟脾气着实是有违医德,若是陆羡河尚在人世,定然是要揪着我训斥一通。 心里头瞬间闷得有些难受,我轻声问阿陶道:“你说的那个病婴,是小旻吗?” “是呀,该快满三岁了。”阿陶噘着嘴巴嫌弃道,“大夫都说了这孩子活不过三岁,老爷他听了嫌恶得要命,恨不得永远见不到他们母子俩。” 我听罢心情更堵了,略有些愤慨道:“生死攸关的大事岂能随便断定?这样说话的大夫,必然是个庸医。” “得了吧你,说得像你就是个大夫似的!”阿陶白了我一眼,用力敲了敲手边的木箱子道,“有时间说这个,还不如抓紧时间干活!” 话音未落,便随手扔来一沓装订成册的厚纸,我粗略翻了翻,是用来记载一小批彩礼数目和样式的。紧接着,她不咸不淡的声音缓缓自耳畔响起:“先一一核对清楚,缺少的地方用圈画上。” “哦,好的。” 我抱着那堆册子轻轻放到一旁的地上,正要开工,却听得她又嘱咐道:“核对完了,就去仓库里把缺的东西搬出来。” “你呢?你做什么?”我扫了一眼周围堆积成山的器皿和饰品,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当然是把它们都弄干净啦,工作量可不小!”阿陶甩着抹布瞪我道,“手脚麻利点,这彩礼只是一小部分,明天要处理的东西还多着呢!” “知道了。”我一脸黑线地应道。 于是我们就此止住了闲聊,俯下身开始进行这项惨无人道的工作。起先周围有人盯着看着,我们便也不好偷懒,只能像头蠢牛一样埋头苦干,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低头干活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少,一个两个都从身边消失了。 起先还以为是错觉,待我和阿陶兢兢业业地忙到了夜里,再起身一看,便只剩下了堆放满地的木箱子,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阿陶见状也垮了张脸,一把将抹布扔到了地上,闷闷不乐道:“都偷懒,一个个全溜了,我也不干了!” 此时已然入夜,暮色迟缓地褪尽,深沉的天幕如烟雾一般悄无声息地侵入周围,将轻拂于脊背上的温暖阳光一一掠夺而去。头顶偶然冒出几颗不大显眼的星星,像是沉溺在河底的沙石,透过深蓝色的水波漾出渺小的光点。 我也天生不是个干粗活儿的料,搬着东西在仓库和院子之间跑来跑去,早已是累得筋疲力尽。见到人都走光了,顿时干劲全无,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了墙边,化成了一滩水:“那我也不干了。” “你可不能不干。”阿陶抱着肩,有些神气地说道。 “哎?凭什么啊?”我仰起头有气无力道。 阿陶弯下腰,伸出食指在我额角“咚”地一弹:“你是楼夫人那边的人,明日廖嬷嬷见东西没整理完,定然是第一个拿你开刀!” “我……”极度不平衡地睁大了眼睛,我却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好好干吧,剩的也不多了。”阿陶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也窃笑着转过了身,小步跳着逃离了现场,溜得比兔子还快。 偌大的院落,分明被数不胜数的古董和珠玉所挤放满了,然如今只落得我一人在此,反倒显得空荡荡的。 我在原地呆若木鸡地杵了约莫有半分钟,终是反应了过来,一脚踹上了身侧的木箱子,咬牙切齿道:“一帮龟孙子,赶回去投胎啊!” 话音刚落,正一个人面对着成山的杂物苦不堪言,踌躇着该如何是好,忽然听得耳畔一阵树叶摩擦般细微的轻响,心头顿时警觉了五分有余,下意识里一个猛子回过了身,朝院落后方望去。 瞧到来者之时却悠然着松了一口气,软绵绵地靠回墙边上埋怨道:“阿言,你来了能不能说上一声,大晚上的吓不吓人?” 只见沐樾言悄然无声地伫立于院墙的上方,一身墨染黑衣沾上了几缕如水般的月色,似黯淡里携了半分凛然的孤寂。修长的身形隐匿于藏青色的帷幕中,赫然投下一抹潇洒的剪影。 他并没有回应我的呼唤,而是轻轻地从墙上一跃而下,定身站到了我的旁边。 我还想着沐樾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会主动上来打招呼——下一秒他便伸长了手,极为迅捷地从我怀中捞走了那沓登记彩礼用的册子。 我被这一连串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原来他不是跟我打招呼,而是惦记着我手里的破本子——顿时胸口有些窝火,便叉了腰横眉问他道:“这位大侠,说好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的呢?” 沐樾言沉默地翻阅着手中的册子,把我所说的话全然当耳旁风。 “沐大侠——”我拉长了尾音在他耳边嚷嚷道,“不是划清界限的呢?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嗯?” 他依然不理会我,兀自低头将那册子一页不落地浏览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见状我哪能就这么息事宁人,忙抬高了音量不依不饶地在他身侧叫嚣道:“沐大爷,您聋啦?说你呢,咱们要点脸成不成?” 像是终于受不了我这般魔音贯耳的三番轰炸,沐樾言皱了皱眉,抬起眸来瞥了我一眼。 眼看着他又要陷入缄默,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制造第四番丧尽天良的噪音——谁知这沐樾言却神色一凝,肃然出声打断道:“别动。” “诶?”瞧着他目光稍移,不动声色地望向我的脑门儿上方,我便以为又该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靠近了,霎时间吓得浑身都僵直起来。 然而我屏住呼吸等了半晌,什么也没能发生,倒是面前的沐樾言缓缓地抬起了胳膊,径直朝我的头顶处伸来。 晚风微凉,肆意撩起我鬓间微乱的发丝,轻掠过额头时还略微有些发痒。沐樾言纤长白皙的手腕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骇得我傻乎乎地呆站在墙边,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细细端详而来,他黝黑的眼底近乎纤尘不染,不带丝毫杂质,而清冷的目光中竟是隐匿了几分干净质朴的柔和。似乎犹豫着顿了顿,沐樾言有些认真地凝视着我道: “你……的花,歪了。” 刹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39 那间,所有的僵硬都化为了沸腾的热血,几乎要张牙舞爪地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我伸手摸了摸头顶上被他扶稳的小秋菊,面上不知不觉间已是染了一抹温热的绯红。 “谢、谢谢!”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我只觉得羞愤难当,恨不得赶紧找块豆腐撞死。 简直是糗爆了!那朵黄不拉几的小秋菊还是昨日夜里楼颐给别上的,现在也该秧成一坨咸菜了,亏得沐樾言还伸手给我扶正,想想就觉得画面感人。 过了一会儿我抬眸偷偷瞟他,见他还盯着那朵小秋菊不放了,连忙朝他挥了挥手,转移话题道:“别看了,你方才在册子里找什么?我……我帮你找找。” 沐樾言这才收回视线,一句耳熟能详的话便脱口而出:“与你……” “与我无关是吧。”我硬生生的将他这话拦腰截断,眯了眼睛威胁道,“那把册子还过来,我在认真工作呢。” “工作?”沐樾言“啪”的将册子合上,面无表情道,“你方才分明在踢箱子。” 听到这里,我便像是被整颗熟鸡蛋噎着了一样,使足了劲也挤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是在工作啊……就,就踢了一下。” 沐樾言把厚厚的一沓册子递回到我的手上,淡淡问道:“那些箱子里都装的什么?” “就你看的,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我道。 “箱子打开过了么?” “没仔细翻开看过……哎,不是,你问这些做什么?”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我反问道。 沐樾言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转而四下望了望,似乎是确认了周围并无他人,便弯下腰就要去开脚边的木箱。这还哪里得了?我拼了老命整理一天的东西,他沐樾言想开就开,想看就看,我不给他添麻烦了,这厮倒是反过来给我捣乱——于是二话不说,跟上去作势就要阻挠。 沐樾言见我始终一副母鸡护仔的警觉模样,有些无可奈何道:“粗略看看便罢,不会弄乱顺序。” “箱子是我整理的,你要打开来看,总归给我一个理由吧。”我执拗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标题两个字不够啊!! ☆、寻找 沐樾言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木然道:“你自己整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这批彩礼的去向?” 我颔首道:“自然是知道的,说是孟郁景的表妹要嫁到北方去。” “嗯。”沐樾言淡然应了一声,摆出一副无需多言的表情。 “嗯个什么嗯,人家姑娘嫁人,你跑去翻箱子做什么?”我催促着问道。 他摁了摁眉心,显然是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便如实道:“……孟郁景把表妹嫁给身在北域的谨耀侯,实则是在笼络他的势力。” “这样做的含义太明显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扁嘴道。 沐樾言见一两句话并不能成功地敷衍我,只好继续道:“若是要顺利地达成共识以便联手,他们二人之间必然有秘密往来的书信、信物等一类东西,这么说你明白么?” “这样啊……”我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你是说,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会不断变更通信的方式,其中就有可能藏在这批彩礼里?” “是,不光是书信,孟郁景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私下运输微型兵器,比如各式各样方便携带的暗器。”他严肃道,“我此次来孟府,一来是为了打断这二人的联系,二来便是为了查探孟郁景府中各类兵器的私藏点和数量,然后悉数上报。” “好吧,我明白了。”知道真相的我倒也不再胡搅蛮缠,乖顺地挪到边上让出一条路来,任由沐樾言小心翼翼地掀开地上的木箱,一个一个地仔细检查。 然而翻了许久似乎都一无所获,沐樾言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最终索性将所有木箱都合上,一个人默不作声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见状我亦是偏过头思考了一小段时间,而后便毫不遮掩地向他表达了我的个人见解:“阿言,不论是书信还是武器,都不一定是流动的。” 沐樾言听罢若有所思道:“是有这个道理。” “一直拘泥于进出往来的东西,反而有可能会忽略一些一成不变的事物。”我继续道,“如今孟郁景暂时不在府中,兴许书信一类的东西会有存稿。” “知道了。”沐樾言凝声道,“时间不多了,我得继续去找。”说罢不假思索地便要离开。 我瞧他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从没停过转,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就要走了,不休息一会儿吗?” 他低声道:“嗯,你自己小心。” 下一瞬,淡然无波的声线犹在耳边,那抹沉寂如夜的黑色身影已然纵身跃至侧后方的屋顶上,像是忙于迁徙的飞鸟一般,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望着沐樾言疲于奔命的背影,我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明明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却把自己当机器使,一天到晚忙到了头连觉都不睡一个,怕是将来要成神仙。 而我顾皓芊自然是不会甘于现状的,瞅着身边一起工作的人们都跑去偷懒了,我才不会像个傻子一般任劳任怨地接着干活。想来周围也没人盯着,索性把手里的厚册子“啪”地往地上一扔,末了还不忘神里神气地甩甩手——而后便大步流星地逃离了现场,连头也不回一下。 至于回到哪儿去,我亦是犹豫了好一段时间。我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若是到处乱跑撞了一些别的冤大头,怕是要被生吞活剥得连骨头都不剩。脑中挣扎着切换了无数方案,最后想着我既是作为“堪花儿”才有机会潜伏在府中,那么就这样假扮成堪花儿演下去也是无妨。 然而一路小跑至楼颐居住的小屋面前,我却踌躇地止步于门口的台阶上,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 望着从木雕窗内缓缓透出的晕黄灯光,要说我心里一点害怕都没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我虽然是个半吊子大夫,但并不是传说中的菩萨在世,在面对一些明显失常的人和物时,由内而发原始的恐惧是无法克制的。同时,以讹传讹亦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纵然我清楚地知晓楼颐身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传染病”,可经由众仆人们嘴中所传递出来的嫌恶情感,是很难以从脑海中抹除的。 就在我为该不该推门进去而迟疑不决之时,这久经风霜的小破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顺着夜色与烛火相交融的光影,楼颐那枯瘦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迈了出来。像是一百年没有见面一般,她褐色的眼底噙满了思绪万千的泪水,没走两步便朝我扑了过来: “堪花儿,我的堪花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我摸了摸头顶具有象征意义的小秋菊,有些难为情道:“是……我回来了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0 。” “廖嬷嬷没对你做什么吧?”楼颐担忧道,“她上了年纪,可凶了。” “没有,没有。” 楼颐听罢眉头一舒,连连拉着我进屋坐下,又是扶椅子又是关门的,末了竟还要伸手替我倒茶。 这一连串动作看得我心上一惊,忙截住她的手道:“楼夫人,可别这样,我自己来。” 楼颐笑盈盈道:“无妨,堪花儿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堪花儿好。” 我虚虚接过茶壶掂量了几分,却发现是没水的,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边,试探性地向她套话道:“再怎么好,我也只是个丫鬟,怎么能让主子倒茶?” 楼颐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堪花儿,你出去一趟怎么变得生分起来了?” 此话一出,我便心虚得浑身一颤,连忙扭过头去不自然道:“哎?有吗……我们是有多不生分啊?” 想来昨日夜里,我尽是听着她一人痛哭流涕,并没能好好研究这“堪花儿”该怎么当。听楼颐这么一说,倒是模模糊糊地忆起她的一些小动作——这主仆二人又是抱又是戴花儿的,反而像是一对亲熟的好姐妹。 幸好楼颐是个神志不清的主,见着我行为异常也没有过多疑虑,只是下意识地喃声答道:“我刚来府中便是堪花儿服侍着的,堪花儿还夸我是最美最特别的人,说老爷一定会一直宠信我。” 我瞥了一眼身侧旧得有些脱皮的墙面,尴尬道:“不过,你家老爷好像并没有一直宠信你。” “是啊,我来到中原以后的身子实在受不住,就开始没日没夜地生病。老爷一开始还叫大夫来看看,往后便越来越嫌弃了。”楼颐怅然道,“倒是堪花儿你一直忠心耿耿,这些年来,我们早已是主仆同心,如朋友一般互相看待。” 她虚弱的声音阴郁而又凄楚,绵绵传来,也不知是在对着我说还是在一个人喃喃自语,而整体的精神亦是恍恍惚惚,似独自游离在距她自身很远的地方,迟迟不愿归来。 仔细打量了楼颐惨白瘦削的面容,我忍不住对她道:“夫人,让我替您把把脉可好?我……那个啥,我近来对医学有些研究,可以替您看看病。”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都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病根。”楼颐摇了摇头,忧心道,“自己怎样无所谓,我如今只担心着小旻一人——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们还是去找他吧。” 话说到这里,我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她还有个失踪了好几天的儿子。 这府邸虽面积广大,但要找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还是挺容易的,至少比我找笛子要容易多了。反正最后都是要到处搜寻的,放在一起找也不会耽误什么大事,想到这里我便欣然对她道:“夫人别急,明日里廖嬷嬷约莫还是要叫我去干活儿的,我……” 她面色一变,慌忙打断我道:“什么?明天还要去?” “听我说完。”我缓声安抚道,“我随廖嬷嬷先过去,待到她走开歇着了,我再溜出来找小旻,怎么样?” 楼颐听得一知半解,只好含含糊糊开口地问道:“反正,你会帮我找小旻的对吧?” “是的,所以夫人你不用太担心。”我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楼颐直起身体紧张道。 故意将声音顿了顿,我不好意思地冲她憨笑道:“唉,堪花儿最近糊涂了,有点忘记小旻长什么样子了,还请夫人提点一二。” “堪花儿,你近来是怎么了?”楼颐伸手摸了摸我头上的小秋菊,失落道,“会不会最后连我也给忘了?” 瞅着她毫无焦点的褐色双眸,我想此人的精神状态约莫已是处于崩塌的边缘。丈夫长期的冷落和仆人鄙视的白眼,都在无时无刻对她造成伤害和折磨。如今她不堪负重的大脑早已丧失了辨别是非的能力,甚至不会因为我的异样而怀疑面前这个“堪花儿”的真实性—— 只是在一味地担忧着,畏惧着,生怕又一次失去了身边重要的人。正是因为这样的情绪在不断滋生,所产生的痛苦便也在不断循环往复——如此一想,楼颐还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啊。 心中泛起一股无边的酸涩,我抿了抿唇,将莫名涌出的情绪都强压下去,转而朝楼颐挤出了一个惊慌而又愧疚的表情,有些艰难地说道:“对不起啊,夫人,是堪花儿不懂事,惹夫人烦心了。” “不是你的错,你那么好,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楼颐俯下身来,褐眸里满是凄楚,“你若是忘了小旻的样子也无妨,反正大家也都忘了,这府里谁也不记得。” “夫人……” 沉痛的眉头舒展开后又微微蹙起,楼颐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你唯一要记得的,便是他不曾离身的一枚莲花香囊。” “香囊?”我愣道。 说到这里,像是触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楼颐的褐眸微微亮起了希冀的光芒: “那枚香囊是我亲手绣的,红底白莲,常年悬在他脖颈间,从未摘下。” “知道了,多谢夫人。”我微微颔首,对楼颐扬起一抹放心的笑容。 而楼颐整个人却已是飘飘然得不在了状态,兀自沉溺在给孩子绣香囊的幸福感中无法自拔。天下的母亲约莫大多都是这样,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就会蓦然涌现出无限母爱的光辉。 不知道我有了孩子以后…… 不对,呸呸呸!我涨红了脸,立刻将自己往后延伸的思想用力斩断。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连个相公都还没有,哪儿来的孩子?就算是妙龄少女,也该把自身所背负的任务放在首位,然后再想其他的事情! 理清了自己的后续思路,我决定就按照方才所说的计划来办,若是不出我所料的话,廖嬷嬷那又懒又坏的老婆子肯定是不会吃亏盯着全程的,我只需要在她走了之后溜之大吉,便能放开手脚去找笛子和小旻了。 不过,有些事情的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的——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叫醒我的已经不再是一盆子凉水了,而是一只径直揪向我耳朵的老糙手。 彼时我还沉浸在自己山珍海味的美梦中没有苏醒,恍然间蹦出来一只凶神恶煞的沐樾言,伸出獠牙就要叼走我的盘子,见状我自然是不能善罢甘休的,连忙皱了眉推他道:“阿言不准抢,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下一秒,深入骨髓的剧痛便从耳朵处幽幽传了过来,直将面前的美好梦境击得粉碎。我倏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了廖嬷嬷那张扭曲而又狰狞的老脸。 她一边揪着我的耳朵,一边又怕会将楼颐惊醒一般,刻意压低了声音吼道:“还阿盐?我今天把你揍成个阿糖!下来!” 说罢就扯着我的耳朵将我从床上拖了下来,直恨恨道:“让你们干活儿,都溜了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1 ,以为我找不到是吧!” “哎哟……”我被她扯得耳根子都红了,正要痛苦地哀嚎出声,却“啪”一声被她盖住了嘴巴。 廖嬷嬷又是害怕又是愤怒,颤巍巍地冲我小声咆哮道:“小点儿声,要是吵醒隔壁那个疯女人,我抽死你。” ☆、毒杀 “唔……”我嘴巴被她紧紧捂着,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便只好由她拉着扯着,像是牵马一般轻手轻脚地从小隔间里挪了出来,唯恐会惊动熟睡中的楼颐。 就这么极其扭曲地走了一小段路程,待到完全远离了楼颐所居住的小破屋,廖嬷嬷才舒了一口气,直拎着我可怜的小耳朵转了好几圈,放声吼道:“溜是吧?偷懒是吧?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混账东西!” 我脸都绿了,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阵瞎扑腾道:“疼疼疼疼疼,放手啊老妖婆!” “老妖婆?”廖嬷嬷一张布满细纹的大脸猛地朝我靠近,像是恨不得把我整个人瞪穿:“不干活儿还敢这样顶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罢拽着我的衣服就朝昨日大院子的方向径直走去——此刻分明方才破晓,夜里半挂的星星都还朦朦胧胧地未曾褪色,而忙碌的人们却已经带着惺忪的睡眼开始不断工作,使得人声鼎沸的环境中弥漫了一丝懒散而又松懈的气息。 廖嬷嬷所经过的每一处,佣人们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活儿,对着被拖在身后的我行起讥讽的注目礼,最后路过阿陶的时候,她甚至还跳了起来,背着廖嬷嬷对我做了一个大鬼脸。 我一时气急,驴脾气便又给激上来了,无奈那老婆子像是磕了大力丸似的,拖了我一路竟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反倒是张开嘴骂骂咧咧道:“还反抗?小混账,我在这府里呆了几十年,还没哪个丫头敢和我较劲!” 我边折腾边嚷嚷道:“臭老太婆,有种你别抓我手,我……”我掏针出来扎死你! “你什么你?”廖嬷嬷硬生生将我后半句话吞了下去,手腕一使力便又将我拉近了一些,蛮牛似的穿过层层人群,横冲直撞地拐出了大院子,又窜进了一条窄细的石子小路。 我见着往里的人影越来越少,不由得有些心慌,忙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现在知道怕了?”廖嬷嬷冷笑了一声,“你方才顶嘴的劲去哪儿了?”言罢又往小路深处走了好几步,便毫无预兆地松开了那双蟹钳一样的老糙手,转而猛地将我朝地上推去。 这一推来得甚是突然,我愣是摇摇晃晃了好几下没能站稳,偏这脚下的石子路生了青苔,滑得厉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被绊得前仰,最终“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面上。 膝盖处一瞬间传来尖锐无比的痛楚,携着碎裂的颤声几乎将我的大脑震得麻木。 眼前的景物地动山摇了好一阵子才得以停歇,当我从巨大的疼痛感中找回自我的时候,却发现逐渐清晰的世界里早已是荒无人烟,唯独廖嬷嬷一张阴毒的面孔在眸中不断发酵。 “混账东西,知道这是哪儿么?”她指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道,“孟府所有不懂规矩的下人,都是由我在这里处罚。” 我下意识朝左右望了望,却发现周遭的景物是无比的陌生,哪怕是一草一木都非昔日熟悉的味道。也是怪我方才掉以轻心,只顾着自己的犟脾气不断发作,如今被带到一个全然不认识的鬼地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别看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廖嬷嬷一巴掌拍在我的头顶,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就算用命嚎也不会有人听见。” 我听罢不服道:“我该干的活都干了,凭什么还要处罚我?” “还犟嘴!”廖嬷嬷怒斥道,“你一个西域贼人的小丫鬟,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此话一出,更是气得我胸口生闷,无奈这膝盖疼得近乎炸裂,着实不能做出什么大动作来,便索性扬着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她道:“一口一个西域贼人,人家楼夫人比你可好看多了!” 这廖嬷嬷估摸着也没想到我还能奋起反抗,愣生生地被我顶得一个趔趄,险些也给摔坐到粗糙的石子地上。她狼狈不堪地晃了好久才勉强站稳,差点没把老腰给闪没了,末了呲牙裂嘴地抬起了头,干皱如树皮的老脸近乎要气得炸裂开来。 我在旁看得忍不住嗤笑出声,而廖嬷嬷却惨白了一张脸地指着我说道:“我管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这样不服教的臭丫头,我今天非要抽……”话未说完,她已是气势汹汹地开始在周围寻找着什么。然而那双老眼睛扫了半天也没能扫出什么好东西,她倒是挠着头有些恼怒地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的鞭子哪儿去了?” 我的目光随着她一连串猴儿一般的动作挪来挪去,见着她摸索了半晌无果,终是一拍手直起了身,狠狠地瞪我道:“我去找我的鞭子,你就在这儿别动。” 不动?我冷笑着想,你都要拿鞭子抽我了,我还不动,当我傻子么? 于是下意识就要晃悠着站起身来,然而随着腿部微微发力,右膝盖猛然间传来了撕裂一般的痛感,使得我稍直起了腰便又软绵绵地跪坐了回去,像是一条油锅里翻身的咸鱼。 看来这一下磕得可不浅,至少不是破皮那么简单。 廖嬷嬷回身瞅了我一眼,冷哼道:“看你也动不了,老老实实呆着吧。”说罢便大摇大摆地朝远处的树丛里走去,那又圆又厚的屁股晃得跟只肥鹅似的,再使点力气恐怕得掉颗鹅蛋出来。 于是空旷无人的小石子路上便留了我一个人跪着喝西北风。我见她晃荡的身子钻进树林里便没了影,顿时松了一口气下来,七折腾八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总算是抱着我那疼到麻木的右腿坐到了地上。 隔着裤子探了探膝盖处的情况,初步断定是给磕骨裂了,我便也不再磨蹭,三五下撕了裙角上的一条边,利利索索地把腿部固定住,以防过会儿伤势更加严重。 然捣鼓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我膝盖上都能再搭个板子了,也没见着那廖嬷嬷从树丛里钻回来。 这老不死的妖婆子,拿个鞭子也能拿出躲花来? 我艰难地扶着身侧的大石头站起了身,期间动作太大,所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小,按照我心中所预料的,这廖嬷嬷兴许该握着鞭子横眉怒目地跑出来抽我了——可是并没有,她的离去就像是一枚石子沉入了大海,连一点回声都不曾留下。 “廖嬷嬷?”我探着脑袋,长颈鹿似的朝着天空嚎了一声。 半晌,无人回应。 “老妖婆——”特地拉长了尾音,我又一次抬高声音叫唤道。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反倒是惊起一片憩息在树枝上的飞鸟,三五成群地张开翅膀仓惶离去。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2 深秋的日光萎靡而又萧瑟,疏懒地斜倚在枯叶落尽的树枝上,投下一串静谧的影子。本就空无一人的石子小路上,更是因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沉寂而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气氛中。 我就是再糊涂也能从空气中隐约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按理来说,廖嬷嬷这样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老太婆,不可能找个鞭子都这么磨磨蹭蹭的——出于好奇的本能,我便一边扶着身边纵横交错的树叉,一边单脚跳着向前行走,依此循着廖嬷嬷方才离去的方向一点点摸索过去。 这老婆子体积不小,走路时所使的劲也是极大,好生生的一堆树杈子愣是被她肥鹅一般的身躯挤出了一个半大的空地出来。纵然前方高低起伏的草木密密匝匝地挡住了视线,这廖嬷嬷前行的痕迹也是十分明显,我在跟随的时候便只需小心不被尖锐的枯枝给划伤即可。 然而当我一条腿踏入密集的树丛中时,敏锐的鼻子便立马感应到了前方空气中幽幽弥漫着的一丝异味。 方才在石子路上满心惦记着自身的腿伤,倒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树丛所里飘出的异样味道。此味浓烈而又隐泛着一抹腥臭,凭借我多年为人处理伤口的经验,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血的味道。 晨间的风向还算均匀,我静下心来闻着这股不可言说的味道,虽感觉胃里略有些泛酸,却还是跛着腿朝散发血腥味道的方向跳去。 单脚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使出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一条腿上,于是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承载了额外的重量,沿路更是大手大脚地踩断了无数枯枝。 因着周围极其安静,落脚时传递到耳朵里的声音便是清晰可闻——这一路跳过来,让我心中隐约奇怪的是,随着距离方才的石子路越来越远,这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便也越来越虚,就像是一脚踩在了空心鼓上,竟还有着微颤的回音。不过最让我感到惊恐的还不止是这落脚的声音,而是那股腥味所传来的方向,同廖嬷嬷所行经的路线是基本一致的。 扶着树干的指关节微微绷紧,我一颗心渐渐地悬了起来。试探着往前又挪了一长段距离,偶然停下来回头瞥了几眼,发觉身后那空无一人的小石子路却早已消失在了视线里。而如今具体的方位我也并不大清楚,只能凭着直觉推断,这里离人们忙碌的府邸中心隔了约莫有好几里远。 右腿膝盖处的疼痛不知不觉间向全身扩散起来,额头上亦是于不知不觉中渗出了少许冷汗。这样漫长的一段路程,对于单腿跳动的我来说着实是一种折磨,可是随着鼻尖所嗅到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我想,不该看到的东西也差不多在这附近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生怕那颗经不起惊吓的小心脏在某一瞬间直接给跳出来。 面前遮蔽视线的枯枝逐渐增多,导致我这只可怜的“独脚兽”跳起来便显得格外困难。此刻膝盖处疼得几乎要炸裂开来,我拧着眉头,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老妖婆就为了找个鞭子,居然要横穿几里地,跑到这么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来。 难道是她在找鞭子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别的引人注目的东西,导致她神经质地钻入这比人还高的枯枝丛里? 我皱着眉,若有所思地伸长了手,费力地拨开了面前几乎要戳穿我脑壳的几束长枝—— 下一秒,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脸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几乎被吓得骤停。伸出去的手如同触了电一般挣扎着缩了回去,同时也导致我那靠单条腿支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斜仰着跌坐到枯枝繁茂的地面上,发出略有些奇怪的空洞声响。 是了,这便是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廖嬷嬷。 我屏住呼吸,再次鼓起勇气朝这张突然冒出的老脸望去。 廖嬷嬷面上所遍布的细纹沟里,是尚未干涸的黑色血液,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而眼珠子却已全然失去了焦点,以一种极为恐慌的状态向上翻着。方才还连珠炮似的一张嘴如今依然微微张开,呈不自然的乌紫色——至于她肥硕的身体,正卡在后方更为粗壮的树枝里,整个不自然地扭曲成为一团,似乎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她死了。死了有一小段时间,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我为自己固定膝盖的那段空隙内死去的。从嘴唇发乌以及血液的颜色来看,应该是身中剧毒,无力逃脱致死。我并没有更大的勇气去将她的尸体翻出来仔细研究,只能从树丛被推动的痕迹来推测,这廖嬷嬷似乎正如我方才所预料到的,在拿鞭子的过程中被其他事物所吸引,于是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跟踪了一路,结果跟到差不多这块地方时就被人家发现了,遭到了凶手惨无人道的毒杀。 ——这位毒死廖嬷嬷的凶手,他不用刀也不用剑,偏偏选择了使用□□来杀人于无形。而此毒偏又是残忍的烈性□□,使得中招者连死后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腥臭气息,简直是变态到令人发指。 我皱了皱眉,面对着廖嬷嬷还尚未僵硬的尸体,却不知为何挤出了一抹苦入心尖的笑容。 身在孟府,精通药理却不善于使用兵器的人,除了他书珏,还会有谁呢? ☆、地洞 用力将固定右膝盖的布料紧了紧,仿佛这么做就能稳定我的心神似的,我还重复着给它打了好多个结。从廖嬷嬷那张渐渐发紫的脸上收回目光,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什么样的感觉都有。 书珏那厮与我师出同门,教育我们成长的恩师陆羡河分明是位善良温柔的医者,而他的爱徒却做出此等残忍的事情来,想必他在九泉之下定是无法安生。 师父,终究是我无用,连自己的师兄都照看不好,任他在山下胡作非为。 闭了闭眼睛,我沉痛地想,既然廖嬷嬷的尸体就在眼前,那么书珏也大概会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躲藏着——这一次,在他将魔爪伸向别人之前,我定然会全力阻止。 抖了抖痛到麻木的右腿,我扶住身侧一根较粗的树枝,试图站起身来追寻更多书珏有可能留下的痕迹。然这右腿经过方才突然跌坐在地的大幅动作之后似乎失去了使唤,任凭我怎么摆弄也使不上力来。 折腾了半晌硬是无法完全站立起来,我索性一屁股坐回了原地,打算将膝盖处的布料拆下来重新固定。 这一下坐得极重,我几乎整个人都松懈地颓在了草木遍布的地面上,生生地磕出一声不同寻常的脆响。我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浑身一颤,还以为是把腰给折了,慌忙坐在在地上试探性地扭了扭身子。然而随着我小幅度动作的摇晃,那一串串接踵而至的声音总算是暴露了源头——居然是从地下传来的。 难怪我方才一路小跳着过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3 来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愈来愈奇怪,当时还疑心了一会儿,现在想来,莫不是我所在的这片土地下藏有玄机? 有些疑虑地坐直了身子,我用没受伤的左腿在地面上狠狠地跺了几脚——果不其然,那空洞的脆响顿时顺着脚心传到了我的耳蜗里,引起一阵短暂的耳鸣。 既然会有这般不同凡响的回声,那么也就是说,这一块空落无人的杂草地下方必然是空心的! 抬眸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廖嬷嬷布满了恐慌的面颊,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方才还吓得近乎停滞的心脏又一次活跃了起来,在我的胸腔里不甘示弱地疯狂跳动着。 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又一次壮起了胆子,伸出一只略有些颤抖的手掌,狐疑地探入了脚下枯枝遍布的草地里,反复地摸索起来。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倒是果真从平坦的地面上碰到了一条凹下去的坎儿。一滴冷汗缓缓地顺着太阳穴一路淌到了下颌,我心知自己其实是害怕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作死地将两根手指戳入了坎儿与地面间相隔的缝隙里。 顾皓芊啊顾皓芊,如果哪天你一个不小心暴死了,那一定是因为太作了,活生生把自己给作死的。 我一边叹息着,一边使了点小力在缝隙间抠了抠,却见着这脚下的一小块地面像是薄薄的一张木板,一碰就毫不矜持地歪了歪,愣是被我抠出了一条黑乎乎的裂缝。 这块薄而易挪的“地”呈片状,如同地毯一般覆盖在百草丰茂的脚下,甚是隐秘。且不说这地方本就荒无人烟,就算是真有人来了,大概也很难发现地底下还别有洞天。而这起着遮蔽作用的片状“地毯”约莫是被人松动过了,所以我再次推开之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顺着那道坎儿挪了挪,便腾出了半个人那么大的洞口来。 粗略地朝里望了几眼,黑不溜秋的,连个灯也没有。人的本能里会对黑暗和未知感到恐惧,我亦是不例外,愣是在洞口处僵坐了半天,近乎要把它给瞪穿了,也没能确定到底该不该下去。 偌大一个孟府,我既是有意要寻找一样东西,那么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尤其是这块一看便是藏了不少东西的黑色洞口。然而,若是真的要下去的话,它所带来的巨大危险性也是不得而知,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便命丧于此。 深吸了一口气,我用力撕下一片裙角上的布料,再次将受伤的右腿固定得稳稳当当的,以防止它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而后,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迟缓地将半个身子朝洞口探了进去。 我本不是一个畏惧死亡的人,在经历了沧归山那场无情的大火之后,便固执地认为生死并不是可以人们可以主动掌握的东西,而自身的命运和安排,却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的。既然已经知道了“九山”就在这府邸的某一处,那么就算是再危险,我也要试着下去探个究竟。 洞口内的空间不大不小,整个人钻进去的时候脚掌刚好能够落地,站得平平稳稳。地底下的环境是出乎意料的阴冷潮湿,分明连一丝阴风都不曾吹拂过来,降到冰点的温度却堪比楼颐那破旧无人的小屋子。那透骨的奇寒无时无刻都在刺激我发涨的右膝盖,像是一块刀片横在了骨头的中间,抵得我几乎不能直立行走,便只好后撤几步,借着洞口洒落的一点光线寻到身侧的一堵墙,找到归宿一般地斜靠了上去。 不过它并不是所谓的归宿,而是一堵有脾气的墙。随着我略带惬意的靠近,墙面上稀松无序的花纹陡然变形,随着“咔”一声微渺的声响,自夹缝间横蹦出几枚略微生锈飞刺,直愣愣地朝我的后背袭来。 幸好我此时右腿一软,向旁边偏了那么一偏,这几枚凶悍无比的飞刺便仅仅是擦掉了我的一缕秀发,钉到了对面的墙上。纵然侥幸躲过了这致命一击,我也是吓得魂儿都从喉咙里跳了出来,呆在原地傻站了半天,才小喘着收回了心神,却是连路也不敢走了。 这暗室机关之术我曾在陆羡河收藏的古书上见到过,那时只觉得甚是有趣,便权当玩具书来瞎翻了一通,而今见到了真枪实货,难免悔恨当初没能静下心来仔细研读。 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挪动了几尺距离,只觉脚下的地面似乎依然是虚的,踩上去的空落感和方才如出一辙——也就是说,在这广阔无边的地下暗室里,相似的空间很有可能像是叠箱子一样一层一层地分隔开来,而每一层之下都是机关重重,危机四伏。 这么一想,我觉得我现在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自寻短见。我记得晏烛情临终前曾说过,她在孟府卧底期间把九山笛送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孩子,那么试问有谁家的孩子这么皮,能皮到这么隐蔽的地底下来?就算是个有脑子的成年人,见了这般凶险的地底空间,也该是望而却步才对。内心小小地挣扎了一段时间,我脑中已然萌生了一种打退堂鼓的想法。 不过下一秒,面前惨无人道的事实就毫不留情地打了我的脸。在我悻悻地收了腿准备开溜的时候,脚跟稍动,竟是猝不及防地踢到了某些圆溜溜的硬物。原以为又该是什么来势汹汹的机关,我还吓得晃悠了好几下,恨不得凭空生出八只眼睛来防止暗器突袭。 然而脚边那东西却是随着我轻轻的一踢,一个咕噜滚到了被洞口照得正亮的光斑处,就此停住不动了—— 看到真相的那一刹那,我只觉得双腿不受控制地虚软了下来,本就脆弱的胃部旋即掀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漩涡,翻滚呼啸着绞成一团乱麻。而鼻间亦猛然一酸,在难以承受的惊惧之下,竟是连温热的眼泪都给吓了出来。 眼眶润湿朦胧过后便是异常明亮的清晰,待到所有模糊消失殆尽,一颗半边腐烂的头颅便赫然出现在了光芒正盛的地面中央,不偏不倚地闯入了我的视线里。洞口处白色的自然光直射进来,愣是将这其干燥泛黄的发丝都照得熠熠夺目,刺人眼眸。 泪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我连做梦都没想到,我一个年有十七的大姑娘,竟然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底下,被吓哭了。 有些尴尬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我自觉羞愧,便努力瞪大了眼睛,不再让任何一滴眼泪越过界限。 那是一颗半边脸烂得几乎坏死的脑袋,另半边脸虽还完好无损,却也因着失血过多呈惨白色。头部以下致命的切口整齐一致,显然是利器所为,另半边腐烂的脸上亦是生生插入了一枚镖形暗器,且并未泛出方才那样剧毒的乌紫色,这么看来,此人应该不是中毒身亡,而是不慎被这地下的暗器所伤,甚至落得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我打了个寒战,身上的鸡皮疙瘩便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这黑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4 洞里头晦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说不定这头颅四分五裂的身体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不留神又被我踹到了光明处,然后带着恶心的血污继续闪闪发亮。 想想就觉得胃里一阵泛酸,不过我也并没有兴趣知道它分裂的身体正在何方——唯一引起我注意的,便只有那头颅杂乱如草的鬓发间,隐藏了一朵枯萎的小花。 我揉了揉眼睛,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感,凝神朝它凑了过去。 果然,虽不知隔了有多少天,那玩意儿早就烂成了萎靡的黑棕色,却还是能从花瓣的形状勉强辨认出,是一朵小秋菊。为了避免出错,我还特地将自己头顶上的那朵花取下来对照了一番,最终得出了一个毫无疑问的结论——这颗头颅的主人便是失踪了好多天的堪花儿。 长叹了一口气,心底的哀伤渐渐扑面而来,楼颐那张空洞而又惆怅的面颊亦如同影子一般在我脑海里幽幽漂浮着,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她心心念念的好姐妹堪花儿,如今已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再也回不去了。在未来无人陪伴的日子里,她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怕是要永远陷入无尽的孤独。 倘若这堪花儿是追寻着小旻的脚步才来到这凶险的地下暗室,那么——抬眸望了一眼前方大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想,小旻的处境约莫也是凶多吉少…… 然而,当前紧急的事态并不容许我过多为他人郁郁寡欢。正当我一脸沉痛地盯着那颗头颅出神之时,耳畔忽闻一阵剧烈而又突然的异响,因着环境本身安静无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造成震颤耳膜的噪音,所以稍稍竖起耳朵仔细一听,便能把所有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寂静的空气中,有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隔着空心的地面隐隐传来,随着铮铮几下近得有些诡异的铁器脆响,脚底的机关也不甘示弱地活动起来,以一种极为鲁钝地速度开始变换挪移。 警觉地直起了身子,我一手扶着受伤的右腿,一手在黑暗里谨慎地探索,唯恐又碰到哪处不该碰的地方,一不小心被削成一堆肉片。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所传来的左下方走了约莫三十来尺,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果真又探出了一条向下延伸的方形通道。 方才还隔了老远的兵刃声响,此刻被无限地拉进放大,正极为清晰而又激烈地自通道下方传递出来,近乎把我的耳朵给震聋。 一股不详的预感自心头涌了出来,将不堪重负的身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会儿自己颓唐不安的精神状态。而后再次鼓起了勇气,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去,伏下了身,轻轻趴到通道口上,却被侧方凸出来的螺旋状楼梯挡住了视线。挣扎着伸了老半天的脖子也无果,我索性咬了咬牙,抱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右腿,一侧身子,“呲溜”一声滑了进去。 通道口又窄又长,我一路磕磕绊绊了好一段时间才爬到了楼梯底端,正要尝试着放一条腿去探一探虚实,身下却猛地传来一阵异常熟悉的呵斥声: “就这样,别下来!” ☆、噬血 听到那凌然如锋的声音,我的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极为听话的反应,愣是将伸长的腿给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扒到了楼梯上不再妄动。 通道之下的空间一片漆黑,唯独几米开外处散发着幽冷而又微渺的水光。定睛一看,竟是一汪靠近墙面的方形深潭,潭中水流汹涌湍急,约莫是在水下设有控制流向的机关,潭侧为壁,壁上悬挂着一枚巨大的木质齿轮,如今正悄无声息地转动着,像是陷入沉睡一般迟缓无力。 借着潋滟的水色,我才勉强看清了位于水潭边上一袭云纹黑衣的沐樾言。此刻他一手持细刃,一手握弯刀,周身所散发的凌厉气场直叫人不寒而栗。不等我唤出他的名字,他已是猛兽一般迅捷地挥出手中弯刀,只听得破空声响,细刃亦是闪电般地出鞘,朝黑暗处的另一人影齐齐刺去。 那人倒退三步,小腿微颤,慌忙拔出袖间短剑以抵挡此等强劲的攻势。然他的力量明显稍偏薄弱,僵持了三秒便已是支撑不住,便迅速弯腰横身,空出一手来,猛地摁住了挂在墙壁上的狼头石雕。此人似乎对暗室内各类机关颇为熟悉,那狼头石雕在他的摁压下略微上仰,旋即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喷射出五枚锋利的飞刀,“噌”地直追向沐樾言的太阳穴处。 沐樾言到底是身手敏捷,向左偏移半尺便正好躲过,而我却在楼梯上看得胆战心惊,慌乱间便要挣扎着跳下来:“阿言!” “不准下来!”沐樾言头也不回地厉声喝止道。 我那左边的半只脚掌几乎要碰到地面了,被他这么陡然一喝,吓得又停在了半空中僵持不动,而右腿却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弯着,无时无刻在散发一股钻心的剧痛。 隐匿于黑暗中的那抹身影亦是听到我的呼唤,似乎有接近半秒钟的僵直,随即摇了摇头,爆发出一阵诡异的嗤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听那更为熟悉的声音,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连带着面色都惊得惨白一片:“书珏?是不是书珏?” “我就说怎么都一个两个地跟上来,原来是你啊……”晦暗中,那张清瘦而又俊雅的脸缓缓地转了过来,“顾皓芊。” 瞳孔一阵紧缩,我像是骤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书珏,你……” 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乘隙跃起,手中细刃明锐生风,直指书珏的后心处,然仅隔了不到一寸的距离,半空中又是蹦出五枚凶悍异常的飞刀,沐樾言见状忙以另一边的弯刀抵挡,只听得一声铿锵有力的巨响,那串疾驰而来的飞刀竟悉数被他拦腰斩断,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书珏一边扶着墙面,一边抚着那枚狼头石雕不肯松手,粗喘几口气,有些狼狈地狞笑道:“这位兄台未免太不厚道,竟有心扰乱如此感人的兄妹重逢。” 沐樾言眸色一凉:“我说了,知道太多是会丧命的。” 书珏摊手道:“我也说了,我找我的东西,你找你的东西,本无半点干系可言。” “由不得你。” 弯刀如月,寒芒乍现,沐樾言不留任何喘息的机会给书珏,遂出手时全无空隙,狠厉无比。书珏纵然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起先还能以手中短剑相抗衡,然随着攻势渐猛,腕间失衡,那用以防身的短剑竟是“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霎时间,沐樾言瞄准了机会,胳膊一转,手中弯刀便呼啸着斜突而去。此刀法超乎常理,书珏虽有心要躲,却终究避之不及,左边胳膊硬生生地被划出长长一道血痕来,直疼得他五官都拧成了一团。尽管如此,书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5 珏也并未放弃抵御,咬着牙便一掌拍向了手边的狼头石雕。这一巴掌拍得着实厉害,我估摸着要是头真狼,得被他拍出脑震荡来,可惜这是头傻狼,听话的很,被他这么一拍,便发了羊癫疯似的朝外喷出无数枚飞刀来。 这一招沐樾言早有预料,后跃几步,眸光一凝,扬手便是一剑刺去,正中狼头石雕的喉咙处,破坏了它发射指令的中枢机关。随着“咔”一声轻响,狼嘴半合,那疯狂涌出的飞刀便骤然停歇,散了架一般,失去了继续运作的动力。 电光火石之间,沐樾言的动作依然是衔接得滴水不漏,抬指封住书珏背、肩、腰、腹四道穴位,又以腰间匕首抵他额心道:“那日闻桑镇,我有意放你一条生路,如今你这又是何苦?” 书珏周身要穴骤然被封,面色一青,竟是呕出一大口鲜血来。我在上方的楼梯间看得揪心不已,凝神遥望着他渐渐凄楚下来的神色,心底竟生出几分不忍之意。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书珏苦笑着偏过了头,分明是在回沐樾言的话,幽深复杂的双眼却与我相迎。轻咳了几声,他疲道:“你这人甚是贪婪,拐走了我师妹便罢了,连我找‘九山’都要极力阻止。” 沐樾言淡淡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示意我老实呆着,末了又将目光收回,凝向书珏道:“你找‘九山’同我无关,但你身为局外人知道了太多,只有抹除掉才得以封口。” “局外人?那她呢?”书珏朝我努了努嘴,“为什么不杀了她?” 我有些仓惶地抬起脑袋,不知所措地朝沐樾言望去。 他却并未给予回答,而是一如既往地陷入了沉默。 半晌无话,书珏冷笑道:“舍不得是吧?下不了手是吧?我还以为段家的杀手多么冷酷无情,却没想到也……” 话未说完,尖锐的匕首已然划开书珏额间白皙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再度开口,沐樾言的声线中陡然覆上了一层冰霜:“这些话,你留着去地府里问阎王吧。”言罢不再拖沓,面无表情地握紧匕首朝书珏捅去。 我在他们二人上方悬挂着,见到此情此景,着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说到底,书珏终究是同我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纵然他早已是罪大恶极,死在沐樾言手上也是该有的因果报应,但如今让我亲眼见证他的死亡,却也着实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眼见沐樾言手中匕首直刺书珏面门,我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抑郁生闷的胸口,短暂的舒缓过后,鼻尖竟略有酸涩,忙不跌用力地闭上了双眼,打算在憋住眼泪的同时眼不见心为净。 然而过了半晌也没能听到任何骇人的血肉分离声,我心道这沐樾言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杀人于无声,便微眯了眼朝他二人瞟去,却只听一声衣料扑腾的闷响,书珏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一个后空翻贴紧身后墙壁,以脚尖轻点头顶上方尚还完好的虎头石雕,轧轧声过后,整个墙面随之轻移,霎时间腾出一条曲折迂回的裂缝,数十枚尖利的环形镖从中斜掷出来,朝沐樾言疾刺而去。 沐樾言约莫也未想到书珏这厮竟能自解穴道,匆忙侧过身去,拂刃相抵,却见那一连串环形镖路径微扬,横空向上,倏然之间转变了攻势,居然朝楼梯间的我飞驰而来。 那环形镖来势汹汹,连控制石雕的书珏都是始料未及,骇得一脸愕然。倒是沐樾言反应及时,以手边弯刀抛掷空中,硬生生将它们拦截于半路上,独剩一枚没能抵御成功,“噌”地正中红心,擦过我瑟瑟发抖的右腿。 我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紧扒楼梯的胳膊上,这下愣是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彻心彻骨的疼痛之后便是失去知觉的麻木,双手刹那间失了力气,稍稍一松,整个人便从直耸的螺旋楼梯上滚了下来,背部着地,“嘭”一声砸得我五脏六腑近乎倒腾出来。 沐樾言见状亦是不知所措,正待上前来扶,却被那狡猾的书珏钻了空子,掐准时机猛挥衣袖,大量粉白的烟雾便随之升腾而出,如铺天盖地的暴雪般侵袭而来。 霎时间,本就黯然无光的地底更是如沐长夜,将所有的视线都吞食入腹。我好不容易自排山倒海的痛楚中苏醒过来,正惊疑我那痛到麻木的右腿是否还完好无损地挂在身上,见此状慌忙捂住口鼻,唯恐不慎将烟雾吸入。 静谧片刻,忽闻耳侧一阵微不可察的细密声响,三枚锃亮的银质长钉蓦然撕裂了周围肆意弥漫的粉白之色,所行之处皆划开三道悠长的暗影,如凶悍的利剑一般朝未知的烟雾内部袭去。 眼角下意识间不详地突突直跳,我心道不好,匆忙大声惊喝道:“阿言,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只听得一记沉沉闷响,三枚银质长钉仿若及水轻舟,推散大批遮蔽视线的粉白烟雾,疾驰片刻,便骇然钉入了沐樾言毫无防备的肩胛骨内。 待到缭绕四方的烟雾幽幽散尽,书珏那张笑容诡谲的面孔方从黑暗中一点点显现而出。像是刚打完胜仗的将军一般,他拂袖得意洋洋道:“论穴位来说,我这满腹医书的大夫又怎会不及你一个半吊子的习武之人?” 沐樾言神色不变,只是微微皱眉,抬手按住肩上伤处,挣扎着要站直身子,却是一个趔趄,摇晃着半跪了下来。在他身侧,是那汪汹涌澎湃的深潭,此刻已然是水光浩荡,波浪滔天,似乎正张开了幽寒的双臂等待着他投入怀抱。 书珏退后几步,掩面讽笑道:“我劝你最好别动,这可是噬血钉,若是乱动引得血液流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便会化为一摊白骨。” 噬血钉?书上记载的那饮人鲜血的狠戾暗器? 我听罢顿时骇得面色巨变,有些难以置信地半支起身子,朝书珏愕然道:“书珏,你随身带着这般阴毒的东西做什么?!” 书珏只是冷哼一声,斜睨了我一眼,并未作答。 沐樾言亦是眸色冰凉,抬肘便要去拔腰间匕首。书珏未料他还能进攻,慌忙弯下腰去,飞速拾起地上短剑与之对峙道:“还敢动?你小子莫不是不想活了?” 沐樾言却是不以为意,好像那钉了三枚噬血钉的肩膀不是他的一样,微晃着就要站起身来。我在旁看得脸都要白了,只觉胸口涌起一阵火急火燎的焦躁,倒也顾不得右边膝盖上刀割一般的疼痛,倏然起身,瘸着腿朝沐樾言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摁到地上,用从未有过的急厉语气喝止道:“阿言,停下!” 此举一出,二人皆是怔住。沐樾言瞳孔一缩,随即被我整个人飞扑在地,呆得连匕首都握不稳了,任由它颤抖着滚落到手边半尺处。书珏眼神一凝,伺机而行,握起手中短剑便要突刺过来,然仅距三尺之远,被我一个扬身硬生生挡住。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6 膝盖间近乎炸裂的疼痛感逐步蔓延,像是已然寄居在骨髓的内部,一动则牵痛了全身。 我眉目一拧,将那难耐的感觉强压下去,随后艰难地抬起手臂横在他二人中央,以身体将沐樾言隔护于背后,抬高了音量冲书珏大声唤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日常黑化 ☆、骗子 以往我鲜少用这样的称呼唤他。 这会儿偏把他骇得眸光一滞,浑身僵住,连带着手中短剑也止步于半空中,不再前移半分。 沐樾言则缓缓地自地上欠起身来,凉薄的眸底皆为惊诧之色。 估摸着他怎么也想不到,我这平日里笨手笨脚的破丫头片子,在关键时刻居然还会为他挺身而出。 我探手轻轻按住沐樾言的胳膊,以此示意他莫要乱动,而后继续瞪向书珏道:“师兄,够了!” 书珏颓然半晌,阴郁的眸子先是望了望我,又转而瞥了一眼被我护在身后的沐樾言,像是自嘲一般,他瘦弱的肩膀无声地颤抖了起来 ——紧接着,越来越剧烈,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抽搐中。 不知到底是哭了还是笑了,他微勾了唇角,牵扯出一个扭曲至极的表情:“顾皓芊,你现在知道叫师兄了?” 我定定地凝望着他,目光如炬:“你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就不知道收手吗?” “收手?顾皓芊,你看清楚……”书珏后退几步,面上分明是笑着的,却是比哭还要悲伤:“你身后的这个人要杀我,而你呢?你却在护着他。” 我抿了抿唇,垂眸道:“你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听听,方才还亲热地唤我师兄,这会儿又觉得我该死了?”书珏放声大笑道,“我怎会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师妹,嗯?” 此话一出,我心口登时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吃里扒外?师父教你养你,你却亲手把他杀了,是谁吃里扒外?” “住口,不准提师父!”书珏眸色一黯,声音却陡然抬高了几分,“他老人家一生避世,远离政治斗争,而你却在这为了段家走狗赴汤蹈火,丢不丢人?” 我咬牙怒道:“有什么可丢人的,你身为医者,却自砸招牌,谁能有你丢人?” “自砸招牌?我不过是杀了府里几个碍事的漏网之鱼。”书珏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哼笑道,“方才地面上那老妇人跟了我一路,鬼鬼祟祟的,你说该杀不该杀?” “几个?除了那老太婆,你还杀了谁?”我狐疑道。 “哦——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尾音有意无意地突然拉长,书珏面上的笑容幽幽,愈陷愈深,最终在他瘦削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弯曲的痕迹。像是找到宝藏的孩子一般,他兴奋得浑身发抖,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半截的管状白玉,炫耀似的在我面前晃悠了起来—— 那一瞬间,如同自长空中竖直横劈下来一道惊雷,叱咤着、喧嚣着穿过了我的脑袋,毫不留情地一路横冲直撞,径自抵入了我的喉咙间,骇得我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好凭借着本能颤颤巍巍地呜咽道:“九……九……山?” ——那是一枚质地上好的白玉短笛,笛口处的光色明亮而又温和,赫然刻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山”字。其笛身晶莹剔透,光滑无暇,笛尾处雕以一朵淳朴简单的栀子花,更是衬得它精美雅致,别具一格。而美中不足的不仅仅是笛身沾满了令人作呕的深红色血污,还有其一眼望去便已然破碎不堪的截面,似乎被人摔得只剩下一半,而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完好无损地躺在一个孩子手里。”书珏极其自豪地睁大了眼睛,使得他眼底遍布的血丝霎时间一览无遗。 “孩子?”猛然想起了晏烛情所说的话语,我微微一怔,默不作声地同身后的沐樾言对视了一眼——他如今肩上有伤,动弹不得,虽已是面色惨白,然眼底的神色却是异常凝重不安。 仿佛感受到我来自内心的恐慌之意,书珏更是有些得意忘形,扬起声线便继续说道:“那孩子蠢笨至极,即便中了我的噬血钉,却还是挣扎跑动着,一路跌入这迷宫一般的地下机关。 ” 听罢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质问他道:“不过一个孩子罢了,你至于连噬血钉都用上么?” “所以我才说他蠢笨至极!”笑容渐凝,书珏的脸上蓦然泛出一抹懊恼与不甘,“他不愿给我也就罢了,偏还要在争执中失手将玉笛摔成两半!” “摔……摔了?”我瞠目结舌道。 “一半在我这里——另一半,被这混账带着跌入了机关内部,不知所踪。”书珏恨恨道,“若非为了下来寻他,我又怎会多次来到这个鬼地方。” 呵,我就说他书珏为何会对暗室内的机关如此熟悉,原来是早有研究。他这一路摸索过来吃的苦也该不少,然而最终得到的笛子却只有一半——想着只觉得可恨又可怜,我难掩情绪,苦苦轻笑出声。 听到我略带嘲讽的笑声,书珏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一般,以手中半截破碎的玉笛指着我道:“你这个废物,连九山的边儿都没能摸到,还有什么脸取笑我?” “九山?这笛子的另一半连毛都没有,你拿什么证明这是九山?”我笑意更甚,挑衅着对他说道,“就这么非完整的一小截儿,你要拿火烧烧看么?” “住口!”书珏面色骤然变白,眼底的怒意经不住撩拨,瞬间汹涌翻腾得如同脚边的那汪深潭。 “你用噬血钉对付一个孩子,难道就不曾想过,他有可能会带着笛子一起永远消失么?”声音陡然抬高,我鼓足了气势继续逼问他道。 “我让你住口!”书珏眸中焦点渐失,像是丢了魂一般颤抖着退后了几步。 “书珏,你就是个蠢货!”语气随着波动的情绪再度加重,一阵怒叱声霎时如雷贯耳,近乎响彻了整间暗室。然余音未散,我眼底却倏然一酸,不争气的眼泪便瞬间淌了下来,将整张面颊浸湿。 书珏亦是眼眶一红,如野兽般一字一顿地冲我咆哮道:“顾皓芊!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话音未落,他便已跃高数尺,举起手中的短剑冲我疾刺而来。挥剑之余,书珏腕间长袖轻飘,掠过我的头顶,漠然将方才泛红的眼眶遮掩住,再度显露之时,已是一片空虚决然之色。 我见他心有杀意,忙微探起身,试图拔出腰间的柳叶刀来作为防御,然右腿伤重,轻轻一动则疼得身子一矮,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顿时有些躲闪不及,愣生生地就要撞上他锋利的剑刃。 眼看着那柄短剑急突而来,弹指之间,我的大脑还没来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7 得及作出反应,忽闻一阵倦鸟归巢般的扑腾声响,肩膀被人轻轻摁住,回过神时,一支流星般的箭羽正骇然拂过我的耳侧,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划破了周遭冷凝的空气,居然毫无意料地刺穿了书珏的左眼。 “啊——!!”霎时之间,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近乎震碎人的耳膜。书珏一个后仰磕在了墙壁上,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涔涔鲜血顺着指缝渗透而出,所经之处皆为一片猩红。 我惊恐地回过头去,只见方才还一动不动的沐樾言借着我的肩膀站起了身,苍白的面颊上血色全无,分明已是强弩之末,而乏力的手臂却硬撑着抬起,露出了暗藏在腕间的小型□□。 “阿言!”我慌忙伸手将他扶稳,拧眉道,“不是让你别动吗?” “去拿笛子。”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沐樾言却依然保持着思维的冷静缜密,丝毫不在乎肩上的三枚噬血钉,反倒是眯起了眼睛,以腕间□□瞄准了书珏的脑门。 我抬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书珏,他此刻左眼被利箭整个戳穿,血流如注,正痛不欲生地抱着脑袋在墙边翻滚。我并非一颗铁石心肠,见此场景亦会为他揪心不已,纵然他为人阴险狡诈,残忍至极,毕竟也是我的同门师兄,多年情分犹在,这无法抹除的羁绊便会常常害得我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然而,我却并没有立场阻止沐樾言的行动,既然他有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也无需客气推辞。踌躇片刻,我稳了稳心神,便扶着右腿勉强直起了身,下定决心朝书珏走去。 然而书珏看到我意味明显的突然靠近,忙不跌将手中玉笛收回袖中,宝贝似的同他左眼捂在了一块儿,生怕被我夺了去。 沐樾言这一箭正中书珏的要害。 不过片刻之余,他已经疼得全身痉挛,受伤的左眼处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我见了虽于心不忍,却还是淡了声音对他说道:“师兄,因果轮回,你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报应。” 书珏抽搐了几下,俊秀的面颊霎时被更多淋漓的鲜血盖住:“你……果真当我是师兄么?” 我怔了怔,随即悲悯道:“自然是的。” 书珏深深看了我一眼,却有气无力地讽笑了一声:“骗子。” “诶?” “你当我是师兄,却跟着别人跑了……” 哀叹一声,书珏眼睫下垂,徒然凄怆的声线里竟隐隐带了一缕难以言喻的哭腔。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的感情是很扭曲的~ ☆、溺水 我心中惊疑更甚,并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正待愣神,却万万没想到书珏到了这般田地,竟还能奋起折腾。只听他冷哼一声,长腿轻摆,猩红的身影在空中一晃,旋即将手侧短剑踢飞出去,铮铮刺入了潭边巨大的木质齿轮之上。 只听得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脚下的地面恍若一头从睡梦中惊醒的雄狮,竟是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那原本悄然转动的巨大齿轮在遭受一击之后,戛然停止,自正中央断裂开来,无数流水霎时形成一小段飞瀑,从缝隙间迸发而出,顷刻注入深潭,在其间掀起更为汹涌的巨浪。 混乱之中,书珏扶着墙面一点点地站起身来,于朦胧的血色中高昂起头,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容: “是要抢笛子,还是救他,你选。” 话音未落,已是抬手摁上墙边的虎头石雕。刹那间,无数枚环形镖零落如雨,悉数倾泻而出,地面的石砖亦在剧烈的撼动中改变走向,扭曲了原本的路线。不远处的沐樾言本已体力不支,在地动山摇间勉强支撑着才能站稳,然随着地面石砖毫无预兆的挪移,脚下旋即一空,竟是倏然没入了湍急的水流中。 我见状大惊失色,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笛子不笛子了,一瘸一拐地朝沐樾言冲了过去,赶在他被潭水完全淹没之前,紧紧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右腿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我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只剩下了空落落的一层壳,唯独身后书珏凄厉而又绝望的笑声一阵一阵地侵袭而来,正如身下一波又一波的冰冷浪潮。 沐樾言骨节分明的双手被我小小的手掌半包住,清冷黝黑的眼眸中皆是翻腾跳跃的水光。他难以置信地由我握着,有些焦急地开口问道:“你师兄身受重伤难以反抗,你不去抢笛子,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脚下水势愈发浩荡,我连回答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绷直了身体向前倾去,到最后,竟只能伸长胳膊将他双手夹在怀里,以防止他落入潭中央。然而我的身形过于娇小,就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终究不及那汹涌澎湃的水流,硬是被拖曳着一点点向下滑去。 沐樾言见状神色一凝,忙肃声命令我道:“放手!” 我的整条右腿都泡进了冰凉刺骨的急流中,那股钻心的疼痛愈发深入骨髓,被他生生这么一喝,吓得整个身体都丧失了重心,顿时随着湍急的水势猛然朝前倾去。 霎时间,我们二人都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双双被拉扯着卷入了翻涌的激流之中,直漂向那汪深潭的正中央。水花飞溅三尺,疯狂喷涌而出的巨浪沉重地拍打在身上,呼啸着将我和沐樾言向深不见底的漩涡处用力推去。 在支离破碎的视线彻底陷入昏暗前,隐隐约约的,于水声呼啸交错之间,我似乎听到了书珏猖狂却又无力的嗤笑声—— “顾皓芊,你才是真的蠢货。” 那声音悠远而又嘈杂,震得我耳侧一阵嗡嗡乱鸣,我试图仰起头去看一眼书珏的脸,然水浪交错之间,他扭曲的身影已是被遮掩得模糊不清。凶悍如兽的波涛猛然没过了头顶,那最后的一点视线便也随之落幕,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于慌乱挣扎之间,连带着我的胳膊也失去了控制,不知所措地松开来。而书珏方才凄怆的笑声依然在耳边绵延不绝,疯狂扰乱着我的心神,加之水下流势更为凶猛,我沉重的脑袋便被巨浪冲刷着陷入了短暂的熄火,于一阵局促的轰鸣过后,才木然回过神来,却是再也抓不到沐樾言的双手。 深潭之下一片漆黑,却亦是寒气逼人,直冻得我连哆嗦一下都极为困难。大片冰寒之中,我茫然地扑腾了好几十下,方才想起我原是会水的,只是那右腿沉重乏力,害得我连简单地划水动作都施展不出,整副身体如受灌铅之刑,直朝潭水下方沉沉坠去。 这汪寒潭不知到底是有多深,倒像是有生命一般,固执地伸出强劲的臂膀,贪婪地将所有落入其中的人都朝下方拖去。我屏住呼吸,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伸出双手在黑暗的潭水内摸索,总想着能碰到什么隐藏的机关,能助我浮出水面。然胡乱摸了半天也无果,倒是身体越来越沉,一路被冲刷着朝下推。 这潭底像是装了一枚巨型吸盘,生生将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8 我的身体朝漆黑一片的地方吸引而去,期间被漩涡席卷着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待到回过神时,身子已经被整个横了过来。 愈往底部靠近,那水流便愈发平静,偏我在水里憋了有几分钟的气,此刻突然宁静祥和起来,便再也受不住了,脑内紧绷的弦随即断开,猛地张开了嘴,那呼啸而至的水流便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顺着喉咙侵入肺部。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感觉,想来世间大多淹死鬼便也是这样痛苦地失去性命的。水流入肺时激起火辣辣的酸痛感,分明是想要咳的,却咳不出来,只能任那冰冷的潭水灌入口鼻,一点一点剥夺自己的呼吸。眼前漆黑一片,大脑的意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那种异常的感觉十分绝望,就像是明明预知了接下来的死亡,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着那一点点铺面而来的窒息感。 恐惧,害怕,懊悔,悲伤,所有的感觉在那一刻交织在我的心头,压得我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勇气——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死”吧。 然而,就在我意识归零的一瞬间,自茫茫黑暗中,蓦然探来了一双温暖而又有力的手,沉沉地扣在了我的肩膀上,硬生生地将我飘移出去的魂魄给拉扯了回来。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的熟悉。在无数次被黑暗淹没的绝望瞬间,都是那样一双沉稳的手,越过层层桎梏,将我从混沌的意识中唤醒。 就像是一缕划破黑夜的月光,那双手将我的肩膀紧紧抓住,随即猛地一使力,竟是把我整个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脑袋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幽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像是一条出水的金鱼,狠狠地折腾了几下,便随着那人巨大的手劲一个踉跄栽入了他的怀里。 如获新生一般,我仰起了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然肺中尚有积水,没吸几口气便被剧烈的呛咳声猛然打断。 “咳,咳,咳……”胸口像是点了一把炽热的火焰,无时无刻都在肆意地燃烧着。我咳得眼圈都红了,整个身子都无力地趴伏在身下人冰冷的胸膛前,又是挠又是掐的。半晌觉得很是不对劲,慌忙抬起头朝那人望去,却整好迎上了他冰冷沉黑的眸子—— 沐樾言亦是刚从水里出来,清俊白皙的面上还狼狈地滴着水珠,此刻倾尽全力将我从那汪深潭里拽了出来,却还默不作声地任我趴在他身上,像条八爪鱼一样扶着他又嚎又咳。 见状我吓得脸上一烧,连忙从他身上一咕噜滚了下来,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方才脑子有点不好使,把你当竹竿靠着了。” 沐樾言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微有不解道:“方才你分明可以去夺回笛子,为何要回头来找我?” 此话一出,我便敛了面上歉色,转而认真严肃地反问他道:“阿言,难道你觉得那半截破笛子比人的性命还重要吗?” 沐樾言神色一滞,随即垂眸低道:“我以为是的。” 我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我早对你说过,你若是死了,我会难过的。” 沐樾言湿漉漉的眼眸微微一动,沉默半晌,却并没有接过我的话头,而是挣扎着要站起身来:“罢了,不说这些……这里是水潭底部,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猛然醒过神来,注意到此刻的特殊处境。方才我们二人被汹涌湍急的水流拉扯着带入了水潭深处,本该是被巨浪冲刷着窒息而死,然恰好今日天无绝人之路——此地机关重重,错综复杂,那潭底便更是别有洞天,轻轻地探出身体,便觅得另一处单独的出口。 自出口浮至水面之后,便是我和沐樾言如今所在的一条窄小石道。石道内光线昏暗,全凭水光照明,远方黑暗的路线亦是蜿蜒曲折,也不知道会通向何处。 我稳了稳心神,将目光从周围默然收回,转而挪到了沐樾言的身上。见他面色已是苍白如纸,却还固执地要继续前行,我倒是突然想起他肩胛骨内还埋了三枚噬血钉,忙不迭地将他轻轻按住,正色道:“别的不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无妨。”沐樾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出去了再处理也不迟。” 顿了顿,我伸手将他胳膊拽住,抬高了音量道:“不行,让我看看。” “先出去再……” “阿言,坐下来。”语气骇然加重,我静静地望着他,眸底的色彩却异常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天使,真的 ☆、香囊 估摸着我声音中的压迫感着实强烈,沐樾言回过身,定定地看了我三秒有余,终是屈服,一言不发地走回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见他还算听话,便倏然松下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将他衣领拨开,果见肩上大块皮肤已然呈青紫色,那三枚银钉埋得极深,近乎横穿了他半个肩膀,若真如他所说拖到出去再处理,怕是得落下终身残疾。 “这噬血钉含有剧毒,你一旦乱动便会引得它深入血液,腐蚀你的经脉,最后把你吞得只剩一堆碎骨。”见他始终不发一言,我扒拉着他的肩膀无奈道,“这玩意儿我只在书上看过,解法很简单,取出来敷些草药便好了。” 沐樾言平板无波道:“那快些取出来便是。” “嗯,说的也是。”我点了点头,自腰间锦囊内取出几枚银针,细细扎在他肩后几道穴位上,“不过,我手法不精,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嗯。”沐樾言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深吸了一口气,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晃悠悠地探出手,缓缓搭在其中一枚锃亮的银钉上,踌躇半晌,一咬牙,一瞪眼,迅捷出手。片刻只听一声微响,三枚带血的银钉被悉数拔出,轻轻落在了地上。 期间沐樾言面色煞白,额角处冷汗涔涔,显然是痛楚彻骨,然他脾性倔强,权当自己是块木头桩子,愣是忍着一声也不吭。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倒是恍然想起一年前在沧归山捡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固执隐忍,从不把自身的疼痛当一回事。如今时光飞逝,许多事物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而他却是一点也没变—— 是啊,许多人和事都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美好了。比如师父,比如,书珏…… 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我将游走的思绪匆匆收回,半晌才目不转睛地看向沐樾言道:“阿言……你,这伤挺疼的吧。” 沐樾言怔了怔,旋即摇头道:“没什么。” 我弯腰自袖中取出一枚手帕,见它已是湿透,便用力拧了拧,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肩膀上,低声对他说道:“说不疼我都不信,若是真的难受,你大声叫出来会好许多。” “以往类似的意外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49 太多了,一一讲究的话,像什么样子?”沐樾言眼底始终波澜不惊,仿佛类似的事情早已经历了千次万次,全然无需介怀。 我却看得心中酸楚不已,直幽幽叹道:“哎,在我面前,你就不用绷着脸了,哭出来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他果真是不再拉着一张棺材脸,反倒是薄唇一弯,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来。 这一笑可不得了,直惊得我下巴都差点“嘎嘣”一声掉下来碎成渣渣——天地良心,我顾皓芊何德何能才得以见证一座冰山开裂的瞬间啊! 诧异了片刻有余,我才想起手上的正事,忙腆着脸去摸腰间常年挂着的草药包,然探手一摸,惊觉这包中干草已然湿得能滴出水来,顿时苦声道:“这下可好,药都被泡散了。” “没事,快些上去即可。”沐樾言淡淡看了草药一眼,随即收了笑容,转而将衣领整理好,麻利地站起身来,朝石道暗处迈开了步子。 我见他行事如风,慌忙直起腰身欲跟上他的脚步,然右腿膝盖处却生生一软,又涨又痛的感觉便刹那遍及了全身,直骇得我在他身后“咚”一声半跪了下来。 沐樾言本已是行至拐角处,见此状又匆忙赶了回来,弯腰扶住我的胳膊关切道:“腿怎么了?” “方才给那老太婆摔的,估摸着骨头折了。”我就着他的手缓缓起身,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然那膝盖处疼痛难忍,着实连一步也迈不开。 沐樾言听罢,二话不说,抓着我的手臂猛然一提,便把我整个人驮在了他的背上。身体陡然间升高,吓得我七魂六魄都乱窜着归了位,连忙抱着他的脖子惊恐道:“你悠着点,再多使点力气,咱俩得一起散架。” “抓紧时间。”沐樾言淡淡瞟了我一眼,“你腿上伤势严重,得出去治疗。” “哦……”我悻悻地趴回他安稳坚实的背上,只觉得此人虽性子淡薄,心思倒是细腻深沉。 言毕,我们二人便沿着窄小无光的石道一路不快不慢地挪了过去。这条石道着实设计得与众不同,想来大多数人闯入此地,顶多走到那汪深潭处便傻了眼,压根想不到这潭水的底部还另有玄机。书珏那厮约莫便是如此,他三番五次下到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连洞内的各类机关都摸了个熟透,却也没能窥得其中奥妙。 我伸长了脖子在黑暗中探头探脑的,只觉得这孟府地底下甚是玄乎,便开口向沐樾言问道:“我原以为这孟府地上已经够大了,却没想过底下还挖得这样深。” 沐樾言听罢淡声道:“孟郁景狼子野心,想要藏点东西,自然不会老实放在地面上。” “方才那廖嬷嬷被书珏杀了,一会儿若是被人发现,会不会找到底下来?”我忧心道。 “会,只是时间问题。” “那确实得赶紧上去了。”我偏头望了望周围密集的石壁,苦恼道,“只是这条路深不见底,何时能走到头啊。” 沐樾言抬手探了探身侧的石头,若有所思道:“方才的水流一致向下,所以从来时的水道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它既然单独修筑了一条水下密道,那么在另一头必然还有出口。” 就这么边走边说着,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循着大片蜿蜒的诡异路线,缓缓行至了石道的终点。所有不断延伸的黑暗在此处戛然而止,像是一首唱到一半便突然断开了的山歌。 冗长曲折的窄路尽头,是一堵直立光滑的墙壁。因着地下光线晦暗,不便视物,沐樾言只好轻轻将我放到墙边靠着,转而凑近了壁身,仔细端详起它的结构。 不同于石道间墙壁的凹凸不平,面前的这堵石壁本身平整如镜,轻叩时还隐有脆响,一听便知壁内空心,定然别有文章。沐樾言谨慎小心地扬起胳膊,以极微弱的力度轻摁在壁身上方,而后一点一点地缓缓下移,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区域。 本以为一路都会风平浪静,毫无波折——然而摁到墙壁中心的那一刻,手下脆生生的声响便立竿见影地发生了变化,陡然发出悲泣了一般的轰鸣声。 我暗道不好,忙仰头冲他喝道:“阿言,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沐樾言已是飞速转动腰身,下意识拦手将我挡在了身后。只听得头顶上方几声窸窸窣窣的细响,数十枚飞刀寒光闪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发边,狠狠刺入脑门往上几寸的巨石内,而面前的那堵平坦的墙壁则微微晃动了几下,以极为迟缓的速度裂开一条半人高的巨缝。 我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为新发现的地方感到惊喜,下一秒,惊喜便硬生生地变成了惊吓——随着墙壁逐步在眼前裂开,竟是猝不及防地自缝内落出半截血淋淋的手臂,“啪嗒”一声,正好不偏不倚地搭在我的脚背上,吓得我“啊——”一下便尖叫出声,倒是沐樾言眼疾手快,抬手将我嘴巴捂住,方才及时制止了我的魔音乱耳。 沐樾言面无表情地将那半截手臂拨开,仔细打量一番,却发现此手臂异常的纤瘦短小,便皱眉对我说道:“是小孩子的手。” 我听罢心中一凉,忙有些焦急地问他道:“确定么?” “进去看看就能确定了。”沐樾言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整个人带了起来,随即一刻也不拖沓,径直朝裂缝内走去。 缝外皆是不计其数的石头和墙壁,却未曾想到这缝内竟是一间摆满了木质书柜和桌椅的普通暗室。乍一看这室内简单朴素的陈设,约莫会觉得只是间再普通不过的书房,然而,但凡是正常的房间都不会鬼鬼祟祟地深藏在地底下,也就是说——我抬眸瞥了一眼沐樾言,见他表情肃穆而又认真,便知这回是找到了整个孟府的核心位置。 收回目光,我又睁大了眼睛在房内四下扫了扫,果然在离石缝不远的地方,发现了那半截手臂的主人。如沐樾言方才所猜测的,确实是个半大的幼童,然而那小巧瘦削的身体已干瘪得没有人样,独独剩下一层薄薄的人皮将半露出来的白骨粗略包着,仿佛一阵风来便能轻易刮掉。仔细观察一番,便能在他干得只剩骨头的背上赫然发现五枚异常熟悉的银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书珏留下来的。如今噬血钉已然将这孩子的血肉吞噬干净,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我抚了抚自己一颗狂乱跳动的心脏,凑上前去,轻轻将这孩子调了个面,偏这小小的身体竟是出乎意料的孱弱,只不过动手扒拉了一下,便稀里哗啦的散了架,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不敢妄动。 彼时沐樾言正在边上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见我骇得面色铁青,便幽幽地折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了尸体紧攥着某个物件的小手。沐樾言有所会意,便俯下身去替我将那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0 小手用力掰开。他手劲向来厉害,只不过微微一碰,那孩子的小手便整个碎裂开了,一枚红色的香囊随即滚落出来,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伏笔出现~ ☆、得救 那一瞬间,心底像是倏然沉了一颗巨石,落地之余还不依不饶地狠碾了几下。 “香囊有什么不对?”沐樾言见我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略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孩子,应该是楼夫人的儿子。”我抬手,颤抖着指向了香囊上针脚细腻的白色莲花,“这枚香囊正是她亲手绣给儿子的,然而那可怜的孩子却在前几天意外失踪了。” “孟溯旻?”沐樾言蹙眉问道。 我略有些诧异:“你知道她儿子?” “大致知道一些。”沐樾言道,“楼颐是孟郁景战胜西域贼寇所带回的战利品,曾宠及一时。无奈她身子孱弱,于三年前诞下一名病孩,被孟郁景所遗弃。” “唔,你们掌握的情报还真不少。”我思忖片刻,终是将那枚香囊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袖中。 “比起楼颐,你倒是忘了件更重要的事情。”沐樾言眸色淡然,语气却微带凝重道,“这孩子是被你师兄追逐着才落入此地,不是么?” “是啊,你瞧他背上的噬血钉便知。”我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顿悟道:“哎!怪我一直执着于这孩子的身份,倒真是忘了件大事情!” 言罢慌忙凑上前去,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上东扯西拉地翻找起来——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当那小半截光滑质朴的白玉笛从尸体的衣领内缓缓显露而出的时候,我激动得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方才书珏把那半截破笛子拿出来炫耀的时候,我看得极为真切仔细,如今细细比较而来,这二者质地相同,切面相应,确实该为同一物件。无奈地瞥了一眼玉笛上拦腰截断的缺口,我想,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安排,如今这笛子被意外地一分为二,我和书珏人手一个,若是日后真被他给发现了,届时我们二人怕是又要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我内心顿时百感交集。这半截玉笛捧在手心里,仿若一片羽毛般轻巧,而它所承载的意义却万分沉重,甚至为此搭进了许多无辜的性命。 就这样一枚普通的玉笛,果真能撕裂时空,带我回家吗?闭了闭眼睛,我只觉得心里压抑得很是难受,却又无论如何都逃离不了这份忧虑所带来的桎梏。 身旁的沐樾言亦是沉默了片刻,许久方才开口对我说道:“它是不是‘九山’还只是个未知数,在夺回另一半之前,你还是暂且放下为妙。” “也罢,有它在手里,我便安心了许多。”将玉笛极为慎重地纳入怀中,我抬眸望向沐樾言时,笑容略有些发苦:“谢谢你,阿言。” 他眸中光芒蓦然微动,旋即偏过头去,淡淡道:“没什么好谢的。”言毕,站起了身,继续在暗室内一丝不苟地翻找。 我亦是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沐樾言缓缓将距离最近的一处木柜拉开,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道:“不必,我找的差不多了。”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嗯。”他自柜中探出一大摞近乎泛黄的信纸,放置于手心仔细翻读起来,唯恐看漏了重要的一字半句。良久过去,约莫是翻得差不多了,他又极为严慎地将信纸挑分为两沓,掂在手里踌躇了好一会儿,忽然抬眸将目光挪到了我身上,肃然道:“你,过来。” 我被他这么叫得一阵错愕,却还是应声走过去嘀咕道:“‘你’什么呀,我有名字,就从没听你喊过。” 沐樾言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是板着脸,将略薄的那一沓信纸递予我道:“这堆放在你那里,替我收好。” 我心中一紧,忙惊诧道:“为何把信纸分为两拨?” “与你无……”半句话刚要脱口而出,他瞧着我趋向不善的眼神,硬是半路打住,转而伸手摁了摁眉心,有些无奈地对我说道:“我手中这些是给段琬夜的……而你这些,暂且收好便是,必要时我自会来取。” “哦。”谨慎地将薄薄的一沓信纸放入怀中,同玉笛一起郑重地收好,我心中倒是愈发纳闷得厉害。我虽早知沐樾言和姜云迟“另有其主”,然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为段琬夜奔波卖命,便也忘了这般微小的细节,如今看来,这沐樾言倒也是城府极深,竟还私下留了一张底牌。 似乎看出我心中有惑,沐樾言微微垂眸,那双严肃认真的眼睛直迎上我的目光,似乎要将我眼底望穿:“信件放在你这里,段琬夜反倒不易察觉……总之,日后自有用途,你随意收着即可,无需过于介怀。” “随意收着,这又是个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绕了好大一个弯子,却也没能说中要点。 沐樾言素日里从不这样,今天这会儿倒是突然吃错了药,连带着说话都吞吞吐吐,切不中核心了。 “别问了,赶紧找路上去。”他按照惯例冷起了脸,转移话题道,“出了孟府便要快些回茶馆,待到段琬夜回来,便该正式向孟郁景宣战了。” “这么快?”我担忧道,“这孟郁景实力庞大,要扳倒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盲目突进自然是不可取的。”沐樾言弯下腰身,再次将我背在了他的身后,“这几日在孟府内寻了个来回,他私藏兵器的地方也差不多摸透了,回茶馆派人来埋置□□即可。” “□□?”我诧异道,“你们要炸了将军府?” “是。”沐樾言坦言道,“届时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几座大城都会卷入其中。” 言毕,他已是身手迅捷地朝墙边的木质书柜上探去,指尖轻轻触碰在柜口凸出的环形把手上,一摁,一旋,便自头顶上倏然落下一条直立的白光,如掷出一柄银光闪烁的长剑,倾尽全力嵌入平坦的地面,为其留下一道显眼的亮痕。 我仰头朝上方骇然冒出的光线口看去,顿时心中一喜,直唤道:“阿言,是地面上投下来的光!” “嗯。”沐樾言亦是扬起了唇角,立刻走到旁边的书柜前,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看来这暗室为了方便外出通讯,将出口设置得不算繁杂。” 果然,随着第二枚环形把手的转动,头顶光线的面积赫然增大,毫无保留地投在昏暗的室内,将眼前的大半个空间照亮。依着次序一路探下去,那刺目的光芒便愈盛,待到最后一枚环形把手沉沉扣下,头顶的黑暗随即如化开的淤泥一般,默然退散。 大片耀眼的白光散落而下,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倾盆大雨。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1 双眼长时间沉溺于漆黑的地底,如今陡然接受到外界灼热的光线,反而觉得有些酸胀难耐。 “扶稳。”日光晕染之下,沐樾言沉黑的衣衫亦是悄然浮上一缕金边。我怔然看了他一眼,应声抱紧了他的脖子,旋即感到身子猛然一颤,再度回神之时,他已然伸手扶住了书柜顶端,背着我纵身一跃至洞口前,其身手之迅捷轻巧,非常人能所及。 从大片沉闷的空气中探出脑袋,温柔的阳光霎时携了细腻的秋风铺面而来,我疲累的身心都顿时得到了无限的放松。我们在漫漫黑暗之中不知呆了有多长时间,饱受着寒冷和伤痛的折磨,再次回到地面上,只觉得像是闯过了一次鬼门关,连呼吸都是崭新的。 遥望一眼天边隐在云雾间的暖阳,估摸着已经折腾了有整整一天一夜。沐樾言自身负伤,还强打精神一路背着我走了老远,如今半撑着身体从地底下爬上来,已是累得说不出半句话,愣是一个猛子跪坐在地上,狼狈地大口喘息。我亦是没好到哪里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痛到失去知觉的右腿,只感觉被他背着走了那么久,竟是几乎忘记该怎么去走路了。 我们依靠着洞口边上的树干憩息了片刻,待到身体渐渐缓过来了,沐樾言方才抬眼打量了一会儿四周杂草丛生的环境,低声对我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孟府。” “好。”我有些艰难地从树干上直起了身,期间没能站稳,身形晃了晃,一枚小小的香囊便“啪嗒”一声自袖中滑了出来。 桃红色的底,纯白如雪的莲,尽管上面沾满了不堪入目的血污,却也掩盖不住楼颐满心的期许与关爱。 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尽是女子那双溢满了悲伤的褐眸。 细心地将香囊从地上拾了起来,端放在掌心,我偏头轻声对沐樾言道:“阿言,离开之前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沐樾言淡淡看了我手中的香囊一眼,问道:“帮什么?” “我这几天在府中碰巧识得了楼颐——此次能寻得九山,正是因着与她相遇的缘故。”我将香囊举起来晃了晃,“如今我得到了我所要的东西,自然也不能负她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阿言给东西是有用意滴 ☆、仁义 “你倒是结缘甚广。”沐樾言木然道。 瞅着他冰冷如霜的面色,我心底顿时一沉,有些难为情地将香囊收回了袖中,支支吾吾道:“嗯……要不,你先回客栈去,我过会儿就赶过来。” “赶?”沐樾言不置可否,转而望向我半瘸的右腿道,“你这样如何能赶?” 我一时语塞:“这个……” “罢了,我带你去。”他面无表情地朝我伸出手,叮嘱道,“速去速回,不得拖沓。” 此话一出,我一双眼睛都圆溜溜地转了起来,忙迫不及待地扶住他的胳膊,喜道:“哎,我就知阿言肯帮我。”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带着我一个飞身跃起,轻巧地落在身侧几米高的围墙之上,足尖立稳,而后又如飞燕一般腾空而起,穿梭于各个屋顶之间,不曾发出半点惊动他人的声响。 他轻功一向了得,来去之时无影无踪,偏又极为迅速轻捷,没一会儿便拎着我这个拖油瓶落在了楼颐那小破屋的屋顶之上。只需顺着下垮的浅色房檐朝窗内探过去,便正好能瞥见床上那抹沉睡着的身影。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由沐樾言搀扶着,从屋边的小隔间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房间里。来时我一路都在想,该如何才能将堪花儿和小旻都不在了的这个事实委婉地转述给楼颐。她的精神状态本就已经极其脆弱,如若再经打击,怕是要悲恸得一命呜呼。 凝视着她熟睡时安详稳定的面容,我反倒是内心有些凄楚——我同楼颐虽只是短短几日浅缘,不过也是因着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才得以有幸寻得九山笛的下落,所以在心间最深层次的认知里,我对她还抱有一丝特别的感情。 兴许是悲伤与惋惜,又兴许是感激与慨叹,所以每每凝望着她枯瘦却风韵犹存的脸颊之时,便会感到整个身体都陷入一种极为沉重的哀思之中,无法自拔。 我小心翼翼地探上前去,悄然无声地为她掖好略微下垂的被角,踌躇片刻,终是将那枚精致小巧的香囊取了出来,郑重地放在了她的手边。 一连串动作吞吞吐吐地做完,我默默地与身后的沐樾言对视了一眼,旋即麻利地弯下腰来,抱手对楼颐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犹豫不决地转过了身去—— 今日无声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楼颐虽是被孟郁景所遗弃之人,但按照各自归属,我终究与她不同于一阵营。方才那诚挚恳切的最后一拜,便算是我对她的所有感恩与怜惜之情,至于今后该何去何从,便全由命运来安排了。 事到如今,一切皆尘埃落定,我和沐樾言也不再于孟府中久久拖延,当日便备了一辆马车,踏上了去往闻桑镇的归途。 这几天以来所经历的事情着实太多,直让人身心俱疲。我在客栈边上简单挑了几味草药,赶急赶忙地坐上马车之时,方才细细察探起右腿的伤势。不出我所料,膝盖处已然是青紫一片,伤势入骨,且当时处理得又很是草率,现下才去慌乱补救,怕已不是敷敷草药便能解决的事情。 将手中草药用清水浸了浸,一分为二,小心谨慎地拨了一份到身边的沐樾言手中,我道:“这个敷你肩膀上,可以防止伤口恶化感染。”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固定右腿时的娴熟动作,半晌方才开口道:“这一年,你学了不少。” 我垂眸将草药一点点覆盖在膝盖处,期间疼得浑身战栗,闭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苦笑着对他说道:“人都是会进步的,这会儿再让我给你接肋骨,我可不会接歪了。” “嗯……”沐樾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随即木讷地将手中草药一口气拍在肩上,仿佛那上头触目惊心三个血窟窿不是自己的一样。 我见状幽幽叹了一口气,将那坨被他一掌拍瘪的草药扒了下来,无奈道:“还是我来吧。” 沐樾言应声放手,任由我凑了上去将他衣领拉开,一丝不苟地观察了一番,而后才托起草药沿着伤口涂抹。见他始终沉默不语,我便兀自朝他唠叨道:“以往你们总要嫌我拖后腿,如今该明白带个大夫在身边的重要性了吧。” 话音未落,沐樾言清冷乌黑的眸子已然望入我的眼底。并没有犹豫和踌躇,他难得带有肯定地说道:“嗯,多谢……” 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面前赫然放大,便显得俊朗异常,往日里我还未曾这样近距离地打量他,如今一眼不慎跌入他深沉似海的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2 黑眸,倒是幽幽品出几丝纯净质朴的柔和。 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滞了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怯怯地缩回了袖中。我面上不知为何略有些发烫,想来大概是右腿太疼的缘故。 静谧片刻,又忽听他低声问道:“……如今你寻得了半个九山,另半个你打算怎么办?” “啊?”话题突然跳跃,我还没能反应过来,只得呆呆地对他说道:“我……我还没想过该怎么办。” “你师兄失了左眼,会消停一段日子。”沐樾言淡声道,“这个时候你不乘胜追击,夺回笛子吗?” “夺回笛子……”我喃声说着,将怀中的半截九山取了出来。只见那玉笛白皙通透,乃上等佳品,非民间玉器可以打造而得。晏烛情亦说过,九山乃段琬夜的母妃之作,如今辗转多次,终是落了一半在我的手上。据书珏游学时所觅得的消息来说的话,那位因爱女亡故而悲痛欲绝的母亲,应该和段琬夜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所有的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又各自串联成线,仔细在脑中梳理一番,便会发觉其中惊人的合理性。 踌躇片刻,我收回了跑远的思绪,转而对沐樾言说道:“夺回笛子的想法,我大概一点儿也没有。” 他闻言诧异道:“为何?你不是想回到自己原本的归处么?” “回家是次要。”我摇了摇头,认真地凝视他道,“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奢望能回去了。” “那这半截笛子……” “我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眨了眨眼睛,我苦笑道,“一直以来执着地寻找九山,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对书珏施以惩戒。如今他失去了一只眼睛,还剩下半截九山在我这里,想来也算是他应有的报应。” “你……只是想要这些?”顿了顿,沐樾言有些不解地问道,“仅为了这些差点拼出性命,值得么?” 连沐樾言都能问出这样稀奇的问题了,看来我这段时间,还真把这榆木疙瘩“驯养”得还不错。 眼底的光芒亮了亮,我扬眉反问他道:“那你为了你的主公豁出性命,也觉得值得吗?” “自然是值得。”沐樾言毫不犹豫道。 “我也一样。”我凝声道,“师父师兄,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如今师兄叛逆猖狂,我作为亲人,定当履行责任予以制止。然而,若我也情绪有异,试图亲手杀了书珏,那便和他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你不打算杀了他?” “是,师父他生性纯良,不喜争端。我这个做徒弟虽只是个半吊子,但也多少该继承一些他的本性。”我郑重地望向沐樾言道,“阿言,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么?” 沐樾言怔然片刻,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声线沉重道:“若如你所言,我这双手早已沾满了无数条人命,同你心中仁义岂不是背道而驰?” “不。”恳切的一字脱口而出,我抬手轻轻攥住他的手腕,眉眼之间皆为坦诚:“于我来说,阿言的手很稳实,很温柔,更予以我无数次的救赎。” 瞳孔微微一缩,他略有些僵硬道:“什么救赎?” 沧归山上那次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剑有仙居那次别扭小心的温柔一背,还有暗室水潭中那倾尽全力的一拉…… 那么多悄然无声的保护——分明在不久之前,他还冷冷地说着“与我无关”“与你无关”这样无情的口头禅,如今想来,倒也是在无意间破例了无数次。 我眉眼一弯,一抹愉悦的笑容便缓缓自面上绽放开来:“太多了,有些数不清。” 沐樾言漆黑的眸中隐隐泛起一圈涟漪,却也是如烟一般,转瞬即逝。半晌,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将手腕缩了回去,淡然道:“事已至此,你虽心愿半了,但这关乎段家夺权的纷争,你也参与了大半,难以脱身保命,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神色微敛,我将那玉笛放置于手心细细掂量几番,而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轻声道:“万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我选择了这条道路,便也无意逃避它所带来的代价。往后的日子有多艰难我心知肚明,唯愿……”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以诚笃的目光望入他清冷的眸底。 “唯愿什么?”他聚精会神地注视我道。 “唯愿能作为一名医者,留在阿言身边。”下定决心一般,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此话一出,沐樾言平静如水的眼底又一次翻起一阵局促的微波:“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我眉目间皆为坚定之色:“在这期间若能觅得完整的九山回到家乡,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若是不幸与其失之交臂,我这半吊子的大夫留在你们身边,也算是尽我所职,无怨无悔。” 听完我一长串肺腑之言,沐樾言良久不语,低垂了眸子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但又未能完全想得通透了然,便半犹疑着对我说道:“陆先生一向远离战争硝烟,你却执着至此,果真不怕他心中有怨?” “医者以医人为本,我若能学以致用,以其所传医术施救于人,师父他又怎会怨我。”我微笑道,“何况——段琬夜的性子,你我皆是了然于心,如果我贸然离去,他怕是才会心怀怨愤。” “罢了,你暂且跟着我便是。”沐樾言见我心中答案已定,倒也无意反驳推脱,只是凝了双眼沉声道,“段琬夜那处的确难以打发……但,孟郁景之事过后,许多事情必有变故,届时再看情形打算吧。” 我瞅着他心绪沉重,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变故’,是指什么变故?” 敛了面上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丝温和,沐樾言凉声道:“这些事情你无需知道。” “好吧。”我双手合十,作感激状,“那我不问了。” 随后话题便点到即止。 沐樾言约莫是真的累了,轮廓分明的眉目间染上一层悄无声息的倦色,没一会儿便沉默地靠在了车窗边上,开始闭目养神。 我瞧见他无意识间紧锁的眉头,心知他定然没有熟睡,只要是稍微的风吹草动便能引得他警觉睁眼。如此的谨慎戒备,倒是让我也不好意思陷入沉眠,便只好微偏了身子,眯起眼睛靠在马车里小憩。 就这么一路听着耳侧“嗒”、“嗒”轻响的颠簸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分明都是意识清明地醒着,却保持了一份极其微妙的沉默,任由那马车一路奔波前行,朝不远处的闻桑镇驶去。 ☆、闻桑 三个月后,已是瑞雪融化的初春。万物皆为崭新之色,那被隆冬拂过的大地不再固守年末时的白雪皑皑,转而以极快的速度丰富着地面的色彩。承载了无数微渺生命的嫰芽初醒,悄然无声地自每个角落里钻出脑袋,贪溺一般地享受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3 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而闻桑镇的人们却没有任何变化,如往常一般准时准点地来到街上摆摊吆喝,天还没亮,便吵嚷着将睡梦中的其他人闹醒。 调养了月余时间,我的腿伤终是痊愈。期间我鲜少出门走动,大多数的时光便只能靠读书写字来打发,为此还被姜云迟逮着狠狠嘲笑一番。而沐樾言倒是一如既往地能折腾,从孟府回来不过休息了两三日,便又挣扎着到处乱窜。用周别的话来说,就是“所谓昼夜颠倒、不知劳累为何物的奇人”。 一日趁着天气初晴,温度总体上还算是暖和宜人,我想着活动活动腿脚,便随了姜云迟到集市上购买茶具。 姜云迟向来是个话多又暴躁的主,每走两步便要冲我抱怨一句道:“你们倒是瞅着机会外出,独留我一人看着这家破茶馆,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一大堆,昨日才添置了新的桌椅,今天又要买茶具,累不累,烦不烦……” 我慢吞吞地走在她身侧,一路听来只觉好笑:“这样平淡充实的生活不好吗?” “不好,老娘喜欢杀、人。”姜云迟压低了声音,冲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破丫头片子,屁都不懂。” “我不习惯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我连连摆手道,“前些日子在孟府见的尸体也不少,现在它们都还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听罢姜云迟微垂了眼眸,扬声说道:“其实……我挺好奇你到底是去孟府做什么的,找樾言问了半天他也不说。” “这个真不好说。”我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随即见她老虎脾气又要发作,赶忙接了话道,“不过真没给阿言添麻烦,不信你问他。” “最好是没添麻烦!”姜云迟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抬手戳着我的肩膀道,“过不了多久就该是一场消耗巨大的苦战,到时候你可别变成了惹人嫌的拖油瓶。” “不会的,这阵子我把有用的草药都储备了一大箩筐,还购置了许多医疗用的重要物品堆放在仓库里,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用。”我凝声道。 姜云迟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半晌,而后微微颔首道:“没想到你一个破丫头片子,做事情倒是挺周全的。” “若是有时间多看看书,可比整天叫嚷着打打杀杀有用多了……”瞅着她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我扭过头小声嘀咕道。 偏不巧这母老虎耳朵灵的很,把我说的话一字不落地给听了进去。这会儿可不得了,眼看着她一头长发都触电似的竖了起来,我脑中灵机一动,忙抬手指向了街头那龇牙咧嘴的疯乞丐高神仙道:“看,说故事的!” 此招果然见效,姜云迟燃烧的目光立马拐了个弯,直冲冲地朝不远处的高神仙投去。 兴许是故事说得好听又捞了一大笔赏钱,今天的高神仙格外的神采飞扬,说起话来连眉毛都差点斜飞了出去。只见着他高立于人群中央,极为夸张地横跨出一条细腿,微撇了嘴巴声如洪钟地朝众人说道: “相传这住在浮缘城的段老皇帝如今膝下共有两子两女,而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却只有一个。如今的皇上可谓是又老又糊涂,手下怀有异心的人也越来越多……” 姜云迟虽是个好热闹的主,然听到此段话也难免皱眉道:“这些事情百姓们虽心知肚明,但大多都是缄口不言。唯独这疯乞丐光天之下敢妄议朝政,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妄议朝政?什么下场?”我好奇地问道。 “不好说,得看他议论的那个人怎么样。”姜云迟摊手道。 话未说完,那高神仙又是一转话头,神秘兮兮地对人们说道:“今天我们要说的人,便是那至今都流落在外,未被授予爵位的段家第四子——段琬夜。”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我和姜云迟亦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段琬夜自幼便天资聪颖,其母遥妃娘娘亦是倾国倾城,绝代风华,屡受皇上宠信之后甚至又为他生下了一名小公主。不过好景不长,自从小公主夭折于十岁之后,段琬夜一生的运气便在那一瞬间被抽光了。”长叹了一口气,高神仙整张瘦脸都扭成了一团,仿佛在亲身感受那种痛彻心扉的悲伤,“他不光被兄长施力算计,甚至被毫不留情地赶出了那属于段家的浮缘城——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连他那至亲的皇帝老爹都软弱得默不作声,所以段琬夜至今都一人流亡在外,不知所踪。现在想来,也许正是段老皇帝过于无能,才会导致大权旁落,变成如今这幅局面。”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唏嘘不已,却又因着事不关己,便只不过应景露出一些夸张的哀叹之色。 眼见那高神仙说得愈来愈带劲,手舞足蹈得几乎从高处跳下来,我便再也忍不住了,掩着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姜云迟也看得柳眉一弯,正要张嘴大笑,却忽听得身后一阵诡谲绵长的声音幽幽传来: “臭叫花子,尽说些无稽之谈。” 虽不过是一句微不可察的低骂声,然而隔着层层人群,我和姜云迟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方才还肆意绽开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一点点垮了下来。 只听那人又道:“你们二人不去看着茶馆,倒是跑出来听这叫花子说废话?”语末,像是嗔怒一般,还刻意扬了扬尾音。 我和姜云迟霎时间骇得双双回头,便正对上了一双微微上挑的瑞凤眼—— 暖阳倾泻之下,段琬夜一身深红莲纹长袍,慵懒不羁的五官隐匿于深色的帷帽之间,被遮掩得略有些模糊。紧贴于他身后的,是一名面孔生疏的陌生男子,古铜肤色,剑眉锋锐,黑眸沉钝,满身皆为阳刚之气,其身形更是高挑挺拔,足比段琬夜多出了两个脑袋,仅仅是站在原地,便不怒自威。 我一时被看得呆住,连话都不会说了,而身旁的姜云迟倒是反应及时,忙低了头向段琬夜行礼道:“参见殿下!”言毕,又慌着神不知所措地望向身后那男子道:“这位是……” 段琬夜眼睛一眯,略带自豪地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从南方古晁城请来的贵客——薛临,薛先生。” 我浑身一震,顿觉胸口漫上一股冷热交替的气流,肆意在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姜云迟亦是整个人僵住,眸中渐渐凝起一缕复杂的色彩,然碍于形势,她还是谦卑地俯下了身,朝薛临作揖道:“参见薛先生。” 薛临。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依稀记得一年前还在沧归山上时,陆羡河和沐樾言都曾有提到过。沐樾言视薛临为仇敌,说起他时满目为鄙夷不屑;而陆羡河却视薛临为挚友,每每提及有关他的话题,面上皆为惋惜与无奈。 如今,段琬夜与薛临在同一战线上,而沐樾言表面居于段琬夜麾下,实则另侍其主—— 纵横交错的暗线被层层拨开,其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4 血淋淋的真相便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现在的处境很是复杂艰难。身旁的姜云迟见我陷入沉思无法自拔,忙背地里掐了我一把道:“还傻杵着干什么,赶紧行礼啊!”言罢一个猛子便强按着我朝面前二人低头。 段琬夜不屑一顾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对薛临笑道:“这是我手下家里惯着的蠢丫头,有些不知礼数,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薛临大手一挥,声线肃然道,“还是速回据点要紧。” 段琬夜微微颔首道:“嗯,那便即刻回茶馆罢。” 话音刚落,二人皆迅速远离人群,朝着丹青茶馆快步走去。我和姜云迟便也不好在外过多逗留,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匆匆地埋下脑袋,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薛临的援助于段琬夜来说,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因而在招待他时,便显得格外的隆重。段琬夜于当日下午便早早将丹青茶馆打烊关门,专门设宴来款待薛临以及追随他的一众同伴。 开宴之时,一大片生疏的面孔便纷纷攘攘地挤上了桌椅,一瞬间将原本冷清的气氛给炒得热闹起来。我缩在门边的座位上,粗略将那群糙汉子们打量了个透彻,只见他们个个身材魁梧,举止豪放,连说话都是粗声粗气的,可谓是一群钢铁般的老爷们儿。 一旁嘬着小酒的周别见了我这副呆样,圆脸一扁,贼兮兮地笑道:“没见过吧,这些都是薛先生手下‘断碧林’的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杀手,剁起人来跟切菜似的,哐当哐当哐当……” 我一听,刚喝下的热茶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身边夹着小菜的姜云迟倒是横着眉毛打断他道:“姓周的!吃饭呢,还哐当哐当,老娘现在就把你打得哐当哐当。” “哎哟,不敢不敢,我这不是看人家小妹妹好奇嘛。”周别忙腆着脸陪笑道。 他这话掐得准——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上钩,扫了扫四下并无他人,便压低了声线问他道:“什么是‘断碧林’啊?” 姜云迟白我一眼:“有什么好奇的,孤陋寡闻。” 周边见我来了兴趣,连忙两眼放光地搓手道:“你是有所不知,这薛先生原是驻守古晁城的大将军,曾多年效力于段氏君王。其战功累累,威名远扬,近乎能和孟郁景并驾齐驱。” “这么厉害?”我诧异道。 “不过,薛临天生傲骨,容不得段老皇帝那软柿子德行,没几年就放手不干了。”周别撇了撇嘴,“当初崇拜拥护他的手下们便和他一起创立了‘断碧林’这个组织,并和咱们的四皇子殿下联手多年,如今也算是顺利会师。” 默默瞥了一眼姜云迟的表情,见她表面心不在焉地喝着小酒,实则额角的青筋都扭曲地绷了起来,我便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硬要划分清楚的话,沐樾言姜云迟二人同薛临本是敌对关系,但就着形势来看,他们心中有怒却隐忍不发,显然是还别有目的在身——至于那目的是什么,便也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了。 正在心里研究得出神,那周别却是想歪了,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眉来眼去地说道:“怎么了,莫不是看上‘断碧林’里哪位壮哥们儿,要抛弃咱们沐兄啦?” 我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姜云迟已经按捺不住地开始喷火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别却是一矮身子,不依不饶地冲我问道:“是不是啊?” 眼见着姜云迟又要拔刀砍人了,我忙结结巴巴地摆手道:“不不不不不不是……” “说实话,你瞅瞅那几位又高又壮的大兄弟,俊朗又稳实,除了人要豪爽点,也和咱们沐兄没得差呀!”周别小眼睛眨了眨,末了还不忘悄悄往那些壮汉所在的地方指了指。 “那可差得多了。”我全神贯注地盯了一会儿,叉起手中的筷子比划道,“阿言要瘦那么点,胳膊肘要细那么点,唔……脸的话,也白嫰那么点。” 此话一出,姜云迟猛地一呛,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周边却是听得大脸盘子都要开裂了,直尖着声音放声大笑道:“哎哟嚯嚯嚯嚯哈哈哈哈,瞧你这说的,把咱沐兄硬生生地描出了一副女人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我敲了敲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硬要同那些糙老爷们儿比的话,阿言本就像个嫩生生的黄花大姑娘……”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的小木门“咔哒”一声脆响,我带了一脸笑容回过身去,便正好瞧见那风尘仆仆的“黄花大姑娘”突然推门而入,而后微垂了眸子,面无表情地看向我。 ☆、断碧 霎时间,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都被忽如其来的寒冷气息所凝结,连带着我面上挂着的傻笑也给冻掉了半截。 周别见大事不妙,连忙干咳了几声,拉开椅子直招呼沐樾言道:“哎呀,沐兄回来啦,来来来快坐快坐。” 我亦是反应过来,殷勤地给沐樾言倒了一杯热茶道:“阿言喝茶,喝茶。” 一旁的姜云迟狠狠瞪了我们一眼,偏头去对沐樾言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殿下带着薛先生来闻桑镇了。” 沐樾言应声坐下,淡淡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薛临道:“我知道,这几天去了一趟浮缘城,收到传讯便赶回茶馆了。” 我瞠目结舌道:“你又回那里做什么?” 沐樾言没作声,只是捧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周别倒是有所会意,抬起手臂做了一个爆炸的姿势:“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嘣——’!” 姜云迟听罢拿刀鞘砸他脑门道:“就你多话,该吃上十斤□□堵你嘴巴。” “该埋的地方都埋了,待孟郁景回府就能把□□引燃。”顿了顿,沐樾言又看向我道,“你呢,医疗用的工具和草药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事可不容小觑,殿下手中的医疗人员一向紧缺,如今从古晁城搬来的又是一群只能舞刀弄枪的武夫。”姜云迟拧眉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拿你这现成的大夫充数。” “嗯,救治伤员本就是我的职责,届时我定然不会有丝毫懈怠。”我郑重道。 言毕,我们也不再多话,皆侧过了目光,齐齐望向了坐席间举杯畅谈的薛临和段琬夜。 他们二人虽一高一矮,一刚一柔,坐在一起却是出乎意料的合拍,连那放荡不羁的笑容中,都共同带了一丝横扫千军的雄霸之气。 段琬夜高举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扬眉愉悦道:“今日能与当年所向披靡的薛大将军共饮一壶美酒,着实是荣幸之至啊!” “薛某不过一介寻常武夫,不是什么大将军。”薛临摇头道,“古晁城早已不是昔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5 日那威风凛凛的模样——那段家皇帝儒弱无能,久居浮缘城中昏庸度日,导致权势崩塌,贼臣叛起……我薛临何来能耐,守护这样一位不思进取的帝王!” “我的父皇现在是老糊涂了。”段琬夜忧愁道,“连孟郁景这般张狂的老贼,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其逍遥。” “十一年前,你皇兄段止箫借孟郁景之手赶你出城,如今你大费周折地报复孟郁景,倒也是顺便为段止箫除了一枚眼中钉,这么做,你果真甘心吗?”兀自抿了一大口酒,薛临定定地凝视着段琬夜道。 “我段琬夜要杀一个人,向来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从不屑于假借他人之手。”段琬夜站起身来,眯眼道,“先是段惆,然后是孟郁景,最后就是他段止箫!” 薛临听罢拍手叫好道:“比起段止箫之流的阴险狡诈,四皇子殿下才是难能可贵的真性情!” “说句实话,我幼时本无意与段止箫针锋相对。只当他是我唯一的兄长,所以敬他爱他,不曾觊觎他尊贵的太子之位。”段琬夜似有些醉意,细长的瑞凤眼间隐约泛起一层薄薄的雾光,“可他段止箫先是施计害死我的妹妹,而后又对年幼的我赶尽杀绝,害得我和母妃连夜逃出浮缘城,却又因城外战乱而意外分离,再见之时已是阴阳两隔……” 一连串话语蓦然飘入我的心间,直骇得我面色一白,有些不安地将手盖在胸口上,紧紧攥住了藏在怀里的半截九山。沐樾言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紧张,便微垂了头,在我耳畔轻声低语道:“你不拿出来,他便不会察觉。” 我不知所措地望向了他,他则是淡淡地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摁在了我的肩膀上。 感受到自他掌心传来坚实稳定的力量,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安心了许多,便暂且放松下来,继续聆听段薛二人的对话。 “当年之事,着实让人痛心不已。”薛临叹道,“段止箫此人表里不一,阴狠毒辣,并非成为一代君王的首选。” 身侧的姜云迟听罢,怒目微抬,略有些恼火地瞪向了薛临,似乎对他的言辞颇为不满。沐樾言则有些无奈地闭目饮茶,面上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 沉默片刻,只听那段琬夜又道:“父皇当下虽年事已老,却抱着个龙椅不肯撒手。所以段止箫手中并无大权,要击溃他也并非难事。” “殿下既然有那份心,薛某定当助你一臂之力。”薛临抱拳恳切道,“不论他段止箫实权如何,我都会协同殿下与之奋力一搏。” 段琬夜亦是沉声允诺道: “我段某亦会拼尽全力,不负先生心中傲骨。” 薛临豪饮了一整杯酒作为回应,随即微微一笑道:“依殿下所计划的,现下该是一锅端了那孟老狗的贼窝,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是。三个月前,我派人混入孟府,将他那块地方摸了个透彻。”段琬夜轻轻将酒杯扣在桌上,抬眸对席间的沐樾言道:“……把搜出来的书信和私藏武器的图纸都拿上来。” “是。”沐樾言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面色坦然地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为他们二人呈上一沓整齐的图纸和书信。 我心知那沓递交上去的书信是缺斤少两的,便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身子,努力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以掩饰纷沓而至的心虚感。 好在段琬夜并不知晓其中玄乎,只是将那些纸张抖了抖,亮出来说道:“孟郁景那狗贼把自己的表妹嫁给了北方的谨耀侯,试图拉拢他的势力——这些便是他们多年来往的书信。” 薛临仔细浏览了一番,皱眉道:“看这信中内容,谨耀侯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巴结。” “可不是么,表妹也送出去了,还没能讨得好处。”段琬夜嗤笑一声,“谨耀侯不理他孟郁景,却未必会不理我段琬夜,前些日子我差人给他送了信去,约莫过段时间便能收到回复。” “不错。”薛临点头道,“那些图纸呢,是做什么用的?” 沐樾言应声答道:“回禀先生,属下在孟府内发现了大量私藏的兵器,便绘了这些图纸分别标注了藏点。前几天又派人在藏点周围埋置了一批□□,届时直接引燃即可。” 薛临微微侧目,颇为赏识地凝视着沐樾言道:“你处理得如此周密详尽,孟府的人竟是丝毫也没有察觉么?” “孟郁景这些日子并不在府内。”沐樾言如实道,“只不过……三个月前,因着争执而误杀了一位管事的老人家。” 段琬夜听罢瞬间变了脸色,略有责怪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同我交代?那老人家尸体处理得如何?” “次日便派人去焚毁了,并未留下任何痕迹。”沐樾言面不改色地说着,而我在一旁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那位被误杀的老人家,约莫就是被书珏下手毒死的廖嬷嬷。那日我不过是随口同他说了一句,他却细心地记下了,不光自己背下了这口巨锅,隔日还让人去收了这堆烂摊子,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虽是愧疚得厉害,然见着他为我守着秘密,并未透露丝毫有关我和九山笛的事情,心底倏然间又涌出一抹恬淡的暖意。 段琬夜听完沐樾言的阐述,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而薛临看向他的目光便更是欣赏不已:“殿下,你手下这位小兄弟办起事来很是谨慎周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唔,这倒是确实。”段琬夜亦将注意力挪到了沐樾言身上,若有所思道,“这沐公子还是我在前些年刚回浮缘城时遇到的,那会儿我们交谈得甚是投缘——我一眼就相中了他的沉稳踏实,认识后没过多久,便将他收为己用了。” 话音刚落,沐樾言已是垂眸谦卑道:“殿下才智过人,卓越不凡。沐某多年来能为您效力分忧,实属三生有幸。” 段琬夜薄唇微勾,露出一抹理所应当的笑容来。薛临亦是一拍桌子,笑声朗朗道:“这样忠心耿耿的部下,倒和咱们‘断碧林’的兄弟很是合拍啊!”说罢挥手一指席间吵吵嚷嚷的“断碧林”众人——这群彪形大汉们便瞬间炸开了锅,宛如一盆子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人声嘈杂之间,沐樾言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段琬夜却是故意地皱起了眉,调笑道:“薛先生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想从我这小茶馆里头挖墙脚?” “哎,不行么?”薛临挑眉道。 段琬夜轻轻将酒杯握入掌心,边把玩着边说道:“问我行不行可没用,人家和你们这群粗老爷们儿不一样,他家里捧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倒是去问那姑娘准不准许。” 此话一出,“断碧林”的诸位汉子皆是哄堂大笑,而我却被他说得浑身一僵,骇得连筷子也不会拿了,直愣愣地朝那哄闹的人群望去,满脸的不知所措。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6 本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薛临约莫是喝高了,怄气似的敲打着手中的空酒坛子,竟还较了真地说道:“那姑娘呢,把那姑娘叫上来!我来问问她准不准许!”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准许,小姑娘是要做大事的人! ☆、代酒 段琬夜亦是醉得不轻,便遂了他的意叫唤道:“顾皓芊!顾皓芊,愣着做什么,给我过来!” 段琬夜这两声喊得我耳朵发麻,下意识里慌慌张张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两位神仙,而姜云迟和周别这俩二货却是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纷纷地朝我双手合十,做了个“默哀”的动作。 咬了咬牙,我只好硬着头皮朝那酒味浓重的人堆子磨磨唧唧地挪过了去,最后定定驻足于沐樾言的身边。 沐樾言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眼,那眸子凉得跟浸了霜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无数冰刀来剜了我的脑袋。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在心里头悄悄的找块僻静的地方自绝经脉。 顾皓芊啊顾皓芊,让你爱瞎说,让你爱乱充数,现在该吃到苦果子了吧。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沐樾言家里还捧了个娇生惯养的拖油瓶,没准日后一起并肩作战的“断碧林”众还要笑话他。 薛临瞅着我尴尬的面色,却是不以为意地对我说道:“叫顾皓芊……是吧,从哪儿拐来的,这么小一个黄毛丫头……” 心知他在嘲讽我身形矮小,我抿了抿唇,愈发难为情地说道:“我只是个……普通大夫,跟着大家打理一些琐事。” 略有不安地抬起了脑袋,正对上薛临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这位传说中英勇善战的薛先生——同时也是陆羡河心中无法割舍的“挚友”。恰不同于陆羡河周身所散发的平和温柔,此人五官端正严肃,虽已是醉眼朦胧,那浩瀚如海的眸中却自始至终燃了一把明亮无尘的大火,似有无穷无尽的斗志正蓄势待发,且言谈举止之间,颇有些许大将之风。 分明是那样不同的两个人,是怎么视对方为知己的呢?况且如今师父已经驾鹤西去,这位薛先生又是否知道这一悲伤的消息呢? 无数个问题在一瞬间霸占了我的脑海,直将我游离在外的心神也给拉扯得四分五裂。正当我被纷涌而至的难题堵得手足无措的时候,那薛临却是一个猛子打乱了我所有的心绪。 语气明显地加重了一度,他醉眸微沉,面上带了十足的认真之色朝我问道:“你是大夫?敢问……你师从何处?” 彻骨的寒意幽幽袭来,如蜿蜒的藤蔓一般缠绕于我的脖颈处,直扼得我无法顺利呼吸。 沐樾言曾说过,我的师父陆羡河同段琬夜是敌对关系,若我在此不慎暴露了身份,便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甚至还有可能会连累到沐樾言和姜云迟。 倒抽了一口凉气,我正踌躇着该如何应答,忽觉身子一歪,再度抬眸之时,沐樾言已经默不作声地将我拉扯到了他的身后,转而坦然自若地对薛临说道:“她家世代为医,所学皆为祖传医术。父母只是普通的江湖郎中,早些年不幸亡于外城战乱,如今只留得她一人在世。” 我缩在沐樾言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薛临的神色,见他眸中光芒略微黯淡了一些,像是颇有些失落。静默片刻,便又探手新开了一大坛子酒,边灌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江湖郎中……也好,留得一擅长医术的佳人在旁,着实是件妙事啊!” 段琬夜醉得有些神色恍惚,听罢微拧了眉头半笑道:“擅长医术的佳人,薛先生,你……” “哎,殿下!”大口烈酒入喉,薛临打断了段琬夜接下来的话语,倒是反过来问他道,“我分明记得前些年的时候,还有个姓晏的姑娘形影不离地跟在你身边,今天怎么没有见着她?” 脊背僵了僵,脑海中浮现出晏烛情闭目时不安而又凄楚的神色,我顿时感觉胸口如坠了铅一般沉重。 段琬夜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一双妖冶魅惑的瑞凤眸醉得通红,连手里把玩着的酒杯都有些握不稳了,却还是挣扎着断断续续道:“晏烛情啊……晏烛情,她没了。” “没了?”薛临惊道。 “是啊,与段惆那一战之后,她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段琬夜薄唇微勾,笑容苦涩道,“我们都约好了,我就在这闻桑镇里等她……可是她却再也没回来。” 薛临轻轻捧着酒坛子,眉目之间隐泛了一抹哀思:“殿下,逝者一去不复返,还请节哀顺变啊。” 朦胧的双眼眯了眯,段琬夜低声喃喃道:“终究是我负了她。” 我鼻尖一酸,难以自制地偏过了头去,不忍瞧见这般揪心的画面。 沉寂半晌,那薛临肃然开口道:“哎,可莫要说什么负她不负的,殿下年纪尚轻,风华正茂,不应为此等儿女情长所牵绊。” “也罢,哪来所谓的儿女情长。”段琬夜摇了摇头,幽幽叹道,“人都没了,不过是些空话。” “殿下着实是个真真切切的痴情人啊。”薛临有力的指节毫无节奏地在酒坛的边缘处叩击着,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我和沐樾言,意味不明地说道:“红尘之事本就似空非空,于我等凡夫俗子来说,也是道无法解开的难题……”言罢见席间气氛趋向于沉闷,便兀自举起酒坛来额外倒满了一杯,扬声朝我说道:“方才一直说着伤神之事,话题便也扯得远了一些——倒是忘了问问这位顾小大夫的看法。” 蓦然又被提及,我触了电一般僵硬地抬起头,怯生生地询问道:“……什,什么看法?” “自然是对沐兄弟来‘断碧林’这一事的看法。”薛临指了指绕坐于周围的诸位壮汉,颇为自豪道,“我‘断碧林’向来只收能力出众之人,他沐樾言若是愿意加入进来,于我们来说着实是如虎添翼啊。” 沐樾言听罢又是偏头来望了我一眼。虽说他眸底始终平淡无波,却还是吓得我眼角抽搐,万分艰难地开口说道:“这个……这个,我……那个什么,阿言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听他的!” 后半句话一气呵成,脱口而出,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把众人骇得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各自眉眼一松,轰笑出声。 沐樾言默然回过身去,不再看我。而我却在周围沸腾而起的低笑声中沮丧地垂下了脑袋,任由双颊间逐渐漫起一抹绯红。 段琬夜单只胳膊撑在桌上,醉眸微弯道:“顾皓芊,你这阵子住在我这儿,好吃好喝的也没给少,到头来竟是这般薄情?” “不不不……”我慌忙矢口否认,却被薛临一阵放声大笑所打断道:“哈哈哈哈……殿下,都说了此等事情并非我们能够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7 左右的,你又何必来掺和一脚呢?”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段琬夜翻脸不认账道,“这沐樾言是我好不容易才觅得的奇才,就算是他们同意了,我也不同意!” “啧,什么脾性。”薛临嗤笑一声,转而捧起了方才额外斟满的一大杯酒,直冲冲地递到了我的面前,高声道:“不如这样,若是——这小女娃娃肯干了这一杯酒,我就放过你们这位沐兄弟,日后绝不再提此事!” 此话一出,我的一张红脸立即转白,连忙惊恐地望向薛临道:“这……使不得啊薛先生,我……” 话未说完,已被段琬夜粗声截断道:“你什么你,喝杯酒又不是要你的命,先生让你喝,你就赶紧喝了。” 只见段琬夜那厮虽是喝得神志不清,一双迷离的眼睛里倒是不乏压迫之意,薄怒而又沉郁的目光尽数拍打在我的身上,仿佛我只要敢说上一个“不”字,他就得立马把我撕碎。而薛临则是兴致勃勃地捧着那枚酒杯,笑得一脸坦然无害,似乎并不知道这等事情于我来说,简直是一场史诗级的灾难。 我这人天生酒力极差,上次在剑有仙居仅仅是喝了一小杯,便醉得跟个猴儿似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如今要我喝干了面前这一杯碗般大小的烈酒,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闭了闭眼睛,我无比沉痛地伸长了手去,正待接过薛临手中的要命玩意儿,半空中却被人生生拦截住,微微侧目,便见着身边的沐樾言倏然抬臂,面无表情地替我接过了那一大杯酒,淡淡对薛临道:“薛先生既是诚挚相邀,那么这杯酒理应由我来喝。” 话音未落,门边上坐着的周别和姜云迟已是齐齐呆住,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 我的满面恐慌也瞬间化为了错愕,局促不安地望向他道:“阿言?” 然而沐樾言并未理会我,只是微低了眸子,恭敬恳切地注视着薛临。 那性子直爽的老武夫见状更是来了兴致,立马睁大了眼睛惊叹道:“这位沐兄弟很是给面子啊!” “少往脸上贴金,这不明摆了护着那小丫头片子么。”段琬夜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颤抖着轻笑出声,半晌方才干咳了几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说起来,我还从未曾见过沐樾言喝酒。” 经由他这么一说,我倒是猛地回忆起以往大半年的时光里,沐樾言多数都是捧了一杯清茶来喝,倒确实是不曾沾酒,便也无人知晓他酒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和薛临线开启~ ☆、醉倒 我悻悻地偷眼朝他瞟去,见他始终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方才暗自松下一口气来。 我想,这厮约莫也是块深藏不露的料,平日里抿着小茶故作矜持,却没想实际上是个百战不殆的老酒鬼。瞧他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仰头便就着手中酒杯将其一饮而尽,竟是连脸也没红一下。 段琬夜愣是看得瞠目结舌道:“此人酒量了得啊,我平时倒是小看他了。” 薛临亦是啧啧称叹道:“这小子不来我‘断碧林’当差,实在是可惜了。” “薛先生,您手下人才济济,可就别往我这小地方瞅啦。”段琬夜听罢连连苦道。 “罢了罢了,不瞅了便是。”薛临摇头晃脑地挥了挥手,兴味索然地对我和沐樾言道,“你们俩下去吧。” “是。”沐樾言俯身微行以一礼,随即二话不说,扯了我的胳膊便朝坐席间走去,生怕薛临中途又将我们二人给叫回去。 彼时夜已深沉,天幕乌黑,初春的晚上还隐带了一丝微薄的寒凉,清风自窗棂处悄无声息地吹拂进来,温柔缠绵地掠过发丝间,无意撩拨起人们心中的困顿之意。刚开席之时还喧哗不止的一众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便一点一点地趋于安静,末了各自趴伏在身侧的桌面上,已是喝得酩酊大醉。薛段二人亦是闹得有些疲乏,没过多久便失了浑身力气,靠在酒坛子边上不怎么说话了。 沐樾言一路拽着我快步行至席间,待回到门边的座位上时,蹲在那处的周别已然迅速地迎了上来,战战兢兢地朝沐樾言说道:“沐兄,好酒量,好酒量啊!” 姜云迟也挣扎着站了起来,瞪大眼睛关切道:“樾言,你果真是能喝酒的吗?会不会……” “无妨。”沐樾言淡然扫了一眼屋内醉得横七竖八的众人,见着差不多是要散席了,便毫不留恋地漠声说道:“该回去了。” “这就要回去了?”我愣愣地问道。 “嗯。”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言毕头也不回地拉开了屋门,径自朝外走去。 那姜云迟和周别还没反应过来,直干杵在原地傻着眼,我却瞅着气氛不太对劲,连忙撒开脚丫子追了上去。 这丹青茶馆面积不及那浮缘城中的雁昔楼,众人所居住的房间是隔得极近的,一眼横看过去还略显得有些拥挤。纵然是我这天生的小短腿,快速跑了个十来步,便也是及时赶到了沐樾言的背后,急匆匆地唤他道:“阿言阿言,你等等我!” 他身形一滞,却是冷淡得厉害,全然无视了我的叫唤声,兀自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瞧着他竟是这般见不得我,心知定然是哪里又惹着他生气了,顿时觉得又是茫然又是愧疚,连忙上去揪了他一片衣角道:“阿言,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唧唧喳喳地冲着沐樾言说了半天,他却是一句也不肯回我,冷冷地将面前的房门用力推开,一声不吭地便要跨进去。我见他这副不理睬人的模样,心里头莫名地难过了起来,像是恍然间掷下了一块巨石,沉沉地砸在我的后背处,直压得我满脸沮丧。 抿了抿唇,我轻轻地拽住他的胳膊道:“阿言……你若是不喜欢别人开你玩笑,明天……明天我就同段琬夜他们说明白,呃,就说咱俩其实就是单纯的……大夫和伤患之间的关系,不是他们说的那种……那种……那种……” 话到此处,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本该是失落颓丧的脸上赫然飞上一团红晕,直害得我连舌头也打了结,呆呆望着他修长挺拔的后背,像个手足无措的低能儿。 静默半晌,我以为这一长串话又该是石沉大海了,正待焦虑地继续开口,面前高挑的身影却是倏然间晃了一晃,像是站不稳似的,摇得我一阵头晕眼花。满心的颓然瞬间化为了疑惑,我小心翼翼地攥紧了他的手腕,试探性地喊道:“阿言?” 话音未落,沐樾言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这一次可晃得不轻,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猛地往后一仰,散了架般朝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我见状吓得魂都飞了,旋即上前托住他道:“你这是怎么啦?” 依旧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8 没能得到回答。 我心下便更是纳闷了,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沐樾言勉强扶稳,满脸狐疑地缓缓朝他望去——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瞟,霎时间给我惊得目瞪口呆,堵得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我见他一口干了那杯烈酒,脸色连变也没变一下,还暗地里以为这厮是个酒量不错的老手。这会儿将他鬓间凌乱的发丝悄悄拨开一看,瞧着那原本白皙的面色已然泛上一抹潮红,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他沐樾言哪里是什么喝酒老手,分明就是个沾酒便醉的大蠢蛋。 心里头一口闷气倏然间缓和了下来,我颤巍巍地将沐樾言搀扶住,竟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方才还是一脸镇定地说话走路,那生冷的动作语气同往日里没有任何差别,可谁知这座冰山切开了以后,里头竟已是烂醉如泥。 原来,喝醉了的冰山在表面上还是那座高不可攀的大冰山,只是醉着醉着,就整个的塌了下来,而且还要猛地往地面上沉。 我一边使劲托住沐樾言的身子,一边抬肘将他的房门给撞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他挪回到床板上,歪歪扭扭地半搁下来,还斜出一条腿悬在空中。 彼时他已是醉得不省人事,连一双眼睛都半闭半睁,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在看向哪里。那一向清冷疏离的面孔倒是第一次露出了毫无防备的表情,萦绕于周身压迫力十足的气场亦是无意识地碎裂开来,直将他那张干净温润的俊脸给衬得清晰无疑。 我又呆又傻地瞪着他足足看了有十秒钟才回过神,伸手轻轻探在了他的脑门儿上,惊觉其额间温度滚烫如火,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半晌又慌慌张张地端了一碗热气升腾的醒酒茶进来,跪坐在床边耸他肩膀道:“阿言,阿言,起来,快起来!” 沐樾言已俨然成了一具尸体,一双眸子刚才那会儿还是亮晶晶的,如今倒是失去了焦点,全然黯了下来。 我这辈子见过无数喝醉了闹着发酒疯的人,却独独没见过沐樾言这样直接醉死过去的特例。他这副断了电的模样直骇得我心里又怕又慌,拧紧了眉头近乎要哭出声来:“阿言,你可别吓唬我呀,有的人醉着醉着,就……就,就猝死了,你莫不是也要就这样去了吧?” 想到那一杯要命的烈酒本该是由我来喝的,却被他给挡了去,若是因此害得他英年早逝,我怕是要内疚整整一辈子。 愈想便愈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又紧接着轻推了沐樾言几下,见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索性捉了他的手腕,细细探了他的脉象,只觉其间撼动异常,似有些急促,不由得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样可不行啊,我得去喊周别和姜云迟帮忙,让他们替我抓几味药来……”言毕二话不说,便火急火燎地一咕噜跳下了床,正待撒开脚丫子冲出去,胳膊却是被突如其来的一股蛮力给生生拽住,直拖得我向后仰了仰,转而又是一屁股跌回了床边,磕得“咚”一声闷响。 我一脸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那沐樾言不知是哪个开关被按动了,竟是半挣扎着抬起了手臂,死命地扣住了我的胳膊。我心中登时一喜,长颈鹿似的伏上前关切道:“阿言?你没事啦?” 沐樾言焦点全失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旋即眉头紧锁,像是突然回过了魂一般,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我没事……不用劳烦他们。” 一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我心间化不开的忧虑霎时间烟消云散,一双本是沮丧无比的眼睛也在无意间弯成了月牙:“那就好,那就好!你方才醉得意识全无,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沐樾言听罢眉头皱得更深了,兀自将拽我的那只手给收了回去,转而卖力地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瞅着他面上红晕未褪,下意识里再次探手抚上他的额头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给你煎点药来?” 滚烫的额头贴上我冰凉的手掌,他微眯了朦胧的双眸,声线疲乏道:“不必。” 不知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的,只觉得他颊边两抹红晕的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想想他方才的模样便有些后怕,我连忙紧张兮兮地凑近了去,认真地打量他道:“你就不要逞强了,瞧你脸这么红,一看就知道余醉未褪,还是让我……” “不必了。”语气微微加重了一些,沐樾言偏头避开我的手掌,面朝着内墙,略有些不自然地冷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脾气 仔细扫了一眼窗外,天色暗沉。 确实已是夜深。而我,却还恬不知耻地滞留在别人房里,怎么看都不成体统。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我悻悻地从他床边上站起了身,期间恰好碰到了身后那满满的一碗醒酒茶,登时醒悟了过来,一拍脑袋道:“哎!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还有醒酒茶这回事。” 沐樾言脊背僵了僵,似踌躇了半晌,又缓缓将脑袋转了回来,怔然问道:“你煮这个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用来醒酒啦。这茶还有着养胃的功效,而且我煮得味道清淡,喝起来一点也不苦。”我伸手碰了碰碗身,蹙眉道,“有些温了,要不我拿去给你热热?” 愣了愣,仿佛并未意料到我竟是如此体贴入微,沐樾言反倒是冷不下来脸了,转而放缓了声音低低道:“不了……就这样喝。” 我听罢赶忙将那碗醒酒茶捧了起来,欣然道:“那快喝了吧,一会儿放凉了就不好了。” “嗯。”沐樾言缓缓地从床上欠起身,半支在墙边上,机械地接过我手中那枚小碗,略扫了一眼便开始小口喝了起来。 我瞅着他跟个猫儿似的疲乏无力,仿佛是刚被人按着狠狠□□了一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悄悄地弯了唇道:“阿言,你明明喝不了酒,又何苦非要逞强呢?” 沐樾言端着那碗醒酒茶,似是细细在品一样,抿得极慢。沉默良久,他方才语气平淡地说道:“薛先生既然说都说了,自然要给他面子。”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是凭空涌出几分失落来,“原不是为了我挡酒啊,方才我还内疚了半天……” 动作微微一僵,仿佛在懊恼什么似的,他冷冷说道:“有什么可内疚的?” “我想,薛先生终归是师父的挚友,方才那杯酒,按理说该是由我来喝的。”我认真道。 话音未落,沐樾言面色倏地一寒,连带着目光也锐利了几分,声如刀割般漠然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还想上去认亲不成?” “诶?”我被他问得有些呆住。 “见了那叛贼是你师父的挚友,你还想过去喊他几声‘薛叔叔’?”沐樾言抬高了音量厉声道。 被他一脸凌厉骇得有些仓惶,我不由自主地向后缩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59 了缩,弱了声音答道:“自、自然不是,我又不是傻子,若是跑去说明我的身份,不就……不就害了你和姜云迟么。” 沐樾言瞳中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如果不会有害于我们,你就会傻着去认了他?” “哎——我就说说而已……”终是被激得忍无可忍了,我像只炸了毛的小老鼠,委屈而又胆怯地瞪向他道:“你凶个什么凶?” “我……”眸中光晕微微一滞,沐樾言被我一句话堵得噎住,满面冷厉锋锐霎时间化为泡影,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道:“我没……” “我不会过去认亲,也不觉得我跟他有多亲。”瞅了瞅被他喝光的空碗,我一把将其夺了去,紧紧捂在手心里,鼓起勇气冲他道:“薛先生固然同师父要好,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心里明白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又怎会……自作多情?” 沐樾言干瞪着我没吭声,似乎诧异于我这平日里任人搓圆捏扁的小耗子居然也敢凶回去了,愣是给硌得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像是一记闷拳揍在了泡沫上,我心里头有些懊丧,却仍是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而且,你们的恩怨我虽全然不知,但既然你都说他不好了,我还屁颠屁颠地凑上去做甚?” “你……”沐樾言眼角明显地抽了抽,那一向无波无澜的面上竟是兀然露出几分不同以往的神色来。 我瞅着不太对劲,便以为他又该生气了,连忙先发制人地开口堵他道:“我怎么了我……可别再凶我,不然我就——”尾音微微拉长,我眼珠子四下转了转,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事情,便顿了小半会儿,略有些心虚道:“不然我……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总之……总之……” 见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沐樾言忍不住紧绷着那张棺材脸问道:“总之什么?” 瞥了一眼他尚在泛红的脸庞,我一咬牙,随口搪塞道:“总之,我不和一个醉鬼一般见识,着实是有损我医德!” 一整句话脱口而出,不带半点犹豫,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挺耸的,连忙耷拉下脑袋不敢正眼瞧他。 哪知这沐樾言倒也不及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气势反而略微弱了下来,像是真被我一通瞎话给唬住了似的,紧皱了眉头生硬地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听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我顿时摸不着头脑地反问道:“哪个意思?” “没有……凶你。”停了停,仿佛又觉得缺了些什么,沐樾言将脑袋撇向了一边,缓缓补充道:“你……莫要为此置气。” 我定定地看着他,呆了有三秒钟,竟是“噗嗤”一声,掩面笑了出来。 这一下可真把他笑得有些恼了,那眼角虽抽得更是厉害,他却自始至终维持着情绪平静,义正辞严地朝我说道:“我没有在同你说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瞧着他喝醉后强作镇定的窘样,我终是再也拉不下脸了,转而眉眼弯弯道:“安啦,我没有生气,就是被你方才那样一说,弄得我怪紧张的。” “紧张?”眯了眯眼睛,他不解道。 “上次还在浮缘城的时候,你也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然后整整一个月不肯搭理我。”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方才你又那样冷淡,我以为你肯定生我的气了,就特别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我待人一向如此。”沐樾言淡声道。 “你看,我在这里谁也不熟,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我俯下身子将胳膊轻轻撑在床边,认真地凝视他道,“我不求你陪我一起唠嗑,但是好歹咱们要和平相处吧。” 怔了怔,沐樾言垂眸道:“我……方才酒劲上来了,多少有些冲动。” “看出来了,所以我才不同你计较啊。”眨了眨眼睛,我轻轻笑道,“不然的话……我想着会觉得很是委屈,你再一狠心不理我,我也懒得巴结你了,就让你一个人干生气去。” “知道了。”喝过酒的沐樾言倒是意外的坦诚而又通融,“下次不会了。” “真的?”我眼睛一亮,欣喜道,“你何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 沐樾言粗略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转而无奈地提醒道:“……真的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 此时夜风已然渐凉,轻轻拂过颊边时甚至会不经意地撩起一抹寒意。初春的白天虽是暖阳高照,入夜后却温度骤降,直冻得人仿佛置身于冰雪之中,连四肢都陷入微妙的僵冷。 经由沐樾言这样一说,我才抬眸瞅了一会儿窗外浓稠的夜幕,恍然叹道:“哎,都这么晚了,瞧我这性子,一上头了就缠着人使劲说话……” “隔日就不能这样闹腾了——那孟郁景即将打道回府,届时怕是连觉也无法睡得安生。”沐樾言缓声道,“趁着情况暂时稳定,该多多休息才是。” 蓦然想起薛临和段琬夜谈及孟郁景时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我皱了皱眉,估摸着这将又是一场牺牲巨大的苦战,便郑重而恳切又地冲沐樾言点头道:“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的。” “嗯,你回房间去吧。”闭了闭眼睛,他有些疲惫道。 “唔,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深深看了沐樾言一眼,我跨步到门边,踌躇了半晌,又回头对他轻轻道:“我一会儿放些干的醒酒茶在大门口的桌上,你明天早上直接泡来喝就行了。” “好。”微微颔首,他深邃平静的眸子渐隐在黯淡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强迫症犯啦,满不了三千字,必须在这里断章,有点痛苦 ☆、战火 那夜虽说是过得一波三折,总体上却还是愉悦人心的。一众人喝得横七竖八,到了次日正午才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红肿着眼睛开始处理手中的正事。 随着大批人员的加入,这窄小的丹青茶馆便更是显得拥挤不堪。我们原来的一批人被迫从还算宽敞的阁楼驱赶到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而我还很不幸地和姜云迟分配到了同一个房间里,天天得遭着她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最令人发指的是,那地下室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差,每每大半夜里睡得好好的,不是听见隔壁周别响亮如雷的鼾声,便是那沐樾言翻窗户踩栏杆的杂音,二者你来我往,时不时就能奏出一曲扰人清梦的交响乐。 姜云迟那暴脾气自然是受不住的,她不敢去捉了沐樾言发火,便跑去把周别噼里啪啦地狠骂了一通,然而这样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效果,那周别挨了一顿骂,夜里反而睡得不踏实了,那鼾声也是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只半哑的狮子在嚎。为此姜云迟甚是苦恼,只好拖着我一起旁敲侧击地去给段琬夜吹风——谁知段琬夜那厮站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0 着说话不腰疼,听了她一番苦诉竟是全然不为所动地说道:“急个什么,踹翻了孟郁景的老窝,我们就该挪地盘了,搬到北域去。北域知道吗?谨耀城那边,会下雪的。” “殿下,恕属下无知,属下着实不明白,谨耀城下雪和周别那小子打呼噜有什么关系。”姜云迟额上青筋尽显,仿佛稍微一动便能“嘭”一声炸裂开来。 “姜云迟,你也真真是没一点情趣。”段琬夜仰天长叹一声,而后凤眸微眯,直勾勾地盯向我道:“不信你问问人家小孩子——小孩子都是喜欢看雪的,是不是?” “小孩子?”我瞠目结舌地看了看他,又艰难地瞥了瞥自己的小平胸,怎么想也觉得我不该是个小孩子。 “殿下,这破丫头片子看了什么都欢喜,和下不下雪更是没有半点关系。”若有若无地瞄了我一眼,姜云迟忍不住出声讽道。 “哦……是吗”段琬夜垂了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半晌,末了又兀自转变了话题问道:“不过啊,顾皓芊……话说回来,这战事将近,该购置的医疗用品都准备好了吗?” 蓦然提到要紧事,我慌忙摆正了脸色,谨慎地回答道:“都分类放仓库里了,可以现拿现用。” “你可要悠着点,我们这里正儿八经学过医的人没多少,大部分都是半瓢水。”段琬夜斜了眼睛,眸中所带的压迫力十足,“若是给办砸了,就算有沐樾言挡着。我也要削了你的脑袋。” 我听罢顿时大惊失色,仓惶着俯下身哀声道:“我自然会竭尽全力救助每一位伤者,不过说到底,我也终究是一身纸上学来的功夫,实际经验浅薄的很,也不知届时能否派得上用场。” “你慌个什么?能够救急便好,也不指望你能上天入地。 ”段琬夜幽幽道。 “是。”我紧张地低下了头,不敢同他相对视。 于是,我们之间的话题便顺利由挪窝这一事七弯八拐,转向了对抗孟郁景的战事问题。姜云迟那厮天生易怒好斗,每每提及打打杀杀的问题便兴奋的像个孩子,唧唧歪歪地能说个不停。段琬夜这一招也算是用得妙不可言,我们本是奔去朝他提意见的,最后也给忽悠得不了了之。 然而抱怨终究只是抱怨,手头上的工作却丝毫不能含糊。在众人愈发紧张的气氛下,我心知离那孟郁景回府的日子该是不远了,所有埋伏都安置得滴水不漏,只要眼尖的探子捉见半点孟郁景的身影,便会一触即发。 果然不出所料,不多不少半个月之后,随着浮缘城边界处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爆炸声,远处的半边天空旋即如墨染般升腾起大片乌云,直将那幽冷色的月光也遮蔽得无影无踪。 彼时正值夜深人静,城镇里居住的诸位百姓且尚在安眠,全然不知一场掀起血雨腥风的讯号已经就此打响。 爆炸声响起之时,我正随着段琬夜坐在疾驰向浮缘城边界的马车内,一路辗转颠簸得厉害,我不得不跪伏在地,才能勉力护好周围大批箱装的药材。马车内并无护卫跟随,因着薛临同沐樾言等大众人员早已纷纷潜入了孟府内外,为稍后段琬夜的到来铺好前路,只等着在最短的时间内速取孟郁景首级。 如今眼前的段琬夜与平日里甚是不同,摒弃了以往慵懒拖曳着的浅色长衣,转而换上了一身以玄色为底,绛紫色为暗纹的利落短袍。他腰间悬挂了一柄银白长剑,一改昔日里漫不经心的神情,眉梢眼角皆带上了凌厉逼人的锐气,仅仅是坐在哪里,便已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纵然如此,他眼底亦是不乏焦灼之意,我见了难免惶惶不安道:“听闻那大将军重权在握,手下兵力充足,如今你们拼死相搏,心中可有九成胜算?” 段琬夜听罢眸色微动,挑着眉反问我道:“你是想说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畏惧地抱紧了怀中的药箱子,我讪讪道:“不敢,不敢。” “毕竟我段琬夜手里无兵无权,有人要因此质疑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垂头轻轻抚摸着腰间银白色的剑鞘,段琬夜凝声道,“然而与孟郁景相争的诀窍并不在硬扛,而在智取。” “呃,智取?是指那些火/药吗?”我指着天边尚未消散的黑云问道。 “愚钝至极!”段琬夜劈头盖脸地讽刺道,“当然不止那一批火/药。” “那是什么意思?” 轻咳了几声,段琬夜正色道:“那孟郁景手持三万精兵,我若与他正面对峙,岂不是像个没脑子的傻瓜?自然是待到他打道回府,手中兵力悉数驻扎在城外之时,才能从中取得缝隙,钻他的空子——我方手下掌控的杀手刺客,绝非等闲之辈,此次纷纷潜入孟府,只为取他孟郁景一人性命。届时孟家首领暴死,与他相关联的势力必然全盘崩塌,陷入混乱。” “其他势力的确是散了,那孟郁景手下的士兵怎么办,那么多人又该去向何处?”我疑惑道。 “士兵也是人,他们有权选择自己的头领。”段琬夜扬声道,“当今圣上腐败无能,试问有谁不盼这江山能早日易主?” 我虽对国权之事不太了解,但见他一副神采奕奕,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顺着他的意点头道:“是,我大概明白了。” “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即可,别的无需你操心。”段琬夜抬掌握了握腰间长剑,肃然道,“反正这孟郁景的脑袋,我是要定了。” 语毕,疾驰的马车已是骤然停止了行进,生生滞于火光冲天之处,不再往前一步。我微微挺直了后背,探手将一旁的车帘给用力拨开,那马车外灼热的空气一瞬间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直堵得人呼吸不畅。 彼时已经到达了孟家府邸的围墙之外,纵然是隔了一堵高大厚重的墙面,府内浓厚的□□气息还是随着冷热交替的夜风扑面而来,我闻着顿觉甚是呛鼻,便从袖中取了丝巾掩面,以防被硬生生给熏晕过去。 这场猝不及防的巨型爆炸于孟府内悠哉惯了的群众来说,毫无疑问是祸从天降,一个猛子砸得人措手不及。霎时间里,惊叫声、哭喊声、慌乱的脚步声,纷纷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一齐漂浮到茫茫黑夜之中,为其染上一抹残忍无情的暗红。 很快,惊天动地的火光与经久不息的震动声便惊动了憩息于浮缘城周围的百姓与守卫,大批黑压压的人群如蚂蚁一般从各个黑暗的角落里涌动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府邸给包围了起来,使那本就纷乱的场面一度陷入了无限的紧张与惊惶之中。 段琬夜迅速摸出随身携带的信号弹,朝天而燃,只听得“啪”一声轻响,亮红色的烟花刹那便在漆黑的天幕中赫然绽放,久久不曾陨落。一枚信号弹放完,他眉头紧皱,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道:“红色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1 代表城外军队已经出动,你速速驾车朝东南方去,护好车内物品,那里自然有人接应。” 话音未落,黑暗中已有身披轻甲的守卫持剑奔来,一眼望去少说有三五人,脚步匆忙而又沉重,其携带的大量兵刃亦是相互撞击,发出令人胆寒不已的金属声响。 我神色一凝,听了他的话更是紧张得无以复加,连带着四肢都情不自禁地软了下来。 段琬夜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轻按手中长剑,一个飞身跃下马车,悄然隐匿于一旁的粗树干后。半晌见我还笨手笨脚地捣鼓着手中缰绳,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上马身,旋即加重了语气低吼道:“快去啊!” 那可怜的马儿本就为周遭不利的环境所吓唬住,这会儿被段琬夜给用力地踢了一脚,更是惊怒得高昂马头,仰天长啸一阵,而后就极快地甩开了步伐,拖着我一路七扭八歪地朝东南方跑去,而段琬夜自己则迅捷闪身,斜蹬着墙面一个跟头翻进了府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马车沿路所造成的响动极大,行径时无不惊动围在高墙之外的巡逻守卫,少顷之间,车后便跟了一众疯狂追捕的黑色身影,个个用近乎赶超车速的步伐朝我飞奔而来: “捉住他!” “后面的人跟上,别让车里的小子跑了!” “别放箭,捉活的回去!” …… ☆、利用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于嘈杂的黑夜之中,直骇得我心中恐慌更甚,那双本来就已吓得发软的双腿更是害怕地打起了哆嗦。 粗略扫了一眼车尾手持刀剑的若干壮汉,我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末了又觉得不够似的,狠下心使劲掴了自己一个大耳光。随着“啪”一声脆响,霎时间疼得眼泪都要冒了出来,而我混沌的大脑却瞬间清醒了许多,本能地做出了应有的反应。 这仓惶的破马像是抽了疯一样往前乱窜,到最后我都不确认还是不是朝着东南方向行驶了,唯独清楚背后那一坨紧紧跟随的追兵并不是假的。事已至此,就必须做好弃车出逃的打算,然而车内携带的几箱药物可不是能随意丢弃的,虽说这些东西在别处会另有备份,不过于战时紧缺的各类资源来说,它们也是不可或缺的至宝。我打开箱子大概瞥了一会儿,迅速挑拣了少许较为重要的物品和药材,一股脑地塞入了随身斜挎的备用布包里,然后伸手粗鲁地拽开了飞飘入内的车帘,艰难地将一条腿给塞了出去。 望了一眼马车底部飞快倒退的路面,我心里害怕得要命,却还是硬着头皮,将第二条腿也给塞了出去。 此刻的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那破马力竭而停,我被车尾跟随的一众人给活捉带走,二则是跳窗出逃,至于结果……也是个未知数。不过总体来说,跳出去离开这个选项,绝对比干坐在车里等死要好——这马虽是乱窜得厉害,却终归是靠墙而行,加之我身形娇小轻便,若是有幸能扒到围墙上面,学着段琬夜的样子翻身进去,便能有幸躲过眼前这一劫。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缺胳膊少腿的,总比作为俘虏死在敌人手里要强得多。 我抿了抿唇,做好最后的思想觉悟,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前倾,朝车窗外探了出去。 当我正要整个人都探向墙面之时,电光火石之间,忽闻一串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响骤然传来,悉数自耳侧轻掠而过。我心间霎时一紧,定睛朝半空中细细看去,却见得头顶上方数枚异常熟悉的毒镖飞驰而过,又狠又准地直取马车后头一众人的面门。 片刻只听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一个个轻甲护身的高挑壮汉纷纷以手护面,被突如其来的毒镖给钉得痛不欲生。而恰不巧的是,拉着车身的那匹疯马也算是用尽了力气,终是在一次又一次横飞而来的惊吓中失去了理智,疯疯癫癫地一头猛撞向正前方的一堵厚墙。 我本是半截身子横在窗外,被这么竭尽全力的一撞,整个人都给扣翻了过来,眼看着就要面朝大地斜飞而出,我硬是吓得呼吸一滞,脆弱的心脏几乎都要骤然停止,下一秒,只觉身侧一抹熟悉的黑影一闪而过,再度反应过来时,已被人稳稳实实地托入了怀中。略带了一丝□□味儿的清冷气息霎时充斥了我的大脑,如浪潮般一波紧接着一波地弥漫了我近乎坍塌的神经。刹那间,我鼻子一酸,因为畏惧而微微发软的指尖紧紧攥住那人沉黑色的衣角,一时竟险些轻哭出声。 马车撞墙后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车身旋即碎裂成块,朝四周零落散去,纷纷砸向了头中毒镖的一众守卫。 痛彻心扉的惨嚎声在耳畔连绵不断,趁着纷纷攘攘的人影尚还纷乱不堪的一瞬间,一身黑色劲装的沐樾言紧紧扣住我的腰身,以足跟安稳落地,随即又是敏捷一跃,两三步蹬上了围墙顶端,一个转身便跳入了府邸之内,独剩肩后那随风摇曳的黑披风在夜空中留下一长串火纹。 在经历一系列超乎原本预料的意外事件之后,我脆弱的身体早已是不堪重负,匆匆站定于围墙之内,便立马胡乱地扯掉了系在面上的丝巾,一头抵在沐樾言踏实有力的胸膛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爆炸过后的整个孟府都陷入了大片的黑烟和烈火之中,周围的空气更是惨遭污染,无时无刻都在侵袭人们的每一处感官,只要稍稍局促地呼吸几口,便会觉得难受得厉害。 沐樾言淡然的黑眸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焦虑,他伸手用力扣在我腕间,声线沉重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段琬夜呢?” “咳……咳……”我奋力咳了几声,只觉得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了,过了半晌才有所缓和,转而向他答道:“……他让我先去东南方和其他人接应,然后自己一个人翻墙进来了。” “东南方的一众人距离我们这有几里之远,他让你一路冒险地冲过去,无非是要利用你吸引敌方火力,方便自己悄然入府。”沐樾言皱了皱眉,抬眸认真地注视我道:“这一招用得实在太险,你……可有受伤?” “什么?”我听罢心中怒火顿燃,连咳也不咳了,气得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难怪方才他一个护卫也不带在身边,原来是早准备把我拿了当挡箭牌!就说他弄这么大动静做什么,还害得我被那么多人追着跑,真真是过分!” 听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沐樾言的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想来,他怕是有意利用于你。” “诶?”见他神情肃然,我满腔的火气又瞬间化为了狐疑,于是便一脸不解地朝他呆望了过去。 沐樾言面色渐冷,眸中光芒亦是显得有些凌厉,思忖半晌,他才半踌躇着对我说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段琬夜大概是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2 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迹,对我和你失去了一定的信任,所以才会对你加以过于极端的利用手段。” “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我睁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问他道:“是不是你和姜云迟的事情露出了端倪?又或者是我的身份被他知道了?” “都有可能……”沐樾言眸色微黯,眼底错综复杂的思绪一闪而过,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重重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严肃谨慎地说道:“如今还暂且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哪里也别去,跟着我就可以了,明白么?” 他难得这般恳切地要求我,我心里自然是万分乐意,连忙冲他点头如捣蒜道:“明白!我一定好好跟着你!” “嗯。”沐樾言偏头望了一眼硝烟弥漫的孟府中心处,眉目微凝道:“方才我看到了红色信号弹便赶了出来,现下薛临和姜云迟还在留屋内,估摸着应该碰上孟郁景了。” “城外的军队和守卫已经被惊动了,我刚刚还见着他们在赶来的路上。”我蹙眉道,“若是强取孟郁景的性命,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了。”沐樾言轻轻扣住我的胳膊,低声道,“你且随我来,不要到处乱跑。我们抄小路去和其他人会合,具体该怎么做,还需见了面再商讨。” 我郑重点头道:“好!” 语毕,沐樾言使力将我往他身侧一带,随即轻跃而起,一个斜飞上了屋顶。 随着视线骤然升高,眼前事物顿时豁然开朗。大片的黑烟与烈火将原本宽敞繁华的孟府侵袭得狼狈不堪,府中仆从纷纷惊恐万状地四下逃窜,巡逻的守卫们也乱了阵脚,各自朝不同的方向仓惶奔跑,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去向何处。 沐樾言扫了一会儿眼前形势,而后迅捷侧身,抬手于空中打了个响指,少顷之间,只听得一串整齐划一的脚步轻响,三十余位黑袍男子瞬间自黑暗处穿涌而出,依次抱拳向沐樾言行礼道:“沐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沐樾言眸中温度冰冷如霜,声线亦是携了几重刀割般的锐气:“你们的四皇子殿下也入府了,先找到他再说。” 众人听罢纷纷惊诧道: “什么?殿下也来了,不是说好在外边候着么?” “方才我见到了红色的信号弹,许是情况紧急,由不得半分拖沓!” “那我们得尽快会合,不能让殿下只身犯险。” “我听东北方向处声音颇为杂乱,必有特殊情况,不如我们过去打探一番?” 只见他们各自分析得头头是道,果真不愧为段琬夜手下训练有素的精英杀手,遇到了危急情况立马就能做出有利于己方的敏锐判断,这点倒着实让我心生佩服。 沐樾言却不知是怎么了,面上始终带了几分颇为凌厉的气息,细细看来,整个人都像是一座寒气缭绕的尖锐冰雕,在无形中便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想来他也约莫是为段琬夜方才突兀的利用行为所滞,满心都是纵横交错的复杂思绪,那显露而出的神色便更是又沉又冷,直骇得周围一众人讨论的声音渐渐停止,还以为是说错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逐一安静了下来,试探性地朝沐樾言说道:“……沐公子,我们现在是否要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阿言很快就用露馅啦 ☆、初燃 微顿片刻,沐樾言蓦然回神,眉间凌然微敛,转而化为往日的淡漠。短短呼出一口气,他肃声对众人说道:“分两队人,一队去东北方向察探情况,另一队随我直入孟府中心区域,与薛先生等人相会合。” “是。”众人立马高声应和道。 “如果找到了殿下,我会引燃黄色的信号弹作为提醒,届时你们再看情况行事。”沐樾言神色一凝,骤然抬高了音量郑重道:“速速出发,不得耽误时间!” 一声令下,三十来位黑衣男子瞬间井然有序地分为两拨,一拨朝东北方向飞奔而去,另一拨则紧贴于沐樾言身后,无声地等待他的行动。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沐樾言又回头来对我道:“府内混乱,刀剑无眼,你自己小心行事。” “是!”紧张地扣住悬挂于腰间的医疗布包,我亦是神色凝重地应答道。 语罢,沐樾言便携了剩余的十来群众,毫不迟疑地朝府邸的中心区域飞跃而去。 夜色如雾,乌烟缭绕,爆炸过后所余下的星点火光以燎原之势迅速覆盖了府邸内的一草一木,使得本就不堪一击的各类植被景观瞬间化为焦土,片刻之后便灰飞烟灭。 