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压海棠》 第1页 [古装迷情] 《梨花压海棠》作者:明摇【完结】 文案: 犹记那夜,杏花树下,男子舞转回红袖,乍衣浅笑灼其华。 我一时看痴了去,便问高洋:“陛下,您跳的是什么舞蹈?” “梨花压海棠。”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九歌,高洋,崔季伦 ┃ 配角:高延宗,汤少笙,方月娘, ┃ 其它:高家子孙,乐曲,舞蹈,爱恨,北齐 ================== ☆、第 一 舞 草原的广阔,地疆的无垠。 我一出生就被生母弃于炎狼山洞里,整整两天未进乳水。师父积水时经过此处闻我啼哭声颇为惊讶,于是在山洞里发现了我,但觉我娇小可爱惹人欢喜便将我带回了山村精心抚养。 师父名风雅霖曾是北齐后宫的伶人负责教导嫔妃们舞蹈因后怕神武帝高欢掌权称霸,暴虐无道随即归隐村田漂泊到怀朔镇。 他虽为男子,样貌秀美且不提,身上更是有一股道骨韵味儿,舞姿如金蛇娇柔更是令人痴叹。 在我五岁时,师父才开始教导我学着简单步调的舞蹈——《第一舞》。那时月清风高,他坐在苔藓石台上拨乱琵琶轻声哼唱,我脚踩莲花鞋闻歌起舞。院中莺歌燕舞,曲调优美,我俩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直以来,我们的生活从未被外界干扰。 师父自我儿时便给我讲述有关我们北齐的故事,他曾经做过样貌虽奇丑无比但天资聪颖的小皇子高洋的师父。话说儿时的皇子高洋非常冷静,因面相丑陋,身有鳞纹,宫中嫔妃太后不甚喜欢他,人人忘而怯之。然而对于外界以样貌而污蔑他的人多不胜数,他闻之神情依旧不变,远望近观淡定的很,没有人能揣测他的内心,只有那时的师父一直呆在身边悉心照顾年幼的他。 闻此,我心底到万分同情那个小皇子了。 九年来,我每天除了跳舞采花听师父讲述北齐风云之事委实学了不少知识。在我十四岁这天,也就是文宣帝高洋即位的第三年。 师父突然嚷着要喝酒命我上山采些茶花回来酿酒,于是我顶着炎热的太阳去了山上。 这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茶花,荼蘼一色,招来许多蝴蝶,它们震动着羽翼兴奋的飞舞着,我伸出手指,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围着我的手指飞舞,想是我手上的茶花气味吸引了它,我眨着晶莹的眼珠子随着花丛中的蝴蝶一起飞舞,练习师父昨日教导我的《七步舞》。 洋溢着花香的春风亲吻我的发丝,使它如绸带一样蹁跹。 “少笙......少笙!”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我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住一时停下了步调,却又经不住好奇的心朝着那陌生的源头寻去。 当我随着粗糙的喘息声走去时,经过一片梧桐林,眼睛骤然睁大。 一名清美的少年躺在梧桐树下痛苦的声音,身上伤痕累累。 我匆促的放下竹篮跑了过去,轻轻拍了怕他的脸担忧的问:“你还好吧?” “少笙......快跑......”他紧闭着双目,额头布满冷汗,神志不清。 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他口中的少笙应该是个人名,而他这一身华衣怕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怎么了?喂,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我咬了咬唇,见了这么多血心里很害怕,却又无计可施,只怪我年幼不懂。 我眨着眼睛略略瞅了他几眼。 他比自己年长五岁的样子,相貌柔美,风神秀异,黑带结发,柔亮漆黑。 他削月似的眉目颤了颤,痛苦的咬着牙齿。 我出生起除了师父以外还没见过这么有好看的人,一时看傻了竟未察觉他已经睁开眼睛目光紧逼着自己。 我哆嗦一下心虚笑了,露出白齿,“你,你醒啦。” “少笙呢?少笙怎样了?”他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将我拉了去,阴狠的问。 我一时呼吸困难,憋的脸颊红扑扑的,“放,放开我,救......” 他不但不松手反而扯得更紧,让我险些魂飞魄散。 那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这个村子的人,你又是什么人啊?” 他顿了顿沉思许久方松了手,我见状立即往后退了退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喘息着。 他身上有伤,月白色的华衣内暗红色的液体已经模糊了大片,他撑着树根站起来有些困难,左右摇晃的身子让人很是担心,若是飘来一阵风想必都能将他刮飞了。想我出来为师父采药的竟碰上这等‘美事’险些被他给掐死,真是气苦,心想这人一直躺在这儿也不是法子,得将他带离这里免得被那些砍他的人找到。 “师父自小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身上这么重的伤,再不救治很危险的。”我一边嘀咕一边跑去茶花丛里找些止血的药草,他轻哼一声眼底充满了不屑,靠着树打量我。 我没有在意,将找好的药草用石块碾碎,隔着一层衣服敷在他的伤口上,撕下衣服一角的布条给他包扎好,这才安下心。 他的眼底依旧那么不屑,这让我很是不解,我可是在救他,不说声感激的话也就算了,竟然臭着一张脸像盯阿猫阿狗一样看我。 “你不是那些人......” 第2页 趁他话还没讲完,我就先声夺人,于心不忍将他搁在那儿任由虫子咬。便将他扶起挂在肩上一路拖着走,恨恨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有名字,我叫封九歌,不是伤你的人,这你大可放心。” “封九歌......”他靠在我肩上,被我一路拖着走,方才安静了一会儿,可怜我背他背的满头大汗的。 “你多大了?”他靠在我肩上和声问。 我瘪了瘪嘴,“十四岁。” “不像。”他盯着我的脸瞄了瞄,一口咬定道。 “我比较早熟。” “呵呵,我不是咳咳咳......不是......这个意思。” “换我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贺昭熹。” 这时天空乌云密布,阴沉不定,天公很是不作美,挥下一道惊雷将我俩吓得全身都僵了,我停下脚步,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看天,“感觉这天要下雨了。那个,贺昭熹,我只能带你回我家,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贺昭熹眼睛抽搐了下,咳了咳,便问:“你真啰嗦,何事快说。” “我师父不喜欢外人打扰,一看见像你这样一身铜钱臭的富家公子定会大发雷霆立即下逐客令,能不能麻烦你......”我嚼了嚼嘴巴子,眼睛一眨一眨的扭头盯着他那张逐渐扭曲的脸。 春雨贵如油,落下些许残花败柳。 院子的桃花这才开出个花骨朵就被雨水打落涔入土壤中颇为怜惜。 我将脱得只剩下一身白色亵衣的贺昭熹往师父那儿拖着走。 忽闻草屋里传来的琵琶声,我将贺昭熹往上提了提向着屋里大声喊去,“师父,师父。” 草屋外走来一人,青衣加身,黑发折簪单薄秀美。 “怎么了这是?”风雅霖见我被雨打的一身狼狈样身上还印有血痕颤着声音忧心道。 “师父,徒儿茶花没有采成,到捡了个人回来了。” 师父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瞄了瞄挂在我身上同样狼狈不堪的贺昭熹,眼底波澜不惊,转过身去进了屋随声道:“他扔了,你进来。” “啊?”我嘴巴大开足以包下一个馒头了,师父这是什么意思么? 贺昭熹亦是惊讶,眼神不由紧缩。 “居士粗陋,不适合贵人屈尊,九歌让他走。” 我为难的垂下头,放软声音请求道:“师父,这人受伤了,你就发发善心收留他几日,只要他伤势转好,不用你说我立马将他扔出去,师父,您不是常常教导九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师父的背影消瘦如月,如是被一层月华笼罩着让人摸不透,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外面雨大,进来吧。” 我一听咧嘴笑开了,点了点头,“谢谢师父,谢谢师父,师父你真好!” ☆、第 二 舞 贺昭熹在这里住了些时日,伤口也快愈合了,我将他的衣服洗干净后带着挂饰都拿去怀朔镇典当了些钱回来,我与师父一直相依为命,更是穷的连一件丝绸长衫都舍不得买,这个人的衣服竟然当了几百两银子,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有了钱,生活也宽裕多了,没那么拮据。 我一边剥地瓜一边想着师父说的那一连串的步调,师父跳的舞那么优美,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他一半的功力呢。 我依葫芦画瓢心里想象着师父舞动的节奏还有忘乎所有的心境,随着心底的琵琶调慢慢展袖,舞动步伐轻盈委婉。 跳的很是来劲的我欢喜的转着圈,一手拿着地瓜一手做出指度。 “哈哈哈......” 正在我舞的淋漓尽致时,令我讨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灵感。 我扔掉手中的地瓜,拍了拍手上脏兮兮的泥土,瞪着那个比我高几个头的少年,不是贺昭熹还会是谁? “打扰别人来之不易的心境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你不知道吗?”我愤恨不平的说。 被我脱去华服的他现在只穿了件布衫,依旧不能抵挡那样好看的笑容,浅浅淡淡,清清瑟瑟。 他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桃枝画着一个图形对我说:“你的舞步还算利落,就是拖泥带水很容易让观众失了兴趣。” 他竟然偷偷看我跳舞,被他这样毫不犹豫的评批我又窘又恼,低头便说:“你又不会跳舞,你根本不懂我的想法。” 他浅浅笑了,站了起来,以桃枝为扇慢慢撩开,舞步划开一条美艳的弧度,如仙鹤腾空扑哧一声掠起水面几道光影。 他嘴里哼着我从未听过的歌谣,依稀动听,回味无穷。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金翡翠,为我南飞传我意。 罨画桥边春水,几年花下醉。 别后只知相愧,泪珠难远寄。 罗幕绣帏鸳被,旧欢如梦里。 他的舞步忽而轻柔忽而玄妙,身姿带动着心灵上的快意舞的美妙,手指灵巧多变,整个动作豪不矫揉造作,给人更多的是心底深处的震撼,带有一种属于男女共有的柔情绰态。 他的歌声遏云绕梁,辗转悱恻。 我整个人震撼住愣在了原地,眼里只有歌声中的舞姿。 他的舞姿与师父相映,使我在那妙曼的步调中生生的被折服了,只想留住最后的一个身影。 他一支舞完毕,走到我身边,悉心道:“怎样,看出什么了么?” 第3页 我眨着双眼,仰望着他,万分憋屈:“师父第二代传人,原来是你!” 他不明其意,“什么?” “你跳的那么美,让我一时忘了跳舞之人的性别,那种稍纵即逝的美好残留在人的心底,搁浅不去。” 他无声的摇了摇头,“你似乎还没有看懂我的舞,此舞名《鸳鸯戏水》乃武明皇后娄昭君所创,步调不冗长,轻巧伶俐神形兼具,需要两只手同时变换,动作上要把握住每一个难点突破它才能达到忘乎所以的境界。” 他说的那么复杂,我理解能力有限,没有听懂白费他精心指导。在我拉耸着脑袋闷声不吭的低下头时,他伸出温暖的手指就那么轻轻的抚着我头顶的发丝,一遍一遍耐心的抚摸着,将我垂丧的心慢慢抚平,暖遍整个心房。 我跟他一同站在草原的山坡上,飞花点翠,层林尽染。一望无垠的春意尽收眼底,我头发高高束起随意轻摆,露出白皙粉嫩的脸颊,我俩都穿了一件白色布衫,就像两小无猜的玩伴一样。 他垂下眼睛看着我,唇角浅笑,“你为什么要学舞蹈?” 我不敢说师父曾经的身份,左思右想随即道:“我想成为皇宫里地位最高的伶人,能拿到很多赏赐,看见仙境一样的宫殿。之后我和师父就可以游山玩水,云游四海了。” “只是这样?” “其实......也不完全是啦。我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我见到很多跟我一样地位卑微的伶人,她们为了生活在戏班子里献舞不得不跳那些伤风败俗破坏了美感与内涵的舞蹈,全是为了哗众取宠,只能说我们北齐的伶人完全没有地位,我亲眼目睹一个十岁的女孩在舞台上欢快的跳舞,下了台竟被一个戏班主**了,她说热爱舞蹈却做不了伶人,为了娘亲最后将自己葬送了,所以我想进宫成为最高的伶人,让北齐成为一个凤舞归来的国家。” 贺昭熹静静的听着我的叙说,一只手指恶意拧了拧我的鼻子,指间清冷的气息传入我的鼻中,我缩了缩脖子。 他笑道,目光莹润:“你话多了。唯独成为伶人是无法推动辄轮的,想要成为皇宫最高的伶人没有几十年的苦练也是不够格的,最重要的是,最高的伶人可是要一辈子陪在皇帝身边形影不离的。” 我惊讶一声识趣道:“那我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可不想被关在那个皇帝身边。” 他抵在唇边轻轻笑着,怎么笑都觉得很好看,弯弯的睫毛漆黑幽长,斜长的眼睛微眯动人,唇红齿白,俊美优雅。 “贺昭熹,你家有我们这里这么美吗?” “恩,这个怎么说呢,总之我比较喜欢这里的空气。” “真的吗?”听到这句话我很是欣喜。 他看向山坡下那被云烟滚绕的房屋,将手负在身后,低头看着我指向遥远的天际道:“我的家在邺城最阴冷的地方,院里有一颗百年杏花树,春天都会开满娇羞的花朵,非常的美丽,屋内五彩斑斓的壁画,金光绚丽照得满屋通亮。” 山水如画,层峦耸翠。 我不禁开始幻想他描述的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应该是琼楼水榭,百鸟争鸣的金碧辉煌的大院子。里面一定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宝,飞禽走兽,第一次见到他,他身上的衣服那么华贵,随身佩戴的挂饰那么闪耀,他举手投足间尽显清贵之姿,高雅之色。 他必定来自邺城最有声望的世代家族。 “能想象到我住在哪儿吗?”他弯下眉眼,若有所思的问。 “想不出来,不过我好想见一眼啊,那是个怎样的地方。”我有些羡慕他能住在那样神往的地方,有点阴冷的话生个暖炉应该就可以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稳,气势占上风如稳操胜券。他就那样一边看着广阔的草原一边斜眼笑看我,那眼神隐隐暗藏着玄机令我心底忌惮七分却又不敢迎上去。 只要那个什么少笙的找到他,贺昭熹就会离开这里。那时,他回了家还会记得我吗? ☆、第 三 舞 自怀朔镇上买米粮时,街头巷尾都在传着近日米粮涨价一事,舆论者所言全是文宣帝为了招兵买马以此掩人耳目才将米粮上调,我买了几斤米粮顺便问了些人便回到了山村,我想了想觉得这种事情告诉师父比较好,师父虽归隐多年,却一心牵挂北齐,。 当我推开木竹阑珊时,发现地上多出几道血痕醒人眼目还有裂开的土壤,我吓得险些晕乎,直觉告诉我这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我顶着突突直跳的青筋丢下米粮往屋里冲去。 “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 推开被砍得破烂的木门时,我恐惧的瞪大双眼。 青衣被血浸湿,倒在血泊中的师父眼睛紧张,全身痉挛吐血,黑衣男人亮出弯刀直插师父的胸膛,一刀一刀摧残着最后的神智,他就那样目光逐渐失了光彩瞪着双目直直的看向我。 “师......父,师父——!” “还我师父!还我师父!“泪水滑落我的眼角打在浓烈的血腥里。 我一时忘了呼吸心智大乱‘啊!”的大吼一声往那个杀死师父的男人身上扑去。 见他挥刀而下,我张口狠毒的咬住他的耳朵,血水进入口中,嘴里充斥着恶心的腥味。 “啊——”男人痛苦的扭曲身子推搡着我,用力捶打着我的背脊,我顾不得其它只想咬死他为师父报仇。 第4页 “还我师父!还我师父!“泪水滑落我的眼角打在浓烈的血腥里,我用尽全力一扯将他的耳朵咬了下来,恶心的吐掉。 他捂着血淋漓的耳朵丑陋狰狞的将我踢倒在地,尖利的刀锋插进我的手臂中,鲜血满眼,我痛的颤着身子收缩着。 “呸——!狗娘的!竟然,竟然咬我的耳朵,不将你剥皮抽筋难消我心头之恨!”他怒目瞪我丑陋极致,我心神无主抱着冰凉颤抖的身体往后退,惊恐的眼中充满了绝望,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他要杀我们,贺昭熹怎样了?院子里的血难不成是他的? “你......不准过来,不准过来!”已经无路可逃了,我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嘶声吼道。 “啊——!” 黑衣人痛苦的声音迫使我睁开眼睛,凌乱的看向他心口的刀剑,眼睛再次惊颤住,他双目狰狞,身子逐渐歪倒在地。 “贺......”顿时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声音卡在了喉咙处。 贺昭熹擦去嘴角的血丝,一脚将他踢开,快步走来拉起我便往门外走,力气大的快要将我手臂扭断了。我忽然想到师父,挣脱开他欲要往屋里跑却被他拦了去,眼泪瞬间滚下心口抽痛不已,我寒声抽泣道:“师父......师父他......” “他死了。”贺昭熹将我揽入怀里,温暖的臂膀成了我最后的浮萍,我只能由此抓住他的衣袖试着相信他,绝不能往下沉沦。 我擦去眼泪推开他,悲戚道:“谁杀的?为什么要杀死他!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了师父我连活下去的法子都没有,师父......” “报仇么?”冰冷的话语自唇缝间溢出,他淡定的看着我道。 身子被风吹得发抖,我震惊不已,“你知道是谁杀的?” “知道,要跟我走吗?”他眼睛比琉璃还要美丽,比鸢尾还要邪佞,只是我却不知这么好看的眼睛其实是藏有剧毒的,只是我中毒太深陷了进去一时没有辨清。 这时,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我眯了眯眼睛就着刺眼的阳光看去,领队的男子,他黑色胡服随风舞动,身后十来个人紧随其后。 男子下了马走到贺昭熹身前屈膝跪地,“主子,我们随着路线追截发现他们已经与北周人马会合逃跑了。” 这样的情景真的很诡异,心里的不安强烈不息,我往后退了退被目光犀利的贺昭熹发现了,将我拉了过去,对着年轻男子道:“少笙,若非是她,我早就失血而死,可要替我好生谢她才是。” 原来他就是少笙啊,真是傲骨倜傥,智勇无双。 汤少笙抬眼看了看我,露出温暖的笑容,“多谢姑娘救了主子,少笙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我全身一抖,像是被烫了似的摆了摆手,随说:“不必了不必了,你还是好好做人吧。” 我缩了缩脖子往后退有些怯场,这时所有人包括贺昭熹被我一语惊住,随之哈哈大笑。我闷声不吭的垂丧着脑袋,只是不想让好端端的人诅咒自己。 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我不太清楚,只能从中获得一些消息。北周与北齐本就是如狼似虎的两个国家,北周皇帝派了一级杀手埋伏在北齐,为的是暗中杀掉文宣帝,可是文宣帝偏偏就不在宫里,这就奇怪了,他不在宫里跑到哪儿了呢。原来文宣帝善于打猎,喜欢骑马猎物便选了好日子与这些骑射手们一起来了怀朔镇最偏远的深林捕猎,之后北周的刺客冲了出来突袭他们,至那文宣帝受伤御马而逃,一时间消失了。 只要能为师父报仇,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只要能为师父报仇,我是不是该知道下真相。 “少笙,今日我们就起程回宫。她叫封九歌,是风师父的徒弟,往后跟随着我,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不准欺负了去。” “少笙明白,少笙会照顾好封姑娘。” 被凉在一边观戏的我越听越模糊,越听越觉得诡异,是我目不识丁还是孤陋寡闻,心底又不得不问上一句,我道:“打扰两位了,不知谁能告诉我,你们是些什么人?” 汤少笙闻之色变,双手朝贺昭熹奉拳转而认真道:“这位便是北齐国主——文宣帝。” 刹那间,我发现天际的云朵又散开了些透着点粉色,阳光穿过云层刺得我一阵晕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扭过看向浅笑的贺昭熹,再看看一群鄙夷我不识君的人马,嘴角抽搐怔怔的问:“文宣帝?高洋?那贺昭熹又是谁?” “是朕的化名。” 他话脱口一出,如沐浴清风。我眼前一黑顺势倒了下去四脚朝天扣在土中,委实被吓得不清。 我捡回来的人竟是个皇帝,还是被我儿时同情不已的那个小皇子,只是他的脸不似传说中的那么奇丑无比啊,反而万般光彩夺目。 原来,那琼楼水榭,百鸟争鸣的金碧辉煌的大院不是别处而是邺城宫殿,原来他所指的那阴冷的地方是邺城的皇宫。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昏倒之前,我无声呐喊着。 ☆、第 四 舞 当我醒来那刻已经身在庄严肃穆的皇宫之中,而我手臂上的伤口也已经上药包扎好了。 这里红墙绿瓦,雕廊玉殿,规模宏大,给人强烈的精神压抑。 师父的死让我沉静在悲伤中数日,隐晦的阳光无法照亮我的居处,我所幻想的奢华皇宫原来这么冷清,如那人所说这是个阴冷的地方。 第5页 我的起居皇帝安排的妥当,不愁吃穿,也不用去镇上挤着买米粮。 少笙告诉我,那个埋伏在村外的杀手是一朝丞相崔暹暗中训练的刀营老七,他的猎物不是师父而是文宣帝高洋。师父那时在酿酒,隐约觉得有人一直往里窥视,正寻去时那名杀手翻院进了草屋,当师父折返回来后,听到屋内有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便冲了进去发现了那名杀手,师父打算逃走却被抓进了屋内,当我从怀朔镇上回来时遂看见那令我胆战心惊的一幕。 回想起师父曾经讲述过崔暹这人。 他十五岁曾为开府咨议因深受神武帝和文襄帝父子器重从一介布衣当上御史中尉升至当朝丞相,我自宫中道听途说得来,这人三番四次对陛下出言无礼提出要与北周议和之事,导致舆论无法达成一致,朝堂之上二人瞪目相视,皆是闹得面红耳赤。 我心里默念着名字,恨意便也多一分。 崔暹,崔暹。你杀高洋不成竟害死无辜之人,枉你两袖清风博学多伦! 过了些时日,汤少笙来了,他一身银色铠甲很是端正严肃。 “封姑娘,我受陛下之命,将你送去初棠阁,今起你将正式成为新选的伶人。”汤少笙将剑放在桌上,对我恭敬的说。 准是我救了高洋一命,汤少笙才会将我当成救命恩人一样对待,这着实委屈他了。 我看向他说:“大人,往后你唤我九歌便好,封姑娘来封姑娘去的,我听着也忸怩。” 他垂下眼睛道:“是,就听......九歌你的。” 我这下舒心多了,对于伶人这事让我立场很危险。我当时对高洋口无遮拦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竟一字不落的都记下了,不但不责罚竟然让我免参初试就进初棠阁,这般利索的手段让我后路难行。 我随问:“大人,成为伶人不是要初选才能进宫吗?我没有参加最高伶人的亲自挑选会不会不合规矩?” “陛下说了,特殊人特殊对待。” 这话说的,什么特殊人特殊对待? 入宫伶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商贾出生,我区区一介平民出生的山村女连初试都免了显然不符合宫规律条。 然而。作为入选的伶人需迁居初棠阁与师父们一起学习舞蹈,第一年需要通过笔试,第二年需要通过答辩,第三年需要通过竞技,由此类推从而选出十位相较优秀的伶人方能留在宫廷,享受月俸与官衔等特殊待遇。 “九歌?九歌?” 汤少笙的声音使我回过神来,我抬眼看去原来已经到了初棠阁。三座楼台紧紧挨着,青砖素瓦的建筑焕然一新,周围林花烂漫,花色鸟声很是赏心悦目。 当我随汤少笙踏进阁门时,三五成群的姑娘们齐刷刷向我们看来,我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疑惑着,心里很是紧张,手心都冒出冷汗了。 见她们个个衣装华丽,娇羞如玉,妆容雅致。再低头看看自己布衫粗陋,素颜苍白毫无美感,顿生觉得自己成了异类较为尴尬的扭头对汤少笙扯出笑说:“这里的姑娘真多,个个都是大美人。” 汤少笙一双墨色的眼睛直视着我,道:“她们都是初选的伶人,教养、礼仪、舞蹈、学术方面都是出类拔萃。不过人美并不能代表舞姿也美,没有实力的人最后还是无法入得宫廷的。” “原是这样。”我佯装晓之以情朝他微微一笑。 这时,一名身着里白外紫宫服的貌美女子自屏风后走出,她面容施粉,灿若春华,所经之处衣香怡人。 她走下台阶盈步而来,对上我的目光先是一滞,转而看向汤少笙又是一惊,随即掩袖轻咳,面露为难道:“我说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呢,原来带了个孩子来了呀。” 汤少笙向她弯腰行礼,淡泊道:“ 这位是封九歌,今入初棠阁,往后还请娘娘多加提携。” 我看向这个女子,原来她就是方月娘,皇宫最高伶人,果真高贵优雅。 “哦?竟不经过我的挑选就直接送来,话说这是谁的意思?”她眼珠子来回瞥了我们一眼,扬唇笑问。 “是谁的意思这不是我等该知道的事,你只需要好好教导这些伶人,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汤少笙对她似乎很冷淡,他没有看她反而朝我说:“九歌,这位便是方月娘方伶人,也是负责最后审核你们的主官。” 师父说伶人在宫中统称为娘娘,我想之甚是谦卑的向方月娘深深一拜,“学生封九歌给娘娘请安。” 方月娘目光扫过我的脸颊,再打量我这一身,抬了抬手点头道:“小小年纪倒是懂得宫中规矩,恩,不错。” 我抿唇微笑,抬起头来。 师父说过,宫中的伶人最忌讳的便是礼仪,你可以没有尊贵的身份,没有光耀的家族,但是你不能没有礼仪。 失了礼仪等于失了风度,那么你这人的品质自然在他人心中会被贬低了去。 我这是以退为进,让她诚然接纳我。 我坐在众多伶人中,左边是中书监安起之独女安画城,右边是丞相崔暹二女崔裳霓,我置于两者之间真是如坐针毡,背脊僵直,神游远外。 安画城比我小一岁,样貌玲珑似是小家碧玉。 崔裳霓比我大一岁,知书达理气若幽兰。 当方月娘讲完一节课后便留了时间让我们自己划分文路,正在我全神贯注学习时,安画城一面执笔记着手抄手臂不停的耸到我的胳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我每写一个字,她就耸我一下,眼睛却从未抬起过学得相当认真。我这边大字没落一笔到是画了很多乱糟糟的墨痕心里也有些恼了,忍了忍继续动笔,她又是不停的耸我,委实气苦,便也不示弱一一回敬给她。 第6页 等她被我耸得连笔都一直抖时,这才扭头瞪我道:“你再破坏本小姐的心情,我就将你扔出去。” 这小鬼真是大言不惭啊! 我回以笑容,沉声道:“春走夏来,最近的苍蝇吵得四处找打。” 她一听,眼睛转了转,立即红着脸颊指着我的鼻梁猛戳,“你这贱民竟然暗中说我是苍蝇!” 我借着力气箍住她的手,她扯了扯怎么也扯不走,急声道:“你这贱民还不拿去你的脏手!” “我为什么要松开,我一松手你岂不是又要戳我鼻梁骨。何况,姐妹们都是初选伶人,因我来自山村,你就要暗中使坏吗?” 她粉嫩的圆脸霎时发青,咬着贝齿反咄道:“你说我使坏,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别污蔑人,像你这样的**根本不配与我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同处一室。” 贱民,贱民,她口口声声的*民令我火冒三丈,侮辱了我的尊严,我原是和气的脸立即沉下,扬起手毫不犹豫的扇了过去。 她吓得用另一只手挡住脸,在我手挥下时,一直默不出声认真翻阅书本的崔裳霓终于平淡的说:“你打了她也是疼了自己的手,为此何必伤了这团和气呢。” 我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侧目视她。 崔裳霓一脸平静,样貌堪称绝美,她写完最后的字将手抄递到我眼前,面露善意,心平气和道:“这是我自己划分的文,可以借你一用,娘娘着重讲的几个要点我已经记在手抄里,你看完可以再还我。” “裳霓真是个善良的姐姐,我好喜欢她啊!” “不愧是丞相之女啊,气质非凡不说竟这般宽容大度。” “那个平民也真是太不识趣了,安画城怎么看也不像使坏的人,定是她自己诬陷人家,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平民就是这样见了凤凰也想脱变,把羽毛扒光了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无视那些议论声盯着眼前黄纸手抄,想到她是崔暹的女儿,又是众人口中的阆苑仙葩,这般肚量让我有点撑不住,便带着我的书本走了出去,回头淡淡看着她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学习是自己分内的事,我想还是我自己钻营较好。” 想我师父,再想我自己,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去。 我不恨崔裳霓,因害死我师父的不是她,可我也不会跟她成为闺友。 ☆、第 五 舞 近来受初棠阁这些贵族小姐们欺压,过得甚是辛苦。 明月高挂,庭院寂寥无声。 我穿着黑色的袍子从头顶裹到脚下将整个人圈得暖暖的坐在皇宫一处雕廊石凳上,就着若隐若现的月华细心看着舞谱。 竹簪随意挽起我乌黑柔顺的长发,皎洁的容颜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我俏丽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盯着舞谱看了许久,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的舞是师父教的,几种步调在这本谱里竟毫无用处,这些奇怪的转变方法让我一时茫然。 在我仔细钻研时,一阵咳嗽声自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去惊讶住。 原是高洋。 他穿着一袭暗色丝质长服,长发松散,发尾结带风姿柔美,神情自若。他身边有名打灯的太监随行,为他照明夜路,看了看我怒声道:“你是哪里来的伶人,陛下来了竟也不知晓。” 高洋朝那太监抬了抬手打住他的话,他静静的看着我,唇边浅笑。 我当场如醍醐灌顶将舞谱撩在一边起身朝他屈膝跪拜,恭敬道:“奴婢,奴婢给陛下请安。”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逐渐笑道:“陛下?自你口中说出怎就那么磨人呢,朕还是想听你唤我一声贺昭熹。” 我低下头盯着不明亮的地面,慢声说:“是奴婢目不识丁不识真龙天子,还请陛下责罚。” 我一口一声陛下,高洋听得很是心烦,遂上前将我拉起手心暖香,他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不满道:“朕认识的封九歌竟然变得这般胆小,连看朕都不敢看了?” 我抬起眼睛,瞳孔漆黑映着他好看的脸孔,执拗着:“以前是小的不好,您就大人大量别为难小的,小的要是知道你是个皇帝当初我才不会救你呢。” 他一怔,“此话怎讲?你是要见死不救?” 我低了低头顶着沉重的脑袋,咬牙道:“遇上陛下是我三生有幸,可遇见陛下也是我三生不幸,若非救你,怎么会失去师父,师父之死也与陛下脱不了任何干系。” 他伸手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视他,他目光清冷,“你是在怪罪朕?” 我眨着眼睛眯了眯,笑着说:“前段时日心中万般埋怨您,而如今我不但不会怪罪陛下反倒要谢陛下。” “为何?”他将我的话意会了去,扬起好看的笑容盯着我的脸道。 我继续说:“若非陛下引荐,我怎会进得了初棠阁,进了初棠阁便有机会成为最高伶人。” “我惜才,不想浪费。”他沉思半刻,又道:“我也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不似大家闺秀揉捏活的朴实。” 什么朴实,那是我与师父过得太穷了,没有钱哪来的华而不实,只能淳朴些凑合着过日子,只是他说的这声‘喜欢’倒是好听的很,我也听的提心吊胆的,随即抖抖声音说:“那个。陛下,请不要暗生对我有了情愫,小的还想多活些时日。” 第7页 高洋被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痴呆样震惊不语,他唇角挪动似是抽搐随后扬声大笑,“你,哈哈哈,你,我就喜欢你这不怕死的精神。” 他掩着袖笑的眼角散开,好看的令月色都自惭形秽,当时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儿时丑陋痴傻的他如今变得这般好看又聪颖? 可是,这话恰恰不敢问出口,毕竟也是人家心口的一道疤,我将它揭开岂不是让他再痛上一回。 我坐回石凳上,抱起舞谱对着笑眯眯的高洋说:“陛下,若是不着急回寝宫就坐这儿与奴婢一起阅览舞谱如何?” 高洋点头屏退身边的侍卫走到我身旁坐下,将舞谱拿了去翻了翻看了几页,便问我:“这些都是长袖舞,你看它作何?” “我......我能说我看不懂么?”此舞我不是很精通,略知一二所以才想到跑去藏书阁向那官吏借来看看,只是层次上复杂瑰丽让我完全不知所云。静谧的夜色下,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在高洋没来之前,我们就这样一直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在高洋来了之后,我们还是这样依依不舍的凝视着。 我摇了摇头很是苦恼。 他温暖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睥睨我一眼盯着书页自说自语道:“何为不耻下问?既然不懂何不来问我,与你,我又怎会不教你呢。” 我嘟囔一声,心里不平,他这大忙人自鸡鸣至昼夜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别说找了,真去找他怕这龙颜还未见着脑袋倒是神速的很骨碌落地了。 高洋知我此时窘迫,便也不笑话。恢复一贯的从容淡雅,修长的手指一一点着谱中的每个变换姿势的动作,声音浅淡夹杂着夜间的气息飘进我的心口,我屏气凝神悉心听着他的话语,将繁杂的地方用毛笔标注,诚然我不耻下问虚心求教,渐渐也了解了一点。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沁人心扉。 他不在意我卑微的身份,与我一起在坐在这暗淡无光的夜下为我指导。 令我甚是感激。 翌日。 初棠阁发生了件大事。 连着文宣帝高洋与神武太后娄昭君都被请来了。 足以见得此事的严重性。 这事的罪魁祸首自然不旦是我一人,连着每天跟我作对的安画城也掺了进去。 当我看舞谱看得热乎时,安画城告诉我说汤少笙找我,于是我放下手中的书去找汤少笙谁知...... “这位小哥,请问汤大人在么?”我来到汤少笙的居处见无人影便问了个值岗的侍卫。 “你说汤将军啊,他昨日就离开邺城去了霍州处理公务去了。” 我郁闷不已,想这安画城定是骗我来的。想到她每天冷眼鄙夷我,我不搭理她,她就不让我安心看书,捉弄我也就算了,还在我席位上放老鼠屎,委实缺德。 当我回到初棠阁打算兴师问罪时便看见安画城将我的舞谱与手抄扒了出来恶狠狠的摔在地上,脚踩不泄恨还要手撕,我气的上前喊道:“安画城不准碰我的东西!” “哎呀,你竟然这么早就返回来了,不过已经晚了!”她气的瞪眼咬牙‘撕’得一声将舞谱撕成两半,紧接着再撕再撕,最后在我诧异的目光下连着手抄也连着撕了! 这时,所有人全都聚集到我们这里,看热闹似得欢呼鼓掌,被吵得无法看书的崔裳霓也不得不皱眉向我们看来。 一片片的纸叶飘得满屋都是,落在我的头顶与地上。 我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寒声喘息着,眼睛阴冷的盯着神采飞扬的安画城。 她抓起地上的纸屑怒冲冲的扔我脸上,嘲讽道:“贱民,怎样?怕了吧!这里几十人全是我们一个家族的,你若是有点自知自明早点滚,我们大可不会这样兴师动众的对付你,你走还是不走?” 我将心底的那股气挤出,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逐渐敛住笑声目光冷厉的直视她一字一句道:“安画城,你太欺人了!” 话音刚落我冲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扯着她精致的发髻,将她的发簪发饰全都扯下,安画城反手为攻与我殴打在一起。 这时桌子被我们撞到在地,凳子更是不知被踢到哪儿去了。 不知是谁被我们这惨状吓住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啪——!”我扬手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将她发髻都打歪了垂挂着,她发疯似的往我身上扑,又是咬又是扯得,我胳膊被她给咬出血来,她擦去嘴边的血阴狠的用头撞了过来。她一耳光,我再一耳光,我再再几个耳光,我也疯了,我也豁出去了,我们狗咬狗似得缠得不可开交,几个伶人上前想要分开我们,我一脚踢上去将她鼻子踢得出血,她痛的直叫却没有放弃的意思,疯狂的与我扭打在一起。 不知是谁被我们这血溅满地惨状吓住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你敢打我!贱民!贱民!贱民!!!” 安画城哭着牙齿咬了上来。 崔裳霓见我们打成这样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对着一群吓得目瞪口呆的几十人冷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分开他们!任由他们打下去岂不是打死了!” 那些人一阵恍惚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几十人上前扯也要将我们扯开,不得不说,我打的起劲,打的快活,更想打的她哇哇叫! 虽然中了几招脸上也花了但是没她那么惨就是赢了,安画城已经被我打的鼻青脸肿,嘴巴都淤青了。 第8页 这时一声高音自阁外传来。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第 六 舞 整个初棠阁肃穆冷静。 方月娘坐在檀木椅上阴气甚重的脸盯着我们两个,转而对坐在安乐椅上的太后娄昭君谦恭道:“太后娘娘,是臣妾管教无方,这两个孩子论学识,论舞技自是不差,看在她们尚小的份上还望太后网开一面。” 我跪在地上,神经突突直跳,这个严肃庄重,穿着典雅的妇人就是太后? 如师父所说,是个让人为之胆颤的女人。 娄昭君云髻淡雅,扶手端茶抿了口茶水,将瓷杯放在茶几上,对着一旁默不出声的高洋道:“皇帝说说这事该怎么办?依据皇宫律条,伶人本该恪守本分,这两个尚不知事的伶人竟做出如此伤俗之事,皇帝,总该说句话吧。” 高洋一身明黄龙袍,九旒冕垂挂遮住额发,无上尊贵。 他一脸寒气,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良久,开口道:“母后,他们年纪尚小性格淘气,虽然厮打一团幸得都没有伤着,儿臣看就此小事化了,罚她们二人每日去青香殿扫尘好让她们冷静些时日去去煞气。” “恩,如此也好,那就这样办吧。” 打扫院子这事我没有意见,只要不被赶出宫就行,我想高洋心里定是被火了。我看向哭的梨花带雨的安画城,她妆容狼狈,小巧玲珑的脸蛋一阵青白,胭脂水粉全都被泪水溶解散开了,嘴巴一动哭的好不凄凉。 若非她狗仗人势,怎么变成这样。 性格平稳的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了。 我垂头丧气到的闭上眼睛。 脾气这事也要看人而论。 “安画城,封九歌,你们还不快谢太后娘娘。”方月娘瞪着双眼朝我们道。 我与安画城俯首叩地,感激道:“奴婢知错,多谢太后,多谢陛下开恩!” 待高洋搀扶着太后离开席位,走到我身侧时停了下来,暗中踩了我一脚随之远去,我吃痛的睁圆眼睛鼓起腮帮子,狂吸气。 想来被我气的不轻,又不能将我赶出宫,只能做出让步,放我们一条生路。 可怜我的手都被踩红了。 方月娘摇头叹息,留下一句话:“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愤愤甩袖而去。 我与安画城四目相对,各自扭头不理对方。 “她们可真有能耐竟然将陛下与太后都请了来。” “你不知道,我刚才呀,偷偷看了陛下呢,这样的男人真的好有魅力啊!” 身边的几位伶人围在一处议论纷纷,崔裳霓冷着脸对上那些花痴的姑娘,说着:“陛下岂是你们几个觊觎的,能长宿皇宫已是皇恩浩荡,只有最高的伶人才能陪王伴驾,于此做着白日梦还不如赢了这次比赛。” 我听其中一名吴蓼兰的伶人暗讽道:“我们几个哪能跟姐姐比呢,姐姐可是丞相的掌上明珠,长得这般沉鱼落雁,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话落在姐姐身上一点也都不过,姐姐可是咱们北齐的才女,我们自是比不得。” 我朝她们那边望了去,隐约感觉其中的话意。崔裳霓也不恼怒,很是自若的执笔在宣纸上写字,像个冰雕美人唇角含着冷笑:“人就该相信事实不是么?弱肉强食,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弱肉强食…… 我嘀咕着她的话,心中百感交集。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我每天都要去青香殿抹尘,第一天还见着安画城心不甘情不愿的来打扫,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每当我完成任务回到初棠阁时,安画城早已经坐在位上了,瞧她那一脸傲慢的样子,我都懒得再说了。 这天,我们站在百花齐放的花院里。整齐的站着,身上统一穿着红色的绣衣,光滑舒适。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把红色画扇,精致巧妙。 方月娘举扇似流水轻轻掌开,抬起橙色的袖子嘴里一边数拍子一边舞动身姿,我们学的认真,整个课堂精彩万分。 “一,二,三,转转转。” “三二三,三二四,跳跳跳。” “就这样,在转动身体的过程中,一定要软,就像小鸟一样飞舞,不能过于僵硬,不若便少了份美感了。” 我与崔裳霓站在一行,她持画扇仿若仙女拨动琴弦优美婉转,长河落日与景相得映彰。 我作出一段指度,微微划开空气,随即掌扇跨步舞动,自觉姿势甚好笑着转接另一种动作,在收扇过程中,方月娘突然抓住我的手,“别跳了。” “娘娘?”我一愣不明其意。 “方才那个动作我见你舞的甚是轻巧,只是你急于求成心态不定,那甚是好看的《长吟舞》又被你毁了一遭。” “学生只是想早点学会下面的一段,过于心急了。”我顿时窘迫的两颊如被人刮了一耳光,火辣麻木,心里似冰寒凉。她那番话显是在责备我心浮气躁而不会脚踏实地,在这么多姐妹面前让我一时下不了台阶。 当她们的视线都看过来时,那一双双眼睛充满了诸多不善与嘲弄。 即便是争妍斗艳,粉妆玉砌的庭院。 夏季的风无法驱走我的寒冷,只能感觉到一丝寒意停驻心头以致手心沁出汗来,一口气堵在心里。 方月娘看向我身旁的崔裳霓,对我笑道:“你瞧人家崔裳霓,与你同是伶人。虽是丞相之女却笃信好学毫不打着幌子,她一直持续练着我教授的同一个动作,不似你浮浅不定,你完全可以不用来上我的课。” 第9页 我目光颤动不安,咬着下唇捏紧手指,不吭声。 “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是一时的事。没有耐心,没有潜力,没有刻苦,没有朴实,你还指望自己会有什么?我也知道近日里发生了些事,让你心里平息不去。作为我的学生,在上我的课前,就请摆好你的心态,我不喜欢好高骛远的学生。” 我低下头,万分羞愧,扶手弯腰道:“是学生的不是,娘娘请责罚,只是,只是不要对我失望,学生一时糊涂,学生知错,学生往后不会再这样了,娘娘请宽恕学生这次。” 怕是,第一次在她心里存留的好感早已被毁灭了。 我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这样的气氛改变了我的人生观还是我从没有将她当成师父一样对待,而只是一心当成宫中的伶人。 在民间。我的师父,是风雅霖。 在宫里。我的师父,是方月娘。 我嘲笑自己不识抬举,险些错过这样一个严厉的师父,这样一想,心里也就通畅多了。 她将画扇还给了我回到主导位,衣裳飘舞,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道:“我们再继续方才的一段舞,这次都给我打起精神,调好心态。作为伶人,就是要将最美的舞蹈留给观客,你们不努力,终有被踢出局的那天。” “学生谨记——”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不敢言论。 ☆、第 七 舞 方月娘教了《长吟舞》、《凤凰低谷晚风宿》、《旗开胜芳》三种舞,她姿态妖娆,风情万种。 院中花瓣四处飘零,落在我的肩头,洒在我的鼻尖,清雅气息。 往后的日子便是自己领悟的过程,我将扇子收进袖口打算回居处,方月娘忽然叫住了我。 “娘娘何事?”在她面前我始终虔诚以待,不敢放肆。 方月娘美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你随我来。” “是。”不知她叫我何事?我心里着实惦记着昨日的舞蹈,长袖舞。舞袖流动起伏,舞姿委婉飘逸。若是再屈腿或者折袖时身体一旦脱离平衡便会牵丝攀藤,扭扭捏捏的。 我与她进了殿阁。 殿内。 寂静无声。 一名侍女在我面前放了个蒲团,方月娘示意道:“坐吧。” 我颇为好奇,不知她想说什么,站着不敢坐。 她抬了抬眼,见我这样,道:“坐啊,看着我作何?” “谢,谢谢娘娘。”我心里不安的坐在蒲团上,屁股还没着落就听她说:“起来。” 我迷糊的看着她,就那样愣住。 她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漫不经心道:“别老是看我啊,还不快起来。” 我由此不得不再站起来,听天由命似得等她发落。 “坐下。” 我扶住双手屁股很快着落,她又道:“起来。” 我又就着下蹲的姿势站了起来。 “坐下。” “起来。” “坐下。” “起来。” “坐下。” “起来。” “……” 我脸色越来越难看跟着她的声音做着同样的动作,顿时腿与腰酸的很,好不容易站直的腿一直发抖,我累得额头出汗,“娘娘,你到底想要学生坐着还是起呢?” “话怎么那么多,照着做就是。”她很是不耐烦的翻阅着书,时不时的抬头看我,我是真心不知道她到底搞什么。 “我问你,长袖舞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柔度,屈指,节奏,篇幅......”我答道。 “几乎一字不落了,你的柔度不够柔,屈指不够曲,节奏上鲜明不到位,篇幅更是不修了。往后你就这样天天练习,将你的腰那一团肉减了我想折腰时会更优雅得体,若是一直圈着那团肉舞起来着实像个乡下土包子。”她笑意加深,看向我。 原来,原来她是在私下指导我呀。 我心里一阵暖,走到她身旁扑通跪地,吓得方月娘一震,我可怜巴巴的扯了扯她的裙纱,感动道:“娘娘,娘娘谢谢你,虽然我真的很像个土包子,可是娘娘从来不曾放弃过我。学生,学生真的非常的感谢,娘娘在宫中多年,礼仪舞学举止优雅,是学生有眼不识珠,幸得没有错过这次机会。”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在你身上就像看到儿时的我。” 我眨着眼睛莫名的看着她。 “看看我这一身,锦罗绸缎,贵气十足。再看看你那一身,皱皱巴巴的,土里土气。” “娘娘说的极是。”我嘴角直抽搐。 方月娘揉了揉眉心,朝我招了招手,“下去吧,日后多加练习,必有成才之日。” “是......”我起身朝她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她忽然叫住我,顿了下说:“汤将军近日忙些什么?你与他是何关系?” 我一时没听懂,汤少笙? “回娘娘,汤将军近日去了霍州处理公务,学生与汤将军交情尚浅,并不是很清楚。” 她没有再问,我也就乖乖的遛了。 她怎么会问汤少笙的事情,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当我回到居处时,方要开门,猛地一泼水浇的我一身像只落汤鸡,狼狈的发簪歪在一边,我眼睛一愣嘴巴一扁喷出一口水,冰冷的水令我不禁抖了抖身子。 第10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她那贱样,封九歌,你可别想着进来睡觉,这里没有你的空位了,你还是到别处吧,哼!”安画城将水桶扔在门外,砰的一声迅速将门关上,而我就这样被她们隔绝在外。 屋内的灯火忽然熄灭,一阵漆黑,我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状况,推了推门已经被匣住了。 热情似火的我瞬间被浇的心灰意冷。 鼻子突然一阵酸痛,眼睛也变得酸酸的,我用衣袖抹去一片水渍,转身垂头走了。 一路眼睛红通通的,心里堵得甚慌,一边走一边抽噎,喉咙被骨头卡住似得梗的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对我...... 平民又怎样,师父从来都不会嫌弃我,师父说我是山上最快乐的茶树,朝气蓬勃洋溢着灿灿的华光。 只有师父不会嫌弃我。 想到这儿,我眼泪啪嗒啪嗒的直落,心里万分委屈。 我的师父,我的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好想念他,可是不管怎么去想念,他也无法复活,人死了后尸首便会火化,骨灰随着风飘散,谁知会飘往何处。 当我像个幽魂一样在漆黑的宫廷里飘荡时,狼狈不堪。突然‘砰’的撞上了一个硬绷绷的东西。 我抬头眨着眼睛,顿时抽噎声抑制住。 高洋低头打量我,皱着眉道:“怎么了?哭了?” 我摇了摇头,打算跪地,他一手扶住我,拉着我的手在皇宫中走动。 “为什么哭?受欺负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两人这样静静的走在微凉的夜间,倒觉得有些寂寞。 “那为什么哭?”高洋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发现湿漉漉的,手指颤了颤,便问:“你这一身的水渍怎回事?