孟府正中心所建造的高楼不同于别处灰矮普通的房屋,纵然周围已被烧成了一堆惨淡的残砖断瓦,那赫然耸立的华丽建筑却始终傲然地不为所动,精致花纹的木雕窗内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得悠悠的歌舞声连绵不断。而楼外却俨然是另一幅剑拔弩张的景象——以薛临、姜云迟为首的数百位熟悉面孔各自手持刀剑□□,气势凌人地将整座高楼给包围得密不透风,而府内巡视的轻甲侍卫亦是肩扛银枪重盾,逐一拉开架势,作防守状。 沐樾言扣着我的胳膊沿路疾飞前行,他一身绝妙轻功向来使得游刃有余,几番点地之后终是腾空而起,而后带着我不偏不倚地正落于高楼顶端,稍稍站定,便立马回身对随行而来的众人说道:“拔剑拉弓,一旦底下的人开战,我们就直接击毁屋顶。” 这样的战术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依稀记得剑有仙居与段惆那一战中,沐樾言亦是以同样的方式劈开了屋顶,将顶下之人一一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不过是换了个角度,他选择将我一直带在身边,我才得以有幸站在这数百人之上,领略脚下一触即发的凌厉风采。 经历多次危险事态的我渐渐从各类突发的紧急情况中吸取了经验教训,倒也不如一开始那般碍手碍脚,如今遇着如此声势浩大的拼杀之战,心中虽难免有惧怕之意,却也勉力能做到沉着应对。 沐樾言微微抬颌,朝远方的黑暗处仔细扫了一眼,旋即从抽出一枚悬挂于腰间的信号弹,猛地朝上空引燃。 随着“啪”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一枚灿金色的烟花自茫茫夜空中骤然绽开了耀眼夺目的花瓣,像是一朵来自地狱深处的曼珠沙华,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死亡降临的诡异气息。 众人的注意力霎时间被刺目的光芒吸引而去,不约而同地高仰起头,直直望向了被蓦然照亮的沉黑天幕。而与此同时,自那火焰与浓雾相交融的黑暗之中,一抹黑紫色的修长身影如利剑出鞘般缓缓地踱步而来,兀自出现在了纷纷攘攘的人群里—— 是了,那便是当今圣上的第四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3 子,段琬夜。 十一年前,他为父兄所弃,黯然离去;十一年后,他手刃祺王,满载而归。带着所有的曾经的痛楚和不安,他步步为营,雄心不灭,终是走上了挑战孟郁景这条荆棘之路。 熠熠大火尚在无休止地燃烧着,铺天盖地的浓黑色烟雾遮蔽了原本清晰的视线。段琬夜却并不为此环境所困,一个大步跨越上前,径直走向了那光晕缭绕的高楼门口,旋即猛然抬臂,腰间银锋一闪,三尺长剑便随之斜飞而出,直指向了面前精致却不失庄严的楠木大门。 薛临与姜云迟一众人见状纷纷恭敬俯首,以震天之势齐声喝道:“参见四皇子殿下!” 而府内侍卫则无不满脸疑惑惊惶,一个接着一个地高举手中重盾,杂七杂八的质问声便立即纷至沓来: “哪儿来的什么四皇子殿下?我怎么没听说过?” “莫不是十几年前那个被将军和太子一起驱逐出城的四皇子?” “他不早该客死他乡了么?我可是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大清了。” 如浪潮般高涨的声音刹那间将周围的气氛覆盖得嘈杂不堪。在这般动摇心志的诸多质疑之中,段琬夜紧紧握住了手中利剑,眉眼间坚定不移的气息却丝毫不改。 凤眸微扬,他提高了音量,用最为清晰的声线朝灯火辉煌的大门内缓缓喝道: “孟大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悠哉悠哉地坐屋里头喝酒听曲呢?” 静默片刻,府内的侍卫们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怒意,手中□□逐一横起,直逼段琬夜后心道:“大胆逆贼,怎敢对将军大人不敬!” 然话音未落,只听那楠木大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阵浑厚有力的男声旋即自屋内幽幽响起:“我当是谁来了——在此等候多时,竟是迎来了这么多故人。”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似有一股能牵引人行动的巨大魔力,虽然我身在屋顶,脚下那如雷贯耳的男声却还是震得我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我原以为是段止箫那小子皮痒欠收拾了,却没想到却是你这颗没用的老鼠屎在捣乱。”屋内男子低低笑道,“怎么,出去闯荡了几年,连天王老子都不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段琬夜凤眸一眯,不怒反笑道,“孟郁景,你一个将死之人,也敢自称是天王老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长串发自肺腑的笑声连绵起伏,那位被唤作孟郁景的男子边笑边张狂道:“段琬夜!你以为你身边带了一个薛临就可以把我斗垮么?当今圣上尚且对我万分忌惮,你一个落魄弃子又能奈我何?”言罢,似是站起了身来,自旁边架上抽出一把沉重无比的钝刀,毫无征兆地向上方处投掷而去—— 下一秒,那巨型的镶金钝刀瞬间自屋内竖直飞出,仿佛带了有千斤的臂力,硬是把我脚下的一大片砖瓦砸得七零八落,蓦然碎裂成块。我心头一颤,身子亦随之剧烈地摇晃了好一阵子,险些失去重心跌落下去,幸得沐樾言以手相撑,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才扶着我勉力站稳。 片刻之余,只听孟郁景又高声道:“……还有藏在屋顶上的那位侠士,一年半没见,这么快就忘了挨打的滋味了?” 我怔了怔,猛然想起那日同沐樾言的初次相遇,似乎正是因为孟郁景所派来的人将他伤得惨不忍睹,所以才会碰巧被我给捡了回去,认识至今,一路相随。现在看来,原来一切缘分都是命中早已注定。 沐樾言听了孟郁景的话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波澜不惊的面上徒然增添了些许凉薄之意。倒是伫立于高楼下方的段琬夜嗤笑一声,冷冷道:“挨打的滋味他可记不得,但是今日取你脑袋的滋味——必将终生难忘!” 语毕,手中银白长剑狠厉一挥,瞬间将面前遮挡视线的楠木大门给横劈成了两半。此举无疑是给僵持中的群众们下达了一个开战的讯号,只听得轰然一阵巨响过后,兵刃声霎时与呼喝声相互交融,骤然响彻了半边火光密布的天空。 薛临身着玄色皮甲,极为迅捷地穿梭于人群中央,其手中七尺大刀如浸寒冰,只不过是横向一挥,便引得周围血花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远远看去,那气势汹汹的高大身影宛若瞬间夺人魂魄的死神。 姜云迟怒目圆睁,大声呼喝着,奋力在通往高楼之内的路上杀出了长长一串血痕。她功夫向来了得,心中斗志亦是不曾输于男子,所以即便是在情势紧张的战场之上,她亦能身轻如燕,纵情飞驰。 相比之下,我便在这动魄惊心的气氛中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作为一个半吊子大夫,我虽几番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然而论及身上功夫,却终究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读书人,现下亏得有沐樾言庇护在侧,才能勉强融入其中。 如今的沐樾言倒是与以往近身作战的方式甚是不同,他身居高楼顶端,一手长剑在握,另一手则持着一明一暗双重□□,紧逼楼下众敌后脑,轻轻一扣,即是百发百中,杀人于无声。 令人胆寒的疯狂厮杀由此拉开了残忍的序幕,刀剑相碰与血肉横飞的声音顷刻间不绝于耳,伴随了连绵不断的浓烟与烈火,似海啸般雷霆万钧地席卷而来。 不过片刻,高楼内外原本鲜活灵动的无数生命刹那间被无痕刀光撕得支离破碎,朦胧的空气中亦是布满了鲜血与硝烟相交融的诡异味道。在如火如荼的搏杀中,所有人似乎都只是一把机械而又麻木的利刃,早已忘却了心中万千情绪,只是一味将自己的身躯染上猩红。 我站立于屋顶上方,默默俯视着脚底一片血流成河,心中却是无限的凄楚与苍凉。自古以来,人们都是通过这样暴戾的方式追求心中至高无上的荣誉和志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直都是千百年间不曾改变的事实。 ☆、家犬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薄情 不过须臾,那萦绕于耳的嘈杂声响还未完全褪去,一抹无法言说的寒意便不经意地自周身幽幽涌了上来,待到有所察觉之时,额角已然浸出了数滴冷汗。我猛地抬起了头,神色紧绷地仔细环视身侧一周,果见那围绕众人的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4 四面高墙之上,倏然冒出了一团又一团黑压压的诡影,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仓惶,忙轻轻扯住沐樾言衣角道:“阿言……” “别慌,来我这里。”沐樾言谨慎地扫了一眼周遭形势,略向后倒退几步,紧紧拽住我的胳膊肘道,“孟家援军的到来是注定的事情,段琬夜早就预料到了。” 眼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自围墙外迅速探出了脑袋,我的心脏便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那由内而生的畏惧感使得我连说话时都略略犯起了结巴:“……这,这么多人!你们出发的时候真的有掂量过对方的数量吗?” “撤退的路线自然是有的。”沐樾言沉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凝视我道,“那日在孟府地底下,我曾交予你的一小份书信,你现在可有带在身上?” “诶?”蓦然被转移了话题,我愣了半秒,随即拍了拍胸脯道,“在这儿呢,放的好好的。” “嗯。”沐樾言微微颔首,缓声道,“……过些日子它自然会派上用场,你一定要仔细收着。” 话音未落,不等我再去问些什么,方才还隐匿于围墙边界处的几团黑影,少顷之后已经是纷纷攘攘地站起了身来,一一朝我方这群忽闯孟府不速之客投来了凶悍无比的眼神。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个个身披黑甲,手持重弓的威猛壮汉,便是孟郁景手下统领的一部分精英士兵。细细打量一通,他们无论是身形还是穿着,都要远远胜于方才实战经验匮乏的孟府守卫,如今若是想要拼尽全力与之一战,怕是会瞬间被磨得骨灰都不剩。 那被段琬夜等一众人压制在侧的孟郁景见援军抵达,眸中火光骇然更盛,顿时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以丹田之力嘶声吼道:“持弓——持弓!闯入府里的这群杂毛野狗,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声近乎疯狂的喝令之下,围墙边的诸位精兵将士立马做出了整齐划一的反应,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架势,以手中弓箭对准了高楼内外奋力厮杀的人们。 段琬夜见状哪能善罢甘休,他斜眉一挑,挥手握起那沾满血污的银白长剑,直抵孟郁景心脉处道:“谁敢放出一支箭来,我现在便要了你们将军的命!” 远处将士们听罢顿时面面相觑,怒目圆睁道:“混账东西!连将军也敢碰,脑袋不想要了吗?”言罢纷纷退后几步,愤然将手中长弓紧紧拉住,只需轻一松手,便能瞬时放出一阵凌厉剑雨,将身着贴身薄甲的我方杀手给射成一滩血泥。 段琬夜细眸微眯,手中长剑不由更贴近了孟郁景几寸。高昂起了傲气逼人的脑袋,他狠狠向众持弓将士威胁道:“我说了,谁敢放,你们将军立刻便会成我剑下亡魂!” “段琬夜,无耻小人,尽使些阴毒手段!”孟郁景被他和薛临同时压制于墙边,身上已然被刮得伤痕累累,一动则牵痛全身,现下也只能怒得双目通红,嘶哑着喉咙放声咒骂。围墙上方纷纷拉弓的诸位将士见着此情此景,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便只得稍稍松了手中蓄势待发的弓弦,亦是不约而同地高声痛骂道:“竟然以将军性命来胁迫我们,果真是一群胆大包天的狡诈野狗!” 不过骂归骂,威胁归威胁,当今形势本应是刻不容缓,然而因着敌我双方均携了把柄在手,便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而同时位于众人头顶上方的沐樾言则脚步微偏,仔细观察了眼下情形,似乎并不为楼下对峙的一众人所动,而是默然将我轻拽至他身侧,低声道:“走,这里太过显眼了,我们下去。” 我见他目光始终游离于战场之外,似是略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呆若木鸡地问他道:“下去?下到哪儿去?” “二楼,那个没人的地方。”他淡淡瞟了一眼围绕于周身的十来位持弩同伴,旋即二话不说,拉着我便朝高楼二层那极为隐蔽的栏杆口处迅速走去。期间有眼尖的人见着他有异于群众的行动范围,连忙嘴碎着询问道:“沐公子这是去哪儿?眼下情况如此紧张,我们可不能没了你的指挥啊……”话未说完,沐樾言已是冷淡地望了他一记,漠声应答道:“围墙内外皆是弓手,如今若还是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他们视线之内,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番简单明了的话语说得甚是在理,那人听了立马悟出其中深意,便也顾不得追究沐樾言接下来的去处,转而对尚在屋顶待命的其他同伴说道:“我们的行动相对自由,趁现在赶紧分散开来,躲到弓手看不见的地方,再借机行事!” 这一番超过原意的幡然顿悟固然是对当前战况所下达的最佳指令,然而我却觉察出沐樾言方才那一串话中所包含的大量应付之意,加之如今瞅着他眉宇间略有些微妙的不对劲感,我不禁心生疑虑,压低了声音问他道:“阿言,为何要远离人群,单独行事?” 沐樾言径自拖着我一路向下,却是始终低沉了眉眼,半句话也不肯答我。 仓惶不安的感觉顿时更甚,我知他心中定然别有安排,可如今情况紧张至斯,他却一直保持着缄口不言,谁看了都要干着急,又何况是天生倔强的我? 心里头的疑问虽是堆积成山,我却不敢不听他的话,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引得他以冷眼相待,便只能任由他拖着拽着,沮丧地微垂了眸子,弱声念叨道:“阿言,我知晓你做事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可是我跟在你后边云里雾里的,连个目标都没有,你……你虽从来不曾同我商量什么,但是现在情况危急,好歹要告诉我一下吧……” 沐樾言脊背一僵,旋即面色更沉了,半晌将我拖至二楼隐蔽的栏杆前方站定,方才板着一张脸对我冷声道:“你别问。” 好样的,干脆这样简单地应付我了? 白了他一眼,我沉默片刻,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今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抿了抿嘴唇,也不敢看他,只是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他道:“是不是……因为段琬夜,你认定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想要采取一些行动……” 话未说完,不等他有所应答,我们二人的谈话再次被楼下突如其来的高声呼喝所打断。 “殿下,殿下!我们捉了个自称是将军夫人的疯女人——” 一阵石破天惊的叫喊声骤然传至耳畔,直震得我心头一紧,倒也无心再质问其他,赶忙趴在了身侧的栏杆上,径直向楼下望去。 只见段琬夜手下三两个黑衣杀手正蛮力拖拽了一抹跌跌撞撞的身影朝此处匆匆走来,因着周围黑烟缭绕,我不得不将身子微微前倾,才能勉力看清来者面容。 细细瞧去,只不过几日未见,那本就憔悴不堪的女子已经瘦得没了个人样,全凭一身脆弱的骨架在支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5 撑她行走。如今她饱经风霜,满面黯然,独独剩那一双惨淡的褐眸隐泛着一丝凄凉的微光—— 这般熟悉不已的消瘦面孔,可不正是孟府里那失宠的西域女子楼颐么? 我和沐樾言那日走得匆忙,便只能将她赠与爱子的莲花香囊悄悄放置于床边,也不知道她见了那满是血污的物件会作何反应。 是痛苦地接受小旻已死的事实?亦或是继续沉溺在她恍惚的自我世界里? 这么一想,我霎时觉得心乱如麻,便微蹙了眉头,目不转睛地朝她投去了迫切的目光。 只见楼颐被人拖得越来越近,仿若是一块没有生命的软抹布,分明是站都站不大稳了,却强行架着那副孱弱的身体,颤巍巍地走了一长段路。 半晌,像是发现了什么要紧之物似的,楼颐那双惨然的褐眸微微一亮,连那无意下垂着的唇角都高高扬了起来,一个猛子朝前扑去,试图挣脱周身桎梏。 负责压制着她的黑衣男子慌忙按住了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飞蹦出去的身体给拉扯了回来,狠狠怒斥道:“都这样了,还想跑?” “将军!将军!我看到将军了!”失了魂魄一般,那楼颐死死朝着孟郁景所在的方向凄声喊道,“将军,是将军啊!我的夫君,快来看看我。” 而被段琬夜和薛临紧逼于墙头的孟郁景见此情形,却是粗眉一拧,满面嫌弃而又狰狞地说道:“疯女人,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跑出来,真是碍事……” 旁观在侧的段琬夜则是长剑一扬,转而以剑锋抵向孟郁景的面孔,思忖半晌,终是勾了唇角道:“呵,没想到啊,我原以为孟大将军是个不近女色之人。如今看来,你不仅仅是个俗人,审美竟也如此的……奇特。” “胡说八道!”孟郁景听罢,怒得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倒也一时顾不得眼前胁迫,连连面色铁青地辩解道,“哪儿来的将军夫人,只不过是个西域贼寇罢了……” “将军!”话音未落,已是被楼颐哭声打断。只见得她褐眸一撇,“噗通”一声仓惶地跪伏在地,语气尖锐而又凄惨地朝他颤颤道:“什么劳什子的西域贼寇?你我二人在战后相识相爱,一直到生下我们的儿子,你都不是这般看待我的!为何如今竟是如此薄情啊,将军——” 楼颐所说虽句句为其肺腑之言,然她终究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自是分不清眼前形势。如今段琬夜与孟郁景正紧张地针锋相对,场上一众杀手与守卫亦是恨不得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然而经由她这一通不合气氛的胡乱闹腾,原本严肃的气氛里竟是凭空多出几分异样来。 段琬夜听得楼颐一番痴缠苦诉,不由作出一副细细品味一番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拍手讽笑道:“哎呀呀,咱孟大将军果然是王将之风!现下战况如此吃紧,倒是有得空闲和自家女人拉起家常来——小人段琬夜还真是自愧弗如,甘拜下风啊!” ☆、胆寒 薛临见状更是接受不能,冷冷横下手中七尺大刀,漠然摇头道:“我原先敬你孟郁景是个不问俗事的好战将军,现在看来,也不过只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荒唐!不过是个西域战俘,何来薄情?何来寡义?”孟郁景冲冠眦裂道,“段琬夜!薛临!你们休要信口雌黄,借此败坏我名声!” “名声?”段琬夜曲指敲了敲剑柄,不以为然道,“整个浮缘城都知道你孟郁景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怪物,你还要个什么名声?” 许是被楼颐那一出给逼得心急了,孟郁景分明已是气得暴跳如雷,却硬是挤不出半句话来,张口便只断断续续道:“你……你!” “我什么我?有本事你就叫围墙上那些蠢货放箭!”段琬夜眯了眯眼,眸底戾气十足,“届时我便拿你来作挡箭牌,看你还能嚣张些什么!” 话音未落,孟郁景还没能发表任何言论,已是被几乎疯狂的楼颐抢先打断道:“将军!将军!莫要不理我,莫要不理我啊!我不是贼寇,不是战俘,我是你的夫人啊!” “疯子。”段琬夜斜睨她一眼,幽幽道,“把她嘴巴捂上,真真是聒噪。” “别拦我!将军,将军!你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小旻。看看我给他绣的香囊,在这儿,在这儿呢!”楼颐大步上前,不顾众人阻拦,硬是从袖中缓缓掏出那枚血迹斑斑的莲花香囊,高高举了起来,像是捧了无价之宝在手掌中央,小心翼翼地欲往前呈给孟郁景,然而没能行至半步,便已被人死命拽住,按驴子似的使蛮力给扯了回来。她身子向来瘦削无力,经着这么一番折腾,霎时间失去了重心,手臂一歪,那宝贝似的莲花香囊旋即轻轻掉在了地上,一路滚至了段琬夜的脚边。 眼见着亲手绣的挚爱信物滚落在地,那楼颐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纵是同时被两三人给压制得严严实实,连嘴巴也堵得一丝缝隙不留,她却还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金鱼般徒然挣扎着,连连发出“唔,唔,唔”几串闷哼声。 我看得心中煎熬不已,只觉得她甚是可怜。瞅向那张近乎泛出眼泪的绝望褐眸,我不由得有些为之动容,便无意识地微挪了脚步,思忖着能为她做些什么。然而身后的沐樾言却并不给我这个机会,他似乎早已看出我一举一动中所包含的想法,二话不说,便立马扣住我的肩膀道:“做什么?” 感觉肩上所附带的力量微有些沉,我一颗疯狂跃动的心脏瞬间就虚了下来,连忙垂下了眼眸,老老实实地应答他道:“不干什么!我哪儿都不去。” “没必要同情。”沐樾言心下了然,随即淡淡抬眸望向了段琬夜,低声对我说道,“就算是医者,救死扶伤也要看清立场。” 言毕,不等我再度开口,一旁面色庞杂的段琬夜已是高抬起了一条腿,当着所有人的面,狠命地踩在了那枚莲花香囊上。 霎时,楼颐那狂乱而又扭曲的颊边赫然淌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像是裹挟了无数的屈辱和悲伤,断了线般在面上蜿蜒交错。可是她不能说话,只能执着地扭动自己的腰肢,不断试图挣脱束缚,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珍爱之物躺在段琬夜的脚下,被碾成一团烂布疙瘩。 缓缓抬眸,段琬夜凉声道:“给儿子绣香囊?孟郁景,你这日子过得真是安生。” “段琬夜,你可莫要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孟郁景一脸嫌恶道:“拿人家底说事算是个什么英雄,有本事你堂堂正正地和我打上一场,莫让你这些手下帮忙!” “说什么蠢话?放了你,我还有得活路可……” 半句话未能说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蛮力,驱使着那胡乱抵抗的楼颐竟是猛然一头朝他撞了过去。压制着她的几名黑衣男子本是见着她体态病弱,遂抓住她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6 时并未用着全身力气,如今倒是让她钻了空子,近乎失去理智地一头顶在了段琬夜的腰腹间,愣生生地磕出一记闷响。 都说人在情绪崩塌的一瞬间,能够爆发出无限的潜在力量。想来楼颐便是如此——地上那枚看起来普通无奇的莲花香囊,于她来说却是紧绷在心间的最后一根弦,如今弦断心死,纷涌而至的悲伤与绝望便难以自制,瞬间化为了失去心神的颓然之举,下意识就要向段琬夜施以报复。 那一下虽撞得不轻不重,却终究是无人预料的一次突袭。段琬夜原是趾高气扬地同孟郁景说着话,不想被她这么猝不及防地骤然一顶,整个人都向旁歪了歪,连带着手中长剑也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颤巍巍地偏移了原来的位置。霎时之间,狠力压制着孟郁景的两股力量便只剩下了那么一股,因着薛临一众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围墙上一触即发的弓箭手,遂未能倾尽全身精力将他束缚起来,加之楼颐从中捣乱,便害得那孟郁景瞄准了破绽,猛地横空扫来一掌,“嘭”一声拍向了段琬夜毫无防备的胸膛。 薛临被那蓦然传来的掌力震得面色一青,随即高声喝道:“殿下小心!” 少顷,只见得段琬夜眸色一凝,迅速地开始回转身体,却终究是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下那如疾风迅雷般的千斤之掌,倒退几步,干咳出一口鲜血来。孟郁景不依不饶地再度上前,连挥三掌,掌掌带力,仿佛行云流水,倏然在空中划出一长串细痕,眼看着段琬夜又将中招,薛临慌忙举起手中大刀以相抵。然那孟郁景终究是半生习武的老练高手,手劲极大,即便是与刀身相抗衡,也不过是反转手腕,转而与刀面相对,猛然一震,便是砸出“铛”的一记脆响。薛临顺势矮下了身子,侧移了几步方才勉力躲过,而恰就在他躲闪的一瞬之间,孟郁景已然大步后撤,倏地偏转了方向,腿风如电,再一次朝段琬夜那处突袭而去。 段琬夜已经身受他那沉重一击,现下身子如灌了铅般钝痛无力,自是吃不下那如暴风骤雨般的迅猛腿法,薛临见状大惊失色,立马回头喝令众杀手道:“愣着做甚,快上去保护殿下!” “是!” 霎时之间,高楼内外的黑影如风掠过,三五成群地自四面八方飞跃而来,纷纷抽出手中武器欲将后方站立不稳的段琬夜团团围护住。 而孟郁景却是张狂一笑,在所有人之前迅捷出手,一把将段琬夜纤瘦的脖颈死命扼住,旋即臂间发力,拖着他整个身体带到了腰侧,狠狠压制在身前。半晌,挑眉将周遭突围而至的众人瞥了一眼,孟郁景轻蔑开口道:“和我斗?你们这群毛头小子还嫩了点!” “嫩?”段琬夜虽遭他反缚在侧,面上却依然是倨傲一片。轻咳几声,有意将胸口疼痛缓缓抑住,他抬眼扫了扫在旁疯癫无度的楼颐,略有挑衅地说道:“若不是因着这疯女人胡闹一通,你会有这样的机会么?” 众人一声不吭地偷眼瞧了瞧楼颐,只见得她果真是失去了神智,现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匍匐着向前挪动几番,终是如愿触碰到了地上那枚碾得破碎不堪的莲花香囊,末了极为珍惜地捧在心口,嘴上还不忘喃喃念叨道:“将军……将军,小旻……小旻……” 孟郁景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反倒是面色一沉,厉声呵斥段琬夜道:“事到如今,你还死鸭子嘴硬!” “糟蹋了这般可怜的西域女子,到头来,却是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段琬夜冷笑一声,继续讽刺道,“还是说,王将之风,皆是如此……” “够了!”怒喝一声,孟郁景粗声打断他所说的话,转而瞋目切齿地朝围墙上严肃待命的一众弓手道:“放箭,给我放箭!把这群野狗通通射死,一个都别留!” 话音未落,围绕于四面八方的弓手登时拉开了架势,井然有序地端起手中重弓,以尖锐无比的利箭对准了楼下的人群,正待一齐松弦发射,却见那段琬夜骤然间细眸圆睁,以近乎响彻苍穹的声音凌厉喝止道:“谁敢放箭!” 言罢,只听得一串穿林打叶的细微响动擦掠而过,一支无影毒箭赫然越过了层层人群,如刀锋一般无情地割裂了僵冷的空气——少顷之后,便见那围墙上一名弓手哀嚎一阵,旋即应声倒下,“噗通”一声砸在了地面上,瞬间失去了呼吸。 众人见状皆是停了手中动作,惊惶不安地朝发射那支毒箭的源头愣愣望了过去,而我亦是一脸惊诧,瞠目结舌地看向了一直在旁默默无闻的沐樾言—— 我就说这厮怎么可能一直傻站在边上无动于衷,搞了半天,他原是专门喜欢来阴的! 默然扫了一眼周身纵横交错的屋檐和栏杆,我不由得暗叹这沐樾言心思实在细腻,可谓是无人能及。这二楼隐蔽的栏杆口处卡得甚是妙也,不动时便不易引人发现,而今他蓦然放箭被人盯上,亦是有各类杂乱摆放的物件遮掩视角,使得一众弓手即便有心往此处攻击,也会被悉数抵挡回去,若非是近身战斗,这一小块好地方便可以说是极为明智的安全点了。 神色微微冷凝,沐樾言漠然将手中□□高高举起,有意将毒箭头对准了孟郁景的脑门,凉声道:“你尽管让他们放箭,待到那时,我就连你的命也一并拿去。” 段琬夜虽被一手制服在侧,见此状不由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孟大将军,没想到吧!咱们的沐樾言一手好弩使得挥洒自如,怎会怕得你手下那群愚蠢的弓手?” “你算是还有力气来笑话我!”怒目一横,孟郁景咬牙切齿地将他拽至身前,蛮力扭曲片刻,硬是将他抵在正前方作挡箭牌状,而后高声朝沐樾言威胁道:“混账玩意儿,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一会儿把你们的狗屁殿下给叮成筛子!” “好你个孟狗贼,倒是有脸颠倒乾坤,反来胁迫我们!”一旁的薛临听罢不禁恼羞成怒道,“凭着个疯女人翻身做主,竟还如此猖狂,当真是不知廉耻!” “瞅瞅你们这帮贼人嘴脸,尽是一副尿样!”指间陡然发力,孟郁景紧紧扣住段琬夜的脖子,恨声咒骂道,“不过一群井底之蛙,还妄图进犯天子之位……简直是痴人说梦,愚蠢至极!” 言毕高昂起头,似一头夺得猎物在手的傲慢雄狮,看蝼蚁一般藐视着隐匿于二楼暗角处的沐樾言,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半晌发现他眼神不太对劲,不由微微顿住,竟是憋得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背叛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7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阻挡 眼看那锋锐无比的刀身就要刺穿心脏,薛临面色陡然一变,瞬间化掌为指,倾注全身气劲于一处,旋即飞速转动手腕,又准又稳地径直点向了沐樾言的胸口。 沐樾言一身精力都放在手中快捷如风的匕首之上,愕然遭他宛若刀锋的蛮力一指,避之不及,竟是生生以心脉处相迎而上,霎时之间被那指间力道震得倒退几步,一个不稳靠着墙根跌坐了下去。 我在旁看得大惊失色,慌忙急声向他呼唤道:“阿言!”语毕焦灼起身,不顾阻拦地就要朝沐樾言猛奔过去,然而刚刚挪动脚步,却是被身边的周别轻轻按住了肩膀。 我难以置信地抬眸转望向了他,他则摇了摇头,皱眉对我说道:“薛先生手下向来不留情面,你就莫要上去凭白送死了。” 话音未落,那全力一指挥出的薛临亦是硬生生扛下了那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刀,高大壮硕的身猛然一颤,趔趄着扶住墙根方才勉强站稳。干喘了几口粗气,他随手拂去胸口涔涔流淌的鲜血,沉声对沐樾言道:“我原当你是个细致入微,踏实可靠的人,没想到竟是个另侍其主的逆贼!” 沐樾言漠然靠墙端坐着,显然是被薛临方才那一掌一指伤得经脉不稳,动弹不得,尽管如此,他却是始终面色沉稳,淡淡迎上薛临那炽热如火的目光,一言不发。 而薛临则是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腰身,冷冷朝他逼近道:“说,谁派你来的?” 依旧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沐樾言定定地凝视他的双眼,眸底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音量陡然抬高,薛临锋锐的声线中满是憎恶与恼怒:“我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段老皇帝?太子?还是别的什么混账势力?” 沐樾言淡然呼出一口气,没事儿人似的闭了闭眼睛,终是缄默不言。 这般有意为之的沉默在薛临看来,显然是在挑战他内心忍耐的极限。沉寂半晌,似是终于再耐不下性子继续逼问,薛临周身气场骤然变得凝重起来,连相隔于数尺之外的我都感应到那股隔空传来的震怒之意。 剑眉迅速拧作一团,薛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冲沐樾言呵斥道:“你这是找死么——?!” 那一道石破天惊的吼声直穿云霄,似猛兽在仰天长啸,竟是骇得整个房梁都为之颤动。 那一瞬间,我的眼角难以抑制地狂跳了起来,登时紧张得眉心一皱,不由焦急地朝沐樾言望了过去。周别亦是满脸诧异地伏在墙边,向不远处的二人投以忧虑的目光。 然而那撕裂苍穹的怒喝声尚未停歇,薛临已是目眦尽裂,紧抿着嘴唇,愤然运功将自身气劲悉数灌注于掌心中央,旋即再度将手臂高高抬起,以疾风之势朝地上无力动弹的沐樾言猛挥而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怔怔地注视着沐樾言一点点趋向于黯然的面孔,暗自揣测他究竟是不能躲,还是不想躲。 分明是可以奋起挣扎一次,他却始终面色沉静地坐在原地,任由眼底的光芒逐渐向外发散——就仿佛是一心求死般,舍弃了所有对生命的希望。 那万物归于死寂的一刹那,却是连带着我的时间也一起迷失了方向,蓦然偏向于静止。往昔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内心深处—— 他的确是个冷漠如霜雪的男子,却有着比任何事物都要温暖有力的一双手。在我无数次险些跌入深渊之时,都是他竭力撕开所有的黑暗与桎梏,予我以最为温柔的救赎。 所以,这一次,我的脑海中没有任何的踌躇,唯独想要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倾尽全力将他从泥沼中拖曳而出。 近乎是用尽了积攒在身上的所有力量,我倏然间挣开了周别的束缚,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一头撞向了沐樾言的胸膛,而后紧紧闭上双眼,抬手将他极为扭曲地摁入了我的怀中。 片刻,只听得脑海中猛然炸起一阵毁天灭地的轰鸣声,我顿觉后背一麻,周身气血纷然上涌,争先恐后地占据了我的整个脑袋。霎时之间,一股难以自制的腥甜自喉中缓缓翻涌而至,却是生生滞于我的胸口间横冲直撞,直堵得我呼吸不畅,竟是连半点吐息也无法实现。 此举一出,周围人皆是大惊失色,那周别愣是骇得连手中长剑也握得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而薛临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他那蓦然挥出的致命一掌,竟是硬生生地打在了我的后背上,登时气急败坏地后退几步,面色铁青地呵斥道:“这是做什么,连你也不想活了吗?” 全身的力气在薛临收掌后撤的一瞬间消失殆尽,我像是一片于深秋离树的枯叶,轻飘飘地摇晃几下,便软软地歪向了一边,斜倒在地面上。 沐樾言怔怔地凝视着我的双眸,无措而又迷茫的瞳孔下意识地泛起一阵紧缩,就好像是在无声地询问我“为什么”一样,沉默半晌,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来。 我半伏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着,只觉大脑处一阵泛冷一阵发热,缺氧得厉害。片刻之余,便有温热的液体同时自耳鼻目口四处流淌而出,蜿蜒曲折地在我面上肆意蔓延,末了竟是无声盈满我的眼眶,倏然遮蔽了我所有的视线。 呆滞了有足足三秒的时间,沐樾言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不知所措地将我整个人捞回了怀中,抚掌轻轻探上了我的脉搏。少顷之后,终是探得面色一沉,不由得冷声质问我道:“你上来挡个什么,不要命了么?” 我没敢吭声,兀自靠在他余温尚存的胸前,不知为何,却是觉得无比的踏实暖和。 目光微偏,沐樾言望向几尺之外匆匆站定的薛临,眸中色彩倏然转冷,道:“你方才掌中足有十层气劲,悉数用来对待这般瘦弱的黄毛丫头,未免过于狠毒,有损你心中树立的正义之气。” “你……”薛临瞠目结舌地憋了半天,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思忖片刻,正待反驳些什么,却是蓦然被身后所传来的突兀男声所打断。 “哎,薛先生果真是身手了得,不过片刻,就把这对狗男女给修理得服服帖帖。” 隔空鼓出脆生生的三道巴掌,段琬夜缓缓地自二楼的木梯间走了上来,而在他身后则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人,分批将跌坐在地的孟郁景压制得稳稳实实,不曾遗漏丝毫缝隙。围墙边上的一众弓手见头领被俘,自知很难再有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8 翻身余地,便纷纷黯然地失去气势,垂手将掌中弓箭随意地搁置在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场仗,终究还是我胜了。”悠哉悠哉地踱步至沐樾言身前,段琬夜嗤笑一声,以手中锋利的银白长剑轻轻撩起他的下巴,挑衅道,“姓沐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沐樾言淡淡地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将我护于手臂之后,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你看着我和孟郁景斗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坐享渔翁之利,殊不知那最后的渔翁,却是我。”剑锋有意无意地在沐樾言下巴间拍了几下,段琬夜面上的笑容一片诡谲,“如你所见,现在孟郁景也在我手里,你也在我手里,你心里可开心了么?” 不等沐樾言有所应答,一旁的薛临已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殿下,我思前想后,也着实不知这混小子和女娃娃是从哪里来的,年纪轻轻,就做着此等龌龊的事情,着实可恨又可惜。” “哼,还用得着猜么。”冷哼一声,段琬夜道,“这么不干不净的事情,除了他段止箫还会有谁?” “何以见得?” “上次在闻桑镇相聚的时候,我曾说过,我有意与北方谨耀侯结盟,甚至差人给他送去了书信。”段琬夜眸中阴霾密布,“结果你知道得到的回信是什么吗?” “是什么?”薛临诧异地望向他。 一旁始终淡然的沐樾言听到了这里,目光总算是有所动容。 “他说他‘已和太子段止箫位于同一战线’,还劳烦我不要再行惦记。”段琬夜眉目一拧,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派他沐樾言去孟府监察数月——那些有关孟郁景巴结谨耀侯的情报,无论如何都理应是我拿到先手,可是如今却让那不知远在何方的段止箫尝到了甜头!”停了停,段琬夜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似是在竭力克制纷沓而至的愤怒,末了又将目光恨恨地移向了在旁的沐樾言,厉声喝道:“而这一切,都是你……是你在从中作梗,害我丢失了如此重要的一方势力!” 眉心微皱,沐樾言缄默了不知有多久,听了他的话,总算是下意识地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一向才谋不凡,稳赢人心。谨耀侯的这番归顺,乃是心甘情愿。” 那一瞬间,他低沉的声音蓦然响彻了我的脑海,轻轻地震动了我的耳膜,无形带来丝丝彻骨的寒凉。 我一直以来都没能猜出他背后的那位“公子”是谁,如今贸然听得段止箫这一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只觉得心里冷得有些可怕。 ☆、生路 太子段止箫—— 让段惆和孟郁景同时都深恶痛绝的神秘男子。一路至今,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关于他的一些皮毛信息,却未曾一睹他的真容。究竟是怎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神奇人物,才能引得谨耀侯轻易向他归顺、沐樾言为他四处奔走卖命呢? 有些不安地仰头朝沐樾言望去,然而视线却被涔涔涌出的鲜血所模糊,我终究是什么也没能看清。 似乎感受到了我下意识间的挣动,沐樾言缓缓抬手将我摁住,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制止我道:“别动。” 段琬夜听罢却是在旁大笑了三声,随后神色凄冷地对沐樾言说道:“好一个‘才谋不凡’!十一年前,他段止箫为了坐稳那劳什子的太子之位,都能找准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这就是你所谓的‘才谋不凡’么?” 话音未落,不等沐樾言再说些什么,忽听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抹黑影迅捷冲上二楼,喘着粗气单膝跪地,慌慌张张地朝一众人高声禀报道:“——殿下,薛先生,大事不好了!” 话题被生生拦腰截断,段琬夜微微顿住,略有不快地回身问道:“何事惊慌?” “现下城外又赶来了一批精兵,想来是已然惊动了那段老皇帝,如今一大群人正试图包抄整个孟府!” “这么快?”薛临听罢肃然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殿下,请务必速速撤退!” “确实留不得。”不再执着于辩论太子一事,段琬夜凝声对匆匆赶来的黑衣男子下令道:“分三十人出来单独看押孟郁景那老狗贼,然后所有人连带着他一起,朝着正南方向迅速离府,不得拖沓!” “是!”地上那人二话不说,再度起身,如风一般疾驰下楼,逐一向所有伙伴传达命令。 “至于这姓沐的和他带着的鬼丫头……”段琬夜眯了眯眼睛,目光在沐樾言和我身上徘徊片刻,转而扭头对身后二人说道,“薛先生,周别,你们负责把这俩贼种押下去,伤成了这副德行,量他们也跑不到哪儿去。” “嗯。”薛临应声走上前来,而后方的周别则是吞吞吐吐地跟在几尺之外,目光中隐约带了一丝犹疑。 然而不等来人驱赶,沐樾言已是将我打横抱起,勉力扶着墙壁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我神智恍惚地歪在他的胸口,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唯独那循环跃动的血液还在从面上各个角落涔涔涌出。那整整一张脸就仿若是一面盛了水的破洞筛子,指哪儿漏哪儿,全然无法止住。 薛临见我二人动作缓慢,不由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直抵上沐樾言的后背,不耐烦地催促道:“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快走啊!” “哎,薛先生,息怒息怒!”周别见状慌忙上前阻拦道,“咱有话好好说,他们已经这样了,可就别再动刀子了!” “再废话,我第一个削了你!”薛临瞪他一眼,恼怒道,“还不上去托着,殿下要俩活的,赶紧带回去!” “是是是!”周别微微向他躬了躬身子,旋即快步挪了过来,身手麻利地扶住沐樾言的胳膊,低声朝我们二人叹道:“沐兄,皓芊妹子,咱们终归是朋友一场,这么帮着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沐樾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我倒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无奈喉咙嘶哑,却是半点声音也没能发出,只能定定地望着周别朦胧的身影,眼底一片苦涩与复杂。 一切计划部署妥当,那一大群埋伏在孟府中的众位黑衣侵略者终是如潮水般扎堆退散,纷纷做好了准备,打算朝偏远的南方地区进行撤离。 然而一众人手浩荡而来,要想全身而退,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偌大的孟府之内机关重重,加之城内城外迅速围上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孟家士兵,细细数来也约莫是人数过万,他们见得自家首领遭俘,自是无法善罢甘休,二话不说便气势汹汹地举起手中弓箭刀枪,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与一众侵略者展开殊死一搏。 霎时之间,整座精致华丽的府邸便沦为了满是战火硝烟的沙场。刺目的火光弥漫了黑色的天幕,若有若无地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双方势力依次发出响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69 彻云霄的嘶吼声,片刻之余,便是以手中刀剑相互碰撞,倏然陷入了忘我的厮杀之中。 暗器与利箭在茫茫夜空中纵横交错,冲天的炮火以极为猛烈的气势将大片乌云生生撕裂开来,瞬间震得整片大地都在颤抖。浓厚的血腥味登时在空气中不断飘散弥漫,不过少顷,那余温尚存的残肢断臂便已是堆积成山,溅出的血液亦是将脚下一大片土地染得猩红。 纷乱的战火一路向外延伸,甚至惊动了居住在府外毫不知情的群众百姓,他们见得屋外冲天的火光和骇人的巨响,纷纷吓得不知所措,无意识地绕在街边一通乱窜,有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惊叫着,哭喊着,惊惶不安地在房屋内外跑来跑去,更是有不慎被飞驰而来的箭矢所击中的可怜平民,哀嚎一声便瞬间倒地,登时被来往的人群践踏得体无完肤。 尽管如此,那一场惨烈的战争却是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双方势力皆是杀红了眼,似乎是早已忘记了自己是在为了什么目的而挥刀,只是麻木不仁地听着周围血肉撕裂的声音,享受这场肆意屠戮带来的无限快/感。 随着最后一声惨绝人寰的悲鸣响彻了半边烟灰色的天空,一抹耀眼的白光缓缓自东方露出了朦胧的边角。 清晨的到来,以无法抵挡之势宣告了这场混战的结束。昔日灯火辉煌的孟将军府于一夜之间化为了残垣断壁,远远望去,俨然已变成一堆废墟,之后的往来之人见到此景,无不为此唏嘘不已。 这样一场如暴风骤雨般的突袭战争,终是引得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百年以来横霸一方的孟家势力因着首领被俘,自此一败涂地,而与之相关联的部分残党亦是纷纷一蹶不振,溃不成军。 而那一路势如破竹,旗开得胜的段琬夜虽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却也因着这次极为惨烈的战争而元气大伤,同时损失了手下百余兵力,便只能暂且朝着偏远的南方地区不断撤退。 我们沿路躲避着孟家军队紧逼而来的视线,快马加鞭地连夜逃出了浮缘城,期间一刻不停,穿梭过无数个城外的村镇,终是停在了通往南方古晁城的遇陈江边。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上了早已预备在侧的中型货船。此船外形普通而又隐蔽,而内部的货舱则是十足宽阔,刚好能够容纳战后余生的一百来人,况且经过了长时间的奔波劳累,剩下群众们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有的人甚至还没能抬脚上船,便已是脑袋一歪,一命呜呼,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货船所承载的重量减轻了一份负担。 段琬夜一上船便踏入了单独为他设立的房间内,约莫也是疲乏得厉害,连说上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而作为战俘的孟家首领孟郁景,如今被余下的二十来人五花大绑,而后又狠狠地踹下了船舱底部,瞬间给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 我和沐樾言的待遇就明显较差了,直接给人一把扔进了闲置的铁笼子里,偏那船上宽阔的大货舱还被一堆人吵嚷着挤了个全,薛临便只得将关押我们的铁笼子牢牢挂了在甲板上,任由冰寒彻骨的江风近乎疯狂地朝我们扑面而来——而薛临自己则裹了裹身上紧实的皮制甲胄,一个转身快速走进了船舱之内,自此对我二人不闻不问。 初春的天气还是略有些瘆人,那遇陈江上的缕缕寒气便也生得颇为沉重,宛若刀割一般摧毁着人脑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意志。周遭的环境阴冷而又潮湿,不过片刻就已然侵袭了我的四肢百骸,直冻得我浑身僵硬,连带着面上不断涌出的血液也渐渐凝固了起来。 我平日的身体虽称不上健强茁壮,却也差不到哪儿去。然昨日夜里生生扛下薛临的蛮力一击,硬是震得我五脏六腑都趋为那猛烈的气劲所伤,渐渐趋向于虚弱。偏偏船上并无可以予我利用的医用器械,光靠把脉着实难以探得伤势虚实,便只好从现有的医疗布包内取出几味普通的丹药,暂且封住体内血液横流的糟糕状况。 尽管如此,我依旧是浑身虚得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颓然地歪在铁笼子的边缘处,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身旁的沐樾言看我僵得一动也不动,不禁眸色微沉,伸手轻轻探了探我的鼻息,见那微弱的呼吸尚存,方才不动声色地松下了一口气,转而木然对我说道:“我本是有意送你一条生路,你现在这又是何必?” “……什么?”并没有听懂他所说的话,我微眯着眼睛,有些迷惑地朝他问道。 “当初在孟府留给你的那些书信,原是想让你替我交给太子殿下。”沐樾言淡淡叹了一口气,将身后的黑色披风缓慢取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背上:“我留下来解决段琬夜,而你和姜云迟带着书信离开,岂不是万全之策?” ☆、泪水 眸色微动,我轻轻地抚了抚胸口完好无损的那薄薄一沓书信,不由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想法。 难怪当日在孟府地底问及他时,他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偏偏后来又多次严肃地向我提起此事——原来这厮一早就打算自己一人留下来对付段琬夜,却又是在下意识里为我和姜云迟规划了一条安稳的生路。想到这里,我心头竟是蓦然泛起些许源源不断的暖意。 而事到如今,一切计划都被意外打乱,我们三人之中也就独独剩下了姜云迟一人还完好无损地卧底在段琬夜手下,时时刻刻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知何时会被人察觉,落得和我们一样的凄惨下场。 沉默半晌,我只觉后背麻得厉害,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虚声对沐樾言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 “下意识……”他眸色幽幽转冷,语气生硬地质问我道,“下意识就上来送死?你以为这是好玩的事情么?” 半句话被他拦腰截断,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我霎时憋得脸都红了,定定地凝视他寒若霜雪的眼眸,硬是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来:“我……我……” 沐樾言的神色始终冷得可怕,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端坐在那里,俨然就是一尊冰雕的佛像。 我开口吞吞吐吐地结巴了好一阵子,不过片刻,喉间却是倏地涌上了一股意味不明的腥甜。面色登时一白,我微微矮下了身子,皱着眉头局促地呼出几口气来,随后又将脑袋高高昂起,在沐樾言陡然颤动的目光下,竟是极为扭曲而又顽强地将那口老血给咽了下去。 没错,咽了下去! 末了,像只斗胜敌人的公鸡一般,我挺直了胸脯,目光一斜,赌气似的狠瞪向他道:“我自己乐意,成不成?” “你……”眼角极为不自然地抽了一抽,他满脸呆滞地迎上我的目光,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0 地搭在了我的脑袋上,略微放缓了声音道: “你……先别生气。” 遇陈江上的空气冷得深入骨髓,他有力的手掌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那一刻,不知为何,心头所有毛躁的情绪就此平缓了下来,渐渐悄无声息地归于宁静。本是干涩无比的眼眶亦是因着突如其来的温度而渐渐回暖,在无意识间默然泛起了一抹异于常态的湿润。 原以为是周身气劲上涌所导致的短暂性出血,然而待到有所察觉的时候,晶莹透彻的泪水已然是浸湿了整张脸颊。 师父曾说过,女孩子家要哭就只能哭给一个人看,所以迄今为止,除了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躲起来哭过以外,我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然而事到如今,遭遇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无意间卷入了如此复杂的权势斗争,使得此次原本目的单纯下山之行,早已与一开始我内心所包含的期望背道而驰—— 说到底,我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遇见战火纷飞的狰狞场景,我也会怕得双腿发软;身受了薛临那竭尽全力的致命一掌,我也会疼得撕心裂肺;而面对眼前这个毫不知情的低情商笨蛋,我更是会气得恼羞成怒…… 所以啊,那蓦然间盈满眼眶的眼泪,已经完全不是我再轻松憋一憋就能完全控制住的了。 事已至此,我索性放开了泪闸,正当着身侧沐樾言的面,全然不知羞耻地低低抽泣出声。 下一秒,眼前那张一向死命板着的棺材脸,彻底僵成了一块阴沉的石头。他手足无措地瞪着我看了老半天,似乎思忖着该怎么做才能及时制止我的眼泪,良久,终是一贯地拉下了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肃声呵责我道:“你哭什么?” 话音未落,我硬是骇得脑袋一热,两行泪水瞬时齐刷刷地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倏然冲淡了颊边逐渐干涸的血痕,蜿蜒绵亘地滴落在身下木质的甲板上,赫然留下一团浅红色的印迹。 片刻之余,沐樾言这尊寒气逼人的佛像总算是微微晃动着裂开了一个口子。显而易见的,他整个人都慌了神,只是束手无策地干瞪着我的双眼,半晌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就这么尴尬地循环往复了好几次,方才干巴巴地对我挤出两个字道:“……别哭。” 言毕,搁在我头顶的那只手又默然下移,转而挪放在了我的脸上,指节微曲,悉数将那纵横交错的眼泪轻轻试去。 顿了顿,他又缓和了声音重复说道:“别哭了。” 平日里冷淡惯了的一个人,在这样不知所措的情形下,却是温柔得有些可怕。 那时候的我就在想,原来,就算是一把锋芒逼人的利刃,也有着似水柔情的一面啊…… 眼睑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会儿,我用力吸了吸鼻子,自觉失态,慌忙抬手将颊边残余的泪水擦干,而后默不作声地将脑袋垂了下来,也无意再同他争辩些什么。 沉寂良久,沐樾言见我那波涛汹涌的泪水总算是有所抑制,便若有若无地松了一口气,默然将手放下,低低对我说道:“我并非有意责怪于你,只是薛临那招着实凶险,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心头紧了紧,方才还蓦然上涌的火气就这么无意间弱了下来。我缓缓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闷声回应他道:“……哦。” 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沐樾言将那胡乱搭在我背上的黑披风紧紧裹了几圈,正待开口再补充些什么,却是忽然听得脚边的半块甲板微微松动了几下,倏然发出“吱呀——”的一小串轻响。 霎时间,我们皆是警惕地抬起了头,一脸防备地朝身下望去——然而,那块颤颤巍巍的甲板愣是动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我一双眼睛都快要把它望穿了,甲板之下的一颗脑袋方才摇摇晃晃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定睛一看,那突然冒出的半截人影,竟是足足有小半日未曾见到的姜云迟。 经历了一场消耗巨大的战争之后,她也没能好到哪儿去,虽说是有幸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划痕与淤青也并不在少数。 她极为艰难地从甲板与船舱之间的夹缝中探出了身体,而同时为了掩人耳目,又致力于不发出半点引人注意的声响——磨磨唧唧地倒腾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才一个纵身窜到了我们身边,一把握住铁笼子的围栏,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为何就突然被发现了?” 沐樾言淡淡扫了一眼周围环境,见四下并无他人,这才暂且安下心来沉声应她道:“谨耀侯和太子殿下结盟的事情让段琬夜知道了……那么背后是何人在牵线搭桥,自然就成了显而易见的事情。” “这……这是怎么知道的?”姜云迟瞠目结舌道。 “段琬夜老早就有意拉拢北方势力,寄往谨耀城的书信不比孟郁景的少。”沐樾言摇了摇头,叹道,“这谨耀侯大概也是个性格耿直之人,回信之时拒绝得透彻明了,不曾绕半点弯子。” “耿直归耿直,却是把我们这群人给害惨了!”姜云迟恼怒地拍了拍脑袋,干杵在边上愤愤不平了好一段时间。末了,又兀自将幽幽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然而乍一看到那满脸狰狞交错的血痕,不由得大惊失色地低呼道:“这破丫头片子是怎么了,莫不是给揍得毁容了?” 沐樾言怔了怔,亦是垂眸望了我一眼,转而对姜云迟道:“她背后硬生生受了薛临一掌,如今体内气息错乱,脉象薄弱无形,探不出个虚实来。” “薛临?他那一掌可不是拍着说笑的!”姜云迟瞪大双眼诧异道,“没处理好的话,估摸着要落个半身不遂……” 我默默仰头,下意识里朝她投去了微弱的目光,然而彼时胸口生闷,脏腑凝滞,却终究是虚得没能挤出一句话来, “嗯。”沐樾言探指点了点我僵冷如冰的手背,低声道,“况且现在江上风寒,一直这么吹下去,恐怕连命都要搭上。” “要不,我烧些热水送过来?”姜云迟道。 “不必。”沐樾言肃声道,“你还是先下去罢,若是待会让人撞见,你很快就会被怀疑成同党。” “不。”摇了摇头,姜云迟瞟了一眼甲板下喧闹的船舱,刻意将音量又压低了一些,探头对我们二人窃声道:“段琬夜疑心于我只是早晚的事情,趁他现在还窝在房里休息着,我觉得我必须要做点事情……” “你要做什么?”沐樾言皱眉问道。 “我在货舱无人的偏后方,发现了一艘紧急备用的小木船。”挤了挤眼睛,姜云迟扬唇道,“我先偷偷把它拖出来,然后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三人一起……” “不可,休要鲁莽行事。”冷声将她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1 打断,沐樾言神色凝重道,“这么大一个铁笼,你权当它是摆设么?” “哎?”瞪眼瞧了瞧面前这座有半人高的铁笼子,姜云迟顿时傻了眼,直愣道:“我倒是全然没想到,你们还被关在这破玩意儿里面……” 话音未落,还没等她再度开口提及别的话题,周遭却是极其突然地响起一阵微妙的异响,“咚咚”、“咚咚”地,如敲锣打鼓一般毫无预兆地涌入了我们心间。霎时,本是随心所欲而讨论的话语便应声戛然而止,沐樾言和姜云迟无声地对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那姜云迟便身子一矮,迅速掀开甲板,不留痕迹地悄悄翻回了船舱之内,就好像是不曾来过一样。 ☆、施针 沐樾言则轻轻拽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拉至身后,目光警惕地朝声源处径直望去。 半晌,只听得那阵诡异的响声愈来愈近,几乎是连绵不绝地一波一波传递至耳边,愣是骇得我也忍不住勉力抬头,艰难地支在沐樾言的肩膀上,惊惶不安地挺直了身子。 然而仔细一看,那来人居然是方才转身回了船舱的薛临!他那身形向来高大而又魁梧,因而使其脚步也仿若有千斤之重,沉钝而又匆忙地踏在地面上,就像是要把它硬生生地给砸出一个大坑。 沐樾言见状眸色一冷,目光霎时间变得刀锋一般锐利,下意识就摁住了袖中暗藏的毒镖,周身凌人气势陡然升高,竟是幽幽地生出几分杀意来。 薛临将那一切尽收眼底,却是不以为意地踱步上前,漠然对他说道:“别做无用功,这里是殿下的地盘,你要是敢做点什么小动作,我就连你同这女娃娃一起,通通扔进江里头喂鱼!” 我听罢瞳孔一缩,下意识就紧紧攥住了沐樾言的衣袖,略有些畏惧地拉了拉。他有所感应,反手将我手腕握住,稍稍收敛了眸底杀气,转而对薛临冷声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到这甲板上来!”薛临拧了拧眉,不耐烦道,“只是如今殿下身子不适,货船上又连一个靠谱的大夫都没有,所以才想让这小女娃娃下去看看……” 沐樾言听罢神色微动,一声不响地将我紧紧拦护于身侧,面上隐隐约约泛了一丝薄怒道:“她伤成这副模样,如何能治得了段琬夜?” 薛临脸色一僵,亦是悄然扫了我一眼,迟疑半晌,终是眉心一皱,转而不管不顾地蛮横道:“又不是死透了,管她怎么倒腾,只要是能治人就行了!” “容我拒绝。”沐樾言寒声道。 薛临未曾料到他如此果断,不禁睁大了双眼逼视他道:“你说什么——?” “……我听闻薛先生素来敌我分明,嫉恶如仇,怎的现下却是要利用起我们这些‘逆贼’来?”冷漠地迎上薛临紧紧相逼的视线,沐樾言目如刀割地反讽他道。 “少废话!”轰然一掌拍在了铁笼之上,直震得我耳膜一颤,不由得痛苦地向后缩了缩。下一刻,那薛临已是怒目圆睁,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长刀,径直指向沐樾言胸口道:“带她下去,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两块脾性雷同的硬石相碰,必定是要以死相抵,不然绝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那沐樾言自然也不是个肯退让的主,见得薛临这般以刀威胁,眼底霎时间寒芒乍现,二话不说,毫不惧怕地挺直了后背,面无表情地回应他道:“我向来不畏生死,你大可一刀下来罢!” 薛临瞧着沐樾言性子倔强,不由得大发雷霆,一把将手中长刀举起,勃然大怒道:“混账!你果真以为老子不敢一刀砍了你么?!” 我在旁看得急切不已,一股紊乱气劲登时随着情绪波动在体内肆意横行,胸口闷意亦是骤然升腾,直震得我后背伤处一阵锐痛缓缓炸开,似是于无意间引燃了一把烈火。 眼见那一把凶猛嗜血的七尺长刀就要铮铮落下,我心头倏然一紧,一时也顾不得身上痛楚,连忙上前死死抱住沐樾言的胳膊,奋力将他向后拉扯了几下,强行开口打断他二人道:“……别!别砍!” 此举一出,沐樾言和薛临皆是蓦然怔住,逐一向我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伤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强压下去,我拧了拧眉,偏头对薛临说道:“莫要动粗,我去看看段琬夜便是。” 沐樾言神色微滞,正待出声阻拦,却是由得薛临抢先冷哼一声,斜睨我道:“现在倒是知道怕死了?早前做什么去了?” 我眼角抽了抽,也没再搭理他,转而拍了拍沐樾言的肩膀道:“你且扶我起来,我们一起过去罢。” 半晌无言,沐樾言始终僵硬冷漠地干杵在原地,无动于衷。 心里顿时无奈而又不安,我不由得抬肘捅了捅他的后背,闷声呼唤他道:“呐,阿言,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似是有片刻的踌躇之意,沐樾言面色黑了黑,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直身子,一言不发地将我轻轻托住,在薛临以刀胁迫的情况下,极受约束地从铁笼子里钻了出来。 从寒风瑟瑟的甲板上一路向下,晃晃悠悠地穿到船舱的最里层,那封闭空间内温热舒畅的感觉霎时间如电流般传遍了四肢百骸,直暖得我周身血液都渐渐趋向于祥和之态,连带着后背的伤处似乎也不再那么不堪重负了。 那段琬夜不愧是段琬夜,纵然是身处于其貌不扬的普通货船之内,也能过得像个大户人家的阔少爷。单独为他安排了一层隔间也就罢了,轻轻将那房门“嘎吱——”一声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排燃烧正旺的暖炉,如今那炉内炽烈的火苗已是蓦然窜得老高,还时不时会“噼啪”地迸出两三点滚烫而又亮丽的火星子。 而段琬夜本人则松松垮垮地裹了一条银白色的毛皮毯子,极为慵懒而又舒适地斜倚在身下的竹制躺椅上,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 此情此景不由骇得我心生愤懑,一口老血差点又没忍住,硬生生地扶着墙面忍了好半天,才勉力将波动的情绪稳住。而沐樾言则是神色冷淡地靠在门边上,似是并不关注此刻段琬夜的身体状况,愣是不肯往房间里多看上一眼。 咬了咬唇,我一脸黑线地询问身后的薛临道:“薛先生,敢问……你家殿下是哪儿不舒服啊?” 然而没等薛临开口说话,竹椅上那双目微眯的男子已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幽幽朝我低声道:“我人在这儿呢,你跑去问他做甚?” 脊背一僵,我有些尴尬地回过了身,目光略微怯懦地望向了他。 见我半晌呆站在原地不动,段琬夜不由得烦躁地“啧”了一声,急不可耐地呼喝我道:“傻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 我轻叹了一口气,默然向一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2 旁的沐樾言使了个眼色。他瞬间心下了然,虽面上始终是一片凉薄,却还是毫不含糊地上前将我搀住,一路牵引着,小心翼翼带我地挪至段琬夜所在的竹椅边。 段琬夜那厮自己倒是躺得踏实舒坦,一眼瞅见我一副步步发虚,面色惨淡的模样,忍不住扬眉嗤笑出声,明知故问地讽刺道:“哎,顾皓芊,半天不见,连路都不会走了?” 我自知身上伤势严重,因而才会引得脚根生软,难以抬腿前行,尽管如此,却是见不得人以病患之事来开些无端玩笑,现在恰好听得段琬夜几句轻薄之言,便禁不住神色一寒,冷声对他说道:“段琬夜,我不觉得这是很什么好笑的事情。” “怎么,还以为你是那让人宠着惯着的小丫头啊?”段琬夜亦是细眸微睁,目光犀利地投向我道。 “我没让谁宠也没让谁惯,只不过我心知自己身体欠佳,便实在不喜旁人说三道四。”语毕,不等他再度开口,我已是“啪”地一声探手扼住了他的手腕,毫无预兆地将其蓦然拽至了身边。 此举一出,顿时四下皆惊,薛临眸色一凝,猛地拔出长刀,差一点就冲了上来,而那段琬夜亦是怒得反手就要将我压制在侧,偏偏这时我指间陡然发力,极为巧妙地摁住他腕间要穴,低声喝止他道:“我劝你莫要乱动,你如今脉象热盛汹涌,加之现下舱内空气滞碍,若是持续情绪过躁,极易导致脾脏出血。” 话音未落,薛临拔刀的手已是在空中生生僵住,满脸凶煞霎时间化为了一股意味不明的诡异之色。段琬夜听罢则是脸色一青,怔然半晌方才将眉间怒意强行压住,转而狐疑地向我问道:“你所说的……可是实话?” “自然是实话。”指尖反复在他手腕上探索了几个来回,我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对他道:“不信的话,你大可下船找别家大夫给你瞧瞧。” “最好是句句属实!”段琬夜低声咕哝道,“若是船上有现成的大夫,我又怎会找来你们这两个贼种……” 在旁的薛临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替段琬夜问道:“既是已探得病情,可有什么实在的解决方法?” 我见薛临此时表情认真严肃,便权当这是在关心同伴,于是沉声反问他道:“段琬夜可是曾受了什么内伤?” 凝神想了片刻,倒是段琬夜先开口答道:“昨日夜里同孟狗贼打斗之时,确实不慎挨了他几下。” “既然如此,我便得暂且施针来封住你体内的气血走向,待到停船上岸之后,再去抓几副药材来煎水服下,修养一个月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语毕,我缓缓把腰间随身携带的锦囊给取了出来,小心谨慎地从中倒出几枚银针,然后轻轻地托放在了掌心中央,亮在了众人的眼前。 初见此等尾部精雕细刻的珍品银针,段琬夜不由得更是惊疑了,连连低声呼道:“用这玩意儿施针?顾皓芊,你莫不是拿着毒针来蒙骗我吧?” 一旁沉默许久的沐樾言听罢忍不住冷眼瞥他道:“银器遇毒变黑,何以会被用来施毒?” “万一不是真银呢?”段琬夜厉声反驳道。 眉心微皱,我亦是出言反质问他道:“……段琬夜!真假与否,你自己心里难道没个准吗?” “我……” 一时之间,我们为着这一锦囊的精致银针闹得皆是满腔怒火,恨不得立马刀剑相向,正待拉开架势,打算继续争论不休的时候,一直未有参与其中的薛临倒是蓦然开口,凝声将我们的话题打断道: “不如……让我来看看吧。” ☆、答应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跑路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想法 她说什么? 我连呼吸都漏了一拍,生怕自己曲解了她话中的半点意思,连忙目瞪口呆地向她反问道:“啊?什么——?跑路……” “小声点。”倏然将我一整句话拦腰打断,沐樾言冷冷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旋即下意识向身侧扫视一周,见四下无人,方才放下心来向我解释道:“我们如今所在的仓库,是整个船舱最为偏僻的一处,而段琬夜和他的手下则都在另一头人多且热闹的地方,除非有意经过此处,不然一般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我一早发现的备用木船,就正是在这仓库的偏后方。”姜云迟补充道,“而现下我已是趁着那一小块地方无人看守,私下将束缚木船的绳子给解开了一半,若是要用,便直接挥刀砍断即可。” 一长串话似流水一般幽幽淌过我的耳畔,听得我霎时间瞌睡全无,心底又是惊诧又喜悦,便蓦然抬眸向他二人兴奋道:“……你们终于想好了,要准备逃离段琬夜的魔爪了吗?” “当然是要逃的,难不成等他段琬夜伤好了,直接把我们一锅端了?”姜云迟挑眉道,“只是如今你路都没法走,我们如何能逃?” “我……”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无妨,你只要莫随意添乱。”沐樾言平静道,“我们再等一天的时间,待到离江岸近了一些,就乘上木船,和段琬夜分头上岸。” “不会添乱的,只要跟着你,去哪里都行……”我慌忙摇手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可别丢下我一个人。” “哦?你这小丫头还怕我们扔了你?”姜云迟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言语中多含轻蔑之意,“那你可得赶紧听话点,不然就……”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轻声出言将她打断,沐樾言神色凝重道:“若是不想死的话,在接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3 下来的一天里就保持安静,少于他人接触,以免惹火上身,知道么?” “啊……说我?”姜云迟愣神道。 “自然是在说你。”沐樾言道,“我们共同行动多年,现下我被人揭发底细,你也怕是早已引人怀疑,只不过如今众人皆是元气大伤,没有余力再去大动干戈罢了。” “哎……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现在我混在他们一群人里,这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啊。”姜云迟眼睛一撇,很是苦恼道。 “你性子刚直,不善隐藏情绪,若是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切莫要大发脾气,凡事以忍为先。”沐樾言淡声道。 “明白了明白了……”姜云迟听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连连叫苦了有半晌方才面色一凝,转了转眼珠子道:“不过——事到如今,我尚有一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大通透。” “何事?” “薛临那野牛般的犟脾气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却为何独独在这一回,改主意将你二人挪移至此?”姜云迟拧眉不解道。 “此事……说来话长了些。”沐樾言默然瞥了我一眼,一语切中要害地说道:“不过,这仓库边上偏僻无人,薛临此举确实无异于放生。” “是啊,这也太不合乎常理了,莫不是你们给了他什么好处?”姜云迟狐疑道。 我听罢不由失笑道:“要是光给好处就能够贿赂他,我们又怎会还被押在这船上?” “罢了,既然已经得了机会,行事就干脆果断一些。”沐樾言道:“忧虑过剩则必会拖泥带水,反而坏事。” “唔,那便暂且不想这些了。”姜云迟点头赞同道,“反正想来也没什么头绪,徒添麻烦而已。” 事已既定,便再容不得有半点踌躇,逃离与否,都与自身性命紧密相连,若是不慎出现疏漏,必将造成死局。 虽说我们所在的仓库处鲜少有人常在,然货船上终归是人影杂乱,各类视线接连不断,要想从中寻得间隙跳小船离开,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为此,一向聒噪易怒的姜云迟倒也是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强忍着自己一股子暴脾气,默不作声地隐匿在人群里待着,硬生生憋成了一块老实的木头桩子。而沐樾言则凝神打探着周围的形势与环境,时而小心翼翼地窜到仓库之外观察风向,愣是一刻也不曾停歇过。 一日之后的夜晚,所有计划都已安置妥当,待到船上一众人皆是混混沌沌地进入了梦乡,便恰是由着我们行动的上好时机。 此时已是夜色正浓,藏青色的天幕中偶有微渺的星光闪烁,然偏偏那空气中潮意浓重,遂难免会生出几缕朦胧的湿气,直将那遥不可及的光点逐一吞并,没一会儿便遮蔽成了雾蒙蒙的一小团。 夜风所带来的寒气凝重,一波又一波地狠狠拍打在面上,仿若是刀割一般冷淡薄情。我身上盖着沐樾言那件黑色的披风,缩在仓库的最里端整整一日没有合眼,以此防止中途有任何变动发生。不过,所幸一切至今还算是一帆风顺,警惕了一整天也没遇到不长眼的小喽啰上来找茬,遂在天色渐晚之后,我们皆是长长地松下了一口气。 姜云迟老早便一溜烟钻出了纷杂的人群,悄无声息地将小木船推入了水中,旋即四顾一周,见着远处并无他人,于是放心地一个纵身跃到了船头之上,露出了一脸侥幸的笑容。 沐樾言则小心谨慎地将我从仓库里横抱了出来,恰是因着我身材矮小瘦弱,他这一番举动倒也没费多大力气,随手便将我整个人托在了怀中,颇有些父亲抱女儿的既视感。 我自知这画面多少有些滑稽,遂一路走来皆是满脸羞愧地将脑袋埋在他胸口,直到他轻轻地松手将我放置于船棚之内,都一直是副窘迫不安的模样。 姜云迟对我此种表现万分嫌恶,便干脆明了地用四个字评价我道:“真是矫情!” 我听罢不由反驳道:“我……我也想自己走过来啊,可是……可是又没有办法。” “得了便宜还卖乖。”姜云迟白了我一眼,啧声道。 “便宜?什么便宜?”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有余,方才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倏然一红道:“噢……没有,我不是故意……”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迟钝啊?”姜云迟忍不住凑上前来质问道:“你这破脑袋就跟打了霜似的,果真明白你自己在想什么吗?” 她一串话语说得云里雾里的,直逼得我头皮发麻,不由得呆呆问道:“什么在想什么啊?” “你……” “好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半个字也未能说出口来,沐樾言已是冷声将我二人的话题打断,随即微微侧身,将袖中暗藏的□□给束得更紧了一些,末了又向木船内细细扫视一眼,低问道:“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忘记的东西,准备好了我们就直接走。” 姜云迟方才吃了沐樾言隔空一记冷眼,立马温顺地摊了摊手,实话实说道:“我已是孑然一身,无所畏惧。” 沐樾言微微颔首,转而将目光投向我道:“你呢?” “唔,我就更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了。”我见他依然身在货船之上,便略有些不安地催促道:“你还是快些下来吧,免得一会儿再生变故。” “嗯。”沐樾言深深望了我一眼,随后便是轻轻一跃,蓦然踏上了货船的边缘。我瞅着他身形迅捷如飞,一连串动作快如行云流水,不曾留下半点惊动他人的声响。然而,眼看着就要稳实地落入木船中央,却偏偏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毫无征兆的,于浓稠似墨的夜色之中,一柄极为熟悉的七尺长刀缓缓地横在了沐樾言的身后,安静无声地正抵上了他脊背左方。 猛地被那赫然乍现的银色寒芒震得瞳孔一缩,我顿时觉得呼吸一滞,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与姜云迟惊呼出声道: “阿言!” “樾言!” 然而,沐樾言他本人却是神色淡漠如常,只是静静地瞥了一眼背后那抹高壮颀长的身影,并没有开口说话。 少顷,倒是对方率先打破这份沉寂,以着压迫力极强的语气凝声说道:“我只是好心送你们下来避风,何时准许你们直接离开了?” 沐樾言闭了闭眼睛,依旧保持着那份固执的缄默,全然不曾应答他的话语。 听着黑暗中那一阵浑厚有力的声音,我想都不想便能猜出来者是谁,然而一眼见着沐樾言那厮始终冷得像块冰似的不肯搭理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兀自趴在木船边上急声呼唤他道:“阿言!” 身旁的姜云迟瞧得情形不妙,亦是咬着牙猛然拔剑出鞘,狠狠地对准那人低吼道:“别碰樾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长刀未收,那抹高大魁梧的人影又略微向前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4 挪动了几分,稍稍站定的下一秒钟,一张凌厉而又深邃的面孔旋即便从大片的沉黑色中缓慢地显现而出。 细细端详半晌,此人果真是那刀不离手的薛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开窍啦 ☆、初心 我们小心翼翼地提防了一天一夜,盼着不要出现任何意外,确是万万没想到,偏在临行之前撞上了这位最不想看见的冤大头。 面对着姜云迟怒目相视的胁迫,薛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冷眼望向沐樾言道:“怎么?混小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良久无言,那薛临自始至终没能得到半句回应,终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二话不说,抬起手掌就要朝着沐樾言当头劈下。而沐樾言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侧腰一偏,就顺着薛临手中长刀躲了过去,手中动作亦是利索如风,几乎是毫无间隔地微微曲指,便轻轻地扣上了腕间暗藏的那枚小型□□。 一时之间,一刀一弩,似是着了火一般在半空中僵持对峙,仿佛只要轻轻一个讯号打响,二人便能立马冲上去杀个你死我活。 眼看着一场殊死搏斗的拼杀即将拉开序幕,我愣是在旁看得心急如焚,无奈这副身体终究是沉重乏力,不能立马冲上去进行阻拦,尽管如此,我还是强行使力将货船的围栏一把抓住,跌跌撞撞地向前探出了身体,试图翻上甲板去拉扯沐樾言的衣角。 蓦然见得此等危险动作,倒是骇得薛临面色一变,连忙收刀回鞘,转而抬臂扶住我的胳膊道:“你这是做什么?且不说摔到这甲板上够你受的,万一跌到水里可如何是好?” 他此番话语皆是满满的忧心之意,不由说得我一阵愣神,正想着薛临何时开始关心敌人的生死安危,却是头顶一个天旋地转,陡然被沐樾言扯到了身后护住。 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了一般,沐樾言拖着我向后退了几步,颇为刻意地与薛临拉开距离道:“与你何干?” “你……”半句话霎时噎在了喉咙中说不出口,薛临虽面上还是挂了一丝薄薄的怒意,然周身凌厉的杀气却是一点点地褪了下去,宛若是傍晚时渐渐消逝的潮水,平静的表面之下,已是汹涌澎湃的暗流。 仿佛在犹豫着什么一样,他深不见底的眸中皆是无法触及的繁杂心绪,借着朦胧而又晦暗的点点星光,更是无法将其瞧的真切。 然而望着他看似高大强势,实则是萧索黯然的身影,我却是莫名地自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共鸣感。 就好像,我们确实是在心中默默挂念着同一个不在身边的人一样——那般魂牵梦萦的思念,早已是在无形中嵌入了我们的心绪,灼烧了我们的灵魂,却又极其残忍地滞留在原地,不曾离开过半步。 事已至此,关于薛临心中所想的事情,我兴许也能够猜出个大概了。 微微踌躇了一会儿,我终是短短地呼出了一口气,自此下定了决心,主动开口对他说道:“薛先生,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就算是卖着关子,我能由此想到的也差不多了。” 略带犹疑地闭了闭眼睛,那薛临亦是不动声色地长呼一口气,以此来稳定心中纷乱嘈杂的情绪。 沉默了有好一段时间,他总算是眉目一凝,颇有些认真地迎上我的目光,声线沉重地说道:“那副银针……以及你现在所用的一套蹩脚针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昔日隐居山林的陆羡河陆大夫,必然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么?” 眸子微垂,我已是无意隐瞒什么,转而压低声音黯然答道:“……实不相瞒,陆羡河的确是我的师父,我如今半生所学,大多都为他所教授,只是他……” 只是他已经不在了。 沧归山上那场毁灭一切的冲天大火,已经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从我身边抹去,不曾留下一星半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等我将话说完,那薛临趋向于悲怆的声线已然将我匆匆打断,眼底汹涌流转的心绪亦是纷涌而出,“你果真不是寻常医家的孩子……唉!为何我竟是如此这般的愚笨,偏偏没能早点将此事猜出来!” 愣了愣,见他面上满是懊恼之色,我不禁心下有些不忍,转而出言劝慰道:“猜出来也并没有什么用啊,你我终究是敌对双方,自然不能仅凭着这层纸糊的关系,就心慈手软不是?” “胡说八道!”薛临瞳孔一震,额角青筋暴起道,“你师父同我乃是生死挚交,他的徒弟就也是我的徒弟!如今我却失手伤你至此,心中怎得不生愧疚?” 蓦然听到此番话语,不知为何,胸口却是幽幽地流淌起一团细腻的暖流,直将我感触得鼻子一酸,不由得心生欢喜之意。 师父果真是没有看错人。他所认定的挚友,恰好也从来不曾将其看轻。 这般心心相印,戚戚具尔的一番深情,即便是双方都站在与之敌对的角度上,也没有因此而被磨灭半分。 声音停了停,薛临剑眉一低,似是悔怨得不能自已,连带着声音中都隐含了一丝怅然:“那副银针,正是我昔日赠予羡河的生辰礼物……他既然肯转送于你,定然是对你万般看重,而我却……我却……” “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摇了摇头,十分恳切地对他说道,“再说,这本是事出有因,想来师父也不会因此心生怨念。” 而且,陆羡河本人早就不在这世上存在了,心中即使是愧疚也好,悲戚也好,也都只能对着头顶的茫茫苍天一阵空望。 薛临听罢却是眸色一沉,喃声问道:“我那一掌着力不浅,硬扛下去怎么可能没事?” “我所学医术虽远远不及师父那般精通,但疗伤保命的技巧却是熟悉在行。”我道,“若是能速速上岸寻得几味药材医治,不出数月就能好个完全,所以薛先生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此话当真?”薛临眸色微动,不大相信地再次询问道。 “自然当真。”我颔首道。 眉目微拧,似是心中有些许难以抉择的不安,那薛临踌躇了足足半晌有余,终是仰天长叹一声,旋即干脆利落地转动脚步,背过了身去。 “……那你们便……走吧。” 仿佛在竭力克制着心头接踵而来的繁重情绪,他声音微颤,竟于无形中携了几分局促不安的气息。 此话一出,我们三人皆是一惊,不由得纷纷难以置信地朝薛临望了过去。 然而他却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僵硬,不论如何,都只愿向我们留下一团模糊不清的背影。就像是为自己这般背信弃义的行为忏悔一般,一方面自觉有愧于段琬夜的信任,一方面又唯恐有负于挚交之间的款款情深。 事到如今,我总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5 算能理解到当年陆羡河一直藏匿于心底的痛苦与彷徨了。多年尊崇的自身使命与无法割舍的心中所向,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艰难无比的抉择。 “薛先生……”怔然望着他痛楚压抑的身影,我心间也是复杂得一团乱麻,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回应他这份千斤之重的深沉情绪。 “赶紧走吧。”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薛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中的平静道,“殿下如今伤重,暂且无力管理你们的事情,我也就只当是……不知此事罢了。” 我抿了抿唇,略有不安地凝视他道:“若是段琬夜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无妨。”薛临毫不动摇道,“殿下心中另有远志,想必也不会为了你们几个小喽啰而劳心费神。” “唔,知道了。”我犹疑片刻,仰头默然与沐樾言对视一眼,见他神色尚还是平静淡薄,鲜有往日里寒芒逼人的凌然气息,便稍稍放下心来,往前挪了几步,极为郑重地向薛临鞠下一躬,认真肃然地对他说道:“多谢薛先生出手相救,此等大恩大德,小女子定然永生不忘!” “本就是我应尽之事,无需你一直记挂在心。”大手一挥,薛临凝声道:“况且如你所言,你我终究是立场不同,下次见面,我也不见得会手下留情,只是……”话到一半微微顿住,薛临脖颈陡然一转,霎时便偏过了半边脸来,毫无预兆地朝沐樾言投去了犀利如刃的目光。 我见状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出声问道:“只是什么?” “你师父一世为医,素来不喜战事硝烟,而你身为他膝下爱徒,却是跟着这个混账小子,一路闯入了段氏纷争的最中心处,难道不是有负初心么?”扬手指向沐樾言的眉心,薛临下颌微昂,丝毫不留情面地朝我质问道。 倏然遭受薛临这意味轻蔑的一指,沐樾言脸色霎时如浸霜雪,二话不说便撤后几步,猛地扣住了暗藏袖中的□□。我在旁看得真切,唯恐他二人再生事端,想也不想便抬腿上前,一把将手塞入了沐樾言的掌心深处,以此止住他扣弩发箭的动机。 此举无疑是意味深长,愣是骇得沐樾言浑身一震,触了电一般将手掌稍稍松开,赫然与我拉开一小段距离,却又是半犹疑着以指尖游离在我手背之外,似有些怯意地微微颤抖着。 然彼时的我满心急躁,并未注意到身侧一脸愕然的沐樾言,而是抬眸向着对面的薛临正色道:“薛先生此言差矣——试问这天下芸芸众生,有谁生来就爱好战争与死亡?一切喜悲不过是历史必然罢了,我如今既是身在乱世,便应当谨遵师教,以救死扶伤为要务,才是真正的无愧于医者初心啊!” 一长串话语皆是出自肺腑,句句真挚诚恳,不含半点欺瞒之意。那薛临听罢已是呼吸一沉,眸中光芒骤然开始闪烁跃动,似是蓦地在他心头引燃了一把沉寂已久的大火。 兀自感触良久,他终是剑眉上挑,扬起唇角对我说道:“果真不愧为陆羡河的徒弟,看来你这小女娃娃对自己的人生,也别有一番更深见解。” “我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大夫,也不曾阅览什么思想高深的书籍,便更谈不上什么见解不见解的。”自嘲般地苦笑了一阵,我闭了闭眼睛,转而以更加坚定专注的目光望向薛临道:“不过……在我看来更重要的,也并非是这近一年走来所接触的各类权势斗争。” “那是什么?”薛临问道。 缓缓探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沐樾言的一只指节扣住,我沉下声音,毫不犹豫地对薛临说道:“我一路至今,不慎遇险无数,皆是阿言在身旁竭力相护……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险阻,阿言于我来说,早已是和亲人一般不可或缺,若能有幸随他奔走四方,助他一臂之力,着实是我心中所向,绝不后悔!” 话音未落,手背上的力量已是倏然一沉。 夜里彻骨的江风宛若刀割一般冰冷,而沐樾言稳实有力的掌心却是温暖得直入人心。他向来待人疏离冷漠,遂只是轻轻将掌面覆盖在我的手背边上,并无意进一步将其整个握住——尽管如此,却也是在无形中给予了我莫大的勇气。 而对面站着薛临听到此番话语,亦是不禁轻笑出声道:“好!好一个绝不后悔,薛某就是欣赏你这般厚道直爽的女娃娃!若你师父陆羡河能有你如今一半的执着心思,那该有多好啊!” 此话听来着实有些奇怪,我微微一怔,略为不解地看向他道:“什么意思?我师父他……” “不说了,不说了。”蓦然挥手将我打断,薛临用力地摇了摇头,眸色又略微一黯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速速离去罢,此等状况,可是丝毫容不得耽搁啊!” “那倒也是……”我愣了愣,旋即仰头望了一眼身边的沐樾言,有些失落地说道,“现下这般情形,实在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 “快些走吧,若是拖到隔日停船靠岸,你们可就是插翅难逃了。”言毕,薛临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偏头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投去了萧索而又寂寥的目光。 沐樾言亦是默然低头,探手扶住我的胳膊道:“走,我带你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勇敢的女主! ☆、同门 彼时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独脚下木船内所悬挂的小灯笼在风中阵阵摇曳,隐约散发出昏黄微渺的光芒。 夜雾寒凉,匆匆打在身上的每一处,都仿若是降下了刺骨的寒霜。薛临将身上一件极厚的毛皮大衣脱了下来,缓缓地搭在了我的背上,旋即便迅速直起了腰身,肃然对我说道:“珍重。” “嗯。”我卖力地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他高大颀长的背影,紧接着就被沐樾言轻轻托入了船棚之内,瞬间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顺着棚间微弱的灯火再度朝外看去,那抹原本坚实而又稳定的身形,已在茫茫雾色中渐渐浓缩成了沉重萧瑟的黑影,越来越趋向于模糊。 这次意外向薛临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出乎意料地没有惹来致命的麻烦,硬要说的话,兴许还正是这一点,恰到好处地解救了我们三个人的性命。 然而事到如今,我也还没能告知薛临关于师父已然驾鹤西去的事实,瞧着他提及师父时怪异而又激动的表现,我亦是拿捏不准他究竟是心中有数,还是毫不知情。不过,薛临既然是如此看中这段难以割舍的情感,想来若是知道了挚友亡故的消息,怕也是会悲痛得难以自制吧……如此一来,我倒是暗暗希望他能始终被蒙在鼓里,永远不要触及到残忍的真相。 深夜的凉风阵阵,直将身下的木船吹得摇摇晃晃,一路上下浮动着缓速前进。我半倚在船棚内的竹编棚壁上,裹了两件厚重的布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6 料,跟个粽子似的蹲在角落里,随着木船轻微的晃动而昏昏欲睡。而左右两侧的姜云迟和沐樾言虽已是各自落下了深深的黑眼圈,却是都强打着精神坐直了身体,一边观察着水流的方向,一边确定现下所在的具体方位。 “水流和风向都是朝南行,照此速度,我们应该会晚段琬夜半天上岸。”沐樾言打着灯笼指了指棚外的天空,淡声道,“然后暂时抵达偏南地域的观昼城,以此作为之后行动的中转站。” 姜云迟听罢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观昼城啊……我们好不容易从段琬夜手上逃出来,弄了半天,还要和他待在同一座城里啊?”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只能尽量躲着他。”沐樾言道,“观昼城是南方大城,段琬夜停驻此地,大概是想以它为落脚点,转退回更偏南处的古晁城。而我们上岸以后休整几天,就直接雇一辆马车向北方去与太子殿下会合。” “这么麻烦?”姜云迟皱眉问道,“就没有那种……直接从水上,呃……飘到北方去的方案么?” 沐樾言凉声道:“这不过是个小木船,你指望它能飘到哪儿去?” “唉……”姜云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现在太子殿下身在何处啊?” “前阵日子曾来信说,他在前往北方谨耀城的路上,打算同谨耀侯谭今崭会合。”沐樾言道,“所以我们也一起跟到谨耀城去。” 听到这里,姜云迟不禁面上一喜,连连夸赞道:“樾言,你可以的啊!要知道,段琬夜那厮早就想驻扎到北方去了,如今却被你给抢得了先机,果真是太妙了!” “只不过那谨耀侯有心归顺罢了,大多还是太子殿下的功劳。”沐樾言淡淡道,“况且现在段琬夜捕得孟郁景在手,必定是名声大震,引得更多志同道合的势力依附于他……这样一来,也不再是个好应付的对手了。” “诚如孟郁景所说,他段琬夜所带领的喽啰小团,其实就是一堆杂毛野狗,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姜云迟窃笑道,“相比之下,咱们的太子殿下不是厉害得多?” “休要轻敌。段琬夜实力如何,你我皆是有目共睹,他现下落魄至此,也是因着手无兵权罢了。” 听着他二人心中目标分明,因而能够在旁侃侃而谈,无所畏惧。而我却是一脸迷茫,蹲在角落里默默地缩着,心底满是惊惶与不安。 什么太子,什么谨耀侯谭今崭,我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曾了解听说过任何详情,所以纵观目前所计划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而又充满危机的——硬要说的话,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害怕。 约莫是注意到我今夜出乎意料的沉默,姜云迟忍不住转了转眼珠子,神色复杂地朝沐樾言问道:“还有……樾言,这个破丫头片子,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蓦然被人提及,我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怯生生地朝他们二人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沐樾言则是漠然侧目,不动声色地望了我一眼道:“上岸之后,你……” 眼睛赫然睁大了几分,我咬着唇,不知所措地迎上了他的视线,踌躇半晌,却硬是没敢挤出半句话来。 “你……”淡然的眼底微泛起几圈不易察觉的波澜,沐樾言犹豫片刻,方才语气稍缓,放低了声音对我说道,“你也随我们到谨耀城去吧,毕竟身上带伤,不便放你一人在外。” 此话一出,我整个瞳孔都兴奋得亮了起来,满面惶恐也在霎时间化为了欣喜的笑容:“我就知道阿言肯带着我走!” 姜云迟听罢却是扁了扁嘴道:“樾言,太子殿下可没说准许我们带个拖油瓶回去。” “殿下那边的话,想必也不会说些什么。”沐樾言似是早已了然,面色平静道。 “嗯?此话怎讲?”姜云迟不解道。 沐樾言眸子微垂,沉默了片刻方才凝神向我望来:“太子与她……毕竟师出同门——看在陆先生的面子上,定然不会予以过多为难。” 话音未落,我和姜云迟皆是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道:“什么?!” 此话实在来得突然,于我来说更是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直惊得我目瞪口呆,整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僵硬之中。 良久回神,我不由得颤抖着出声问道:“阿言,这话什么意思?太子他……” “陆先生早年还未归隐的时候,曾经收过殿下为徒。”沐樾言定定地注视着我的双眼,毫不迟疑地说道,“只不过后来薛临的固执离去,让陆先生备受打击,最终选择了远离纷争,独自一人在外云游。” “照你这么说来,我和书珏还不是师父独有的两个徒弟?”我瞠目结舌道。 “嗯。”沐樾言点头肯定道,“你师父毕生所学并非仅仅局限于医术方面,他年轻之时曾博览群书,对各大地域的思想与文化都颇有一套见解,遂在治/国之道上,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 我听他在旁说得神乎其神,心底的犹疑与失落却是渐渐堆积得越来越深。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只觉得师父不再像是原来的那个师父了,往昔在沧归山上那个温柔而又耐心的男子,一身白衣超凡脱俗,宛若天上来的神仙。偏就是这样一位寻常人家不曾见过的神仙,是我独一无二的好师父,也是我在这时空中最为亲近的家人——然而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师父其实在外还另收了一个徒弟,一心一意地教他读书写字,全神贯注地为他授业解惑,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是猛然间被人狠狠地揪走了一块,又是酸又是涩的,难受得打紧。 仔细想想,我本是一人过的好好的,突然又冒出个来头不小的太子师兄,这会儿还真不知该是惊喜还是惊吓。 沐樾言见我面色渐渐不佳,半天都一声不吭,便微微顿住,转而探上前来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慌忙否认道,“只是突然间就要挪个窝,有点不习惯罢了。” “嘁,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姜云迟斜眼瞥我道,“反正那谨耀城里吃喝玩乐的什么都有,和浮缘城也没差多少。” “呃,那便好……”垂眸朝她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我心中思绪万千,却始终不知该如何表达。 仔细想来,陆羡河都已不在这世上了,我却还能如此幼稚地吃起飞醋,也着实是件挺可笑的事情。 果然如姜云迟所言,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抬眼望向船外一片无穷无尽的幽黑,恰好似我眼前那迷茫无措的道路,分明已是理清了行经的方向,却总是因着未知的危机感而备受煎熬。 往后的日子,又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带着满心的疑问和期许,两日之后,我们所搭乘的小木船如期靠岸,稳稳地停在了观昼城外的码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7 头边上。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上岸以后我们便立即弃船离开,以最快的速度混入了城内的集市之中,不曾留下一星半点可疑的痕迹。 观昼城地域偏南,遂气候趋向于暖和,我已然在江面上横吹了几天的冷风,如今骤然感受到空气中缭绕的一波热流,顿觉四周春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连带着我整个人都活跃了过来,像是一株刚刚发芽的嫩草。 倏然间从虎口之中死里逃生,我们三人皆已是累得精疲力竭,连那一向活蹦乱跳的姜云迟都老实地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地窝在客栈的墙边休息。而沐樾言也是一改往日到处乱窜的习惯,沉默不语地倚靠在桌沿上,时而安静地闭目养神,时而又淡淡地望向天花板,似是在凝神想些什么要事。 与此同时,我背后的伤势亦是要加紧处理,不得拖沓半分,遂入驻客栈之后,我便自行在医馆中选购了几味药材,借用栈内隐蔽无人的小厨房,烧水煎制药汤以服用,以此压制内息薄弱紊乱的症状。 薛临那一掌下来所用的力道着实不轻,医馆的大夫在替我把脉之后便皱紧了眉头,凝神思虑了半晌,方才说是内腑为外来气劲所震伤,导致经脉严重受损,血液循环不畅,所以才会时有出血之状。然而,他悉心研究所得出的重点结论,却是我早在几天之前便已诊断出来的半点皮毛——说到底,我们终究是谁也没能摸清此等伤势的轻重虚实,便只能按着寻常内伤的疗法来服药医治,如此一来,我的身子虽始终是偏虚了些,然而在普通行动方面,却也是与常人无异。 自然,为了不让沐樾言心中有所忧虑,我对这概念模糊的伤势便适当有所隐瞒,只说是服药几月就不会有什么大碍,让他不用过于担心。而他见我近来面色确实是红润了不少,遂也渐渐地松下了一口气,不再执着于挂念此事。 ☆、恩断 三天之后,连日晴朗的观昼城终是被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所掩盖,细如松针的雨点大颗大颗地从朦胧的天幕中倾盆而下,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向众人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隆冬时节肆意弥漫的寒冷气息在大雨降落的一瞬间便消失殆尽,霎时为空气中流转涌动的热潮所替代,街道上的众人也纷纷脱去了冬天时厚重的毛皮衣衫,转而换上了轻巧便利的薄布长袍,逐一举着手中各式花纹的大小纸伞,踏着一地晶莹剔透的水花来往行进。 恰就是这样一个阴云密布,水流蜿蜒的春雨时节,段琬夜毫不留情地向观昼城内一众百姓官兵宣布了孟郁景的死刑。 浮缘城往南一带的势力一向杂乱无形,因着段氏皇权长期动荡不安,遂在主城之外的几大城市里,都有着各自的力量分流——其中段琬夜和孟郁景所带领的两条对立的明线,便是各城数百余势力里最为庞大的两股分支。 如今孟家势力轰然倒塌,昔日权倾朝野的孟大将军霎时沦落为阶下囚徒,使得紧随在其身后的若干群众也骤然失去了力量,变成了无所依附的一群落水狗。而与之相对的,那些向来不曾看好孟郁景的其余众人便更是落井下石,一边在旁看着笑话,一边还要施以冷嘲热讽。 以往身在浮缘城的时候,我对当今形势的了解还仅仅局限于眼前繁华热闹的王都风景与欣欣向荣的街道生活,现下无意间流连奔波过无数个城镇,总算是能够勉强认清这个时代的总体局面。 段家老皇帝年暮昏庸,却紧紧霸占着身下的龙位不肯松手,因此导致了许多垂涎高权的贪心之辈纷纷崛起,其中孟郁景就是那野心勃勃的一众罪臣之首。而那段家老头子虽说是老糊涂了,却也终究是太子殿下的皇帝爹,所以才会出现以段止箫为首的若干宗家势力,以维护皇权为表面目的,半真半假地给段老皇帝干着擦屁股一类的苦活。 ——最后就是不慎卷入权力斗争而失去一切的段琬夜,他虽原本无意参与纷争,但一路至今,他却是走得最为激进的那一方。先是暗杀祺王段惆,紧接着便将手中的刀对准了孟郁景的脑袋,无数次皆从险中取胜,才有了今天这般引人瞩目的成果。 斩杀孟郁景的当日,纷纷大雨宛若汹涌的浪潮,呼啸着从乌云盘踞的上空陡然砸下,似是成千上万的利箭脱弦而出,极为凶悍地锲入地面深处,无意间蜿蜒成一道涓涓细流,朝着未知的方向四散而去。 段琬夜站在观昼城的最中心处,手持着那把随身携带的银白长剑,神色冷漠而又倨傲,似是在血雨腥风中脱颖而出的死神。薛临紧随其侧,全然不顾从天而降的暴风骤雨,俨然引领着众位身着黑衣的“断碧林”将士,严肃庄重地将段琬夜拦护于人群的最中心处,丝毫不曾懈怠。 而位于所有人正前方的那抹匍匐在地的卑微身影,便是曾经在浮缘城内呼风唤雨的孟大将军,孟郁景。 他一朝独揽大权,只手遮天;一朝则被众人以冷眼相待,置之不理。纵是孟郁景手下精兵无数,然而在这远距王都千里之外的观昼城,也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 肆无忌惮的雨水似是断了线的珠串一般倾泻而下,近乎疯狂地拍打在围观群众手中的雨伞上,渐渐积少成多,便汇聚成为了动人心魄的一连串杂音。 恶劣的天气并不影响人们看热闹的心情,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猛然撞见此等情形,纷纷开始七嘴八舌,奔走相告,没一会儿,孟郁景将被段琬夜亲手斩杀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当地好事的百姓们霎时间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不约而同地想要看看这位一度叱咤风云的传奇大将军究竟长个什么样子——其中自然不乏各方暗自窥探形势的不同势力,众位牛鬼蛇神顿时汇聚一路,却又悄然潜藏于四方,不露声色地打着属于自己的小算盘。 我身上披了件极不起眼的遮风斗篷,与沐樾言一起隐匿于同一纸伞之下,为了不引人注意,便只是远远在人群外悄然伫立着,不敢妄自上前一步。姜云迟则着实是个不怕引火上身的料,因着想要更为清晰地目睹孟郁景的死亡,就独自一人潜入了纷扰杂乱的群众中央,睁大了她那双比目鱼似的眼睛不断向前窥视,唯恐漏看了半点片段。 片刻之余,只见得眼前杂乱无形的重重人影微微晃动起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亦是随之节节高涨,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地传入耳畔。 蓦然听得此等异样纷扰,我不由得踮起脚尖,极为卖力地朝前望去,恰好见到人群中央的段琬夜已然高举手中长剑,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孟郁景的喉咙处,面上丝毫不带犹疑。 他那一身暗紫长衫明晃晃地位于城镇最为瞩目的一点,无意间便吸引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式目光。偏他心中无所畏惧,遂眼底光芒坚定不疑,似是杀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8 意已决,容不得任何人贸然前来打断。 薄唇微扬,他那双晦暗诡谲的瑞凤眸中似暗藏了一把吞噬人心的匕首,早在十一年前那个悲痛欲绝的逃亡之路上,生生将其所有残余的人性斩断。 “我,段琬夜,是堂堂正正的段氏王朝第四子,然而自立段止箫为太子以来,父皇并没有予我任何权力,甚至由着你这卑劣小贼连同段止箫一起逐我出城,欲将我赶尽杀绝……”那段琬夜虽是满目凄怆,却未曾消减半分气势,只是眸底情绪宛若火焰在肆意燃烧,“今日在此,我便先要削了你这乱臣贼子的狗头,给诸位父老乡亲们看一看,多年以前那个被段家遗弃在外的流浪者,究竟有没有能耐一锅端了这百年昌盛的浮缘王都!” “我呸!杂毛野狗,不成气候!”那趴伏在地的孟郁景倏然听到此话,已是怒目圆睁,挣扎跳动着就要站起身来,无奈身旁人多势众,只需人人伸出一只手来将他轻轻按住,便能将其压制于无形。 那孟郁景是何许人也——他可是昔日战功卓著,百战不殆的孟家之首,而如今却是被数十名无名小卒生生摁压在地,连个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便只能凭了一张声音浑厚的利嘴隔空吼骂道: “段琬夜你这个混账东西!有种别玩儿阴的,和你爷爷我正面比试一场,看看是我孟家的数万精兵厉害,还是你这群参差不齐的毛贼刺客厉害!” 围在圈外的一众百姓猛然瞅见孟郁景这副落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大将军?乍一看来,也不是他人口中百战百胜的传奇人物啊!” “可不是嘛,瞧瞧他现在这副德行,跟一泼妇骂街似的,真难看。” “呃!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孟大将军固然是位神武善战的奇人,但是能战胜并俘虏他的这名年轻男子,也着实是个英勇不凡的大人物啊!” “哦?敢问这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 “哎!他方才不是自报家门了么?此人正是传闻中意外流落于民间的段家第四子——段琬夜。” 霎时之间,人们向孟郁景投去的炯炯目光已是无声挪移,转而不约而同地朝段琬夜所在的方向齐齐聚集而去。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孟郁景,我早就说你是个将死之人。”狭眸微眯,段琬夜眼底杀意涌动如潮,正似那漫天大雨般席卷而至,“十一年前,你们给我的,现在,我要一个不剩地都还回去!” 语毕,噬血的长剑霎时在半空中划下一抹银白色的利痕,璀璨耀目的光线转瞬即逝,转而渗出星点诡谲而又浓稠的猩红。 孟郁景瞳孔一阵紧缩,难以置信地仰望着前方气势凌人的人影,愣神片刻,终是眉目一拧,极为扭曲地冲他嘶吼道: “段琬夜——你这是做什么,敢对本将军动刀子,不想活了么?” “别说笑了,就你这没名没分的臭杂种,也想一步登天吗?” “我孟家世代为将,为你们段家打下万里江山,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姓段的,一个个恩将仇报,都不是个东西——” 话音未落,段琬夜眼底狠厉已是骤然升腾,死死盯着脚下那气息尚存的狼狈男子,腕间力量亦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 下一秒,长剑扬起,锋刃落下。 不过弹指间一瞬,那方才还在地上疯狂叫嚣的大将军孟郁景已随之眸色一凝,所有流溢出的怒火与凄怆愕然僵在了脸上,渐渐凝固成冰。 鲜红的血液喷溅三尺,赫然染红了脚下一片细流蜿蜒的土地。 围观群众霎时间为之震撼不已,窸窸窣窣地发出议论同惊讶并存的唏嘘声,无意间与大雨落地时所发出的沉钝声响相交共鸣,形成了一串浮动人心的旋律。 潮湿的空气中缓缓弥漫起一股浓重的咸腥味道,似是扰人心绪的魔魇般,毫无征兆地闯入我吐息之间,愣是骇得我胸口直泛起一阵恶心,险些干呕出声。 漠然将沾血的长剑向侧一挥,抖去刃身不慎染上的几滴暗红,段琬夜高昂起头,眉目间皆为俯视天下的雄霸之气。他无声于人群中央伫立半晌,终是挺直脊背,不急不缓地朝圈外一众人朗声说道: “我自幼生于古晁段家,却不曾占有段氏江山的任何一片土地,然他段氏族人却欺我手无实权,伙同孟家狗贼意图逐我出城,取我性命……”深吸了一口气,段琬夜猛然抬高音量道,“今天,我段琬夜便首先拿下这孟郁景的项上人头,雪洗十一年前所遭受的无尽耻辱,自此与他段氏宗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薛临以及他身后一众追随者听到此处,纷纷抱拳躬身,齐声应和道:“我等定当不负殿下所托,不畏艰难险阻,一心诛灭浮缘余党,辅佐殿下共同推翻那愚蠢无能的段氏昏君,以此开辟一条崭新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很喜欢段段的~ ☆、师妹 “他皇帝老儿眼拙吝啬,甚至不曾授予我半点名位称号——而我段琬夜现下一刀取走孟狗性命,便在此向天下人昭告宣誓,从今日起,自立为王,封号隽乾,意在凭智谋遮天,绝不贪图至高权位,只愿求得仇敌一死!” 一长串震撼人心的之语登时引得众人皆惊,纵然是有不明所以的外人混杂其中,却也忍不住为段琬夜这一腔豪情壮志拍手叫好。 霎时之间,拥挤的人流中迸发出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似是有意在迎合段琬夜那势如破竹的气场一般,倏然掀起几波情绪高涨的热潮。 段琬夜见此番举动甚得人心,不由骄傲得唇角一扬,旋即紧接着高声说道:“如今天下昏君当道,朝政不稳,遂使得民间人心惶惶,百姓们被迫陷入战乱,纷纷苦不堪言。若是有志同道合的壮士愿意加入我们,一同将那段老皇帝推翻下台,定然能够解救各城于水火之中,重建一个繁荣昌盛的新时代!” 此番话语字字恳切诚挚,亦着实是紧贴当前形势,分析得极为在理,遂由围观的一众人细细听来,不得不因此有感而发,备受鼓舞。远远望去,已是有人听得眸中含光,激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马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心塌地地拜倒在段琬夜的脚下。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段琬夜也算是个聪明过人的攻心者,只不过那智勇双全的心思皆是放在了向段家复仇的这一段计划上,一路走得虽远却险。 默然垂眸望了一眼地面上肆意蔓延的暗红血水,我不忍瞥见孟郁景那惨不忍睹的死状,便微偏了头,面色狼狈地盯向了沐樾言的侧脸。 彼时狂雨如箭,纷纷扬扬地自空中猛然倾洒,偶有几滴急促的雨水斜溅至纸伞之下,登时将他鬓间微垂的发丝浸得透湿。他眸间色彩始终平淡凉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79 薄,似是在这山水天地间,鲜少能有别样的情绪能震得他慌乱失色,眼泛波澜。 蓦地察觉到我轻轻投来的一缕视线,沐樾言淡淡侧目,转而低声问我道:“怎么了?” “没什么。”摇了摇头,我苦笑道,“只是想到之前在闻桑镇的时候,人们都把这大将军吹得神乎其神,威力无穷——而如今却是颓然落败,惨死于段琬夜的手中,也算是不得善终吧。” 沐樾言听罢看了一眼远处瘫软在地的那具尸体,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一心走上夺权之路的人,多半是这样的下场。” 瞳孔微颤,我有些低落地睁大双眼,缓声问道:“你觉得你也是?”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反而信誓旦旦地对他说道:“有我在,你不会。” 沐樾言清冷的眸中毫无波澜:“你难道忘了,你只是下山来寻找‘九山’的吗?” 下意识里伸手摸了摸那藏匿于怀中的半截玉笛,我喃声道:“一开始确实是来找它的,不过事到如今,我反倒是不太想看到那另半截笛子了……” “为何?”沐樾言不解道。 “我师兄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都是因着这支可怕的玉笛。如今他已是被你伤了一只眼睛,若是能够就此善罢甘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幽幽道。 沐樾言神色一冷,道:“我看依着他的性子,绝不会就此停手。” “我知道,他如果一意孤行,非要在这场斗争的边缘不断徘徊,迟早会把自己害死……所以,我才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如实说道。 听了我的话,沐樾言眸中隐隐泛出了一丝异样之色:“你……终究是不想见他受苦?” “唔,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我木讷点头道。 “……”倏然陷入了未知的沉默,沐樾言面上表情如常,却不晓得是为何没有开口说话。 瞅着他眼神不太对头,我生怕又说了什么错话惹他生气了,仔细想想,兴许是他向来不大喜欢我说些“大概”、“似乎”一类不大确定的字眼,便轻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地朝他郑重道:“好吧,说白了就是那个意思,确、确实看不下去他吃苦,毕竟同门师……” 半句话未能说完,我却是隐约觉着,他的脸色似乎又黯了一些,遂立马止住话题,转而试探性地呼唤他道:“阿言?” “……”没声音。 瞧着他渐渐游离在外的眼神,我难免心生忧虑,便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轻轻带着摆了两下:“阿言……” “……嗯?”眸色微微一动,他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我见状不由松下了一口气,连连小声嘀咕道:“没生气好歹说一声啊……突然就不肯说话了,怪吓人的。” 下意识地回过神来,沐樾言怔然问道:“生气?我能生什么气?” “我也不知道啊,就看你脸色不太好。”眯了眯眼睛,我有些担忧地探手触在他腕间,“是不是前些日子的伤没好透?” “没事。”淡漠地将手悄悄抽回,沐樾言抬眸望了望人群中央正傲然昂首的段琬夜,转而对我说道:“是时候该走了,要是让人发现我们在这里,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遥看周遭纷扰杂乱的环境,我恍惚地想,现下在观昼城内也滞留了足足几日,若是长此以往地待下去,怕是要让段琬夜的人渐渐摸出踪迹来。 如今孟郁景已死,段琬夜的下一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当朝太子段止箫。偏偏沐樾言前些阵子不慎让他揪出了底细,想必这姓段的小心眼定是记仇得厉害,不肯轻易将其放过,所以我们三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给发觉了行踪,否则就会落得和那横尸街头的孟郁景一个下场。 事已既定,便也无意在观昼城中长期逗留,遂趁着围观人群还尚未完全散去,我们已是打点好了一切事务,顺手雇了一辆长途马车,径直向北而行。 谨耀城虽地域偏远,地处北方极寒之处,却也是王都之外的一大军事要塞,百年以来都是由谨耀谭家来全力守护,其家族使命代代相传,传承至今,便是我们所知道的谨耀侯——谭今崭。 我对于谭今崭的了解,仅限于上次在孟府假扮“堪花儿”的时候,从他人口中得知孟郁景的表妹要嫁给谭今崭的消息,不过现下孟郁景已是撒手人寰,也不知他那可怜的表妹该是个怎样的下场。 带着满心的疑虑与好奇,一路从南至北,跨越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城市与乡镇,我们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方才风尘仆仆地赶至目标所在的城市。 谨耀城居于极北之处,气候偏寒,遂终年积雪不化,四处皆为铺天盖地的净白之色。初次入城之时,我还会为此地白雪皑皑的柔美场景所惊讶震撼,一眼望去,万物俱白,似是纤尘不染一般,宛如天上仙境,然彼时已是深春渡夏,天气本该是温暖宜人,如今贸然进入这座冰雪覆盖的寒冷城市,也难免会生出几分不适应来。 初次遇见那位传说中高高在上的段氏储君,便就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 他一身银灰色的龙纹长衫,肩挂厚重的毛绒大袄,远远站在风雪弥漫的驿站之外,目不转睛地朝我们投来了深沉的目光——而在他的身后,赫然跟随了一众手持刀剑的轻甲护卫。 我怯生生地跟在沐樾言和姜云迟的身后,双脚一步一个脚印地陷入雪地里,眼看着就要离前方的段止箫越来越近,眼中却蓦然多了几分怕生的躲闪之意。 那的确是个模样尊贵高雅,气宇不凡的男人。在那干净光滑的麦色肌肤之上,两抹斜眉飞扬入鬓,宛若浓墨点笔,由浅入深,微勾的唇形却是温文尔雅,隐带浅笑。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那副英挺俊俏的五官,而是那双漆黑细长的瑞凤眸,竟和段琬夜那厮生得甚是相似!不过,二人虽说是一对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弟,纵是在面貌上相差无几,于一颦一笑之间却还是大相径庭。 不同于段琬夜那一向慵懒无度的傲然姿态,段止箫神色专注端正,周身气场凌然锋利却不咄咄逼人,遥遥望去,俨然是一抹温雅却不失高贵的修长身影。 倏然见到眼前静静伫立的段止箫,沐樾言和姜云迟皆是面色肃然,二话不说便大步上前,单膝跪于松软的雪地之上,恭敬而又谦卑地抱拳一揖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段止箫眸底光芒微微一动,旋即高举手中纸伞靠近几步,弯腰替他二人挡住漫天飞舞的大雪,转而温声说道:“快起来罢,回来了就好。” 姜云迟眼中含泪,定定凝视着段止箫几年未见的英俊面孔,踌躇半晌,终是应声起身,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0 不出口。 沐樾言却是俨然不动,始终面有愧色地半跪在地上,垂眸低道:“属下无能,不慎让段琬夜发觉身份,导致卧底计划失败,亦是未能在第一时间取他性命,了结一切,任由他在外借势作恶,不断扩充自身兵力……如今局势紧张,敌友难辨,终究是由属下失手造成,还请殿下施以惩戒!” 话音未落,我已是面色一变,慌忙跟上去悄悄拉住他的衣角,生怕这木头桩子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而段止箫听了这一长串忠心耿耿的自责之语,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樾言,几年不见,你怎还这般古板苛刻,竟是一点也没变。” “我……”眼底光色又黯下了几分,沐樾言低下了脑袋,略有些不知所措。 “你自小护于我身侧,为我做了这么多有利之事,我又怎会有意怪罪于你。”轻轻摇了摇头,段止箫语重心长地说道,“快些起来罢,莫要和自己过不去。” 沐樾言犹豫半晌,依然是一动不动。 此处正值风口,横飞在天的雪花仿若刀割一般阵阵拍打在脸上,着实是冷得瘆人,他却是沉默不语地跪在寒意刺骨的雪地上,似是有意在惩罚自己的过失一般,固执得让人心尖发酸。 我幽幽地吸了吸鼻子,探出冻得通红的手指,似有似无地将他衣角紧紧拽住,一时也不便出言相劝,便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约莫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那段止箫目光一转,悄无声息地凝向我的面颊,半晌微微怔住,略带迟疑地喃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尴尬地抬起头,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啊!我想起来了,樾言曾在信中向我提起过的……”狭眸忽然一弯,段止箫面朝着我轻笑出声道,“顾师妹对不对?” ……顾师妹 我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要来了 ☆、尖锐 “果然是的。”段止箫眼底光芒亮了亮,其间情绪也不知是悲是喜,只是立马快步上前,将肩上暖和的毛绒大袄解了下来,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背上,道:“谨耀城的天气如此之冷,你却是为何穿得这样单薄?”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迎上他温暖亲和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无法应对的迷茫。 身侧的沐樾言亦是瞳孔一缩,木讷唤道:“殿下……” “好了,还跪在这里做甚?”段止箫挺直腰身,转而用力抖了抖纸伞上堆积的冰雪,幽幽说道,“这大雪天里可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有什么话,待到回去了再说。” 语毕,二话不说地便要领着我们离开,仿若不愿再拖沓半分——不过细细想来,这外头风雪斜飘的,也确实不是个能给人好生说话的地方,若是再容得他们谈论些话题严肃的深远计划,怕是过不得半柱香的时间,就要硬生生冻成一批雪白的雕像。 段止箫及他手下一众贴身随行的精兵护卫驻扎在谨耀城中心的一座大宅之中。此宅名为“箫霜园”,乃段止箫亲自提笔所起——其面积宽广开阔,足以容纳数百余人,而外形却修筑得质朴无华,同昔日浮缘城内金碧辉煌的孟府相比,倒是多了几分文雅内涵的书香气息。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齐齐回宅,随后便井然有序地划为几路分支,各自忙起了本应该处理的事务,而段止箫则吩咐宅中下人沏了一壶暖身用的姜茶,旋即引着我们三人走入大堂,逐一找到位置坐下。 待到一切事情安排妥当,段止箫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似是感叹似是惊诧地朝我说道:“哎!早闻师父另收了一对师弟师妹,却没想到这位顾小师妹竟是如此年幼稚嫩,真真是惹人怜爱啊!” 蓦然听到此话,我不由得耳根一红,连忙捧着手中姜茶遮住脸道:“殿下,我……不小了,已经……十七岁了。” “嗯?”段止箫双目圆睁道,“十七了?” “是……”我满脸羞愧地点头道。 “你生得这般瘦弱,平日里可有好好吃饭?”仔细地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眼,段止箫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还是樾言平日里苛待于你,这一路走来都过得颇为艰苦?” “没有的事!”我慌忙同沐樾言对视一眼,连连摆手道,“阿言这一年以来都待我极好,并未让我吃半点苦头!只是……只是可惜,师父他……”骤然提及悲伤之事,我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渐渐地生出几分凄凉之意来。 “师父啊——他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细长的瑞凤眸微微一弯,段止箫面上虽是挂着和煦如风的笑容,说话的声音却陡然间凉薄似冰,“发疯之后放火烧山的那个孩子,是叫书珏,没错吧?” 被他形同鬼魅的复杂笑容震得呆住,我定定凝视着那副完美得没有一丝裂缝的柔和表情,一时竟无法识别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顿了顿,段止箫依旧微笑着对我说道:“虽然也是我的同门师弟,不过确实太过调皮了一些,绝对不可以轻饶呢。” 细细瞅着他眉眼间霎时迸发而出的寒冷杀意,我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里便摸清了这位太子殿下隐藏在内的真正脾性。 刚开始见到他时也确实会觉着有些奇怪——这样一个平易近人,温和可亲的同门师兄,怎会是十一年前那个将亲生兄弟往绝路上推的残忍魔鬼呢? 如今一眼瞧见他良善皮囊之下暗藏的尖锐利爪,所有谜底便就此揭开,登时在我面前显露无疑。 想到这里,我不禁闭上双眼,暗自为不知所踪的书珏默哀了起来。 ——师兄啊师兄,你这一把火烧完,惹的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啊!如今你若是还在固执地追寻九山笛的脚步,丢的怕就不止是一只眼睛了。 微不可察地垂了垂眸子,我轻声对段止箫道:“师兄他是书读得多了一些,想法总是和常人不大相同,因此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明明是个聪明过人的可塑之才,现下却沦落至此,也是着实可惜。” 段止箫眸色不动,转而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脚步绕屋而行:“书读得多少是一回事,能否掌控书中的巨量信息又是另一回事。空得一颗好脑袋,却是动着走火入魔的歪心思,也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自身能力的欠缺,也终究是害人害己罢了。” “可是,书珏……”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最后见面时书珏那凄怆而又狰狞的面孔,我心中虽明白他就是残害师父的杀人凶手,却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置他于死地。 而段止箫的想法偏偏与我全然不同,他思维果断利落,遇事雷厉风行,脑中亦是不曾掺杂任何阻碍前路的情绪,遂见我一副踌躇不决的模样,反是斩钉截铁地打断我道:“顾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1 师妹,学医之人需要明辨是非,绝不是心慈手软。师父所授予的各类医术,我始终学得浅薄,只因将来不愿心生仁意,不慎施救于敌——你年纪尚轻,又正好得了师父真传,更是不能被自己的善良蒙蔽双眼啊!” 段止箫所言不无道理,想来他毕竟也是心怀天下的未来国君,所分析的曲直利弊皆是以宏大的场面为出复发点,于无形之中难免会遗漏一些微小的个人感情,倒是不知道他在卸下一身背负于肩的重担之后,对于人与人之间难以言说的微妙联系,又会作何评价呢? 心底的情绪波澜起伏,我面上却是努力地保持平静,恭敬而又谦卑地朝他抱拳一揖道:“多谢殿下提点,民女定然铭记在心,绝不轻易忘怀。” 段止箫默然瞥我一眼,约莫是在琢磨着他说的话我究竟听进去了多少,遂思忖半晌,方才开口对我说道:“你年纪还这样小,便经历了整整一年的劳碌奔波,想必也是十分艰苦吧?” “真的不苦。”我悄然无声地朝沐樾言望了一眼,道,“多亏阿言将我护得周全,才能多次从虎口脱险,捡回半条性命。” “哦?看来顾师妹对我这位刻板冷淡的下属还颇为满意?”尾音一扬,段止箫挑眉问道。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回些什么才好,倒是一旁安静已久的姜云迟插嘴说道:“何止是满意哟,就差嚷嚷着生死相许了。” 面色陡然一红,我登时慌慌张张地去瞧沐樾言的神色,见他眼中始终淡然无波,我连忙偏了头低声制止姜云迟道:“姜姑娘,可别说这样没来头的玩笑话啊……” 姜云迟拧着眉头“嘁”了一声,一旁的段止箫则饶有兴致道:“云迟啊云迟,你也是一点儿也没变,性子这般直快,将来要吃大亏。” “是,属下明白。”倏然遭人提点,姜云迟身子有意识地僵了僵,旋即便蔫头耷脑地缩到了一边去。 “不过,顾师妹……”眉眼弯成了月牙儿状,段止箫看似无心般地对我说道,“樾言打小就在跟在我身边处理要事,于我来说,是最为重要的贴身下属,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给送出去啊……在这一点上,还请师妹见谅。” 段止箫言语之中温和无害,然细细听来却并不让人舒心。我心中自然知道,沐樾言是他手下不可或缺的一枚关键棋子,无论是在外卧底时的隐忍细心,还是面对危机时的冷静沉着,都是绝对优异过人的首选。 这般忠心耿耿的一具牵线木偶,试问有谁能轻易将其放下,任由他为别的事情所牵挂呢? 何况,我终究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局外人,若是凭白涉入他们心中所系的大事,也未免过于不自量力了些。想了想,我便低声对段止箫道:“不过是姜姑娘日常捉弄我的玩笑话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那便好。”段止箫温言道,“如今天下时局正值动荡不安,却恰好迎得樾言回归我的麾下,将来需他参与之事还计划得甚远,着实不应该为此等儿女私情掉以轻心啊。” “是。”我垂眸答道。 见我并无反驳之意,段止箫略带赞许地点头道:“顾师妹也是个明事理之人。”言毕微微一顿,思虑片刻,又转望向沐樾言道:“樾言,这些年来,委实辛苦你了,我知晓你一路赶来北域已是万分疲累,但,现下还不是该休息的时候……未来之计长路漫漫,我们纵是一刻也不得停歇。” 沐樾言听罢了然,旋即应声道:“属下明白。” “如今我们得了机会与谨耀谭家结为同盟,一致将段琬夜视为外敌,便无论如何也要同谭今崭处理好关系。”段止箫道,“谭家在北方的势力极为广阔,若能让他全心全意地助我一臂之力,倒也无需畏惧段琬夜那些散漫无度的杂兵。” “关于谨耀侯谭今崭一事,前些日子在孟府时,还发现了一些谭孟二人来往的书信。”沐樾言淡淡看了我一眼,道,“无关紧要的那一部分交到了段琬夜手里,而最为关键的一小部分则由属下私自保存,还请殿下过目。” ☆、表妹 我有所会意,忙将悉心护于怀中多日的书信缓缓地抽了出来,小心谨慎地递予段止箫的手边。 他见状有些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却也没有空隙去再去多心什么,遂只是将那沓重要的书信悉数摊开,逐一放置于桌面上,郑重仔细地阅读起来。 半晌沉默,段止箫定定地凝视着信纸上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终是忍不住开口评论道:“照这书信上的内容来看,这谨耀侯对于孟家的态度,似乎略有些暧昧不明。” “正是。”沐樾言肃声道,“谨耀侯一方面婉拒了孟郁景的有意拉拢,一方面却又含含糊糊收下了孟郁景的表妹秦泠,预备着立为妻室。” “唔?我同谭今崭相处数月,着实没看出来他是个为女色折腰的肤浅之人。”段止箫皱了皱眉,狐疑道。 “现在孟家的势力已然彻底崩塌,叛逆的残党更是所剩无几——然而属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在孟家权力如此衰弱之后,谭今崭还能义无反顾地收留孟家女子……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沐樾言眸底一片复杂。 段止箫摇头道:“光凭这些书信,也只能了解个大概,若是想要知道更多详情,还是得近身打探。我同谭今崭不过结盟数月,这份关系还并不算稳定,只是知晓他性子耿直,说话也利索,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现在真正的心思。” “需要属下去探个虚实么?”沐樾言抱拳问道。 踌躇不决地端起了一杯姜茶,段止箫闭目轻轻抿上了一口,旋即安静无声地呼出一圈淡薄的白气,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迅疾如风的声响,似是狂舞在空中的树叶一般,一抹墨绿色的人影极为迅速地穿过了大堂的木门,倏然冲到了段止箫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道:“殿下!门外有新送来的请帖,是由谭府的人亲自带过来的。” 段止箫同沐樾言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后不由得微微勾唇笑道:“不错,这回倒是实实在在的说什么来什么,着实是省去了一番额外功夫。” 跪在地上的那人听罢恭顺道:“殿下,那份请帖上注明的,乃是谭侯爷同孟氏秦泠的大婚之日,敢问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嗯?如何处理?”弯眼一笑,段止箫一如既往地和气道,“既然谨耀侯有意邀请我的参与,我自然是不会故意推脱。你现在就出去回复谭家来的人,告诉他们——这份热闹,我定是要上门去凑一凑的。” “是!”埋头用力地鞠下一躬,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匆匆出现的人影便又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一溜烟就钻不见了。 段止箫悠然回眸,乐声对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8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2 沐樾言道:“这下,我们倒是可以去谭府好好走一遭了。” 沐樾言淡淡问道:“无需属下再另抽时间上门察探么?” “不必了,以免被他眼尖发现了,还要为此伤了和气。”段止箫凝神道,“不如就借此机会,看看他在玩些什么名堂。” “是。”沐樾言应道。 段止箫微微颔首,抿唇喝了一口手中热气升腾的姜茶,静默片刻,又将视线轻轻落到了我的身上,几乎是猝不及防地扬声问道:“顾师妹呢,你在旁听了这么久,可对此事有什么别样的看法?” “诶?”全身一僵,我目瞪口呆地望向他道,“我的看法?” “是啊,你在师父身边待了少说有四五年的时间,想必在处事之法上颇受他的影响。”段止箫笑道。 “呃,我……”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我不好意思地对段止箫说道,“说来惭愧,我随师父隐居在沧归山这些年,仅是学了一身普通无奇的医术,在思想阅历之上,并未传习师父那般渊博深广的水平。” “那我倒是同你恰恰相反。”段止箫扬眉道。 “何以见得?”我怯生生地问道。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段止箫绕着宽阔的大堂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边踱着步子,边颇有趣味地对我说道:“我生来就对医术学习并无太大兴趣,师父他虽有意将其所学传授于我,我却并未能静下心来学个通透。所以要说到惭愧的话,还是我这做师兄的没能立好榜样,一路到头来,竟是不曾习得精髓在手。” 我瞅着他那张笑意盈盈的俊脸,一时也猜不透他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只知道此人凡事都面上带笑,实际上却是心沉如海,若不是方才不经意间感受到他完美躯壳之下锐气逼人的寒意,我约莫也会傻乎乎地以为,他那一长段话语皆是发自于肺腑。 思虑半晌,我决定逆着他的话头,反是一脸谦逊地夸赞他道:“太子殿下才智过人,以厚德载物,我这般才疏学浅的井底之蛙,哪敢与您相提并论呢……” “哎,顾师妹可莫要同我客气。”段止箫叹道,“我们本就师出同门,按理来说应是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才能有所进步不是?” “殿下说的是。”我低眉顺目地回答道。 段止箫意味不明地深望了我一眼,随即缓声说道:“顾师妹千里迢迢地来到这极寒的北域地区,对我来说,也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局面发展至此,又恰好迎得谨耀侯的大喜之日,不若我们一道去谭府上凑个热闹,见见那位浮缘城来的孟氏秦泠,究竟是副什么模样……” 话音未落,我已是睁大了双眼诧异道:“我们一……一道去?” “是啊。”段止箫道,“不过是寻常人家娶妻罢了,何不出去见见世面?” 我木然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这人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便只能讪讪地迎合着他那张看似热情洋溢的面孔,勉力做出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一切关键事务既定,段止箫也心知我们三人一路赶来甚是疲惫,遂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要紧话,便迅速派人安置房间以供我们歇息。 这占地面积广阔的箫霜园,在明面上说是一座予北域部分兵官处理军中要务的公用大宅,然而实际上却是太子驻扎在谨耀城最中心的一处势力据点。宅内来往进出的人皆是段止箫麾下矢忠不二的各等部属——上至看守谨耀城边界的精兵将帅,下至身边端茶倒水的小厮,无一不对其一片赤胆忠心,想来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太子爷,在为人处世方面还颇有几分不一样的学问。 段止箫听闻我喜好研究药草和阅览医术,便将我的房间安排在宅内较为空阔的一间小竹屋处,屋外齐齐整整地铺了一排堆满积雪的石子小路,而一路到头便正是一间幽静宜人的藏书阁。 因着箫霜园内大多是修行功夫的习武之人,遂这间藏书广泛的屋子设置得较为偏远,平日里除了个别特殊的阅读爱好者,这块地方几乎是人迹罕至。 而沐樾言作为段止箫最为信任的贴身部属,自然是被安置在箫霜园内的核心地域。虽说是紧挨着段止箫平时处理事务的专用书房,却实实在在的和我那偏僻无人的小竹屋隔了有足足三条长廊,若是要让我这慢死人不偿命的小短腿活生生地走过去找他,怕是要花上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怀疑那段止箫是不是小气得厉害,生怕我将他手下的这块宝贝给抢跑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把我跟沐樾言两人隔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这样一来,纵是平日里说说话也显得极为困难。 后来,约莫是怕我一个人在这偏远的竹屋里住得落寞,段止箫便又随口唤了两人一左一右地安置在竹屋旁边的不远处,其中一人便是那脾气火爆的母老虎姜云迟,而另一人则是方才冲入大堂内通报请帖一事的墨衣少年,谢难酌。 这谢难酌今年刚满十七,正值血气方刚之时,虽说是正好于我同岁,不过作为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孩,自然是免不了要个性突出一些,如今又恰好和那冲天火炮姜云迟相邻而居,一个是即点即燃的定时炸弹,一个又是无时无刻都在噼里啪啦的窜天猴,俩人的巨大火气一旦聚集在一处,便是恨不得要将我那可怜巴巴的小竹屋给烧成一堆烂灰。 不过,谢难酌这厮虽一眼瞅去又瘦又矮的,一副还未长开的少年人模样,办起事来倒是迅捷而又利索,一身四下乱窜的轻功用得极为熟练,遂常常会被人唤去到处传话;而姜云迟就更不用说了,她作为段止箫手下极为少有的女性部属,在隐藏身份打探情报的时候便显得格外有优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会被召去执行一些较为特殊的机密任务。 这么一来二去的,我这小竹屋附近除了刚开始搬进来的几天颇为吵闹,一阵子之后倒也是破天荒的宁静祥和。 没了他二人在耳畔时刻制造噪音,我每日便是极有规律地早起煎制汤药,依着自身尚未好全的伤势不断研究细化药方,以此来调养这副偏向虚弱的身体。而午后的时光就显得较为闲暇,我常常一人裹着厚重的毛皮披风,窝在藏书阁的最里层翻阅各类书籍,遇到大雪的天气还会顺手捧上一枚热乎乎的汤婆子。 不过,自从过上这远离喧嚣的书香生活之后,我也有约莫半个月的时间不曾见到沐樾言的身影。来到谨耀城之后的他并未改变以往四处忙碌奔波的习惯,反是因着肩负更为繁重的任务而更加操劳了一些,近乎是昼夜不分地在城内与城外之间来回辗转,丝毫不曾停歇过。 我偶尔读书读得乏了,便会呆呆地仰望着藏书阁里那堆满灰尘和蛛网的老天花板,不自觉地回想起他那张清冷而又沉静的面颊,想着想 分卷阅读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8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3 着,心底却不知为何蓦然生出几分落寞之意来。 这个时候的他,会在做些什么呢? 外面的风雪这样大,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为段止箫而四处奔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偷偷喜欢男主的第二天 ☆、缱绻 一日,恰逢屋外的鹅毛大雪下得正盛,一眼望去,那些个树叶落尽的枯枝间已然无意挂上些许温柔质朴的纯白,偶遇一阵瑟瑟寒风匆忙划过,便会摇晃颤抖着跌落在地上,悄然在平整松软的雪路上点缀一两串慵懒却不失美感的碎星。 每逢这样极寒透骨的天气,我胸口那股被震得七零八落的内息便有意要出来作妖,时不时堵得我呼吸不畅,分明是头脑处生着一团难以熄灭的热潮,四肢百骸却是如同屋外堆积数尺的冰雪一般莫名寒凉。想来约莫是扛下薛临那一掌之后留下的后遗症,我也不敢有所怠慢,一早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煎了碗格外浓稠的药汤服下,随后又备了些许隔日要用的药材在窗台边上放着,方才迈着缓慢的步伐朝藏书阁内一步一脚印地走过去。 因着今日草药的分量下得格外的多而重,药力所带来的副作用亦是不可小觑,所以午时未过,我便已然是乏得浑身疲软,逐渐地变成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藏书阁内的温度恰好平衡,幽幽静静的,却也是控制在冷与热相互交替之间。阁内镂空的木雕窗外寒风缭绕,遂流通的空气也是舒畅清新,偶尔投进一两片洁白如玉的雪点,滴落在地便瞬间化为一片湿冷的晶莹。 我挑了个房屋里层最为空阔的一块地盘,像只松鼠似的蜷缩在书柜边上,抬眼望着屋外肆意飘飞的绵软雪花,闻着鼻间沁人心脾的书卷香味,只觉整个人都身在恍惚混沌的梦境之中,纵是一步也不愿踏出界来。 不过匆匆半个时辰,眼前雪白一片的景象已是慢悠悠地暗了下来。我捧着一卷摊开一半的竹简,歪歪斜斜地半倚在沾满冰雪的木雕窗后,半晌沉寂,连带着微弱的呼吸也一起和缓了下来,于无意识间,半昏半睡地潜入了梦乡。 梦里的沧归山上树木葱郁,百草清香,还并未没入那场毁天灭地的大火。我身在朦朦胧胧的一片青烟白雾之间,脚踏泥泞湿润的土地,一路晃晃悠悠地不断向前,却是怎么也寻不到昔日里那林间灯火昏黄的木屋。 山雾缭绕,阳光稀薄,树影横斜的视线中,似是有一股清新温和的无形气流,于恍惚迷茫之间,蓦然牵扯出一抹似真似假的白衣身影。细细地凝神望去,分明是近在眼前,然而有意探手去触碰个虚实,却又是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心尖一紧,旋即皱了皱眉,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师父……”。半晌无言,神智便渐生清明,微微将双眼眯开一条细缝,却是见得方才还飞雪弥漫的耀目白光,赫然化为了一抹暗沉如夜的黑影。 凝眸一看,一张清冷如月的面孔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眼底深处,直愣得我一时恍惚失神,以为自己还尚在梦中未曾苏醒。 眼前之人眉刻霜雪,眸似刀光,然瞳孔深处流转起伏的波澜之间,却隐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他就这么定身伫立于我的面前,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替我将歪在一边的毛皮披风拾了起来,而后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背上。 怔然片刻,我揉了揉一双睡得微肿的眼睛,低声喃道:“……阿言?”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点头应道:“嗯。” 蓦然得了他的回答,愣是骇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登时一个翻身从书柜边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瞪向他道:“我莫不是还在做梦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没在做梦。”眼前的沐樾言一日既往的面无表情,“倒是该由我来问你,一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藏书阁,我来这自然是为了看书啊。”我抖了抖手中的竹简,理所当然道。 沐樾言皱眉道:“看书?” “是啊。”我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道,“怎么了?” “你方才明明在……” “哎!我……”眼睛倏然睁大,我面色一红,慌忙将他打断道,“近来天气冷,人就容易犯困,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啊。” 沐樾言抬眸扫了一眼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转而对我说道:“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在藏书阁里睡觉。” “知,知道了。”我支支吾吾道,“话说回来,你不是忙着给你家太子殿下办事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探手将我肩上歪到一边的披风拉正,沐樾言淡声说道:“后天就是谨耀侯与孟氏秦泠的大喜之日,殿下有意带你一同前往赴宴,我便提前过来告知你一声,以免届时你蒙头蒙脑的,坏了他人兴致。” “后天?这么快?”我诧异道。 “不算快。你仔细想一想,自孟府发出消息至今,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沐樾言道。 “诶……不知不觉都过去半年了。”我扁着嘴挠了挠头,半晌,有些苦恼地抬眼望他道,“不过,硬要说的话,我原本和这事情没有半点关系,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何这太子殿下会提出要带我一起同行……” 沐樾言眸中情绪不变,反倒是有所了然地对我说道:“他待人一向如此,你无需过于放在心上。” “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是想说,你家太子殿下天生谦和,对谁都这样热情洋溢?” “不是。”沐樾言如实答道,“太子殿下性子如何,想来在前些天里你也该有所会意。” 眉目一拧,我偏过头去,有些闷声闷气地对他说道:“能有什么会意呢,我只知道他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也不晓得那暗藏在背后的,是把什么样的刀。” “也并非你心中所想的那般直白。”沐樾言摇了摇头,正色道,“治国之人所需要的不光是面慈心善,还要有能震慑人心的十足压迫之力。殿下多年以来招贤纳士,广用人才,都是凭借这样的双重压制,才得以备受他人信服和尊重——如今恰好遇见自己的同门师妹,约莫是想借谨耀侯这样一事,来试试你的学识深浅。” “笑脸对人,以此俘获人心,事后又露出獠牙,以此引人望而生畏,畏而生敬——段止箫此人善于攻心,也势在攻心,你瞧我说的对不对?”眯了眯眼睛,我认真地注视他道。 凝神看了我一会儿,沐樾言眸底水光始终波澜不惊,然而他不动声色地沉默了片刻有余,终究是没有给予我一份肯定的回答。 不过,他不说,却并不代表我不能猜。 段氏家族百年以来都是一统 分卷阅读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8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4 天下的至尊力量,也就意味着,其族内地位不凡的一众权贵,皆非一般的等闲之辈。 被放逐出城的段琬夜天资禀赋,虽自幼远离这些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却是从逆境之中脱颖而出,一路披荆斩棘,成功地以凌人的气势吸引了无数慕名而来的同道中人。 而段止箫作为当朝太子,天生的起步点便要比别人高上一阶,可接触到的人力范围便极为广泛,遂其用人之法便不似段琬夜那般简单粗砺,反而于无形中多了一份独特的细腻与圆滑。 依沐樾言方才所言,那段止箫多半是将我纳入了可以任用的范围之内,所以才会出其不意地对我进行百般试探——而这一切看似关切实则复杂的举动,都是因着我身上携带了陆羡河所遗留下来的特殊光环。 思忖良久,我方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来,转头对沐樾言说道:“阿言,老实跟你说,段止箫这一套惯用于他人的应付手法,其实让我有些吃不消。” 沉静的眼底波光流转,沐樾言并未开口说话,却是目不转睛地凝向了我的面颊。 “我这个人又笨又蠢,脑子又常常会转不过弯来,所以当段止箫挂着满脸笑容朝向我的时候,我还得琢磨半天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眉毛微垂,我有些沮丧地对他说道,“若是段止箫因为我们师出同门,就认为我承袭了师父那些繁杂先进的精髓思想,那我觉得,他事后一定会对我所拥有的短浅能力而感到失望吧。” 眸色倏然一动,沐樾言淡淡凝视着我那双并不算聪慧敏锐的眼睛,良久无声之后,方才放缓了声音对我说道:“……你不必劳心费神地想那么多,有些事情,任它顺其自然即可。” “可是……”我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无措的目光定定地投在灰白的地面之上,于蓦然间已是带来几分甚是沉重的力量。 “后日之宴,终究是喜乐为主,探查为次,你只需同往常一样跟在我们身后便好,而剩余的事情,殿下自会另有安排。”沐樾言道,“至于你是聪慧过人也好,或者是资质平庸也好,皆是得了陆先生在后的无形庇护,所以只要是不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事情,殿下都会有所意识地收纳你在身边——这也算是对陆先生的一份最为诚挚的报答了吧。” “果真如此么?”见他难得开口说出一大串话来,我不由得将信将疑地反复确认道。 “嗯。”沐樾言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 ☆、谭府 听着他言语之间多含肯定,我忍不住歪了歪话头,试探性地问他道:“那,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家太子殿下非常、非常的不喜欢我,打算赶我走,你……会不会出手留我下来啊?” 怔了怔,沐樾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你这是什么话?” “呃……你就说会不会就好了。”我聚精会神地盯着他道。 “殿下不会赶你走,所以也不用想这些多余的事情。”沐樾言不以为意地偏过了头,遥望窗外不断飘飞的鹅毛大雪,转而对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这就要走了?”眼见着他抬腿便向门外走去,我忙跟在了他的身后,匆匆追问道,“不去竹屋里喝杯热茶吗?” 沐樾言脚步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方才回头对我说道:“不必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默然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那抹沉黑色的身影越过木门,缓缓踏入了遮天蔽日的漫天飞雪之中,一点一点被夺目的白光所淹没,最后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恍惚之间,就好像不曾在我面前出现过一般,转瞬即逝。 我下意识地跟上去追了几步,然而却呆呆地停在了门槛边上,望着室外那宛若刀割的冰冷风雪,终是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没把握再向前迈出一分一毫。 那时候的我就在想,这谨耀城的大雪,还真是冷得让人心生酸涩啊。 一日之后,铺天盖地的风雪丝毫没有要消停的意思,然而箫霜园斜对面的谭家府邸,却已是张灯结彩地挂上了各式艳丽繁复的彩缎红绸。 朱红配净白,两抹明晃晃的色彩宛若绚丽耀眼的灯光,相互交织着映入眼帘,倏然为这遍布着冷色调的大地盖上了一层炽热的暖意。 我从未见识过古时人们的嫁娶活动,遂对于眼前的一些新鲜事物,多少有些难以避免的好奇,遂一路跟在姜云迟和谢难酌的身后探头探脑,生怕看漏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谨耀侯谭今崭的府邸修筑得厚实而又紧密,颇具有几分北方建筑那份稳重约束的御寒风格。入门之后即是一条铺满草席以防止路滑的平坦长廊,廊边直耸的雕花长柱上挂满了绯色的银丝灯笼,偶有一阵北风呼啸而过,便会响起轻盈而又绵软的细腻声响。 段止箫长身立于走廊的尽头处,一袭竹青色窄袖长衫,领口处则绣以针脚细腻的金色云纹,远远望去,虽是淡雅出尘,却不失至尊富贵之气。沐樾言紧随其身后,一身暗沉的玄色劲装,衣角处暗红的细碎纹路沿着手腕齐整有序地不断蔓延,似是无意间燃起了一把燎原的烈火。 而位于长廊之外,正厅中心的一抹笔直的正红身影,便是这大喜之日的主要人物,谨耀侯谭今崭。 素闻这谭今崭乃北域一代城中豪杰,虽不如薛临孟郁景那般威战四方,却也是位赤胆忠心,文武双全的护/国英雄。如今乍然一眼看去,倒发现他不如我心中所想的那般英勇魁梧——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五官周正,偏那身高也不似北方男子特有的高大精壮,反而是单薄纤瘦,同我身边的那位少年谢难酌并无太大差别。 一旁的姜云迟约莫也是注意到了这样微妙的一点,遂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谨耀侯么,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怎么生得和咱们这位小谢兄弟一样矮?” 谢难酌本就在叛逆期的边缘上下浮动,骤然听得此番嘲讽,连眼珠子都给气圆了,直瞪着姜云迟嚷嚷道:“你这个凶蛮可怕的男人婆,有什么资格说我?” “嗯——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那姜云迟听罢二话不说,连带着头发都竖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当场发作,亏得不远处的沐樾言凌然投来一记拯救世界的眼神杀,愣是把那站在原地互瞪的俩人给唬得僵住,连忙老实规矩地跟了上去,再没敢拌上一句嘴。 没了旁边两个□□桶一直唧唧喳喳地扰人清静,周遭的空气都霎时间平缓了下来,幽幽一片中,便只剩下了段止箫和谭今崭二人有说有笑的谈话声。 只见那谭今崭正对着段止箫的方向,抱拳作以谦卑一揖,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做梦也未曾想到,太子殿下竟肯抽空光临寒舍,着实是为这大喜之日又新添了几分祥瑞之兆 分卷阅读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8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5 啊!” “哎,男子娶妻乃终身大事,你我既然已经结为同盟,又岂有不前来道贺的道理?”段止箫含笑道。 “多谢殿下厚爱。”谭今崭谦逊有礼地微鞠一躬,旋即抬起头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远在后方的我身上,略有疑问地朝段止箫问道,“敢问殿下,这位是……” “唔,忘记介绍了。”段止箫听罢亦是将视线凝向我道,“这位姑娘乃是我的同门师妹,近日才刚到谨耀城来,多少有些不大习惯,于是想带她出来逛逛,也算是让她在外见见世面。”言毕,又偏头轻唤我道:“顾师妹,过来同侯爷打个招呼。” 蓦然被他叫住,我连忙急匆匆地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向着谭今崭行一礼道:“小女顾皓芊,参见侯爷。” 谭今崭定定地凝视我一会儿,思忖良久方才出声问道:“姑娘看着略有些面生,大概不是北域之人吧?” 我呆了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下意识里就将求助的目光向沐樾言投去。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未出面替我解围,仅仅是沉默地站在段止箫的身后,漠然地回绝了我的视线。 心下一堵,我抿了抿唇,只好硬着头皮如实地应答谭今崭道:“小女来自浮缘沧归,的确不是谨耀城本土之人。” 殊不知那谭今崭听至此,竟是眸色一缓,面带笑容地说道:“那我家中内人和姑娘,如今都是初到谨耀,想来应该颇有一些缘分。” 段止箫听罢诧异道:“早闻二位已是定下婚约,而孟家姑娘竟是拖延至今才抵达谨耀么?” “是啊。”谭今崭无奈叹道,“前些日子,那自立隽乾王的逆贼段琬夜亲手斩杀了孟大将军,并携带着他的尸首□□示众——这孟郁景狼子野心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然即便他再过贪得无厌,却也终究是内人家中唯一至亲……前些日子初闻兄长横尸街头,她自家中日日以泪洗面,匆忙于浮缘城中置办了丧事,方才启程离开。” “孟郁景一事,实在是处理得太过张狂。”段止箫皱眉道,“段琬夜那孩子还是年纪太轻,喜好大出风头。” “他段琬夜爱出风头也就罢了,偏还使得婚约之事无限耽搁,真真是害人不浅。”谭今崭眸中皆为痛心之意,似是对段琬夜的所作所为极端不满。 而段止箫对待此事显然意不在此,他听到这番话语,面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丝毫不改,反是有意试探地对他说道:“看来谭卿对待那位孟家的秦泠姑娘,乃是一片款款情深啊……” “哎,殿下,这婚约已定,便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既是有心嫁我为妻,我又怎可无情相负呢?”谭今崭正色道。 段止箫眯了眯眼,温声笑道:“谭卿倒是个忠厚实诚之人,在这一点上,许多人家都是无法做到的。” “殿下过奖,谭某不过是尽了寻常人家本来应尽的义务罢了。”谭今崭抱拳谦声道,“只是苦了家中内人,尚未从丧亲之痛中彻底脱离,便要忙于操办此次婚事,实非一般女子能够承受住的啊……” “另阃初到谨耀,想来也是十分不适应。”段止箫眸光一偏,出其不意地挪移到了我的身上,转而笑意盈盈地扬声说道,“恰好我这位小师妹性子温和,惹人喜爱,不如让她前往相伴,指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话音未落,我已是莫名其妙地睁大了双眼,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二人,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偏那谭今崭很是赞同,连连抚掌慨叹道:“如此甚好!内人独自一人前往此地,本是孤单寂寞,若是多了一位姑娘陪伴在侧,必然会舒心不已啊!” 言毕,二话不说,便立马唤了府中两名丫鬟预备着领我入内。北方女子向来热情洋溢,上来就一把搀住我的胳膊,一左一右地紧贴于我的身侧,恨不得一使力气将我整个人都抬起来。 倏然被陌生人这般贴近,我多少有些不大习惯,加之室外空气冷如刀割,使得双腿难免陷入一时尴尬的僵硬,便只能由人半服半推着向前走动。 我心里膈应得难受,回头小声唤了一句:“阿言……”却见得他缄默不言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而位于前方的段谭二人却皆是笑得一脸开怀,似是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此刻已是渐渐入夜,天幕于无形之中趋向于深沉,万物皆是染上一层庞重的墨色,唯独那随风飘散的雪点纯白依旧,在大片朦胧的黑暗中散发着微渺的光芒。 我初次遇到秦泠之时,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边上梳妆。 第一眼瞧见那身鲜艳的大红衣裳,我还错以为自己看到了昔日浮缘城内的晏烛情,然而再度凝神一望,恰好对上她那双绵柔娇弱的眸子,便瞬间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时看花了眼。 不同于晏烛情周身所散发出来的豪迈不羁,这孟氏秦泠是典型浮缘城一带的温婉女子,其肤色雪白如脂,光滑如绸的额上浅眉勾勒,似笔墨轻点,满含柔情,而眉下一双杏眼如水,洁若清泉,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遂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也默然飘散着一股引人着迷的脱俗气息。 见我被俩丫鬟推搡着挤入房间,那秦泠不由得停了手中动作,将掌心胭脂轻轻放下,柔声问道:“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听得她声线清冽悦耳,我倒是越发的难为情起来,忙将头匆匆低下,闷声回应她道:“回……回夫人,小女顾皓芊,是太子殿下和侯爷派来……呃,陪……陪你说话的。” ☆、嫁衣 “唔,我明白了。”秦泠心有了然地闭了闭眼,喃喃说道,“侯爷一向都是这样,唯恐我心中有怨,总要唤来一些人陪我谈心。” “是……是吗……”我尴尬道,“那侯爷还真是个贴心的好丈夫啊。” “也许吧。”秦泠对着桌前的圆镜理了理头顶盘起的一团乌发,余光瞥见我一脸不自然地杵在原地,便随口说道,“你坐罢,一直站在那里,不累么?” “不用了,我就这样便好。”我连连摆手道。 “吉时未到,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去。”秦泠淡声道,“你这么傻站着,让旁人见了,要说我苛待外客。” “哦……对不起。”我难为情地低了低头,旋即随手在旁拖了把木椅,极为木讷机械地坐了下去。 秦泠一眼瞟见我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愣是骇得眉目一弯,忍俊不禁地说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丫头,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 拧了拧眉,我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道:“我……我是从浮缘城来的。” 本以为蓦然提及那个惹她伤心的地方,会引得她黯然神伤,然而半晌过去,她也仅仅是垂了垂眸,一脸云淡风轻地对我说道:“是吗……你也是从浮缘城过来的啊。” 分卷阅读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8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6 “侯爷说我们都是初到谨耀,应该还算有些缘分,所以……才派我过来的。”我低低道,“不过,我这个人不怎么擅长哄人开心,偏偏今日是夫人您的大喜之日,我着实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您心情愉悦。” “你不用做什么。”秦泠自桌上捧起一盒胭脂,极为细致地涂抹于唇部,细声说道,“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是侯爷担心过度了。” “哦……知道了。”我木然瞧着她手中娴熟自然的动作,静谧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为何不唤府中下人前来帮忙,偏是独自一人在此梳妆?” 秦泠手中动作未停,只是匆匆扫了我一眼,道:“府里那些丫鬟粗手粗脚的,着实化不出我喜欢的妆容,所以就打发她们走了。” “呃……”我愣了愣,默默瞅着她桌上那一排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不由得一脸茫然道,“丫鬟粗手粗脚,和她们化出来的妆容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关系啊。”秦泠愕然抬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道,“你一个这么大的姑娘,莫不是还未曾试着打扮过自己?” 倏地被她这么一问,我仔细思忖了半晌,还真的没有。往日里起了床,便是简简单单地洗把脸,将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马尾,亦或是轻轻地将其披在脑后,插上一枚普通的木簪,如此往复,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如今却是被人这般扣住了质问,倒是突然觉得,女孩子家不往脸上抹些什么东西,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秦泠见我在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连连睁大了眼睛惊呼道:“果真如此?” 我定定地凝视着她那张精致艳丽的面容,略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道:“是……” 话音未落,那秦泠已是不由分说地凑了上来,仔仔细细地将我打量了一遍,边琢磨着边说道:“瞧瞧你,皮肤还这样光滑,嗯……五官也生得不差,就是嘴唇的颜色弱了些,你是怕冷还是身子虚?” “……怕,怕冷。”咬了咬唇,我随口应付道。 “那不若上些偏红的颜色,将其彻底盖住——你看这盒口脂怎么样?”秦泠自桌上缓缓地捧了一枚小瓷盒,掀开盖子,便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 我瞧着盒中一片深红,不禁怏怏问道:“这会不会……太红了点?” “浮缘城中的女子,初到北域,虽是及不上谨耀女子的豪迈直爽,但是在待人待事的气势之上,却不可输得半分。”秦泠正色道,“女子妆容绝非一时兴起才随手涂抹,而是为了在模样气质之上不输于人——若是能将面上修饰得富贵华丽,就不会在人前显得面色苍白,畏畏缩缩。” 面色苍白?畏畏缩缩? 这不就是在说我吗? 听她这样一形容,我情不自禁地捧了捧自己的脸,心道,难怪谁见了我都要说我看起来年纪很小,原来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惹的祸? 想到一众人嘲讽我身材矮小时我那一脸难堪的窘样,我便一咬牙,心一横,干脆果断地对她说道:“好罢,我觉得你说的对,深红的口脂甚是好看,涂起来也很有气势!” “那不如来试试?”秦泠眉眼一弯,柔声说道。 我怔然迎上她似水清澈的目光,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里,我由着她探手在我面上擦来抹去的,先是敷上一层白花花的粉,然后又凑上来替我描了描眉,腮红和贴花一样也没少,最终又取了那盒深红色的口脂抹在我虚弱无色的嘴唇之上,利落一点,旋即收笔完工。末了,我呆呆伏在桌旁的铜镜面前,望着眼中那个肤白唇红的俏丽姑娘,差点没认出来那就是方才还灰头土脸的自己。 秦泠颇为满意地扫了我一眼,扬唇微微笑道:“怎么样?很好看不是?”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那抹容光焕发的身影,不由得点头如捣蒜地赞许道:“夫人果真是心灵手巧之人,连化出来的妆都这样……呃,不知怎么形容的……好看!” 秦泠被我这副模样逗得眼睛一弯,“噗嗤”一下就轻笑出声,末了还不忘光顾着自身形象,遂满脸含蓄地抬手将笑容虚虚掩住。 我定定地在铜镜前仔仔细细地欣赏了半天,只觉这些胭脂水粉还真是神奇之物,不过是随手在面上涂抹一层,便能将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修饰得粉红如玉,娇艳惊人。 看得久了,便越发是心花怒放,正待开口再向她道谢几句,却是忽然听得屋外有人高声喝道:“吉时已到——还请夫人速速前往大堂!” 秦泠有所会意,立马将挂于桌边的大红盖头覆于头顶,缓缓自木椅之上站起身来。 按照古时繁琐的成亲仪式来讲,新娘一方理应搭乘花轿出行,身侧需由娘家丫鬟时刻陪伴在侧,然这孟家已是全然没落,府邸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家主亦是不幸客死他乡,遂害得秦泠只身一人前往此地,身边并无任何人作陪,婚前大小事务皆由她自行解决,想来这一路至今,也是过得苦不堪言。 我见她一身繁重红袄,头顶凤冠珠钗,足蹬厚跟绣履,起身之时走得异常艰难,遂连忙上前将她手腕扶住,低声说道:“夫人离城之时未带家眷相伴在侧,不如让我暂且陪您走一道?” 秦泠听罢一怔,不禁讶异问道:“你是侯爷请来的客人,怎可劳烦你做这等事情?” “您也是高高在上的谨耀侯夫人,却肯为我这般平庸无奇的姑娘梳妆打扮。”我冲她勾唇笑道,“不过是扶您走一段路罢了,不必记挂在心。” 秦泠眸色渐缓,微微朝我投来一抹欣然的笑容,而后也不再拖沓什么,稳稳搀住我的胳膊,抬手将房门推开,由我一路牵引着走上了廊间松软的草席,朝着远方那灯火辉煌的大堂处一步一步地迈去。 夜间风雪俱白,宛若盈盈月光,无意飘落在大红喜服的细纱之上,便是几抹斑驳柔和的星点。 大堂正厅之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明亮的烛火将前方一对携手而行的璧人照耀得温馨和谐,溢满了羡煞旁人的柔情蜜意。 谭家高堂之处座位虽为空,但三拜九叩的传统仪式却是不可疏忽,遂谭今崭与秦泠二人互相搀扶着跪伏于红毯之上,随着傧相的高声呼喝而面朝四方,整齐规矩地行叩拜之礼。 那谭今崭到底是个正直温厚的谦谦君子,一举一动之间多含和顺之意,望向秦泠之时亦是诚挚恳切,俨然将此喜气洋洋的场面渲染得庄重严肃,仿若是在无形中接下了一项千斤重任。 不过在我看来,此人骨子里透着一股传统而又端正的气息,虽说是少了几分男子应有的浪漫趣味,却是莫名的稳重安定,给人以一种颇有责任担当的安全感。 ——如今孟家势力由最初的繁盛时期转 分卷阅读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8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7 退为人人喊打的衰弱残党,谭家作为与之非敌非友的中立一方,理应有权推拒这门毫无意义的婚约,而谭今崭本人却是毫无怨言地接纳了秦泠的存在,甚至将她接入府中悉心照料数月,又劳心费神地置办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可以说是一代忠厚守信男子的典范之选了。 我远远站在人群之中,默然望着正前方两抹相伴相随的朱红色身影,不知怎的,心中幽幽升起一缕倏然涌动的热潮,顿觉周身烛火流连的斑驳光影甚是温暖动人,思来想去,倒是凭白多了几分艳羡与期待之意。 身后的姜云迟倒是不以为意地挤了上来,皱着眉头扯我胳膊道:“怎么样啦?见到那新娘子长什么样没?” 我背对着她,点头如捣蒜道:“见到了。” “好看不好看?” “好看!”又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道,“美得清新脱俗,温柔似水。” “有那么好看么?”姜云迟诧异道,“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所以那谨耀侯才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倒不至于,未免太夸张了些。”依依不舍地从前方二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我缓缓回过了头,一五一十地对她说道,“就是那种浮缘一带很常见的温婉女子,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很是娇柔可人。” 然而话音未落,姜云迟两只眼睛却是蓦然间瞪得老大,眼珠子晃晃悠悠的挂在外边,险些一个猛子粘到我的脸上,直愣愣地结巴了半晌有余,方才指着我的妆容惊呼道:“破丫头片子,你是破丫头片子吗?” ☆、妆容 我无奈地拧眉道:“我不是破丫头片……” 半句话未能说完,那身材纤瘦的谢难酌也是自人群里一溜烟窜了出来,一眼便瞅见了我那张施以粉黛的陌生面孔,不由得骇得大呼小叫道:“我的老天爷啊,有妖怪!” 没等我接上半句反驳的话语,姜云迟已是一个探身凑了上来,死死盯着我的红唇研究了半天,半晌无言,又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眸中古怪顿时油然而生,直道:“你上哪儿搞来这么多名堂的?可别说……这颜色的口脂,还涂得……有那么点儿好看。” 倏然被她这么认真打量着,我不太自然地偏了脑袋,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方才在房间里陪谭夫人说话的时候,她随手涂着好玩儿的……” “唔,这深红挺正的,却也瞧着不油腻……”姜云迟喃喃念叨了几句,末了,又像是想要确认自己的眼光一般,朝身边的谢难酌直嚷嚷道,“小谢,你觉得呢?这颜色是不是还不错?” “哎?我?”一旁的谢难酌微微一怔,旋即红着脸有意无意地瞄着我的面颊,颇有些羞赧地低低应答道:“是……是虽然化得像个妖精,不过,是个挺漂亮的女妖精。” 谢难酌这一番话说得不言而喻,直听得我顿时喜上眉梢,不由得悄悄扬起了唇角,朝他露出了一抹傻乎乎的笑容。 少顷,他正呆望着我那不经意间漾在面上的潋滟笑意,出神了足足半晌有余,终是被姜云迟生生一记报栗磕回了原形:“我让你说她的唇色,没让你评价她的人!” 那谢难酌一击吃痛,连忙捂住脑袋骂骂咧咧道:“男人婆,你是不是人啊,怎么总是这样凶悍?!” “臭小子,你还敢这么叫!不想活了是不是?”那姜云迟听罢眉目一横,差点没从嘴巴里喷出一团火来。 “本来就是啊,那唇色究竟好看不好看,你问我有个什么用,你有本事去问问沐公子,看看他觉得你涂上这样的颜色,是不是就摇身变成天上仙女了。”谢难酌不怕死地朝她扁了扁嘴,眼看着面前姜云迟的一张俏脸立刻由红转青,近乎就要原地爆炸,那谢难酌二话不说,尖了眼睛便去寻那人堆子里的黑衣身影,恰好见得对方拨开层层人群朝此处走了过来,连忙一阵风似地冲上去打招呼道:“哎,沐公子来得正好!刚就有事儿想要问问你的!” 沐樾言并不买他的账,兀自冷漠抬眸,紧皱了眉头低声呵责道:“老远便能听得你二人争吵,是为何事喧闹至此?” 倏然得了一顿训斥,姜云迟周身所流露的修罗气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孩子似的低下了脑袋,一副懊丧而又不甘的表情。 而那火气正旺的少年谢难酌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状非但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是一把拉了沐樾言的胳膊,神里神气地对他说道:“来来来,沐公子,你瞅瞅,咱们这儿多出来一只小妖精,你还认得出她是谁么?” 我缓缓抬眸,恰好迎上了沐樾言淡然投来的一道目光。 似是注意到我面上与往日全然不同的独特妆容,他微微怔了一小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地注视着我的双颊,半犹疑着问道:“是……顾皓芊?” 他一双眼睛在我脸上打探得甚是仔细,不由盯得我有些许不好意思,便将脑袋略微偏向了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并未等我开口说些什么,身旁的谢难酌已是抢先冲着沐樾言嚷嚷道:“沐公子,你瞧她化的,哪里还是原来的那个顾丫头啊!” “嘶……”我在边上倒抽了一口凉气,更是慌忙低下了脑袋,连看也不太敢看眼前神情专注的沐樾言。 只见那谢难酌倒跟个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直在我三人面前晃晃悠悠的,生怕沐樾言哪里没瞧清楚一般,反复对着我指来点去地说道:“沐公子,怎么样?怎么样?你觉着顾丫头这样打扮着好看不好看?” 约莫是被他闹得嫌了,沐樾言皱了皱眉,声线清冷地随口答道:“……一般。” 我呆呆地望着他,木然半晌,心底竟不知为何涌起一抹莫名的失落感,连带着眼底亮晶晶的光彩都暗了下去,像是无意间投入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胸口有些难为情的憋屈之意,我闷闷地低下了头,并没有反驳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而谢难酌却到底是个心直口快的家伙,听罢连忙睁大了眼珠子反追问道:“诶?真的假的啊?我觉得还挺特别的啊,怎么会是一般呢?” 一直在边上安安分分的姜云迟亦是忍不住张口评价道:“我也觉得这颜色涂得……还行吧。” 沐樾言复又淡然扫了我一眼,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道:“……你们为了这点小事争吵喧闹,若是扰了家主兴致,届时该如何是好?” 姜云迟扁了扁嘴,没说话,谢难酌倒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直凑上去笑嘻嘻地对沐樾言说道:“沐公子,这本就是个喜庆热闹的好日子,咱们也不过是说说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我方才硬生生吃了一记闷气,现下心里头怪膈应的,听了谢难酌的话,也忍不住小声嘀咕 分卷阅读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8 道:“对啊,人家新郎新娘开开心心地成亲,吵吵嚷嚷的还来不及呢……阿言你太刻板了,总是要求那么高……” ——特别是在看人妆容这一方面。 我无比幽怨地想着,却并没有如实说出来。毕竟沐樾言还是沐樾言,万一说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指不定又拖上一两个月不肯理我。 这会子瞅着他一脸漠然地凝视着我的双眼,也不知是心里在想些什么,兴许……兴许是在悄无声息地偷偷骂着:“啊!这个丑丫头还敢说我刻板,看我待会儿还理她不理她!” 不过事实上并非如此,沐樾言面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只是淡淡地偏过了脑袋,遥望着远处热火朝天,高朋满座的丰盛宴席,转而对我说道:“罢了……站了一天了,过去坐下吃点东西吧。” 他说起话来一向跳跃性很足,蓦然得了这样一句额外体谅的话语,我便心下明白他没有同我一般见识,遂连忙拔腿跟上他往人群中缓缓踱去的脚步,心里头不禁染上几分侥幸的窃喜。 彼时已是沉沉深夜,微渺的星光为漫天的大雪所覆盖,然北域那份侵蚀人骨的寒冷却并不能吞噬此刻大红喜事所带来的炽热气氛。 谭府上下由灿金与朱红的通透灯光所交相辉映,一时之间,周遭人影绰绰,笑声朗朗,而坐席之间亦是八珍玉食,酒香四溢。 一切必要的传统仪式悉数完成,秦泠便由着几名丫鬟搀扶着送入洞房,谭今崭则留在大厅之内同一众宾客举杯畅饮,谈笑风生。其中位于人群之首的那抹尊贵身影便是前来道贺的当朝太子,段止箫,紧接着喜迎而上的则是谨耀城内的一众地方势力,以及常年驻扎在北域边界的各大将领军官,最后围绕在侧的即是拥护谭今崭和段止箫而来的各方盟友。 而我、沐樾言、姜云迟、谢难酌等一群人,作为段止箫所带来的随身从属,被安置在大堂偏后方的角落处,同等有幸品尝这场颇为丰盛的佳宴。 北方菜系多色重味浓,肉厚油多,且其形色粗犷,颇有几分北域人身上所携带的豪迈气息,所以虽说是能报应身体回暖,但食过必腻,多用则杂。 我在浮缘城一带住得久了,连带着口味也偏淡一些,加之箫霜园内菜肴多为平衡,遂如今望着一满桌五味俱全的鸡鸭鱼肉,反倒是略有些反胃,便只是木木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周围一圈大吃大喝的人们发呆。 姜云迟和谢难酌两个胃大如牛的怪胎自然是不用说的,桌上放了什么便吃什么,闲暇之余还不忘嘬两口小酒,可谓是享受得不亦乐乎。沐樾言则始终是副一如既往的淡薄模样,只需手边放上一盏清茶,便不论是到了哪里,都能够入乡随俗。 约莫是注意到我几乎没怎么动手上的筷子,沐樾言默然扫了我一眼,低声问道:“你不饿?” 我支支吾吾地回望着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用来搪塞的理由,倒是坐在正对面的姜云迟冷哼一声,幽幽嘲讽道:“她那个样子像是不饿么?我看啊……多半是挑食病又犯了,吃不下去。” “我……”撇了撇眉,我无话可说。 “是这样么?”沐樾言问道。 “嗯。”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话音未落,正巧那上菜的小厮晃晃悠悠地端上来一盘子金灿灿的大蜜橘,一眼瞧过去个个皮薄肉嫩的,甚是馋人,那姜云迟看了便嗤嗤笑道:“要不你就剥橘子吃,这大橘子吃起来又清又甜,够你一次性吃个饱。” ☆、鼻血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口风 待到勉强扶着她的身子站定,我方觉双脚的力气一点点地回满了过来,只是那股炽热的闷意依然梗塞在肺腑之间,一时难以消退。 