谁人泼的?” “没有人泼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池子了,所以......所以才弄得一身淋湿。” 见我口齿不清,说话底气不足,他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朕不会怪罪你,只是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去,上回与你动手的那个安画城,朕见她不善,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我不喜欢议论他人是非,即便是她欺负我,我就要跟高洋哭诉让他为我做主么?一个皇帝国事上已经很费心费力了,再为我这小事大动肝火实在小题大做。 “奴婢没有被欺负,忽然想起了师父,倒有些感伤。” 他伸出长袖中的手,对着我温柔的说:“跟朕在后花园走走吧。” 我疑惑的看着他柔美的脸,再看向那双手,心里很是怪异,似是有什么细流自心坎中滑过,惊悸不已。 我颤颤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搭在他白皙的掌心,他顺势握住我的手,与我相视而笑。 “陛下。” 当我为他笑容着迷时,一个轻轻的声音自我们身旁传来。 我心里一慌抽回手,与高洋一并看去。 竟然是崔裳霓! 她走了来,身着鹅黄色羽衣,似仙子下凡令人心动不已,她庄重淑雅屈膝伏地,清扬温婉道:“裳霓给陛下请安。” 高洋看向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展开笑,声音甚是温柔:“可是崔家的二小姐?” “正是,小姐之称到不敢担,陛下唤我裳霓便是。”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唇角荡漾着诱人的笑容 。 “起吧。”高洋伸手将她扶起,随即看着我道:“你先跪安吧,朕要跟崔家的二小姐有话细谈,你下去吧。” 我俯身,心里很不是滋味,比方才被人泼水还要凉,“是,奴婢告退。” ☆、第 八 舞 我最近食不知味,想起高洋对崔裳霓的表情,对她的一举一动,我的心裂开了一样,异样的酸痛腐蚀着整个心。 每当上课对上崔裳霓的眼神,我都会很不舒服,那双眼充满神秘娇柔的气味,到底那天高洋与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这种心思又是怎一回事? 我是因为师父的仇恨而这样还是我担心高洋被崔裳霓吸引,使我无法报仇。 没错,准是这样。 可是,报仇...... 我该怎么去报仇? 打败这些人,打败比我还要优秀的崔裳霓么? 我失了自信。 “啪啪啪啪!”这时,方月娘执扇敲了敲桌椅,放眼看向我们说道:“陛下有令,与七月初七七夕节所有的伶人与承恩殿观焰火,百官大臣将会聚集一堂,普天欢庆。” “啊!可以见到吏部尚书大人了。” “我的梦中翁一定也会出现在那一天。” “好激动啊,在这期间内我要送司州牧大人一个我亲手绣制的香囊。” 七夕节,牛娘织女相会的日子,地上则是有情人倾慕的日子,我该送什么呢? “裳霓,你打算送什么给你的心上人呀?”安画城坐在桌上手里拿着笔杆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闻之不禁看了去。 崔裳霓从宽松的绣袍里摸出一样红色的锦囊,系着通透的紫玉穗,她看着锦囊似在看心仪的情人一样露出娇羞的一面,痴迷地笑道:“我的心上人,这个最适合他了,君子兰。” 君子兰? 我像是竖着耳朵一样,非常仔细的偷听,着实不光彩。 安画城闷声道:“什么君子兰,换做是我心爱的尚司令监大人,最深的爱便是轻轻地一个吻,甜蜜到心田。” 第11页 我顿时做出呕吐状,确实被呕心到了。 安画城眼尖的一下子捕捉到我的表情,羞得满脸潮红道:“你个封九歌,竟然这样羞辱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舒服多了,心平气和的看着她道:“我吃的太饱了,就被呕到了。” 安画城咒骂几句,崔裳霓笑道:“封九歌,你会送什么给你心仪的男子?一年一次的七夕夜,非常的短暂却又无比的浪漫。” 我想了想,声音弱了半分:“我,我暂时没有心仪的人,那时再看,再看。” “我看她八成没人喜欢,谁会喜欢一个乡野来的啊,恩?” 我瞪了她一眼,将书举高挡住脸,看见那张脸就是个找打的主儿。 只是,七夕夜么...... 他会喜欢什么呢? 送他礼物的女人那么多,后宫从皇后到嫔妃就有很多人了,再从我们这里面剔除几人,都有那么多了,我是该送还是不送呢? 为了喜迎七夕之夜,我们共同练习各种技艺,吹弹歌舞,有疑问的地方都会去请教方月娘,在这段时间里,我与她们的关系甚是融洽。 在我们认真练习时,一只利箭刺穿几株花瓣射向我们,正在我舞袖扇动时,那只箭非常神奇的向我射来,我吓的张大口,全身无法动弹,直至箭稳当当的插在我的发顶时,挑破我的发带,又穿了过去,插在身后的青木上,发出‘铛铛铛’的震动声。 珠钗滑落,黑发一瞬间解脱发带的束缚散在腰际,我目光无神的看着她们,她们也一脸惊讶的盯着我。 “那个......那个箭是谁射的?”我眨着幽深的眼珠子问。 她们一个个摇头,显然不是她们做的。 “啊,真失败,竟然没有射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着金丝长袖袍,仪容秀丽,嘟着嫣红的嘴巴瞪着水灵的眼睛很是不满的盯着我,“你这伶人竟然躲开我的箭,讨厌!” 我被他给搞混了,不大明白的问:“小屁孩,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只箭险些要人命,你是哪里来的孩子。” 男孩很是惊奇,盯着我散落的长发,摇了摇头,“竟然败给了头发,真是不甘心。” 我的心还在砰砰的乱跳,他竟然不把别人的生命当一回事,真是无法无天。 “你这什么眼神?你不知道我是谁么?”他瞅了瞅我的脸,眨着灵眸,笑着露出酒窝,万般可爱,“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么?” “有名报名,没名报你爹的大名也行,我好去跟你爹娘讨个理教出你这样胡来的小孩。”清风将我的长发吹散在脸上,麻麻痒痒的。 一个宫女追了来,跪在小孩的面前叩首道:“哎呦,我的小王爷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快跟奴婢走吧。” “尚椿,这个女人竟然说不认识我,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找我爹娘评理,你就将我爹娘告诉她吧,反正我没有意见的。”这个孩子的个子与我一样高,就这样笑嘻嘻的对我眨着眼睛非常清秀。 那名尚椿的宫女走了来鄙夷我一眼,扬声说:“ 你这伶人好大的狗胆,竟然如此质问我家主子爹娘的姓氏,你可要听好了,我家主子的爹也就是已逝的文襄帝高澄殿下,我家主子正是安德王高延宗殿下......” 我心里‘咯噔\039;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个小孩的爹是文襄帝高澄?也就是高洋的亲弟弟,与高洋一并争夺皇位的高澄? 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意思啊。 “啊呀,原来是安德王啊,瞧这小脸长得可真是水灵剔透的呢。”安画城走到了小安德王面前,伸手摸了摸他水嫩的脸蛋,嬉笑道。 高延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往后躲了躲,“你是谁,不准碰本王!” 安画城继续调笑着说:“哎哟,我的好王爷,奴婢只是想跟殿下多亲近亲近么,奴婢一直都仰慕着王爷您呢。” “什么,你你你,你仰慕我......” 我怎么看这场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小小高延宗可是前任殿下的子嗣,宫中欺负他的人甚多,介于高洋与高澄手足关心之深,所以当高洋即位时,并没有除去高澄的六个儿子,也许觉得他们尚小并不懂事,也许是他另有安排。 高延宗被安画城那迫切的态度吓得直往后退,突然看到他身后的水池时,想上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只听见高延宗‘阿!’的一声,一时失足‘砰’的坠入池中,水花溅在白瓷砖上。 “啊——王爷!”尚椿吓得想跳下去,可又没有胆量往下跳,她不会划水,顶多赔上自己的命罢了。 “救......救命啊!救...尚椿...唔...”他的身子逐渐往下沉,现在喊侍卫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安画城掩袖突然哭了起来,我顾不得一切往池水里跳了下去,清凉的池水吞噬着我的鼻息,我吐了口气翻入水中抓住那双无力的手臂,将他往怀里拥去。幸得师父教了我划水的技巧活,若不然等太监来时他定是一命呜呼了。 我带着他游上了岸,将高延宗放在干燥的草地上,按了按他的胸口,竟然毫无动静,我有些慌了,身旁的尚椿早就慌乱无助了。 她摇了摇紧闭双目的高延宗哭喊道:“主子,主子醒醒啊,你不醒来,奴婢,怕是无法见到明日的晨曦了,快醒醒啊主子。” 第12页 他的嘴巴发白,全身冰冷湿透,气息不定,若影若现的,定是被水给呛住了。 我让尚椿别乱动他,双手交叠按着他的胸口,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张惨白的嘴巴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当下吻了下去,当双唇贴住他柔软的双唇时,我将口中的气流全都渡给他,不让任何气息溜出来,我一边按着他的胸口一边为他渡气。 这就是间接呼吸吧。 想我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献吻的对象竟然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一丝罪恶感油然而生,果然渡气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身旁传来一阵一阵的惊嘘声,定是被我给吓住了,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我屏住呼吸,将他的下巴抬了抬,对着那可爱的嘴巴再次吻下去时,他猛然睁开眼睛,当我嘴巴硬冰冰压在他唇上时,他漆黑的瞳孔逐渐瞪大,煞白可爱的脸上逐渐泛起一层红晕。 我们彼此对视着,如此近的距离,鼻息间的呼吸渐渐紊乱。 不知谁人吼了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立即从他唇上抬起,吐了吐几口气,咽下一口水看向面瘫的高洋,心更是受不了刺激似得一阵抽痛。 高洋踱步而来,宽松的袖子搭在我的手臂上,顺势将我拉了起来,打量我这狼狈的一身。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再看向躺在草地上的高延宗,语气微怒:“朕方才听人来报这里出了事,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一回事?” 我垂下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叙道,我不说,高延宗就会说,他一说事情就闹大了,指不定安画城还要受牢狱之灾,于是我将事情简洁的说了出来,并非我愿对高延宗下手,我也是逼不得已,性命攸关之事真的怠慢不得,罪恶感会一直折磨着你。 “安画城,你好大的担子,竟然对安德王无礼!” ☆、第 九 舞 安画城跪地哭喊求饶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见安德王长得如此灵秀才会想到摸上几把,陛下饶命,饶命啊!” 高洋冷眼看着她,好看的唇形上扬显得很是阴冷。 “来人,初棠阁初选伶人安画城胆大妄为,目中无人,将她从初棠竞选谱上剔除收押大牢!” 安画城跪着的身子狠狠的一震,惊慌失措的抬头,颤抖着声音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饶了奴婢吧——” 她哭的甚是凄凉。 唯有做错事后才知事情的重大,才知自己触犯了天子。 我站立在人群中,打量身旁的人儿,尚椿给他披上一件长袍,擦拭着他头上的水珠。仔细看,高延宗长得真似个莲花下的童子粉雕玉琢灵秀无比讨人喜爱。 虽不是高洋亲子,却是众多王爷中最受宠的。 他幽深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极了羽翼,眼珠子比琉璃还是明亮透澈。 这样的小儿,我怎么会下的了手的,心里又是一阵恶寒。 “陛下。”一直沉默的崔裳霓走到泣不成声的安画城身边,跪地扶手优雅婉丽,她启唇轻声道:“陛下,安画城甚是喜欢安德王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安德王如此讨人欢喜,若是奴婢怕是也难抵挡,她是出自一颗仰慕的心才会如此大胆,还请陛下宽恕她年幼无知犯下的罪行,奴婢恳求您。” “崔裳霓......”安画城揶揄着声音,歉疚的目光搀着零星的水光。 夏季的风,清凉飒爽。 崔裳霓与安画城真是姐妹情深,这段辛苦的时日,竟让我快忘了她可是崔暹的女儿,可恨我现在还只是一介入选伶人,连那崔暹长什么样都不知。 师父,你说你厌倦处处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廷,你却不知九歌在重蹈你的覆辙,在这宫廷之中逐渐被腐蚀,弱肉强食,弱肉强食,原来是这层意思。 师父,若是你还活着,还活着该多好。 我不会原谅安画城所做的一切,并不能怪我小肚鸡肠撑不了船,恰恰是她不知好歹做事不动脑子。 我打算冷眼旁观下去,看高洋会不会被崔裳霓这般有条有理的说词给说服,偏偏听见小高延宗开口说:“陛下,延宗并无大碍,只是不小心落了水,幸得这位伶人及时搭救。这位安伶人,举止轻浮了些,延宗觉得赏她几个板子让她往后惦记着就不敢再犯了。” 安画城一听吃板子,吓得整个人抽的更厉害。 高洋微微颔首,觉得有理,便道:“安画城以下犯上,杖其二十板,还不快速速领赏去。” 安画城擦了擦眼泪,扣了扣头,声音有些嘶哑,“奴婢......奴婢谢陛下隆恩。” 待侍卫将安画城押走后,高洋走到高延宗面前,将他娇小的身子抱在怀里,笑了笑宠溺道:“小延宗可消气了?” “延宗谢过皇叔。”高延宗敞开笑容,晶莹闪耀。他扭头看了看我,不知怎的总感觉他的脸颊透着点粉色,或许是我看错了,他揪着墨似得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正当我开口时,高洋抢先说了去,“她叫封九歌。” “啊......原来,你就是与那个安画城打架的伶人——封九歌。”他眨着眼珠子盯着我,露出秀美的笑脸,“我一直想见你。” 听到这话被惊愣住的不止我一人,高洋也有些讶异。 我小心翼翼的问:“奴婢与安德王应该是平生第一次见面吧。” 第13页 “恩。可是,我有听见宫女们议论初棠阁的幸事,对你万分钦佩。你不甘示弱,一腔热血与安画城浴血奋战,如此美景我都写在了杜撰里,一直以来就想见见那个能将皇叔与太后都能请过去的伶人是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不知他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我困窘道:“安德王抬举奴婢了。” 他披着一头墨黑的长发,两侧耳迹处以红绳束了两缕发丝,稚嫩的脸犹如芙菊绽放着异样光彩。 哎,终是个孩子。 “皇叔,往后我可以来初棠阁找九歌玩么?我好喜欢这个伶人,你能不能将她赏给我。”高延宗撒娇的扯了扯他的衣服,笑的酒窝甜美无比。 我眼皮直跳,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他要我,好恐怖。 高洋闻此沉下脸来,声音生冷道:“不可以。” “皇叔,皇叔,将她赐给我么,我好喜欢她,况且她救了我一命,延宗心里感激,好不好皇叔。” 高洋依旧屹立不动,敛了笑容,道:“不可以,你再放肆,皇叔可要责罚了。” 他委屈的撅了撅嘴,很不畅欢,苦闷极致趴在高洋肩上态度柔顺。 “你也是,往后要知分寸。”高洋冷着脸对我说,阳光照的他的脸分明清朗,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暗自提醒我。 不知他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一直以来,我怎会不知分寸呢,他这不大好看的神色似乎在引诱我往下猜测。 最大胆的猜测便是,他在吃醋? 也不大可能,一个皇帝要什么没有,怎么会跟自己的侄子挣醋吃,瞧我又多想了。 伶人的生涯真是无常啊,我目送着远去的高洋与高延宗,伸出纤弱可怜的手端详着,思量着,同是一双手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万事蹉跎,不尽天意。 夕阳落,繁星挂满整个天空。 院中风动烟云波动,桃红绿柳轻摆。 我无心休息,想着再过一个月便是笔试,有些心不在焉的。 崔裳霓就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便以表明她的态度,崔家的人必须拉拢朝中大臣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崔裳霓在初棠阁能做的便是与各位大臣之女处理好关系,她照顾这些名门之女时,她们也会服从她的指令,如此人际也就笼络回来了。 师父虽然离开了我,却始终让我感受到他的存在,比如我与心在交流时,就像与师父在谈吐,每件事全都迎刃而解。 悠扬的琵琶曲穿过漆黑的月夜,宛转悠扬,飘进我的耳中。 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了,弹奏这曲子的主人难道是...... 我寻音而去,穿过假山石盘,见亭子里坐着三人。 一人犹抱琵琶,清雅拨弦,优美动听。 一人静心听曲,轻轻吟唱。 一人婆娑起舞,舞姿若蝶。 心欢呼跳跃之中已是无法言喻,我快步往亭子那方跑去。这曲子,没错,世上只有一人能弹出这首曲子,只有他,只有他,心里又酸又涩,充斥着。我跑到怀抱琵琶的男子面前,激动道:“师父!师......” 咦? 盯着眼前这个青衣男子,我恍惚住,脸刷的白了,慌慌张张的俯首行礼:“奴婢,奴婢给陛下请安。” 什么呀,怎么会是高洋?他什么时候学的师父的这首《长盛歌齐》。 高洋停下手中的弦乐,抬眸温和道:“这么晚了,怎会到此?” “奴婢在院中散步,闻琵琶声寻了来,扰了陛下的雅致,奴婢该死。” “朕今夜突有雅致,便招来方月娘与崔裳霓来此听曲,你来了便也坐吧。” 方月娘与崔裳霓?我都忘了这里还有另两人个人,当转身看去时,崔裳霓露出娇柔的笑容朝我颔首,我亦是回礼。 我朝方月娘则是叩拜,“娘娘。” 她看着我,语气微怒却也不重,“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无礼,好在陛下原谅了你,换做是我定是不饶。” “娘娘说的极是,学生知错。”我诚心悔过。 高洋笑着说:“方月娘,你是她俩的师父,几个月的受教想来两人长进不少,今日朕便出题,你们之中谁要是跳的令朕与最高伶人满意,朕便送她一件紫灵玉镯。” 崔裳霓与我对视,温婉道:“谢陛下隆恩。” 我还没想过与她比赛,想要推脱的,她都赞成了,我自然不敢扫兴,只是我舞姿到底怎样,还真不清楚。 “臣妾觉得此法甚好,有花有月有君有舞有美二人,意境深远。”方月娘拂袖朝高洋谦卑道。 “朕也是这么想的,那朕便出题了。题目是《采莲乌夜啼》,谁先来?” 我沉思不语,崔裳霓遂上前,“陛下,奴婢先吧。” 高洋点头,神色清雅柔和。 崔裳霓随之舞动身子,挪动步伐轻盈缓步,柳腰青曼,风华无限。 我看着她的舞步,优雅得体,轻盈飘渺,如同采莲被人撷起爱抚温柔,柔光浮沉,颠覆天地,动作流畅惊绝,她唇角含笑,迷醉人的视线。 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 她闭上眼睛,屈膝道:“奴婢献丑了。” “此舞真是超凡脱俗,让人忘乎所以了,方月娘,你觉得怎样?”高洋问道 “陛下所言恰恰是臣妾所想的。” 第14页 “哈哈哈,恩,封九歌,该你了。”高洋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很贴切,就像浮光一样在我心底跳跃。 “是。” 我一边想着这个《采莲乌夜啼》一边理会其中层意。 蕊宫阆苑。 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 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 柳腰轻,莺舌啭。 逍遥烟浪谁羁绊。 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 却驾彩鸾,芙蓉斜盼。 愿年年,陪此宴。 我在心底默默的哼唱着,如此悲凄的诗歌,使我失了笑容,面色凄婉,我展袖慢慢折腰,轻轻踮起脚尖逐渐旋转,似是狂风吞噬着黑夜,震惊他人视线,细指如流水滑过沾上寒露,翩舞广袖姿势卓美,却甚感凄婉。 乌夜啼,乌夜啼。 长歌落日,盛世悲凄。 明我朝暮,昭昭悠扬。 我想起师父的曲子,舞动悲凉凄怆的节奏,不似惊鸿略起,恰似挣扎呜咽的雅雀。 我最后以缓慢收袖来结束这个舞蹈,顿时心里如染开的墨汁,悲伤犹在。 屈膝拂袖,“陛下,奴婢献丑了。” 高洋看着我,一丝忧伤浮现在他的脸上,我压抑住伤心的心态,看着他。 方月娘则一脸惊讶的打量我。 崔裳霓则是眉头微皱,低抿着双唇。 高洋打破诡异的气氛,轻声道:“方月娘,由你来定夺吧,谁更有资格得到紫灵玉镯呢?” 方月娘看着我们,微笑道:“陛下,崔裳霓的舞蹈着实惊艳,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的舞术已经到了是炉火纯青的地步。” 高洋静静的听着,赞成的点头。 方月娘继续道:“作为伶人崔裳霓最为优秀,可是......臣妾偏就喜爱上封九歌的舞术。” “为何?你不是说崔裳霓的舞蹈惊艳么?” 我心中浮动,倾听着她的独到见解,值得学习的地方,丝毫不会放过。 “回陛下,舞蹈最高的地方在于灵魂上的升华,臣妾之所以喜欢封九歌的舞术正是因为她的舞能牵引住臣妾的心,就算闭上眼睛还是感触极深。崔裳霓只有惊艳犹存,却无感情融合,所以臣妾觉得封九歌更适合。” 高洋点头笑了,“不愧是最高伶人,初棠阁交给你管朕也就放心了。” “陛下过奖了。”方月娘目光悠悠扫过我们的脸颊,认真道:“作为伶人就是要将最美的舞蹈献给观客,将心灵深处的情感传递给他人。跳舞时,每个人的身姿还有屈指都有差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于精益求精,封九歌生在民间,却有扎实的功底,近来也诚然虚心求教,努力习舞,用灵魂上的舞蹈去感染官客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是我却被她所感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选封九歌的原因。” 一股热流滑过心膛,我与崔裳霓默不作声,深思己过,我很开心,我用我的努力赢得了方月娘的认可,打败了崔裳霓。 高洋将紫灵玉镯赏给了我时,投来赞美的目光。我还是头次看见这么珍贵的玉,将它戴在手上真的很适合,非常透润。 记得崔裳霓那时的神情,不甘心的怨恨传递给了我,输给我很让她不甘心吧,那就这样斗到底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欢迎亲们收藏评论,能看到这里的亲,真的万分感谢~~ ☆、第 十 舞 我与崔裳霓在天子面前比赛之事传入初棠阁伶人的耳中,往后她们看见我手中的玉镯便会忌惮我几分,我发自肺腑的感激高洋,若不是他,这些人定会照旧欺负我去。 过了些时日。 高洋竟然派人给我送来了衣服,还捎了句话,让我七夕节去承恩殿献舞,别人见之眼红嫉妒。 七夕日清晨,天色晴朗,长空如洗。 草木渐渐舞动,夏风袭人。 我穿上高洋送来的衣裳。 做工细密精致,红梅色浮织纹样上衣与淡紫色礼服,舞鸟蝶纹的图样衬的我身姿挺秀,到有骨优美高贵样。 初棠阁。 庭前,七月花飘香,与帘内熏香相互混合,令人几乎疑心忘却前日之苦。 整整一天骚扰不堪,直至傍晚只见伶人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倩影袅袅,百看不厌。 她们看我一身华贵羽衣,纷纷跑来瞅着,“九歌,这衣服真的好漂亮哦,非常适合你呢。” 我笑着回礼,露出优美的唇形:“谢谢夸奖。” 崔裳霓一袭紫色褂裳,气质高傲打量我,“这,就是最高的礼遇吧,若是没有陛下,怕是你也无缘着这一身华衣。” 我浅笑,掩袖垂眼,“我心中万分感谢陛下。” 她朝我高深莫测的笑了,转身离了去。 明媚的阳光照的我的脸微微发热,我抬头看着天,不由泪水滑落眼角,师父,你都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所说的需要面临的战争么? 深宫之中的争斗,往往让人生寒。 “九歌,九歌。” 我立即掩去愁容,笑着迎接唤我人,“啊,是安德王啊,您怎么来了?” 高延宗缠着一身白色珠玉长服,宽松的袖口左右摇摆,他长发散在腰间,两颊边发整洁的绑着,透着玉润的脸颊更加夺目。 他走了来,牵住我的手,可爱的笑道:“九歌,我想跟你玩,所以偷偷骗过尚椿跑来了。” 第15页 “安德王真是顽皮,可是陛下前日捎了话让我早点去承恩殿献舞,怕是不能与您玩耍了,下次如何?” “不要!”他赌气的扯着我的衣袖,将我拉走,“我可以让你早点去,可是你要陪我,我......我早就想跟你一起玩了。” 一路被他拉着,却又不好拒绝这可爱的人儿,我心里很是苦恼,陛下那里还在等我呢。 “小王爷,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他将我拉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林间,已经看不见初棠阁的飞檐壁画。 “来,我给你看个东西。”高延宗从一棵树下挖出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将它递给我道:“这是我娘作为家妓时留下的小折子,尚椿说你们快要比赛了,我想这个一定能帮你。” 他露出娇羞的笑容,眨着灵动眼珠,万分期待。 不会将我拉到这种鬼地方就是让我看这个?还把小折子藏在这种地方,人才...... 我疑惑的看着神秘兮兮的他拆开黑布,里面是一个明黄色的本子,我翻了翻脸上露出意外的惊喜。竟然是北魏的《七百四十一舞》,里面非常详细的描绘了每一种舞需要改善的地方,还有舞者所拥有的舞德,描绘的舞姿精彩的展现在我眼前。 “九歌?你喜欢么?”一直没有得到我的回应的高延宗凑了过来。 “喜欢,九歌谢过王爷。”我对他露出释然的笑容,安德王的母亲为姬妾陈氏,原是北魏广阳王的家妓,高澄战败后,陈氏自缢,高延宗与他的几个兄弟失了父母。可他相对万幸,得到文宣帝的喜爱,为了让他避开手足间的战争便给了他安德王这封号。 高洋登位三年,皇后李祖娥尚未有身孕,太后着急,便为他纳了几个嫔妃。列如裴嫔,她自听说高洋样貌奇丑一心排斥,哪知见了高洋之后才知一切都是谣言,只是她生性傲娇,高洋不喜,便也冷落了去。 皇室高家男子都是俊美之人,而高洋自诞生便被神武帝的嫔妃下了毒,大难不死却毁了容样貌奇丑,宫中无人欢喜他,兄弟姐妹常常欺负他,文襄帝高澄那时也调笑了他几番,而我的师父一直默默与他为伴,教授他舞蹈琵琶,他心智好学坚毅,做什么都如鱼得水,唯有得不到兄弟们的喜爱,师父渐渐发现他脸上的伤疤逐渐脱落,体内的毒素也渐渐消失了,这令所有的人都为之惊颤,只能说他命格尊贵本该受到此等天恩。 这是皇室的秘密,也是我这熟知内情的人不敢道出的事实。 “九歌,你穿这衣服真好看,好像仙子啊。” “呵呵,王爷说笑了,这衣服本就不属于我,是陛下怜惜赐给了奴婢。” 他嘟哝着,“是皇叔送的啊。” 见他这表情,我不禁笑了,他真的太讨人欢喜了,安德王安德王,再适合不过了。 “九歌,你为我跳场舞吧,我想看你跳舞。”高延宗目光闪烁,痴痴的注视着我,灼伤我的脸。 这天都快黑了,高洋那边已经响起悠扬的乐曲,烟花绽放整个星空灿烂生辉。我心里很是焦急,却又收下他母亲的遗物,为他跳次舞本是理当的。 “九歌,你都不愿意为我跳场舞么?我好伤心,好伤心,延宗没有父母,不曾看过母亲的舞姿已是人生一大憾事,此番求着九歌你,你却拭目无睹,没有人疼延宗。”他垂下头,散着发,很是凄凉。 想到他的身世,心里不禁软了下来,我微笑道:“好啦,我跳便是,跳的不好,不要介怀哦。” 他抬头露出皓齿,摇了摇头,“不会不会的。” 我拍了拍手掌,哼着曲调慢慢起舞,烟火绽放响彻耳畔,我舞调轻慢,神情优雅,身上的羽衣似蝶翩然起舞,裙纱滑过脚下的小草,亲吻着地面。 我回味一笑,倾尽芳华,与天地共存,在我周边只有天地与高延宗,我舞的很欢畅,盘起的发髻有些凌乱,却添了一股美感。 轻盈绿腰舞,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高延宗跟着我的舞步一起起舞,他拉着我的手,面对着我,快乐的笑着。我也很开心,能忘乎自我的尽情舞动。 当我们停下舞步时,星辰闪烁,天地寂寥无声,只有我们彼此的喘息声。 “九歌,我好开心啊!” “我也是,好开心啊!” 忽然看了看这天色,心里咚的直撞,,想到晚上舞会,我的心逐渐发凉大惊失色对他道:“不好了,宴会快结束了,七夕夜陛下吩咐我要去承恩殿的,我怎么会忘了呢。” “不要去,已经晚了,现在都这个时辰了,承恩殿那里早已散席了。” 这么一说,我深长的叹了口气,焦躁不安,高洋定会生气的,原本安排好的献舞人选竟然没有登台定会对我失望。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高延宗咬了咬唇,“没事的,有本王在,皇叔不会降罪于你的。” 我摇了摇头,颓丧的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衣裳里。 “你不要难过,献舞真有那么重要么?与我在一起都比不上舞台一幕?” 不是的,我如此迫切,如此期待今夜,是为了能与崔暹这个人在同一宴席上,为了接近他,我近日费尽心思了却还是输在了这里,输给了天意。 我与高延宗返回承恩殿的路上,他一直担忧的看着我,我也一路对他说笑,心里却很凌乱。 第16页 “封九歌——” 月光下,高洋沉稳的走了过来,身边竟没有带侍从,他看我与高延宗一路形影不离,眼睛阴冷面容清淡。 “奴婢,拜见陛下。” “延宗给皇叔请安。” 高洋冷冽的笑道:“延宗,你与封九歌关系甚好啊,她为了你竟然连皇恩都敢违背。” “皇叔......”高延宗挺直小小的身子,挡在我面前。 “陛下,奴婢惶恐。”我跪在地上沉声道。 “延宗,你先下去,朕有话要与封九歌说。” “皇叔......” “退下。” 高延宗担心的看了来,只得被迫离开。 身体逐渐冰凉,脸上汗津津的,我不敢抬头看他,心里非常紊乱。 “可否告诉朕,为什么你会与延宗在一起?”他俯视着我,声音阴沉冷静。 “安德王带奴婢去玩耍,奴婢一时忘了宴会的时间才......” “为了他,连献舞都不重要了?你师父的仇不再重要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几乎跳出嗓子,“不,不是的,师父的仇重要,怎会不重要。” “可是你却放弃了这次机会,唯一接近崔暹的机会。”他看着天空,吐了口气,“你没有上台,最后让崔裳霓代替你上台献舞,她本就地位尊贵,戏剧性的演出这一幕,人气被推了上去,深受众人喜爱,怕是将来朕的后宫嫔妃当中随时会多出这样一个美人。” “奴婢......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过错。”我叩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的闭上眼睛,“只是,她献舞是陛下容许她这么做的么。” “你不在,只有她能代替你。” 很好,我还能指望什么呢,代替么...... 崔裳霓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浓烈的爱慕,傻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高洋,还有那个君子兰的诱惑。 我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瞄高洋的衣袍,借着银色的月光,捕获住他腰间那个系着通透紫玉穗的香囊,怔了怔,垂下漆长的睫毛,咬了咬唇。 “陛下兴致高雅,不知腰际的那个紫玉穗香囊是哪个美人送的,这么精致圆润。”我暗讽着他,用力咬了咬唇压制住心口的痛楚。 “今夜,是七夕节,你没有忘了吧,这个便是崔裳霓送的,怎么,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非常......好看。” “今夜是七夕,你就没有东西要送朕的?”他咳了咳,负手挺立。 有崔裳霓的香囊,他会喜欢我的鞶革吗?不知他会不会喜欢,我颇为难的开口道:“自是有的。” 高洋眼睛闪了下,面色缓和了些,“恩......是什么?” 我往袖里掏了掏,却发现除了那个本子外什么也没有,我再掏了掏,依旧空荡荡的。我清楚的记得我将鞶革带在身边,怎么会没有了,难道......跳舞时弄丢了。 我面露窘涩,这下好了,没了。我艰难的开口说:“对不起,我把礼物弄丢了......” 高洋摇头嘲笑道:“丢了?何必演的这么认真,你以为朕稀罕你的礼物?区区一个伶人,即便你送了,朕还不想收呢。” “我......”他这句话伤到我的心了,不说白天练舞什么的,晚上还挑灯费时做鞶革,满心的牵挂他,到头来......竟然被他奚落的如此卑微。 