一路由姜云迟拖拉着回到箫霜园,我已是累得精疲力竭,再无力去做其他的事情,遂匆匆向她搪塞了几句,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安安静静的小竹屋里,悄声点燃了一支照明用的蜡烛,这才动作迟缓地在木椅上坐了下来。 借着室内微渺而又昏黄的灯光,我小心谨慎地将方才用来捂鼻的手帕一点点摊开,瞧着上面一团早已干涸的黑红色血迹,不由得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 ——吃橘子吃上火这样荒唐的谎话,大概也只有姜云迟那样的粗神经才会轻而易举地相信我吧……若是让沐樾言知道了这件事情,指不定又要疑神疑鬼地寻着我追问半天。 ……老实说,我并不想看到他脸上有多余担心的表情。 不过,事到如今,我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样完好无损。 脉象虚薄无力,气血阻滞而内息不畅,五脏六腑分明是虚弱偏寒,却时有冲动热气在不断地纷涌而至——眼前的种种一些迹象皆是在向我表明,这段时间以来服药所调理的伤势并没有趋向于好转,反倒是愈来愈严重了一些。 然而,我却自始至终都摸不清此等症状的深浅虚实,便只能依着诊治普通内伤的疗法不断变更药方和药量,一天换着一个花样地服下不同的汤药,殊不知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做着费力不讨好的无用功。 幽幽地将桌前仅剩的一点烛火熄灭,我全身乏力地钻进了暖融融的被窝里,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试图将围绕于周身的惊惶与不安悉数驱赶出去,以此还自己一个舒心而又安宁的世界。 这一觉睡得甚是深沉,仿若是在梦境里沉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狠命地压在我的身上,不愿让我从黑暗之中清醒。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已是光线晦暗的黄昏时分。我瞅着天边隐约飘起的一抹红霞,还以为是旭日东升的美好清晨,旋即窝在被子里懒洋洋地缩了一缩,打算再睡会儿回笼觉——然而仔细一想,那阳光倾洒的方向似乎略有些不对,便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抬眸仰望床边一层萧瑟清冷的薄光,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然不早。 想来我那两位□□桶似的邻居大概又被派去忙他们的任务了,遂任由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昏睡了整整一天,也不曾前来敲门将我叫醒。 我缓慢地伸了个懒腰,虽是觉得脑袋依旧昏沉得厉害,却不及昨日那样困乏无力,便打起精神跳 分卷阅读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8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89 下了床,如往常一般开始挑拣药材,烧水将其熬制成汤。 如今身上伤势加重,草药的分量也必须随之改进许多——然而,所谓的“是药三分毒”也并非全无道理,我所挑选的药性大多偏寒,遂服用过多易导致气血淤塞,体虚易乏,于是在用量之上需要格外地注意分寸,而与此同时,用以缓解此症的药材也是不可或缺的必要之物,只有两两相抵相克,方能达到最终想要的效果。 正当我一脸认真地提笔记下今日所需要变更的药方之时,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似是并不敢前来打扰一般小心谨慎。 略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我高声疑问道:“是谁在外面?” “打扰了,顾姑娘。”门外那人毕恭毕敬地对我说道,“殿下传您去一趟正厅,您现在可还方便?” “唔,方便的。”我轻轻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毫不迟疑地回应他道,“我收拾收拾便过去见他。” 言毕,探手将桌上随意摊开的笔和纸整整齐齐地收入抽屉中,而后又将脚边烧得正旺的暖炉一一熄灭,这才裹上了外出必备的毛皮大衣,抬腿走出了这间无比幽静的小竹屋。 一路踩着遍地凝固的湿滑冰雪迟缓前行,待到天边那最后一抹稀薄的红光隐入山林,方才如愿抵达那段止箫所在的正厅门口。 彼时他正捧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在手中保暖,约莫是听见了我那阵慢悠悠的脚步声,随即微微抬起眼眸,笑意盈盈地向我打招呼道:“顾师妹,总算把你等来了。” 我怯生生地朝屋内望了一眼,却是发现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亦是负手立于段止箫的身后,一如既往地板着那张清冷的俊脸,一言不发。 段止箫瞧我盯着那木头桩子似的的沐樾言死死不放,不由得轻声笑道:“顾师妹,我这位下属可是脸上长了朵花儿么,竟是能这样吸引你的注意?” 沐樾言应声抬眸扫了我一眼,倒是看得我有些许不好意思,连忙偏移了自己的目光,转而对段止箫说道:“没有的事……不过是下意识地四处瞧瞧罢了。” 段止箫眯了眯眼睛,温声说道:“那便快些进来坐着吧,瞧着你脸色这样差,可是昨日夜里没睡好么?”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门槛,随手从桌下拉开一把圆椅在他对面坐下,随即恭敬谦顺地应答他道:“谢殿下担心,我只是昨日夜里睡得太久了,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唔?既然是这样,那你可有用过晚膳?”段止箫关切道。 神色僵了僵,我心中并不想多事,遂随口应付他道:“用过了,用过了……” “嗯。”段止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微正了脸色对我说道,“我知晓师妹平日里喜好清静,不愿让人前来打扰,所以今日之邀,也着实是情非得已。” 我听罢不由朝他讪笑道:“哪里的事,我虽喜欢安静,却也并非是孤傲不群……敢问殿下今日召我前来,是所为何事啊?” “顾师妹既然开口发问了,我便也不再卖关子了。”段止箫微笑道,“昨日谨耀侯大婚,你有幸同其夫人独处过一段时间,而且还相处得不错,是么?” “呃,殿下是如何知道的?”我怔然问道。 “今日早晨,谭府托人来送了一道口信,说是那位谭夫人极其喜欢昨天伴着她一同步入大堂的小姑娘。”段止箫眉眼一弯,道,“还说了,过几日若是这小姑娘有时间的话,还想再同她相聚一回。” “真的?”我面露喜色道,“那位谭夫人的确是个温柔贤淑的佳人,若能与之一同谈天说笑,也着实是一桩美事。” “看来顾师妹也是乐在其中啊。”段止箫微微颔首道,“那不如,隔日我派人送你过去同她一见?” “嗯?”我有些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样可以么?” “自然是可以的,顾师妹你整日在藏书阁和那无人的小竹屋处来回晃悠,也很是寂寞不是?”段止箫道,“恰好如今有人愿意同你说话聊天,倒也不会再心生无趣。” 我怯怯地点了点头,默然迎上了他那抹意味不明的目光。 狭长的眼眸再度一眯,段止箫温雅如风的笑容中幽幽染上了一抹傍晚的暗红:“不过啊……” 不过……? 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沉沉坠了下来——他们段家的这窝老狐狸会忽然间对人这么好,肯定是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如今想来,怕是全世界也就我这么一人会傻乎乎地相信段止箫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吧。 尾音微扬,他声线中的柔和与恳切依然不改:“顾师妹,你可还记得你初到谨耀城的时候,我们所谈论的那些话题?” 我抿唇思忖半晌方才疑惑道:“殿下是想说……谨耀侯与浮缘孟家之间的微妙关系?” “聪明。”段止箫抚掌夸赞道。 偏了偏头,我紧接着试探性地说道:“还有那更重要的,就是谨耀侯迎娶秦泠的真正原因?” “看来顾师妹本就心似明镜,全然无需我的提点。”段止箫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一层,远远看去,倒不若起先那般温柔无害。而在他身后始终缄默不语的沐樾言听到这里,亦是忍不住微抬了眼眸,朝我投来了错综复杂的目光。 我没再敢仔细盯着他一直瞧,遂匆匆将脑袋低下,轻声细语地说道:“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不敢妄议此等要事。” “哎,此言差矣。”段止箫笑叹道,“师妹的心思绵柔有度,细致入微,也算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智慧。如今我身边属下多为男子,若是硬让他们去打探谭夫人的消息,还多少有些许不便,倒不如借了这次机会,由师妹前去探探口风。” 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我呆呆地望着他的面颊,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个探法?” “顾师妹觉着怎么样好,那就怎么样去探。”段止箫勾唇温言道。 我瞅着他那一道闪烁如霞的目光,不由心中苦道: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可是这坐在面前笑容可掬的俊雅男子毕竟是当朝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若是换了旁人,我顾皓芊早就一拳头冲上去把那张笑脸砸碎了,直到把他修理到会说人话为止。 尴尬地笑了笑,我面色如常地说道:“恕我太过愚笨,除了会和夫人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其他的当真是一点儿也不会。” “那便说些玩笑话也无碍。”段止箫慢悠悠道。 嘶…… 我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话虽是这么说,但真要上去嬉皮笑脸地同秦泠一起谈笑风生,那不像个傻子一般么? 段止箫这一项任务指派下来,表面上形容得不轻不重,然在背地里却是不知施了多少的压力——于我来说就恰 分卷阅读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9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0 是无端扣上了一盆子半沸腾的温水,要热也不敢热,要冷也更是不敢冷。 ☆、心仪 事已既定,约莫三日过后的清晨,我便由着谭家几名家丁引领着前往谨耀侯所居住的府邸。 自那日谭今崭的大婚之后,谨耀城的天气终是逐渐趋向于晴朗,灰金色的阳光透过天空中密布的云层一点点倾洒下来,将地面上常年堆积的厚雪照得晶莹剔透,闪闪发亮。 我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在谭府铺满草席的长廊之上,因着前些日子的积雪融化,导致细窄的路面又湿又冷,一个不慎便会踏入冰寒刺骨的雪水之中,霎时将脚上一双布靴浸得透湿。 老远便瞧见前方一抹清淡柔和的浅蓝色身影窝在木椅中坐着,闭目享受着这冰天雪地里的唯一缕温暖的阳光。半晌,约莫是对我的到来有所感应,她微微睁开了慵懒的双眸,悠悠向我打招呼道:“哎,顾姑娘这么快就来啦。” “是……民女顾皓芊,见过谭夫人。”我毕恭毕敬地行至她的身前,微微行礼道。 “无需同我客气。”秦泠探手揉了揉眉心,待到昏睡过度的神智稍稍清明,方才仔细打量我一眼,指着我的双脚低声问道:“你这鞋子是怎么啦居然湿成了这个样子!” “唔,没什么,来时的路上弄的。”我摆手道,“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换一双便好了。” 秦泠柔和的细眉微微一皱,旋即出口反对道:“那怎么行呢?女孩子家的,裹着一双湿鞋站上好几个时辰,伤着了身子可该如何是好?” “没关系的,也就一会儿。”我连连推辞道。 “不行。”秦泠坚决道,“你得随我回房间去,我让人送双鞋来给你穿。” 这下倒是好了,我来人家里做客,话还没能说上几句,便首先给人添了麻烦。那秦泠终究是个面慈心善的女子,见不得我湿着一双脚到处乱走,遂二话不说便唤了府上的丫鬟替我送上一双干干净净的新鞋,而后又亲自盯着我回房间换上。 我瞅着那双绣花鞋上针脚疏密有致,细腻柔和,想来也绝非是普通之物,不由得哀叹惋惜道:“这样好一双新鞋,白白让我给穿了,可不是浪费吗?” “唔,你眼光不错,这双鞋啊,是我去年在浮缘城里买的,瞧着它做工不错,便又自己拿去添置了一些新的花样。”秦泠温声说着,眼底却是悠然泛起一抹自豪之意。 我听罢更是紧张了,直盯着脚上那双独一无二的新鞋,一时之间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便只能呆愣愣地僵在原地,连话也不知该怎么说。 那秦泠见我呆得像块木头,忍不住掩嘴低笑道:“你这反应着实有趣……不过是一双鞋子罢了,穿上了还可以做新的,有什么好可惜的?” “我……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哪配穿上夫人您亲手绣的鞋子啊。”我弱声说道。 秦泠淡淡笑着摇头道:“可别这么说啊,你我本都是来自浮缘城内的人,我今日唤你过来,也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话罢了。” “那……夫人想同我说什么?”我傻乎乎地问道。 秦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间的温柔亦是随之轻轻漾开:“这座府邸里的女子大多是心思粗犷而豪放,少有像你这般可爱灵动的姑娘——恰好太子殿下前几日遣人来说,你也在箫霜园内待得甚是孤独,我便自作主张地让你来与我作伴,你心里该不会怪我吧?” “没有的事,夫人能想到和我一起聊天,我自然也是非常的高兴。”我如实答道。 “唔,那便好。”秦泠轻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回身自一旁的抽屉中取出来了一枚扁圆的小盒,转而对我说道,“我还有一样物什想要送给你,想来若是让你拿去用的话,也是刚刚好。” “什么物什?”我疑惑道。 “我成亲那日给你用的口脂,涂起来还不错吧。”秦泠将那枚小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的手心,柔声说道,“挺好看的一位小姑娘,该学着打扮一下自己了。”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便要推手拒绝,然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她生生打断道:“好啦,不准同我客气,这样的口脂我还备了好多盒呢,不缺这一个。” 我呆呆地将那枚扁圆精致的小盒子捧在手心,喃喃唤道:“夫人……你……” “女孩子家只有打扮得好看了,才会引起如意郎君的注意,明白么?”细长的睫毛微微一抖,秦泠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漾满了别样的柔情蜜意,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往事一般,她兀自一人沉溺了许久,直到一眼瞥见我那张呆若木鸡的面孔,不由得瞬间从幻梦中惊醒,微微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我道:“傻姑娘,你知道如意郎君是什么意思吗?” 如意郎君—— 也就是……心仪的那个男子。 这样的词语于我来说,总是含了几分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似乎是近在咫尺,却又似乎是遥不可及。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曾有人问过我这般类似的问题,遂一向喜欢偷懒的我也更不会绞尽脑汁地去想——然而事到如今愕然被人提及,我的心脏却像是席卷了一阵温热如潮的狂风暴雨,密密麻麻地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感官,一时之间难以停歇。 眸色微垂,我只觉得自己像是不慎灌下了一坛子猛烈的陈年老酒,连带着冰冷苍白的双颊上都晕染了一抹近乎发烧的绯红。 秦泠瞧着我这般异常的反应,便已是心下了然,随即饶有兴致地说道:“那你就是知道咯?” “嗯……”我窘迫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这副模样,倒是晚熟的很。”秦泠意味深长地斜睨我道,“那你如今,可是已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诶……?”面色烧得更红了一些,我怔然凝视着她的双眸,而脑海中渐渐浮现而出的,却是另一抹黯沉而又深邃的身影。 依稀记得,曾有那样一双温柔有力的大手,拽过我,拉过我,揉过我的脑袋,甚至还为我擦过眼泪——在无数次近乎陷入绝望的黑暗之中,都是那双手,拼尽全力地将我从泥沼的深渊里拖拽出来,予我一丝新生的希望。 所以,当秦泠毫无征兆地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到那个离我最为亲近,却又同时最为疏远的冷漠男子。 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扰得我一阵失神,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应答秦泠的话语,遂只好微微皱起了眉头,满面茫然地望向她道:“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这所谓的心上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柔软如棉的双眸定定地望入我的眼底,秦泠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怀念地对我说道:“既然你不懂,我来给你打个比方可好?” “夫人请讲。”我认真 分卷阅读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9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1 而又慎重道。 秦泠闭了闭眼睛,放柔了声线低低阐述道:“就比如说,我第一次遇见侯爷的时候,便被他那一身独特的凛然正气所吸引——他勤恳而又负责,耿直却不乏精明,与周围一众喜好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相比起来,可以说是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味道。” 迎上她光晕弥漫的双眼,我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也像是被朦胧的大雾所遮蔽,使得周遭的事物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缥缈虚无。 停了停,秦泠接着轻声说道:“所谓心上人,就是当你一眼朝他望去,便忍不住心生欢喜,却在同时也心生忧愁。他高兴,你便会替他高兴,他失落,你便会替他失落……只要是简简单单地瞅着他,看他在你身边待着,你便会觉着心满意足——我这么解释着,你能听明白吗?” 我皱眉望着她,总觉得这样一番话似是听懂了,又似乎是没有听懂,晕晕乎乎的,倒是绕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哎,真是可怜的傻姑娘。”秦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慢悠悠地行至圆桌边坐下,“你长这么大,竟是对此等重要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我小时候都是跟着师父师兄一起生活,稍微大点了到外面闯荡,也是跟着师父的故交四处奔波,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法开口去问他们。”我咬了咬唇,羞赧道。 “唔,也难怪如此,周围连个心思细腻的女子都没有。”秦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边出神地想着些什么,一边就要探手去触碰桌边的茶壶,我瞧着她约莫是说得口渴了,便想上去为她倒杯水来润喉,然而却是由着她手腕稍稍一松,那只沉重的瓷制便随之重重地磕在了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滚烫的水花从壶口处飞溅而出,眼看着就要触及秦泠那光滑如雪的皮肤,我脑中登时一白,下意识就上去将她手腕握住,猛然向后拉扯了一番,待到那些洒出的热水悉数漏在地上,我们二人才幽幽地松下了一口气。 “唉,你瞧瞧我这……正倒着茶呢,就想自己的事儿去了。”秦泠愧疚地掩了掩唇,连连说道,“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差点把人烫伤……唉,我真真是糊涂过头了。” 我没说话,只是细细地握住她的手腕,无意间触碰到其欢快跃动的脉搏,半晌,又无声将手收了回去,默然负于身后。 秦泠见我面色渐渐趋向于凝重,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没有,没有的事。”摇了摇头,将所有复杂的思绪敛于心中,我微微朝她露出了一抹极为舒心的笑容。 “那便好,我让人过来收拾收拾,我们接着聊罢。”秦泠亦是温柔一笑,眸底情绪宛若流水清风。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窍中, 男主依旧闷骚 ☆、谎言 ——这一次,是我在以往所有的医者生涯中,撒下的第一个无法弥补的谎言。 在秦泠的面前,我按照了自己本应所在的立场,选择了沉默。 深夜,万物沉眠,藏蓝色的天幕仿若是肆意抛出的一抹绸缎,将白日里刺目的天空生生遮掩得黯淡无光,密不透风。 我低头跪立于箫霜园宽敞的大堂之内,凝视着眼前那位俊雅如风的男子,眸底的情绪错综复杂,纵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将其理清。 “你……能够确定你所判断的事情全然无误么?”段止箫下颌微抬,眯眼问道。 “回太子殿下,谭夫人脉搏跳动有力,异于寻常女子。”抿了抿唇,我轻声说道,“按之顺滑流利,呈滚珠状,定是滑脉无疑。” “哦?那也就是确定她孟氏秦泠是怀了谭今崭的孩子?”段止箫挑眉道。 “是……”我额上倏然泛起一抹细腻的冷汗,“敢问殿下……要作何打算?” 段止箫听罢微微一怔,旋即起身上前,轻轻将我扶起:“顾师妹,瞧把你吓的,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你指望我对它做些什么?” “没有,我……”拧了拧眉,我恳切地凝视着他的双眼道,“该探的我也探到了,只不过那谭夫人腹中胎儿尚足四月,还请殿下……不要过于放在心上。” “尚足四月,也就是说该有的妊娠反应都有了,他们夫妇二人不可能是对此一无所知。”段止箫狭眸微敛,“那么,谭今崭和秦泠的婚事操办得如此心急,很有可能是奉子成婚。” “是。”我垂眸应道。 段止箫凝神想了想,旋即微微抬高了声音,朝门外安静守着的沐樾言道:“樾言,你如何看待此事?” 那抹沉黑色的身影应声跨过门槛,缓缓行至我的身前站定,旋即淡淡回答段止箫道:“属下以为,此事暂时不可妄下定论,还需仔细观察一段时间。” “哦?”段止箫皱眉道,“你可认为,谭今崭对秦泠有孕一事有所隐瞒?” “若是有意隐瞒,想来在数月之后,谭今崭会对此事有所遮掩。”沐樾言道。 “如果不是和孟家有所关联,那此事也无需对外人遮掩。”段止箫叹息道,“孟家人世世代代与我段家纷争不断,现下好不容易倒了一个孟郁景,若是又无端生出一些与之相同的势力,可并非是件好事啊。” “属下以为,谭今崭是否心中有异,还言之尚早。”沐樾言抱拳一揖道,“殿下大可静待数月,看谨耀侯如何处理那个孩子。” “嗯,那便再等些时日吧。”段止箫眉目一弯,转而微笑着朝我说道,“这些日子,就要劳烦顾师妹多往谭府跑上几趟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低声应道:“是,殿下。” “行了,在外待了一天,你也累了。”段止箫伸手替我提了提肩上的毛皮大衣,温声道,“让樾言送你回房间去吧。” 待他言毕,我和沐樾言便双双行礼告辞,逐一退出了这间安静无声的大堂,转而踏上了拐角处堆满积雪的石子小路。 彼时夜已阑珊,万籁俱寂,而周遭微渺昏黄的灯火也仅剩了往来悠远的几抹小点,匆匆洒落在前方黑暗无光的路面上,像是飘散了一地的花瓣。 有些天没能像这样近距离地跟在他身边走路了,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地朝我那静谧无人的小竹屋方向走去,却是在心底里由衷地盼望着,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一点。 可是他的步伐一向又稳又快,不经意间便能与我拉开一段极大的距离,遂我大多时候只能迈开我那一双小短腿小跑着追上去,才能勉勉强强地站在他的背后数尺以内。 半晌沉默,我回想着方才段止箫意味不明的那些反应,不由得轻轻出声问道:“阿言,太子殿下如今知道了秦泠怀有身孕一事, 分卷阅读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9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2 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沐樾言脚步微顿,旋即漠声对我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秦泠是个温柔善良好人,我……” “你只用记住,她是孟家的人。”冷声将我打断,沐樾言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谭今崭居心叵测,与殿下结盟的同时还另有借此上位的打算,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好啦,你们所担忧的这些事情,我刚到谨耀城的时候就听了无数次了。”我放低了声音喃喃道,“可是,你们自己也说了,现在为时尚早,不可妄下定夺啊。” “我先前就同你说过,纵然是医者,也要看清自己的立场。”沐樾言沉声道,“即使这件事情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你也需要时刻同非敌非友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是,依我来看,秦泠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我弱声反驳道,“她今日瞧着我鞋袜湿了,立马给我换了一双新的,见我喜欢那深红色的口脂,还特地拿来送我了一盒——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个善良无害的温婉妇人啊。” 沐樾言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直视我的双眼道:“那她的丈夫呢?” 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我呆呆地凝视着他冷淡的面孔,支支吾吾地说道:“这……” “你可以保证秦泠单纯无害,但并不能保证她的丈夫绝无二心。”沐樾言正色道,“凡是正常男子,皆有着雄霸天下的宏大志向,只不过要看这份心思是用得是深是浅,是对是错。” 他说着此番话时,清冷俊朗的五官正好无意识地闯入我的眼帘,借着周身稀薄晦暗的灯光,恰恰将他一双深邃如潭的瞳孔照得熠光流转,直抵人的心底深处。 那一瞬间,心底幽幽飘起的,竟是姜云迟那句特地重复了两次的深沉话语。 ——你……真的明白,你自己在想些什么吗? 连秦泠也曾极为清晰明了地向我解释过,所谓的心上之人,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定定地凝视着沐樾言的面颊,我有一瞬间的茫然失神,遂连带着脱口而出的话也略有些不知所谓:“……那,阿言也有这样的宏大志向吗?” “嗯?”显而易见地怔住,他眸中流溢的色彩微微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么?” “没什么意义。”我偏头躲过他的直视,闷声道,“我就是想问问而已。” 沐樾言冷冷瞥了我一眼,旋即收腿转身,干脆果断地说道:“没有,快走吧。” 我连忙匆匆地跟了上去,悄无声息地拉住他的衣角,不依不饶地问道:“那小的志向呢?有没有?” “没有。”依旧果决。 “哎,那怎么能没有呢?”我拧眉问道,“方才你自己亲口说的,凡是正常男子都有点什么志向,怎么独独就你什么也没有?莫不是……莫不是你……” “莫不是什么?”脚步再次顿住,沐樾言转过身来,眸似刀光地直盯向我的面颊。 偏他这会儿停得太快,我还正在迈着短腿一路小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便“嘭”地一声撞上了他的下巴,片刻之余,已是磕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晃晃悠悠地溜了好几个圈子才被他抓住了手臂,勉强扶稳。 再度抬眸凝向沐樾言的身影,却发现他也正好紧皱着眉头,吃痛地轻捂住自己的下巴,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副难得窘迫的模样,我却是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 轻轻地抬手掩住上扬的唇角,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只觉得在某个极为不经意的瞬间,脑中的混沌与犹疑已是蓦然烟消云散,渐渐地生出几分透彻与清明。 是了,所谓的心上之人,便只是单单地朝他一眼望去,心中纷涌而出的愉悦便无法轻易地抑制住,而与此同时,和欢喜一齐增长的,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丝丝忧愁。 定定地将他的面容刻入眼底,我情不自禁地想,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沉寂了半晌有余,沐樾言已是瞧见我正捂着嘴偷笑,不由得无奈叹道:“有什么好笑的,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屋里去吧。” “好。”应声追上了他的背影,我的心底暖融融的,像是无意间捧上了一杯热气升腾的清茶。 那天夜里,我一人在竹屋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都无法入眠。 我作为一个思维健全的姑娘,没心没肺地活了有整整十七年的时间,一直到今天,才初次尝到了普通少女都应该深有感触的酸甜味道。也是怪我自己反应迟钝,每每见到沐樾言时那些脸红心跳的小动作,都只当是可以直接忽略的正常症状,如今细细想来,竟也不知是在何时才对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可是,换个角度再来思考一遍的话,我反倒是宁愿我不要意识到这样一个如此让人困扰的问题——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他谁也不是,只是个又冷漠又刻板的木头桩子,满心都惦记着他家无与伦比的太子殿下,想来在男女情爱一事之上,反应比我还要迟钝。 遇到这种令人发指的情况,我该怎么办呢?兀自在床上扭来扭去地思忖了许久,我发现,还真不能怎么办,况且事到如今,压在我身上的一项重任要远比此事关键得多——我不光动不得半分类似这样的歪心思,还要应着段止箫的要求,去谭府内摸清谨耀侯与昔日孟家的瓜葛纠纷。 然而,段止箫所放在谨耀侯身上的心思,似乎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得多。隔日,当我再度应邀去往谭府去探望秦泠的时候,段止箫已是指派了姜云迟与我一同前行。 姜云迟搜集情报时的伪装工作一向做得不赖,虽说她平日里看起来暴躁易怒,但是一旦静下心来去做一件事情,其认真的程度并不亚于沐樾言。她先我一步提前抵达谭府,旋即干脆利落地化作府中丫鬟的普通模样,自始至终游离在我的身前身后,寸步不离,待到我一路顺利地行至秦泠的房间,她又一个纵身飞跃到屋顶之上,极为密切地观察着我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天气不似前些时候那般暖阳高照,短暂的温暖过后即是纷纷扬扬的小雪,它们柔和而又无声地铺盖了湿冷的地面,随即又渐渐凝结成一层脆薄的壳。 秦泠裹了一层极为厚重的青色夹袄,安安静静地窝在房间里,凝神对着桌前的铜镜梳妆。我默然站立于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瞧着眼前这抹纤瘦柔婉的背影,心底的愁绪却是宛若涟漪一般点点漾开,不知所措地打着迷茫的转。 半晌,约莫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秦泠手中动作微停,旋即柔声问道:“顾姑娘来啦?” “顾皓芊见过夫人。”俯身施以一礼,我恭顺道。 “来坐着罢。”秦泠缓缓地偏过头 分卷阅读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9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3 来,饶有兴致地朝我问道,“你瞧瞧我今日的妆容如何?” 我应声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那一张素来粉黛偏浓的面颊现下忽然改得略淡了一些,连带着一向深红饱满的双唇也仅仅是涂上了一层浅粉的柔和色彩,远远看去,倒更是温柔得直沁人心。 眉心微凝,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今日屋外下着小雪,您却这般精心打扮,可是要到哪里去么?” “不去,这天气着实不大适合外出。”秦泠摇了摇头,低笑道,“只是侯爷前些日子曾经允诺过我,说待到天晴了便带着我到城外去赏花……我就想着,先把那日该配上的妆容和衣裳选好,到时候,便不用再为此发愁了。” “待到天晴?”我瞠目结舌道,“夫人,这样的雪,大概还能下上好几天呢。” “嗯?你莫不是不知道,半月之后是什么日子吧?”迎上我的目光,秦泠反倒是一脸疑问地说道。 “呃……”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我终是没能想起什么来,便只能不好意思地冲她摇了摇头。 “你果真不知道么?”秦泠双眸微睁,不由得诧异道,“我以为在浮缘城住过的人都该记得的……” “说来话长,我幼时住在浮缘城边界处的一座高山之上,对城内的民俗习惯,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我略带歉意地说道。 “唔,那也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到这里,秦泠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紧接着声线一扬,像是调笑般的对我说道,“你果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傻姑娘啊……要知道,谨耀城虽是终年不变的大雪,然而现下在偏南一带的地区,却已是烈日炎炎的大暑——每年正值这般酷热的夏天,我们的浮缘城都会举行那一年仅有一次的红鸳节。”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小鹿乱撞! ☆、戳穿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失败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佳节 事后,我独自一人逆着呼啸的冷风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竹屋,淋了一头的雪又受了一身的寒,当天夜里便略有些轻微的高热,整个人烧得跟个小火炉似的,裹在被子里打了一晚上的喷嚏。 第二天早上照例昏昏沉沉地起床来烧水煎药,那一双眼睛肿成了一对大核桃,连带着鼻头都被搓得红嫩嫩的,与我那随手扔在桌上的香囊很有得一拼。 我这副失魂落魄的衰样让住在隔壁的姜云迟见了,登时骇得变色大变,还以为我是表白失败,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个晚上,然细细问来,才知道我是给自己作病的,又不禁扬起了眉毛,一板一眼地开始数落起我的不是。 “你究竟是怎么跟他说的?他怎么会不肯收下你绣的香囊呢?”姜云迟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红鼻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一晚上打了无数个喷嚏,我那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又嘶又哑的,末了,只好满脸无奈地回答她道:“就直接递到他的面前,说送给他啊。” “啊?”姜云迟听罢,一双眼珠子都要惊得凸出来了,“顾皓芊,你是猪吗?” 我正拿着小扇子对着炉子扇火呢,蓦然遭她劈头盖脸的一声痛骂,愣是给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失手把锅给掀了:“好端端的,你骂我做什么?” “不骂你骂谁啊,你怎么那么笨啊?”姜云迟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极其忧虑地望着我道,“管人家是谁,你平白无故地送个香囊过去,又不表明你送了是干什么的,这样没由来的东西,谁愿意收啊?” 此话一出,我登时觉得一团浆糊的脑袋清醒了一半,连忙直起了身来,满脸懊悔地说道:“对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当时就是脑子一热,一股脑地便递出去了,还什么都没有跟他说呢!” “你还‘对喔’!我对你个大头鬼啊对!”姜云迟恨恨地说道,“你说你这颗脑袋里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啊?铁锈吗?” “可能是浆糊吧。”我小声嘀咕道。 “啊——?”眼珠子又是一瞪,那姜云迟血盆大口一张,眼看着就要咆哮出声来,我连忙上去扶住她的肩膀劝慰道:“别别别,好姐姐,您说的什么都对,我听您的!” “哼!”拧着眉头吐出了几口粗气,那姜云迟别扭了一小会儿,方才放缓了声音对我说道:“你绣的香囊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一听到香囊这个词语,我就下意识地全身一颤——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把我绣出来的那枚怪东西挖个坑给埋起来,让它永远都不要让任何人见到,不过事到如今,既是姜云迟有意想见识见识我那高超的“顾氏针法”,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遂二话不说便转过身去,将桌上那枚随意放置着的香囊捧了起来,一边悻悻笑着,一边默然将其递到了她的眼前。 然而,姜云迟愣愣地望着我手中那枚被称为“香囊”的怪东西,在原地呆了有整整五秒,旋即薄唇微微一歪,竟是一个没憋住,放声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顾皓芊,先不说你这粉不拉几的颜色,你……你为什么要在香囊上面绣两只……两只土鸡啊?” 土鸡? 我眉心一皱,随即很是认真地纠正她道:“这不是土鸡,是鸳鸯!” “啊?你说什么?哈哈哈哈……你说这俩玩意儿是鸳鸯?”姜云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看,要不你去找根细点的毛笔,就在那香囊上面提四个大 分卷阅读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9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4 字——‘这是鸳鸯’,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把它看成土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心,我凝神望着手里的心血之作,反倒是略带踌躇地同她商量道:“那……要不就按照你说的,我写四个字再把它送出去?” “哎哟,可别吧我的祖宗,你这玩意儿就自己收着好了,别再想着往外送了。”姜云迟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声,颤巍巍地对我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我苦恼道,“我已经找不到理由再过去缠着他了……就像你说的,假若是凭白无故地上去就和他说一句‘我喜欢你’,任谁也不会欣然接受的啊。” “你说的是没错。”姜云迟斜眼望着我道,“只是你送这么丑一个香囊给他,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苦恼地将那枚香囊轻轻放回了桌上,转而一脸颓丧地对她说道:“我已经知道它很丑了,你就别再提了……” “依我看啊……”圆溜溜的眼珠子四下一转,姜云迟似是心里又有谱了,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在我耳边低语道:“樾言对这方面事情的反应,怕是比你还要迟钝。” “嗯,看出来了。”我想,毕竟是木头桩子。 “所以呢,我觉得送点小东西也许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姜云迟一本正经道。 我顺着她的话头颔首应道:“那……应该送点大块头的东西给他?” “嘶……”反手就是一记爆栗敲在我的脑门上,姜云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送你个头啊!” “哎,说归说,不要动手啊。”我半捂着脑袋蹙眉道,“除了送东西给他,我真的不知道能用什么来引起他的注意了。” “不用送了,直接来硬的!”粗声将我打断,姜云迟毫不踌躇地说道。 “啊?”我呆呆地望着她,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 “反正你就算送东西给他,他也是一脸冷淡不是?”姜云迟抱着手臂,斜睨着我道,“不如你就逮着机会,趁着你们二人独处的时候……” “嗯?独处的时候?” “……你就直接把他拽过来,亲他一下!”面上倏然浮起一抹晕红,那姜云迟飞速说完这一番话,便已是羞赧到无法自已,连连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然后咬紧了嘴唇望向了别处。 而我却是被她这一段神言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是连话也不会说了,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像块僵硬的石头。 一眼瞥见我那副不大乐意的衰样,姜云迟拧了拧眉,反将目光又迅速挪回了我的身上,旋即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了?这就……怂,怂了?” 我兀自将脑袋垂下,颇有些难为情地压低了声线,缓声应她道:“……嗯,有点。” “不能怂!”音量赫然抬高了几分,姜云迟深吸了一口气,扬声说道,“对待樾言这样的性子,你就该来些强硬的,腼腼腆腆的,像个什么样子?” “可是……”眼角抽了抽,我忍不住想要反驳些什么,然话到了嘴边,却又是忘记了该怎么开口。 “没有可是!”坚定不移地将我接下来的话语拦腰斩断,姜云迟高昂起头,很是亢奋地对我说道,“让你亲他一下,又不是让你服毒自杀,有那么困难么?” 我定定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心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那实施的对象可是沐樾言啊——那样一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我要是跑去亲他一下,那还不得把嘴给冻烂? 越想就越觉得有些离谱,我便连忙朝着姜云迟所在的方向,用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就随便你好了……”姜云迟见状两手一摊,双眼一撇,旋即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慢悠悠地对我说道,“反正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事情,悉数由你自个儿定夺。”言毕,有意无意地瞥着我的面颊,眼眸中尽是流溢而出的不耐之情。 我有些窘迫地凝望着地面,登时觉得大脑里一阵冷一阵热的,实在有些混乱不堪。我虽心中知晓她是一片好意,然事情既是落到了我的头上,也未必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仔细想想,我一个感情萌芽尚在生根的单纯姑娘,十七年来,连男人的手都没敢正经拉过,现下突然要我扑上去把人亲那么一下,这还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再说了……亲人该怎么亲啊? 我伸手捧住自己渐渐沸腾起来的面颊,脑海中所浮现而出的,却是沐樾言那副清寒俊逸的五官。 冷若霜雪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净白如玉的皮肤……还有那线条美好的薄唇。 要是亲的话……该从哪里下口? 眼睛?鼻子?还是……嘴巴? 面色倏然一红,我不敢再如此莽撞地想象下去,只觉得像沐樾言那样鬼神不侵的疏冷人物,纵是轻轻地摸他那么一下,也能算是一种无形的亵/渎。 遂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处于在试与不试的边缘不断游离徘徊。 因着身上风寒未褪,加之昔日伤势难愈,我也不敢再到屋外的冰天雪地里一阵胡乱折腾,遂整日都呆在箫霜园那幽静无人的小竹屋里,一动也不动,待到过了些时日,一直盘踞在体内的低热一点点散了,方才试探着朝不远处的藏书阁迈出脚步。 猛然席卷而至的剧烈风雪过后,即是众人所期盼的灿烂晴天。饱受骤雪所侵略的谨耀之城背负了多日无光的冰冻天气,如今已是覆满了遮天蔽日的沉厚积雪,一眼望去,满目皆为质朴无痕的净白。 也许是在这四季皆冬的冰雪之城待得习惯了,蓦然得了几缕微渺和煦的阳光,倒像是从头顶缓缓泼洒了一盆温水,轻柔得让人心生眷恋。 如秦泠前些日子所言,现下正值大暑时节,偏南一带地区已是在经历着难以煎熬的酷热天气,而与此同时,却也是浮缘城一年一度必定举行的红鸳节。 在刚刚迁移至谨耀城不久的段止箫一众人中,有大部分都是来自浮缘城当地的军官守卫,遂对于这样一项百年不变的特色习俗,也是颇为看重。 而恰巧那红鸳节当日,谨耀侯谭今崭携了他家爱妻秦泠在侧,热情地邀了段止箫一同前往城外赏梅观雪,饮酒作乐,以不负这流传已久的浪漫佳节。 当日晴空朗朗,天幕朦胧,往日飘浮的烟云悉数散开,缭绕于宽阔的石路之间,宛若清晨初生的薄雾。因着是难得一次直抵城外的特殊远行,段止箫便额外开恩允许我一同前往——明面上说是共享这场精美绝伦的赏花之宴,实际上则是便于更近距离地监视秦泠和谭今崭二人的一举一动,以防止出现一些不必要的疏漏。 起初段止箫向我提起此事的时候,我并不相信在谨耀城这一带寒冷至极的天气里,会有所谓的梅花存在,直到后来才听说,那些用来赏玩的梅花枝根皆 分卷阅读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9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5 是谭今崭专门雇人从南方地区运输而来的,同时为了保证它们的存活率,还特地寻了一处半包围的避风山谷来移植栽培,悉心照料了数月时光,才能让它们勉强在这极寒的环境中缓缓绽放出本应有的妩媚光泽。 而这一切费尽心思的周全计划,所为的也不过是搏上爱妻的心悦一笑罢了。 光是这样想来,我反倒是觉得秦泠远别故乡与亲人,转而匆匆投入谭今崭的怀抱,其中所承受的苦楚和哀痛,约莫也早已被那纷涌而至的幸福感给覆盖住了。 ☆、赏梅 谨耀城外的阑饮山,原乃是一座常年偏寒,积雪无度的平缓矮山,一直待到谭今崭遣人在山谷中移栽了数十株新梅,方才致力于人为改善这不适宜之物生长的恶劣环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他们王公贵族之间才能有幸享用的奢华趣味。 山谷清幽,溪水潺潺,遥望之时远方皆为透白冰雪,而细细瞧来却能发觉那隐匿于山水之间的微渺枝芽,像是蓦然被人赋予了灵魂生命一般,窸窸窣窣地从雪地里探出脑袋。 彼时风低光暖,初阳熹微,一行人陆续浩荡地步行至山谷深处,本已是渐生疲累之意,然乍一抬头,望见山谷间赫然绽放的楚楚寒梅,登时只觉眼前一阵清明,仿若有一缕细流涤浣而过。 不同于以往腊月所盛开的普通野梅,这阑饮山上所栽培的鲜嫩枝芽乃悉数由人亲手种植养护,每月定时清扫积雪,保温保湿,不曾出现半分疏漏。遂眼前所呈现的一片繁盛景象,皆是饱含了栽梅之人的无数爱护与心血,若是道那花色之艳绝,不如道是用情之深切。 漫山遍野的梅花傲然盘踞于枝头之上,远看之时秀丽婀娜,姿态蹁跹,宛若天人,而细看则刚柔相织,清雅脱俗,纵是包含了万千种柔情,也始终是隐忍而不发。 段止箫与谭今崭设宴于山谷深处,梅影横斜之间,待到一切事务安置完毕,便遣人呈上数坛陈年美酒,掀盖启封的那一瞬间,浓烈的酒味与清幽的梅香相互交融,反倒生出一抹肆意蔓延,如痴如醉的特殊气息。 段止箫向来喜爱此等别致美景,如今初入此谷,不由得叹为观止地说道:“谭卿心思细腻绝妙,实非寻常人能及,现下谭夫人嫁得此等如意郎君,倒是无形中觅得一块珍宝。” 谭今崭听罢谦逊有礼道:“让殿下见笑了——臣家中内人颇为看重往昔的家乡情怀,遂特地来这阑饮山内举杯庆祝,以不负浮缘城中固有习俗。” “这样说来,我们倒是无意间沾了谭夫人的光。”段止箫笑盈盈道。 我瞅着段止箫那张堆满笑容的面颊,不由得抽了抽眼角,心道,那谭今崭也果真是个直来直去的实在人,这种时候不应该适当的奉承个那么几句,捡些好听的话来哄段止箫开心么? 然而,谭今崭这厮却是极为耿直地应答他道:“殿下愿随臣一同前往这偏僻山谷中赏梅饮酒,也着实是件不可多得的乐事。” 段止箫双眼一眯,倒依然是温言对他说道:“此山谷中寒梅傲雪,风景别致,皆为谭卿一手心血,又何来偏僻一说呢?” 谭今崭听到这里,便是微低了脑袋,抱拳一揖道:“殿下过奖了。” 我窝在人群后方瞧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来去往复的,一时也看不出其中是否暗藏玄机,只是隐约觉着那段止箫毕竟是当朝太子,将来为帝为君之人,想必对于他人话语之中乱了主次的言辞也是颇为在意,偏那谭今崭又是个心大得没边儿的主,遂他二人之间的诡异谈话,大多让人听得胆战心惊,摸不着头脑。 而那谭今崭身边形影不离的孟氏秦泠则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约莫是有孕在身的缘故,这几次见她的时候,多半是穿着一袭宽松厚实的长袄,在保暖护体的同时,还能隐藏其渐生臃肿的身量,然谭家对于此等事情却是闭口不提,也不知是有意隐瞒,还是不甚在意。 老远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得了我的身影,那秦泠不由得满脸喜悦,直由丫鬟搀扶着奔至了我的面前,轻声慨叹道:“我就知道太子殿下会把你也带出来——这阑饮山内景致新奇,若是不慎错过了今日的盛宴,怕是要追悔莫及呢。” 我点头赞同道:“起初在山外遥看之时,只见得满眼刺目的白雪,殊不知缓步踏入这山谷中央,竟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定定站于我的身前,仔细将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一脸忧心地说道:“唔,我瞧着你这副模样,怎是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许多,可是生了什么病?” 蓦然被人触及要害之处,我登时心下一惊,旋即微垂了脑袋,随口糊弄她道:“多谢夫人关心,皓芊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现下已是好了许多,并无什么大碍。” 我说话之时已是将声音压得极低,未曾料到还是让那正前方的段止箫耳尖听到了,二话不说,便是满脸关切地走上前来,沉声问道:“顾师妹,受了风寒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曾听你说起过?” 嘶…… 我极为苦恼地抬起头来,正面迎视自四面八方投来的炯炯目光,而其中最为冰冷的一道,即是那紧随于段止箫身后的沐樾言所传递而来的。 他今日一如既往地换上了一身沉黑如墨的暗纹长袍,腰间佩剑共悬三把,腕上暗弩亦是隐于无形,仿佛只要是周围的人有半分不轨举动,便能在一瞬之间让其血溅山头。 ——自那日送香囊失败之后,我就再也没能寻得沐樾言的身影,遂这恍恍惚惚的几日以来,我们纵是半句话也没能说上,如今远远地在人群之中望着他,一时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便只能呆呆地在一定距离之外,默默看着,盯着,瞧着,心底溢满了无助与无奈。 失落地回过了神来,我抿了抿唇,毕恭毕敬地回答段止箫道:“回殿下,也就是前几天略有些低热,服药休息几日之后,便已是差不多痊愈了。” “嗯?是么?”段止箫缓缓凑近来,细瞧我的面色道,“着实是气色不大好——这山谷处虽说是避风,然温度却是偏向于湿冷,你怎的穿得这样少就出门了?” 我窘迫地后撤了几步,连连摆手道:“没事的,我身子一向健壮如牛,一年也难得病上几回。” 一旁的秦泠听罢不禁讶异反驳道:“傻姑娘,女孩子家的身体都柔弱得很,你现在是觉得没什么事,待到日后上了年纪,可就要备受煎熬了。” “谭夫人说的对,你啊,该多穿一些。”段止箫眼神微偏,旋即低唤身后的沐樾言道,“樾言,你过来。” “是。”应声上前,沐樾言那沉黑色的身影像是席卷而来的山风,仅仅是一瞬之间,便已稳稳地站定在了我的 分卷阅读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9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6 面前。 蓦然与他冰凉的目光相互对视,我登时有些手足无措,遂思忖片刻,再度向后倒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段止箫瞥了我二人一眼,随后温声对沐樾言说道:“你去山谷外停靠的马车里拿件厚实些的披风来给她,速去速回。” “是。”沐樾言抱拳微施一礼,而后便纵身一跃,迅速行至了十来尺之外,眼看着就要与我渐行渐远,我脑海中却倏然想起了姜云迟那日给我出的歪主意。 趁着我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呃……亲、亲他一下…… 而现下,姜云迟被指派着去完成其他的任务了,也就意味着,我的智慧军师已经不在了,所有的计划与行动,都得由我一人来思考判断。 既然段止箫都把沐樾言单独一人给调出去了,此时若是不趁机出动,下次又该待到何时呢? 踌躇半晌,我终是在脑中给自己下达了“不要怂”这个贯彻到底的坚定信念,遂猛地一下子横下了心,咬着牙对段止箫找借口道:“……这山谷里确实寒气深重,待久了冻得有些瘆人,我可不可以跟着他,早些拿到披风穿?” “嗯,那你便随他去吧。”段止箫浅浅地扫了一眼我的面颊,微微颔首应允道,“路上小心一些。” “谢殿下。”深深朝他鞠了一躬,我倒也不再犹豫什么,撒开腿就朝沐樾言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知道和一座冰山独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么? 哦,对了,现在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前提,就是在对这座冰山有着不可描述的非分之想的情况下,和他好生独处。 事实告诉我,这是一件非常之艰辛的事情。沐樾言这厮并非是一座一动不动的万年冰山,而是一座会疯狂漂移的极速冰山,偏偏跟在他身后的我还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年短腿,遂一路追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小跑了好一段山路,方才能勉力碰上他的一片衣角。 似乎对于我的到来有所感应了,沐樾言脚步未停,只是头也不回地问我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我不能跟过来么?”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他的身后反问道。 “随你。”沐樾言漠声说着,旋即便加快了步伐,迅速朝马车所停靠的山谷外走去。 阑饮山内的石路并不大好走,因着常年覆盖了沉厚的积雪,使得路面又湿又滑,只要是稍稍没注意便能猛地栽上一个跟头,所以我磕磕绊绊地跟了好一段路,期间费尽周折,终究是累得筋疲力竭,直冲着他的背影幽幽喊道: “阿言!” “阿言啊……” “阿言,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啊,我要跟不上啦……” 话音未落,我已是显而易见地愣了一愣,只感到脑中一道刺目的电流忽闪而过,倒是倏然觉得这样一番话似乎听来略有些耳熟,遂仔细思忖了好一会儿,方才若有若无地想起,在约莫两年前的沧归山上,我也是这般没脸没皮地缠着他,跟着他,黏着他,从山上一路追到了山下,最后才略有些抱怨地说出了这样一句差不多的话。 想来反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口口声声地说着喜欢他,然而在与他相识快两年的时间里,我都只是胡乱地折腾来折腾去的,终究还是踉踉跄跄地远落在他的身后,不曾与他拉近半分距离。 ……可是,光凭我这样没命地一直在后方追逐,他却是怎么也不肯停下脚步,到最后的最后,真的能够如愿抓住他的背影吗? 脚下迈出的步伐略微有些顿住,我伏下身,局促地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这会儿膝盖跑得略有些发酸,约莫是这双老寒腿一时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遂干脆彻底地停了下来,在路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疲乏无力地坐了上去,仰头望着正前方那抹黑色的影子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心底却是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沐樾言这厮,仗着自己腿长脚快,便兀自一人在这山谷间来回穿梭,全然不顾后边还跟了个没力气的小矮子,真真是冷淡而又寡情。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二人之间着实没什么深厚的情分,他也并没有停下来等我的必要,反倒是我一个人在这儿想七想八的,半天没个安生。 人人都道爱情使人盲目而又焦躁,现下瞧着我这副手足无措的傻样,倒也切身体会到了这样一个深刻的道理——所以,纵然我心中已是憋得火急火燎了,一眼瞅着他还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模样,便不由得生出几分焦灼和无奈。 半晌过去,正当我一人在原地垂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抠着石头上凝结的冰壳之时,忽觉脑袋一沉,还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便已是倏然间被遮盖得漆黑一片。 微微疑惑地抬起了眼眸,却是无意触及了一团暖融融的厚实毛皮,绵绵软软地蹭在我的脸颊上,甚是舒服。 而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了一道熟悉而又冷淡的声音:“怎么不跟上来了?” ☆、暖酒 心跳赫然加快了几分,我晃了晃脑袋,缓缓从一团黑乎乎的绒毛中钻了出来,怯怯地对上了沐樾言的视线。 而搭在我身上的,是一件比棉被还要沉厚的毛皮披风,约莫是刚从马车里取出来的,明显还热乎着,遂仅仅是轻轻往身上一裹,便觉得很是温暖。 探手将肩上的披风紧了紧,我动作僵硬迟缓地自石块上跳了下来,随即闷声对他说道:“我喊了好几句让你走慢点了,你理都没理我一下。” “……”沉默半晌,沐樾言淡声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就以为你跟在后面了。” “哇,你好歹回头来看看吧。”我睁大眼睛,弱弱地小声嘀咕道,“你说你跑起路来跟匹脱缰的野马似的,哪天万一,万一……”顿了顿,后面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小,像是蚊子在嗡嗡。 沐樾言面无表情地问道:“万一什么?” “万一……”目光下意识地朝一边挪去,我窘迫地偏过了脑袋,低低说道,“万一哪天把我弄丢了,看你怎么回去交差。” 沐樾言听罢皱眉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那么容易弄丢?” “可是……”就因为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才会屁颠屁颠地跟在你身后,拼命地想要制造独处的机会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让沐樾言见了,自然是不愿任我在原地耗费时间的,遂干脆果断地转过了身,木然说道:“还冷不冷?若是不冷了,就快些赶回去,以免让太子殿下担心。” “哦……那便回去吧。”懊丧地垂下了眼眸,我只觉得心中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勇气又一点点地低落了下去。 方才还想着怎么趁着此等大好的机会偷袭他一下呢,现下一眼瞥见他那 分卷阅读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9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7 张冰冷的棺材脸,哪里还有半分敢下口的念头?只能老老实实地追在他的身后,继续随着他疏离的背影一路往回走。 兴许是得了我方才的提醒,再度回山谷的时候,沐樾言稍稍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沿路走走停停的,始终与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山间的石路虽说是泥泞而又湿滑,然整体看来,其走势却并不那么曲折陡峭。想想以往我住在沧归山的时候,还能像个猴儿似的到处蹦跶,而事到如今倒是成了个腿软乏力的老婆婆,多走上几步便要停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自那日无缘无故地出了一次鼻血之后,我的身子就在一步一步地趋向于虚弱,遂每日所服用的药量也是在无形中不断加重,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下去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一路走来,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我瞅着沐樾言没有开口说话,便也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缄口不言。 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到山谷里了,眼前那抹黑色的身影出乎意料地顿了一顿,旋即不经意地出声问我道:“……你……前些天受了风寒?” “诶?”未曾料到他会主动找我说话,我愣了一会儿,方才随口敷衍他道,“我身子健壮的很,早就没什么事了。” 沉默了半晌,沐樾言又淡淡问道:“那之前的伤呢?” 我心下一慌,不由得有些紧张地回答他道:“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啦,我天天喝着药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嗯……”沐樾言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然垂眸思忖片刻,终是继续朝山谷内迈出了脚步。 他并没有询问我有关那日夜里我给他送香囊的事情,也没有追究那枚香囊所包含的深刻意义,所有特殊的记忆于他来说,就像是那天边飘散融化的飞雪,来回往复的,不久之后便匆匆地消失殆尽,不留半点痕迹。 ——我们分明是各自怀着沉甸甸的心事,然而不知为何,却是始终没能相互吐露而出,仅仅是藏着匿着,将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心底深处。 待再度回到那梅影交错的酒宴之中时,段止箫与谭今崭二人已是开始举杯对酌,兴会淋漓地开始谈论起了皇权动荡所带来的内忧外患,而秦泠则是由身边一名丫鬟轻轻搀扶着,怡然自得地瞧着周围红白相间的娇艳梅花,满心皆为欢喜之意。 沐樾言领着我沿途兜兜转转,最后才停在了一株彻底避风的梅花树下,转而低声对我说道:“你尽量就在这块地方待着吧,莫要到处乱走。” 我乖乖地缩在了树干旁边,只觉得在这山谷中驻留得久了,连带着四肢都泛起了一股微妙的僵冷,便忍不住开口向他问道:“殿下他们要在这山里赏多久的梅啊?这鬼地方未免也太潮了些,直冻得我膝盖发酸。” 沐樾言默然瞥了我一眼,而后淡淡扔下了一句“在这里等着我”,旋即迅速转过了身,朝前方扎堆的人群里快步走去,似乎是忙着问他人拿了些什么,又再度回到了我的旁边,缓缓地俯下身来,递上了一只封好了的竹筒放在我的手心。 我曲指在竹筒上轻轻碰了一碰,还是热乎乎的,握在手里略有些稳实的沉重感,便不由得满脸好奇地向他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啊?” “是酒,刚刚热好的,你别喝。”沐樾言皱眉道,“殿下一时半会也不会启程回箫霜园,你便暂且忍一忍吧。” 我呆呆地凝视着他清冷深邃的双眼,心下倏然一暖,似是有万千热流温柔地冲刷而过,无意间便破碎了围绕于周遭的幽幽几缕寒冰。 弯了弯唇,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最为诚挚的笑容,旋即放轻了声音缓缓说道:“谢谢阿言!” 沐樾言并未回应我的答谢,反是偏过了脑袋,再度提醒我道:“……不要喝里面的酒,知道么?” “知道啦。”我笑眯眯地点头应着,随后便将那只竹筒紧紧地捂在了怀里,像是捧了一块绝世珍宝在心窝窝处。 这木头桩子有的时候虽说是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一旦细起心来,却又隐隐约约地透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恰就是这般冰山所融化的微渺一角,于无形中将我吸引着,让我牵挂着,遂纵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将其割舍。 这场漫长而又单调的赏梅之宴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时刻,那伫立于人群中央的段谭二人方才有所尽兴,各自捧着手中的酒杯一边仰头谈笑着,一边唤着围在身边的一众奴仆收拾残局。 说实话,我并不明白这样一场在城内外来回折腾的赏梅活动究竟意义何在——难道真的只是跑来阑饮山喝喝酒,看看花,顺便一起庆祝一下这源自浮缘城的红鸳节么? 想想段止箫这一整日以来都笑意盈盈的一张面孔,我便在心中暗暗猜测着,事情定然不是如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 我木然在梅花树下安安静静地坐了许久,一直等到手中的竹筒渐渐的凉了,便站起了身来,打算找人拿去再热一热,然而缓缓行至人群中央之时,忽略额上幽幽一凉,一股彻骨的冰寒气息旋即顺着头顶处一直渗入了肌肤的最里端。 疑惑地抬起了头,却见得那方才还泛着缕缕浅金色光泽的灿烂天幕已是渐生灰白,一点点地没入了层层密布的浮云之中,倏然消失了踪影——而随之替代而来的,即是星星点点的几片微渺雪花。 谨耀城的冬天,向来就是这样的变幻莫测,是晴是雪,都是这般的随意而不可捉摸。 随着头顶雪势的不断增大,熙熙攘攘的人群便不断开始发出讶异的低呼声,似乎是并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一时之间,言语中多含了几分焦灼与忧愁。 起初,这晃晃悠悠降落而下的,还只是零零落落的几片雪点,然而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那沙粒般的雪点便迎风而上,渐渐化为了洁白无尘的轻软鹅毛。 那谭今崭原是趁着天气晴朗宜人,一心想要前来庆贺这红鸳佳节,哪知中途会突然撞上此等变换,遂仰头遥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由得扶额长叹道:“这谨耀城的天气,总是这样不得安生啊……” 段止箫遣人呈了几把纸伞撑上来,递了其中一把于谭今崭手中,随后眯眼微笑道:“谭卿不必为此介怀,落梅与雪花,向来是相依相随,相生相伴,如今空中骤然飘雪,倒也符合这红鸳节所包含的庆贺意义啊。” 谭今崭听罢却是抬眼地望了望那梅花树下默然伫立着的秦泠,愁眉不展地说道:“唉……殿下有所不知,内人身体薄弱,着实经不起这一番风雪的蓦然折腾。” “哦?”段止箫狭眸微睁,拉长了尾音温声问道,“谭夫人身子不好么?” “也没什么大碍。”谭今崭面色不改道,“不过是有些受不住这般极寒的天气罢了。” 分卷阅读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9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8 “可是……瞧着如今这样的雪势,想来是一天之内都不得停歇。”段止箫眸中光泽扑朔迷离,而面上却满是亦真亦幻的忧虑之色,“若是让谭夫人在此地无端候上一天,怕是要落下病根。” 谭今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良久方才转过了身,抬手指了指横在远方的山路道:“这阑饮山上曾搭造了一间专供养梅之人居住的简陋茅舍,殿下不如随我一道前去,以暂避此等风雪?” “唔,谭卿倒是准备得甚是周全。”段止箫微微颔首道。 “哎,不过是一处偏僻老旧的草屋罢了,怕是要让殿下受委屈了。”谭今崭拧眉叹息道。 “无妨,本就是来这山中赏梅赏雪的,若是有幸能在山上歇息片刻,也权当是件乐事。”段止箫面上笑容始终如沐春风,而一旁站着的谭今崭却恰与之全然相反,似是对于这场突袭而来的大雪甚是忧心,连带着眼角眉梢都生生挂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灼。 山谷中的温度一向潮冷,加之此刻大雪纷飞,随风而至,仿若谷雨时节零落飘散的翩翩柳絮,轻轻柔柔地拍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赫然淌下一丝透骨的冰凉。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即兴而来,却是因着大雪突至败兴而归,陆陆续续地由谭今崭引领着,前往阑饮山中所修筑的茅舍中暂时避雪。 虽说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雪天气袭得众人一时摸不清头脑,然而眼前这间朴实无华的茅舍却是搭造得极为宽阔舒适,便不由得让人心中生出些许安慰。 屋外的院落由参差不齐的树枝围绕而成,临近门口处则随意搭建了一顶厚薄不一的草棚,彼时已是堆满了一层趋向于灰白的积雪。而室内的各个房间虽说是紧紧挨在一处,却分别以厚重的墙面与木门分隔开来,俨然拉开一道鲜明的界限。 约莫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间茅舍内居住过一段时间,遂一切生活设施皆是准备齐全,足以直接供人使用,而周遭环境则打理得干净整洁,甚是舒适宜人。 彼时,一切事务初步安定下来,谭家夫妇匆匆向段止箫施以一礼,便相互搀扶着告辞离去,回到自己的隔间中赶忙生火取暖;此次一道随行的护卫与奴仆则悉数分散,逐一静守于各个房门之外,随时听候主子的差遣;而因着茅舍内部所分隔开的占地空间有限,我不得不被迫与段止箫挤在一处较大的房间内,一时之间略有些尴尬无言,便也只能干坐在一旁的桌椅边上,百无聊赖地各捧了一杯热茶捂手。 ☆、谋划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追凶 “快来人,抓刺客啊——” “就在侯爷和夫人的房间里,可别让他跑了!” “快,别发呆了,多来些人围住他!” 一时之间,狂乱的呐喊声与冗杂的脚步声在这沉沉雪夜中蓦然交织于一处,呼啸着,翻滚着,朝着我耳畔一波紧接着一波地席卷而来,像是无数道汹涌澎湃的浪潮。 心脏倏然间开始剧烈地跳动,犹如在无形中燃了一把焦灼的烈火,此刻正挣扎翻滚着,妄图从发闷的胸口处一跃而出——然而不知为何,我却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下意识里便撑着一具疲惫的身体,纵身从稻草堆上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挪到了房间的门口处,透过那道微渺的细缝观察屋外的一切异动。 此刻,这间原本僻静安宁的茅舍已是赫然乱作一团,大大小小的呼喝声随之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而方才还有条不紊众位护卫与奴仆亦是方寸大乱,纷纷匆忙地举起了手中的灯笼和火把,惊恐而又仓皇地在茅舍内外跑进跑出,一刻不停。 耳边依然连续不断地响着那些“有刺客”“抓刺客”等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愣是骇得我那脆弱的神经一阵紧绷,忍不住就要推开门走出去探个究竟——然而,目光兀自向外微微一扫,却是无意瞥见了人群中央段止箫那张泰然自若的熟悉面孔,便是不由自主地生生滞在了原地,不敢妄自迈出一步。 茅舍内外的所有群众都陷入了一种极端恐慌与焦虑的情绪之中,唯独他段止箫仿佛是置身事外一般,仅仅是将手中书卷轻轻一合,随意逮住其中一人肃声问道:“我方才听见隔壁房中似有异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大事不好啊!”那人一脸惊惶地应答道,“方才在侯爷房中突然出现了一名身手甚是迅捷的凶悍刺客,上来二话不说便要提刀伤人,真真是可怖至极啊!” “果真是有刺客在这茅舍之中吗?”意味深长地拧了拧眉,段止箫一脸关切地继续询问道,“那你们侯爷和夫人可有受伤?” “回殿下,小的也是方从外头赶过来的,只隐隐约约见着那名刺客轻功使得极好,“嗖”地一下便飞上了屋顶,没了踪影——至于侯爷和夫人是否有受伤,暂时还不得而知。” 段止箫听罢亦是面色一沉,扬声命令道:“那便赶紧去把那害人的混账给揪出来,让我看看是谁在大半夜里都不肯安生!” “是!”那人简单应答了一声,随即一个转身,迅速涌入了杂乱的人群之中。而段止箫则默然在他身后静静伫立着,面上的关心与忧虑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褪去,到最后,竟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手迅捷,出刀凶狠,轻功熟练。 我凝神细瞧了一眼段止箫那双暗流涌动的深邃瞳孔,思忖半秒,终是将扶在门框上的手掌轻轻放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又往房间内缩了缩。 段止箫想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疯狂举动,伤的必然不止是谭今崭那一方。 越是往深了想,便越是觉着那气血紊乱跃动的胸口闷得厉害。我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到着实是堵得心神发慌了,方才快步行至墙边,想也不想,便一把将那面前那扇紧闭的大窗户用力拉开,正准备大口呼吸室外冰冷的新鲜空气—— 然而下一秒,眼前却是倏然一黯。 几乎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抹沉黑色的身影霎时出现在了昏暗的窗台之外,将我的所有视线遮挡得毫无余地。 我呼吸一滞,像是硬生生地被人从 分卷阅读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99 背后敲了一记闷拳,吓得连连倒退三步,眼看着就要惊叫出声,窗外那人却已是一个翻身猛然跃入屋内,抬手便将我嘴巴轻轻捂住,随后又低声命令道:“别出声。” 僵硬的眸色微微一动,我竖起耳朵听着那阵熟悉的声音,不由狐疑地抬起了脑袋,朝他投去了仔细认真的目光。 瞅着他那一身尖锐锋利的各类暗器与刀剑,以及那一双万年不变的冰冷眼眸,不是他沐樾言还能是谁? 一片黑暗中,我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模糊不清的面颊,刚要稍稍地松下一口气来,敏锐的鼻子却是无意间嗅到了一抹淡淡的血腥气息,便二话不说,立刻从恍惚的意识中醒过了神,一脸紧张地询问他道:“阿言,你受伤了?” 沐樾言没说话,只是漠然注视着房门口的方向,凝神倾听屋外的一切纷乱响动。 我亦追随着他的目光朝外匆匆瞥了几眼,思虑片刻,心间登时清明了几分,不由得再度绷紧了神经,压低声音说道:“阿言,我且不过问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了?还有……伤到哪儿了?” “我没事。”沐樾言淡声道,“划伤罢了。” 我固执地瞪大眼睛反驳他道:“不成,划伤也是伤着了,你让我看看!” 沐樾言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眼眸,见终究是拗不过我这缠人的脾性了,便缓缓抬起手来,将衣领往下拉了拉。 下一刻,一道足有三寸长的狰狞伤口便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似是为刀剑一类的利起所致,恰好横在脖颈与锁骨相接连的地方,还涔涔往外冒着温热的鲜血。 看到这里,我的心已是在无形中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像是正被人用蛮力狠狠地扯下了一块,愣是抽得整个胸口都在生疼。 可是难受归难受,却也容不得我有半分拖沓,遂干脆果断地抓住了沐樾言的手腕,语气坚决地对他说道:“你随我过来,我给你上药止血。” 那沐樾言是何许人也,又怎会乖乖巧巧地听我的要求?所以我在拉他的时候,便预料到会是这么个一动不动的结果——现下一眼瞧着他依旧是那副僵硬冷漠的模样,像是一□□棺材般死死杵在原地,怎么也拽也拽不动。 我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正试图对他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屋外一阵轻微的响声,似是正好有人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了,又立马窸窸窣窣的围上了一大群蜂拥而至的其他人,一声又一声地惊喜呼喊道: “是侯爷!侯爷出来了……” “侯爷可有伤到哪儿?” “侯爷您没事儿吧?” 一连串短促的询问声过后,谭今崭那隐含了一丝薄怒的声线却并不平缓,反是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急躁:“怎么可能没事!你们外边的这些人是如何看守的?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让刺客溜了进来?” “侯爷息怒啊!小的们一直都安安分分守在着茅舍内外,一夜都未曾歇息过——哪里知道那名刺客却着实是个顶尖高手,来去无影,不可捉摸啊!” “一派胡言!”谭今崭怒意更甚道,“你们若是看得严了,又怎会让那无耻小贼跃窗而入,险些一刀刺伤了夫人?” “侯爷息怒,小的们哪敢随便开小差啊,都是那混账刺客溜得太快,实在摸不着影啊!” “还请侯爷息怒!” “侯爷饶命啊!” 一时之间,哀叫之声连绵不绝,我定定站在屋内屏气凝神地听了好一会儿方才偏过了脑袋,见身旁的沐樾言已是僵成了一块石头,连带着眸中深邃的光泽也泛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便顿时对此事的来龙去脉知晓了一大半。 段止箫指派沐樾言去行刺谭今崭夫妇,却并未让沐樾言直接取他们二人的性命,反像是有意制造这样一场巨大的骚动一般,待到所有人都被这“刺客”一事惊扰得手忙脚乱了,他段止箫才气定神闲地站出来贼喊捉贼——这,就是他口口声声所说的“有趣的意外”?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蹙眉望着沐樾言颈上那一长道险些一刀致命的危险伤口,只觉得那心口处像是被人用针尖狠厉地扎了那么几下,疼得略有些轻微的发麻。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一连串怒火沸腾的主仆对话之后,便是段止箫那幽幽传来的温润声线。 只听得他轻轻干咳了几声,旋即缓缓说道:“哎,谭卿休要急躁,我听你方才说,那刺客险些一刀刺伤了夫人,现下还要紧不要紧啊?可有不慎受伤?” “……”无意间顿了顿,那谭今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否认道:“谢殿下关心,亏得有臣在旁庇护周全,才未曾另内人受半点伤害。” “哦?果真如此?”尾音一扬,段止箫故作关切地温声说道,“恰好我此次出行带上了几位常驻箫霜园的老大夫,不如让他们来替谭夫人诊诊脉,瞧瞧身子,以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真的不必了,太子殿下。”回绝时的声音中略带了几分僵冷,在旁人听来,却是多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耐在内。“内人方才骤然受到惊吓,如今已是骇得身子疲乏无力,不便再会见外人。” 谭今崭毕竟是谭今崭,那直来直去的性子纵是放在段止箫的面前,也丝毫不知道转弯,遂在匆匆拒绝了段止箫的一片“好意”之后,那谭今崭又是紧接着声线一凝,略带焦灼地扬声说道:“比起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臣更想将这半夜里扰人清梦的无耻贼人给捉出来,绳之以法。” “唔,这倒也是确实。”段止箫赞同道,“想来这刺客极有可能是尾随了我们数日的他方势力,如今瞧着我们在这雪夜里憋屈着难以行动,便找准了机会想要下手。” “臣以为,事实可不一定如殿下所说的那样简单。”谭今崭沉声道。 “何以见得?” “方才那贼人闯入房中之时,为了隐藏身份,乃是特地蒙面而来。”谭今崭极为郑重地阐述道,“若是与我相敌对的他方势力,很难想象他会悄无声息地孤身前来,独自一人伺机下手,被迅速反击之后又贸然离去——且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并未在茅舍周围发现他带有任何相互接应的其余同伙,所以,他若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全身而退,也并非一件易事。那么,倘若那人果真没有成功逃远的话,便极有可能就藏在这茅舍之中!” 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倏然僵成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连带着周身都散发出一抹宛若刀割的冷意。 我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希望能够给他传递一些微薄的暖意。 沉寂半晌,便又听得那段止箫声音一顿,旋即略带惊讶地问道:“谭卿是想说,这混账贼人现在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哼,正是如此!”谭今崭 分卷阅读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0 冷哼一声,咬牙说道。 “可是,现下这人人聚群扎堆,完全辨不出个你我一二来,谭卿又打算如何来找呢?”段止箫疑惑道。 此话一出,围绕于四周的一众护卫与奴仆亦是忍不住面面相觑,纷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极为恐慌的唏嘘声。 “殿下有所不知——方才臣与那贼人交手之时,为了辨其面貌,曾尝试着以手中长剑挑开那层碍事的面纱,然而那狗贼身手极其敏捷,只不过是侧身一躲,那剑尖便仅仅是在他那脖颈之间留下了一道醒目的伤口。”谭今崭信心十足地说道,“所以要想找到那贼人如今身在何处,只需逐一确认是否有人颈上带伤即可。” ☆、维护 “所以,谭卿是准备将这屋内外的一众下属给检查个遍?”段止箫低声问道。 “正是如此——”那谭今崭的声音陡然抬高了一节,随后立马便一字一顿地朝众人肃然施令道,“现下在这茅舍中的所有人,全部将衣领拉下,悉数由我来亲自检查!” 话未说完,已是听得茅舍内外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细微动静,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立刻覆盖了室外雪花落地时的轻柔声响。而与此同时,我和沐樾言则安安静静地躲藏于房间的暗角处,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而后便继续小心谨慎地观察门外的各类动向,以防中途有无法预料的意外发生。 半晌过去,便听得谭今崭那缓慢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似是仔细检查了整整一个来回,行径之间,却是顿生出几分摸不着头绪的焦灼与急躁。 ——很显然的,他并没有在屋外聚集的一众人中寻得真正的目标。 彼时,茅舍之外的风雪呼啸缠绵,而室内的气氛却是蓦然沸腾至最高点,恰于无形中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牵扯于一处,不曾妄自松懈半分。 谭今崭脚下的步伐似是燃了一把炽烈的火焰,来回往复,毫无规律地胡乱踱着,就这么焦虑不耐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方才微微一顿,复又朝着人群急声喝道:“……既然这刺客不在屋外,那就把所有分隔开的房间打开来搜!全部都搜个干净,一个也不要落下!” 此话一出,藏在屋内暗处的沐樾言终是再也按捺不住了,二话不说,飞速跃至窗台便要翻身出去,我倏然见得此等状况,也只好悄无声息地随在他的身后,略有关切地低声问道:“外面雪这么大,你要藏到哪儿去?” “……先出去再说。”沐樾言正要探手轻轻将窗户拉开,却是蓦地引入一道刺目的火光,用力揉了揉眼眶定睛一看,只见得那茅舍之外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每处暗角都有人高举着火把和灯笼,极为警惕地伫立在原地看守,不曾遗漏一丝空隙。 我在一旁看在眼里,已是急在心里,只觉得偏偏到了这正关键的时刻,大脑却愣是骇得一片空白,纵然是想要上去帮他一些什么,也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沐樾言则是眉目一凝,不过冷静地思考了半秒时间,便是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短剑,下一瞬间,只见得眼前寒光一闪,那锋利无比的剑刃已是直抵于他脖颈之间。 此举来的着实突然,登时惊得我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大脑还未能及时做出判断,双手已是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紧紧将他胳膊扼住,近乎呵斥地出声阻拦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与你无关。”沐樾言眸色一凉,旋即立刻翻转手掌,眼看着那把锋锐短剑就要直接刺入他喉间,我已是震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扑过去就将他手腕死命拽住,咬牙切齿地朝他说道:“……你把这东西放下,就算是走投无路了,也不至于这样对待自己吧?” 倏然被我控制得动弹不得,沐樾言眼底寒意更甚,胳膊蛮力一挥便试图从我手中挣脱,而我终究是力不及他,却也不忍看他这般摧残自己性命,遂只能执拗地将他手臂死死扯住,一时之间,我和他便硬是在这周遭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正待我二人还在强硬地僵持不下之时,屋外已是蓦然响起了段止箫那道熟悉的声音,凝神静气地仔细一听,那一向温雅含蓄的语气中还多了几分无端的质问之意。 “这人也找了一圈了,却什么也没找到……谭卿这接下来,又打算到哪里去?” “请殿下见谅,臣也是迫于无奈。”谭今崭肃声道,“这茅舍内外,臣已是悉数搜查了一遍,现下就唯独剩下一处,还未曾进去查探过。” “哦?谭卿是想说那来去无踪的刺客,现下是藏在我的房间里?”段止箫扬声问道。 “臣本无意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息怒。”谭今崭声线一颤,旋即粗声解释道,“只是……那贼人阴险狡诈,行踪诡秘,这会子趁人不备,很有可能会不动声色地躲入房中,然后……” “哎,谭卿啊谭卿,你是糊涂了么?”段止箫轻笑着将他打断道,“现下这房间中所住的,乃是我那一向喜好清静的顾小师妹啊!我此番刻意在外燃灯夜读,便是为了留她一份安宁,而事到如今,你又怎可随意将她惊扰呢?” 听到这里,我不禁眼角抽了抽,心道段止箫这招倒是用得极妙,愣是连带着我也一起拉下了水,真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而谭今崭那直脾气显然是不买他的账,声音再度一沉,反是略有不耐地质问段止箫道:“殿下既然极为看中那位顾姑娘,难道竟是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么?若是那贼人再起歹念,有心要持刀伤人,待到那时,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一连串话语愣是逼得段止箫一阵沉默,半晌都不曾再开口说话——纵是隔了厚厚一层墙面,我也能想象到他那副分明已是阴云密布,却还要挤出一脸假笑时的微妙表情。 静谧良久,不等那段止箫再度发声,谭今崭已是直截了当地向他致歉一句“臣多有得罪,还请殿下见谅”,言毕便二话不说,兀自行至门前,曲指用力地重叩三声,随后又高声喊道:“顾姑娘,你可在里面吗?” 话音未落,我额上已经倏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而身旁的沐樾言亦是神色一冷,抬臂便将我推到一边,固执地握紧了掌中短剑,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要直接下手。 这一连串动作利落决绝,丝毫不曾拖泥带水,硬是骇得我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却偏偏又拗不过他,便只能狠狠冲上去将他死命地往墙角里抵,这一来二去的,就恰好撞得他一路后撤,到最后,竟是生生地退到了那堆满了稻草和棉被的角落里。 那沐樾言一向是个清冷而又孤傲的性子,想来也不曾被这般胡搅蛮缠地对待过,沿途倒退以来,那 分卷阅读10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1 冰冷的眸底已是渐渐燃上了一层烦躁的怒意,眼看着就要出声呵斥了,却是忽然又听得那谭今崭在门外焦灼呼唤道:“顾姑娘!屋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没有声音?” 我听罢连忙回过了神来,一边紧紧拖住沐樾言的身子,一边急声回应他道:“我……我在的!方才困得泛了会儿迷糊,没有听到外边的动静!” 语毕,刚想要开口再补充一些什么,倒是段止箫那厮抢在我前头温言劝说道:“谭卿啊谭卿,不是我说你,这深更半夜的,她既是已经乏得厉害了,你又何必固执己见呢?” “殿下,此举并非乃臣固执己见,不过是为了这茅舍中一众人的安危着想——若是随手放着那凶狠刺客在一旁不管,非要闹得人心惶惶,难以安眠,岂不更是让那无耻小贼逍遥法外,无所畏惧?”谭今崭肃然说道,“所以今日在此,就算是要无意开罪这位身份不凡的顾姑娘,臣也甘愿冒此风险,斗胆一试!” “哦?那依谭卿所言,今日是一定要将这扇房门打开了?”段止箫向来温润含蓄的声音中已是隐带了一丝冰冷的压迫力,仔细听来,不由得让人心中生出几分畏惧之意。 “是!臣自知此举已是过多冒犯,也不敢再度请求殿下原谅,遂在此先深表歉意,望殿下不要为此介怀。” 郑重说完一长串致歉的话语,那谭今崭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事情,不假思索地就探手扶上了门框,眼看着就要径直推门而入,我登时心下一沉,一时也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措施,索性干脆利落地敞开了喉咙,尖声喝止他道:“别……都别进来!不准进来!” “顾姑娘,对不起,谭某……” 半句话未能说完,我已是故作慌乱地打断他道:“不行,我还没有穿衣裳!” 那杵在门外的谭今崭先是一顿,旋即又略有些狐疑地扬声问道:“顾姑娘,这茅舍内外皆是天寒地冻的,纵是夜里睡觉也要事先裹得严严实实,你这又是何故要欺骗谭某……说你未穿衣裳?” 我面色一僵,不知所措地同身侧的沐樾言对视一眼,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半晌沉默,屋外的谭今崭听着里头渐渐没了动静,便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急躁,二话不说,就极为强硬地走上前来,还未能等我开口说上一个“不”字,接下来所发出来的一切声音,已是悉数被“吱呀——”一串木门拉开的尖锐响动所淹没。 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整个大脑都在抽搐与短路之间不断徘徊,从未有回归清晰的那一刻。 所有思维都在一刹那间陷入了无限的恍惚与混沌之中无法自拔,却唯独留下了那具灌满力量的沉重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朝沐樾言所在的那个方向猛扑而去。 我紧张地闭上双眼,略有些踌躇地,将自己温热的唇瓣缓缓贴上了他脖侧那道狰狞伤口。 明显察觉到他冰冷的呼吸陡然一滞,紧接着,便像是失去生命了一般,僵成了一块无法动弹的千年冰石。 ——那只是一个算不上亲吻的亲密接触。 双唇有意无意地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畏惧彷徨,还是由内而生的微妙情感,皆在无形中席卷了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的炙热浪潮,纷纷扰扰地,眷恋温柔地,几乎是毫无规律地拨动着我那脆弱无比的心弦。 他脖颈间的肌肤细腻光滑,而不断起伏的气息则浅薄绵长,唯独那道刺目的伤口在涔涔向外淌着鲜血,还隐隐泛了一丝微弱的腥甜。 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却能极为清晰地听到那层层交叠的两抹呼吸声,一快一慢的,像是有节奏一般相互缠绕交织着。 虽仅仅是将嘴唇轻贴在他宛若玉脂的皮肤之上,我也依然是骇得心跳蓦然加速,连带着苍白的面上也无意染上一抹绯红。 ——而与此同时,黑暗无光的世界亦是随之不断下坠,像是陡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重心一般,我和他皆是被带得猛力一偏,齐齐陷入了柔软的稻草堆中,登时压出了一串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所以,当谭今崭心急如焚地推开那扇阻挡在外的木门之时,便恰好撞见这样一副旖旎场面—— 沉溺已久的大片黑暗蓦然被人惊醒,所有稀薄的灯火便迅速随之聚集于一处,幽幽将房中宽敞开阔的四处暗角照亮。 我整个人正以一种极为莽撞的姿势将沐樾言罩在那团杂乱的稻草堆里,俯首低埋于他颈窝之间,双颊上还若有若无地泛了一丝娇柔羞涩的晕红。而那僵硬得浑身冰凉的沐樾言亦是颤得瞳孔一缩,下意识里便抬起一只有力的胳膊,随手扯来身侧的一摊棉被来盖在了我的身上,无意做出了一副半掩遮羞,欲盖弥彰的轻浮假象。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最重要的是,那姑娘还一个劲地叫嚷说自己没穿衣裳。 这究竟是在做着一些什么样风流放/荡之事,想必凡是思维明了的寻常人看在眼里,那心中已是一片清晰无疑。 ☆、死心 怔然片刻,那一向古板守旧的谭今崭哪经受得住这般旖旎暧昧的气氛,仅仅是朝屋内望了一眼,便登时是骇得面色铁青,羞愧难当,连连倒退三步,险些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 眼看着门外一众提灯的护卫奴仆就要好奇地朝里探头探脑,那段止箫便是立刻眸色一凝,冷声呼喝道:“放肆!休要无礼,还不赶紧把门给拉上!” “是!”众人提心吊胆地齐应一声,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争先恐后地将面前薄薄的一层门板猛力合上,生怕那动作慢了又要无端遭受罪责。 不过少顷,那通透刺目的灯火便随着连接室外的光线变化而逐渐缩小,最终更是行迹匆匆地消失不见。而方才被无意照亮的宽敞房间也再度为一片混沌的黑暗色彩所埋没,连带着原本半清晰的视线也一起趋向于模糊。 门外的气氛一度陷入了极为诡异的尴尬之中,约莫沉寂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隐隐约约的,只听得段止箫声线一凝,似是颇有些无奈地对谭今崭说道:“谭卿,你现下可是检查得够了?” 默然片刻,像是还未从极度的惊惶与惭愧中醒过神来,那谭今崭颤抖着声音说道:“臣……着实未曾想过,顾姑娘她……她居然……” “罢了罢了。”段止箫长叹一口气,低低说道,“是我这做师兄的管教无方,竟由着她在外做出此等荒唐之事……待隔日回到箫霜园中,定是要严加惩戒,并予以重罚!” “还请殿下息怒,勿要因此而伤了师兄妹之间的和气。寻人一事乃是由臣一手挑起,擅自推门查探也是臣的一己之过……”谭今崭沉声道,“臣本意是想赶快抓住方才那凶狠厉害的混账贼人,却并非有 分卷阅读10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2 意想要搅扰顾姑娘的……”半句话卡在喉咙中央,像是难以启齿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段止箫见谭今崭已是无形中漏去了一半的锋锐气势,便不由得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耐心磨他道:“哎,我明白谭卿此举皆是为了这茅舍中的所有人找想,然而……现下夜色已深,你纵是将这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抓到那贼人的一片衣角。事已至此,你可曾仔细想过,那身手极好的神秘刺客,兴许早已是在人群陷入恐慌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借着混乱而逃之夭夭了呢?” 微微一怔,那谭今崭旋即闷声答道:“既然是寻遍了整间茅舍都不见他的身影,想必此人已然是侥幸窥得了空隙,趁乱溜之大吉了罢……至于他私下从属于哪一方势力,便更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哎,谭卿,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可兀自将其想得太简单,亦是不可将其想得过于复杂。”再度凝重地叹了一口气,段止箫意味深长地肃然说道,“纵观这游离于浮缘城内外的几股庞大势力,能有意与我们段氏宗家彼此明争暗斗,殊死抵抗的那一方,除了渐渐趋向于没落的浮缘孟家,便只剩下了段琬夜和他手中那一群愚蠢无知的虾兵蟹将。所以,若是想要知道那贼人从属于哪一方势力,只需逐一推算,便可略略猜个大概。” 段止箫此人心思极为狡猾诡秘,不过是偶然窥得一点微妙的空隙,便能将其揪得死死的,然后再反手扣上一口大锅,偏又有意无意地含糊其辞,让人听了难免要心生曲解——想来,这段琬夜定然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现下分明还什么也没做,就已莫名变成了派人刺杀谨耀侯夫妇的嫌疑犯,还得被那生性耿直顽固的谨耀侯无端记恨着,也真真是从天降下了一桩苦事。 谭今崭那厮方才本已是急得火烧眉毛,再也不可按捺半分,然这会儿不慎撞了个大尴尬,便像是被人从头泼下了一盆子热水,连带着整个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一时之间哪儿还顾得上其他?便只能是连连应和着段止箫的话语,以试图摆脱这般磨人的窘境:“殿下说的是,方才的确是有些臣操之过急,满心想着要将那贼人捉拿在手,才会……哎……才会不慎搅扰了顾姑娘的一份……清静。” “行了,你也无需再自责什么。”段止箫叹息着说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想来那贼人也该是没了踪影,再怎么费力追捕都无济于事……倒是你在这山谷中足足忙了有一整天,加之谭夫人又因此受了极大的惊吓——你果真不用回到房间里好生歇歇,再顺便陪一陪你家夫人么?” “多谢殿下耐心提点,只是……”顿了顿,那谭今崭似乎还有话挂在嘴边未曾说出,遂言语之间多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踌躇。 “安心休息吧,待到隔日重新回到谨耀城内了,再去追查此事也并不算太迟——你要知道,若是敌方有意与我二人作对,又怎会一直藏在暗处而迟迟不肯现身呢?”段止箫笑意盈盈地继续糊弄他道,“倒不如趁着现在尚且空闲,养精蓄锐,留着余力一齐用在日后罢。” 段止箫这番话虽说是阐述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而如今骤然落入谭今崭的心里,却也不由得让他那顽固不化的死脑筋无端生出些许犹疑之意——不过,好在这厮自知方才莽莽撞撞地破坏了他人的一桩“美事”,所以这会子除了老老实实地想要化解这份尴尬,他心中便暂时是难以再放下任何别样的想法。 彼时漫漫长夜已是悄然过半,屋外飘飞不断的雪花亦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趋向于平缓,似在半空中辗转翻覆了无数次,而后又柔软无声地归入了大地的怀抱——就仿佛那夏初时节无意间斑驳了一地的细微光影,不过是一次偶然的随意倾洒,便已然席卷了天地万物间的所有缠绵与温柔。 屋外纷纷扰扰的动静逐一散去,人们迈着疲累的步伐各自回到了原处,为这一日以来不曾停歇的忙碌与奔波画上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 我和沐樾言一动不动地在那稻草堆上窝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期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一直待到门外所有亮起的灯光一点点地黯了下去,那始终紧绷着的神经方才有所松懈。 也许是在暖融融的棉被里呆得久了,他那一向僵冷如冰的身体还略微有些发热。 我安安静静地埋首于他脖颈之间,凝神细听的话,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缓慢而又有节奏的,无端冲击着我的心弦。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由衷地期盼着,渴望着,这样温暖亲昵的一刻能够保持得更久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和他单独二人呆在一起,共同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与美好。 不过,事实并非总是如人所愿,待到所有动静皆是消失殆尽了,那一直被我压在身下的沐樾言终是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肩膀,有些僵硬地低声对我说道:“……起来。”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脑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便立刻骇得烟消云散,微微侧头,便将双唇有意识地离开了他脖颈上那道醒目的伤口,随后又扶着他的手臂撑起了身体,动作沉钝迟缓地挪到了一旁歪歪扭扭地斜坐着,却是看也不大敢抬头看他。 视线模糊的一片黑暗里,沐樾言亦是撑着身下那团参差不齐的稻草堆缓缓地坐了起来,倒也不急着开口说话,反是微微垂下了眼眸,目不转睛地望向了我的面颊。 眼皮有意无意地抬了抬,我一眼便又瞧见了他脖间触目惊心的伤口,顿时震得心下一慌,连连从稻草堆上一咕噜滚了下来,急声对他说着“我去给你拿药”,言毕,便一阵风似的蹲在了一旁端放着的棉布包里迅速翻找了起来。 不过少顷,我又捧着一手的大小瓷瓶坐回了草堆边上,转而试探性地对他说道:“我……我不知道会耽搁这么久的,而且这次出门,随身携带的药物也不多,你就先将就着用用吧。” 嘴上说是这么说了,心里头却还是虚得厉害,连带着双颊上升腾而起的绯红都尚未褪去,反倒是晕染得更甚了一些。 而沐樾言这厮却是依然冷得像块石头,任我在他旁边捣鼓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瓷瓶,却是一直板着那张僵硬的棺材脸,半天也不曾应上我一句,而他眸底深沉的色彩亦是始终平缓而又静谧的,看不出丝毫波澜。 ——这时的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感觉到沐樾言专注的视线片刻不移地端放在我的头顶,我便忍不住悄悄琢磨着,是不是我方才的行为举止太过鲁莽了一些,又惹得他心里不高兴了? 抿着嘴唇思忖了片刻,我还是决定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以安抚这座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危险冰山。 轻咳了几下,我便紧接着怯 分卷阅读10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3 怯出声道:“哎……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我才会……呃,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不过你看,反正谨耀侯也给我吓走了不是?这点小小的委屈,总比你挥刀对准自己的脖子要好吧……” 沐樾言眸色不动,反是偏头默然了一阵,良久方才淡声回应我道:“……以后别这样了。” “呃?”我微微怔住。 “以后不要这样……先不说在谨耀侯一事上,只不过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往后若再让他回想起来,必定要心生芥蒂,始终耿耿于怀。”沐樾言声音一沉,转而愈发肃然道,“而且,你终究是一个姑娘家,方才那些有违常理的轻浮举动……让旁人见了,总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还望你日后……能够多多自重。” 他这一番话语说来不轻不重,也并没有责怪或者生气的意思,然而不知为何,却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千斤巨石,愣是砸得我心间的每一处都在沉甸甸地生疼。 这样的感觉,比那日送香囊被拒绝以后的低落心情还要难受——就好像是绕着那抹憧憬的背影追逐了一路,到最后兴奋地以为终于要将其抓在手中了,然抬眸再望之时,那影子却又是不知不觉地与人拉开了一段更为疏远的距离。 而这一次,他沐樾言与我之间,倒仿佛是在无意间隔了数不清的千山万水,不过匆匆行了咫尺数步,便遥远了整整一个天涯。 望着他的眼眸一点点地黯了下去,我低垂了脑袋,旋即涩声对他说道:“哦……我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 我傻乎乎地听了姜云迟的话,以为只要跑过去亲他那么一下,他便也会和我一样被甜得心花怒放,无法自拔。 但是事实上,也只有在两情相悦的男女恋人之间,才能真正地做到同喜同悲,同乐同苦——而像我这般傻里傻气,不知所谓的单相思,是不用奢望得到对方任何回应的。 我心里分明是通透的很,然仔仔细细地思虑一遍,却还是难免觉得有些不大甘心,遂不过是稍微沉默了片刻,便忍不住再度开口补充道: “下次,我绝对不会了。” 此话一出,沐樾言眸中水光便微不可察地随之一动,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一刹那间,就蓦然归于不可动摇的平静。 就仿佛这飞雪无痕的夜晚一般,沉寂得让人心生落寞。 ☆、难言 次日晨,这阑饮山中没日没夜的纷纷大雪总算是下到了头,而那山谷深处专门供人观赏的数十株梅花亦是不幸遭了灾,连带着最底端的树根里都没入了凝结成冰的雪水,想来若是要将其悉数除尽,再加以细心养护的话,怕是又要费上养梅人的无数心血。 一群前来赏梅却不幸被困在这山谷中一天一夜的疲惫众人终是如愿等到了雪停,遂趁着天还未亮,便匆匆地打理起周边的各项事务,预备着即刻上路回城。 自昨夜的意外事故发生以来,秦泠就甚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纵然是从茅舍中沿路缓缓地走出来,也是由谭今崭在旁护得严严实实,生怕在哪儿磕着碰着了,又要让人无端受到惊吓。遂即便是我好心地想要上前慰问一番,也被那神色严肃的谭今崭挥手拦得远远的,全然不让我靠近半分。 而段止箫虽说心底里早已是一片暗流涌动,然在表面上却自始至终是一副神态自若的安定模样。与此同时,为了压下昨日夜里那场闹得人尽皆知的尴尬风波,他又生生耐了一路不曾私召我与沐樾言说上半句话,以此避免让旁人看了白嚼舌根子——若是不慎传到了谭今崭那一双竖起来的尖耳朵里,怕是又该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别样的疑虑。 再度回到箫霜园之时,已是渐渐过了正午,一路上便隐约瞧着段止箫的脸色不算太好,待到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步入大堂之后,他终究是失去了原本的耐性,那张从容不迫的笑脸亦随之缓缓地冷了下来,霎时间化为难得一见的冰霜。 谢难酌一早就遣人煮了热茶放置于桌边,见着段止箫已是径直跨过门槛,步履沉重地迈向大堂中央,便不由得匆匆迎了上来,陪着笑脸朝他行礼道:“殿下回来啦,属下已将茶水都准备好了,正等您回来趁热喝呢!” “不必了,你去唤云迟过来,我还有事情要交代。”段止箫负手立于桌前,少顷,复又凝声说道,“顾师妹和樾言也一齐进来,勿要再耽搁时间。” “是。”谢难酌低头应了一声,旋即二话不说,一溜烟便猛冲了出去,不过片刻之余,便引着姜云迟一道奔了回来,毕恭毕敬地逐一绕于段止箫的身边,静待他接下来的发话。 那段止箫见周围的人都来得齐了,倒也丝毫不曾拐弯抹角,微眯了眼睛便直望向沐樾言道:“樾言,说说你昨日夜里试探的结果如何。” “回殿下。”沐樾言应声上前道,“属下昨夜以刀背划伤了谭夫人的左臂,那伤口并非致命,但也绝对是不容小觑。” 我心下登时一惊,不禁略微睁大了双眼,朝他投去了一脸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 “哦?”段止箫听罢,眸中寒意已是更甚,“那你可是还记得,谭今崭昨天又是怎么和我说的?” “属下记得谨耀侯说,他在旁庇护的极为周全,未曾另谭夫人受到半点伤害。”沐樾言淡声说道。 “所以,他谭今崭就算是由着他家夫人受着伤流着血,也不肯让我带来的大夫瞧上哪怕是一眼。”段止箫狭长深邃的瑞凤眸轻轻一扬,唇角无意勾起的笑容却是寒冷得让人心头发颤,“也就是说,谭今崭终究是不愿让我知道秦泠已有身孕这一事实,对吗?” 沐樾言顿了顿,随后便立刻垂眸答道:“谭夫人手臂受伤,按理说应该是加紧让人处理,然而谨耀侯却是对此事选择了隐瞒,并且拒绝了殿下的一片好意——所以现下看来,事情正如殿下所说的那样,他也许并不希望旁人知晓秦泠有孕一事。” 一段话下来阐释得清晰明了,让在旁一直安静聆听的姜云迟也不禁斜眉微抬,面色讶异地说道:“这个谨耀侯,胆子真是大得不得了,竟是连殿下敢骗的么?” 段止箫轻笑一声道:“他现在还有什么能不敢的?就跟一头蛮牛似的,真要想做什么,任谁也拦不了他。” “谨耀侯多年执掌北域一带的重要势力,其脾性难免要固执倔强一些,若是想要他甘心臣服,还需磨合很长一段时间。”沐樾言缓声道。 “这磨合是一回事,但是……他值不值得我信任,又是另一回事。要是不慎让他蛮横惯了,怕是翻身起来,又是第二个孟郁景。”段止箫神色一凝,声线沉重道,“……瞧着他昨日里蛮劲上了头,都敢不顾阻拦硬闯我的房间,虽说也没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机密,却 分卷阅读10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4 也是苦了我这可怜的顾师妹,白白让人留了话柄。” 话音未落,一屋子人的炯炯目光便齐齐落在了我的头顶,似是几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愣是将我烫得倒退了好几步,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呃……也没什么,反正知道事情的那些人里头,也没几个是我认识的,只不过……” 只不过,你段止箫费尽心思地让沐樾言假意刺杀秦泠,到头来,不光是差点让你忠心耿耿的部下丢了性命,还连带着伤害了一位有孕在身的无辜女子。 声音缓了缓,我木然凝视着段止箫宛若深渊的墨色双眸,却终究是没能将这些话说出口来。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局外人,皇权重压之下,即便是对他的行事作风有所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默默数落几句。然而,正如段止箫所说的,我与他本是师出同门,手上所学的,心中所念的,无不是由陆羡河倾尽心血所授——虽说他们之间所讨论的那套政治理论繁杂而又难懂,我亦是未能将其参悟得透彻清明,但我始终坚定地相信,以陆羡河那样正直善良的坚定品格,绝不会教导自己的爱徒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 事已至此,难道在这样一个权位动荡,各方势力都致力于明争暗斗的混乱时代,真正的对与错,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来衡量了么? 心中无数的疑问与不安蓦然交杂于一处,一时正扰得我思绪纷乱不已,片刻沉寂,却忽然又听得段止箫在我耳畔幽幽出声问道:“顾师妹想要说些什么?怎的突然又不说了?” “噢……”愕然从漫天的冗杂心绪中回过神来,我微微偏过了脑袋,似是不经意地随口应答他道:“只是觉得殿下心思细腻深沉,非常人能及……” “是么?”段止箫眸中光晕黯然一沉,似是质疑一般,扬声问道,“我倒是觉得,师妹是否对于我这样的做法,有所异议?” 微微一愣,我支支吾吾道:“……我……呃……” “你且但说无妨。”段止箫正色道。 “我想……”轻咳了几声,我极为迟缓地说道,“殿下,谭夫人她说到底,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这般极端的手段去恐吓她,会不会有些……” “残忍,是么?”段止箫挑眉问道。 此话一出,沐樾言和姜云迟皆是抬起眼眸,以极为异样的目光匆匆扫了我一眼,而我亦是被一众目光盯得慌了神,连忙有些含含糊糊地解释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的好师妹啊……”段止箫摇头长叹了一声,眼底情绪却是晕染着让人瞧不大清,“我早同你说过,医者仁心,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够适用的。” “可是……”咬了咬唇,我有些艰难地指了指沐樾言道,“他……阿言,也是你重要的部下不是么?若非昨日侥幸逃过一劫,殿下是不是准备连阿言也一起舍弃掉?” 话未说完,在旁的沐樾言已是面色一凝,冷声呵斥我道:“休要无礼!完成任务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是生是死,我都毫无怨言。” “我……”明明在帮你说话啊……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整句话哽在喉头,像是生吞了一枚鸡蛋般,噎得我很是难受。 对峙片刻,倒是段止箫抬臂将沐樾言隔在身后,摆手说道:“罢了,樾言,顾师妹年纪还小,这些事情她也不懂,勿要同她过于较真。”停了停,复又偏头对我说道:“顾师妹,我知你生性良善,和师父一样习惯以‘仁’字衡量是非长短,然而当今世道混乱不堪,各方势力亦是如狼似虎,在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战场之上,多余的仁慈只会成为你前进的牵绊。” 我定定注视着他那双晦暗不明的深色瞳眸,良久沉默,方才垂头应道:“是我思维太过愚钝……的确不是块做大事的料子。” “顾师妹,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段止箫尾音一扬,旋即意味深长地望着我道,“日后有些事情,还只有你才能做到。” 胸口像是无故坠下了一块沉重的铅石,我眉心一皱,不由喃声问道:“殿下说的……是指什么事情?” “无需多问,到时候你就自然知道了。”扬手一挥,段止箫复又凝声对伫立在门外的谢难酌道:“难酌,你现在立刻遣人去谭府送上一封口信,说我明日午后必会上门拜访,还请他们务必做好准备。” “是。”谢难酌抱拳应道。 “你们其余三人也是,明天同我一道前往谭府走上一遭吧。”阴郁冰冷的面庞隐入大堂中晦暗的一角,段止箫薄唇一勾,缓缓说道。 少顷之后,待到所有重要的事务嘱托完毕,我三人便逐一退出了大堂,以留段止箫一个清静的休息时间。 彼时已是阳光淡薄的明亮正午,我们前后不一地走在回各自房间的长廊之上,良久无言,终是那憋不住话的姜云迟首先开口说道:“你们昨天到阑饮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就让人嚼舌根子了?” 我被她问得整个人一僵,一时挤不出半句话来回应这样窘迫的问题,反倒是一旁的沐樾言冷声替我答道:“没发生什么事情,只不过依着殿下的计划,给谨耀侯适当添加了一些麻烦。” “适当?”姜云迟皱眉指着他脖子上的伤口道,“那你这麻烦添得可真不得了,人家都要拿剑冲上来砍你了。” “小伤罢了。”沐樾言淡声说道,“并非如你所言的那般严重。” “你……你好歹稍微……爱惜一下自己吧。”姜云迟双目圆睁,略有不快地说道,“你这伤口,稍微偏一偏,就是直接要命了。” “是啊……”我听罢亦是忍不住在旁小声嘀咕道,“你自己倒是不觉着有什么,旁人看了却是会难受的很……” “还有你也是!”话锋一转,姜云迟又低头瞪向我道:“你刚刚怎么能那样和太子说话呢?就算是为了樾言出头,也未免太过无礼了一些,倘若他真要有心和你较量,怕是要一直耿耿于怀。” “呃……我……”踌躇片刻,我断断续续地垂眸说道,“是他让我直接说实话的啊,所以我就没想过要瞒他什么,一来二去的,不也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嘶……说你傻啊,你怎么就能真这么傻呢?”抬指用力地戳了戳我的额头,姜云迟咬牙切齿地训斥我道,“他让你但说无妨,那其实是在给你面子啊!哪里是真的让你噼里啪啦地说上一堆指责他的话来?你这样,不就反倒是不给他台阶下了么?” ☆、意冷 我捂着被她戳得直生疼的脑门儿,不由连连闷声说道:“我知道啊……可是,他在这件事情上……做得确实有些太过了一些,我没有反对他的意思,只是觉得略有些不妥,所以才会忍 分卷阅读10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5 不住提出来啊。” 话音未落,不等那姜云迟开口说些什么,沐樾言却已是漠声回应我道:“这些事情原就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对其本身指手画脚?” “我……”一时之间噎得说不出话来,我死死盯着他那张寒气逼人的面孔,片刻沉默,复又微微弱下了声音喃喃道:“我没有想要指责太子殿下,我只是……看着你这样上去为他卖命,觉得很不值。” “值不值,不是由你一个局外人来判断的。”面色一僵,沐樾言眸中霜雪逐渐凝固成冰。 此话一出,我登时觉得周身凉得厉害,却也是断然不肯就此罢休,遂反是鼓起了所有勇气,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道:“阿言,你难道忘记了,那天在前往观昼城的货船上,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沐樾言神色一滞,似是蓦然想起了什么,然而定定凝视着我的双眼,却终究是不曾应答半句。 “我说过,让你不要那么快想着了结自己的生命……那些话,你都还记得吗?”我沉声问道。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微偏了脑袋,沐樾言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可混为一谈。” “怎么就说是混为一谈了呢?”我急声问道,“人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始终是一个概念啊……” “那是你的概念,不是我的概念。”冷声将我打断,沐樾言眸中温度宛若噬血刀锋,“那天在货船上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所以……我答应了带你走,甚至把你一起带到谨耀城来,难道这些事情,都不能够满足你心中所想么?” “不是啊……” 沐樾言这个死脑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手足无措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然而,不等我迟钝地继续开口,沐樾言已是倏然背过身去,凌然说道:“如果你觉得你擅自为我挡下薛临那一掌后,便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命令我答应你做任何事情,那还请你务必收起这样愚蠢的想法。” “阿言,你……”瞳孔一阵微妙的紧缩,我呆呆地望着他沉黑色的背影,片刻怔然,却是始终无言以对。 空气中渐渐漫上一层极为淡漠疏离的意味,愣是骇得在旁默然聆听的姜云迟也忍不住走上前来,出声劝慰道:“哎哎哎,行了啊,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怎就说闹就闹起来了?” 沐樾言淡然瞥她一眼,旋即随口抛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是头也不回地快步行至了长廊尽头,独留了我和姜云迟二人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只能远远望着他疏离而去的背影木然出神。 半晌无言,姜云迟忍不住转头低问我道:“你这个破丫头片子,是不是又在阑饮山上闯什么大祸了?” “没有啊……”我目光飘飘然地盯向那抹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冷漠背影,心里不知名的某处却是隐隐泛起一股尖锐而又酸涩的疼痛。 那样的感觉,并不太好受。 “那为什么樾言整个人就跟……吃了□□包似的,逮着时机就跟你过不去?”姜云迟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抽了风还是怎么的,我说什么他都要冲上来和我较劲。”声线倏然一凉,我垂眸回想着昨日夜里情急之下的轻浮举动,便丢了魂似的对姜云迟喃声说道,“可能是我在阑饮山上时,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他生气了吧……” “可不是么,你瞧瞧你,明知道樾言从小都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混的,你还要当着他的面去挑殿下的刺,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姜云迟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不忘念叨着数落道。 “但是,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子殿下他本来就做得不好么?先不说他让阿言冒险去试探秦泠,那孟氏秦泠却也是个有孕在身的弱女……” 半句话未能说完,身侧的姜云迟已是一把伸手将我嘴巴捂住,随后又立即瞪大双眼训斥我道:“你还说,你还说!这点破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你还非要把它揭翻开来,生怕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 “唔……是我不好,下次不说了。”闷声将她轻轻推开,我懊丧地低下了脑袋,轻飘飘地说道,“反正不管我说什么,阿言他都是站在太子那边的,是么?” “是,没错。”姜云迟毫不犹豫道,“他们二人一起出生入死多年,早就已是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更是有着极为充分的羁绊与信赖——正因如此,殿下才会把所有重要的任务都交由樾言来完成,樾言亦是从未让他有所失望过。” “可是,看着阿言这样来回往复地折腾自己,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低声道,“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不顾生死安危,拼了命地往前横冲直撞,这样下去,迟早会……” “我知道。”声线陡然一沉,姜云迟抬眸望向阴云密布的灰白色天空,“你说的这些,我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又怎会一点也不清楚……只是,正如我那天对你所说的,我压根就架不住他,也管不住他,更别说鼓起勇气来提醒他了……我甚至都没敢单独找时间同他说说心里话。”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双拳无意识地紧紧攥作一团,我拧眉说道,“现在任凭我解释些什么,想必……他也是听不下去了。” “唉,你也是,稀里糊涂的,尽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蠢话。”姜云迟幽幽叹道,“他还能拿你怎么办?等过些个几天,缓一缓,你再去主动找他,和他道上几句歉,哄那么两三句,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 “道歉?”我听罢眸色一变,旋即一脸不解地反问她道,“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啊,为什么又是我去给他道歉?” “嗯?只是随便哄他几句而已,你不是最会缠人的吗?”姜云迟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别看樾言那个冷冰冰的鬼样子,他其实压根耐不住磨,只要你能低声下气地凑过去跟他卖一卖乖,没准他一个消气,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怔然听她说着,心底倏然堆积的失落与迷茫却是无意坠得愈来愈深,似是自黑暗底端缓缓伸出的杂乱藤蔓,彼此扭曲着,牵绊着,交叠着,又在一刹那间隐匿于无形,登时消失了所有的踪迹。 兀自将苍白无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思忖片刻,终是轻声对她说道:“我不去。” 不去。 就是不去。 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将沐樾言的所有情绪放在手心里,捧着,端着,护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又将他惹得以冷眼相待。 可是,就算是像我这样没脸皮爱缠人的大笨蛋,也着实是抵御不住他那般决然而又刻薄的话语啊…… ——如果当初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替他挡下薛临那一掌,只是为了对着他提出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那我究竟是图得个什么呢? 分卷阅读10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6 说到底,也不过是由衷地盼着他能够好好活下去罢了。 因为喜欢,所以忍不住想要在意;因为在意,所以忍不住将心里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出口。 若是连这样的做法都要算是我大错特错的话,那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够是对的呢? 想来,姜云迟也是并不明白我此刻心中所念的道理,权当我和沐樾言之间乃是如往常一样的小磕小绊,遂仅是轻轻地撇了撇嘴,随后神色自若地对我说道:“有什么不能去的啊?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那傻乎乎地闹个什么别扭?” “我没有在闹别扭。”我蹙了蹙眉,语气严肃认真地说道,“我反而觉得,是阿言在和我闹别扭……如果只是单纯地听不惯我所说的话,稍微反驳一下不就好了,何必说那样伤人的话来刺激我呢” 姜云迟低头凝视着我那双载满了郁闷与失落的眼眸,不由扶额轻叹道:“樾言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话一向就是那样冷漠刻板,你怎的偏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非要和他对着较劲呢?” 我倏然迎上她那包含了些许期望与忧思的明亮目光,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姜姐姐,我明白你此刻担心阿言的想法,因为我自己看着也会心里难受……可是,如果硬是让我追上去,像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地哄着他,没事儿人似的说着好听的话……我……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个心情。” 姜云迟一根直来直去的粗神经自然是要听来费解,现下蓦然接收了我这一长串意味不明的话语,便不由被绕得有些晕头转向道:“呃……什么意思啊?你怎么就没心情了?” “简单来说就是……”用力咬了咬嘴唇,我幽幽对她说道,“我也有些生气了……阿言方才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哎?”姜云迟瞠目结舌地瞪着我道,“你你你……你有事没事生个什么气啊?” “我虽然不喜欢和旁人生气,但是不代表我不会生气。”眸色一黯,我缓声说道,“所以,在我彻底消气之前,是不会主动去讨好阿言的。” 姜云迟满脸讶异登时化为苦恼之色,连连揉着自己近乎凸出的一截青筋,语无伦次地对我说道: “不是我说你,哎……你跟他……跟他计较个什么啊?” “好啦,姜姐姐,这次任你怎么劝我,我也不会再拉下面子去追着他满大街跑了。”轻轻冲她摇了摇手,我眸底色彩若有若无地微微敛去,似是一纸浓墨被清水冲淡一般,木然无神地对她说道,“昨日在外连续着奔波晃荡了整整一天,我实在是有些乏了,想回屋子里好好休息一会儿,如果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的话,就等到隔日再说吧。” 语毕,便也无意在外多耗时间逗留,遂干脆果断地同姜云迟匆匆告别,旋即沿着眼前几道冗长曲折的走廊一路向前,终是如愿抵达了我那隐泛着淡淡药香的熟悉竹屋。 初将那房门推开之时,我已是疲惫得连半步路都难以向前行走,只觉得自己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一副身体,在经由这番不遗余力的折腾之后,便仿佛是于蓦然间被人狠狠抽空一般,连带着厚重的灵魂也一道从体内生生剥离。 兀自将脑袋深深埋入柔软温暖的被窝深处,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将所有遗留的空气悉数纳入肺中,以暂时缓解胸口处隐隐传来的沉重压迫感。 方才不论是身在庄重肃穆大堂之内,亦或是身在轻松随意大堂之外,那人与人之间无意交锋对峙所造成的各类杂音与回响,都在无时无刻地摧残着我的心弦。 而如今回到这空无一人的小竹屋中,杂乱无章的外界环境陡然归于平静,周遭所有的事物亦是隐匿于无形——这般突如其来的安宁祥和于我来说,反倒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就仿佛那原本连续不断却骤然戛然而止的缕缕风声一般,疲惫乏力中透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冗杂。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丧 ☆、丢失 轻轻地自床板上翻了个身,我将脑袋自沉厚的棉被里缓缓探了出来,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中纷飞迷乱的思绪却早已是神游到了遥远的外太空。 半晌,那双乱窜的眼珠子四下转了转,却是有意无意地落到了一旁的木桌上—— 只不过是匆匆瞥上一眼,便瞧见了那桌角边闲置了多日的桃红色香囊,现下远远地躺在床上看着,只觉得它丑虽说是丑了,却也有它独特的可爱之处,为何那刻板冷漠的木头桩子就是不肯收下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心底有个沉钝的声音幽幽响起道。 是啊,他一点也没喜欢过我,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 可是,我顾皓芊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冤大头……顶着压力替他们主仆二人讨好了秦泠也就罢了,到头来嫌我多事了,还要无端凶上我两句。 越想就越是觉得按捺不下心中这口气,索性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冲到那桌子边上,一把将那香囊抓了起来,想也不想,便拉开纸窗扔了出去。 我也是有个脾气的姑娘,做了快十八年的老好人了,现在躲在我自己的房间里生生气,扔扔东西,想想也觉得没什么毛病。 眼看着那枚桃红色的小香囊瞬间化作一道弯曲的弧线,“嗖”的一声落入了不远处茂密错杂的枯枝丛里消失了踪影,我这心里头还隐约觉着空落落的,像是蓦然被人剜去了一块般,尖锐得直生疼。 完事儿了兀自坐回床边,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小口嘬着,偏还要一边惴惴不安地想着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情。 我现在的确是气得伤心难过了,那沐樾言呢?他此时此刻又在一个人想着些什么?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抄起屋子里的东西就往外扔? 思忖半晌,我觉得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气头上做出这般蠢笨的举动,何况,那样一枚倾尽心思所绣出来的香囊,说扔便一股脑地扔出去了,也着实是有些不合理。 越想便越发有些坐不住了,我垂眸望着手里那杯冒着缕缕白烟的热茶,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糊成了一锅稀粥,又乱又烫手。 就这么一会儿坐一会儿躺地来回折腾了几下,待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终究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长久以来的焦躁了,竟是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随手披了一件衣裳搭在肩头,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顾皓芊啊顾皓芊,你说你白白作上这一出,是为了个什么啊?到头来,反是作得自己心里不舍得也放不下,还得傻乎乎地跑出去捡。 我一边长长叹着气,一边弯下了腰,伏在眼前这一大团纷乱交错的枯枝丛里,小 分卷阅读10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7 心翼翼地摸索着我那枚一时生气扔出去的可怜香包。 彼时已是黄昏日下,光影萧瑟,连那盘踞于高空之上的明亮云彩,也在无形中镀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深边。 我所居住的偏远竹屋,乃是箫霜园内最为僻静安宁的一块地盘,平日里除了少数几位喜好阅览藏书的年迈军官,倒也见不到几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遂长久以来待得习惯了,便渐渐对这般幽静祥和的环境有了一种深深的依赖。 正因如此,便也恰好使得我那一双耳朵变得格外灵敏,纵是稍微一点的风吹草动,也能无意引得我的关注。 良久沉寂,周围本只是轻轻响着几声枝干摩挲的细微动静,偏不知在何时,又从头顶上方传来了几丝极为诡异的微渺声响。 像是无端刮过的一阵风声,却又不似风声那般和煦绵长,又像是层层树叶互相拍打的清脆声响,然而待到我警觉戒备地抬头去望了,却又无论如何也寻不到方向。 一抹沉溺已久的不安情绪缓缓自心底油然而生,愣是骇得我神色一僵,不由颇有些畏惧地出声问道:“是谁?” 没人应答,却是隐隐听得那细密交错的纷乱响动中,无端交织了一串凄冷缠绵的笑声。 愕然自枯枝丛中站起身来,我极为仓皇地倒退几步,再度怯声问道:“谁在那儿?可别给我笑得像个鬼似的,怪吓人的!” 话音未落,那悠长冷厉的声音已是戛然而止,转而将之取代的,却是自身后缓缓传来的一阵疑惑不解的熟悉声音:“哎,顾丫头,你窝在这枯枝堆里头,自言自语地玩什么东西呢?” 我心下一惊,陡然回过头去,便是正好撞上了谢难酌那张猛然探上前来的无辜大脸,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愣是被吓得呼吸一滞,差点一个踉跄晕死过去。 半晌噎住,我用力地将胸口拍抚了好几下,方才缓过劲来,面色惨白地问他道:“怎么是你啊?突然就从后面冒出来,奇奇怪怪的,想吓死我不成?” “我哪儿奇奇怪怪了?是那个男人婆……她说你心情不大好,恰好她这会子又有事情要忙,便托我前来看看你有事没有。”谢难酌一本正经地说道,“倒是你,一个人神里神经地蹲在这枯枝堆里,和谁玩儿捉迷藏呢?” “我没在玩儿捉迷藏。”我拧眉道,“就是方才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隐约听到一点稀稀拉拉的怪声,你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了吗?” “说什么唬人的鬼话呢,你是不是糊涂了?”谢难酌一脸嫌弃地说道,“这里安静得连只鸟儿都没有,哪来什么怪声音?” “那是我听错了?”我狐疑道。 “何止是听错了,我觉得你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谢难酌那张青涩的面颊稍稍一皱,便拧成了一团,“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我……”我木木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沉默片刻,复又闷声说道,“我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你丢什么了?” 颇有些难为情地抿了抿唇,我偏过了头,用蚊子嗡一般的细小声音回答他道:“一个香囊。” “啥?香囊?”谢难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同时又抬高了音量粗声问道,“一个破香囊有什么好找的啊?这屋子外头这么冷,到时候要是把你冻坏了,殿下怪罪下来,你让我怎么向他交代?” “唉,你又不懂这些。”我摇了摇头,转而继续探手在那枯枝丛里头胡乱扒拉起来,“要是一会儿没找着它,我怕是挂念得连觉都睡不着。” “什么懂啊不懂的,瞧瞧我这沿路走过来,就闻到你那破屋子里一股草药味儿浓得跟什么似的,呛死人不偿命——你既是身子不好,又何必在这冰天雪地里胡乱蹦跶呢?”谢难酌一面叽叽歪歪地絮叨着,便要一面要将我往屋里拖,“至于你那个什么鬼香囊就别找了,赶紧回屋才是最重要的!” 别看着这小子整个人瘦得跟个木柴干儿似的,那拉起人来的力气倒是一点也不小,只不过是轻轻扯着我的肩膀一拽,便将我硬拉着一路引回了竹屋里,二话不说便生了起了火,燃起了暖炉,待到一连串杂事打理完毕,复又将那屋门拉的严严实实,只给头顶的雕花窗虚留了半截透风的小缝。 我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瞧他忙得跟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便不由得出声嘀咕道:“我东西都还没找着呢……至于把门封得那么紧吗?” “还找什么啊,这天都要黑了。况且殿下之前也吩咐了,让我和姜姑娘将你好生照料着,不得出任何差错。”谢难酌一边捣鼓着桌上的茶壶,一边回头对我说道,“你若是真想要找啊,等明日天亮了,我去唤沐公子来帮你找,他能耐大着呢,保准没一会儿就能找到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倏然由着那熟悉的名字在耳畔响起,我愣是骇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连冲着谢难酌摇手说道:“别别别,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找了,你也不用跑去麻烦他……” “怎么了,为什么又不找了?”谢难酌握茶壶的手掌微微一顿,旋即一脸奇怪地回身问我道。 “明天事情多着呢,谁愿意特地跑到这小角落里来,就为了找一个破香囊啊。”我心虚地将眼睛撇向了一边,略带犹疑地上下扫了扫,默然半晌,复又故作不甚在意地对他说道,“阿言本来就忙,就别去搅扰他了,让他安心做他自己的事情吧。” “成,你说不找了那就不找了吧。”谢难酌这厮到底是年轻好糊弄,听了我的话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转而站起身来,缓缓在这竹屋里细细扫视一周,而后又微一皱眉说道:“我说,你这屋子里药味儿怎么这么重啊,你平常都服的什么药?怎的味道这样清苦?” “苦吗?”我吸了吸鼻子,反是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味道挺香的,以往我住在山上的时候,屋子里也都是这种清淡温和的味道。” “可能还是我嗅觉太灵了吧。”谢难酌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道,“殿下说你身子弱,需要服的补药也多,若是有什么药材缺的少的,就尽管和我说吧,不用客气。” “唔,那帮我多谢你家殿下关心了。”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我轻声说道。 “小事一桩罢了……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也不便再打扰了,况且现下天色已是不早,你还是好生歇息吧。”谢难酌抬眸望了一眼窗外昏黄黯淡的天空,便心知已是夜幕降临,遂也无意在此久留,抱拳一揖后,随即缓步退出了房间。 我微微侧过了眼眸,木然望着他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良久沉寂,终是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 瞧着室外一点一点逐渐褪去的稀薄光晕,想来不过片刻便会全然消散,若是现下还贸然出门寻 分卷阅读10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8 找香囊的话,怕是要被即将大片扑面而来的沉沉黑暗所淹没。 疲累了整整一天的身子略微有些脱力,我两眼无光地遥望着窗外那团黑乎乎的枯枝堆,一时之间,倒也不是那么执着地想要将香囊找回了。 丢了也就丢了吧——这样冷的天,谁还想没头没脑地冲到外面的雪地里,大海捞针似的疯狂寻找一枚丑得出奇的破香囊呢? 而且,就算是费尽心神地找回来了,我心中所深深挂念着的那块木头桩子,又真的肯将它极为宝贝地纳入掌中,永不丢弃么? 略有些失落地低下了脑袋,我探手将床上乱成一团的被褥轻轻掀开,微一侧身,便顺势倚靠在了那平坦舒适的床榻之上,深吸了一口气,兀自望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细密纹路发呆。 近来日子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实在是多得无法言喻,一波紧接着一波地,沉沉压在我的心头,似是千斤之重的层层巨浪一般,呼啸席卷着奔腾而来。 而偏偏彼时的我没有任何防备,遂往往是被残酷的事实狠狠地冲击在地,不留半分苟延残喘的余地。 轻轻地在床榻边缘翻了一个身,我探手将那无声在怀中藏匿已久的半截玉笛轻轻地取了出来。那通透雪白的笛身倏然迎上窗外渐渐昏暗下去的落日余晖,便是连带着每一处参差不齐的缺口也一道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稀薄微光。 曲指在那雕刻得极为细致的笛孔周围摩挲了几下,我端详得虽说极为仔细认真,心里却是突如其来地想着,若这传说中的九山玉笛果真有他人所说的这般神奇的话,我反倒是由衷地希望,它能将我心中所牵绊的哀思与苦涩一同吞并而去,留予我一个无忧无虑的质朴生活。 只要能安宁祥和地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织遥 次日晨,昼夜未歇的漫天飘雪依旧是纷纷扬扬地笼罩了整个天空,席卷而来的寒风宛若锐利的刀尖,出其不意地拂过脆弱的面颊,便是蓦然引起一阵灼烧般的刺痛感。 恰是迎上这般寒冷至极的风雪天气,段止箫已是披上了沉厚保暖的毛皮大衣,协同一众贴身随从在后,如约前往谭今崭的府邸。 段止箫此行目的何在,想来也仅仅是他一人心知肚明,旁人见了,只道是这太子殿下与谨耀侯之间来往密切,双方立场明晰————然而这般频繁的登门拜访究竟是所为何事,便不是简单的只言片语能够阐述清楚的了。 彼时寒风无度,大雪正盛,我与沐樾言并肩跟随在段止箫的身后,一路沉默,待到缓缓行至谭府之外,方才停下脚步相互对视一眼,不过短短一瞬,也是终究无话。 我木然瞧着他眸底淡然无波的色彩,心底已是落寞一片,少顷之后,便又黯然偏过了脑袋,在谭府家仆的接引之下,步入府邸中央的正厅之内。 室外一片白雪皑皑,而室内亦是被晕染得冷冷清清。老远便见了那谭今崭孤身伫立于视线的正前方,似是对于段止箫的到来有所感应,微一侧头,旋即俯首一揖,扬声朝他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罢。”段止箫微微颔首道。 “殿下昨日便唤人提前送来了口信,不知今日准时到访,是所为何事?”谭今崭垂眸问道。 段止箫眉目一弯,随后又温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昨日听得偏南地区的探子来报,说是那段琬夜协同薛临在观昼城一带混得风生水起,颇有继续向外界不断扩张的趋势,遂今日特来谭府,与谭卿一同协商应对之事。” 此话一出,倒是骇得我微微一怔,心道这段止箫的心思也是着实缜密得让人费解,若是不仔细揣测,还真不知晓他葫芦里卖的些什么药。 谭今崭听罢却是正色应答他道:“臣多年以来皆是在北域边塞一带活动,对于段琬夜薛临一众人的具体状况并不太了解,只知那段琬夜手下势力近年在外声名鹊起,很是吸引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各方群众。” “不错。”段止箫点了点头,随后又轻扶着身侧的木椅缓缓坐下,面色不改地说道,“那段琬夜原是我段氏宗家的第四子,只不过在十二年前被逐出城,失去了往昔的地位和身份,一直流落在外罢了。” “唔?难怪他一向在外自称为隽乾王,原来竟是个未被赐封的野王爷么?”谭今崭道。 “正是在十二年前未将他赶尽杀绝,才造成了他今日如此这般的猖獗。”段止箫摇头叹道,“自从得知他有所动静之后,我对他的观察与监视便是一刻也未曾停过——只是可惜,此人生性狡猾,敏感多疑,着实不易彻底击溃,所以才会由着他一路不断膨胀,实力只增不减。” 谭今崭凝神细听半晌,似是心中思虑得颇为认真,良久之后方才眉心一皱,倏然问道:“依照殿下所言,那段琬夜刚被逐出浮缘城之时,也算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而自十二年前发展至今,却是凭借一己之力赢得诸方赏识,其中就包括昔日古晁城中大名鼎鼎的薛临将军?” 此番话语说得意味不明,遂刚出口时,周遭气氛已是赫然凝固成冰。我在旁听得心下一沉,木然望了一眼前方段止箫的神色,却见得他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悠哉模样,兀自捧了一杯热茶在掌中,朗声说道:“怎么,谭卿此话,倒像是对那落魄贼子颇为钦佩?” “回殿下,臣并非是对那扰乱政权,胡作非为的贼人有所赞赏,只是从内心觉得,这般年轻有为的皇室子弟,不该落魄到此等境地。”谭今崭抱拳答道。 “哦?有为?”段止箫轻笑道,“谭卿认为,段琬夜那样算是年轻有为?” “是。”谭今崭如实点头道,“依臣目前所见,确实如此。” “哎……谭卿啊谭卿,你到底是常年身在北域,知道了解的东西甚少。”长叹了一口气,段止箫缓缓将手中茶杯搁置在一处,转而偏头对他说道,“段琬夜当年被各方势力联合驱逐出城,自然是有其必然的原因,否则无端闹上这么一出,又是图个什么呢?” “请恕臣愚昧无知,全然不了解当年实情,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请殿下透露一二。”谭今崭毕恭毕敬道。 “唉,当年旧事,也着实是惹人头疼。”段止箫探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幽幽说道,“段琬夜之所以会落得这般下场,主要原因,也不是全在他身上,说到底,还是他那贪得无厌的母亲风织遥之过。” 风织遥…… 我怔然轻抚着胸口那半截不为人知的小小玉笛,倒是突然想起了书珏曾经念的一首诗来。 ——朝风归云九,暮雨织遥山。 当初听时不甚在意,而事到如今倏然得知了九山制作者的名字,反是隐约能够理解这两句诗中暗藏的玄妙之处。 分卷阅读10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09 仰头定定凝视着段止箫的面颊,却是见他狭眸微眯,继续开口朗朗阐述道:“风家织遥,乃是战功赫赫的将门之后,父皇待她宠爱有加,多是因她一身独特的风氏武功,英气逼人,风姿卓越,与宫中其他妃子娇弱可人的模样全然不同。” “浮缘风家?”谭今崭听罢愣道,“那也是昔日驻守王都的一大家族啊!” “是,往日有那忠心耿耿的风家尚在,才会对孟家势力形成一定的压制,使得这居心叵测的老狐狸不敢轻举妄动——只可惜风家命薄,其地位身份皆是一脉单传,所以待那风大将军蓦然战死沙场,所有支撑风家的力量便是轰然倒塌,灰飞烟灭。”段止箫缓声道,“正是因此,才造就了风织遥一心试图复兴家族的迫切想法……不过,单单凭此,自然是不至于倏然遭罪,偏偏她风织遥复兴家族的方法,与一般人都不一样。” “不一样?”谭今崭疑惑道。 段止箫扬眉一笑,眸中光泽却已是凌厉如刃:“她想当皇帝。” 话音未落,四下皆惊。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段止箫一片凌然的冰冷双眸,一时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而沐樾言则是始终淡淡地站在门边暗处,一言不发,倒是那谭今崭已然惊得面色大变,仓皇问道:“什么?殿下是想说,那一介普通妃嫔,竟是想要沾手龙椅,妄图成为女皇么?” “可不是么……谭卿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她风织遥乃是名扬天下的忠臣之后,却是在私下觊觎着一些不该由她得到的东西,一边拼命地索取着我父皇对她的宠信,一边还偏要在宫中建立自己的政权体系。”段止箫凉声讽笑道,“若不是在那一步一步的算计中丢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从这恍惚大梦中清醒——好在父皇待她用情至深,不愿取她性命,遂才命人连夜将她母子二人一同驱逐出城,永世不再相见罢。” 一长串旧事陈述完毕,那谭今崭却是倏然陷入沉思之中,似是在慎重思考分析着事情的是非对错,遂沉默良久,方才坦诚言道:“……臣听殿下这样一番叙述,反是隐约觉得,那段琬夜从头到尾,也不过是被其母妃连累罢了,追根究底,他也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过错。” “哦?”段止箫眯眼笑道,“谭卿这番见解,倒很是与众不同啊。” “不过是如实回答罢了……”谭今崭喃喃说道,“臣知晓宫中母子富贵皆是辅车相依,唇亡则齿寒,但,段琬夜这般才德兼备,文武双全的段家儿郎,本应是身居高位,辅佐于帝王之侧,而如今却是不幸堕落为寇,满心复仇之火,也着实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罢了,罢了,这段琬夜一事,已是匆匆过去了十二年有余,就算是现下在此为其叹息惆怅,也无法改变其母妃张狂作乱的事实。”段止箫眸色微敛,旋即摇手说道,“若当真是为这段氏江山的未来着想的话,便应该是不遗余力地消灭那些妄图推翻政权的乱臣贼子,不是吗?” 此言一出,那谭今崭便已是愕然醒神,慌忙俯首立于段止箫面前,眉目微扬,声如铮铮铁骨道:“殿下说的是,臣既然已经决心追随在您身后,定是会全心全意地助您一臂之力,以此共同守卫这段氏江山的每一寸土地。” 段止箫含笑望着谭今崭的赤诚双眸,半晌无言,却是缓缓自那木椅之上站起身来,踱步上前,凑近他耳畔低语道: “谭卿,我信你。” 那声音柔和有致,宛若笛音,飘飘然地传至耳畔,颇有几分蛊惑之意。 谭今崭在一旁见在眼中,自是听在心中,如此一来,不由备受鼓舞,连连向段止箫肃声承诺道:“我谭家世世代代驻守于北域边境,一致为段氏宗家效劳,绝无二心。” 此番话语皆是出自肺腑,满腔诚挚,旁人听来只道是那谭今崭一寸丹心,露胆披诚,而段止箫见了自是笑意更甚,探手拂他肩道:“谭卿诚意,我已了然在心,日后路长,怕是更需你我之间赤诚相见,相互照拂。” “是,臣有意同殿下一同商议应敌之策——今日过后,便会差人连夜前往观昼城,搜集诸方情报,以此限制段琬夜的行动。”谭今崭凝声道,“日后变数虽多,但城池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臣亦准备在打探情报的同时为将来的战事做好准备,以免届时被人抢得先手,打个措手不及。” “嗯,如此甚好。”段止箫颔首赞同道,“过些日子我也会派遣一部分下属去往偏南一带进行支援,至于具体安排如何,还需查探详情之后再作打算。” “臣谨遵殿下吩咐。”谭今崭低眉顺目地应和道。 段止箫微微抬颌,那俊雅面容上笑意如风,如此一眼看去,倒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然熟知其本性之人,却不难知晓他愈是笑得这般温柔潇洒,便愈是暗藏锋芒。 果不其然,在他默然沿着正厅的边缘踱步一周之后,反是再度昂首,看似无意般的出声轻道:“对了,谭卿……说起来,我且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谭今崭听得略微愣了片刻,随后复又跟上了段止箫的脚步,静静伫立于他身后问道:“殿下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方才一直执着于谈论旧事,倒是全然忘了,前日你在那阑饮山上无故遇刺一事。”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段止箫缓步前行的动作一滞,转而回眸望向他道,“也不知谭夫人现下状况如何,既是不慎受了惊吓,如今可是恢复得好些了?” 谭今崭面色不改,只是淡淡应声答道:“多谢殿下挂心,内人当前已无大碍,不过自那日骤然受寒之后,便一直滞留于屋中静养,未曾出门半步。” “唔,近来雪大天寒,确实是不宜外出。”段止箫温声道,“想来谭夫人也是初到谨耀城,一时受不住这般极寒的天气……恰好我那箫霜园中的大夫皆是来自浮缘本土,若是谭卿有需要的话,只需招呼一声即可。” 话已至此,那段止箫言语之中的含义已是十足分明,偏那谭今崭却依然是态度如常,面不改色地回绝他道:“臣多谢殿下好意,只是现下内人身子尚且康健,便……暂且不需要了。” ☆、披风 我默然瞧着谭今崭那副固执倔强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幽幽一凉,然抬眸瞥向段止箫面上神色之时,却是始终寻不出半点起伏与波澜。 段止箫其人就正如那温润圆滑的晶莹玉石,于表面上是沉静雅致,然于其深层却是无法剖析的周密思绪,遂无意一眼望去,便只能瞅见那抹如春风轻拂般的柔和笑容。 再度受到谭今崭毫不犹豫的强硬回绝,我原以为按照段止箫那已是无法忍耐的脾气来说,早该是撕开那张万年不变的翩翩笑脸,以怒容对待谭今崭此 分卷阅读10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0 等一而再,再而三的叛逆举动,然而如今看来,倒是我低估了这段止箫诡谲多变的复杂情绪。 ——他自始至终都在勾唇笑着,就好像真如面上所表现的那样和蔼可亲一般,无限纵容着谭今崭的耿直脾性。 就是如此不咸不淡,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平和微笑,一直持续到离开谭府,回到箫霜园之后,都不曾从段止箫的脸上褪去半分。 我本以为经由这样一番意味不明的登门拜访以后,便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容得我来插手,遂正待转身穿过室外几道长廊,回到我那小竹屋中好生歇息,不料行至一半,却被一道隔空传来的声音生生唤住:“顾师妹,请留步。” 向前行走的迟缓步伐微微一顿,我回过头,倏然迎上身后段止箫那张白皙无暇的俊雅面孔,而眸色微偏,便又恰好对上了紧随在他身侧的一道冰冷目光。 有意无意地打了个寒战,我退后几步,怯生生地低声询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你不必这样紧张。”段止箫缓步上前来,垂眸轻道,“只不过我这尚且有件小小差事,想要征求你的同意罢了。” 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虽是在脑海中已将他指着额头鄙夷了一千万遍,我在这表面上却还是低眉顺目地对他说道:“敢问殿下,是件什么样的差事啊?” 那段止箫见我尚还听话,便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知道顾师妹一向与那谭家夫人甚是交好,如今她又正巧待在家中静养,不如等再过些时日……由你单独前往去探望她一番?” 话音未落,我已是狐疑地凝向他的双眸,小心翼翼地询问他道:“殿下此举,又是所为何事呢?” 收回投在我身上的灼灼目光,段止箫昂首望向天空,复又扬声问道:“依照顾师妹所预料到的,我此举该是意义何在?” 皱眉思忖半晌,我茫然摇头道:“恕皓芊愚钝,着实无法猜透殿下心中所想。” “罢了,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再卖关子了。”扬手一挥,那静静伫立于段止箫身后的沐樾言便是抬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呈了一摞交叠在一处的大小方盒置于我三人中央,匆匆数来,约莫有三五六个,然仔细端详一番,却能瞧得那方盒边缘皆为精致素雅的细腻纹路,宛若落日流云一般,相互缠绕,彼此蔓延,明眼人一旦瞥见,便能知晓那盒中之物定为上品。 正待我睁大了双眼瞪向那一堆整齐摆放的各类物件迷茫无措之时,却忽然又听得段止箫出声在我耳畔幽幽解释道:“这些盒中所装的,皆为从西域送来的上等贡品,一路长途跋涉,不断向北,方才运输至此……隔日你若再度前往谭府拜会谭夫人,还望你将这些礼盒一并带去给她,以表慰问之意。” “嗯?这……这么多礼品,全部带去?”我愕然道。 段止箫颔首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也正好让他谭今崭仔细瞧着,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段家不能给予他的。” “是,谨遵殿下吩咐。”我应声垂眸,然眼角的余光却是在那数枚方盒间来回晃悠了一会儿,心中又不由得隐隐约约地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来。 就这么无言思虑半晌,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唤他道:“殿下……” “怎么,顾师妹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段止箫微笑着问道。 “我……”兀自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木然望着他那宛若寒潭般的深邃瞳孔,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思绪才好。 偏那段止箫像是早已洞晓一切,不过眸色略微一转,便是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顾师妹是不是想问,我贸然给谭夫人送上这些礼盒,是否有什么别的特殊目的?” 不偏不倚,一语破的。 他心中通透清明,毫无迷茫,遂全然无需旁人妄加指点。 我眸色微垂,不敢再与他相互对视,便仅仅是低下了脑袋,闷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淡淡地呼出了一口气,段止箫探手轻扶于廊柱边缘,不紧不慢地温声说道:“谭今崭其人刚愎自用,心高气傲,遇事也是顽固不化,扞格不通。在他心中,永远有那么一套自己的独立想法,而事到如今,唯一能够将他撼动的,也只有秦泠一人。” 我匆匆扫了一眼沐樾言手中的一摞方盒,木讷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想先从谭夫人身上着力,通过此种委婉的方式博得她的信任,然后连带着谨耀侯也一并掌控么?” “不愧是我的好师妹,竟是如此聪明伶俐。”段止箫莞尔道,“你既已是心中明白,那也无需我再过多解释了,不是么?” “殿下所托,皓芊定然是会尽力而为,只是……”顿了顿,我俯首恭敬一揖,语气中已是倏然染上一层恳切的意味,“只是那谭家夫人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况且她现下还有孕在身,还请殿下能够酌情对待,勿要再采取极端的方式,对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此话含义昭彰,想来那段止箫在心中亦是听得真切明了,遂默然沉寂片刻之后,他反是轻笑出声,挑眉说道:“顾师妹权当我是头食人老虎么……那谭夫人好歹也是王侯之妻,岂是能容得我肆意妄为的呢?” 此话一出,连带着他身侧缄默不语的沐樾言亦是朝我投来了凉薄似冰的凌厉目光,愣是骇得我动作一僵,旋即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连声对他说道:“皓芊只是……有些担心谭夫人罢了,并非有意伤及太子殿下……还请殿下勿要因此介怀。” 那段止箫听罢倒也不再执着于争辩些什么,只是微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口气,便偏转了那双复杂幽深的眼眸,遥望向了天地之间肆意飘飞的鹅毛大雪,沉默不言。 是以,五日之后,骤雪稍停,万物覆霜,连那地面上深浅不一的细密沟壑中都无意染上一层灰白。 我心怀忐忑地带上了那摞精致华美的方形礼盒,应段止箫的嘱托前往单独谭府探望秦泠。再见她时,其面上的柔婉光泽已不如前些时日那般灵动出彩,而细腻如玉的洁净肌肤之上,亦是隐隐泛了一丝病态的苍白。 怀胎十月间的女子本已是颇为辛苦,再加之前些日子在那阑饮山上又骤然受到惊吓,想必这秦泠近段时间以来所过的日子,并不如旁人所想象的那样好。 彼时,那宽阔的长廊之外尚有几缕稀薄的阳光,她便兀自在靠近门槛的边缘上端放了一只木椅,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地在旁打着盹儿。 我见她眼角眉梢间颇有几分疲乏之意,便是无意上前将她惊扰,然无奈于身后的那名家仆手脚粗笨,竟是连几枚普通平整的方盒也拿不大稳,遂一路走得晃晃悠悠的,待到快要到人跟前了,便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连带着手中一 分卷阅读1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1 大摞方盒也随之倒塌,稀里哗啦的散得七零八落。 既是闹到这个份上了,那秦泠哪还有不醒的道理?眼见着其中一枚方盒已是一咕噜摔到了她的脚边,便是被她弯腰顺势拾了起来,复又疑惑地抬头问道:“发生什么啦?这些个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 我一面忙着整理地上凌乱不堪的各类方盒,一面扬声回应她道:“夫人,近来太子殿下听闻您身子略有不适,一直久居家中静养,遂特地托我带上一些微薄之礼前来探望,以表慰问之意。” 似是方才自那昏昏沉沉的大梦中愕然苏醒,秦泠蓦地留意到我的存在,眸色登时一亮,连忙略有些惊喜地出声唤道:“这不是顾姑娘吗?你怎的有空到这里来了?” 我上前微微施礼道:“想来夫人独自一人深居府中也甚是无聊,皓芊便特地来此陪着夫人解解闷,说说话,以消磨这长久无趣的冷清时光。” “唔,来了便是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秦泠不知所措地捧着手中的一大枚方盒,略微嗔怪地说道。 我小心翼翼地将余下的几枚方盒轻轻堆放于长廊间的石桌之上,转而温声应答她道:“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罢了……据说,这些礼盒中的物什皆是来自西域,一路运输至此,很是费了一些周折。” “竟是出自西域的贵重贡品么?”秦泠曲指在那礼盒表层浅浅摩挲了几下,旋即颇有些讶异地抬眸望我道,“此等价值不菲的物件,我又哪里敢随意收下啊?” “唔……夫人你也知道殿下的性子,这礼物既是已经送出去了,便是断然不可退回的。” 我有些艰难地向她提议道,“倒不如……您逐一拆开来看看,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老实说,段止箫交予我的这一桩苦差事,我并不大擅长——然而,他既是已经开了这个口,我便不得不全然如他所愿,将礼盒悉数送出。 还好那秦泠倒也不是那样顽固倔强的女子,面对此等状况,便不过是低头沉默半晌,细细端详了一眼手里那枚不轻不重的精美方盒,少顷之余,倒也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反而柔声对我说道:“那……就先拆了这个吧。” 语毕,那面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踌躇之意,遂手中动作也是极为迟钝缓慢——小心谨慎地将那方盒外围的金边一点点撕下,而后又沿着盒间细密的缝隙将盒盖轻轻抬起,末了方才将其整个掀开,露出盒中一团叠得方正齐整的淡青色布料。 说是布料,然其质感却不如布制品那般光滑无痕,捧在手中将之整个摊开,方才惊觉,此物竟然是一件保暖防寒用的厚实披风。 不同于往日北域人身上必备的各式臃肿毛皮,此披风似是由多种不同材料交杂制成,其触感沉厚踏实,却精致小巧,皮草与布匹交织之间亦是粗细有致,相得益彰,便恰好使得它纹路清淡素雅,杂而不乱。 ——倏然一眼没入那淡薄如画的水青色,我一路以来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彷徨皆是消失殆尽,转而纷至沓来的,是隐隐约约的轻松与释然。 我原以为段止箫那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所送出手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入得了眼的好东西,而如今看来,他在费心讨好秦泠这一方面上,倒是毫不吝啬。 而恰巧那秦泠本就喜好此等别致而又实用的物件,遂骤然一眼望见眼前的淡青色披风,不由得大喜过望,连连将其捧在手心,颤声叹道:“不愧是从西域带来的奇物,这般精美绝伦的华贵披风,自我从浮缘到谨耀以来,还从未在旁人身上见到过,若只是单单用来抵御风雪,还着实是有些可惜。” 我见她似是欢喜得厉害,连带着那苍白如纸的双颊都染上了一层晕红,便难免要在心中替她高兴一番,而垂眸怔然片刻,却又忍不住悄然慨叹那段止箫眼光不凡,不过随手送出的一份礼物,便是如此这般的别出心裁。 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回过神来,转而低声对身旁的秦泠说道:“……夫人,这披风本就是用来抵挡严寒的,要真不舍得穿它在身上,不还反而耽搁了它的用途?” “唔,可是我平日里甚少出门,其实……也用不上这件披风啊。”秦泠将那披风紧紧抱在怀里,颇为犹豫地说道。 我凝神望了它一眼,思虑片刻,方才开口向秦泠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披风既是颇能保暖,瞧着又不是那么臃肿可怖,夫人大可将它披着出来晒晒太阳,闲时还能陪着侯爷在这庭院中散散步。” ☆、丧子 温柔似水的瞳孔微微一亮,那秦泠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披风,又转而看了看我,很是惊喜地勾唇笑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浅浅望入她清澈见底的黝黑双眼,亦是眯眼一笑,轻声答道。 踌躇片刻,秦泠出神望着手中一抹素淡质朴的浅薄青色,有意无意地轻轻抖了一抖,又似是不舍一般地捧着转上了一圈,末了方才朝上一掀,将其缓缓披在了肩上。 那孟氏秦泠本就是位出身浮缘的柔婉佳人,如今又是素颜如霜,着了一身淡色衣衫,远远望去,便恰似一幅山水画般飘渺迷离,超凡脱俗。 正是这般风姿绰约,柔美动人的俏丽女子,方能在一举一动间,将其丈夫的一颗真心紧紧牵引,永不言弃。 而我呢? 苦笑着想起那个离我愈来愈远的背影,心底不断涌出的酸涩之情却是不言而喻。 以往的我,在谈及感情方面的深刻问题时,总是对此一无所知,而现在的我,渐渐的懂得多了,也明白得多了,却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木然凝视着眼前女子倩丽婀娜的淡色身影,我只是静静地在旁伫立着,始终一言不发,反倒是她满面笑意地披着那件崭新的小巧披风,举手投足间皆是染上了些许显而易见的欣喜之情。 自那时起,我就恍恍惚惚地丢了一缕魂。 出神出得久了,难免要泛起一阵迷糊。待到事后再度回忆时,便也只能隐约想起那时的秦泠偏过了那张温柔得让人心生眷恋的面庞,眼角一弯,放柔了声音对我说道:“谢谢你,顾姑娘。” 天生愚钝的我,一直至今都无法理解,她是为何要向我道谢,若是硬是要探个究竟的话,兴许是在感激我在无形中对她的鼓舞与肯定吧。 ——然而,有些时候,命运并不是如人们心中所想象的那般平淡无波。汹涌澎湃的暗流,往往便是在那宛若明镜的深潭之下,悄无声息地霸占索取着一切,一直到最后有意识地回过神来,方才发觉周围早已是空无一物。 现在想来,那日轻易听信了段止箫看似无害的一番话语,并如他所愿将那些所谓用来“博取信任”的礼盒亲自赠予秦泠手中,应 分卷阅读1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2 该是我在这漫长而又艰难的医者生涯当中,所做过的一件最为后悔的错事。 半月之后,正值白雪漫天的落日之前,空中微渺的一条光影无限流转蔓延,不过是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它便是与那周遭迅速降落浅蓝色的夜幕相互交织,缓缓勾勒出了天地万物间的模糊轮廓,似是点漆难染,又似是提笔又落。 彼时,我正窝在箫霜园的藏书阁中,踮脚翻阅一些未曾阅览过的老旧竹简,半晌忽闻门外传来急促而又焦灼的一连串脚步声,遂透过纸窗抬眸一看,便见得三五个打杂的小厮正引了一位年迈的老大夫朝长廊外快步走去。 这老大夫乃是位经验丰富,医术高超的精湛老手,我二人闲时偶尔会讨论一些治病用药之道,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也就渐渐的有了几分印象,如今我骤然见他脚步匆匆,似有急事需要外出处理,便难免会觉得有些异样,遂干脆将那藏书阁的木门一把推开,小跑着一路追了上去,连连向着他出声问道:“老先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走得如此匆忙?” 那老大夫听罢步伐未停,反是头也不回地急声说道:“唉,可不是嘛,就是谨耀侯家那位新夫人身子突然有些不适,便唤了我这把老骨头前去探个一二。” 我心下一沉,不由凝声问道:“身子不适?那谭府中不是有几位常驻大夫么,现下为何又偏要从箫霜园中找人过去?” “正是因为那些杂毛大夫们无法医治,所以才会特地从我箫霜园里借用人手啊!”那老大夫摆了摆手,面上焦灼已是显露无疑。 我瞧着他那脚下步伐快得近乎生风,便隐约能知晓此事态严重,思忖半晌,终是怎么也放不下心中那丝源源不断的仓皇与忧虑,遂亦是迈开了脚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扬声说道:“老大夫,既是那谭家夫人病得重了,还请容许皓芊与您一道前去,彼此之间,还能多上一个帮手。” 视线前方那抹苍老却不失力量的背影未再出声,似已是肃然默许了我的跟随,只不过愈发加快了走路的速度,由前方几名小厮一路引领着,迅速朝谭府赶去。 沿途路上风雪交加,冷若刀割般,一次又一次地在人心尖上,划下难以磨灭的伤口。我仅仅是裹了一件薄衣在外便匆匆出门,如今倏然一脚踩入凝结成冰的积雪之中,不由骇得全身僵冷,无法施力。 那是一个极为黑暗的夜晚。 一众人顶着满头纯白的雪点,踏着一地坚硬无比的冰壳,纷纷攘攘地涌入了秦泠平日里所居住的房间。 远远便见得那秦泠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榻上,似是已然昏厥,而那额角冷汗却依然是涔涔落下,惨白的面色亦仿佛是那窗外的寒冷积雪,无力得让人心急如焚。 而此刻的谭今崭早已是骇得火急火燎,连连在那屋内屋外反复地踱着步子,焦虑得整张脸都是拧作一团,仿若无形承载着化解不开的千斤忧愁。 我终究是见识浅显,不曾遇到过此等紧急的突发状况,遂只能一路跟在那老大夫身后,替他背着随身携带的医用药箱,穿过层层涌动的人群,缓缓蹲在那秦泠所在的床边。 好在这位老大夫终究是位遇事不乱的冷静之人,眼看着那谭今崭携了一众家仆就要急切地上前探寻状况,便是大手一挥,朝屋内焦躁不安的所有人厉声喝道:“夫人尚且需要安静的环境,还请诸位勿要再出声喧哗。” 话音未落,周遭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便逐一消退了下去,似是沉钝压抑的浪潮。 见得四周已不再有闲人出声打扰,老大夫倒也不再拖沓什么,迅速蹲下了身,探手扶上秦泠那纤瘦无力的手腕,屏息凝神半晌,复又曲指向上挪了一挪,良久方才缓慢出声道:“谭夫人此脉甚寒,似是体虚至极……”顿了顿,转而又向紧随在侧的谭今崭说道:“敢问侯爷,谭夫人是否已是有孕在身?” 那谭今崭眸色一凝,拧眉思忖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冠,艰难地说道:“是……内人腹中胎儿,已足四月。” 老大夫神色微变,旋即偏过了脑袋,摇头叹道:“侯爷,谭夫人现下身子虚寒无度,这一胎……怕是再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在旁的我已是骇得脑子一热,只觉得像是生生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登时震整个大脑都在发麻。而那谭今崭听罢亦是面色由白转青,近乎失了神智般地冲上前去,狠狠拽住老大夫的衣角,难以置信地连声质问道:“大夫,你可是在说胡话骗我么?此胎一向生得平稳安定,不曾出现任何意外,怎会说没就没了?” 老大夫被他猛力拖拽着推后几步,轻咳几声,方才仓皇说道:“侯爷,我又怎敢胡乱骗人?不信您让您府上的诸位大夫一道瞧瞧,必定是诊出差不多的结果——谭夫人本就身子柔弱,加之这北域天气极寒,着实不适合安心养胎,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病根,从而影响到腹中胎儿啊!” 一连串话语宛若无情锋刃,无不刺激着谭今崭那濒临绝望的心绪,眼看着他那明亮有神的双眸一点点地黯了下去,我心下实在不忍,复又伸手轻触在秦泠腕间,细诊片刻,只觉得那脉象果真如老大夫所言,寒气凝滞,气血虚损,迟缓无力,实为流产之兆。 像是蓦然叫人从头泼了一盆凉水,我心中纷涌而至的苦涩全然无法抑制,然无意偏头瞧见秦泠那张苍白却不失柔婉的俏丽面孔,却又是不由想起昔日她那溢满了幸福与祥和的愉悦神情。 曾几何时,她会温柔地笑着,出神地向我叙述她与爱人之间彼此相连的沉沉心意;她会满心期许地坐在铜镜面前,踌躇而又犹豫地研究着讨喜的新妆;她亦会像个孩子一般,捧着喜爱之物在长廊内外兜兜转转,眼底皆为不变的似水柔情。 秦泠的所有幸福,都与谭今崭息息相关——甚至这腹中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稚嫩胎儿,都是她和他彼此之间相爱相随的痕迹。 可是事到如今,偏又像是一场大梦一般,待到醒过神来,便已是烟消云散。 我呆呆地凝视着她蹙眉昏睡时隐怀不安的仓皇面庞,一时无言,便只能沉默不语,兀自蹲在那床榻边缘,听着围绕于四周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府中的几位大夫说,这秦泠本是常年居住在的偏南地域的柔弱女子,偏又生于孟家这般世代奢华的名门望族,身子难免比寻常人要娇贵一些,加之前些日子孟家突逢变故,使其身心所承担的压力极大,无法弥补,如今又昼夜不歇地赶到谨耀置办婚事,一刻不停,才会导致身体日渐憔悴。 而老大夫听罢只道是那谨耀城中天气极端寒冷,外域女子久居在此,母体必定有所亏损,轻则不幸生下病儿,难以抚育成人,重则体虚小产,性命堪忧。 分卷阅读1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3 抬眼望那谭今崭眸中神色,却见他始终默然,只是深深将目光投放在昏睡不醒的秦泠身上,缠绵萦绕之间,仿若倾注了所有的温柔与苦楚。 正如府邸中诸位大夫所一致认定的,秦泠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气血阻滞,脉搏虚弱不畅,且五脏六腑间阴虚积寒,大有衰微脱力之象,偏她身体娇弱,又容不得施以过重的药量诊治,遂仅仅是煎了几味药力浅显的热汤喂她服下,以暂缓此种危急状况。 约莫到了半夜子时,她终是从浑浑噩噩的大梦中缓缓苏醒,只是那混沌茫然的神智尚还沉溺于迷糊之中,不过是紧皱了眉头,断断续续地喊了几声“好疼……”,便又渐渐失去了意识。 我随着屋外几位大夫倚在那木门边上强打精神撑了一夜,如今倏然听得动静,便匆忙站起身来,恰好与那手足无措的谭今崭挤在一处,彼此愣神片刻,倒终究是这一向高傲固执的谨耀侯兀自低下了脑袋,缓缓退到了一边,为纷涌而来的大夫们让开了一条宽敞的小路。 我前些年随着陆羡河下山问诊之时,遇到过刚刚怀胎的女子,也恍恍惚惚地迎接过几个新出世的小生命,却从未眼睁睁看着一条即将被孕育而出的胎儿,被毫不留情地扼杀在女子腹中,瞬间化为一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是了,这便是一条小小生命正在无形消逝的证明。 映入眼帘的,皆是大片斑驳的血迹。那秦泠颤抖着蜷缩在乱成一团的被褥之间,身下满是褶皱的床单上已是赫然为所鲜血洇透,连那光洁白皙的玉腿之上,都涔涔泛了一层深红色的细流。 宽敞的房中霎时涌出一抹极为刺鼻的血腥之气,愣是骇得几名不曾见血的丫鬟连连掩住鼻息,近乎干呕出声,倒是那谨耀侯丝毫未有嫌弃之意,反是亲自出门端了一盆热水,转而小心翼翼递予我的手中,那一举一动间,皆是对秦泠的深深关切与怜惜。 ☆、大恸 我弯腰伏在床边,以沾了水的湿帕轻轻擦拭着秦泠青白色的面颊,而那箫霜园来的老大夫则是探手轻轻摁在她腕间,一边号脉,一边摇头叹息道:“这孩子,留不住了,留不住了啊……” 谭今崭垂眸守在她身旁,沉默良久,方才转身朝那老大夫说道:“老先生,现下既是留不住内人腹中孩子,还请务必以保她性命优先。” 老大夫凝神端详着秦泠的面色,无言片刻,复又偏头吩咐一旁的我道:“顾小大夫,我们当中尚且只有你一人为女儿之身,若是条件允许的话,还是由你来照料夫人罢,我们这些老骨头遇此状况,理应避嫌才是。” 我心中沉闷压抑,一时无法顺利出声,遂只是肃然望着老大夫的双眸,用力地点了点头,少顷又将那沉郁的目光转投到了谭今崭的身上,彼此默然对视了一会儿,他便心下了然地低下了脑袋,一声不吭地挪出了房间,而围绕于周遭的一众大夫亦是俯首垂眸,轻手轻脚地退回到了门槛之外,又将那房门缓缓虚掩上,以挡住室外不断席卷而来的缕缕寒风。 深夜静谧,唯有那从天而降的落雪之声低低柔柔的,宛若一曲让人魂牵梦萦的瑟瑟琴音,然细细听来,却能隐约从中品出几分刺人心骨的悲凉。 应方才那老大夫口中所托,我唤来了几名平日里服侍秦泠的贴身丫鬟,先是小心替她更换了那身沾满血污的里衣,而后又端来一盆热水轻轻为她擦身,待到一切杂物处理完毕了,方才让连夜守在门外的一众大夫去厨房中烧水煎药,以便于在她醒时喂她服下。 女子小产之后出血甚多,且身体亏损巨大,若是稍稍处理不慎,便很有可能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遂整夜以来,我们都在一刻不停地观察着秦泠的状况,偶尔有幸撞见她醒过来了,便会趁机扶她起来喝些汤药,没一会儿又瞧着她神志不清地昏睡过去了,便会探手替她掖好被角,以此避免着凉。