心里抽痛的厉害,我贴着地面,痴傻的笑了,不再挣扎。 “奴婢有负皇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看在风霖雅师父的面上,自己去福泽殿领罚吧,下次不会这般好运了。”他抖了抖袖回头看了我一眼,逐渐消失在夜中。 独留我一人,揣着冰冷的心跪在地上。 良久,我抬头看着消失的人影,眨着酸涩的眼珠子,抿了抿唇。 第二日。 初棠阁便传出我封九歌失宠一事,因以下犯上惹得龙颜大怒,被杖责二十板,好不凄惨。 面对这些流言碎语,我已经麻木了,躺在阴冷的房屋,默默的看着梁顶流着眼泪。 回想起在怀朔镇与师父一起度过的时光。 风雅霖摸着我的头,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轻声说:“师父曾经是皇宫的伶人,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罪,伴君如伴虎,时时担心着自己性命。师父不让你习舞,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你真的跟我一样遇到任何事情都很好奇,偏偏去做不能碰触的事。” 我委屈的看着他,“师父......” “九歌,你是不是很想学舞?”他温柔的笑像清风拂过我的心坎,留下几丝清凉。 “是......我想像师父一样,扬起人世间最美的舞蹈。” “那师父便教你,但是长大了不可以进入皇宫,不可以接触有关皇宫的人,必须要一直留在村子里陪伴师父身边。” 我感受着他的话语,点了点头,笑着:“好,九歌答应师父,不会进入皇宫,一直陪着师父。” “乖。”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将我搂进怀里,身上的梅花酒香飘进我的鼻息,我往他怀里钻,很是珍惜的抱着他,这个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无比疼爱的男子。 眼前浮现出师父秀美的样貌,他在对我笑,那笑容充满了无奈与疼惜。 我顿时热泪盈眶,抽搐着被打伤的身子,哭了出来,心底破了个大洞,撕裂般的痛。 “师父......” 我忍着一身伤坐了起来,取出笔墨,将心思写在纸上,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黄色的纸上,染湿了去。 第17页 师父,你在我的身边对不对? 你从来不曾离去过,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师父,你是不是责怪我不听你的话进了宫廷,师父...... 执笔的手颤抖着,已经无法再往下写了,啪嗒一声从指间滑落滚到地上,我趴在桌上抽噎着,一路走来的艰辛,思念师父的心唯独化为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蒙中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很温暖很温暖...... 这觉睡得很长,很深沉。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晚霞时辰。 一双灵动的眼珠子瞅着我,眨了眨,“你醒了,终于醒了。” 我揉了揉眉心,头有些沉重,这才看清眼睛的主人,“小王爷......” “先躺着,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已经让尚椿给你上过药了,你还疼不?”高延宗撅着嘴巴心疼的问。 我摇了摇头,虚弱的笑了:“不疼了,睡得太久了,有些晕。” 一时之间,有太多心酸事无法倾诉,我皱了眉头强压着心头的悲凉。 玉琢的手指冰凉的滑过我的眉眼,我愣了,转头看着描绘我眉眼的人,“小王爷?” 高延宗轻轻地画着我的眉,“不要皱眉,女人皱眉就不好看了,会长皱纹的哦。” 我一听,扑哧一笑,“哈哈哈,小王爷,关心女孩子可不是这样呵护的。” “啊,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对她呢?” 我摇着头,无奈的笑说:“等你再长大点,就会知道了。” 他白了我一眼,无力的抬眼,可爱极了:“那该是何年何月呢,我好想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九歌了。” “小王爷每次都会说些令我疑惑不解的话,真是人小鬼大呢。”我像宠溺弟弟一样揉着他的头发,将他耳际的几缕发丝勾在手上,他的头发很柔顺,两边红绳绑着的发丝乖巧的亲吻他的脸颊,他肤色白皙透润,被我这样摸着,逐渐泛起浅浅的红晕,似桃花清美。 他抿着嫣红的唇,目光坚毅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我不是小孩子,只是不愿你露出悲伤的眼神,也......不要你为了皇叔哭泣,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 实在无法听一个小孩子胡言乱语,我打住他的话,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调笑道:“小王爷竟爱说笑,我怎么可能会为了陛下而哭泣呢,而且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我吧,那会是多久啊,是三岁?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 “你,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而是不可能。我并没有见过小王爷你,你在宫中,我出生在宫外,我们没有交集不是么?” 他垂下莹丽的睫毛,变得很难过,“是啊,你并没有见过我,我在宫里,你在宫外,就当是我自己瞎想的,不要生我的气。” 我宽慰的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我不会生气的。” 他抬眸,湿漉漉的眼睛那就那样撞进我的瞳孔,似是在传递着什么,只是我读不懂,郁闷不语。 “你,你快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匆促的说完避开我的触摸便跑了出去,留下我一人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个,比较奇怪的孩子啊。 ☆、第 十 一 舞 “封九歌,你是不是不想成为伶人了,你睡了多少天了?”一清早的,方月娘竟如疾风似的这么快就吹到我的居处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有些惊讶她会来此,“娘娘?” 方月娘走了来,伸手掩了掩我的额头,沉思道:“恩?既不发烧也没精神智障,你一直睡着这是为何呢?” 我扯出一抹笑容,朝她行礼,有气无力说:“娘娘,学生近来郁结缠身,提不起劲儿来,很抱歉。” 方月娘瞪了瞪双目,扬起唇怪异的笑着:“是么,提不起劲儿啊,这伤不是好了吗,难不成被几个板子打糊了?”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情绪低落时,也总有那么几次什么事也不想做的时候,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我垂着头,长发散在被褥上,眼睛无神的睁着。 “作为伶人,怎么能这么软弱就被这些给打败了,往后你的人生那么漫长,是不是时时都会在这点事上磕磕碰碰的?” “跟我出去。”身上的被褥突然被人粗暴的掀开,方月娘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扯下床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被她扯了出去,可怜我只穿着一件白服颇为羞涩。 “娘娘......”她将我拉出门外,刺眼的阳光照的我无法睁开,我用手背遮去那层云彩,看着眼前的花草树木,风吹落的各色红叶,有深有浅,铺满整个回廊,宫殿四周香气氤氲。 我恍惚一阵,才觉世间竟如此美好,充满神秘。 “看到了吗,能感受到阳光的热度吗?哪有人一生会风平浪静的呢,要想得到追求的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在于你这个年龄上的孩子都应该知道这薄浅的道理才是,区区挨了几个板子就一振不起,你这是想怎样?” 方月娘将手笼在袖子里,她脸颊圆润,肌肤似水抹上胭脂靓丽无比,及地华裳贴身,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已经过了桃李年华。 她比我经历的多,自然很多事比我看开了许多。 我一时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的,并非那几个板子,而是在于高洋不懂我的心思随便践踏了去。 第18页 “你,给我跑上二十回,跑不完不准吃饭,今天饿坏了你也别想进饭堂。”方月娘严厉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忌惮万分,毛骨悚然。 她叹了口气,笑了笑,“本宫,也该醒醒脑子了,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做,不想吃饭了不是?衣服也别换了,去吧。” 这......这该让我情何以堪? 穿成这样不说,好得在这么宽敞的地方跑二十圈,我真心怀疑她是在鼓励我还是在折磨我。 我在百花盛开的园中狂跑,几天积累下来的懒惰随着运动的开端渐渐消散了,心里的不满与不甘随着运动逐渐爆发出来,原来跑,也是一种发泄,发泄后竟然连着自信与快乐都回来了。这就是方月娘最直切要传达给我的力量。 只有跑,不停的跑,才能冲到末端。 人不可恃才而骄,只有虚怀若谷,不断的汲取才是大学问。 我一路没有停歇过,从开始的郁郁寡欢到现在的心情雀跃,使我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 我可以看到远处教导学生的方月娘向我投来欣慰的目光。 师父,这个方月娘与你教导我的方式完全背道而离,你一向淡雅如风,而她一向严谨肃穆,却对学生宽厚相待。 跑完二十回,吃了四大碗饭,这体力也都补回来了。 我坐在位上,静心听着方月娘授课的内容。 每一个精辟的地方都会记下,俗说脑记不如烂笔头,等什么时候记不住时便拿出来翻翻,加深记忆。 这时安画城耸了耸我的手臂,我微惊看她,她不会又要来上次那招吧? “封九歌。” 她转头偷偷的看着我小声说。 “你又想干嘛?”我小心防着她,看见她像是看瘟神一样。 “你别怕,我屁股还有点疼,你带药了没?” 啥?她比我早几天挨板子的人怎么现在屁股还没好,不会真被打开花了吧。 我如此龌龊的想着,心里有些邪恶,面上依旧不露神色,从桌底摸出冰凉凉的白脂瓶递给了她,她收了后开心的笑着说:“谢谢你,封九歌。” “客气客气。”我正揣测着要不要给呢,她不会拿这东西兴风作浪吧,不过高延宗送来的药还真灵,上了几天屁股也都不疼了,先给她了。 这时,有名侍卫来找方月娘,那名侍卫我觉得面熟,原来是汤少笙的手下,他对方月娘不知说了什么话,只见她吓得慌了神,匆匆忙忙不顾正在听课的我们跑了出去,被门角的钉子划破了衣裙落下一块碎布,身形踉跄,那飞舞的发丝很快消失在门外。 可以看出她心底的焦急与惶恐。 她与汤少笙...... 为什么我这么笨,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时,她问我:你与汤少笙是何关系...... 那时,我就该明白。 我很担心她,一直教导我的娘娘沉着坚定,今日这般惊恐不定,让我很担心。 整个课堂变得冷清,学生们各自看着手中的书,崔裳霓与安画城都在画舞浓墨,我凝了凝神放下书走了出去。 当我来到汤少笙的居处时,门外站着一群侍卫还有宫女,这样的气场定是高洋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气氛这么僵硬。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前,在台阶一处看见失魂落魄的方月娘,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风吹不倒,衣衫飘起。 身体微颤,手指交叠在一起颤抖着,她面无血色,目光痴呆。 我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将自己的手覆在她冰冷出汗的手背上,轻声说:“娘娘,你在害怕呢,手都冒冷汗了还一直颤抖着。没想到,娘娘竟也会害怕。” 她被我的声音吸引了去,终于抬头看向我,“九歌......” 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无力的唤我的名字,那样一个坚强不屈的人此刻真的很让我心疼。 我握住她的手,说:“汤大人出了什么事了,陛下来了,娘娘也慌成了这样。” “他受伤了......” “汤将军受伤了,娘娘竟然担心成这样,怎么了?娘娘有什么事瞒着学生么?”我试图问出。 她望向被侍卫包围的地方,忧伤道:“我出生在宦官家族,与汤少笙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母在我们儿时便给我俩定下了婚约,等我十五岁便嫁给汤家做儿媳。神武帝在位时选妃充实后宫,所有的望族之女都必须进宫入选,爹娘被逼无奈只得将我送进了宫。” 方月娘十岁便进了宫,与汤少笙分隔两地,成了宫中之鸟无法与自己喜欢的人见面,她郁郁寡欢身体也大不如前,仅仅十岁便开始以泪洗面。在那样恶劣的皇宫中,她偏偏被先皇看中,陪王侍寝,心中更是垂死挣扎。 她没有被册封,终是一介宫女,先皇突然染病,她这个曾经被他临幸的宫女也就这样被人忘却。 听说皇宫入选伶人,为北齐欢舞繁盛,供人观赏。 她一个宫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想有一天能出宫回到爹娘身边见到心仪之人。 去了初棠阁,从小懂得舞蹈的方月娘无疑入选了,那时的最高伶人也就是我的师父,他告诉方月娘,若是不想成为皇帝的妃子那么就成为最高伶人,虽然同样无法逃离皇宫,毕竟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也能自由出宫。就这样,她听了师父的话,变得勤奋刻苦。别人睡觉时,她苦练,别人吃饭时她画舞谱,她将能空出来的时间全都排满,坚持信念,只为了见到那个她爱慕的少年。 第19页 直到她成为了最高伶人,整整五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最高伶人的痛苦就是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不是成为妃子而是为官臣,不能婚嫁生子,直至终老。 在某一天,十岁的高洋来了初棠阁拜访她,随身带了一名贴身侍卫。 高洋笑道:“方伶人居处如此简陋,要不要换个地方?” 方月娘颔首行礼,笑道:“多谢殿下挂心了,初棠阁草木茂盛,四季如春,清凉怡人,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是吗?”他看了眼侍卫,随即说,“少笙,你觉得初棠阁如何?” 少笙...... 方月娘惊慌失措瞪大眼睛看去,少年眉清目秀,轮廓俊美,岁月磨练令他吐气如兰,“初棠阁空气清新,琼楼殿宇别具一格。” 那侍卫向她叩首行礼,“汤少笙见过方伶人。” 方月娘不知所措在他抬头那刻已然震惊不已化为泪水祭奠那失去的五年时光。 此事,高洋亦是知晓,不若也不会带他去初棠阁。汤少笙武功不凡,很快升上了都尉,他的职责在于保护高洋。 想到他们那样重逢,真是让人叹息不已。 他等了她五年,最后决定进宫陪她,即便不能在一起,哪怕远远的看着说句话也是件幸福的事。 “若是,若是他不曾出现,不进皇宫来找我,我真的很难想象现在的方月娘还会活着么......”她将凄美的脸掩埋在手心,声音颤抖着:“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了这么多有关她与汤少笙的故事,我深深的被打动了,这是多么漫长的等待,多么悲凄的一段感情。 你无法来找我,那我便去你的身边。 ——这便是汤少笙唯一给她的答案。 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经历的复杂,经历的痛苦,却只能用这简单的一句话将其述说,将那活在痛苦中的五年画上结局。 方月娘就是这么一个坚定的人,这也是我欣赏喜欢她的一点。 汤少笙回邺城的路上被人谋刺,中了毒箭,危在旦夕。而她只能远远的等着,无法陪在身边。 我长叹一口气,安慰道:“娘娘,汤大人不会有事的,咱们北齐的陆御医医术高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从手掌中抬起脸颊,挂着几滴泪水,沾湿衣裳,“除了等待,我能作何,我们之间只能等待。与从前一样,一起看书时,一起放风筝时,一起看星星时,不是他在等我,就是我在等待他。” “娘娘......”这时,我看见高洋与那一身官袍的陆御医走了出来,两人神色温和,我见之欣喜的对方月娘说:“娘娘,陛下出来了,学生帮您去看看。娘娘不要难过了,趁此还不快擦干眼泪,您可是最高伶人,如此情态学生也会笑话娘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方月娘与汤少笙之间就终究是一段让人叹息的佳话,就像现在的我们很多事不也都在等待吗? 好啦,能看到这章的亲,非常感谢你们~~~ ☆、第 十 二 舞 我壮了壮胆走到他们那里,先向高洋行礼,转而向陆御医行礼。 “你是来探望少笙的?”高洋静幽幽的眼珠子看向我问。 我温和道:“是的,陛下。奴婢听到汤将军中毒受伤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所以来了。” 高洋看着我,似是想要将我望穿,可是我掩饰的甚好,没有给他发觉什么。他点了点头,跨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我,淡淡的问:“你的伤......可愈合了?” “愈合愈合了,这还得多谢安德王,若不是他送来的药,我想未必能这么早就好了。还要多谢陛下的几板子,那几板子真是将我彻底打醒了,君臣之别,不可逾越,何况奴婢只是一介入选伶人,以下犯上着实该打。”我弯起唇角,没心没肺的说着,心里是很埋怨他的吧。 高洋拧了拧眉,刚缓和的面色又浮上一层冰霜。 在宫外,他化名为贺昭熹时,从没有用此情态视我。而今,宫中短短数月竟然变得这么僵化,让我看见他只能越想躲离他。 宫中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我已然知晓。 伴君如伴虎,人吃人的地方,我不吃你他日指不定被你吃掉。 方月娘能将她与汤少笙的故事说给我这个外来人听,足以见得她是很信任我的,这是何等隐秘的事情,这也让我更深切的去了解了她一番。 很多事情,怎么也都抓不住。 就像......我与他。 惦念着前日的板子,心里着实不踏实。 高洋被我气走后,我为花月娘把风,让她与汤少笙短暂的相聚下,我能为她做的怕是只有这个吧。 我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若高洋不是高洋而是贺昭熹,被我在山上救下的纨绔公子,哪怕是这样,我也愿意去将他抢回来。 可是,他偏是北齐的皇帝。 让我始终望而却步。 我是封九歌,只是怀朔镇山下的平民,自小无父无母只有师父一人,而今连师父都没了。 我热爱着广袤的草原,向往着他日能与师父畅游三川五岳,浪迹天涯。 只是,想想我现在的处境,万般不由人呐。 华丽的宫殿处处勾心斗角,龙颜不悦,都有可能脑袋搬家。 真是凄惨。 我将安德王给我的小折子拿出来翻阅,这里面的舞蹈变幻莫测,真要是学精学明了,定能超越师父。 第20页 可是,想到安德王那小心思,我心里开始犯愁了。 这孩子定是被我上次给他深呼吸夺走了第一次亲吻,才会对我着迷的,这宫中比我美丽的女人实在太多,我就一烧饼青菜吃着清淡合口。次说了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将他伤走了是我的不该,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九歌。” 方月娘从屋里走了出来,神情缓和多了,只是还是有些泪痕。 她对我笑了,“他没事了,我也看过了,回初棠阁吧。” 我闷闷的点头瞅着她,一路上,我小声说:“娘娘与汤大人掩饰的甚好,瞧我险些都被你忽悠了,只是能看见娘娘能重新露出笑容我也安心了。” 她看我,突然说:“有些是掩饰不了的,我也正挂心这事呢。九歌,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我看着前方,很随和的应了声:“这是当然的啦,你可是我师父呢。” 也是我师父的徒弟......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想想心里都很激动,我竟然会有师姐,师父在宫里都结交了些什么人也都不告诉我,方月娘与汤少笙的事情他一字不提的,我肯定不清楚了。 哎,师父师父,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抱着这个心,我回到了初棠阁,方月娘也继续认真授课。 安画城最近有变乖,没有气势汹汹的找我吵架。不过呢,脾气倒还是没变,一样的小心眼,我才超出她的桌边范围就开始让我别过三八线,汗颜呐,亏她这脑袋能想出这么低级的玩意儿。 “封九歌,我敬你前次借了药给我,所以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可别得寸进尺超出我的范围,我要跟你分桌。”安画城拿出毛笔,沾了些墨汁在桌边描了描。 如此清晰可爱的黑线条激起我的好感,我拍了拍掌对她竖起手指,夸赞道:“好一个三八线,这三八画得好。” “那是自然的,我自小学画学舞,这点伎俩怎难倒我。不过......”她皱了皱眉,盯着我道:“我怎么感觉你这话有问题啊?” 我眨着水灵无辜的眼睛瞅了瞅,“有吗?你是不是又多心了?” 她撅了撅嘴,细腻光滑的脸蛋犯了层红晕,“或许吧,不过,我俩说好了,前世不记仇,我过去对你不是很好,你也别生我的气,我呢没吃过这等苦,更没跟人打过架,你还算特殊的呢。” 原来我在她心里是特殊的呀,果然特殊人都是找打来的。 “我说这话并不代表我原谅你,所以,你还是一样别惹恼我。”她将书放在桌边遮住这线头,得意的笑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都将它视为我的一生必修课了。 “还有五天,就是第一场参试了,你准备好了吗?” 说这话的是崔裳霓,她看向我,露出妩媚的笑容,淡淡的说:“别出局哦,为了这次比赛你可要多加的努力才是,因为那天的监考官里有我父亲呢。” 我眉头一皱,眯着双眼直视着她,斜斜的勾起唇角,很是优雅道:“是么,这不是很好么,令尊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九歌早就想见识见识下我朝丞相的真面目。” “只怕,我爹不想见你呢。”她垂下眼,折着一只纸鹤,“有些人终究被淘汰,有些人却在垂死挣扎,有些人逾越的太多,越是被人当成眼中钉。” 呵!她这话是在暗示我吗? 很好。 “这就是人生啊,不是么?崔相的二小姐,越这样才越像人生。” “但愿你的人生真如你的名字这般,唱越九歌,逐步登天。” 我与她的视线在浓烈的空气中,就这样直视着,我是为了师父,她是为了谁这般? ☆、第 十 三 舞 我每天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学舞,拥有一颗不曾放弃的心,就像曾经的师父与方月娘。 十三学舞勺,成童舞象,舞蹈轻盈而优美,欢快而洒脱。 我一身白红衬裙,头发以红带慵懒的扎着泄在显瘦的腰间,近日来腰部的肉也减了不少,真是多亏了方月娘。 我敲打着画扇,翩翩起舞,衬裙迭起,像极了欢快的小鸟。 “啪啪啪~” 自远处传来的掌声,激励人心。 我回望,笑道:“小王爷,是你啊。” 高延宗躲在一棵树下,水亮的眼睛盯着我,满怀笑意。 他走了出来,近来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头发也更加长了,像极了莲花童子。 “九歌。”他走到我面前,脸颊绯红,可爱至极。 “你不去大学府上课怎么来这儿啦?” “好多天没见你了,非常想你。”他说着说着,身子很不安的往我身上挂了,我正打算要不要将他抱在怀里呢,可见我与他的身高快要打平了,抱着委实尴尬。 “我也很想你啊,都不来找我玩,我们快要比赛了,不得不忙碌了呢。” “啊,这样啊,那你可要多加努力才是,听皇叔说此次决赛的监考官就有三位,皇后娘娘还有太后娘娘也将会参与此事,足见这次比赛的重大。”高延宗拉着我的手搓了搓,将我的手心搓的热乎乎的,他道:“我给了你勇气还有热气,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我相信你一定能过关的,九歌。” 这白皙无暇的脸庞被粉色的花容取代了,这灵眸水润清澈充满了信心,我深感欣慰轻轻将他抱住靠在他的肩上,柔声说:“谢谢你,我会赢给你看的。” 第21页 他伸出双手将我环住,俏皮的抵了抵我的额头,“好。” 意志上来一发不可收拾,我心血来潮,决定跳场舞献给他,于是松开他起身逐步移动,慢慢放开身姿,窈窕的舞步若惊鸿,这舞是师父教我的,那时我只有九岁,现在跳起来真是怀恋的呢,韵味十足、神形兼备。 高延宗在一边看的入神,翻着跟斗跳到我的身前,拉着我的手一起舞,那两侧的发丝随着洒脱的舞步跳跃着,我俩配合的天衣无缝,快乐中夹带着激动的心情。 师父,九歌一定会赢的! “九歌,你为什么老是爱看天呢?” 我与高延宗坐在树荫下,他靠在我的膝盖上,揪着地上的小草问。 我笑道:“因为,天空很美啊。” “我听椿尚说爱看天空的人心里都是怀揣着秘密,看着天空的时候会很舒畅,不会那么压抑自己。” “椿尚到底都在教你什么,怎么你都知道呢。” “也没什么啦~九歌,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带你出宫哦。”他笑吟吟的说。 我思念师父,想到他在冰冷的坟墓中,我很想念,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心里念念不忘的,不知他在地下过得怎样。 “我想出宫去个地方,你能带我出去吗?” “恩,当然。”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 “你不要谢我,我只想做些能让你开心的事情,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你了。” 我欣慰的再次点头,并没有回绝,却也没有答应。 很多事,只有让时间去证明,我并不知道我的明天是怎样,更无法预知未来短短几年的事情。高延宗,不是因为他还小,而是我真心不想去伤害他,每当他的眼睛看着我时,我都有丝罪恶感。 回头想想,当初他掉进池子里时,我怎么忍心会对他下手的,哎,作孽啊! 夜深,我向方月娘请了一天的月期,与高延宗去了怀朔镇。 当我踏进院子那刻,太多的回忆充斥着我的大脑,隐约能听见师父坐在院子的青石上怀抱琵琶吟唱,动人的嗓音飘荡在整个院中,回响在我的耳畔。 抚摸着已经长满苔藓的青石,还有杂草生更的庭院,我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吸了吸气,强忍下痛彻的心。 破烂的草屋,留有我与他的回忆,这里永远是我与师父的家。 我咬了咬唇,强忍着泪水,跑向屋里。 高延宗也好奇的跟了过来,他走不惯这里不平坦的道路,走起了有点摆动。 打开门。 屋内生满蜘蛛网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土,师父闲情高雅,房屋都是整齐洁净,而今他已不在,这里自然没个人来清理。 烟灰弥漫的空气,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生霉味儿。 地上还有以前师父身上的血迹,我蹲在那滩干涸的血迹旁神情恍惚。 “九歌,这,这就是你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高延宗弹去身上的灰尘看着这破烂的屋子不得不问。 “这是我的家,是我与师父居住的地方,我打出生起就在这里,数月前师父便葬身在这里,他死的很惨很痛苦,而今历历在目一直浮现在我脑海中。”我悠悠的说道,走到师父的房间,那些师父爱喝的酒还在,我拿起一坛梅花酿,将塞子拔掉,仰头就喝了起来,果然喝哪儿的酒都比不上自家师父的酒香。 我擦了擦嘴边的酒水,脸颊有些热,对他笑道:“你要不要来尝尝,我师父酿的酒第一美味。” 他羞着脸摇了摇头,“我不沾酒,喝了就会想睡。” 我叹息,真是个傻孩子。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是我师父教的。” “好。” 我扬起唇,慢慢的哼唱,神思以飘到很远的地方。 春生明月光,寒凝。 杨柳摆细枝,轻抚。 我若来采撷,可等。 莫把光阴弃,弃疗。 悠然琵琶声,空静。 勿相忘,苦作乐。 轻轻付年华,相许示天下。 昨夜伴东风,听乎。 今日杏花开,飘香。 雪梅不争春,茫然。 知我唱越九歌,环游三川五岳。 叮~~~ 叮~~~ 可叹~~~ 再不知路...... 唱着唱着,我的眼泪始终忍不住滑落脸颊,咸哭的眼泪掺进口中淡开了去。 “九歌......”高延宗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近我,他将我拉下,双手将我搂住,他身上飘着清淡的杏花香,香醇可人。 我靠在他肩上,吸了吸鼻子,眨着眼睛道:“别担心,我没事哦,我没事。” 他托起我的脸双手包在掌心,忧伤的眼珠看着我,“你很爱这里的,你的眼睛像湖水包含了太多我没有看过的情感。你,很孤单害怕,是么?没有了你最亲的人,你一直活的很痛苦,可是你却不会将它表现出来,而是一人独自去承受,你,很孤单害怕,是么?” 孤单么,是的。 害怕么,是的。 这个孩子,说了两次这样的话,深深的说进我的心里,撞破最后的理智,是的,我孤单害怕,没有人会理解我,没有人会知道。 我流下眼泪,扯出笑容,窝进他的怀里,轻轻的抱着他,“没有哦,没有的事。” 第22页 “你很想他吧,想你的师父。” “是啊,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会不想,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回来了,这就是人世间的悲哀。” “没有人会知道明天发生什么,所以你更加不清楚明天的命运,就像我的父皇,还有死去的娘,他们全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你别怕,你有我。” 他将我抱得更紧,贴着我的耳朵说:“往后有我,我不会让你这么害怕,我会强大自己,做你的依靠。” 我苦笑不得,声音发闷,“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听到我这话会是什么表情,可以想象,他的目光定比晨曦还要美好。 他的父皇高澄死在高洋之手,我以为这孩子不会去记恨,看来,是我估错了,高洋是给自己找麻烦。 ☆、第 十 四 舞 我来到山上的茶树林中,盛开的茶花铺满整个土地,鲜艳美丽,百怪千奇。 秋日的光清冷柔和。 我走到一个小坟丘前,坟上长满了一色的杂草,没有人帮它打理,我将手中的梅花酿放在坟前,跪在地上以最尊敬的心双手叩拜我这敬爱的师父。 我抬起头,将酒洒在坟前,酒香扑鼻而来,溅起泥土吮吸着甘酿。 “师父,进来可好?”我一边洒酒一边说着。 高延宗站在一旁,小小的身子被光照的直剩下剪影,他轻声问:“这个就是你的师父,风雅霖?” “是啊,他就是我最亲的人,这么些个时日都没有来看他,想必他也惦念着我,瞧他的坟上都开了一些白色菊花呢,真是个调皮的师父。”我目光柔和的看着坟前的墓碑,心里冰冷彻底。 “你的师父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因为是我的过错,才让师父葬送了性命。”我静静的叹息,双手摸着冰冷的泥土,“当师父将是孤儿的我带回村时,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家,给了我亲情。在我寒冷时,师父会费心在灯光下为我做衣裳,在我好奇为什么不能学习时,师父会给我讲故事教我读书认字,在我寂寥伤心时,师父会挑拨琵琶舞弄风姿给我欣赏,那时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他走到我身旁,跪在一边向师父叩头。 “师父说舞蹈并非娱人娱己,而是拥有地理文化的象征,所以对于跳舞的人必须要有修善的恒心,不可成为哗众取宠的对象,我们是伶人不是□□。”我很是冷静的笑说,“这是最大的区别。” 他宁静的眼睛看我,“有时,我真的很难看透你,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再见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挑着他两侧的头发,说:“我何时见过你?” “在...在我与娘逃离皇宫来到怀朔镇时,九歌,你可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在冬天抱着一束梨花躺在奄奄一息的女人身边的小孩,那小孩赤着脚裸跑遍整个怀朔镇最后才找到了一束梨花,他将梨花献给了那女人。”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五岁的我。”