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守了大半个夜晚,一直待到她的身体情况渐渐稳定下来,方才长长松下了一口气,脱了水一般歪歪斜斜地趴在桌椅之上,已是累得精疲力竭。 我百无聊赖地倚靠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歇了一小会儿,半晌坐得有些腰疼了,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绕着那房间的边缘处转着圈。 彼时夜色正深,这秦泠房中仅仅是留了我一人在内看守,遂反反复复地在同样一块地盘上兜了好几个圈子,便难免生出了几分无聊之意,到最后索性干脆果断地坐了下来,凝神打量起这屋内各类物件的陈列与摆设。 ——说到底,这秦泠还是个心思细腻且看重妆容的爱美女子,如今放宽目光自屋内一眼扫去,映入眼帘的皆是各式摆放整齐的胭脂水粉,若是凑近鼻尖去闻,还能隐约嗅出一抹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然目光微偏,便又能无意瞥见那静静搁置在角落里的红木书柜,那书柜之上并非全是用以阅读的古老书卷,反是不经意地堆积了一些精巧别致的小玩意,也不知是装饰用的,亦或是平日里玩闹用的,只觉得瞧着十分新鲜可爱,甚是讨人喜欢。 而那最后呈现在眼中的,即是我在半月之前受段止箫所托,亲自送到她手中的淡青色披风。此刻它正安静无声地在那红木书柜旁轻轻挂着,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泼墨画般,笔轻而色浅,素雅清淡,还颇有一分别样的韵味。 缓步上前,我低头仔细凝视了它半晌,只是瞧着期间纹路细密紧凑,一时也不知晓是用的什么材料制造而成,整体望去,倒是颇为踏实保暖,很有些许分量。 秦泠似是对这披风情有独钟,前些日子将它拿在手中之时,还略有些不舍得放下,遂那时的我也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未能将它看个清清楚楚,如今骤然凑近了几分来细细端详,心中反是愈发感到疑惑而又好奇。 制作这披风的主要材料既不是动物的毛皮,又不是各式的布匹,那大量混杂在其中的淡青色原料,究竟又是什么呢? 探手在那披风的表层摩挲了两下,其触感还略有些粗糙。受多年的行医习惯所影响,我凡是遇到了瞧着新鲜奇特的物什,便难免会忍不住凑上去闻一闻它的味道——然而,偏就是这样下意识地低头一闻,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立马就察觉了其中异样。 我自小随着陆羡河在沧归山上居住多年,见识过无数五花八门的奇花异草,便也是因此训练得自身嗅觉极为灵敏,尤其是在遇到特殊的草药之时,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共鸣。 而这披风上的味道虽说是清清淡淡的,并不引人注意,然闻久之后,还隐约能嗅出少许致使人头脑昏沉的绵绵幽香。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制作这件披风的主要材料,并非是什么普通无奇 分卷阅读1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4 的寻常物件,而是一种极为稀有罕见的外域药材。 一想到这里,我的双眼便不由无意识地微微颤抖起来。 额间倏然冒出些许近乎凝结成冰的冷汗,我抬眸扫了一眼一旁昏睡在床的秦泠,又扫了一眼手边淡青色的小巧披风,一时之间,只觉得胸口梗塞得厉害,像是猛然被人堵住了一般,难受得无法呼吸。 正因为这只是件看似实用而贴身的素雅披风,所以没人会想到,在制作它的材料上还会另藏玄机。 脑海中猛然冒出段止箫那副笑容可掬的亲切面庞,我心中惊疑更甚,只觉得一路细细回想下来,今日秦泠小产这一事,几乎是诡异得让人无法想象。 家逢变故,痛失至亲,昼夜操劳,体虚病弱——这一系列致其胎儿殒堕各类因素,都合理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连日夜与秦泠相亲近的谨耀侯谭今崭,都自知胎儿难保,遂在面对此等悲剧之时,也只有心痛欲绝,却始终无能为力。 可是说到底,又有谁能想到,在所有血淋淋的事实背后,还暗藏了一名笑意盈盈的幕后黑手呢? 心中沉重彷徨而无法自抑,我浑身乏力地靠在灰白的墙面之上,一手有意无意地揪住了那淡青色披风的一角,昂首望着头顶那沉厚无力的天花板,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正身在一个满是苍茫大雪的无底深渊,就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从中脱离而出。 次日晨,风雪丝毫未歇,反倒像是忘我了一般,纵情在空中飘舞起伏,宛若肆意纷飞的玉蝶。 秦泠方从一场无边无际的大梦中愕然苏醒,似是隐约察觉到身子钝痛无力,就像是蓦地被人一刀剜去其心头之肉一般,面色仓皇无助地朝我问道:“顾姑娘,为何你会在这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那守在门外一夜未眠的谭今崭倏然听得了屋内动静,便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来,伏在秦泠床边,颤抖着握了她的手,低低喃道:“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我在外头等了你整整一晚,生怕你就这样安静地睡去了,然后再也不肯见我。” 那秦泠听罢却是微微一愣,反手紧紧扼在他臂间,略有些焦灼的出声问道:“侯爷,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谭今崭眉心紧皱,黯然凝视着她那一双水光流转的眼眸,终究是抿了抿唇,有口难言。 秦泠见着面前男子始终沉默,便不由得将无措的目光转投到了我的身上,断断续续地开口追问道:“顾姑娘,为何我一觉醒来,竟是觉得身子空虚了许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为何你们都在这里守着?” 倏然被人提及,我那彷徨不安的胸口就像是磨在了无数的刀尖之上,刺得尖锐生疼,然抬眸撞上她那一道清澈见底的柔婉目光,便更是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惊愕与恐惧。 此刻纵是有千般万般的话语,也是无从同她诉说……亦或是,根本不敢同她诉说。如果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秦泠流产一事,恰好是由段止箫一手策划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的,我就是那个亲手杀死孩子的残忍凶手。 焦虑,后悔,畏惧,不安……还有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种种错综复杂的思绪,都像是疯狂叫嚣着的恶魔一般,无时无刻在剥夺着我残存的意识。 正待一片沉寂之中,原以为周遭的空气会一直陷入这般长久的安静,然而僵持半晌,却终是那角落里按捺不住的老大夫缓缓上前,毫无保留地颤声对秦泠说道:“夫人……您腹中的孩子……没了。” 没了…… 孩子没了。 秦泠定定地望着周围一众愁容满面的人们,良久无话,少顷,白中泛青的脸色一点点地灰了下去,转而纷涌而至的,是眼眶处淡薄无力的潮红。 “你们……骗人。”她拧着眉头,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刚到谨耀城的时候,大夫就和我说过,只要好好养护这个孩子,就可以平安无事地把它生下来。” “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怀它四个月以来,没有一天过得舒心……” “多苦的药,我都强忍着吃下了,身子就算是不适了,我也会坚持每天在外走动片刻,生怕因着自己的懒惰,给它带来不好的影响……” “能给的所有爱与呵护,我全部都倾注在它身上了,却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望着她那张渐渐陷入绝望的惨白面庞,只觉胸中气血翻腾涌动,像是一团烈火在灼灼燃烧一般,悲切得让人无法呼吸。 谭今崭在旁亦是听得悲不自胜,强忍眼泪,上前将她紧拥入怀,喃声安抚道:“这四个月以来,你如何关爱这腹中孩儿,我又怎会全然不知?只是天意难违……既是你我无力将它抚育成人,不如让它好生去了,以免日后再生忧愁啊……” 秦泠埋首于他怀中,已是俨然哭成了一个泪人,抽泣半晌,方才语无伦次地说道:“可是……可是,那个孩子……它……我分明都已经这样待它了,为何它还会离我而去?为何啊……” 谭今崭轻抚她头顶黑发温声劝道:“罢了,夫人能够坚强地撑下来已是不易,切莫要再为它忧思过度了。” 眼见着这昔日雄霸一方的北域王侯如今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丈夫一般,言行举止之间,皆为缠绵悱恻的深切情意,众人在旁观者,无不心生动容,连那谭府之中一向粗枝大叶的小丫鬟们都不禁为之叹息,纷纷掩面轻泣。 屋中气氛一时之间沉郁哀痛,压得人们久久无法释怀,就这般寂静无声地沉溺良久,却是忽然听得门外守卫尾音一扬,几乎是毫无预料地高声呐喊道: “太子殿下驾到——” 就像是猛然在心头敲响了一记警钟,所有纷乱的思绪沉钝而又迟缓地归于一处,我失魂落魄地抬起了头,透过纸窗边缘浅薄不一的那条缝隙,下意识地开始寻找段止箫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在看的小伙伴,你们可能不太喜欢太子,嘻嘻,放心啦,结局是公平的 ☆、变脸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分卷阅读1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5 ☆、许亲 “我……”怔然望见他眼底沾满了刀光血影的无尽忧思,我一时之间,竟是无言反驳。 是了,于他们这些为了谋求江山稳固而不顾一切的人来说,一个尚未出世的微渺生命又算的了什么呢? 可是,可是…… “你只知那谭今崭待秦泠用情至深,直让人唏嘘不已,却又何曾明白此人心思孤傲执着,深不可测?”段止箫眼中冷厉不言而喻,“若是任凭着他那顽固不化的脾性终日发酵,你又怎知晓他将来不会是第二个孟郁景?” 可是…… 我沉痛地闭上双眼,强忍胸口喷发而至的熊熊怒火,缓声说道:“殿下,我虽对所谓的君臣之道不甚了解,然凡是明眼之人皆知那谨耀侯不过是生性耿直,不善言辞,遂在交谈之时,难免会有所顶撞,引人不快。纵是如此,他也是一片无可争议的碧血丹心,不曾做出任何背信弃义之事……说到底,殿下究竟是因着何等缘故,定要让他那无罪之妻,凭白遭受丧子之痛呢?” 段止箫眉目一凌,旋即扬声反问我道:“顾师妹的意思,是指我瞎了眼睛,在无事生非?” 乍然一眼望见他那有恃无恐的倨傲神色,我心底焦灼更是油然而生,兀自屏息忍耐半晌,终是无法抑制那汹涌澎湃的怒意,遂二话不说,立马朝后退却三步,俯首一揖,毕恭毕敬地回应他道:“不敢不敢,殿下贵为当朝储君,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为段家着想,又哪来无事生非这一说呢?” 此话来得突然,余音未落,已是震得四下皆惊,谢姜二人在旁睁大了双眼,眸底满是惊惧之色,而沐樾言则是漠然扣住我的胳膊,似有些许阻拦之意。 好在那段止箫一张虚伪面具戴得稳稳当当,纵是到了此等地步,亦是满脸含笑地对我说道:“顾师妹,看不出来啊,你身板这样小,胆子倒是大的很!” “不,皓芊自知胆小怕事,不敢对太子殿下有任何异议。”我冷冷应道。 段止箫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唇角笑容似在无形之中又勾勒得幽深了几分:“你可知道,上一个如谭今崭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之人,现在身在何处了么?” 眼底无意染上几分茫然,我抬眸迎上他那一道冰火交融的复杂目光,良久无言,终是迟缓地摇了摇头。 段止箫冷哼一声,旋即又昂首阔步地绕至椅后,轻轻探手扶在其上,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 “开国大将军第五代后人之女,风织遥——如今,她已是客死他乡,尸骨无归。” 瞳孔一阵紧缩,我愕然抬掌抚上胸口,只觉得那半截九山玉笛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隐隐散发着灼烧人心的力量。 “如你所言,那浮缘风家世世代代又何尝不是赤心报国,效死输忠?”段止箫继续道,“可又有谁曾料到,那风织遥不过一介平凡无奇的武家女子,却是渐渐生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我听罢蹙眉道:“若此女当真如殿下所说的那般胆大妄为,那就算是取她性命,也死不足惜……” “何止是取她性命!”再次将我打断,段止箫眼中阴戾瞬间流溢而出,“若非因她蛮横无度,盛气凌人,我又怎会无故设计逼死她的女儿,以压制其日渐猖獗的气焰?” “女儿?”我眸中疑虑瞬间化为惊惶,旋即近乎失声般地喃喃低道,“殿下,那可是您的亲妹妹啊!” “是又如何?”段止箫面不改色地凌然问道,“自古以来,那些觊觎皇位的乱臣贼子,有哪个不是被抄家灭族的?” “你……” 半句话未能出口,那段止箫已是倏然夺得先机,抢在我前头狠声说道:“不论那有意为乱者是我段氏血亲还是同门中人,我段止箫都会亲手将其斩杀,以此永绝后患!” 言毕,那宛若剑刃般锋利逼人的目光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就像是有意在宣告着“挡我者死”一般,决然得让人心生怯意。 可是,我并不是傻子。 我自然明白,段止箫他自幼生于帝王之家,必然会有他迫不得已的苦衷——然而,将那些心怀叵测的贼人杀个片甲不留也好,亦或是严惩那些不知礼数的孤傲臣子也罢,这些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从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我唯一无法原谅的是,他段止箫既是自诩与我师出同门,便应该是心知肚明,以师父的性格,断然不会教他偷换概念,骗我帮他做出此等极端残忍的事情。 眼中思绪渐渐趋向于坚定,我端然直起腰身,以极为冷静的语气对他说道:“殿下,我知晓您心中自然有着一份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是,倘若殿下还当我们是同门师兄妹的话,您可否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往昔师父在教导殿下的时候,是否有教过您使用宫中秘药,从而致使无辜妇人小产,险些丢去性命?” 段止箫微微一愣,旋即像是蓦然被人猛力抽了一记耳光一般,脸色由青转黑。 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继续从容不迫地逼视他道:“他是否有教过您,弃贴身部下的性命于不顾,反而逼迫他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此话一出,沐樾言已是浑身一震,继而猛然朝我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眼见着面前的段止箫依旧沉默,我高昂起头,再度出声质问他道:“他是否有教过您?应当有意欺瞒自己的同门师妹,从而利用她达到您那所谓至高无上的目的?” 周围像是陡然陷入了一片死寂般,良久没有半点声音。 我拧起眉头,毅然决然地一眼望入段止箫瞳孔深处,幽幽说道:“殿下如今所做的一切事情,我也有参与其中,想必师父他老人家在泉下有知,必然是会痛心疾首,难以安眠啊……” 余音尚且未止,那段止箫听至此处,却像是被人触及痛处一般,面色陡然一沉,蓦地将手中茶杯狠掷于地上,勃然大怒道:“放肆!” 半凉的茶水悉数倾洒在地面之上,我还未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是倏然被沐樾言拽至身后,双膝一弯,复又立马由他按着一齐半跪于段止箫面前。 不等我开口说些什么,身侧的沐樾言已是凝声劝慰他道:“殿下息怒!” “孤做事情,何时容得旁人来指手画脚?”声线骤然转寒,那段止箫笑意盈盈的虚伪面具层层碎开,从中显露而出的,即是他内心深处无边无际的冷漠与黑暗,“孤将你当作同门师妹,遂敬你让你,由着你一路胡言乱语,你倒反是疯过了头,忘了掂量自己究竟是何身份?” 我额角青筋登时暴起,正待出言反驳,却忽觉肩上猛然一沉,侧目一看,竟是沐樾言蛮力出手将我压制在旁,赫然对上我灼灼燃烧的一道目光,他还冷漠地冲我摇了摇头。 然而此刻的我就像是一头被 分卷阅读1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6 人激怒的小狮子,只知那段止箫是说不过我了,便要摆出至高权位的凌厉气势来压迫我的言行,殊不知我近年来在沐樾言身边呆得久了,虽多多少少有些怯懦忍让,然骨子里的那份倔强与不甘却是丝毫未改半分。 如今骤然被人按得半跪在地,我非但不肯善罢甘休,反倒是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无名怒火,彼时正以一种极为迅猛的燎原之势,肆意在我胸口燃烧。 段止箫缓缓上前几步,垂眸俯视我眼中流转不断的熠熠火光,旋即眉目一冷,抬颌斜睨我道:“怎么?你似是对孤的做法颇有异议?” 我默然瞪向他的双眸,心中不满不言而喻。 “你认为孤待樾言薄情,丝毫不顾虑他的性命,是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沐樾言,段止箫眸底阴翳一闪而过,转而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得有些狰狞的光晕,“那好,孤便如你所愿。”顿了顿,他又兀自背过身去,任由那宛若刀割般冷冽的声音在大堂内久久回响:“孤尚有一妹岁珠,如今年仅十五,待到适龄出嫁,孤便将她赐予樾言为妻,以示我与樾言情同至亲,堪比手足。” 此言一出,那一直在侧旁听的姜云迟已是惊呼出声,险些一个趔趄跌坐在地,而我亦是骇得心尖一凉,面色煞白,连连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是你先数落孤陷樾言于不义,现下孤将自己的亲生妹妹嫁他为妻,你可还觉得满意?”段止箫弯唇一笑,旋即偏头望向一旁的沐樾言道,“樾言觉得如何?如今孤为你寻得一桩好姻缘,你高兴不高兴?” 我亦猛然侧目观察沐樾言的反应,却是见得他始终面色平淡,默默不语,似是并无要出声反对的意思。 那一刻,我是多么强烈地渴盼着,他能够毫不犹豫地出言拒绝……纵是简简单单地说上一个“不”字也好,只要是当面回绝此事,比什么都好……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冰冷的沉默坠得我心中溢满了失望。抿紧了嘴唇,我不再看他,转而底下头去,将所有委屈与伤心都憋在心口,隐忍而不发。 然而,真正的绝望,永远都是在所有的失落与苦楚将思绪填满之后,方才宛若洪水猛兽一般,毫无征兆地突袭而至。 “你方才还说,孤有意欺瞒于你,迫使你失手害死了秦泠的孩子……倘若师父泉下有知,定会为此痛苦不堪。”段止箫漫不经心地昂首道,“既是你自诩清高,不愿与孤这做师兄的‘同流合污’,那倒也是刚刚恰好,近来云迟即将南下前往观昼城一带监视段琬夜的行动,你且随她一起去便是。” 神色一僵,我颤巍巍地再度抬眸,满面怆然地望向他那阴冷决绝的背影,只觉胸口气血一阵翻江倒海,仿若要从喉间纷涌而出,正待开口同他争辩什么,却是忽然又听得他长长叹出了一口气,似是凄哀又似是松懈一般地幽幽说道:“罢了,孤累了。”微微一顿,复又探手揉上眉心道,“你们都下去罢,让孤一人先歇着。” 屋内其余三人听罢连忙应声说是,俯首朝他微施一礼,旋即拖着我的胳膊齐齐退出了房间。 骤然迎上室外直扑面门的猛烈风雪,我那混沌不堪的思维便是瞬间被周围寒冷至极的天气冻得通透清明,遂兀自回想起方才与段止箫那段近乎疯狂的对峙,不由骇得四肢一软,全身乏力地跌坐在了雪地之上。 我一路浑浑噩噩由他三人拖拽着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如今陡然回魂,倒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脑袋昏沉的厉害。 沐樾言见状并未伸手来扶,而是漠然伫立在旁冷眼旁观,反倒是走在前方的姜云迟回过身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急声问道:“要不要紧啊?这么大个人了,怎的连路也不会走?” 谢难酌亦是在旁关切问道:“可别是方才殿下一通脾气把你给吓傻了吧?” 我搀住姜云迟的手臂勉力站稳了身子,隐约觉着那背后的一处老伤口似乎又在无故生疼,然瞥了一眼沐樾言宛若冰霜的冷淡神色,终究是无以言说,遂仅仅是苦笑一声,随口应道:“无事,站久了膝盖发麻而已。” 言毕,我们四人倒也不再于这冰天雪地中继续交谈,索性加快了脚下步伐,一致朝屋内遮蔽风雪的地方匆匆而去。 ☆、愤怒 一行人缓步踏过了深浅不一的层层积雪,终是于厨房外的小茶间内纷纷站定。 谢难酌倒是没有顾忌什么,上蹿下跳地拉了门窗,生了火炉,复又一人倒了一杯热茶放置于跟前,末了还一边讪笑着,一边提醒我们道:“赶紧的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我和姜云迟应声拉开椅子坐下,就着发烫的茶杯紧紧地握入手心里,以暂缓方才被冻得四肢冰冷的僵硬状态,而沐樾言则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始终缄默不语。 气氛一时尴尬,让人颇有些许不适,遂默然沉寂了一段时间,那姜云迟终究是按捺不住那份焦躁脾气,便忍不住兀自出声说道:“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啊?怎的都不肯说话了?” 我心中憋屈与怒火尚未平息,遂仅仅是低下了脑袋,闷声说道:“你们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吓得我这小喽啰完全不敢吭声。” 姜云迟听罢脸都青了,连连探手揪住我臂间衣衫道:“破丫头片子,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平日也没见你火气这样大,怎么偏偏就要对着太子发现使性子?” 我皱眉反驳道:“我没有在使性子,我只不过见不得旁人欺我瞒我,骗我做出此等有损医德之事!” “哎你……” 姜云迟半句话未能说完,已是被那静默已久的沐樾言倏然出声打断道:“所以现在闹得殿下要把你赶到观昼城去,你心里满意了吗?” 尚未出口的话语登时哽在喉间,我愕然一眼迎上了他那宛若寒潭的冰冷面孔,良久都不知该如何辩驳。 “我早就说过,不论是生亦或是死,都是我自己的抉择。”沐樾言沉声继续说道,“你不过是个毫不相关的局外人,又是何苦非要在旁说三道四,兀自将罪责强加于太子殿下头上?” 我用力捧着手中茶杯,连带着指节都在显而易见地渐渐发白。半晌无言,强忍心中仿若有千斤重般的压迫之感,继而缓缓出声说道:“是啊,我只是个局外人而已,我说多少话你都听不进去,而你家殿下就算是喘个气你也要上去捧着,所以错都在我头上,是不是?” 姜谢二人在旁听得蓦然一惊,慌忙一人拽了我一只胳膊轻轻拉扯道:“快行了,别说了!” 然而话既出口,便再无从收回,那沐樾言听罢面色陡然一僵,旋即偏过头来,以那仿若锋刃一般的凌厉目光直视我道:“你还不明白么?殿下就算是借你之手,杀死秦泠腹中胎儿,却也自 分卷阅读1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7 始至终不曾伤你半分,你却又是为何要反过头来指责他的不是?” “他的确没有伤我半分,可他段止箫既是尊良善医者为师,何故要做出此等有违师命的无情之事?”霍然从椅中站起身来,我毫不退缩地对上他那双冷冽眼眸,语气强硬地说道,“你说他无罪,你何不叫他亲自走入秦泠房中瞧一瞧,女子小产,究竟会流多少鲜血和眼泪?”顿了顿,言语之间骤然堵上些许哀切之意,我声音一涩,继而幽幽说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替她擦身之时沾染的一手温热——那是我亲手夺走的一条性命啊!他段止箫可以就此安枕无忧,可我却是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沐樾言眸色微微一滞,片刻不语,面上复又染上一层浅薄寒霜:“那你便一人去那观昼城里自怨自艾罢,届时没人能管得了你!” 蓦然被人触及痛处,我眼眶一热,怔然迎上他冷漠寡情的黯淡目光,咬了咬唇,终是断断续续地出声讽刺他道:“那也比不得你这般幸福美满!段家的公主大人年轻又可爱,而你又在太子手下屡屡立功,好公主配好驸马,你们果真是天造一对,地造一双!” “你……”神色倏然一僵,沐樾言凌然瞪着我的双眼,一时语塞,竟是被噎得无法反驳。 那姜云迟在边上听得声音都颤了,连连扯着我的衣角低声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快别说了,过会儿连樾言都被你惹毛了!” 谢难酌亦是探手扶着沐樾言的胳膊苦声道:“沐公子!沐兄弟!沐大哥!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吧!” 不过这沐樾言到底也算是个性格淡薄之人,如今倏然为我此番话语所触怒,倒也仅是冷冷瞥了我那么一眼,便顺着谢难酌的恳求缓缓地坐了下去,像是不屑与我争执一般,探手将那茶杯握于掌中,轻轻地抿了一口,以此平息心中怒火。 而我就显得不那么一样了,虽是有姜云迟一直在旁出言阻拦,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就此罢休,遂自始至终都僵硬固执地站在桌前,死死盯着他的面庞一动不动。 就这样僵持不下地沉寂半晌,正当我试图强压下心中躁动,稍微缓和情绪的时候,却不料那沐樾言一口茶完,倏然将手中空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之上,复又冷不防地再度出声说道:“……你若是实在受不得此般压迫,大可收好你的东西,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罢。” 该回的地方? 此话初入耳之时我还愣神了好一阵子,片刻反应过来,那心头便已是赫然绞作一团,连呼吸中都在无形裹挟着难以忍受的刺痛。 这些年以来,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滞留得久了,便也于无意间渐渐地生出了深厚的感情。喜悦,留恋,不舍,亦或是悲伤,所有的思绪,都仿佛是活的灵魂一般,日夜围绕于我的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所以事到如今,倒是全然使人忘记了,我原本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 眼圈倏然一红,望向他的神色里无端染上几分悲哀,我固执又倔强地睁大了双眼,努力将心底汹涌澎湃的酸涩强压下去,然,挣扎许久,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我可以强行忍耐旁人任何的欺骗与指责,却唯独会在他的冷漠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极度在意他所说的任何话语;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让他受到哪怕一分半点的伤害;因为喜欢,所以才不愿让他就此去娶别的女子为妻…… 可是说到底,我这样一份渺小到泥土里的卑微情意,于他来说,也不过只是随意碾在脚下的一粒灰尘罢了。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是啊,你说的对。”声线略微有些颤抖,我动作迟缓地退后了几步,将眸底渐渐涌出的温热生生抑制在眼眶边缘,任由那原本清晰明亮的视线徒然笼上一层朦胧的大雾。 沐樾言定定凝视着我的面庞,眸中光色似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却也仅仅是在一瞬之间,复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无痕。 呼吸里隐隐携带了几分极端压抑的痛楚,我抬手扶上木门的边缘,用近乎哑然的声音对他说道:“我倒是希望我从未出现在那沧归山上,也从未曾遇到过你……” 话音未落,沐樾言那一向无波无澜的眼底,竟是倏然泛起一层显而易见的惊愕与慌乱。而彼时我已是哀莫大于心死,遂也不肯再看他半眼,匆匆而又木然地转过身去,一头扎入了室外呼啸不断的漫天风雪之中。 狠力将身后年代已久的木门用力摔上,我仰起脑袋,任由天边不断飞舞旋转的雪点轻轻落在我的头顶——那时,我就在心中无比悲戚地想着,有的时候,那谨耀城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果真像是人们冰冷薄情的内心一样,在纯净得没有丝毫杂念的同时,却也是淡漠疏离得叫人心生凄怆。 强忍着胸口逐渐散开的尖锐痛楚,我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我那偏僻无人的竹屋之内,方才还干涩僵冷的面上便已然是布满了滚烫的泪水。我缓缓地扶着眼前木桌坐了下去,只觉得周身乏力得厉害,即使是稍稍急促地吸上一口气,那背上的伤口便似是由人割裂了一般骇得生疼。 起先时我并未在意什么,只当是心里难受得过了头,遂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发热,然无意间大口地呼吸了几次,却是隐隐感到喉间无端哽了一丝极为熟悉的腥甜。 待到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鼻间已是幽幽袭来一阵温热。我猛然低下头去,下意识里便要伸手去捂,然尚未抬起半边手臂,却是一眼望见了桌面上层层晕开的猩红。 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抹狰狞而又鲜艳的颜色,呆滞半晌,才迟钝地站起身来,试图去取来一枚手帕将血迹擦净,而方抬腿向旁迈出半尺距离,却是觉着身子陡然一沉,走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去,旋即胸腔一热,复又埋头呕出了一口鲜血。 我垂眸望着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痕,心中惊疑便更像是潮水一般纷至沓来。我虽早知那背上伤势有异,遂在平日煎药之时便额外留意三分,却不想,即便我百般费心地调制着每日服用的药量,也是并无任何显而易见的改善。 薛临那倾注了全身气劲的猛然一掌,似是已在无形中将我五脏六腑都震得支离破碎,日渐趋向于衰竭,所以事后无论服用多少疗伤用的药物,都是于事无补。我起初一直都对自己毕生所学的医术颇为自信,遂这小半年以来,我亦是始终天真地以为,只要按时服下该用的药材,便不会出现任何差池——而事到如今,这顽固的伤势就像是有意要向我索命一般,毫不留情地朝我不断逼近。 良久默然,待到挂在颊边的两行泪水渐渐风干,我正欲伸手将唇角残留的血痕试去,却是忽然听得耳畔传 分卷阅读1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8 来一阵颇为急促的敲门声,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直震得我心头发慌。 手足无措地抬起眼眸,正对上门外一抹修长俏丽的身影,我迟缓地直起身来,极为紧张地问道:“谁啊?” “是我啊,你这个破丫头片子,一个人在那发个什么驴脾气啊?”姜云迟在外一边大力拍着门板,一边高声呼喝道,“话都还没说完,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蓦然见得来人是她,我在略有失落的同时却又缓缓松下了一口气,一时倒也不急着给她开门,只是悄悄用身体抵在门背上,随后虚声说道:“……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当然是把话说清楚了!”姜云迟扬声喊道,“樾言这会儿还在那边等着呢,你现在随我出来,我们一起过去,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聊一聊,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啊!” 眸色微不可察地亮了亮,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门打开,然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一滩尚未干透的血迹,便是不由得心下一紧,连连出声拒绝道:“不去……” “你这个破丫头片子,吃错了药吧今天,怎的跟个疯子似的?”姜云迟又急又怒道,“樾言平日里一向不善言辞,你是为什么非要和他赌气呢?” 脑中倏然冒出他方才面若冰霜的冷淡模样,我沉默片刻,复又再度开口回绝道:“……我不去。” “别啊,你出来,去跟他把话说清楚,说清楚就好!”姜云迟猛拍着门板,语气焦灼道,“要不然到了明天,咱们一大清早就要收拾东西到观昼城去,之后就再难得有机会和他好好沟通了!” 观昼城……? 我仰头苦笑着想,方才一直致力于纠结其他事情,倒是全然忘了还有这么一遭。 ☆、不见 如今段止箫决然一声令下,要将我赶往远在南方的观昼城,继而让我从此和沐樾言相隔两地,难以再次相见。骤然这般一听,自是会觉心中悲戚而难以担负,然仔细琢磨半晌,反是会觉得如此甚好,倒正巧将我二人隔得天各一方,便再也不会无故出言相互伤害了…… 略有些乏力地以背抵在门边,我涩声对她说道:“就这样也罢,反正我现下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屋外之人听罢登时声音一滞,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语塞之余,忽又听得谢难酌在旁小声劝慰道:“行啦,别叫她了,都给气哭出来了,铁定是不肯见他的啊!” 姜云迟轻轻“啧”了一声,旋即压低声音呵斥他道:“就你知道,就你多嘴!等明日我们就要南下观昼城了,难不成想说什么都要憋着?” 我窝在那屋内细细听着,却是木讷应答她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姜云迟愣了一愣,复又继续追问道:“果真不出来?” “不出来。”我毫不踌躇地说道。 是以,她也只能就此作罢,低声交代了几句让我收拾好东西,便悻悻然地背过了身去,随着谢难酌一道渐行渐远。我偏头遥望着他二人一点点趋向于模糊的萧瑟背影,心中凄怆却是油然而生,一动不动地在门前独自伫立良久,终是缓缓地俯下身子,麻木而又机械地将地面上残留的血污逐一擦净。 那天夜里,我木然在那幽冷无人的竹屋内辗转良久,却是始终无法安然入眠,每每想到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胸口便不由得无端绞在一处,疼得呼吸都在一并颤抖。 蓦然回忆起昔日在那沧归山下与沐樾言初遇的生涩场景,彼时他虽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不乏一丝隐忍在内的细腻温柔——这一年以来,他待我亦是极有耐心,不曾无故出言伤我分毫……因而,我才会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随他同甘共苦,奔走四方。 可是事到如今,他心中既是知晓我原本来自何处,却是有意说出那般话语来触及我的底线,我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的薄情呢? 归根结底,这段落地无声的微渺感情,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纵是时也好,命也罢,无缘之人终究无缘再见,待到日后南下观昼之时,若能将其悉数抛诸脑后,便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在榻上翻来覆去,终究是彻夜未眠,次日顶了一双乌青的眼圈同姜云迟相会于大堂之内,愣是将她吓得面色一白,连连惊声呼道:“你昨日夜里是摸黑做什么去了?怎的脸色这样难看?” 我神色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旋即轻声回应她道:“没睡好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余光微抬,便恰好撞见了大堂后方段止箫那张笑容依旧的伪善面庞。 彼时漫漫寒夜匆忙而过,那石阶与路面之上皆是堆满了灰白沉厚的积雪,却唯独他段止箫未染分毫,仿若昨日之事不过是恍惚一梦般,模糊得让人心生迷茫。 目光一转,他身后那抹沉黑色的影子亦是淡漠如常,只是眸色微凝,似是有意在半空中与我相互对视,而我则是兴味索然地回过了头去,面色凄哀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此行前往偏南地域的观昼城,乃是段止箫早前便在一直设想的计划之一。因着段琬夜等一众敌对势力在南方一带有所崛起,遂连带着周边城区的平民百姓也受到了一定势力扩张的影响,若是就此将他放任下去,俨然会给段氏宗家带来无法避免的麻烦,故而段止箫于半月之前,便已然是派遣了一小部分下属潜伏于观昼城中侦查实况,而如今骤然要求姜云迟再度携带一众兵力南下长期驻扎,便是在为着之后即将爆发的战事做准备。 临出门之前,我还在那居住多月的小竹屋内小步绕了许久的圈,总在挂念着兴许差了些什么忘记带在身边,然再转念一想,我本就是孑然一身,不曾拥有过什么,倒也无需将些身外之物强扣在身上,遂来回思忖后,也仅仅是取了一些常用的药材与用品放置于包裹之内,以便急需时能派上用场。 待到一切事务安置妥当,已是匆匆过了辰时,天空中渐渐透出几分刺眼的微渺光芒,似是在致力于从云层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般,固执得让人心生酸涩。 段止箫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上前,最终神态自若地伫立于姜云迟的身侧,扬眉对她说道:“云迟,此次南下任重而道远,且需你全力以赴,不可妄自松懈半分。” 姜云迟听罢立马俯首应道:“属下自知此行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所以必然会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所托!” 段止箫点头道:“我与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已是匆匆十二载未曾正面交锋,如今对于他的实际状况也是不甚了解,若是光从他近年屡屡在各地所展开的暴戾之行来看,只大抵能估算出他手中颇有几分实力。倘若你有意与他再度相见,切莫要横冲直撞,以免乱了方寸,因小失大。” 姜云迟抱拳道: 分卷阅读1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19 “属下明白,段琬夜此人阴狠残暴,绝非良善之辈,故属下也不会无端上前去招惹他分毫,至于具体该如何应对,还要等殿下事后施以命令,再做打算。” “嗯,我知晓你性子虽躁,在关键时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段止箫满意地勾了勾唇,“待到日后时机渐渐趋向于成熟,我便会亲自前往那观昼城中,会一会我那尚且流落在外的可怜兄弟。” “是。” 话刚说完,那段止箫复又眸色一动,转而将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我的头上,笑如春风地轻声说道:“顾师妹,你身子一向孱弱,到了那极远南方地区,可要多多留心啊。” 我木然望着他面上那抹渐生凉薄的诡异笑容,半晌沉默,眼角余光却是幽幽飘向了他身后始终不语的沐樾言。 不过一眼匆匆扫去,却见得他始终是那样清冷而又高傲的,宛如夜空中无法伸手触摸的渺渺星辰,纵是我费尽了周折想要朝他靠近,也终究是徒劳无功罢了。 想来,这就是无缘吧。 黯然垂眸,我无力再瞧上他半分,低头朝段止箫淡淡施以一礼,便兀自背过了身去,跨过门槛,亦是不再同他多说些什么。 漫天寒冷大雪,终是抵不过那无声一别。有时候,仅仅是毅然决然的一个转身,待到日后再度回首,二人之间便已然是形同陌路,难再相逢。 谨耀城昼夜不歇的风雪,于我来说,就仿若一场混沌恍惚的大梦。在缓缓涌入寒风中的那一刻,我抬眸仰望着那天地间苍茫失色的灰白雪景,只觉心间苦涩而又麻木,像是蓦然丢失了许多不可或缺的纷杂情愫。 我和姜云迟在转身离开箫霜园,便匆匆搭乘着早已备好的长途马车,一路南行,连夜出城,而数十余紧随其后的段氏精兵则分为三支,绕路而行,以此掩人耳目,避免过于张扬。 沿途之时百无聊赖,长久李静无声,姜云迟见我面上多为萧索,便不由得喃喃问道:“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走了,你心里果真舒坦么?” 我木然迎上她的目光,黯然道:“也没有什么舒坦不舒坦的,阿言既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又何必再厚着脸皮凑上去呢?” 姜云迟眸色一垂,长声叹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整天舞刀弄剑的木头桩子,又怎能指望他说出两句又哄人又好听的话来?”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懂。”我低语道,“只是他满脑子都装着他家太子殿下,不论我说些什么,终归是不足以让他往心里去的。” “胡扯!”姜云迟横眉竖目道,“你不曾和他耐心谈过,又怎知他不会往心里去?” 此话一出,愣是将我骇得呆了半晌,凝神思忖片刻,方觉确实如此。自从入驻谨耀城以来,沐樾言与我二人之间,就像是无形隔了一堵厚墙,打不破也穿不过,偏是任谁也没想朝前迈出一步,遂一直待到最后,便成了这样的结果。可是转念一想,倘若我再勇敢一些,主动朝他贴近几分,他却反是照旧退缩了,届时的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偏头望向马车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疲惫地眯了眯眼睛,转而对姜云迟说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段止箫已是执意赶我出城,甚至想把小公主嫁给阿言做老婆,而阿言他又不抗拒又不反对的,显然是就此默认了罢……既然如此,那我还傻乎乎地留在他身边作甚?” 话音未落,那姜云迟眼底的神色却是渐渐生得古怪起来,睁圆眼睛瞪了我老半天,方才极为别扭地细声问道:“瞧你说的这些酸话,莫不是……吃醋了吧?” 呃…… 眼角一跳,我乍然回头望她道:“吃……吃醋?” 姜云迟闻言更是焦躁了,连连扶额嚷道:“说你迟钝吧……没想到你竟是迟钝到这种地步,到头来,竟是真连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我蹙眉想了一会儿,终究是挣扎不出个所以然来,复又满脸沮丧地回应她道:“如你所言,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晓得自己心里难受得打紧,所以才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去做。” “哎……你这又是何苦呢?”姜云迟幽幽斜睨我道,“想当初在浮缘城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还常常会惹得人头疼,怎的到了现在,反是胆小得厉害?” 我顿了一顿,方才苦笑着凝视她道:“姜姐姐现下又是何故要说我胆小呢?昨日在与段止箫相对峙的时候,我可不曾畏惧过半分。” “你还说!”姜云迟登时恼道,“这谨耀城里,除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谭今崭,还有谁敢像你这样和太子殿下说话?”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沉声道,“他既然是做事做得偏激,为何还不肯让人指出来了?” “就算是做得不好,他也自然有他的道理。”姜云迟眉目一横,旋即凌然说道,“身居高位者,大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这些年以来,殿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自会有数,若是让旁人突然来指手画脚,反而会扰乱他的思维,引起其心中不快。” 心底一凉,我兴味索然地闭上了眼睛,略有些乏力地回应她道:“罢了,罢了,他有他的准则,我亦有我的医德。如今蓦然帮着他做了件残忍薄情的不义之事,实在是有愧对于师父往昔对我的教诲……日后若是有幸和他相隔两地,互不干涉,也好歹能让我远离是非,早日撇得一身清白。” 姜云迟听了却是面色一黯,放低了声音,略有些试探性地朝我问道:“如果你只是单纯地不习惯殿下的行事作风,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在你心里,还是对樾言存有一丝小小的念想?亦或者是……你果真不想再同他再见上一面了?” 她的声音,头一次这般低低柔柔的,像是傍晚时分轻轻敲响的鸣钟,恍惚却又安然地闯入我的耳畔,倒颇有些许引人入眠的意味。我偏头倚靠在马车的窗边,暗色的眼睑内满是大雪纷飞所遗留下来的斑驳旧点,只是隐约听着她的说话声幽幽远远的,与肆意缠绵的风声相互缭绕着,迟缓而又轻柔地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一点点抚平,直到全然抹去。 ☆、重见 姜云迟兀自一人在我耳边絮叨良久,半晌顿住,发觉我已是近乎入梦,便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 去往观昼城的陆路因着南北两相隔,便致使其格外的漫长遥远——我们初到谨耀之时事态紧急,走得亦是迫切匆忙,遂当时并不曾觉得跨越两地有何难处,而如今别时路途萧条一片,心中黯然亦是难以言说,这一路的辗转奔波,便显得极为艰难。 我一向受不得那长途马车昼夜不歇的疯狂颠簸,加之现下自身伤势所带来的影响亦在无意 分卷阅读1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0 中不断加重,遂不过匆匆出城三天之后,我便已是骇得面色煞白,连简单的起伏呼吸都略有些微微的困难。 起先睡眠尚足之时,还能勉强撑着静坐一天,而过上一阵子之后,胸口闷意便是常常扰得我无法顺利安眠,故而人醒着的时候,大多是伏在窗边木然趴着的,仅是以此靠着马车外醒神的寒风来保持残存的意识——而这样的状态持续得久了,整具身体便更是说不出的疲惫不堪,遂到了第四日天刚亮时,我终是忍不住向姜云迟提出建议,让她停下马车稍稍歇上一会儿。 彼时天色将明未明,半空中尚还挂着昨日夜里微渺浅薄的星色,若隐若现的,宛若瞬间融化于地面上的雪花。遍观四周黯淡的景象,稀稀疏疏的植被与树木皆是隐匿于初晨所带来的大片阴影之中,不曾显出半分色彩,唯独东方即将日出的云层之间隐隐透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光,勉强能将眼前模糊的视线照得半亮。 姜云迟一眼便瞧出我面色不佳,遂骤然一声喝令那飞驰不断的马车缓缓停在空旷无人的小路边上,转而偏过头来询问我道:“早前就见你整个人都精神不振,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么?” 我随着她的呼喝声一个纵身跃下马车,复又摇头对她说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这几天闷得久了些,便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唔,那你便在这儿歇着罢,我牵着马去给它找点草吃。”姜云迟卖力地弯下了腰来,探手便去解那拴马的缰绳。 我顺着她大幅度的动作轻轻瞥了一眼那停靠在旁的高大骏马,却见得它那两双原本干净雪白的蹄子已是赫然染上一层深灰色的尘土,便不由得随口说道:“这些天连夜出城,一刻也不曾停过,倒是把这可怜的马儿给累坏了,愣是跑得歇都没来得及歇上一会儿。” “行啦行啦,知道你也累得不轻,现在我停都停下来了,你还不快点抓紧时间好好歇会儿?”姜云迟一边轻抚着手边的马背,一边撇着嘴连声嘀咕道,“……真是该说话的时候不好生说话,不需要你说话的时候,偏又是花言巧语一大堆……” 我听了此话倒也无意反驳,只是微微一笑着说道:“多谢姜姐姐体谅。” 姜云迟颇为无奈地扫了我一眼,旋即紧牵着手中缰绳向外扯了扯,又道:“那你在这里好生守着,我引着马去吃些草,顺便打点水再回来……” 我简单地朝她应了一声,便转身找了棵树倚靠着缓缓坐下,仰头望着她牵马渐渐远去时的高挑背影,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经由这一路不停的长途跋涉,我一身经不起折腾的老骨头已然是被晃悠得又酸又痛,如今骤然一身绵软地瘫在平地上,只觉得像是生生挣脱了一层胡搅蛮缠的桎梏般,轻松得如释重负。 匆匆离城四天,一去千里之远,再回头时,身后俨然已是一片苍茫雪海,而昔日身在箫霜园中的所有回忆,亦是随之化为泡影,消失殆尽。 我兀自一人窝在那落满积雪的枯树干之下稍作歇息,而姜云迟则引着那匹疲惫不堪的白马穿过了路边半人高的杂草堆,去寻找干净可用的水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然是七弯八拐得没了半点踪影。 我原想着姜云迟那厮没一会儿准能回来,遂一直抱腿坐在树下老实巴交地等着她,不想匆匆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却依然是连她的人影都不曾瞧见,待到后来等得累了,干脆全然忘我地放松了下来,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边打起了小盹。 浅睡时的梦里什么都有,那谨耀城内铺天盖地的大雪骤停,转而溢出云雾间暖融融的阳光,那箫霜园的藏书阁外也不再冷冷清清,偶尔还能撞见几抹来回往复的人影,连那平日里一向凉薄似冰的沐樾言也能冲我淡淡笑着,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一切景象皆是如梦似幻,美好得触动人心,却唯独那小竹屋内苦中泛涩的草药味道浓郁得半伪半真,直让人心生凄楚。 自受伤后的几个月以来,我都在费尽周折地钻研着每日服用的药方,然而一路挣扎至今,反是落得一个不堪重负的苦痛下场,到了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身体日渐趋向于衰竭,而自己却是始终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木然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倘若……这恍惚一觉不慎睡得沉了,便再也无法如愿苏醒,到那时,我该怎样面对日后一片黑白的人生轨迹呢? 神思迷糊之间,我紧皱着眉头反复质问着自己,如果今后的生命,果真只剩下了那么短短一眨眼的瞬间,我又会怎样去弥补此生令人无法割舍的遗憾呢? 我沉缓地深吸了一口周围不断流动的新鲜空气,只觉方才浅梦之中清苦却熟悉的草药味道犹在鼻间幽幽回荡,倒果真像是切实于身边存在过的一般,浓烈得略微有些刺鼻…… 等等……药味?! 眉角一抽,我陡然睁开双眼,像是倏地让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清醒得直打激灵。 如果不是我的嗅觉出了问题的话——空气中那抹隐隐约约的苦涩味道,好像……真不是从梦里头遗留出来的,若是静下心来细细一闻,还颇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心中疑虑油然而生,我紧张地抬起了眼眸,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暗自思忖着这会儿姜云迟该是牵着那匹白马回来了,然放远目光瞧遍了身前身后深浅不一的草丛和树堆,却依旧是没能寻得她那晃晃悠悠的身影。 一时之间,周遭静得宛若一潭死水,纵是未曾留意去听,那不断传入耳畔的,也仅仅只有若有若无的落雪之声。 彼时风停而雪慢,我独自一人坐在那近乎凝结成冰的空气之中,心中彷徨便像是不断纷涌而至的汩汩水流,从脚底一路幽幽蜿蜒至头顶。 额角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我探手卖力地扶住身后粗壮稳实的树干,试图站起身来将具体的情况打探个究竟。然而,偏那一双膝盖似是无端被人剔去了骨头一般,只不过是微一使力,便又虚软得猛然折了下去,愣是骇得我一个趔趄向前一仰,险些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心下登时一沉,我缓缓抵着身后的树干勉强支起身体,凝神思忖片刻,疑心是周围不断弥漫的诡异药味儿出的问题,遂下意识便抬手将口鼻捂住,正待斟酌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却在那匆匆眨眼的一刹那间,又陡然听得耳畔传来一阵树枝抖动的刺耳响动,迅速而又敏捷的,像是弯刀划破黑夜的凄厉声音。 我面色一凝,下一秒,便已是拖着沉钝的身体绕于树后,猛抽了一口冷气,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来吸引姜云迟的注意,然而还未等我开口唤出一个“姜”字,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毫无征兆地伸了出来,蓦然将我嘴巴捂住,片刻之余,复又将我整个人朝后 分卷阅读1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1 一带,狠狠拖入了他的怀中。 我猛力在他手下挣扎了一下,他衣料间那股浓郁而又苦涩的味道便登时充满了我的鼻息,像是无形的绳索一般,死命嵌入了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硬是将我熏得全身发软,动弹不得,而与此同时,我又听到那人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喝道: “顾皓芊,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之间,我便像是骤然被人从背后猛砸了一下,连带着整个后脑勺都随之炸得一片空白。 ——分明已然是隔了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那抹宛若梦魇的诡谲声线于我来说,却还是熟悉得近乎致命。那一刻,迷茫,恐惧,惊讶,仓皇……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戚之感,像是不断纷至沓来的浪潮一般,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思维淹没吞并,待到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便已俨然是空无一物。 我双唇被他紧紧捂住,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半晌寂静之后,他又缓缓地松开了双手,似乎是想换个姿势将我压制在旁。而恰就是在他放手转身的一刹那,我倏然得了破绽,一个猛子便朝后方死死扎去,试图以此挣脱他的桎梏,然他终究是眼疾手快,不过神色一转,便是抬肘又准又狠地撞在了我的腹间,丝毫不曾拖泥带水。 少顷之间,只听得一声沉钝的闷响,一股剧烈的疼痛便霎时蔓延了我的全身,愣是将我震得腰腹一软,歪歪斜斜地就要朝前倾去,然而在落地之前,又被那人伸手扶在腰间,微微一抬,便将我整个人折成两半扛在了他纤瘦的肩膀上。 这样的姿势与早前沐樾言拖着我回雁昔楼时如出一辙,近乎就是将我对半分了倒挂在他肩上,且不等我开口说上只言片语,便已然是一个纵身跃入了树丛之中,朝着与方才马车行径全然不同的方向拔腿就跑,丝毫不肯再给我留出半点空隙——偏偏面前这厮的脚步虚浮得厉害,走起路来还略有些摇摇晃晃的,同时又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尽是挑些参差不齐的歪曲小道四处乱窜,沿途的脚步亦是匆忙而又迅捷,似是有意在与那打水未归的姜云迟拉开距离。 而我当前的身体本就是极度不适,如今骤然被他一身迅猛的药味熏得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曾余下半分,故而我心中虽是忐忑得厉害,却也只能任由他强行拖拽着不断前行,偶尔以余光瞥见他一路步伐轻如飞燕,鬼鬼祟祟地穿梭于野外的一草一木之间,倒也不知他究竟是要将我带往什么地方。 如此持续了将近有半个时辰,再度抬眸之时,已与最初姜云迟停靠马车的地方相隔甚远。眼见着周遭恰好僻静无人,那厮强打精神扛着我远远走了一长段路,约莫也该是走得有些乏了,遂在极为警惕地抬眸扫视一周之后,便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二话不说,立马又松手将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那漫天飞雪方才无意覆盖了漫漫一路,堆积得久了,就是落得虚厚而又松软,我一头猛栽进去,便生生给它砸出了一个大坑,因着本身绵软无力,遂登时让人磕得眼前一黑,连带着周身冰冷的血液都在好似在不断向回倒流。 良久挣扎,而那四肢百骸却仿佛是融化成了一滩绵软的水流般,全然使不上任何力气,我兀自一头陷入那堆深浅不一的雪地之中,半晌胡乱折腾,终究是被身后那人用力扯着衣领子极为粗鲁地拽了出来—— “顾皓芊,许久不见了,你还是那样蠢得让人发笑……” 声线中隐隐透着一丝决然的狠厉,那人倏然仰起自己一向倨傲清高的脑袋,略带了些讽刺意味地对我缓缓说道。 ☆、交战 是了……这般独一无二的语气和神出鬼没的习惯,除了是那大半年前便短暂消失了踪影的书珏,还能是谁呢? 我动作迟钝地自雪地上缓缓地支起了身体,抬眸迎上他那一道细腻得有一丝尖锐的阴郁目光,心底情绪却是一点点地沉了下来,就好似早预料到这次毫无征兆的重逢一般,静得连上下跃动的心脏几乎都正在凝结成冰。 眼前的书珏比起往昔他在我回忆中常驻的模样,似乎是又平添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消瘦。那张眉清目秀的俊逸面庞经由了岁月的沉淀,终究是褪去了年幼时所有的青涩,仿若是光色动人的一卷墨画般,肆意倾洒着精美绝伦的哀戚气息。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那昔日里一双明澈透亮的双眸,如今只剩了一只戾气冲天的右眼,而左边则是以一条黑色的布带轻轻覆住,若是仔细去看了,还能隐约瞧得一道横穿至额边的狰狞伤口。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因果报应,都是因着他咎由自取。如今有幸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他却还是由着他的性子继续胡作非为,丝毫没有半分要悔改的意思。 心中悲怆油然而生,我定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眼,良久方才平静出声问道:“说吧,你此番在我面前突然现身,又是想玩些什么花样?” “现身?”书珏弯腰蹲下身来,冷笑着回望我道,“我在你身边呆了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到头来,你这蠢笨的脑袋终究是全然不曾察觉。” 神色一僵,我蓦然回想起前些阵子在那小竹屋附近听到那一连串诡秘悠长的突兀笑声,忍不住皱眉出声质问他道:“那日在箫霜园里,竟是你私自躲在暗处装神弄鬼么?” “哼,说什么装神弄鬼……”书珏漫不经心地斜睨我道,“终究是你自己反应迟钝罢了,也怨不得旁人什么。” 我听罢却是眉目一凝,微微抬高了尾音对他说道:“书珏,你倒是有心思说我反应迟钝,你自己可知道那箫霜园是什么地方吗?上次在孟家地底下不慎丢了一只眼睛,倒是一点记性也没长,依旧是不要命地四处瞎晃悠吗?” “你闭嘴!”倏然一记闷拳狠狠砸在我的胸口,书珏脸色大变,伸手便死死捂住自己的左眼,像是猛地被人触及底线了一般,近乎嘶吼着在我耳旁咆哮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若不是因为你一心帮着那凶蛮无度的段家走狗,我又怎会无故丢失一只左眼?” 那一拳下来使的力道极重,仿佛是倏然落了一道惊雷劈在我胸前,愣是将我砸得整个身形一矮,半晌呼吸阻滞,终是微微俯首,轻咳出一滩血来。 肺腑之间陡然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紧缩,我低垂着脑袋,费力地大口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然一眼望见雪地上大片晕染开来的黑红色雪点,复又立刻从喉间泛起一阵猛烈恶心之意,呜咽片刻,便是强撑着力气抬手将嘴紧紧捂住,难以抑制地干呕了起来。 眼见着那暗色的血液自我颤抖的指缝间一点点流溢而出,书珏眸中惊疑顿生,不由得微微前倾几分,伸手一指直抵我腕间,凝神轻探半晌,旋即又像是触了电一般迅速 分卷阅读1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2 缩了回来,极为意外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眼,方才神色古怪地质问我道:“你身上内伤已是滞留了少说有数月之余……而你,竟是不曾想任何办法来医治它么?” 我偏头避过书珏的目光,胸间一时阻塞,也无法说出半句话来回应他的问题。而书珏本人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是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慢悠悠地绕至我的身后,似是在有意挑衅一般地幽幽喃道:“说起来,你如今都病成了这副鬼模样,怎就没见你那形影不离的段家走狗在你身边看着护着?莫不是你又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情,被人给当驴子似的赶出来了?” 我这几日以来,心中戾气本就是在不断堆积扩散,如今蓦然遭得他一通触及伤处的讽刺,便不由怒得火冒三丈,连连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出声鄙夷他道:“书珏,我再怎的落魄,也不及你这似虫蚁一般地东藏西躲,终日都隐匿在暗处做些下三滥的龌龊勾当,既是害人又是害己……” 话音未落,书珏手中短剑便已然是铮铮亮出,沿途裹挟了半空中漫天纷飞的白雪,横劈而下,直取我颈下一块毫无防备的皮肤。我身虽无力,然心中却早已有谱,遂微一偏头便勉力躲了过去,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反倒是由他一阵沉钝抑郁的低喝声蛮横打断道:“顾皓芊,我寻你寻了有足足三月有余,你还当真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聊天的?” 我一个踉跄歪坐在斜后方的巨石之间,挣扎片刻,复又缓缓依着石背艰难地坐了起来,颇为无奈地对他说道:“你想说什么,便趁早说了罢,一直在这里拐弯抹角的,又能玩出朵什么花儿来?” 书珏冷哼一声,旋即兀自上前,以掌中短剑抵上我的肩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半年来费尽周折地四处追寻你的踪迹,自然是为了那枚九山玉笛的事情。” 心弦一紧,我下意识里扫了一眼怀中沉淀已久的半枚玉笛,末了又极为警惕地坐直身体,表面上心不在焉地应付他道:“昔日你是在那孟家地底意外获得了半截九山,而如今的孟家已是府毁人亡,那暗藏玄妙的地下机关想来也是不复存在了,你现在找到我……又能有个什么用?” “……我不信。”冷不防地撇下这样一句话语,书珏傲慢不羁地蹲下身来,极为轻蔑地斜视我道,“你敢说你这么久以来,竟是丝毫不曾动过寻找九山的念头?” 还真没有……我这大半年里所经历的事情,可比无头无脑地去寻找一件半伪半真的物件要复杂得多了。 然而归根结底,这些降临在我身上的千斤重担也并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表达清楚的,所以我只是苦苦笑着,垂眸望着腰间那把许久不曾出鞘的柳叶弯刀,木然应答他道:“你爱信也好,不爱信也罢,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不过……”尾音微微拉长,我黯然偏了眼眸,略有些迟缓地望向了脚下灰白绵软的尘土。 “……只不过?”书珏狐疑地挑眉继续追问道。 余光扫着他不近不远的纤瘦身影,我此刻的心中,却俨然默念着另一番话语。 ……阿言啊,阿言。这把我贴身携带了近两年的柳叶弯刀,也且算是你在无形之中所给予我的另一种救赎吧…… 下一秒钟,只听得一声凌厉决然的声响,我手中锋利的弯刀已是赫然在空气中划开一长道迅猛的直线,在尚未抵达顶点的地方又立刻急转直下,躁动而又不稳地朝着书珏臂间陡然袭去。 而书珏那厮本是一心试图从我嘴边听得些许不可或缺的重要消息,一时不备,竟是倏然让我抓得了空隙,一刀狠狠地剜在他的手臂上方,登时切开了一道近乎半寸深的伤口。 少顷之余,耳畔凌然刀声还尚未全然断绝,书珏却已是咬牙猛撤三步,抬手轻轻捂在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处,面色铁青地朝我怒声喝道:“顾!皓!芊——” 我心知他彼时定然是又惊又恼,遂也无意再同他周旋什么,犹自拖着自己沉钝乏力的身子便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手扶住身后半人高的粗糙巨石,一手握住边上旁逸斜出的杂乱枯枝,挣扎着就要翻身过去,以便于朝着后方偶有行人往来的大路之间扬声呼救。 然而,我终究是低估了书珏那长久以来可怕的承伤能力——面对此等伤及皮下的狰狞伤势,他也不过是紧蹙着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旋即迅捷敏锐地反应了过来,一手探指点住周身止血要穴,另一手则微曲着缩入袖间,从中飞速捻出三枚又细又长的银质长钉,蓄力一抛,便是快又准地直朝我突刺而来。 彼时我那半条腿还斜跨于巨石与树木交错之间,倏然听得身后三枚长钉凌然划破长空,心中连道不好,却也一时无法应对,遂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攀住石头的那只手,从而试图躲过那突如其来的迅猛一击。却不想书珏这厮似是早已将我之后的动作预判在心,一眼瞧见我略微失衡的某个瞬间,便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蹬地而起,一个纵身跃至我的身前,指尖力道宛若疾风骤雨一般,出招狠厉地点向我腕间穴位。我动作过于迟缓,遂始终是避之不及,愣是让他一指点得手臂发麻,稍稍一松,便失去平衡狠狠磕在了雪地之中。 再度一头没入那冰凉无度的沉厚积雪里,我那一双疲惫至极的眼睛便难免被刺激得短暂一黑,一时无法顺利视物,方要在地上摸索着坐起身来,忽觉眼前一阵冷厉微风骤然而至,下意识里便拔出腰间弯刀与之相抗衡。 于周围朦胧与清晰相互交融混合的一瞬之间,弯刀与短剑两两相抵,登时摩擦出刺人耳膜的凄厉声响。我眼眸之中皆是灿然一片的纷乱雪影,只能勉强看清面前书珏大致的轮廓,隐约是觉得他要发动攻势了,半晌无声,却是见得他手中力道微有松懈,似是有意要同我宣示些什么一般,扬声在我耳畔决然说道: “顾皓芊,我真后悔,当初在闻桑镇时,为何没能狠下心来取你性命!” 此话说完,我心中悲怆已然是幽幽形成了一条极为阻塞的暗流,生生堵在我的肺腑里,血液里,甚至呼吸之间——我自然知道,自从我二人挑明了彼此的特殊身份之后,便是再也无法像寻常的师兄妹一样过着普通而又祥和的生活了。说到底,终究是这场命运作弄所引起的无端祸事,愣是将原本可以成为家人的亲近之人无情分开,并在这两两之间竖起了一杆争个你死我活的残酷旗帜,而那性格激进而极端的书珏,俨然就是在旗帜之下被折腾得失去了理智的牺牲者。 脑中思绪尚未全然沉淀下去,面前的书珏便已然是毫不拖沓地朝前踏出了沉重一步,而偏偏此时我眼前模糊一片,隐隐听着他好似又蓦然朝我逼近了几分,心底惊惧便不由更甚,复又连连握紧了手中弯刀再 分卷阅读1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3 度朝着他的方向横空挥去。 这莽撞一刀挥得甚是忐忑,而在书珏眼中看来却毫无疑问是以卵击石的愚蠢挑衅,遂干脆再度横出一指强行触及我肩上三道大穴,趁我吃痛松手的一刹那间,复又探长胳膊一把将我紧握在掌心的柳叶弯刀狠狠夺去,不假思索地就要将它随手投掷于雪地之上。 殊不知,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我那短暂陷入黑暗的模糊视线却是突然闪过一刹那的透彻清明,恰就是那般转瞬即逝的匆匆一扫,我一眼便瞧见了他无意别在腰间的锐利短剑,半晌思虑,想着断然不可让他就此占得先手,遂索性陡然将身子一个前倾,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反手便将那短剑狠狠捞入了自己手中。 一时之间,我二人平日贴身携带的武器硬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易了个主。书珏那把沉钝得仿若有千钧之重的精巧短剑握在我的手里,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难以掌控,遂刚出鞘时,与那凶残无度的柳叶弯刀相互抗衡,很快便暴露出了这剑身隐藏在内的致命弊端。 ☆、师父 我能感觉到,书珏的手劲远不如其实际上所传递而来的力量大——然而,那柳叶弯刀凶猛噬血,出手之时快而狠绝,终究不是他那半生为医的文弱身板能够熟练控制的。 所以,当他手中那一缕刀光乍然而起的时候,便是再也无法轻易收回的了。 连绵不断的刀光剑影在一瞬之间于我二人眼前凌厉生风,铮铮声响亦是宛若悲泣一般不绝于耳——我一时被惊扰得心乱如麻,遂慌忙曲指握紧那钝重短剑与之相抗衡,却不想,那周身要穴遭他方才倾力一指,已经失了大半力气,如今试图再度握住此等重物,便登时骇得腕间陡然一松,失手任其滑落在侧。 偏偏此时书珏手中凌然一刀已是疾驰而往,似是携了无形万斤气魄一般狠狠划向了我的面门,而我手中尚无任何物件足以抵御伤害,遂生生被他逼得朝后一折,不慎以胸口正对上了那压迫而来的冷厉锋刃。 那一刹那——他眼底光芒错落无序,亦不知是悲是怒,而我眸中色彩却是茫茫一片,似是沉厚雾霭。 紧接着,刀落声起,刃口急转直下,毫不拖沓地抵上了我的胸口。 原以为那血肉割裂的声音本该是果决而又凄厉地响在耳畔,然而我们都不曾料到,最终迎上弯刀的,竟是我那藏匿怀中已久的半截玉笛。 片刻之余,只听得一声清脆刺耳的轻响,犹如火烧般的疼痛在我胸前猛然炸开,硬是将我推得向后疾仰半尺,沉沉砸入了冰寒至极的雪地之中,而怀里小半截脆弱的玉笛则应声裂得支离破碎,纷纷落于地面之上。 一眼望见那碎得体无完肤的九山玉笛,书珏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就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般,朝我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而我亦是惊得脑中一片空白,怔然注视着这在手边守护了无数个岁月的重要物什,心中登时被撕扯得空落一片。 声线中犹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颤抖,书珏睁大双眼,极为僵硬地质问我道:“顾皓芊,这是怎么回事?” 我抬手捂住被余力震得隐隐作痛的胸口,无力倚在石边,苦笑着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你眼前所看到的……” 话未说完,书珏已然是失去理智地冲上前来,兀自将那地面上七零八落的玉笛碎片悉数捧在手心,复又恨声在我耳畔嘶吼道:“你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被他吼得耳膜一颤,旋即木然应声答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翻遍了整座浮缘城,就是为了寻找这九山玉笛的另一半!”书珏强忍心中油然而生的炽烈情绪,探手将我衣领死死扯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压低声音说道:“你将它捂在你自己手上也罢,却是为何要对着我装疯卖傻,故作不知?” 彼时,他那绷至极限的情绪近乎是骇得轰然倒塌,无法自控,而我却面色惨淡地仰望着周遭沉静无声的冰雪,心底已是凉薄一片。 ——仔细想来,这小半截玉笛在我怀中安安分分地躺了约莫有大半年的时光,我却从未动过去替它寻得另一半的急迫想法。而它如今陡然被书珏挥刀劈成了一滩零散无形的细小碎片,兴许,也正是那无情命运在冥冥之中予以的最后结果吧…… 愕然迎上他怒火中烧的悲痛眼眸,我面上却早已是掀不起半分的大风大浪,遂仅仅是将那九山碎片匆匆扫了一眼,便黯然对他说道:“现下这所谓的‘九山’玉笛已经全部落入你的手中,你大可将它一并焚尽了,瞧瞧它到底是否能助人回到归处。” 此话一出,那书珏便更是面露沉痛之色道:“只有完好无缺的‘九山’才足以答到最终的目的,而眼前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玉渣子又能做个什么?!” 我胸中撕痛一时难以自抑,遂勉强扶着周围杂乱无章的树枝方才极为迟钝地坐直了身子,半晌抬眸,平视着他那张狼狈不堪的惊惶面孔,复又毫不掩饰地勾唇讽笑道:“这玉笛终究是由你自己亲手劈碎的,你要当真心中挂念,尽管拿去一片片地小心黏起来罢……” “闭嘴!”那书珏听罢已是怒得目眦尽裂,一个纵身便飞跃而起,再度抄出手中凶悍凌厉的柳叶弯刀,狠命抵于我脖颈之间,旋即决然出声喝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且真的以为,我还无心取你性命吗?” 我早已自认命不久矣,又何曾轻易惧怕过死亡?遂淡然一眼凝向他的灼灼目光,不以为意地缓声说道:“随你怎么样便是。”语毕,倒也无意再挣扎什么,干脆冷漠木然地僵在雪地之间,不再做半分抵抗。 书珏侧目之时恰好瞥见我满面的凄然绝望,眸中杀意便登时将那残存的理智全然淹没,不过片刻之余,就已然是心下一横,抬手就将那噬血刀尖对准了我的咽喉之处。 弯刀落下的刹那空隙,我眼角余光无意扫见了他额上隐隐暴起的一条青筋,然不等我再做出任何多余的思考,那呼啸而来的凌然风声已是将我所有深埋在心的沉重情绪悉数吞并,紧接着纷至沓来的,即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泥沼。 然而,偏就在刀刃与脖颈相隔数寸的一瞬之间,只听得一串迅捷利落的轻盈声响自耳畔铮铮传来,不待书珏手中那弯刀再度靠近,便已然是又准又稳地刺入他手腕之间。不过少顷,又听得眼前之人极为痛楚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我陡然抬眸,正欲瞧清那来自空中的尖锐利器究竟为何物,下一秒,却是倏地被人打横抱起,蹬腿蓄力一跃,复又纵身飞至树梢之上,稍稍站定,方才空出另一只手来将背后纸伞轻轻撑开,以同时遮挡我二人头顶弥漫飞舞的微渺雪点。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 分卷阅读1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4 此人怀中素淡雅致的药香幽幽飘散至我鼻间,像是一双富有灵魂的纤纤细手,轻而易举地便唤醒了我心中沉淀已久的熟悉记忆。 大脑一片空白,眼眶却是陡然涌起了一阵温润的湿热。 眼前之人,一身干净质朴的白玉长袍,面上则饰以一层半透明的翩翩薄纱,而额间丝缕白发偏与空中飞雪悠然相融,分明是温和清俊得让人心生眷恋,然那发丝之间隐隐透出的深邃双眸却严峻得仿佛染上了千年寒霜。 “卑鄙孽徒。”声音微扬,他眸色一凝,旋即朝着树下一刀落空的书珏厉声喝道,“还不赶快把刀放下!” 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间,我的眼泪,便终究是无法自控地涌了出来。 而那书珏回身一眼对上树顶之人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衣身影,亦是登时骇得面色大变,紧接着,便仿佛被人狠狠从身后捅了一刀般,紧捂着生疼的手腕猛然疾退三步,最后一个趔趄跪坐在了雪地之上,断断续续地出声唤道: “师……师父?!” 如此看来……我们二人谁也没有出现幻觉。这翩然撑伞站定于树梢间的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近两年前亡于沧归山大火之中的陆羡河。 不是梦境,亦不是虚无的幻影。此刻的他,正活生生地贴身站在我面前,抬臂将我横抱于他那携带了几分药草香气的温暖怀中。 我手足无措地抬起那双布满茫茫大雾的眼眸,怔然望着他鬓间多出来的雪白发丝,不由喃喃开口唤他道:“师父……” “嗯。”陆羡河垂眸低低应了我一声,旋即肃然在我耳畔提醒道,“阿芊,你身上伤重,且莫要四处乱动。”言罢,不等我再出声说些什么,已是再度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书珏道:“阿珏,还不快把刀放下!为师何时教你以手中武器对准自己的师妹了?” 书珏听罢面上惧意更甚,任由着双手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抖,却是依旧将那锋利凶悍的柳叶弯刀紧握在手,语无伦次地瑟声说道:“你……你不是我师父……你不是……!不可能,不可能的!师父,师父他,他明明……明明……” “明明被你放火烧死在山上了,是么?”陆羡河冷声替他说道。 话音未落,那书珏已是骇得面色煞白,像是中了邪一般地连连后挪数尺,惊恐无度地摇手在空中乱挥道:“不会的……师父已经不在了,你不是师父!你根本不是师父!”话毕,眸中凶光立刻流溢而出,他仿佛霎时化为了一具失去意识的提线木偶,陡然握紧了手中弯刀便朝着陆羡河所在的方向猛冲而来,却不想那陆羡河早有应对之策,不过是抬臂一挥衣袖,便是自腕间凌然掷出数枚细长银针,精准而无声地斜飞而下,悉数没入了书珏周身几处大穴。 书珏这厮平日里所惯用的那一套犀利针法,皆是由陆羡河往昔倾心而授,所以若是要论用针之玄妙高超,终究还是只有陆羡河一人才能将其使得游刃有余,恰到好处。 那几枚银针力道使得不轻不重,却也足以在不伤人性命的情况下轻易制住他的一举一动,遂书珏于毫无防备中骤然遭其一通猛刺,终究是骇得躲闪不及,一时失衡便再次跌回了雪地之中,连带着手中弯刀也一并脱力落于身侧数尺之远。 陆羡河见状,倒也丝毫不留予他半分反抗的余地,足尖一蹬便自那纷乱树影间飞身而下,方踏入雪中的一瞬之间,复又拔出腰间所携带的三尺长剑,以剑柄钝处直抵在书珏的脊背之间,皱眉呵斥他道:“阿珏,事已至此,何故还要冥顽不灵?” 书珏于他剑指之下恍惚抬头,目光中却始终带了几分躲闪之意,兀自垂头默然半晌,方才神色空洞地反复喃道:“你不是师父,你不可能是师父……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好了!”陆羡河眸中肃然之气顿时更添几分,两三步踏过脚下厚雪行至书珏面前,扬声对他说道,“是也好,不是也罢,你如今的所作所为,终究是因着为师教导无方……现下你师妹身上伤势容不得半分耽搁,你且先随为师去城镇里走上一遭罢,至于你无故出手伤人一事,待到一切事务安置妥当之后,为师自会进行一定的处置。” 陆羡河到底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陆羡河,遇事之时永远能够分清轻重之别,遂他所做出的决定亦是能够合情合理,不易出现半分差池。然书珏那厮却俨然已被骇得神智不清,自那一眼望见陆羡河逐渐靠近的熟悉面庞之后,便再也无法安下心来冷静思考,犹自将眼中零零散散的畏惧之光四处流转,却是怎么也没敢聚集在陆羡河那道严肃冰冷的目光之上。 片刻争执劝说无果,陆羡河低头扫了一眼我渐生虚弱的惨淡面色,终是无意再同书珏继续周旋,探手一指便竭力点在他脖颈之间,生生将他那一刻不停的喃喃自语拦腰截断,转而凝声对我说道:“阿芊,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找地方给你疗伤。” 我侧目瞅着一旁书珏瞬间失去意识的彷徨面孔,半晌沉默,方才缓缓自陆羡河怀中用力地点了一点脑袋。 ☆、重逢 由陆羡河这般稳实地怀抱于臂弯,我那心中积蓄多日的不安与仓皇终是渐渐散得无踪无影,遂如此沉沉入梦,便是整整三日之余。 再度醒来之时,周围大片刺目的白已是悉数褪尽,转而替代而来的,是室内整洁有序的木质房梁。 我平躺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之上,视线里一片光影朦胧,隐约只能瞧见桌边一抹修长的玉白色身影时近时远的,像是一阵飘飘然的清风。 喉咙有些干涩,我双目无神地望着那人所在的方向,下意识地出声唤道:“师父……?” “醒了?” 这一次茫然若失的低声呼唤,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石沉大海,而是真真切切地,将陆羡河唤回了我的身边。 我眼眶一热,望着他渐渐靠近的白色身影,复又颤声继续重复道:“师父!” 语毕,尚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已是哭得泣涕如雨。 那陆羡河弯腰坐在床边,陡然见得此状,不由探手前来轻轻试去我颊边泪珠道:“阿芊,可莫要再哭了,为师在这儿呢。” 他的声音柔和如梦,低低缓缓地响在我的耳畔,仿若琴音奏鸣一般,轻而易举地便勾起了我这两年来压抑已久的沉重悲伤。止不住的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将我的所有意识吞并,唯独剩下那满腔怆然与苦涩始终盘踞在心头,久久不得消散。 陆羡河见我哭得失去了控制,便轻叹着抬手拍抚在我的背上,一时倒也不急着劝说些什么,只是默然在旁静静坐着,眼底思绪亦是百感交集。 就这样持续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我渐渐哭得累了,便浑身乏力地趴伏于他 分卷阅读1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5 臂弯之间,抽抽噎噎地吸起了鼻子,而陆羡河则颇有些无奈地轻捋着我睡得一头凌乱的发丝,温声说道:“好了,不哭了?” 我应声点了点头,然那一双红肿的泪眼却还是朦朦胧胧的,始终挂了几分辛酸与怅然。 陆羡河垂眸望了一眼我苍白瘦削的面孔,复又转身从桌边端来一碗热气升腾的汤药,缓缓递予我手边道:“我知道你此刻心中定有不少疑虑……你且先把这药趁热喝了,我再同你逐一道来。” 我怔然将那白净光滑的瓷碗接入手中,犹豫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汤药入口略微清苦,却有几丝微不可察的回甘,想必是掺了几味安稳心神的药材在内,遂一碗饮尽也不至于心悸发热。 而在旁的陆羡河一边凝神将目光汇聚于我身形之间,一边则缓缓开口说道:“昔日沧归山上那一场大火将整间木屋都燃为灰烬,而我那时亦是被卷入火势之中,险些丢失性命……好在我重伤昏迷之时,我那位驻留山下的故友尚未离开浮缘城,遂陡然见得那山上陷入一片火海,便舍身前往相救于我,方才勉力保得我一条性命。” 我听罢微微一顿道:“山下的故友……?师父说的,可是薛临薛先生?” “正是薛临。”陆羡河点头道。 “那也就是说……”我面露诧异地望向他道,“薛先生老早就知道你其实并未亡故?” “是。”陆羡河道,“只不过……那场大火将我伤得极重,近一年以来都是处于一种目不能视,腿不能行的糟糕状态,所以薛临一直将我藏身于浮缘城外的小村镇中疗养伤势,同时又为了掩人耳目,对他人亦是始终缄口不提。” 话音未落,我已是骇得手中药碗都在微微发抖,连连望着他的面颊,颤声说道:“那我前些日子遇到薛先生的时候,他……” “他以为你知道了。”陆羡河摇头叹道,“所以事后向我提起此事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与你分别的时候,竟是还未能向你道个明白。” 难怪那薛临从头到尾都不曾同我问起师父的去向,原来到头来,他早已是将师父偷偷摸摸地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害我还白白替他纠结了好一阵子么! 心中一时也不知是悲是喜,我注视着陆羡河那隔了一层面纱的清俊面孔,复又极为担忧地朝他问道:“那师父何故又是要以纱覆面?莫不是身上的伤还没能好透?” 陆羡河定定地凝向我的面庞,半晌沉默,方才将面上薄纱轻轻揭下,而随之显露而出的,即是自脖颈间细腻皮肤上所蔓延而来的一长道狰狞疤痕。 那疤痕一路朝上,近乎覆盖了他左边白皙如玉的光滑面颊,显然是由灼灼烈火烧伤所致,若是细细一看,还能隐约瞧见几块参差不齐的褐色纹路。 我在旁看得呼吸陡然一滞,不由悲从中来,良久无法出声言语,而陆羡河则是苦苦一笑,又将那面纱缓缓戴上,轻声对我说道:“怕吓着别人了,所以遮一遮。” 我声音哽咽,连忙抬手摁在他腕间,摇头说道:“无事,在我面前就不必这般遮掩了……日后不论你变成个什么样子,你都始终是我师父。” 陆羡河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却也不再提起那伤口一事,反是面色肃然地转移话题道:“且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题外之话……你现在还是先告诉我,你如今弄得这一身伤病又是怎的回事?” “我……”微微一呆,我不知所措地迎上他的目光,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薛临曾对我说过,你当时是为了救一名暴露身份的段家刺客,方才硬撑着扛下了他沉重一掌。我蓦然得知此事之后,便是料到你之后的日子定不好过,遂连忙向薛临打听了你的去向,匆匆一路赶往北域,方才在半途中与你侥幸相遇……”陆羡河皱眉肃声道,“自那日起,你昏睡了足有三日,而我在探你脉象之时,只觉那昔日掌力带来的余伤倒是为次,反是你这虚弱偏寒的身子不曾好生照料,方才落得此番顽疾盘踞体内,久不得愈。” 我眸色一黯,旋即木然说道:“我……我自己调过药了,可是根本没有什么用。” “你平日里调药素来迅猛,也不曾仔细斟酌用量不是?”陆羡河无奈问道。 “好像是的……”我苦恼答道,“我终究是太过笨拙,钻研到头来,反而差点害了自己性命。” “哎,你这孩子,也是实在不让人省心。”陆羡河扶额叹道,“即日起,你往后每天该服用的药量与药材,都由我来替你准备……事到如今,你这副身子已是虚乏至极,不宜再有任何疲劳亏损,所以这些日子,你都得呆在屋中好生休养,切莫要四处奔波走动。” 他说得认真,我亦听得仔细。如今蓦然与这原以为要阴阳两隔的恩师再度相逢,我心中喜悦早已将所有悲戚悉数淹没,遂连连向他点头应允道:“好,师父说什么我都听。” “嗯。”陆羡河淡淡应了我一声,旋即再度凝向我那一双外圈乌黑的疲乏眼眶,幽幽开口说道,“还有,我现下心中尚有两个重要问题,需要你来如实回答。” “诶?什么重要问题?”我愕然昂首道。 “第一,如薛临之前所言,你曾一度跟在那段家的黑衣刺客身边,与他形影不离。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令你不惜以性命相护的男子,正是你两年前在沧归山下救过的阿言……对不对?”陆羡河一脸正色道,“你既是有意随他一道前往极北之地的谨耀城中常驻,现下又是为何要独自一人出城南下,四处奔波游走?” 话音未落,我眼中色彩已是陡然一黯。垂眸回想起沐樾言那张冰冷薄情的淡然面孔,心头就像是被人以蛮力划开一层皮般,隐隐作痛。 陆羡河一眼便瞧出我面上异样,微顿片刻,不由连连摆手轻声劝慰我道:“罢了,罢了。你现下若是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再多问些什么……待到日后你愿意开口了,再说予我听便是。” 我心下怆然,亦是忍不住渐生悲切,遂仅仅是低头望着手中空落落的药碗,闷声回应他道:“多谢师父……” “那么……这第二个问题,你总该向我解释明白吧。”陆羡河转过身去,小心谨慎地自桌前捧来一堆物什,缓缓于我面前摊开道,“这些,是方才自阿珏手中无意掉落的白玉碎片,想来约莫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就将它们逐一收拾起来了。” 我凝神望着他掌心已是裂得面目全非的九山玉笛,不由身形微微一震,旋即迅速出声问道:“书珏呢?” 陆羡河扬手指了指那角落里被麻绳绑得稳稳实实,无法动弹的一团人影道:“我已经用银针封实了他的昏睡穴,只要银针未拔,他便暂时不会醒来。”语毕,见我幽幽 分卷阅读1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6 地松下了一口气,复又再度开口朝我追问道:“阿芊,你快告诉我,这些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心知此时此刻已是再也无法瞒他分毫了,遂干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声对他说道:“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下山之前,曾隐约向你提起的‘九山’一事?” “记得。”陆羡河点头应道,“你当初就是为了寻找‘九山’才会匆匆地离开沧归山,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我认真恳切地凝向他的双眼道:“事实上,师父现在手中的这堆零散碎片,便就是我曾一度苦苦追寻的九山玉笛。” “唔……九山玉笛?” “嗯……事已至此,我也无意将自己的身份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我和书珏二人,本是来自同一归处的同乡者,如今因着特殊意外方才不慎流落至此。”我垂眼道,“后来书珏一度想要找到回家的正确方法,所以才会终日四处奔波游走,一刻不停地阅览各式不同的书籍……到最后,也是由他率先寻得了能够带人回到归处的奇特方式——那就是,将完整的九山焚烧殆尽。” “将九山焚烧殆尽?”陆羡河满面诧异地问道。 “是……只不过一开始,书珏并不知道九山为何物,所以才会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地放火烧山,甚至连师父你也不肯轻易放过。”我沉痛闭目道,“我不知道他一路以来究竟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是一直等到他确认了那传说中的九山实体为笛,都不曾放过任何一个阻挠他寻找九山的无辜路人。” “所以……正如你方才所说的,这九山玉笛自始至终都只有独独一枚,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神乎其神,更不知道如果将它完整焚毁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陆羡河眸中怆然隐隐升起,像是倏然得知了什么不堪入耳的痛心之事一般,他探手颇为疲惫地摁了摁眉心,旋即沉声对我说道,“而阿珏却是轻而易举地为它所惑,然后做出了许多与医者之职背道而驰的残忍之事?” “……是。”我颤声应答着,心底悲恸与苦楚却是无端油然而生,“书珏一直都固执地认为,只要按照传闻中所说的方式燃尽九山,便能真正如他所愿,立刻回到故乡……加之他这些年以来一颗归心始终似箭,从来不曾变过半分,所以才会酿造他如今这副半疯半癫的焦灼模样。” ☆、约束 陆羡河偏头扫了一眼沉睡在旁的安静人影,眸中登时染上一层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兀自沉默片刻,终是缓缓自床边站起,仰头长叹一声道:“归根结底,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能尽心教好他……想当年,我原是想授予他一套济世救人的独门绝学,却不料,反是被他拿来害人性命,四处作恶,唉……” 我抬眼之时恰好望见陆羡河那一头乌黑长发下隐约透出的几根沧桑白丝,心知他这两年以来也是过得饱受煎熬,而如今偏又遇上书珏这般离经叛道的孽徒在外胡作非为,想来他此刻必定是骇得忧心忡忡,黯然神伤。 我着实不忍见他这副模样,所以干脆动作迟缓地扶着床沿坐起,探长了手轻拽他雪白的衣角道:“师父,如果硬要论此事是谁之过的话,我这后来之人,无端出现在书珏的面前,给了他无限的压迫感与危机感,方才是使他失去理智的最终导火索啊……” 陆羡河见状连忙回过身来,匆匆上前按住我的肩膀道:“阿芊,快别这么说了……无论如何,这错也不该降在你的头上啊!你现下独自在外伤成这般模样,我心中便已然有愧,又怎可任由你一人在此独揽罪责呢?” “师父,我……” “好了,阿芊,我们都莫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了。”轻声将我打断,陆羡河凑上前来,再次指着他掌心那一滩白玉碎片道,“你且过来仔细瞧瞧,这支玉笛如今已是碎得难以成形,想必也是无法再修复黏合的了……而你之前既是要借着它才能回到你本来的地方,现在可又该是如何是好?” 我低头端详着陆羡河手中零零散散的晶莹碎玉,思忖半晌,才半踌躇着对他说道:“这九山玉笛上所存在的真正玄妙,我和书珏二人都不曾亲自领悟过半分,所以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能就此推断……师父倒不如先让书珏醒过来罢,问问他想如何处理这堆零散的碎玉?” “你要问他?”陆羡河面露诧异道。 “是……”我点了点头,蓦然望向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那团黑色身影道,“书珏为了九山而苦苦寻我一路,期间费尽周折,历经无数险阻,却也终究没能如愿以偿……而如今九山已毁,他心中痴念应断,师父何不仔细考虑,接下来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处置?” “要说处置……阿珏此番行为实在是罪孽深重,有损医者之德。但……为师至今都还未能想好,应该如何面对他的过错。”陆羡河沉沉闭目道,“我知晓他一路癫狂至今,皆是事出有因,不过即便是如此,也绝不可以轻易饶恕他的诸多罪行——而倘若是施以重罚,讨他性命相抵,又何尝是能说下手便能下得了手的呢?” “师父一向心慈,终究是不愿严厉惩戒书珏的……”我蹙眉道,“如若能有什么办法能够暂时约束他的言行,让他无法在外胡作非为就好了……” “约束?”陆羡河挑眉思虑片刻,不过少顷之余,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扬声对我说道,“说到约束的话,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我先去替他把银针拔了。”陆羡河偏头说着,便缓缓朝着书珏所在的方向迈出了步伐,而我亦是看得心中生疑,便兀自将那床边挂着的衣裳胡乱搭了几层在肩上,复又轻手轻脚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陆羡河用以封住书珏昏睡穴的那根细小银针,彼时正不偏不倚刺在他后颈处不过浅浅半寸的地方,也是亏得陆羡河身手灵巧,用针高超,方才仅仅只是致他陷入短眠,而不至于直接取他性命。 细针方从书珏颈后快速取出之时,能明显感到他整具身体都在陡然为之一颤,许是昏睡的时间略有些久了,那双眼睛犹自在光线晦暗的室内蛮力抖动了两下,拧眉挣扎良久,方才极为迟缓地眯开了一条缝来。 接下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即是陆羡河那无意悬挂了一层冰冷寒霜的面颊。 抬眼望向陆羡河的那一瞬之间,书珏尚还沉浸在失神之中的那双茫然眼眸便登时骇得惊恐万分,愣是连半句话也没能从喉咙里挤出来,便连连后退数尺抵墙而坐,半晌方才勉强缓和了那仓皇不安的极端情绪,断断续续地出声唤道:“师……师父……” “你可还算是认我这个师父?”陆羡河眉目微抬,冷声说道。 书珏神色一顿,垂眸扫 分卷阅读1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7 了一眼周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数余麻绳,自知已是插翅难飞,遂又立刻将脑袋木然偏向了一边,选择沉默不语。 陆羡河无声望了他半晌,终究也是耐不住性子再和他过多磨蹭,摊手递了那一堆碎裂的残玉在他眼前晃悠道:“该说的事情,你师妹都已经同我讲清楚了,也算是让我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东西,才做出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对吗?” 黯然无光的瞳眸霎时一阵紧缩,书珏愕然望着陆羡河手中残破不堪的九山玉笛,面色立刻由白转青道:“九……九山……” “……如你所见,这支玉笛已经毁得支离破碎,全无再复原的可能。”陆羡河道,“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对着它执着到底么?” 局促地吸了一口冷气,书珏颤巍巍地对他说道:“我……我苦心寻它数年,而它竟是转眼便成了这副模样……” 我漠然站在陆羡河的身后,冷冷出声提醒他道:“它会碎成这个鬼样子,还不是由你一刀劈的?” 话音未落,陆羡河复又不紧不慢地站稳了身子,继续对书珏说道:“阿珏,为师早前收你为徒的时候,便教导过你务必要‘心怀慈悲,与人为善’,而事实上,到底慈悲与否倒是为次——这最重要的,实则是以‘善’字为先。”略微顿了顿,他侧目在我二人之间来回扫视道:“我方才自你身上搜出数枚内含剧毒的银质长钉……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古书上记载过的狠厉暗器,噬血钉,对不对?” 书珏眸底色彩渐渐趋向于深红,就仿佛是被人揭发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羞耻秘密一般,隐约泛出一丝极为沉郁的戾气。 “而且据我所知,你使用暗器的功夫学得一向浅显,所以……这些噬血钉,想来定然不会是拿来防身用的。”凌厉的声线略微有些提高,陆羡河陡然回过身来,目不转睛地逼视着书珏的双眼道,“那么,你又会把它用来对付谁呢?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亦或是尚未长开的稚嫩幼童……” 话未说完,那书珏眸中杀光已是乍然而现,紧接着,便像是再度失去理智了一般,抵着墙根一步一步地挪起了身子,全然无视了那些捆绑在他手脚之间的数余麻绳,义无反顾地一头朝我二人所在的方向猛冲而来。 我心下一震,连忙惊呼着疾退了几步,险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身旁的陆羡河倒是反应迅捷,一个侧身便是轻松灵巧地躲了过去,而后也丝毫不留给书珏足以进攻得逞的空隙,扬起手中一指旋即正中其胸前一道大穴,不过片刻之余,只听得一声微不可察的沉闷声响,那陆羡河已然一个转身蓦然闪至书珏背后,神色一凝,便又是迅猛三指直抵在他后心施力之处,快而生风,其指法一套下来劲道浑厚,仿佛在无形之中注入千钧之力,登时点得那猛袭而来的书珏浑身一僵,还尚未能朝我们靠近半步,便已经是痛苦不堪地应声跪地。 而陆羡河则始终面色如常,只是淡然行至他面前,缓缓蹲下身来与之平视道:“阿珏,你可莫要怪为师予你的这项惩罚太重——你既然是自己一时失手种下的因,那便要由自己来承担这份恶果。” 书珏满头冷汗地捂住自身臂膀,半晌挣扎,竟是连站起身来的力气也不曾剩下分毫,便只能犹自一头抵在身后那度冰冷的石壁之间,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方才那套指法,乃是我不曾授予任何人的点穴之法。我以自身气劲封尽你周身大穴,从而使得你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法再运功发力,以此避免你心生恶念,再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陆羡河沉声道,“此套点穴之法,普天之下,尚且无人能解,就算是有人能够成功解开,以你如今身上所剩不多的气力,也无法跋山涉水地寻得到他。” “你……”那书珏听罢已俨然是气得满目通红,咬着牙便要试图冲破桎梏,朝陆羡河狠撞而去,然而受那穴道封锁之迫,终究是折腾得浑身一软,脱了力一般地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这招封穴之法,因着实在害人不浅,我还从未对着他人使用过,亦是从未将其传授于人……然而于你来说,内力封尽,却反而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陆羡河扬手一挥衣袖,抬眸肃然说道,“今后的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无法为人施针,亦是无法对人使刀——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由我来保证你的安全。”言罢,微微一顿,垂眸迎上了书珏径直投来的凌厉目光,复又继续开口向他说道:“将你以此种方法约束在我的身边,也算是对我昔日教导无方的一项惩罚……而你那所谓能助你回到归处的九山玉笛,现下已是悉数被毁,无法复原……便由它暂且放在我手上来妥善保管,以免你为着它再生任何事端。” 书珏僵硬如石地半伏在墙根边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将陆羡河的话语逐一听入耳中,倒反像是使尽浑身解数要同那封穴之法一抗到底般,即便是已经折腾得满头是汗,也丝毫没有要放弃挣扎的意思。 我在旁瞧着他那副无力倒地,受制于人的狼狈模样,早已是骇得满脸讶异,目瞪口呆,一方面惊诧于陆羡河那套隐藏极深的独门功夫,一方面又担忧于书珏日后那翻天覆地的别样生活,正待一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忽而又听得陆羡河远远在边上轻声责备我道:“……阿芊,你快回去躺下,莫要因此着了凉。” 他既然是开口这么说了,我倒也不能不从,遂连忙应声一咕噜钻回了我那温暖舒适的被褥之中,不敢再随便出来,而书珏则是依旧是一脸愤然地趴在原地,纵然是心中有一万种杀人报仇的暴戾想法,却也只能搁浅在他那飞速运转的大脑之中,永远无法如愿实施。 如此一来,我们对于书珏今后去向的这一事,也有了暂时不含缺憾的具体定夺——然而,至于要如何才能打破往日的芥蒂和他若无其事地一起生活,至今还算的上是一件不易解决的巨大难题。 ——我们如今所暂时落脚的一小块偏远地方,乃是北域朝南必经的一条交通要道。这块地方虽说是与南北各大主城之间相隔甚远,然而因着街道上时常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倒也从来不失半分热闹,所以自我们师徒三人在此地留驻以来,便一直在频繁感受着来自北域生活浓烈而又豪放的民俗风情。 ☆、村落 我因着身上伤势严重,容不得再四处颠簸奔波,所以便日日由着陆羡河亲自在旁照料,从不曾轻易懈怠半分。 而书珏那厮既是让陆羡河封了全身大穴,无以再施力运气,所以在起初之时,他甚至连筷子都无法握得稳当——不过,依着他那副心高气傲的鬼德行,自然是免不了要发一通爆炸似的 分卷阅读1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8 臭脾气,然往往是发到了一半,便让他自己给折腾得没了力气,最后只能歪歪斜斜地靠在桌边喘着虚气。如此试探多次,他自己便也有了那么一点意识,遂每每快要达到恼火的边缘之时,就强压着自己的脾气在边上闭目静坐,多次这般下来,倒也尚且能够相安无事。 所以综上所述,我开始逐渐坚定地认为,姜毕竟还是老的辣——陆羡河上次在沧归山上吃过一次显而易见的大亏了,便也知道长了记性,所以干脆一套下来将书珏压得死死的,却也不至于就此毁了他的医术生涯,虽说是制得那厮今后都无法再施针害人,但是也并不妨碍他平日里抓药调药,遂自从我们师徒三人落脚在此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羡河都会让书珏一刻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让他亲自来为周边的百姓与平民探脉疗伤,开药治病,以此迫使他多多行善,从而洗清身上积蓄已久的罪孽。 我一度觉得,书珏这样的生活,其实已经同那寺庙里的老和尚没有什么区别了,彼此之间,也就差个一日三餐吃斋念佛……哦,不对,他每次快要发恼之时所强迫自己喃喃念叨着的,说不定就是哪本佛书上的经文呢? 有一次我终究是看得好奇了,便忍不住上去问书珏在叨叨些什么,哪知他却是双目一横,咬牙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让你早日下地狱!” 嘶……当老娘没问算了。 我悻悻然地飘回了自己的被窝里,暗自决定,以后都不要再主动凑上去和他说话了。而这事儿被陆羡河知道了之后,他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低声对我说道:“阿珏身上的戾气终究还是太重,并不是短短数月便能散得一干二净的……我蓦然封了他的内功,使他只能强迫自己一直做着违心的事情,他此刻的心中,定然是会有所不服的。” 经由陆羡河近来一段日子的仔细研究,我们倒也逐渐知晓书珏的本性难移,遂平日里也甚少再前去招他惹他,而与此同时,陆羡河亦是将那堆九山碎片藏得严严实实,偶尔能看到书珏那厮偷偷摸摸地跑去四处翻找了,陆羡河还会特地将它们挪个位置,任由他再怎么去费尽周折,也是无法摸清半点头绪,长此以往地下去,他反而是半真半假地安分了下来,那骤然发脾气闹事的次数也是愈来愈少,若是远远看去了,还颇有几分沉默寡言的踏实气魄。 如此一去,便是足有数月之余,我那副遭了罪的脆弱身体虽说是没能好个完全,却也在陆羡河的精心照拂之下,勉强地止住了恶化。用书珏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歪打正着地从地狱里捡回了一条狗命,分明是要死不死了,偏还要留了一口气在世上苟活着,也不知道是为了贪图个什么”。而陆羡河则道是我脉象本就虚弱紊乱,加之又长期以过量的药物对其强行压制,才会导致这般性命垂危的糟糕状况,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致力于调整不同的药方来保我性命,生怕我就那么深深一觉睡过去了,便再也不会醒来。 我硬生生地在鬼门关前摸爬滚打了约莫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待到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如获新生了,然而一日凑巧对着铜镜粗略一照,却发现自己已是在无意之间憔悴消瘦了许多——瞧着原来那张水嫩光滑的小红脸,如今却是变成了惨白无色的小锥子,而我那前些年所拥有的一头乌黑长发,现下亦是生得又软又黄,无精打采地扒拉在我的肩膀之上,永远是显得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样一来,我的脾气便也渐渐变得不如原来那般活泼温顺,起初几月,倒还能和书珏二人对着闹事贫嘴,偶尔吵架吵得过他了,便是腆着脸在旁一个劲地傻笑,而到后来服药服得多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昏着睡着,有时候一觉醒过来,对着镜子远远一望,瞧着自己日渐衰竭的身形便是愈发觉得心寒。尽管陆羡河有意提醒说我已是并无大碍,我心中却依然是沉郁得厉害,也不知为何会总是觉得空落落的,像是不慎丢失了什么重要之物一样,始终难受得打紧。 书珏曾经压着底线指出过一次,直接了当地对我评头论足道:“面白如纸,发色枯黄,服药过多从而导致内息不调,所以才会逐渐生得脾气暴躁,终日彷徨不安。”本来前面几句都没有什么问题,哪知他一长串话语念完之后,顿了一顿,复又继续补充道:“还有一方面就是,你现在这样丑得像个女鬼,自己看了都要磕瘆……” 半句话未能由他说完,我便已是躁得狠狠朝他摔下了一只瓷杯,不偏不倚地正落在他脚边不足半寸的地方,碎成了一堆稀稀拉拉的白渣,登时将他那张俊脸骇得陡然一青,险些一个仰头栽倒在地上,而一旁的陆羡河更是看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是惊得连碗都无法顺利拿稳——自此之后,书珏那厮也渐渐认识到无法再和我正面交锋,遂但凡是见着我脸色稍有不善了,便要想方设法地绕道而行,而我亦是不知道我这原本温和怯懦的脾性究竟是何时变得这般气急易怒的,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的时间,就仿佛是迎来了崭新的更年期一样,时常会焦虑得难以掌控。 事后,为了调节我长期滞留于屋内而日渐繁重的沉郁心情,陆羡河便提议带着我一路向南,前往气候温和适宜的浮缘城附近去走走路,散散心,以此缓和我内心不断积蓄的焦灼之意。 ——事已既定,恰好我们谁也不想再长久居住在这大雪纷飞的极寒之地,遂干脆果断地收拾好行囊,即日便备好了长途马车朝南而行。 因着我身上伤势尚未完全好透,我们三人于辗转奔波之时,便是一路走走停停,偶尔在马车上颠簸得累了,还要下来留宿个一两天的时间,所以旁人快马加鞭一两个月便能轻易抵达的路程,我们不紧不慢地用了同样的天数,却还仅仅只磨了不到一半的距离。 后来,约莫是渐渐意识到了这一路走得太过缓慢,陆羡河便有意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预备着在夕阳西下之前,能够掐着当日的尾巴冲入下一座大城之内,以便于夜里能够留宿在条件更好的地方暂作歇息。 然而,我们终究是高估了陆羡河他老人家掐算行程的能力——由着他一路陡然加速朝南狂奔数日之后,我们初步抵达那座目标大城的城门之外,却已俨然是茫茫深夜。 彼时宽阔天幕渐渐由亮转黯,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赫然覆上了一层阴影,而内围城门大闭,仅仅只留下了数位驻守于城墙上的士兵燃起了幽幽几缕星火。这种时候,若是还想着要贸然进城,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我们三人便只好驾着马车回撤数余里,去城墙外围寻找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 说来也是实在不巧,此番抵达城外如果天色还尚早,倒也不愁找不到去处 分卷阅读1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29 ,而事到如今,四周一片幽暗漆黑,遍观这沿路之间,便也只剩了几抹忙着归家的匆匆人影。 我下车之后便沿着周围的街道四下打量了好一番,瞅着正前方一抹脚步稍缓的矮胖男子看似面善,便连忙追上去在他身后高声问道:“这位大伯,请留步,敢问您知道……” 话未说完,那矮胖男子却仿佛是没听到一般的,兀自侧身转过了拐角,便登时消失了踪影,独留我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眼角抽搐了一小会儿,转而回头对陆羡河说道:“师父,那是个聋子。” 陆羡河一个纵身从马车上飞跃而下,望着那人无声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唔……那便换个人问问罢,这块地方这么大,怎的会连个歇脚的客栈都没有?” 书珏听罢却只是在旁冷笑一声,旋即从包裹迅速中掏出了一张地图,自我二人面前缓缓摊开来,指着上面的一处小点道:“这里……是隔在浮缘和谨耀中间偏北处的轶水镇。不过是个破得要死的小村落罢了,还哪里来的客栈给你们住?” 他那说话的语气一向不善,十分冷漠里时常是含有七分讽刺在内,任是谁听进去了,心里都会隐约觉着不适,而我这冲天一般的倔脾气就更不例外了,遂全然不等他再说上一句话,便已是沉下了一张脸直唬他道:“没有就没有……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有本事过去变一座客栈出来啊!” “你……”一口火气生生哽在喉间,那书珏眼看着就要发恼了,却又硬是将之强压了下去,睁大了眼睛瞪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偏头挪向了一边,不再和我继续争执什么。 而陆羡河于我二人吵闹之际,却已是快步上前,随手拦了一名过路的女子温声询问道:“姑娘,你可知道这镇上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客栈或者酒家?” 那女子蓦然回身扫了我三人一眼,不知为何,那眸底竟是隐隐泛了一丝惊恐之意,不过稍稍驻足了片刻之余,便又像是未曾听见一般的,加快了脚步落荒而逃。 陆羡河定定在她身后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复又皱眉对我二人说道:“怎的回事?这镇上的居民,一个个的都这样怕生?” 我抬眸望了望周围行色匆匆的一众过路之人,刚想追上去随便拉一个来打探情况,而那些人却似是有所感应一般的,骤然预料到我的靠近,便纷纷惊恐万状地作鸟兽散,就好像我是那地狱里来的牛鬼蛇神,看不得也更是理不得。 如此一来,这般异常的状况便不仅仅是用“怕生”二字就能轻易概括的了。我们师徒三人最初的时候,还并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遂兀自杵在原地守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却愣是连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人都不曾找着,有的人分明是开得了口的,然抬眼望向我们三人的时候却是憋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能扯出来,便撒开脚丫子跑得没了踪影,而有的人干脆一开始就避得老远,死活都不肯朝我们靠近半分。 待到最后,瞅着周围的天幕愈发变得黯淡,却依旧无人肯搭理我们的询问,陆羡河便只能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索性引着我和书珏自行朝着这座小镇的中心迈开了步伐。 这轶水镇,乃是地域偏北的一处古老村镇,其占地面积虽并不算广,然而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却皆为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所以按理来说,并不存在风土人情全然不同于常人的特殊状况——那么,纵观这沿途走来,一众路人皆是一副躲躲闪闪的彷徨模样,便难免要看得人心中生异。 ☆、妇人 此刻夜色已深,似是浓稠墨水一般,赫然将大半边天空都沾染得一片幽黑,偶尔露出两点微渺的星光,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也只不过是远处高楼上的灯火。 我们一路心怀疑惑地沿着镇边的河流缓慢而行,所经之处碰上的镇上居民,无不都是如避蛇蝎般的纷纷绕行,所以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径直前进,直到最后行至了河流下游的浅滩之上,方才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小口局促地喘着气。 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看见通往河流的台阶之上趴了一抹娇小纤瘦的人影,为了确认此人所在的真实性,陆羡河还特地上前去细瞧了一番,发现并不是我们一时看花了眼睛,便冲着杵在后方的我和书珏勾了勾手指。 我们应着他的暗示轻步上前,朝着那人影所在的方向定睛一看,却见眼前趴在那河滩上一动不动的家伙,不过是个三四来岁的小丫头。此时的她,正独自一人窝在那河水边上搓泥巴,也不知是玩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宝贝了,弯着唇角在那儿笑得傻兮兮的,就这么单单一看,还颇有几分我小时候的蠢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这大晚上的,家家户户都预备着回屋开饭了,她一个这么小的破丫头片子,却偏在这河滩边上傻傻地呆着,她的爹娘难道就不会担心吗? 越想就越是觉得奇怪,我便一时没能忍住,蹲下了身在她耳畔轻声问她道:“小妹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做什么啊?” 那小丫头听罢身形一顿,却并没有应声回过头来。我原以为,这会儿她又该像其他镇民一样站起身来,朝着远离我们的方向仓皇而逃,却不想等了片刻之余,她不但没有转身溜走,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回过身来,摇头晃脑地回答我道:“……阿娘不让我回到家里去,所以我就一个人来这河边玩了。” 我心下一惊,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弯了弯唇角,放柔了声音继续问她道:“是不是你犯了什么错事惹你阿娘生气了?所以她才不让你回家啊?” “不是。”小丫头摇了摇头。 经由她这样一通否认,连陆羡河都没能忍住心中疑虑,亦是轻轻蹲在她身边继续追问道:“那是为什么啊?” 小丫头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复又笑眯眯地搓着手中的泥巴,仰头对我们三人说道:“因为阿爹晚上要出去赚钱,白天却要在家里睡觉,阿娘怕我在屋子里吵着阿爹休息了,就让我一个人出来转悠,等到天色完全黑了再回家里休息。” “啊?”我听罢连连诧异道,“这天底之下,居然还有这样苛待自家女儿的阿娘吗?” 身旁的书珏却不以为意地冷冷哼道:“这天地如此之大,什么样的人能没有?” 而陆羡河倒是听得皱了皱眉,抿唇思忖片刻,方才温声对那小丫头说道:“呐,小姑娘,你看现在这天色也已经是不早了,而叔叔和这两位哥哥姐姐却还完全找不到可以留下住宿的地方,刚好你也准备回家休息了,你……能不能代我们向你家阿娘说上一声,让我们三人在你家里暂且歇上一晚?” “咦?”那小丫头偏着脑袋细细扫了我们一眼,旋即一脸踌躇地出声说道,“你们……想要在我家 分卷阅读1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0 留宿一晚?” “是。”陆羡河点头微笑道。 “唔……”拧着眉头在边上犹豫了好一阵子,那小丫头局促不安地揉搓着手里一堆堆的泥巴团儿,良久之后,方才下定决心地点了一点头,回身对我们说道,“那好吧!我带你们一起回家……”言毕,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地在旁继续开口补充道:“我家里也确实很久都没来过客人了……怪冷清的。” 归根结底,面前的这小丫头也还是个只会玩泥巴的稚嫩幼童,而她母亲对于她的安全意识似乎也教育得并不周到,所以才导致其对于陌生人突然提出的异样请求,丝毫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好在我们这三个来自镇外的异乡之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险恶企图——说白了,也只是实在找不到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方才出此下策,央求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为我们提供住所。 然而一路小心翼翼地走来,我们由她带着绕过了无数的宽街窄巷,穿过了数不清的大小路口,便是愈发觉得,这座名为轶水的小小村镇,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且不说方才那些见到我们便落荒而逃的古怪镇民,现下遍观这沿途高矮不一的各式房屋,分明是能感觉到其间有影影绰绰的人形在不断晃动,然而不知为何,他们却像是纷纷在暗中约好了一般的,不曾在屋中燃上一盏灯火来照明。 所以,当我们任由那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引领着步入她家大门的时候,这心底的不安和疑虑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堆积得越来越深。 眼前这一座低矮狭窄的古旧民居,乃是镇上数百余参差不齐的建筑之中,最普通无奇的一种老式房屋——同沿路走来时所遇到的情况丝毫不差,它亦是于这大片晕染的黑暗之中,未曾燃上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火光。 我正待在屋外看得心中生异,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料那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已是站定屋前,对着大门扯开了嗓子,连声呼喊道:“阿娘,阿娘,快开门!我带客人回家来了!” 话音未落,那年代已久的老旧木门已然是应声“吱呀——”一下,陡然从里间裂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缝,而与此同时,一双略含有几分打探意味的眼睛亦是随之战战兢兢地露了出来,半伏在门框上四下张望着。 半晌相视无言,我正想着这次许是又该吃上一回闭门羹了,然而还不等我组织语言试图和那屋内之人沟通交涉,她倒是一反常态地自己推门走了出来,瑟瑟缩缩地朝我们干杵在外的师徒三人细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要来我家作甚?” 陆羡河见状连忙舒下了一口气来,少顷之余。又像是生怕这眼前之人复又对此置之不理一般的,倏然上前朝她微施一礼道:“夫人莫要害怕,在下……只不过是南域浮缘城内一介江湖郎中,如今携了两名徒儿在身边,预备着一道回乡安居……却不想中途突遇城门大闭,无以继续驾车前行,遂不得不在此地暂且留宿一晚。然而自方才下车以来,沿途追着询问了无数的过路者,却并无一人肯开口告知镇中详情,现下被逼得毫无头绪,便也只好向这位小姑娘发出请求。” 那屋中妇人听罢略微沉默了片刻,复又抬眸继续打量我们三人道:“……这镇上,一直没人肯搭理你们?” “是。”陆羡河无奈应道。 “唔……毕竟你们都是外来之人,还并不明白这镇上的具体情况……”侧目望了一望头顶夜色,那妇人略有担忧地踌躇了片刻,方才微微垂眸,小心谨慎地对我三人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直道:“如今天色已是不早,倘若长时间地在外逗留也的确不妥……你们且先随我一道进屋罢,我尚有一些事情需要仔细交代。” 蓦然得了她这一番应允,我心下登时大喜,只觉这一天漫长而疲乏的旅程总算是熬到了头,遂连忙抬颌与身边的陆羡河对视一眼,相互示意着点了点头,便随着那门边妇人缓缓地踏入了屋内。 ——不过于下一秒,在仔细看清那房屋之内清冷凄哀的摆设之后,我脚下轻盈愉悦的步伐却又是骤然一僵,旋即蓦地生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悔意来。 方才在门外之时还未能瞧个清楚明了,现下一眼望着那妇人一身素色衣衫,头顶白花,满面皆为沉郁之色,而屋中各类布饰亦是染得一片哀颓之白,不曾沾上半分多余色彩,显然是方才经历了一场让人悲痛欲绝丧葬之事,且还尚未从中全然走出来。 如此一来,我们三人这般莽撞地上门打扰,倒反是显得略微有些许突兀——仔细想想,这妇人现下家中突遭悲切变故,却还要强打精神迎接我们这些突如其来的外乡之人,任他来者是何人,想必都会为她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吧…… 正待我和陆羡河在旁干杵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妇人反不如方才街上那些四处窜逃的镇民一般满面惊惶之色,而是不急不缓地转过了身来,略含几分歉意地对我三人说道:“说来也实在不巧,我家夫君于五日之前方才不幸亡故……这屋内陈设便难免会让人看着微有不适,还请三位能够多多见谅……” “唔,是我们师徒三人太过迫切心急,全然不知夫人家中正在置办丧事,便贸然前来打扰……更是希望夫人勿要因此心生介怀。”陆羡河眉目微敛,旋即毕恭毕敬地冲她抱拳一揖道。 我听罢亦是下意识里微微低下了脑袋,依着寻常礼数轻声抚慰道她:“夫人,生死之事乃人间常态,您也无需为此过多伤怀……”然而话方出口,心中却不由生出几分异样,回眸无意一眼扫见那门槛边上兀自一人蹦来跳去的黄毛丫头,便是登时自脑中唤出了方才在河滩之上听她所说的那些话语。 果然,不等我再度出声说些什么,那一直沉默在旁的书珏亦是发觉了其中诡异,旋即微一挑眉,直截了当地对那妇人扬声说道:“……这位夫人,您的夫君既是于五日之前不幸故去,然而为何您的女儿方才却说……她的阿爹还尚在外面赚钱养家?” 那妇人听罢倒也不做任何辩驳,只是眸色陡然一黯,旋即便像是被人触及了伤处似的,眼圈一红,犹自垂下了头去,开始掩面轻泣。 我瞧着她年纪尚轻,其夫君却是不幸早亡,便不由得从内心深处生出了几分悲怜之意,遂亦是觉得书珏那一番无端质问实在是直白得可憎,复又悄然伸出了一只胳膊,狠狠地捅在了他的腰上。 那书珏陡然吃我一记痛击,愣是给骇得全身一软,险些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好在他那一双手脚生得沉稳踏实,便也不过是轻轻一晃,就勉勉强强地站直了身体,而那心里头必然也是恼得厉害,遂二话不说,刚要开口问候我的列祖列宗,却是忽然又听得那妇人 分卷阅读1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1 断断续续地抽泣了几声,似是有意将那悲不自胜的哀恸情绪强压下去一般,略有些哽咽地对我们三人说道:“接下来我想要向你们三位详细交代的……便正巧是与这一问题息息相关的重要事情。如若你们三位能有心相助于我的话,我和我这可怜的小女儿定然是会感激不尽……” 陆羡河抬眸望入她那双无助却又哀戚的红肿双眸,便不由得神色一凝,一脸正色地对她说道:“夫人有什么事情大可直说罢,陆某一定洗耳恭听。” 我亦是在旁递上了一枚干净的手帕予她擦眼泪道:“夫人既是肯好心收留我们在此暂宿,我和我师父自然也会竭尽所能来助您摆脱困难。” 而书珏那厮倒是避讳得打紧,兀自一人抱着手臂靠在那墙壁的边缘冷眼旁观,似是在有意彰显我们并非一路人般,丝毫不以为意。 ☆、魔头 眸色略微一沉,那年轻妇人面带彷徨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许是确认了周围并无旁人在暗处窥听,方才神色紧绷地垂下了眼眸,低声对我们说道: “……不瞒各位,我本姓为曲,名为红絮,乃是自幼生在这轶水镇上的本土人——我与我的夫君翁凭本是一同安居在这小镇上,过着最为简单普通的生活,却不料,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年之余,却偏偏在近来极短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略微有些颤抖,不知究竟是惧怕亦或是悲伤,却几乎都是在一瞬之间地,陡然将她苍白的面孔覆盖得一丝不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这为我们所熟悉的轶水镇里,居然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一个极为残暴的杀人魔头……”眼中血丝渐渐生出了几分诡谲的红色,那自称曲红絮的妇人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我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更是没有人能寻到他的踪迹……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隔天从不同镇民家中抬出来的一具具面目可怖的尸体。” 此话一出,我三人皆是为之大震,只觉得像是被人从身后狠挥了一拳般,纷纷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写上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之意,连那漠然靠在墙边发呆的书珏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面色铁青地质问她道:“你……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莫不是编出来骗人的吧?” “我何故要编故事骗你们?我的丈夫就是在五日前被那杀人魔头给活生生害死的!”曲红絮那仓皇的眼底蓦然泛上一层朦胧的水光,“那魔头现下还藏匿在我们所居住的镇子里,害得大家终日人心惶惶,看谁都像杀人凶手,所以才会一到晚上便匆匆把自己关回家门里,谁都不敢互相搭理,谁也不敢上前多说上半句话!” 陆羡河见她说得急了,便连忙放缓了声音低低安抚她道:“夫人莫要激动,是我这徒儿向来不善与人交谈,你大可不必和他计较。” 书珏在旁听得冷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我陡然向后一推,占得了先机抢在前头对那曲红絮说道:“夫人,您的意思是说……方才在那小镇上四处逃窜的路人,都是因为害怕才会这样?” “是啊……起初刚没了那么一两个人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觉得奇怪,只想着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便也仅仅是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然而到了后来,无端出事的镇民却是越来越多,那份夺人性命的危险亦是随之越来越靠近……尤其是近来半月,几乎是每隔数日,就会有人暴毙身亡。”曲红絮眼中滞留的色彩幽冷而又沉痛,像是早已被无数的细刃伤害得千疮百孔般,麻木得让人心疼,“到了最后……也就是在五天前,竟然是连我的夫君也……” 说到痛处,她已俨然是骇得泣不成声,遂兀自抬手捂上了那张苍白无力的面孔,不愿将自己哀戚至极的样子展露于人前。 陆羡河亦是看得心生悲悯,连忙上前轻摁着她的肩膀道:“夫人还请节哀顺变,已故之人便是一去不返啊……你现下所要珍惜的,不是眼前这个年纪尚幼的孩子么?” 言罢,便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到那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身上,却不料,她一眼望见自己那活泼可爱的亲女儿,反更是哭成了一梨花带雨的泪人儿:“可怜了我家尚足三岁的小杯,这名儿还是她阿爹亲自给她起的……她到现在都还不肯相信她阿爹已然亡故的事实,任我说些什么她也听不进去。我怕她哪天万一突然醒悟过来了,心里定是会觉得难以承受,便只好骗她说阿爹是出去赚钱养家了,然后白日里让她自己在家门附近玩耍,而我则偷偷在屋中将一切丧事办妥,以免让她瞧出了异样……” 一长串哀婉之语说清道明,我三人心中这一路以来所堆积的疑虑与不解,便也纷纷化作了难以言说的怜悯与沉痛。而侧目再去打量那门槛边上一人自娱自乐的小丫头时,眼底亦是难免多出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陆羡河一向是副悲天悯人的性子,如今骤然听得她孤儿寡母此番惨淡遭遇,便不由得为其顿生哀意,遂连连在旁叹息不止。而我则垂眸注视着那依旧满面春风,全然不知悲伤何在的黄毛丫头,心底却是无端生出了几分怜爱——倒是书珏那厮依旧是丝毫不为所动,始终拧着那张臭脸在原地干站着,似是有意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方才扬眉对那曲红絮开口说道:“……如你方才所言,这镇上果真有个杀人不眨眼的残忍魔头,那他是为何要不断杀人?又是为何不把你们一次杀光,非要一个一个地来?” 书珏此话说得一针见血,全然不带任何掩饰成分在内,遂愣是将那曲红絮问得生生一滞,旋即便拧着眉头细细回应他道:“你要问我他为何会这般不断地取人性命,我们这轶水镇上且尚无任何一人知晓他的真正动机何在,我便更是对此不慎了解……唯独能够清楚的是,这魔头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挑人宰割,白天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出现的。” “夜间杀/人?”我听罢立刻回过神来,颇有些讶异地继续问她道,“敢问他是用的什么武器?” “周围家中受过难的乡亲们一致推测,他手中所常用的武器,应该是□□。”曲红絮道,“因为从每具尸体身上的细直伤痕和残余在体内尖锐箭头来看,那杀人魔头应该是趁着夜色正浓,便趴伏在目标者屋外的窗台边或者屋顶上,从远处直取人要害之处,一击必杀。”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那后心之处幽幽一凉,便难免要不寒而栗道:“也就是说,现在那个魔头,很有可能……就趴在某家某户的房屋边上,随时等着取某人的性命?” “正是如此。”曲红絮沉沉点头道,“所以每每到了夜里,我们这镇上没人敢私自点燃家中灯火,唯恐让那魔头一眼便瞧清了屋内活动的人影方位。 分卷阅读1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2 ” “唔,难怪我们这沿途走来愣是没能见着一星半点灯火……原来竟是为了防着这个。”陆羡河若有所思道,“那敢问夫人现下是打算如何是好呢?” 那曲红絮抬眼凝望着陆羡河满含关切的双眸,半晌无言,复又低低苦笑着说道:“我夫君生前恋乡,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离开这份故土,如今他骤然遭受这份血光之灾,我和小杯自然是不肯在此地久留的……然而,他方才亡故不久,我也不敢私自忤逆他生前所愿,遂打算在这轶水镇内再呆上小半月的时间,以此抚慰他尚未安息的灵魂。”语毕,轻轻将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眸浅浅闭上,似是在怀念那难再回首的幸福过往一般,悲戚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雁。 彼时夜正朦胧,而旧窗之外的一弯冷月却清晰明亮得让人心中生寒。而室外风声萧瑟,却是无论如何也席卷不走那由内而发的深深惧意。 曲红絮所居住的古旧房屋面积并不算大,遂横竖就只摆得下一张床榻。然而经由她方才那一番惊天动地的叙述之后,我们却是任谁都不敢再轻易入眠了,唯恐那一觉昏昏沉沉地睡过了去,第二天早上起来,脑袋就让人给生生地开出一朵花来。 所以到了半夜的时候,这整间屋子内,也就只有那毫不知情的翁小杯含着笑容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我们其余四人则皆是一脸紧张地瞪着那窗户外头,生怕疏忽了某个面色狰狞可怖的杀人魔头。 不过说到底,我这身子倒也全然不如以往那般能扛,近来大多时间都是在那马车之内昏着睡着,鲜少会强打精神熬上一整个夜晚,加之这房屋之内狭窄而又温暖,那刺目的灯火亦是不曾亮上半盏,所以一屁股下去坐得久了,便难免会有些犯困。 恰好我们四人又都是疲乏得厉害,遂勉强睁着眼睛熬了大半个晚上,亦是忍不住一歪一斜地在桌上打着小盹儿,和着那翁小杯安宁而又祥和的呼吸声,便险些一个不慎跌入绵软的梦境。 然而,这危机四伏的诡异夜晚,却往往不是能如人所愿地一直安生下去的。 最初将我们吵醒的,并不是窗边意味明显的单一动静,而是将整间房屋都紧紧包围起来的细密声响,几乎是微不可察地,轻轻敲动了我们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 自一片黑暗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书珏极为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偏头对我们说道:“屋外有奇怪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陆羡河蓦然开口说道,“方才还是远远地传递过来,现在却越来越近。” “许……许是风声呢?”曲红絮一脸畏惧地抬起了脑袋,眸底皆是沉淀已久的仓皇。 我凝神细听了一阵,却是摇头否认她道:“不是风声,我觉得……应该是人的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个。”语毕,却也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目光幽幽地朝窗外望去。 照曲红絮方才所认真描述的话来看,那夜中行凶的杀人魔头,应该向来都是一人独来独往,可如今听着屋外稀稀疏疏的一连串脚步声,却不禁从心底深处生出了几分疑虑。 ——难不成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魔头,其实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想到这里,我的额头上已是隐约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而一旁的陆羡河亦是闻声一把拉开了椅子,拔出腰间极少使用的长剑将我们余下四人拦护于身后道:“外面不知来者何人,你们且好生呆在我背后,切莫贸然冲上前去。” 我心中怆然,遂连忙探手抓了他的衣袖道:“师父……” “阿芊,别怕。这一次,为师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稍稍偏过了头来,陆羡河扬唇向我投以微微一笑。 那道突如其来的笑容暖得让人鼻尖发酸,却亦在同时温柔得让人眷恋不已。我愣是让他震得眼眶一热,旋即咬紧了嘴唇,正待上前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不料在那略一闭目的一刹那间,只听得“吱呀”一下近乎颤动耳膜的尖锐声响,那分明是紧紧锁着的房屋大门已是陡然裂开了一条巨缝,而随之不断纷涌而入的,便是宛如疾风骤雨般的大片黑影。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那脚步迅速而又敏捷的十来余凶悍人影,像是无端在这冷月倾洒的晦暗夜色中陡然泼上了一池乌黑浓稠的墨水般,快得让人全无反抗的余地。 而那位于一众人之首的黑衣男子亦是迅捷狠厉得脚下生风,只不过是在那全无光影的黑暗之中凌然扫上了一眼,便已赫然是一个腾空飞跃而起,以足尖无声点在屋内低矮的桌椅之间,一个侧腰即是轻巧地翻过了陆羡河的单剑防御,最后沉稳利落地站定于我的身边。 下一秒,不等那匆匆回头的陆羡河做出任何反应,那黑衣男子已是毫不犹豫地一手曲肘狠击在我腰腹之间,而另一手则倏然拔出袖中短刀抵于我的脖颈之上,紧接着又是飞速回过了身去,朝着室内室外的一众黑影低声喝令道:“把屋里的人全部抓起来,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孽缘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而我和沐樾言这段不死不休的缘分,想必也定然是段孽缘。 在认出他声音的前一秒钟,我却已是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用以治病救人的一小束银针,胡乱地,歇尽全力地,势不可挡地,狠狠扎在了他用以持刀胁迫我的手背之上。 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他这被数十根银针扎穿了手掌的酸爽滋味,肯定不比我这被他抬肘击在腹间的滋味要好的了多少。 可是在听出这来者是谁的一瞬之间,我却丝毫没有骨气地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这个冷漠而又刻板的坏男人,几乎把他所有最凶的一面都用来斥责我的不是之处,可是到头来我不慎失手伤到他一分半毫了,我这一颗早已麻木不仁的心里,却又无端泛起一阵汹涌的浪潮。 我心疼他。 是啊,很卑微地心疼着他。 即便那小腹上遭他蛮横一击的地方在散发着撕裂一般的痛楚,我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他很多很多话。 ——我方才那猛然一下扎得那么用力,你一定很疼吧? ——我们足有小半年未曾见面了,这些日子,你还过得好吗? 可是到最后,所有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却都生生湮没在了腹间席卷而来的疼痛之中,被蓦然覆盖得无影无踪。 在陡然抬手刺出那迅猛数针之后,我便是全身虚乏地向后一仰,旋即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面之上,而与此同时,沐樾言亦是被骇得陡然一滞,复又随着我的动作下意识地蹲下了身来,一把将我的手腕紧紧握住。 下一刻,也不知是谁在那大片模糊不清的黑暗之中燃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笼,霎时之间,便是幽幽照亮了整个光线晦暗的房屋。 分卷阅读1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3 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在倏然迎上我目光的那一刹那,便登时化为了茫茫的无措与愕然,而那紧握在我手腕之间的稳实力量,却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 最后将这尴尬而又僵硬的局面生生打破的,是翁小杯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之声。 这傻丫头本是一觉睡得甚是香甜,不料遭那周围动静蓦然惊醒之后,再度睁眼一看,却见着屋里已是匆匆涌入了十来余凶神恶煞的黑衣诡影,不由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钻入了罗红絮的怀抱中嚎啕大哭,而那罗红絮也是头一次见着这般意料之外的严峻场面,愣是被骇得面色惨白,忙将自家女儿死死地捂在了身后,唯恐她受到半分伤害。 彼时屋内灯火已是骤然亮起,和着那旧窗之外似潺潺流水般的冰凉月光一道落下,几乎要将整间屋子照得熠熠生辉。 而陆羡河在瞧清来人之后,却是立刻松下了那箭在弦上的紧绷情绪,转而慢悠悠地将手中长剑收回鞘内,扬声在沐樾言身后说道:“我还当来人是谁呢,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啊……阿言。” 望向我的瞳孔霎时一阵紧缩,沐樾言在听到那熟悉声音的一瞬间,便是难以置信地回过了头去,兀自在旁呆滞半晌,终是极为艰难地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向陆羡河施以一礼道:“晚辈见过……陆……先生?” “是我,你没有看错。”陆羡河挑眉注视在他紧握在我腕间的手上,“你看你,黑灯瞎火的,就冲进来乱抓一通,现在好了,被弄伤了吧!” 我低头看向他那被银针戳得鲜血淋漓的猩红手背,犹豫片刻,复又连忙将手腕从他掌中飞速抽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对陆羡河说道:“师父,是他先出手打我的!” 沐樾言眼角一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抬眸一眼望见那一脸仓皇缩在角落里的书珏,便登时骇得面色大变,拔起腰间利剑便喝令周围一众下属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话音未落,已是匆匆涌出了三五名横眉怒目的黑衣男子,二话不说便上前去扭住了书珏的肩膀,一把拉扯着他向房屋中央处狠狠拖去,这一连串举动于不谙世事的翁小杯看来,无异于是土匪抄家,遂更是在那曲红絮的怀里哭得涕泪交加,抽搐不止。而书珏那厮本就做了无数的亏心之事,现下骤然被一众凶悍势力蛮横压制得动弹不得,便霎时是吓得脸色铁青,连连出声喝骂道:“干什么?你们这群天杀的段家走狗,每天吃饱了撑得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半夜冲入民宅里胡作非为么?” 话未说完,那沐樾言已是一把长刀狠狠插在书珏脚边寸余之处,抬眸冷眼逼视他道:“别的事情我不会干,抓你这漏网之鱼倒是绰绰有余。” “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非得抓我?”书珏在他手上牙尖嘴利地讽刺道,“你们太子爷可真是养了一群恶狗,绳儿都还没拴好,就放出来乱咬人?” 此话一出,这屋内十来余黑衣男子皆是听得勃然大怒,纷纷抄起了腰间兵器,恨不得立马将其碎尸万段,而沐樾言则是漠然抬臂将众人拦于身后,转而沉声对书珏道:“你大可逞尽那点口舌之快,待到日后死罪难逃,便休要再心中生怨!” 语毕,扬起一掌便狠厉击在书珏背后数寸的墙壁之上,愣是将他震得浑身一颤,旋即弱了气势惊声问道:“我惹了你们什么了?怎么就死罪难逃了?” “上次在孟府地底那笔旧账,我便没能和你算清。”沐樾言凌然道,“前些日子的守备稍有疏忽,便任由你在箫霜园的附近游离徘徊,窥听朝政机密……你以为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够瞒天过海,不被任何人发现么?” 我在旁亦是听得胸口一沉,心道书珏这厮也到底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然而这冤有头债有主的,他既然是敢一头莽撞地闯入段止箫的势力范围,就必然会因此涉入险境,遭人仇视。 而书珏默然听罢,却是不以为意地扬起下巴挑衅沐樾言道:“你以为我会关心你们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成天叫嚷着要守卫段氏江山,结果到头来,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言罢又是斜了斜眼睛,有意将目标转移到我的身上道:“就这么点丢人现眼的能耐,还想守护哪门子的江山?怕是连自家祖宗的棺材板子都压盖不好……” 余音未绝,那沐樾言周身杀意已是骤然而起,而眸中狠厉亦是由内而发,眼看着就要拔刀出鞘,直取他咽喉,那一直缩在曲红絮身后的翁小杯却突然像是吓抽了风一般地,指着沐樾言就是一通鬼哭狼嚎道: “呜呜呜,坏叔叔要乱杀人了……呜呜呜……小杯最讨厌又凶又冷的坏叔叔了……呜呜呜……” “小杯!”那曲红絮到底是个明事理之人,如今见了来者矛头并无意指在自己的身上,便连忙上去捂了翁小杯的嘴巴,低声喝止她道,“他们大人说事情,你不要在旁边乱打岔!” “呜呜呜……本来就是的啊!呜呜呜……阿爹说了,穿黑衣服的都是坏叔叔呜呜呜……坏叔叔将来一辈子都娶不到好媳妇呜呜呜……” 一连串稚嫩幼童的无心之话幽幽传递至耳边,却愣是将沐樾言说得微微一僵,遂连带着那正准备握上刀柄的手掌亦是无声顿住,半滞留于腰间上下,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陆羡河倒是站在边上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见他沐樾言和书珏尚还杵在角落里傻傻地干瞪着眼,便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温声说道:“阿言,小孩子终究无罪……你如今来此,若并不是为了伤害这无辜的一家孤儿寡母,大可让你身后那些出手凶蛮的部下们暂且退下,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罢。” 事已至此,众人倒也无意将这剑拔弩张的混乱状况持续下去,遂干脆由着沐樾言一声令下,便熙熙攘攘地退出了这狭小拥挤的破旧房间,转而一丝不苟地驻守在屋门之外。 我们破例在黑暗无边的房屋之中燃了一盏光线微弱的小灯笼,旋即应着陆羡河的要求绕桌而坐,预备着静下心来仔细交谈——角落里的曲红絮心中知晓眼前这气宇不凡的黑衣男子定是来头不小,倒也不敢擅自干涉我们的严肃话题,遂仅仅是小心翼翼地为我们一人斟上了一杯热茶,便瑟缩着回到了榻上哄翁小杯睡觉去了。 而书珏那个可怜虫便显得略有些凄惨了,因着他从一开始都不曾得到过沐樾言的半分信任,所以不论陆羡河尝试着费劲口舌地说些什么,沐樾言都坚持要将他五花大绑地约束在自己的身边,全然不给他翻身做主的半点机会。 待到一切事务安置妥当,而那在一旁啼哭不止的翁小杯似是也安然无恙地沉沉睡了过去,沐樾言方才缓缓舒下了一口气,淡然抬眸对陆羡河说道: “殿下 分卷阅读1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4 于半月之前收到了一份关于轶水镇杀人事件的密报。据来报的探子所说,这轶水镇上时常会有无辜百姓为暗发的利箭所伤及要害,直接暴毙身亡,而那躲在远处的杀人凶手却是始终行踪不定,让人琢磨不透……因着近来出现此等事件的次数愈发频繁,殿下便疑心此事有所蹊跷,怕是背后有人刻意为之,遂令我带领数名部下快马加鞭赶至此镇,以揪出那藏在暗处伤人于无形的凶手。” 说到这里,沐樾言微微一顿,复又抬眸望向身旁的书珏道:“我们在这镇上潜伏数日,发觉周边房屋皆是安静无声,唯独昨日在此户人家内外有所异动,便打算在夜中突袭,将屋中之人一网打尽,再悉数带回去审问……却不想,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陆……先生,还有这狗胆包天的小逆贼。”言毕,狠狠地斜了书珏一眼,硬是将他吓得凳子一歪,险些跌坐在地。 陆羡河听罢却只是微微笑着劝说他道:“我这不懂事的徒儿确实顽劣得打紧,昔日在那浮缘城外放火烧山,险些直接要了我这条老命……好在事后有故人舍命上山相救,方才勉强苟活至今。” 眸中色彩在昏黄的灯光下缓慢流转,那沐樾言皱眉凝视了陆羡河足有半晌之余,方才缓声开口说道:“两年前,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陆先生您已是不幸丧命于那场无端大火……如今见您尚且安然无恙,倒也着实是一桩喜事。” “哎,是我平日里教导无方,才害得阿珏这般桀骜不驯,惹人头疼。不过啊……”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陆羡河指着书珏苦笑道,“现下这孩子周身运功大穴皆为我倾力所封,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情来了——阿言你此番出行既是为了别人而来,要不要考虑……干脆放他一马?” “不行!”沐樾言义正辞严道,“先生的这位徒弟虽身为医者,却不光是喜好窥听政事,还常常施毒以害人,可见其用心险恶,绝非良善之辈!” 话音未落,那书珏已是立刻在旁出声反驳道:“谁说我窥听政事了,我数日徘徊在那箫霜园之外,只不过是为了找机会带走顾皓芊罢了!” ☆、毒箭 言罢,却见得那沐樾言的面色似是更冷了几分,仿佛生生蒙上了一层凌厉的寒霜一般,叫人看得战栗不已。 半晌顿住,他又侧目微微扫了我一眼,方才沉声对书珏说道:“箫霜园里的人,何时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呵,我在外呆了那么多天,也不曾出手带她出来啊。”有意无意地从鼻间“哼”出了一声冷笑,那书珏肆意张狂地瞪了他道,“是你自己把她送出来推到我手上的……怨得了谁?” “你……!” 眼看着这二人眼底又是无形燃了一把熊熊怒火,陆羡河连忙上前悠悠挡在他们中间,主动做起了和事佬道:“好啦好啦,阿言你先消消火,阿珏你也适可而止……”语毕,复又眯眼笑着走到了我的面前,一边轻轻探手揉着我的脑袋,一边正色对沐樾言说道:“于我不在的这两年漫长的时光里,还是要多谢阿言你对我家阿芊的一路照拂。不过我这粗心大意的傻徒弟也着实不是块能让人省心的料——前些日子不幸害了重疾在身,险些在外丢了性命,好在是有老天眷顾,让我与她能在半路相逢,方才勉强助她逃过了一劫。” “……重疾?”沐樾言听罢已是面色一变,猛地抬眸望向我的面颊,愕然问道,“什么重疾?” “这些事情你就无需知道了。”弯唇温和地冲他笑了笑,陆羡河曲臂缓缓搭在我的肩膀之上,略有无奈地继续说道,“总之,如今有我亲自在她身边看着护着,也不用再麻烦阿言为这小丫头日夜操劳了。” 话音未落,沐樾言那黝黑如墨的眼底却是微不可察地黯了一黯,而我亦是听得心口一涩,迅速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小声对陆羡河抱怨道:“师父……我没给他添麻烦。” 陆羡河倒是闻声回过了头来,反是挑眉指了指他猩红一片的手背道:“你瞧你把人家的手划成那样,还不赶紧拿药给他包扎?” “我……”我还不是让他一只狗爪子给顶得又酸又疼!我兀自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方一抬头,复又对上沐樾言那道一刻不离的深邃目光,愈想久了,便愈是觉得心里委屈,遂干脆侧过了脑袋,使唤一旁的书珏道:“书珏,你去给他包扎!” “凭什么让我去?”书珏睁大了眼睛直唬我道,“你不是跟他挺要好的吗?” 要好?要好个屁! 想当初我还在谨耀城里好生呆着的时候,他是怎么板着脸来凶我的? ——我熬穿了眼睛给他绣了一枚香囊,他说不要。 ——我舍了自己的名节去救他性命,结果他说我轻浮。 ——我为了他打抱不平而与太子发生争论,他居然还要我收拾东西回现代去! 想着想着,我那一张苍白的锥子脸便是登时骇得乌青,旁人见了,怕是要以为我和他沐樾言有什么血海深仇,而书珏倒只当是我脾气又上来了,连连从那要紧不紧的绳子里挣出一只手来,捧了腰间常备的金创药瓶朝沐樾言撇嘴道:“行了行了,麻烦大爷您老人家把手伸出来,快点弄完了,我们都舒坦。” 哪知沐樾言那厮见着是书珏拿了药瓶凑上前来,登时拉下了一张冰冷的棺材脸,僵声说道:“药放下,我自己来。” “你是不是有……”不待书珏下句痛骂抱怨出声,却是忽而听到那角落里一脸憔悴的曲红絮行至桌前,略有关切地低声说道:“这位大人手上伤得不轻,若是不好生处理的话,怕是要害得化脓发炎……不如,让我打些热水来替您擦拭干净,再上药包扎可好?” 沐樾言淡淡抬眸望了她一眼,一时还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她却已是兀自拿过了书珏手中药瓶,复又立刻回身去打了一盆热水,一边以湿帕轻轻擦拭着沐樾言手背上一长道狰狞的伤口,一边垂了眼眸轻声说道:“……我方才听到在场诸位大人口中所谈论的事情,便隐约能猜出大人们定然是身份不凡。这位大人既是上头有意派来调查镇中杀人事件的高手,那也便是上天所赐予我孤儿寡母的一位福星……只要有您这般武艺超群的人在我们身边,我们必定会过上安宁祥和的日子。” 她此番下意识的奉承之举于平常人看来,也不过是在危机关头使劲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才会卯足了劲地上前去讨沐樾言的欢心——而此番举动于我看来,却无异让人觉得头上长草,心中生蛆,一时火辣得无法自已,遂瞪直了眼睛狠狠瞅了他二人半晌,终是将那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凉声说道:“我累了,睡觉了!” 屋内众人生生被我骇得略微一颤,尤其 分卷阅读1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5 是那淡然坐于桌边的沐樾言,愣是被我这一番惊天动地的举动震得满脸错愕,良久方才回过了神来,亦是将目光木讷偏向了一边,不再看我。 说是这样说了,我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之后,却终究是一夜无眠。一方面总在想着这轶水镇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暗杀事件,而另一方面,则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沐樾言那张时而温柔时而淡漠的面庞。 就这么极为纠结地挣扎了整整一宿,我终是于天快亮的时候,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浅眠。第二日早晨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的时候,背上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了一件厚实温软的毛皮披风,又沉又暖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棉被一样舒适宜人。 原是想就这么眯着眼睛再睡上一个美滋滋的回笼觉,却不想那屋外七嘴八舌的骚乱声实在惹人头疼,遂干脆果断地起身洗漱了一番,复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街上吵嚷的气氛中隐隐约约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沉重,我老远站在人群的边缘张望了一会儿,只见着外围的镇民们以家户为单位分开了站在一旁,小声地开口议论纷纷道: “昨日夜里又死人了。” “真是可怕,我已经在这镇上住不下去了!” “那围在中间一群黑衣服的家伙是干什么的?当官儿的么?” “可不是么,这一个两个的,到现在才知道赶过来调查,早前干什么去了?” 我顺着镇民们略带指责的话头朝人群中央远远眺望而去,果然看到了沐樾言那抹高挑冷峻的黑色背影。彼时他正面色肃然地扣下了一口正待运往坟场的杉木棺材,而陆羡河则引了书珏一并站在那遗体旁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什么。 片刻之余,仿佛是对我的到来有所感应,陆羡河于人群中高高举起了手臂,似有似无地朝我轻轻地勾了一勾,而我便立刻会意上前,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挤到了他的身边。 耳畔尽是那尸体家属愈演愈烈的悲泣之声,似是在我头顶陡然炸开了一朵半哑的烟花,分明是有数不清的哀戚与仓皇,然而对着亲人的遗体痛哭出声的时候,却已俨然是无力得心生绝望。 微微不忍地垂下了眼眸,我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肤色渐渐趋向于青紫的僵硬尸体,胸口渐渐涌起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怅然。 陆羡河亦是面色沉痛地闭了闭眼睛,摇头说道:“伤口从背部入,一箭穿心,直取性命,无药可救。” 而对面的沐樾言则是轻轻握着手中一支带血的尖锐短箭,一时默默不语。 陆羡河见他面上有异,不由微微蹙眉问道:“阿言可是从这杀人利器上瞧出了什么蹊跷?” 沐樾言神色一沉,复又蓦然抬起了眼眸,低声对陆羡河说道:“……陆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羡河应声点了点头,旋即领着我和书珏二人跟在身后,缓步朝人群之外的空旷地方挪了过去,而沐樾言则合棺放行,由着那批哭得昏天暗地的遗体家属抬着棺材萧瑟离去,好让眼前无辜丧命的可怜之人能够早日入土为安。 方自那偏僻无人的空地之上稍稍站定,沐樾言便是于我三人面前缓缓取出了暗藏在袖中的小型□□,而后又从箭匣中取出一枚利箭端放于掌心道:“方才那街道上人多眼杂,我实在不便将这些凶悍之物展现在众人面前。只是隐约觉得……那暗箭杀人者所用的精巧短箭,应该和我贴身所携带的这些……有些共通之处。” 书珏一眼便认出此箭乃正是当日在孟家地底之下,陡然刺穿他眼睛的利害之物,遂登时给骇得面色煞白,连忙探手抚在那不能视物的左眼之上,颤声低骂道:“这种阴毒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真真是可憎又可怖!” 沐樾言听罢却是冷声反驳他道:“历代隐匿于权力背后的精锐暗卫,向来都是使用此等杀人无声的利索方法解决敌人,又何来阴毒一说?” “唔,确实是如此。”陆羡河点头赞同道,“暗器与机关之术的精妙所在,便是能够一招致命,叫人防不胜防。” “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曲指轻轻将那带血的短箭捻了起来,沐樾言眸色复杂地凝声说道,“这造箭的方法有千种万种,它却何故要与我常用的那一种如此相似?” 陆羡河拧眉将那新旧两支短箭细细比划了一阵,亦是喃声说道:“的确很是相像,有没有可能……那用箭之人,恰好就是与你习惯相同,手法相近呢?” “没可能。我平日里所用的轻细短箭,皆是由我亲手测量改造过的……”沐樾言摇头道,“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那造箭之人必然是见过我往昔使用过的某一批短箭,然后依照这短箭的大致模样又另造了一批模样类似的仿制品。” “造箭之人啊……”陆羡河愁眉不展道,“你这一番话倒是把我说得稀里糊涂的——道理我都懂,可是谁又晓得,那造箭的工匠和那用箭的杀手,是否会是同一个人呢?” 此话一出,便顿时是引起了众人的一阵沉默。良久安静无言,我亦是低头在旁沉思半晌,终究忍不住轻声打断他们道:“我倒是觉得……杀手和工匠,应该是同一个人。” “何以见得?”陆羡河奇道。 “师父你仔细瞧瞧这杀人之箭上残留的血。”我缓缓自怀中取来一枚方帕覆在那箭头上轻轻捻了一捻,而后蓦然自其余三人面前徐徐摊开道,“这血痕呈红黑色……而方才那尸体的肤色也是略有发紫的迹象,可见那箭上带有剧毒。” “箭上带毒乃是寻常刺客惯用的杀人手法,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沐樾言木然抬眸望我道。 我一眼瞧着他那副薄情寡淡的模样便心中来气,遂干脆果决地偏过了头去,全然无视了他的存在,转而耐心热切地唤了陆羡河道:“……师父你看,那杀人魔头既是使得一手好箭,一招必杀,百发百中,那又为什么还要在箭上下毒呢?” 骤然遭到我的无情冷落,那沐樾言愣是在原地僵了半晌有余,方才略有些懊恼地垂下了眼眸,不太情愿地将目光投在了地面之上。 “而且你想,他若单单只是以杀人为乐的话,大可不必像现在这般昼伏夜出,隔一天才去寻找一个目标。”并未理会沐樾言那微不可察的懊丧情绪,我眸色一沉,旋即略有些严肃地继续说道,“我觉得吧……那杀人魔头很有可能是个正在研究造箭之术的细心工匠,他潜伏在这人多而杂的轶水镇中不断伤人害人,也许并不是单一地贪图取人性/命的快/感,而是在日复一日地试用他所造的箭!” ☆、媳妇 “这个想法不错。”话音未落,陆羡河已是抚掌大赞道,“阿芊,你到底还是聪明啊!” 我抿着嘴唇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 分卷阅读1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6 笑,而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朝沐樾言所在的方向幽幽飘去。 听完我这一长串彻头彻尾的分析,他亦是沉了眼眸思忖了好一段时间,良久方才微微抬颌,继续捻着那支带血的短箭细看道:“……如果他果真是为了试箭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取命,那么这件事情就并不是我当初所想的那样简单了。” 陆羡河幽幽叹道:“试箭亦或是取乐,再或是两者皆有。又兴许……他现下已是杀人成性,无法自拔了。” 沐樾言却是冷下了声音,凌然说道:“我平日里鲜少将这枚小型□□示于人前,只是当初卧底于段琬夜麾下的时候,常有危急状况突发,所以他也算是见得不少。” 陆羡河听罢登时敛了面上笑容,凝声对他说道:“你这小暗器造得精巧易藏,实为一件杀人无形的上好利器,任是哪位有想法的人看在了眼里,都难免会叫人照着样子仿制一二,以供己用。” “正是如此。”沐樾言颔首道,“倘若依照这个思路来调查下去的话,这轶水镇一事,大可暂时推测出是段琬夜在派人潜伏于此,专挑了这么一个偏僻的村镇来造箭试箭,暗中作祟。” “如果事情当真是如我们所推测的这般严重,那事后还务必要向太子殿下说清禀明,绝不可疏漏半分。”陆羡河正色道。 “是。”沐樾言亦是决然点头道,“待我将那藏在暗处的嚣张贼人捉拿在手,定然会给殿下一个详尽的交代。” 事已至此,倒也丝毫不容得再拖沓半分。原以为这轶水镇上频繁出现的暗杀事件,也只不过是居心不良的狂徒在此以伤人取乐罢了,却不想,这背后的细节竟是缜密得引人深思。如果此事果真是由段琬夜派人在幕后私造兵器,意图引发战争的话……那么就会直接牵涉到谋逆夺权这一阶层的问题了——倘若我们到最后都未能揪出那造箭杀人者的真正底细,后果亦是会不堪设想。 如此一来,我们师徒三人的浮缘城一行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在一旁——在此等严肃的重大事情面前,任凭是谁都要首先分清孰轻孰重,所以当陆羡河提出要暂留于此以助沐樾言一臂之力的时候,我也并无任何异议。 在简单地讨论了近来几日的大致打算之后,我们便决定暂时以翁家母女的房屋为落脚之处,以此更深地追查那杀人魔头近日的不明动向。恰好那曲红絮以往一人住时也是害怕得打紧,如今骤然多了一群不同的人围护在她的房屋内外,自然是会多上几分特殊的安全感——不过,光是在她那狭窄拮据的小屋中一直混吃混喝,我们也难免会有些过意不去,遂于午时饭后,见着她正一人提了鲜花纸钱等一类物什预备着去探望亡夫,便干脆提议同她一道前去,到届时扫墓除草的时候,也不至于害她太过辛劳。 曲红絮曾经说过,那翁凭乃是个极度恋乡之人,遂他死后的遗体,便是依着他生前所愿,葬在了屋后几里开外的小树林里,而后立石为碑,永世与故土相依相伴。 出于对死者必要的尊重与礼节,我还特地前去给那翁凭缓缓上了三柱清香,陆羡河则押着书珏一并站定在石碑前满面沉重地闭目默哀,以此慰藉那死不瞑目的无辜亡魂。而再回头之时,我恰又是一眼望见了曲红絮那张愈发黯然而又无力的憔悴面庞,一时之间倒也着实是不忍再继续朝她多看几眼,遂上完香后便兀自一人后撤了数十步远,以留予她一个缅怀丈夫的安静环境。 我原以为在这么多人里,大概也只有我一人受不住那墓前悲戚哀怨的压抑气氛。然而,当我穿过树林走到附近流水潺潺的小溪边上时,却是意外地发现翁小杯也是默不作声地趴在一旁的浅滩之上,百无聊赖地握了一根树枝在挑动那水底的沙泥。 这孩子到底也是可怜。我想,分明她阿爹的墓碑就摆在她家后面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她却是始终不肯相信阿爹已经亡故的事实。 心底略微有些怆然,我便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自她面前极轻地蹲下了身去,缓缓出声问道:“小杯,你又一个人在这里玩些什么啊?” 翁小杯回头望向我的面颊,旋即放甜了声音笑嘻嘻地回答我道:“玩泥巴~” “你为什么喜欢玩这个呀?”我略有些无奈地提醒她道,“水里的泥巴脏兮兮的,弄在手上,多不好看。” “好看!”翁小杯睁大了眼睛,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阿爹玩的泥巴就很好看!” 嘶……原来玩泥巴也会遗传的吗? 我瞠目结舌地望了她道:“你阿爹生前……呸,你阿爹……也喜欢这么趴在水边上和稀泥啊?” 话音未落,头顶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淡淡的声音道:“她说的是做泥人用的陶土吧。” 下一秒,我的脑袋里便是下意识地炸开了一长条辣椒串似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恨不得在里头开出一朵璀璨夺目的大金花。一旁的翁小杯更是吓得面色煞白,一屁股就扎进了那满是沙泥的浅浅水底,结结巴巴地颤声说道:“黑衣服的……黑衣服的坏叔叔!” 而那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坏叔叔”沐樾言倒是全然不以为意,只是漠然抱臂站在小溪的边缘处,板着一张刻薄冰冷的棺材脸迟迟不再说话。 我瞧着这会子正值寒风瑟瑟的大冬天,沐樾言却硬是害得人家可怜娃儿一个猛子吓倒在水里,还沾了一身又湿又冷的泥,便不由得怒从心中起,一边扶了翁小杯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后,一边用母鸡护崽的眼神凌迟他道:“你在树林子里呆得好好的,没事跑出来吓什么人?” “我……”骤然被我一通训斥堵得无言以对,那沐樾言愣生生在我面前干杵着,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木然瞪他几眼,我自己心中也难免要生出几分无趣,遂过了半晌干脆偏过了头去,弯腰对一旁的翁小杯轻声问道:“小杯摔伤了没有?让姐姐看看……” “没有。”翁小杯噘了嘴巴紧紧贴在我身后,复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沐樾言道,“阿爹说了,穿黑衣服的都是坏叔叔。” “是是是。”我探手轻拍着她的脑袋道,“他是坏叔叔。” “阿爹还说了,坏叔叔将来一辈子都娶不到好媳妇。”翁小杯怯懦地继续说道。 “不,你错了。”若无其事地扫了沐樾言一眼,我轻飘飘地反驳她道,“那个黑衣服的叔叔就算不坏,他也娶不到好媳妇。” “娶不到?”翁小杯喃喃道。 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肯定而又果决地对她说道:“是,娶不到。” 下一秒,我二人这般讲相声似的话题还尚未结束,身边已然是幽幽落下了一抹沉黑色的暗影。 我怔然回头望去,却见着沐樾言亦是在我身旁蹲下了身子,单手解开 分卷阅读1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7 了腰间系得一丝不苟的层层衣带,复又将那贴身外穿的黑色劲袍缓缓地脱了下来,轻轻罩在了翁小杯湿漉漉的背上。 “别着凉了。”他低声说道。 纵然只是这平板无波的四个字,却也是轻而易举地撩动了我那早已疲惫不堪的心弦。 不知道为什么,那衣服明明是盖在了翁小杯的身上,到最后……却是于我的颊边无意染上了一层温热的红晕。 默然在原地一语不发地僵了许久,倒是那翁小杯战战兢兢地拢了拢周身宽大的黑色外袍,转而放软了声音不太确定地说道:“……叔叔现在没有黑衣服了。” “嗯,没有了。”沐樾言温声对她说道,“天气冷,回家去换身干衣裳吧。” “好。”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心中无端的畏惧感来得快便是也去得快,而翁小杯那破丫头片子如今骤然受了沐樾言的一番细心照拂,倒也不再同他计较些什么,二话不说便撒开了欢快的脚丫子,屁颠屁颠地跟上了沐樾言的步伐。 ——可是说到底,她翁小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而我顾皓芊却是不能不记仇。 以往他在谨耀城里是怎么不待见我的,我也要在这轶水镇里一次不漏地还给他。 略有些懊恼地站直了身子,我远远望着沐樾言那褪下黑袍之后的玉白色轻衫,不由得心中愤懑地斜过了眼睛,小声在他身后嘀咕道:“这就急着想洗白自己,有本事把底下那层黑裤子也给扒了啊……” 话刚说完,能明显感到他那修长高挑的背影略微一顿,片刻之余,又像是颇有些无奈一般的,回头对我说道:“……别傻站那里了,水边风大。” ——就这样,我亦是不太情愿地跟上了他的脚步,沿着树林边凹凸不平的小石子路朝翁家母女的住处缓缓挪去。彼时虽正值深冬末尾,却并不如那冰雪覆盖的谨耀城一般寒意彻骨,偶尔天边的云层被微风掀开了某个边角,倒还能无意间漏下那么几点细碎的阳光。 我三人高矮不齐的三道影子淡淡地投在那光影斑驳的路面上,还颇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之感,遂沿途默然走来,我反是不忍出声打破这份难得的和谐场面。 然而,恰就是在与那埋葬翁凭的小树林渐行渐远的时候,一直在前方蹦蹦跳跳的翁小杯倒是微微停下了脚步,神色幽幽地遥望着不远处枯枝纷乱的萧瑟林影,无意间露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忧虑模样。 我在旁瞧得真切,便不由得随着她的步伐略微一滞,转而轻轻出声问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木讷地摇了摇头,翁小杯垂眸喃喃道,“我就是在想,阿娘总说阿爹在家睡觉,为何我却极少见过阿爹回到家里来……时间久了,我还有些想他。” 胸前纷涌而至的悲切一点点地染上了眼眸,我缓缓地偏过了头去,将所有哀戚惨淡的事实都压在了心底:“你阿爹要在外面赚钱养家,所以平日里总是很忙吧。” “阿爹不忙。”努了努嘴,翁小杯眨着眼睛低低说道。 我微微愣道:“啊?” “阿爹一点也不忙。”翁小杯重复着说道,“他只不过是个喜欢捣鼓些小玩意儿的普通工匠罢了,偶尔的闲暇时光就喜欢搓些小泥人来逗我开心……” 话未说完,那沐樾言的神色已是无声凝上了一层寒霜,二话不说,便是沉下了声音将她打断道:“你再说一次,你爹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工匠啊。”翁小杯浑然不觉地扬起了尾音说道,“他虽然只是个工匠,可是他却有着一双极为灵巧的手——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做不来的……” 眼瞧着翁小杯已是全然陷入了对自家阿爹的无限崇拜之中,而蓦然听至此番话语的沐樾言却是紧皱了眉头,眼底皆为一片凝重之色。 兀自低头沉思良久,他复又缓缓地抬起了眼眸,肃然对我说道:“你带她先回去吧,我得再过去看看。” 彼时的我亦是陷入了深深的疑虑之中无法自拔,现下硬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微微一呆,刚要想着这家伙还要到哪儿去看看,然再度回头寻找他的背影之时,他却已是飞身跃出数尺之远,以极为敏捷的速度翩然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端倪 木讷地望着他轻衫如玉的模糊背影远去无踪,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呆了一呆,少顷方才低下头去,下意识地牵起翁小杯的衣角说道:“呃……小杯,我送你回家吧。” “唔……那叔叔呢?”翁小杯一脸天真茫然地问我道。 我轻哼了一声,旋即挑眉回应她道:“那个叔叔他不是好人,我们不管他。” “真的不管他?” “不管。” “好吧。”有意无意地裹了裹身上那件余温尚在的黑色外袍,翁小杯鼓着一张小嘴在旁小声说道,“姐姐你好生奇怪啊,比我阿娘还奇怪。” 眼角无声一抽,我一脸不服道:“我哪里奇怪了啊?” “姐姐你明明很喜欢叔叔,刚才也一直在盯着他看,却总是说不好听的话欺负他。”翁小杯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面色霎时一红,我正要开口辩驳个一字半句,却是忽然又听得她低声说道:“我阿娘也是这样。” “呃,你阿娘是哪样?”我一张薄脸烧得滚烫,却硬是忍不住继续追问她道。 “就是……我有的时候也不太懂阿娘在想些什么。”亮晶晶的眼珠子微微一黯,翁小杯喃声说道,“阿娘平日里总要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来凶阿爹,偶尔还会生气了大声骂他。可是每次骂完了,又会偷偷担心他休息不好,偏还要把我赶到屋子外面去,不让我吵他睡觉。所以一直到今天以来,我都许久没和爹爹好生说过几句话了……” 嗯……话虽是这么说吧,但是哪家夫妻不是这么吵吵闹闹地过着小日子的呢? 我脑袋转也没转半下,正要凭着意识脱口而出地回她些什么,然而话刚挨到嘴边的时候,却又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顿—— 不对劲啊…… 这翁小杯口中所说的话语,和曲红絮昨日夜里哭着所阐述的内容,乍一听起来确实还算合理,然而若是将它们一字一句地拿出来仔细推敲的话,却是能无故揪出不少不太合拍的漏洞来。 我们昨日刚来到轶水镇的时候,对于这里的具体情况根本就一无所知——然而就在这极为迷茫困惑的一段时间里,是曲红絮向我们这群无处可归的异乡人施以了援手,甚至无偿地给予了我们宝贵的落脚之地,所以,在事后我们才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她。 可是,如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换一个角度重新来思考呢? 额间无端冒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我眸色微沉, 分卷阅读1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8 复又蓦然出声继续追问翁小杯道:“小杯,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傍晚我们初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刚好被你阿娘赶到屋外去,对吗?” “是啊……”翁小杯一脸木然地点头道。 “然后你在屋外一人游荡的同时,你阿爹的人也正在屋里待着,对吗?”我又道。 “应该是的。”似有似无地撇了撇嘴巴,她拧眉对我说道,“因为阿娘刚赶我出门的那一会儿,我听到她骂阿爹的声音了。” ——我听到她骂阿爹的声音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问题必然就是出在了这个极为矛盾的地方。曲红絮曾说,翁小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她阿爹已然亡故的事实,可是如今瞧着她这副懵懵懂懂的单纯模样,我反而倒觉得她不是不愿相信,而是压根就对此一无所知。 或者,再说得稍微严重一点的话……兴许那曲红絮对我们和对翁小杯所使用的,根本就是两套不一样的说辞,而恰又因为翁小杯还只是个心智未全的天真孩童,所以她曲红絮完全不用担心我们会从一个小丫头的话中挑刺捡漏,质疑真假。 如此一想,便愈发会觉得事情的本身,其实早已远远超出了我们能够想象的范围。 若有若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心道,倘若所有的问题果真是出在这行为诡异的一家三口身上,如今的沐樾言却是贸然一人前去蹚这滩不知高低深浅的浑水——待到届时,又会遇到什么无法预料的生命危险呢? 沿途拉着翁小杯稚嫩纤细的小手一路走到了她家门口,我眸色沉重地停下了脚步,兀自仰望着头顶刀割一般支离破碎的淡薄光线,半晌沉默不语,却终究是抑制不住心中渐渐涌上的层层波澜。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缓缓弯下了腰身,转而对翁小杯轻声说道:“小杯,你自己乖乖进屋里把衣服换了好不好?姐姐这会儿有些要紧事,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 翁小杯听罢微微一怔,旋即仰头一脸茫然地问道:“啊?姐姐要去哪里啊?” “我去哪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好不好?”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温言道。 “唔……好。”略有踌躇地点了点头,翁小杯怯声应罢,倒也还算听话,回身便拉开了屋外大门挪了进去,开始小心翼翼地于柜边翻找起干净可换的衣裳,而我则顺着她的动作朝门缝里端匆匆地瞥了一眼,见着其余的人都还尚未归来,亦是无意在此地长久逗留,转头便沿着回时的小路迈开了急促的步伐,丝毫不愿再拖沓半分。 彼时半空之中斜阳淡薄如水,落地即是大片细腻有致的昏黄光晕,然而仰看那天边倦意缭绕的层层云烟,便大致能瞧出此刻约莫也该是离日暮不远了。 我凭着直觉沿路返回了方才埋葬翁凭的小树林里,只想着沐樾言那厮大概也是抱有同我类似疑虑和想法,所以才会一溜烟地迅速冲回原地,试图将一切事情打探明白。 然而说到底,我又是为什么非要屁颠屁颠地随着他的脚步,一路恬不知耻追在他的身后替他操这份多余的心呢?难道都过了这么久了,我顾皓芊还是没能改掉往日里那卑微而又没脸皮的坏习惯吗? 越想便越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又不慎犯了一个惹人发恼的大错一般,震得整个脑袋都在沉甸甸地发麻。 步履匆匆地穿过了大片枝叶枯萎的矮小树林,我一时心乱如麻,却也因此并未注意到沿途不断变来换去的风景,遂待到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下意识地在翁凭的墓碑前缓缓站定。 ——此时那些前来扫墓的曲红絮与陆羡河等一众人已然是没了踪影,唯独在石碑前留了一沓烧成干灰的纸钱于原地随风飘舞,不过片刻之余,便是朝着各个方向散得七零八落,消失殆尽。 如此一来,我心中疑虑倒也不由更甚——分明方才在屋中也没能瞧见他们的身影,如今小跑一路追到了这墓碑跟前,却亦是不曾寻得半点踪迹,那么遍观这几乎只有巴掌般大小的来回两块地方,他们又能窜到哪里去呢? 正待我一人木然站在翁凭碑前不知所措的时候,那极为敏锐的双耳却是不经意地微微一颤,下一秒,即是陡然察觉到一阵细腻如风的微渺响动,和着周围起伏不定的枯叶摩擦声音一道传来,倒是颇能给人几分和谐融洽的错觉。 然而我早前在箫霜园的时候,就曾经因着这般疏忽而着了一次书珏的道,遂如今再度遇到周围传来的一丁点风吹草动,便纵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吃这个大亏了。所以,于那细微风声靠近我耳畔的一刹那间,我早已是警惕得全身紧绷,即刻从腰间捻出一束尖细锋锐的银质长针,猛地一下朝着动静大致所在的方向便是决然掷去,丝毫不曾有半分犹疑——不过少顷,但闻一阵石沉大海般的轻闷轻响,我还未能抬眼将当前形势瞧个清楚明白,便权当是没能一次投个准稳,遂二话不说,扬起胳膊就要发起第二波攻势。 然而,偏偏正于我捻针而出的一瞬之间,周围风声却是陡然大作,近乎是毫无征兆地掀起了地面上一大片蹁跹而舞的枯枝残叶,而与此同时,一抹玉白身影亦是从天而降,匆匆三两步于我身边稳稳站定,复又一把将我手臂紧紧扼住,凌然出声斥责道:“你在弩手的地盘上班门弄斧,果真是不怕死么?” 听到来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淡声音,我便立马是不由自主地松下了一口气来,却也硬是被他的突然出现骇得整个头皮一麻,下意识就将手臂从他掌心狠狠抽了出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死不了,不用你管!” 话虽是这么说的,我倒还是将手中银针悄悄地收了回去,抬眸迎上沐樾言那张冷得像是覆盖了万年寒霜一般的清俊面孔,心道,依他那副喜欢独来独往的疏离脾性,估计下一句又该是要开始数落我的不是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那厮当真是眸色一凝,复又冷下了声音责问我道:“不是让你送那小姑娘回去么?你又跑到树林里来做什么?” 我心中早有预备,遂连连瞪着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来找我师父不行吗?” 这话倒是生生把他逼得一愣,拧眉瞧了我半晌有余,却硬是没能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来,遂兀自沉默片刻,终像是泄了气般无奈而又懊恼地对我说道:“……没说不行,你去找便是了。”语毕,果真是没再开口同我理论些什么,径直转过了身去,便是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而我亦是被他这番举动给整得够呛,跑了一圈路,好不容易摸到他的人影了,偏又不那么想和他说话了,遂也只好赌着气与他分路而行。 这下倒是好了,我原是一路冲回来想和他具体研究一会儿关 分卷阅读1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39 于翁凭的事情,哪知往日在那谨耀城的余怨未了,纵是见到面了,也难免要干瞪着眼睛一通乱怼,一直等到最后,自然就演变成了谁也不待见谁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结果。 望着一地参差不齐的细碎枯叶,我心中虽说是恼火得厉害,而那沿路向前的脚步倒是从没因此停过半会儿。 ——在眼前这片埋葬着翁凭遗体的小枯树林里,满目皆是枝条稀疏的纷乱剪影,然而一路缓缓走来,我却是未曾瞧见任何一座同镇居民在此修筑的其他坟墓,遂单单只是这样粗略一想的话,便会隐约觉得这翁凭一家人的行为举止实在是让人琢磨不清,参悟不透。 然而,越是这么绞尽了脑汁地往死里猜测,却但是越是无法将其剖析个清楚明白,遂我当独自一人沿着那墓碑附近晃悠了一个大圈之后,还是决定到它内圈的一定范围里去打探个究竟。 所以木然杵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之余,我又不太情愿地转过了身去,刚要抬起腿来往回迈出那不可多得的第一步,却偏偏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好死不死地一脚踩上了草里一块圆润而又突兀的大石头。 下一秒,便是毫无预兆的膝下一软,瞬间失去了全身的重心,朝着那满是枯枝碎叶的地面狠狠地跌了下去。 待到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渐渐地意识到,原来真正软下来的,并不是我的膝盖,而是那看似坚硬,实则是正在微微下陷的空心地面。 ☆、回暖 我不知道我顺着那块虚软空落的地皮径直下坠了究竟有多长时间,只是唯一能够真切感受到的,便是耳畔那不断呼啸而过的阵阵风声。 那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入了永无轮回的十八层地狱,微一仰头时,便能清楚地看着地面上那道微薄的光线离我越来越远,而余光一偏,却亦是发现周遭的纷乱树影早已化为了悠长沉郁的浓稠黑暗,无边无际——直到我一头磕上了身侧那狭窄拥挤的粗糙墙壁,方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我不是跌入了十八层地狱,而是掉进了一道坑里。 ——是真的掉坑里了。 光凭眼睛还无法直接丈量这道窄坑的深浅高低,而且当我再度仰头妄图寻找地面上那抹微渺无形的光点时,它已然像是有生命一般的,一起一伏地黯了下去。 左边的额头刚刚狠狠地一下磕到了身边的墙壁上,现下还在火辣辣地生着疼,偶尔不小心地牵动了那么一会儿,几乎能将眼眶里蓄势待发的热泪给逼出来。 是真的很疼。 我顾皓芊没心没肺地过了小半辈子,这一路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方才勉勉强强地苟活至今。然而,在这期间不断碰上的各种倒霉事情,却还是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多上不止一倍。 整具身体陡然砸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分明是疼得五脏六腑都要从我的腰腹间挣扎着蹦出来,我的脑海里却是在稀里糊涂地想着,究竟是哪个混账想出来的奇葩主意,非要在坟堆子的旁边挖一道竖直向下的窄坑? ……如果让我把这害人不浅的家伙给抓出来了,定是要把他整个儿地削掉一层皮。 可是,现在别说是出去抓人了,我压根就爬都爬不起来。方才那一下身体猛地摔在地上,几乎震得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连带着残存的那么一点理智都在猛然间被磕得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就这么于无边的疼痛与黑暗中浑浑噩噩地趴了近三柱香的时间,恰就是在我近乎要一个涣散晕乎过去的那半秒钟里,那空落一片的头顶却终于是在恍惚间投下了一束昏黄的日光。 此刻已俨然是傍晚时分,沐樾言那厮正无意携带了一身斑驳细碎的萧条光影,小心翼翼地自那窄小的洞口外伏下了身来,朝里端试探性地出声唤道:“顾皓芊?” “我在……”我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巴,然而那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蚊子一样在嗡嗡作响,连我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顾皓芊,你在不在下面?”他明显是并未听到,遂忍不住又一次扬声问道。 ……哎,我当然在!你他妈不要光顾着问,好歹下来看看啊! 我脑子在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唤着,然而话刚出口,却还是虚得不成样子,眼看着他那略带疑惑的身影在头顶左右晃了晃,旋即便幽幽在我的视线里散得无影无踪,我那紧绷在弦的一颗心脏就跟玻璃渣子似的,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然而,正当我满面失望地准备继续昏睡下去的时候,头顶却又是倏然一亮,勉力仰起了脑袋朝上方略微一扫,便恰好见着那沐樾言又是捻了一根火折子在手里,此时正沿着狭窄的墙壁一点点地往下挪移,待挪到贴近地面约三尺高度的时候,他又是纵身一跃,旋即轻巧灵活地在我身边稳稳站定。 这整个过程一套下来,他几乎是毫发无伤,便也刚好与那趴伏在地无法动弹的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然而不幸的是,这窄坑的最底端所留下来的空间非常有限,所以那沐樾言若非要委屈自己蹲下身来,便显得极为艰难,遂他干脆半折了身子单膝跪在地上,紧接着又探手一把将我捞起来靠在了墙边,到最后才燃了火折子在旁边上下关切地打量我道:“你……摔下来的?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还未能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已然是俯下身来盯上了我额间的一块红肿,复又略微有些焦虑地连声问道:“摔疼了没有?还有没有磕到其他地方?” 我全身酸痛得厉害,如今猛地一下靠在了那坚硬如铁的墙面上,便更是难受得无法言说,遂一时耷拉着脑袋没缓过劲来,也并未立马回答他的问话。 然而沐樾言这厮见我仍旧是不肯吱声理他,便不由得放缓了声音一脸无措地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这会儿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受的,偏又逢上他在我耳边问个没完没了,便登时是积足了一口火气窝在心里,直凶巴巴地狠瞪着他道:“是的,我要被你气死了!” “……”沐樾言木然望着我的双眸,半晌无言,复又低低对我说道:“那你别气了,我先带你上去,这里太暗了,不方便检查伤口。” 这就完了?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打发我一通,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像是一拳揍在了棉花上,我愣是将那酝酿了快四个月的一连串狠话又憋回了心里,转而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道:“你说让我不气,我就真的不气了?” 沐樾言探手轻轻扶住我的胳膊,一边拉我起来,一边又颇为无奈地反问我道:“不然你想要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 一时被他问得怔住,我干杵在原地同他呆呆地对视了足足两秒,期间仔细想了一会儿,复又缓缓 分卷阅读1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0 将目光偏向了一边,转而黯然说道:“算了……” 算了。 他娶他的可爱公主,我过我的悠哉日子,谁也不欠谁的,谁也别干涉谁,这样最好。 正这么幽幽想着,我眼底陡然一涩,刚想着背过身去将痛楚的表情悉数隐藏在黑暗里,那手腕之间却是忽然一颤,旋即又无故覆上了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 就像是蓦然背负了所有沉重的心事,沐樾言抬手紧紧扣在我腕上,像是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般,那黝黑的眸底皆是难以言喻的焦灼与不安。 我匆匆扫了他一眼,却终究是无话可讲,兀自偏过了头去,试图掩饰内心的仓皇。然而,下一秒,那覆在我手腕上的力量却是霎时又加重了几分,就仿佛是在一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狠狠地将我朝他怀里径直拉了过去。 那一刻,照明了整条通道的火折子陡然熄灭,而我的大脑亦是随之骇得一片空白。 一片模糊的黑暗里,沐樾言以双手绕过我的后背,近乎是竭尽全力地将我紧紧摁入了他的胸膛,而与此同时,却又像是在蓦然害怕着什么一样,连带着呼吸都在微微地颤抖。 “五个月前,姜云迟写信来说你不见了……可是因着沿途战乱不断,那封信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过了有足足一个月。”探手轻轻抚在我细软光滑的发间,他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原想着是你厚着脸皮又跑回来了,所以还派人在谨耀城里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大圈……可是搜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泪水停在眼眶一刻不停地打着转,我俯首将整张脸都死死埋在他的胸口,已俨然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是那箫霜园竹屋外的守卫无意和我提起,说前一阵子总有个陌生男子在附近神出鬼没,却是怎么也摸不到行踪——我就大概能猜出来,你去哪里了。”沐樾言涩声说道,“那个时候,我特别害怕……我甚至不敢去想,你如果被你师兄带走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自那之后,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寻找你的下落,包括来轶水镇调查这一事,我也是想借此机会扩大寻找你的范围。” 我眼角酸得厉害,却是始终强忍着泪水不让它落下半滴。 “本来我以为遇到你了,你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可是偏偏就是在刚才,你却是又直接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拥着我的双臂又下意识地紧了紧,沐樾言颤声说道,“……每次找到你的时候,我都在想,你命大,以后一定不会再出事了。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怕……包括一直到现在,我也还在怕,总觉得如果稍微一松手,你就不在了。” 话音未落,我的泪水却已是如雨一般滂沱而下。良久无话,我兀自闷头在他怀里哭得整张肩膀都在颤抖,然而蓄力蓄得久了,却还是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近乎蛮横的语气反问他道:“……姓沐的,你怕什么?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啊?之前在谨耀城的时候,你不还一脸冷冰冰地让我收拾东西回‘老家’去吗?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我如果真的回去了,这一辈子我都没可能再回来了……你知道吗?” 沐樾言眸色微微一顿,旋即又结结巴巴地回答我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来来去去的话,通过指定的媒介就可以完成了。” “你……”我听罢愣是给他气得一时语塞,半晌噎住,却又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红着脸一把将他推开道:“你抱个什么抱,不准抱!影响不好……举止轻浮!多多自重!” 沐樾言怔了一怔,复又忍不住弯唇笑道:“你别的记不住,这些话倒是记得很清楚。” 当然得清楚了——我心道当初在那阑饮山上,我舍弃了自己的名节去救他性命的时候,这狗东西就刚好是这么一字不落地回应我的……然而侧目时不巧望见他那难得冰山融化的温柔一笑,我却又是被震得心跳陡然一停,旋即像是无端乱了阵脚一般的,顿时没了半点节奏。 面色似乎又红得更厉害了一些,我抿唇犹豫了半晌,而余光恰又瞥见他那笑容未褪的柔和面孔,终究是被扰得一时心神不安,遂干脆拧了拧眉头,继续凶神恶煞地出声唬他道:“不准笑!随便轻薄别人就算了,谁还准许你笑了?” 而话刚说完,沐樾言却已是似有似无地轻咳了两声,登时敛了面上笑容,恢复到了往日的一脸淡然道:“好了……别闹了,我陪你上去吧。” “上去?”我听罢微微皱眉道,“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坑,你又上去干什么?” “方才我在翁凭的墓碑周围扫视了一圈,大概也猜出了真正的玄机可能就藏在地下。”沐樾言正色道,“只是那会儿一时顾着同你说别的话去了,倒是忘了提醒你注意脚下。” “哦……”行吧,我今天摔成了这副鬼样子,以后都要记在账上找他一笔笔地算清。 “这墓碑底下虽然不及那孟家地底的机关布置得周密难躲,然而于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沐樾言道,“等陪你上去找到陆先生之后,我再回来仔细查探一番。” “呃……师父?”我略有不安地望向他道,“我方才送小杯回屋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和书珏的人影了,然后回来在翁凭的墓碑又绕了好久,也依然是没有找到他们……” “陆先生不见了?”沐樾言满面诧异地问道。 “是的。”心头忧虑陡然又往上堆积了几分,我死死地将手掌紧握成拳,转而局促不安地对他说道,“我很怕……师父他会不会不慎着了那杀人魔头的道,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的状况中,一时难以逃脱?” “不会。”沐樾言摇头道,“陆先生一向聪明警惕,不至于那么轻易地落入贼人陷阱。既然事已至此,他们若是都不在那地面之上,那就很有可能在这地底下。” “地底?” “嗯。”沐樾言凝神望着脚下的一片黑暗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头顶上这座墓碑的主人翁凭,现在不光是毫发无伤地活着,而且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一块窄小空间,很有可能就是他私藏武器的地下仓库。” ☆、蹊跷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垂眸道,“我一直觉得翁小杯和曲红絮两个人说话时都隐约有些古怪,可是又指不出来古怪在哪里。” 沐樾言听罢却是眉头紧锁道:“她们母女二人的情况我并未知道多少,只是偶尔能听得个一字半句罢了。” 我见他尚未全然了解这事中那你抓着我,别松手。,便不由得蹙了蹙眉,一脸认真地向他解释道:“你看,那曲红絮明知道轶水镇里有杀人魔头出没,却还是会把小杯赶出家门让她一个人在外乱晃,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危问题——我觉得吧,曲红絮既然是可以 分卷阅读1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1 做到这一步,说明她对杀人魔头的出没时间很了解,亦或者说……她知道那个魔头根本就不会伤害到翁小杯。”顿了一顿,我又接着说道:“再者,那翁小杯口中所说无意说出来的话语,和曲红絮那日夜里向我们交代的情况,两者看似重合,而在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出入。曲红絮一直强调说翁小杯并不相信翁凭的死亡,所以才会神志不清地幻想出翁凭的存在——而翁小杯却始终表现的很是自然,就仿佛是知道翁凭其实并未死亡一样,说出来的每句话都真实在理,不曾有误。” 一长串分析逐一阐述完毕,那沐樾言亦是久久陷入了沉思无法自拔,兀自缄默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对我说道:“我在判断曲红絮此人有问题的时候,倒是丝毫不曾有考虑到你说的那些事情。” “那你是怎么判断的?”我茫然道。 “……”略微踌躇地顿了一顿,沐樾言复又缓缓将裹了一层绷带的那只手伸了出来,转而淡然对我说道:“昨天夜里她主动上来给我换药,其实是在往伤口里下/毒。” 话音未落,我已是骇得从头到尾都凉了一片,一时倒也顾不得周身酸痛,连忙冲上去捧了他的手掌道:“你……你知道有/毒还让她弄?你是不是傻?” “我也是今日午时才无意发现的,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就一直没说。”沐樾言低头望着我手足无措的焦灼身影,眼底冰雪覆盖的水光却是不由得染上一层柔和之意,“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敢下烈毒害我,只是心虚着用了些无关紧要的浅毒。” “那也是毒啊!你……你怎么能这么傻啊?”我一边小心拆着他手上的绷带,一边抬眼瞪着他道,“你知道有毒,你还开开心心地把这个绷带裹了一天?”语毕,方将那层染了血点的绷带扔到一旁,复又极为心疼地轻抚着他手背上那条黑红色的狰狞伤口道:“这会儿好了,日后该留疤了……你是为什么不肯早点把绷带拆了?是她给你包扎得太温柔了,你不舍得拆吗?” 沐樾言默然听完我的一阵絮叨,却是垂眸望入我的双眼道:“是你划得太轻了,没把我疼醒。” 我怔然迎上他眼底那道深邃复杂的灼灼目光,半晌无言,颊边却又是无端飞上了一层晕红,遂连忙偏头将脸朝向了另一边局促道:“……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沐樾言愣了愣,似是刚想再开口同我辩解些什么,然而唇角方才微微一动,复又是在一瞬间紧紧抿住,转而骇得眸色倏然一凌,极为警惕地拉过我道:“……地面上有人来了。” 我立刻吓得屏住了呼吸,正要凝神细听一会儿头顶的具体情况,而身旁的沐樾言却已然是用力握住了我的胳膊道:“能站得起来么?” 我试探性地动了动那一对摔得发麻的小脚丫子,发现勉强凑合着能用,便缓缓地冲他点头道:“能。” “那你抓着我,别松手。”沐樾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下移,旋即又小心翼翼地握在我的掌心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还设了机关,得探一探才能找到——你且抓稳些,不然万一那机关还在脚下,你又得摔上一次。” 我被他牵得脸上一阵发烧,遂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地问他道:“你……你要干嘛去?” 沐樾言一手紧紧地扣于我的掌心之间,一手则极为谨慎地在周遭的墙壁上四下探索道:“找到他藏东西的老窝,然后进去躲一躲。” “那万一躲不掉怎么办?”我慌乱地指着头顶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道。 “那就杀了他。” 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刀割一般地在我耳畔低低响起,而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即是身侧一片黑暗的墙壁缓缓挪动时所不断发出的沉厚声响。 就像是无意间推动了一座沉眠已久的大山,那如野兽低鸣一般的绵长响动无时无刻都在颤动着我脆弱的耳膜,然而再度抬眼看时,却发现那高耸矗立的墙壁间,已是无端多出了一道半人高的细缝。 聚精会神地听了片刻头顶层层递进的微渺动静,沐樾言复又将我朝着那道缝隙里缓缓推了一推,道:“慢点进去,注意脚下。” 我应声小心翼翼地朝前踏了几步,而他亦是紧随在我身后迅速钻进了缝隙的里端,待到我二人勉强在黑暗中稳稳站定之后,他又回身去将那硬实的墙壁轻轻推回了原处,以避免那后来之人会因此而心中起疑。 我怯生生地打量了一会儿周围简陋粗糙的环境与摆设,只觉得这墓碑底下所暗藏的一处额外空间虽说是听起来颇为诡异骇人,然而只要细细瞧上几眼,就能发现它其实还远不如孟府的地底暗室那般危机四伏——说到底,这里也不过只是个堆放各类杂物的小仓库罢了。因着四周晦暗无光,遂眼前的所有东西便难免皆是一片模糊,沐樾言为了探清室内大致的方向与状况,便不得不一边紧紧将我拖在他身侧,一边又点了一根火折子来将外围的一圈幽幽照亮。 那火折子初燃烧之时所带来的熠熠火光瞬间惊得那些个潜伏于暗处的一类蜘蛛爬虫慌忙四下逃窜,偶尔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房间某个堆满灰尘的阴暗角落,还恰好能看见那么一两条拇指般粗细的多脚毛虫窸窸窣窣地穿过墙壁的边缘,匆匆钻入到狭小拥挤的另一处缝隙里,旋即便不再发出任何动静。 这整间仓库的实际占地面积并不大,然似乎是为了方便平日里必要的射击练习,便特意在头顶与房梁之间留了一段极长的自由距离,遂倘若是仔细打量室内四面略微泛黄的老旧墙壁,还能隐约发现其间为利物所伤的无数道深浅划痕。而仓库内唯一一张干净却不整洁的普通摆设,便是角落里一面缺了小半条腿的残疾桌子,也不知那杀人魔头在此般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是如何能够生存下去的,只是当我一眼望见那桌上数枚精细而又灵巧的小型弩/箭之后,便不由得对他生出了几分难以形容的畏惧与佩服。 沐樾言亦是注意到了桌上那端放成一排的同一种凶猛武器,遂禁不住脚步缓缓上前挪了几步,垂下眸眸定定地望着它们道:“这批暗器若是制造成功,再配上带毒的轻巧短箭一并于日后的战场上妥善利用的话,后果定是会不堪设想。” “……”我若有所思地轻轻瞥了桌上那堆物什一眼,半晌无言,复又抬手指了一指墙角边层层交叠的铁质长柜道:“那柜子里装的又是什么啊?” 沐樾言朝着我所指的方向眯了眯眼睛,旋即冷下了声音回答我道:“大概就是那些短箭吧。” 话音未落,复又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极为绵长的石壁挪动之声,愣是将我心中所有好奇的思绪生生打断,转而遗留下来的,便只剩下了无法克制的紧张与仓皇。而身旁的沐樾言亦是警惕的厉害,骤然听得此番动静 分卷阅读1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2 ,便二话不说拖着我偏过了身去,紧接着又轻手轻脚地窜至所有铁柜的最里端,拉开柜门先是将我给塞了进去,侧目细听半晌,复又矮下了身子自己挪到了我的身边,同时又为了避免暴露行踪,还顺手将那颤巍巍的柜门给轻轻掩了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可谓是流畅如行云流水,丝毫不含半分犹豫。然而偏偏这该死的铁柜子比方才径直向下的那道深坑还要狭窄拥挤,加之其中又无故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零散玩意儿,遂沐樾言方将我一个猛子塞进来的时候,还不慎将些许铁质的小零件连带着挤到了一边,稀里哗啦的落了一腿。而他本人则刚好是不偏不倚地紧紧挨在我的身边,连带着那一身轻薄柔滑的白玉底衫亦是无意贴上了我的面颊,生生将我那张红晕未褪的羞赧小脸又是毫不留情灼烧了一通,险些就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 心跳一时跃动得无法自制,我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来,刚试图着想要说些什么,他却又是探手将我嘴巴轻轻捂住,转而摇头以示意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片刻之余,便是陡然听得铁柜之外传来了一阵散漫无形的脚步声响,似是有人一身疲乏地推开了墙壁走了进来,少顷过后,复又吊儿郎当地随手甩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连连磕碰着滚了一地,他却是恍若未闻一般,径直穿过了层层交叠扎堆的铁柜行至了桌前,歪歪斜斜地便坐了下去,开始捣鼓起桌边一堆乱七八糟的机关零件。 半晌之后,自那墙壁之外又是缓缓窜入了一串轻盈有致的柔和步伐,低沉而又缓慢的,像是无端承载了满腔的复杂心事。然而还尚未与那桌边之人相会于一处,便已是气急败坏地扯了嗓子骂他道:“翁凭!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啊,我前日才来把你这鬼地方打扫干净,转眼你又给我弄成这副鬼模样?” 是曲红絮的声音!我双目圆睁,登时骇得满面皆为讶异之色,而沐樾言则仅仅是眸色一沉,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的,丝毫不为所动。 “臭婆娘,老子在这儿办着正经事呢,你懂个什么?”只听得那桌边被称为翁凭的男子痞里痞气地说道。 “我懂什么?你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吗,吃着上头发下来的臭钱,在这儿做着些脏手的事情,还不知道把自己打点干净!”曲红絮难以忍受地尖声嚷道,“你让咱们的女儿以后出去了,该怎么跟别人形容她的阿爹?” “能怎么形容?”猛地将那手中□□往桌上一扣,翁凭大为不悦道,“还不是你这臭婆娘死活拦着不让我见她?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里,你还非得让她出去!” 那曲红絮听罢却是更气了:“你还想见她?就你这副见不得人的鬼德行,拿什么脸去见她!” “可闭嘴吧,你这臭婆娘每天就只会烧饭煮菜的,还不是靠着老子的钱才活到今天!”那翁凭刚要扬起声音继续吼她,然而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半途话锋一转,反是稍稍放缓了语气问她道:“说起来,让你抓的那一堆人给抓着了没有?” “抓到了两个男的。”曲红絮压低声音说道,“趁他们回屋那会儿喷了点迷/药,就乖乖地晕乎过去了。” 话未说完,我却已是听得心下一紧,连忙抬头与沐樾言相互对视一眼,而他亦是骇得面色幽幽一冷,却又同时怕我担忧过头而意气用事,便低头贴在我耳畔轻道:“别冲动。” 我满面焦虑地垂下了眼眸,正要想着陆羡河与书珏二人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那铁柜之外却偏又是陡然发出一声重响,片刻之余,便是自缝隙内隐约瞧见那翁凭一个猛子站起了身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着曲红絮怒吼道:“混账婆娘,抓个人都抓不清白!那四个异乡人都是段老皇帝那边派来的走狗,若是随便放一个出去了,我们这一家子谁也别想活!” ☆、试箭 那曲红絮被他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旋即面色煞白地颤声说道:“我又不了解他们段家人的事情……再说了,让你造箭试/毒的那个男人,他不也是姓段的吗?” 果然如此…… 于一片黑暗中皱了皱眉,我想,这事情的真相原本也只是我们无意间的一套推测罢了,哪知方一稍稍瞧出了端倪,便刚好是正中红心,毫无偏差,倒也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你一个臭婆娘懂个屁!”那翁凭气得直咬牙关道,“就算都是姓段的,那也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若是这事儿让你给办砸了,你就等着给自己买棺材吧!” 在旁的曲红絮听罢却是陡然红了眼眶,兀自缩入那阴暗无光的角落里瑟瑟发抖道:“还不是你这瞎了眼的死鬼专跟着些歪门邪道的叛贼乱混……倘若当初满心壮志地投入当今圣上的麾下,一路到头来,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糟糕透顶的田地啊!” “圣上?你告诉我,这天下哪来的什么圣上!”蛮横地踹了一脚身侧摇摇晃晃的瘸腿木桌,那翁凭瞪大了眼睛狠狠盯向她道,“这段家的老皇帝……他就是一条狗!一把年纪了,还非要死占着屁股底下的龙椅不肯撒手,任由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在底下过着水深火热的战乱日子,他却每日昏头昏脑地在宫里享尽清福!就他这么个老不死的东西,纵是连狗也不如!”语毕,又像是觉得脾气还没撒够似的,焦灼而又急促地围着室内来回转了一圈,半晌压抑,复又摇了一摇脑袋,恨声说道:“罢了,反正你这臭婆娘什么也听不懂,说给你听了也等于是白说!老子还是去办好该办的事情,省得届时上头怪罪下来了,谁都不好受。” 顺着接下来所发出一连串翻箱倒柜的突兀声响,角落里的曲红絮亦是随之抖着肩膀小声抽泣起来,一时之间,又与翁凭手中摆弄机关的混乱杂音相互交融,便也着实是叫人耳朵不好受。 不过,那翁凭倒还果真是个手艺高妙的合格工匠,这会子独自一人燃了根蜡烛,吊儿郎当地翘腿坐在灯火之下,对着桌上的一堆机关散件随手拼上那么一拼,即是迅速合出来几枚精巧绝伦的诡秘暗器,远远一眼望去,便见得那锋锐残暴的利器之间,无不载满了噬血夺命的凶煞之气。翁凭此人乍一看来虽只是一副脾气粗暴,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然那一双细致灵活的翩翩巧手,却是果真能将一桌杂乱无章的烂铁给变得焕然一新,宛若活物,直叫人在看得心生佩服的同时,却也难免为此所惧怕。 良久静默无声,我和沐樾言透过铁柜那层狭小的缝隙凝神观察着翁凭的一举一动,见他兀自一人在那昏黄微渺的烛火边捣腾得不亦乐乎,似是真真对那些杀人利器制作得入了迷,一时之间在旁摆弄得摇头晃脑的,就差能旁若无人地哼出一支小曲来。原以为时间当真就会如此毫无变动地静止下 分卷阅读1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3 去,我在那铁柜里头一动不动地缩得久了,加之身旁还贴着沐樾言这座面无表情的千年玄冰,遂一时之间,脸颊周围还红得略微有些隐隐约约的发热,待到最后实在耐不下去了,便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那酸得生疼的僵硬肩膀。 偏偏这一下所造成的动静可能还略有些大了,我方微微侧目之时,起伏呼吸间那一抹轻软温热的气息正好就喷在沐樾言裸露在外的脖颈之上,愣是将他给骇得全身一僵,连忙压低了声音冷冷呵斥我道:“……别动。” 略有些错愕地抬起眼眸,便是无意瞥见沐樾言那鬓发之下已然是烧得通红的一对耳根子,我呆呆地盯了有那么小半晌,旋即便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似的,立马将他朝旁边推了一推,正试图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却是听得那头顶上方陡然传来一声撕裂般的迅猛声响,一时还尚未全然反应过来,便又是被沐樾言伸手一把捞回了怀中,紧接着纷至沓来的,即是宛若暴风骤雨一般的利器投射之声。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那脾性古怪暴躁的翁凭于彻底制好手中弩/箭之后,便高高举起了这凶悍暴戾的武器紧握在掌心,开始了他那宛如走火入魔般的试箭行为。 与其说他是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倒不如说他只是个玩物丧志的疯子罢了——就像是对自己的作品有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似的,他对着周围四面残破不堪的墙壁一次又一次地投射着手中锐利尖细的短箭,虽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中并无任何具体的目标,却单单于他本人来说,此举无疑能给他带来难以形容的快活之意。 偶尔那么一两支利箭斜飞着砸在了曲红絮的脚边,便是生生将她吓得一个哆嗦,然而对于此状,她也仅仅是敢怒而不敢言,遂只能满面惊惶地抱着膝盖坐在那阴暗的角落深处,始终一言不发。而大多数横空而出的迅猛之箭,皆是纷纷扬扬地落在我所在的那处铁柜之上,不时猛然发出铮铮有力的穿墙之声,像是永无休止的魔音一般,狠狠地响彻于我的耳膜间,留下难以褪去的余响。 沐樾言心知此声实非常人所能轻易忍受,遂只好紧紧将我护于他臂弯之间,以此减少噪音带来的不利影响,然而归根结底,我们却还是低估了那翁凭在试箭之时的魔怔程度,遂眼见着他将手中□□悉数射空之后,就像是全然还没过足这把瘾似的,复又一个猛子自那桌边站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囔囔道:“他娘的,箭又没了。” 言罢,旋即歪歪斜斜地挪开了脚步,转而朝着铁柜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蓦然见得此等状况,我登时惊得心弦一紧,方要偏头问问沐樾言该是如何是好,却见他已然是眸色一凌,一手抄出别在腰间的银刃匕首,一手则紧紧扣在我身侧,垂眸对我低低说道:“该出去了。” “诶?” 下一秒,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便只听得一声穿云裂石的惊天巨响。沐樾言横掌挥开那挡在眼前的一扇柜门,于屋外翁凭霎时吓得面色大变的一瞬之间,陡然挥刀出鞘,几乎是毫不踌躇地在半空中划开了一道撕裂般的气流,而我则被他单手稳扣在腰侧,闭目埋首于他衣料薄软的胸膛之上,一时不敢睁开双眼。 只见那翁凭虽不过是一介普通工匠,然其日夜屠杀所练就的一身决然武艺倒也丝毫不输于旁人,遂骤然面向此等凌然刀法,下意识里便是一个后跳撤出数尺之远,面露凶煞地扬声逼问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那角落里一脸惊惶不安的曲红絮却已是指着我和沐樾言尖声呼道:“沐大人……顾姑娘?” “呵,我当是谁呢!”翁凭听罢忙是举起手中□□对准了沐樾言道,“不小心给放跑的两条漏网之鱼,现在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掌中匕首银光一现,那沐樾言二话不说,已是探手直取他咽喉之处——偏不料这翁凭人虽懒散,身体却是机敏灵活得厉害,仅是一个侧翻便又是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转而斜倚上另一墙面阴狠笑道:“混账东西,老子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就你这只会抱个女娃娃的半点能耐,还想把我怎么样?”言罢,又是一个腾空飞跃而起,陡然自那铁柜之中猛抓了一把短箭于手中,将其飞速置于弩臂之间,旋即扬手就是一抬,连连发出迅猛三箭。 沐樾言应声连撤数步之余,终是被那凌厉箭风逼得退入角落,复又俯身将我放入隔了一层木箱的暗角之内,方要拔起腰间长剑与翁凭相抗衡,却不料那杀人魔头仗着自身地形优势,便像是个疯子一般的上蹿下跳,每新挪了一处位置,便会顺手连发数箭,箭箭狠厉劲猛,颇有几分疾风吞云之势,而他那面色苍白无力的可怜媳妇儿却只能捂着眼睛缩在角落里,一个劲地泛着哆嗦,纵是为这打斗场面所骇得惊惧万分,却也终究是无能为力。 那翁凭手中所学的一套狡猾功夫,想来也是整日游离于屋檐房顶之间的阴险招式,虽说是步步残暴猛烈,却总归是差了那么点火候,遂不过是盯着沐樾言死死缠斗了片刻之余,便难免会略微有些疲乏之意,方要逮着机会于那高墙之上喘口小气,却偏偏一个不留神,竟又不慎迎着沐樾言曲膝而来的决然腿风狠狠撞了上去,也不过是那眨眼一刹那的短暂间隙,两者刻意拉开的一段射击距离,便已俨然被逼得不剩分毫。 少顷,但闻一声肋骨具裂的轻闷声响,翁凭被沐樾言那生生一脚给踢得仰头滚出数尺之远,正要挣扎着扶稳墙壁勉强站定,却又是朝天兀然翻了一个白眼,旋即硬生生地喷出一口血来。 “翁凭!” 角落里的曲红絮倏然见得此状,那一张本就素淡惨白的面颊便更是吓得失去了颜色,眼看着就要颤巍巍地朝他猛扑而来,那沐樾言却是眸色一凌,扬手便是掷了三枚毒镖铮铮落于她脚边道:“敢过来连你一起杀。” 曲红絮本就是一介普通民妇,哪曾见过此番气势凌人的冰冷之人,遂连忙瑟缩着挤回方才的暗角之中,半晌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而翁凭则是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一眼望入沐樾言那淡薄寡情的深邃双眸,却仍旧是满心不服道:“朝廷鹰犬,伪人君子!” 话未说完,沐樾言已是单手狠狠扼在他的脖颈之间,厉声喝道:“杂毛无赖,妄图一步登天么?说,是不是段琬夜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你既然是都知道了,那还问个什么?”面色被扭曲得略有些发紫,那翁凭极为艰难地开口骂道,“不就是段老皇帝手下养的一条狗么?归根结底,你们也不是真真正正地想要顺从于他,而是觊觎着他屁股底下那张龙……” “少废话。”冷声将他打断,沐樾言皱眉逼问他道,“你只用说出你平日里运输这批武器的具体路线 分卷阅读1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4 就够了。” 翁凭听罢却是猛地一下瞪圆了眼珠子,连连恨声啐他道:“我呸,你以为我傻?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不说也罢,我自会查个清楚。”沐樾言淡然道,“像你这般的无能杂鱼,说到底,也不会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必要人物。” 此番话语无意出口,于那终日沉湎屠杀且心性自负的翁凭而言,却无异于是□□裸的羞辱与嘲讽,遂他听罢便登时是怒得双目赤红,近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出声反问道:“呵?必要人物?你还想活着出去查什么东西?” 沐樾言神色一顿,刚要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却见得那翁凭反是突然仰起头来,露出了一抹极为诡秘的阴险笑容,而彼时的我正巧藏匿于远方视线宽阔的隔角之间,对于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看得真真切切,如今陡然见得他手臂微抬,似是要有所行动,遂连忙从那隔角的木箱旁探出了半边身子,急声朝沐樾言喝道:“阿言,小心!” ☆、不安 话音刚落,翁凭那飞速旋转的小臂之间,已是赫然亮出了一枚微不可察的扁平□□,倘若不是屏息凝神地前去仔细查探的话,几乎是全然无法瞧出任何端倪。 翁凭那厮的一手箭法使得虽算不上是多么的精湛绝妙,然而他那诡计多端的阴狠性子倒着实是无人能及,如今纵然是一脸落魄地被沐樾言压制在地,那一双灵活多变的巧手却是从未消停过半分,遂不过是匆匆那么一瞬,于他暴戾决然的惨淡笑容之后,已是俨然从弩中发出一枚尖细无影的锋锐暗箭,携了一路冰冷却躁动的肃杀空气,径直朝着沐樾言的胸口横飞而来。 我在旁倏然看得心中大恸,正要下意识地朝沐樾言所在的方向迈开脚步,然而少顷之余,却又是忽闻一阵颤动耳膜的凌然巨响,再度抬眸之时,便刚好见得正前方沐樾言的眼中寒光乍现,横手即是一掌劈在翁凭腕间,硬是将他连弩带手一道震了个支离破碎,而方才那斜飞而出的一支细小暗箭亦是被沐樾言随手捻于指缝之间,蛮力一折,便是轻易断成了两半。 “……啊!!!!” 振聋发聩的惨叫声登时响彻了整间幽暗的地下仓库,那翁凭死死捂住自己被劈得由青泛紫的半条手臂,满面皆是泛上了一片撕心裂肺的痛苦之色。 而沐樾言则是漠然抬眸,上前便是扯住翁凭尚还完好的第二只胳膊道:“你若是喜好与人此番相斗,我便遂了你的心愿,让你斗个够罢。” 言罢,方要再次倾力于掌,欲将那无耻魔头彻底震为残废,却是见得他于剧痛之中陡然睁大了双眸,以布满了血红丝线的眼球近乎是竭尽全力地瞪了沐樾言道:“混账小子,你敢废我手臂,我便要了你的命!” 话刚说完,便已是义无反顾地撑起了身子,胡乱扭动着四肢就朝着沐樾言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而那沐樾言却权当翁凭是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遂仅仅是微微侧过了腰身,即是轻松躲过了他的无故突袭,殊不知,翁凭那狡诈无比的阴险小人本就无心伤他,其此番动作所真正要达到的目的,不过是抬手一把捂住沐樾言的眼睛罢了…… 然而,也偏偏就是在沐樾言下意识将翁凭挥掌推出数尺之外的那一瞬之间,我们谁都不曾意料到,一阵气势微薄却准稳的阴柔箭风已赫然是自未知的方向应声而起,似是扣弦琴音一般,猛地穿过了周遭僵硬如霜的冰冷空气,兀自朝着沐樾言的腰腹之间决然袭来—— “沐樾言!!” 我歇斯底里地厉声唤起了他的名字,心脏亦是在同时陡然增加了跳动频率,几乎是要来回往复地翻滚跃动着,要从我的胸口狠狠挣脱而出。 可是,一切终究是为时已晚。 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那雪白轻薄的衣衫蓦然染上了刺目猩红的一刹那间,我的大脑就已经停止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想也不想,便是冲出去紧紧扶住了他微有摇晃的修长身影,恨不得要用此生余下的所有力量,来替他承受这份苦刑。 然而,还尚未等我出声说个一言半语,却是由着那一脸乌青的贼人翁凭在旁咬牙狠厉道:“混账小子,我说了,你就别想活着出去!”话毕,又是目光一偏,旋即挥手将角落里满面阴郁扭曲的曲红絮一把捞在怀里,失声惨笑道:“怎么样?没想到吧,我家这个臭婆娘,她也是个能动手的料,哈哈,哈哈,哈哈哈吃哈哈哈哈……” 我听罢愣是被他的话语骇得微微一怔,复又立马仰头望向曲红絮手中紧紧握着的精巧小弩,那一片混沌不清的脑袋便是瞬间明白了个彻彻底底——就说方才那力道全然不同的一支暗箭是从哪个方向突然冒出来的,原来竟是曲红絮这看似无辜的女人在旁无端作祟!然而再度抬眸之时,却恰又见得她仍旧是那副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便登时是怒得全身发抖,连连直指着她颤声说道:“曲红絮!你既然是有心为恶,又何故要做出这副无害的样子来恶心人?” 那曲红絮蓦然听至此话,却也硬是不肯出言反驳什么,只是死死扣着手中那枚闪着寒光的凶煞之物,始终选择了抿唇不语。而在旁的翁凭则是一边捂着失去知觉的半条臂膀,一边顺手揽着曲红絮的肩膀道:“这叫什么……?夫妻一心,其利断金……啊……哎哟!” 话未说完,便已是被面带冰霜的沐樾言反手一掌摁向了身后的墙壁之内,二话不说,复又狠狠以手中匕首直抵在他致命的心脏之处,正欲直接痛下杀手,却又是骇得一旁的曲红絮陡然抬起了两枚□□,分别紧逼向我二人后心道:“别动翁凭!” 偏偏此时沐樾言的腰间为利箭所伤,遂一时之间也无法奈何面前这心思深沉的夫妻二人,便只好以蛮力狠狠压制着翁凭的所有行动,从而以此暂控那曲红絮手中正蓄势待发的杀人利器。 然而,当我探手轻轻搀上他臂膀之时,便能隐约感到他那一向稳实有力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似是已然疼得有些厉害了,却又偏要强忍痛楚与那曲红絮相互对峙,遂待到那无声僵持的时间过得长了,这对亡命夫妻便要难免看出些许端倪。 果不其然,不过须臾片刻,便恰好见着那曲红絮与翁凭之间的诡异目光在空中默然交汇了一阵,似是瞬间于脑中达成了一定的共识般,默契得直叫人头皮发麻。我心中连道不好,自知他夫妻二人如今为此番形势所迫,倘若是再度联手发力,便定然会多有几分鱼死网破之意,遂方要抬眸示意一旁的沐樾言需多加警惕,下一秒,他却是早已是心中有数,下意识便将我挥手小心拦护在了身后,以避免我受到任何突如其来的致命伤害。 而与此同时,那满面沉郁之色的曲红絮亦是向后连连疾退 分卷阅读1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5 数步,在迅速与沐樾言拉开距离的一刹那间,复又抬手将臂间□□远远一抛,几乎是毫无偏差地由翁凭空多余出来的单只手掌稳稳握住,旋即熟练而又蛮横地扬臂一抖,二话不说,便是曲指扣在了箭在弦上的弩机之间—— 那一刻,我是真的从心底里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与威胁。 就像是暴雨之前层层凝聚于头顶之上的浓厚黑云一般,分明是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们生生驱离。 我不怕死,但是我很怕在死前还要带许多无法言喻的遗憾与苦楚——因为,人死之后的有些话,有些事,便是再也不能解释个清楚明白的了。 然而,偏就在我闭目等待死亡的一瞬之间,两枚划破黑暗的细小银针却是陡然擦过了我细碎绵软的发梢,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周遭紧绷在弦的压抑气息,精准而又决然地,凝聚忽又分散地,逐一钉在了翁凭与曲红絮的后颈昏睡穴之上,不曾轻易出现半分偏差。 片刻之余,便是见得一枚火光幽幽的小灯笼缓缓地探入了这狭窄而又拥挤的仓库内,于无意之间,便是倏然点亮了四面墙壁的每一处阴暗角落。而那方才正要持弩伤人的翁家夫妻二人亦是随之木然翻了一个白眼,旋即立马手脚一软,纷纷歪斜着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登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紧接着,便是一抹关切中隐带了几分焦灼的熟悉声音自墙壁的缝隙之外远远传来道:“阿芊!阿芊你在不在里面?” 是师父! 我心中一动,旋即立马抬高了音量急声呼道:“师父,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只听得远处的墙壁骤然发出一阵沉厚有力的摩擦声响,不过片刻,便是从半人高的石缝里钻出一抹衣白如雪的翩翩身影,冲上来便是将我一把紧紧抱住道:“对不起啊阿芊,是师父来晚了,又让你担惊受怕了……对不起!” 我听罢愣是被他说得眼眶一热,险些又在他面前骇得嚎啕大哭,兀自一人偷偷地憋了许久,方才结结巴巴地对他说道:“我没有担惊受怕啊,倒是师父你……那曲红絮说她把你和书珏给迷晕过去了,你……你们有没有事啊?” 话刚说完,那紧随在陆羡河身后一脸鄙夷的书珏已是冷冷开口讽刺道:“能有什么事啊,那么一点糊弄猫儿的小伎俩能晕得了谁?不过是装晕过去,然后偷偷起来跟踪她罢了。” 陆羡河亦是低叹着点头道:“我们也是没想到,那问题居然会出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所以沿路围着这块墓碑找了好久,方才找到这间如此隐蔽的仓库。” 我垂眸扫了一眼那一旁昏睡在地的曲红絮与翁凭,心里便更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怅然与愤懑道:“这对混蛋夫妻联合起来不知道伤害了多少的无辜百姓,也真真是可恶又让人觉得可怕。” “害人是一方面,那害人背后的目的也是一方面。”陆羡河皱眉正色道,“我方才那两针施得略重了一些,怕是晕得他们二人隔日早晨才能够清醒,你且去拿几条绳子将他们绑得紧一点,留到明天再仔细盘问详细的情况。” “哦……好,我这就去找绳子。”我正要顺着那陆羡河的话头转过身去翻箱倒柜,然而刚走在半路上的脚步却是陡然一顿,半晌凝滞,却又像是倏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又调转回去,用力地一拍脑袋拧眉道:“哎呀,师父!不好了!” “怎么了?”陆羡河一脸疑惑地抬眸问我道。 “我……”眼中登时多了几分焦灼之意,我连忙愧疚地回过了头去,极为心疼地将那一直被我挡在身后的沐樾言轻轻拉出来道,“我一下子都给忘了,这个……蠢家伙还伤着呢,你……你快给他看看!” 语毕,一眼瞧着他正默然无声地静静伫立于我背后的数尺之外,那一张清冷俊逸的面孔已是隐约骇得有些苍白,而腰间那道为利箭所致的狰狞伤口亦是源源不断地朝外淌着猩红的鲜血,任是由谁见了,都要难免生生倒抽一口冷气——偏偏他本人却像是丝毫不为所动一般的,始终都是那样安静而又温顺地凝视着我的背影,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我瞧着他那副木讷而又倔强的沉默模样,便猜着兴许是我方才又做了些什么事情惹他不太高兴了。然而凝神仔细思忖了半天,却愣是没能想出半点由头来,倒也只好当是我方才与陆羡河激动团聚的那一阵子高兴得忘了形,便不慎全然忘记了他还有伤在身,所以才会惹得他一直保持沉默,久久不发一言。 可是现在呢? 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沐樾言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心里倒是在略有些局促不安地悄然想道,我明明都已经让我师父过去仔细查探他的伤势了,他却为什么……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流苏 正这么干杵在一旁呆呆想了好一段时间,倒是忽然听得陆羡河方探完沐樾言腰间伤势,转而皱眉对我二人说道:“这箭头上有毒,得赶紧拔。” “有毒?”我登时大惊失色道,“我们在这地底下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由着那箭毒在不断扩散?” “且先不说这些闲话,赶紧扶他到地面上去。”陆羡河偏头扫了一眼地上昏睡不醒的翁凭与曲红絮二人,复又肃声提醒道,“走之前把这夫妻二人绑得严实一些,别让他们趁机跑了。” 彼时夜正深沉,加之如今正值隆冬腊月,遂沿途回屋之时的寒风刺骨,难免要宛若刀割般地划在颊边细腻的皮肤之上,无端带来一阵锐痛。 只是我此刻心中已俨然是空无一物,唯独在不断担忧惦记着的,便是沐樾言身上那道迫在眉睫的箭伤——陆羡河不曾开口阐明他的具体状况,我亦是没敢一直多问,所以沿路并肩走来,纵是那心头紧紧拧成了一团乱麻,我也仅是悄然拽着沐樾言的臂膀,始终一言不发。 就这么沉默不语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方迫切回屋之后首先迎上来的,即是那满屋子寻着自家父母的翁小杯。似是独自一人在家中等得久了,见到院外窸窸窣窣地归来了一群人影,便忍不住要仔细凑上来打探一番。然而睁大眼睛寻觅一圈都终究无果,她又是低垂了眉眼满面失望地呢喃道:“……都这么晚了,我的阿爹阿娘为什么还不回家?” 我拧眉想了一想那对被我四人团团绑在一处的翁家夫妇,心道他二人近来联手迫害镇中百姓无数,倘若真要严格审出他们所犯的全部罪行,那日后怕也是难得再轻而易举地放虎归山了。 心有怆然,我终是缓缓对她摇头说道:“你家阿爹阿娘……许是出门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言罢,便是赶紧扶了沐樾言的胳膊步履沉重地朝屋内走。 半晌,却 分卷阅读1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6 见得那翁小杯又是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连连急切地在我身后追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事情回家啊?” 这会子倒是将我问得我喉头生生一哽,一时也再编不出什么谎话来安抚她的心情,正待抿唇愁得不知所措,却是那陆羡河缓缓提了一只药箱推门而入,转而顺手递了一小袋蜜饯于那满脸焦灼的翁小杯手中道:“小杯若是肯乖乖地去榻上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到了隔天,你阿爹阿娘就回来了。” 翁小杯捧了那袋蜜饯,随手取来尝了一颗,旋即立马笑逐颜开道:“这是什么?好甜!” “好不好吃?”陆羡河眯眼笑道。 “好吃!” 微一挑眉,陆羡河温声继续哄她道:“那你现在乖乖地睡上一觉,我就把这一袋蜜饯都送给你。” “那我睡完觉了,蜜饯有了,阿爹阿娘也会回来吗?”翁小杯一脸天真地问道。 “会。”毫不踌躇地点了点头,那陆羡河话刚说话,却见得一旁翁小杯已是欢呼雀跃地抱了那一袋子蜜饯,一个猛子便是立刻扎进了暖融融的大被窝里,果真是安静温顺地跑去乖乖睡觉了。 这一招可谓是用得又准又厉害,硬是把我和沐樾言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呆滞,险些没能彻底回过神来,倒是那陆羡河反而一本正经地偏过了脑袋,挥手在我二人面前一阵乱晃道:“看什么戏啊?还要命不要了?” 语毕,复又抱着怀中药箱缓缓置于我和沐樾言跟前道:“阿言身有软甲护体,所以伤口不深,但若是不及时处理的话,也会轻易致死。” 听到这里,我抬眸望了一眼沐樾言那始终是沉默不语的淡然面孔,不由缓缓地舒下一口气来,直道:“师父……他要是没事,你好歹早些告诉我吧,害我白白忐忑了一路,生怕他走一半就没气儿了。” “为师只是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微微蹙眉,陆羡河侧目反复打量我的面庞道,“既是伤口不深,何不交由你来亲自处理?如此一来,倒也恰好能锻炼锻炼你的手下功夫。” “诶?”我面色一变,旋即立马出声推辞道:“师父!使不得啊,这人命关天,哪是由得我来胡乱医治的……” 话音未落,陆羡河却偏是将那药箱轻轻往我手边一推,复又用义不容辞的语气沉声对我说道:“阿芊,你总会有独自面对伤患的那一天,届时若还是瑟缩着迟迟不敢下手,那又该如何是好?” 我一眼迎上他那温和却含了几分严肃的灼灼目光,便不由骇得略微有些发抖,正待在一旁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倒是那沉默已久的沐樾言缓缓伸手扣住了我的肩膀,低道:“别怕,我身上穿了软甲,你便权当是普通的皮外伤罢。” 心下一恸,我正要出声回应些什么,却又是听得那陆羡河在我耳畔认真说道:“阿芊,为师相信你可以的,不过是一般的箭伤而已,你来替他好生处理,而我在一旁仔细盯着,不会出事的。” 我蹙眉仰视着陆羡河眼底那抹坚定不移的色彩,便明白他此刻必是执意想让我亲自出手,以借此机会来磨一磨我那向来被动怯懦的脾性。 我自然知道身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在面对不同程度的伤患者之时,是定然不可久久举棋不定,从而手忙脚乱导致耽误病情的。陆羡河此意虽说是为了我好,然而归根结底,我却从未尝试着医治过此类伤及血肉的箭伤,遂乍然一眼盯向沐樾言腰间那半支凶锐无比的细小箭尾,还难免会生出几分畏意。 不过事已至此,临阵脱逃是全然没有什么用处的,那陆羡河虽是平日里素来温和,但在倾心授技于人的时候,却是从来不会有半点含糊,我咬牙推拒半晌无果,便也只好硬着头皮遂了他的意愿。 此刻夜色尚浓,雾重露凉,而窗外树影萧条,随风而行。为了不惊醒那熟睡于床榻间安静乖顺的翁小杯,我特地在角落里铺好了另一床被褥,回身扶着沐樾言轻轻躺下,复又探手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刃口锋利的干净小刀,转而凝神望了他的双眼道:“……你,你把衣服脱/了。” 借着手边灯火跃动的星点烛光,能隐约将他那双深邃如潭的黝黑瞳仁照得清凉透彻,几乎是一望见底。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这么盯着看着,我的颊边也能无故泛上一层晕红,分明早在那两年前的沧归山之上,就已然是扒光看遍了他身上那层白皙温软的皮肤,如今再度垂眼仔细望着,竟还比当初那时候还要羞赧紧张。 正待一时心乱如麻,倒是那陆羡河微皱了眉眼,提灯上前照亮沐樾言的伤口道:“阿芊,别磨蹭。” “嗯。”应声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俯身揭开沐樾言腰间那层防止致命伤害的贴身软甲,方见得那道皮开肉绽的狰狞伤口还在涔涔涌着鲜血。心下一紧,我不禁反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微发颤的手臂道:“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别忍着憋着,知道吗?” 沐樾言听罢却也不曾出声应我,只是静静侧目望着我的眼睛,神情专注而又深沉。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知道他在想什么,遂匆匆瞥过一眼之后,即是微有躲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举了烛台在手,以小刀刃口覆于火上轻轻燃烧。 折断箭羽,点穴止血,一气呵成。紧接着要做的,就是切开伤口,将箭头悉数拔出。 与身后的陆羡河相互对视了一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又低头望向沐樾言那张始终平板无波的淡薄面孔。 那一刻,就好像又突然回到了昔日在沧归山上与他初次相遇的生涩情景。 他那一双冰冷的眼睛,淡漠却质朴,而我那一颗局促的心脏,亦是好奇而又不安。 稳稳攥住手心那把锋锐细腻的灼热小刀,我额间无意渗了一层极为紧张的细汗,然而余光打量沐樾言的神色之时,却是恰好见得他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心底不由毛毛躁躁的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我咬了咬唇,探手轻按在他腰间半截凌厉骇人的短箭之上,半晌屏息凝神,终是决定将其彻底根除。 手下的一系列动作原是流畅精准,毫无半分拖沓之意,然而,偏就是在那扬手拔箭的一瞬间,我不慎一眼瞥见了沐樾言于腰侧悬挂的一小串桃红色流苏。 下一秒,小臂便是立刻被怔得轻轻一抖,几乎是全无意识地,将那半截短箭狠狠地抽了出来。沐樾言的身子亦是随着我蛮横果决的力道陡然颤了颤,面色一白,险些一口气给噎着昏过去。 “哎,我的傻徒弟……你突然使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在旁的陆羡河连忙伸手拉住我的胳膊道,“赶紧上药止血,否则要事倍功半。” “唔……知道了。”一个猛子醒过神来,我立马转过了身去那医药箱里开始胡乱捣腾,片刻 分卷阅读1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7 之余,复又手忙脚乱地握了一只瓷瓶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凑回了沐樾言的身边,凝神为他处理箭头留下的余毒。 沐樾言腰上的那道伤口,说到底也幸好是不曾伤及脏腑,方才由我那么恍惚出神地猛然一拔,倒是未有造成什么巨大的损失,只是上药包扎时所渗出的血难免要多了一些,遂事后便由那陆羡河直揪着出去正颜厉色地责问了一番。而我虽是心里内疚得厉害,于神思混沌之间,却总是禁不住想到他腰侧悬着的那串桃红色流苏。 不算张扬醒目,却也不算刻意隐藏。那串流苏安安静静地悬挂于他的腰带之间,仅仅只需随手那么一抬,便能极为珍惜地将其握在手掌中,暖在心窝里——可是,于他一个日夜身着黑色劲装的冷酷刺客而言,任何多余的装饰,都将会是毫无必要的累赘。 那么谁又能告诉我,为什么,他偏偏是要挂上一串桃红色的流苏? 为什么会是桃红色的? 莫不是哪家瞎了眼的姑娘看上了沐樾言,所以才特地送了这么一串颜色招摇,品味低下的俗物给他? 亦或者更令人难以接受的……兴许,还不一定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而是……段止箫曾经提到过的公主段岁珠? 对啊!心下倏然一凉,我幽幽地想着,如今匆匆隔了近半年的时间,倒是全然忘记了还有这桩旧事——当初那段止箫一个盛怒之下,便是立马将自己的亲妹妹许给了沐樾言为妻,以此证明他待沐樾言的情意之深重,而我则是伤心至极地调头离城,丝毫不愿再过问与之相关的任何事情,加之事后又是伤重卧床了数月之余,方从长久的病痛之中大梦初醒,却亦是随之淡忘了许多痛彻心扉的坎坷经历。 现下陡然一眼瞧见那串刺人眼膜的桃红色流苏,就像是朝我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愣是狠狠揪起了我那沉淀在心底深处的所有记忆。 所以,当我处理完所有手头上的要紧杂务之后,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然自若地闭眼睡去。纵是那窗外黑幕渐渐生得沉厚,连天边弯月也困倦疲乏地透入云端,独我一人悄然无声地缩回与沐樾言正好相对的晦暗角落里,抱着膝盖垂眸想着自己的心事。 ☆、亲吻 彼时屋外风声正轻,似是待到夜深了,也会无端生出几分慵懒的倦意,和缓而又散漫地轻拍在屋檐与窗棂之间,宛若一曲相思琴音。 陆羡河于强打精神盯着我为沐樾言处理伤势之后,已然乏得身心俱疲,遂仅仅是向我嘱咐了两三句简单必要的提醒之话,便同书珏一道倚靠在屋中央的木桌边缘打起了小盹儿,以攒足精神面对明日即将醒来的翁家夫妇。而翁小杯那小丫头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白日里绕着屋内屋外转悠得久了,夜里便是睡得极为香甜,硬是连身都不曾翻过一个。所以一直待到最后,这狭小拥挤的老式房屋里,便只剩下了我和沐樾言二人在默默不语地发着呆。 我原以为他生生受了一顿重创,现下拔了箭上了药,也该老老实实地睡过去了,然而我正从膝盖之间无意抬起头来,却是愕然对上黑暗中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睛。 沐樾言醒了,亦或者说,他从始至终就没睡着过。 自方才从那地下仓库一路回来之后,他就甚少开口说个只言片语,也不知道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还是又在为着什么生气。 斜着眼睛似有似无地瞥了瞥他的腰侧,试图再度寻找那串桃红色的鲜艳流苏,却是发现他早已是将那身上衣衫穿戴得整整齐齐,愣是不肯透出半点缝隙。 我抿着嘴唇在他对面端坐着思忖半晌,终是不由自主地败下阵来,转而顺手燃了小半截蜡烛,轻手轻脚地挪到了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都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口还在疼?” 目光微微一偏,沐樾言默然凝视着我手边不断摇曳的幽幽烛火,没有出声应答。 不说话?我挑了一挑眉毛,咬牙切齿地想道,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就不说罢,谁稀罕! 胸口略微有些窝火,我方才从对面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又立马负气撒开了脚丫子想要再缩回去。然而,刚要朝外稍稍迈出那么一步,手腕之间却是陡然往下一沉,再回头时,只见得沐樾言正好自平整柔软的被褥上缓缓地撑起了身子,同时还不忘探手紧紧将我拉住道:“你又要跑哪里去?” 什么叫又? 额角一跳,我一个猛子回过了头去,直瞪着他的双眼小声道:“我要跑到天边上去,让你日后望穿了眼也找不着。” “你……” “嘘!”探手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我睁大眼睛唬他道,“你想把师父他们吵醒吗?” 沐樾言清俊的面庞微微一顿,旋即皱眉摇了摇头。 “那你把手拿开。”我冷着脸直哼道。 “……”依旧没动静,他那一双手扣得又沉又稳,像是一串挣不开的铁锁。 我有些恼了,一时想着在我离开谨耀城之后,他就和别人家的姑娘眉来眼去,互赠信物,便不由气得难以遏制。偏偏之前段止箫一声令下的时候,他沐樾言也不曾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所以论情论理来说,他还算得上是半个属于段岁珠的男人,那么事到如今,又为何还要这般恬不知耻地扣着我的手腕呢? 心里有把凌厉无形的锋刀,在毅然决然地侵蚀着我的血脉。分明是疼得整个思维都在错乱,我却始终不敢将所有愤怒与悲戚歇斯底里地吐露而出。 余光望了一眼不远处伏在桌边小憩的陆羡河与书珏二人,我垂了眼眸,终究是不愿高声惊扰他们歇息,遂木然坚持着与沐樾言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方才低声在他身边叹道:“算了,这次算我栽了。” 沐樾言怔了一怔,忍不住疑惑道:“什么算了?” “以后你不想开口说话,我也绝不会再腆着脸过来找你。”由他用力扣住的手腕有些疲乏地垂了下去,我黯然道,“反正你这点小伤也用不得我这个半吊子的大夫来关心,日后回到你家太子殿下身边,自会有人帮你调理。” 此言说来缓和平顺,品来却是句句刺耳。沐樾言不由听得微微沉了脸色,凝声低斥道:“说的什么话!” “说的什么话?”尾音略微一扬,我轻飘飘地唤他道,“驸马爷,您觉着我这是说的什么话?” 淡然无波的神色瞬间化为错愕,沐樾言难以置信地瞧了我半晌有余,愣是被这一称呼震得浑身一僵,连带着手上的力量也无意识地松了下来。我方见得有空隙可钻,连忙要趁机将手腕挣开他的桎梏,然而还尚未享受到挣脱钳制的片刻懈怠,下一秒,已是被他连人带手一道向后摁了下去,双臂密不透风地落在耳侧,陡然将我扣押在墙与墙 分卷阅读1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8 形成的死角之间,全然无法动弹。 后背有意无意地蹭上了周围冰冷的石壁,我身体一颤,旋即下意识里惊慌无措地对上了他的眼眸。 头一次与沐樾言凑得这样近,我那一双微微发抖的瞳仁里,已是溢满了他那张干净而又俊朗的面庞。 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整日在风口浪尖不断奔走游离的男人,也能生得这般温润如玉。平日里只当他是一把刻满了霜雪的夺命之刀,却不曾留意到他眼底层层寒冰之下蓄满的深沉与柔情,隐忍与眷恋。 “别那样叫我。”温热的呼吸轻轻拂在我头顶,沐樾言闭了闭眼睛,低低在我耳边说道,“你的想法真的比谁都难猜,我要费尽周折地琢磨很久,才能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他近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挣扎挪动着想逃离开来的时候,身后却是死死堵着一面坚硬的墙壁,越是有意退缩,便越是朝着柔软的被褥里下陷。 “你若是心里有话了,不妨直接说出来。”沐樾言沉下了声音,缓缓说道,“不然……我又不知道你这样是在吃醋。” 吃……吃醋。吃醋? 我瞪大眼睛立即反驳道:“我没有吃醋!”顿了顿,复又极为难堪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吃驸马爷的醋?” “……你还叫。” “怎么不能叫了?”我登时来了力气,狠狠地抵在他耳畔小声道,“你自己答应要娶那段家公主的,以后这么叫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不让我叫?” 沐樾言有些僵硬地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娶她了?” “你……”顿了一顿,我胸口生生给他噎得一闷,不由得立马弱了气势道,“段止箫那会开口说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啊!” “……”眼角有意无意地抽了一抽,沐樾言低头望着我那张满是倔强的面庞,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出声解释道:“若是当面回绝了他的命令,不是火上浇油么?自然是待到你不在的时候,才能私下和他理论清楚啊。” “理论什么?”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 眸色略微一滞,沐樾言木然盯着我那双迫不及待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是倏然红了耳根。偏是骇得有些心慌意乱,却还犹自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和殿下说明白了,我娶不了公主,因为……” 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下来。 我那颗好不容易松懈一半了的心脏,亦是随之再度揪紧。就像是蓦然叠上了一层氤氲的薄云,起伏连绵之间,无比在撩拨着我脑中最后一丝紧绷的细弦。 我没能鼓起勇气开口问他,他也没能出声继续回答,光是彼此这般静静地注视着,便已是无端烧红了面颊。 半晌无言,我的身子又有些支撑不住地向被褥里陷了一陷,遂目光微一下偏,就正好瞧见了沐樾言腰侧那串露出半条边来的桃红流苏。 轻盈灵巧的,无声悬挂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正如他日夜留恋,却始终被他沉默端放于心尖的那个人。 心有忐忑,我更是无论如何也耐不住手下的动作。小心谨慎地,便是曲起了手指,似是刻意又似是无意地,揪着那串流苏朝外扯了扯。 沐樾言身子陡然一僵,方要立刻探手前来阻止,却是不慎由着我一个紧张,愣是将那串流苏整个地抽了出来,一咕噜便顺势滚到了我的掌心中央。 下一秒,墙边幽幽燃起的蜡烛被人伸手一挥,登时随之冒出一缕青烟,摇曳晃动着黯了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我还尚未瞧清那落在手上的件什么物什,便是倏然感到颊边一凉,旋即轻轻拂上了身边那人若有若无的淡薄呼吸。 沐樾言靠的很近,几乎是将我所有的视线全然遮盖住,不曾留下丝毫缝隙。脸上贴着他毫无温度的冰凉双唇,像是略微带了几分胆怯似的,还在轻微地发着抖。 指节微曲,我方要下意识地攥紧手中那枚轻盈的物什,却是被他反手一并握住,牵引我的掌心无意摩挲着流苏之上的一层布裹。 粗糙的针脚,滑腻的材料,最重要的,还有那一层薄布之上,两只独一无二的……鸳鸯? 是……是鸳鸯吧?是的吧? 微有迷乱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我立马醒神坐直了身体,略有些急迫地一把推开沐樾言道:“你……你把蜡烛点上!” “……”双唇被迫离开我的脸颊,那沐樾言在旁手足无措地愣了好久,片刻方才声音一冷,不太高兴地说道:“不点。” 我一手举着那串流苏之下吊着的一枚小香囊,一手扯着他衣裳催促道:“你别想糊弄我,姓沐的,我知道这是什么!” 沐樾言伸手就要来夺,倒也全然无意否认道:“你自己说送给我的,何故又要拽着不放?” “我……”一时气急,我差点叫喊出声,然而为了不将那在旁熟睡的三人无故吵醒,便只好压下了火气瞪沐樾言道:“我后悔了,不送了,不……不要你了!” 话毕,见他眸色骤然加深了几分,探手上来像是要抢,我连忙扯着香囊欲将之藏在身后,然而兀自在旁等了半天,他那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反是径直朝下,毫无征兆地扣在了我的脑后。正疑心着他要做甚,唇上却是轻轻贴上了一层不属于我的温软触感。 眼神有一刹那的放空与迟滞,少焉,复又涌出一股汹涌的热潮,迅速将所有残存的意识吞并掏空,转而替代成色彩褪尽的黑白。 ——那只是一个漫长而又温柔的亲吻。 赫然睁大的双眼于他温热绵长的吐息之下渐渐蒙上一层低迷潋滟的水光,我睫毛微颤,却偏偏在对上他深邃双眸的一瞬之间,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灼热的气息在相互纠绕,而彼此的唇瓣亦是在粘腻贴合,辗转周旋。他吻得轻柔而专注,我回应得笨拙而生涩。那感觉就像是要溺晕在澄澈见底的浅水池里,分明感受不到一丝危险的生命威胁,却是窒息得让人头晕目眩。 半晌缠绵厮磨,他终是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转而缓慢地伏在我耳后低道: “不送可以,不要不行。” 我没说话,偏头绵软无力地倚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周围冰冷的空气。紧接着,那双布满了水雾的眼睛微微一眨,便是莫名流下了一串晶莹的泪水。 ☆、心乱 “当初在谨耀城的时候,是我不好。”声线沉了沉,沐樾言道,“那段时间,我不论在做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一直乱得厉害,所以常常会克制不住同你说话的语气,对不起。” 我怔了怔,依旧是沉默地埋首于他怀中,悄然将蹦出来的泪水擦干。 彼时,窗外幽冷的月光无声爬上了桌角,周围的空气静谧而又安宁,直让 分卷阅读1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49 人心生倦意。偌大一张平整的被褥空了一半,沐樾言伸手将我整个人都圈在狭小晦暗的角落中,而我期间一直向下矮着陷着,便不知不觉地窝进了身下所覆盖的一层被褥里。 “我之前不太懂送香囊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袒护我的性命。”他方脱了那身冰冷的软甲,就这么由我怯生生地贴在他的胸口,倒也不似往日那般僵得骇人,“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些什么,偏偏又不曾想过要用什么方式来回应你……终究是我太笨了,没能早一点去考虑你的感受,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我顿了顿,试图开口说些什么,胸口却是闷闷沉沉的,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见我始终不肯说话,转而耐下心来继续在我耳畔喃喃道:“香囊的事情,是后来谢难酌不经意向我提起的,不过等我找到的它时候,你已经离开谨耀城很长时间了。说到底,这毕竟是你自己亲手绣的东西,你要拿走也没关系,只是……”声音涩了涩,他脸上的温度有些微烫,“只是,你怎么对我生气都可以,能不能不要一个人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会担心,也怕……会突然失去你。” 瞳孔一阵紧缩,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凝神注视着他于一片黑暗中清亮澄澈的双眸,半晌鼻息一颤,却又是陡然落下了一行轻盈的眼泪。 ——原来,纵是眼前这样一个不识炎凉冷暖的薄情男子,也会说出这般情深义重的温柔话语来吗? 心底长久坚守的一处冰雪在蓦然趋向于消融,我低低将脑袋埋在他温暖坚实的胸前,良久轻泣无声,似是让他隐约察觉了异常,微微一顿,即是略有些关切地出声问道:“怎么了?” 泪水无端在眼眶里泛滥,我不敢哭出声来,遂兀自一人憋得整张肩膀都在微微发抖。这陡然一下子压抑得久了,那胸口便又是渐渐浮上了一层难以抑制的闷痛之感。而如今天色已晚,我自然是不好麻烦陆羡河来为我继续操劳,所以也只好一声不吭地窝在沐樾言的怀里,拧着眉头试图悄悄强忍。 他心知我是身子不适,便立马反应了过来,转而小心翼翼地揽着我平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上,复又低低问道:“是不是陆先生之前提到的病?” 我虚虚地朝角落里缩了缩,却并没有正面回应他:“……老毛病了,明早喝点药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什么药?我现在替你去煎。” “不要。”眼看着沐樾言就要坐起身来,我连忙伸手拽了他道,“师父睡得浅,一会儿把他闹醒了,又要没完没了。” 沐樾言皱眉望了我道:“那你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强撑着么?” “我……我说了,我没事。”倏然迎上他有些焦灼的目光,我面色一红,脑子里登时冒出了方才亲昵暧昧的缠绵画面,片刻迟滞,复又立马偏过了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你……你……” “我怎么了?”沐樾言神色一凝道。 “你……你……你没让我喘过气来。”颊边的红晕颇有些烧着的趋势,我神思混沌地闭了闭眼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恶狠狠地补充道,“技术太差,不予置评!” “……”沉默一阵,沐樾言并未生气,反是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你……方才那样紧张,怎么喘得过气?” 心里有些恼意,我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道:“不同你理论了,我好累,要睡觉了。” 沐樾言仰头望了一会儿窗外天色,亦是点了点头,探手来扶我胳膊道:“那你到榻上去睡,这里容易着凉。” 我侧目迎上他温柔深沉的目光,抿了抿唇,自知我二人之间理应避嫌,遂也无意在他身边滞留一夜,方准备自那晦暗无光的角落里站起身来,复又被他探手勾住指尖道:“皓芊,我方才的话还没能一次性说完,得待到日后再慢慢同你讲——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想在睡前能问个明白。” 初次听到他这般亲昵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心下一动,便不由自主地坐回了他的身边,鬼使神差地问道:“什么事情?” “第一件事,你告诉我,陆先生说你害了重疾在身,是什么重疾?”沐樾言肃然道,“是不是之前替我挡下的那一掌没能好全,差点耽误性命?” 眼神下意识地四下漂移了一会儿,我低着脑袋,没说话。 “乖,告诉我。”沐樾言缓下声音,继续握着我的手道,“别瞒着。” “我……”耳根有些发软发烫,骤然面对着他的温柔,我实在是迟钝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没什么事了,只是之前没有调理好药方,所以才严重了那么一点点。”思忖片刻,我又偏过目光,不太自然地对他说道:“再说了,我也没打算用这件事情一直圈着你,也没想命令你为我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看你好好活着罢了。” 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抬臂纳我入怀道:“我又何尝不想看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好生在我身边待着,往后你要命令也好,要圈着我也好,我都不会再那样指责你的不是,若是非要论谁对谁错的话,那错的一方永远都是我,好不好?” 双手穿过他的腰线,我有些生涩地将手掌扣在他瘦削却稳实的脊背上,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只是意味不明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酸话,牙要被你酸掉了。” “怕你跑了,留不住。”沐樾言伸手将我圈得更近了一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他又绕到我耳后轻轻贴着,继续出声说道:“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何事?”我茫然道。 “你师兄现下留在你们身边,他那另半截玉笛是不是也一直带在身上?”沐樾言凝声道。 “是啊……”细细想了一想,我大概明白他要问什么了,所以侧过了头去,望着他那一双黝黑的眼眸轻道:“你是不是想问,现在我们手里的九山凑齐了,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回去?” 沐樾言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心里痒痒的,我眯了眼睛诓他道:“自然是要回的,明日事情办完了,我就收拾东西,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 身子一颤,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迎上我半睁半闭的双眼,良久踌躇与挣扎,终是垂了眼眸埋首于我颈后道:“那你……再让我抱会儿吧。” 他的手臂温暖而有力,声音却沉闷而压抑。就好像明明知道即将失去,却终究无法伸手挽留一样,无奈得让人心疼。 深吸了一口气,我一时想哭又是想笑,直轻轻将他推开道:“不抱了。”顿了一顿,抬眸瞧着他逐渐黯然下来的低落神色,复又继续补充道:“……骗你的,我的那半截玉笛被书珏失手一刀砍碎了,所以我……暂且回不去了。” 分卷阅读1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0 语毕,再望一眼他瞬间满面的呆滞与错愕,忽觉心情大好,兀自低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回榻上睡觉去了。 一夜沉眠,倒是睡得格外安详。 次日初晨,趁着那翁小杯还在熟睡之际尚未苏醒,一众人便已是悄然出门,陆陆续续地前往关押翁家夫妇的地下仓库。 彼时他二人方从被迫封穴的昏睡中迷茫睁眼,一时还没能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然仰头望见周遭影影绰绰地围上了一大群人,便不由登时骇得面色惨白,连连朝墙边缩了数尺之余。 借着晨间投下的几缕微渺光晕,能勉强瞧清仓库里所堆放大量制造暗器与短箭的精巧机关。昨日夜里来去匆忙,倒也不曾仔细在此观察一二,如今骤然一眼朝四周扫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为满目尖锐的杀人凶器所震撼。 陆羡河垂眸望着身侧四面满是疮口的破旧墙壁,半晌无言,终是幽幽出声长叹道:“真是作孽。生得一双如此技艺高超的巧手,却偏偏是在自家的乡土之上肆意为恶——小伙子,恋乡可不是你这么个恋法啊!” 那半跪在地的翁凭蓦然听得此话,登时怒得目眦尽裂,正欲叫嚣着从周身紧缚的粗绳之中挣脱而出,却愣是被人以一记刀鞘狠狠摁翻在地,愕然抬眸,便是对上了沐樾言那张冰雪寒霜似的面孔。 他腰间伤势未愈,遂暂且由两名部下细细搀着方能勉强下地,然手上所使的力道倒是不小,那一举鞘击沉沉砸在翁凭背上,险些将他生生呛出一口血来,好在那一旁低头跪着的曲红絮倒还算是识相,如今见了风头不对,便连忙冲上来伏在沐樾言的脚边,半是祈求半是哭嚎地喊道:“大人,大人放过我这不懂事的丈夫吧,昨日是我放箭伤的您,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求求您不要伤害我的丈夫和孩子……” 话音未落,翁凭已是愤然出声啐她道:“没出息的女人,尽是会跪着求饶!” “少在这里贫嘴,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眸色一凌,沐樾言以手中尖锐的刀鞘直抵在他后心道,“你们三条命我不感兴趣,我只要你说出这批东西的运输路线,以及所有的流通总量。” 翁凭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而曲红絮则是满眼泪光地扯着他的肩膀,一边支撑着自己半跪在地,一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劝道:“翁凭!你去给他说明白,快说明白,好让他放了我们一马!” “放了我们?别想得美了!”凉嗖嗖地提高了几度尾音,翁凭意味分明地说道,“真要说得个清清楚楚,你信不信他马上就会出手把我们杀了!” 曲红絮听罢怔然一想,倒也觉得不无道理,正待一人犹豫得愁眉不展,倒是那陆羡河在旁幽幽开口道:“你们夫妻二人在这轶水镇中残害无数百姓,也该知道一旦东窗事发,会是个什么下场。如今,你们二人倒是可以将生死之事抛诸脑后,可又何曾想过家中那名年纪尚幼的三岁女儿?” 骤然提及自家女儿,那夫妻二人硬是骇得浑身一震,愕然相互对视一眼,终究是无法随心所欲地直接放下。 半晌沉默不语,那翁凭于昨日夜里方由沐樾言蛮力震碎了一条手臂,现下面色乌青之中还隐隐泛了一丝疲惫乏力的颓丧。似是犹自在心底深处极为激烈地斗争了一番,他用力地抿了抿苍白失色的嘴唇,声线沙哑地开口说道:“只要能放过我的女儿,我说。” 沐樾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色虽是依然冰冷如霜,却也是在无形之中传达了不会轻易伤害翁小杯的想法。 略有不安地清了清嗓子,翁凭不敢对上沐樾言锋利如刀的双眼,遂兀自偏头面向一旁的墙壁道: “大概在三个月之前,隽乾王段琬夜所暗派的一波人手潜伏在南北各大乡镇,说是重金寻求一名可以倾心制造□□的工匠——那时的我虽凭着一门手艺在轶水镇混得风生水起,然而恰愁每日收入微薄,无以补贴家用,所以突然听得这类消息,便难免想要上前一试。” ☆、求情 喉咙哑了哑,翁凭抬起下颌指了指一旁半掩半开的铁柜道:“当初那批人给我的机关图纸还在柜子里放着呢,我就是照着那个样子一点点地精简改良,然后再呈递给上头的人逐一检查过关。” 应着翁凭的说法从柜门中缓缓取出一张皱巴巴的薄纸,沐樾言摊手将其铺平来一看,果见上面细心刻画的暗器草图和他袖中隐藏的那枚小型□□如出一辙——如此一来,倒当真是段琬夜在依照着这套手法暗中制造武器,妄图以此等凶煞之物参与战争,取人性命。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我很满意,也赏了我很多银两予我供养家中妻儿。但是到后来,他们的要求越来越高,不断希望我能将那些暗器制作得更为利落准狠一些——而我,恰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永远都盼着自己手下的工具,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最完美的作品。”顿了顿,阴暗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狠毒,“所以,制弩,造箭,施毒,一次紧接着一次的疯狂暗杀,都是我为了完善作品而必须达到的步骤。” 我心下一凉,漠然凝视着翁凭那张扭曲得略有些魔怔的诡异面孔,只觉可怖而又无奈。 本只是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百姓,一旦涉足了权位与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便是一脚陷入夺命与屠杀的泥沼,此生此世,都将万劫不复。 他是如此,如今在场的每一个人,亦都是如此。 “接应我运输每批暗器的都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从他口中所说的话来看,轶水镇这一片区域用以防守的眼线和探子,都是由上头的一位大人物来亲自支配和管理。”翁凭垂眼道,“大概每隔十天,那位大人物就会派人在轶水镇旁的永钟城外收取三到五箱货物,然后走水路绕行离开,至于运往何处,就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沐樾言听罢却是敛了面上淡然,转而一脸严肃地问道:“那个支配着整件事情疏通运作的人是谁?” “不知道。没人透露过他的名字,也没人透露过他的面貌,只晓得他偶尔会在永钟城中出没,负责连通南北两域的各类信息与情报。”翁凭如实答道,“其他的东西,他们也无意让我干涉其中,自然不会透露过多。” 半晌静默,倒是陆羡河抬颌望着头顶年代已久的破旧房梁,淡声说道,“大概是段琬夜身边的某位重要人物罢,言行之间确实谨慎得厉害。” “嗯,此事所涉及的底线,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深。”沐樾言皱眉道,“想要摸清他们的套路,还需要深入调查。” “调查倒是次要,若是真揪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你此次出行所带来的人手,恐怕要不够。” 眉目略微一凝,陆羡 分卷阅读1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1 河沉下面色说道。 沐樾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回身吩咐紧随在后的一众部下道:“分一队人出来,立马回去向殿下禀明这里的具体情况,剩余下来的人,即日随我前往永钟城,继续追查敌人的下落。” “是。”后方大片笔直站立的人影应声挪动了起来,旋即迅速划分出一支两三余人的小型队伍,“嗖”地几声就一跃窜出了地面,瞬间跑得没了半点踪影。 狭窄拥挤的地下仓库登时空出了一截,独独剩下那翁凭与曲红絮相互倚靠着,无声等待命运的宣判。 沐樾言垂眸轻轻扫了他二人一眼,似是在犹豫着该如何处置才好,良久静默,正欲挥手下令,却反是被一旁的陆羡河轻轻按住肩膀道:“阿言,我知你一向出手果决,不留后患。但是这次,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我一个要求?” “陆先生有何要求?”沐樾言怔然道。 “杀人者固然可恶,你若是要将他交由上头处置,也是常理所在。”陆羡河瞥了一眼神色灰暗的翁凭,复又眸光微偏,转望向边上满眼泪光的曲红絮道,“只是这位夫人,归根结底也是迫于无奈,方才无意成为了她丈夫的帮凶,从头到尾,也只是在做着帮他善后的事情罢了。” 神色一冷,沐樾言面无表情地问他道:“陆先生是想为她求情?” “也算不上是求情。”挑了挑眉,陆羡河温声道,“只是那三岁幼儿独自一人实在可怜,若让她从此无父无母,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沐樾言侧目对上曲红絮悲戚惨淡的哀怨面容,良久思忖,终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就此应了。 事毕,这间地下仓库中所藏匿的大量暗器与箭矢悉数由人逐一搬空扣押,并在不惊扰镇中其余眼线的情况秘密下朝南运往了浮缘城。而翁凭本人虽是被沐樾言决然震碎一条胳膊,然他说到底还是手沾鲜血,罪无可赦,遂亦是由三五余人持刀押着离镇南下,预备着依法予以相应程度的刑罚。 到那出镇离乡之时,翁凭还久久凝视着自家的方向恋恋不舍,想来也是自知此去一别,便永无回头之日,所以再望之时,喉间已是哽咽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杀人害命,私造武/器,通敌叛国,企图扰乱朝政,以此颠覆皇权,推翻段氏宗家。种种罪名一压透底,又哪有生路供他可逃? 曲红絮亦是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只能紧紧牵着翁小杯的小手,望着他远远离去的方向暗自垂泪。 方整理好近日以来的所有随身之物搬回马车,陆羡河提了提手中沉重的药箱,复又引了我和书珏二人上前向曲红絮匆匆辞行。 “如今大事已了,在下也无意在此地久留。趁现下尚晴,便该携着两位徒儿继续赶路了。”抱拳冲她一揖,陆羡河温言道,“这些日子在夫人家多有打扰,还望你能够见谅。” 话落,那曲红絮已是“噗通”一声伏在地上,连连向陆羡河致歉道:“是我一时心生邪念,险些害了恩公性命,如今亏得恩公出面求情,方才有幸留下来继续照拂我儿小杯……否则……否则……” 陆羡河见她又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便不由得心生怜悯,探手前倾去扶她道:“可别这么谢我,要谢的话,倒是可以去谢谢那位沐大人,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你回来,方才留下你一条性命。” 曲红絮抽泣着抬起头来,乍一眼望向那一旁树下眸若刀锋的冷峻男子,复又吓得全身一个哆嗦,直摇头对陆羡河道:“那位大人实非寻常人能够直接靠近,而我心中有愧,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道谢的话语,还请劳烦陆先生能代我替他转达。” “唔,也罢,他那个人……确实不易接近。”眼角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面庞,陆羡河顿了一顿,转而眯了眼睛,又继续对曲红絮道:“不过……翁凭一事,为了不影响小杯这丫头日后在镇上的生活,我们也并未出言声张,想来日后待到风头渐渐过去了,你母女二人倒也能过上与寻常人家一样的平凡日子。” 蓦然再提及翁凭的名字,曲红絮仍是听得泪光一闪,抿了唇低低对他说道:“是,多谢恩公。” 陆羡河瞧她容色落寞憔悴,似有心结难开,便不由得微微一笑,轻声对她道:“夫人,一生漫长久远,并非事事如意,珍惜眼前之人,方才能无愧于心。”片刻,望着她渐渐生出了几分迷惑的面庞,又是摇了摇头,俯身轻抚着翁小杯的脑袋道:“小杯,我们得走了,你以后呆在家里,要听你阿娘的话,知道吗?” 那翁小杯年纪尚幼,遂也无法理解常人之苦,面对曲红絮的满面泪水,也只是皱着眉头不解问道:“因为叔叔姐姐们要走了,阿娘不舍得,所以才会流眼泪吗?” “是啊,小杯也要这样哭鼻子吗?”陆羡河笑眯眯地问道。 “不,我不哭。”翁小杯嘟着嘴巴摇头道,“我只等阿爹回来,哭给他一个人听。” 我在旁听得心生酸涩,亦是忍不住蹲下身去,递了一大袋子蜜饯于她手上道:“小杯乖,如果什么时候难过想哭了,就吃蜜饯,好不好?” “可是小杯不想要蜜饯,想要阿爹抱抱。”翁小杯小声嘟囔道。 我眨了眨眼睛,旋即立刻伸长手来轻轻地抱了她一会儿,道:“阿爹不在,姐姐抱抱够不够呀?” 殊不知这一下抱完,她却立马挤出了一抹心花怒放的笑容回应道:“喜欢,姐姐抱得舒服!” “那你以后要乖,好不好?”我拍着她的脑袋温声道。 “好!”翁小杯眉开眼笑地点头答道。 我唇角一弯,低低望着她矮小瘦削的身影,良久沉默,终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闭上了眼,缓缓侧首离去。 此番离镇而行,怕是往后难有再会之日,也不知这孤苦伶仃的母女二人,在布满战火硝烟的乱世之中,又该如何生存。 抬头望了一眼空中沉厚的层层密云,我想,大概在不久之后,所有安宁祥和的日子,都要渐渐颠覆于战争之中了吧…… 同曲红絮与翁小杯二人简单道别之后,我们师徒三人便是行色匆匆地驾上了马车,一路朝南加速出镇,以避免到天黑之时又被阻拦于城门之外,从而耽误行程。 好在这一次的天色尚早,加之轶水镇到永钟城总共也不过数余里的路程,方气喘吁吁地赶至城门口时,还恰好遇上了沐樾言以及他身后所剩无几的三五余名黑衣下属。 彼时他难得着了一身纤尘不染的雪白长衫,腰间简单地系以一束轻盈的金丝玉带,往日的那套黑色外袍则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肩上,倒是无意衬出了他那略有些疲倦乏力的苍白面色。 我忧心他伤未好全,便趁着陆羡河缓慢停行之际一咕噜从车上跳了下来, 分卷阅读1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2 局促不安地赶至他身边连声问道:“你伤得那么重,为何不留在镇里歇息几天再进城办事?” 沐樾言皱了皱眉,反而是沉了声音答非所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方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突然听得陆羡河于我身后不紧不慢地扬起声音道:“阿言啊阿言,你这身伤势未愈,就下地乱跑,小心日后留了病根在身上,久痛成伤,久病成疾啊……” 沐樾言听罢连忙上前朝他微施一礼,旋即凝声说道:“陆先生教训的是……只不过现下事态紧急,着实容不得有半分拖沓。” 陆羡河眯着眼睛缓步行至我跟前站定,道:“你总共就剩了这么点人手在身边跟着,万一钓出一条胖头鱼来,你又打算怎么收拾?” 沐樾言沉默了一阵,又道:“具体的情报与消息,我已经派人向殿下详细传达了,想必在往后十日之内,殿下定会调配更多人手前来支援。” “哦?”陆羡河挑了挑眉,微笑道,“不过在我看来,他怕是得了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法窝在那北方谨耀城里安然坐着了。” “先生的意思是……” “你要知道,我此番一路奔波颠簸,原是想带了我家阿芊前往浮缘城附近养病散心,却不料偏偏在半途上遇见了你。”陆羡河轻声叹道,“如今连你也知道了我还尚在人世的真相,我又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隐瞒于殿下呢?所以今日临行之前,我再三斟酌,终是派人往北域送了一封简单的书信,以此向他报个平安。” ☆、娘亲 “殿下若是知道了陆先生尚还安然无恙的消息,必然会是欣喜若狂。”沐樾言道。 “是啊,也正如你所说,眼下局势紧张,实在不容有任何耽搁——而我与殿下之间,说来也有数余年不曾见上一面,如今危难当头,国权动荡,颇有几分战乱趋势,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我师徒二人聚一聚罢。”陆羡河微微垂眸,探手轻放于我头顶之上,转而温声问道,“阿芊,你可愿意随为师在这永钟城内暂驻一阵,静候你师兄的回音?” 听到这里,沐樾言却已是赫然垂下眸来,静静地盯上了我的双眼,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他的目光一向冰冷得有些刺人,愣是将我逼得向后缩了缩,一想到日后又要同那阴阳怪气的段止箫再度相见,便忍不住沉下了面孔,半踌躇地向陆羡河问道:“师父不去浮缘城了吗?” “阿芊想去浮缘城吗?”陆羡河偏过头来温声道。 我的眼神微有躲闪地晃了晃,旋即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倒是那一直站在身后一语不发的书珏冷笑了一声,蓦然开口说道:“师父若是放心的下,大可让我引她去浮缘城便是,反正我事到如今什么也做不成,跟在你身后也只是个累赘。” 话音未落,不等陆羡河有所回复,那沐樾言眸中温度已是骤然一冷,二话不说,便是拉了我的胳膊拽至他身后道:“你明知你只是个累赘,何故又要带着她四处颠簸?” “你都看出来她不开心了,强行挽留又有什么用?”书珏扬眉道,“我现下一身武功尽废,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倘若是带着她走,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啊!” “你屡次妄图害她性命,谁又信你不会再次暗中作祟?” “当初不也是你们逼她离开谨耀城的,你既是护不住她,何必又要留她在这里受苦?” 眼看着现下形势愈演愈烈,那陆羡河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二人道:“好啦好啦,都别吵。”顿了顿,复又弯下腰来,探手小心翼翼地摁在我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芊,你静下心来仔细听师父说。此番我决意驻留在这永钟城,一来是因为,太子殿下他归根结底是我所收的第一个徒弟,同时也是你和阿珏的大师兄。多年前是我执意归隐,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于我与他而言,都是长久以来一直无法放下的心结。如今我死里逃生,而他恰又为段家内患所愁,我这个做师父的,虽不曾尽职辅佐于他身边,然于情于理,都该同他好生一聚,尽心长谈一番。” 我怔然注视着陆羡河恳切真诚的双眸,心下一片怆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复才好。 见我迟迟不肯应答,陆羡河眨了眨眼,继续耐心地对我说道:“二来,阿芊,你告诉师父,你心底里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是想留下来呢,还是想去浮缘城?你若是想去浮缘城,师父便陪你一道去,至于太子殿下一事,稍稍推迟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你若是想留下来,又怕日后受到什么委屈,届时也有师父给你做靠山,任是谁敢欺负你,师父都会站在你这边。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用遵循内心的想法就够了。” 一长串话语深入心底,就像是和缓无声的一股热流。我定定地望着陆羡河那张久经沧桑却温柔依旧的面孔,复又侧目扫了一眼沐樾言深不见底的清冷眼瞳,片刻迟滞,终是含着几分犹豫点了一点头,道:“听师父的,我留下来。” 下一秒,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般,沐樾言紧抿的嘴唇微微一动,转而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在笑。 我愣愣地瞧着他那抹冰雪融化般的温暖笑容,突然一下子就忘了所有负担,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为什么他笑起来的时候,会这么好看。 事后彻底驾马驶入轶水镇外的永钟大城,倒也迷迷糊糊地忘了自己倾向于驻留此地的真正意义,仅在下意识里茫然地认为,只要是陆羡河用心做出来的决定,便必然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彼时正值冬末春初,又是一年崭新开始的日子。隆冬之时所积累的层层霜雪未化,恋恋不舍地渗入脚下柔软芳香的土地里,到了彻底开春便又是一抹浓郁旺盛的新绿,沉眠数月的枯木方醒,纤细却有力的枝头上却已隐隐约约地冒出几点新芽儿,偶尔引了数只欢闹的麻雀在上头一蹦一跳地,玩累了还要轻轻倚着互啄羽毛。 我们所再度落脚憩息的这座大城,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春意盎然,山水草木都柔情如画的地方。永钟城所处的地域虽是重心偏北,然其气候却是不冷不热,温和适中,加之街心一条长河婉转蜿蜒着贯穿了城头城尾,遂沿途行来,周遭皆为氤氲淳朴的水汽,也不至于太过干燥。 这永钟城说来是座城池,实则大部分的区域都被支流曲折的河水所掩盖,遂沿途古朴低矮的各式房屋皆是并排搭筑于河畔边缘,远远望去,还颇有几番别样的韵味。而我们所居住的揽枫楼,便正是沿河而落的一处酒家,因着此次行事低调,遂特地在满街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中,选择了那最朴实无华的一种,好在那老板娘为人热情似火,骤然见得一群外来暂住的异乡客人,便立马腾出了最好的房间 分卷阅读1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3 予我们好生歇息,丝毫不曾有半分懈怠之意。 不过,说是一大群的人落脚于此,其实最后真正意义上住在这里的,实际只有我师徒三人。沐樾言毕竟还是当年那个沐樾言,任是住到哪儿了,都改不了往日里神出鬼没的坏习惯,这会子伤得重了,也从来不知道缓缓,照样没事儿人似的四处折腾,有几次陆羡河想逮着他说上两句了,却发现他溜得跟条蛇似的,眨眼便跑没了影儿,便也只好摇头作罢。书珏那厮倒是难得老实了一回,知道自己一身把柄都让陆羡河抓在手上了,便整日窝在那窗户边上研究医书,偶尔看得无聊了,还能拿着饲料逗一逗楼外河里冬眠出来的鱼,有次正好让我撞见了,忍不住在旁偷偷笑他道:“你何时变得这样有爱心,居然会喂鱼?” 那书珏听罢只是阴冷一笑,旋即寒声对我说道:“我原是拿了石子想砸它们,后来发现我连石子都抛不动,干脆就换成鱼食了。” 此话愣是说得我脊背发凉,心中连连叹道还是陆羡河给他封穴封得好,否则这会儿连水里的小动物都要遭殃。不过自那之后,书珏再去做些什么有违常理的事情,我便也再无心思前去过问什么,干脆日夜窝回自己的房间里,看看书打打盹,倒也能消磨好一段无聊的时光。 不过,最让我心生好奇的,终究还是那提议暂留在永钟城中的陆羡河。他说是打算在此地一直等待着段止箫的回音,然而事实上,又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一些更为深远复杂的事情。想原来还在沧归山上的时候,他一个人能够乐呵呵地做很多事情,看书做饭,下棋逗鸟,实在闲得慌了,还会笑眯眯地坐下来给我梳头玩儿,而如今在住这揽枫楼中,我每次无意瞥见他的身影了,却总是瞧着他半眯了眼睛斜靠在窗台上发呆,偶尔手里还会多出一壶子老酒,就这么懒洋洋地靠上一天,任谁也无法猜出来他心中在想什么。 一日傍晚和着热水沐浴完毕,我一时泡得胸口发闷,正准备下楼去那大窗户边上吹吹冷风,然刚拐过木梯的角落,却又是见得陆羡河歪歪斜斜地倚在那窗台之上,不深不浅地打着小盹儿,似是快要睡着。 心里毛毛躁躁的,又是好奇又是担忧,我便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蹲下了身,细细打量起他手边那半壶子小酒。 很普通的酒壶,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小心谨慎地伸长了爪子,将它提在手心里又晃了晃,末了,像是觉得还不够似的,又扭开木塞来闻了一闻。 哇!好呛鼻的酒味儿! 我方要皱着眉头打个喷嚏,额头却是被人“咚”地敲了一敲,下一秒,陆羡河那要紧不慢的声音便自头顶上缓缓地传了过来:“小丫头,这东西是你能乱喝的吗?” “哎,我就闻闻。”我抱着脑袋委屈道,“难闻死了,还不让人说了?” “知道不好闻你还闻。”陆羡河轻笑一声,复又指了指我湿淋淋的一头长发道,“是不是又沐浴完了懒得梳头啊?就你这样子,日后头发掉光了,可不要说我没提醒。” “水太热了,有点闷,就出来走走。”我小声嘀咕道。 “你病还没好,就想着吹冷风?”陆羡河自那窗边一个纵身跃至地面,转而抬颌望了眼一旁的角落道,“过去坐着,我给你梳头。” “好……”我听话地找了只木椅坐了下去,而他亦是迈开了脚步,站在我身后直念叨道:“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看你将来嫁了人要怎么办?” 感到他手中的木梳又轻又柔地摩挲在我头顶,我心里暖暖地眯了眼,旋即低低喃道:“不嫁了,一辈子赖着师父。” “不嫁了?”陆羡河笑道。 “不嫁了。”我想也没想地说道。 “真——不嫁了?”刻意拉长了声音,陆羡河继续问道。 这一次,我倒是拧着眉头犹豫了半晌,不太确定地说道:“不嫁……吧?” “傻丫头。”用木梳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陆羡河饶有兴致地追问道,“说吧,看上了哪家如意郎君,师父马上替你做主。” “别呀,师父。”我压低了声音兴味索然地说道,“真不想嫁,我觉得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再说了,师父你不也没嫁出去么?” “瞎讲!”又是轻轻敲了一记,陆羡河故作凶狠地说道,“怎么着也得是我娶啊?嫁个什么嫁,满嘴胡话。” “嘻嘻,我错了嘛,师父。”我连忙嬉皮笑脸地给他赔不是道,“我瞧你梳头梳得这么好,就觉得像娘亲了……” “嘶……”陆羡河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复又无可奈何地抬起手臂继续给我编发道,“阿芊,为师好心给你梳头,你就是这么看待为师的,嗯?” “别生气啊师父,你可以给我说说,你想娶谁,我也马上替你做主!”我偷偷瞥了一眼窗边那半壶小酒,想他今日这般惆怅,许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情伤,便不由愈发生得好奇难耐。 正琢磨着陆羡河这年近四十的老铁树是不是要开花了,却是听得他苦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我想娶谁,可不是你能轻易做主的。” “怎么不能做主?”我仰头问道,“咱们用针把她给扎晕了,绑回来做压寨夫人,天天给你洗衣服烧饭。” “又说胡话!”陆羡河失笑道,“与其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婚事。寻常人家的姑娘像你这么大了,孩子都能满地爬了,就你还整天迷迷糊糊的,没个正经样子。” “不嫁。”我瞪着眼睛哼他道,“就不嫁,生孩子多疼啊,我才不要。” “你生过?怎么就知道疼了?”陆羡河反手敲我一记爆栗道,“你现在年纪还轻,可以潇洒个十几年,等到以后老到牙都没了,还一人孤苦伶仃的,看你找谁哭去。” ☆、面对 我侧目望着他替我编头发时一脸认真的神情,不由得略微垂了眼眸,黯然说道:“师父,我现在这副身体,活不活得到牙掉都是个问题,就不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陆羡河声音沉了沉,肃然说道:“别乱说,有师父在,哪会让你说没就没?” “我怕……” “别怕,阿芊。”仔细捻起一缕我软黄的发丝,陆羡河眸色微凝,复又轻轻说道,“真的,阿芊,你听师父一句劝,如果你现在喜欢着什么事物,或者是喜欢了什么人,就不要畏惧,不要胆怯,勇敢一点走上去,主动地面对他,把你的喜欢都表达出来,既要让他知道,也要让你自己知道,懂吗?” 我定定地看了他足足三秒,终是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道:“怎么让我自己知道?我以为……我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像你这 分卷阅读1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4 么以为的,结果直到现在,我反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想法。”仰头长叹一声,陆羡河似是有些疲惫地缓声说道,“人越上了年纪,需要顾虑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所以等到往后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已经是来不及了。” 头一次听到陆羡河在我面前提及自己的往事,虽然那些概念还是阐述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大致的意思倒是勉强理解了一半。抿唇想了一会儿,我试探性地问他道:“师父和喜欢的人之间隔阂太深,所以没能够在一起吗?” “差不多吧。”闭了闭眼,陆羡河淡然说道。 “那为什么不能放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直接和她在一起呢?”我不解道,“师父方才不还是一直劝我要勇敢一些么?”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我一脸认真地追问他道。 “就是不一样。”伸手捧了捧我头顶新盘的一团螺髻,陆羡河左右细细看了两眼,约莫是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了,转而深吸了一口气,温声在我背后说道:“好啦,头发弄完了,咱们也不说这些无聊的闲话了——楼下风大,你身子又不好,赶紧进被窝里躺着去,不然一会儿又要喊哪里不舒服。” 骤然遭他这般催促,我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连忙怔然出声唤他道:“哎……师父?怎么就不说了?我还……” “好啦,回房间去吧,早点歇息,明天早些起来趁热喝药啊……”话未说完,那陆羡河已是轻轻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径直朝着楼梯所在的方向推。 他此举之中意义分明,似是并不想再与我过多谈论往日的旧事,所以我也只好识趣离开,转而回身迈上了拐角处的矮阶楼梯,不太情愿地朝自己的房间一点点地挪去。 这会子天色刚暗,木质的走廊间已是燃起了一排鲜艳明亮的大红灯笼,抬眸之时,方觉坐落于河畔的每一间房屋皆是如此,各色光线之间高低错落地相互缭绕着,倒也无意能在河面投上一抹交相辉映的绚烂影子。 我趴在三楼的栏杆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远远望着数十丈之外灯火如昼的拱桥之上正摆满了千奇百怪的小摊儿,也不知是卖什么来的,单单这么瞅着,还让人有些嘴馋,然而再转念一想,方才晚饭的时候我硬是没吃上几口菜,这会子若是转身就下楼买了一堆的瓜果点心,怕是要被陆羡河揪起来狠狠念叨一通。如此一番思忖,倒是觉得还不如趴着睡觉来得痛快,想罢,也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全身无力地推开房门,一头陷进了软绵绵的被窝里,不太甘心地在上面翻来覆去。 片刻倒腾与挣扎,反是略有些乏了,没一会儿便老老实实地缩回了墙边,不再动弹。 这揽枫楼里的小竹床不宽不窄,也还算的上舒适,但这会儿正值春寒的时候贴在上面睡觉,还有那么一点渗入骨子里的凉。我兀自一人躺着打了半天的哆嗦,终是耐不住这般冰冷的折磨,方要翻身起来找老板娘再加上一床毛毯,却是忽觉手边一热,呆呆地朝下一看,竟是蓦然变出了一只圆滚滚的汤婆子。 与此同时,背后亦是随之响起了一抹不咸不淡的声音道:“拿好了,小心烫手。” 话音未落,我已是给震得头皮一连串发麻,二话不说就从床上欠起身来,一脸惊恐地回头盯向床边人道:“你……你这人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乱闯姑娘家的房间?” 一抬眸,果见那一身沉色黑衣的沐樾言负手立于窗边,许是刚忙完事情顺路翻进来的,那腰间两把佩刀还悬挂得整整齐齐,只需抬手轻轻一挥,便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就单单这么一眼望着他那副清冷薄情的寡淡面孔,还颇能瞅出几分骇人的凶煞之意。 ——这样一个人,别说他是来送汤婆子的,就算说他是来取我项上人头的,我也信了。 愣生生地跪在床边瞪大眼睛瞧了他半天,他也不肯回上一句话,我这么僵得久了,膝盖还有点酸,半晌过去,索性挪了一挪,又捂着汤婆子不太高兴地躺回去了。 你不说话,我也不说。我怨愤地想道,他莫不是还把我当之前那个没脸皮的小傻子呢,给点甜头就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了,一点自尊都没有。 良久沉寂,只听得屋外车水马龙的一阵喧嚣,偶尔传来几阵小摊贩吆喝叫卖的幽幽声响,和着楼下被风掀起的潺潺水声一道交织融合,细细品来,似是一曲笛音在低鸣。 约莫贴着墙面躺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我眼睛虽闭着,心里却是悄悄醒着的,一双耳朵灵敏地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半晌发觉没有什么动静了,便忍不住想回身看看他还在不在。 然而,还没等我艰难地支起半边脑袋,一只温暖的大手却已是轻轻前来,小心翼翼地替我掖了掖被角,旋即低低说道:“好生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耳根在微微发热,我有些难为情地缩回了被窝里,抿了抿唇,闷声说道:“那……那你别等了,有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原以为沐樾言那厮听到此番意味分明的话语该是扭头就走了,却不想,他沉默片刻,反是微微俯下身来,探出一手来缓缓搭在我背上道:“现在天色还早,你半个时辰以后再睡也不迟。” 我没说话,紧闭着眼睛万分纠结地躺了一会儿,片刻屏息凝神,却终究是觉得心里头火急火燎的,而那胃里头更是空空落落的,绞得有些生疼。 硬撑着又窝了半柱香的时间,我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脑袋来,虚声对沐樾言说道:“那个……我有点……饿了,想吃东西。” 沐樾言怔了怔,旋即淡然应声道:“你要吃什么?我出去买。” 我偏头细听了一会儿窗外此起彼伏的推车走动声,复又轻轻推开了他的手臂,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道:“我想到外面的桥上看看。” “……”沐樾言上下扫了我一眼,犹豫半晌,转而抬眸示意我道:“你多穿几件衣裳,我带你出去。” 我呆了一呆,一边哆哆嗦嗦地挑拣着床边随意堆放的衣鞋,一边试探性地问他道:“真的假的?你不会是说着玩儿的吧?而且这会儿师父还在大门口坐着呢,让他看到我乱吃东西又该不高兴了。” 沐樾言转身捧了件披风搭我背上道:“从窗边走,他就看不到了。” “嗯?怎么从窗边走啊?” 话音未落,只觉身子微微一轻,回过神时,已被他拦腰抱起,纵身跃上了窗台。 彼时头顶空中一轮弯月,脚下河水波光粼粼,骤然一眼望去,却是遍布了整片视野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徐徐摇晃着,像是燃烧不尽的浓浓火海。 我低头伏在沐樾言怀里,由着他飞身匆匆跃下河面,沿途飞身掠过无数楼台房屋的边缘,最终朝着斜 分卷阅读1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5 前方热闹喧嚣的光影处轻轻一落,便恰是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桥头的正中央。 街头巷尾皆是摩肩接踵的人群,而河畔的两岸亦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儿,五光十色的纸灯笼悬在细绳上参差不齐地倒吊了一排,偶尔有人拥挤推搡着擦身而过了,还会引出一串悦耳动听的铜铃声响。 我自离开浮缘城以来,从未见过这般妙趣横生的繁华场面,一时之间看得心都要化了,连忙跟脱了缰似的从沐樾言怀里跳了出来,满心欢喜地就往人群深处直钻,而沐樾言则颇为无奈地跟在我身后数尺之外,由着我漫无目的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四下晃悠。 没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手心里就多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小吃和点心。仔细数数,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张牙舞爪的小糖人,还有纸袋里装的小甜饼。我只觉得现下饿得慌了,便是什么都想买,什么也都想吃,所以不知不觉间,就这么沿着街边扫荡了一路。 而沐樾言老远就在我正后方看得眼角直跳了,耐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扬声唤了我道:“顾皓芊,你不吃晚饭,就是为了跑出来吃这些?” 我好不容易咽下了半块小甜饼,正要回身去应他了,却愣是让来来往往的人群给撞得身形一歪,险些一个趔趄磕在地上,好在那沐樾言眼疾手快,抬臂上来把我稳稳一扶,便是顺手抓着我闪到了街道的边缘处,以避免再发生其他的意外。 半晌沉默与踌躇,他简略扫了一眼我怀中堆满了的点心袋子,又淡淡伸出一只手来对我说道:“给我拿。” “哦……”想也不想,我就这么随意地挪了一些吃不下的甜品递予沐樾言手心胡乱放着,然而下一秒,那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手掌又是被他一把轻轻握住。 方仰头一脸慌张地迎上他的视线,却见他亦是骇得耳根微微发红,偏了脑袋颇有些不自然地轻轻说道:“……别乱跑,一会儿要走丢了。” 哎……我一边红着脸,一边感慨地想道,当初我在阑饮山上的时候,哪享受得到这种待遇啊?现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纵是沐樾言这般独来独往的孤傲性子,也知道要好生牵着别人的手走路了? 漫不经心地咬下了小糖人的半颗脑袋,我挑了眉毛,有意无意地用指尖轻划他掌心道:“这位沐大侠,您老人家不是挺厉害的吗?听声辨位,又何来走丢一说呀?” “……”明显感觉到沐樾言的手掌一抖,旋即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似的,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应答我道,“街上人这么多,弄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沿路随着他远离了街头街尾汹涌澎湃的大片人潮,我心中不甘且尚未散去,遂忍不住继续曲起了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在他手心道:“不过啊沐大侠,你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那么容易弄丢呢?” 沐樾言心知我是有意出言挑衅于他,倒也始终是不为所动,只是那牵着我的半只胳膊已是俨然僵成了一块石头,愣是好一会儿都没法顺利动弹。半晌压制与忍耐,那厮终是顿了脚步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反问我道:“顾皓芊,能不能好好走路,别乱动了?” “我乱动什么了?”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明知故问地望着他道。 ☆、吃糖 “……”眼角抽了一抽,沐樾言垂眸凝视了我足有三秒之余,期间却是安安静静的,始终强忍着不发一言。那黝黑深邃的眸底亦是无声映满了对街五彩斑斓的光影,一时之间也瞧不出来是喜是怒。 就这么让他木然瞪着,我心里便不由略微有些发虚。一想他平时是个那样高傲冷峻的性子,方才却硬是让我揪着以往的毛病不肯撒手了,可不是要恼得将我挥刀劈成两半? 但是这会儿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却发现他好像也并不打算像往常一样声色俱厉地来斥责于我,只是沉默不语地板着那张俊脸,眉眼间皆是说不出的繁冗与复杂。 生气还是没生气? 恼火还是没恼火? 我纠结至极地思忖了好一会儿,终是低头扫了一眼手里剩半截儿的小糖人,踌躇片刻,复又试探性地递予他嘴边道:“你……要不要吃糖?” 目光微微一偏,沐樾言淡然望着我手里那串啃得没了形状的小糖人,下意识里便皱了眉头回绝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哼,你就是嫌弃。”白了他一眼,我没好气地就要将那糖人收回去了,半途却是陡然遭他一截,反手用力扣在了我的手腕之间。 “不嫌弃……”耳根微不可察的红了红,沐樾言低下脑袋,凑在我手边轻声道,“我吃便是了。” 哦—— 那就是,没生气了? 瞧着他迅速缓和下来的温顺模样,我心间一跳,而与此同时,另一抹诡异的笑容却亦是自唇角缓缓地升了起来。 ——于是,方于他倾身靠近糖人的一瞬之间,我眉眼一弯,便是立马甩手挣脱了他的桎梏,紧接着,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串糖人蓦地塞回了自己嘴里。 末了,还要示威一般地扬起眉头,在他怔然无措的目光注视之下,“咔嚓”地咬了一小块下来,得意洋洋地冲他灿然一笑。 然而,我那眉目之间肆意挥洒的笑意还尚未全然散去,却是忽然见得眼前之人黑眸微微一眯,也不知道是笑了还是怒了,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凑近了来,陡然将我那斑驳陆离的视野遮盖得一片漆黑。 我还没能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便只能感觉到唇上凉凉的,还带了一丝细腻微薄的温度。 淡如云烟的气息轻轻掠过我那微有些发烫的面颊,我却是木讷迟滞地睁大了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微微发颤地望入他倒映了无数温柔光影的氤氲双眸。 所有的思维在一刹那间化为了广阔无垠的空白,连带着手腕间的力道一起,无形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略带了些惩罚意味地轻咬重吮,他眯着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睛,半是强硬半是厮磨地,在我唇瓣上描绘着一丝动人心弦的弧度。 我一张小脸在他温热的气息下渐渐生出几抹显而易见的晕红,虽是比不得街头一排迎风微摆的冶艳灯光,却是蓦然携带了一波灼灼燃烧的热潮。 半粒糖块安安静静地躺在唇缝里,被他灵活的舌尖微微一扫,便顺势引诱着我轻启紧抿的两片薄唇。先是温柔绵软的试探,而后即是攻城略池的侵夺,像是刻意而为的压制与挑衅,又像是无意之间的触碰与撩拨,每一次流连忘返的辗转,都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燃起了层层交叠的绚烂烟火。 凌乱的呼吸碎成了一盘散沙,我半睁开那双湿润而又迷离的眼眸,只觉得像是无端饮下了一壶新酿的清酒,纵是于唇舌倾心交缠之间,也夹杂了几分 分卷阅读1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6 暧昧不明的甜腻。待到后来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那小半粒香甜可口的糖块,无声融化在了嘴里。 舌尖被他用力吮得略微有些发软,那感觉酥酥麻麻的,似是一股异样涌动的电流,悄然游走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而他微乱了一拍的灼热气息亦是轻轻掠在我烧得通红的脸颊边上,颇有些许冰雪消融的意味在内。 鬼使神差般的,我伸出了一只略微僵冷的手掌,怯生生地抚上了他同样发烫的面庞。 这还是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沐樾言吗? 像是,又不像是。 并不甘心,却也并不敢出声与他相对峙。直到现在,我还是隐隐约约地在质疑着,兴许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暂未苏醒的大梦。能这样和喜欢的人紧紧相拥在巷尾无人的角落,是我从未盼望或奢求过的事情。 ——如此一来,待到梦醒了之后,大概沐樾言也不在了吧。 一时怔然,我迷茫遥望着远处街边络绎不绝的拥挤人潮,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半眯的黑眸微微睁开,沐樾言垂头望着我那张恍惚失神的面孔,忍不住靠近我耳边低哑问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用力晃了晃沉钝的脑袋,我趴在他肩上精疲力竭道,“我腿有些软,能不能休息一下再走?” “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下意识里醒过神来,我慌忙推却道:“男女有别。你……你多多自重!” 顿了一顿,他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顾皓芊,又想吃糖了?” 立马将嘴巴紧紧掩住,我将脑袋狠狠摇成了拨浪鼓:“不吃了!” “好了,不吓唬你了。”沐樾言轻轻握住我的手掌道,“还饿不饿?不饿就回去吧。” 我远远瞧着街边愈发拥挤热闹的场面,思忖了片刻,转而回头对他说道:“我还想在外头多晃两圈,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 “你认识回去的路么?”沐樾言诧异道。 “当然认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走。”我翻白眼道。 “……”凝神仔细将我打量一番,沐樾言沉默良久,复又继续抬手牵着我道,“算了,你要是喜欢就多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也算不上喜欢,就是很久没到处转过了,觉得很新鲜好玩儿。”我小声喃喃道,“要真说到喜欢,我还是觉得浮缘城更漂亮大方一点。” 沐樾言脚下的步伐停了停,有些许认真地询问我道:“你想回浮缘城吗?” “嗯……”我轻声道,“我就盼着能在那附近找个热闹点的地方安定下来,届时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可是,皓芊……”漆黑如墨的眸色浸入一缕夜幕带来的黯淡与沉重,沐樾言托起我的手掌缓缓搭上了他的心口处,凝声在我耳畔说道:“你要知道,往后段家内外多方夺权战争,势必要将整座浮缘城都抛至风口浪尖处……到那个时候,你的愿望就很难再实现了。” “战争不会有停下来的那一天吗?”我垂眸揪紧他胸前不薄不厚的一层衣料,咬了咬唇,复又仰头继续问道:“你也不会有停下来的那一天吗?” “只要太子殿下还在致力与外敌相抗衡,我就不会有停下来的那一天。”他肃然道。 “就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来为他战争也没关系?”声音在微微颤抖,我颇为艰难地开口说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沐樾言淡然答道。 “那……就算辜负了用心喜欢你的那个姑娘,也没有关系?”我紧锁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质问他道。 “……”默然片刻,沐樾言长叹一声,旋即伸手将我轻轻拥入怀中道,“当然有关系。” 抬臂试探性地环在他腰侧,我幽幽在他臂弯里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以后就算没有我在,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大手用力揉了揉我的脑袋,沐樾言沉声说道,“等日后的战火硝烟渐渐遍及王都区域了,你就随了陆先生搬到安全稳定的地方住着,乖乖养病,好生照料自己的身体。” 是,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是现下的我听在耳朵里,却反是觉得窝火的很。 方才亲让他亲了,咬也让他咬了,转眼就丢下我一个人,说死就死,说没也就没了——这让我心里头怎能不生恼意? “是!你说的对!”狠狠地拧了拧他身上那件沉黑色的外袍,直到将它揪成了一串新出锅的麻花,我方才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说道:“等我找到了新住处,调养好了身子,就随便嫁给隔壁哪家张三王五的,给他生上一窝活蹦乱跳的胖娃娃,等来年你那坟头草有三尺高了,咱们一家老小还能常去给你上上香!” “……”额角青筋显而易见地抽了一抽,沐樾言黑着那张棺材脸静默了好一阵子,旋即立刻半僵了声音对我说道:“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沐樾言一脸窘迫地瞪了我道:“就是不行。” “那不给你上香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地底下吧。”我凉飕飕地说道。 “你……嫁人生子本就是一件大事。”额上无端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沐樾言红了耳根子望着我道:“你……你若是非要这般随性而来,还不如……” 我满脸讶异地抬眸回视他道:“还不如……什么?” 话音未落,方要安静温顺地等待他的回答,却是忽而见得沐樾言眸中寒光微微一偏,扬手便是一枚毒镖凌然朝斜上方飞掷而去,少顷,复又敛去面上所有的笑容,转而扶稳刀鞘冷声对着墙头暗角处道:“躲着听了这么久,该出来了。” 我心下一颤,一时正木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迟滞半晌,偏又是听得头顶隐隐传来一丝显而易见的砖瓦挪动声,似是正巧被沐樾言那一枚毒镖切中要害了,便霎时疼得再也难以掩饰自身行踪。 而沐樾言倒是冷静的厉害,骤然察觉此番动静,反手便是将我紧紧护于身后,转而继续逼迫那暗中窥听的未知者道:“镖上有毒,你若是一个时辰内不出来找我寻得解药,怕是死撑了也无法回到你家主子的身边。” 头顶那几片支离破碎的砖瓦亦忍不住随之轻轻一动,约莫也是兀自陷入了难以抉择的犹疑之中,遂饶是强忍了大半天也不肯主动交代个只言片语。 不过,沐樾言这厮到底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主,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等了小半会儿,眼看着那手中紧握的锋利之刃就要夺鞘而出了,却恰恰在此时听得上方响起一阵油腔滑调的声音连连阻止道:“别别别!沐兄,咱们有话好好说!别拔刀!千万别拔刀!” 下一秒,便是自那屋顶高处连滚带爬地跌下一抹极为高大壮硕的身影,想来大概是让方才那一记毒镖给扎得厉 分卷阅读1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7 害了,方落地之时还狠狠地颤了一颤,片刻艰难地站起身来,复又单手摘下头顶乌云般的一只斗笠,露出了那张久违的圆脸和一双有神的小眼。 这般令人怀念的熟悉面孔,可不正是往日于那段琬夜手下同我们并肩作战数月的周别吗?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年未变的大脸盘子,不由惊呼出声道:“周……周大哥?” “哎,皓芊妹子,这许久没见,我可想死你了!”那周别带着哭腔仰头直嚎道,“自你走了之后,咱们身边可就再没遇过像你这么温柔耐心的大夫了,真真是可惜至极。” 我垂头瞧着他臂上那道由毒镖划出的一长条伤口,便忍不住轻声提醒他道:“周大哥,你……你手还伤着呢,可别再随意上下折腾了。” 周别听罢面上一喜,方要屁颠屁颠地冲上来跑至我的身边站定,却是生生让那脸若冰霜的沐樾言一记刀鞘狠狠地抵了回去,二话不说,便是抬起袖间暗弩直对准他的额头道:“别想打岔,说,你来永钟城里干什么?” ☆、薛临 那周别手上带伤,由着沐樾言这么生生一击,便是趔趄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少顷挣扎支撑着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复又蹦跶着抹了一把身上的灰,直冲着我二人苦笑道:“沐兄怎的还是这般冷淡,一点儿人情味儿也没有。” 沐樾言俨然不动道:“少废话,说该说的。” “嘶……沐兄,你看咱们好歹朋友一场……”周边一边疼得直哼哼,一边拧着眉头讨好他道,“要不,去外边坐下来喝口茶再说话?” 沐樾言抬颌冷凝他半晌,许是想着昔日在那孟府遇难之时,他周别好歹在旁帮着说了几句好话,遂此番见他手臂遭创,又暂无什么明显的恶念,便半踌躇着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应了。 于是一柱香之后,我们三人极为僵硬地围坐在周遭人来人往的小茶馆边,一人面前放了一盏热气腾腾的浓茶,互相干瞪着眼睛,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如今彼此之间立场尴尬,各侍其主,纵是往日一同出生入死,一道在那浮缘城中掀起无人能及的血雨腥风,却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转瞬即逝罢了。 沉寂良久,倒是那为人圆滑老道的周别首先举起手中杯盏,以茶代酒朝着沐樾言敬了一杯道:“沐兄,久违了。”顿了一顿,复又偏了目光望向我道:“还有皓芊妹……不对,现下应该唤你……沐夫人?” 我一口茶水差点呛进肺里,狠咳了几声,正欲出言反驳,却又是听得周别在对面口无遮拦地继续调侃道:“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们还在一起啊,生了娃娃没?溜出来让我瞧瞧?” 滚烫的热茶登时灌进了肺部的深处,愣是将我咳得魂儿都要飞到天边去。身旁的沐樾言见了忙一边抬手轻轻抚了我的背部,一边皱眉对那笑逐颜开的圆脸男人说道:“周别,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毒镖的解药还要不要了?” “要的要的,可别拿我这条老命开玩笑!”周别连忙敛了笑意认真道,“只是在这偏远鬼地方突逢故人,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将来战场上见了,也容得你这般感慨么?”沐樾言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道。 “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周别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转而盯着我二人细细看了一会儿,又道:“姜云迟那悍妇没能跟在你们身边么,好一阵子没见着她了,心里头还有点儿挂念。” 我瞅着沐樾言似乎是不愿意说话了,便轻声替他答道:“姜姐姐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时半会儿还见不到她。” “噢,那皓……呃沐夫人你呢,这会子外头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还这么跟着沐兄四处奔走颠簸,不太好吧。”周别意味深长道。 “我……”方要开口让他别再用这么蹩脚的称呼来唤我,却是由着一旁的沐樾言事先冷下了声线,语气不善地反问他道:“与你何干?” “哎,这……也确实与我没什么干系,只是……”周别仰着脑袋便又差点将话题跑偏,然而侧目瞥了一眼沐樾言愈发锐利冰冷的眼神,便不由立马回过了魂儿来,连忙低了脑袋讪讪道:“罢了罢了,我不说这些便是。我此番来北域一行,也不过是顺着上头命令来取一些东西罢了,至于是来取什么的,纵是沐兄现下直接要了我这条老命,我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取东西? 脑中灵光一闪,我望着周别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直接想到了之后应该有的答案。 果不其然,只见那沐樾言听罢,也不过是不轻不重地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磕,旋即站起身来拉过我的手道:“……皓芊,走吧。” 周别瞧着沐樾言这下连招呼都不打了,转身就要直接离开,愣是给骇得一头雾水,倏然一下就追在后面直问道:“哎?沐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告诉你们负责私下管理与支配货物的那个人……”随手扔了一只解毒用的小瓷瓶于他手中,沐樾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该拿的东西全部让我扣下来了,人也让我抓了,若是还想自投罗网的话,不妨再耍点花招来试试罢。” 话音未落,眼看着周别那一张圆润发红的大脸渐渐褪为了难以置信的青白之色,沐樾言抬臂揽着我便欲迅速脱离这气氛诡秘的是非之地,然而方匆匆朝外迈出无声一步,却是忽然听得背后有人仰天大笑出声道:“哈!我就说那轶水镇来的翁家痞子上哪儿去了,弄半天,原是让你这混账小子给捉去了,真真是让人生厌!” 脊背一僵,我和沐樾言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回过身去,便是恰好见得不远处的木桌边上,端坐了一名青灰布衫的高挑男子,彼时虽手捧一杯清茶隐匿于往来不断的人群当中,却是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周身迸发而出的凌然锋芒。 喉间梗塞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待到我试图拧眉唤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身旁的沐樾言已是紧紧将我拽至了他的身边。 下一秒,即刻拔刀出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以刀尖直指于那人额上眉心之处,道:“薛临,是你。” 周围的气氛渐渐开始凝固成冰,连带着茶馆附近的百姓也一道惊恐万状地纷纷散开,生怕遭到这修罗场上的半分波及。 而周别在旁干杵着愣了半晌有余,方才慌了神般飞速挤到了那人身边,一个扑通半跪在地上仓皇唤道:“薛先生!您老人家不是在城外么,怎的跑这里来了?” 薛临不答,却仅仅是将锐利如刀的目光径直投向沐樾言道:“……是我。” “我还当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能耐,敢在段家人的眼皮底下运输武/器。”沐樾言冷道,“竟是你在暗中做神做鬼,投机取巧。” 缓缓自 分卷阅读1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8 桌边转过身来,那薛临一举一动之间颇有些许难以言喻的僵硬与迟钝,待到全然面向于我二人视线之前,方才发觉他腰间腿上皆是缠绕了数层沉厚的绷带,粗略一眼匆匆扫去,还能发现灰白之间隐约渗出的几抹斑驳血点。 我登时一惊,心道他身上此番状况定是伤得不轻,否则也不至于害得这般行动迟缓。然纵是如此,那薛临却依然像是毫无痛觉一般,兀自捧了那杯清茶挑眉冲我和沐樾言直笑道:“混账小子,昔日在那遇陈江上放你一条生路,现下倒是长了不少本事,直接来坏老子的好事了?” 话毕,手中茶杯已是陡然一扬,其间滚烫的水花立刻随之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而刚劲有力的瓷杯却是顺着迅猛掌风径直朝着沐樾言所在的方向横飞而下,似是一头失去控制的野兽一般,咆哮挣扎着与那寒冷如冰的刀刃两两对峙,相抵相克。 少顷之余,刀倾杯碎,即是一阵刺人耳膜的尖锐声响轰然于半空中炸裂开来。周围一众过路之人便是登时由此骇得面带菜色,连连惊呼着朝四面八方逃窜而去,而与此同时,薛临已是眉目一嗔,纵起一腿斜支于身侧不高不矮的木椅之间,复又迅速拔出腰间多年不变的凶煞长刀,漠然横于沐樾言的面前道:“一年前我就曾经对你们二人说过,若是往后狭路相逢,我便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话未说完,沐樾言手中利刃已是赫然而起,疾风骤雨般狠挥而出,银白刀光霎时划破周遭冷凝僵硬的空气,径直紧逼于薛临心脉致命之处,而那薛临见得此状又哪肯坐以待毙?饶是他如今身上带伤,然那利落行动却始终胜于常人,连椅后撤数步之余,复又倾力注于双指指心,拧着眉毛便是朝着沐樾言额间要穴凝神点去。 此二人之间一向相性不合,反是见面必起争执,以如今这般要紧局势看来,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手。薛临虽是已然身上带伤,而那沐樾言又何尝不是旧创未愈?我瞅着他二人在旁打得难舍难分,不由得要生出几分焦急之意,正待尝试着该如何出言阻止,却反是见得沐樾言回身一避,扬手一掌即刻横劈于薛临指缝之间,而另一手则迅捷收刀回鞘,在以蛮力束缚薛临所有行动的一瞬之间,又是曲膝一击正中其缠满绷带的伤腿之上。而与此同时,那薛临亦是抬臂扬肘,生生一下狠厉果决地直抵于沐樾言腰/腹之处,丝毫不留予对方能够苟延残喘的半分机会。 我瞅着沐樾言身形一晃,旋即稳着步子勉强于桌边站定,便心知不好,连忙上去紧紧抱了他的胳膊于怀,然抬眸一眼望着薛临那腿/间晕红了一片的厚层绷带,即是立刻明白他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那周别远远站在一旁见得此状,愣是差点一个猛子吓跌在地上,兀自挣扎良久方才一把上前将薛临稳稳搀住,半是祈求半是畏惧地冲着沐樾言直磕头道:“沐兄!沐兄!我知你二人有怨在先,但薛先生他前些日子在南方屡屡抵抗境外来的侵/略部族,方受了重伤无力下地才来到此地做些运输流通之事,你就不能看在他老人家护/国有功的情分上,暂且饶过他这一回吗……” “混账东西,谁让你求情了!跟了老子这么久还是这副窝囊模样!”狠狠一记刀鞘砸在周别额上,薛临皱了皱眉,毫不畏惧地瞪向沐樾言道,“话不多说,今日你我二人既是在此遇见,不若拼个死活也罢,来日捧了输方首级献给自家大将,又何尝不是一项功劳?” 沐樾言垂眸望着手中寒光刺目的锋利佩刀,似是胸有成竹一般,仰头对薛临道:“薛先生若是一心求死,沐某愿意送你一程。” 我听罢眸色一紧,慌忙死死拽了他的手腕制止道:“别和他打,你自己身上有伤!” “无妨,取他性命,本是我的义务。”沐樾言轻轻挣了我的桎梏道,“你且站远些,别被误伤。” 我皱了眉,一个“不”字还尚未出口,却见得对面薛临已是冷笑一声,握起手中长刀即是飞身而来,而沐樾言亦是抬指封我周身穴道,生生将我一人卡在桌椅之间动弹不得,旋即倏然扬手拔出腰间双刀,毫不犹豫地便要与之汹汹攻势相抵。 那一刹那,我算是被他此番举动气得面色煞白,方要蛮横冲开穴道前去拧了他的脖子,忽而听得头顶一阵微风拂过的轻响,偏目之时,恰又望见一抹白衣翩飞的身影腾空而起,赫然轻立于沐樾言与薛临之间,扬手双掌便是同时掠上了他二人胸口。 少顷,只听得猝然两声闷响,那掌力来时猛烈如刀,却刚柔相济,遂使得落时劲道绵软如风,便仅仅是只将那缠斗二人轻轻隔开数尺之距,以此熄灭即将熊熊燃烧的无端战火。 片刻回身,复又缓缓站定于灯影缭绕的红光之间,长叹一声,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 “哎,老薛啊老薛,这才几个月没能见面,你就给自己折腾成了这个鬼样子,真是叫人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那薛临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的,瞬间敛了眉间犀利骇人的锋芒,转而微微一笑,收了刀轻声唤他道:“羡河……” ☆、害怕 我那一身穴道还让人锁着,见了来人,忙是又惊又喜地望了他道:“师父!” 陆羡河眯着眼睛笑了一笑道:“阿芊,这大晚上的,瞒着为师跑出来就是一阵乱逛,还不巧惹了一堆麻烦上身——看为师回去怎么收拾你!” 我顺着他阴森森的目光悄然打了一个寒战,正要尝试着开口解释些什么,却是由着对面含笑抬眸的薛临抢了先说道:“羡河,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别的什么没学会,倒是敢跟着这混账小子到处瞎跑了……” 话音未落,还没能容着陆羡河勾唇露出一抹淡笑来,那薛临已是眉心一皱,紧捂着胸口即是喷出一口鲜血。那汹涌血光肆意倾洒在灯影一片的地面之上,登时染出一抹极端诡异的猩红色彩。周围一众人见状便更是在瞬间惊得面色大变,连那一向泰然自若的陆羡河都是沉了眼眸围上前去,凝声低问他道:“怎的回事,竟是伤得这样重吗?” 薛临没有说话,仅是眉峰狠狠一颤,即是略带怔忡地昏死了过去,好在有周别在旁将其稳稳一托,方不至于直接跌倒在地。 “先生……我家薛先生数月前就已是身受重伤,而方才又与沐兄倾力一搏,恐是再度牵动了伤口,一时血流不止啊!”周别一手紧紧扶着薛临身体,一手勉力撑于桌面上道,“先生与薛先生既是往日旧友,能不能……能不能救救他!帮帮他!人命要紧啊!” 陆羡河蹙眉探了薛临脉搏道:“你家薛先生,受的怕不仅仅是普通的皮外伤吧?” “先生有所不知,数月前南方蛮族突然来侵之时,观 分卷阅读1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59 昼城内稀薄兵力却是暂时无法抵御,而薛先生为保周边百姓安全,毅然带着‘断碧林’一众弟兄上阵英勇杀敌,俨然是丝毫不肯懈怠半分!”周别急迫道,“如今薛先生这一身内外伤病,皆是拜那些外域敌人所赐啊!” 陆羡河听罢眉头已是无形皱得更深了一些,纵是想也不想,便探手扶了薛临一只胳膊道:“你们来的时候带了大夫在旁跟着吗?” “不曾带,我们做的事情太过机密,薛先生为了不暴行踪,向来是不肯带任何外人在身边的。”周别带着哭腔央求陆羡河道,“先生好人有好报,赶快救救他吧,求您了!” “行了,别嚷嚷了。跟我走,我且带他回我住处仔细查探一番。”陆羡河弯腰支起了薛临的身子,转而又回头朝着沐樾言道,“阿言,你陪着阿芊一起回去,这么晚了,就不要在外面乱晃悠了。” 语毕,那脚下步子走得也甚是急躁不安,没两下便是领着周别一道没入了街头影影绰绰的人群之中,渐渐消失了踪影。而我则由沐樾言轻轻点开了周身穴道,仰头望着陆羡河雪白如画的背影怔然片刻,待到再侧首凝向身边之人时,那胸口火气便是霎时间一蹦三尺高,饶是他伸手过来牵我了,也是拧着眉头一把甩开,兀自一人快步走在回揽枫楼的小路之上,纵是一句话也不再肯和他多说。 我究竟是在为着什么事情而生气,连我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只知道方才沐樾言扬手封我穴道的那一瞬间,我便已是恼火得整个脑袋都在发晕发涨。 我自然明白他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于我——可是很显然的,他归根结底也只是麻木不仁地在依照本能来行事罢了。即便是他自己身上带了尚未愈合的箭伤,即便是此番厮杀必定会导致他与薛临二人毙命一方,他也都会毫不犹豫地遵从段止箫给他带来的指令,拼了性命地去不断抹杀敌人的存在。 ——然而,我根本不怕薛临会死,我只怕他死。 ……明明比谁都要怕,可是也从来不敢对谁说。 闷头一刻不停地往回走着,而沐樾言则一声不吭地跟在数尺之外,始终与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像是有着极为特殊的默契一般,我们谁都不曾开口发出半点声音,就这么一路沉默地走回了揽枫楼的大门口,我也没敢再回头看上一眼他的表情,仅是像逃一般地埋下了脑袋,一口气便直接冲到了狭窄曲折的楼梯深处。 方沿途慌慌张张地跑上二楼的木质走廊,原以为自己该是就此躲过了一些不太想直接面对的烦心之事,然刚要转身回头时,却又是恰好对上了陆羡河那张沉重而又严肃的面孔。 老远便抬手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陆羡河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嘘,阿芊,做什么弄那么大的动静,小心吵到你薛叔叔睡觉了。” “嘶……师父。”一口险些喷涌而至的火气生生憋在了胸口,我死死皱紧了眉头,隔了老半天才凝声询问他道:“你房间不是在三楼吗?” “客栈里人满了,阿言房间又向来不住人,便借来一用了。”陆羡河叹道,“你薛叔叔这次伤得重,一时半会儿还好不起来,得用心调养。” “唔……也是。”我仰头望着他眼底挂满的忧虑与焦灼,便不由得吞吞吐吐地挠了一挠后脑勺,沉了声音说道,“毕竟薛先生他老人家救了你一命,也救了我一命,是该好好照料着他。” 陆羡河偏头扫了一眼我踌躇不决的面色,道:“瞧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是想到什么了,就直说吧。” “呃……”我顿了一顿,旋即略有些局促不安地继续说道:“师父,之前轶水镇发生的那件事情,是薛先生他……” “我大概知道和他有关。”陆羡河从容不迫道,“在来永钟城之前,我就设想过有这个可能。独独没想到的是,竟是会在街上以那样的方式与他再次相遇。” “师父,我明白薛先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心间酸涩,我抿了唇,略含关切地对他说道,“只是你来这永钟城里,终究是为了等待段止箫的回复不是么?万一让他知道你偷偷救了薛先生回来,岂不是又要无故掀起一阵风浪?” 此话说完,陆羡河却只是望着我的面庞一阵失神,半晌凝滞,复又轻轻一声笑了出来,转而抬手揉着我的脑袋道:“我的好阿芊长大了,已经懂得思考这些问题了。” “师父……我又不傻。”我无奈地直唤了他道。 “好好好,你确实不傻,好歹比为师聪明许多。”半是笑半是叹地摇了摇头,陆羡河弯了眉眼淡然说道,“当初我执意归隐山林,还不是为着薛临叛逃一事与殿下闹得不太愉快……以前年轻的时候也不懂,只觉得他就那样走了,着实是固执无情,然而待到我老了,经历的东西多了,反而觉得像他那样按照自己的信仰做事也没什么不好……人各有志,终不甘为彼此所束缚。我本无意出手将他囚在我的执念之下,便也只好盼着来日再度相逢的时候,勿要抛却了往日尚存的牵挂。” 我茫然若失地眨了眨眼睛,仅是凝视着他那看似恬淡实则怆然的面孔良久沉默。少顷,垂了眼眸,反是意味不明地继续出声问道:“原来……依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试图将一个人时刻安置在我的身边,也算得上是‘囚’吗?” “都说了是自己想要的方式,也不曾仔细问过对方是否想要啊……”顿了一顿,陆羡河背过身去,抬眼眺望着河畔星星点点的暗红光影,终是黯然笑着说道,“我又何尝不希望他薛临能够弃暗投明,着力于光复段氏宗家的江山统治呢……可是,他终究志不在此,我又何需强求?现在,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也只是在这一段短暂的时光里,尽自己所能来保护他罢了。” 我怔然问道:“别无所求?” “是啊,别无所求。”陆羡河肯定答道。 “嗯……那好吧,那你偷偷给他治病吧……我不说你了。”有些手足无措地退后了两三步,我斜身陷在满是黑暗一片的楼梯间里,咬紧了嘴唇,看着他道,“届时要是当真给段止箫那头笑面虎发现了,咱们师徒一心,往后就……一同亡命天涯!” 愣了一愣,陆羡河又是忍俊不禁道:“什么笑面虎,没大没小的,要么叫殿下,要么叫师兄!” “不……不想叫。”我讷讷道。 “还有,哪里来的亡命天涯?我到底也是殿下的师父,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又怎可能会不理解?顶多要闹闹小情绪罢了,届时我自有办法解决。”话刚说完,那陆羡河又是显而易见地顿了顿,像是即刻像到了什么似的,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直捏着我的鼻子说道:“对了……我的傻徒弟,方才那笔账,为师还没能跟你盘算清楚呢! 分卷阅读1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0 ” “啊……?什么账?”又挣扎着退后了几步,我装傻充愣地问道。 “长能耐了啊,小兔崽子,瞒着师父出去乱晃悠不是?”陆羡河咬牙切齿地揪上我的耳朵道。 “哎哎哎师父别……疼疼疼疼……” “小点声,都说了你薛叔叔在睡觉……”手上的力道有意无意地松了一松,陆羡河定定地凝视了我好一段时间,复又一脸狐疑地走上前来,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你且给为师说明白了,是不是阿言带你……” “不是,不知道,不清楚……”骤然听到那个提不得的名字,我下意识里就骇得整个身子一矮,倏然挣开了陆羡河可有可无的手劲便从他身侧钻了出来,想也没想,就是一溜烟地只管往楼上一通猛跑。远远回头之时,只能看着他双手抱臂颇为无奈地杵在楼下连连摇头,倒也并没有要继续跟上来追问的意思,反是让那躲在暗处满是心虚的我悄然无声地松下了一口气来。 ——倒也不是绝对的提不得。只是,我现下心里乱成了一锅沸腾滚烫的苦粥,一时也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罢了。 囚,牵挂,还有束缚。 当陆羡河无意提及这一类词语的时候,我明明知道他是在诉说他与薛临之间难以割舍的缘分与羁绊,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相同的经历联想到我自己的身上。 一边呆滞迟缓地推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就在一边盲目无措地想着,是否我对于沐樾言那份过于执着的盼望与期待,亦是一种无形的绳索在捆绑他的行动呢? 我的确是不想看他死,可是说到底,我也从没认真问过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许……也许他沐樾言的一颗心思,也是都放在了段止箫所不断寄予他的重任之上,所以对于生离死别这样一类毫无关联的情绪,并不会有太多的感触。 越往深了去探究,我这心里便越发是乱得没了半点章法,遂事到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冰凉彻骨的小竹床上,纵是连起身盖被子的勇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待到后来索性蜷成了一团窝在墙角里缩着,连半个脑袋也没肯露出来。 这一夜拜一系列冗杂的心事所赐,睡得并不安稳。胸口仿佛无端塞了一窝子闷雷,压抑得有些隐隐作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能睡着,分明人已经恍惚得失去了知觉,那意识却还残留着一丝清明,所以一直待到第二日迷糊醒来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都还在肆无忌惮地发涨发酸。 ☆、牵锁 东方微白,却白得略微有些泛灰。空中若有若无地含了一丝氤氲的潮湿气息,想来也是时候该下上一场春雨了。 初睁眼之时,我那一双万年的老寒腿已是疼得如同骨了折一般难受,好在身上蒙了一层暖融融的厚被子,方才不至于直接冻得失去知觉。 ……等等,被子?我什么时候盖的被子? 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侧目一看,果见沐樾言那厮正撑了一支胳膊歪歪斜斜地倚在桌椅边上,瞧着这架势,约莫是就这么端坐着凑合了一个晚上。 想来也是,自昨日夜里于楼下分别之后,他的房间就让陆羡河给直接占了。倘若是委屈他在薛临身边睡上整整一宿,怕是第二天早上得把这揽枫楼的屋顶给生生掀掉一层皮。 所以,他就索性来我这儿坐着了?然后……瞅着我睡相太难看了,还顺手揭了一床被子给我掩上? 难以置信地扫了一眼他闭目养神时难得安静而又温顺的面孔,我略微呆了呆,想着他近来昼夜不歇地忙了那么多个时日,约莫也是会有些乏的,遂左右晃悠着又打量了他一会儿,我终是没敢出声惊扰于他,兀自踮着脚轻轻跳下了竹床,便小心翼翼地在旁接水洗漱。 完事儿之后,复又随手撩了一件外衣搭在肩上,方要蹑手蹑脚地推门下楼,却是忽觉背后的衣角微微一紧。 回过头去,便看到方才还紧闭双目的沐樾言已是紧皱着眉心抬起眼眸,径直伸手牵了我的衣裳道:“这么早,你要到哪里去?” 我听着他声音略微有点沙哑,兴许是昨日没能歇好,一时也不忍开口说些什么,便干脆如实应答他道“我去楼下厨房里……煎药喝。” 沐樾言缓缓自桌前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哎……”饶了我吧沐大侠,我心道,这厮平日里要么是对我爱理不理的,要么就一下子黏成块牛皮糖,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可是想归这么想,我面上却还是保持冷静的,轻咳了几声,便是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我就下个楼去,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跟着我又有什么用,能分得清药方子吗?” “……能。”沐樾言颇为肯定地点头道。 “那也不行。”语塞了一会儿,我拧着眉头将他朝屋里轻推了两下,道,“你去椅子上坐着,厨房里用不着你帮忙。”话毕,方要埋头朝前再走上两步,却明显感觉他又是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我闷着口气仔细想了想,倒也没再出声阻拦于他。一路七弯八拐地走进厨房,见他还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便干脆咬了一咬牙关,勾手唤了他道:“你过来。” 他听罢眸色一亮,旋即果真是倾身前来于我身边站定。我一时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只觉得此刻若是能给他安上一条尾巴,保不准还能“汪汪”地叫上几声。 那一刻,我就在心里默默念道,哎,算了,这回我是真的认栽了。他沐樾言能在我面前温顺成这个样子,想必也是暗自下了极大的决心来迎合我的想法。正如陆羡河昨日夜里所说的,我若总想着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约束旁人的行动,便也只算得上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方法罢了…… 探手自脚边的药箱中分量取了几味干草,我仔细谨慎地将它们平摊于干净崭新的薄布绷带上用力碾了一碾,转而又回头对沐樾言说道:“衣服解了,让我看看你昨天伤着没有。” “你不是煎药么?”沐樾言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解还是不解?”我叉了腰瞪他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依着我的意思缓缓解开了上衣的细带。 沐樾言的肤色一向白皙如雪,正恰似他那冷若冰霜的性格。腰腹之间的线条精瘦而又有力,稳实却不乏温润,本该是块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只可惜那数余狰狞的旧伤新伤正不断地覆盖交织,遂无时无刻都在破坏剥夺着皮肤原有的质感。 喉咙盯得略微有些发干,我红着脸悄然偏过了目光,转而低头望向了他前些阵子不慎中箭的细微伤口——当真是遭他折腾得裂开了一道小疤,倘若再让那薛临一掌拍得厉害点,怕是得直接出血。 我心里很是后悔,便连忙抬手捧 分卷阅读1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1 了绷带在掌心里,转而讷讷对他说道:“你……昨日夜里这伤……挺疼的吧,为何不肯开口和我说?” 沐樾言怔了半晌,旋即微微弯了眉眼,答非所问地说道:“你不生气了?” 生气? 我挑了一挑眉,望了他一眼。下一秒,即是沾了点药水,和着那糊满草药的薄布绷带一起,“啪”地一声盖在了他微微开裂的伤口之上。 “嘶……”能感到他的身子陡然一颤,那膝盖更是狠狠地弯了一弯,险些生生在我面前跪了下去。好在这人意志坚定如铁,愣是扶紧我的胳膊晃了好几下,方才勉强于我身侧站稳。 “疼不疼啊?”我咬牙切齿地问他道。 沐樾言满头冷汗地否认道:“……不疼。” “行了,自己摁着闪到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本姑娘煎药。”猝然收手回到火炉边上,手脚麻利地朝下添置了几根柴火,我一边忙着烧水,一边按照陆羡河留下的方子来称药抓药,结果一回头,见沐樾言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便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直敲着秤杆子道:“这位沐大侠,干站着在那儿做什么啊,还想再被我拍那么一下不是?” 原以为沐樾言这会子该是直接让我给吓退了,却不想,他顿了一顿,反是摊开手臂来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解气的话,再多来几次也无妨。” 我骤然一眼瞥见他那双深沉却清澈的黑色瞳孔,心里的火气已是无意消了一大半。凝神细细思忖了的片刻,便是单手撑了半条胳膊趴在那灶台之上,勾唇对他轻轻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气什么了,嗯?” 眸色微微一动,沐樾言亦是低头专注地望了我道:“你气我昨日夜里执意和薛临争斗,还气我在拔刀之前直接点了你的穴道。” 不错啊,有进步,他倒是知道得挺清楚……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这么想着,手里却是一边把玩起了那一长支土黄色的秤杆子道:“嗯……虽然你是说的没错,不过我现在也没气了,你就当是我昨天晚上坏脾气又犯了,冲你瞎发火吧。” “……当真没气了?” “没气了……”我摇了摇头,转而从灶台上轻轻跳了下来,递了一沓敷伤口用的草药包给他道,“我想通了。” 沐樾言并未伸手来接,只是皱了眉头凝声问我道:“你……又想通什么了?” “什么叫又?”我弯腰从手边滚烫的瓷罐里舀了一勺熬得乌黑浓稠的汤药盛在一只小碟子里,边吹着冷气边对他轻声说道:“我也就昨天和师父说了一会儿话,感觉挺受启发的,便没想过要再和你生气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沐樾言立马板起了脸紧张道。 “呃……他和我说,‘人各有志,终不甘为彼此所束缚’,大概就是在告诉我,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不能用自己想要的那套观念强压在对方身上,不然就是在捆绑着他,也是在捆绑着自己。”我喃喃道,“后来我仔细一想,以往我不总是在要求你逆着自己原本的意念做事情——包括昨天也是,你明明想要用尽全力出手杀掉薛临,而我却在旁边一直压迫着你的行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约束你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就觉得昨夜的事情,是我……” “是我错了。”探手前来轻轻掩住我的嘴唇,沐樾言低声将我打断道,“不许你这样说,就算是陆先生亲口教导于你的,也不许。” “啊?” “我情愿让你捆绑着我,压迫着我,做什么都好,我都情愿。”温暖的指节探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穿过我柔软的发丝,沐樾言眉心紧皱,似是一道久久化解不开的结:“喜欢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又何来束缚一说?” “我……可是,我……我捆不住你。”仰头凝视着他清冷俊逸的面颊,我闷声说道,“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我一时看不明白,也没法全部锁住……” 话音未落,却已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捞了起来,像是怀抱了个小孩子一般,托着我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之上,径直仰头望了我道:“那你想要怎么锁?这样……够不够?” “你……药要洒了!”我慌忙捧了手心的小碟子道,“这明明是你在锁我啊,哪儿来的够不够?” 沐樾言不应,只是专注地凝视我道:“皓芊,以往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会始终执着于护着我的性命。直到后来你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我才知道,每天都反复盼望着一个人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鼻尖有些发酸,我腾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的面颊道:“你竟是都明白的吗?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这样……” 他耳根子被我碰得有些发红,却依然是强作镇定,一脸正色地对我说道:“我说了,我情愿。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直接冲我生气便是,不要用那些歪道理来磨自己的脾性。” “……”面色一顿,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狠抵上了他的额头,凶巴巴地出声唬他道:“说什么呢!那是我师父讲的,怎么会是歪道理!” “你师父和你的处境不一样,那样的感慨也是情非得已。”沐樾言伸手扶稳了我掌心里那只摇摇欲坠的小碟子,凝声低道,“我不要你像他那般放纵洒脱。你是你,他是他,我在你身边,从来不会感到被压抑被强迫,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纵是坏着脾气对我大呼小叫,我也一样心悦。” 眼眶一湿,我不敢相信地垂眸迎上他温润缓和的视线,像是整个人都被抛至了白雾蒸腾的热水中央,分明是虚幻得让人心生迷离,却偏偏又是真实得让人无处可逃。 沐樾言瞧着我一脸恍惚迟滞的表情,终是笑了一笑,握着那只小碟子送往我嘴边道:“……药凉了,快喝了吧。” 我半眯了眼睛,顺着他的手将碟中药汤一饮而尽。药初入口时,愣是苦得我头皮狠狠麻了一阵,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怯生生地瞥着他道:“你当真是段止箫手下那个心高气傲的沐樾言吗?莫不是仅仅贴了他的一张皮,就出来哄骗我的感情了?” 沐樾言淡然凝眸瞧着我的面庞,却也不曾开口回答半句。 我仰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挠了挠他隐隐发红的耳根子,挑眉说道:“算了,你不是也没有关系啊。你待我比他要好,我俩偷偷做好朋友,就不告诉他。” “……”额角青筋抽了一抽,沐樾言抿着薄唇忍耐了一会儿,复又顺着我的话头继续说道:“万一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呢?” 我捏着手里那一只空荡荡的小碟子,嬉皮笑脸地冲着他哼哼道:“那我找隔壁张三王五做好朋友去,也不告诉你。” 他愣了一愣,少顷反应过来,忙是伸长手来揪住我的鼻子,半 分卷阅读1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2 是恼火半是无奈地呵斥我道:“姑娘家的,没个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啦 ☆、无情 我眉眼一弯,歪歪斜斜地坐在他微微曲起的胳膊之上,也不知是怎么了,越是瞅着他这副内敛安顺的样子,便越是想笑。笑到后来脸都红了,再一瞟他,却依旧是默默不语地把我托在怀里,目光深沉,似是携了一丝晨雾里缱绻旖旎的温柔。 指节有意无意地扣在他冰凉的耳后,我低了头去,气息有些微不可察的慌乱。方要半踌躇着朝他贴近几分了,但闻屋外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二人同时回过头去,便见得书珏正一人面色苍白地站在厨房门口,而脚下是摔得七零八落的药箱与瓷瓶。 心里一紧,我忙从沐樾言怀里挣脱着跳了下来,一边蹲下了身子替书珏收拾满地的东西,一边尴尬而又心虚地责问他道:“天都没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啊。还有……这么大的药箱子,你明知拿不了,为何不叫我和师父帮忙?” 书珏不应,只是匆匆觑了一眼我身后衣衫半解的沐樾言道:“你也知道天都没亮,这大早上的,也不怕让旁人看了恶心。” 我头脑一热,连忙出声反驳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管你是哪样,昨天师父吩咐下来要给那姓薛的准备的伤药,都放这里了。”书珏指着脚下零零散散的药材冷声道,“你既是起来了,就把它们逐一拿去分类放好,省得由我一人弄得心烦。” “知道了。”我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沐樾言面无表情的神色,复又低声问书珏道:“薛先生醒了吗?昨夜见他吐了不少血,似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没醒,我和师父昨日守了整整一宿,唯独你一人睡得跟死了似的,没半点要来帮忙的意思。”书珏一脸讽刺地斜瞥我道。 “我……”懊恼地拧了拧眉,我道,“你们若是需要帮忙,直接叫醒我不就行了?” “叫醒?谁敢惊扰你这副臭脾气的美梦啊?”书珏托了一箩筐草药狠狠地磕在灶台旁边,旋即阴阳怪气地继续说道,“还不过来劈柴烧水,晚了客栈的伙计就要起来占地方了。” 我抿了一抿唇,抬眼和沐樾言相互对视了片刻,终是手脚麻利地跟了上去,依着陆羡河所嘱托的方子一丝不苟地开始清点用具,整理药材。而沐樾言则是神色复杂地倚在一旁定定看着,偶尔也只会顺手调理一下炉下燃烧过量的火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言不发地杵在我的身边,并无意要参与其中。 我自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内服外敷的一类药物,说白了都是拿去给薛临调理疗伤用的。而他沐樾言此番南下驻扎于永钟城的最终目的,不也正是为了将那薛临一众人等抓捕回去,以此圆了段止箫的一桩祈愿么? 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光没有固执到底地出手带走薛临,反而是在这里一声不吭地呆着站着,似是对此事犹豫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诡异庞杂的气氛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饭时。连那屋外连绵的春雨都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却是忽而听得陆羡河在楼上又惊又喜地发了声说,薛临醒了。 这回的薛临不光是醒了,他还歪在榻上颇为坦然地开口说,难得见上一回,想吃陆羡河亲手烧的饭。那陆羡河听罢倒也不曾出言拒绝,微微一笑,即是点头允了,转头便是找客栈伙计借了厨房,一人窝在里头忙得不亦乐乎。 那会子我对陆羡河的烧饭水平还真是不敢恭维,所以一听到他要亲自下厨了,首先质疑的问题还不是他为何要下厨,而是他做出来的饭菜究竟能不能吃。 答案当然是……不能吃的,不然我以往住在沧归山上的时候,也不会抱着个饭碗天天啃白米了。 于是,在这个雨丝绵密的春寒之夜,一桌子气氛冷凝僵硬的人,纷纷对着那一桌子清雅脱俗的素菜简食面面相觑,唯独那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薛临一人胃口大开,毫不挑剔半分。 而彼时的沐樾言则是默默不语地靠在窗台边上,偏头凝视着楼外泛起层层涟漪的河面,始终不曾与薛临相互望上哪怕是一眼。 陆羡河到底是面慈心软,瞅着沐樾言那厮要被冷风吹成干木头了,便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轻轻对我说道:“阿芊,你去问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咱们有什么要紧事,吃完了饭再谈也是一样的。” 我叉筷子的手一抖,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了,倒是那薛临冷哼一声,凌然朝陆羡河道:“羡河,你尽管让他饿死最好,省得老子一会儿卯足了劲修理他。” “修理个什么修理?”陆羡河一拍桌子故作严肃道,“你们要打架,都给我到外面去打,在我面前,谁敢放肆?” 还真没人敢。他老人家一手针法扎得比容嬷嬷还准,扎谁谁晕,晕谁谁倒霉。 薛临那样一个威风凛凛的习武之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偏偏在陆羡河面前低眉顺目的,笑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一时看得怔然出神,盯着半晌没了声音,倒是那陆羡河伸长手来在我面前晃了一晃,眯着眼睛直问道:“阿芊,好好吃饭,看什么呢,是觉得咱们老薛长得很好看?” 好看?我眨了眼睛想道,像薛临这般满身阳刚之气的英武男子,也许不应当用这样秀气内敛的词语来形容他。 琢磨良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偏偏在这时,一旁默然已久的书珏却是压低了声音,冷不丁地说道:“好看?她顾皓芊连木头桩子都觉得好看。” 话音未落,我头皮一麻,险些又朝他扣上一杯热茶,少顷,但闻薛临在旁眉目一凝,肃声对陆羡河说道:“羡河,这就是当初放火烧山的那个孩子?” 书珏听罢眸色一敛,连忙抿了嘴唇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上一句话,反是他身边的陆羡河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温言说道:“老薛,前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之间也难以解释清楚。总之阿珏这孩子,我现下封了他一手功夫,数月以来留在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妥。” “你就是太心软了,这要是我徒弟,迟早把他脑袋给拧下来。”薛临面露阴沉道,“也不知道你留他在身边能有个什么用处,待到以后你养的小女娃娃嫁出去了,难不成还靠着这条白眼狼给你养老么?” 书珏眼睛一瞪,双手亦是藏在桌下极不自然地紧攥成拳。陆羡河在旁看得心中明了,便忙是略有嗔怪地替他开脱道:“说什么白眼狼,都是我收的徒弟,若是知错能改的,那也是好孩子。” “好,都是好孩子,好徒弟。”说到这里,那薛临似有嘲讽地笑了一笑,转而冷了声音回应他道,“那段止箫也是你收的好徒弟,好的不得了。” “薛临!”神色一沉,陆羡河 分卷阅读1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3 愣是骇得十指关节都被攥得有些发白,“你能不能……”咬着牙关顿了一顿,似是在蛮力压制着胸口上喷涌而至的强烈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能不能,至少陪我把这顿饭……好生吃完?” 气氛一时凝固得有些可怕。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唯独那窗外细雨依旧,似是从天上而落的丝缕寒纱。 半晌默然,却是那眸色紧绷的薛临首先轻叹了一声,转而淡淡对陆羡河说道:“行了,原来的事,我不提了。” 陆羡河依然是冷了那张雪白的俊脸,良久不肯出声应他。 薛临见状也是不恼,仅仅是自顾自地夹了盘中小菜,继续偏头对他说道:“我此番来北方轶水镇,也是受隽乾王段琬夜所托,负责管理运输那些军/用/武/器,却不想半途遭劫,连那暗中接头的翁姓男子也不知所踪。”言毕,凌然一眼扫向了窗边那抹冰冷淡漠的黑影,恰不巧,沐樾言亦是握紧腰间佩刀径直迎上了他的目光,眸底皆为难以言喻的狠厉之色。 陆羡河兀自沉默了一阵,约莫是怕他二人因此再起争执,便有意无意地扬了扬眉毛,凝声说道:“你知道翁凭那小子在轶水镇里试箭杀人的事情么?” “我原是知道一点,但是他和我承诺他并不会做得太过火,所以我也渐渐默许了他的行为。” “镇中百姓无故伤亡一半,这难道还不够过火?”手中碗筷重重一磕,陆羡河面色沉痛地质问他道,“纵然那片区域乃是段氏宗家的管辖范围,可是那些无辜惨死的黎民百姓,又何尝不是为君之者该首要庇佑保护的对象?” “羡河,我曾认真对你提到过,你真的是太慈悲了。”薛临黯然道,“未来明里暗里挑起的战争还有无数多个,以你的性格,又怎能撑得住那些血流成河的厮杀场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羡河俨然不动地注视他道。 “我大概知道你这次来永钟城是为了什么。”薛临声音暗哑道,“浮缘城内城外现下风云涌动,一片战乱不休,段家的南北两域势力也在逐渐崩塌,不断朝内缩减……所以事到如今,你终究是坐不住了,想回去帮他一把,不是么?” 话未说完,屋内一众人的目光已是齐齐聚集在了陆羡河素衣如雪的身上,而他反倒像是丝毫不为此所动容一般,镇定自若地闭了闭眼睛,转而喃声低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薛临并不正面应他,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碗筷,垂首凝神望了他道:“我犹记得当年你离开段止箫身边的时候,走得是那样果断决绝,从容不迫,而我却没有跟上你的脚步,同你一道隐居山林。所以这些年,我就无不在想,倘若我就此放下手中的重担,依着你的想法远离纷争,享尽一世安宁,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陆羡河听罢面色不改,抬了眸半是苦涩半是自嘲地轻声笑道:“老薛,你都一把年纪了,这是在同我说笑吗?” “现在的段琬夜,已经成长到不需要我的助力了。”薛临摇头道,“数月之前御敌重创之后,我自己也在明白,有些事情背负得久了,会渐渐地力不从心。” “所以?老薛是想干脆撒手不干了?”陆羡河扬声问道。 “不,我就想问你,这次来永钟城,你是不是有意助段止箫一臂之力?” “是与不是之间,有什么区别?” “你若说不是!”眉目一横,薛临恳切果决地凝向他道:“我薛临愿意将手下‘断碧林’一众悉数归于段琬夜的势力,了却一切,释然与你离开纷争,到没有战火硝烟的地方去安度晚年。” 此话一出,我心中登时大震,半晌僵着手中两支筷子,都不知该往何处放,而一边的书珏和沐樾言亦是听得满脸诧异,差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独独那镇定自若的陆羡河依旧是平静得毫无波澜,高昂着脑袋即是一脸倨傲地漠视着薛临道:“我若非要说是呢?” “你若非要说是,来日在那横尸遍野的战场之上,刀剑无情,便休要怪我薛临心狠手辣,不念旧恩!” 皱了皱眉,薛临站起身来,固执而又骄横地对上了陆羡河的目光。 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挽留。那眼神居高临下,分明是那样的冷漠顽强,却又在同时,炽烈散发着让人心生怆然的力量。 ☆、所求 可是到最后,陆羡河都不曾予以薛临一个准确的回答。他只是一直在笑,笑得清朗而低柔,坦荡而无忧,就仿佛所有的沉庞心事都仅仅是窗外斜飞的雨丝一般,轻盈得没有声息。 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他的答案,唯独他一人半眯了眸子笑弯了唇角,好似置身事外,不在其中。 那餐晚饭,开始得很随意,却结束得很仓促。饭后唤了楼下伙计前来收拾打扫一阵,便是各含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谁也没再探头出来。 彼时我屋中竹床正凉,为了不在夜里冻坏那双膝盖,便特意找老板娘多要了一床毛毯一路抱着上楼,方路过走廊之时,恰见得陆羡河门缝里透出的几缕微渺灯光,便忍不住在他屋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偏偏他老人家一双耳朵灵敏得很,稍稍听到了门外一点风吹草动,即是扬起了尾音低低朝我唤道:“在外头傻站着干什么啊,不是说了不能吹冷风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便只是干杵在门缝里微微探出了一颗脑袋:“师父……” “进来,把门掩上。” “哦。”应声跨过了门槛,我心怀忐忑地进屋拉了张椅子坐下,手里还哆哆嗦嗦地抱了床毛毯,想必样子定然是十分滑稽。 陆羡河倒也并不嫌弃,一边给我倒了杯热茶,一边若无其事地瞅着我那张毛毯道:“以往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害得一身毛病吧?” “是啊……腿疼得厉害。”我拧眉道。 “你看你,还没到十九岁就成了这副模样,等以后老了可还不把你折磨疯!”陆羡河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这身子,得要赶紧调养好了。每日必须好好吃饭,按时歇息,知道吗?” 我怔然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眼眶突然一湿,忙揪紧了怀里的毛毯,哽咽说道:“师父,你这话说得,就好像你马上要走了一样……” 顿了一顿,陆羡河望着我,也不像往常那般开口就来训斥,只是兀自抿了一口热茶,没说话。 心里一片复杂。我垂了眼眸,试探性地对他说道:“师父其实很想和薛先生一起走,对不对?” “何以见得?”陆羡河挑眉道。 “薛先生在和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一直在笑,可是笑得一点也不开心。”我认真道,“你心里想去,特别想。可是你不敢迈出这一步,是吗?” 陆 分卷阅读1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4 羡河从椅间缓缓地站起身来,背朝着我遥遥望向了窗边,意味不明地说道:“……他这番话,我曾经不抱希望地等了很多年。早些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要和他一同归隐,从此远离世俗纷争。只是那时他心有所向,更愿纵情尽力于沙场之上,所以我也断了念想,不再奢求什么。如今这世道变了,我们肩上所背负的担子也重了,他倒是突然又冒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阿芊你说,我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师父,你曾说过你别无所求,也不想彼此捆绑束缚。那现在薛先生肯主动低下头来跟上你的步伐,你又为何不愿遵从内心的想法随他而去呢?”我有些茫然地问道。 “不是我不愿,只是……这世道不愿罢了。”摇了摇头,陆羡河放淡了声音说道,“我陆家世世代代为段家而效忠,尽心辅佐于太子殿下的身边,本就是我应尽的责任。如今正逢天下大乱,政权不稳。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想要前去为殿下指点迷津,以了却我师徒二人之间多年的隔阂……这样的局势下,纵是他薛临情愿退让一步,我也断然不可随性而应。” 我沉眸想了一想,良久,复又靠近他身边,轻声指出来道:“师父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吐出单单一个‘想’字。” 陆羡河微睁了眼眸看着我,勾了勾唇,忍不住咧嘴笑道:“小兔崽子,就你明白得多。你倒是告诉我,万一我丢了你就此远走高飞,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该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苦恼地揉了揉额角的发丝,我闷声道:“只要师父好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哦,也是,咱们阿芊长大了,不需要师父一直照顾了。”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我的额头,陆羡河颇为嗔怪地看着我道,“毕竟阿言这两年里,待你也不比师父差,对不对?” 面色“腾”地一红,我险些一个踉跄从椅子上跌坐下来,半晌扶着桌角坐稳,拧着手里呈麻花状的毯子连声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初在轶水镇的最后一个晚上,你俩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真当我又瞎又聋呢?”陆羡河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问道。 “你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 “是,一下也没漏。” “哎,师父你……你怎么能这样?”我登时羞赧惭愧得无地自容道,“你、你偷……偷看,弄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我还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呢!”瞪了我一眼,陆羡河冷飕飕地说道,“这随便在山下捡的一个臭小子,就把我养这么多年的宝贝徒弟给拐跑了?” “没拐跑!这事儿还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呢,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我涨红了脸辩解道。 “没关系就敢这样轻薄我的徒弟?好小子,为师这就去好生教训他一顿!”话毕,卷起雪白的袖管就要往房外冲,我见状慌忙将他衣角一把拉住,拼了命似的直往回扯道:“别啊!师父,我又不在意这些……可能阿言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呢?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能有什么想法?嗯?”陆羡河一本正经道,“这天下的好夫婿这么多,而我的宝贝徒弟却只有一个。他要是不愿娶你,以后还大有人在,你不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知道么?” “知道。”我怯懦点头道。 “何况,阿言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在太子殿下身边受着极为严苛的训练,心性自然要比寻常男子要寡淡冷漠一些……阿芊你若是真要喜欢他了,保不准日后还要吃亏受苦。”陆羡河语重心长道,“老实说,你跟着他,师父并不能完全放心。” 陆羡河说得的确没错,这一路走来,我磕磕绊绊地随在沐樾言的身后,也没少遭他以冷眼相待。可是在我面前,阿言就是阿言,倘若他的温柔永远只会让我体会到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抿唇沉沉思忖了一会儿,我终是仰头对陆羡河说道:“师父,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虽喜欢他,但也暂时还没到非他不可的那种地步。我不急着让他娶我,也不急着一定要嫁出去,他有他的包袱,我也有我的尊严……感情方面的事情,我确实是处理得很随性,但这绝不代表我可以接受随波逐流。我待他的情分,向来是当囚则囚,当放则放,他若是有心怜我爱我,自然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他若是将来始乱终弃,另择良人,我也必然会当机立断,再不纠缠。” “好一个当机立断!”陆羡河忍俊不禁道,“就算日后那个吃了哑巴亏的是你自己,你也无怨无悔?” “怨……怎么不怨?当然要怨!”我眯了眼睛,嬉皮笑脸地凝向陆羡河道,“可是——师父啊,在心里又怨又悔之前,你……难道不想爱着试试看嘛?” 他定定地看着我,良久,依旧是侧过了幽深繁复的目光,毫无笑意地弯了唇角道:“小兔崽子,在外头混了两年长了本事,还会拐弯抹角地揶揄为师了?” “不敢不敢,我在说我自己的事呢。”乌黑透彻的大眼睛有意无意地眨了一眨,我敛了笑容,继续凝声说道,“师父你看,徒弟我都为自己之后的日子做好打算了,这未来的路都还长远着呢,师父要是想放手去做些什么,完全不用担心我的归宿问题……大不了我以后被阿言抛弃了,再跑回来投奔娘家人的怀抱,师父也一样会开开心心开门来地迎接我不是?” “……”温润的瞳孔微微一睁,却又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无形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细缝。沉默片晌,陆羡河终是动了动嘴唇,长叹着对我说道:“阿芊,你让师父再想想,再……好生想想。” 我轻轻应允他道:“嗯……师父慢慢想吧,咱们不急。” 陆羡河点了点头,却也没再说话。屋中昏黄的烛火将他一张写满心事的面颊衬得黯淡而又寂寥,仿若冬末未能全然褪去的愁霜。 是夜,春雨绵润却冰冷,细柔却刺骨,似是斩不断的情丝,又似挥不去的牵挂。我从陆羡河房间里出来以后,兀自一人靠在栏杆上站了许久,片刻之余,又像是倏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便转身下楼唤人再拿了一床厚些的棉被。 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过了灯影茫茫的走廊,用力推开自己的房门一看,果见沐樾言那厮跟个猫儿似的窝在窗台边上的桌椅之间,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我的几本医书玩。 呵,我不出声赶他,他还真准备赖在这里了。 心里冷笑一声,我拥着那一大床极为沉厚的棉被,“哗啦”一声便铺在脚下的木质地板上,跪坐上去碾了一碾,转而阴阳怪气地偏头对他说道:“这位沐大侠,你今天晚上不出去瞎晃悠啦?” “人都找到了,还去哪里晃悠?”沐樾言淡然 分卷阅读1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5 反问道。 “怎么,你想捉他回去,又不好下手不是?”我懒洋洋地窝在地上那层温暖柔软的棉被上,眯了眼睛道。 “你还不是想帮着你师父,让他们二人一道背着太子殿下离开?”声音沉了一沉,沐樾言漠然望着我道。 “……”霍然一下自棉被上坐起,我神色不悦地望向他道:“我方才和师父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沐樾言如实答道,“我就在隔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行吧,你听到也就听到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翻了翻白眼,继续躺回去,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家殿下手里忠心耿耿的人才有那么多,何必揪着这两个不放呢?” “我要是一定要带薛临回去认罪呢?”冷不防的,沐樾言黝黑的眸子微微一沉,猝然扬声说道。 我侧头看着他,一时沉默着,没说话。 “你帮谁?”他又紧接着问道。 “……”半晌无声,我撑了一支胳膊在耳后,亦是偏了目光反问他道:“那你呢?你又准备帮谁?” 屋里晦暗无光。一片朦胧模糊之间,感到他高挑颀长的身体要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转了个弯,径直于我面前悠悠蹲下。 冰凉的大手轻轻扣住我的下巴,他那一双深邃沉寂的瞳孔,冷得像一把经打磨之后锋利逼人的弯刀。 “你先说。”声线平淡无波,于我头顶响起,分明未带丝毫起伏的情绪,我却蓦然觉得很是好听。 眼前的这个男人,固执的时候像山顶的雪,温柔的时候却像湖底的水。我安静木然地半躺在原地,视线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一路上扬。 良久,微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一动。我眼底的眸光亦是随之微不可察地向下坠去,沿途落入无底的深渊。 “我帮我师父。”茫茫的黑夜里,我这样应答他道。 ☆、非你 话音未落,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便是骤然黯了下去。 支在被褥之间的半条手臂被沐樾言轻轻握住,然后,又毫不犹豫地拽着我一头撞向了他的胸膛。 头顶的呼吸温凉淡薄,像是无意间拂过了一朵轻柔的云。 沐樾言俯下身来,半跪在绵软的被褥边缘。然后,即是,狠狠地,紧紧地,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将我箍入了他的怀中。 那一瞬间,我以为他定然是恨不得将我整个揉碎了,悉数渗进他冰冷薄情的骨血里。可是侧头怔然一听,却是他贴在我耳畔又低又沉地喃喃道: “……那我帮你。” 我没能待到他一句说完,那整具紧绷成弦的身体便已是倏然软了下去,像是指缝层层流走的细沙。 ——这是他给我的回答。 也是我从来不敢相信的一个回答。 我原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应该是冷下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然后立刻走出房门,离我而去。 可是他没有。从始至终,他都那样温柔地曲膝搂我在怀中,丝毫无意拉开半分距离。 我呆呆地滑入沉厚温软的棉被里,看着他被迫弯下腰来,轻轻将我拥住。 那一刻,就算是再坚硬顽强的铁石心肠,也该彻底融化为一滩软泥了,又何况是那个早已满目湿润的我呢? “阿言……”用力伸手扣在他细碎柔顺的发丝之间,我极力压抑着那双被泪水所倾没的眼睛,仔细端详着黑暗中他温柔内敛的神情,半晌哽咽,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随着呼吸颤抖。 “阿言你是傻子吧……”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额头,眉峰,还有鼻尖,我曲指将他鬓间碎发一点点别至脑后,半睁着眼眸,有些难以置信地对他说道:“我没让你这般待我……你就算转头和我翻脸我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凑近我唇瓣间极重地吮吻了一个来回,沐樾言垂眸一眼似要径直望入我心底:“我若是就那样翻了脸不再理你了,你还会厚着脸皮回来追着我跑,追着我闹吗?” “不会了……”我眼睛眨了一眨,任由它无端涌出两行豆大的泪珠来,“你走得太快,我是真的追不动了。” “那我不走了,你也别想走。”拥着我紧紧贴上他温暖稳实的身体,他埋首于我发间,轻轻衔住我的耳垂,磨了磨,又觉得好像不够似的,加重力道咬了一咬。半晌听到我吃痛地嘤咛出声,方才勉强松了下来,语气中三分无奈,却含有七分固执:“……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是非你不可呢?” 非我不可? 怔了一怔,想起方才无意对陆羡河吐露出来的几句心声,我苦涩一笑,继而轻伏在他胸口低叹道:“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阿言,人生苦短,我不想再为难我自己。我喜欢你,可是我也很害怕你……未来的路还那么长,我们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我不会。”坚定不移地出声将我打断,沐樾言低下头来,缓缓与我唇齿相抵。 【有删节】 他目光温热而又深沉:“那你来。” “……”我咽了咽口水,“真来?” “假的。”一个翻身起来,他要紧不慢地坐回了被褥的边缘,淡声说道,“别躺了,你到床上去,地上潮。” 我松了一口气,在同时却也有点小小的失落:“你当真不需要我帮你?还是嫌弃什么的?” “你想试?”沐樾言凉飕飕地瞥我一眼道。 “不敢不敢……”我慌忙一咕噜从被褥里弹了出来,连滚带爬地翻上了我自己的小竹床。而沐樾言则缓缓倾身过来,背对着竹床的床沿安静靠着,一时也没再出声说话。 良久沉寂与默然,我侧躺在平坦却冰凉的小竹床上,凝神细听着窗外细密绵长的雨声。 片刻之余,复又小心谨慎地翻了个身。我揪着手里一层棉被,细声于沐樾言耳边说道:“阿言,倘若师父真的和薛先生走了,你回去怎么和段止箫交代?” “以殿下的脾气,必然是要发一顿恼。”沐樾言平静道,“届时受着便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我呢?”我木然道,“我上哪儿去?” “战争在所难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远离是非,到安全的地方好好活着。” “哦,那我还不方便打扰师父他们。”我懊恼道,“我得带着书珏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一道云游四海,做对神仙眷侣?” “皓芊,你是故意的?”沐樾言凉了声音反问道。 “本来就是啊,你看,日后城内交战,硝烟四起,你茫茫无归期,我也一去不复返。”我坐起来,轻轻卷着他的腰带谄媚撩拨道,“要不,趁着你这会儿火还没消,咱俩好生快活一个晚上,明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互不叨 分卷阅读1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6 扰?” 话音未落,已是被那沐樾言连人带手一道扯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了又厚又重的被窝深处。末了,还像是觉得不够似的,又裹着我朝里卷了三卷。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般嫌弃地对待过,忙是又闷又委屈地冲他哼唧道:“姓沐的,你干嘛啊?我又不烫手!” 沐樾言抬手摁着眉心,一副全然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半晌凝滞,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了,但闻耳畔一阵纸窗重叩的急促响声,似有人正定定伫立在楼台之外,卯足了劲在使劲地敲。 我心下登时一惊,忙是从竹床上欠起身来,满面疑虑地朝外观望。而沐樾言见状亦是敛了面上神色,转而紧紧握了佩刀在手,凝声向窗外冷道:“什么人?” “沐公子,是浮缘城那处来的急报。”门外之人沉声应道。 “说。” “昨日宫里头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驾崩了。” 神色骤变,沐樾言挥手用力推开了纸窗,拧了窗外那人的脖子便道:“消息属实?” “是,千真万确!”那人颤巍巍地从腰间取出一枚足以验证身份的龙纹腰牌道,“皇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向来体弱多病,近半月以来,总是嚷着身子疲乏,却不想,那一觉睡了下去,就……就……” “别说这些废话。”凌然抬眸,沐樾言横出一手狠狠梗在他咽喉之处,声如刀割道:“浮缘城现在什么情形?” “原是想要在殿下回城之前暂且瞒着,却不慎让宫里的内应走漏了风声,这会儿各方势力对浮缘城皆是虎视眈眈,恨不得一举拿下。”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按遗诏所言,这国不可一日无君,理应由太子殿下速速前往浮缘城登基即位,可是如今他却身在北域谨耀城,不知何时能归啊……” “立刻派人去散播消息,说殿下即日便能回城。”倏然松开窗外之人的衣领,沐樾言施力将他朝外推搡道,“先把流言都压下去,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是,是,是……那太子殿下他……” 沐樾言厉声道:“还问什么?快去啊。” “是,属下这就去,这就去。”慌忙挣扎着跃下了窗台,那人一个纵身即是涌入了细雨连绵的黑夜之中,登时消失了踪影。而沐樾言则迅速回过身来,顺手自桌边取了纸笔墨水,似是有意要起草书信,我亦是随之翻身跳下竹床,燃了一盏油灯在侧,见他神色凝重复杂,一时也不敢出声打扰。 写信之余侧首淡淡望了我一眼,沐樾言轻声说道:“你先睡下吧,不用替我燃灯。” “我就在旁边看着,不吵你。”用力抠着油灯粗糙的灯尾,我心里蓦然绞成了一团,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又默默望了我一会儿,旋即低声叹道:“皓芊,事情来得太突然,这永钟城怕是呆不得了。” “你要走了吗?”我咬着嘴唇问他道。 “嗯。”沐樾言垂眸望着手边尚未干透的白纸黑字,道:“皇上没了,意味着浮缘城必将陷入大乱。况且现在宫中尚无一人能执掌各项重大事务,有的只是那些居心叵测的逆贼罢了。” 我颓然闭目,心道此番若是当真由他一人独往浮缘城,那日后见面的机会怕也是难得再有了——可是,他的去留与否,终究不是我能够擅自决定的事情,我唯一可以做出选择的,就是要不要跟着他一起走。 跟,还是不跟? 若是跟了,他心中也不一定是完完全全的接受与情愿;若是不跟,所有的情愿与牵挂都将化为泡影。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清冷却温润的侧脸,思忖良久无言。而他亦像是早已明白我心中所想一般,埋首专注于桌面的信纸之上,始终默默不语。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抱着那盏油灯陪了他整整一夜,我们谁也没有提及之后即将着力安排的事情。 ☆、立场 次日晨,果真如昨夜赶至窗边汇报宫中信息的那人所言,段止箫亦是派人在同一时间段内快马加鞭送来一封密信,说是皇帝骤然驾崩,浮缘城上下已俨然是乱成了一盘无法凝聚的散沙。 “殿下的本意是想与先生在这永钟城内小聚细谈一番——不料近来宫中遭受剧变,一夜之间沦为各方乱臣贼子的眼中之钉,此番打算便只能暂且延迟,先以倾力守护浮缘城作为首要目的。”用力握紧手中方才拆封的简言密信,沐樾言望向眼前面色僵冷的陆羡河,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殿下说了,若是先生当真愿意在这般岌岌可危的困境之中助他一臂之力,还请务必前往浮缘城内与他一聚,共同商议退敌之策。” 陆羡河抬起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他道:“皇上驾崩一事,已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嗯,宫中保密工作并未处理妥善。”沐樾言淡淡道,“现在的段琬夜若是蓦然得到这份消息,必然会下令大举进攻,直取段家核心地域。” “那殿下现在身在何处?”面上的颜色一点点褪至灰白,陆羡河颤声问道。 “殿下收到消息后便在连夜南下,大约一月之内,能抵达浮缘城的边界之处。” “不,晚了,晚了……实在太晚了……”略微失神地一下跌回桌椅之间,陆羡河眼底皆为恐惧与无措之色,“风声既然已是走漏出去,段琬夜那边就会有把握一次狠攻在殿下的前面。不出十天……或者说十天之内,浮缘城必然会提前陷入战火。” 话音未落,但闻门外茶盏陡然碎地的一阵刺耳声响,屋中一众人等霍然抬头,便恰是见得薛临正一动不动地伫立于门槛之外,那一双锋刀般的剑眉紧紧皱起,鹰隼般犀利的双眼亦是寒芒乍现,无处可藏。 他在看陆羡河。死死地盯着,瞧着,像是要无形勾出陆羡河的七魂六魄一般,用尽了所有的专注与精力,毫无保留地砸在他的身上。 但,很不巧的是,陆羡河并没有予以他任何的回视。他知道薛临一直在默然等待他的答案,可是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空出多余的目光,来扫上哪怕是一眼。 “没得选了。”沉庞的眸底像是覆了万年的寒霜,陆羡河微微颤抖着站起身来,由我在旁一把扶住,半晌凝滞与沉寂,方才紧锁着眉头探出手来,用力地摁住了沐樾言的肩膀,哑声说道,“阿言,立刻调动你手下所有可以挪用的人手与兵力,让他们全速赶往浮缘城外暂作抵御。你们同段琬夜之间明暗交战多年,不可能不清楚他进攻方式的疯狂与残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下一个引燃战火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宫中。” 此话一出,我便瞬间想到了当初暗杀段惆和围剿孟郁景时宛若暴风骤雨般的厮杀之战。段琬夜是个胆大心细的男人,凡事于他来说,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若是当真要以整座皇宫作为颠覆段家 分卷阅读1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7 统治的陪葬之物,于情于理上,也确实对应了他暴戾恣睢的性格。 正待一人想得出神,却又是忽听陆羡河在我耳畔肃然出声令道:“阿芊,你和阿珏去整理好所有的医疗用品和常用药物,用不上的书本和竹简暂且寄放在永钟城驿站内,待日后有机会再来取——事不宜迟,所有事情处理完毕,我们就立刻上路,立刻上路!”言罢,瞧着他丢了魂似的直朝书柜边上走,我心中慌得厉害,忙上前去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轻声抚慰道:“师父,你……你别急啊,你这个样子,我真怕你直接晕过去。” “阿芊……对了,我的阿芊。”陆羡河陡然一下醒过神来,颤巍巍地抬手拂上我的面颊道:“你身子这样差,哪里能跟着为师一同颠簸呢,万一路上病倒了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无声揽着我的肩膀纳入他怀中,沉了眸色,复又谨慎庄重地对陆羡河说道:“陆先生,如今各大城镇内一片混乱,实在没法任皓芊独自一人在外避难。若是你有意前往浮缘城同殿下会合,日后就把皓芊交由我来照料便是,我会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心弦一动,我怔然抬眸望向他的侧脸,空出的手掌却是被他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回想昔日在那遇陈江上,我们也是这般用力地握紧彼此的双手,如此一晃便是漫漫一年,虽说眼下早已是物是人非,然而辗转忧虑无数个来回,他却依旧是安然地伫立于我的身边。这般反复思虑,倒是觉得所有未知的恐惧都化为了勇气,我默然想了一想,终是抬起头来,低低对陆羡河说道:“师父,你冷静一点,你要赶去见段止箫的话,我也陪你一起去,有阿言在,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薛先生的事情该怎么办,你自己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眼底寸缕的微光一点点地燃了起来,旋即又像是熄了火一般黯然地褪了下去。陆羡河望遍了屋中每一个人的身影,却偏偏把最吝啬的那一抹余光留给了门前的薛临。 陆羡河没敢正眼看他,面上的表情正似他那被幽冷深山所包裹的一颗心。陆羡河曾一在鼓励我要勇敢,我却是毫无知觉地反劝了回去,由衷盼着他能迈出自己心驰神往的那最后一步。可是现在看来,他和薛临之间所间隔的,分明是万丈的深渊。 闭了闭眼,陆羡河的笑容散得像是河滩上干涸的水渍,而不变的,却是他眉目间永恒的骄傲与顽强。他说:“老薛,你看,这回可不是我不肯走了。皇上他老人家好歹是我们共同侍奉过的君主,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薛临抱着手臂,木然倚在门框边上,良久方回应他道:“……看,自然是要去看的。” 只是往后的日子山遥水远,劳燕分飞。再见面时,便已是站在了各自对立的一方,刀剑相向。 从揽枫楼驾马一路出城南行,方转身离开这座河水蜿蜒的迷离水乡之时,陆羡河甚至没有回头与薛临告别。那时的我远远在旁看着只觉心酸无奈,然而侧目一眼望见陆羡河发顶随风飘飞的白丝,便知此刻的他纵是心如刀绞,却也仅是隐忍而不发。 原来,有些痛楚并不是爆发在某个难尽人意的一瞬之间,而是在年年岁岁的舍弃与被舍弃中,早已埋下了不可磨灭的深根。 此番浮缘城一行,原是陆羡河盼着能带我到城外散心解闷,却不想途生变故,将这场心向往之的旅程活生生变成了不可避免的灾难。 一路缄默无言,直到马车飞驰着穿过了永钟城的大门,我抬眸望着陆羡河微微紧缩的瞳孔,终是忍不住轻轻出声在他耳畔说道:“师父,薛先生他身上伤势还未痊愈,你就这么走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么?” “早就没什么大碍了。再说了,日后他若拿刀逼上了我的脖子,我莫不是还要这般无所顾忌地关心着他?”偏头遥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陆羡河要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自然不是,但我认为以薛先生的性格,他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幽幽道,“之所以要说到刀剑无情,也只是怕你不答应,随口找个台阶下罢了。” “这些稀奇古怪的道理你倒是想得挺多——这会儿自己稀里糊涂地跟上了马车,日后的事情,你真的有仔细考虑过么?”如玉的眼眸睁开一条狭窄的细缝,陆羡河回过头来,凝视着我道。 “哎……?”话题猝然调转了一个方向,我被他问得有些发怔:“日后的事情……” 还真没考虑过。只是看着陆羡河急慌了神,我自己心里也顿时没了谱。支支吾吾地斜了眼睛瞥向身边正闭目养神的沐樾言,他便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敛了面上倦色,转而对我说道:“到了浮缘城以后,会把你安置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只是日后战乱在所难免,怕是没法在同一个区域久留。”顿了顿,复又淡声凝向陆羡河道:“至于薛临那边,我已经派人跟上了,事后的具体动向都会有一定掌控。” 我愕然直瞪他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还让人跟着他?” 陆羡河听罢却只是轻声笑道:“阿言,你留这么一手让他知道了,日后定然不会轻饶。” “薛临若是回到段琬夜的身边,我自然不会由着他们事事顺心。”沐樾言平静道,“此番相遇未能出手直取薛临性命,也是念在我曾应允皓芊必会出手帮她……不过于情于理,陆先生与我皆该一心归顺于段氏宗家,有些立场和界限,还望先生能够看得明白。” 陆羡河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在默认,又似是在无奈,良久,复又缓缓说道:“这些事情,我又何尝看不明白呢?只是大多时候在视若无睹罢了。” 我木然看着陆羡河渐渐缓和下来的寂寥神色,一时心中生堵,像是坠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沧归山上,亦或是在这永钟城中,有些东西,他从未舒坦地放下,却也从未真正地拿起过,所以那些悲戚入骨的滋味,也比寻常人要感受得更多。 ——这一趟近乎马不停蹄的行程耗时整整半月,从北往南,沿途颠簸不停,经过了无数的大小城镇,最终的落脚点,却是生生停在了一年多前段琬夜曾用以藏匿行踪的闻桑小镇。 说来也是恰巧,那闻桑镇正好坐落于浮缘城外东北方百余里处,是临近于城北大门与去往北域一带的交通要道,可以说是占地虽小,但五脏俱全。然而,也正如陆羡河前些日子曾预料到的结果,那浮缘城中所大肆迎接我们到来的并非是昔日那个繁荣昌盛的富贵景象,而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轰炸。 我们推测过段琬夜会以任何一种粗暴的方式入侵皇宫,反客为主,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会投入自己所有的火力与兵力,直接以□□摧毁那座本就混乱不堪 分卷阅读1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8 的段氏皇宫。 所有人都低估了段琬夜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唯独他自己,没有辜负他曾经对着苍天和百姓所立下的誓言——早在他当初一刀抹除孟郁景的性命之时,他就说过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推翻整个段氏宗家,而非贪图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以这一路以来近乎疯狂的争斗与屠杀,都是在血洗年少时候被至走投无路的耻辱。 一年前,他毁的是那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浮缘孟家,而一年后,他毁的却是一整座富丽堂皇的浮缘城。 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明白他在计划什么——似乎是在有意制造这样一场火上浇油的纷乱场面,他却又偏偏在炸毁皇宫的一瞬之间,携了所有人手迅速撤离,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毫无征兆的硝烟与炮火,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席卷了王都中心整座金碧辉煌的华贵宫殿。大批收到波及的难民百姓与王公贵族都在带着惊恐与仓皇四下奔跑与窜逃,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于这场影响巨大的爆炸之后,竟是再也搜寻不到段琬夜等一众人的影子。 像是隐匿于黑夜中的噬血蝙蝠,他悄无声息地引燃了一颗足以燎原的星星火种,又偏偏在同一时间内分散于城内城外的各个角落中,无声露出了恶魔的爪牙,静静守候着段止箫的到来。 没人能够寻到段琬夜的踪迹,纵是他在这浮缘城中早已布置好了凶残至极的天罗地网,如今引入眼帘的,却也仅仅是一望无际的残垣断壁。 ☆、绿衣 段氏皇宫骤然遭到大量火/药的突袭,而真正在暗处下手的逆党却不知所踪——一时之间,城中一众官吏百姓皆是骇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加之如今宫殿被毁,宫中人员伤亡无数,而大批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亦是纷纷迁往城外区域进行临时的避难,同时又抱着希望日夜静候段止箫的归来。 闻桑镇作为往北一带路上暂为可靠的安全地带,在短时间内瞬间涌入了络绎不绝的流民伤者,而小众从宫中出逃的高官妃嫔们无处可去,也不得不瑟缩拥挤在这座狭小城镇的边缘,盲目等待命运的宣判。 如此一来,那些镇守城外的精兵良将只好腾出部分营地供以宫中贵族们暂时憩息,以避免因生活习惯的不同与周围的平民百姓发生争执。 方停车落脚于浮缘城的边界之后,沐樾言便攥着段止箫的腰牌成为了替代他的存在,一面日夜奔走于城外多方驻扎的营地之间打探消息,一面为着安置大批难民与贵族的事务而焦头烂额。而陆羡河则在大量伤亡的群众中充当了固定医者的角色,整日携了我和书珏为镇中避难人员治疗伤病,煎煮汤药,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如此,城内城外的局势与状况,却丝毫没有得到半点好转。段琬夜这无声而狠厉的一步棋,可以说是瞬间将多年平和安然的段氏统治搅成了一滩软泥,局中人陷进去了就没法再出来,而局外人卯足了劲也无力上前施以援助。 “……你听说了吗,皇上他老人家驾崩了,那本该速来继位的太子殿下,却连影儿都没见着!现在外头的人把咱皇宫都给炸开了花,那群当官的废物连埋火药的人都没抓到!” “谁不知道啊,那狗皇帝生前就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他儿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会子一人躲在北方的某个角落里发抖着吧!” “嗯?太子殿下不是回来了么?这几日忙着在镇外营帐中上下打点的,莫非不是殿下本尊?” “本个屁的尊!那人就是个给太子擦屁股的替身,你说,他手下要什么东西没有,为啥不干脆卷铺盖跑了,还留在这是非之地白白吃苦,有什么用?” 街头巷尾,皆为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偶尔一日背着药箱从镇中心出来了,竖耳一听,便是那些难民百姓们窝在墙根子底下小声念叨。平日在市井上蛮横惯了的一群地痞无赖,面上对着来往巡逻的军官嬉皮笑脸的,这背地里却是什么脏字儿都吐的出来。 “窝囊废。” “一群蛆。” “段家人要死绝了。”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沐樾言一开始还会握了刀前去横上一记凶神恶煞的眼神杀,待到后来忙得整个人都快要歇菜了,便也只好闭着耳朵充聋子,权当没听见。 原以为就这么习惯得久了,也该好好安生下去了。恰不巧,今日兴许是头顶上的太阳照得太暖和了,偏从那巷口子里突然杀出一只嫩芽儿似的花骨朵,横冲直撞地钻进了人群,尖着嗓子便对着议论纷纷的人群高声吼道: “不准!这样!诽谤!我!皇兄——” 那一通气势足得很,可惜终不是个适合大声吼人的料子,遂话到一半也就猛地喊破了音,登时引来了一群过路者的驻足。 彼时我正提着一只药箱子摇摇晃晃地往镇外走,这会子陡然遭她一记怒吼,险些哆嗦着把箱子整个儿给摔出去,好在我福大命大,歪歪扭扭地靠着树干勉强站稳了,回头一瞥,便是见着一抹翠绿色的娇小人影,正叉着腰横眉竖目地站在人群中央,满脸的不甘与愤懑。 眉眼潋滟,面若桃花。一身琳琅玉石,珠光宝气,想来该是从哪个宫里逃出来的贵人娘娘,那一袭珍贵罕见的碧霞蝶纹衫,于阳光下还会闪烁发光。 那群没眼界的小混混们突然见了此状,便不由得纷纷回过头来,一脸不耐烦地望了她道:“哪个青楼里跑出来的脏丫头,现下城里城外都给人炸得稀巴烂,谁还出钱供了你在这儿瞎闹腾?” 那绿衣姑娘听了怒目圆睁,忙凑了上去恨恨骂道:“大胆刁民!谁准许你们用这种口气和本宫说话的!” “哎哟,还本宫?”小混混们直呵呵笑道,“穿得稍稍艳了那么点,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了?” 只见那绿衣姑娘听到这里,两颗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来了,踮起了脚尖即是怒声斥责道:“你们!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本宫可是……” 话未说完,一眼瞧着那群混混们黝黑的脸色瞬间转为乌青,我心道不好,连忙上前去拉了那绿衣姑娘的手就往镇外一阵乱冲。她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任我揪着跑了近小半柱香的时间,半晌反应过来,愣是将我狠狠一把甩开,道:“你!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奇怪东西,拉着我打算做甚?” 我一手扶着药箱,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她说道:“好姑娘,在镇外可不比你那皇宫里舒服,这里什么人都有,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绿衣姑娘听了半天没能抓着重点,只是一脸警惕地捂了胸口,退后三步盯着我道:“你怎知我是从宫里来的?莫不是皇兄给我提到过的人贩子,打算绑了我去卖上一笔好钱?” 人贩子??? 我 分卷阅读1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69 登时又气又好笑道:“我是人贩子?那方才和你说话的一群人又是什么?只有他们才敢绑了你,活生生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当丫头使!” “窑/子?窑/子又是什么?”绿衣姑娘一头雾水地指了我的药箱道,“这个是窑/子吗?” “嘶……”我头疼欲裂道,“你……你听得懂人话吗?” “怎么听不懂了?”绿衣姑娘霎时怒道,“刁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小心我让我皇兄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剁成肉泥!” 皇兄…… 我拧了拧眉,扣紧了手里的药箱偏头问她道:“你方才就一直在说皇兄皇兄的。你……难道不是宫里哪位娘娘吗?” “娘娘?”绿衣姑娘怒意更甚道,“本宫今年才十五岁,怎么就成娘娘了!” 我心头一紧,望着她,冷汗直冒道:“你叫什么?” “段岁珠。” 话音刚落,我手里的药箱已是稀里哗啦地摔在了脚边,大小的瓷瓶与药包悉数滚了出来,七零八散地落了一地。 “喂!你的窑/子掉了,你不捡吗?”她慌忙蹲下身来,直唤我道,“喂!喂!喂!” 好一个段岁珠。 双腿骇得有些发软,我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来,勉力去收拾那些摊了满地的医用药品。 “你脸色好差啊,是不是没吃饱饭?”她若无其事地蹲在我身边,乱晃悠道,“还是说你生病了,没去看大夫?” 我喉咙有些发干,没说话。 “我给你说,我们帐里有个陆大夫可厉害了,包治百病呢。就是我现在一个人偷跑出来,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她一个人在旁手舞足蹈地说道,“不过没关系啊,过会儿就会有一堆人来找我了,那时候,我就带你去看病啊?” 我怔了怔,忍不住偏头问她道:“你偷跑出来的?” “对啊,我皇兄非要拉一群人来看着我,一点儿都不自在。”段岁珠嘟着嘴巴嚷嚷道,“父皇驾崩快一个月了,我每天都在哭,也没有人肯过来安慰我,我就只好一个人出来散心了。” “……”默然一阵,我扶着墙壁站稳了身子,侧首对她说道,“我带你回去吧,免得一会儿还要麻烦旁人。” “嗯?”她欣然道,“你知道营帐在哪儿吗?你是什么人?” 我抱着药箱垂眸走在前方:“我是帐里的顾大夫,顾皓芊。” “啊?你是大夫啊!我怎么都没听过?”她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问道。 “我身体不太好,一般都窝在营地附近熬药。”我面色寡淡道。 “为什么不好啊?”她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像戏本里写的那样,为情所伤,久病成疾?” “……”我咬了咬牙关,没理她。 “我跟你说,我也为情所伤,痛苦很久了。”她开始双眼放空,兀自作悲戚状。 “……怎么?”脚步一僵,我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她道。 “我皇兄半年前曾给我指配了一门婚事,说是要把我嫁给他身边那位沐公子。”她声线哀婉道,“我当时嫌弃他是影卫出身,配不上我,而刚好我俩又没见过,他也一点都不喜欢我,这事儿就给不了了之了。可——是……” “可是?”胸口闷得难受,我又惊又疑地继续问道。 “可是!我昨天在营帐外头……见到他了!”她噘着嘴巴悄无声息地亲吻空气道,“就看了那么一眼。就一眼——我觉得……我大概是爱上他了吧!” “嗯?”我差点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就一眼爱上了?” “英气逼人,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她双手交叉握拳,一脸崇拜道,“简直是做驸马的最佳人选。” 哦,现在这天下闹得兵荒马乱,鸡犬不宁——她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大人,倒是乐呵呵地在营地里挑起了驸马? 我挑了挑眉,脸色不善地瞥了她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没你说的那样好看?” “怎么,你认识他?”段岁珠鼓起腮帮子狐疑道。 “不光认识……”眸底的水光微微一跃,我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还可以带你见他。” 明艳动人的瞳孔骤然睁大,她立刻喜不自胜地望了我道:“真的?” “真的。”抿了抿嘴唇,我肯定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两抹矮小而突兀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总营帐之内,各怀心事地对上了桌前那块一动不动的木头桩子。 “做什么?”头也不抬地望着手边铺天盖地的文书与竹简,沐樾言似是早有感应般地对我说道,“不是让你晚些时候……”顿了一顿,话没说完,愕然偏过了眼眸,复又望着我身旁扭扭捏捏的段岁珠道:“……这位是?” 我不动声色地和段岁珠对视了一眼,她有所会意地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端着架子朝他扬声说道:“沐公子,不认识本宫吗?” 沐樾言淡淡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手中文书道:“不认识。” 我用力咳了两下,轻手轻脚地挪至他的身边,悄声提醒道:“姓沐的,你惹的桃花债,你自己收拾好了。” “什么意思?”沐樾言木然问道。 “人家小公主都找上门来了……”声音骤然凉了半截儿,我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说道,“你这位驸马爷还打算不认账么?” 眼角微微一跳,沐樾言方要抬臂握住我的手腕,却是被我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冷冷地勾了嘴唇,故意放甜了声音对他二人说道:“你们俩慢慢聊,我就不多作奉陪了。” 言罢,扫了一眼身旁面色桃红,宛若情痴的公主大人,我一脸阴郁地挥手甩开长帘,抱着松松垮垮的药箱即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婚事 一路不停地埋头冲入自己的营帐,那脚边因着走得太快都带上了一阵犀利的风声,完事儿了还要把手里的药箱重重一磕,撒气似的往下狠狠扔在地上。 那书珏本是摇着小扇子在旁煎煮草药,这会儿愣是被我骇得肩膀一抖,连连出声骂道:“顾皓芊,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气无力地甩了两双绣鞋缩回床上,一头埋进了被子里并没理他。 “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有病。”书珏不紧不慢地凑到屏风后面,把玩着手里那把小扇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而且还快要死了。” 二话不说,我提了一只绣鞋就冲他砸了过去:“你才快要死了!” 书珏抬肘勉力接过,半捧半握地搁在手心里冷笑道:“呵,师父这会儿出去采药了,你也就敢对着我撒泼不是?” 我脸色青白了一阵,没说话。 书珏摊了摊手,漫不经心道:“来来来,给我说说,发生什么了让你发这么大脾气?” “不关 分卷阅读1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0 你的事。”我没好气道。 “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惯的臭毛病,矫情得很。”书珏凉了面色慢悠悠地坐回桌边上,提了一壶茶道,“早前若是没被师父封了大穴,我肯定要施针把你毒成个哑巴,看你还能找谁闹腾去。” 我顿了顿,从床上翻身坐起,沉了眸色问他道:“书珏,你这是什么话?跟了师父都快大半年了,你心里的怨还没消够么?” “什么怨?”书珏矢口否认道,“我心里没有怨。” “你惦记的九山,已经被你亲手毁了。”我道,“现在我们谁也回不去了,就不能彼此安生些么?” 他斜了眼睛瞥我道:“我不安生么?” 书珏那一双幽深复杂的瞳孔,永远像是毒蛇一般冷得瘆人。我盯着看了半晌,终是骇得心里有些难受,忙偏了目光虚声道:“你是真的安生了吗?” 他垂了眼眸,轻抿了一口手边的热茶,并未答话。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躺了近整整一个下午,他亦是坐在屏风外默默不语地品完了一壶清茶,半晌出神,复又缓缓地站起身来,继续对着一旁煎药的火炉摇起了扇子。 原以为,按照沐樾言平日里的习惯,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铁定要回头来找我认真谈话。偏偏今日就与众不同,我愣是在那被窝里辗转反侧了无数个来回,也没能在营帐外瞅到他的影子。正待心中愈发生疑的时候,却是忽而听得有人半撩开了门口的长帘低低说道:“请问……陆先生在么?” 书珏应声偏头,略有些疑惑地扬声问道:“陆先生出去采药了,晚些时辰才能回。” 我亦是起身下了床忧心道:“找陆先生有什么事吗?” 帘外那人顿了一顿,旋即立马出声答道:“是太子殿下回来了,现下正等了先生过去呢。” 话音未落,书珏手里捧着的药罐子已是颤巍巍地碎了一地。我从耳畔一连串局促不安的杂乱声响中抬起头来,拧了眉头再次朝他确认道:“……你是说,太子殿下他……到营地了?” “是,殿下说了,若是陆先生不在,就让顾小大夫先过去。” “行了,我现在就去。”强行压住心头纷涌而至的异样情绪,我扶着床沿缓缓站起身来,一眼望见书珏还满面阴沉地缩在角落里没有任何动作,便忍不住上前死死拽了他的胳膊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两年前放火烧山的胆子上哪儿去了?” 书珏咬了咬唇,一把将我甩开道:“说得像你不怕似的,你自己不也是被他生气撵出来了?” “你……”我眸色冷厉地将他往墙角里推了一推,半晌迟滞,终是心下一横,按捺下一口火气对他说道:“你滚去屏风后面躲好了,师父回来之前别让段止箫看到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呢?”他瞳孔一缩,瑟声问道。 “我去见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瞪了他一眼,我即是陡然冷下了面色,径直一头朝外冲了出去。 老远便见了总营帐外影影绰绰地围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虽是各自面上都急迫得打紧,却也不得不安安静静地守候在长帘之外,饶是半点惊扰旁人的声音也不敢发出。 瞅着这般庄严肃穆的阵仗,我便不由想起往日谨耀城中段止箫那一脸形同鬼魅的温和笑容。拳头无意识间攥得有些发白,我闭了闭眼,终是倾身上前,探手掀开了阻隔于眼前一道弱不禁风的屏障,踱着发软的步子又沉又缓地迈了进去。 营帐中总共就三人。沐樾言和段岁珠毕恭毕敬地靠近木桌相对而坐,而那正前方一身水色衣衫的俊雅男子则眉目阴沉地倚于椅背之间,满面皆为难以消退的倦色。 果真是段止箫。 许是连夜快马加鞭地疾驰而来,那说话的声音中都隐含了一丝疲惫的嘶哑。如今蓦然见了我的到来,反是视若无睹地偏过头去,自顾自地继续着口头上的话题道:“依樾言所言,那段琬夜如今自封为隽乾王,称霸观昼以南的一带区域也就罢了,现下贸然一举炸毁了浮缘皇宫,反而是带着他一群乱臣贼子匿了踪影,按兵不动?” 沐樾言淡淡扫了我一眼,转而如实向段止箫答道:“是,属下已经派了大量人手前往城内城外仔细搜查,届时若是发现任何可疑行迹,都会向殿下逐一汇报。” 彼时他们两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来去去的仿佛永远没个尽头,倒是那边上心细眼尖的段岁珠倏然瞧见了我的身影,忙是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招呼道:“哎,这不是方才带我回来的小大夫吗!皇兄,皇兄,你快看,这个小大夫她人可好了……” 话未说完,段止箫已是沉了声线冷冷将打断她道:“岁珠,我同这位沐公子在说正事呢,你若是再在一旁胡乱闹腾,我就罚你禁足三日。”顿了顿,余光瞥了半晌段岁珠瞬间眼泪汪汪的低落神色,复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而接着对沐樾言说道:“这事情来得实在蹊跷,没人知晓他段琬夜在暗地里偷偷盘算些什么。他既是有能力摧毁一座皇宫,为何偏偏不趁着这混乱之际侵占整座城池,继而直接夺取皇位呢?” “属下近来几日与驻守王都的一众将领细细分析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所推测出来的,无非也就两个结果——一来,段琬夜手下兵力虽多,但并不能直接与守备森严的王都精兵相抗衡,硬碰硬所造成的牺牲实在太大,殊死搏斗也不是他一直以来的惯用作风。”沐樾言肃声道,“二来,他炸毁皇宫之后立即撤退所有人马,隐匿踪迹,想必也只是躲在暗处静静等待着殿下的到来,盼着能在最短的时机内,直接夺取我们的核心人物,借此瓦解整个段家最后的统/治。” “这第二点我不是没有想过。”段止箫皱眉道,“只是如今浮缘城中一片混乱,我身为段家江山的下一任君主,绝不可因为畏惧死亡便轻易弃我的子民于不顾。” “属下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揪出段琬夜的藏身之处,以避免由他在暗处猖獗一时,危害百姓。”沐樾言抱拳恳切道。 “樾言,我知道你近来实在辛苦,只可惜如今形势紧张万分,的确容不得半分的松懈与空闲,之后的日子,依然还需要你能够不遗余力地投入进去。”轻轻地摁了摁沐樾言的肩膀,段止箫微微笑着温声说道。 “是。” “……好了,这正事儿就暂且说到这里。咱们……是不是也该叙叙旧了?”狭长的眼眸眯成一弯冷月,段止箫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轻轻唤了我道:“顾师妹,你既是来都来了,还傻愣愣地杵在哪里干什么?” 我眉目一凌,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而沐樾言见状则是缓缓地站起身来,扶着我一道半跪于段止箫的面前道:“殿下,她 分卷阅读1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1 身子一向不好,逢人总是容易忘却礼数……还请殿下能够见谅。” 那坐在边上的段岁珠见我二人齐齐跪下,亦是忍不住蹦跶着跃至沐樾言的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恭顺有礼地伏在地上,眨着眼睛直调侃段止箫道:“皇兄!这个小大夫确实身体不好,但她的人却非常非常的好!况且……你方才都管她叫师妹了,为什么还一定要她跪着呢?” “哦?”神色一凉,段止箫要紧不慢地望了我三人道,“那岁珠你来说说,我这位师妹哪里特别好了?” “我方才在镇上迷路了,就是她引着我一起回到营帐里的。一路上我只是随口同她说了说我很喜欢沐公子的事情,她就直接特别热心地把我带到了沐公子的面前!”段岁珠笑嘻嘻地捅了捅我的胳膊甜声道,“是不是啊,小师妹!” 小师妹?小个屁! 头冒青筋地和身旁的沐樾言相互对视一眼,瞅着他此刻的面色也并不太好,我那心里便像是无端卡上了一盘鱼刺,搁哪儿哪儿疼。 而正前方的段止箫倏然听到此话,便是情难自禁地放声大笑道:“哎!我的小岁珠啊……前一阵子,你不是还嫌弃着咱家这位沐公子么?今个是怎的又喜欢上了?” “皇兄,你先前写信的时候,可不曾告诉我咱家沐公子长得这般花容月貌啊!”段岁珠又是委屈又是羞赧地说道,“我也是昨天见了才知道的……原来皇兄的手下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俊俏人物,就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沐樾言在旁听得脸色登时一阵青红,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没气,只是任由那段岁珠明目张胆地指着他评头论足,愣是耐着久久不曾发出一言。而段止箫则是笑逐颜开地捧了一手热茶,一边小口抿着嘬着,一边略带戏谑地扬声说道:“好啊,岁珠若是肯喜欢,那自然是比什么都好!既然是由我家顾师妹一手撮成的大好姻缘,我这个做师兄的,又岂能不成全?” “真的嘛,皇兄?”段岁珠听罢,霎时喜得一蹦三尺高,连忙上前去抱了段止箫的胳膊胡乱蹭道,“皇兄这算是同意这门婚事啦?” “本来就是专门指配给你的,只要你愿意,有什么不能同意的?”段止箫一脸宠溺地捏了她的鼻子道。 “我就知道,皇兄对我最好啦!” “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一眼瞧着他兄妹二人腻歪得打紧,我那面上的神色却是愈发生得灰白惨淡。像是无端在心头扣上了一层无以挣脱的枷锁,纵是倾尽全力辗转了无数个来回,却也仅仅是在原地的牢笼中踏着迈不出的慢步。 双手紧握成拳,视线微有些恍惚。我用力咬了咬嘴唇,强行摁下胸口呼之欲出的痛楚与酸涩,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对段止箫说道:“殿下,民女身子实在不适,便不在此搅扰殿下一家团聚的幸福场面了,待到晚些时候陆先生回到帐中,民女自会立刻通知他前来与殿下一会。” 言毕,方要垂眸再瞧上一眼此刻沐樾言的反应,却是忽而听得那段止箫冷不防地在我身后悠然说道:“哦,对了……这样说起来,倒是还有件事情忘了和我的好师妹仔细交代。”薄唇肆意弯起一个诡秘的弧度,段止箫抬起下颌,用极其漫不经心的语气字字清晰地说道: “我离开谨耀城之前,谭夫人曾经托我前来告诉你……说她近来身子好了些许,还要多谢你昔日对她寸步不离的照拂。” ☆、女将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我的后心处即是陡然生出了一层近乎凝固成冰的冷汗。 那是我心底深处早就尘封已久的一抹黑暗。 ——满手罪孽的猩红,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女子濒临绝望时的倦容。 无数个试图彻底忘却的日夜,如今却像是涨潮后近乎陷入疯狂水花一样,从脚底一路蔓延至头顶。 ……抛不开,也甩不掉。 瞳孔一阵撕心裂肺的紧缩,我竭尽全力地闭了闭眼,却没能闭上,一路怔忡地肆意睁开着,映入眸底的,却全是铺天盖地的黑红。 走出营帐时的脚步略有些发虚,半晌顿住,妄图回头寻找那抹沉黑色的熟悉身影,然而,随着帐外大批人员的迅速涌入,我终究是没能等到他的到来。 ——他很忙,也很辛苦。在这样岌岌可危的情况之下,他根本抽不出空闲来照顾我的心情。 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纷沓而至的苦楚与酸涩。 说到底,我和沐樾言之间,也不过是一层浅薄如纸般的暧/昧关系。彼此相处的时候,并没有过任何至死不渝的承诺,甚至在来到浮缘城之前,他也只是简单地说过会照拂于我。 也许于他而言,所谓的“非我不可”,也仅仅是一时情动而任意留下的空话。毕竟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于在意与不在意的边缘不断徘徊,难以脱身。 那时室外暮色未浓,余晖斑驳。仰头眺望着天边摇摇欲坠的沉庞夕光,我就在迷茫地想着,如今这般残阳如血,万物萧瑟的颓败季节,果真是传说中那本该明媚动人的春天么? 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我一路沿着闻桑镇的边缘地带缓步行走,一时也不知道走到何处才能是个尽头。 并不想像往常一样一头钻进营帐里反复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以此麻木不仁地淡忘所有痛苦。更不想在陆羡河回来之后,由他领着前往段止箫的身边,无端再受到一次惺惺作态的侮辱。所以,我埋着脑袋便是不知不觉地走出了营地,只觉得加快脚步远离是非之后,连带着周围的微风都要悄然染上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整整一年未见的闻桑小镇,于半月前翻天覆地的巨大爆炸中,被迅速来往拥挤的流民与伤患们生生褪掉了一层鲜活的皮。原本热闹喧哗的街头巷尾,如今已是塞满了流离失所的可怜之人,淡淡抬眸一眼望去,那些个满面黯然的伤残病重者从来不在少数。尽管这多日以来,我们一直在致力于挽救每一个希望尚存的生命个体,却还是眼睁睁地瞧着一部分病入膏肓的伤者不幸面向了死亡。 沿途风景一片萧条衰微,颇有几分倾颓潦倒之意。待到半空中的晚阳渐生沉钝的时候,我终是缓缓地停在了一条灯火昏黄黯淡的巷尾深处。 眼前一座低矮陈旧的砖石房屋周围,里里外外地卧满了一圈衣衫褴褛的流浪之人。有瘸了腿少了根指头一身惨象的,也有面色乌青病容显露的,还有满脸泪渍哀戚不已的——虽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却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人捧了一坛子酒,各自在地上墙边醉得歪歪斜斜,神志不清。 呵,纵是如今浮缘城内城外已是荒得一片暗无天日,这些个无家可归的人们 分卷阅读1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2 却也从来不忘终日泡在酒馆内买醉解忧啊! 不过,若硬要说这破旧房屋乃是间不可多得的街头酒馆,瞅着四面八方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倒不如说它是眼下这群落难酒鬼们临时的收容所。 无奈地仰头笑了一笑,我方要迈开步伐小心翼翼地离开此地,片刻回眸,却是忽闻耳畔一阵颇为洪亮的男声于我身后狂怒大吼道: “呔!你这个恶妇人,往哪里跑!” 诶?! 不可思议地折转了身去,便是恰好见得那小破酒馆内一抹猴儿似的人影上蹿下跳地自娱自乐道:“你们有谁见过活的女将军吗!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告诉你们了,这女将军,还当真就是这般彪悍凶猛,目中无人!” 一眼瞧着那瘦骨嶙峋,疯癫无度的熟悉面孔,我不禁霎时骇得双目圆睁,险些一个惊呼唤出声来—— 这厮……可不就是昔日在那闻桑镇街头说故事讨钱的“高神仙”吗? 这神仙不愧为神仙!别人家里都已经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他高大神仙此时此刻却还是抬高着一双细腿站在酒馆的大木桌上,唾沫横飞地冲着地上酩酊大醉的一众酒鬼们扬声说道:“女将军年轻的时候啊,那长得叫一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身独门绝学,踏遍江湖,驰骋疆场,也不知有多少英俊儿郎为之倾倒,为之迷醉……可惜啊,却偏偏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酒馆内稀稀拉拉趴着的几个酒鬼听得来了劲头,便不由得满是好奇地咧嘴直问道:“后来,那个女将军嫁给谁了啊?” “嘿嘿,想听啊?”高神仙不怀好意地笑道。 “想听。” 眉目一扬,那高神仙忙是伸了一只黑漆漆的脏手于众人面前道:“给钱!” 众人听罢,皆是连连摇头叹道:“咱镇子都荒成这副鬼模样了,还哪儿来的钱啊,没有!” “那咱们就喝酒!”高神仙毫不失落地继续鼓舞道,“一碗酒说一段!” “这主意好!”众人纷纷捧了手中酒坛直敬他道,“我们尽管喝,你就尽管说。” “嘁,有钱喝酒,没钱赏我!”瞪圆了眼睛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那高神仙半是怒半是笑地继续说道:“后来啊,那女将军嫁给了皇帝,变成了宫里的娘娘!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威风凛凛的将门之后,涂起了脂粉,穿戴了珠玉,扔掉了所有的刀枪棍棒,一心只为了皇帝而寻死觅活。” “那不是废话吗?哪家女人不想嫁给皇帝!”众人摆了摆手,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而我却是在旁听得眉头直皱,眯了眼睛径直坐到桌边,试图再能从中了解一些边边角角。 偏那高神仙一双下陷的黑眼睛尖得厉害,转头发现酒馆里多了一抹扭扭捏捏的突兀身影,便不由立马弯下了腰来,曲指在我耳边用力叩了几声道:“嘿小姑娘,你这是不给报酬,打算白听故事吗?” 我面色一黑,忙是低头摸了口袋道:“我有钱,你接着说,我就给你。” 那高神仙听罢却只是微微一笑,抬臂轻轻摁了我欲掏银两的手腕道:“不了,不收你钱。小姑娘看着面熟,许是以往曾在镇上打赏过我。” “啊?”我诧异道,“那你要什么?” 话音未落,已是一坛子陈年老酒轰然砸在我面前。高神仙用力拍了拍尚未开封的酒盖子,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老熟人,咱们不谈钱,就喝酒!” 我面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白道:“我……我不会喝酒,我给你钱,成吗?” 他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烂牙道:“不成,这有损我高神仙的口碑!” 口碑?臭叫花子还想要口碑! “那我不听了。”我冷笑一声,旋即微有薄怒地准备扭头就走。方抬起一条腿迈向了那小破酒馆的粗矮门槛,却是忽而又听得他在我身后轻咳一声,眯了眼睛,尖着嗓子用戏腔低低唱道: “朝——风——观云九,暮——雨——织遥山……” 那绵长凄婉的余音尚未断绝,我心头却已是无端凝上了一层彻骨幽寒的冰霜。不待他出声挽留半句,我便是兀自回过身去,沉下了漆黑无底的庞杂眸色,一脸笃定地重新恳求他道:“行了,你说,我喝。” 高神仙扬唇一笑,复又要紧不慢地捧了一只干净无暇的小瓷碗于我面前道:“那就……请吧。” 彼时夜色沉降,宛若一汪寒潭倾斜。初春时节的晚风,似是一把盛气凌人的锋刀,铮铮刺在胸口,却是毫不踌躇地剜入心头。 没有招牌的小酒馆内,醉眼朦胧的人们来了又去,去了又归,零零散散的,永远也没有一句真正意义上的道别。街灯参差不齐地左右亮着,偶尔被那肆意席卷的寒风吹熄了一只,亦是半天无人再前来点燃。 那高神仙趾高气扬地立于桌前,一颦一笑,都倾力模仿着女将军往日举手投足间的媚态,时而停顿,时而痴笑,似是醉得忘乎所以,又似是醒得惝恍迷离。 “女将军的女儿,她喜欢作诗。这三天两头里,时不时就要冒出几句不明所以的诗来,却往往是有了上段,憋不出下段。”高神仙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朝风归云九,暮雨织遥山’,说的就是女将军时而威震八方,时而娇柔可人的多变姿态。只可惜她女儿虽是生得聪明伶俐,才华无双,却终究是无法在暗流涌动的宫廷生活中全然驻足。” 一口老酒哆哆嗦嗦地嘬入嘴中,我死死拧着眉头,强行按下喉头不断上涌的灼烧之感,旋即狠狠将那小瓷碗扣在桌面上,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接着说!” “姑娘好酒量!”高神仙见状连连竖起了大拇指,嬉皮笑脸地应着我的要求继续说道:“……女将军的亲女儿死了之后啊,她那点要强而又自负的势头就渐渐地弱了下去,整天没日没夜地呆在她自己的小宫殿里,做着些无聊至极的手工活——你猜猜,她都做了哪些好玩儿的东西啊?” 饮酒过后的面上渐渐点燃了一丝晕红,我稀里糊涂地抱着个酒坛子,哑着干涩的喉咙直问他道:“她都做了啥?” 高神仙撇了撇嘴,敲敲我怀里尚还满着的大半坛子酒水俏皮道:“嗯哼,接着喝,接着喝!” 乌黑的眼珠渐渐生出几层朦胧恍惚的大雾,我愣愣盯着他足有半晌之余,终是胡乱倒了满满一碗放到嘴边,权当白水一饮而尽道:“快点说,快点说!” “香囊啊,泥人啊,木雕啊——她什么都做。不过呢,那做得最好看的,还是要属一支通体半透明的玉质短笛!”面目扭曲地勾了勾手指,高神仙满眼渴望而又期盼地继续说道,“那支玉笛啊……但凡是亲眼见过的人,都会为它悲戚动人的声音所折服。可偏偏也正是因着这支玉笛,将那一生不幸的女子逐步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分卷阅读1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3 整坛烈酒生生由我一次又一次地灌去了大半,而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即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灼痛感。胸口陡然漫上一层滚烫的潮水,连带着整个眼眶都泛上了一圈难以言喻的微红,我半个下巴脱力般地搁在空落落的瓷碗中央,嘴里却依旧是含糊不清地不断追问道:“嗯?你继续说,做了那支笛子之后,她是为什么就堕入深渊了,嗯?” “嘶……”那高神仙意犹未尽地盯着我渐渐失去焦距的茫然眼眸,忍不住掩了嘴唇轻声说道,“姑娘,你喝醉了。” “啊?”我费尽力气地抬起下颌,曲指扣着酒坛脆弱的边缘大声嚷道,“你说什么?还要喝?” “姑娘,这故事说不下去了。”高神仙打着哈欠瘫坐在桌上,饶有兴味道,“你都醉成了这副模样,还听得进去什么?” “不行!”用力地拍了一拍手边的木桌,我睁圆了眼睛,一边捧着个酒坛子没完没了地喝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对他说道,“我醉是醉了,人又没聋!你正说到关键部分呢,不能不说了!” “真不能说了。”高神仙正待无奈地缴械投降,然而方抬眸一眼随意瞥向了酒馆门口,却愣是在瞬间给骇得面色煞白,连人带椅地后撤三步,连连颤声说道: “哎哟,我的妈呀,这下可不得了!” ☆、夫君 我瞅着高神仙那副登时魂飞魄散的怂包模样,便不由得顺着酒馆内一众人们的异样目光缓缓朝外看了过去。偏偏此刻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不清,能勉强映入眼帘的,仅仅只剩下了一抹漆黑如夜的高挑身影。 睫毛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我呆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倒是那高神仙瑟缩着窝在酒桌之后,一张瘦削的老脸都给生生吓褪了一层皮:“这……这位官老爷,小的不过是靠着张嘴巴讨点酒钱,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抓我进监狱啊!” 门口那位容色冷峻的“官老爷”没理他,只是径直埋头冲了进来,一把死死地拽了我的胳膊道:“顾皓芊,谁让你跑这种地方来乱喝酒的?” “嗯?”我眯了眼睛一头雾水地扫了他一眼,顿了一顿,复又满脸疑惑地出声问道:“你是谁啊?” “……”怔了一会儿,似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便只好暂且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揽了我的腰道:“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我由着他连抱带塞一股脑地捉进怀里,半晌迟滞,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朝着桌后一脸菜色的高神仙张牙舞爪道:“不行,不能回去,我故事还没听完呢,你先放我下来!” 那高神仙在旁见着自己似乎是置身事外,便忙是事不关己地漠然摆手道:“可别了,姑娘,你就好生跟着你家官老爷乖乖回家罢,咱们有缘再见,有缘再见啊!” “官老爷”对高神仙的反应倒是丝毫不予以理会,仅是兀自垂下了那双冰霜般凉薄的眼眸,一把夹起我的身子就朝着门槛外边一通直走。偏偏这会儿他脚下步伐踱得又急又快,我那满是烈酒的胃部亦是随之来回倒腾得厉害,一路喝着冷风迅速拐出了巷口,我终于按捺不住胸前大肆燃烧的一股热流,慌忙下意识地拽了他的手腕胡乱扭道:“阿言,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要吐出来了,好难受。” 他听罢勉强顿了一顿,旋即缓缓松了手中力道扶我蹲在路边,一边轻轻拍抚着我的脊背,一边冷了声音毫不留情地斥责我道:“你现在知道难受了,方才又是为何要喝那么多酒?” 我被他训得满头冷汗,一时吐也吐不出来,解也解释不清,遂只好全身乏力地一头抵回墙根里端,含糊不清地对他说道:“……我是真的难受啊。” 不仅仅是喝酒喝得难受,那心里头也更是久久坠得不能自拔。像是无端生了几根狰狞毛躁的倒刺,那面上疼得抽搐,心上也是乱得焦灼。 他听罢倒也无意再出言责怪什么,默默探手扶着我的脑袋纳入怀中,放缓了声线低低说道:“我说过,你要是不高兴,随时都可以冲着我来。” 我眸色茫然地盯了他足足有三秒之余,终是拧紧了眉头,糊了脑袋用力将他推开道:“……你是谁啊?” “……”额角青筋一跳,他抿了抿唇,旋即强行保持耐心地握住我的胳膊道:“你醉得不轻,还是先跟我回去吧。” “回哪儿去啊?”我目光朦胧地缩回手腕道,“你让我去酒馆里把故事听完。” “你要听什么故事,我回去和你讲。” “……我不要。”喉咙哽了一哽,我望着他,就这么筋疲力竭地望着他,兀自默然良久,方才嘶哑了声音颤抖着对他说道:“我想回家……” 他木讷地迎上我渐渐湿润的眼眸,半晌无言,复又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手道:“回哪个家去?你不要我了?” 我满心颓丧地将脑袋埋进膝盖里,细着声音自顾自地喃喃说道:“我想回家。” 他沉默一阵,抬起双臂,再次拥我入怀道:“我给你家。” 思维有些混沌。我目光呆滞地把头搁在他胸口,不明所以地茫然出声道:“啊?” 环住我的臂膀紧了一紧,他说:“我娶你。” 手足无措地迎上他冰冷如雪的深邃眼眸,我揪着他瞳底微不可察的一小抹柔情定定望了许久,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没能发出声来。 他见我呆着没有应答,倒也并不急躁,转而缓缓腾出一只手来,悄然抚着我的面庞道:“皓芊,我问你,你还喜欢我么?” 我怔然望了他道:“嗯,喜欢。” “那就够了。”倾身上前吻了吻我紧锁的眉心,他淡淡笑着说道,“我爱着你,就够了。” 过量的酒精燃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残存的意识驱使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眼眸,片刻之余,复又略带踌躇地扣上他的脊背,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他顺势横抱着我缓缓直起腰身,边往回走,边贴在我耳边安然低语道:“我既是娶了你,就不会由旁人再欺负到你的头上。公主的事情,只要让她明白我已有妻室,想必也会知难而退。待到战乱过后,如果……如果你我都还好生活着的话,就依你的喜欢找个热闹地方住下——然后,我们拜堂,成亲,给你一个完整的家。”顿了顿,他又深深望入我的瞳孔,沉声道:“现在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告诉我,好,还是不好?” “嗯?”迷迷糊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我眼前一片混乱与斑驳,一时也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醉眼惺忪地凑在他颈边,半是清醒半是迷离地点头应道:“好……” “真的?”他有些不太确信地侧目问道。 “嗯……”没再点头,我一双面颊烧得滚烫而又 分卷阅读1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4 通红,只觉得脑中意识虽还沉甸甸地积蓄在心底,那整具不受控制的身体却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埋首在他颈窝局促不安地呼出了几口热气,再度抬眸之时,恍惚无形的记忆又是乱成了一锅沸粥。 用力地睁大了沉重的眼眶,我盯着他那副淡然无波的清俊面孔,忍不住勾唇笑了一笑,毫无逻辑地抵着他的鼻尖问道:“不过……你是谁来着?” “……”我想,他大概要被我逼疯了。额角的青筋浮动得厉害,他有些绝望地揉了揉眉心,半晌启唇,像是准备说些什么,却是在中途生生顿住。默然片刻,复又用一种看破红尘般的平静面孔淡淡望着天空,冷声对我说道:“我是你夫君。” 街角的清风无意掠起了一排摇摇欲坠的灯笼,近乎快要熄灭的火种亮了又黯,黯了又亮,纷涌跃动着映入眼底,便无意形成了若即若离的绵长光影。 我一头扎在他怀里,呼吸渐生平稳,原以为就要这么静静睡去了,却又是听得他小声依附在我耳后轻语道:“快叫夫君。” “什么?” “叫夫君。” “嗯……夫君。”我随口哼了一声道。 下一个瞬间,就听到他低低笑了。他难得笑得这么开心,像个偷了糖吃的孩子。 “皓芊,有些话,我也只敢于现在同你仔细一说。”轻咳了一下嗓子,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管你明日醒后是允了还是不允,我沐樾言此生都只认你一人为妻。你便权当是我自私而又胆怯,只会用这般愚钝的方式来求得你的驻足。” 耳畔的风声轻得像是一支幽幽的笛曲。我紧闭了双眼,临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见得他轻轻将一枚寒凉彻骨的猩红玉石悬在我颈后,复又谨慎细微地将其抛置于我数层沉厚衣襟之下,良久默然,方才喃声开口说道:“这枚平安扣,是我娘临故前留下的唯一信物,我一直将它收在衣中,从未真正佩戴过。如今,我将它作为聘礼的一部分提前赠予你,望你今后戴它在身边,能够永世平安,不为战火病苦所牵连……” 平安扣……? 不知不觉地皱了皱眉,我于眼前大片混沌的黑暗气流中用力地划动着五指,试图撕开所有遮蔽视线的模糊场面。然而再度睁眼时,东方已是隐约从密布的云层中渗出一丝微白,倘若认真仔细地去瞧了,还会略微有些灼烧的刺目感。 胸前一片冰凉的异样触感硌得我实在不大习惯,一下没忍住轻轻翻了个身,便是一枚圆润光滑的物什顺着领口滑了出来,叩在手边上,发出银铃一般的清脆响声。 定睛一看,即是一块通体猩红的环形血玉。色泽鲜艳欲滴,宛若整块玉石正浸泡在静静流淌的血液之中,遂遥遥望去,皆是一片诡谲夺目的殷红。而近看之时,却能明显瞧见玉石内部宛若人体脉络一般的丝缕纹路——若非是将它握在手中一丝不苟打量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我还不一定能瞧见那玉石中央所细腻雕刻的一个“言”字。 等等等等……“言”字? 面色霎时间骇得一阵白一阵红,我龇牙咧嘴地自坐起身来,方要尝试着立马下床跑路,然那脑袋里头却像是让人灌了铅一般的又沉又重,遂摇摇晃晃地欠身起来挪动了两下,复又头疼欲裂地仰面躺了回去。 半晌尴尬与沉默,倒是陆羡河那不愠不火的声音在我耳畔幽幽响起道:“总算是醒啦,可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师父?”我满面诧异地扫了一眼周遭甚为熟悉的药炉与屏风,不由得慌忙出声惊呼道,“我……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当然不记得了!”重重一碗热腾的醒酒茶扣在我的手边,陆羡河略有薄怒地望了我道,“阿芊,为师平日可有嘱咐过你,绝对不可过量饮酒,更是不可一人在夜里独自外出?” “嘶……”面色苍白地往床榻里端缩了缩,我细了声音又怕又悔地朝他说道:“师父,徒儿知道错了……” “小兔崽子,你想气死为师吗,嗯?”咬牙切齿地揪了我的耳朵,他偏偏又是不舍得使上半分力气,便仅仅是在我耳垂上胡乱捏了两下,旋即立马冲着我连连唠叨道,“我不过出镇上山去采了一些草药,你这个小兔崽子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竟然一个人跑去酒馆里和人家拼酒!嗯?是不是啊!” “是是是……”我直哆嗦着躲进了被窝里端,瑟瑟发抖地回应他道,“师父,我真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要不是阿言跑出去把你揪回来了,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好了,别再闹腾了,赶紧出来把茶趁热喝了!”陆羡河一手攥着被子的一角,一手便是揪着我的胳膊直往外面拽。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拉扯了老半天,他倒是倏然停住不动了,一双颇有些惊异的目光径直盯向了我手边静静垂下来的血玉,声线极为古怪地询问我道:“皓芊,这枚平安扣,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嗯?”恍然回神,我小心翼翼地捧了那块环形血玉置于掌心,面色微红地回应他道,“昨晚的事情,我记不大清了。好像是阿言在我睡着之前塞给我的,说是什么什么礼……” “如此贵重的上等血玉,乃是言家祖上留下来流传下来的宝贝,如今到了你的手上,可不是暴殄天物么?”陆羡河拧了眉头呵责我道,“许是你昨日夜里喝醉了从他身上随手拽下来的……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也该有个限度,一会儿赶紧拿去还给人家,可别弄丢了!” “言家祖上的东西?”我握着手上那块血玉不知所措道,“可是……阿言不是姓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为妻 “沐是外姓,倘若当初的言家不曾覆灭,于理论上来说,阿言该是姓言。”陆羡河指着那枚血玉道,“这平安扣,乃是历代言家人的身份象征,由你一个小兔崽子攥在手里,怎么着都不合适。” “嘶……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胡乱拿过来了,我自己还一点意识都没有。”匆忙将血玉塞回衣襟,我挠了挠头,转而捧了那碗醒酒茶道,“我一会儿过去找他。” “晚些时候再去吧,他现下忙着,还指不定能抽出时间来理你。”陆羡河扬起下颌道,“你躺会儿就自己起来,别赖在床上偷懒。” “嗯……”点了点头,我又道,“昨天傍晚段止箫回来了,你过去见到他了吗?” “见了,也没能多说上几句话。”陆羡河瞪我道,“还不是你这小兔崽子中途没了人影,害我一个劲地瞎操心。” 难为情地扁了扁嘴,我颇有些委屈地对他说道:“哎,师父,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知错了也没用——看到我刚采回来的一筐草药了吗?待会儿拿去挑好了,洗干净,再摆出去晒一晒。 分卷阅读1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5 ”陆羡河伸出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道,“你啊,就是太闲了,总是差那么点儿事情做。” 心不甘情不愿地颔首应了一应,我虽说是想要试着出声反驳几句,但也终究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说到底,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为了听故事方才猛然灌了自己这么多酒吧? 可是依着现在这般情形,那故事没能听到关键部分,人却已是给喝得不省人事。而且那最重要的,还是我昨日夜里醉得头晕目眩,神魂颠倒,也不知道对着沐樾言做了些什么好事儿,竟是连人家的家底都给抄出来了。 瞅着他自从见了段止箫兄妹二人起,待我的脸色便是愈发冷峻,这会子的话……指不定还在一人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地生着闷气呢。 我拧紧了眉心,探手抱了那一筐土腥味儿甚浓的新鲜药草在怀中,一时只觉得全身乏力,苦不堪言。 于是在接下来整整大半天的时间里,我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窝在药炉旁边,捻着那一筐绿油油毛茸茸的长草梗子,又是掐又是择的,忙得不可开交。中途书珏和陆羡河二人回来过几次,不过简简单单地交代了个两三句,便又是脚步匆匆地立刻离开。 想来,这非常时期的各类伤患也是在急剧增加的——大多数人不是害了外伤,便是染了内疾,只要一个不慎没能处理得当,就会马上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如此一来,我这手里的细活也丝毫不敢耽搁,生怕节奏慢了稍稍那么一拍,便会轻易害了旁人性命。 方处理完那一筐挂满泥渍的粗药梗子,我又高高捧着一只竹篓转身出了营帐,老远便见着一抹翠绿色的身影在附近探头探脑的,便不由得缓缓地顿下了脚步,朝她投以了一束意味不明的目光。 似是立刻感应到了我的存在,那一袭水绿衣衫的段岁珠眸色登时一亮,连连朝我扑了过来,又是亲昵又是热情地呼唤我道:“哎,小师妹!我可总算是把你等出来了!” 我并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便略有些疏离地皱了皱眉,漠然出声问她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小师妹,你有所不知啊。”丝毫不理会我刻意显露而出的冷漠情绪,段岁珠探手捂着心口,似是黯然神伤地小声啜泣道:“我自昨日夜里以来,就一直心肝儿痛。” “哈?”满目诧异地回过了头去,我不知所措地望了她道,“你要不等我洗个手去,给你诊诊脉?” “不,你不懂那种感觉。”段岁珠眼泪汪汪地揪了我的衣袖,透骨酸心地对我说道,“你知道吗?我昨天,本来都要开开心心地去准备嫁妆了,结果那位沐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我同样一脸紧张地询问她道。 声线一悲,段岁珠携了哭腔断断续续地冲我说道: “他说……他说他家中已是早有贤妻,断然不会再娶其他女子。” 捧了竹篓的双手狠狠一颤,我登时骇得呼吸停滞,险些眼前一黑直接晕乎过去。然而脑中半晌空白,有些半模糊半清晰的记忆,却像是潮水一般的,缓缓涌上了心头。 ——我娶你。 ——我爱着你,这就够了。 ——快叫夫君。 面色瞬间涨得通红,我难以置信地蹲下了身去,双手用力地拧成了一团,愣是将那可怜的竹篓子给生生抠出了一口小洞。 我的天啊……我昨天,都干了些什么?忐忑不安地抱紧了手中脆弱的竹篓,像是于溺亡的边缘死死抓住了一块浮木,我咬了咬嘴唇,有些心慌意乱地想道,难不成,我……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那段岁珠见我一张老脸霎时骇得半青半红,便不由得满面关切地扶住了我的肩膀,低低出声问道:“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卯足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头,我下意识里偏头凝视她道:“你们俩这门婚事,可是由段止……呃,太子殿下亲自定下来的。沐公子若是贸然娶了旁人为妻,不就是在公然挑衅太子的威严吗?” “是啊!皇兄昨日夜里可不高兴了,他说他不信,非要让沐公子拿出凭证来,否则还是必须得娶我为妻。” “那……沐公子他又是怎么说的?”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就是让我最苦恼的地方啊!沐公子他说得特别玄乎,我听都听不懂!”气急败坏地碾了碾脚下的草地,段岁珠摸不着头脑地对我说道,“他说他家夫人脖子上挂了枚属于言氏女子的血玉平安扣,一认便知道了。而我皇兄听到这里,他就不说话了,也没再有阻拦什么的意思,就是脸色差得厉害。” 胸口那枚血玉冰凉圆润的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我慌忙垂了眼眸,额上已是无端渗了一层冷凝的汗珠:“只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啊……有那么夸张吗?” “我也是这么去问皇兄的啊!可是皇兄很严肃地跟我说,言家人的信物若是送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这些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连他也没法任意插手。”段岁珠极为苦恼地说道,“可是说到底啊,那位挂着血玉的沐夫人到底是谁?他们俩明明是彼此知道的,却偏偏又不肯告诉于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到来找你问话啊。” “……”嘴角抽了一抽,我后撤两步,讪讪笑着轻问她道:“你……你找我问这个做什么?这种事情,不是该找沐公子本人么?” “他才不会理我呢……再说了,这擒贼先擒王,我要是想得到他,不还得先问问他家那位沐夫人,甘不甘愿自降身份,容得我这当朝公主来做正房夫人啊?”挑了挑眉,那段岁珠有意无意地抚了抚额间吊挂着金银珠玉,扬起了尾音颇有些自豪地对我说道。 “是吗?”眸底微不可察地泛出几分冷意,我抬颌迎上她璀璨如辰的目光,半晌默然,复又似笑非笑地凑近她耳畔,温声说道,“那位沐夫人愿不愿意家里多个三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倒是缺一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干女儿。”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我半眯了眼睛继续说道:“倘若要当真成了这么一桩美事,也不知道你家皇兄,还舍不舍得再送上一件西域来的特制披风啊……” “嗯?这又是什么意思?”段岁珠登时茫然不解道,“什么女儿?什么披风?” “问你皇兄去,他自己心里清楚。”漫不经心地扶了扶怀中的竹篓,我淡声说道,“不过他愿不愿意说予你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言罢,即是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去,朝着晾晒草药的空地缓缓迈开了步伐。而段岁珠则是嘟着个腮帮子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显然是被我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骇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跑去再寻得谁前来为她解谜。 一整日忙碌不 分卷阅读1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6 休,待到夜间亥时方才勉强处理完手头堆积如山的杂务。我一头扎在那草药堆里折腾了近大半个下午,临收手离开之际,已是沾了一身的泥土与灰尘,遂趁着书珏与陆羡河二人还未能回到营帐,便准备独自一人窝在那屏风后安静地泡上个热水澡。 方全身浸入那温度适中的洗浴药水之中,只觉连日以来筋骨酸痛与疲乏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微一低头,便能无意瞧见那袅袅升腾的白雾之间,隐约透出一抹似血般的猩红。 言家人的平安扣…… 轻轻将那枚刻有“言”字的血玉捏在指腹中央,我微眯了眼睛,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片刻之余,但闻屏风外倏然传来一阵长帘掀动的轻细声响,我忙是有所意识地抬起头来,收了眼前所有动作,打滚似的地拼命缩回了热水里,急促出声阻拦道:“等一下……先别进来,我在浴桶里!” “……”帘外之人生生一顿,旋即立马听话地收住了收住了脚下步伐,不再前进半分。 心中异样油然而生,我一边伸手撩着桶边衣裳,一边小心翼翼地扬声问道:“是师父还是……书珏?” “……是我。” 低沉有力的声音自帘外幽幽传来,愣是骇得我双颊一红,连忙挣扎着从热水里跳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添上了一层单薄的里衣,即是薄有怒容地掀开了门外长帘,一路莽撞地冲向了营帐之外。 彼时寒空如水,夜风正凉,沐樾言那厮却偏偏像是有所准备一般,抬手便是一层又沉又厚的黑色外袍罩在了我的头上,旋即不轻不重地出声责问道:“顾皓芊,外面这么冷,你还要不要命了?” 拼命从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探出了半颗脑袋,我那湿漉漉的长发还在显而易见地滴着水。好不容易准备开口反驳个两三句了,偏又是被他拎猫儿似的揪住了后颈,沿路半提半抱地拖回了他那灯火通明的营帐之中,面朝着避风的角落轻轻放了下来,顺手扔了张毛毯般大小的浴巾道:“坐过去,把水擦干。” 好久没让旁人这么盯着使唤了,我一时还略微有些不自在。然而手里的动作倒还算是听话,一板一眼地,默默将额前发间多余的水渍逐一沁干,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半晌沉寂,我那一头绵软的黄发都要被拧成枯草了,瞅着他还在旁边安静杵着一言不发,便不由得心生急躁,偏头试探性地唤了他道:“这么晚了,你既是有意找我,又是为何不肯说话?” 沐樾言淡淡侧目望着我胸前那枚鲜艳殷红的环形血玉,顿了一顿,旋即缓缓开口说道:“嗯……自是有要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要事?”我拧了眉头狐疑道。 沐樾言走上前来,微微蹲下了身去,探手小心而又谨慎地托住了那枚摇摇晃晃的琳琅玉石,低声问道:“此玉性凶且认主,寻常人初戴易有些许不适,你如今挂了整整一天,可有哪里不舒坦么?” ☆、言姓 “没有。”瞅着他容色认真,我的目光也禁不住浸了几分迷离。半晌,低了头去,半是犹豫地握了他的食指在放掌心,柔声道:“只是……这枚平安扣弥足珍贵,你现下白送到我手上,我怕是……承受不起。” “谁说我是白送的,嗯?”眯了眼睛,沐樾言扬声问道。 “呃,你莫不是还想收费?”我怯生生地反问道。 探长手来,沐樾言抱着我轻轻坐回榻上,许是怕我冻着了,又随手拽了一床毛毯将我裹了一裹,道:“不收费,收人。” 指尖于他指腹间轻轻摩挲了一个来回,我盯了他一会儿,总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了,却终究保持了默然。 沐樾言亦是沉寂了好一阵子。片刻之余,约莫是思虑周全了,复又凝了声音,淡淡说道:“皓芊,你住过来吧。” “嗯?” “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和你师父师兄住在一处,实在不太方便。”沐樾言道,“我平日里鲜少有时间睡觉,床榻也一直空着,你要不……” 说了一半,我瞧着他耳根红了一片,便不由得弯了嘴唇,笑嘻嘻地打岔道:“做什么?这亲还没成呢,就想着同床共枕啦?” “……”沐樾言正色应答道,“我说了,我平时不睡。” 【有删节】 “……”冰冷的棺材脸,似乎有一种趋向于崩塌的形势。就当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抄起腰刀来把我大卸八块的时候,忽闻帘外一阵脚步声起,有人定定伫立于营帐门口,低声朝内通报道:“沐公子,浮缘城那边有消息了。” 沐樾言探手替我掖好被角,转而回身朝帐外人道:“进来说。” 那人战战兢兢地掀了长帘入帐,倒是无暇顾及我的存在,哆嗦着便递了一张图纸于沐樾言手中,肃然出声道:“沐公子,这是浮缘城内城外大致地形的一张简图。方才傍晚的时候,有人在固定的几块地点发现了□□留下的踪迹,属下便派人大范围地查了一查,把可疑的地方都圈在图上了,还请您过目。” 沐樾言淡淡扫了一眼手中图纸,皱眉道:“圈出来的地点都较为分散,他段琬夜若是有意要挪窝的话,沿途留下来的痕迹应该相对集中。如今各点分布得这般七零八落,许是在城内城外设置了大量的埋伏。” “这……公子,段琬夜手下的兵力,当真足够布下这样多的埋伏吗?”那人略有疑惑道。 “自然是不够的,除非各点人手分得较为松散,又或者说,这是他们刻意引人注目的一种陷阱。”沐樾言凝神道,“他许是想向我们表达,他本人还并未出城,而且还正巧对着我们的营地虎视眈眈。” 我窝在床榻边缘,借着帐中微渺的光线细细瞧了一眼那张随风起伏的轻软图纸,半晌踌躇,终是探手指了指其中一处小圈道:“阿言,这块地方,不是昨天夜里那间小酒馆么?” 不等沐樾言开口说话,那前来通报之人已是点了点头,迅速答道:“属下们也是今日才在闻桑镇的巷尾发现那间酒馆,其中不断来往流动的客源多是来自小镇内外的一众贫苦人民,偶尔冒出了些许衣着光鲜的体面人物,倒是让人看着有些生疑。” “嗯,昨日夜里走得匆忙,也不曾仔细确认酒馆附近的异常状况。”沐樾言沉眸思忖片刻,复又低问道,“太子殿下现在可是歇下了?” “回沐公子,太子殿下连着数日不曾闭眼,如今身体已是虚乏得厉害,半个时辰前便直接熄灯睡下了。”那人抱拳一揖道,“公子若是有何吩咐,属下这就前去向殿下通报。” “不必了,殿下也累了,让他睡着罢。这些图纸,明早放在他桌前让他看到即可,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沐樾言平淡无波地命令他道,“去预留一些人手,明日白天就到那间酒馆附近把 分卷阅读1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7 事情调查清楚。” “是,沐公子还有什么要求么?” “……没了。”眸色微偏,沐樾言漠然朝他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顺手把帘子带上。” “是……是!”结结巴巴地低了低头,那人登时给骇得面色一白,连滚带爬地便是冲出了帐外,仿佛生怕打扰了我二人清静一般,跑得竟是比兔子还快。 我一时在旁看得好笑,直瞪了端坐在榻边的沐樾言道:“拉帘子做什么啊?我还得回去睡觉呢。” “你还想回去?”沐樾言眯了眼睛瞥我道,“我都还没问你,昨天跑到那酒馆里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我拧了眉头反问他道:“酒馆里那个说故事的疯乞丐,你没印象么?” “没有。”沐樾言面无表情道。 “那个乞丐早些时候也是在闻桑镇里头说故事讨赏的,镇里的人们一般都管他叫‘高神仙’。你别看他总是疯疯癫癫的,嘴里说的话却有一大半都是真的。”我认真道,“昨天无意听他念了一段和九山有关的小诗,我就留下来了,为了打听到更多有关的消息,便顺着他的意思一直喝酒。喝一碗,他就说一段。” 沐樾言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里都含了一丝严厉:“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为了几段莫须有的故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就跑到外面胡乱喝酒?” 沐樾言训人的样子,往往是要比陆羡河要可怕得多。我有意朝后缩了两下,弱了气势细声说道:“我知道了,早上都要被师父骂惨了,到你这里还要挨一顿训。” 他瞅着我不高兴了,倒也没再出言责怪,反是微有懊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不说了,你下次也长些记性,别乱跑行么?” “行行行,听你的。”轻轻把他推到一边去,我扬了眉头喃声说道,“再说了,关注点不应该在那个疯乞丐身上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你难道就没有想问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想问的。”沐樾言不以为意道,“无欲无求。” 我凑了过去,悄无声息地环了他的腰线道:“可是我还有很多想问的啊。” “你有什么想问的?”沐樾言不为所动道。 “制造了九山的那个神秘女子,是段琬夜的母妃风织遥。昨天你来的时候,高神仙的故事就刚好卡在了最关键的部分。”我道,“他说风织遥的陨落,是因为九山的缘故,说到一半,他就不说了,我还听得正起劲呢……” “这些事情,你为何不直接来问我?”沐樾言凉声道。 “嗯?”我满脸诧异道,“风织遥的事情,你竟是知道的吗?” 沐樾言无奈道:“我自幼在宫中长大,你说我知不知道?” “那你给我说说,她后来怎么了?”我凑在他耳畔一个劲地轻轻磨道。 “后来?做笛子的事情我不清楚,具体的下场太子殿下也和你说过了。”沐樾言漫不经心道,“她居心叵测,意图谋求皇位,被人发现之后,自然是难逃千夫所指。” “就这样?” “你还想要哪样?” 颇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一把将他松开,躺回榻上直哼哼道:“过程都没有,无趣。” “那要怎样才算有趣?”沐樾言板着脸道。 “你像高神仙那样,边唱边跳……” “不可能。”冷声将我打断,沐樾言掀了被子搭我身上道,“等你睡着了,梦里就会有了。” “别呀,你再给我说说别的。”我盯着他,心里毛毛躁躁地,只捧了那枚猩红的玉石喃喃说道,“你把你娘生前最重要的信物都给我了,可是,我连……我连你本姓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今早师父告诉我,我才懵懂地会过来一星半点。关于你的事情……你好歹透露一些,让我心里有数,好么?” 沐樾言侧目望着我,黝黑的眸底渐渐染了一丝柔和的光晕。沉默半晌,他道:“你现下没喝醉酒,可是当真应了?” 抿了抿唇,我仰头迎上他的目光:“你肯说明白,我就应。” “好,我说明白,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沐樾言挨着我的肩膀,躺下来,伸手揽着我低声道。 “你先说。”不太自然地往被窝里缩了一缩,我不置可否道。 “嗯……家母乃是古晁城勿阁的言氏女子,因其职务特性,不曾于任何人面前留下自己的名字。勿阁言家原是直接从属于段氏帝王的情报机构,言家家规严谨,令其后代无论何名,都必定要冠以言姓。只是在王都迁移之后所面临的各派纷争不断,早在数十年前,言家便已是灰飞烟灭,包括我娘也是。”沐樾言轻描淡写道,“事后带我入宫追随太子殿下的,则是我娘生前所交的故友,绚安侯沐奉洲。那时言家刚刚覆灭,妄自冠以言姓又易惹来非议,侯爷便只好许我随沐家姓——只可惜我入宫不足半年的时候,他就染了痨病不幸去世了,我连他的样子都没能记住。” 我侧过身,一脸好奇道:“这么说,原来‘沐’姓不是你的本姓,‘言’才是?” “嗯,樾言之意,本就是悼念言氏之哀。”五指有意无意地穿过我的发间,沐樾言搁了下巴在我头顶,轻轻蹭道,“我说完了,你可满意了?” “呃……勉强满意了吧。”我木讷点头,“你可以说说你的要求了。” “首先,现下时辰不早了。你安生些,乖乖把眼睛闭上。”顿了顿,复又搂着我的脑袋纳入他怀中,他放轻了声音,缓缓说道,“然后,别乱动,让我抱着躺一会儿……” ☆、神仙 他怀中有股温暖的力量,倒是催得我渐生困乏之感。加之白天上下折腾了好几个圈子,所以扎在被窝里就沉沉睡了过去。沐樾言侧了身子安静望了我一会儿,倒也果真无意贪睡,半晌起身来熄了帐中所有灯火,转而燃了一支残烛到天明。 次日晨光微渺,空中阴云密布,细细瞧来一阵,不难猜出氤氲气流中隐约泛出的几分雨意。果不其然,方待我支在镜前梳洗完毕,便听到了屋外连绵不断的闷雷声响,二话不说,即刻冲到帐外半里左右的小空地中,收着晾了一夜的药草便往回跑。 一路疾步穿梭了几顶帐篷,正预备着前往陆羡河的营帐中整理各类药物,然偏过目光来,便见着一抹翠绿色的影子趴伏在草丛中央,一动不动地盯着些什么,不由得渐渐停下了脚步,诧异地唤了她道:“公主,你在这里做什么啊?马上要下雨了,不回帐里去么?” 那段岁珠似是正忙着呢,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道:“这儿是个绝佳的角度,能够瞧见沐公子出帐之后的一举一动。” 嘶,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别的东西没学会,反而先学会了如何偷/窥? 我挑了挑眉,一本正经 分卷阅读1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8 地凑过去,蹲在她身边道:“哪儿能看见啊?让我也一起来看看?” “就我这里啊。”段岁珠毫不吝啬地指了指脚下一片半人高的草地,得意洋洋地朝我分享道,“草又深又厚,一般人还看不到我这里。” 我一脚踏上去,踩了踩,还软乎得很,趴上去想必也甚是舒服。一时尽兴,倒是忘了手头上的事情,顺着段岁珠手势所指之处远远一望,果见沐樾言那厮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人堆里,若有若无地和旁人交谈着什么。 段岁珠见我看得出神,便窃笑着捅了捅我的肩膀,连声道:“是不是很方便,很好看啊?” 我一双眼睛瞪了瞪,瞅着那老远处的沐樾言回过身来,似有感应般地冲我勾了勾手指头,便险些一个扑腾摔进了草堆里。片刻之余,趔趔趄趄地站稳了身子,方才很是无奈地对段岁珠说道:“公主,一会儿要下大雨了,你就省着点,回去歇息吧。” “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不紧不慢地坐在了草堆里端,段岁珠立马摆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在旁看着也拿她没有办法,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便只好转身抱着一手的草药独自往帐里走。倒是那站在远处的沐樾言三两下掠过了人群,一路跟到了堆放药品的帐外,扬声轻唤我道:“皓芊,我现下带人去酒馆附近看看,可需要我替你找那疯乞丐问上几句话?” “呃?”愣着回过头来,我沉眸思忖半晌,凝声问道:“既然是要过去的,不能带上我一起么?” “你想去?”沐樾言蹙眉道。 “是,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再让我过去一趟?”我双手合十,一脸恳切道,“有些事情,还想当面问个明白。” 沐樾言抬头细细望了我一阵,默然思忖半晌,终是半犹豫着点了点头,算是允了。是以,形势所迫,便也容不得半分拖沓与磨蹭,我转头理净了脚下的一堆杂物,即刻随着沐樾言等一众人绕出营地,前往疯乞丐所在的那间无名酒馆。 说实话,究竟要问些什么,我自己也不大清楚。有的疑问哽在心头,许是真正见到了本人才会摸清头绪。以往关于九山的秘密实在又多又杂,若非是由那高神仙即兴提及,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今日的酒馆门前倒是安静得厉害,约莫那些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也要怕了雨淋,纷纷挪窝躺进了低矮建筑的里端避风。 正值春分时节,微风卷寒,虽轻却冷。段家所带来的十余便装影卫潜伏于四面八方的隐蔽角落之间,手持暗弩,腰佩锋刀,只需一个简单的讯号,即会立马发动攻势。 那高神仙白日里似乎也是常在的。如今醉了酒,邀着一众乞丐横七竖八地躺在三人高的巨大酒缸之后,一时睡得鼾声如雷。 沐樾言素来寡情,见了此景亦是全然不曾怜悯,握着手中冰冷的刀鞘便是抵在了高神仙一起一伏的脖颈之间。殊不知,这疯乞丐倒也不乏精明,想必是在鬼门关前孟浪过几回的,现下闻了刀气就醒,一个侧身歪斜着滚到了一边,探手抱住了刀鞘的尾端,扶着,抓得稳稳牢牢的,方才抬头,露出一口烂掉的大黄牙,冲沐樾言笑道:“这位官老爷,咱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啊。” 沐樾言皱了眉,似是生了几分嫌恶,握了手中刀鞘便试图往外拔。无奈高神仙此人瞧着形容枯槁,那一身力气却不是盖的,抱着刀鞘还不肯撒手了,饶是由沐樾言狠拔了数回无果,最后索性抄着刀柄,顺势往前蛮力顶上了高神仙的下巴。 那一下使得狠厉,后劲也大,愣是把那面黄肌瘦的疯乞丐折得向后一仰,连带着惊醒了周围一众半梦半醒的酒鬼同伴。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见了真刀子,难免要怕得发抖,二话不说,便是纷纷攘攘地缩回了大酒缸与人的缝隙之间,仅剩了一双眼睛前来窥探。 偏偏他高神仙本人倒是气定神闲得很,靠着那发潮脱皮的老旧墙面支起了身体,无拘无束地捧了一壶酒来灌,边灌还要边嗤嗤笑道:“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啊……我如今活到了这般岁数,竟是还能见到当年绚安侯私下带入宫中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呢?” 我心下一惊,侧首去瞧身侧沐樾言的反应之时,却见得他容色始终淡薄无波,似是并不为此番话语所动容。 眼看着那高神仙懒洋洋地趴在墙边抿了一口小酒,仿若是将一切来龙去脉悉数掌握在手中一般,扬起了下巴,正欲再开口说个一言半语,却又是生生被沐樾言一记刀鞘扣上了后脑。那刀鞘之击虽比不得刀刃之锋利强劲,然生生挨上那么一下,还是禁不住要为之震上三震。 偏就在高神仙被敲得晕头转向,不知所谓的一瞬之间,那灵活的刀鞘于沐樾言单手搁在右掌中央,微微一翻,即刻又稳又准地抵入了高神仙胸口单薄破旧的衣领之内,旋腕一勾,便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吊了一块金灿灿的腰牌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入手中。 那腰牌质地上乘,想必也绝非民间之物,只是年代久远,被沐樾言攥在手心之时,还略微蹭掉了几层碎屑。我凑过去仔细瞧了一眼,却仅是认得出其间一个甚为显眼的“高”字,倒是那沐樾言看得透彻,紧锁了眉头,淡淡望向高神仙道:“我还想着你究竟会是何方神圣,如今一看,昔日遥妃手下的得力帮手,放着手头上的官职不要,反是来这镇外当起了叫花子……高公公,当真是好兴致啊。” “大人可莫要折煞老奴了。这宫中之事,我已多年不曾过问。”高神仙抱拳一揖,转而抬眸不卑不亢地望了我二人道,“若非是瞧着这位姑娘面熟,也断然不会与段家之人有任何来往。” “既是有心避世,又何故要攥着当年的腰牌不放?”捻着腰牌上参差不齐的流苏晃了一晃,沐樾言眸色一凌,扬起手中刀柄即是指了高神仙的眉心道,“你留了这块腰牌也就罢了,偏还躲在浮缘城外的街头巷尾,日夜装神弄鬼,妄议朝政……你当真以为没人敢来收你么?” “大人,老奴不过是个念旧情之人。十三年前,遥妃早亡,四殿下失踪,在那段家宫中,早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处。”高神仙闭目叹道,“如今大人靠着腰牌认出我的身份,我也不必再作任何隐瞒。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老奴在外逍遥了这么多年,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该是气数将尽了。” 沐樾言沉眸凝视他半晌,倒也不急于再去逼迫他什么。仅是探手来轻轻拉了我上前,转而抬颌对高神仙说道:“这位高公公,往日在宫中的时候,我们就不曾打过照面,你也不曾予我过为难。如今你有心避世不出,我自然也无意前来扰你清净。” “哦?”高神仙抱着酒壶猛灌一口,似笑非笑道,“我从来不知,原来生性暴戾 分卷阅读1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79 的段家刺客,也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时候啊?” “你只管答疑便是,若是字字属实,以往你在浮缘城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既往不咎。”沐樾言淡然道,“甚至可以撤了酒馆外的所有埋伏,放你一条生路。” “有趣啊,有趣。”高神仙露出一口烂牙,笑容惨淡道,“大人想问什么?” 沐樾言缓缓扣了我的肩膀,漠然对他说道:“早些年的时候,内子在外曾拾得一支名为“九山”的白玉短笛,据说乃是出自昔日遥妃之手。你以往既是遥妃身边的内臣,想必也对她亲手制作的物件知晓得一清二楚。” “嗯?”高神仙听罢望了我道,“敢问夫人是从何处得知那玉笛之下落的?” 我咬了唇,如实答道:“家中师兄对遥妃一事颇有几分研究,多年以来,一直在苦苦追随,放心不下。我想知道,当真是因为那支玉笛有何玄妙之处吗?” “玄妙之处?”枯瘦下陷的眼眸眯了一眯,高神仙目光似散,不知在看往何处,“遥妃娘娘当年痛失爱女,神智癫狂,在制造玉笛的过程中一度出现幻觉,仿若被鬼神附体。皇上对此类邪乎之事向来颇为忌讳,加之遥妃娘娘往日里一向动机不纯,另有所图,所以事后太子殿下联合众臣赶她出宫的时候,皇上他本人也是因为内心怯懦而视若无睹。至于那支玉笛的具体下落如何,老奴也仅仅是了解一二,并未通晓全部——夫人所持的玉笛,如今可有带在身上?” “不曾带在身上,那支玉笛早前不幸被意外损坏,现下已经是支离破碎,没了原形。”我黯然道。 “唉,毁了也好,毁了也好。那支玉笛乃是遥妃娘娘倾尽心力的癫狂之作,期间承载的厚重过往也并非你这般年轻女子能够轻易掌控的。”高神仙摇头叹道,“四殿下当初就是因为握着那支玉笛从不离手,所以才会睹物思人,因爱生恨,意图颠覆屠灭整个段氏江山……年轻人啊,能放手去逍遥快活,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言语之时面虽一动不动地朝向着我,而那阴冷深沉的眼珠却偏偏盯向了身旁缄默不言的沐樾言。 这疯乞丐虽看似混沌魔怔,放下了所有陈年旧事。然而,他眼底饱经风霜的光芒却潮湿得让人心悸难忍。我在旁看得面有惧色,便悄无声息地拉了一拉沐樾言的衣袖,殊不知他虽有所会意,却依然是毫不动摇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高神仙道:“高公公,逍遥快活,那也要放得下去手啊。”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奴一生都为遥妃娘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如今一把年纪了,牙都烂没了,还哪来放手一说啊?”高神仙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我瞅见他神色有异,慌忙回身死死拉住了沐樾言的手腕,而他却是心中明白高神仙话中有话,扬手举刀之间,袖底□□已是蓄势待发:“你知道段琬夜在哪里,却一直在为他的行踪暗作掩护——说出来,饶你一条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痴笑片刻,那高神仙一口陈酒悉数饮尽,猛地将酒壶砸碎在地上,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一字一顿地朝我二人说道: “老奴这一生,活得累了,也活得够了啊!”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穿云裂石的巨大声响,他身后那口三人高的酒缸陡然碎得七零八落,而紧接着扑面而来的,即是一大片刺人眼眸的灼热火光。 ☆、钻空 撕裂一般的温度瞬间袭遍了全身,我挣扎着被剧烈涌动的气流推动得后撤了好几十步,一时还尚未反应过来,便是被沐樾言倏然夹住了腰身,一个纵身从屋顶跃至了上空。 脚下霎时燃起一片汹涌的火海,滚滚浓烟亦是随之纷至沓来,好在沐樾言向来身手敏捷,一手揽着我飞速落于酒馆斜后方的树稍之间,抬手摁下一弩,借着急剧的后坐力折腰一仰,方才稳稳实实地扶了四周的墙面站定。 角落里暗藏已久的十来余影卫慌忙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连连急迫地出声询问道:“沐公子!沐公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有受伤?” “无事,那疯乞丐引爆了酒缸虚张声势罢了。”沐樾言揽着我的手臂松了一松,转而搀着我的肩膀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满脑子都是高神仙方才异常诡谲的幽深面孔,兀自呆了半晌,方才喃喃出声回应他道:“我没事……” 不远处的小酒馆犹自燃着肆意冲天的大火,火势随风弥漫,很快便波及了周围茅草所搭筑的一连串房屋。正前方领头的影卫见了此状,不由登时白了脸色,颇为焦灼地朝沐樾言呐喊道:“公子,这下不好了,这火一会儿要烧起来了,可是要蔓到镇中心去的啊!” 沐樾言仰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愈演愈烈的炽热大火,稍作思忖,便立刻应道:“分三个人通知周围的镇民前来救火,剩下的人,先随我回营帐那边,看看是否出了什么差池。” “那酒馆里的人呢?”众影卫道。 “别管了,那疯乞丐如今走到这一步,也该是必死无疑。”沐樾言握了我的手道,“走,回营帐去,他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必定是为了掩护段琬夜做别的事情。” 由他这么猛然一拉,我脑中白光一现,登时是冒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加快了脚下步伐,走在他前面道:“阿言,我们得快点走,公主那边要出事!” “怎么?”沐樾言眸色一冷,凝声问道。 “我今早就见她一人在极其隐蔽的地方窝着,虽是在营帐附近,但着实不易引人注目。”我道,“那样的角度,即使是被人抓起来,也很难有人察觉。” 语毕,携了身后面色铁青的一众影卫即刻回到营帐附近,抬眼一望,果见那些个平日服侍于段岁珠身边的宫婢侍卫们正急得满营地乱窜,饶是将嗓子喊哑了,也没能寻得那抹熟悉娇小的翠绿色身影。 段止箫闻言勃然大怒,迅速召了数位驻留营中的文臣武将,深痛恶疾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恨声说道:“怎的回事!我昨日不过早歇了几个时辰,今天就给我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站在众人之首的,乃是常年驻扎城外的孔绥大将军。他近来一向负责管理分担营中各项要务,却从未曾见过太子这般怒容,如今愣是给骇得面带惧色,连连颤声说道:“殿下,此事是臣太过疏忽,没能守护好公主殿下!臣这便调动城内城外所有兵力,抓紧时间寻得公主下落!” “现下正值用兵紧张之际,稍一疏忽,便会让人钻了空子,从而导致全盘崩塌!”段止箫用力揉着眉心,沉了面色望向沐樾言道:“樾言,分你手下的人出城去搜,最好在天黑之前搜到!” “是!”沐樾言抱拳应道。 分卷阅读1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0 “孔绥!你去召集浮缘城内外的所有士兵,包括往日里驻守皇宫的残余兵力,全部集合于一处。”段止箫凌然抬头,双目已是冷如刀锋,“我倒要看看他段琬夜想玩什么花样!” “是!”孔绥哆嗦点头道。 帐中气氛一时僵硬冷凝,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倒是那角落中始终自若的陆羡河站起了身来,走到段止箫的身边,轻轻按了他的肩膀道:“殿下,遇事切莫急躁。” “师父……”紧皱的眉心倏然舒开一条淡淡的痕迹,段止箫的拳头却是在无形中攥得更紧了一些:“师父……我就岁珠这么一个亲妹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没法弃她于不顾。” “公主年幼,断然不可让她受了委屈。”陆羡河低叹道,“她既是由那群贼人带走的,想必一时也不会要她性命。” “哼,段琬夜那个不知好歹的孽种。”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细缝,段止箫漠然咬牙道,“十余年前,我亲手取了他妹妹的性命,到了今日,倒是反过来效仿我的做法么……” “殿下,十余年前那桩旧事,我就曾对你说过,杀害自己的妹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陆羡河面露悲恸道,“那时的琼夕,不过才十岁。明白的人,都是有目共睹,他段琬夜看在眼里,又怎会不因此生恨呢?” “不,师父,我不后悔。”段止箫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风织遥意图篡位一事,也是有目共睹。我若是不借以此事来搓一搓她的锐气,这储君之位,算是难以保住了。” “其实当年琼夕惨死之后,遥妃娘娘也是大受打击,险些失去心智。”陆羡河道,“先皇膝下一共就只有你和段琬夜二子,谁将继位成为下一任君主,旁人都是心知肚明,包括段琬夜本人也是无意与你相争。” “他没有错,错就错在他那个白日做梦的母亲身上。”段止箫狭眸一眯,低声狠道,“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那股执着的蛮劲还没有散去,反是过渡到了段琬夜的身上……当真让人心生烦躁。” “哎……这些事情,终究是你们这一代人的纷争。为师唯一能做的,只有作为一名医者,勉强为你们分担一些后顾之忧。”长叹了一口气,陆羡河轻轻捋了捋鬓间花白的发丝,幽幽说道,“这些年来,我也老了。” “师父……”段止箫怔然抬眸喃道。 “为师早已不如年轻时候那般思维灵敏,如今空有一颗脑袋,完全转不动了。”侧首将一旁默默不语的我缓缓拉至前方,陆羡河凝眸同时望了我和段止箫道,“你们俩,加上鲜少参与要事的阿珏——你们三人,都是为师最为疼爱的弟子。阿珏心性尚未从善,而阿芊虽有耐心却脾性倔强,唯独止箫你,你是他们两个小兔崽子的大师兄。为师相信,有的时候,应该能够替代为师的位置,担当起照拂他们的责任。”顿了顿,复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道:“当然,阿芊得了为师所授的全部医术,自然也会成为你的最佳助力,替你处理好后勤所必需的要务。” 段止箫听罢,倒也并不急着点头,只是斜了眼睛,木然瞥了我道:“我倒是有心和顾师妹好生相处,只是怕她不愿理会于我。” “……”面色一黑,我抿了嘴唇,毕恭毕敬地跪于他面前道,“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民女不过一介普通郎中,能无意求得殿下一次任用,便已是三生有幸。” “可别行这般大礼,一会儿让樾言见了,又该觉得是我在欺负你。”段止箫忙是上前扶了我道,“我这太子活得实在憋屈,唯一的好兄弟让人夺去了,还不能发上一通脾气。” 我并未顺着他的搀扶起身,反是木然长跪于他身前,低眉顺目地说道:“不了,殿下若是心中有怨,直接说出来便是。不论殿下作何反应,民女都会谨遵师父嘱托,倾心助殿下一臂之力。” 陆羡河见状不由俯下身来,安然搀了我的肩膀道:“好啦,阿芊,别跪了。都是同门自家人,这般客套,反而显得生疏。” 偏偏段止箫那厮很是受用,亦是低下头来,居高临下地握着我的胳膊道:“罢了,师妹无需同我客气。” 我应声点头,倒也无心多言,仅是顺着陆羡河的搀扶缓缓站起身来,默然退向了一边。帐中气氛一时间逐渐趋向于缓和,那段止箫想来也是乏得厉害,扶额方要落座于桌案之前,忽听帐外一串轻盈的长帘声响,竟是沐樾言扛了一名身受重伤的黑衣影卫疾步踱入帐中,躬身向段止箫汇报道:“殿下,公主有着落了!” 霍然自椅间站起,段止箫声色俱厉道:“快说!” 沐樾言迅速扶着那名满身鲜血的影卫趴下,伸手掀了他背后被数余利器划烂的黑色衣衫,道:“属下方才唤人出城搜罗公主的踪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其中一人就在镇外被人伤得体无完肤,所有的信息都以刀尖划在背上,似是刻意要传递给殿下。” 帐中一众人顷刻围了上去,一眼瞧着伤者背后血肉模糊的字眼,不由纷纷骇得满头冷汗,面色铁青。 “明日夜里戌时,城北城墙上见。”陆羡河探手点了伤员背部止血大学,复又从袖中取了一张巾帕试净其血污,旋即皱眉喃喃道,“段琬夜这意思,是想以公主要挟殿下露面?” “孽障!”狠狠一脚踹上了身旁坚硬的桌案,段止箫勃然大怒道,“城墙上见?他以为这浮缘城,是谁的地盘?” “殿下息怒。”沐樾言淡声道,“无论浮缘城是谁的地盘,段琬夜之意图明显,殿下断断不可贸然前往。” “是,他既是有心发话,必然不会空手而来。”陆羡河亦是肃然道,“若是当真应了他的话前去相见,铁定是送死无疑。” 段止箫并不出声应答,兀自闭目思忖半晌,复又站起身来,步履沉重地绕行一周,良久沉默,方才凌然开口道:“我明白此番前去,定然是正中段琬夜的下怀,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就此弃岁珠于不顾。” “殿下有何应对之策,不妨说来一听。”沐樾言有所会意道。 段止箫仰起头来,眸底一片阴霾:“我需要一个人,明日夜里戌时,穿上我的衣服,代替我去会见段琬夜,转而趁机救下公主。” 帐中众人听罢皆是一惊,旋即纷纷沉寂下来,面面相觑。 “其余的人,随我前后包抄整座城墙,让他们有来无回。”段止箫傲然昂首道,“现在问题就是,谁肯前来顶替太子之名,完成这项重任?” 话音未落,我的心底已是蓦然泛上一股尖锐的冷意。侧目一望,果见身后一众人等逐一退避,主动让开了一条整齐划一的空地。 唯独沐樾言面色不改地站在原地,淡淡抬首,凝声应道:“……我来。” 闻言至此,我周身已是陡然一颤, 分卷阅读1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1 一时之间,只觉脚步虚浮得厉害,竟是险些没能站稳。 一片寂静无声的凝重空气中,我听到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来。” 饶是心中早有预料,然而骤然面对此番情形,始终无能为力,才是其间最大的不幸。 段止箫转过身来,似是已经了然于心般,点头赞同道:“此事凶险万分,仔细想来,除了樾言,似乎也无人能够胜任。” 帐中众人听罢亦是纷纷称是,连连肯定叹道:“沐公子身手了得,加之与殿下身形相似,若能以盔甲简单遮面,替殿下登上城墙救回公主,也刚好能够全身而退啊。” 段琬夜不置可否,仅是正色望了沐樾言道:“樾言,恰如众爱卿所言,只有你才能带上公主全身而退。但……此事绝对不容有半分差池,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你可明白?” “明白。”沐樾言垂眸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攻城 “好,事已既定,即刻集合城内城外全部可用兵力,连夜赶往城北城门之外。”段止箫眸色一凝,厉声喝令道,“樾言先回帐中做好准备,待一切事务处理完毕,我们就立马出发。” 帐中众人纷纷应声行礼,旋即疾步掀起长帘开始召集附近所有兵力。而沐樾言则迅速转身离开,似是一阵风般瞬间漂浮不见,俨然是一分一秒也不肯拖沓。 方小心翼翼地撩起他帐外一动不动的浅薄长帘之时,他已是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龙纹锦袍,左右两名影卫侍奉在侧,正极为谨慎地为他束发戴冠,镶以金银珠玉,远远望去,那身影虽是如以往一般沉稳踏实,却终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陌生之感。 沐樾言见了我来,便摆手唤了旁人退下。饶是如此,却也仅仅是面朝着眼前堆满琳琅珠饰的桌案沉思不动,并未主动出声说话。 我则缄默不语地望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心中虽有无尽的苦楚,却始终难以言说。 半晌沉寂,待到帐中两名影卫悄然掀帘离开,他终是抬臂一挥,任手下犀利掌风猝然熄灭了周身一排灯火微渺的残余烛台。 清晰的视线霎时为铺天盖地的黑暗所覆灭。他的吻落得火急火燎,被我微微侧首躲过,转而以食指轻轻抵上他柔软的唇瓣,低声说道:“你带我跟你一起上城墙,我就让你亲。” 沐樾言愣了一愣,只好顺势低头吻了我的指尖道:“想都别想。” “我这次没有阻止你去,也没有同你生气。”我探手捧着他冰凉的面颊,声音压抑得又沉又哑,“带我一起,好不好?” “你跟着太子殿下走,等我救回了公主,自会回来找你们。”沐樾言缓缓道,“殿下说了,我身边随行的护卫并不会少,多了一个你,反而容易碍事。” “你是在嫌我拖后腿?”我瞪他道。 “……你的确会拖后腿。”沐樾言直言不讳道,“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害你丢了性命,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那你要是也没了,让我怎么办?”我反驳道,“移情?还是改嫁?” 沐樾言凉声道:“你倒是去啊。” “……”脸色一黑,我嘟囔道,“那我现在就去。” 他连忙一把将我拽了回来,低头一口咬上了我的耳垂,狠狠道:“你敢!” 吃痛地绞紧了眉头,我咬牙切齿道:“我敢。” “……可是,我不敢。”沐樾言微微放缓声音,伸长了臂膀,用力地箍着我,低淡劝慰道:“你安生一点,老老实实地跟着太子和陆先生走。等事情办完了,我铁定先回来找你,行不行?……好不好?” 我没说话,心里剧烈地挣扎了一会儿,终是垂下了眼眸,将那枚被我没收已久的桃红色香囊掏了出来,仔仔细细地塞入他的衣襟里,凝声嘱托他道:“这香囊里的香料,全是晒干的药草。一般的皮肉伤都能治。万一遇到了紧急的情况,就直接拆了倒伤口上,能救急,明白么?” 沐樾言捧着胸口那枚粉嫩嫩的小香囊,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唇,轻声问道:“你藏了那么久,可算是肯把它还给我了?” “不是还,这本来就是我的。”我踮脚一吻轻轻落在他额头之上,喃喃道,“你要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这样的东西,你以后要多少我就绣多少。你要是受着伤回来,那就什么都别想了,我会生气,还会骂你。反正……哎,总之,你肯定是会回来的,对不对?” “是,夫人说什么都是。”沐樾言点头应道。 我听罢,眼前已是赫然起了一层水雾,却故作镇定地微微笑道:“你此去若是少了草根头发,往后的日子,你就是夫人,由我来做夫君。这样的话,你敢应不敢应?” 眯眼轻啄了一口我的嘴唇,沐樾言毫不犹豫道:“你敢说,我便敢应。” ——当天,段止箫即是率领着驻守浮缘城的三万精兵强将,连夜赶路前往包抄了通往北域的前后一整条要道。 沐樾言轻甲在身,一袭暗淡殷红的尊贵锦袍,凛然端坐于马背之上,却偏以繁杂沉厚的兜鍪覆面,未将其真正的五官示于人前。与之相反的,段止箫则是一身金丝黑袍负手立于人群之后,头顶黑纱帷帽,腰佩锋利双刀,一举一动之间,已是与昔日的沐樾言无异。 此番行动,俨然是调动了段家在王都一带所有的可用兵马,连我和书珏都被无形算入其中,随着陆羡河一并被安置于人群的最末一端,以便于随时提供医疗补给。 事到如今,以往一片繁华富饶的浮缘大城,在无端遭受火药的剧烈侵袭之后,便已是荒颓得没有了本来的面目。随着大批王公贵族的迁移与外逃,这座华灯璀璨的城池,只剩下了一个空落虚伪的外壳。守城的将士们迫于无奈,纷纷将营地撤往闻桑镇一带的北域地区,而留下来空无一人的一整座城墙,早已无暇顾及。 偏偏是这一代帝王暴毙,举国上下异动不堪的纷乱场景,给了段琬夜能够乘虚而入的机会。如今的他,饶是有近一年多未曾相见,那份带有毁灭性的决然气场却是不减反增。 一身绛紫色蟒纹劲袍随风摇曳,长发披肩,飞舞之时近乎挡住了半张妖冶诡谲的面庞。他握剑长身立于城楼顶端,方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一众士兵的时候,竟是隐隐带了一丝凌驾一切的傲然与自豪。 段岁珠由三名壮汉死死拖曳着高举在城墙外围,周身大块青紫淤痕若隐若现,显然是被殴打至昏迷。而纵观前些日子还满目凄凉的整座城墙,如今却是每一处角落里都藏满了手持□□的刺客精兵,想来其中的一小部分人手,还是以往薛临曾经领导的“断碧林”中的一员。 只是,蓦然望见此景,身边的陆羡河却略微有些发抖。我隐约察觉了异样,便 分卷阅读1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2 不由得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询问他道:“师父,怎么了?” 陆羡河面色苍白,瞳孔有片刻的紧缩与涣散。他抬起了头,颇为无力地咬紧了嘴唇,颤声说道:“阿芊,你薛叔叔……不在那群人里面。” 话音未落,不等我做出任何的反应与疑问。城墙上那抹绛紫色的翩然身影已是扶着手中长剑,懒洋洋地出声朝城墙下方低道:“段止箫……噢,不对,现在该叫你‘太子殿下’。不过啊,这皇帝老儿他人都没了,你还霸着这个储君之位,意义何在啊?” 沐樾言神色冷淡,并未出言反驳,倒是那段止箫眸底一凉,幽幽泛上一股冷潮。 “噢……还是我忘性大了。你们段家的人啊,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不就毁了小小一个皇宫,却是连带着一整座城都不要了。”段琬夜低低笑着,一脚踏上楼顶残破不堪的碎瓦,自顾自地出言嘲讽道,“怎么样啊,段止箫,缩在那小镇外头,有家不能归的感觉,好受不好受,开心不开心?” 沐樾言轻咳两声,刻意改变了嗓音,仰头注视着城楼上方道:“段琬夜,炸了一座宫殿,就真当自己能征服全天下了么?不如少废话些,把公主交出来,兴许能讨得一条生路。” “你真当我是傻么?”段琬夜嗤嗤笑道,“那狗皇帝死了,你的靠山已经没了。现下的段家江山没有君主,而你……也不过是个替老皇帝擦屁股的废物。” 沐樾言无意同他周旋,仅是直截了当地问他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勾唇一笑,段琬夜俯下身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双眼,连连重复道,“段止箫,你说,我想要什么?” 沐樾言漠然抬眸,并不言语。 “十三年前,我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她的名字叫段琼夕。”探手轻轻抚在段岁珠的发间,段琬夜眸中闪过一丝阴鸷,“段止箫,那也是你的妹妹……”曲起的指节微微用力,使得昏迷中的段岁珠无意皱紧了眉头。段琬夜抬起下颌,转而继续厉声说道:“你若是当真想要岁珠活命,就到这城墙上来,跪下,自毁先皇遗诏,昭告全天下的黎民百姓,这江山,你撒手不要了。” 沐樾言扬起手中刀刃道:“痴人说梦!” 话音未落,身后一众精兵亦是纷纷举起手中盾牌□□,赫然直指向城楼顶端,眼中杀意不言而喻。 偏偏那段琬夜似是全然不知死亡为何物一般,抬起手来,狠狠握在段岁珠脖颈之间,抬高了尾音咄咄逼人道:“段止箫,这浮缘城内外尚未迁移的百姓数千余人,你敢在这里引发战火,就算日后如愿坐上了龙椅,你觉得,你会坐得稳吗?” 沐樾言淡然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上来。”段琬夜沉声命令道。 没有任何回音。城墙下一众精兵默然高举着手中兵器,毫不动摇。 握在段岁珠脖颈之间的力道陡然加重,段琬夜睁大了那双幽暗狭长的眼睛,近乎歇斯底里地怒声喝道:“上来!” 段止箫呼吸一滞,旋即立刻在沐樾言身后低声令道:“樾言,先上去。” 沐樾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俯身弯腰下马,抬手扶稳了头顶遮掩面容的厚重兜鍪,于数十余人恭顺有礼的搀扶之下,转身踏上了连接城楼顶端的层层石梯。 肃杀的空气中透着一股冷凝的气流。我抿紧了双唇,竭力克制内心纷涌不断的不安与仓皇,抬起脑袋,微微颤抖着双眼,无声望向了城墙上那一抹熟悉至极的背影。 偏就在他一脚踏上顶层残破碎瓦的一瞬之间,早已藏在暗角各处的□□射手即刻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臂膀,扣下了手中蓄势待发的弩机。 利箭如雨,登时肆意挥洒在阴云密布的天地之间。而与此同时,交战的讯号亦是随之决然敲响,双方士兵毫不留情地拔刀而起,嘶吼着涌上了城墙与内外的交界边际。 沐樾言陡然拔出腰间佩刀,拦手一挥,即是抵御了四面八方猛袭而来的凌厉箭雨,正欲竭力探手去触及段岁珠的肩膀,却偏偏被段琬夜手中突如其来的银白长剑倾力一挡,霎时划开一条一尺长的血痕。 侧腰相避,沐樾言拧眉后撤数步,一个后翻跃下城楼,足尖底于城墙之上,扬起袖间暗弩对准段琬夜的眼睛就是追魂一箭。如今这一击,饶是那段琬夜身手再好,在转身躲避之时,还是由那劲道极强的□□射穿了半个肩膀,登时吃痛退步,一剑插入脚下碎瓦之间,方才勉强支撑着站稳。 沐樾言见状不依不饶,抵着墙面便是翻身上楼,横腿一扫踹上了段琬夜用以扶剑的双手。不过片刻,听得一声腕骨碎裂的闷响,那段琬夜立马吃痛跪地,而其身后三位壮汉蜂拥而至,顷刻将其围护于中央,其中一人扛着昏迷不醒的段岁珠妄图纵身跃下城墙,恰被沐樾言一眼瞧出,扬手飞出一记毒镖正中其后脑,前后也不过眨眼一瞬。 而同一时间内,真正的段止箫则顶替沐樾言的位置冲在众人前锋,只可惜他一身刀法使得并不精妙,饶是身着几层厚重铠甲,也不过是紧握手中长弓借以远距射杀敌兵。而我与陆羡河、书珏等一众医者则身披轻甲,忙碌于相对隐蔽的安全区域之内,不断接应这场厮杀中因重伤倒地的将领与士兵。 正如陆羡河平日里所教导的,如今乃是缺乏人手的要紧关头,只要是手下伤员还有一息尚存,身为医者的我们就必须要竭力救治,保下他的性命。 ☆、硝烟 手里包扎上药的动作一刻不停,必要的时候,还需握起锋锐的小刀剜去伤者几近溃烂发黑的伤口。 耳畔短兵相接的厮杀声响连绵不断,鼻间充斥着粘腻而又咸腥的血汗味道,肆意交织在庞杂不堪的空气之中,引得人大脑阵阵发晕。 这样九死一生的危机时刻,我能够不遗余力地救治战场上倒下的每一个人,却唯独……救不了我最想要救的那个人—— 巍峨屹立的城墙之上,殷红似血的身影紧握着手中堪比月光寒凉的狠厉弯刀,迅捷如风一般地径直抵上了段琬夜的面门。而守在他身边的三大壮汉逐一被割断了脖颈,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瞬间失去了呼吸。 浓稠的血流顺着城楼的边角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蜿蜒曲折地浸湿了小半块墙面。 空气中的味道潮湿而又刺鼻,浓郁而又沉闷。大片的阴霾,逐渐覆盖了整个头顶,随之纷至沓来的,即是云层间源源不断的雷声。 不过片刻之余,倾盆大雨便像是咆哮的猛兽一般如期而至,剧烈而又汹涌地同半空中飞舞的箭矢无端混淆于一处,登时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眸。 犀利的闪电劈开了半边天空,恰似段琬夜手中腾飞而起的银白剑刃,于无形之中, 分卷阅读1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3 划破了城楼上如沉铁般浑浊的气流。沐樾言眸色一凝,猝然扣动袖中弩机,正欲一箭射穿他的咽喉,偏在那抬起手臂的一瞬间,段琬夜仰退三尺,以迅猛银剑直接对准了脚下一动不动的翠绿色身影。 乌黑长发将大半张脸遮得严密而不透风,他那一身紫衣染满了刺目的猩红。饶是如此,却依旧是坚定不移地攥紧手中长剑,仰头对沐樾言说道:“你不是段止箫。” 沐樾言面无表情地拔刀与他相对峙,却并未回应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 段琬夜勾了嘴唇,道:“我觉得挺好笑的,你说呢?” 话音未落,疾如骤雨的刀刃,已是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脉,顺势挑开了那人长发之下浅薄的一层面皮。而与之相对的,那人手中被磨钝的银白长剑,亦是蛮力击碎了沐樾言头顶用以覆面的沉厚兜鍪,随后即刻吐血倒地,转眼没了呼吸。 ——段琬夜和段止箫,果真是一对不折不扣的亲生兄弟啊。 幽暗的瞳孔一阵剧烈的紧缩,沐樾言一手将楼顶的段岁珠揽入臂弯,一手引燃了怀中用以警示众人的红色信号弹,转而厉声朝城墙下急喝道: “城楼上的不是段琬夜!” 可是,在发觉这一切诡秘阴谋的那一刻,所有的警醒与提示,都已经成了黯然失色的陪衬。 漫天降落的阴雨之中,一支疾而凌厉的无形暗箭,几乎是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段止箫胸前一整片坚硬的铠甲,径直抵入了他左边胸膛的要害之处。 修长的背影狠狠一颤,他摇摇晃晃地倾身跪在了蓄满雨水的地面之上,仰头咳出一口黑血。 在场之人无不面色大变,皆是惊恐而又仓皇地,朝着段止箫所在的方向,投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沐樾言单手将段岁珠驮在肩上,旋即一个闪身跃下了高耸的城墙,心急如焚地冲周围一众人扬声喝令道:“愣着做什么?保护殿下!” 众士兵听罢即刻回神,纷纷上前高举手中盾牌,为场中三人死死围起了一座紧密严实的城墙。 而与此同时,那毫不起眼的城楼之下,顷刻探出了另一抹悠然自得的闲散身影,洋洋得意地举起手中一发即中的小型暗弩,嬉皮笑脸地对着沐樾言说道:“怎么样啊,沐樾言,是你演的太子像,还是楼上那位演的我像?” 沐樾言没说话,竭力一指点上了段止箫胸口要穴,转而倾身将他护入怀中,以此避免更多不必要的伤害。 “这一□□法,也是从你那里学会的,不知道打在你家太子殿下身上,疼还是不疼啊?”段琬夜高傲而又癫狂地伫立于城墙的缝隙之间,抬手举起腕间暗弩,朝着沐樾言所在的具体方位,即刻扣下了指间催人性命的弩机。 偏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一柄突如其来的白色纸伞横空而起,携了一路纷纷扬扬的巨大水花,凌厉而又决然地疾驰而往,与那半空中斜飞而来的□□两两相抵,霎时被划开了一道参差不齐的狞恶裂口。 于我还在埋首为伤者处理伤口的同一时间,身侧白衣如雪的陆羡河已是翩翩而起,飞身踏过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群,扬腿朝上一踢,正中那纸伞伞柄。周围一众士兵还未能做出任何反应,陡然敞开的大伞已是飞快飘出一团灰白色的浓稠烟雾,登时遮蔽了外围一圈人的所有视线。 段琬夜面色大震,正欲唤人前来发动攻势,却被沐樾言抬手一记毒镖刺中胸膛,连连后撤数步之余,险些一个趔趄跌下城墙。 陆羡河眼疾手快,一手驮了段止箫即刻涌出人群,来到战场后方,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沉着冷静地出声交代道:“阿芊,你听着,为了以防万一,殿下早已预留能够撤退的万全之策。往身后东北方一里地外的城镇边缘,是遇陈江的一处码头,那里备了几艘小型船只,你和阿珏一起,带着殿下过去,一路往北划到尽头,抵达闵余镇外的颠因寺,到那里,会有人出面接应你们。” 我心口陡然传来一阵尖锐难忍的绞痛,仰头望着烟雾之外早已没了踪影的殷红色身影,沉声问道:“那师父和阿言呢?” 陆羡河早已是焦灼难耐,抬掌一把推着我和书珏二人厉声道:“走啊!”语毕,抬头见我眸底一片黯然之色,便缓下声音对我说道:“师父不会有事,阿言更不会有事。趁烟雾还没散去,赶紧带着殿下离开这里,别回头,别回头!听到了吗?” 话到最后,那喉咙已是喊得嘶哑,我心底悲恸万分,却由不得半点选择,转头一个踉跄被书珏扣住了手腕,他弯腰替我承担了一半段止箫身体所传来的重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提醒我道:“顾皓芊,你不懂吗?段止箫要是死了,我们都得完。” 他眼底火光闪烁,燃得我足尖滚滚发烫。容不得再次生出犹豫,我垂眸回过身去,瑟缩着扶稳了段止箫的臂膀,决然对书珏说道:“走,我们走。” 别回头,别回头,顾皓芊,不能回头! 段止箫不能死,他一死,将来段琬夜当了皇帝,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叛国贼。 ——我不喜欢段止箫,我讨厌他。可是,我们不能没有他。 死死咬着牙关,背对着身后肆意弥漫的白色烟雾,我多想回头,看他,再看他一眼也好。饶是脚步虚乏得有些发抖,却仍旧是被书珏狠厉地扣紧了手腕,不许我有哪怕一星半点的踌躇。 他的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我手腕间细腻的皮肤,睁大了布满阴霾的双眼,恨声对我说道:“我早说了,跟着段家的走狗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抿唇,任头顶冰冷的大雨顷刻泼洒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仰起头来,对他说道:“你不懂,书珏,你压根就不懂。” “我不懂什么?”他眸色微颤,凄厉而又绝望地质问我道,“我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跟在你们身后忙得打转,还要陪着你们一起送死?” 我瞅他眉眼之间皆为难以忍耐的汹涌情绪,不由得偏目指了指手边重伤昏迷的段止箫,凝声道:“师兄,你自己说的,没了他,我们都得死……你想死吗?” 脚下的步伐陡然加快,他攥着拳头,对我说道:“我不想!” 一路埋头疾走,我们三人淋着这场无法歇止的瓢泼大雨,步履蹒跚地朝着东北方向,狼狈而又仓促地远离了战场的硝烟。 段止箫所暗自备下的这一条小路幽僻而又寂静,想必是临时找人开垦出来的,沿途踏上去的时候,人为的痕迹格外明显,倘若是稍微精明一点的追兵刺客,多瞧上一眼便能轻易发现端倪。 我们三人之中,一人半残,一人重伤,独独剩了个我,却偏偏还是个不会武的,遂为了避免过快地暴露于人前,我们扶着段止箫拼死挣扎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气喘吁 分卷阅读1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4 吁地抵达北边遇陈江的隐蔽港口。 二话不说,举刀割裂了牵船的粗绳,书珏拖着段止箫躺入船篷之内,而我抓紧了长篙一头抵入了水底,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将小船朝着北边的方向狠狠撑去。 方顺风飘至江水的中央,那长篙便已俨然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复又立马抱着船桨咬牙往死里划。远远望着城北城墙处混淆视野的烟雾逐渐散去,我心头纷涌不断的酸涩即刻沿着足跟一路上升至了头顶。 眼圈骇得有些发红,我义无反顾地握住手中被雨水淋湿的船桨,像是死死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眼看离出船的码头愈来愈远,正欲松懈下来擦净额角的汗珠,忽闻船篷之上一阵异响,书珏警觉抬头,陡然厉声朝我呼喝道:“顾皓芊,头顶!” 慌忙矮下了半边身子,仰起脑袋,恰见得船头无端多了一抹手持长刀的阴鸷身影,掏出袖间一枚备好的信号弹即刻点燃道:“好样的段止箫,可算给老子一人找着了,赶紧抓回去邀功。” 我心下一震,一时也顾不得手头任何事情,反手抄起了船边长篙便横着捅了出去。幸而雨天船头湿滑,那凶煞却贪婪的刀客一心点火,陡然遭我这般一击,愣是顺着船头一个仰翻摔了下去,手中的信号弹亦是随之匆匆滑落,“噗通”一声埋入了水中,瞬间飘得没了踪影。 那刀客见状登时大怒,攀着船帮勉强站稳了身子,复又一记长拳径直砸向了我的面门。好在我身形矮小,稍一偏头即是躲了过去,想也不想,握着长篙底端狠狠敲上了他膝间足三里穴,听着书珏在我身后急声喊道:“你敲腿有个什么用!点他神庭!耳门!膻中!” 我回头一句“敲不中”还未能出口,眼前身形魁梧的刀客已是恼得目眦尽裂,嘴里正骂骂咧咧地正说着什么,手中刀刃却在同时挥了上来,一击将那杆脆弱长篙劈成两截,旋即神色一沉,咬牙切齿地便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横出第二刀。 习武之人那手中力道自然不是盖的,我抱着怀里两截长篙被震得后退数尺,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那冰冷彻骨的江水之中,咬牙一撑,顺着船帮打了个滚,方要试图扶着船桨站起身来,头顶三尺长刀立刻顺势而落,狠狠砸在我的脑袋边上,几近将整个船身凿开一个窟窿。 那刀客歪嘴一笑,探手前来一把拧住我的下巴,嗤嗤嘲讽道:“曲曲小娘们儿,跟你爷斗,嗯?” 话音未落,只见得他面色骤然一青,喉咙呜咽着发出几丝模糊不清的音节,我眯眼抬首朝后一看,却是书珏拧着眉头握紧了半截长篙,以其裂口尖端部分毫不犹豫地指上了他百会穴处。 ☆、有数 偏偏他周身大穴遭封,手中劲道虚乏无力,纵是一击点中那刀客致命死穴,却也仅仅是骇得他脑袋一震,微微松了手中力量,片刻回过神来,权当书珏是在有意捉弄一般,霎时恼羞成怒地扬起手来,一掌朝他劈了过去。 那掌风来得虽并不强烈迅捷,于书珏而言,却仿若是如临大敌。他一身筋骨向来薄弱,如今遭得刀客蛮横一推,顺着力道便是仰头滚下了船帮,半颗脑袋吊进了水里,随着船身移动拖曳出一条长痕。 那刀客见得有机可乘,慌忙一把松开了对我的钳制,扬起一脚妄图踹书珏下水,而书珏那厮虽半个人都泡进了水里,意识却尚还清醒,曲膝顶在刀客在外的小腿肌肉间,愣是绊得他全身一个战栗,踉踉跄跄地拖着书珏一道落入了水中,瞬间溅起了五尺之高的巨大水花。 扑面而来的冰冷江水于我面前轰然炸开,登时将我浇了个半梦半醒,下意识里便冲上前去,一把将书珏扶在船头上的双手紧紧拽住,一眼瞧着他面色仓皇而又惊恐,方知那满脸狰狞的狠厉刀客亦是死死攀在他背后,拼命挣扎着将头露出水面。 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俨然已是承载不住同时三人的身体重量,少顷之余,便要斜倾着一点点往下沉陷。书珏眸底冷意尽显,饶是由我一动不动地在旁抓着,却也飘飘然地透出几丝显而易见的绝望之意。我与他之间不过相隔数寸的距离,他纵是眨眨眼睛,我也能看清他在想些什么,遂干脆咬紧了牙关,坚定而又果断地对他说道:“你别怕,我不会松手。” 他没有说话,幽冷的眸子里像是浸了身下彻骨的江水,望入我眼底之时,皆为肆意流淌的寒凉。 偏目瞥了一眼背后反复扑腾的冷面刀客,书珏微微启唇,轻道:“你松手,我已经没有力气上来了。” 不知疲倦的大雨仍在盲目地敲打着船头,我满脸挂着透明的水珠,稍有不慎,便会由着它们流入眼眶深处,带来酸胀尖锐的痛感。我拧了眉,死死地盯着书珏,半晌沉默,瞧着他身后那抹黑色的身影似是要攀着船帮一跃而起,我终是心下一横,一言不发地掏出了腰间许久不曾出鞘的柳叶弯刀,于他二人同时震惊而又战栗的目光之下,扬刀而起,直接朝下刺穿了那刀客微微颤抖的人中。 他没能发出声音,唯独血液倒流的细微响动在我耳畔跌宕起伏。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他的手掌在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无奈我深深闭目,咬紧了牙关,又是一刀割破了他的咽喉。 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出来,自我眼底蜿蜒而下,是泪是血我并不清楚,因着江流湍急而雨水沉钝,很快便将那团快速涌出的猩红彻底冲散,顷刻埋没得无影无踪。 尽管如此,我还是难耐地捂住了胸口,正对着水下朝我伸出手来的书珏,一口瘀血没能忍住,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 几分钟之后,三个人皆是毫无声息的仰躺在船篷之下,连摇桨的力气都没能剩下了半分。 书珏隔一会儿就会冲到水边,满脸菜色地舀一手江水来清洗面部,像是觉得有什么脏东西洗不掉似的,反复搓,反复揉,反复古怪地嘟囔道:“真是恶心,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还恶心的女人。” 我面色苍白地倚在段止箫身后,喃声说道:“书珏,我救都救你了,还嚷嚷什么啊,再说了,我今早又没吃饭,吐出来的都是血啊。” “呵……”书珏背对着我,冷笑道,“当初在孟家地底,抓着他不放的人是你,现下在这遇陈江上,抓着我不放的也是你。你这一辈子,是想同时捆住多少个男人,才会心满意足?” “那不一样。”我有气无力道,“他是我的男人,而你……你只是个臭虫。” “……那你救我作甚?”书珏不依不饶地问道。 “闭嘴!”蛮力一掌拍在支撑船篷的木板之间,我眉头紧锁地低吼他道,“我心情不好,人也不舒服!你再吵,我现在就把你踢下去。” 他侧首瞧着我果真面色不佳,倒也无意再出声叨扰什 分卷阅读1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5 么,兀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了船篷的边缘,抱着根船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水玩。 良久沉寂,我靠得脑袋有些发闷,正想着出去要不吹吹冷风,然余光一眼瞧见身旁段止箫略微发黑的脸色,忙是迅速折过身来,唤了前方的书珏道:“哎,不好,书珏你看!” “又有什么事儿了?”书珏一脸不耐烦地问道。 我抿了唇,一把将段止箫胸前衣襟悉数撕开,指着他左胸上隐隐渗着黑血的伤口凝声道:“这箭伤靠近心脏,我们手头上的药品有限,没法立刻给他拔箭,但是这箭上毒性剧烈,如果不赶快拔出的话,怕是要直抵心脉,结果他的性命啊!” “那还能怎么办,拔啊,你不是给沐樾言拔过吗?”书珏神色一凌,连忙从腰间包裹中掏出一枚锋利刀刃,涂了白酒就要直接上手。 我见状立马上前将他拦住,一把夺了他手中刀刃厉声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我们又是漂在江上,伤口万一浸了水,导致毒性扩散,他段止箫纵是将来给医治好了,也铁定是个残废。” “残废怎么了?总比现在暴毙要强!”书珏眸色阴狠地指了自己的左眼道,“我不也是个残废,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滚,站着说话不腰疼。”顺手将他抬起的臂膀挥开,我深吸一口气,颇使自己冷静下来。时间由不得半分犹豫,凝视着段止箫渐渐黑中泛紫的面色,我闭了眼睛,将胸口处最柔软干净的一块布料撕了下来,拧了拧,见着没水,便小心翼翼地探上前去,绕着段止箫左胸前的伤口一圈圈地擦拭。 他双目紧闭,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偶尔不经意地皱了眉头,想必也是我下手太重弄疼了他。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弄干净,他迟早得因伤口溃烂致死,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又怎会撕烂自己的衣裳,亲自给他擦试身体呢? 攥紧了拳头,我心中满是阴郁与不甘,饶是如此,为了沐樾言,为了师父,我也要竭尽全力地救活他。只要他段止箫的身体没有大碍,他长久以来予以沐樾言的精神寄托才不会就此断绝。 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垂眸望着他那张看似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孔之时,往日的屈辱与不堪,还是会在瞬间涌入我的脑海,呼啸喧嚣着遍布我的所有感官。 片刻之余,将沾满血污的布料随手扔到一边,我蹙了眉头,侧首向书珏道:“你要不去生堆火吧,一会儿把衣服烤干了,我们一人脱一件,给段止箫穿着,以免让他淋了雨。” “生火?”书珏指了船外稀里哗啦的大雨瞠目结舌道,“这样的天气,生火?” “少废话!”探手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我阴恻恻地低声说道,“你就当是多养了一个儿子在这,你儿子现在要淋死了,你管还是不管?” 话音未落,不等书珏出声做出任何应答,一旁被称作“儿子”的男人已是赫然睁开了一双涣散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直盯向了我的后背。 被他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还隐约觉得有些冷意,忙是陪了假笑凑上去,半是恭敬半是揶揄地哄了他道:“殿下,您醒了?” “……这是哪儿?”段止箫声音发虚,毫无力量地缓缓质问我道。 我不答,只是迎着手边渐渐燃起的小型火堆,边烤着刀子,边偏头对他说道:“殿下,您醒得真不是时候,这最疼的一刻,我还没趁着您晕过去那会儿处理完毕呢。” “我问你,这是哪儿?”呼吸有些发颤,段止箫狭眸微眯,容色薄怒地望了我道。 并指三下连连点住他周身所有穴道,我咬牙朝书珏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有所会意地俯身上前,一把将段止箫的嘴巴死死捂住。而我则屏息凝神,半晌木然,挥起一刀即是斩断了他左胸前那支尖锐凶猛的细长箭矢,少顷之余,又在他猛然翻起白眼的一瞬之间,毫不踌躇地以刀尖挑开了他胸前大块趋向于黑紫色的腐烂肉块,一刺,一剜,连带着埋在深处的箭头一并拔出,悉数甩手扔在一旁。 那一刻,我真庆幸我眼前所面对的伤者不是沐樾言——怕他疼,所以我会手软,会发抖,甚至还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眼神而心慌意乱。如今瞧着身下脱了水一般近乎再度昏厥的段家太子,我毫不费神地拿他死马当活马医,反倒是没有上次在轶水镇里那般紧张。 最后上绷带的时候,他整具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也不知道是疼了还是气了,紧紧抿着薄唇,昔日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也是消失得没了半点踪影。 他一声不吭地躺了有近半柱香的时间,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扯开了嗓子,用虚弱至极的声音反讽我道:“顾皓芊,你很好,很好,深得孤的心。” 我学着他的样子,笑得一脸冰冷道:“太子殿下,只要您好,我们大家就都好。” “顾皓芊,你明明有麻沸散,为什么不用……”咬牙切齿地望着我,段止箫冷声质问道。 “殿下,事出紧急。”我抱拳恭敬道,“你若是想要,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欠起身来,一巴掌狠狠掴在我左脸颊边,段止箫眸中有火光闪烁:“你是故意的?”顿了一顿,扬手同时指着我和书珏二人,他眉心一皱,声音僵硬道:“昨天师父是怎么说的?你们师兄妹两个现在倒好,合起伙来……”半句话未能说完,已是兀自捂紧了嘴唇,闷声狠咳了起来。 我瞅着他面上黑色未散,一时倒也顾不得左颊疼痛,忙是按着他小心躺下,探手抚其腕间脉搏,沉默半晌,转而有些无措地望了书珏道:“书珏,他胸口毒血没除干净,一会儿要是放得久了,怕是要直接翘辫子。” 书珏冷哼一声,摊手问道:“关我什么事?你让他死在这里,尸体沉了江,我们上岸直接就走,那段琬夜沐樾言啊什么的,你管他做什么?” 段止箫脸色一阵阴寒,而我却无心同书珏周旋,低了头,转而凝眸问段止箫道:“你会不会自己运功逼出毒血?” “我不会,只有樾言和师父会。”段止箫凉声道。 “那没办法,留着这口毒血,别说等阿言和师父,就算是半天过去,你也该直接没了。”我如实应道。 段止箫眼底寒光仿若利刃,狠狠刮在我脸上:“顾皓芊,你最好收起你那套小聪明……有没有别的办法,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有数。”眸色微黯,我木讷注视着他黑紫一片的俊雅面庞,凌然说道,“就是不知道,殿下您心里有没有那个数。” 船篷之外,雨水连绵。这场寒流冷得直抵人肺腑,却偏偏,不像是往日那滴水成冰的春寒。 我想,大概只有冷在人心底深处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冷。 段琬夜那致命一 分卷阅读1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6 箭,虽未能射穿段止箫的左边心脏,却也实实在在地给他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原以为,只要拔出箭头,剜去烂肉,按照以往的方式给他包扎上药,就不会出现任何差池——可是如今看来,只要这余毒未祛,他段止箫就直接面临着随时毙命的风险。 ☆、诛髓 按住微微发颤的胸口,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垂了眼眸,目光毫无保留地望向段止箫愈发趋向于难看的面孔。良久沉默与踌躇,终是缓慢而机械地自怀中掏出一只青色的小瓷瓶,拔了瓶塞,从中倒出一颗通体乌黑的药丸。 书珏凝视着我手中那颗拇指般大小的物什,顿时心下了然,深深地凝视我道:“顾皓芊,你想以毒攻毒?” 段止箫狭长的眼眸隐隐发出一阵战栗:“这是什么东西?” “回殿下,这是诛髓丹。”头上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低低出声命令道,“殿下,请把嘴张开。” “顾皓芊,你想杀死孤?”眸中冷意更甚,段止箫挣扎着后缩数尺,仰头靠着船篷的末端,恨声说道:“诛髓丹乃是诛人心脉骨髓的烈性□□,你给孤服用,是救孤,还是害孤?” “你说你不通医理,起初我还不信,现下一看,倒是真的。”脸色凉得透彻,我将药丸轻轻递到他嘴边,不耐烦道,“你心脉处遭箭毒所侵袭,为今之计,唯有服用诛髓丹将余毒逼尽,才能勉强有活路可言。” 段止箫抿了嘴唇,冷冷质问我道:“勉强?也就是说,不论如何,都会有风险?” 我不应,只是将药丸贴上他的唇瓣,漠然道:“殿下,把嘴张开。” 段止箫眸色瞬间冷凝成冰,瞪着我,气虚无力道:“顾皓芊,你知不知道害死孤,你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殿下,嘴张开。”我面色因过度的紧张而骇得煞白,然而嘴里从始至终,都只会重复着这样一句不变的话语。 段止箫面容坚定决然,毫不动摇道:“顾皓芊,你好好地看着你胸前那枚平安扣,问问你自己,这样做,樾言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你?” “我做什么了?”再也忍无可忍,我欺身上前,一把将他下巴狠狠捏住,捻着手里那颗乌黑色的丑陋药丸径直抵上了他的牙缝,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您听清楚了,吃了它,把血吐干净,就不会有什么大碍。您心里是惦记着什么样的仇怨,我不管,我只要您活着。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您活下来,就是我无愧于这枚平安扣的最佳方式。” 段止箫居高临下地做了多年太子,怕是从未感受过这般被女子捏住下巴的深深屈辱。他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锋利得可怕,偏偏他如今身负重伤,纵是心中万般不愿,却也只能忍着,扛着,咬紧了牙关,拼命地抵制着。 我满头冷汗,双手筛糠似地剧烈颤抖,饶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撬开他的嘴巴。他段止箫心虚,所以会怕我,恰不巧,我自己没有十成把握,也在同时顾忌着他。 我在顾忌什么?当然不是在怜惜他的伤痛。我不喜欢他,看着他这般痛苦而又丑陋的模样,我甚至会觉得好笑。可是,归根结底,我还是不能让他就这样一命呜呼。 他不能死,绝不能死。耳边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这样对我说道,一旦他死了,随之整个倾颓倒塌的,就是他背后正渐渐走向衰退的浮缘段家。如今世道正乱,大国无主,外有敌国侵略,内有逆贼夺权,民心一片涣散,不知归往何处——而他,段止箫,恰就是唯一一个能够拯救这般局面的首要人物。 所以,即便是我手法不精,医术不佳,我目前能够尽力而为的,也只有用这样粗暴无情的方式,把他从鬼门关前,死命地拖拽回来。 那一刻,我甚至早已在心里定下了最坏的结果,如果段止箫没有那个福气,吃完了诛髓丹立刻一命呜呼的话,事后的沐樾言是会选择原谅我,还是会选择斥责我,亦或者是……他会直接丢下我? 他会丢下我,一定会。我只是个女人,而段止箫是他的全部。 愈想便愈是觉得心中扯痛,我微红了眼眶,狰狞地打量着段止箫惨淡无色的面孔,而他亦是不遗余力地回视着我的目光,用凌厉的眼神将我的身体和思维都撕扯成纸花似的脆弱碎片。 良久无声的对峙,我终是松了手,精疲力竭地看着他,再看着手里被搓得扁圆的药丸,一时无话。而他则万分倨傲地扬起了下巴,那自以为战胜一切的自豪神情,好似一只毫无威严的公鸡。 我笑了,犹自把玩着手里变得又歪又扁的黑色药丸,说:“殿下,我之前随师父下山问诊的时候,也曾遇到过您这般死活不肯服药的患者。” 段止箫紧抿着双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您想知道我是怎么对他的吗?”我乐呵呵地继续问道。 他依旧不答,眼神四处漂移着,时而望向船篷漏雨的顶,时而望向江面层层泛起的波。 我亦是懒得同他解释什么,盯着他,片刻,即是于身旁书珏陡然大变的目光之下,扬起手来,“啪”地点上了他胸前至关重要的笑穴。 那一刻,太子往日里所倾心树立的高雅形象,便是瞬间坍塌得不成了样子。 他在笑,可是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弯起的薄唇,起先还是微微地发抖,紧接着,就像是难以抑制一般地,张得越来越开,越来越大。 他笑得真丑,那声音也愈发传递得难听刺耳。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那往日里一向风度翩翩的段家太子,也会发出这般狂荡不羁的笑声。我凝了眼眸,探手前倾,旋即顺势将那揉得不成样子的乌黑药丸,一下子扔进了他无法愈合的嘴巴,灌了点冷水,嚼也没让他嚼,硬是抵着他的喉咙强迫他吞了下去。 诛髓丹之药性剧烈,其药效也是快得显而易见。不过一会儿,即是瞧着他难以自制地捂住了喉咙,缓缓趴了下去,边笑边呕,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将哽在心间的那一滩毒血吐了个一滴不剩。 潮湿的空气中开始漫出一股咸腥而又刺鼻的诡异味道。段止箫紫黑色的憔悴面孔逐渐趋向于好转,而涣散混沌的神色也一点点地恢复了清明。 我闻着那股难以言说的恶心味道,自觉实在克制不住,便是摁着发闷的胸口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船篷,趔趔趄趄地趴在了船尾的边缘,开始连续不断地干呕起来。 全身脱力地趴在船尾呆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再度回到船篷的时候,段止箫那厮已是止了面上癫狂可怖的笑容,脸色煞白地坐在火堆后方,默默不语地展开手掌烤火。 他将我视作空气,我却也本来没打算理他。漫不经心地跪坐下来,探手接过书珏递来一碗黑糊糊的滚烫汤药,我皱 分卷阅读1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7 了眉,满脸狐疑地出声问他道:“你煮的什么东西?怪味道。” “暖身子用的,你要是怕我下毒,就别喝。”书珏毫不在意道。 “我都这样了,还能怕什么?你爱下不下。”我抿唇小心翼翼地在碗边蹭了一口,还略微有点苦。 段止箫偏头望着别处,那眼角的余光却是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我。我一眼察觉,却只是笑,并未出言戳穿于他:“殿下,您老人家箭也拔了,毒也祛了,赏点脸,喝口热水呗?” 段止箫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殿下,您喝不喝?”我扬声道,“还是要我亲自来喂您喝?” 段止箫并未睁眼,不过是微微侧首,傲然反问我道:“顾皓芊,用这种方式报复于孤,你玩得开心?” “开心?”攥住瓷碗的指节隐约泛白,我阴着脸,凝声说道,“殿下,我的师父,我的阿言,现在还在那浮缘城北的城墙之外,浴血奋战,生死未卜!你一个人在这儿舒舒服服地躺着,可不比我还开心?” “放肆!”陡然抬手来死命拽住我的衣领,段止箫眸底怒火早已燃得冲破天际,“顾皓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身份?纵是你今朝扬眉吐气地嫁给樾言又如何?来日他依然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的麾下,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殿下。”重重一记空碗冷然叩下,我眸中积蓄已久的沉冰早已覆盖了整个瞳孔,“饶是如此!他沐樾言也是我的丈夫,不是您的。我今天执意救下您的性命,并不是我对您有多么无法释怀的敬重。只是因为,他,沐樾言,他是我的丈夫,他答应我,会给我一个家……所以,我才会站在这儿,把所有的希望与寄托,都砸在殿下您的身上。” 段止箫眸色一震,一时喉间梗塞,竟是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一动不动地瞧着他,面色沉静如水,眼底却早已波澜壮阔:“殿下,不要在这里和我争个高下。同样的话题,十几年前,您和师父说得多了,也该明白我们彼此想法的差异。只是,我和师父不同,我可以站在您的身边,竭尽全力地为您做事,保护您的安危。也许,我现在做得没有师父那样好,但是,我可以渐渐替代他的位置,成为您的助力。” “哦?”段止箫神色一动,微笑幽冷道,“就为了一个沐樾言,你舍得放下所有的骄傲,甘心臣服在我的脚下?” “不。”我摇头道,“第一,如你所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想赶超师父的位置,不知道还要用上多少年。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早已有心退隐避世,留下我一人站在这里,你不需要也罢,我照样能够活得欢喜。”轻咳了几声,紧接着又道:“第二,我从未有心臣服于任何一个人,包括沐樾言。我的爱情不会因他而卑微,他日后若是定要始乱终弃,我也还会找到比他更有趣的男人依靠一生。” 段止箫挑眉沉吟道:“樾言若是在场听得你此番话语,怕是要生生让你给气出病来。” “别,我承受不起,殿下。”我声线凉薄道,“我是可以气他,他也只会因我而生气。这不过是我深爱着他的一种表现,旁观者置身事外罢了。” “哦?你想借此表达什么?”段止箫不屑一顾道,“我只是旁观者?无权掌控樾言的事情?” “是,你的确只是个旁观者。”我毫不踌躇地说道,“倘若,你当真将他看作你的好兄弟,好帮手,就不要试图掌控他的人生,决定他的命运。他只属于他自己,不论他日后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并承受。我可以做到,至于你能不能做到,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言罢,兀自偏了头去,望着那一江滚滚春水,心里的涟漪却早已是泛滥而起。而段止箫亦是背过了身去,悄然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饶是一眼也不想再看我。 这场时大时小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有整整三天。我们顺着水势一路向北漂移,待到后来漂不动了,便靠着我一人撑桨来划,而船篷里两个无所事事的大男人,除了大眼瞪小眼,也找不到什么别的事情来消磨时光。 ☆、食言 遇陈江的尽头,乃是一座地势相对缓和的小山,因着大雨滂沱的侵袭,彼时满眼皆是一片朦胧的新绿,偶尔斜溢出几条冒了嫩芽的枯枝,恰是初春到来的证明。 如之前陆羡河所言,山下已是候了十来余身着纳衣的清瘦僧人,纷纷撑了纸伞前来相迎。 闵余镇外颠因寺,乃是段家的老皇帝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他信不信佛没人知道,但他贪生怕死,这倒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遂年年月月往寺庙里投的香火与修缮钱向来也不会少。 寺中僧人感念其恩德,于他死后还特地举行法事为其诵经超度,望他能早日解脱生死,功德圆满,得入涅槃。而事到如今,段止箫作为段氏宗家的继位之人,重伤流落至此地,僧人们自然是会毫不犹豫地腾出房舍,来供他安心养伤,暂作憩息。 此番浮缘城外一战,我方最大的损失,就是他段止箫左胸前,那靠近心脏的一支暗箭。幸而段琬夜弩法有偏,出箭不算精准,饶是如此,也险些要了段止箫的大半条命。 因着伤口创面较大,出血不断,加之双重烈毒的同时侵袭,致使其日夜疼痛难忍,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手脚抽搐的情况。我日夜伏在他床前,一丝不苟地照顾了他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期间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沐樾言和陆羡河的消息,有那么几次,甚至会焦躁烦闷地窝在煎药的灶台边大发脾气。 书珏对此一向见怪不怪,倒是寺中一众心性良善的小僧人们不慎见了我,都要避而远之。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循环了有十来多天,那段止箫总算是从九死一生的艰难境况中熬了出来,而我却也是因此精神不振地倒了下去,昏睡了足有三天之余。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那抹白衣翩翩的熟悉身影已是真真切切地坐在了我的床前,低叹着拍拍我的脑袋,对我说道:“阿芊,你做的很好。”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那抹耀眼刺目的白光,欠起身来,嘶哑着声音问道:“师父?师父你回来了?” “是,师父回来了。”陆羡河满面疲惫之色,许是方下船上山之后,便一刻不停地奔至了我的面前,那领口与胸前的衣襟,犹然沾满了斑驳的血渍。 “师父,你有没有受伤?”我火急火燎地探手抚了他的脉搏,连连出声问道。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他抬眼,温声道,“还有……” “那阿言呢?”迫不及待地睁大了眼睛,我打断他道。 “你……” “师父,阿言呢?”眼圈倏然一红,我小心谨慎地攥了他的衣角,细声问道,“阿言在哪 分卷阅读1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8 里?” “你冷静,听为师把话说完。”用力伸长了臂膀,稳稳将我摁了回去,陆羡河语重心长道,“浮缘城那边战火紧迫,双方兵力都死伤惨重,而我们偏又丢失了稳定军心的大将,所以与段琬夜手下的精锐士兵陷入了难以脱身的缠斗。足足五天的时间,厮杀的硝烟直接从浮缘城的边界蔓延到了中心城区,为了不进一步流失无辜百姓的生命,我们只好分两队兵力及时撤退,一队径直往北,一队绕南再归北,以此分散段琬夜那方较为集中的注意力。最后,如你所见,我如今带着昏睡不醒的公主连夜赶到了颠因寺落脚,而阿言他们则是绕路而行,要晚些时候才能够回。” “你是说,阿言他带着另一队人,先往南边去了?”我拧眉问道。 “没错,所以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仔细照料着你自己的身体即可。”陆羡河曲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安然劝慰道,“没准你睡上一觉,睁眼就能看到他了。” 我恍若未闻地垂下眼睫,不抱希望地继续问道:“师父说的往南,是有多南?” 沉默了一会儿,陆羡河道,“阿芊,你不信师父,你总该信阿言。他身手了得,要想隐蔽行踪远离人群,是很容易的事情。” “……那我不睡了。”掀开被窝跳下床榻,我道,“我出去等着他。” “胡闹!”陆羡河追上前来,一把按了我的肩膀道:“外面下着雨,你去哪里等?” 我焦急地抓着门框,试图以此挣脱他的桎梏:“他从哪里回来,我就去哪里等。”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就不听话了?”他一身腰酸背痛,由我一溜烟地钻了出去,连个尾巴都没能抓着,一时也追不上我的脚步,只好全身乏力地站在门槛边上,一边抬高音量唤我,一边没完没了地唠叨。 一路义无反顾地往外疾走,待到陆羡河气急败坏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我方才有所意识地放慢了步伐,眸光涣散地朝山下望去。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有多久,我和他就分开了有多久。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初春的雨季,竟是这样地缠人。 墙角和院落,瓦檐和地砖,无不被冲刷得焕然一新,不染尘埃。我就这么缩在寺前长阶上的石亭之内,从上往下看,然后再从下往上看,来回往复,不知疲倦。 胸口绞得有些生闷,却偏偏连疼的感觉都忘得一干二净——哭不出来,鼻尖反是酸涩得发胀。乱了的思绪随着阵风裂成碎片,在脑海中交错横行,喧嚣无度。 脸上像是渗了雪一般的凉,而内心却像是燃了火一般焦灼。整整一天的时间,灰白而萧瑟的上空渐渐黯淡了下去,随之替代而来的,即是茫然一片的黑夜。 我一直在等,独自抱着一双膝盖,将下巴搁在手肘上,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眼底的色彩却是一点点地归于平静与沉寂。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在想,倘若沐樾言当真是不会回来了,以后的我,又该怎么办? ——我喜欢他么?毫无疑问,是喜欢的,而且是到骨子里的那种喜欢。 那么,我爱他么? 这样的问题,我以往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考虑过。我是个薄情的人,他也不见得有多么深情。早前段止箫就和我说过,纵是我戴上了那枚平安扣,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沐樾言的女人,隔天再转过身来,他的生死还会是由段止箫任意主宰。 我承认,我没有安全感。他一旦做出了让我心有芥蒂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语,我也会忐忑不安地惦记很久。 可是,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消失了,死了……我想,我也没办法再这样刻骨铭心地喜欢一个人了。 眼眶像是泡满了一夜的细雨,涨得又湿又潮。我低着头,听着耳畔风雨交织缠绕的声响,把心底那些逐渐积蓄的绝望想法,毫无保留地过度到了怠倦不堪的脑袋里。 ——顾皓芊,醒一醒,说不定,他压根不爱你。 ——顾皓芊,他就是一把杀人用的利刃。忘了他,放下他,就不会这样惦记了。 ——顾皓芊,你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坐在这里,心心念念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而与此同时,头顶亦是有一道清冷似水的声音低低朝我疑问道: “……顾皓芊,你坐这里干什么?” 这一次,我头也没抬,下意识地就开口回答他道:“你曾允诺说你铁定会先回来找我。” “嗯。”他蹲下来,冰冷的大手罩在我的头上。 我抬额,迎上他被细雨淋湿了的眼眸,柔声说道:“我怕你因此食言了,所以,就一直在这等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捧了我的脸,叹息道:“傻姑娘。” 在听到那三个字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一头扎进他混了血腥味道的温凉臂弯,我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轻轻呜咽出声。他的怀抱又湿又冷,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于我来说,却像是梦魇一样,仿佛只要微微松下了一点力气,就会立刻骇得烟消云散。 他没敢吭声,任由我脱了力般地压在他的胸前低低抽泣,却也仅是腾出手来,又轻又缓地拍在我的背上,像是树梢落雪一样温柔。 时间久了,也就哭得累了,便由他一路背着直往房间里带。瞧着此时昏暗浓稠的夜色,也约莫有三更天了,按常理来说,寺庙里的僧人们早该各自回屋歇息了,遂我们沿途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出声惊扰了旁人。 回到屋中燃了支蜡烛,早前备好的洗澡水已是凉得透彻,他便就着冷水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旋即换了一身干净的雪白底衫,从屏风后要紧不慢地绕了出来。而我则抱了手臂阴沉着脸端坐于榻前,手边全是大大小小的药用瓷瓶。 沐樾言瞧着我面色不好,便主动坐了过来,轻声抚慰道:“你莫要这样,都是些皮外伤罢了。” “嗯?你给我说说,之前在浮缘城外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捏着瓷瓶卷起了他的袖管,我瞅着他小臂上一条狼狈而又狰狞的伤疤,倒抽了一口凉气,冷声质问道:“这是皮外伤?我给你的香囊呢?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沐樾言深深看着我,没说话。 “香囊呢?”我睁大了眼睛,疑心道。 沐樾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保护得完好无损的桃红色香囊捧了出来,淡声道:“没舍得拆。” 我眼皮子狠抽了一下,无意识里,就是将手心那条裹了药膏的棉纱,“啪”地一下砸在了他的手臂上,扣得又精又准,毫无偏差。 沐樾言紧抿了薄唇,硬是耐着疼痛没发出半点声音。半晌沉寂,他见我不吭声了,忍不住微微启唇,试探性地转移了话题道:“说起来……殿下他,没什 分卷阅读1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89 么事吧?” ……又是段止箫,提到他我就心里窝火。 我握着手中瓷瓶,有气无力道:“你说呢?” “我相信你。”沐樾言沉眸道。 “别信我。”我摇了摇头,颇有些厌倦地回应他道,“段止箫被我杀了,尸体直接沉在了江底。你要想去捞他,现在就去吧。” 沐樾言默然望着我,眼底的色彩沉黑而又冰冷。 我偏了眼眸,心头纷涌的情绪却是矛盾而又复杂:“看什么?想杀了我给你家殿下报仇吗?” 沐樾言叹了口气,曲臂将我揽入怀里,凑在我耳边低道:“我在想,要当真是如此,我就替你前去抵罪,好让段氏宗家的人能留你一条活路。” “不能带我一起逃吗?”我环抱着他,闷声问道。 沐樾言坚决道:“不能,该承担的事情,就必须要去承担。” “……算了,败给你了。”我无奈地将他松开,声音淡薄道:“你家段止箫没事,就是出了不少血,需要多休养几日。段岁珠也没事,今早让师父给带回来了,身上也就几块淤青,人是给吓晕的。嗯……你还想问什么?我都说。” 垂眸又看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沐樾言终是低头,埋首于我颈窝,用近乎哑然的声音对我说道:“没了,有些想你。” 乌黑的瞳孔急剧一缩,我颤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他的衣角。片刻之余,复又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耳畔,涩声说道:“我也想你。真的,很想,特别想。” ☆、断袖 【有删节】 一夜长眠,屋外接连不断的雨声却终究是停了下来,将所有潮湿的气息都停留在了晦暗不清的梦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耳畔皆是颠因寺内缓慢而肃穆的打板声响。我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探手去触摸昨夜还在的枕边之人,然方触及身侧一团冰冷凝固的空气时,沉寂已久的心跳一下子就乱得失了理智。 强忍着周身撕裂一般的尖锐疼痛,我披散着长发,踉踉跄跄地从榻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即刻前去推开了房门。彼时天还未亮,寺中却已是诵经声起,低敛而虔诚地,在耳畔绕起一圈微渺的涟漪。 沐樾言一身几近融入夜幕的沉黑色衣衫,笔直立于走廊的边缘,袖口殷红暗纹细腻流淌,似是刀尖上的裂痕。而他对面所安静伫立的,则是一位以单手立掌,面色从容祥和的年迈僧人。 约莫是在认真交谈着些什么,瞅着他二人神色严谨,还说得颇有些投入,我便忍不住想凑上前去听一听。方抬腿朝走廊里伸出了一只脚,还没能落地,他冰冷的余光就横了过来,生生瞪在我那光溜溜的脚丫子上,眼神像刀子在割。我愣是给他逼得后撤几步,战战兢兢地缩回了房间里,一边就着冷水仔细洗漱了一番,一边局促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兀自一人上下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瞧着他推开了房门走进来,还没能开口说上一句话,就听得他冷下了声音,毫不留情地斥责我道:“顾皓芊,你又不穿鞋。” 我眨眼睛,见他提着我那双绣鞋就要凑上来了,刻意抱着膝盖躺回榻上,偏偏不让他给我穿。 结果半秒钟之后,沐樾言又一次黑了脸,继续出声责问道:“顾皓芊,你用冷水洗脸?” “是啊。”我嬉皮笑脸地望了他道,“怎么了,你要骂我?” “……”额角青筋一抽,沐樾言转了身,凉声说道:“我不骂。你等着,我去叫你师父。” 这回,倒是轮到我扯着他不放手了。幸而他也并不是真心要走,遂由着我那么可怜巴巴地扒拉了两下,也就坐了回来,转身无可奈何地伺候我穿好了鞋袜,复又出门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走至床前,对我说道:“过来吃点东西吧,现在时辰还早,吃了再好好睡一会儿。” 我腿疼得厉害,稍一分开,就有些许发软。约莫是我那不自然的动作让他瞧出了异样,他干脆弯下腰坐到了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膀道:“你坐着,不用起来。” 我脸上在悄然发烫,没敢应他,只是颇为羞赧地点了点头。抬眸时望着他的耳根子也是红得在烧,低头舀粥的动作倒是意外的柔和。 “我方才让人备了热水,你再要用的话,别用冷水。还有,下次出来记得穿鞋,光着脚容易着凉,明白么?”沐樾言握着瓷勺放在嘴边吹了一吹,递到我面前,缓声说道。 “好。”我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热粥。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 小心翼翼地揉了揉我的脑袋,沐樾言低低问道:“你……还疼不疼?昨天出了血,要不要上点药?” “不用,没那么娇气。”我摇了摇头,转而对他说道,“就是腰腿有点酸,吃完去热水里泡会儿就没事了。” “你慢点吃,吃饱了我帮你按按。”沐樾言道。 我边喝粥边笑道:“行啊,技术不予置评,服务倒是挺周到。” 沐樾言脸色一黑:“……夫人觉得不满意?” “呃……我,我开玩笑的。”瞅着他一副要怒不怒的样子,我慌忙偏了眼眸,迅速转移话题道,“好了阿言,我们不提这个了,说点别的,说点别的成不成?” “说什么?” “嗯……我方才瞧着你和门外的大和尚聊得挺投缘的,你们在谈些什么?”我不经意地轻声问道。 “那位是颠因寺的住持方丈,庆元大师。先皇驾崩之前,曾多次带着太子殿下来此地休养生息,吃斋诵经,所以我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沐樾言淡声回答道。 我听罢,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咬着勺子凝眸追问道:“他……他说啥了?是不是我们昨晚……那啥动静太大了,吵到人家休息了?” “不是。”沐樾言哭笑不得道,“不过是询问了几句浮缘城的现状罢了。他老人家虽不问政事,却依旧是心怀苍生,常常感叹于天下时局多变。这一点,倒是和你师父颇有些共通之处。” “嗯……要说师父的话,浮缘城那一战,他本人也是极为乏力的。”我想着陆羡河昨日清晨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揪得有些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和薛先生一起走,可是到最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段止箫的身边,舍弃了他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陆先生和薛临的处境天生不同,彼此的信仰也有所差异。就算是知心之交,也该随时明白自己的立场。”沐樾言声线平淡道,“皓芊,你对陆家祖上背景的了解还是太少。陆家世代忠臣,向来都是倾心辅佐于段家帝王身侧,不曾有半分其余的杂念。所以,无论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职责的角度来看,陆先生的一走了之,都不会让他从此抛却重负,轻松前行。” “如果是从爱的角度呢 分卷阅读1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0 ?”乌黑的眸子有片刻的失神,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撇开别的东西不谈,这么单单一个字,就已经是感情的本质了。他曾经因爱抛下过很多东西,一度为之萎靡不振,不是吗?” “傻姑娘,你太天真了。”沐樾言曲指前来勾了勾我的鼻梁,“你再仔细想想,陆先生他不也是因此而丢失了更多弥足珍贵的事物么?” 我拧眉道:“你硬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这样。不过……” 话到嘴边,却是欲言又止。沐樾言深邃暗淡的眼眸沉了下来,转而径直凝视着我道:“不过什么?” 我怯懦地后缩了一段距离,有些犹豫不决地对他说道:“我来给你打个比方,虽然我觉得这个比方不太恰当……但是我说的,也恰好是我一直想问的。” “嗯,你说。”沐樾言容色淡薄道。 “假如你是我师父,而我是当年那个弃明投暗的薛先生,你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我仰头,眯了眼睛直视他道,“拿刀砍了我,还是干脆断绝往来,不再有任何无谓的纠葛?” “你能够舍弃那份喜爱,把感情往绝路上逼吗?”沐樾言抬起下颌,眸底一片幽深。 “万一我能呢?” “你想听委婉一点的答案,还是想听直接一点的?”沐樾言面无表情道。 心里莫名起了一圈曲折波动的涟漪,我四肢僵硬地坐直了身体,干巴巴地问道:“你先说委婉一点的吧,我怕我一时受不住,想休了你。” 大手在我脑袋上若有若无地拍了一拍,沐樾言将见底的瓷碗收回了桌前,不温不火道:“我说了,你和你师父不一样。我们和他们,更不一样。” 嗯?这么……委婉的吗? “什么意思?哪里不一样?”我一头雾水道,“你干脆说得直接一点,我听不懂。” 冰冷的大手顺着头顶微微下移,有意将我略有下滑的衣领拉得严严实实,沐樾言凑过来,在我耳畔低道:“你若是像薛临那样走得远了,还偏要和我作对,我自然有办法抓到你,让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嗯?你是说笑的吧……我长了一双腿,不就是用来跑路的吗?”我扬着下巴扫了他一眼,方要挑衅般的朝他摆腿示威了,周身层层叠加的撕痛便登时骇得我面色一阵惨白,半晌挣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羞红了耳根,细声细气地对他说道:“你……你舍得这么残忍?” “你认为呢?”沐樾言眯眼道。 “呃,既然是这样……”我空出一只手来扣在他腰间,良久思忖,复又抬眉道,“那你来说说,为什么我师父留不住薛先生啊?” 沐樾言黑眸一沉,似笑非笑地摁住了我的手掌,意味深长道:“这你得去问陆先生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里,我只要是不经意瞧见了陆羡河的半边影子,便立刻会涨得满脸通红,手足所措。 首先,我得要确定的就是,陆羡河与薛临两位……都是活脱脱的大老爷们儿。虽然事实上,在过去近七八年的时光里,我潜意识一直将陆羡河看作是娘亲一样的温柔人物。 ——瞧着他一身白衣如云似烟,柔顺长发触及腰际,虽使得一手利落的好剑法,却是从来不见得他争强好胜。 所以,就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男子,在对上薛先生的时候,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呢? 两个立场处境全然不同的男人——谈感情?太艳俗……谈大义?又太疏离。 正待一人坐在门外的长廊边上绞尽脑汁,思前想后的时候,忽觉头顶一沉,一只纤手不轻不重地罩了下来,摁了一摁,霍然开口说道:“小兔崽子,昨天愣是在外头瞎折腾,这会儿可知道歇下来了?” “师父。”我抬起头来,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半晌,那一团浆糊似的脑子里,却犹然想着些更为悠远的事情。 好在陆羡河并未发觉我的异常,倒是挨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语气平常道:“阿言呢?不是昨日夜里才回来的?” “他今晨下山去了,说是接应出城来的孔绥将军,要晚些才能回。”我道,“师父找他有什么事吗?” 陆羡河偏了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就问问。” 我仔细想了一想,便试探性地出声问道:“师父……是想知道薛先生的消息吧?” 陆羡河神色一僵,不置可否道:“不是他派人去跟着的吗?也就顺便了解一下罢了……再说了,这南北两地兵荒马乱的,我也不指望能够打听到什么消息。” 我听了,忍不住直笑道:“是是是,我明白了,师父不用说,我什么都懂。” “阿芊,你又戏弄为师?”陆羡河眉目一挑,明显不悦道。 我忙是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向师父讨教……特别想。” “什么问题?”陆羡河漫不经心道。 “嗯……师父,你看咱们师徒七年,无话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吧。”我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你与薛先生二人乃是莫逆之交,虽非志同道合,但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所以,于情于理来讲,你们是不是……断……断……断……” “哎哎哎哎哎!”慌忙将我嘴巴捂住,陆羡河狠狠瞪了我道,“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满嘴胡话,不知羞耻!” “别呀,师父,你要不告诉我吧,你不说,我总得一个人瞎猜。”我捧了他的胳膊道,“你就当咱们是一对好姐妹,躲一块悄悄地议论心事,绝不让旁人听见。” “谁跟你是好姐妹?没大没小的臭丫头。”反手一记爆栗敲在我额前,陆羡河连连后撤几步,站起了身来,也不正面应答,只是转过了头去,半是推脱,半是逃避地说道,“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一会儿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睡醒了,我还得赶紧给他们煎药去。” “诶,师父,师父!才坐下呢,你怎么就要走了?哎别跑啊师父……” 眼看着那抹素白的身影愈发走远,我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巴巴地趴在一旁的廊柱之间,兀自在脑海里进行无边无际的遐想。 一直待到日落西山,夜幕渐昏,那晨时下山安置孔绥等人的沐樾言方才匆匆归来。我一早唤人备好了斋饭和热水,他倒也不急着用,只是径直推开了段止箫的房门,预备着先行汇报山下的不同与状况。 彼时春雨未停,颠因寺内一片潮湿与阴冷,段止箫因着伤病难愈,只能整日窝在暖炉跟前,一碗接着一碗地服用汤药,如今半月累积下来,昔日修长匀称的身形已是无端消瘦了一大半。方推门而入之时,他正闭目斜倚在榻前,木然同陆羡河闲谈着一些琐事,蓦然见了我的到来,愣是将面色沉了下 分卷阅读1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1 去,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僵了一半,似是颇有些许不悦。倒是那陆羡河若无其事地回过了头来,不咸不淡地招呼我道:“阿芊你过来。” 我顺着他的指示走到榻边,将手中热气升腾的汤药也一道端了过去,一板一眼地对他二人说道:“这是今日份的汤药,还请殿下务必趁热喝完。” 段止箫冷着脸没吱声,幸而陆羡河将那碗汤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饶有兴致地凑近去闻了闻,很是满意地赞许道:“不错了,味道是对的,就是入口可能会有点苦,可有给殿下事先备些蜜饯?” “师父,蜜饯上火。”我翻白眼道,“再说了,多大的人了,苦点的药,还要靠蜜饯哄着么?” “你……”眼看着那段止箫又要生恼了,陆羡河忙是一把将他摁住,转而揪了我的胳膊,轻笑着喝止道:“行了,阿芊,莫要犯倔。你之前冒险给殿下喂诛髓丹的事情我也听他说了,这事儿也确实没法评价好坏。以毒攻毒固然是正确的想法,但诛髓丹之毒性剧烈,一旦留了半点余毒在体内,可就不是区区箭伤就足以比拟的了,你明白吗?” ☆、聘礼 “嗯,明白。”我应声点头道。 陆羡河拍了拍我的肩膀,复又转移了目光,望向门口安静伫立着的沐樾言道:“阿言,回来了就过来说话吧,殿下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沐樾言微一施礼,旋即应声上前,于我身边轻轻站定。 段止箫捧着一手热乎的汤药,边皱眉抿着,边抬头对他说道:“樾言,孔绥那边的事情可算是处理完善了?” 沐樾言平静道:“是,孔将军及其麾下一众士兵皆已纷纷撤离战场,并未拖泥带水,如今正在山下闵余镇内外驻扎营地,暂作歇息,以便随时听候殿下指示。” “嗯……孔绥他是怎么想的?好歹也是曾经驻守浮缘城的主要将士,我多少得听一听他的打算。”段止箫半眯了眼睛,凝声问道。 “孔将军的意思是,浮缘城虽说是百年以来的段氏王都,但如今中心宫城遭毁,大批贵族早已四散迁移,殿下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以段氏君主之名,下令将王都彻底迁至北域,借用谨耀侯的力量来重新梳理兵力。”沐樾言肃然答道。 神色略微有些迟疑,段止箫抬手摁了摁眉心,道:“我早前长期驻留在谨耀城的时候,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可惜那极北之处风寒无度,加之其地域较偏,兵力着实难以统一,所以也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如今浮缘城遭毁,往南的观昼古晁城又被段琬夜及其余势力悉数占领,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浮缘往北一带了。” “不可!”话音未落,那陆羡河已是倏然起身,面色凝固地打断他道,“浮缘城乃是百年王都,其贸然迁移的意义可谓是非同小可。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兵往北,无异于将整座城池拱手相让啊!” “师父,可是……”深吸了一口气,段止箫抬起眼眸,声线黯然道,“可是纵观眼前局势,我方士兵伤亡惨重,浮缘城的平民百姓又何尝不是饱受战火摧残,日夜难以安眠呢?” 陆羡河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不,殿下,你且听我一句劝。段琬夜目前手下可用的兵力,皆是半途投靠而来的杂碎小众,趁他们还尚未凝聚成形,大可借助谨耀侯的支援将其一并击溃,从而夺回浮缘大城,按先皇遗诏举行登基大典,彻底宣示段氏宗家的主权。” “登基?师父……现在这样的局面,等到北域谨耀城那边来出兵支援,就当真是为时已晚了。”段止箫脸色阴沉,泛白的指节死死扣着药碗边缘,拧眉说道,“迁移王都固然是凶险至极,然而夺城之战却更是步履维艰啊!” “殿下,浮缘城这座王都所象征的,并不仅仅是一代帝王的尊贵权威,而是整个段家百年以来所沉淀的生命与灵魂。我知殿下不愿陷城内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民心之所向,还尚未倒戈,若是执意迁都,怕是将来的浮缘城,就会逐渐变为下一个古晁城。届时南北两域分裂,疆土严重缩减,段氏族人的宗家和分家,也就各自划为两国了——这样的局面,殿下难道想看到么?”眸色焦灼地在房中踱来踱去,陆羡河手心紧握成拳,反复对段止箫说道。 “师父,你也说了,段琬夜手下逆徒多为散兵,刺客隐卫之流,亦或是那‘断碧林’中杀手武夫一众,与段氏族人多年来驰骋沙场的精锐将士相对峙,他们终归会是弱势的那一方。”段止箫漠然道,“此番浮缘城外一战,我们贸然撤兵离开,他段琬夜亦并未在后穷追不舍,想必是手中兵力流失严重,连前来夺走岁珠的力气都没能剩下半分。” “殿下,你要知道,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公主,而是你。只要你这个唯一的继位之人不复存在,段家百年以来的政权就该轰然倒塌了。”陆羡河沉眸退后数步,忽而探手一把扣住了身侧沐樾言的肩膀,一字一句朝着段止箫道,“殿下,可别忘了,你的贴身心腹,也是你方才所说的那些刺客影卫之流——有的时候,一个人最不屑一顾的微渺弱点,却也恰是他最为致命的难关。” “嗯。师父既是这样提了,那樾言,你来仔细说说,此浮缘城外一战之后,究竟是该迁……还是该夺?”段止箫并未再反驳什么,反是扬起下巴,抬眸转望向沐樾言道。 蓦然遭他二人的双重目光,沐樾言垂了眼睑,依旧是面色沉静道:“属下以为,迁夺与否,都是该由殿下来亲自做主,不论日后结果如何,属下都会倾力相随,毫无怨言。” “樾言,你这算是个什么回答?说来说去的,却也终究是什么都没表达清楚。”段止箫似笑非笑道。 沐樾言听罢,仅是抱拳一揖,不再予以任何无谓的答案。倒是那段止箫眸光一挑,不经意地斜过眼睛来瞧了我道:“顾师妹呢?你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听了这么长时间,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未曾料到他会出声征询我的意见,我不知所措地愣了一愣,回头与沐樾言对视一眼,见他神色坦然,似是当真淡然处之,便也只好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回应段止箫道:“殿下,我只是个大夫,你若是非要让我论个长短的话,怕是见解有误,说出来还要让人笑话。不过历来王都迁移一事,定然不会是顺风顺水,殿下既然是做此抉择,还请务必顾全大局,莫要行事莽撞。” 如此一来,谁的心中都不曾有个准确的答案。关于王都迁移一事的争论与纠纷,也只好暂时作罢。段止箫毕竟有伤在身,不宜过度操劳,遂服药过后,即是匆匆熄灯歇下了,余我一行人各怀心事地退出房间,一时也难再倾力掀起什么风浪。 夜时雨停风止,院内一片潮湿阴冷,偶 分卷阅读1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2 有冰凉的水滴自屋檐树尖滚滚滑落,挣扎跳跃着浸入寺中零零散散的碎石地上,留下一串蜿蜒绵亘的水渍。 方抱了一筐新鲜的药草准备回屋之时,便见得陆羡河一人安静无声地倚在长廊之外,捧了一盏半凉清茶,权当是一壶陈酒来慢品细酌。 我见了难免要心中一动,忙是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笑着问道:“师父,你这不过是一盏凉茶罢了,怎的喝得如痴如醉?莫不是还能品出酒的味道来?” “寺中禁酒,我是有多厚的脸皮,才敢在旁人吃斋念佛的时候,一人捧着杯香酒来灌?”陆羡河轻描淡写道。 “禁归禁,你要真当喝了,也没人会来管你啊。”我不以为意道。 茶盏轻轻一磕,陆羡河抬眼瞥了我道:“没规矩的小兔崽子!” 我点头,直拍他马屁道:“嗯嗯,咱们师父最有规矩,师父天下第一!” “瞧你这闲样!是不是又没事儿做了?”陆羡河扬声道,“公主那头还伤着呢,你要不给她煎点药补补,再陪她说说话?” 一听到段岁珠的名字,我就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就直接摆手推拒道:“不了,师父,照看段止箫一人,就够我吃不消了,连着他们兄妹两个一起,可不是要了我的命?” “你既是不喜欢太子殿下,何故要一直细心待他?”陆羡河笑了一笑,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听罢却是抿了唇,蹲在他身边,细声说道:“师父不也是想早日离开他的么?他都不听你的话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阿芊,这话可不能乱说。”伸手拧了拧我的鼻子,陆羡河皱眉斥责我道,“太子殿下始终是我的徒儿,辅佐于他,也是我一生的职责。至于离开与否,也是我的个人恩怨问题,与他并无任何关联。” “嗯……师父,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战乱与硝烟,如今勉强自己跟着段止箫一路厮杀,可会觉得心中有道坎儿,始终跨越不过?”我凝视着他,闷声问道。 陆羡河不置可否道:“那为师也来问你,你天生与殿下性格不合,如今忍着倔脾气待在他身边,难道不会终有爆发一日?” 我仰头想了一想,方才如实应道:“有,自然是有的。前些阵子在谨耀城的时候,他逼我做的事情,我现下提也不想再提。好在他因伤半昏不醒这几日,我该做的也都做了,事后也没再得他半分为难……其实我自己有想过的,若不是因着阿言在他手下当差,他这样的人,我是看也不会去看一眼的。可是,我终究没法放下阿言,想留在他身边,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和他一起,这一辈子,多短我都认了,多苦我也毫无怨言。” “此话当真?”陆羡河道。 “自然当真。”我果断道。 “阿芊,我早和你说过,你其实不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陆羡河抬眸仰看着头顶漆黑的天幕,长叹一声道,“你现在可算是把自己整个交代出去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后果谁来替你承担?” “可不是么,我在这棵树上,脖子都快吊青了,留着一口气,就等他开出一朵花来。”我笑道。 “无妨,师父这儿给你留个后门儿,哪天他要始乱终弃了,你多大再嫁给别人,都不迟的。”陆羡河信誓旦旦道。 我伸手摸着胸口那枚圆润光滑的平安扣,有些心虚道:“师父……那啥,其实,我前些时候在闻桑镇的时候,就答应嫁给他了。聘礼……就是那天脖子上的血玉平安扣。” 陆羡河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声线平和道:“师父早想明白了,那样重要的东西,由你拿去了,阿言却是什么也没说,想必是当真要认你一人为妻。这孩子虽仅比你年长五岁,心性倒是意外的成熟,师父信他是个从一而终,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却也同时忧心于这天下乱世,并不易让你二人过上平淡幸福的普通生活。即便如此,你也会待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么?” “呃……感情这种事情,谁都没法左右未来。有些东西还没开始,也不用费尽周折去料想结果。我想啊,纵然往后的日子总是苦的,却也一定会因他而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师父?”我眨了眨眼睛,聚精会神地盯了他道。 陆羡河却是摇了摇头,兀自捧着手中凉茶苦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至于适用与否,我还真不知道。” “我觉得对谁都适用,对师父也一样。”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我含了笑容,颇为诚挚地对他说道。 陆羡河不答,只是回头凝视着我的面庞,眼底坠了几分黯淡的夜光。 一番意味不明的谈话结束之后,再缓步踱回屋中,天色已是彻底趋向于暗沉,我提着药箱和一筐晾好的药材跨过了门槛,被沐樾言上前来稳稳接住。约莫是刚刚沐浴完毕,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和寺中无处不在的馥郁檀香相互交织,闻起来倒很是有几分迷醉人心的味道。 我凑上在他脖子上嗅了一嗅,他倒也不出手反抗,只是偏过了脑袋,端着药箱子挡我面前道:“这么久没回来,你和陆先生说些什么了?” “说你坏话呢。”我嬉皮笑脸道,“他嫌你这人玩世不恭,到处拈花惹草,觉得咱俩不合适,迟早要生事端。” ☆、夫人 沐樾言听罢,便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道:“玩世不恭?拈花惹草?” 我弯了眉眼,一个劲地猛点头道:“是啊,你……” 话未说完,已是被他抱着腰侧托了起来,稳稳实实地挂在他胳膊上,淡声道:“要当真如此,我惹的这株草,倒是蛮横的厉害。” 我拧了眉头,格外较真地质问他道:“为何是草……不是花啊?” “你猜。” “不猜!”一筐子药材砸他头上,我顺势从他手上跳了下来,一板一眼地说道:“懒得和你折腾,这些药材,都是给你准备着拿到山下去的。前阵子从浮缘城那边过来的士兵,怕是伤了有一大半吧。这药箱里什么都有,大部分是治皮肉伤的,治伤风一类内症的药方子也写上去了,镇里应该都有得卖,你明早就拿下山去交给孔绥将军,知道了吗……哎,你在听没有?” 沐樾言安静无声地站在我对面半尺之外,一手提了药箱,一手抓了竹筐,应声回答我道:“在听。” 算了,他少言寡语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正要收拾衣物打水沐浴了,忽觉腕间一紧,回身一看,竟是被他伸手拉住,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了,木讷开口问我道:“你就交代这些,没别的想问的事情了?” “嗯?”抱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我抬眸反问道,“我还能问什么?” 目光踌躇地打量了我一眼,沐樾言低声说道:“殿下有意重回谨耀建立政权 分卷阅读1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3 ,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和我说说,不要一个人闷着。” “嗯……阿言,你要听我说句实话么?”我脸色一时不大好看,却也不一定是因为生气。只是谨耀城对于我来说,确实有很多糟糕的回忆,转眼一年过去,我一直在努力尝试着将它们忘个一干二净——所以,一般人只要不提,我也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潜意识里不愿面对的事情,说白了,也算是我自我逃避的一种方式。 沐樾言瞧出我情绪有异,忙是将手中药材搁置一旁,上前来双手紧握我胳膊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都会听,也愿意和你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 “你知道的,谭夫人那件事情,我……我没法……唉,我当真不想提这个。一年前的时候我还懵懂得很,看到她没了孩子,也就觉得心疼和愧疚。后来走的地方多了,遇到类似的情况也多了,仔细体会一下那种为人父母,又突然惨痛丧子的感觉……这就已经不是用简单一个‘悲’字能直接形容的了。”我喃声道,“总之,段止箫这种极端的做法,我不赞同,也绝对不会原谅。但是,我心里很清楚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想问我和他谁更重要的一类傻问题。所以,阿言,我只希望,以后相同的事情,不要落到我自己的头上——我不想在费尽周折助他一臂之力后,再毫无痕迹地被他反咬一口。” 一长串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诉说完毕,我面上凝重的情绪却是只增不减。沐樾言听罢无声静默了许久,一直待到想好措辞了,方才拉着我缓缓坐回榻边,拍着我的脑袋温言道:“皓芊,你听我说。且不论殿下此番抉择是否会一锤定音,倘若你当真对之前的事情颇为介怀,我会送你到相对安全的地域以远离战火硝烟,等到以后……” “不要,我要跟着你,不等以后了。”我一口否决道,“你这副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样子,别说是三年五载,我要是现在直接拍屁股走人了,怕是还要傻乎乎地等上一辈子!” 沐樾言垂眸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凝声道:“你这是打算把我吃抹干净了,再送到别的地方去做活寡妇不是?反正别的事情我不管,我要跟着你,死也要跟着。如果段止箫以后发起疯来要派人拿刀砍了我,我只希望那个人不是你。” “说傻话。”沐樾言伸手揽了我道,“有我保护你,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你。” 我闭了眼睛,没再说话,脑海中兀自漂浮着箫霜园那一日大雪纷飞的冰冷场景,我曾不经意问过他类似于这般的蠢笨问题,他是如何回答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能回忆起他那时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于我来说,就像是永远触不可及的微渺天光。 次日清晨,恰是时隔半月的雨后初晴,寺中地砖上隔夜的水渍无形干了大半,然而那些个冒了新绿的枝条,却还隐约闪烁着几滴晶莹。沐樾言难得没急着起早,窝在榻上安静地陪我躺了一会儿,一直待到我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了,方才慢悠悠地翻身下榻,洗漱穿衣,下山去给孔绥及其手下众兵补送药品药方。 沐樾言此人睡相极好,我曾一度怀疑他睡前拿尺子比过床榻的距离,那一躺上去就跟块木头板子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倒是我一向睡得沉却不踏实,夜里老爱翻身,偶尔一咕噜就滚到他臂弯里了,蹭一蹭,觉得热,又往墙角里缩。也是亏得他定力极佳,只要闭上了那双眼睛,饶是我再怎么上下折腾,他都只是一条安分的死鱼,从不凑近来动手动脚。 如今他走了,那床榻上登时空了一大截,我裹着被子打了几个滚,终是难以再次入眠,索性挣扎着爬了起来,伏在窗台上看起了日出。 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这般平静地接触室外的阳光,再望之时,还难免有些许意外的不习惯。我一言不发地靠在窗沿上发了一会儿呆,待到偏移了目光渐渐往下看去,便恰好对上了一抹晃晃悠悠的翠绿色身影。 近来的段岁珠比起以往来说,要安分了不少。约莫是在浮缘城外那一场战争中吓得厉害了,还险些给人打折了一条腿,所以刚落脚颠因寺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闭门不出。现下瞧着她瘸着腿一蹦一跳的欢脱模样,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一大早就在走廊里到处乱窜。 这会儿见她一脸恍惚迷离,眯着眼睛从外探出了一颗小巧的脑袋,就像是初春刚冒出的新芽儿一般,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一时来了兴致,便忍不住凑上去了一些,盯着她那张精致明艳的面庞笑道:“公主殿下,现在时辰还早呢,你大病初愈,不应该多在房间里歇会儿吗?” 段岁珠不答,只是噘着嘴巴,小声嘟囔道:“奇了怪了,我方才还看到沐公子从这间屋子里出来,怎的转眼就不见了?” 还惦记着沐公子呢!我无奈地想道,也不知道该说她是执着痴情,还是反应迟钝。我和沐樾言这层关系,明眼人一扫过去就能立刻看透,偏偏她段岁珠明知道人家有主了,还一定要凑上去胡乱折腾——这不,才因为躲在营地里偷窥被人抓了去当人质,现在可好,身上伤还没愈合呢,就直接溜出来堵人了,完全没有长半点记性。 仔细想了想,我便低头对她说道:“公主,我早说了,沐公子既是娶了妻的,你又何必一直揪着他不放呢?” “那你说,沐夫人在哪儿?”段岁珠不依不饶道,“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我都没能见着她的影子。” “呃,你觉得她应该在哪儿?”我反问道。 “兴许在这间屋子里。”段岁珠扬起下巴,指了指我的房间道。 我黑了脸,心道我这存在感究竟是低到了何种程度,饶是她站在我面前了,也不曾质疑过我的身份。单手撑在窗前,我瞅着她,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了,不经意地轻声唤她道:“公主,你就没有想过,沐夫人很有可能就近在眼前吗?” “嗯?”段岁珠的大眼睛眨了一眨,不经意地朝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旋即撇了嘴巴,似有些轻蔑地揶揄我道:“小师妹,你是想说……你?” “我怎么了?有何不妥?”我挑眉道。 “别啊,小师妹,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段岁珠嗤嗤笑道,“说谁我都信,唯独不信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了?”我凉声道。 那段岁珠轻哼一声,双手捧着那对红苹果般光滑的小脸蛋儿,很是得意地开口说道:“皇兄不太喜欢你啊,当我看不出来嘛?纵是你和沐公子再怎的熟悉,他也不会违背皇兄的意思不是?” 我听了,一时也耐不住笑容,方要犹豫着开口说个“不”字,忽觉头顶一凉,一缕清风呼啸着扑腾而过,再度抬眸之时,已是一只通体麻灰的小信鸽 分卷阅读1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4 站在了床沿的边缘,一左一右地抖动着身上蓬松的羽毛。 想来该是沐樾言平日里用以交换情报的专用鸽,瞧着还挺有灵性,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段岁珠的,眨也不眨一下。段岁珠这小丫头以往是蛮横惯了的,如今一眼让她发觉了新鲜好玩儿的东西,二话不说,就要扑上来夺,好在我眼疾手快,先她几步将信鸽腿上小竹筒取了下来,旋即挥着手掌便将它放飞了出去,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径直钻入云层之外没了踪影。 “哎,小师妹,你这是做什么?说你几句,连只鸽子都要和我抢了?”面上无端多了几分不满,段岁珠立马倾身上前,狠狠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没空搭理她,转身自竹筒中捻出一张质地粗糙的纸条,摊开一看,字迹还颇有些潦草,若非仔细端详,一时还当真是辨认不得。 ——薛临“断碧林”众已散,悉数归于段琬夜手下。薛临本人则独自一路驾马朝北,未带任何贴身下属,不知将去往何处。 蓦然看至此处,我心底已是无端起了一层难以抚平的涟漪,一时再顾不得段岁珠在我身边大呼小叫,推开房门即是冲了出去,沿着寺内笔直交错的悠远长廊到处寻找陆羡河的身影。 幸而此时的他正与书珏二人站在后院中晾晒新采的干草,我不过微微拐了个墙角,便能无意瞥见他弯腰择药时颇为专注投入的身影。 陆羡河向来反应不精,倒是书珏隐约察觉到外来的脚步声响,立马抬起头来,恰好对上我焦灼而又无措的面色,便不由得抬起下颌,冷冷出声问道:“顾皓芊,你不是该去斋厨里煎药吗?跑到院子里来做什么?” “我有事找师父。”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我一把上前抓了陆羡河的衣袖道:“师父,师父,你来看看这信。” 陆羡河这会儿正低头忙着呢,由我这样急声一唤,忙是抬起了那双沾满泥渍的玉手,挥舞着接过了纸条道:“何事这样急躁啊?为师手头上的活儿都还没忙……” 话到一半,却是生生顿住,再不吭声了。 安然自若的眼眸略有些僵硬地垂了下来,像是在盯着纸条的上方,又像是径直望向了地面。 “阿芊,这信是从哪儿来的?”声音在无意识地颤抖,陆羡河偏头凝视着我,喃喃问道。 我见他这副模样,倒是突然有些害怕起来,退后了两步,如实答道:“阿言屋里的小信鸽,方才送过来的。” “可曾让太子殿下撞见?”陆羡河再度追问道。 “不曾,就是鸽子飞进来的时候,公主在旁边瞧着有趣,追着说了几句。”我低声道。 “那行,等阿言回来……等阿言回来。”额上无端冒了一层冷汗,陆羡河一手重重搭在我肩上,面色沉庞道,“这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殿下知道了,只要是稍微走漏了一点儿风声,你薛叔叔怕是要直接丢了性命。” ☆、吃醋 于是,当夜趁段止箫陷入熟睡之际,陆羡河已是于自己屋中悄然燃起了一束微渺灯火,师徒三人加上傍晚归来的沐樾言,一并绕桌而坐,纷纷盯着眼前那张纸条沉思不断。 “是我常用的那只信鸽。”沐樾言如实对陆羡河道,“派去监视薛临的人与我们相隔甚远,一般都是以此类方法交换情报。” “你这只鸽子来的不是时候,恰好让段岁珠那顽皮丫头瞧了去,没少折腾一番。”我蹙眉道,“好在没让她发现纸条上的内容,否则跑去说与段止箫听了,又得生出事端。” 沐樾言沉眸道:“是我疏忽了。原是想着薛临如果不曾参与浮缘城外那一战,兴许也该回到南域一带尽心尽力地整顿军队,却不想他干脆解散了整个‘断碧林’,孤身一人前往北方。” “他去北方干什么?找打?还是想送死?”陆羡河面上半是仓皇,半是恼怒,似是气得厉害了,偏偏又压抑了情绪哽在喉头,不曾抒发而出。 沐樾言面不改色道:“薛临此人性子固执,一向不屑于段家人的强势统治,如今骤然往北一行,想来也不会是有心归顺。” “他那副德行,自然不会压着自己的性子投奔旧主。但是我如今想了整整一天,觉得他再傻也不会不明白,往北一带全是归属于太子殿下的紧迫统治——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前来硬闯,怕不是还没能经过山下这座小镇,就得让人抓起来关大牢!”陆羡河心急如焚道。 我见他已然是恼得红了耳根,不由上前几分,轻轻按了他的手腕道:“师父莫急!你这一急,人都是乱的,可别说还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来。”言罢,侧了目光,我又转望向沐樾言道:“阿言,你可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到薛先生所在的具体位置?” “难查。”沐樾言摇头道,“薛临伤好之后,赶路的速度比寻常人要快上很多,盯他的人在确定位置之后再送信上山,会有极大的偏差。” “那大致的方位呢?”我又道。 “这个可以,但要耐心等上几天。”沐樾言应道。 陆羡河听闻至此,倒是不喜反怒,单手扣着桌上那茶壶的把儿,连带着手指的关节都僵得惨白。 “还等个什么,不等了!当初在永钟城内有心放他离开,他倒是不知好歹,非要硬闯到这北方一带来……干脆放他去死了罢,上天去做个神仙,任谁也管不着他!” 我瞧着他是当真火了,连忙凑过去,好声好气地劝慰他道:“师父,别这么说啊,你心里总归是挂念薛先生的,要是他当真因此死在段止箫的手下,你不是要揪心一辈子?” “算了,不说了,不想说了。”陆羡河眸色一片暗沉,冲着我三人连连摆手道,“这一阵子手头上事情本来就多,忙完了东边又会漏了西边,人都不清醒了,他薛临还给我整这么一出,我是懒得再管了。” “师父……” “时候不早了,阿芊,你也折腾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别累垮了身子。”陆羡河闭了眼睛,长声叹道,“让为师静一静,仔细想想,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 昏黄黯淡的烛火之下,他那鬓间显而易见的白发有些无力地缠绕在耳边,随着夜间清风徐徐扬起又落下,似是船头摇摆不定的帆。我一时看得心间生疼,却终究是不能前去帮他承担些什么,只好应了他的话语轻轻退出房间,留他一个无人打扰的平和环境。 也是可怜了那全程抱着药篓子一言不发的书珏,听着陆羡河说要静一静了,倒也没什么其它的怨言,转头就利索果断地跨出了门槛,最后还顺势替他将房门仔细掩上。事毕回过头来,面色阴冷地对上我和沐樾言道:“愣着做什么,回去歇着啊。师父如今都恼成这样了,一时也难得再转变心意,你干守在外面着急也没有用。 分卷阅读1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5 ” “你倒是了解得挺透彻的……”我望着他幽深如湖的黑色眼眸,抿唇思虑了一会儿,复又抬眼说道,“师父生气,终究是因为薛先生的事情扰他烦心。一旦日后他为此做出了相应的决定,连带着一起影响的,不也是还有你么?” “你们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书珏冷哼一声,颇为不屑道,“若不是因着一身功夫遭废,你以为我这般心甘情愿地跟在你们身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这普天之下,唯独他一人能够破此穴道,还我一个自由!” 话音未落,沐樾言手中刀鞘已是骤然扬起,径直抵在了他的脖颈之处。声音冷似月初时携了漫天冰雪的寒风,他毫不犹豫地出声道:“倒不如由我再废了你另一只眼睛,换你一个无忧无虑的自由之身?” 书珏面色登时大变,立马捂了那只伤疤狰狞的全瞎左眼,恨声喝道:“姓沐的,你最好就这么一直嘚瑟着,待我日后解了穴道,第一个就取你的狗命……嘶……哎……啊!”正这么毫无顾忌地放着狠话,那纤瘦无力的手臂已是被沐樾言狠狠拧了起来,力道不大,位置却把握得恰到好处,愣是将书珏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色捏得愈发惨淡,近乎丢失了原本应有的血色。 我在旁看得心慌,也没敢犹豫什么,忙是上前抓了沐樾言的胳膊道:“好啦,阿言,你……你别和书珏计较,他就那一张嘴巴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知沐樾言那厮听到这里,不光没有松下手劲,反是凉了声线一本正经地反驳我道:“我还真不知道。” 周围静得厉害,唯一不断传入耳畔的,就是书珏臂间骨骼咯咯作响的清脆声音。我哆哆嗦嗦地揪着沐樾言的一片衣角,怕他生气,也没敢用多大的力气,半晌沉默与犹豫,一声不吭地在他身边琢磨着继续劝慰的措辞,却不料,他沉了面色一言不发地拧了好一段时间,倒是自己松了手,一眼看着书珏没了气似的瞬间瘫倒在地上,也不说话,转身扣着我的手腕就往房间所在的方向走。 他手劲一向不赖,只要是被他一把抓住了,就基本没有了丝毫挣脱的份。我呆愣愣地由着他快步拖拽了一路,沿途飞速穿过了夜时悬满一排油纸灯笼的木质长廊,周围的景致像是白驹过隙的走马灯一般倒退远去,一直走到长廊光影晦暗的尽头,方才渐渐地停下了脚步,站定于地板与石砖相隔的分界线之间。 他清冷的眸子里倒映了几分室外凉薄的灯光,回过身时棱角分明的侧脸恰似一把刚出鞘的锋刀,气势凌人,却无不流淌着细腻的柔和。 “阿言。”我没忍住,唤了唤他,怕他继续沉默,复又晃了晃他紧扣于我腕间的胳膊。 沐樾言神色如一,始终淡薄。不过微微扬了下颌,颇有些压抑地质问我道:“你帮他说话?” 我心头一颤,便无意识地朝后缩了两步,不知所谓地开口绕他道:“呃……阿言,你别生气。你瞧,你身手那么好,我们谁都打不过你……你就不要和书珏计较嘛,让他一个人骂街,骂累了,也就自然消停了。” 沐樾言顿了顿,转而黯然地垂下了眼睛,很是无奈地对我说道:“我不是气他……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那你是在气我?”嘴角抽了抽,我埋头思忖了片刻,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只能伸着两只爪子扒拉着他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哄他道,“那你别气了,回房间我切块糖给你吃,行不行?” “不吃。”沐樾言大手伸过来,一把纳我入怀,轻声叹道,“算了,我也没生你气。我到底是在气什么,你大概一时也会不过来。” 我瞧着他这会儿好说话了,连忙笑逐颜开地抱了他道:“那你给我说说啊,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下次不再犯了。” “不可能的。”沐樾言一口否决道。 “谁说的,凡是只有你说不得,就没有我做不得的!”我狠狠瞪他道。 他低下头来,盯着我的面庞,良久默然,忽而又道:“……那你能有办法让我不吃醋么?” 吃……醋? 我怔了一怔,旋即偏过了目光,有些脸红。心里小小地纠结了一阵,我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他道:“原来……你也会……吃醋啊?” “嗯。” “我没意识到,对不住。”探长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颇为愧疚地对他说道,“这阵子脑袋里装了太多事情,尤其是师父那事儿,还没解决透呢,倒是直接忽略你的感受了,对不住。” “别说对不住了。”他声音一下子缓和下来,闭了眼睛,双手捧着我的侧脸,低声说道,“你还是迟钝一点好,不用你迁就我。” “没迁就,你是我家夫人,我宠着你,应该的。”我认真道,“等师父这事情解决完了,书珏的去处,我想了想,老留他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之后把九山的碎片交给他,剩下的事情,就看他一人的造化……以免总是带着他,我们谁都不好过。” 沐樾言的下巴搁在我头顶,没使力,倒是蹭得有些痒:“九山给他,你不回去了?” “嗯……以九山现在状况来看,修复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给他拿去了,说不定还能寻到什么别的回家方法。至于我……回去什么的,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以后再说吧。”我抬眼望着他,见他眸底色彩始终一片沉庞,便忍不住上前揽了揽他的腰线,软声抚慰他道,“就算要走的话,我也带你一起走,绝不留你一人,好不好?” 沐樾言并未应答,只是漠然弯了唇角,任一抹浅笑自他面上悄然绽放,似是冰雪在无声消融。 那天夜里,我们终是久久未能入眠,末了,起身在床头燃了一支蜡烛,侧躺着聊起了许多以往没说过的事情,其中有关于陆羡河的,有关于薛临的,也有关于我十二岁之前的模糊经历。 陆羡河与薛临自幼相识,也算是当朝文武两位重臣的后人。沐樾言初入宫那年,薛陆二人正值年少轻狂,喜好争强斗胜,遂见面必眼红,眼红必打,从校场打到后院,从后院打到墙外,再追上整整一条长廊。可怜那陆羡河一介文弱书生,手中剑法向来不精,往往是被薛临追着拿竹剑敲,一敲一个准。后来,也不知道陆羡河何时自学了一套极为刚猛的祖传针法,见了薛临就扎,一扎也是一个准,直扎得薛临那厮连剑都没法拿稳,就算拿稳了,也难以站住脚跟。 ——当时的沐樾言就刚好关在隔壁彻底封闭的隐阁之内,没日没夜地记背着宗家影卫独有的暗文和戒条,由他二人在外一阵闹腾,稍一走神,就不慎记岔了,难免要挨上训练武官一顿严酷的责罚。 好在之后没几年,薛临就被调往了古晁城,入了军队,鲜少有机会再回来。而陆羡河则收敛了少时 分卷阅读1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6 的那份年轻气盛,一心一意做起了段止箫的师父,将昔日锋锐的棱角都磨平于流逝的岁月之间。 沐樾言刚做太子贴身影卫的那一阵子,每天除了陪着段止箫念书习武,就是替陆羡河跑腿取信,那接连不断的书信多半是从古晁城寄来的,写得长长一串儿,也不知道在交代些什么,反正陆羡河捧着看了,面上总是欢喜的,偶尔高兴得厉害了,还会念出两段给他二人听。 ☆、牵挂 薛临一身武艺超群,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为世人所称赞叫好,所以信中内容,常常是在向陆羡河诉说军中趣事,以及叱咤疆场时那份踊跃的骄傲与自豪。 这些事情,沐樾言听来只觉无聊,比起上阵杀敌,他更喜欢把玩手中的暗器与机关,军营里适用的单刀与□□,于他来说都太过笨重而直观,所以其腰间所佩戴的,多为精巧而细致的弯刀与匕首。而段止箫恰与之完全相反,骨子里所流淌着一统天下的强势血液,使他一向热爱侵略与战争,每每只要听了薛临信中详细描述的激烈战事,他都会兴奋得不能自已。 ——段止箫曾一度因此崇拜过薛临。他甚至对薛临寄予了一份极为沉厚的希望,盼着他,能够一生忠于段家,成为段家用以彻底扳倒孟家的一枚忠心棋子。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他薛临做了大半辈子赤胆忠心的将军,却反是转身投靠了一心想要毁灭段家的段琬夜。 “我想过薛临负气离开的理由,一来是先皇过于昏庸无能,无法顺利掌控大权,让诸多有志之士倍觉失望,不愿再一心效忠于宗家势力。二来就是他本身并不认可太子殿下斩草除根的过激做法,长久下去,心中积怨也就越来越深。”沐樾言道,“但,无论是他是否愿意继续追随殿下的脚步,之后的背叛与倒戈,都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谋逆行为。” 时值沐樾言初步上位掌握整个幕后机构的一月之间,其派去监视薛临的一众精锐影卫直接全军覆没,被薛临手下创立的“断碧林”众悉数重创,连完整的尸骨都不曾留下一副,而最后传到宫中的消息就是,薛临已是彻底归顺于段琬夜麾下,反叛一事的确属实。 段止箫听罢勃然大怒,当夜便下令调动手下所有兵力,欲前往古晁城将“断碧林”众彻底剿灭,却不想,这时的陆羡河挺身站了出来,将此举一手拦下,并告诉段止箫这般自作主张地调用兵力,会间接引起皇帝心中不适。如此一来,出兵压制“断碧林”一事,也只好暂时作罢,陆羡河之言虽说在理,却也刚好于他师徒二人间埋下了渐生隔阂的种子。 “我想,以段止箫那副阴险多疑脾性来看,他一定觉得,师父这么做的理由,有一半的成分是在袒护薛先生,对不对?”我仰起头来,半是分析,半是确信地对他说道。 “是,殿下无法忍受薛临的背叛,而陆先生也不愿为追杀薛临而出谋划策,所以二人的想法一度出入很大,矛盾也愈演愈烈——之后的事情,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陆先生终究不堪重负,选择独自一人隐居山林,多年不再过问政事。直到两年前,我奉命上山拜访陆先生,为的正是劝他再度辅佐于太子殿下身边。”沐樾言沉眸道。 我凝神想了想,又道:“师父一直以来的意思,你应该也是明白的。他性子温和,素来不喜纷争与战火,这次回来与段止箫重聚,也是为了了却多年沉淀的心事。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沧归山上的一场大火,想必师父也不会出现在这颠因寺中,为着段止箫忙前顾后。” “嗯,如今太子殿下有意迁都谨耀,而陆先生则盼望夺回浮缘,以此避免疆土分裂。”沐樾言淡声道,“二人各持己见,思想有所分歧,往后的矛盾与冲突都是必然的事情。” 我眯了眼睛,定定看着他道:“那你觉得从客观上来说,在迁都谨耀这项决定里,究竟谁对谁错?” “他们二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道理,真正的对与错,也只有日后所造成的结果能够准确判定。”沐樾言回视着我,面不改色地说道。 结果…… 眸色微微颤了一颤,我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入腿间,默然想道,在这样一个一盘棋局定生死的时代里,只要不慎走错了一步,就会是峰顶与悬崖之间的差别——只是,纵然其过程如此凶险,也无人能够料定最后的结局里,终究是谁胜谁负。 ——陆羡河倾向护城的保守思想,与段止箫意在北迁的激进决断,单单从本质上来看,俨然是毫无共通之处。只可惜我一介小小医者,所通政事少之又少,如今望着陆羡河独自一人步步陷入难以脱身的泥沼,终是无以为他排忧解难。 归根结底,这世上如若当真有人能彻底将他从此番境地中解救而出的话,那个独一无二的人选,也只能是薛临。 是以,翌日傍晚,正值颠因寺内斜阳胜火,深色的木质长廊间,满是倦鸟归巢的浅痕,唯独窗外一抹麻灰色的影子不知疲倦,沿途飞越了无数低矮的山岭,最终落脚于房舍外的窗棂之上。 如沐樾言之前所说,那只信鸽也算是来得不早不晚,方拆下它腿上那枚精致小巧的竹筒,我又顺手喂了它一把谷子,待到确定了四下并无段止箫的踪影,才敢小心翼翼地放它离去。 ——往北,谨耀城。 言简意赅的五个大字,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的纸条之上,无不散发着扯动人心的光彩。 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我转身推开了房门,默然拐过了廊住之间的夹角,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在廊外晒药的后院里寻得了那抹素色如雪的身影。 这会儿的陆羡河并未像往常一样忙于手头上的繁杂事务,而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的石阶上,仰着脑袋发呆。我一时看得有些心疼,便忍不住扬了起声音,轻轻唤他道:“师父,师父……师父!” 他的思维似是神游到了很远的地方,任我怎么前去试探,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到了最后,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蹲到了他身边,颇为无奈地拉长了尾音提醒他道:“师父,你药晒枯了!” “嗯?”陡然一下醒过神来,陆羡河那双柔和的眼底微微一亮,旋即立马起身下了台阶,慌忙去收拾晾晒在簸箕里的药草。 我弯下腰去,一边替他挑拣着手边成色较好的一众药类,一边颇为无奈地在他耳边说道:“师父,你心里有事,就留着时间好生想想罢。晒药等一类的杂活,可以扔给我来做。” 陆羡河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方摇头回绝道:“你身子本来就差,哪经受得起这些体力活?” “我没事,师父。”一把夺过他手中晒得又枯又软的干草,我小声嘀咕道,“瞧瞧,你心里总是装着许多东西,连药都没法晒好。从 分卷阅读1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7 前你不是老说,一心不能二用吗,现在倒好,干脆亲身给我举了个反例。” “行啊,阿芊长大了,会教训师父了。”陆羡河弯了唇角来盯着我看,兴许也是想要冲我笑一笑的,而那眉目细纹之间所流淌而出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瞧着他,眼睛都没舍得再眨一下,复又将紧握的手心无声摊开来,露出那张微有折痕的纸条。 陆羡河神色未变,只是木然盯着面前显而易见的白纸黑字,沉默不语。 “师父,我认为,薛先生一定是猜出了段止箫迁都的想法,所以一路向北,试图前往谨耀城。”我凝声道,“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但是,如今‘断碧林’已散,薛先生也彻底脱离了段琬夜的掌控,师父若是当真挂念他的话,就……” 话到一半,眼底却像是漫上了一股咸涩的潮水,连带着整个眼眶都在微微发红。陆羡河长叹一声,纤细白净的手掌缓缓搭在了我的头顶,轻声道:“阿芊,有些事情,并不是单单我一人就能说了算的。” “诶?” “殿下年纪尚轻,性子易躁,我这个做师父的,多少应该陪在他身边,待到他根基稳定,能够彻底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政事。而阿珏……他现下也是正值年轻气盛,时常会触犯底线,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错事,我若是不时时刻刻盯着他,便无法及时纠正他的言行。最后……”顿了顿,陆羡河深深望着我的眼眸,低道,“最后,就是你。阿芊,你虽是学得一身高超医术在身,但我深知你性子刚猛果断,倔强而且从不服输。倘若日后的阿言弃你而去,你一个姑娘家的受了委屈,为师却不在你身边,又该如何是好?” 我听罢皱了眉头,略有怔忡道:“师父……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为师不愿见你难过的样子。”陆羡河眸色沉庞,似湖底碎月,“要怨也好,要哭也好,为师都想在你身边,随时倾听。” 我微微滞住,一时茫然无措地望着他的双眼,不知再该怎么反驳。半晌静默,忽觉肩上温度一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头顶已是紧接着响起了一道淡无波澜的熟悉声响:“陆先生,皓芊有我。” 方抬起眸来,便见得身侧多了一抹玄黑如墨的高挑身影。腰间肃杀的锋锐双刀成影,而落日的余晖反将那描金的衣袖撩起了几抹温润的薄光。 “将来的事情,无人能料。但,我会一直在她身边,陪她走到最后。”沐樾言仰起头来,直视着陆羡河的双眼,面上不带半分踌躇。 心潮在不可抑制地涌动着,我偏头凝视着他坚定决然的侧脸,只觉眼角泛滥的酸涩一点点地褪了下去,随之替代而来的,是一股未知的温热。 “老实说,阿言,我不相信你。”冷不丁的,陆羡河眸色微凉,声线中隐约含了一抹紧迫的意味,“我明白,爱一个人的感觉于你而言来之不易。可是在此之前,你只是殿下手中的一枚棋子——或生或死,都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事情。你现在能够信誓旦旦地护她一时,待到来日战火流连,你又为着军中事务疲于奔命的时候,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 “师父……”我心中焦灼,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反手被沐樾言一把拉住,冰冷的大手穿过我细腻的五指,无声紧扣。 “我绝不会丢下她一人。”沐樾言凝眸道,“是生是死,我这一条命,今后都只交由她一人来掌控。” 脆弱的指节在微微发抖,我抿紧嘴唇,有些局促不安地回握着他的手掌。而沐樾言却是面色不改地张开了手臂,轻轻将我勾住。 “阿言,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独用你的一己之力,照顾皓芊的余生?”鸦黑的睫毛垂了下来,将陆羡河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遮挡得模糊不清,他俨然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字一顿地质问沐樾言道。 “是。往后的日子,还望先生能把皓芊彻底托付于我。具体该如何照拂,我心中自有定数,先生大可不必过于忧心。”沐樾言坦然自若道,“事到如今,先生既已是另有顾念,倒不如暂且放下眼前的事情,随心而去,也算是能借此了却一桩牵挂。” “你现下说得这样简单,待迁都之后的南北两域战事紧迫,维持疆土统/一愈发艰难,你确定殿下还尚未登基继位,就能翻手掌控全局么?”眸色一冷,陆羡河肃声问道。 “陆先生,依现下的局势来看,不管迁都或是夺城,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殿下这般打算,他心中也是必定有底,如今的先生同他意见相悖,观念各有千秋,倒不妨放手一搏,任殿下独当一面,凭借自身的力量,下好这步险棋。”沐樾言神色淡然道。 ☆、决定 苍白的发丝在夕阳落下的余红中起伏摇曳着,似是无力,却又似是落寞。陆羡河抿紧了嘴唇,良久沉默,终是睁开了那双晦暗的眼眸,茫然地望向我道:“阿芊,你来说,师父应该怎么做?” 我愣了愣,急忙上前托住他的臂膀,缓和了声音道:“师父,你自己心里是怎样想的,你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仰头望着天边火红的卷云,陆羡河喃声道,“这些事情,我原来想都没想过,不过是一味地觉得,做好了自己分内的职责,就什么都够了。” “师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我轻叹着出声说道,“当初在永钟城的时候,你曾鼓励我要勇敢,要将那份喜欢的感情表达出来,方才能无愧于自己的真心。师父,薛先生为了拉近你与他之间的距离,刻意放下了自己多年亲手组织的‘断碧林’众,转而冒险前往北方追寻你的足迹,我想,师父若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不如也下山去找他吧……有些话,当面说清,岂不会是更好?” “阿芊,你也认为,为师应该放下眼前的一切事务,毫无顾忌地前去跟上他的脚步吗?”眼底绚烂的红霞在微微颤抖,陆羡河声线低哑,有些不太确信地反问我道,“就算因此抛下了你们三名爱徒,也不会因此而怨恨于我吗?” “师父不论在哪里,都永远是我的师父。不管书珏和段止箫是怎么想的,我始终认为,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错误。”我坚定道,“师父,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天边最后一缕残留的晕红渐渐褪去,染了墨似的深蓝逐步侵/入云层底端,无声漾出潮水般散开的大片斑驳。 陆羡河瞳孔中的微光一点点地消失了原本的踪迹,他看了一眼我身侧安然不动的沐樾言,复又偏过头来,深深地注视着我的面孔。 “好。”唇角的弧度淡得有些模糊,陆羡河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似的轻声说道,“阿芊,师父听你的。” 是夜,清明 分卷阅读1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8 时节的月光都浮了一层潋滟的水色。天幕乌黑,却也并非是全然黯淡,偶有一两抹细微的光线透过云潮弥漫而出,朦胧得像是无端展开了一层白雾。 陆羡河在房中关了窗,燃了烛,小心翼翼地翻出了随身用的小巧药箱,塞到我的手边,极为详细地说道:“你平日必服的药方,救急用的小药,还有一些常用的配方,都在这里。”顿了顿,复又侧首将一张折叠的字条递予沐樾言手中道:“阿芊身子极虚,每日必定要服药调理。备份的药方我交给你,看着她一点,可别让她偷工减料。” 沐樾言应声点头,伸手接过了药方,正欲顺势收入袖中,恰逢我一把扑了上来,折腾两下没能抢到,连忙皱了眉头,朝陆羡河撇嘴道:“师父,你让他拿着药方干啥……” “阿芊,你以为师父不了解你那点德行?”陆羡河挑眉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熬到身体不舒服了,再直接来一剂猛的……之前在谨耀城那边没人管着,你就这么干的,是不是?” 我怔了一怔,试图开口辩解些什么,倒是那沐樾言事先冷了面色,颇为压抑地询问我道:“是这样么?” 我抿了抿唇,没敢接他的话。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沉默半晌,倒是他蓦然探手来拍了拍我的脑袋,轻声说道:“……是我不对,以后这些事情,我都会仔细留意的。” 我垂了眼眸,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陆羡河见状,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从角落里的木柜中捧出了一沓不厚不薄的古旧书卷,严肃而又慎重地置于我面前道:“这卷文字里所记载的,全部是一些重要的穴位和针法,其中包括解除阿珏身上那道封穴之法的步骤——为师问你,倘若为师此番离开,并不能一直将阿珏带在身边,之后的他……应该去往何处?” “师父想给他把穴道解了么?”我摇摆不定道。 “不可。”陆羡河决然摇头道,“阿珏只要一日心性不改,这穴道就绝不可轻易解开。” “但是,留他在这里随着段止箫一路奔波,想来也只会让他心中积怨更深吧。”我沉思道。 陆羡河默然片刻,转而继续问道:“那依你来看,可否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 我眸色微偏,转头与身边的沐樾言相视一眼,心中不可避免地纠结了一阵,终究是抬起头来,略有踌躇地对他说道:“师父,我想……不如把九山的另半边碎片给他,至于之后能否将玉笛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也全凭他余下的运气罢。” “玉笛给他?”面上显而易见的诧异之色漂浮而过,陆羡河声线微扬,不太确信道,“你不想回家了?” “呃……倒也不是完全不想。只是,我实在没法扔下阿言一人不管……”仔细想了想,我又微勾了嘴唇,含笑道,“师父放心,他将来要是不听我的话,我总能找到方法再回去的。” 沐樾言眸色一滞,半晌僵住,也并未再出声反驳什么,只是默默不语地勾住了我的衣袖,没使什么力气,却也一时挣脱不掉。 “行吧,那支玉笛碎成那副模样,显然是难再修复了。”陆羡河缓缓地回过身去,自木柜最里层的抽屉里取出一枚靛青色的绣花锦囊,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里,连带着方才那沓泛黄的书卷一起转交到了我的手中,直肃声说道,“之前的碎片,都被我细细收起来了,不论之后它是在谁身上,切莫要再因此多生事端。至于解穴的方法,都在为师留给你的这些书中,你谨慎收藏即可,勿要让它们落入阿珏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师父……”我抱着手中累积的书卷不知所措道,“你把这些东西给我了,你自己以后怎么办?” “我不需要这些——于我来说,这一类该学的东西,早就记在了脑子里。”陆羡河神色淡薄道,“只不过,这点穴之法所需劲道并非你一介弱女子力所能及,贸然施行反是容易伤及自身。虽是如此,却也刚好能抑制了阿珏自解穴道以害己害人的可能。” “我手中力道一向虚浮,要是照这么说的话,可不是到最后能解开这穴道的,还是只有师父你一人?”我疑惑地旋动着纤细的手腕,不知所谓地出声询问他道。 陆羡河恬淡如水的眼眸不经意地轻轻一挑,半是承认,又似半是否定地对我说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要是能够另辟蹊径,潜心掌握其他的办法,也并非是完全的不可行。” 我轻轻伸手抚摸着眼前泛黄微曲的书页,片刻沉寂,复又心有了然地朝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日后若是有空余的时间,我定会静下心来仔细研究。” 陆羡河偏头深深望了我一眼,瞳底灿金的烛火在无声地跳跃,良久无言,终究是抬起手来,一掌盖在我发丝细软的头顶,像往常那样宠溺地揉了一揉。 是以,当夜亥时,待到颠因寺上下众人逐一陷入沉眠,陆羡河已是换了一身素灰质朴的粗布衣衫,背着重新整理好的随身药箱,径直向前,缓缓地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彼时一轮夜月当空,似一把携了寒光的银色弯刀,时而毫不留情地撕裂薄软的轻云,将那锋锐的刀尖无保留地示于人前。 方悄然无声地跨过了脚下木质的门槛,就看到书珏一人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也不知是独自一人在旁等候了有多久。 陆羡河见状倒也不惊不躁,步伐沉稳地走上了前去,伸长手来,轻轻地拍在他的肩上,道:“阿珏,师父此次下山寻人,一路行程匆忙,怕是无法带你一道前行,你……” 话未说完,已是被书珏凌然出声打断道:“所以,师父封了我的穴道,剥夺了我今后运气施针的能力,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 “书珏,你怎么和师父说话的!”心中一阵窝火,我冷了面色,扬眉怒斥他道,“如今这般局面,不都是你一人咎由自取?” “哦?那师父既是决定要下山了,何不替我解了这些穴道,还我一个自由?”眉眼之间皆是幽深的戾气,书珏唇色泛白,声线微颤道,“莫不是由我终日当个残废,对着你们帖耳俯首,鞍前马后?” 我紧紧攥着手中装有九山碎片的靛青色锦囊,抿了抿嘴唇,方要再度发声谴责他这多年来都丝毫不改的自我与固执,却是被陆羡河转身来轻轻拦住,凝声劝阻我二人道:“夜深人静,勿要因此搅扰旁人歇息。” “师父……”我颇为不甘地睁大了双眼,半晌煎熬,终是只好忍气吞声。倒是书珏那厮依旧阴沉着一张苍白惨淡的面颊,冷哼一声,犹是不服地低低反驳道:“你说来倒是轻巧,敢情那个被封了周身大穴的,又不是你自己……” “阿珏,够了。”摁住书珏肩膀的手掌微微施力,陆羡河面色沉冷地 分卷阅读1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199 喝止他道,“你想解穴,并不是不可。只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告诉为师,在解开穴道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继续研制毒针,杀害无辜百姓?”顿了顿,复又更为严肃地质问他道:“还是无故与你师妹相争,意图再次取她性命?” 瞳孔一滞,书珏僵声道:“我……” “既然你短时间内无法想通,这穴道该解还是不该解,你心中也该自然有数。为师不过是暂且离开一趟罢了,你周身被封锁的要穴,当解时则解,不当解时,你再怎么闹腾也没有任何用处。”陆羡河漠然道,“封穴此事于我而言,是责任,与你而言,则是惩戒。错了就应当得到惩罚,否则你将来所犯下的每一项罪名,都得算是为师不教之过。” 书珏听罢不语,只是任凭那额角的青筋毫无征兆地一起一伏。我在旁瞧得真切,亦是因此心中了然,遂干脆上前数步,将那枚石青色的锦囊轻轻捻了起来,悬挂于他面前摇晃道:“书珏,你若是觉得不公,九山的事情,我也和师父说好了。这些余下的碎片归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书珏仍是不悦,拧眉直道:“碎都碎成了这样,你还把它给我,又能有什么用?” 我挑眉道:“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眸底的光彩微动,书珏凝神片刻,似是犹豫了好一阵子,半晌沉默,终是踌躇不安地点了点头,伸手来取道:“你给我便是。” 谨慎而又缓慢地将锦囊放置于他手心,我神色偏冷,额间却已是无端渗出了一层薄汗。 “九山放在你的手上,今后你爱去哪里摆弄研究,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沉眸道,“但,相应的穴道一旦解开,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自己也清楚。你如今捧着完整的九山玉笛,若是当真有幸回到了我们原来所在的那个时代,难道还怕未来的医术无法弥补你这点小缺憾么?” 书珏始终默然,兀自盯着手心那枚靛青色的绣花锦囊,似是怎么也无法看够一般,执着地卡在指节里死死捏着,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看不出有多少兴奋,却也同时看不出有多少哀伤。 ☆、告别 他曾经一度执着于这九山玉笛长达两年之久,甚至为此迫害了无数可怜人的无辜性命,如今终于如愿将之捧在手中,它却已是骇得支离破碎。 良久的无声与静默,陆羡河似是已然想通一切般,偏头深深扫了我和书珏一眼,打断我二人无形中的对峙与猜疑,凝声道:“阿珏,阿芊……事情该如何解决,你们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最明确的抉择。现下时辰也不早了,为师得抓紧时间下山赶路,之后的事情,待我寻到了薛临的踪影,必会寄信回来详说。” 语毕,果真是不再有半分拖沓,转了身,便朝着不远处下山的台阶处迈开了脚步。书珏听罢面色始终僵冷如一,定定地站在原地俨然不动,倒是方才一直沉默的沐樾言上前几步,于陆羡河素灰的背影之后低声问道:“陆先生不和殿下打个招呼么?” “不必。”陆羡河步伐微顿,仰望着头顶上方皓白的朦胧弯月道,“他一向最能看穿我的心思,想来纵是知道了我今夜连夜离开的意图,也定然是无话可说。” 沐樾言眸色低淡,似天边薄云,半晌凝滞,终是有所了然地后撤了回去,不再言语。然而待我再度抬眸之时,见得陆羡河已是沿着前方平缓的石阶步伐沉稳地朝下而去,忙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拉住了他丝滑轻软的衣袖道:“师父,我送你下山。” 他脚步未停,反是走得格外果决,见了我来,也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柔声道:“阿芊,夜里风大,赶紧回屋去吧。” “就送到山脚,送到山脚成么?”眼圈微红,我强压下心头纷涌而至的酸楚与不舍,追了上去,固执地跟着他的脚步,一步又一步地下了台阶,不肯轻易停留。 陆羡河勾了唇,并未回头,却也听得清他声线中隐含的一丝清浅笑意:“好了阿芊,师父又不是不会回来了,等下山找到了薛临那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我就写信给你,好不好?” 我没说话,脚下的步子倒是应声顿在原地了,紧拧着眉头,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萧索背影,心中像是被灌了一味苦药般,沁得整个脾胃都在发颤。 在这样一个兵戈与动荡不断的时代里,分别就意味着难再重逢,书信的价值也仅限于互道平安,往后南北两地面临着彻底分裂的僵局,于我师徒二人而言,只要是一道城墙的界限,就将意味着永世隔绝的结果。 我怔然伫立在原地,遥望着天上的月光将陆羡河素色的身影一点点拉长,晕开,模糊,最后变得消失不见,就忽而迷茫地觉得,这半年多来的朝夕相处,便像是一场零散破碎的大梦,我如今恍惚地醒过来了,却是觉得自己还身在梦境的最中央处,久久无法动弹。 良久的沉钝与静默,我垂下了晦暗一片的眼眸,方要无意识地朝下再走出几步,胳膊却是被人轻轻拦住。 回头时,沐樾言正站在数尺外逆光的边缘处,伸长了臂膀,小心翼翼地抬掌紧握在我手心,缓声说道:“回去吧。” 我没动,也没有出声应他,只是面色怅然地摇了摇脑袋,望着山下大片漆黑的阴影,始终不发一言。 “皓芊,别站这里了。”沐樾言继续道,“我们找个没风的地方,慢慢看,好么?” 眼眶在微微发热。灼烧般的感觉层层递进,像是傍晚的潮水一般,逐步侵入心肺的最深处,肆意带来窒息的痛感。 他见我依旧沉默,倒也不再催促些什么,反是有所意识地探出双臂,从身后将我紧紧环住。 “乖,不要哭。”他这样说道。 可是,我硬是没能撑到他将这句话彻底说完。鼻子酸得厉害,只不过是稍稍用力地呼吸一口,眼底的泪水就毫无保留地淌了下来,瞬间浸湿了我的面颊。 沐樾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手将我用力揽住,扶着我的脑袋缓缓埋在他的颈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我的头顶道:“没事的,陆先生说了,会给你写信,别担心。” “我明白……”我半抽噎着窝在他怀里闷道,“可是,我也知道……我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他了。” “不会的。”沐樾言道,“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我们总有机会再和他相见。” “我不信。”我木讷摇头道。 低头吮干我面上残余的泪珠,沐樾言低声道:“我信。” “那我该信你么?”我目光茫茫道。 “该信。”他毫不踌躇道,“相信我。” 我仍是无话,只是抬手勾上了他的指尖,牵了一牵,被他带着一路慢慢往回走。 半山腰上的夜 分卷阅读1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0 风凉得似是湖底凝固的冷水,阵阵拍打在脸上,寒而不冰,早已不如冬天那般仿若刀割。路过方才站着说过话的地方,那捧着九山碎片一脸不耐的书珏早已是转头回了屋去,连影子都没能在地上留个一片。我晓得他心底怨念必定大于情分,遂如今对于他这般淡漠的反应,除了想要扼腕叹息,倒也没剩下什么多余的感情。 慢着步子不急不躁地回到屋内,待到全身无力地随性仰躺在榻上,我无端一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终是彻夜未眠。沐樾言就在旁安静地盯着我瞧,也不怎么开口说话,许是平日里忙得太过疲乏,后半夜的时候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纵然如此,那一双手还是纹丝不动地环在我背上,像是生怕我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 隔天醒时他又是不在的,我睁眼望着身上掖得整整齐齐的一床被子,琢磨了一会儿,约莫也能猜到他的去处。事到如今,干脆也没心思再去偷懒,打了个滚即刻从暖融融的被窝里钻了出来,由着一切手头上的事务都照常施行。 人间四月,颠因寺内春风拂暖,温柔而又缱绻地袭遍了每一个角落,连带着那石缝中倔强冒出的青苔,都因此若有若无地泛了一丝明媚的新绿。 我低头端着手中正热的汤药推门而入的时候,段止箫正一脸平静地捧了一盏凉茶来喝,而沐樾言与段岁珠二人则并排端坐于他的对面,似是有要事在谈,却又似是在拉扯闲话。 看段止箫的样子,想必不会对昨日陆羡河连夜离开的事情一无所知,然而细细端详他眉眼间始终漠然如一的细腻纹路,倒也一时无法从中瞧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我一眼瞧着他手中色泽偏深的冰冷浓茶,顿时也再顾不得其他,忙是上前去不轻不重地放下了药碗,正色提醒他道:“殿下,空腹饮茶伤胃,对身体并无任何易处。” 闻言至此,段止箫眉目一挑,茶杯虽是没放下的,却也未曾再沾上一口。 “顾师妹倒是冷静的很。”声音不咸不淡地传递至我的耳边,段止箫冷冷笑道,“师父人都没影儿了,你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懒得同他周旋,只是道:“师父是什么样的心思,殿下又怎会不知?他老人家一向远离纷争,喜好做个逍遥快活的山中酒客,此番蓦然归来与殿下一见,便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哦?当真如此?”狭长的眼眸眯成了一抹危险的弧度,段止箫幽幽问道,“只为避世,不为别的?” 心下一紧,我神色微凝道:“不然还能有什么?” “你说呢?”他意味深长地逼视我道。 “我不知道。”刻意放松了说话的语气,我缓缓道:“殿下与其在这里追究师父的去处,倒不如着力于忧心未来的迁都计划。” 段止箫瞬间寒了面色道:“顾师妹这话是在命令我?” 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站起了身来,侧腰将我整个人都挡在背后,转而毕恭毕敬地向段止箫抱拳道:“殿下伤病未愈,勿要因此等小事动怒。” 段止箫见状不怒反笑道:“怎么?樾言你也护着她?” 沐樾言眸色淡薄,方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反是一旁的段岁珠耐不住了性子,不可置信地质问他道:“沐公子何故反复出言袒护这位小师妹?若要为此顶撞皇兄,可不是得不偿失?” 沐樾言面色不改,继而不卑不亢道:“属下本无意顶撞太子殿下……不过是忧心殿下的身体状况罢了。” 段岁珠听罢犹是不服,紧接着的下句话未能自口中成形,身旁的段止箫已是神色一凌,淡然出声喝止她道:“行了,岁珠。” “可是,皇兄……” “够了,这是我的事情,你莫要擅自钻牛角尖。”段止箫缓缓摇了摇头,转而偏移了目光,捻起手边一沓崭新无瑕的文书,继续瞥着我说道,“近来……我久病在床,手头上所耽搁的要务也并不在少数,如今突逢师父下山,肩上的担子也是愈发负得沉重。这个节骨眼上,我没时间计较师父他老人家打算去做些什么,也希望你顾皓芊能够安分守己,不要试图在我身边惹是生非。” 听到这里,我自是将其话中意味了然于心。低下了脑袋,半是恭敬,半是漠然地应和他道:“多谢殿下提醒,民女感激不尽。” 段止箫未再接话,约莫也是不想理会于我的,转头捧起了方才紧握于手中的大批文书,唤了不远处的沐樾言道:“樾言,你过来。” 沐樾言应声上前,却也仍旧是不愿入座的,始终站在离我数尺之外的地方,坚定不移地将我护在身后。而段止箫知他一向固执,也并未再出言强求,就着此番恰好的距离递了一封书信前去,调整了语气不温不火地说道:“这封信,乃是云迟从古晁城那边寄过来的,今早才收到。我方才拆开来简单看了一看,说是他们驻扎在南方地区这半年的时间里,大概摸清了段琬夜手下几处规模较大的据点和兵器库。” “姜云迟当初准备落脚的目的地原是在那南域观昼城,现下顺着这条线路摸索了如此之久,反是朝着更南的古晁城过去了么?”沐樾言接过书信,蹙眉扫了一眼,又是道,“按照信中所说的内容来看,段琬夜的势力范围分散较广,要想将其一网打尽,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若是执着于将其逐一捣毁,又极是容易打草惊蛇。” “是,今晨早起,我就一直在担心这样的事情。”段止箫道,“谨耀城那边的杂务,我早已是吩咐箫霜园中一众下属打点完毕,目前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古晁城现下全然沦陷的极端状况。” 沐樾言垂眸沉思了半晌,忽而又道:“殿下以为,浮缘城和古晁城,硬是要选一方作为进攻的目标,哪边更为合适一些?” 段止箫有所会意,忙是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古晁城。早在半年以前,云迟手下的眼线已是遍布了整片南方区域,而再看那昔日风光无限的旧都浮缘,如今已是满目苍夷。我既是下定决心迁移王都,倒不如再干脆利落一些,任他将那浮缘城如何,我只一心剿他老巢,如果能借此一举削弱他手下半分势力,也算是获得了首胜之旗……樾言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殿下的意思是,在迁都谨耀的同时,暗中出兵前往古晁?”沐樾言凝声道。 “正是如此。”段止箫眯了双眼,倨傲点头道,“南北两域皆占一席之地,有进有退,方能相得益彰。” ☆、支援 此话一出,我不禁微微怔然,倒是身侧的沐樾言面色始终如一,仅是直视着段琬夜的璀璨双瞳,淡声说道:“依殿下之见,该分出多少兵力调往南域,以此支援姜云迟的潜伏行动?” “不多不少,单单一个你。” 分卷阅读20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1 食指微抬,段止箫毫不犹豫地回望着他的面庞,果决出声道,“我要你亲自上阵,直接粉碎南域一带四处分散的反/叛势力,不让他们有任何凝聚成形的机会……你要多少随从的下属,我都给,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全靠你和云迟的个人决定。” 眸色不易察觉地震了一震,我仰头,默然凝视着沐樾言平静如水的清冷侧脸,半晌踌躇,终是抿紧了嘴唇,上前将他衣袖轻轻拉住。他似是早有预料,反手将我纤细的五指揉成一团,包围在他余温尚存的掌心之中,转而神色自若地对段止箫道:“……那殿下呢?” “我和孔绥将军去北方谨耀一带重建政/权,借谭今崭之力稳定我段氏宗家的最终统/治。”段止箫一字一句颇为清晰地回答他道,“待到时机成熟,即刻与你前后接应,继而将战火所牵连的范围转移到古晁城中,减少我方兵力的损失程度——这样的方法,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沐樾言默然一阵,反是不置可否道:“可行与否,并非是由属下能直接定夺的。但,无论古晁城中境况如何,属下皆会竭力而行,助殿下早日清除逆/党,扬宗家之神威。” 段止箫乌黑的眼睫垂落下来,肆意遮挡其深不见底的狭长双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真正情绪,只听得他声线寒凉而又肃穆,似是早春时节一场淅沥的小雨。 “樾言,我相信你。”他如是说道。 是以,方从段止箫药味甚浓的屋中迈出了步伐,天色尚早,然往日里缱绻温柔的阳光却是隐入灰矮的云层,边角泛滥之间,颇有几分潮湿阴冷的雨意。 正值清明时节,阵风的脚步袭来得无奈又颓乏,起伏不定地穿梭在悠远的长廊内外,无意掀起一排还未点燃的油纸灯笼。 沐樾言就这么一手牵着我,也不说话。我则是仰头扫了一眼周遭随风上下浮动的细软树枝,探手将他拉住,语气生硬地问了他道:“段止箫把危险的重活都扣在了你的头上,自己一人去北方逍遥自在,受万人拥护……你心里难道不怨?” “不怨。”沐樾言淡然道,“他是去北方重建政/权,又不是过去恣意享乐的。” 我心中大为不甘,骤然前倾去用力拽住了他的衣领,僵声说道:“所以凭着那么几句话,就把你调到南方去了?” “嗯。”他声线平平道。 眉头紧锁,我死命将他胸前一块布料拧成了一团麻花:“嗯个什么嗯……你倒是说说,你这回到南方去了,我又该往哪里去?” 沐樾言眸色深沉,仿若是潭底无波的冷水:“于你而言,北方谨耀城是最为安全的。” 话音未落,我却是呆呆站住不动了,本该是有些懊恼的,然而话方出口,声音里的气势反是弱得没了个样子:“你……师父才刚走,你就把我丢给段止箫了?姓沐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半句话没能说出口来,被他陡然探出的手掌轻轻盖住。他皱了眉,那一张冷峻的面孔虽是无意渗了几分寒霜,却也始终是柔和恬淡的,像是悠悠化了一地的春雪。 “我还没说会否带你一道南下,你就想着不要我了?”他声音低哑道。 我并未回答,嘴巴被他捂着,也是懒得开口的,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黝黑澄澈的双眸,坦然而不经意地眨了眨眼。 他的确是拿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心里知道,他并不希望我随着他的步伐一道去往南方古晁城一带反复涉险——但是与此同时,自从得了他陪伴在侧,我就再也没法独自一人漂泊。 他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捏着我手腕,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带你一起。”顿了顿,望着我微微发亮的瞳眸,继续说道:“但是到了古晁城那边,你得安分一些,听我的安排,行么?” 凝固的眉眼一点点弯了下来,我瞅着他,想要对他笑一笑,却是笑不出来,垂眸将脑袋窝进他的怀里,蹭了一蹭,试图说些什么,忽而听得背后阵阵脚步声起,一抹娇细而又嗔怒的熟悉女声自耳畔幽幽传来道: “你们都到古晁城去,本宫也想要一起去。” 我二人不约而同地回过身来,便恰是见得那一身碧绿纱裙的段岁珠双手叉腰,面染晕红地伫立于长廊之间,眼底的情绪既是懊恼,又是失落。 言罢,也不等沐樾言出声接话,她又是兀自上前几步,继续说道:“沐公子,这位顾小师妹是给了你多少银两,本宫给你十倍,你弃了她,带本宫一起到古晁城去,日后的赏银,你想要多少,本宫就给你多少。” ——这对姓段的兄妹倒是厉害得很。我挑眉想道,哥哥给兵,妹妹给钱,一套又一套的,也是亏得沐樾言他向来心止如水,方能不受诱/惑,免遭他人摆布。 沐樾言神色始终恬淡,看不出有多少热忱,却也感不到有多少冷漠。他就站在我身边,垂了眼,谦顺有礼地对着段岁珠道:“公主殿下,此番古晁城一行事关生死,凶险万分,并不适于公主殿下前去长期驻留……为今之计,唯有随着太子殿下北往谨耀城,才是最佳的选择。” “本宫不怕死。”蓦然将他打断,段岁珠无所畏惧道,“只要沐公子肯从了本宫,去哪儿本宫都不会介意。” 沐樾言听罢仍旧不为所动,仅是平静无波地回应她道:“殿下年纪尚轻,还不懂情爱一物的本质何在,如今盲目追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待往后时机成熟,想必会有更合适的人选出现在殿下身边,永远伴随左右。”顿了顿,复又微勾了薄唇,抬手抚了抚我被微风拂乱的发丝,轻声说道:“再者,家中贤内乃是属下情之所向,属下甘愿与之从一而终,长相厮守。除她之外,属下别无所求。” 语毕,于段岁珠瞳孔骤然睁大的一瞬之间,沐樾言已是朝她微施薄礼,转而即刻牵起我的手腕,回身离开了这条风声连绵的木质长廊。 如此一来,段岁珠近段时间以来胡搅蛮缠的烦扰之事,也算是就此告一段落。不知她那时听至此处作何感想,反正事后当我再度回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总会莫名泛起一阵温暖。 是以,正值半月之后的谷雨时节,中部区域昼夜阴雨不断,万物生长蔓延,早春寒潮遗留而下的霜迹悉数褪尽,随之纷至沓来的,即是潜伏于空气与雨水中显而易见的热流。 段止箫休养月余的箭伤已是好了大半,自从能够下床四处走动之后,便无意终日逗留于颠因寺中吃斋念佛,早前吩咐了一众下属打点好一切事务,于月尾的某个清晨下山上路,带着不情不愿的小公主段岁珠一道前往北域,预备着联合段氏宗家余留下来的所有强劲势力,在谨耀城建立一套崭新的政权体系。 临走之前,一向别扭爱闹的段岁珠也是难得安静得厉害,一动不动 分卷阅读20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2 地站在段止箫的身后,静静瞧着我与沐樾言二人并肩而立的和谐身影,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也不知她究竟是相通了还是没相通的,只是待到最后快要走的时候,反是陡然一下红了眼圈,闷声说了一句:“沐公子,多保重!她若是待你不好,一定要回头来找我!” 说罢,也不再顾着旁人阻拦,卯足了劲就一头往山下猛冲,身后数十余护卫生怕她摔坏了身子,忙是一窝蜂地追了上去,一时之间,愣是闹得那颠因寺外一阵鸡犬不宁。好在段止箫那厮早已是见怪不怪,瞧得这番境况,仅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而侧首对沐樾言说道:“樾言,此次一别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如今该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能够说的,惟愿你……和顾师妹二人能够各自相安无事,早日完成任务,助我收复这属于段氏宗家的两域疆土。” 我并未说话,却还是依着必要礼节冲他深鞠一躬,而身旁沐樾言亦是抚掌抱拳,凝声对段止箫说道:“殿下大可放心,属下定当全力以赴,逐一击溃古晁城中一众分散的反/叛势力,为殿下将来统/一江山做好相应的准备。” 段止箫满意点头,复又偏目意味不明地深深望了我一眼,良久静默,终是无话,待到我有所意识地回视他时,他已是迈开了沉稳的步伐无声走远,最后引入眼帘的,就只剩下了一抹柔和却冰冷的背影。 隔天雨势稍弱,沐樾言见遇陈江上总体风向适宜,当夜便派人备船于码头之间,打算走水路直行观昼城,继而一路南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古晁城。 临近出发之际,正逢书珏不辞而别。我路过他房间的时候,原是想着进去汇报一声近来大概的计划与行程,却不想他已将那桌椅板凳收拾得整整齐齐,柜中存放的大多医书亦是带走了一半,唯独新晒的一筐药草分类堆放在角落里,其中有我日常服用的那一种,仔细捻起来瞧了一瞧,倒是由他一手清理得干干净净,未曾落下一点灰尘。 出门询问了寺内定时打板的老和尚,才知书珏是昨日夜里走的,临行前收拾打点了后院中晾晒成堆的各种干草,还特地给留予寺中众僧煎煮服用的那几只竹筐上贴了纸条,以此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失误。 我骤然闻言至此,不禁感慨书珏这厮也算是良心发现,难得给别人做了一回好事。而沐樾言听罢却是在旁泼我冷水,只道是这庸医轻点物品时顺手为之,并非刻意行善。言罢,还让我别把他想得太好,否则不知道他哪天又从角落里蹦出来,叫嚣着要取我的性命。 我知道沐樾言此人向来是个能吃醋的,却也没太在意书珏之后的去处。于他来说,没了一身的功夫,现下能够做到的,也仅仅只有两件事情——一是拿着那些完整九山碎片,继续研究着该如何回归故土的套路;二就是拖着那副近乎半残的身体,一步一停地四处寻求解穴的方法。 不过,若是他如今心中所计划的事情远远超过了我的预估范围,我想,最后等待他的结果,一定不会如他所愿,兴许……还有可能会更糟一些。 ——此番南下之行,跟着沐樾言一道前往的,是五十名昔日随行左右的贴身影卫。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在质疑,既是有意攻下古晁这座城池,为何仅是带了这么些寥寥可数的兵力,直到我回身一眼瞧见同行之人清一色的黑衣帷帽,以及腰间悬挂的佩刀多把,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地想着,天啊,沐樾言有五十个。 ☆、难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五十名神情肃穆的随行影卫,皆是曾与沐樾言共事多年的刺客同僚。因着常年卡在刀尖上做些容易丢命的绝活儿,那一身功夫也是使得极为精妙,取人性命亦或是窃听情报,都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只要上级一声命令传达下来,无论是多么艰难险阻的任务,他们都能够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一来,在一众面色凶煞冷峻,身材挺拔修长的黑衣影卫之中,我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论及衣着,我向来喜好以一身素雅白净为主,而论及相貌,我又是胭脂水粉从不离手,这不,今晨坐在妆台前描了半个时辰的小山眉,到了现在还不舍得擦。不过到了最终,为了统一和避嫌,我便只好硬着头皮束了长发,洗了妆容,换上一身男子穿的黑色劲装,末了,还要学着他们的样子,戴上一顶黑纱覆面的帷帽。 我想,我穿男装的样子,也算得上是清秀斯文的,对着镜子照了一照,还觉着那模样有些讨喜。只可惜后天生得一副矮小可欺的身材,不论是站到哪儿,都要比旁人矮上那么一两个头,尤其是戴着那顶又沉又厚的大帷帽走在沐樾言的身边,那刀片似的帽檐就蹭在他胳膊上,有事儿没事儿就要划个两下,之后直把他蹭得笑了,干脆摘了我头顶那只碍事的大家伙,转而换了一条纱巾简单盖着,方是方便了许多,就是一眼便能让人瞧出女子身份,我瞅着没法装酷耍帅了,还悄悄地失落了一小会儿。 所以,当我起初出现在南往古晁的航船上时,众人只觉惊奇,许是不曾见过沐樾言例行差事还要带个女子在身边的,如今看在眼里,难免要在私下嘴碎两句。我几次无意听了那么一些,面上也不曾发恼,只是默默抱着手里的药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遇到几个伤口未愈的可怜家伙,还会多送一些特制的药膏与绷带,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倒也恰好叫他们没什么闲话可说。后来混得不那么生疏了,船上一众人们也渐渐习惯了起来,只当是带了个大夫随行在侧,反而多了几分安全保障。 中部偏北的闵余镇到偏南地域的古晁城,并不算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因着行船之时昼夜不歇,方能勉强减少于水路上所消耗的时长。 六月中旬,约莫正值夏至前后,那江上清风渐渐转热,似是无形中夹带了几丝太阳的温度,方拂过面颊之时,还略微有些引人窒息的意味在内。为了避开南域一带敌方势力分布较广的大批眼线,我们一路水陆并行,刚下了船便立刻骑上了马,虽是已然伪装成运输货物的外来商队,但在沿途经过观昼大城时,还是选择了弃马下水,为保险起见绕路而行。 夏日的天气愈发趋向于燥热难耐,加之长达两月的奔波劳累,我那副纸糊的身体自然是受不住的,起先还能活动在甲板上吹吹凉风,到了后来干脆躺进了阴凉的船篷之内,终日陷入半昏半睡的状态。偶尔醒过来的时候,腰间会多上一层薄毯,而脑袋则是枕着沐樾言双腿,微微侧首,便能对上他那双映满关切的眼眸。 他看着我,无奈又心疼,虽是没说一句话,面上却是分明写着“你这又是何必”几个大字。 我不再看他,固执地闭 分卷阅读20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3 了眼睛,闷声说道:“我只是热,一到夏天,我就燥得慌。” “以往没见你这样难受过。”他淡淡道。 我侧身往里蹭了蹭,探手勾着他的指节道:“以往是什么时候?” 他思忖了片刻,道:“两年前,你初下山的那一阵子。” ——两年前。我恍然大悟地想起,大概也是在这么个日渐升温的仲夏时节,他握着一把匕首抵在我的喉头,目光如炬地对我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回忆不算美好,却算得上是刻骨铭心。这辈子没几个人对我起过杀心,其中有那么一个最为寡情狠厉的,偏偏就是我现在的夫君。 一想到这里,我便止不住地想要笑出声来。沐樾言见了却是不肯笑的,挑眉上来就要衔住我弯起的薄唇,愣是被我扬着手背轻轻推向一边,连连出声撵他道:“走开,凑那么近,热死了……” 十余日后的七月初旬,南方地域烈日如火,灿金色的江水宛若刀割一般亮得刺人眼眸,古晁城外大片荷花开得正盛,昂首匆匆一望,满眼皆是绿中映红的潋滟奇景。 不同于那浮缘城中温婉含蓄的柔和气节,亦不同于那谨耀城中终年飘雪的极寒之境,这南域地带的夏冬两季温度差异较大,冬日里冰封的雨雪冷彻心骨,而夏日里炽烈的阳光却亦是灼人肺腑。 遂初抵古晁城门之外时,众人皆是热得有些许难耐,偏偏那用以覆面的帷帽绝不可摘,否则由人认了脸去,不出半日,必会被城中眼线瞧出蹊跷,继而觉察身份。 为了不平白遭那烈阳灼烧,沐樾言便将会面的地点选在距离城门一里外的凉棚之下,兴许是瞧了我一副晒得有气无力的颓靡模样,便唤人去街旁的茶馆里要了碗冰镇的蜜水递予我喝。 方低头摘下了纱巾没能享用几口,老远便听见有人踱着脚步朝凉棚所在的方向疾走而来,复又立马将垂在耳侧的纱巾重新覆上,微一抬眸,却立马认出了来人竟是大半年未曾见面的姜云迟。 她晒黑了一些,虽是着了一身浅色的粗布衣衫,那一双骇人大眼里的凶光却不曾递减半分,上来即是定定站在沐樾言的面前,微有嗔怒地责怪他道:“樾言,我这城内城外都忙得不可开交了,你怎的挨到现在才来?” “殿下伤重,便在颠因寺里守得久了一些。”沐樾言望着她,神色淡薄道。 姜云迟听闻此话,倒也不好再迁怒于他,只是微微缓和了声音,半是别扭,半是忧虑地说道:“呃……早就听说殿下受了箭伤死里逃生,如今可算是彻底无碍了?” “且不能算是彻底无碍,那箭伤正中心口,若是日后不加以好生调养,怕是仍旧会有性命之忧。”沐樾言摇头道。 “也罢,太子殿下毕竟是太子殿下,不论是伤势多重,我们都该相信于他。”长叹一声,姜云迟微微侧首,似是不经意般,又一眼瞅见了我的存在。下一秒,她便是登时偏过了目光,狐疑地盯着我面上的纱巾仔细打量了一番。半晌默然,终是没能认出,反是颇为不解地问沐樾言道:“樾言,你从哪儿捞过来的小男娃娃,瘦得跟个娘们儿似的,能干什么啊?” 我听罢愣是骇得满头大汗,心里直道,许是我近来模样变化得大了一些,她认不出来,倒也勉强算是正常——只是,我这从头到脚,究竟是有哪里像个男娃娃了? 偏偏沐樾言那厮还不肯开口解释,仅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垂眸之时,眼底已是漾满无痕的笑意。 姜云迟自是不懂的,恰是在这大街之上,也没法一把掀开我的面纱瞧个明白,遂简简单单地站着同沐樾言拉扯了几句闲话,便招呼着一众人等前往落脚的地方安排住处。 这座曾一度作为段氏王都的古晁大城,饶是褪去了昔日强盛时期的荣光,却也仍旧保留着百年不变的热闹与繁华。因着段琬夜手下大批反叛势力的长期笼罩与影响,导致城内外大多百姓都在夺权之中保持着中立态度,小部分的激进分子甚至会将隽乾王奉为救世之神,拼命鼓舞着众人集体倒戈,以此推翻段氏宗家的原本压制。 而姜云迟在南域一带混得极为小心,因着深知反叛势力的分布范围相对较散,所以将藏身的据点也分配得格外的均匀,城门内外数十余处,每一处据点都隐蔽而又偏僻得不易为人发觉。平日里若是有极为重要的情报需要互相传达,便会特地派上一人谨慎小心地穿过大街小巷逐一汇报,有时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会中途更换人选。 我们所暂时安置下来的地方,即是街道中心一间极不起眼客栈的地下室处——不过,它既然是位于这人来人往的街市中心,又为何偏偏是这般地冷清少客呢? 我仔细想了想,一来,大概是这客栈的名字起得不吉利——它叫什么不好,硬是要叫“难来客栈”,难来,难来,叫得久了,自然是难得来人光顾。二来,就是这客栈对门生意兴隆的辞容楼——早闻古晁城中的辞容楼乃是家极具奢华的风流之地,好酒与美人,小曲与佳肴,可谓是面面俱到,无所不有,多少江湖侠客纵情于此,也不过是为了切身感受一番这人间天堂的真正滋味罢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这间难来客栈没什么本事,终究是没法争过人家对门儿的。话虽是这么说了,不起眼的妙处便恰好是能够成为庇护我们的藏身之处,加之地处中心方位,用以打探消息的时候,还不至于造成不便。 最开始的时候,姜云迟还一直被蒙在鼓里,遂犹是按照以往的习惯给沐樾言分配了一间独住的屋子。说话的空隙,我一动不动地盯了沐樾言好一段时间,见他是始终不曾出声解释的,我便也只好薄着脸皮就此作罢。 事到如今,同行的五十个人分了一大半出去,余下的一小众人三三两两地挤在了一间房里,眼看着沐樾言那厮话刚说完就瞬间飞得没了踪影,我便只好瞅着姜云迟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庞,可怜巴巴地出声唤了她道:“姜姐姐!” 那姜云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腾”地一下转过了身子,满面恼色地瞪了我道:“干什么!臭小子,见了才多久,谁准你这样给我套近……” 半句话未能一次说完,却是在我伸手取下面纱的一刹那,登时震得目瞪口呆。 我望着她,软黄的发丝垂了几根在额头上,一起一伏地飘动着,也不说话,就是微微弯了嘴唇,眯眼朝着她笑。却不料在下一秒钟,她那一双温热的手掌已是“啪”地一声扣在了我的脸上,用力地捧着,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地反复搓揉道:“可别吓我啊!你……你是破丫头片……顾皓芊?” “我是破丫头片子。”我笑嘻嘻地回应她道。 “不像了,真不像了。”姜云迟盯着 分卷阅读20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4 我瘦削的面颊,连连摇头道,“你原来长得那样水灵,现在瘦得跟副骨架子似的,脸色也不好。” “人总会变的不是?”我道,“再说了,这一年以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瘦是瘦了一些,却也不至于变了样子。” 姜云迟应声点头,复又连忙拉了我的手道:“也是,这一路长途跋涉,你也该累了。咱们不站着说话了,好生泡个热水澡,到我房间里去,坐着慢慢聊……” 言罢,紧紧攥着我的胳膊走了一路,生怕再将我弄丢了似的,亲自备了热水,又从柜中取了干净的衣衫。待到我小心翼翼地沐浴完毕,又领着我穿过了地下室的数条长廊,最终拐进了她自己的房间里,燃了烛,铺了凉席,由我光着脚舒舒服服地上去坐着,自己也甩了鞋挨在我身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一头泛黄的长发,眼底无端漾起几分久别重逢后的酸楚。 ☆、辞容 “当初与你一道南下观昼城的时候,你牵着马一个人走得远了,我便恰好让我那坏脾气的师兄抓了去……那段时间我身体不太舒服,怎么也瞧不见你的人影,由着他揪着一阵胡乱摆布,所以才不慎与你失散。”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姜云迟紧锁的眉头,我极为详尽地朝她解释道。 她听罢只是发怒,一双娇俏柳眉倒成了八字,连带着声音也在微微发颤:“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了有多久!我起先还生怕你是负气逃走了……事后仔细想了想,觉得你不会这么没脑子,所以我又赶忙给樾言写信,说你恐是让人贩子之类的给捉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可明白我这大半年以来过得有多么煎熬?我每天都在内疚,好生生一个丫头,说丢就丢了,这外边兵荒马乱的,下场再惨点的话,没准就直接送了性命……唉,偏偏你们都已经见着面了,还是一点音讯也不肯给我,害我一个人在这鬼地方瞎操心。”顿了顿,她又是叹气,又是埋怨的,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停了下来,瞅着我如雪般苍白的面孔道:“我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也是没少吃苦的吧,胸前本来就没几块肉,再瘦就直接瘪了不是?” “哎,你这人……”我无奈又羞赧地捂了胸口,直冲她摇头道:“我也没吃什么苦头啊,就是原来的内伤没有得到根治,一时耗得久了,身子就差了那么一些。好在后来有师父亲自给我医……”话未说完,瞧着她一副瞬间大惊失色的模样,便不由得轻轻一笑,继续解释道:“师父没死,让人给救下来了,静养了一段时间以后,就直接出来找我了。后来我们去浮缘城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阿言,中途还发生了好一些事情……一直到现在,师父他老人家自己有事儿忙去了,我便又跟着阿言来了古晁城。” “嗯……方才听你那样一说,我还真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可把我吓了一大跳。”眸底的讶异之色一点点褪了下去,姜云迟蹙眉盯着我双眼,盯了老半天,忽而又道,“不过,樾言倒还当真让你一路跟着啊?之前你们在谨耀城里吵成那个样子,这回他反是直接把你带在身边了……你们,如今没在吵了么?” “诶?”面上悄然一红,我忙是结结巴巴道,“没……没吵了。” “那你还生他气么?”她继续问道。 我想了想,刚才分房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扭头就直接跑没了影儿……要说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我眯了眼睛,语气不善地回应她道:“气啊,怎么不气?当然要气。” “你还气啊,我的小祖宗!”姜云迟抱着脑袋,颇有些痛苦地朝我嚷嚷道,“你还气啥?多大点事情啊,值得你惦记个一年半载么?” 我不答,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凝神望了她道:“……这不是才在客栈里头落脚么,他一个人,眨眼就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哪儿。” “嗯?难道他没和你说明白么?”姜云迟怔了一怔,旋即起身穿了鞋袜,走到一边,翘腿站到桌上,自头顶的天花板上揭开了一层木质圆盖,转而低声对我说道,“……你可知道,这上面住的是什么人?” 我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凑在圆盖之下微不可察的缝隙间瞧了一瞧,茫然无措道:“我们的上面,不该是难来客栈么……莫不是客栈里头有什么蹊跷?” “你傻啊,你以为我们住在这又潮又闷的地下室里是做什么来的?”姜云迟拧着眉头道,“这间地下室一路挖过去,通的正好是对面那家辞容楼。” 我贴近前去听了一听,果真是能听见一连串嘈杂难辨的歌舞声响,放在这冷清无人的难来客栈里,是绝不可能会有的浮华之物。 她见我一时听得愣神,便忍不住嗤嗤笑了两声,伸手来轻轻将那圆盖合上,挑眉对我说道:“现在明白了吧……我们窝在这难来客栈的地下室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监视对面那家宾客如云的辞容楼。”顿了顿,复又补充说道,“一手经营这家酒楼的大富商盛忡流,表面上那是演得有模有样的,背地里也是个不干不净的东西。我盯他盯了少说有三个月,虽没见他回来过几次,但平日里流出去的黑钱倒是不少,多半是到了段琬夜的口袋里,用来招兵买马,补贴军饷。” 我断断续续地听明白了一半,却还是忍不住追问她道:“那……那个盛什么流,他既然是个有闲钱的富商,又是何必非要蹚这滩浑水,无故受夺/权战争的牵连呢?” “哼。”姜云迟冷笑一声,撇着嘴面露讽刺道,“我哪知道他这是何必?所以啊,樾言现在忙着在古晁城里四处监听情报,不就是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好把那盛忡流给一锅端了么?” “嗯……来时的路上,倒很少听他提起这些事情。”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木质圆盖细细打量了一圈,心里却在遥遥忧虑着沐樾言现下的去处。 彼时恰是烈日当头的正午,透蓝的空中仅是余留了几抹零零落落的丝状残云,漂浮着,消散着,似是随时都能够匆匆远去。这般炽火燃烧般的灼热天气,任是谁一刻不停地奔波在整座被刺目白光所笼罩的拥挤街市之间,想必都会难受得打紧。 我在难来客栈里来回往复地兜了好几个圈子,终是没能耐住心头焦虑,扭头跑到那处开满了茉莉花的小后院里,折了几枝带回屋中洗净晾干,复又拢进茶壶里按量沏好,只想着待他忙完回来的时候,就能直接喝上凉的——届时瞬间止渴解暑,岂不美哉? 只可惜沐樾言那厮一向忙碌,自从一头扎进了城内茫茫的人海之中,便是再也没法瞧见他的人影。我独自一人窝在姜云迟房中等了他整整一天,到后来干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桌边一壶清香宜人的茉莉花茶亦是渐渐生得冰凉。期间姜云迟外出忙了一阵,回时见我睡得正熟,也没敢出 分卷阅读20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5 声搅扰,只是上前来轻轻给我搭了一层薄毯,便又紧接着出门捣腾起了自己的事情。 好在入夜之时,整日不断升腾的温度终是稍微减弱了几分,许是因着没了白日里那般灼烈的阳光,于这难来客栈的地下室里,还蓦然多了一丝幽幽的凉意。 饶是如此,我犹是睡得不那么安稳。头顶那家昼夜不歇的辞容楼,多少是有些闹腾的,尤其是熬到了夜间酉时之后,那连绵不断的欢声笑语就仿佛是层层叠叠的浪潮,一起一伏地渗入耳膜,侵入呼吸,时常能引起几分焦躁的情绪。 如此听得久了,我终究是有些许不耐,迷迷糊糊地试图翻身缩回墙里,却不料那露在外边的半截手腕正被人轻轻握住,仅是稍微动了一动,即刻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床边,便对上了一双薄如烟云的黑眸。 “……哎,回来了?”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我四下望了一会儿,又道,“姜姐姐上哪儿去了?” 沐樾言不答,只是板着脸闷声反问我道:“你睡这里做什么?” “嗯?今晨安排房间的时候你又没开口说过……我自然该是和姜姐姐住在一处的。”眉目一弯,我凑上前去,曲起的指节摁上他的胸膛,半是挑衅,半是嗔怒道,“难不成……还得睡你怀里啊?” 沐樾言垂眸望入我眼底微渺的夜光,默然半晌,抬掌缓缓覆在我的手背上,声音低淡道:“走了,到我那边去。” 夜时的难来客栈里人烟稀少,万籁无声,而对门的辞容楼里却是恒舞酣歌,琴瑟琵琶不绝于耳。周遭并无一人经过,唯独走廊尽头的青玉灯在衣袂掀起的细风中幽幽摇曳,时明时暗。 沐樾言的房间尚未经过整理,约莫连他自己都是头一次推门进来,遂如今望着桌椅窗棂间沾满了细碎的灰尘,一时还略微有些怔住。是以,我二人默然相视一眼,复又无奈转身出门去取来了热水和抹布。 我踩着凳子将墙角里闲置已久的书柜擦洗得焕然一新,愣神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将平日里常用的书卷和药方堆了进去。忙碌的间隙里微一偏头,便见着沐樾言正弯腰挪动着屋中横七竖八的桌椅,而门缝外隐隐透出一丝晕黄的薄光将他半张脸映得恬淡温润,敛尽锋芒。 事毕,将屋内上下收拾得整齐妥帖,已是累得全身疲乏。沐樾言就着现有的温水洗浴了一会儿,事后换了一身雪白的底衫走到案边坐着,而我则端来白日里沏好的茉莉花茶倒入杯中,俯身燃了半截蜡烛,趴在他膝上瞧着他提笔低头的认真模样,一时还看得有些出神。 依稀记得当初在浮缘城外的时候,沐樾言曾许诺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如今连夜颠簸奔波到了这陌生的古晁城里,绕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屋子仔细打理了一番,还当真能体会出几分家的味道。 他见我始终凝神不语,倒也忍不住搁置了手中的笔墨,转而侧首望着我的头顶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忙吧。”我似是叹息,似是感慨地对他说道,“这古晁城不比在当初的颠因寺里。你手头的事情一大堆,我不想出声吵你。” “无妨,我现下没忙了,不过是在写信给太子殿下汇报消息罢了。”五指无意识地穿过我柔软的发丝,沐樾言侧过身来将我轻轻拥住,“白天的时候走得急了一些,还没能和你仔细交代这里的事情……对不住。” “嗯……难来客栈和对面辞容楼大致的情况,姜姐姐给我说过了。”我眯着眼睛,半个脑袋搁在他肩上,懒洋洋道,“不过,你这道歉太敷衍了,我不接受。” 沐樾言拉了我的双手,淡声问道:“那你想要怎样?” 耐人寻味地冲他勾了勾手指,我笑眯眯地唤了他道:“你过来。” 【有删节】 ☆、是夫 【有删节】 “乱说话。”沐樾言探手捏在我鼻尖,直道,“明日起我便让人监督你的饮食,不准不吃。” “嗯。”我点头应了一声,然转念想到今后又要望着他早出晚归,俾夜作昼的劳碌模样,那心里就低落得像是坠了块千斤之石,顿时沉闷得打紧。 他一眼瞧出了我的心思,却也终究是无能为力的,只好凑近来轻轻吻过我的眉梢,沉言叹道:“近来的确是有些繁忙——今晨才在城门外扣下了一批往北运送的物资,从辞容楼里出来的,正在派人调查去向。想来也是供给段琬夜那批军队用以消耗的私货,只是一时未能确认他所在的方位,导致事情的本身复杂了许多。” 我闭了眼睛:“我之前只当那辞容楼不过是一处供着一众纨绔子弟娱乐消遣的烟花之地,后来见到姜姐姐直接掀了天花板上的木头盖子,可把我吓了一跳。” “……”他顿了一顿,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捧起我的脸颊凝声道:“我屋中的天花板上……有块更宽的,你平日里若是闲来无事,可莫要跑过去揭。”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沐樾言木然道。 “会给你们造成麻烦吗?”我继续问道。 沐樾言神色一凝,转而颇为严肃地回答我道:“麻烦倒是不会,万一让人发现了,再挪个地方便是。但……你要是因此丢了性命,任谁也救不回来,明白么?” 我静静回视着他的眼眸,半晌沉默,终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喃喃答道:“明白了。” 沐樾言淡淡舒出一口气来,抚摩着我被热水沾湿的长发,继而缓声说道:“待到辞容楼里窝藏的一团杂鱼彻底解决,也差不多该是最后的要紧关头了……所以事到如今,纵是一刻也松懈不得。” 我眉目一弯,温言应他道:“我都懂……我等你。” 他倾身前来,于我唇齿间细细碾磨了一番,片刻相依,复又接着叮嘱我道:“你只用按时吃饭,安心睡觉,哪里都别去,知道了么?” 我无奈道:“沐樾言,我不是猪。” 他埋首于我颈窝间,连头也懒得再抬:“嗯,也差不多是了。” “你……去拿纸笔来。”我咬牙切齿道。 “做什么?” “我要休了你这刁妇。” 他沉默了一阵,忽而又勾了唇角,对我粲然一笑道: “……是夫。” 一夜引人眷恋的缠/绵与温存,头顶绕耳的琴音仿若珠落玉盘般婉转连绵,凝神听来,似是如胶似漆,又似是魂牵梦萦。 次日一觉睡到正午时分,我生生被周遭逐渐升腾的温度给热醒,习惯性地探手往枕边一顿乱摸,却仅是剩下了一件叠好的底衫。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倒是那天花板上的闹腾酒楼已是活动开了,别说是弹曲儿说笑,连那菜盘子互磕的杂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抱膝坐在床 分卷阅读20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6 头,正试图弯腰去捞地上那双巴掌大小的莲纹绣鞋。却不料,这一下可当真不得了,愣是骇得我腿心一麻,连人带毯一道滚了下去,头朝地,重重砸在案边的软布垫上,险些飞了半条魂去。 一抬脑袋,就恰好瞧见门口的姜云迟别了张脸,端着食案进来,看也没敢看我,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吃……吃饭!” 我有些尴尬,却还牢记着昨日向沐樾言许下的承诺,遂忙是扶着桌沿一咕噜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来的碗勺,匆匆扫了一眼,喃声问道:“是粥啊?” 姜云迟仍是不愿看我,侧着脑袋,耳尖却在微微发红:“咳……他今早来厨房说,你爱吃甜的。我也不知该放多少糖,便随手让下人煮的……你若是吃不惯,明天就起早自己做,别……别偷懒!” 我想着昨夜让他按在桌案上那般纵情地翻/云/覆/雨,便不由得烧红了面颊,细声向她解释道:“姜姐姐……事出有因,我明日定是不会睡得这样晚了。” “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我才不管。”姜云迟僵着声音匆匆瞥我了一眼,见我正埋头喝粥喝得安静无声,便一时没能耐住性子,盯着我上下仔细瞧了一瞧。半晌,幽幽的目光于我脖颈间来回停留了一番,她微微怔住,拧了眉头,掀着我素白的衣襟边看边问道:“顾皓芊,你这是怎么啦?” “啊?”我未能反应过来,却听得她瞪大了眼睛,继续追问我道:“你昨夜临睡前点了熏香吗?这南方的蚊子可多了,咬成这副模样,多难看啊……” 话音未落,我一口热粥险些喷了出来,半晌挣扎,硬是生生咽了下去,慌忙拢着衣领,将身上的斑驳吻痕给悉数掩了去,而对面的姜云迟骤然见了我这般反应,亦是骇得双颊似火烧般滚烫,连连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又羞又怒地出声吼我道:“赶紧遮起来,遮起来!我怕是要瞎了,大白天的,就看到这些东西!” 我随手在枕边扯了一件宽大的黑袍罩在身上,面色晕红,颤抖着捧了那碗热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沉默了一会儿,倒是姜云迟绞紧了自己那纤细有力的十指,垂着眼,不知所措地询问我道:“你和樾言……什么时候一起的?昨天不是还在气着,今天就……就睡一块了?” 我窘迫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碗,双手合十,面对着她,万分抱歉地低声说道:“哎,这件事,怪我昨天没能一次解释明白。其实当初在轶水镇里遇到他的时候,有些话,他就已经同我说得很是清楚了。虽说起先的时候我是没敢相信的,也是亏得他一直不曾放手,不然……怕是就要那般无缘错过了。” 姜云迟闻言至此,不禁单手撑着脑袋,似苦笑似叹息地对我说道:“你现在可算是想得透彻了?我昨日听着你说还在生气,都不知道再该拿什么来劝你。那会儿还在谨耀城的时候,你死活不肯从屋里出来,他也一直在茶间里站着没动。许是想主动找你说话的,却碍于嘴笨不会开口……唉,我早就说了,他心里有你,不说出来,并不代表他不在乎。” “嗯……其实谨耀城的那回,我是当真恼了他的,说出来的那些,也不是一时的气话。”我幽幽趴在案上,握着勺子轻舀着瓷碗里半温的甜粥道,“只是后来突然撞见他难得温顺下来的柔和模样,我便瞬间心软了,再也没法轻易将他放下。毕竟阿言……本就是那样孤单冷漠的一个人,若是连我也不肯理他了,他大概也会非常难过吧。”顿了顿,眼底的光晕渐渐漾出一抹未知的绵软与温存,我继续说道:“往后的日子,我也认真想过了。不论这场战争是否会挨到结束,我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心安即是归处,有他在的地方,就能算是一个家。” “唔,你能这样想,倒也是个能熬得住的。”深远的目光静静缓和了下来,姜云迟含了浅笑,安然低道,“寻常的女子,怕还受不得这份委屈。” “我自然盼着能够日日安眠,无忧无虑,只可惜当前这世道不许,我又何须强求呢?”我摇头笑叹道,“事到如今,倒不如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倘若能够借此帮他一二,我也丝毫不觉得委屈。” 姜云迟亦是颇为赞同地点了头道:“也是,你向来是个心宽的姑娘,那样冷的一个人都让你给活生生捂热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坚持下去的呢……” 我忙是摆了摆手,连声推却道:“姜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罢了,许多未知的事情不敢去触碰的,都是阿言在引着我走……没了他,我大概也是什么都没法做成的吧。” 姜云迟听罢即刻弯了红唇,直被我逗得笑出了声来:“你若是胆小鬼啊,这世上怕是没有胆儿更大的人了。”言罢,复又径自站起了身来,探手替我收拾起案边的碗勺道:“……这粥凉了,拿去锅里热一热再吃吧,一会儿把胃吃坏了,可要够你受的。” “不用了。”我淡笑道,“我没什么胃口的,现在有些吃不下了。” 话音未落,姜云迟却已是霍然一下竖起了眉毛,转而用力瞪着我念叨道:“你说你吃不下?你现在可是祖宗你知道吗?我手里一堆事儿都还没有忙完呢,转过来就得盯着你把饭吃完。” “哎,我吃便是,姜姐姐既是忙着的,那就赶紧忙去吧。”我无可奈何地望了她道,“一会儿若是因此耽搁了正经差事,我不就了成千古罪人了?” “你知道就好——这粥我扔厨房里热着先,你自己记得把它吃得干净些,一滴米汤都不要剩!”恨恨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她捧着食案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身去,半晌踌躇与犹豫,偏又是面色有异地回过了头来,那道照明灯般明亮灼人的目光就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脖颈之间,片刻欲言又止,即是断断续续地提醒我道:“说起来,你身上这些七零八散的红印儿,出门的时候记得捂得严实一些,不然让别人随便看了去,实在不成体统。” “嗯,我知道。”耳根无端染红了一片,我低着头,声线细如丝地说道。 良久无人回应,方再度抬起眼眸的时候,见那姜云迟已是背过了身去,一边走着路,嘴里还一边小声嘀咕道:“啧,平时还真是没看出来,他那副冷样,背地里竟是个属狼的啊……” 蓦然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笑了出声,心道,沐樾言这个人的话……属狼倒算不上,但若要说是属狗的,那还算是蛮贴切的一个形容。 ☆、玉商 是以,待到午时饭后,瞧着屋外仍旧是热得引人生畏,我便也无意出门晒着,干脆铺了张竹席跪坐在地上,整理随行药箱中久久未经擦拭的银针。 ——陆羡河上次留下的 分卷阅读20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7 东西不多也不少,但大多都算得上是实用。我将它们一字排开来,仔细清点了一番,最后留了所有的药方在书柜里,而银针和小刀带在了身上,同腰间的柳叶刀悬挂于一处。 忙完了手头上的一切杂务,又去后院的灶台上生了火,将日服的汤药煎好了放到一边晾着,等它温度稍稍降了那么一点下去,方才端起来将其一饮而尽。 事毕,觉着无聊,便侧卧在案边的凉席上预备着翻看几页医书,然而方一微微抬头,便正好瞧见了天花板上似是缝隙一般向左蜿蜒的粗糙纹路。 我并未走近了去看,想起昨夜沐樾言曾严肃叮嘱我的事情,便更是没敢上去把那层缝隙揭开。 依照姜云迟之前的说法,这间客栈地下室里所通达的地方,应该正好是对面辞容楼的最底层——具体的方位我没有仔细推敲过,只是偶尔能自头顶闻得几声微渺的曲音,若有若无地,似一缕清风在浅吟低唱。 我兀自站在那桌案边上盯着瞧了一会儿,没能瞧出一朵花来,自觉无趣,便又接着趴了回去,中途姜云迟折回来翻箱倒柜地拿了一批文书,见我懒得像只猫儿似的,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朝那天花板上看,忙是在我面前挥了挥手,皱着眉头唬我道:“哎哎哎,盯着乱看什么呐,想上去揭啊?小心头都给你打掉!” “没想揭。”我淡声辩驳道,“就是瞧着你们这般费尽了心思,为何不直接派人到辞容楼里打探一番呢?” “你想得倒是容易,如今这辞容楼的主人不在,那姓段的狗贼也是不在的,谁知道他们把剩下的眼线安插在哪儿了——就昨天,樾言才在城门往北的地方拦下了一批物资,直接连人带箱子一起沉了河,这会儿他们接应的那头没能收到东西,心里准该慌着呢。”姜云迟撇着嘴把玩着手里的一卷竹简,边向上抛边低声埋怨道,“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一个不慎露了馅,咱们算是全部得完。” “呃……那物资箱里装的是什么,你们打开看过了吗?”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出声问她道。 “是玉。”姜云迟轻描淡写道,“看质地,是上好的古玉,价值不菲。” 心中一动,我险些惊呼出声道:“古玉……?投河啦?” “是啊,不然怎么着?还得往我们自己家里运啊!”姜云迟瞧着我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权当我是一心贪财,便嗤笑了两声,卖力地损了我道:“你知道盛忡流手上那批东西有多脏吗——死人手里拿的,古墓底下挖的,要什么有什么,且一个比一个邪乎……先不说这些黑货进不进得了屋,若是真要将扣下来的私物往我们这边送,怕是还没送到一半,就要暴露了行踪。届时全城大小十来余点,都要被他们一网打尽……” 我听她说得这般厉害,一时倒没觉有多么吓人——那些历来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只要愈是来历不明,便愈发会在人后的黑市里彰显其光彩。我心中虽始终有异,却并非为了那笔陡然流失的巨额钱财而遗憾慨叹,只是对玉石一事颇为介意,遂每每无意听及相关的事情,便会忍不住前去稍作探究。 当日暮色渐沉,晚风升温,一直挨到沐樾言晚归之时,桌案上燃起的一支蜡烛已是耗得只剩下一截枯瘦的烛芯。我屈身窝在床榻里端,听得耳畔熟悉的脚步声响,便立刻下床踩在鞋上,借着屋中晦暗不明的光线伸手替他宽衣。 衣带方解到一半,约莫是瞧着我眼底略微有些恍惚失神,沐樾言便侧首过来低声对我道:“你若是乏了,就先睡着吧,我还剩下一批密信要写。” “无事,我来替你研墨。”蓦然得他一声提醒,我回过神来,即刻屈膝坐回桌案边上,替他点了一支新的蜡烛道,“我白日里且算是睡得足了,如今好不容易熬得你回来,便想多陪你坐一会儿。” 沐樾言垂眸望了我的双眼,旋即淡然出声推测道:“我见你今日精神有些不振,可是心里藏了些什么事情?” 沐樾言不愧是沐樾言,不过是随缘瞥了我那么一眼,便能将我一次打量得透彻。我知他向来是心思明白的,便也无意对他什么都瞒,轻咳了两声,即是毫不含糊地应答他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听得姜姐姐无意提了两句,说你们昨天拦下的那批黑货里,装的都是玉器……如此一来,那对面辞容楼里的盛忡流,莫不是个玉商?” 沐樾言蹙了眉,凝声问道:“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这些?” 我凑了过去,拿胳膊蹭他道:“就问问。” 他拿我没有办法,便只好如实应道:“严格来说的话,不算。我近来查到的东西不多,对于盛忡流的了解尚浅,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他私下垄/断的范围很广,可以说是背后支持段琬夜推翻政权的主要财源……至于那些金银玉石,只不过是他手中掌控的一部分罢了。” “……那他是和段琬夜颇为交好?”我木然道。 沐樾言叹了口气,曲指刮了我的鼻尖道:“想得太简单了。” “那……他是和段琬夜身边的某个人颇为交好?”我又道。 沐樾言沉默了一阵,道:“有待考究……不过,也不一定。” 一时听他说得云里雾里,我有些迷惘无措地趴回了案上,悻悻然道:“算了……我不问了。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想问什么?”沐樾言认真道,“说清楚,我必定知无不言。” “没什……”我张了张嘴,方想告诉他我不过是下意识的直觉在作祟,然而一仰起头来,就望见天花板上那一条曲折朝右的缝隙,像是一弯细长的径流。 等等…… 声音顿了一顿,我扯着沐樾言的衣角,皱眉问道:“阿言啊……” “嗯?”沐樾言轻轻应了一声。 “天花板上的木头盖子,这样站了看着,是向右的吗……”我疑惑道,“适才姜姐姐来的时候,我瞧着还是偏左的啊,莫不是我瞎了?” 他并未说话,只是陡然回过了头来,望着头顶缝隙所在的方向,眸色渐渐趋向于寒凉。 下一个瞬间,腰间宛若冰霜般尖锐的长刀已是赫然出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径直朝上,狠狠地刺了下去。 我瞳孔一阵急剧的紧缩,一时还并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滴猩红而又粘稠的液体,就顺着那道缝隙淌了下来,霎时在案间雪白的纸上绽开一朵暗沉的花。 紧接着,染红的刀尖迅速抽了出来,沐樾言探身上前,以手中刀鞘将天花板上脆弱的薄盖轻轻揭开一条半人大小的通道,施力一挑,那潜伏在上方的人影就轰然一下跌落了下来,猛地砸落在冰凉坚硬的案面上,登时拖曳出一串狰狞的血迹。 ☆、熏香 是个体态丰盈的女 分卷阅读20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8 子。一身绯色团蝶娇纱裙,发间束以一枚金玉细簪,鸦黑布巾覆面,独独露出了那一双涂满脂粉的眼睛。 沐樾言方才那一刀未曾伤及她要害,只不过他下手力道一向不曾克制,遂陡然这般一击贯穿了她的腰部,骇得她连反抗的余地都不剩下一分,便直接晕死了过去。 趁她还尚未从剧烈的疼痛中苏醒过来,沐樾言便暂将她交由客栈门口的一众守卫看管,而自己则稍一转身,即刻顺着屋中的桌案腾飞而起,攀着墙面弯腰站定于天花板外的缝隙之间,迅速翻了上去。 我独自一人伫立于下方低低唤了几声,没人回应,有些焦灼地绕着桌案转了几圈,忽见缝里伸出了一只手来冲我勾了一勾,便拧着眉头上去挠了两下——下一秒,天旋地转,被沐樾言一把握着手腕捞了起来,待到再度睁眼的时候,面前只剩了一片幽冷的漆黑。 周遭并无灯光,黯淡的视野模糊如蒙上了一层萧索的大雾。受条件所限制,沐樾言也不敢燃起烛火引起旁人注意,只是悄然牵引着我的步伐,压低声音说道:“顶多半炷香的时间,你看看这里有什么是你想要知道的,看完了立刻就下去,以避免让人生疑。” 我呼吸微颤,紧紧扣着他的指节,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道:“阿言,这……这上面当真是辞容楼吗?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是。”沐樾言肯定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屋子应该就是盛忡流用来私藏黑货的其中一间。我方才四下摸索了一阵,屋中保存的玉器古玩也不少,你要是有什么疑虑,就趁着这次机会粗略看上一会儿吧。” 耳畔隐有丝竹之声不绝如缕,自四面八方传来,却不知欲往何处去。分明是尽在咫尺,却终究是摸不清具体的发向,我就着沐樾言的手极为缓慢地走了一路,沿途经过了靠墙一排整齐堆放的木质博古架,因着光线着实晦暗不清,遂映入眼底的,仅仅只有几枚高矮不一的雏形。 屋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桌椅板凳样样不缺,我探出指尖来轻轻摸了一把,还是没积灰的,想必时常会有人前来打扫。绕着四面墙壁走了少说两圈,期间屋外连绵起伏的歌舞之声时高时低,杂乱无章,直扰得人心底混乱一片,一时也没能从中探得几分蹊跷,只是走到角落尽头的时候,不慎触及一架极为粗糙的木质直梯,顺其顶端往上一看,方才发觉天花板处还别有洞天。 沐樾言眯着眼睛细细打探了一会儿,见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上前拦住了我的肩膀,无声摇了摇一头。 我默然望着头顶半露在外的宽敞洞口,内心良久挣扎与纠结,仍是忍不住喃声问了他道:“果真不能上去瞧瞧的么?” “没人知道上面是什么。”沐樾言面容肃冷道,“有人在外把守也说不定。” “噢……”我怔了一会儿,旋即缓缓地垂下了眼睛,也没再继续强求什么。 许是我太过多心了也说不定——拜当初的九山玉笛所赐,我时常会对特殊的玉质工艺品有一定的异样感情,遂每每觉得事情会朝更诡秘的方向继续发展的时候,便忍不住想要往未知的危险领悟进行不断探索与追逐。 良久的沉寂与静默,沐樾言见我仍是那般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难免跟着有些怔忡。遂兀自低头思虑了一会儿,片刻之余,即刻将腰间两把佩刀取了下来,挂在我的肩上,待到曲肘挪稳了袖口的暗弩,复又转头对我说道:“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先上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拔刀把地面砸穿。” 言罢,一个纵身跃上了木梯的正中央处,正待往上继续摸索,却是生生被我伸手拽住了衣角,被迫停住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猝然回过身来,他垂眸望着我,疑问道:“怎么了?” 我边摇头,边小心翼翼地扯了他黑色长袍的后摆道:“阿言,我没事,不用上去了。” “……”沐樾言并未答话,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偏目朝头顶上方望去的时候,眸底的色彩沉如一汪无波的碧潭。 四周昏暗得近乎没有边际,独有地面缝隙中透出一抹微弱的烛火,将身侧老旧的木质直梯照得幽幽发亮。博古架上千奇百怪的藏品虽说是一动不动的,然而在这般特定的环境之下,却像是被赋予了鲜活的灵魂一般,无不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时间仿若一只嗜血的蛊虫,沉溺在一望无垠的黑暗之中,似是在静候着啃噬生命的机会。 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我有些慌了,三两步赶忙走上前去,抬手将他双腿用力囚住,扯了一扯,仰头颤巍巍道:“阿言,我总觉得上面有不好的东西,别过去了。” 他依旧没说话,蹙眉凝视着木梯之上深黑无光的洞口,眸色始终沉钝而凉薄。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蹭上去抓着他的袖口道:“阿言,我有些害怕,你下来吧。” 沐樾言顿了一顿,最后匆匆朝上瞥了一眼,总算是翻身从木梯上一跃而下,稳稳站回了我的身边。方抬眸之时,见我面色略微有些发白,忙是倾身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道:“抱歉,上面光线不好,忍不住仔细看了一会儿……吓到你了?” 我不置可否,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道:“别去了……上面无非是堆放了一些类似的藏品,也没什么看头不是?” “嗯。”沐樾言点头道,“不看了,下去问问方才呆在这里的人就知道了。” 是夜,地下室中澄明的火光随风摇曳,而窗外恣意游走的天幕却仿若墨染。当我二人互相搀扶着从楼上那间黑屋缓缓攀爬而下的时候,姜云迟已是握了长刀在手,横眉竖目地站在走廊的夹缝之间,狠狠地抵着那满身皆为血渍的绯衣女子道:“混账娘们儿,说吧,盛忡流人在哪里?为何要派人来客栈里监听?” 绯衣女子不答,任由面上的黑纱被绞得破烂,反是抿着那双艳丽的朱唇,始终一言不发。却不料,那姜云迟一脚下来,即是踩上了她腰间血流不止的伤口,蛮力碾了一碾,复又继续冲她怒吼道:“快说!” 眼底登时漫上了一层通红的血丝,那绯衣女子强行忍耐着大片创口带来的剧烈疼痛,不过卖力拧紧了眉头,仍旧是缄默不言。眼看着一旁的姜云迟已是恼得目眦尽裂,扬手便要拔刀直取她的性命,沐樾言连忙上前将之摁住,稍稍往后一拖,那横飞而起的三尺锋刃便正好指于女子眉心之处,划下一道朱砂般的红痕。 “樾言?”蓦然偏过头来,姜云迟沉了面色,怒意稍缓道:“你们跑哪里去了,怎的现在才来?” 沐樾言面无表情道:“到天花板上看了一会儿。” “嗯?你们跑辞容楼上面去了?”姜云迟又道,“当真是不要命的,也不怕 分卷阅读20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09 被人发现了?” 话音未落,那方才还倚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绯衣女子却是猛然坐直了身体,咬紧牙关,竭力瞪向了沐樾言道:“无耻贼人!咱们盛老爷屋里的东西,是你们这群人的脏手能随便乱碰的吗?” 霍然一记刀鞘砸上了她的脑门,沐樾言眸如锋刃,握了佩刀的手腕微微下移,继而将鞘尖抵上了她腰间晕红一片的伤处,淡声道:“碰与不碰,不是你能管的事情。若是想要活路的话,该说出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 绯衣女子那满是粉黛的眉睫骤然一颤,直道:“我们本就是作为盛老爷的‘眼睛’在活着,从未想过要背叛自己的主子。你尽管杀了我便是,届时辞容楼中其余人手发觉了异样,便立刻能找到这间老鼠窝里,将你们这些个贼人悉数一扫而空。” 话毕,那腰腹间开裂的伤口已是渐渐渗出血来,沐樾言听罢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那双幽暗的眸底,终究冷似无底的寒潭。而身侧姜云迟的面上倒是再度染上一层怒色,陡然踱步冲上了前去,一把揪了女子胸前沾血的衣襟道:“你们盛老爷?不过是个跟着段琬夜妄图谋反的逆贼罢了,你莫不是还以他为荣?” 蓦然听至此处,那绯衣女子已是赫然骇得双目圆睁道:“你,你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启一条细缝,风浅光黯的地下长廊中,她脸上明艳的笑容似无端透了几丝残烛留下的幽火。 “我说着昨日是怎的无缘无故在城外丢失了一批物资……”唇角微微一扬,那绯衣女子声线诡谲地对我三人喃声道,“原来,你们这难来客栈的地下室里,果真是藏了一批……” 半句话未能说完,只听得一声撕裂般破碎的响声陡然响彻了寂静的长空。 血丝密布的双眼中有一刹那的震颤与不甘,不过一瞬,便是匆匆归于死亡一般的沉寂,丧失了原本应有的焦距——待到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沐樾言手中尖锐的暗弩,已是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她的喉咙。 “樾言……!”姜云迟不明所以地惊呼一声,正欲上前施以阻拦,却不料,那携了脂粉香味儿的粘稠血液已是顺着□□所在的方向喷涌而出,似是早春惊蛰的一场疾雨。 我心中大为震撼,连忙掩面后撤数尺,抬手试去因惊恐而从额间渗出些许冷汗,方一侧目,便见着沐樾言自腰间拔出一枚弯刃匕首,皱了眉头施力探入那绯衣女子喉中,翻手一剜,即刻挑出了一枚指甲壳般大小的深红色药丸,置于刃身上,予我二人细看道:“她嘴里藏了东西,方才说话的间隙,是想要顺势吐出来的。” 姜云迟听罢,那紧绷的面色登时就松弛了下来。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满嘴鲜血,没了半分生气的绯衣女子,复又心有余悸地出声嗔怪道:“你瞧出了异样好歹说上一声,突然就杀人灭口,真要把我吓出病来。” 沐樾言凉了面色道:“等我说出来了,你还有防备的余地么?” 言罢,不予她继续念叨的机会,沐樾言已是握了一盏青玉灯在手,将刀刃上那枚细小圆润的药丸照得隐约发亮。 我在旁瞧得真切,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即刻脱口而出道:“……是熏香。” “熏香?”姜云迟听得好笑,直道,“顾皓芊,你在和我说笑呢?” “真的是熏香。”我肯定道,“这味儿可算是下得重,若是不慎沾到身上,怕是三五天都没法弄掉。”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惊,相互对视一眼,倒是沐樾言事先反应过来,将那熏香药丸收入袖中,转而吩咐那候在外院的两名下属前来收拾了尸/体,自己则引着我和姜云迟步入了房中,一手捻了案角的半截蜡烛,一手则提笔写起了密函。 姜云迟一时瞧得火急火燎,便耐不住性子出声问了他道:“樾言,这会儿他们丢了批货,又少了个人,难保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啊!” “慌什么?他们靠着熏香辨识目标,只要身上没沾味道,就暂且不会暴露行踪。”沐樾言容色沉静道,“既是少了个人,干脆安排我们的人手去填补空缺便是,只要能够打入辞容楼内部获取信息,就不会吃亏。” ☆、恐惧 “派人顶替?”姜云迟蹙眉道,“万一露/了马脚,可该如何是好?” “这些事情还不是最要紧的。”沐樾言道,“现在需要确定的,是段琬夜和盛忡流所在的具体方位。” 姜云迟听罢埋头思索了一阵,旋即缓缓开口说道:“自浮缘城外一战之后,双方兵力皆有一定的折损。那段琬夜也不知是躲到了什么地方,至今竟是连一点消息都不曾传出。” “战争过后的他元气大伤,自然是不会在外轻易露/面的,只要查清盛忡流前后的每一笔钱财去向,就能大致推测出他如今窝藏的地点。”提笔的指节微微发力,沐樾言探手摁了摁眉心,半晌凝滞,终是将案上一张白纸折叠数余,递予姜云迟手中道:“传下去吧,交代清楚些,让他们近来行事需谨慎……另外,无论如何,都不要在古晁城内掀起过大的风波。” “……为何?”姜云迟捧了密函在掌中,不知所谓道,“这仗迟早是要打的,何不干脆扰乱了古晁城中的秩序,搅得他段琬夜一个措手不及?” 沐樾言沉眸道:“你确定这不是打草惊蛇?” “呃……照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是这样。”姜云迟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颓然应道,“只是,如今这般没头没尾地一阵忙活,却完全是摸不清方向的——你瞧瞧对面那家辞容楼每日人来人往的,偏偏怎么都抓不住他们掌柜的影子,也不知道那黑心商整日在什么地方晃悠,值钱东西进进出出的从没少过,唯独没个人影出来,真真是惹人心烦的。” 她这顿牢骚发得中肯而又实在,可惜沐樾言向来是个只做不听的,饶是她在旁叨叨得字字清晰,他也丝毫不受影响。而我则默默不语地趴在桌案边上,瞧着一时没人搭理她,便有意无意地喃声应和她道:“你总在抱怨你平日里见不着盛忡流的人影,为什么不仔细想想,说不定他本人压根就没有出去过,而是一直呆在我们头顶上的辞容楼里?” 姜云迟神色一阵动荡,显然是悉数听进去了的,却始终找不到半点对应由头。遂兀自一人挣扎思虑了一会儿,仍是轻蔑地扬手点了一点我的额头,道:“顾皓芊,你又想什么呢……” 话到一半,却是被沐樾言拦手止住。深邃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燃起一抹微光,他定定地凝视着我的双眸道:“……说下去。” 我本不过是随口跟着凑合两句,殊不知他二人竟是都听在心里的。虽说是不太敢于他们面前班门弄斧,但硬着头皮想了一想,我还是深吸了 分卷阅读20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0 一口气,尽力冷静下来指着我们头顶的天花板道:“我也是顺着方才所见到的东西信口胡诌的,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有力的凭证——只是绕着楼上那间黑屋子转了整整一周,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并未积灰。不过,光是凭借这一点,还不能说明什么,若是仔细摩/挲墙面上那把木质直梯,便会发现上面坑坑洼洼的,很是粗糙,明显是有人经常攀爬使用过。” “你说的都对,可是,又有谁能够确定那是盛忡流亲自擦干净的灰,亦或是盛忡流本人每天都沿着个破梯子爬上爬下的呢?”眉目微抬,姜云迟撇了嘴巴望着我道,“依据很充足,但整体完全不能成立。” 我勾了唇,要笑不笑地回视她道:“都说了是信口胡诌的,你也信?” 姜云迟那双娇俏的眼眸赫然瞪大了几分:“你这个破丫头片子……” “行了。”沐樾言淡淡夹在我二人中间,毫无波澜地出声说道,“没人探究过盛那辞容楼里存在的真相,就没必要对一些未曾见过的东西施以评价——明日晨起,趁着人流不多的间隙,直接混进去打探消息便是。” “混进去?”姜云迟霎时瞠目结舌道,“这一个不留神,就会掉我们所有人脑袋的差事,谁敢接,又有谁敢去做?” “……”默然片刻,沐樾言依旧是面色沉静如水道,“我去便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我和姜云迟骤然开口喝止他道:“不行!” 言罢,各自扭头相互对视一眼,复又立马回过了神来,心急如焚地走上了前去,左右将他团团围住。 “我说了,他们那边无故缺了人手,彻查下来,迟早会将疑虑落到难来客栈的头上。”沐樾言凝眸道,“不如趁他们现下尚未起异心,借此机会进去细查一番,指不定还能捞到什么有价值的可用消息。” “樾言……”面有难色地呼出一口气来,姜云迟盯着他,直摇头道,“你要进去浑水摸鱼,我不管你,但你至少看看那辞容楼中形势如何,再前去潜伏打听吧!否则贸然顶着这样大的风险,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我亦是在旁小心翼翼地揪了他的一片衣角,低声劝慰道:“阿言,他们那边丢的是个女人啊,你一个大男人混进去滥竽充数,不是迟早会露/馅的吗?再说了,那辞容楼里真没有一样好东西,瞧着怪瘆人的,并不是个好去处啊。” 沐樾言回眸来看着我,却是丝毫不曾退缩道:“辞容楼上下近百余人,他们需要清点的是总人数,而非这样一个用以监听的小喽啰——况且,我也并不打算在其中逗留太长的时间,你大可安心。” “那也不行。”我猛摇头,上去直接抱了他的胳膊道,“阿言,那盛忡流把自己藏得颇深,要想探出他的一点消息,需要付出的代价必定会超出原有的想象。” 沐樾言低头叹了口气,道:“皓芊,信我一回……不出三天,我定会出来。” “不,别说三天。”我坚定不移道,“你纵是在上面呆上半柱香的时间,我也会觉着不舒坦。” 姜云迟听了,亦是在旁跟着附和道:“是啊,樾言,这得多危险啊,倒不如写信向太子殿下请示一番,让他直接朝南出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我们施以支援。” “最短的时间——少则两个月,多则近半年。”沐樾言沉声反问道,“你觉得以段琬夜的性子,会放手任我们耗这么久?” 姜云迟不依不饶道:“不能耗也得跟着耗,不然像你这般险中求胜,是难得会有好结果的。” “姜云迟。”淡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沐樾言眼底的暗光薄如天边的散云。他虽在叫她,眼睛却是瞧着我的,大手抬起,轻轻抚在我的额上揉了一揉,继续道:“这多年以来,我们所受的□□与累积的经验,从来都不是苟安与求稳。” “可是……”姜云迟面色一震,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见得沐樾言置于我额间的指节微微下移,似是无意地抵在了我的耳后。 我怔了一怔,略有不解地眨了眼睛道:“阿言……?” 然而后半截脆弱的音节还未能应口型发出,只觉整个后脑陡然一麻,眼前原本清晰的视线就一点点地灰暗了下去,像是无端罩上了一层黑纱。 待到彻底意识过来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探指摁上了我的昏睡穴。 那一瞬间,惊慌,恼怒,失落,无措……还有未知的恐惧,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纷涌呼啸着朝我突袭而来。 直到最后一抹光线自眼中湮灭,连带着周围的声音也一并消散得无影无踪。我全身乏力地望着他深邃清冷的双瞳,反复挣扎着试图抬手覆在他腕间,却终是徒劳无功…… ——我这一觉睡下去,就是整整一个昼夜轮回。我的身子一向经不得折腾,饶是沐樾言手中力道用得极轻,却仍旧骇得我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醒来的时候正平平稳稳地被人安放在床榻之上,而桌案间的半截蜡烛已燃成了一堆白灰。窗外天色黯淡不明,想来约莫正值三更天。 我那一双眼皮仿佛承载了千斤重铁,一时沉钝得厉害,强行睁开朝四下张望了许久,视线里始终都是一片灰暗混沌的大雾。四肢脱力而思维又不清醒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沐樾言这回算是彻底将我给惹恼了,且不论他之后会怎样缠着我解释,这一阵子,我绝不会再轻易地说出原谅二字。 可是,待到脑中凌/乱不看的感觉渐渐趋向于清明之时,我的第一反应却是从床上一跃而下,猛然推开房门,试图外出寻找哪怕是一个稍微熟悉一些的身影。 沐樾言是自然不用提,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我比谁都懂。我沿着难来客栈的地下长廊转了一个来回,没找着他的影子,也大概能猜到他上哪儿去了,心里虽登时有些窝火,却也是无能为力。转身扶着台阶上了地面,就恰好瞧着大门外俩笔直伫立的佩刀守卫一动不动地候在原处,似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一般,见我有意上前几步了,忙是以刀鞘横在我身前,满面肃冷地冲我摇头道:“上头两位大人吩咐了,顾姑娘在此期间不得外出。” 我皱了眉,冷声对他二人道:“姜云迟在哪儿?我要见她。” “姜大人这会儿出门侦查去了,估摸着得好一阵子才会回来。”其中一人抱拳应答道,“顾姑娘若是有需要,我们替您通报一声,没多久就能见到了。” “不必,你们放我出去走一圈,就一圈。”我遥望着门外不远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辞容大楼道,“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若是事后那姓沐的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扛着可好?” 门口二人相视一眼,继而不约而同地朝我低下了头来,颇有些为难地说道:“顾姑娘,无论您打算怎么去扛,这规矩也是不能坏的。沐 分卷阅读2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1 大人特地叮嘱过了,若是放姑娘往外走出一步,便会卸小的们一人一条胳膊,届时罪名降下来了,谁也担当不起啊!” 我呼吸一滞,方要开口再同他二人辩驳些什么,却是忽而听得门外脚步声起,姜云迟步伐匆匆地抬腿跨过门槛,落地的金边长靴踩在脚下木质的地板之上,宛若钟鼓骤鸣。 两名守卫同时躬身行礼,旋即纷纷向后退开一行空地,而姜云迟本人却是侧身将他们二人绕过,转而径直行至我面前道:“顾皓芊,别犟了,他知你醒来必定要恼,临走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 “姜姐姐就这样放他走了?”我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拦都没拦一下?” “我拦了,有用吗?”蓦然回过头来,姜云迟满脸无奈地摊手道,“殿下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是谁都不可比拟的,硬要说来,他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错……我现在唯一能够帮到他的,就是加强全城戒备,必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整座辞容楼包抄。” 我盯着她,良久沉默,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熬到头来,却只剩下了一声幽幽的长叹。她压低了声音,劝我不要同他置气,甚至平心静气地告诉我,用不了三天,他一定会回来。可是她哪里又知道,我真正在想的事情,远比她所预料到的要复杂许多。 从一开始探入辞容楼的时候,我就有着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不论是那些个堆积成山的金银玉石,还是靠墙安静伫立的桌椅板凳,都在无时无刻散发着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之力。 ——那是一种敏感到可怕的直觉,几乎像是电流一样无端浸透了皮肤的每一个细孔,然而最终所呈现给我的,却是心底深层最为原始的一种情感。 我们将之简称为,恐惧。 ☆、眼睛 许是瞧着我有些心神不定,姜云迟便主动上来将我双手拉着,一路牵引着带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随手点了几支蜡烛,又泡了壶稳定心神的热茶,吹了一吹,端到我的手心,生怕我想不开了又要撒腿就跑。 我不动声色地捧着手中微微发烫的茶杯,没有挪出注意力来听她一刻不停的念叨,只是默然垂眸,盯着褐色水面上所倒映而出的圆形缝隙,心头思绪渐渐缠绕于无形。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只是隐隐听她匆匆交代了一句“我出门传话去了,一会儿回来”,待到再度抬起眼眸的时候,屋中已是静得空无一人。 我绕着她的房间转了几个小圈,原是想借此稍微平复一下此番近乎沸腾起火的情绪,然而来回往复几次折腾下来,那份无以言说焦灼却是蓦然骇得更甚。 方要迈着踌躇的步伐朝外走上几尺距离,然转念一想,我如今纵是想要出门,也终究是会被人死命拦住的,如此一来,倒不如老老实实地静坐在桌边,仔细思考一下人生,说不定还会有一番别样的顿悟。 心神疲乏地朝里屋后退了数步,我抬眼望着桌边摇曳不断的澄净烛火,半晌不动,复又将目光微微上移,无声盯上了天花板上不大不小的木质圆盖。 这是姜云迟的个人房间——我想,圆盖之外所通达的地方,兴许与之前无意探寻过的诡秘黑屋相差甚远,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皆是属于辞容楼的一部分。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一条腿,搁在桌面上,蹬了一蹬,站了上去,正对着那道细微而又紧密的缝隙,眨了眨眼睛。 离得这样近,我甚至能听到楼中肆意奏响的琴箫合奏声,忽远忽近的,缓缓拍打在耳边,似是傍晚一起一伏的浪潮。 沐樾言就在头顶上方辞容楼里,我知道。但是我并没有多余的胆量,将那一推即开的圆盖给揭下来——所以,当我忽而抬眸撞上缝隙内一颗上下移动的黝黑眼珠时,左胸口上的心脏就像是陡然被人狠狠刺了一刀,连带着呼吸都险些一并停止。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呼出声,而很显然的,天花板里的那双“眼睛”并不会如我所愿,遂几乎在我准备开口的同一时间里,他猛然将圆盖推开,伸出了一只粗犷而有力的大手来,又准又狠地捂上了我的嘴巴。 我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向边上挪了几步,侧首将那只突袭而来的大手躲开,却不料这一番不经意的折腾,刚好就一头撞入了他的另一只手掌里。 扣在我脸上的那股力道大的厉害,想来也是个身材魁梧壮实的男子,我一时挣脱不过,当即便下了狠心,伸手去掏腰间藏了银针的随身锦囊。只可惜那男子也是个会武的练家子,饶是我悄悄动了一下手腕,便瞬间被他察觉了意图,大掌探上前来,扭住了那枚摇摇欲坠的小锦囊,随手挥舞着找准了方位,便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一把扔回地上,顺势将我手腕一并捉了住,连提带拽地朝上蛮力拉扯。 我卯足了劲地疯狂扑腾,无奈自身手短腿也短,没几下就彻底离了地,连踢翻桌子引发响动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由他双手提到了天花板上方,像只任人宰割的白鹅。 圆盖彻底合上的一瞬间,我绝望地挣扎了两下,从他掌中滚了出来,伸长了手卡在那缝隙间与之死命相抵,偏偏此人早有预料,抬腿一脚就踢在了圆盖的边缘,愣是将我那强撑在缝中的半截手掌碾得“咔嚓”一响。 生生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登时疼得整张脸都在幽幽泛白,方要开口发出一串惨痛难忍的音节,双唇却是再次被他狠狠捂住,睁开眼时,便正好对上那一双黑得发亮的诡谲瞳孔,虽犹是一袭明艳勾人绯色衣衫,罩在此人高大而厚实的身上,违和感即刻不言而喻。 轻盈的绯衣与覆面的布巾,是这辞容楼中一众“眼睛”的特性,且不论是男是女,似乎都是这般引人注目的打扮。我没能瞧清这绯衣壮汉的真正面目,便是立刻被他蒙着双眼拽了起来,半拖半拉地扯了一路,也不知是走了多远,隐约感觉他七弯八拐地出了连接地下室的那间暗房,抬掌推开阻隔于面前的一扇旧门,复又提着我的手臂一连上了几层楼梯,期间耳畔纷扰跳跃的乐器声响接连不断,似是正抵辞容楼喧嚣热闹的最中心处。 我眼睛被他大手罩着,一时不能视物,心里还在紧张得打颤,遂只能在上楼梯的同时默默数着台阶的级数。身旁的绯衣壮汉并不打算开口说话,我亦是没机会多嘴的,刚好抬腿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便顺势耍了心眼,故意崴了下脚,果不其然,随着我陡然间颤颤巍巍的动作,那大块头的壮汉也是招架不住的,没晃两下就矮下了身子,妄图伸手来将我扶稳。 恰就是这样一个眨眼间的空隙,我死抿了嘴唇,扬起腿来,攒了浑身力气一下踹上了他的脚跟,殊不知这人力气不小也就罢了,就连块头也大的很,我犟着脾 分卷阅读2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2 气踹了两下没能踹出点名堂,竟是不慎将脚下那只微有松动的小绣鞋给蹬飞了上来,“嗖”地一声猛砸在他脸上,瞬间印出一串整齐的鞋印。 那一刻,我也没法再犹豫什么,趁着他吃痛捂脸的一刹那,连鞋也没顾上去捡,光着一只仅穿了白袜的小脚丫儿就从他手中滑了出来,憋着气折身往与之全然相反的方向跑。 脱离遮蔽的视线里是一片夺目的光明,我左右粗略地扫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正置身于辞容楼的最顶层处,红漆栏杆下所围绕着的,是大片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的迷乱场景,人人骇得如痴如醉,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即兴而舞,而那前方戏台上一众花团锦簇的妙龄女子则是各自怀抱了不同的乐器在手,应声演奏着一曲催人纸醉金迷的霏霏之音。 头皮一阵发麻。我全然不知自己此时该往哪里跑,这辞容楼中人影虽连绵不绝,只需稍稍下一级台阶,便能顺利融入摩肩接踵的人群,将那落在后方的绯衣壮汉甩开一大段距离,然而要是仔细朝四周观察一番的话,就会发现每一层楼都会有数余名暗藏利器的绯衣男女在沿着栏杆左右巡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盛忡流安插在辞容楼里的“眼睛”。 这个时候,我就该暗自庆幸我这生来就矮小而不起眼的巧妙身段——仅是缩起脑袋贴着人多的地方一阵乱溜,便像是下水的鱼儿一样游得甚是欢快。恰好这楼中秩序又一向稳定,容不得任何人扯开嗓门大呼小叫,遂那人群后方的绯衣壮汉无法高声惊扰在座的一众贵客,便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我的脚步,狼狈而又艰难地被汹涌的人流相互推搡着往前行走。 我没有时间思考他们为什么会抓我来这里,大致的理由于我脑中也是搅得一团乱麻,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失措与仓皇。 ——我在害怕。 对于辞容楼本身的恐惧,甚至要远远大于被人捕捉在手的惊骇。 往日里习惯了依靠着某一个温柔常在的身影,事到如今,他已没再守候于我的身边。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凭借往日里残余的记忆,近乎疯狂地冲下一级又一级台阶,绕着圈不断朝楼下狂奔。 姜云迟的房间我是记不太清的,但沐樾言那间屋子的大致方向我却是熟记于心。我光了一只脚丫半跳半跑地折腾了好一段时间,瞧着各楼层间来回走动的“眼睛”们许是有所警觉了,纷纷朝我和绯衣壮汉所在的位置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心中顿时一阵狂跳,连带着局促不安的呼吸也险些一并滞住,一时也管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朝着面前一扇虚掩的小门就咬牙撞了进去,二话不说,又反手将门锁插上,旋动手腕拧了一拧。 待到完成这一连串艰巨的任务,我已是脱力得大汗淋漓,半跪半坐地瘫在地面上,睁眼打量着周遭晦暗一片的四面冷墙。 没有光,就不能确定这间屋子是否连通着难来客栈的那处地下空间。说到底,也是因着慌乱和恐惧而随缘闯进来的,现下只能借着门缝与窗棂间偶尔投射下来的一缕微亮,遍地摸索着能够下地的某一处缝隙。 我想,只要将地板上那块常有的木头盖子给掀起来,就一定能够得救。 然而最让人失望而又无助的却是,我趴在地上,那双腿分明还在无法自抑地颤抖,强撑着近乎力竭的身体绕了房间整整三周,期间不慎磕到了无数横在中间的木架与桌椅,也没能寻得任何能够供我逃生的通道。 体力被耗得所剩无几,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汗湿的发髻疲惫不堪地垂了下来,散落在渐渐升温的后颈上,刺得又热又麻。 视线里满是黯淡与虚无。我看不见东西,也确定不了如今大致所在的方位,到最后,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仰头朝上看的那一瞬间。 ——兴许,是能够赌一把的。 当颤抖得近乎虚脱的双瞳无意瞥见头顶一处一望无际的幽深洞口时,我就在想,如果没法轻易找到朝下的出口,那不妨往上攀爬着试一试。 深吸气,闭了闭眼睛,我顺着洞口张开的方向缓缓挪移,一步紧接着一步地,最终如愿触/碰到了对应墙面上的一把直梯。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底像是坠了一处巨大的漩涡,不断汹涌澎湃地朝我席卷而来。 这座辞容楼里,藏了某种让我颇为忌惮的东西——我心里有这样的直觉,所以当抬腿轻轻踩上眼前那把直梯的时候,便止不住地想要回头看上两眼。 嘴唇抿得有些发白,我睁大了双眸,抬手紧紧扣在了洞口的边缘,上下摩挲了一个来回,倒觉得要这般彻底翻身上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侧耳细听了片刻屋外繁杂凌乱的脚步声响,终是容不得再卡在半空中犹豫什么的,干脆小心翼翼地贴上了直梯的侧端,仰着脖子,溺水般地朝上方未知的空间蹬足而去。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这一下子折腰勾上去,刚好就轰然一头撞上了横在正前方的木质博古架——有那么大半个瞬间,我觉得我整个脑袋都是被掏空的,剧烈的疼痛感纷至沓来,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袭遍了全身。 我差点痛哭出声,分明鼻尖已是酸得无以复加,然而当我猛子回头撞上一把颀长的青玉弯刀时,所有呼啸而来的泪意就生生止住了,瞬间化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惧。 前后不过仅仅一寸的间距,倘若我爬上来的时候再偏个那么两三下,小命就直接没了。起先我还以为眼前那抹握了玉刀的凶煞身影是个活人,然而上下翻腾了一会儿,却发现它是不会动的,抬起眼眸来扫了一扫,即刻对上了一双麻木静止的眼睛。 ——那是一尊玉质的雕像。 透过窗棂隐约闪烁的灯火,能勉强瞧清它的眉目刻得格外传神,然而剩下的五官却是尚未完工的,连那紧紧握着青玉弯刀的长臂也显得略微有些粗糙。 有冷汗顺着额角低落下来。我咽了咽口水,感到胸口里那颗心脏跳得格外的迟缓而犹疑,分明是燥/热得周身都要融化成一滩沸水,那渐渐趋向于凉薄的五官却游走的时间里凝固成冰。 ☆、遥妃 原来这座辞容楼的主人盛忡流,竟是个喜好藏玉和雕像的怪人么? 心中生疑,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撑着身体暗中摸索着自雕像边站直了身体,稍不经意的一个回头,便是望见了身后整齐一排的僵直人影。 于黯淡无光的拥挤房间中,它们目光森森,却毫无波澜,玉质的五官四肢亦是在间或透着盈盈的惨淡光亮。 有持刀者,横眉竖目,似在噬血的战场上历经杀伐;亦有抚琴者,言笑晏晏,似在奏一曲揽遍红尘的柔情之歌——盛忡流所倾心收藏的这些玉质雕像,无不塑造得惟妙惟肖, 分卷阅读2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3 栩栩如生,然而让人倍感疑虑和不解的,却是那精致玉像之下,残缺不齐的五官和四肢。 半成品……还是刻意为之? 我不敢往下想象,只觉心口像是让人狠狠凿穿了一汪深潭,无论如何都触不到底。 双/腿在发颤,我勉力侧过了腰身,背靠着身后数不清的人形玉雕,屏住了呼吸,沿着屋内少有的空隙一步又一步地朝未知的方向缓缓移动。 前行不过数余尺的距离,便是一处形似低矮的石阶,我试探性地朝上踏了几步,却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方才勉强走到路的尽头。 行至此处倒觉四周的空间稍稍宽广了些许,只是愈往上走,空气中压抑沉闷的气氛就愈发抵得人呼吸困难。偏偏此刻后背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直扰得我微微矮下了身子,满头大汗地蹲了下去,全身乏力地侧倚在石阶的最顶端处,小口小口的呼着气。 “你知道你自己……?” 突如其来的,有一道极其微渺的声音自我耳畔幽幽响起,低沉而又模糊的,像是咬着舌尖所发出的诡秘音节。 后半段我没能听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 黑暗中,那抹似有似无的声音再次自我头顶响起道。 这一次,我算是听清楚它在说什么了,方一应声抬起了脑袋,便正好对上了一双玉雕的黝黑眼眸。 晶莹剔透,黑白分明,与真正的活人并无异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它没有呼吸。 彻底睁开眼睫的那一瞬间,我险些骇得惨呼出声,大颗的汗珠自发间渗透入充血的双眼里,一时浸得有些发/胀发麻。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背后传来一股近乎灼烧心肺的力道,猛然将我推向了那尊玉雕的面前,待到我温热的额头与之冰冷的肌肤相互触碰,屋中那道宛若鬼魅的质问声犹是在我耳边歇斯底里地响起道: “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 话音未落,一股翻涌而至的寒潮已然是悄无声息地凝固了我的四肢百骸,几乎是猝不及防地,连带着体内沸腾的血液也一并压制住,丝毫不予人半分反抗的机会。 ——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 像是在细腻皮肤下生出了无数根尖锐的银针,沿着血管的深处步履蹒跚地不断往上攀爬。 失去焦距的眼眸骤然望入那双僵冷的玉质瞳孔。我蹙了眉,感到整个大脑都在为之震颤轰鸣。 我是什么?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顾皓芊,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个体。 “不,你根本就不是。”呼啸而来的混沌思绪中,有人在轻轻发出似是抽泣似是狞笑的颤音。 一只冰冷的手掌无声按上了我的后脑,迫使我倾身上前,毫无偏差地与面前那尊面容姣好精致的玉质雕像长久对视,不曾拉开半点疏远的距离。 她的眼底有绝望的微渺光晕在燃烧,而我心头却是无端被刻上了一把名为记忆的锋刀。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脆弱绵软的身体正在被无限地扭曲割裂,分离幻化成数不清的细密碎片,疯狂朝着悠远而又陌生的方向四散漂泊,最终落地堕为毫不起眼的尘埃。 我被人强行摁在玉雕的身前,余光所见的周围分明是一潭死水般的乌黑,而实际不断纷涌缠绕着映入眼底深处的,却是大片铺天盖地的陌生景象。 ——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疆场之上,女子玄甲在身,手持长剑陌刀,一张英气逼人的俊俏面颊上未施粉黛,却满是所向披靡的倨傲风采。 她只是个女子,却天生拥有比男人还要勇猛刚强的力量。 然而一转眼来,于那金碧辉煌,满眼珠光宝气的宫殿之中,她又是一袭锦衣华服,头顶珠翠,足蹬玉鞋,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引人心醉的妩媚。 她是将门之后,是人人望而生畏的风家将领。 她生得像个男人,却偏又比后宫中任何一位佳丽还要风情万种,娇俏可人。 那琉璃盏下,鸳鸯帐中,她含笑倚靠在男人耀眼夺目的明黄色衣袍内,柔声说道:“比起昔日纵马疾驰于战火纷飞的兵戈之间,织遥更愿为皇上一人褪下甲衣,从此昼夜住进皇上的心里。” 男人听罢大喜过望,忙是探手一把揽她入怀,直道:“爱妃之情,朕心有领悟。如今拥你在怀,正堪比拥抱着这段家天下的锦绣河山。” 而转过面来,于那幽僻无人,阴冷潮湿的地下暗室中,她高昂着下巴,双手捧起曾经不愿离身的玄甲与刀剑,眸似凉水,声似寒冰地对身后一众黑衣影卫说道:“脱下了这身甲衣,我如今穿戴在身上的金银珠玉,也是兵不血刃的战袍——我风家后人,无论身在何处,都理应占据于所有权/势的顶峰。” 她是个矛盾得有些极端的女人。 一面渴望爱情,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对爱人倾尽温柔,付诸真心;一面又是狼子野心,暗中藏着近乎荒谬的叛逆想法,意图夺得皇位,坐在最高的地方享尽一世荣光。 “这拥抱江山的美妙滋味,我也想亲自尝一尝。”闭上眼,她躺在男人的身下辗/转,而心里却有一个贪婪的声音,在反复呐喊着最原始的欲/望。 鸦黑的双睫颤抖得厉害,我陡然抬手捂住了双眼,试图将所有强行灌输而来的凶猛记忆都抛诸脑后,然而紧接着纷至沓来的,却是一连串混乱无序的喧嚣杂音。 时而有小女孩天真带笑地扬声说道:“朝风观云九,暮雨织遥山——母妃你听,琼夕作的新诗,是不是越来越有进步了?” 时而有女子撕心裂肺地仰天哭喊道:“……琼夕,我的琼夕!你还这样小,你怎么舍得抛下母妃一个人去呢……琼夕,母妃知错了,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母妃什么也不想要,只要你能好生活在世上,就比任何事情都好……” 最后一抹哭腔,似是良久不散的阴魂,源源不断盘旋在我耳膜内侧,恣意掀起一阵万丈狂澜。 眼睫在疯狂地战栗,我勉力睁开双眸,试图在这溺水一般的窒息中寻找呼吸的出口,然而抬颌所见的,却偏偏又是另一幅未曾见过的萧瑟光景。 落叶纷飞而无人过问的偏僻冷宫中,女子神色凄婉地跪坐在椅前,捧着一支黑白双端的玉质长笛,狠狠掷于渗满青苔的路面之上,近乎嘶吼地出声喝道: “我做了这些东西又能有什么用,琼夕不在了,我不如也陪她一道去了罢!” 风声衰颓而无力,连带着枯枝上倦怠的鸟雀亦不愿轻易出声啼鸣。小院中死寂盘旋,黑灰色的孤影倒映一片,唯独那一抹明似朝阳的绯色身影凛然伫立,缓缓将地上碎为黑白两截的玉笛拾入手心,温声说道:“娘娘这一支九山玉笛造得独一无二,精妙 分卷阅读2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4 绝伦,若是就此由它摔碎了去,岂不太过可惜?” 绯衣人走上前来,托起她的双手,复又单膝跪地,一次接着一次地对她说道: “娘娘生得一双纤纤玉手,握得了刀,却也雕得了玉,当真是才华横溢,举世无双。” “草民为娘娘而折服,愿亲手奉上家藏所有珍品,以供娘娘享乐一时。” “朝风观云九,暮雨织遥山——这九山玉笛,恰似娘娘相同又相异的本身,如今不幸碎为黑白两支,倒也是缘是命。” ——画面逐渐褪色,绯衣人艳丽的背影随着湍急流淌的时光蓦然远去,而女子原本凝脂般雪白娇嫩的肌肤已是染上了沧桑的沟壑与细纹。 她容色憔悴,发丝如雪,即便是终日缠/绵病榻,那纠葛不断的执念却是从未改变。 “我这一辈子留下的悔恨无数,其中最为遗憾的,就是没能凭一己之力复兴浮缘风家,反是任由它日渐倾颓,最终消失于众人的视野。”半梦半醒中,她如是说道,“而其中最为痛心的,就是在那无尽的后宫之争中,失去了我的琼夕。” 朝风观云九,暮雨织遥山。若非忧思在,谁堪闻笛声。 朝白暮黑,乃是双端玉笛,恰似她一生放不下的刻骨怨仇,与剪不断的陈情旧爱。世间是非黑白,本是相生相克,因缘而起,却又因缘覆灭。 “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 颠倒错乱的破碎思绪中,那诡异而又低软的质问声再次于我身后幽幽响起—— “或者说……你知道你为何会在冥冥牵引之中,找到这里来吗?” 我抿了嘴唇,双拳紧握,下意识里果断决绝地回应他道:“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名字,也有属于自己的故土。” 藏匿于黑暗中的那人只是笑了一笑,并未答话。绯色的长袖微微扬起,蛮力扯着我的后领后退数步,强行致使我昂起头来,一寸一寸地对上了目光所径直倾注的方向。 “你,可还记得她是谁么?” 眼前迷惘朦胧的大雾迎着空气中冰冷的温度层层下坠,最后映入眼帘的,即是那晦暗无光的藏品屋内,一尊宛若活人的玉质雕像。 眉黛如柳,红唇莹透。一双珠玉雕的圆润双眼里,无不刻满了柔情与凌然相交织的酸楚——而那刚柔并济的容姿仪态之间,正与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女子身影如出一辙。 “你不会不认识的。”身后那人幽幽笑道,“十余年前,完整的黑白玉笛第一次在萧索无人的冷宫中骤然奏响,其声凄厉决然,听来宛若幽魂缠身,催使人长久难以安眠。遂后宫众人一致指认是有人刻意施展邪术,妄图以此动荡皇权——于是自此之后,倾心打造这支玉笛的遥妃娘娘被迫赶出皇宫,继而永世难再翻身。” 这些故事,早已在我脑中反复游走了千万个轮回,如今再度逢人提及,也不过是将记忆里某些模糊不清的边角,施力重镀上一层余辉罢了。 我回过头去,双睫在止不住地微颤,而体内纷涌沸腾的血液却在同一时间里无止尽地倒流循环。 昏暗一片的石阶深处,一抹绯红色的秀丽人影迟缓而又慵懒地拖曳而出,蓦然朝我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犹是深黑的纱巾遮住面容,致使我无法仔细瞧清他的五官,只能僵着那具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步步后退,转而一字一句地怒斥他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了,你以为你一直躲在暗处腆着声音同我说话,我就会因此感到害怕吗?” 他不言,缀了金玉扳指的瘦削五指高高扬起,复又沉沉落于我的肩上。良久无声,待到我心中紧绷的那一根细弦近乎勒断的一瞬之间,他方才微微启唇,不急不缓地在我耳畔说道:“自你一步踏入这座古晁城起,我就知道,如今我手中这尊苦心雕琢了整整十三年的玉像,总算是要如愿完工了。” 心下一恼,我奋力将他手臂一把挥开,凝声辩驳道:“管你雕的劳什子玉像,你派人将我一路引到这里,不停给我看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说到底,这一众毫无生气的死物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死物?”他仰天大笑三声,直道,“如你所愿,一尊没有思想与灵魂的玉雕,自然只是个死物。”顿了顿,复又抬起那双幽深阴戾的眼眸,压低声线对我说道:“但,她如果有了原属于自己的根本执念,就将会是一件活的完美作品。” ☆、倾慕 “她是浮缘风氏唯一的后人——名将之家所引以为傲的女将军风织遥,她也是后宫佳丽三千中独一无二的武家女子,将门之风韵,无人能及。然而我盛忡流这辈子最为仰慕的,还是她那双无可比拟的巧手。所以与之相识数年以来,运往宫中以供她尽心雕刻的玉石材料,皆是由我一手相赠。”那自称为盛忡流绯衣人缓步上前,黑纱之下朦胧的双眼似是无端罩上一层阴霾,“她出宫之后的余生过得甚是惨淡,逃亡途中与四殿下不慎分散,从此再无音讯,待到重逢之时,已只剩下了一座孤坟。我不甘她就此陨落,所以这十三年来,一直在努力还原她本来的面貌……为了她,我甚至放弃了屋中所有尚待完成的半成作品,终年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幽静之地,沉迷于雕刻她那独冠群芳的绝世容颜。” 我一声不吭,心底的温度却是在一点一点地降低下去,仿若无故坠入了千年寒冰,冷得发颤的双眸都在自此层层凝固,丢失了原本应有的光泽。 “你知道,为什么我至今都未能完成这尊玉雕么?”削尖的下巴蓦然扬起,盛忡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毫无征兆地出声问道。 我摇头,并未回答,只是不断后移着脚步,直到背心彻底抵上冰冷的墙壁,方才发觉已是无路可退。 “我手中所收藏的玉器,都是有生命的。无论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形状,亦或是什么样的色泽,都永远承载着寄托者所传递而来的玉魂。”伸长手来,狠狠拧着我的臂膀,盛忡流低头靠近我苍白如纸的皮肤,继续说道,“而当年遥妃娘娘为打造九山玉笛所倾注进去的无尽执念,纵是事后漂泊游离了千年之久,也丝毫不曾有半分削减。” 膝盖有些发软,我望着他,仍是坚定摇头道:“你说的那些,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所认识的九山玉笛,只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白玉短笛,如今碎得不成形状,早已称不上有多完整,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别的用处。” “不,你说错了。原本的九山玉笛,乃是黑白双端,不过在吹奏一次之后不慎碎裂,方才修复成为黑白两支。而所谓‘完整’的九山玉笛,并非是在刻意强调它最原本应有的笛形,而是在与它本身所必定承载的……最为本质的东西。”盛忡流眯眼喃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四 分卷阅读2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5 殿下将白笛赠予了一名晏姓宫人,而那支黑笛,却是永久留在他自己手中的。” 闻言至此,心脏已是近乎一跃而出,我深吸口气,卖力压下胸口难以忍受的闷痛,犹是强作镇定道:“那又如何?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又与我有何干?” 话音未落,已是一拳陡然落在我的小腹之上,扳指尖锐的顶/端肆意绞入我细腻的皮肤之间,距离全然贯/穿我的腹部,也不过是数寸之余。 我疼得全身都在发抖,无奈身体由他蛮力抵在墙与墙的拐角中央,一时无法动弹,只能勉力半仰着无力的脑袋,任那汗水湿透了的长发披散下来,遮挡我渐渐模糊的视线。 “与你何干?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为何不问问,你是如何会出现在这个千年以前的时代?又是为何,会顺应着你的意念,一路寻到了我的这里?”他狞声笑着,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是在低声哭泣,“你莫不是还在心里自作聪明地想着,是你凭借自己的力量,沿途循着线索,方才找到我的踪迹?” 我愣住了,呆呆凝视着他近乎病态的癫狂笑颜,只觉自己正身在梦中,如今所闻所见,皆不过是一场虚无。 他见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仍是在笑,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嘲讽的奇事一般,他边笑,还在用力挥打着我的脑袋,一下紧接着一下的,好似我只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我说过了,我的玉,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十余年前,一支九山玉笛骤然奏响,期间所寄托承载的,正是遥妃娘娘千年不散的顽固执念。”五指的关节微微抬起,狠厉而又决然地扣上我的脖颈,那盛忡流垂眼与我相互对视着,一字一句地细细说道,“遥妃亡故之后,有关她的所有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在那黑白两支玉笛之中,从未消散离去——那黑玉之魂,乃所有怨恨与欲念的根本,而那白玉之魂,却是她专属于女子的那份阴柔。”他偏过了头,双手插入我散乱的发间,犹自温柔下来,好似在轻轻抚/摩他所静心收藏的金银珠玉:“那支玉笛奏响最终所带来的,即是撕裂时空,召回了独自在外漂泊千年之久的黑玉魂……而数年之后,与之相生相伴的白玉魂亦是产生了共鸣,姗姗来迟。说到这里,你可算是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了么?” 瞳孔骤然一阵紧缩,我握了拳,愕然注视着他黯如潭底的深眸,凝聚了周身残余的所有力气,歇斯底里地反驳他道:“我……是人,不是玉。我有名字,有父母,有爱人,也有自己的家。” 他听罢,已俨然是笑开了眉眼,单手将我一拎而起,抛至半空中,复又稳稳扛在肩上,沿路不断朝前下了石阶,一边走,一边颇为嘲讽地对我说道:“你是人……?呵,也许是吧。那双黑白玉魂在未知的地方流离幻化了如此之久,纵是说你已然融为一粒死灰,我也是将信将疑的。只是事到如今,你们双双归来,我这尚未完成的人形玉雕,也算是能给予她一缕丢失已久的活魂。” 言罢,扛着我,踱着沉重如铁的步伐,轻车熟路地与左右幽闭的雕花木窗擦肩而过。匆匆行至尽头,推开横于眼前一扇暗门,继而抬腿迈入了整座辞容楼的最里端处,转头吩咐其间一众恭候在侧的绯衫男女道:“来人,备好绳索。” 众人应声撤退,纷纷为他让开一条前行的通道。而我却扬起眼眸来,强忍心口至后背牵扯不断的疼痛,嘶声问他道:“你想做什么?” “黑白双玉,乃是相应而生,现下我将你倒悬在这辞容楼的最顶/端处,那远在异处的黑玉必定会有所共鸣,默然循着你的方向追踪而来。”盛忡流扬臂圈起我的双臂,顺着旁人递至手中的麻绳拧于我的腿/间,转而继续说道,“只要引来了那缕黑玉之魂,将你二人一并入火焚烧,物归旧主,还魂入玉,我那塑造了整整十三年的遥妃之像,才能算是真正完工——我想,待到届时,四殿下的心中也必然会甚是欣慰的吧。” 话未说完,已是上前一把掀开了屋内遮蔽光线的茶色珠帘,双手掐于我的脚腕之间,拧得近乎有些泛白。天边灰暗的夜色正在逐步褪却,转而层层弥漫而来的,是东方迷蒙的浅色曙光。我整具身体被颠倒在窗台之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反复努力着想要找回记忆的真相,然而耳边幽幽响起的,却还是辞容楼中低哀凄婉的丝缕琴声。 这一刻,我几乎忘记了我自己究竟是什么。 不是人,不是顾皓芊,而是归属于风织遥千年执念的另半部分。 我是九山?这样一个荒谬的思想,早在两年前的沧归山上,就已然被我全盘否定了。 ——我是它,却也并不是它。如盛忡流方才所言,我和书珏二人,本就是一支黑白长笛上的两个极端,一个怨气缠身,恨意尽显,而另一个则是无欲无求,一生涉尽红尘情深。 近两年以来,我们都在费尽周折地想要找到所谓的九山玉笛,意图寻得其中真正的奥妙,而书珏本人在对于九山的态度之上,更是骇得屡次失去了神智。 我们看似每每分道扬镳,却又无意在冥冥之中相伴而行。我在明处肆意活动,他即在暗处无声相随,这般不言而喻的数次巧合,我原本想着是书珏太过执着的缘故,殊不知在我二人之间,竟是有着如此复杂而又紧密的联系。 ——焚烧完整的九山玉笛,就能撕裂时空,返回归处。 按照盛忡流的说法来看,黑白双玉之魂,也是九山玉笛至关重要的一大部分,那么最终需要被完整焚毁的,并不仅是在指那两支相对应的一体短笛——还包含了我和书珏被迫穿越了千年的两缕人形玉魂。 换句话来说,若是当真将我和书珏一同抛至烈火中燃烧殆尽,那么最后通过此种媒介回到的归处,想来也并不会是那千年以后我们所思恋已久的故土家乡,而是那缠绕于风织遥心中长达千年的不散余念。 所以,我存在于此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闭上眼睛,我竭力感受着日出东方时所带来的灼烧与刺痛感,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重心所在的方向持续纷涌——那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能用的力气所剩无几,我脑中一片嘈杂与喧嚣,亦是无法腾身起来挣扎与呐喊。胸口撕裂般的痛楚正在朝着四肢百骸不断侵蚀蔓延,似是那沉庞夜空中逐步吞并凉薄月色的乌云,掠夺得悄无声息,却也隐忍得无路可退。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选择毫不相信的,然而方才那些亦真亦假的破碎画面,至今还闪烁耀目地在我脑中次次重演。无论是那风织遥意图夺遍天下的勃勃野心,还是她作为女子时倾尽温柔的深情与专注,都在我的四肢百骸间,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些拼命想要忘掉甩开的 分卷阅读2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6 东西,如今却是在心底生根发芽,愈发趋向于顽强。而那些始终致力于保留的美好记忆,反像是被人生生凿开了一道裂缝,于一瞬之间分崩离析,破碎得体无完肤。 ——我不知道我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窗外昏昏沉沉地挂了有多长时间,期间正逢旭日东升,烈阳渐渐生得灼/热,一时燃得我满头汗水沿着下巴一路蜿蜒至额间,中途眼前黑过一次,甚至差点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待到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一身绯色长袍的盛忡流就闲适懒散地倚在桌子之间,捧着屋中那尊明眸皓齿的颀长玉像反复雕琢,一刻不停。 他喜爱那尊玉像,爱得近乎有些痴狂,或许他倾慕的正是遥妃本身,亦或许,他只是深深爱着手上那件独一无二的玉质工艺。 他时常会自言自语地朝着无人的方向说话,也不知那究竟是在说与谁听的,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像是魔咒一般次次闯入我的心口,无端掀起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说他偏爱绯色,尤其是那宛若桃花一般的浅绯,因为只有这样的颜色,才能配得上他专属于遥妃的那份诚挚与钟爱,情深与情切。所以,这辞容楼中上下一众依附于他的忠心“眼睛”,皆是一身明艳销魂的勾人绯色——包括那尊遥妃雕像之上所穿搭的织锦长裙,亦是一袭雍容华贵的深绯。 他说他这十三年来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完成手上这尊尚缺一缕玉魂的雕像。为了寻找流落在外的黑白玉魂,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在民间散布有关于九山玉笛的消息,而最终如他所愿的便是,那缕天生不甘安于现状的黑玉之魂,自始至终都将回到归处作为最深层次的念想,所以一路沿着他盛忡流所刻意留下来的大量线索,在疯狂追寻着所谓“九山”的踪迹。 他还笑着说当初那个被人不断追杀险些致死的四殿下段琬夜,如今已在他散尽家财的援助之下自立为王,攻破了昔日那座母亲曾一度向往的浮缘王都,距离彻底踩在段家人的头顶之上,仅仅只剩了一步之隔。 ☆、白玉 “呐,白玉啊……”低低地,他抬起眼眸,所痴恋望向的地方,却是面前那尊肌如白雪的女子玉雕,“我从来不知,玉魂也会幻化成人。你说你有名字,有父母,有爱人……可是,你终究只是块玉罢了。即便有了这些执念之外的东西,于你来说,也毫无用处。” 呼吸有些困难,我蓦然回视着他的双眼,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是想要反驳回去的。就算我只是一缕滞留世间近千百年的白玉之魂,那么我脱离本体之后所经历的,所拥有的,也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可是,如他所言,我也终究不过是一块玉罢了。这些并不起眼的身外之物,一旦经历了烈火炽/热的灼/烧,所残留剩余下来的,又还能有几分呢? 良久的沉默与寂静,盛忡流见我不曾开口言语,亦是无意与我相恼,只是专注凝视着玉雕光滑圆润的躯/体,面上满是望不断的虔诚与眷恋。 是以,待到室外日渐倾颓,夕色彻底染红了漫天的薄云,我已然于这窗台之外悬挂了足有半天之余。脑中思绪混乱不堪,亦不知何谓清醒,何谓模糊。唯一有所感知的,即是屋内那抹握了一手刻刀的绯红色身影。 他雕得极为仔细,期间亦是不乏爱慕情深。然而那时间过得久了,约莫也是有些倦的,没一会儿便是微微眯了眼睛,低声唤了门口候着的绯衫男子上前来斟茶。 入屋之人以薄纱覆面,脚步声轻似细流,绯袖挽起,隐约现出那皓白如玉的手腕。我盯着他手中沉钝的茶壶与杯盏,咽了咽口水,登时只觉喉间干涩得可怕。 殊不知这副狼狈模样由在旁的盛忡流猝然望入眼中,倒也是不忘要嗤嗤笑上两声的,兀自一手捧了那盏白气升腾的热茶,扬声对我说道:“怎么,玉……也是会想要喝水的吗。” 我黯然垂下了眼眸,无言以对。究竟是玉是人,经他这般一说,连我自己都无法分出个所以然来,只知现下的心口处空无一物,似是无声缠绕了一层厚重的茧。 他低头轻蹭了一口杯沿,似在抿茶,又似在品香,半晌静默,复又偏了眼眸,正试图启唇对我说些什么,却是忽而骇得神色一凌,陡然扬起手来,连杯带茶一道朝身侧投掷了出去。 前后不过眨眼一瞬,愣是激得我心下一惊,忙不迭微睁了眼睛扫视屋中的具体情形,恰是见得方才端茶上前的绯衣男子一个纵身跃上了屋角博古架的最顶端处,曲起手肘,三枚尖锐的毒镖即刻飞驰而来,毫不犹豫地袭向了盛忡流的面门。 心中登时大恸,像是无端涌上了一股温热的清流,霍然震碎了横于眼前的所有迷惘雾霭。我猛地抬手扣上了窗台,勉力想要唤出他的名字,无奈喉咙已然干得实在难以发声,稍一吸气,即会牵动胸口无法言说的刺痛之感,遂只好全身乏力地凝向他的身影,暂且抿唇不语。 毒镖斜飞,似一阵春末疾雨,而那盛忡流却是丝毫不为所惧,微一侧腰,立马自博古架间取来一把玉质长刀以抵挡攻势。后撤之余,不忘下意识里开口呼唤屋中其余巡逻的下属前来相护,却不料那天花板上似箭般凶厉的清冷男子已然抢得先机,扬手一刀将房门死死抵上,事毕曲膝陡然一下抵于盛忡流足跟最脆弱处,施力一顶,即刻震得他前倾数步,跌跌撞撞地撞上了窗台内端,正巧砸上了我扣在窗沿的指关节处。 我轻嘶一声,手中力道随即猛松了下去,稍一晃动,便再次倒悬在半空之中,随着绳索的惯性左右摇曳。那盛忡流倒是犹自冷静得厉害,如今骤然失去了向外呼救的机会,仍然慵懒似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仅是抬手用力撑在我小腿之间,以玉刀抵御在身前道:“我就说近来这辞容楼里怎是突然生得这般怪异,原是不慎混了一只不起眼的灰老鼠呵……” 黑纱之下宛若刀锋的五官正凌然放着寒光,眼前之人手持暗弩,腰悬短匕,流纹镶玉的腰带之下,乃正是一串于我再熟悉不过的桃红色流苏。 ……阿言。 我鼻尖一酸,连带着整个眼眶都在逐渐发烫发热,然而,并不待我再做出任何反应,暗弩数发,已然是朝着盛忡流头顶的方向直冲而来,径自钉入他冠下发丝之间,将之牢牢固定于雕花窗台的正前方处,却并非有意要取他性命。 那盛忡流并非无脑之人,蓦然会得此状,忙是不经意地笑出声来,低眼望着他,眉目怪异地弯成了一行八字:“这位兄台乃是奉命而来,想必也不愿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那么,让盛某猜上一猜,你来这里……是想要什么?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还是——有关四殿下的消息?” 沐樾言如今一袭绯 分卷阅读2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7 色长袍,碎发挽起,分明是一身毫无戾气的温雅之姿,然而眸底陈年的霜雪却始终不变,到如今已俨然凝固成万丈玄冰。 “盛先生只需要随我走上一遭,日后必有厚待。至于性命一事,更是无需忧心。”袖间暗弩扬起,沐樾言声线漠然道。 盛忡流听罢眸色微抬,不为所动道:“哦?是盛某越活越过去了,还是现在的人越来越没礼数了。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捉我离开也便罢了,到了这般节骨眼上,竟还不肯自报家门?” 话音未落,沐樾言手中匕首已然夺鞘而出,身形一幌,瞬步朝着盛忡流非致命之要穴疾突而往,无奈那盛忡流虽看似不精于武,那四肢之灵动却仍非常人所及,加之持有刚猛玉刀在手,相较于沐樾言手中细腻的小型暗器,也算是还有一定的抵抗之力。 彼此循环的打斗之声不绝于耳,于屋外之人听来不由顿生异样,遂不过是片刻之余,立马有人窸窸窣窣地站定于暗门之外,小心翼翼地叩击着门板,压低声音朝里问道:“盛老爷,屋中声杂,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沐樾言眉心一皱,即刻抛出匕首狠狠掷于门栓之上,而蓄力抬起的臂膀则恰好抵于盛忡流的脖颈之间,一时卡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回过头来,一手将之单拎而起,二另一手则微微迟疑片晌,终是朝着束缚我的绳索缓缓探了过来。 然偏就是在他转移注意的一瞬之间,盛忡流手腕骤一反旋,径直朝着沐樾言的后心要处陡然砸去,也是亏得那玉质长刀并非锋锐狠厉之物,然落时迅猛,饶是沐樾言有意闪避,却也无端被一手击至腰处,瞬间震得一个踉跄,险些任由盛忡流那厮脱离桎梏,放声叫喊。 眼看着那黑色纱巾之下的嘴唇已然张开了一条细缝,沐樾言神色一紧,唯恐盛忡流惊呼引起他人注目,忙是一把制住其四下挥舞的纤细手腕,反手握住玉刀刀身,猛然朝后一阵翻扭,直逼得那冰凉的玉质刀柄不偏不倚地碾上了盛忡流的喉结处,施力一推,霎时骇得他白眼一翻,险些自窗台前端仰翻出去。好在沐樾言之眼疾手快,折身一记暗弩再次将他钉回雕花窗的边缘之上,然盛忡流此人常年懒散于屋中,论及体力耐力皆为下乘,如今猝然遭人这般压制,而又发声求助不得,便只好双手死死扣在那把玉质长刀之上,像是于溺水的边缘揪住了一把救命的稻草,咬着牙同沐樾言手中的力道左右周旋。 我心知沐樾言此番另有使命在身,加之这盛忡流身上疑点重重,需往后加大力度不断探索,遂事到如今,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取了他的性命——所以,当他再次垂眸将手掌伸往束缚我的那团绳索之时,我动了动嘴唇,虽声音嘶哑,还是忍不住朝他用力摇了摇头。 他想一次性将我和盛忡流一并从这屋中带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天边的幕色虽已然渐生幽黑,然辞容楼外的大街之上依旧不乏人来人往,如此这般一手携了二人在肩,定然是会引起城中一众他方势力的注意。 视线有些模糊,我看不大清沐樾言此时此刻的表情,只能隐约察觉出他周身一片近乎凝固的凌然气息。一时怔忡,我始终残留一丝惧意在心,下意识里偏头要躲,少顷过去,却是忽觉头顶一阵剧烈耸动,登时震得身前的沐樾言猛一缩手,方回头去,便是瞧见那被压迫在侧的盛忡流拧了眉目,欲从他手中挣脱而出。 我眸色一滞,心道不好,不过片晌,果真是如我所预料到的,那玉质长刀由盛忡流一人单手扶住,颤而不稳,再加上沐樾言一时疏忽于此,便是任其片状刀刃斜飞而起,不受控制地蛮力撞上窗外绳索的根基之处。 那根脆弱的绳索本就已然承载了足有一天的超常力量,如今骤然再受此一击,瞬间不堪重负,从中间处逐步撕裂开来。我眼睁睁地望着它在我面前生生断成两截,只觉脑中沉庞的思绪在不断瓦解破碎,最终化为一片无情的空白。求生的本能迫使我屏住呼吸,试图在一片混乱中抓住某物,然而匆匆一眼望向窗台之外的平整地面,粗略估计少有数十余尺,这般一趟下去,非死即残—— 然而,偏就在我近乎垂直下地的一瞬之间,屋内两人的手掌近乎是不约而同地从窗内疾冲而出,一人迅捷而稳实扣在了我的小腿上方,而另一人则急迫而卖力地捏在了我用以呼吸的脖颈深处。 少顷,同时抬起头来,那盛忡流眸中诡影森森,猝然逼视着沐樾言冷若冰霜的双眼,忽而粲然一笑,像是无故明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高昂起头来,蓦地扬起手中玉刀疾挥而出,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刺上了沐樾言心脉所在的左胸口处。 幸而那沐樾言一向心思缜密,侧首偏身,下意识里一个翻转,便仅是被其紊乱刀气震麻了右臂,皱紧眉心,趔趄着后撤数余,连带着手中力道也一并松了下去,方要再度上前来将我小腿抓住,却是被那盛忡流早已料定在心,抢先施以玉刀将之死命隔住。 我眸色一紧,竭力挣扎着欲从雕窗缝隙间翻至屋内,亦是被盛忡流那厮陡然拦手横挡在窗台之外,介于半空之中摇摇欲坠。 “盛某在这辞容楼中呆了不知有多少个年头,倒是头一次见得你这般贪心的不速之客。”黑巾之下的薄唇弯起一个鬼魅的弧度,盛忡流微微一笑,单手拧着我胸前的衣襟,似有嗔怪,又似有怒意地凝视着沐樾言道,“旁人来此,不过是为了我这楼中价值不菲的珍品与财宝,而你却不一样……”顿了一顿,攥在我身上的力量一点点地收紧,他继续诡笑着说道:“你不光想要把我带走,甚至……还想要得到她?” 沐樾言紧紧扣住手中弩机,微微举起,对准盛忡流眉心致命的要害之处,并不说话。 “这位小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盛忡流意味深长地抬起手来,轻轻抚摩着我被冷汗湿透的发梢,犹自镇定地对沐樾言道,“你的主上派你潜入到我这辞容楼里来所为的目的,恐怕并不是将她也一并带走吧。” 眸色冰冷一片,沐樾言抿了薄唇,亦是沉默不语。倒是那窗边闻至此状的盛忡流兀自一人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所谓地出声讽刺他道:“怎么?你和她,莫不是有什么私情?”声音扬了一扬,不等对方有任何回答,他又紧接着关切而同情地询问沐樾言道:“当真是可怜又可悲的人儿……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么?你知道么,嗯?” 我心口绞痛,面色沉重地紧闭了双眼,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此时凌然伫立于数尺之外的沐樾言。 ☆、别怕 良久无声。 空气一时静谧的可怕。沐樾言神色始终淡薄,一如他往日波澜不惊的心境。我双眼在颤 分卷阅读2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8 抖,竭力克制着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异样情绪,然而那所有的忍耐与压迫,却终究是在那盛忡流发出声音的一刹那间,轰然倒塌。 “她只是一缕玉魂罢了,来自于遥妃娘娘的执念,也注定将归属于魂魄应当所在的地方。”他缓声说道,“你给了她爱也好,教会她爱也罢,这些个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于她而言,也只不过是一场大火便能瞬间焚毁燃尽的尘埃罢了。” 话音未落,那插在门栓上的短匕已是骤然被人蛮力撞开,数十余覆面持刀的绯衣男女似潮水一般地蜂拥而入,逐一上前将窗边漠然伫立着的盛忡流团团围护于正中心处,纷纷一脸戒备地仰起头来,毫不犹豫地拔刀出鞘,对准了沐樾言所处的方位,只需凌然一声令下,即刻将之瞬间拿下。 深深吸了一口周围沉郁不堪的空气,盛忡流纤指微勾,紧扣着我的手腕却是在显而易见地颤动。 “倘若盛某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主上定是希望你此番前来,能够行事低调,绝不可肆意惊动旁人……可是事到如今,你并没有做到这一点。”眸色深邃,似望不尽的沉黑天幕。盛忡流眉眼含笑,声线亦是不温不火道,“因着受人所托,你不能一手直接取我性命,更是不能将动静闹大,在城中引起燎原的星火。即便如此,你却还是在想方设法把她带走,以此圆满你的一己私心……我,说得对么?” 长睫微动,暗光之下沐樾言棱角分明的五官,似是染血的锋刀。 这一次,他并未再选择沉默:“……盛忡流,我不是杀不了你。” 言罢,罩在身上那层轻软无力的绯色长衫缓缓褪下,继而显露而出的,即是悬在腰间的两把凶厉之刀。沐樾言扬起手掌,复又凌然落于刀柄之上,周身无限展开的肃杀气场,愣是骇得屋内一众绯衣仆从面生怯意,相继手足无措地退后数步,与之拉开一定的距离。 “你不能杀我——相反的,若是你不肯说出你家主子姓甚名谁,我便立马派人去燃了辞容楼中最大的信号烟火,告诉四殿下古晁城中有变,速来支援。”盛忡流仍是在笑,却笑得半真半假。俄顷,回过头来,尖细的指节用力得几近穿透我的衣领,他虽是垂眸看着我的,说话时的指向,却显而易见地正朝着沐樾言所伫立之处:“还是说,你为了夺得我手上这非人非玉的幻化之物,不惜在这辞容楼中大动干戈,继而引发一场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唐突兵变?” 面色锋利得近乎要剜出血来,沐樾言单手握着刀柄,沉静如潭的双瞳之中,乃是无法藏匿的决然杀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当真是如此,那……你也未免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啊!”低哑的笑声不绝于耳,与辞容楼内时有时无的琴瑟回音交相缠绕,细细听来,倒似是一曲凄哀之乐。盛忡流一手抓着我的衣襟,一手提着玉刀,弯腰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少顷之余,面上笑容未止,已然是颇为轻蔑地朝沐樾言扬了扬下巴,挑眉说道:“可是,你知道吗?此物一路至今,在世间漂泊了已有千年之久,无论她变成什么物什,一旦经过焚烧,必定会归属于原主。哪怕她是一块石头,一棵野草……” 声音顿了一顿,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即刻从我的足尖一直蔓延至胸口。 窗台之外,乃是相距足有数十余尺的坚硬地面。只需他盛忡流稍微一个松手,我便会即刻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抬头怔然望了沐樾言一眼,方要凝神打探他瞳中微滞的淡薄光晕,却是忽而听得耳畔之人声线一沉,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 “亦或者,只是一个死人。” 余音未散,紧扣于我衣襟上纤细脆弱的指节陡然一颤,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就这么脱力松懈了下去。 耳边有肆意的风声在呼啸,而我胸腔内一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亦是无法抑制地陷入剧烈的狂跳。破碎的颤音从喉咙中迸发而出,最后融入空气中的,却仅仅只余下了两串模糊的音节。 胸口是呜咽一般的痛楚,我竭力全力地,想要唤出他的名字,而身体下坠的一刹那间,我所见到的,却仍旧是盛忡流横于窗前的长臂,那刺目的绯色衣袖,还尚在微风中不断起伏飘舞。 然,下一个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只听得屋中刀剑相触之声陡然而起,我还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便见得那横于窗外的绯色手臂急剧一颤,左右抖动了片刻,即刻眼睁睁地在我面前失力垂落了下来。 血肉刹那破碎裂开的汹涌之声,以及扑面而来的浓烈腥气。一双大手朝我所在的方向突袭而至,前后不过眨眼一霎,便是稳稳托在我的腰际,朝里一卷,卡着窗沿缝隙将我径直带入屋中,死命摁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眼前之人,手中弯刀如月,面上薄纱随风扬起,眸底冰冷已然凝固成霜。我仰起头来,在他臂弯中拼命呼吸着,然而微一侧眸,便正好撞见不远处的绯衣身影沿着窗台的边缘一点点地滑了下去。 双唇在上下翕动着,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些许声音,然而喉咙已然被一支锐箭彻底刺穿,总是怎般挣扎,也无法奈何伤痛带来的压迫与折磨。 沐樾言一手箍我于怀,另一手则紧扣了暗弩与利刃,高举而起,无声指向盛忡流所处的之地,登时将那一众绯衣仆从骇得面色大变,纷纷惊恐无度地呼唤着盛忡流的名字,却是来不及做出下一步的正确判断,便已然被横扫而出的凌厉之刀生生割开了动脉,霍然划下了整颗头颅。 猩红的血液飞溅而出,肆无忌惮地洒遍了屋中的每一处角落,沐樾言拥着我连步后撤数尺,抬腿将出口死死抵上,同时为了不让屋中动静再度惊动辞容楼内其余眼线,即刻纵身跃至屋内最高一点,扬手连扣数十余箭,发发精准狠厉,正抵人之咽喉,直摧得那一众前来护主的忠心尚未能发出丝毫呜咽之声,便仰头呕出一地鲜血,瞬间没了呼吸。 这是一场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的屠戮之宴。 沐樾言手中弯刀腾飞扬起,旋即悄然落下,一连串索人性命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亦仅仅是我埋首于他胸前的须臾之间。我费力地睁开双眸,对上他冰冷溅满殷红色彩的清俊五官,却是被他深吸一口气来,抬手轻轻拢上我的眼睫。 上前一步,手中血啧早已浸湿了整个刀身,沐樾言淡然抬眸,正对上了盛忡流那张扭曲得近乎变形的面庞。 “……你……”薄弱无力的食指微微扬起,半晌,复又无力垂下,盛忡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低头注视着颌下贯穿了整个喉部的凌厉箭羽,挣扎良久,终究是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来。 我猜,他心中自是料定了沐樾言不会直截了当地取他性命,所 分卷阅读2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19 以才会放任自己如此这般地纵情猖狂。然而事到如今……我愕然望着那盛忡流逐渐瘫软下去的绯色身影,只觉得自己正被囚禁于一场虚假无声的大梦之中,无法醒来。 ——我不从不曾意料过,沐樾言于方才那般危急的情况之下,竟会选择以最为极端的方法来杀人灭口。 盛忡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皆是心知肚明。他不光经营着手下这连通了整座古晁大城的辞容酒楼,还在私下与段琬夜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金钱往来。姜云迟当初南下足有一年,却默然于此盯梢了整整半载时光不敢贸然行动,而段止箫本人更是心有远志,在攻破古晁一事上对沐樾言寄予了无限厚望。 可是…… 清淡的薄唇微微抿起,沐樾言闭了闭眼睛,迫使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片刻沉寂,终是摊手放我下地,望着一屋上下十来余染满猩红的惨淡尸体,转而压低声音说道:“你去把门抵上,别让辞容楼里其余人发现异样。我去把盛忡流的尸体处……” 话未说完,我已是眼前一黑,霍然于他面前跪坐了下来,失去了所有行动的力气。沐樾言闻声上前将我扶住,探出手来,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我颤抖的脊背,继而轻轻说道: “别怕,没事了。” 他什么都不曾问我,什么也不曾怪我,只是反复对我说着——别怕,没事了。 ——自那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沧归山,有书珏,甚至有那素未谋面的英武女将风织遥,却唯独没有沐樾言那抹清冷沉静的身影。 我寻遍了山里的每一个角落,濒临崩溃地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始终无果。 我找不到他,亦或者说,我根本不存在于他所属的那个世界里。 ——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 最后一道带着警醒意味的阴冷声音响起,我骇然睁大了双瞳,惴惴不安地坐直了身体,便是正好撞入了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眸。 仅燃了一支幽烛的晦暗房间里,沐樾言单手撑在床榻外侧,望着我,一如往常般温顺地低下了眉眼,淡淡对我说道:“睡了快一天了,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猛摇头,急切地冲上去,抓着他胳膊问道:“盛忡流呢?” 沐樾言怔了一怔,旋即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死了。” “……不可能。”我仍是摇头,手指扣着他的衣袖,紧紧绞成了一团,“他那么重要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明明还什么都没……” “事情办砸了。”漠然将我打断,沐樾言声线凉薄道,“盛忡流身上疑点并不在少数,如今突然被我夺去了性命,太子殿下必然要恼。” 话音未落,我已是全身一僵,木讷凝视着他清俊的面庞,眼泪不由分说便落了下来。他见状顿时慌了神,忙是凑上前来一把纳我入怀道:“傻姑娘……别哭。没什么大事情,我不知你心情不佳,只是想着逗你罢了……别哭,别哭了。” 他这样一说,我心头反是愈发梗塞得厉害,一时也不知他究竟是在骗我,还是当真在同我随口说笑。只觉如今所承载的负担着实太过于沉重,骤然压迫得久了,原本一向安然的情绪便多少有些崩塌。 而沐樾言自然不知我心中所想,只当我犹是在意盛忡流一死的事情,便低下头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缓声附在我耳边道:“当真没什么大碍了,辞容楼那边我已安插了人手进去,暂且将此事压了下来。盛忡流平日里本就不曾露面于人前,现下就算悄无声息地丢了条命,一时也不会有多少人发觉……至于后续的事情,我亦会竭力前去处理,尽量不让他影响大局。” 我任由他用力摁在怀里,脑中仍旧是一团乱麻。无数剪不断理还乱的迷惘思绪纷至沓来,我神色麻木地靠着他,下颌无力垂在他肩头,那一双眼睛却还隐隐泛着泪光。 他兀自一人在我耳边低喃了许多解释的话语,我偏偏是一个字都不曾听清的,只是抿紧了嘴唇,良久的沉默与按捺,终是探出手来,死死揪住他宽松的黑色外袍,颤声说道: “不是……阿言,我不是想听这个……” ☆、深爱 沐樾言眸色一顿,拥住我的双臂陡然增添了力道。他圈着我,也不让我再起身去往别的地方:“好了……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听什么了。” “诶……?”我有些怔忡,方要开口胡乱解释些话语,双手却被他轻轻捧住,低放在唇边,蹭了一蹭。沐樾言眼底的色彩清冷却柔和,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我,温言道:“盛忡流之前对我说的事情,我并未在意过……”他见我神色蓦然一慌,便停了下来,垂眸一吻落在我的指节上,继而放缓了声线又道:“这些突如其来的陌生信息,对我来说很是唐突,想必于你而言,也更是无形的打击。可是,皓芊……你且认真听我把该说的都说明白——我,从不曾认为你是某个人执念中的一部分,盛忡流所说的那些话里,至少有大半都与事实全然相反。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个不知感情为何物的人偶,是你给了我爱,也教会我如何去爱,这些不可或缺的东西,若硬要说它们乃是身外之物的话,我也相信,纵然是一场大火,也不会彻底将之燃烧殆尽。” “阿言……”十指被他极为珍惜地攥在掌心里,我有些疲乏,更多的却还是不堪重负的绝望与无助,“不是这样的,阿言,你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么——我……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是由旁人的附属之物幻化而来。所以当盛忡流前来告知我真相的时候,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不是玉,也不是人,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什么地方来,却一定要往莫名其妙的地方去……阿言,我很痛苦,你懂么,我努力在这世上活了如此之久,到头来,却是被人从根本处全盘否定……我……阿言,我也不愿相信这些,可是事到如今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与风织遥息息相关的坎坷过去。我试图将它们彻底驱逐,替换成与我自己的专属回忆,可是……我没法做到这一点,阿言,我……” 话未说完,嘴唇已然被他轻轻贴上。他难得卸去了往日里强势而又凌厉的亲吻,转而微眯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贴着我的唇瓣,反复地沿着边缘厮/磨。我有些僵硬,下意识里想要将他一把推开,却是被他托手抬高了下颌,顺势加深了这个意犹未尽的轻吻。 “你不是她,也永远不会是她。”掌心垫在我发丝缠绕的脑后,他俯首下来抵着我身体,沉静如潭的眼眸仿佛全然望不到底,“皓芊,你听着,我爱的是你,一个完整的你。哪怕你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也好,我都会把你放在手心里,谁也不能带你走,你也哪里都不准去……” 他话未说完,声音却已俨然是 分卷阅读2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0 有些暗哑,抱着我的那双臂膀甚至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我全身一震,从心底深切地感受到他害怕再次失去的胆怯,泪水亦是止不住地随着酸涩的眼眶蜿蜒而下。 在他说出这些话语的一刹那间,我就在固执地想着,即便是玉,也会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力。 ——我在被一个人深深爱地爱着。 哪怕是眨眼闭目的一瞬之间,也能无时无刻地感到被爱带来的刻骨铭心。 所以,我也定然能够一样竭尽全力地,回应这份致使我如获至宝的深情。 就算是不被人轻易认可,就算是爱的本质遭人鄙夷,我也想要义无反顾地和他一起,一同走过日后每一个尚无定数的未来。 “阿言,别,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我垂下眸来,方试图再开口说些什么,他却紧紧将我揽在肩头,并不打算让我瞧见他瞬间脆弱下来的异样神情。 就这么彼此相依偎了好一段时间,我的脸略微有些发烫,半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偏又被他轻轻按了下去,转而扯了条毯子过来,盖在我身上,淡淡转移了话题道:“……我出去给你端药过来,你就在这里躺着,不要乱动。” 语毕,见他正要从榻上坐起身来,我忙是伸手将他衣摆拽住,乱了阵脚地低低唤他道:“别走!” 沐樾言无奈停下了脚步,回头温言道:“没事的,就一会儿。” “阿言……”我咬唇道,“我不想再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了,你要出去,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沐樾言有所会意地弯下腰来,揉了揉我的脑袋道:“上次是我疏忽了,往后那样的情况下,绝不再留你一人,好么?” 我抬眼,望着头顶他温暖而又宽大的手掌,心里不慎遗失的那份安稳感方才一点点地找了回来。深吸了一口气,我摊开手心覆在他手背上,宽慰下来想着说些什么,忽而听得门口一声闷咳,惊天动地的踱步声响即刻传了过来,不过片晌,便见那姜云迟拉长了张俏脸侧身跨过了门槛,没多说话,端着个药碗重重搁在桌前,劈头盖脸就道:“好啥啊好?一点也不好! ” “姜姐姐……”我一愣,瞅着她面色难看,便也大概能猜出是何原因——沐樾言虽是个能够淡然处之的沉静脾性,而那姜云迟却是个全然与之相反的爱躁之人,如今盯梢的目标直接翘了辫子,便愈发是催得她火急火燎,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会子满脸不耐地绕着矮桌前后转圈,一边转,还要一边摇头不断念叨道:“盛忡流给一锅端没了,你们倒是好,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伉俪情深。届时殿下责问下来,该怎么同他解释?说你沐樾言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一刀剜了盛忡流的脖子?” 沐樾言听罢,仅是泰然自若道:“……事出紧急,杀他也是必然之举。” “樾言,我都不信,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姜云迟扬起脸来,蹙眉盯着他道,“你杀谁不好,偏偏把盛忡流给杀了……这下可算玩得大,情报没能榨出来多少,我们还得想法设法地把风头给暂压下来。” “我昨日已将详情悉数汇报给了太子殿下,不出三个月,他必然会出兵南下,与我们相会合。”沐樾言声音低淡道,“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以盛忡流的名义支配他手下的辞容楼。” “你说得倒是容易,城内那些个小喽啰确实好糊弄,但段琬夜那处可尽不是些省油的灯,万一让他瞧出异样来了,到那时候又该怎么打算?”姜云迟撇嘴坐了下来,兀自往手边倒了一盏清茶道,“再说了,我们现下对盛忡流他本人基本算是一无所知,昨日让你几刀砍成了那副鬼样子,结果验出来竟是个女儿身,可没当场把我给吓坏……” 骤然听闻至此,我登时是骇得面色煞白,连连睁大了双眼,情难自禁地惊呼出声道:“女……那盛忡流是个……女人?” “嗯。”身侧的沐樾言应声点头道,“你昨日昏睡了实在太久,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相告知这些情况。” 姜云迟亦是扬眉道:“怎么,可有吓一大跳?她把自己藏得那么深,任谁也没瞧清她的真实身份。想来那辞容楼中的一众下属,至今怕也还是将她当‘老爷’看着——就是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不明不白地就让她死了,你说说,我们现在又能拿她如何是好?” 我险些呼不出气来,瞪着她,瞠目结舌地疑心道:“没道理啊,且不说她那一贯低沉的嗓音……就看她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都是朝着正常男子的个性方面靠拢的。” “那是因着她终日以纱覆面,又不曾从那摆满了玉器的黑屋子走里出来,所以会致使人产生一种异样的错觉。昨日处理尸体的时候,揭了纱,验了身子,才发现她喉间除了樾言划的那道致命伤,还有另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旧疤,许是因此,才造成其嗓音又低又哑,与寻常男子无异。” “旧疤?”我神色微凝,旋即立马下了床榻,上前询问她道,“是什么样的旧疤?” “竖直的一条,约莫是由利器所致……哎,你问这些又有什么用?”说到一半,即刻反应过来,那姜云迟捻着手中茶杯的边缘略有不耐道,“人都死了,事后关于她的一切谜团,都只能不了了之。你若是非要问明白的话,怕是也只有段琬夜那贼人晓得一点,倒不如……” “行了。”冷声将她打断,沐樾言不咸不淡道,“人是我出手杀的,倘若殿下有意降罪,悉数由我一人承担。” 我面色一僵,不由轻轻勾住他手腕道:“阿言……” “无事,盛忡流之死,乃是必然之事。”沐樾言弯下腰去,自桌边端了盛药的瓷碗于我面前道,“他的底细能查清楚固然是好,但如若不能查清,也并不会对往后的计划造成多大的阻碍。你安心养伤便是,其余的我自会……” 话到一半,却是生生停了下来。我蓦然上前,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他则是微垂了眼睫,抬手无声扣上我的指节,未再过多言语。 在旁的姜云迟无端见了此状,亦是一时无话,只能默然侧立于桌旁,安静地捧着那盏清茶一言不发。 ——如是一来,我们也并无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此番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事。遂翌日初晨,天还未亮,沐樾言与姜云迟二人便出了据点,返往辞容楼内处理一众遗留下来的繁杂琐事。 也是好在沐樾言当日出手刻意谨慎了几分,并未在酒楼内外引起过大的动静,加之盛忡流本人极为孤僻疏冷,不常露面于众人视野之内,所以迄今为止,古晁城中四散分布的暗处眼线,还尚未从中察觉出任何不利的异样气息。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可以说是已然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沐 分卷阅读2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1 樾言干脆将计就计,将辞容楼内被蒙在鼓中不知所谓的众位仆从悄然换血,以稳定的己方势力日渐侵蚀占据其趋向于衰颓的中心地位。 是以,期间时隔足有整整五日之久,原本驻扎于城中各个据点的精兵影卫被沐樾言安插到辞容楼上下的每一处角落,用以监听套取来往人流中传递而出的各类有利信息,同时又为防止盛忡流已死的真相过早暴露于人前,他们还在私下做着些“清理门户”的重要工作。 而自那日我险些落在盛忡流手中遇险一事之后,身边被沐樾言派来看护我的人手便陡然增加了整整一倍。然,饶是如此,我心中仍然存着芥蒂无法轻易放下,遂数日以来,皆是安静无声地躺在房中,独自一人回想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往事,往往连沐樾言待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是沉默不语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能立马注意到他的存在。 所以待到后来我身上淤伤好了些许,沐樾言便带着我再次潜入到了辞容楼中,对盛忡流屋内那尊“尚未完成”的女子玉雕进行更深层次的打探与研究。 ——恰是因着盛忡流已死的缘故,他那处用来收藏各类古玩玉器的暗室也不得不保持原样,以借此做出人还活着,只是未曾出屋的假象。所以事毕姜云迟等人前来处理尸体的时候,也仅是简单清理了屋中残余的可疑血迹,并未挪动博古架上任何一件珍贵的藏品。 ☆、红绸 早前被人匆匆胁迫着来到辞容楼内部之时,我心里慌乱得厉害,也并未瞧清那尊雕像的细节所在,只瞅着它虽貌似活人般隐含媚/态,却又显然缺乏一丝生气。如今点着蜡烛在旁盯得久了,倒也觉着它与一般玉器无异,也是亏得当初盛忡流将之捧于手心整整十三载,却不知他深深爱慕的究竟是风织遥本人,还是这尊死气沉沉的女子玉雕。 “阿言,我记得那日盛忡流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放火焚烧我和书珏的身体,便能彻底送我二人回到归处。”我抬眸望着玉雕沉静如水的姣好面颊,转而对身后缄默不言的沐樾言道,“你相信么?当我被燃成一堆灰烬的时候,便能让眼前不完整的玉雕变得鲜活起来,正因为我是属于风织遥核心思想的一部分,所以我的存在,就是她的灵魂——就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相信么?” 沐樾言一向平淡的面上略微有些怔然,却也不过是匆匆一瞬,即刻跟着上前数步,轻轻于我身边站定道:“……我信。” 我眸色一颤,立马局促不安地回过了身子,盯着他,无意识将唇瓣抿紧。却不料片刻之后,他又伸出一只手来,取走我掌心握着的烛台,继而温言出声说道:“但,皓芊。我相信,却并不代表我肯定。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不论你从什么地方来,最后的归处,都会是你的自由选择,与旁人无关。” 我凝视着他,良久,忽又低低探出一口气来,直道:“我刚来沧归山的时候,一直以为日后总能找到办法回家——大概书珏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这多年以来,始终都在绕着九山玉笛前后打转……然而事到如今,也不知书珏他在得知关于九山的事实真相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昔日他既是在颠因寺中选择了与你分道扬镳,自然已是在心里划分了属于自己的去处。”沐樾言声线淡薄道,“你且无需替他过多操心……这是非因果,皆不是你我能贸然替他决定的,往后的日子,有我在你身边,也断然不会再让他伤你分毫。”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身前那尊绯色长衫的冰冷玉雕,终是熄了沐樾言手上左右摇曳的烛台,任那屋中暗得只剩下一缕微渺天光,将窗棂幽幽照得发亮。 我想,近来一长段魂不守舍的低迷时光,也算得上是我一生中最难以跨越过的一道劫数。我这十九年虽活得坎坷而艰难,却从不曾质疑看低自己的存在,而盛忡流的出现,便是恰好将我一贯保留的稳定心态彻底毁坏得片甲不留。 我试过挣扎,却始终觉得自己像条溺水的鱼,不知道该是窒息于岸上,还是该毙命于水底,反正两头都是死,到了最后,干脆选择了无动于衷。 幸而大部分茫然若失的无措时间里,沐樾言都会选择安静地陪我待着,事后我渐渐能够下床走动了,便无一例外地将我带在身边,一道于城南城北四处奔走。途中偶尔遇到了据点内外因意外而不慎受伤的患者,还能静心来为之医治一番,以此转移自身恒久不变的沉重注意力。 我明白,他并不想给机会让我一人憋着越琢磨越复杂,恰好这样的方式我也能够泰然接受,便由着他步步引导着,迟缓而犹疑地往阴影所笼罩的圈外迈出步伐。 南方七月中下旬的天气,燥得整座古晁城都在生闷生热,恰值烈日如火大暑时节,连带着桌边摊好的茶水都在渐渐升温,若是探手前去触碰一会儿,还能隐隐察觉到期间一丝残留的热度。沐樾言白天里忙着花精力压制辞容楼上下一众不明所以的杂乱势力,入夜了亦是不曾歇着,一面交替着遣人打探城内外的简略风声,以避免异动出现得猝不及防;一面则伏在案边提笔写字,保持彼此之间情报的流通与速达。 我知他一向操劳繁忙,遂也不敢过多前去相扰,手里有活儿的时候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他对面择药捣药,没活儿的时候便搁了脑袋枕在他膝上,就着案前暖黄的灯光昏昏欲睡。往往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过了整整一天,他却愣是耐得一夜未眠,眼角亦随之幽幽泛着憔悴的青色。每每至此,我心里就忍不住要挂念着他,一时倒连我自己的事情也顾及不上了,仅是变着法儿哄他休息片刻,哪怕是瞧着他打个盹也是极其欣慰的,生怕他把自己累垮了身子,闹得一身病出来,我还指不定能全部治好。 一直挨到当月月末的时候,便隐约能感觉他身子清瘦了不少,他本人反像是毫不介怀,终日在城内多个据点中游走不断,全然不知疲乏为何物。 原是以为日子就会这般暂无起伏地平淡掠过,我内心翻涌的波折虽是未能退却几分,但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趋向于麻木。却不料,恰逢一日夕阳西下,天外暗有霞光,我正提着药箱为城内据点中一位因着高温中暑的无名小厮喂服汤药,微一侧首,便见着沐樾言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板之外,也不曾吱声。 心虽有疑虑,我却仍是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情,期间晾了他足有半个时辰,待到再度抬头瞅他的时候,他已然背过了身去,颀长的身影淡薄僵冷,看样子,倒是颇有些许不悦。 我睁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阵子,终是没能看出朵花来,索性自桌上抓了根新鲜滴水的黄/瓜塞到他手上,喃声说道:“你也在怕 分卷阅读2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2 暑热么,多吃一些就好了,不够厨房里还有好多根呢……” 他回头,掐着那根黄/瓜递还到一旁的桌边道:“……不吃。” 我愣了愣,瞥着他,不知所措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 沐樾言不置可否,只是道:“你且随我来。”言罢,也不顾我那还未整理完毕的药箱,就这么一手牵着我跨过了门槛,迎着傍晚时期的热风一路往外直走。 彼时夜色尚浅,火红的夕日燃烧着卷云的边角,而路边的人流亦是来往不断,却不知欲将归向何处。 沐樾言走得不紧不慢,想来也并非是有急事要交代,而我则不明所以,任由他引着走了些许弯路,沿途过了树荫,又绕了河湾,最终定定伫立于河尾的桥头,他停了下来,忽而出声问我道:“皓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我仍是一脸迷惘,揪着他衣袖的指节一点点地松了下来,轻声问道:“……什么日子啊?我只知没多久便是立秋,据点里的人就不用再整日忧心暑热引起的不便了,是这样……吗?” 沐樾言静了半晌,声音里有些微不可察的低落:“……你,当真没印象了?” “呃……没印象。”我悻悻然道,“别卖关子呀,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 话音未落,倒是见他低下了头来,耳根烧得有些泛红。半晌踌躇与凝滞,方从怀中缓缓取了一枚色彩暗沉的物什,小心翼翼地递予到我的手边,末了,还不忘探手上前扶上一扶。 我眨了眨眼睛,但见一枚红色暗纹的方形锦盒呈在掌中,玄黑为底,饰以丝线金边,且不像是沐樾言会携带的贴身之物。诧异地抬颌望了他一眼,方于他颔首默许的眸光下将锦盒撑开一条细缝,眯眼朝里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那是一条崭新而又鲜艳的红色绸缎,彼时正静静躺在锦盒的底端,无时无刻映衬着旖旎而又眷恋的微光。 眸色微颤,我双手握着那枚锦盒捧在胸前,只觉一颗沉溺于冰寒深处的心脏都在竭力覆上一层无以抵挡的暖意。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待到我开始有所意识的时候,眼角的酸涩便是再也无法轻易地按捺住。我有些手足无措地将那锦盒抱在怀里,怔然抬眼望入他深邃一片的黝黑瞳孔,片刻静默,却是由他大掌伸来,径直将盒中红绸取出,转而淡然垂下了眼眸,绕着我的手腕将之一丝不苟地系住。 曾经,有很多人向我简述过“系红绸,到白头”这样一个浪漫而又独特的当地民俗。只是那些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曾拥有,往往只是傻傻在旁听着,羡慕属于他人的那份幸福。 事到如今,唯有那条维系着彼此心意的红色绸缎真正绕于我腕间,多日以来哽塞在我心头的繁琐桎梏方才一点点褪色变形,继而留予我一条能够平稳吐息的生路。 “一年以前,在阑饮山上赏梅的时候——皓芊,你还记得么?”沐樾言低了声音,颇有些认真地对我说道,“那时你义无反顾地选择挽救我的性命,我却从不曾正视过这份感情。一直等到你后来没了踪影,我才在想,如果还能够再见到你一面的话,往后的日子,不管你心里向往着什么,我都会去竭尽全力地满足。”双手覆在我十指上方,他垂了眼睫,托着我的手掌抵在他胸口心窝处,转而继续说道,“皓芊,这条红绸于你,或是于我,皆算是一个不可反悔的约定。答应我,今后不论有多少苦难与挫折,我们都能够白首偕老,永不分离,好么?” 一长段发自肺腑的誓言阐述完毕,沐樾言面有微红,虽仍是那张清冷淡薄的面颊,与我久久全神贯注的对视之下,亦难免是骇得有些羞赧。 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足有小半片刻,适才彻底缓过神来,郑重点头道: “……好。” 心底汹涌而至的欣悦大过于怆然,我踮起脚来,闭目吻在他唇上,一时未能顾及周遭连绵不断的人潮,只是胡乱拥着他的臂膀,迫使他弯下腰来,倾心承受我这份甘甜与苦楚相互交织的庞杂之情。 那日,乃是专属于浮缘城当地的红鸳节,然而在这古晁城中,却是破天荒地燃起了用以庆祝佳节的烟火。想来约莫也是因着两城之间往来一向频繁,便连带着彼此熟悉的民俗也一并有所影响,遂遍观那路边偶尔高高悬挂而起的红色绸缎,倒也算得上是对美好节日的一种承袭方式。 夜间古晁城的大街小巷随着白日天光的远去而渐渐点上一长串参差不齐的灯火,分散开来嵌在人潮中,即刻化为大片斑驳陆离的色泽。 这会儿的沐樾言难得有空清闲下来,便也没再忙着埋首于桌前阅览文书,转而揽了我站在那难来客栈的窗台边缘,观望着天上地下此起彼伏的耀目彩光。 耳畔风声错落,而窗外则是转瞬即逝的灿烂烟火。我抱膝坐在他身侧,遥遥望着对门犹是如往昔一般生意兴隆的辞容酒楼,一时有些恍惚,便忍不住出声询问他道:“不去盯着辞容楼里的秩序也没有关系么?盛忡流可是已经死了哦……” “无事,楼内楼外都安插了自己人的眼线,稍有异动,便会立刻斩草除根。”沐樾言神色平淡道,“眼下这状况,只想好生陪你一会儿。” ☆、鸿雁 “果真无碍?”我喃声道,“遍布在古晁城里的眼线数不胜数,如若一个不慎走漏了风声,届时掀起的巨大波折,怕是无人能够抵抗。” 沐樾言仍是面色沉静道:“现下大部分的人手都在同时压制和掌控辞容楼的内部势力,想来在殿下予以支援之前,必定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呃,事情发展成这样,我想,还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吧。”声线颇为低落,我沮丧地仰起脑袋,径自瞅着他道,“如果不是我那会儿落到了盛忡流手里,你也不至于下狠手取了他的性命。” 沐樾言眯了眯眼睛,倒是意外的诚恳而又直接:“是啊,的确添了不少麻烦。” 我喉头一哽,差点没把心都给硌碎了,愣是抿着嘴唇,半天没说话。然而转念一想,还是禁不住小声嘀咕道:“……早知你心里嫌弃,偏还要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大骗子。” 沐樾言愣了一会儿,反是浅浅笑了起来,那一向冷若冰霜唇角弯成了一抹好看的弧度,映在窗外五光十色的烟火之下,颇有几分动人心弦的意味。 我偏头看他了一阵,一时禁不住红了脸颊,只好将视线微微下移,借着室外闪烁的微光探出手来,捧了他腰间那串微有褪色的桃红流苏转移话题道:“……哎,阿言,那啥……说起来,这香囊你挂了有好久了吧。” “嗯,近一年了。”沐樾言淡然应道,“期间还让你夺回了一次。” 分卷阅读2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3 “别说,那是罚你的,就算我再夺一次也不为过。”我伸长了手,欲将之一把摘下,半途被他抬臂截住,很是珍惜地捂在掌心里,凝声制止我道:“……送都送出去两次了,哪还有再夺回的道理?” 我微睁了眼睛,定定注视着他道:“可是阿言,你不是说过会竭力满足我的心愿吗?” “嗯?”沐樾言面色不改道。 我低下头去,拿脸蹭他手背道:“那……我现在想要回这枚锦囊,你给还是不给?” 沐樾言眸色一顿,片晌踌躇,终究是僵硬地松开了手,转而颇为无奈地搭到我肩上,像是不知该往何处放。 我弯了眉眼,顺势凑上去,却并没有当真去将香囊摘下来,而是闭目贴在他腰际,扣着桃红流苏的底端轻声细语道:“逗你的,我针线活儿一向不好,想着给你再添个新的,却不知什么样的比较耐看。所以,你得暂且等上一阵子,这回我要慢些绣,日后绣好了给你悬在腰上,也比较有美感不是?” 闻言至此,他冰冷的眸色已然是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下来,弯了腰,低而沉道:“只要是夫人亲手绣的,什么样子都耐看……” 【删节】 是以,一夜醉生梦死的殢/雨/尤/云,两颗心像是最终停岸的船只,彼此靠近依偎,牵扯出无尽的眷恋与情深。次日晨时,窗外曙光淡薄,偶有青灰云烟匆匆掠过,闭目沉寂许久,方听得淅沥雨水落地后的清脆声响,温柔而又缱绻的,像是在谱一曲夏末的尾声。 大梦初醒后的我全身直接散了架,好一阵子连话都不会说了,嗓子更像是熄了火一般又嘶又哑。一时正纳闷得近乎冒出烟来,然而转眼往床边一看,便瞧见那位罪魁祸首还一脸没事儿人似的端坐在桌案跟前翻阅文书,整一个摇着尾巴的衣/冠/禽/兽。 我心里那个恼啊,恨不得立马跳下床来,一刀剜了他的脑袋,偏偏那一身筋骨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剥了去,纵是粗略动一动手指,便已是极为不容易,末了,便只好安安分分地窝回床上,等着沐樾言前来伺候。 好在他也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儿,如今见我下不来床了,便主动打水前来供我洗漱,事毕遣人端上来的粥点也不曾有所缺憾,皆是按着我平日的喜好来依次摆放。 我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瞧着桌案上五彩的糕点觉着新鲜,想取来一个放在手上把玩,不料让他抢先瞧出了蹊跷,忙是探手前来将我截住,转而端了桌上一碗白粥递到我面前道:“别闹腾,好好吃饭。” 我抬眉,半是慵懒,半是挑衅地凝视着沐樾言道:“你求我啊?” 他不知是当真温顺还是故作姿态,握着我的手便低下了头来,目光中犹是抹不去的柔和与坦然。 “求你。” 他这一声,登时震得我有些心慌了,忙是乱了阵脚,扶稳他的肩膀服软道:“你别这样……我吃就是了。” 沐樾言听罢立刻弯了眉眼,顺势捏着瓷勺置于我手心道:“粥是温的,不用怕烫。” 我应声点头,然而转念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后怕。经过昨夜那一番折腾,我的人生就仿佛重来了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颠三倒四,俨然是一团乱麻,唯独窗外的雨声渐生清晰,无端缠绕在我耳畔,却并无明确一致的方向。 人常言多事之秋,如今正值风雨飘摇的混乱之际,亦是恰逢枝叶生枯的凋零时节,纵观来时绿荫满路的炎炎夏日,转眼过去,即是落叶归根的褪色初秋——虽是如此,那些个真正渴望返乡安居的厌战之人,却也不见得能够如愿以偿。 我垂眼,望着沐樾言手中那碗热气升腾的白粥,一时有些失神与恍惚。而身旁的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似水,只是见我始终愣着一动不动,便忍不住弯下腰来低问我道:“怎么了,粥煮得不和胃口?” 我愣了一愣,旋即慌忙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尝了一尝,摇头道:“没有,就是淡了一些。” “我起早自己煮的。”沐樾言看似轻描淡写地说道,“知道你喜爱甜食,特地少放了些糖,毕竟吃多了对身子不……” “哎呀,你亲自下的厨?”扬声将他打断,我故作惊讶道。 他眯了眼睛,乖巧等夸:“嗯。” “不得了,不得了。”我含着瓷勺,嬉皮笑脸地刻意损他道,“大爷您这手艺,真是太……糟糕了。”末了,见他一张冷脸瞬间板得僵直,还不忘继续补充说道,“糟糕透顶。” 话落,他自尊心受到了挫伤。兀自一人背过去沉默了好久,适才不太确信地问我道:“当真难吃?” 我又笑了,笑得格外地灿烂:“是啊,不骗你。” 沐樾言怔了一怔,亦是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睫,伸出大手揉着我的脑袋道:“……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见你这样笑。” 我有些呆住,一时也未能明白,为何仅是瞧着他煮了一碗普通无奇的白米粥,便能无故笑成这副模样。片晌无话,却是听得他又缓缓开口说道:“能让你开心一回,这粥煮得不亏……” 我鼻尖有些发酸发热,因着不愿让他发觉,干脆埋头下去,专心致志地大口喝起了那碗热粥,碗底让他双手捧着,清润如雪的眉眼低垂下来,就那么罩在我头顶上方,温柔得让人无处可逃。 良久的安然与寂静,室外的雨倒像是不知疲乏一般,一刻不停地浸湿着古晁城的每一寸土地。太阳灼热的痕迹在水渍的冲刷中渐渐淡去,如今纷至沓来的,皆是炽烈燃烧过后悄无声息的洗涤。 “阿言啊……瞧着外面这天气,是要转凉了。”望着拍打在纸窗间凉薄萧瑟的绵绵细丝,我微微顿了一阵,忽然没由来地冒出一句道,“……这古晁城,是不是也很快要陷入战争了?” “是啊。”沐樾言淡淡道,“你不用怕,届时我自会保护好你。”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放下瓷勺,我踌躇了一阵,正欲纠结着说些什么,忽闻门口一阵轻咳,抬起头来,便见姜云迟一身斗笠蓑衣站在门槛之外,半湿的发间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滴。 “雨下得突然,淋了我一身,也是怪狼狈的。”她径自走至桌前,一如以往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顺手从怀中捞出一封密函交予沐樾言道,“谨耀城送来的急信,殿下那头凳子都还没坐热呢,就得赶到南边来,当真是得累得够呛。” 沐樾言木然接过来扫了一眼,继而凝声对她道:“这么看来,殿下是做好决定要出兵南下,借谨耀侯之力攻打古晁城了。” “时间太紧迫了。”姜云迟捧了茶杯在手,边叹气边摇头道,“我们还暂未能获取段琬夜的具体方位,便贸然召殿下前来支援……这样的方法,果真可行吗?” “战争是迟早的事情, 分卷阅读2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4 古晁城陷入纷争更是不可避免。”沐樾言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解释道,“殿下心里明白这一点,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不会有拖沓和犹豫。” “可是樾言,说实话……”声音略微有些梗塞,姜云迟自桌边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目光亮似天外云卷的昼光,“我心里实在放不下,这一回,也算得上是铤而走险了,最后不管是哪一方,都有失败的风险,不是么?” “嗯。”沐樾言点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这场仗若是赢不下来,殿下失的,就是整座段氏江山。” 生于古晁城的段氏族人,凭借其宏大的统治能力一步步地走上了权力的顶峰,最后甚至迁都浮缘,将自己的强势力量同时覆盖南北两域,却不想最后惨遭分裂,不慎落入他人手中,自此难再夺回。 遥想当年镇守城池的孟薛二位骁勇大将,如今一人毙命身亡,另一人则不知所踪,导致整个宗家的武力压制直线下降,面对敌人的入侵更是防不胜防。 对此我始终心存疑虑,事后亦是同沐樾言和姜云迟二人仔细探讨过孟郁景存留的必要性,殊不知姜云迟本人有着和我同样的想法,她说孟郁景倘若还在这世上,现下这般局面,也不一定会全然袖手旁观。 沐樾言却是不以为然道:“孟郁景生前只忌惮先皇一人,如今先皇已去,他对段氏宗家能做的事情,便只剩下了落井下石。” 我无言以对,细细想来,当初段止箫派遣沐樾言在暗中推波助澜,一举摧毁整个孟家府邸,倒也有一定他的道理。只是他这步棋下得并非滴水不漏,不慎由段琬夜发觉了异样,即刻伪装失效,不得不放弃潜伏一法,转而借北方谨耀侯的力量,对其余势力形成稳定的压制。 只可惜到最后,两边人谁也不曾料到,那一向抱着皇位不肯松手的段老皇帝,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撒手人寰,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段止箫来收拾——也是难怪众百姓们私下声称那所谓的储君之位,就是用来给老皇帝擦屁股的,段止箫他本人压抑忍耐了数十余年,终究还是没能摆脱这般来自于家族的繁琐桎梏…… 这年的秋天,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上一阵。偶尔推开窗后,便能瞧见树梢枯黄的落叶随风飘下,起起伏伏的,像是在低唱着一曲缠绵的歌谣。 沐樾言夏天将尽时送给我的那条红色绸缎,我思前想后也没能舍得系在腕上,毕竟手中琐事繁多,一个没注意,便能让它沾上药渣,遂干脆将之连着锦盒一并存放在书柜的最顶端一层,末了,还不忘摆上些许香料用来防潮。而应言即将赠给沐樾言的香囊我亦是有悄悄在绣,这回选的浅蓝为底,却是死活不肯再绣鸳鸯等一类鸟兽之物,只是挑着合适的颜色,一针一线地勾勒起了缱绻旖旎的碎花。 ——这一绣,就是足有三月之余,时间久得连我自己也不大敢相信。姜云迟曾讽笑我绣活儿不精,偏还慢得像是蜗牛在爬,实则不然,在这三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我大多数的精力,还是放在药材的晾晒与储存之上。古晁城据点内的医疗设备不多,所投入的军用医者亦是屈指可数,然而自入夏升温以来,因各类伤病而倒下的人却不在少数,遂对于照料病患这一本职之事上,我向来不曾有半分懈怠与疏漏。 而沐樾言和姜云迟手头上在做的事情,远比我预料的还要复杂更多。随着早前盛忡流的意外死亡,其手下所掌控的一众眼线也就此断了联系,起初的时候还能借以他平日不曾露面于人前的习惯将此事瞒天过海,待到后来弊端渐显,一些带有质疑性质的流言蜚语便随之四散而出,有更甚者,试图前往辞容楼中一探究竟,多半是被沐樾言等人挥刀拦下,瞬间清理得尸骨无存,隔日则以己方人手假散盛忡流尚在城中的消息,继而安抚城中日渐躁动不安的人心——长此以往下去,辞容楼内原以盛忡流为核心的小众势力便借此被人彻底抹杀干净,而之后在暗中掌控操纵的,亦是更替为段氏宗家背后极为强大的压制之力。 于这般极端紧迫的环境之下,尚无人能够高枕无忧,偏偏那段止箫听得盛忡流早亡一事之后,多少有些不悦,往来密函之间亦是在刻意施压——如是一来,古晁城内外愈发繁重的众类事务,时常是累积得人不得安宁,更莫提寻得机会稍作歇息。 秋初之时,南方落红无数,室外高温稍有退却之意,我便提了药箱,往返于各个据点间输送必备药物,夜里回到客栈贪得一丝闲暇,便借了厨房炒些小菜,供以那些辛劳无度的巡夜守卫暖胃饱腹。然而自霜降之后,气温骤然转凉,我那双寒腿便开始发出显而易见的抗议之声,严重时连带着腰腹脊背间都夹杂了一丝隐隐的锐痛,遂往后只能捂着汤婆子窝在室内闭门不出。期间沐樾言特地前来照拂了几次,恰不巧我一觉睡得正浅,由他闹得醒过神来,登时生恼,连爪子带脚地把他撵了出去,饶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虽说如此,手里写出的药方倒不曾断过。城内现有的医者,疗法多为迅猛,一剂强效药下来,病患好了便是好了,没好那条小命也得去了一半。我欣赏这样的做法,但在大局势之下并不敢苟同,如今习得陆羡河所授的一身保守医术,也总算是渐渐明白了救人之时左右为难的苦衷——战前人力资源紧缺,按理说应当以保人性命为优先举措,然而同时寥寥无几的医疗用品亦是在持续递减,所以一旦遇到了毫无生还之望的重伤者,是否该耗用大量资源挽救他的性命,便成了医者们争执不休的话题。 秋去冬至的步伐携来一阵不可避免的萧瑟与寒凉,而空气中硝烟弥漫的气息却前行得如火如荼。十一月初,夜雨之声连绵不绝,草木枯萎处乃是一片寂寥荒颓,城中百姓悉数褪了夏日薄衣,改换上御寒保暖的夹袄,而我更是在绒衫之外罩了件又沉又厚的黑色长袍,终日端坐在有暖炉的地方,变得有些嗜睡——兴许,也是时候该调整一番手中日服的药方了。然而我左思右想,正愁得不知如何寻得陆羡河的踪迹之时,那门外送信的小厮却是来得恰到好处,直骇得我一度以为,我和陆羡河在冥冥之中兴许是心灵相通。 当我埋头捧过那纸书信来轻轻拆开的时候,激动得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愣是将信封中夹带一小张药方不慎落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之上,瞬间浸得透湿无疑。 信上所阐释的内容并不多,寥寥数语,却饱含了深厚的牵挂与忧虑。陆羡河知我秋来易惹得一身顽疾,特地掐准时间抄了几份方子遣人寄来,唯恐我再受痛楚折磨,而对于他和薛临的境况阐述却少之又少,只说是在往北的路上捉着了人影,却暂时是居无定所,也不指望我能寄以回信。 分卷阅读2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5 ☆、归来 我一时读得热泪盈眶,只觉心潮澎湃而难以抑制,忙是握了那沓微潮的信纸快步冲至院外,四处探寻沐樾言的身影,方在客栈门口瞧见了一小片黑色的衣角,便兴冲冲地侧过拐角走了出去,然而陡然一眼望至面前增多的陌生人群,即刻停下了脚步,生生顿住。 只瞧那门槛之外,整齐划一地站了一众面色肃穆的劲装守卫,以沐樾言和姜云迟为首的黑衣影卫皆是俯首躬身,颇为恭敬地朝着正前方向抱拳作揖,而我见闻此状,亦是骇得心中一凛,正欲撤身来躲,却是为时已晚,不过片晌,便果真听得人群之外一温雅声音猝然响起道:“顾师妹……半年未见,怎的见了人,连招呼也不会打了?” 我站定原地僵直不动,身后那人亦是抱了手臂,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缝,双方皆是一阵漠然,倒是沐樾言在旁觉着尴尬,忙是走上前来,摁了我的肩膀低声说道:“皓芊,这回谨耀侯也随着殿下一道来了,莫要使性子,让外人瞧了异样。” 我神色微颤,应声侧过眼眸,便恰好见得那一身紫檀锦袍的段止箫于我背后数尺之外长身而立,似笑非笑的温润容色虽是依旧,却始终不比往昔那般圆滑。而眼角的余光稍稍一偏,即能瞥他身侧那名身形纤瘦却面色周正的青衫男子,手执素伞,神情疲惫而憔悴——当真是久别一年未见的谨耀侯爷,谭今崭。 喉咙略微有些堵塞,我抿了嘴唇,胸口闷得一阵热一阵凉。 老实说,如今再见他时,所带给我的感觉仍然是无法抹去的悲戚与愧疚。一年以前,秦泠痛失爱子的绝望场景历历在目,我无数次尝试着逃避那满手鲜血的粘腻触感,然而每每夜回梦醒,依旧能隐约闻得女子肝肠寸断的呐喊之声。 我蹙了眉,强行压下喉头翻涌而至的剧烈不适,转而躬下身去,面朝着段止箫所在的方向低头施礼道:“参见太子殿下。”闭了眼睛,复又弯腰对谭今崭道:“参见……侯爷。” ——此番秋末之雨时而断续,时而连绵,让人捉摸不透,更是无法料定何时能停。段止箫与谭今崭之到来着实突然,亦是震得据点内外一众下属猝不及防,殊不知迄今之日距离最初往北发出密信的那个时候,刚好间隔了三月之余。 因着客栈中且无一人算定谭段二人的抵达之期,遂厨房之中不曾备有相应的饭食用以款待。无奈之下,我只好就着灶边现有的白米煮了一锅清粥,转头吩咐掌厨的小厮炒了几碟开胃的小菜,配着一坛新酒即刻送往大堂处暂供众人充饥暖身。 端菜上桌之际,但见段止箫神色始终恹然,也不知是嫌弃饭菜简陋,还是吃不惯南方菜肴的味道,总归是不大喜欢。姜云迟站他身边察言观色,便有所会意地上前询问道:“殿下,可是这些吃食不和您的胃口?” 段止箫听罢只是摇头,捧了一盏新酿的白酒与谭今崭对酌道:“无妨,只是这一路过来着实疲乏,身子有些吃不消罢了。” 谭今崭应声举杯,毕恭毕敬地向段止箫微施一礼道:“此次南下之行路途遥远而坎坷,殿下为着集合兵力一事四处奔波操劳,实属不易。” “哎,谭卿肯倾力随我一并跋涉至此,才当真无愧是我段家首要忠臣。”段止箫低道,“只可惜现下独留了令阃与舍妹在那谨耀城中,也不知何日在能有再见之期。” 我心头立刻一跳,旋即又匆匆绞紧了手指,不愿让人瞧见半分异样。然不过半晌,又是听得那谭今崭笑而淡叹道:“自古战争硝烟一事,向来不容家中女眷涉足,短暂的分别虽易挂念,于她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在我谨耀城中,安全能够得到一定的保障。” “说来也是。”段止箫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良久无声,复又侧首过来,招呼我与沐姜三人道,“你们也坐下用膳罢,一别重逢本已是难得,不必拘泥于往昔那些繁琐礼节。” 沐樾言和姜云迟权当是听从命令,木然应声端坐于木桌边缘,独我脚步迟缓,咬牙踌躇了好一段时间,方才曲身跪坐在沐樾言的身边,却也仅仅是僵硬地坐着,一眼望向桌面上热气拂面的饭菜,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酸楚。 偏不料那段止箫喜好故作亲昵,探长手来替我舀了半碗白粥,端端正正地放我面前搁着,也不说让我喝还是不喝,兀自又转了头去,正色对沐樾言道:“说起来,樾言,辞容楼里头那件事情,可算是彻底压下去了?” “回殿下,早前楼中有人疑心盛忡流的真正去向,妄图前来打探消息,已被属下遣人抹除干净,不曾留下后患。”沐樾言淡声道。 谭今崭听罢手腕一顿,旋即放下酒杯来,扬眉说道:“想当初在谨耀城时,臣对此事已是有所耳闻,如今亲眼见到沐公子斩草除根的果决手段,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 沐樾言朝他微一颔首,却并不出声应答,倒是那段止箫眯眼幽幽道:“也是亏得他一个不慎要了盛忡流的脑袋,才害得我方在北域谨耀一带落脚不到几天,便立刻要急着动身南下。” “殿下,这南下之举,乃是早晚必然,与其始终拖沓,倒不如直接来个干脆。”谭今崭道,“不过当前的状况,时机还未成熟,并不适宜出兵攻下整座古晁城。臣此次南征所带来的一众精兵强将,已经在城南城北各方向处设好埋伏,未经允许,绝不会向外界人透露我们的到来。” “可是……迄今为止,我们还未能彻底察觉到段琬夜的仔细动向。”姜云迟忧心忡忡道。 段止箫见了她这副模样,忙是神色微凝道:“云迟,不可惊慌,也不可犹自乱了阵脚。我们这头的准备是绝对无误的,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耐下心去,暗藏在古晁城内捕捉段琬夜的一举一动,掐准时机,将之一并拿下。” “是……”姜云迟仍是眸色微敛,不知在隐隐顾虑些什么,然而这厢段止箫已是转移了注意力,蓦然朝着边上呆立不动的我投来了浅浅的目光道:“……顾师妹。” 我走了神,一时没能吱声应他。但见他漠然捧起了酒盏,继续加大音量唤我道:“顾师妹。” 沐樾言见我犹是表情疲乏麻木,便不由探手顶了顶我的胳膊。这会子总算是骇得我醒过神来,瞬间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道:“啊?” “顾师妹,你这身为人妻者,不可终日慵懒无度啊。”意味分明而轻蔑地瞟了我一眼,段止箫垂眸抿了一口白酒道,“瞧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方才梦醒,不识忙碌为何物。” 话落,我已是定定坐直了身子,蹙眉朝他辩驳道:“殿下,民女近来虽易乏嗜睡,却不曾断过据点内外的药品补给。倘若我是当真慵懒无度,这些个烂摊子,我大可放着不管 分卷阅读2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6 。” 段止箫恍若未闻,只是眯了狭眸,又是冷不防地出声问我道:“师父那边,可有具体消息了?” 我一愣,猝然想起陆羡河寄来的书信尚还摊在屋中,期间难免有与薛临息息相关的内容,便沉了面色,扯谎敷衍他道:“不曾有过。师父他老人家喜好云游四海,途中山遥水远,又怎能得空向我汇报行程?” “但愿如此。”段止箫冷笑一声,亦不再过多言语。反是一旁的谭今崭抬了眼眸,深深望了我道:“说起来这位顾姑娘……往日内人生死攸关一刻,多亏有姑娘前往府中彻夜照拂,方才有幸捡回一条性命,谭某在此,敬姑娘一杯,以表心中无尽感激。” 席间众人闻得此话,皆是神色有异,饶是方才还笑意盈盈的段止箫,亦是不大自然地垂了眼睫,有所深意地握着酒盏埋头浅酌。我心跳骤然加速,手中动作也随之渐生慌乱,于混沌中随意地执了一盏瓷杯,以茶代酒回礼应道:“医者本职……当以救人为先。” 言毕登时倍觉难堪,忙是低头敛了面色,任十指在桌下微微绞紧。偏偏段止箫那厮还不依不饶,低笑一声,即刻故作关切地询问谭今崭道:“谭卿,不知令阃如今身子可还康健?” 我眉心一跳,紧接着便听得谭今崭仰天长叹片晌,执盏大口饮酒道:“这一年以来,她过得甚是煎熬,虽说身体已无大碍,据府中大夫所言,往后怕是再难生育。” 话音未落,我愣是骇得喉头一哽,胃中似有无数异物在疯狂翻腾,皱眉忍耐一阵,又唯恐在桌前失态,索性低声交代了一句“告退”,便捂了嘴唇快步朝门外奔去。 屋中众人不明所以,皆是面面相觑,不过少顷,复又将此事抛诸脑后,转而捡起别的话题侃侃而谈,唯独沐樾言扬起视线,不断朝我投来焦虑的目光,却因期间段止箫反复提及军中要事,暂时被拖曳得不得离席。 我一路小跑着奔至后院枯木深处,扶着一根树叶落尽的老枝干便开始埋头一阵干呕,无奈那胃里在兴风作浪,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犹自恍神片刻,倒是想到今早晨起时并无食欲,加之心间烦闷之意起伏不定,遂那栈中小厮呈递上来的饭菜一口也没动,悉数端到窗外喂了院里养的小奶狗。 我这副模样多少有些狼狈不堪,自然不愿示于人前,不料现下一头扎进了院落最里端,还是让客栈里平日洗衣煮饭的大婶儿瞧了异样,提着竹篮出来,还不忘出言反复念叨道:“现在的年轻人,饮食不规律,这动不动就把胃给吃坏了,还要平白遭罪啊……” 我一时理屈词穷,不知应作何反应,片刻无话,反是见她将那只尚还温热的小竹篮捧递到我手心,弯着眉眼笑眯眯地说道:“喏,刚出笼的梅子糕,还热着呐,拿去开开胃吧。” 梅子糕? 我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竹篮好一段时间,果真是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了声谢,便怀抱着一篮子香味儿萦绕的梅子糕回了屋中,忽觉心情明朗了大半。 再这样下去,我就当真活得跟猪一样了——见了段止箫我要焦虑,见了谭今崭更是闹心,唯独瞧着满眼酸甜可口的梅子糕,便会瞬间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不过转念一想,这民以食为天,不优先把肚子给填饱了,又哪来的力气去给人治病呢? 于是乎,心里没了压力,我也不再计较些什么,转身抱着那篮冒着热气的糕点便坐回了桌边,捧了一碟出来,凑近闻了一闻,却也指不定是要全部吃完的,只是嗅来觉着香甜宜人,颇有几分能安抚人心的味道。 事实证明,美食能使人感到宽慰——我一时瞧得有些出神,正犹豫着该不该给沐樾言留上一碟做为夜宵,后来仔细想了想,这小子这会儿还被困在段止箫那处脱不了身呢,谁又能料到他何时才能够回来吃这篮子半凉的糕点呢? 抿了抿唇,我闭目无声思虑了片晌,终究是叹了口气,取了一方巾帕来,预备着将双手试净。然而指尖微微一滑,无意掠过手腕脉搏跃动之处,眸色登时一滞,木然呆立良久,复又难以置信地反手贴回腕间,凝神一摁,瞬间惊得连手中瓷碟也拿不稳当,数块梅子糕应声而落,蓦然摔碎了一地。 ☆、生命 深吸了一口气,我冷静下来,迫使自己能够彻底理清接下来的所有思路。 若是照今日来算的话,我的月信也迟了有整整一月之余,虽说它一向不曾准时,却也不至于拖上这么长时间。可是,按理来说……不对,根本没道理啊! 我手足无措地跪坐在竹篮边上,满头大汗地想道,当初离开谨耀城被陆羡河照料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曾对我说过,我身体虚寒,早年旧伤未愈,注定不易致孕,而我心知当今正逢乱世,就算有了孩子,也只会徒增累赘,所以自那之后,便没太在意这一档子事情。 然而……现下一手抚着腕上圆滑如珠,流利轻快的滑脉之象,当是有孕足有一月——我就说近来怎的无故食欲下降又疲乏嗜睡,平日里只当这些是正常状况,倒是一时疏忽了事情的本质所在…… 所以,现在的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依目前古晁城内外的具体形式来看,战争迫在眉睫,进攻之势亦犹如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这般紧迫的情形之下,拖家带口于沐樾言来说,无疑是一项更为沉重的负担——且不说往后愈发庞杂的战乱之势,这孩子能否如愿平安降生到世上,都是一个未知的定数。 蓦然思虑至此处,方得知有孕一事的喜悦之情已然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转而渐渐上涌的,即是不可避免的惶恐与忧思。 是夜。一轮新月尚未能只身冲出乌云密布的桎梏,便被黑幕降临时所带来的朦胧大雾给淹没得无影无踪。秋末冬初的细雨绵软如丝,却又冰冷如针,一阵未歇,另一阵则疾厉而往,似是无以等待,又似是禁锢不得。 沐樾言方推门入屋时,我正抱膝坐在床榻里端发呆。彼时墙头的红烛燃得只剩了一截蜡灰,他淡淡扫了一眼桌上凉透的几碟梅子糕,便俯身将微渺的火光吹熄,转而替上一支新的。半晌过去,见我犹是一言不发,便折身坐到我跟前,大手拍着我的脑袋低道:“皓芊,白日里殿下随口说的那些话,你无需记挂在心。” 我垂着脑袋,闭了眼睛,却没吭声应他。 “谭夫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我心里都明白,那只是殿下用以压制谨耀侯的一种手段。他未下狠手直接了却谭夫人的性命,已是做到仁至义尽,不论谨耀侯最初的动机如何,都难逃被段家彻底吞并的命运。”沐樾言轻叹一声,复又伸长手来,试图握住我的手腕,偏偏我此时敏感紧张得厉害,饶是 分卷阅读2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7 他往前靠近半寸,距离便立马将胳膊缩了回去,愣是骇得他微微顿住,下意识里抬眸朝我疑惑道:“……怎么了?” 我咬了咬牙,一个“没”字未能果断说出口,兀自一人纠结了半天,终究是探手拧着沐樾言的衣袖一言不发。他骤然见得此状,权当我还是在挂念着当初秦泠流产一事,便有些无奈地探指反复顺着我的鬓发,转而放缓了声音继续劝慰我道:“你当真不用一直惦记着……皓芊,往后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报应,也都会悉数算到我的头上,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我一颗本就浮躁不安的心脏便又是让他平添了一层焦灼。 “你怎知日后不好的报应就一定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呢?”拧了眉头,我冷不丁地出声质问他道,“万一老天让我也遭受一番与秦泠同等的经历,你可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般话来么?” 言罢,瞧见他面色瞬间冷了半截,便顿时自觉失言,立马偏过头去,颇有些沮丧地主动向他致歉道:“哎,我……对不起,最近有些克制不住脾气了,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半句话没能解释完毕,倒是觉着整个腰身略微一轻,再度垂眸时,已被他稳稳抱坐到了腿上。有力的臂膀层层环在我腰际,沐樾言侧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附在我耳畔轻道:“来,傻姑娘,你同我说说……近来这是怎么了?饭也吃的少,还总在和我置气,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他难得这样温柔耐心,我微一侧目,便能正好对上那双冰霜融化的眼眸,一时震得我整颗心脏都在发软,忙是红着耳根喃喃冲他道:“别这样……阿言,你正常一点,像原来在谨耀城那时候一样,刺我两句吧。” 沐樾言淡淡摇头道:“我若是还想活命的话,便不会再用那般语气和你说话。” “可是,我这里倒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和你探讨明白……”深吸了一口气,我双眸微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道,“阿言,我们好好谈谈。” “嗯。”沐樾言正色道,“你说,我听。” “首先,我问你,当前古晁城的状况……算不算得上是非常紧张?”我眯起眼来,颇为认真地询问他道。 沐樾言沉默片刻,旋即坦然点头应道:“是,方才你也听到他们说了,谨耀城那边调来的大量兵力都分散在了古晁城的周围,一旦发现段琬夜的具体行踪,便会立刻开战,绝不容许有半分拖沓。”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任何意外到来的事件,都会成为不必要的麻烦和负担,对么?”神色愈发凝重,我抬手扣住他稳实有力的臂膀,沉声问道。 沐樾言并未再回答,似是听出了我话中隐含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随即郑重仰起头来反套我话道:“不一定,你得先和我说明白,是什么样的意外事件。” “我……”声音显而易见地迟滞了几分,我盯着他,面颊上无端涌出一丝极其浅淡的晕红。良久踌躇与思虑,终是觉着难以启齿,我敛了眸光,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仅是轻声细语地为真相不断做铺垫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沐樾言侧耳倾听道:“……你说。” “你……阿言,你……”我埋下头,以余光打量着他面上平板无波的表情,继而断断续续道,“你……喜欢小孩子么?” “……”沐樾言怔住,显然是并未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心里知道这木头桩子比平常人还要迟钝几分,然而如今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卡得无法流利出口。他若是喜欢,那自然好办,生下来安生养着便是——而他若是不喜欢,我又该如何是好?亲手滑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让我日后一人独自生养照料的话,倒是勉强可以考虑一下…… 一时无话,我默然陷入了沉思。沐樾言瞧着我神色有异,亦是无法就此放下心来,凑近前来捉着我的手臂,反复追问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不用憋着。” 我不大确信道:“我怕我说了,你不爱听,就再也不愿管我。” “你但说无妨,我承受力不差。”沐樾言容色淡薄道。 “那以后家里多上一个人,你也觉得承受得住?”我喃喃问他道。 “……”沐樾言顿了顿,“什么意思?” 我咬了嘴唇,索性紧闭着双眼脱口而出道:“你要当爹了,你是讨厌还是欢喜?” 他听完仍是木讷,过了好半晌,方才有所会意,暗沉的双眸陡然一亮,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的面庞,连声试问道:“此话当真?” 我羞赧点头道:“嗯,最近吃不下东西,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你把过脉了?确定不会出错?”沐樾言声线不稳道。 “当然不会出错,我……”我正欲寻得措辞相回应,却是见得他蓦然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我的小腹之间。硬是吓得我周身一颤,一把将他挥开,颇为讶异道:“你……你干嘛?” “听听有声音没。”他一本正经道。 瞧他一副倍加珍惜的意外模样,我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热水:“哎……闪一边去,吓着我了。而且这一个月都还没呢,哪来的声音啊!”停下来想了一想,忽然又觉着有些委屈,旋即曲了手肘顶他背道,“再说了,古晁城内外皆是一片剑拔弩张,一场毁灭性的大战在所难免,又怎的有条件容许我等到它出世?不如一剂猛药下来,送它早登极乐罢……” 话音未落,沐樾言已是一把摁在我肩头凝声道:“乱说话,我是有多无能,才护不得你母子二人周全?” “噢,你当然厉害,你一个可以打十个。”我凉嗖嗖地瞥了他道,“待你日后战死在沙场上,我就拖着咱们的孩子去找个新爹,比你有钱还好看的那种?” “我不会死。”沐樾言垂了眼睫,很是真挚地望着我的双眸道,“我喜欢这个孩子,你把它生下来,我们一起养。”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我侧过脑袋,声音却是一点点地弱了下去:“我以为眼下这状况……你是不想要孩子的。” “怎么会?”沐樾言面色沉静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又不是别人的……如今世道纵然再乱,我也不会贸然剥夺你做母亲的权利啊。” “可是……古晁城一战近在眼前,我……我实在不想给你再添更多麻烦。”我黯然道。 “不是麻烦。”沐樾言伸出手来,捧着我的脸颊语重心长道,“我既是照顾得了你,就不介意再多上一个孩子。以后的日子,有你和孩子在,我只会感到幸福。” “真的吗?”我难以置信道,“你不会觉得是累赘和负担吗?” 沐樾言低叹一声,像是不知该如何像我解释一般的,犹自酝酿了好一段时间,方才缓缓出言说道:“皓芊,曾经在 分卷阅读2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8 浮缘城的时候,我就说过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我便成了一个只会说空话的负心人。”顿了顿,他又抬手轻轻抚上我的眉梢道,“这件事情,你所需要承担的痛苦和压力都不比我轻,如果连你都能拿出勇气来将孩子留下的话,我又有什么可逃避的呢?” 我眼眶一红,瞅着他猝然严肃下来的清俊面容,心头长期堆积的大片阴霾便随之渐渐消散,那样的感觉,并不止是为了即将身为人母而产生的喜悦,而是被人全力包容接纳的宽慰与圆满。 他说他不会逃避,那么,我亦是不会就此轻易放弃——早前自与盛忡流在辞容楼中意外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一度在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然而事到如今,新生命的降临,恰不就正是我活在这世上的最佳证明么? 盛忡流曾讽刺我只不过是风织遥身体里的一部分执念,可是到头来,我照样能够像寻常女子一样生儿育女,过上我最渴望的那种生活。 ——只要有沐樾言在,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未来的路虽然并不确定,但是有人与我风雨同舟,携手并行的话,再大的困难,也会渐渐转化为柔蜜的甘甜…… 这样坚定地想着,我攥紧了拳头,将眼角湿润的泪意强行压了下去,转而望着面前男子深邃无底的双眼肯定点头道: “好,那就依你的,生下来,我们一起养。” ☆、杀绝 事情果断定下,沐樾言的性子自然是说一不二,从此我的个人饮食与生活习惯,皆是在某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严格加倍的看管。他平日里盯得极其仔细,我亦是不敢有半分懈怠,从前的时候我总是遵从自己的喜好来掌控日常的吃食,如今有了身孕,便不再容许这般随意而无谓——三餐用的虽是不多,却必不可少,而日服的汤药亦是在不断斟酌改良,生怕出现了任何不利的疏漏。 此事来得猝不及防,但未必于所有人来说皆为欢喜。入冬以来我胃口寡淡,数次面对着一桌菜肴难以下咽,不慎由段止箫那厮眼尖瞧了异样,便抱有试探意味前来问了几次,也是亏得沐樾言留了心眼,并未由实情坦然相告,只说是我身子畏寒导致饮食挑剔,方才将这险些掀起的风头暂压了下去。事后,我曾刻意逮着沐樾言提过一次,问他何故不将喜事说来以博段止箫一乐,他却淡笑一声,只道我是明知故问,亦不肯再过多言语。至于姜云迟那头,我倒是未曾有心隐瞒,她虽是个脾性暴躁的主儿,论起事来,嘴巴却闭得格外严实,自知道我日渐疲乏嗜睡的真正原因之后,便也鲜少再出言相讽,偶尔来屋中看望我时,还会顺手捎上一些街外的零食点心,我吃得解馋,内心亦是感激不尽。 十一月中旬立冬前后,难来客栈后院中的枯叶翩然落了一地,随风席卷着漫天纷飞旋转,远远望去,倒是一道颇为难得的奇景。谭今崭自谨耀城带来的大批精兵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在城外就位完毕,一时之间,据点内外多为沸腾炽烈之势,待得段止箫一声令下,即刻会蜂拥而至,将整座城池彻底包围。 立冬五日后的傍晚,众人正于大堂中央食用晚膳,忽闻后院墙外异动不止,遣人前去打探一番,方才发觉是己方派出的影卫慌乱而归,带了一身纵横交错的箭伤,直道是段琬夜等一路人已然在城外镇中暂作憩息,不出一日必能驾马疾入城门。 段止箫听罢神色大骇,立马钦点栈中另外十人前往城门处确认事情虚实,而其余大众则悉数隐藏于据点中心处静待消息的归来。 果不其然,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的间隔,便听得探子匆匆前来报道:“城外之人的确是段琬夜无疑,此时正引领了昔日断碧林一众人预备回城落脚,却不知薛临如今正在何地。” “薛临没了他手下的断碧林众,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即刻派遣二十人出城寻觅他的行踪,一旦发现,无需通报,就地斩草除根便是。”段止箫轻描淡写道。 我心下凌然,一时恨于自己不能前去通风报信,后来转念一想,区区二十杂鱼之辈,且不说能否寻得陆羡河薛临二人的踪迹,就算当真让他们发现了,也指不定能够一举击败,多半会让那陆羡河施以妙计,反将之一网打尽。 片刻沉思,忽又听得那段止箫道:“可能否推测段琬夜此番归来,将首先去往城中何处?” “十有八九是辞容楼。”沐樾言应声答道,“他不一定会将辞容楼当作首要目标,但他只要回来,就不会不去。” “哦?”段止箫眯眼道,“樾言何故这般肯定?” “属下并非是肯定,只觉段琬夜与盛忡流之间交情匪浅,若定要论个证明的话,便是藏匿于那辞容楼中,盛忡流亲手雕刻的遥妃玉像。”沐樾言道。 “呵,遥妃的雕像?”段止箫低笑一声,嗤之以鼻道,“我当他段琬夜是在辞容楼里包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弄了半天,竟是为了满足他自幼恋母的怪癖。” “早前唯恐让人察觉异样,那尊雕像已有数月未曾挪动半分,殿下若是有意,大可前去观望一番。”沐樾言抱拳道。 “不必,让它放着罢。”段止箫连连摆手道,“看了脏眼睛。” “是。” “既能猜出他段琬夜的大致去向,今夜便将那辞容楼上下彻底围死,动静不可过大,以免让人瞧出异样。”段琬夜思忖一阵,复又偏头招呼姜云迟道,“云迟,我听闻盛忡流本人乃是女子身份,若是可以的话,还得由你前去冒充顶替一番,覆面于楼中坐定即可,用不着你开口说话。” 姜云迟听罢生疑,忙是迷惑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段琬夜此番来辞容楼所为的,不正是能与盛忡流见上一面么?”段止箫道,“只是如今盛忡流本人已死,为了能够顺利让段琬夜出面,便只能寻其他人来作为替代。” 默然片晌,一旁的沐樾言旋即有所会意道:“殿下是想在辞容楼中布局,故意做出盛忡流存在的假象,借此引得段琬夜落入陷阱,再将之彻底活捉在手?” 狭长的瑞凤眸幽幽弯成一双诡谲的弧度,段止箫负手立定于窗前,渐缓的声线似利剑一般锋锐寡情:“……不是活捉。”顿了一顿,他莞尔一笑道,“是猎杀。” 秋潮一般氤氲的眼底,是数不尽的寒凉之意。 夜时清风冷厉,徐徐吹入耳畔,却不及段止箫面上杀气半分深重。 “我要你们杀了他,不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杀了他,就是最后的胜利。”抬眼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段止箫凌然低道,“段琬夜一死,他背后的势力必然会不攻自破,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 沐樾言和姜云迟双双缄默一阵,复又不约而同地抱 分卷阅读2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29 拳沉声道:“属下……明白。” 段止箫微微颔首,转而斜眼忘向谭今崭道:“谭卿呢,对于此番赶尽杀绝的命令,谭卿可有何不同看法?” 蓦然被人提及,谭今崭稍稍愣神,不过少顷,便仰头凝向段止箫道:“臣……愿竭尽全力为殿下一战,绝无任何异议。” 是以,当夜亥时,追随段止箫而来的孔绥将军一众与谨耀城前来支援的部分兵将无声潜伏于古晁城边界的四面八方处,而难来客栈的夜行影卫组织则听令守候在辞容楼内外偏僻无人的暗角之间,以随时防止意外状况的发生。 距离盛忡流之死已有整整三月之久,而他手下一心经营的辞容酒楼尚还是一枚未曾被掏空的奢华躯壳,烂醉的富家子弟整日沉醉其中畅饮作乐,享受着酒池肉林带来片刻的快意与欢愉,而不知疲倦的舞女琴姬亦是夜夜笙歌,麻木的笑容遍及了整个秋冬。 姜云迟一袭绯衣披身,而腰间佩刀却暗藏袍内,袖间利器亦是备得万全,也是亏得她身形修长却并不如男子那般精壮,遂匆匆一眼瞥去,还颇有几分盛忡流当初的味道。 谨耀侯谭今崭领兵候于城南林深处,与之相对的,昔日驻守的大将军孔绥则伏兵于城北城墙之外,仅需段止箫一声令下,即会立刻将整座城池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予人逃离。 我并非是初次见得这般阵仗,每每形势紧迫的战争一触即发,周遭原本清闲的气氛就会陡然变得无比凝重,我一时难以适应,情绪便会随之变得同等紧绷。如今据点内大量储存的军用药物已然备足,虽说我打心底里并不盼望着有人会受伤,然而我亦是明白未染鲜血的厮杀并不能算得上是严格意义上的战争——所以,无论最终段止箫的计划发展到了何种规模,流血和伤亡都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薄唇微抿,我抬起沉庞的双眸,方与沐樾言相互对视之时,他正扬臂擦拭着手中出鞘的弯刀。似是感应到了我刻意投来的凝重目光,他便迅速收刀回鞘,转而上前来轻轻挽着我的手道:“一会儿我送你到城北去与孔绥将军会合,那边都是殿下一手培养的亲信,你只用跟着他们暂时埋伏于城外,接应之后的伤员即可。” “那你呢?”我皱眉揪住他的衣袖道,“你又要把我撇开,一个人行动么?” 沐樾言低叹一声,大手沿着我脑袋一路往下轻抚道:“辞容楼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找你。” “不成,你说这些话,我一向只敢信三分。”我猛摇头一阵,双手卖力前倾环在他腰际,连声要求他道,“你带我一起,我换身衣裳混在辞容楼里,不会出事的。” “胡闹。”沐樾言淡了声线斥责我道,“届时辞容楼内外混战起来,谁来保障你的安全?” 我瞪着他,一时有些辞穷,凝神思忖良久,正欲开口妥协了,反是听得身后段止箫似笑非笑地出声说道:“樾言,你带她一并去领孔绥进城罢,无需在城外长期守候,直接来这里集合于一处。” 我二人同时一惊,皆是难以置信地回过了头去,继而听得沐樾言略带不解道:“殿下不是早前就安排好了,希望南北两军尽量潜伏在外,不引起旁人注意么?” 段止箫侧目望着谭今崭远去城南的方向,片刻沉寂,方才不以为意道:“我仔细想了想,孔绥手下精兵无数,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他的助力。” “谨耀侯那边呢?”沐樾言沉静道,“属下派人前去告知一声,避免届时行动不一?” “不必,让他暂且在城外守着吧。”段止箫漠然摇头道,“杀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罢了,用不着这般大动干戈。” “是,属下这就去城北召孔将军前来提供援助。”沐樾言淡淡点头,亦是不再犹豫什么,拉过我的手臂便径直朝外走去。我一时大脑短路,还未能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何事,行至一半时,偏又被段止箫再次出声唤住,转而停下了匆匆的步伐,回过身去,便见着他恰好是要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探出手掌,稳稳扶上了沐樾言的胳膊道:“樾言,这次输了……那便是输了,没有失败的余地,你懂么?” 他眸底有光,却暗如窗外沉黑的天幕。他眼神一贯锋锐,亦是刺得人无法顺利与之直视。我不喜欢段止箫同人相处时居高临下的压迫之感,然而如今蓦然一眼扫去,反能从期间感应到更多复杂难解的微妙情绪。 “是。”沐樾言仍是寡言,淡薄如水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唯独扣在我腕上的手掌在微微发热,早已不如往昔那般冰冷。 “樾言,倘若事情的进行并不成功,最后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亡——这个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决然注视着他,段止箫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杀了段琬夜,往后的日子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 沐樾言并未答话,只是垂眸沉默良久,方才木然朝他微施一礼道:“属下先去往城北一趟,稍后再与殿下在辞容楼内会合。” 言罢,兀自伸手紧紧扣在我腕上,于段止箫凌然侧目的久久凝视之下,转过身去,推开了难来客栈半掩于内的木质大门。 我偏过头去无意扫了他一眼,却在与他目光相碰撞的一瞬间敛回了眸色。心头一阵意味不明的冷意随之涌起,恰似这初冬时刻席卷了无数枝头枯叶的缕缕寒风。 ☆、谜底 一路向北纵马疾驰,漫天残云如卷,逆风过耳仿若刀割。空中无意下起了丝丝细雨,猝然拍打在面颊之上,瞬间化为一滩冰凉。 沐樾言纵身跃下马背,期间顺势抱我缓缓下地站稳,复又褪下外袍轻轻罩在我头顶道:“出城不得骑马引人注意,接下来的路程必须步行,你且将自己遮好,莫要淋雨受凉。” 我探手将那件外袍拢了一拢,旋即用力点头道:“嗯,我们走吧。” 沐樾言淡淡扫了我一眼,犹是停住不动。我心有疑虑,便不由得侧首问他道:“怎么了?” 沐樾言盯着我那双老寒腿道:“没怎么,你走得动么?要不要我背你?” 我笑了,伸手勾他指节道:“得了,我还没变成老太太呢,可以自己走。” 他望着我,良久,深邃的眼眸低下来,突然轻声唤了我的道:“阿芊,抱一会儿。” “嗯?”我回过头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却还是主动张开了手臂,缓缓将他抱住。 半晌,他满意松手,牵着我往北绕行出城。我心里始终缠了一丝余暖,边往前走边忍不住撩起头上搭着的衣袍笑容可掬道:“你方才唤我什么啦?” 沐樾言反手将袍角摁回我面上,继而板着脸转移话题道:“再往北要出城门了,不要掉以轻心。” 我 分卷阅读2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0 闻言至此,亦是敛了面上笑意,正色望了他道:“阿言是在担心……此次行动会有差池?” “嗯。”沐樾言坦然道,“依殿下方才的意思来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并不打算召谨耀侯进城。” “那是自然,他段止箫压根就没信任过谭今崭。”我叹息着曲指戳他后背道,“阿言,我觉得他这样的做法欠妥,但是我站在你这边,所以……我不多做评论。” “你看出来了?”沐樾言木然道。 “嗯,挺容易看出来的,而且事后谭今崭若是知道了真相,心里恐怕也不大痛快。”我道,“咱们走快一些,早点把事情办妥了,兴许能减轻谭今崭久候在城外的压力。” 沐樾言扣紧我纤瘦的五指,细细摩挲一阵道:“无妨,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禁莞尔,扶了扶腰上随身携带的医用布包道:“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沿途步伐未停,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顺利抵达城北城墙之下的据点范围内,孔绥与其手下众兵已然静候了近大半个夜晚,待得沐樾言此刻骤然出现,方才依言前往辞容楼中同段止箫一聚。 彼时正值深夜,尚无一过路的行人于街上驻留,白日里跃动的喧嚣气氛彻底归于长久的沉寂之中,和着夜间连绵不断的微风细雨阵阵入耳,反成了催人安眠的一支低曲。 城墙上巡夜的火光时暗时明,为了避免那些个极为戒备的守卫发出讯号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沐樾言当即投放了熏香致人短暂昏迷,情理之下,并未刻意伤及无辜性命。 隶属于段止箫的城北兵力于目前寂静无声的古晁城而言犹是太过迅猛,遂行进之时且绕为五个分支,从各个不同的方向突入城内,沐樾言居为首位,孔绥其次,而我则被强行安置于队伍之末——论是如何,沐樾言都不肯让我随行于身侧,理由为何,我心中自然明了,然而如今被迫同他分隔咫尺之遥,仰头望着他的背影,还是无法就此心安。 临近子时,辞容楼外火光未歇,大红的街灯垂吊于高层楼台上,绵柔销/魂的琴音亦是不绝于耳。沐樾言携了数十余人纵身跃上房顶,而孔绥将军则吩咐众人熄灭火把,于一片黑暗中继续潜行。 俄顷,忽而听得城外探子前来传递消息道:“段琬夜一行人已然出现在城南城门处,看样子是预备着连夜进城落脚。” “消息属实?”孔绥凝声问道。 探子抱拳答道:“是,绝对无假。” 话落,方见得沐樾言自头顶上方翩然而落,并未过问有关段止箫的任何事情,反是意味不明道:“城南谨耀侯那头动静如何?” “侯爷?”探子疑道,“侯爷不是一直在城外守着么?” 孔绥听罢亦是面色诧异道:“沐公子,此番入城一事,竟是不曾相告于侯爷么?” “不曾。”沐樾言淡声道。 孔绥眉心一皱,似明显觉着不妥:“这……”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不等那孔绥开口发问,众人身后已是猝然响起一道诡谲而熟悉的声响。不过一瞬,只见得静候在楼外的一众精兵将士纷纷俯首躬身,不动声色地朝之施以一礼。 段止箫一袭绛紫龙袍于夜中幽幽发亮,修长身姿浸入初冬阵阵凌然的寒风之中,似一把锐利噬血的锋刃。 “且不管城南谨耀侯那边是怎般状况,眼下你们需要密切关注的,乃是段琬夜的那颗脑袋。”段止箫眯眼道,“你们当中,若是有谁能将之亲手斩杀,日后必有重赏。” 众人了然于心,面上即刻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残暴神情,我则默然垂首,无声立于人群之后,紧紧攥着腰间那把柳叶弯刀,始终一言不发。半晌寂静,忽觉腕上陡然一沉,再度抬眸之时,便见沐樾言正缓缓取下他从不离身的袖中暗弩,转而一丝不苟地系于我小臂之间。 我心下登时一惊,忙是扬手制止他道:“阿言,你这是做什么?” “那把弯刀你一向用不习惯,关键时刻,还是靠弩来防身吧。”沐樾言低头深深望了我一眼,紧接着又道,“毒/箭我都给你装好了,直接扣弩机就能用。” “不行,这可是你贴身用的东西,我……” “暗弩一般用不上。”沐樾言淡声道,“你拿去用了也没什么大碍。” 我一时怔住,正欲上前再辩驳些什么,却是听得那段止箫声线一凝,猝然于众人身后低道:“都上屋顶,人要来了。” 是以,周遭瞬间寂静一片,尚无一人开口说上半句,我亦是不得再多话,只好依言将暗弩收回袖中,小心翼翼地扣在指缝。不过转眼刹那,果真见得底层纸窗内一缕光影流动不息,段止箫扬起手来,以手中匕/首将之划开一条细缝,垂眸前探片刻,复又转头对沐樾言道:“樾言,你来。” 沐樾言应声上前,扣了一把□□握在手心,抵在缝隙间,瞄准楼内四下晃动的光影道:“是段琬夜,他身边随从不多,只带了一个。” “看清楚,他带的什么人。”段止箫狭长的眼眸划过一丝疑虑,“你暂且勿要打草惊蛇,指不定他还嘱咐了其他人在别处等候。” “殿下,段琬夜早前入城时所带的护卫少说有十人,如今到这辞容楼里,却只剩了一个。”随行而来的黑衣探子道,“此地恐有埋伏,不可掉以轻心。” 段止箫蹙眉思忖半晌,道:“计时,再等半柱香,就发箭将楼道内所有灯悉数熄灭。樾言从底层包抄,其余人分批占据每个窗台,趁乱了结段琬夜的性命,切莫有半点拖沓。” 众人点头称是,旋即纷纷飞身跃上了每层楼台的油纸雕窗外迅速站定,拉弓满弦,各持数余利箭在手,而相隔半里之外,亦有数余人影驻守于城北一条小路之间,随时等待接应。 我由三名弓箭手团团围护于人群末端,方微微仰起脑袋,仅能瞥见纸窗空隙内几抹分散摇曳的暗沉身影。眼前虚假繁荣的辞容大楼内灯火通明,而日夜颠倒的一众享乐者已俨然是醉成一滩烂泥,连带着戏台上演奏乐器的彩衣女子亦是昏昏沉沉,似是心有疲惫而不堪言说,而目光朝下一眼扫去,即能望见楼梯拐角处两抹身披斗篷,行动诡秘而无声的修长人影,彼时正沿着盛忡流往日所在的藏品暗屋迈出迟缓的脚步。 我皱眉仔细凝视了一阵,却终究是没能看清什么,只能从身形中大致猜出其中一人正是昔日在这古晁城中叱咤风云的隽乾王段琬夜,而另一人与之体型相等,气势却显而易见地差了一大截,想必是贴身随从或小厮一类服侍在侧的低微人物。 事到如今,段琬夜怕是还不明白辞容楼内核心成员惨遭换血的事实真相,眼下覆面行走于各楼层拐角之间的绯衣男女,早已在他不明所以的情况下 分卷阅读2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1 ,替换成了沐樾言那些长期潜伏于难来客栈附近的影卫同僚。 再观那藏品室中背对众人坐定于博古架间的绯色身影,因着室内光线黯淡不匀,且难看出乃是姜云迟遮面假扮的诱饵,加之昔日遥妃玉雕正完好无损地摆在逆光的角落,遂由着段琬夜缓步踱过门槛的一瞬之间,其目光所倾注之处,已是足够了然。 夜色静如止息,独周遭风声与琴音相互错落,纸窗裂开的缝隙之内,两抹暗色身影愈渐朝玉雕所在的方向不断靠近,身侧一众持弓者见状纷纷屏息凝神,少顷之余,却是见得那段琬夜抬手将斗篷撩下,冷不防对身侧那人漠声说道:“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心头一跳,一股异样的情绪随之不断纷涌而出,霎时占据了大脑的每一处角落,似是微渺的火星在无声燃烧。 ——这世上,莫不是除了盛忡流之外,还有着对遥妃一事终生耿耿于怀的人么? 片刻疑虑,忽又听得段琬夜继续说道:“你昼夜不歇地守在我母妃墓前,手里还捧着那支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碎笛,所为的,不正是解开有关九山的最终谜底么?” 话音未落,我瞬间骇得全身一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踮起脚尖,试图看清那斗篷之下另一抹模糊身影的真正面容,然而方要继续朝前迈出微微一步,身后神色凉薄的段止箫却已是扬起臂膀,声线冷厉如霜地命令众人道:“就是现在,放箭!” ……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他……他怎么会……找到段琬夜的身边? 可是,如若按照盛忡流之前的说法,双玉之间,相互感应召唤,我既然在明处,那么他……必定也会在暗处无意追逐着我的脚步。 我兀自一人站在原地,望着满目赫然扬起的锐利箭矢,只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感在心头疯狂跃动,当我有所意识的一刹那间,偏是为时已晚——我甚至没能上前半寸距离,稍一侧目,便听得身侧凌厉风声乍然而起,几乎是毫无征兆地,猛力刺/透了面前脆弱无形的雕花纸窗。 下一秒,这座灯火缭绕的繁华酒楼像是霎时失去生息的茫然野兽,不过眨眼一瞬,便是应声沉入了大片黑暗。楼内尚溺醉于歌舞享乐中的一众酒客纷纷惊坐而起,急忙回身寻找足以照明的备用烛台,一时之间,慌乱骚动的人声即刻充斥在琴音骤停的楼台之内,连绵不断地朝耳畔幽幽传来。 “辞容楼里面的人,一个别留。”一声令下,段止箫冷笑着拔出腰间用以防身的长剑,继而凝声说道,“任谁都不例外,全部给我清理干净。” 话音刚落,只见得方才还无声端坐于藏品室内的姜云迟已是纵身跃起,迅捷自绯衣之下撩出两把凶猛佩刀,二话不说,便朝着段琬夜所在的方向横挥而去。 我呼吸一滞,犹是遥望着屋内随光影上下摇曳的朦胧身形抿紧了嘴唇,一时行动微迟,原以为毫无防备的段琬夜就将这般落入圈套,却不料在姜云迟拔刀出鞘的下一瞬,他似已是早有预备一般连连后撤数余,带着身侧那随行之人一并退至角落,飞速出剑抵于面前,故而缓缓出声笑道:“看来……这姓盛的是完全不行啊,还没等我回到古晁城中,就让这辞容楼被人捷足先登了。” ☆、结束 顿了顿,复又紧紧握了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指向窗前道:“段止箫,大半年未曾见面,你照旧那么喜欢玩儿阴的。” 段止箫不答,漠然立于数十尺外的高层楼台上,俯瞰辞容楼于晦暗光线之下一团乱麻的错落景象,转而对身侧沐樾言孔绥等一众人道:“堵后路,别给他任何机会逃跑。” 天外雨丝凉薄如冰,我木然伏在楼外雕窗前端,定定凝视着周遭疾驰如风的麻利身影,只觉心尖在无端发冷发颤——如果不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那段琬夜身旁始终不曾开口说话的熟悉身影,正是书珏无疑。 自当初颠因寺内无声一别之后,我就再也不曾悉心关注他的具体动向,或者说,我压根就寻不到与他相关的任何消息。然而如今看来……他不光是在外一路混得顺风顺水,甚至成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摸索到了段琬夜的身边,试图以此探寻更多有关于九山玉笛的深层秘密。 黑眸扬起,我深吸了一口气,正半犹豫着抬腿跨入窗台的里端,然垂眼扫过现下尚还平坦的小腹之间,终是选择退后数步,站在暂且安全的范围内默默观望。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悬念的安静战争,辞容楼上下除了一众不明所以的富家子弟于醉酒后几近疯狂地四下乱窜,段琬夜的身侧,仅仅带了那疑似书珏的唯一一人,所以硬要说的话,这只是段止箫封锁整座酒楼进行的无情屠杀。 初冬的细雨在斜飞入鬓,轻而易举地沾湿了我那几撮露在长袍之外的绵软发丝。这般沉寂而安宁的夜晚,古晁城中所有百姓皆是陷入了漫长眷恋的温暖梦乡,唯独这辞容楼中刀剑撕裂之声跌宕起伏,伴随纸窗内外飞溅而起的温热血花,一并散发着刺人眼眸的光彩。 段琬夜一向是个武艺不凡的聪明人,然而在面对此等迅猛如潮的突袭之下,很快便在人群中处于一种难以翻身的弱势地位。姜云迟手中长刀来似一阵疾风,挥落时却如一记闷雷,虽能与段琬夜所惯用的银白长剑两两相抵,然而他身侧那名看似体格孱弱的男子却是被突袭而来的刀气震得生生一抖,不过难耐地抽搐了几下,便歪着身子倒了下去,像是一只随时能够碾死的苍蝇。 我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几次险些上前细细打探一番,偏被沐樾言攥住手腕阻隔在重重箭阵之外,以避免途中遭受突如其来的误伤。而他自己却遵从命令扣稳手下弩机,配合其余弓箭手一刻不停的猛烈攻势而瞄准段琬夜的后心方向,预备着一击必杀,直取他心脏正要害处。 偏偏段琬夜那厮似是并不服输,饶是屋内四下窜逃的无辜酒客与小厮已是被乱箭贯穿得只剩下成堆残缺的尸体,他却仍是丝毫不惧地持剑伫立在博古架相互交错的暗角之间,微喘着粗气,斜过眼眸,犹然抬头望着高处窗台的方向,冷冷低笑着,像是意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只是于他骤然亮起的瞳孔之中,始终燃着不曾泯灭的火光。 “段止箫,你是真的觉得你已经赢得天下了么?”染了血的唇角微微扬起,段琬夜疲乏的身子倚在乱箭横飞的墙面之上,摊开手来,毫无征兆地反复质问他道,“只要杀了我,你就会觉得非常开心么?” “不是开心。”冷不防的,段止箫自窗台间斜跨而下,径自握了一把长弓在手,抵着段琬夜眉心所处的位置凝声说道,“自你最初逃离浮缘城的那一刻起,彻底摧毁你的前程,就是我这半生 分卷阅读2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2 以来最大的乐趣——你要怪,就怪你家那位聪明的母妃,活得比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清醒’。” 话落,箭矢应声而发,却是强行扭转了方向,狠狠射向了角落里一袭绯色衣衫的遥妃雕像,段琬夜有所意识,方要冲上前去挥手阻挡,反是遭得沐樾言眸色一凌,陡然扣出一弩飞速贯穿了他的手背,愣是将之袖间暗藏的信号弹击沉在地,挣扎翻滚了一路,陡然亮起微渺的火光。 在玉雕顷刻倾斜碎裂于地面的一瞬之间,我心头猛然一刺,像是赫然丢失了一枚重要的物什,却在思维怔忡跳跃的同一时间里,见得原本漆黑一片的藏品室中,骤然亮起了白日一般灼烈的火光。 “是信号弹,殿下!”孔绥面色一震,慌忙出声提醒道,“那小子想召人前来帮忙!” “管他还能召来什么牛鬼蛇神,就在这里,把他给我解决透了。”声线一扬,段止箫厉声喝道,“继续放箭!” “是!”众人听令拉弓,一时之间,整座辞容楼被肆意弥漫的耀眼白光所疯狂笼罩,而随着天边绵绵细丝阵阵扑打向雕花窗台的,还有尖锐得近乎无痕的无数支利箭,方睁开一双被雨水浸湿的朦胧双眼,便能遥遥望见屋内那抹单薄的身体被彻底穿透撕裂,挣扎摇晃着,在破碎了一地的玉质雕像前无力跪下,头部朝地,重重磕出一声清脆的低响。 箭风如雨,却不似雨水那般缠人心醉。身上那件外袍已被浸得透湿,我冷得站在发抖,一直待到耳畔喧嚣的□□声响渐渐微弱下去的时候,方才有所会意地抬起头来,扫视着辞容楼瞬间被箭矢摧毁得七零八落的木质楼台,脚步朝前数尺之余,偏被身侧的沐樾言再度抬手摁住,他皱了眉,淡淡朝我摇了摇头。 我不解,方向出声说些什么,却是听得斜前方的孔绥凌然开口问道:“结束了?” “里面没声儿了。”箭阵中有人应声道,“段琬夜中了那么多箭,没得活路可言。” 兀自一人沉寂半晌,段止箫缓缓仰起头来,再次对众人下令道:“分一半人出去通知城南谨耀侯前来会合,另一半人即刻搜查整座古晁城,务必找出段琬夜此次出行所带来的同党,清理干净,不可留下后患。” 话音未落,忽而闻得底层窗台边上传来一声脆响,众人皆是警备抬头,少顷之余,只见姜云迟弯腰拖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自楼层空隙间一跃而下,染了猩红的绯衣顺势漾开破碎的边角,同室外高高挂起的鲜艳灯笼一并随风飘摇,于这无边无际的暗夜之中,似是一缕不知名的烟火。 我掩唇上前,一眼见着她抬手撩开脚下一具尸身散乱狰狞的长发,露出方才还挂着讽笑的冷峻面颊,转而对段琬夜说道:“殿下,是段琬夜无误了。” “嗯。”段止箫长身站定于数尺之外,眸色始终空荡无一物,不再发号施令,亦不知是悲是喜,只是默然站在雨丝缭乱的远处,久久不发一言。 刺鼻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我拧着眉头上前几分,目光匆匆扫过段琬夜那具被利箭摧毁得支离破碎的僵硬身体,半晌,复又偏过视线,垂头望向那身披斗篷的另一具死尸道:“……可否揭开那层衣物让我瞧瞧面相?” “你确定要看?”姜云迟惊疑道。 “嗯。”我还未能点头相应,却见得她已经将那尸体上方粗略盖着的斗篷一把掀开来,赤色的皮肉瞬间暴露于周遭湿冷的空气之中,而殷红的血水亦是随着空中细密的雨丝一路下滑,蜿蜒曲折地渗入脚下灰黑色的土地,最终渐渐消失踪迹。 此人虽身形纤瘦,皮肤却枯黄年迈,显然并非是书珏本人。我心虽生疑,却还是在万分紧张的同时悄然松下了一大口气,微一侧目偏过了脑袋,便听得姜云迟在我耳畔低道:“随行而来的小厮罢了,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我摇头,只觉得喉咙处堵塞得有些难受,腿软挣扎着退后了几步,恰好被身后跟上来的沐樾言稳稳扶住,而与此同时,城南方向的马蹄颠簸声方于寂静凝滞的暗夜之中骤然响起,众人应声侧首,纷纷弯腰朝来人恭敬施礼道:“参见侯爷。” 谨耀侯一身装备万全的铁质玄甲,于这硝烟尚未燃起的迅猛战争中看来颇有些许滑稽,约莫是自知在城外不明所以地守了大半个夜晚,那谭今崭及其手下一众精兵面色憔悴而微有愤懑,即刻纵马疾驰于段止箫面前,单膝跪地,沉声抱拳道:“臣依殿下所言,连夜驻守于城南林深处不敢妄动一分,殊不知殿下于这辞容楼外提前发动攻势,草草结束战争——以如今形势看来,似是已并不需要臣等这般微薄之力。” “谭卿有所不知,这古晁大城,乃是以往专属于段家的旧都,我段止箫何德何能,敢在这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段随意召集兵力,继而骇得人心惶惶,终日沉溺于战火呢?”段止箫微微一笑,眸底霜雪却是化不尽的严寒与冷漠,“不过是个十余年前早该死在我刀下的小孽/种罢了,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又怎会肆意动用城南一方兵力呢?谭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谭今崭犹是抱拳,手指的关节处却已是拧得微微发白:“殿下说的是,这古晁城乃是百年王都,万万不可在期间挑起规模过大的战争,速战速决,方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段止箫莞尔,勾起的唇角却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欢愉之意。狭长的瑞凤眸有意无意地扫过脚下那具被雨水彻底浸没的潮冷之躯,他面上笑意微有凝固,不过匆匆一瞬,复又立马陷入了无止境的虚伪容色之中,扬起了声线,看似毫不留情地出声吩咐身后众人道:“把辞容楼内其余尸体处理了,别弄出动静。明早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被朝廷的人给查封了,不会再有开业的机会。” “是。”孔绥等人应声分散,逐一踏着雨水钻入辞容楼当中,燃起火把,开始清理乱箭留下的大片尸体与痕迹。 “至于段琬夜这厢,收拾起来,即日运回浮缘城内,不可出现任何疏漏。”言语之时,段止箫眯了眼睛,侧身背了过去,亦不再回头看上地面沉静的尸身一眼,仿佛眼下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自己不曾有任何干系。 是夜,又似是即将去往白昼的周密间隙,远处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阵潮水般恣意而又热烈的浅灰,柔和偏又是强势地,不断占据着某个陌生的角落。微渺斑驳的光晕之下,原本繁华而又喧闹的辞容楼彻底失去了昔日大片从容的勃勃生机,转而纷至沓来的,是沉溺于潭底般的萧瑟死寂。 一夜未歇的紧迫局势暂且松懈下来,归往难来客栈的浩荡人群却并不见得皆是放宽了心态,仅是依旧面无表情地牵马缓行于临晨广阔的街道上,整齐划一的步伐间,无声载满了未 分卷阅读2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3 知的沉重。 我始终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毫无挣扎余地的画上了莫名的句号。上一秒,我还分明听见段琬夜似乎是无意提起有关九山玉笛的微妙信息,然而眨眼过去的下一个瞬间里,他便带着更多未知的谜团彻底离开了人世——尽管孔绥手下的军队还在城中一丝不苟地搜寻着残余逆党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我却是始终对方才随行在段琬夜身侧的小厮耿耿于怀。 ——拿着碎裂的玉笛去寻找风织遥墓地的那个人,除了书珏,又还会有谁? 还是说,真正的九山,除了盛忡流对其带有明显个人色彩的曲解之外,还另有着第三个尚无一人知晓的特殊存在? ☆、逆局 良久沉默,微一抬起眼眸,恰好与身侧的沐樾言四目相对,我皱了眉头,继而沉吟低道:“阿言不觉此事有异么?” 沐樾言似是有所了然:“你是想说方才与段琬夜随行之人?” “是。”刻意压低了声线,我凝声道,“我一直以为,拿着一支碎笛四处奔走的人,除了书珏……不会再有别人。” 沐樾言淡淡侧首,望着队伍的末端道:“这事难说,方才孔绥将军已派人在城中大范围搜查剩余的逆党,若是当真有何蹊跷之处,想必也会迅速上报。” 我仍是面带犹豫:“可是,阿言……” “你担心他?”沐樾言挑眉打断我道。 我稍稍敛了眸色,以此回避初晨过于夺目耀眼的曙光,半晌之久,方才凉了声音恼他道:“本来没什么事的,你非得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沐樾言知错就改,忙是捧了我的手掌握在心口道:“夫人消气罢,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我不买账,犹是伸长手来,勾着他的鼻子使劲捏道:“醋精!” 他倒也还算温顺,一动不动地由我这般折腾道:“而且那盛忡流之言,大多只是他一时的癫狂想法。事后在段琬夜身上也并未搜到那支相对应的黑玉短笛,所以我想……关于九山的真相,怕是还需再作考究。” 蓦然听至此处,我反是无端生出几分气馁,只觉这离开沧归山两年多以来的时光里,对于真正的九山玉笛仍旧是一无所知。所有的答案看似浮在水面上,然而仔细思虑之后,方知眼前不过是镜花水月,离实际需要达到的目标,还远是遥遥无期。 一时怔忡,想来亦是难免有所感慨。九山玉笛,乃是当初风家后人风织遥的心血之作,殊不知于她离开人世之后,我和书珏围绕着玉笛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与段家这一对相争致死的同宗兄弟息息相关。 长叹一声,方再度仰头望向正前方熹微斑驳的晨光,却是见得段止箫自大片天外的灿金色中回过身来,定定凝视着沐樾言的双眸,看似不咸不淡地问道:“樾言,此番着急南下,我还没能于北域谨耀城那处彻底定都……往后的各项事宜,怕是还需你在旁多加辅佐。” 沐樾言侧目淡然扫了我一眼,转而面向段止箫道:“殿下,段琬夜一死,其手下余孽在短时间内必定会有所动作。所以于迁都谨耀之前,还请务必要看清形势再下定夺。” “说来也是,这十余年来,他在南北两域所私自拢合的势力也并不在少数,若是想要彻底根除干净的话,怕是得用上少说一年半载。”段止箫扶额叹道,“只是登基继位一事,尚不可再有半分拖沓,大国无君,则天下必乱。” 随行于侧的孔绥闻言至此,亦是连连点头以力表赞同道:“先皇驾崩已久却始终不得安眠,殿下现下首先需要做的,便是将遗诏宣告于天下众人,即刻重筑宫殿,安抚昔日受惊离城的诸位王公贵族,从而建立新的宗家政权,绝不可让那些个心有歹念之人有机可乘。” “此战之后,反叛者的力量也算得上是削减了大半。”人群之外的姜云迟虽面有疲色,眸底的光芒却不失厚重的力量,“属下届时若能亲眼见得殿下登基成为新一代叱咤风云的帝王,那可真真是荣幸之至啊!” “言之尚早,不可过于心急!”段止箫听罢不由轻声笑道,“云迟倒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瞧瞧你这性子,同樾言搭档如此之久,当真是一点也没得到完善。” 蓦然遭人提及,沐樾言登时骇得一怔,偏过头去,便恰好听得姜云迟正拿了他当话头打趣道:“殿下不能这么说啊,要知道樾言他近几年以来,满心思都在琢磨着如何取悦自家夫人,工作上的事情,可没少疏忽过。” “哦?果真是如此?”段止箫似笑非笑地瞅着沐樾言道,“樾言,既然云迟都这般说了,待到隔日回到北域,我可得扣减你每月的俸禄。” 沐樾言仍旧神色淡薄,只是探手轻轻揽在我肩头,面无表情道:“属下……暂且无言以对。” 我面色一红,顿觉羞赧地低下了脑袋,而身侧一众人却是随之开怀大笑,连绵的声响阵阵渗入初晨的白雾中,久久不曾断绝,唯独人群后方的谭今崭及其手下始终沉默不语,似是并未被此番场景所动容。 事后回到栈中暂歇,吩咐掌厨小厮炒了几道小菜,又备了酒水以供一夜为歇的众守卫将士们享用。段止箫携了孔绥沐樾言等人一道入座大堂,彼时虽是早已身心疲乏,然心中热度还尚未退却,就着桌上几盘味淡的菜肴下了酒,不断执着于谈论往后的各项计划,而我则顺势回到厨房中熬汤煮粥,想着依沐樾言的口味来额外备上一些吃食。 手下正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姜云迟反是不合时宜地绕着灶台钻了进来,朗声对我说道:“哟,黄毛丫头转眼变成了贤妻良母,可喜可贺,可歌可泣啊。” 我捧着一只盐罐子直笑道:“姜姐姐有闲情到厨房里来闹腾,倒不如到段止箫那头再告上两状,让他接着克扣阿言的俸禄啊。” “你还记着呐,当真不得了!”姜云迟大惊失色道,“顾皓芊,你且听我说说,樾言那小子按年算的俸禄可够你们吃到下辈子了,要真让殿下扣上那么一点,也并无什么大碍。” 我不说话,只是埋头瞧着瓦罐里香气升腾的浓汤,怔然静默了一阵,瞧着身后姜云迟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混乱模样,倒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定定望了她道:“姜姐姐,说起来……在这之后,阿言他们会再去哪里呢?” “诶?怎么了?”略微呆了一下,姜云迟拧眉反问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匆匆掠了一眼远处大堂杂乱一片的人影,复又捧着小腹低头喃喃道:“嗯……我自己倒是没什么需要在意的,就是怕苦着了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想找个安生一些的地方稳定住下来——四处奔波的话,恐怕有些吃不消。” “呃,也是,真要等到日后一切安定下来,你这孩子都该学会 分卷阅读2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4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4 说话了。”姜云迟应声点头道,“不过啊,樾言他为人再怎么刻薄,也不可能会跟自己的孩子过不去。等古晁城这阵风头过去了,他必然会抽时间来好生照拂于你,所以……你也没必要对将来的去向太过忧心。” “嗯,我知道的……”缓缓将那一瓦罐热汤自灶台间捧了下来,我熄了柴火,方要端着它直往屋里走,反是被姜云迟一手匆匆接过,盯着我,故而轻轻笑道:“得了吧,有了身子的人也不知道注意着些,摔着了可该如何是好?” 我愣了愣,见她难得这样贴心温柔,便只好低低放下了手臂,转而跟着她缓步挪出了厨房。 姜云迟一向是个话痨的人,这会子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便一个劲地边走边问道:“话说,孩子叫什么名儿想好了没,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都不知孩子该和谁姓。”我轻声细语道。 “这还不简单,祖姓当为言,孩子生下来认祖归宗,天经地义。” “我倒是觉着姓沐挺好的,当初带阿言入宫的那位沐叔叔虽走得早,但他毕竟待阿言有恩,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存在。”我柔声道,“往后孩子生下来,还是有必要去他墓前探望一番。” 姜云迟听罢只是频频皱眉道:“哎,成亲生子果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宁愿就此独自一人逍遥一生,也不愿为这些繁琐之事所束缚。” 我笑了笑,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闻耳畔风声大作,心头登时一跳,再偏头时,便听得姜云迟陡然一声厉喝道:“快趴下!” 身体尚未及时作出任何反应,一支疾飞而往的锐利箭矢已是生生自我颈边横擦而过,凌然撕裂我臂间一片绵软的衣角,最终狠狠钉入正前方所在的墙头深处,无端于我肩头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 我挣扎着退后数步,反被姜云迟扬手一把捞回身边,瞬间拔刀出鞘以相抵护,而方才细心熬煮的热汤登时被抛至空中,翻滚涤荡着洒落了一地。 大堂内前一刻还手执杯盏饮酒助兴的众人纷纷自席间站起,各自紧握手中武器,无一例外地朝院内围墙上方投来了警觉的目光,以孔绥沐樾言为首的一众守卫逐一上前,冷冷扬声呼喝道:“未来天子脚下,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而段止箫亦是眯了凤眸负手立于人群中央道:“方才我要杀段琬夜的时候无人出来,这会子人都没了,可又是何必要出来作乱? ” 片刻之余,只见那高矮参差不齐的院墙内外,瞬间冒出了一大片数不清的黑色身影。我瞳孔猛然一阵紧缩,只觉事情有些异样,方要朝屋中迈出微微一步,即刻见得墙头高处数人霎时持弓对准了我的心口道:“客栈里的人,一个也不准动!” 姜云迟应声将我拉至身后,旋即恨声朝外围一众手持利箭长刀的敌人怒吼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这里是属于谁的地盘?” 墙外来者不答,半晌静默,却是段止箫兀自一人低低笑出声来,弯了眉眼,似是有所了然地淡声说道:“想不到啊,当真是想不到,我段止箫曾一人小心谨慎地度过了那么多个年头,却终究是……”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声尖锐而又沉闷的异响,接下来欲说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转而替代而来的,即是瞬间将干涩唇角湮没的猩红血花。 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是那将段止箫团团围护住的人群中央,陡然刺出了一枚老旧得略微有些生锈的短小匕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动脉处——精准而又迅猛,狠厉而又沉重。 像是一记无人能够预料的惊雷,又像是黎明岸前一道转瞬即逝的烟火。 自那一刻起,所有人眼前的世界便就此褪去了原本应有的颜色。我骤然回眸,自大堂内外瞬间轰动起来的喧嚣人群中,迷茫无措地对上了沐樾言的眼睛,却见得他那双向来沉静如水的瞳孔深处,有某种深切的情绪在彻底崩塌。 “殿下!” “殿下!!” “殿下……”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在我耳畔骤然响起,而与此同时,身侧的姜云迟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迎着院墙外肆意横飞的锐利箭雨,几近失去意识地想要回到段止箫的身边,凭借一己之力扶稳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被迫缩回厨房木质的门板之内,远远遥望着数十尺外毫无秩序的纷乱场景,只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不可思议的噩梦。 这场梦里,那笑着紧握手中武器活到最后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被段止箫刻意排挤在外的北域谨耀侯——谭今崭。 ☆、噩梦 没人料想到谭今崭会在这般胜负分明的情况下选择叛/变,唯独段止箫一人抢先猜测出了事情的由头,然而很可惜的是,他实在低估了谭今崭心底早已积蓄深沉的浓烈恨意。 那把生锈的匕首,几近穿透了段止箫的整个喉咙,彼时正涌着潮水一般的血流,似是无止境一般地疯狂朝外喷发。沐樾言率先反应过来,拔出手中长刀便朝着谭今崭所在的方向猛挥而去,偏被他紧拽着段止箫的身体躲闪而过,转而一个纵身跃上了院外的墙头,攥着段止箫的双手犹在微微颤抖。 段止箫由他一枚匕首紧紧抵入喉间,方才弯过的嘴唇已然彻底僵住,显然是不再得他掌控。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试图挣脱桎梏,然而良久过去,却终究只是徒劳。他甚至皱了眉头,想要像以往一般牵扯出一抹胜利意味的微笑,然而唇缝里不断溢出的浓血偏在一瞬间将他的所有表情覆盖完全,不曾留得半分余地与空隙。 彼时细雨未停,犹在侧脸处不断飘摇挥洒,我近乎无力动弹地歪在厨房门板的后方,正欲试探着朝外探出脑袋,手臂被人用力摁住。 蹙眉回过头去,却见是沐樾言大手伸来一把罩在我肩头,揽着我朝后方谨慎退了数步,沉声道:“墙外设了箭阵,先别出去。” 我喃声道:“阿言……” “乖,藏好,不要出去。”他声音低得可怕,着实无法让我安心。虽说如此,身体却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听从他的指令,不再有任何动作。 良久过去,待得难来客栈的内外彻底陷入了刀剑与箭雨相互对峙的僵乱局面,忽而见得一抹人影匆匆跃上屋顶,其腰间熟悉的那把银白长剑陡然划过长空,幽幽留下一串绚烂耀目的痕迹。 俊美的面颊上犹自沾染着未试尽的血迹,他抬起臂膀,似是无谓地随手一擦,转而漠然仰起头来,望着正对面的段止箫道:“滋味如何啊?我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你真的以为你能如愿以偿地坐上皇位了?” “段……段琬夜!”众人见状皆是惊声骇道,“段琬夜 分卷阅读2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5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5 居然没有死!” 姜云迟骤然抬起眼眸,近乎难以置信地喃声说道:“不可能的!我明明亲手给了他一刀,不……这不可能!段琬夜已经死了,这……这是个假的!” “我没有死!”刻意加重了说话的音调,段琬夜上前一步,拔出腰间长剑,似是嘲讽一般地对着脚下面面相觑的众兵重复道,“托咱们谨耀侯爷的福,我没有死,我活得很好……” 后半句话未能顺利吐露而出,只听得头顶上方轰然传来一阵穿云裂石的破碎响动,一股强劲而又狠厉的刀气瞬间震开了周遭冰冷得近乎凝固的僵硬空气,雨丝挣扎跳跃着自刀尖漾开一抹迅猛的弧度,而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即是沐樾言于细雨中微微淋湿的修长身影。 我头一次见得他那样悲伤而又无助的神情,心尖像是被人紧紧掐在手中,剥茧抽丝一般连贯得生疼。 仿佛是在整座原本寂静的古晁城内拉开了彻底开战的旗帜,以谭今崭为首的北域军队瞬间倒戈,毫无犹豫地一头加入了段琬夜所处的反叛阵营,而曾经一心拥护段止箫为主的孔绥沐樾言等人则漫无目地地陷入了重重箭雨的包围,彼此迷惘而又焦灼地,下意识里对外来的攻势发出薄弱的抵抗。 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不曾苏醒的噩梦。 归来的时候,众人还在放声大笑着不断憧憬美好的未来,然而转眼的瞬间,方才那没有半点硝烟的战场,已是猝然响起了炮火的轰鸣。 ——谭今崭头也不回地彻底加入了叛军所属的队伍,这是孔绥等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相信的事实。然而,眼前段止箫沾满了鲜血的躯体尚还一动不动地挂在墙头,任由空中汹涌的雨水不断将之肆虐冲刷,似是在时刻向所有人警示着,段氏宗家的最后一位家主,已经就此陨落。 他再也没能开口说出一句话。灰色的眸底分明还漾着晨时微渺的曙光,亦是一寸接着一寸地黯了下去,仿佛一盏燃至枯死的烛灯。 第一把炽烈的大火自远方投掷而来,毫无征兆地席卷了难来客栈的每一处角落,街外有所意识的百姓群众们纷纷卷起家当,争先恐后地朝着暂且安全的地段躲避逃窜,而滚滚黑烟却是无孔不入地充斥了街头巷尾,刹那间遮蔽了众人尚还清晰的视线。 疾驰的箭矢伴随着细密的雨水漫天飞舞,而长空之下,刀光剑影仿若是在不知疲倦地疯狂闪烁,对峙所不断迸发出的铮铮鸣响震耳欲聋,映衬着院墙之外刺人眼眸的灼烈火光,无休无止地冲击着我混沌一片的视线。 意识朦胧中,远方冲天的炮火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狰狞而又恶意地将整座难来客栈摧毁得体无完肤。 斜雨纷飞的阴沉雾霭中,沐樾言那双黝黑的眼眸在逐渐失去以往的清明。箭雨所割裂的细长伤口自他黑夜一般的劲袍下一点点地舒展开来,遍及了握刀的手掌与臂膀。 殷红的鲜血自袖口蜿蜒滑落,滴在积水的地面之上,瞬间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姜云迟束起的长发散乱开来,从胸腹至大腿/间,已然划开了数不清的红黑色伤口,喷薄而出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无声下淌,滴落在磨钝的刀刃之间,像是未流尽的热泪。 我用力睁大了双眼,勉强于淹没了视线的灼烈浓烟中恢复神智的清醒,咬紧牙关,欲探手去取平日悬挂在腰侧的医用布包。然而偏偏那如雷贯耳的炮火突袭而至,登时震得整座房屋都在发出哀鸣一般的颤动,碎石与沙砾自房梁顶端倾斜而下,无意在房屋坍塌破碎的四角形成一道灰色的屏障。 ——室外在刀剑横扫中血流成河,而客栈脆弱的石墙却在火光的毁灭侵蚀中摇摇欲坠。我几次想要从横穿了整个视野的细密箭雨中寻得空隙逃脱而出,然烈火灼烧下布满烟雾的后院早已是骇得一片狼藉,纵是伸长手想要寻得前方能予以求生的出口,最终只也会被空中落不尽的锋利箭矢所伤。 我张了张嘴唇,扯开嘶哑的喉咙唤了几声沐樾言的名字,无奈周遭过于嘈杂,待得人群后方那抹沉黑色的身影有所感应的时候,头顶分散碎裂的巨石已是漫天卷地压迫了下来,彻底将整间厨房的出口堵死。 远方的炮火仍在喧嚣,而刀剑相抵时所发出的刺耳声响却像是在逐步撤离。兴许是我的听觉正在随意识一并模糊,窒息的感觉在扭曲变形的房屋中不断遭受挤压推搡,一度蔓延至胸腔深处。我蜷缩在大块裂石坍塌所围成的缝隙里,下意识躬腰紧护着自己的小腹,唯恐让这尚未孕育成形的小生命受到半点伤害。 时间在漆黑的帷幕里一分一秒地流失。我抱着膝盖窝在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坍塌的碎石堆中,紧闭双眼,勉力维持自己无法局促的呼吸。 无法判断外界的硝烟与烈火还会持续多久,耳畔更是一串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响,在无时无刻地刺痛着我脆弱的耳膜。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将这么毫无意识地昏睡过去,然后就再也不会醒来,而不知何故,心底始终有一个顽强的声音在不断呐喊着我的名字,一遍接着一遍地,肆意温暖着我愈渐趋向于僵冷的四肢。 顾皓芊,活下去。 不要死,不可以死,绝不能死。 未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经历探索,若是就此长眠不醒,又会留下多少悔恨与遗憾? 落雨在渐渐衰颓的炮火声鸣中一点一滴地盘踞在我大脑深处,温柔地留下清澈明亮的光点。 喉咙干得发涩,像是无故燃了一把大火。我动了动沉重的眼皮,于恍惚混沌的意识之间,好似当真听见有人在反复呼唤我的名字。 “皓芊。” “皓芊,你是不是在里面……” “皓芊……回答我一声……”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我自大片沉溺的黑暗中抬起了眼眸,不敢相信地出声回应他道:“……阿言?” 那声音顿了一顿,立马反应过来,亦是火急火燎地追问道:“当真是你?你……有没有受伤?身子可还无碍?” 我挣扎着自碎石中跪坐起身,道:“我没有事,就是有些没法呼吸……”停了一停,复又艰难地继续回答他道:“孩子……也没有事。” 沐樾言松了一口气,声音沙哑而又无力道:“你先别乱动,我救你出来。” 我一怔,旋即倾身伏上缝隙的顶端皱眉问道:“段琬夜和谭今崭呢?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倒下去之后,他们就撤兵走了。”沐樾言轻咳几声,略有疲倦地探出手来,卖力搬动着横梗在外的巨大石块道,“大概以为人都死绝了,只带走了殿下一人,难保会有再回头来清理的可能,所以……” 他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我却是听得无比真切,忙是凑近他所在的方向,焦灼而又 分卷阅读2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6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6 忧虑地开口问道:“阿言,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我这里有药,你先给自己包扎一下,过会儿再搬!” 沐樾言不答,手下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我在黑暗中瞧得愈发着急,扯着布包便一把朝石缝外端塞了出去,等了半天,却也没见他伸手来接,一时急得眼睛都红了,压着嗓子便朝他恼火道:“阿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让你给自己包扎,不要等我出来才……” 话音未落,眼前蓦然闪过一道白光,有细碎的雨点落入我的发间,轻而易举地撩起一阵冰凉的触感。最后一块遮挡视线的巨石被沐樾言抬肘抵向一边,他犹是一言不发,却毫无征兆地自我面前跪坐了下来,被雨水和血污彻底浸湿的黑发擦过我的颈边,瞬间拖曳出一串刺目的猩红。 我颤抖着伸出双臂,将他渐生冰冷的身体轻轻拥住,方仰起头时,望入眼中的,皆是战乱过后满地支离破碎的砖瓦以及划满了伤痕的残肢断臂。 浓黑的烟雾尚未彻底散去,而远处炮火息止的城墙之上,已赫然扬起代表隽乾王一方势力的专属旗帜。 ——这一次,段止箫是真的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不留半分余地。 他为此搭了整条性命进去,最终却并没有得偿所愿。 我怔然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颓靡场景,恍惚之间,只感觉顺利攻破整座辞容楼还是上一刻发生的事情。然而,事到如今,面对脚下被血水染红的一大片惺忪土地,无声沉寂良久,一时竟不知再该去往何处。 眼底汹涌而出的热泪挣扎着自颊边低低滑落,我精疲力竭地将脑袋深深埋入沐樾言的颈窝里,吸着气,兀自一人陷入了静止的缄默当中,久久不发一言。 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我甚至不敢前去确认他的死活,只是抿紧了嘴唇,抱他跪坐在难来客栈七零八落的废墟之外,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敏锐的触觉出乎意料地感知到他颈下难以察觉的微弱脉搏,方才有所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瞬间从强烈悲伤的打击之中醒过神来,渐渐恢复了思维的一片清明。 ☆、绝境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心里是说不清的惊喜与宽慰,我手足无措地从他颈窝里抬起了脑袋,转而附在他耳边小声呼唤道:“阿言,你醒着么?能否听到我说话?” 他没有动静,亦不知是否有所感知。我无可奈何,只好咬牙扶着手边的碎石勉强站稳,转头顺势拖着他沉重的身子沿途往避雨的墙角下挪。 这场大雨下了足有一天一夜。满地都是残缺不齐的尸体,泡在纷涌溅起来的水花里,是说不出的潮湿与粘腻。我扶稳沐樾言贴着墙根缓缓躺下,复又拆了医用布包垫在他脑后枕着,一时没敢犹豫,即刻探手去摸索他身外那件早已破碎不堪的黑袍。 他伤得不轻,周身皆是密集的刀口和箭伤,右臂一条近乎穿透了血肉的狰狞划痕从上至下,一路蔓延到了手掌心处,到如今还在朝外渗着黑血。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更好的条件能予他治疗。唯恐外出会引起段琬夜等人的注意,我就着院中现有的水源沾湿了手帕,且为他小心翼翼地试净每一处伤口。他呼吸浅得好似已经停止,若非是几次伸手触上他的脉搏,我亦会误以为他是一具彻底失去知觉的死尸,幸而他身体底子一向不差,这般伤势,倘若能够硬生生撑上几天,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我深吸着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弯腰捻着针线替他缝合右臂上的划痕。事毕,仔细上了药粉,又想方设法地喂他喝了些清水,待到彻底停下动作的时候,已然是余晖散尽的黄昏。 我没敢就地坐下歇息,而是扶着周遭凌乱的残砖碎瓦站稳了身体,埋头在脚下成堆的尸体中,找寻其余有可能侥幸存活的生还者。 这场战争,因着段止箫的当场毙命而被迫偃旗息鼓。谭今崭彻头彻尾的背叛,亦是无形在人群中扎下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深根。我尝试绕着这被大量炮火彻底粉碎的院墙内外搜寻了一圈,最终于一片血肉模糊的残肢中,如愿找到了孔绥和姜云迟的身体。 孔绥死状凄惨,许是生前几乎忘我地投入了刀光剑影中肆意厮杀,遂周身皆被横飞而来的乱箭贯穿得支离破碎。而姜云迟则被瞬间坍塌的石墙砸中了身体,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我试着将那些个碎石拖了几下,没能拖动,探手抚上她的脉搏,亦无法感知,末了,只好替她简单地清理了伤口,又取来沐樾言腰间的佩刀放在她手边,指望她在醒来的时候能够将压在身上的碎石悉数撬开,从而得到解脱。 事后,疲乏无力地坐回沐樾言身边,仰头望着天边一寸寸褪去色彩的迷惘光泽,眼底皆是深不见底的晦暗与低迷。 当云外最后一抹红霞渗入无边无际的夜幕当中,天色亦是随之彻底黯淡下来,沐樾言总算是有所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似乎在尝试着睁开眼睛,却是仍旧有些费力。 细雨未停,淅淅沥沥地自墙头碎裂的砖瓦上滴落下来,砸在我额头上,恣意溅起一小串温润的水花。我伏下身去,正想要仔细探听他胸前若有若无的心跳声响,反是被他抬手轻轻摁住,哑着嗓子低唤我道:“皓芊……?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在难来客栈。”我垂了眼睫,捧着水囊递至他嘴边道,“你身子有些沉,我实在背不动。” 沐樾言不接,有些心急地撑稳墙根想要坐直身体,无奈臂间乏力,试了数次无果,只好伸长手来揪住我衣袖道:“你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待到段琬夜派人回头来搜查,你我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他不会来了。”用力将他乱动的手掌扣住,我摇头道,“我在这里守了你整整一天,什么人都没有……哎,你别推我,我要生气了!” 赫然一声怒斥,愣是将他骇得微微一怔,旋即低下头去,转而朝我好言相劝道:“皓芊,这古晁城……转眼就是他的天下,他随时都有可能再出兵围剿城内的残余势力,你……” “我不走,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走。”凝声将他打断,我皱了眉头,捏着水囊再次递予他道,“喝水,不准不喝。” 沐樾言无奈就着我的手抿了几口,继而又道:“皓芊听话,趁现下古晁城内外乱成一团,赶紧逃远一些,别让他们追上。” “我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声音微微哽咽,我瞅着他,连带着鼻尖都在无限发酸。 沐樾言沉默了一阵,半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的,抬头凝视着我道:“……那不等了,我们现在就走。” “诶?现在?你……你伤成这副模样,怎么走?”话没说完,见他已是借着我的肩膀站起了身体,我 分卷阅读2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7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7 忙是上前一步将他稳稳搀住,连声急道:“阿言,你这样不行,迟早要丢了性命!” 沐樾言并不理会我的劝告,仅是麻木而又机械地阐述着接下来的路线道: “去城北,那边眼线的分布相对较为松弛,然后绕行出城门,先远离段琬夜的势力范围。” “可是……” “不要可是!”被雨水淋湿的眸色陡然一冷,沐樾言面上渐渐染上一层严寒的霜雪,“没时间犹豫,赶紧走。” 言罢,拉过我的手腕便要离开这么个血流成渠的是非之地。他此番伤得虽重,手上所用的力道却丝毫不小,一时拽得我整个小臂都在微微发麻,于那略有发颤的步伐之间,甚至大有几分义无反顾的意味在内。 我瞧得深切,心底亦是难免生出些许仓皇,由他大手紧紧攥着,我强忍着眼底汹涌的泪水,不由细声呼唤他道:“阿言,你……捏疼我了。” 沐樾言脊背一僵,旋即应声松了手劲,回身一眼望见我逐渐下垂的眼角,即刻低了黑眸,放缓声音轻道:“……对不起。”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迎上他黯淡而涣散的目光,喃喃说道,“但……你好歹冷静下来,顾及一下身上的伤口。” “不是……我很冷静。”沐樾言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抵上了我的额头道,“太子殿下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只要你能活下去,我怎么样都好。”停了片刻,复又一吻轻轻落在我发梢道:“……皓芊,我爱你。” 我瞳孔一颤,心底震撼大过于惊诧,犹自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方才微眯了眼睛,探手环住他道:“我也一样,阿言……我爱你,我不想看到你死。没有你的话,我就活不下去。” 闻言至此,他亦是无声顿住,我却不愿给他任何机会反驳,故而紧接着出声说道:“你听我的,你身上这些伤,颠簸不得,我们去城外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歇上一阵,等过段时间再往别处走……好不好?” “皓芊,我……” “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用力将他抱紧,我反复道,“相信我。” 沐樾言垂眸凝视着我的双眼,良久默然,终究是不太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心下一喜,正欲抬臂小心握住他的双手,不过眨眼一瞬,却是忽而见得他偏过了眸光,面色一凌,陡然望着我的右后方向厉声道:“皓芊小心!” 话音未落,已被他大手罩着摁入了怀中,头顶数余锐物斜飞而过,逐一擦过我散乱在外的湿润发丝,最终被寒风席卷着落了一地,发出细微而又清脆的声响。 我一时惊得心脏狂跳,待到渐渐平顺了呼吸无意朝地面一扫,竟是三根细长的毒针狠狠刺入了脚下松软的泥土里,隐隐散发着寒冷的余光。 下意识里侧首朝毒针所来的方向远远望去,便恰好对上了数十尺之外一抹身着暗色斗篷的修长身影。我心口瞬间骇得一震,而身旁的沐樾言亦是紧扣了手边蓄势待发的□□,顺势将我拦护在于身后,周身凌然气息显露无疑。 少顷之余,却听得那身披斗篷的人影低笑一声,上前数步,抬手将用以覆面的布料彻底揭下,转而半露出了一张阴郁至极的熟悉面庞。 “书……珏?”瞳孔在难以抑制地上下战栗,我蹙了眉,踉踉跄跄地挣扎后撤了数步,险些没能站稳,幸而有沐樾言在旁将我紧紧拽住,方才勉力自他身边沉沉定住脚步。 ——书珏。 那样尖锐而又冷漠的侧脸,以及早前在孟家地底一只不慎缺失的左眼,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我这样一个绝望而又恐惧的事实。 是了,没有任何疑问……此人当真就是书珏。 如是一来,我当初在辞容楼亲眼所见的诡谲人影,也很有可能同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中途发生了某些无法言说的事情,方才导致段琬夜并未死亡,而他身边随行的那人亦是被彻头彻尾地掉了个包。 我定定地凝视着书珏毫无温度的眼睛,启了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哑口无言。倒是他有所感应地对上了我的目光,继而一字一顿地逼问我道:“你想问为什么,对吗?” 我无声点头,亦是在同时将沐樾言轻轻按住,转而曲指扣稳他的手肘,以此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书珏并未卖关子,只是缓缓低头,自腰间取出一枚黑灰色的素淡锦囊,亮在我面前,上下晃了一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明知故问道:“……是什么?” 书珏不答,转而闭了闭眼睛,沉声说道:“早在半年前,我离开颠因寺之后,便一直在寻找能够修复九山的方法……为此,我还特地守在风织遥的墓前,试图觅得与之相关的所有谜底,只可惜我什么也没能找到,最后在风织遥墓前所等到的,就只有段琬夜一人。” 我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书珏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便兀自一人冷笑了一声,继续木然说道:“段琬夜告诉我,那九山玉笛原本是黑白两支,而我手上那支破碎的白玉短笛,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他答应我,只要我能帮他完成某些特定事情,便能将自己手上所持的黑玉短笛转赠于我,并且愿意带我到这古晁城中,同最初向宫中供奉玉石的商人会上一面,以此了解九山玉笛的更多真相。” “所以……你帮他做了什么……?”声线在剧烈地发颤,我深吸着气,强行维持着自身镇定道,“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半句话未能彻底说出口来,身侧的沐樾言已是骇得面色冰凉,下一个瞬间,即是扬起了手中□□,对准书珏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狠扣下了弩机。 锐利的短箭破空而过,肆意撕裂了周遭阴雨连绵的氤氲之息,只可惜他右臂遭受重创,发箭远不如往日那般精准,由得书珏灵敏地侧移了身体,便轻巧躲过,继而冷哼一声,三枚瞬发毒针骤袭而来,径直突向了沐樾言的眉心正中央处。 我惊呼一声,未曾料到书珏竟是能够使针,只知以沐樾言这般伤势,必然反应不及,遂慌乱之际,一把将他护入怀中,殊不知书珏那厮亦是早有预料,即刻飞身上前,将抛至半空中的毒针生生截下,顺势前蹬一步,一指点上沐樾言心脉要穴,在他松开手臂的一瞬之间,探手扣住了我的手腕,猛然朝回一拉,硬是将我和沐樾言拉开一长道距离。 我被逼无奈,只好探手去扣袖间暗藏的小弩,不料书珏亦是有所了然,眉目一横,便是横劈一掌来将我手腕敲得半麻。我面色登时煞白,吃痛后撤数余,不知所措地捧住手臂质问他道:“书珏……你穴道解了?” ☆、黑玉 书珏仍是在笑:“你果真以为没了师父,我独自一人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么?” “你的确可 分卷阅读2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8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8 以做很多事情,但是如今看来,永远都让人费解。”我道,“师父当初竭尽心力封锁你的经脉,就是为了防止你日后肆/意妄为,而你现下解开了它,得到了自由,又还有什么不够满足的呢?书珏……你说你一路折腾到现在,到底想要什么?” “折腾?顾皓芊,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解开九山有关的所有谜题,无拘无束地回到我自己所属的那个时代。师父封了我的经脉穴位,迫使我无法跋山涉水,亦是在同时限制了我自由探索的范围。”书珏摊开双臂,似是无谓地对我说道,“强行冲开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自断周身经脉,致使封锁无法连/贯/流通。为了做到这些,我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一直到现在,我的腿脚手臂都还不够灵便。顾皓芊,你明白这样的感受么?我只有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残废,才能像普通人一样走路,握刀,施针,在那之前,我甚至无法拿稳一双筷子。” “自断经脉……书珏,你疯了?”心尖都在微微颤动,我盯着他,毫无意识地嘶声问道,“你想要解/穴的方法,为什么不和师父说?” “不需要了!”音量骤然提高,书珏扬声冲我说道,“早就不需要了,我自己可以完成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靠师父来帮忙?自颠因寺分别的那一日起,我书珏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和你们有半分干系!” “根本不是这样!”喉头一哽,我死死瞪着他,一字一句地无情揭/穿道,“你不愿意找师父,是因为你心里早就定好了往后要为段琬夜做牛做马的计划,是不是这样?” 书珏一怔,旋即又一次幽幽地狞笑出声来。他笑得不带一丝欢愉,反像是承受了万斤重量的痛苦一般,携满了彻骨的冰凉。偏在他弯起嘴唇的一刹那间,身后的沐樾言已是以左手扬刀而起,猝然自半空中横扫而出。我在旁瞧得心切,咬牙矮下了身形,正想着自书珏手中挣脱而出,却不料他借此机会陡然亦转,反将我手脚扭曲着贴至他面前,用以抵御沐樾言手中锋利骇人的汹涌刀气。 “沐樾言,刀都拿不稳了,你是想杀了我,还是想直接砍了她啊?”声线阴凉如天外的雨,书珏抬手以银针抵上我脑后,道,“我是帮了段琬夜,那又怎么样?这天下到头来,可还不是姓段的么?有什么不一样?” 沐樾言不答,只是凝眸望着我黝黑湿润的眼睛,硬是将刚出鞘的锋刀狠心收了回去,凌然磕出一声脆响。他身上伤势严重,体力也在上一场夺命战争中厮杀得所剩无几,我就这么远远望着他愈渐苍白的面色,只觉痛苦而又揪心。 “我不明白。”胳膊由书珏死死扣着,我犹是无力挣扎道,“书珏,你曾一度不愿同段家人的事情扯上任何关联,可是现在偏为了区区一支黑玉短笛,就能为段琬夜出卖自己最初的底线么?” “我没有出卖自己的底线。”书珏轻描淡写道,“我同段琬夜相遇以来,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将当初潜伏于箫霜园周围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于他,毫无保留。”顿了顿,见我面上惊疑未褪,复又继续补充说道,“于是,当初致使谭家夫人小/产失子的主要药物,便被段琬夜悉心备了一份,连带着样图解析一并寄往了北域谨耀侯的手中。” 此言一出,我和沐樾言皆是为之大骇。耳畔愕然划过一阵电流般的轰鸣,我难以置信地回望着书珏始终阴冷淡薄的面孔,喃喃出声道:“你……书珏,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样一手挑起谨耀侯的叛/变,究竟图个什么……?” “挑起叛/变?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实话说出来而已——事后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都是他谨耀侯自己的抉择。”手中黑灰色的素淡锦囊被书珏大力扯/开,转而现出其间莹润光滑的一支黑色玉笛,我骤然瞧来只觉心口刺痛,挣扎着欲将之一把挥开,反被他死死制住,捏着我的后颈迫使我对上了笛尾幽冷黯淡的光泽。沐樾言在旁已俨然是心急如焚,无奈书珏指缝间暗藏的毒/针尖锐迅猛,饶是握刀的左手多次将要疾突而出,恐他不慎伤及我性命,又只好强行按捺下去,再抬眸同我相互对视的目光中,满是深深的焦灼和无助。 我深吸着气,极力逃避着那支黑玉短笛所给予我局促不安的压迫之感,心头一时纷乱而又痛楚,偏偏往昔盛忡流形同魔咒一般的诡谲话语幽幽自我脑海深处冒了出来。他说过什么,我记忆犹新,只是潜意识里在不断努力地想要将之彻底忘记,到如今侧首望着书珏对待黑玉短笛痴恋得近乎疯魔的扭曲神情,顿觉可笑而又可悲。 疲乏失力地瞥着他,我苦笑着,猝然出声质问道:“书珏,我问你,对于九山,你究竟了解多少?做到这一步,你又能有多少回去的保障?” “辞容楼中的玉石商人已经不在,这天下真正了解九山的人,想来也只剩了你一个。”眸底的水光冷得近乎凝固成冰,书珏伸长手来,揪着我的衣领道,“顾皓芊,段止箫已经死了,你所追随的段家势力也将灰飞烟灭。我这次出城之前,特地回来确认你的死活,只是因为我知道,往后与九山息息相关的事物,必定不会缺少你的存在。” 他猜对了。 又或者说,他压根就不需要费力去猜。双玉之间,紧密得近乎全然相通的感应与知觉,无时无刻都会在我二人流淌的血液里循环跃动。 “所以,书珏,就算你拿到了那支黑玉短笛,又找到了我,到最后……你对于九山还是一无所知。” ——所谓回到归处需要焚烧的媒介,不仅仅是那一双黑白玉笛……而是,包括了自己本身。 若是知道了这些真相,书珏还会义无反顾地前去追溯谜底,疯狂渴望着想要返回故乡么? “什么意思?”眼底一丝阴鸷无声掠过,书珏扬起头来,凝声问道。 “我们根本回不去,你拿着这一双玉笛……又能有什么用?”眼睫在微微颤抖,我死死盯着他,声音低哑道,“你……连事情的原委都没有彻底弄清,拼死拼活地做了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究竟又能得到什么?” “……”容色一滞,书珏不明所以道,“那你想表达什么?” 步伐有些不稳,我蹙着眉,努力平复着胸口险些纷涌而出的压抑情绪,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缓缓开口说道:“如果完整的九山玉笛……正好包括了你我二人本身。书珏,你告诉我,倘若当真是这样的话,你难道要点一把火把你自己也烧成灰烬么?” 书珏顿了一顿,脸色颇为古怪道:“……顾皓芊,你……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 “这不是莫名其妙!”我冷声将他打断道,“早在你抵达辞容楼之前,我就见过那位收藏玉石 分卷阅读2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9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39 的商人——盛忡流。书珏,我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亲眼见过,你说……他暗藏多年的那些个秘密,又有多少会在我面前悉数瞒住?” 话落,只见得他瞳底的色彩有一瞬间的涣散与空洞,紧接着,犹是像方才一般迟缓地踱步上前,喃声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心口仿若被锋利的刀尖割裂成无数的碎片,我抿了抿唇,注视着他愈发失神的面孔,而后继续说道:“书珏,你听好。不管你信,亦或是不信,你至今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不过是徒劳无功。完整的九山玉笛,说的并不是黑白双玉的笛身,而是顺应玉笛召唤而穿越近千百年时光的我们……”沙哑的声音无法自控地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闭了眼睛,再度开口对他说道,“你走了这么多歪路,甚至害得整个段家因你转眼覆灭,到头来……你,愿意把你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书珏表情仍是懵懂而又迷惘,目光映衬着夜幕间冰冷的细雨,潮湿中携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深寒。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事到如今,他为了九山不断挣扎,不断抵抗,几次试图冲破时空带来的压迫与束缚,殊不知那最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所预料到的要更加沉重。 良久默然,雨水无休止地淋透了我三人的鬓发,于这破碎不堪的裂石与墙壁之间,大多是拼杀后留下的狰狞残痕。书珏就这样站在天外肆/意泼洒的墨黑雾霭里,一言不发,许久方才断断续续地醒过神来,亦不看我,仅是侧首遥望着未知的远方。 “好啊,顾皓芊,那就如你所说的……”薄唇忽然弯起,他笑得惨淡而又凄厉,似是不信,又似是将信将疑地托过了我的手臂,含糊不清地低低说道,“我们试试,一把火烧了自己,看看最后会回到什么地方去。” 我呼吸微僵,颤抖着退后了数步,细了声音不知所措地唤了他道:“书珏,你当真是走火入魔了么?” 他定定摇头,载了无数细雨的眼瞳里乃是一片清明。他垂首望着我,笑容随着面目的僵/硬愈发趋向于凝固:“顾皓芊,我这次找到你,本就是在为探寻九山的谜底而做出准备。如今你既然开口说了,倒不如亲手尝试一次罢,被自己燃一把火从头到尾烧个透彻,会是一种怎样奇妙的感觉。” 我喉头哽得发涩,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满面惊惧地不断后撤,试图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而身后的沐樾言亦是于书珏瞬间恍惚失神之际,上前一把将我手腕握住,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地摁住了手边刀柄,面白如纸却并不乏其凌然之势。 书珏丝毫不为之所惧,依旧是缓步上前,曲指勾着我的衣袖道:“躲什么呢,顾皓芊?他救不了你,你也带不走他——那般伤势,注定往后了和刀剑无缘。” 我缄默不语,一只手由书珏死死捏着,另一手则绕在背后无声握住了沐樾言的左手,紧紧攥住,论是如何也不肯就此松懈半分。 “段止箫不在了,你跟着他,还能做什么?他不再有任何能力保护你,在将来专属于段琬夜的天下里,你只剩下死亡的结局得以期待。”书珏偏着头,捧起那支同夜色相融的黑玉短笛递至我面前,语无伦次地对我说道,“顾皓芊,你拦不住我的,我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沉郁的双眸再次凝向我的瞳底,我畏惧得全身发抖,甚至不敢再直视他那包含了无数庞杂情绪的眼睛。 “书珏,我求你,放下吧。”飘摇横飞的细雨中,我微微曲肘,不卑不亢地向他请求道,“安分下来,去过远离九山束缚的生活,我们互不干扰,互不相欠,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不是更好一些么?” 耳畔稠密的雨声仍是未断,书珏眼底永久盘踞的执着亦是未停。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倒是突然想起了盛忡流的一句话来。 ——那黑玉之魂,乃所有怨恨的根本。 书珏他这一生都在绕着九山疯狂奔波颠簸,与我向往平凡安定的心绪恰好全然相反,偏又相互感应,无法轻易脱离。 “我不觉得这样很好。”他的声音很轻,却有十足清晰的重量,“对我来说,追逐九山的步伐,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放不下它……也没有任何办法割舍。” ☆、未来 是了,黑玉之魂所承载其中最本质的东西,就是风织遥所有执念中,最为顽固致命的一种。我想,盛忡流当时所一心确认的事情,也不一定都是由他一时疯魔所幻想出来的假象,大部分的事实都毫无疑问地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承认其无可厚非的真实性。 ——他是书珏本人,却同时也是专属于风织遥的一部分。 长叹一声,我避开的他如炬般灼烈的目光,转而压低了声线轻轻说道:“书珏,你听我把话说完。” 书珏并未应答,怀中的火石却已随着伸手的动作牵带而出,丝毫不曾有半分犹疑。我受他巨大的手劲牵制而无法顺利挣脱而出,一时急得心尖都在发出震动。眼看着沐樾言已是按捺剧痛生生将腰间锋刀拔鞘而出,我登时骇得手面生焦灼,即刻扯开了嗓音,脱了力似的冲书珏怒声嘶吼道: “书珏!” 下一刻,只听得周围凌厉风声陡然耸动,沐樾言有所感应,立马收刀将我一把护入怀中,我一只手尚被书珏紧紧握在掌心,蓦地被沐樾言压得身子一矮,大片阴影笼罩下来,待得再度抬起眼睫朝前看去的顷刻之间,恰是见着一支锋锐箭羽自肩头横穿而过,又准又狠地钉入了书珏左半边胸膛,霍然发出一声沉庞的闷响。 于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一瞬,瞳孔无端发出了悲鸣一般绵长的战栗。喉头幽幽溢出一阵极端痛楚的咸腥气息,我睁大双眼,由沐樾言用力抱着后仰数尺,全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抬起下颌,正对上了穿/透书珏心房那支箭尾上如雪般洁白的羽毛。 束缚我的那只手掌应声垂了下来,连带着其间沉黑的玉笛也一并砸在地上,落入水流形成的曲折沟壑之间,溅起一串透明晶莹的水花。书珏那双向来阴冷扭曲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温度,却显然是胸口在不断蔓延的尖利痛苦。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在尝试着对我说出一句话来,然而强行试了数次,皆只能发出些许短暂而又模糊的音节,最终力竭低头,趔趄着自我面前跪坐了下来,血流和着雨水的侵/蚀一道蜿蜒而下,汇入脚边泛滥的水洼间,肆意激起数圈涟漪。 我踉跄上前,望着他犹是执着未褪的晶亮双眼,半晌怔忡,竟是不知所措地淌下了两行清泪。一时心间绞痛而难以压制,身侧的沐樾言却已是提前反应过来,撑住摇摇欲倒的身体,转而拔刀将我护入他的臂弯,而我亦在同时侧首, 分卷阅读2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0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40 听得周遭马蹄声阵阵入耳,不由得抬手抹去了眼下泪珠,慌忙朝正后方投去极为警觉的目光。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双狭长而又布满阴戾的瑞凤眸,不羁的眉眼与微勾的薄唇,一如当初于雁昔楼初遇时那般慵懒倨傲,不可一世。他昂首挺胸端坐于马背之上,手持长弓,赫然一支利箭瞄准我三人所在的方向,悠悠然出声道:“无耻之徒,行若狗/彘,尚不过如此,亦是死不足惜。” 言罢,复又拉弓满弦,将箭头直指我和沐樾言道:“你们也是,昔日背叛我的滋味,可还好受?” 沐樾言并未出声回答,只是探手紧紧将我护在怀里,一丝缝隙也不肯留。我心里害怕得打紧,忙是偏头低唤了几声,他却皆是不应,那双臂膀顾自扣在我肩上,似是一串铁锁般又稳又牢。 段琬夜笑了一笑,似在嘲讽,那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则被他无谓扣在手中,一触即发。我深知接下来命运如何,亦无意再作任何挣扎,干脆紧闭了双眼,伸手将沐樾言死死环住,无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半晌过去,偏是久久不曾有动静,我心有疑虑,不禁悄然眯开了一只眼睛,正好见得那段琬夜扣得长弓片刻之余,淡叹一声,竟是索然无味地将弓箭一并收了回去,转而拉开缰绳,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步伐迟缓地朝我二人踱步而来。 沐樾言眸色一凌,迅速扬刀而起,半途被段琬夜挥剑截下,顺势一抵,连带着二人手腕翻转一周,愣是逼得沐樾言伤处参差而裂,手中长刀顿时随之不稳落地,砸出一声铮铮凄鸣。 我在旁瞧得揪心,慌忙凑上前将沐樾言轻轻护住,雨水浸透的双眼颤抖着略微抬起,仓皇失措地迎上段琬夜光色褪尽的沉黑瞳孔,许久无声对峙,倒是他提前收回了目光,转望向沐樾言不耐烦道:“……姓沐的,你这般作无谓的抵抗,又能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已然亡于你手,沐某亦非畏惧死亡之人。”沐樾言声线淡薄道,“事已至此,烦请你下手果决干脆些罢。沐某虽护不得主上一世周全,临死之际,至少要免让爱妻受恐遭苦。” 我心下一恸,原以为段琬夜又该因此出言相讽,却不想他沉默片刻,反是出乎意料地沉声说道:“我不曾想过要取段止箫的性命。” 我和沐樾言双双一愣,待得少顷,忽而又见段琬夜背过手去,仰头望天道:“我当初下的命令,是让他谭今崭将段止箫活捉在手,具体有何处置,日后再议也罢。不料谭今崭待段止箫早已是恨之入骨,满心皆是为妻报仇,不愿再顾及其他。” “是又如何?”无视段琬夜此刻怅然若失的表情,沐樾言仍是垂眸,沉言低道,“是你拉拢谭今崭在先,方才有他叛主在后。” 段琬夜闻言仅是一笑,即刻泰然处之道:“沐樾言,要我说的话,谭今崭他本是不曾有半分异心。要怪就怪在他段止箫下错了一步棋,直接击溃了谭今崭心里最后一道防线。”顿了顿,复又扬手指向书珏道,“也是亏得有这位书公子一路相助,为了九山,肯轻易泄露这般机密,甚至连我方才假死的药物都是由他一手提供。” 我蓦然一眼回首,目光落在书珏早已毫无起伏的脉搏之间,登时心如刀绞道:“可是……你杀了他。” “是啊,我杀了他。”这一回,段琬夜直言不讳地说道,“这般性情极端,不易顾念救恩的无心之人,我从未想过要任用于他,亦是从未想过要将我母妃遗物拱手相赠。”言罢,兀自弯下腰来,将地上那支沾满雨水的黑玉短笛捧入手心,小心翼翼地以巾帕试净,片晌过去,继而又偏头问我道:“另一支白玉笛呢?” 我眸色沉痛,紧紧闭了双眼,终是不答。段琬夜见状亦是无意借此纠葛生事,干脆步伐上前,探手去掏书珏衣襟,后方一众随行的兵隶亦是蜂拥而至,纷纷朝着段琬夜提议道:“王爷,这点小事,交由我们便是。” 段琬夜挥出一手将众人拦在身后数尺之处,仍是独自一人折身弯腰,耐心自书珏衣袍间四下探寻,最终如愿捻出一枚保存完好的靛青色绣花锦囊,薄唇微抿,露出一抹颇为得意的笑容。 我仔细瞧了一阵,那锦囊还是师父当初离开颠因寺时所留下来的,书珏将之一路带在身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始终挂念于心。 良久沉寂,空中雨丝亦是润物无声,沐樾言垂眸将我用力抱住,我心头虽又涩又苦,却也不再无故生惧,转身拥他在我肩头,静静感受临死前最后一抹温存。 那一刻,我当真以为自己会死,可此番有他陪伴在侧,倒是突然觉得,同日而亡,亦难免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但求来日到那奈何桥头,此生刻骨铭心之爱,勿要转身轻易相忘。 待得时光寸寸流逝远去,眼前的段琬夜一手捧着那双黑白玉笛,凝眸失神许久,忽而又是一阵幽幽叹息,亦不知是在为何事而悲。 那样的表情,倒是和当初段止箫得知段琬夜已死之后的模样,有转眼一瞬的重合。 “……你们,走罢。”闭上双眼,段琬夜收剑入鞘,转将那一双玉笛纳入怀中,声线清淡如水道,“走远一些,莫要再让我看到。” 我愕然抬起眼眸,神思之间,皆为难以置信的困惑与踌躇。而沐樾言则应声微微一僵,随即便像是有所了然一般,沉沉垂下眼睫,扶过我的胳膊轻道:“皓芊,走。” “呃……?”我仍是犹豫不动,侧首之时,不经意对上正前方段琬夜黯然神伤的面庞,顿觉恍惚而又迷惘,且不知下一步该作何反应。 段琬夜见我二人面色怔忡,约莫是寸步难行,干脆抚掌退后,低淡朝身后众人下令道:“撤兵,让他们走。” 众兵隶手中握刀持枪,不由面面相觑道:“王爷,这……” “撤兵。”段琬夜声音硬朗道,“……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是!” 话音未落,人群恍若潮水一般缓缓朝后方挪移而去。须臾之间,便独剩下了段琬夜一人凌然于此伫定。他眼底丝毫无光,却好似倒映了天外氤氲潮冷的水色,犹自不断退却的同时,声音亦是愈发趋向于遥远。 “你们且听明白,我段琬夜一生做事光明磊落,向来无愧于天下百姓苍生。段止箫于我,终究是至亲兄长,不幸致他于死地,虽是我失手之过,但……我绝不会因此生出半分悔意——历来夺权之争,本就是这么个你死我亡的下场。”段琬夜转身跃上马背,旋即再度凝向我二人道,“如今留你二人性命在世,并非是为了积善成德,不过是因这江山时局已定,再作屠戮,也仅仅只是在平添恶果罢了……从此之后,山高水远,路遥无期,我段琬夜,并不期待与你二人重逢。” 此话说 分卷阅读2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1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41 完,即刻调转马头,仅在这滂沱大雨中,留下一抹决然远去的背影。 待得他引领一众兵马彻底消失于视线之中,沐樾言终是支撑不住,紧绷的身体脱力一般地倒塌下来,歪斜不稳地倚回我怀中,沉沉闭上了眼睛。 夜幕低垂而又黯淡,浓黑稠密的乌云笼罩下来,映入眼底皆是泼墨似的一片朦胧。我弯曲双臂,颤抖的指节紧扣着沐樾言沾满鲜血的腰身,一时之间,只觉眼下湿润,却不知究竟是雨是泪。 ——自那之后,他昏睡了足有三天之余。我没有力气能将他彻底拖动,遂干脆找了一处避风的墙角勉力将他护住。他伤口未仔细处理,加之事后淋了大雨,没隔多久,便是骇得高烧不退,我手头没带多少药物,周边亦是惨遭战火摧毁得满目苍夷,骤然面对此般状况,也只好就着现有的条件为他做简单处理。好在他身子还算是争气,隔了两日便渐渐缓过了劲来,虽是没能睁眼恢复意识,倒也不至于就此丢了性命。 他刚醒过来那会儿,我正伏在角落里睡得极沉,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瞧着我,也没开口说话,待到我模模糊糊地眯开了眼睛,顺势扫了一眼窗外天色,转而细声提醒他道:“阿言……雨停了。” 沐樾言抬眸,远望着天边低垂的丝缕薄云,空洞的目光映衬着云下细碎微渺的阳光,犹是声线黯淡道:“……嗯。” 我心间无故划过一丝酸涩,兀自一人挣扎片晌,终是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身后将他拥住,低低安抚道:“别怕,阿言,你……还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沐樾言神思一顿,继而又迅速柔和下来,回握住我略微发颤的手腕轻道:“我没事,只是……一直以来所倾心追逐的那人遭到了彻头彻尾的抹杀,心里多少有些迷茫。” 我凝神望着他,良久,终是沉静如水道:“阿言,其实这些天以来,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后来我想,段琬夜所说的话语,也不一定是全无道理——站在历史的角度来仔细看待段家兄弟二人,他们并无对错可言,有的……只是最后胜利者和失败者。” “正因如此,我才会感到无法言喻的困惑。”沐樾言垂下眼眸,闭目将脑袋埋入我颈窝道,“皓芊,其实我现在……很害怕,也很不安。没了太子殿下,我……将会渐渐变得毫无用处,也不会再被人需要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又该做些什么,我一样也不知道。” 我抬手抚上他的脊背,眯着眼睛,遥望云外远远一抹灿金色的阳光道:“我也很害怕,阿言。未来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确定的事情,有快乐,也有痛苦,可是正因为有你在,我才会感到万分的心安。阿言,往后的日子那么长,需要慢慢去探索的真相也有很多,你……能够永远陪我一起见证么?” 话音未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子微微一震,旋即愈发用力地将我拥紧,声音低哑暗沉道:“别说能够与否……只要你在,将来去到哪里我都心甘情愿。” “那……答应我,好生养伤,等日后你身子痊愈了,我们再做别的打算,好么?”我注视着他,轻言细语道。 “好。”握着我的手掌无声覆上一丝微暖的温度,沐樾言沉眸说道,“你手有些冷,我们不要在这里吹风了,找别处歇着吧。” “去哪儿啊?我听你的。”我眉眼一弯,朝他温柔笑道。 沐樾言抬手轻抚我面颊道:“尽量避开段琬夜的视线,往北走吧。” 我应声点头,即刻自无风的角落里站起身来,温言说道:“你坐着别乱动,我去备马。” 方行至一半,偏又被他再次出声唤住:“皓芊。” 我停下脚步,借着头顶清晨初生的日轮回首望入他的双眸。大片的浅白静止垂落,无痕碎裂至地面连夜积蓄的水渍之中,顷刻晕开数缕潋滟动人的光芒。 他无声回应着我的目光,片晌之余,又是极为迟缓地抬起手臂,默然朝我所在的方向伸了过来。 我莞尔一笑,旋即回过身去,反手将之紧紧握住。 十指相扣,于地面斑驳陆离的光泽之间,瞬间拉开了一道美好而又充满期许的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段琬夜是最后的赢家~ ☆、相伴 三个月后,瑞雪初降,漫天骤白,正逢新/皇登基之日,举/国上下,皆为一片崭新繁荣之象。 段琬夜一手独/揽大/权,其凌然之气亦是锐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直取南北两域,横扫千军,骇得一众反/叛/余党纷纷缴械投降,最终定都古晁,即刻集资修筑战后大批遭损的城中民宅,往后亦是日夜勤勉理朝,事必躬亲,故而受万民所景仰爱戴。 是以,待得南域一带除夕之夜,爆竹鞭炮声皆是埋在了沉厚堆积的雪堆之间,唯独街头巷尾欢声笑语连绵不绝,细细听来,面上难免要染上一丝喜色。南方家家年味儿十足,我和沐樾言则暂驻于观昼城外一间小客栈内,燃着油灯静看窗外的烟火。 因着自身体质较差,我孕时着实奔波不得,遂自从沐樾言身子渐愈之后,亦没敢往北胡乱颠簸,干脆留在南方小住一阵,安心等待孩子的出世。而沐樾言自古晁城一战后不幸伤及手臂筋骨,久经医治无果,终究无法再使得一手流利刀法,我怕他为此消沉颓唐,便主动提出教他号脉医病,继而进一步认穴施针。平日闲暇期间,就捧了成堆医书供他潜心修习,好在他一向天资禀赋,读起书来又认真专注,没隔多久便小有起色,事后随着我一道外出问诊时,亦能指认出不少疑难杂症,久而久之,那些个他曾贴身携带的弯刀匕/首,皆被摆放在屋中作观赏之用,偶尔拿出来搁在桌上,也仅是以巾帕为之试去灰尘,鲜少会有实际用途。 此后四月清明,为细雨迷蒙之季。春困本易生乏,遂大多时间我都是窝在屋中,捻着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绣些带花儿的鞋袜,沐樾言见了,忍不住凑上来问了两句,我便如实相告道:“我近来把了脉,感觉……应该是个女孩子。” 沐樾言听罢,上前来捧了我的手腕,凝神细探一阵,反是一本正经道:“我倒觉着是男孩。” “你错了,肯定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娃娃。”我一脸神气道。 沐樾言犹是平淡道:“皓芊,我还是觉得……是男孩。” 我瞧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时有些生恼,即刻横眉竖目地瞪了他道:“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 沐樾言顿住,故而低低笑道:“我信。” “那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沐樾言无奈道:“……女孩。” 结果时值六月末尾,孩子平安出世,由得产婆轻轻揭开来一看,随即笑逐颜开地对我说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分卷阅读2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2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42 我大为惊讶,一时傻傻瞪着床头成堆的粉红鞋袜说不出话来,倒是沐樾言那厮在旁笑弯了眉眼,抬掌抚过我头顶道:“傻姑娘,算错了吧。” 我无言以对,垂眸瞧着男娃娃又白又嫩的小俊脸,登时又回嗔作喜道:“得了,孩子这么好看,以后我就独宠他一人。” 闻言至此,沐樾言忙是顺从地弯下腰身,揽着我的肩膀道:“辛苦夫人平日再多宠我一份可好?” 我嬉皮笑脸,虽说是全身乏力,却还是十分记仇地回绝他道:“不好,以后只有地板能给你睡。” ——不过话说回来,孩子呱呱坠地了,正儿八经的名字还是没能想好。我每每抱他在怀里,也不知该唤他什么,沐樾言曾提议说让他姓言,我却是摇头,说沐姓就挺好,顾念旧恩,也算是一番仁心。 后来夏末七夕,天气日渐炎热,沐樾言牵着我母子二人于观昼城街头游赏灯会。孩子调皮爱闹,硬是扯了人家灯贩子怀里一只花灯不肯松手,沐樾言无可奈何,掏钱买了下来,提在手里晃了两圈,我匆匆扫了一眼,见得那灯上三两笔绘了一位美人儿,明眸皓齿,婀娜多姿,还颇有几分神/韵。一时看得好气又好笑,不禁捏着小家伙的爪子碎碎念道:“好啊,从小就是色/胚,长大了怕是要和你阿爹一样。” 沐樾言额角青筋渐浮道:“……我怎么了?” 我不应他,径自打量着花灯上一行娟秀小字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说完一顿,立马又突发奇想道:“阿言,我想到孩子的名字了——既是由他自己亲手挑选的,不如取其中一字‘惊’来命名,日后唤他‘沐惊’如何?” 沐樾言垂下眼睫,眸底皆是一片温柔:“好,听你的。” 自那之后,咱家肤白而又俊俏的小男娃娃便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名字。待到次年清明前后,我们携了沐惊一路远行至浮缘城内,寻到绚安侯沐奉洲墓前好生祭拜了一回。临走的时候,我牵着沐樾言的手询问他道:“婆婆去世之前……没有遣人修筑过墓地么?” “嗯。”沐樾言淡声道,“娘走得很是隐秘,不曾让旁人察觉任何踪迹。” 我低头思忖了片刻,终是道:“阿言,等咱们有了新家以后,还是给婆婆摆个牌位供着吧。” 沐樾言抬手揉着我的脑袋,莞尔一笑道:“傻姑娘长大了,会持家了。” “哎,怎么说话的?”我翻白眼道,“今晚想睡饭桌还是地板?” 于是,时隔落地浮缘整整两月有余,我和沐樾言在城北邻郊处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治的大多是普通病症,偶尔忙起来了,沐樾言便恰好借此机会学着开方抓药,遂长久以来,倒也愈渐练得熟能生巧。 沐惊一岁半的时候,浮缘城内冬至飘雪正浓。又是一年新春之际,我蹲在厨房里擀了面皮,包了好多怎么也吃不完的猪肉饺子,正愁着要不给邻居送去一些,忽而听得门口一声异响,沐惊扯着嗓子断断续续地直唤我道:“阿娘,阿娘,有雪人……看雪人。” “惊儿,我说了多少次,玩雪容易着凉……”手里还捧了一截柴火,我想也不想,便满心担忧地飞奔出门。方抬眼一下瞧见外间那抹白衣如雪的素淡身影,登时骇得眼眶一热,不敢相信地喃喃出声道:“……师父?” 那人应声回头,轻轻摘下头顶堆满落雪的竹编斗笠,含笑注视着我道:“我听闻浮缘城北开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小医馆,闲时路过便进来瞧了一瞧,看着这小男娃娃甚是眼熟,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你。” 他身后数尺之外,乃是一身深灰长袍,面色平静无痕的薛临。约莫是不太习惯同小孩子相处,所以当沐惊吵吵嚷嚷地扒拉着他的袍角之时,他瞪大了眼睛,登时手足无措地说道:“哪儿来的调皮娃娃,瞅这长相,倒是和我好多年前认识的一个混账小子颇有几分相似。” 沐惊眨着一双大眼睛,立即吸收起入耳的新鲜词汇道:“混……账小……子?” 话音未落,方外出问诊归来的沐樾言就正好背着药箱站定在医馆门口,冷如刀割的目光与薛临的凌厉眼神无声碰撞,陡然擦出一串犀利夺目的火花。 陆羡河恐他们多生事端,便主动上前隔身于他二人正中间处,继而严肃开口道:“行了啊,这大过年的,可别吓着小孩子。”声音停了停,复又偏头训斥薛临道:“老薛你也是,满口/粗/话,也不怕将来对孩子影响不好。” 薛临听罢,自觉兴味索然,干脆偏过了脑袋,退回角落里不再言语。而沐樾言则折身进屋,放下药箱来快步走入了厨房,亦是不予以理会。 ——这是一顿很奇特的年饭。沐樾言和薛临二人相对而坐,互看不顺眼,而我和陆羡河则眉开眼笑,中间夹了个小沐惊,语无伦次地指着陆羡河连连叫道:“雪人……雪人。” 我笑得饺子馅儿都给戳漏了出来,忙是抓着沐惊的小爪子及时纠正道:“惊儿乖,叫师公。” 沐惊奶/声/奶/气道:“师公。”顿了顿,复又指着一旁的薛临卖弄聪明道:“师/奶……” 话音刚落,薛临那张臭脸瞬间就黑得堪比一车煤炭。陆羡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险些连筷子都没能握稳,沐樾言亦是禁不住弯了唇角,反复朝着沐惊碗里夹菜道:“惊儿不错,叫得甚好。” 自那以后,薛临自打见了沐惊,必定是要绕道而行。陆羡河说他不善同年幼者打交道,虽是心里悄悄有些喜欢,但往往不会表露而出,不然面子上多少会有些挂不住。我瞧着也是,薛临性子强硬而又顽固,要他弯下腰来哄小孩子开心,还不如直接送他上刑场。 是以,待到茶余饭后,众人齐聚一堂燃放烟火,薛陆二人方才简略道明此番来意。早前陆羡河听闻段止箫死讯,一时悲从中来而不能自已,干脆收拾行囊南下浮缘,预备着直抵古晁去往其墓前探望一番。途中无意经过医馆,便顺道前来瞧了一瞧,亏得缘分使然,才能有幸同我和沐樾言在此相逢。 “止箫此战一败,天下格局必将大有变动。”陆羡河声线悠远道,“我这一路走来,瞧着段琬夜所倾心治理的国/家,当真也是出乎意料。他年轻有为,且算得上是一代明君——看来过往多年的仇恨与压迫,并未蒙蔽他的双眼。” “此事本就难料成败,一招不慎,则满盘皆输。”我缓声道,“如今天下安定,众百姓亦是安居乐业,师父此生心愿,不正是如此么?” 沐樾言听罢,却是抚着我的脑袋神色淡薄道:“世事无常,往后又是怎般局面,任谁也无法轻易猜透。” 陆羡河笑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阿言……你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吧” 沐樾言摇头道:“不 分卷阅读2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3 男主他今天也依旧很闷骚 作者:蓝风山 分卷阅读243 甘是次,这些年来所带给我的……还是困惑居多。不过时间过得久了,也渐渐想明白了些许,反是将以往的事情看淡了不少。” 我听至此言,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即探手上前将他轻轻牵住。而他亦是垂首低头,望着我的双眼里皆是数不尽的柔和与情深。 ——后来元宵十五,春雪未融,天虽还冷,却已不似岁末那般酷寒。薛陆二人忙着赶路,隔天便要启程离开,沐樾言偏是借此机会自屋内取出一枚方盒递予我手边,神情多少有些许郑重和肃然。我起先不知是何意,骤然一眼扫去,只见得一套尚还崭新的大红嫁衣静静躺在盒底,百花绣纹,灿金流苏,恰是美得由人心生欢喜。我瞬间瞧得出了神,自觉很是新奇好玩儿道:“你何时备的这些东西?我竟是一点儿也没察觉。” “我曾许诺过定要与你拜堂成亲,只是早些时候受了耽搁,没能实现。”沐樾言低头吻着我的唇角厮磨道,“嫁娶之礼必不可少,不然让你平白唤了这么多年夫君,未免太过委屈。” 我抬眼望着他,意味深长道:“晚了,都成你欠我的了。” 他眉眼微垂下来,紧握我的双手低声道:“……那便暂且欠着吧,不着急还。” 我轻轻一笑,细看他深邃眸底霜雪渐融的微渺温度,倒是恍惚想起当年深冬沧归山底的偶然一遇,他手中那把锐利的刀刃正是生生抵在我喉头,却终究没能下手。 他向来似是一刃霜锋,淡情无意漾在他眼底,深情却早已刻在我心头。 分卷阅读243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