他摇了摇头,“可惜,五年了,你却忘了我。” 没想到当初在雪地中哀求我的孩子竟然是他,真是不敢相信,想那时孩子满脸伤痕,头发蓬乱,给人看去真像个乞丐,怎么会是他? 我投去质疑的眼神。 他只是笑,很清淡似梨花。 记得那是我八岁时。 恰巧正逢冬季。 北风严寒,大雪数尺,挤压着草原,一眼望去白雪皑皑的美景。 冬天来了,我与师父的经济也就短缺,冬天不是丰收的季节,对于我和师父这样的人更是没有收成。 我带着师父给我的乐谱去怀朔镇换些钱回来,我们的米粮都快见底了再不想办法可都要饿死了。 我一身素衣单薄的很,畏畏缩缩的蜷着身子跑遍巷子想找个乐器当铺将师父的作曲去当了,这天有些邪门,天下暴雪的缘故很少有店铺开门,我呼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睫毛上浮上一层雪未曾融化。 拥紧较小的身子,我四处寻找。 密布的屋檐上挂着冰针,漫天的飞雪被风吹得四处飞舞,脚下的印子深了又深,今年真是不走运。 “小姐,小姐,可以送我一束梨花吗?就一束梨花。” “哪里来的野孩子,阿生还不快把他拉来,哎呀,真是脏死了!弄脏了我身上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小姐小姐,求求你,求求你送我一束梨花,我娘她非常想看见梨花盛开的样子。” 妇人裹紧披风在管家的陪同下大步走开了。 我看着前方的男孩,有些心疼,他大雪天的为什么要梨花? 怀着好奇的心,我走了过去。 孩子脸上有数道伤痕,皲裂的皮肤生疮冒脓水,头发蓬乱不堪,雪水与泥土黏着头发貌似很久没有洗漱了,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我搓了搓鼻子,捂住鼻孔走过到小孩身前,忍着臭味伸出手问:“你还好吧,我拉你起来吧。” 他弱小的身子陷在雪地中,呆滞的瞳仁失去神采看着我。 我见之心怜,“发生什么事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只是钱的话我就没了。” “姐姐,可以给我一束梨花吗?盛开的梨花。”他幽深的眼睛慢慢的移向我,疲倦的跪在地上。 第23页 我将他拉起来,“别跪着,地上很凉的会生病的。” “谁人送我一束梨花,救救我娘。”他的声音很脆弱,很柔软,似是泄了气一样倒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喃喃细语,“谁能送我一束梨花,谁能...送我一束梨花。” “这个季节梨花不会开的,相距花开的季节还有三个月呢。”我说道,看向躺在角落泥潭中的女人,问:“她是你的娘吗?” 这句话使他身子颤抖了一下,“是我娘,我娘快不行了,谁能送我一束梨花。” 我扶着小孩,走到那个女人身边,拨开她散落的长发,看了看她的脸,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了,嘴唇也泛起白色的冰霜,脸上冰冷的像雪,她身子已经僵硬了,仅存一口气。 我小心的问:“你还好吧。” 女人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你娘......还活着吗?她都不动了。”我不敢打击他,小声试问。 “不,娘只是累了,只是累了,我要为她找到梨花,我要送娘最喜欢的梨花。”他呢喃着,身子不停的颤抖,“可是我跑遍了整个怀朔镇没有找到梨花的颜色,真的找不到了么。” 梨花?我环顾无人的街巷,大雪不停地飘落,打在我的脸上生疼,我叹息不已。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梨花呢? “谁能送我一束梨花救救我的娘,谁能救救娘......” 自小便被爹娘抛弃的我能够体会他的心情,那种痛苦是无法诉说的。 谁有梨花呢?这个暴雪的镇上哪里会有盛开的梨花呢? 梨花...... 脑中闪过一个地方,山上的炎狼山洞里或许有呢,那里面湖光山色四季如春的,怕是能找到一株梨花呢。 我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姐姐帮你去找,你要好好照顾你娘哦,等我回来。” 他眼睛一颤,看着我。 我转身像我所住的山上跑去,一路没有停歇过,累的不行,喘着几口气,喉咙里都生疼,连吞咽唾液都很困难。 我进了山洞,果然找到了一棵盛开的梨花树,树稀花疏,清淡优雅。只是树苗不是很茁壮,但是花儿开的真的很淡雅,在这种季节也能开花真的不可思议。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梨花的香甜气息,扑人肺腑,就似师父酝酿的酒,轻飘飘的。 我将花摘下没有停留就返回去了。 漫天飞雪下的男孩跪在自己娘的身边,依偎在一起,当我抵达那儿时,说不出的感受,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小孩,我找到梨花了,你看,开的很美丽呢。”我将花儿放在他怀里,柔声道。 他看见我手中的花,绽放笑容,脸颊上的伤痕裂开参出一些血,他接过花放在嘴边亲吻,目光闪过一束亮光,那是活下来的希翼吧。 “花,梨花,是梨花。”雪白雪白的梨花,那么纯净,又那么艳丽,将他的脸照的更加发白,他将花放在女人的眼前,轻声唤道:“娘,你看,梨花开了,好美丽啊。” 女人颤了颤睫毛,缓慢的睁开眼睛,柔美的瞳孔盯着那束白色的花朵,逐渐展开笑颜美煞人的双眼,那笑容真的比梨花还要美丽。 “啊,是梨花,是我最爱的梨花,这样我就可以去见你的父皇了。梨花开的真美,孩子,谢谢你......”她一字一句很是漫长地说着,将鼻子贴在梨花的花瓣上,弯起唇角含笑闭上了眼睛。 眼泪自我两颊滑落。 一种情感使我生疼。 小孩轻轻抱着她,用瘦小的身子包住女人冰凉的身体,自言自语道:“娘,我为你找到了梨花,你是不是就会醒来。娘,你想吃什么,不吃饭肚子会很饿的,我想听娘的歌声看娘的舞蹈呢,还没有看过娘惊艳的舞蹈,娘真坏。” 眼泪划开他脏兮兮的脸颊,他依旧笑着对没有呼吸的女人轻语,“娘,你最爱的就是梨花,有人送了束梨花给我,那么是不是代表娘就会醒来,娘只是睡着了对不对?娘不要不说话哦,陪我说说话吧,娘......不行,不可以就这样睡着,不可以哦......” 我走了过去,将他拉起身,“她,她已经死了。” “放手。” 冰冷的口吻使我惊颤住。 “冬季的梨花,传递着苍白死亡的讯息。你走吧,我想陪娘一会。”他瞪着我厉声道:“还不快走!” 我吓了一跳,咽下口水,担忧的看着他,无奈转身离开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离开时,依稀能听见他稚嫩的嗓音对女人的轻声细语。 当晚我在师父怀里抽抽搭搭的流眼泪,师父叹着气调笑道:“若是哪天师父走了,你是不是会哭死过去呢?” 我听了后害怕的抓住他的衣袖,师父只是笑了笑,将我抱起回了屋内。 现在想来,那个雪地里向我伸手哀求着送他一束梨花的孩子,竟然是他?! ☆、第 十 五 舞 “那个孩子...是你?”我诧异的问出来。 “你说呢?” 他的目光不似撒谎,我闭上眼喘了喘气,不行不行,这是怎样的节奏,那个落魄的小乞丐竟然就是他。 高延宗站了起来看着师傅的墓碑轻声道: “当皇叔将我接回皇宫后,我有找你,可是我忘了问你住哪儿,怀朔镇那么大却没有发现你的身影。” 那是当然,被你找到还不死得更惨,那个时候的皇帝还是高欢,东宫与西宫叛乱迟缓,随机待发,就等高欢何时归天。 第24页 高欢是怎样的一个人,师父能逃出那样的地方也是迫不得已。 鼻尖嗅着茶花的香气,我晕乎乎的看他。 想来想去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我微笑道:“相比儿时,你长高了。” 我一说,他身形颤了下,睁着水色的眼睛问:“真的吗?还有呢,除了长高了,还有呢?” 我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这性子嘛与以前一样倒也没变什么,模样嘛倒也比儿时长开许多。 “没了。” “哦......”他垂下头,长发落在草尖上。 做出这番令我心怜的姿态干么呢,无奈起身走过去将他的长发拨开,蹲在他眼前柔声道:“不止长高了,也成长了不少,比以前更加讨人欢喜了。” 他看了看我,最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像只可爱的兔宝宝。 虽然比我小三岁—— 不过—— 这孩子真好骗......不是个做皇帝的材料。 想那心思紧密的高洋怎么会看不出这点来,所以相对他的几个兄弟更加喜爱高延宗,就因为他没有野心。 我在心里暗自叹息,不知是叹息高洋的精湛还有叹息对高延宗的怜爱。 回到皇宫后,便开始备考。 每天熟读舞德,勤练舞术。去方月娘那儿深造,近日过得很是悠闲没有任何人敌对。 安画城似变了个人与我倒是走的越来越近了,每天九歌九歌的唤着,当口头禅了不是? 一见到我就像见到她爹娘似得往我这儿冲锋陷阵,回头问她何事,这才吞吞吐吐的说跳舞时遇到瓶颈了,她那几个自称好闺友的没人帮得了她,看见我就像八爪蜘蛛缠着不放。 我这人有一点不好,受不了这样的待遇,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这样成何体统? “九歌,你帮帮我,参试不过,我爹会打死我的,九歌你帮帮我!” 安画城泪光闪闪嚅嗫着,扯着我的衣袖摆呀摆,我看着我那抖啊抖的衣袖弱不禁风的挂着,随即拍拍凳子,“坐好,别扯了。我就三件衣服宝贵的很。” “扯坏了我陪你十件都不成问题。”她嘻嘻一笑,脸颊有些发红。 我撅了撅嘴,师父说像我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叛逆却不至于无药可救,这话对应的是安画城? 一阵恶寒。 我开口说:“你不懂的都说出来,凡是我知道的不会吝啬的。” “《凤非影》第六个段落,我想不出来怎么跳,你说要是折腰的话会不会太古板了,不折腰直接承接会不会让人一下子稀释不过来,反之我就是夹在这儿。” 我执笔画了画舞谱,《凤非影》——本就是比较柔美的舞蹈,若影若现的角度让人置身其中。 “折腰的话比较头疼,跨不过。直接承转的话也是不行的,比较滑稽。”我一边嘀咕一边画着,脑子里已经有了大体的脉络,弯弯唇角:“不折腰也不承接,直接用弓矢舞的方式去演绎,羽舞太过清浅,盘鼓舞又不适合那样的场景,弓矢舞比较能确切的传递给所有人。” 她听得眼角之抽搐,“九歌,弓矢舞不能穿衣服啊,我爹知道了岂不是气昏了。” 我揉了揉额头,真头疼。 “安画城,弓矢舞可以穿鸟羽兽皮作为桥梁,谁让你不穿衣服了?这种舞就是间接的表达一种情绪上的变化,若影若现的,就似幻灭的凤凰形成的剪影。” “恩,也是,这法子不错。” “瓶颈解开了,你可以走了。” 她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我扭了扭头好奇道:“怎么了?” 安画城眨眨眼,“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话不禁让我竖起汗毛,提防道:“你,你又想干嘛?” “哎呀,你别老是以为我要害你什么的,以前我是很讨厌你啦恨不得将你赶出去,不过也不知怎么的现在越看你越觉得顺心,你能不计前嫌指导我,我很是感激。” 哇,她,她不会被高洋打傻了吧? 竟然说出这样破天荒的话来! “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忧的问,她被打傻了药费会不会要我来承担? “恩?没有啊,我没事。”她将书抱在手里笑着说:“九歌,往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也许你还不能接受我,你且放心,我会让你认可我这个朋友的。” 我吓的手中的笔滑落了,咔的掉在地上。 她俯身想要帮我捡,我立即大声:“别!别!我来,我来,不劳烦你,谢谢。” 这是闹哪出,打的是她屁股,怎么把脑子给打傻了呢?不会是我害的吧。 她羞涩的红着脸看我,“九歌,你真的别怕,我以前不知你的好,现在这么对你,你一定心里介怀,我已经不讨厌你了,这是真的。” “你不是跟崔裳霓一道的么,怎么又想跟我扯上一处了。”我问。 安画城霎时脸颊绯红。 后来全盘供出了,原来他爹安启之手头的官粮不足二十万旦,这里面因素很多,所以吩咐安画城找崔裳霓帮他在崔相面前说个情,放一批粮米让他前往虞山救济,崔裳霓却不留余地直接回绝了,官粮短缺一事传入高洋耳中,安启之被扣减俸禄降为督使派去虞山救灾。 由此,她与崔裳霓的关系变得僵硬了。 第25页 我摇了摇头,叹道:“也用不着这样,你们不是好朋友么?” “她帮过我一回,就上回你也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我把她当过好朋友,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毕竟都是在初棠阁学习的伶人,而且她那么优秀我当时可崇拜她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让我跟她决裂还是怎的。” 我问:“什么话?” “她说,在她的眼里只有荣华富贵没有感情,她是为了最高伶人的位置而来,不是为了跟我交朋友。” 我晓之以情后没有说话,崔裳霓不跟你做朋友,你就开始招惹我?然后崔裳霓又同意跟你做朋友了,你是不是要踹开我? ☆、第 十 六 舞 “安画城,你当我是朋友么?”我将笔纸都放好,笑着问。 “当然啊。” “是么,那往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恩恩,好,往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凡是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拉她坐下,拍拍她的脑袋,真把脑子打傻了不成,“谁要你帮我什么事,好朋友来自真心诚意,并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做事,这跟我找个丫鬟有何区别。” 安画城一听,嘴巴抿了抿,垂下头道:“九歌,现在想来我以前做了好多错事,崔裳霓时不时的会让我帮她做事,送东西给一些官员,还有很多我不能说的事,九歌,你跟她真的不同。” 我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叹了叹气。 崔裳霓不知从哪儿回来,看见我与安画城手握手的,不禁摇了摇头耻笑着。 “这么快就这么要好了?这速度可真是太快了。” 我点头看向她,“是啊,不打不相识嘛,我们也是打出来闹出来的感情。” “呵!” 她坐回位上,将书翻开,我与安画城没有理她继续坐着互相商讨问题,安画城没有再看她,也许她爹的事让她明白崔裳霓是怎样的人。 第一年的参试开始了。 当我们进入大殿时,肃穆的气氛令我心神恍惚,有些怯场。 毕竟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比赛,稍许还是紧张的。 我迅速的看向那些考官,面目陌生,一个坐席是空缺的,不知何种原因。我寻找着那个一朝丞相的身影,不知那个眉间锋利印痕的男人就是他?还是那个一身清袍的男人?找来找去不知崔暹是谁... 我随着众多参试的伶人一同进去,谨慎的看着前方。 宽敞的殿内,六鼎卯炉燃起几缕熏烟,自我们鼻息间撩过。 方月娘与众多考官坐在两侧,太后、皇后还有皇帝坐在白屏帐后面洞悉外面的情形。 贴身总管扬手示意。 伶人全都鞠躬行礼,表情各异很是淡定。 方月娘点头,拿起锣鼓敲响序幕。 “当!当!当!” 她起身,走到总管身前揭榜,只见她将皇榜铺就挥下,大声宣道:“第一场,看题献舞。题为——《杨柳青如水上飘》。” 我们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参试学生上前比赛,《杨柳青如水上飘》这是谁出的题,可真是俏皮的舞技。 崔裳霓自信满满的走上前,欢快的舞动身姿,流芳顾盼,皆是一片寂静。 轮到我时,我朝所有的考官轻轻一拜,便开始进入正题,翩然起舞,笑脸莹润,唇角笑意延绵,我用弓矢舞的方式去跳,显得很是欢跃吸引了不少视线,隐约能看见屏帐后的高洋挑起的唇角,还有那曾经在广袤的草原之上才能看见的神态,熟悉万分令人悸动。 当我看着安画城,冯景之,成韵一个接一个的献舞后,心里的胆怯越来越淡,这就是皇宫啊。 当我们接近下一轮比赛时,全都埋首答题,功底颇深,考到的地方也能完整的表达出来。 师父,你能看见吗? 近等了一个时辰,最后通过此次参试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我们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静静的听着方月娘宣读。 “此次入选通过的伶人有:吴睛、冯景之,杨扇,风如月......安画城...封九歌......杜妙馨。” “以下要宣读的便是此次落选的伶人:成苑君,向玉竹,苗兰,还有——崔裳霓。” 我全身一颤,不可思议的看向方月娘,继而转身看向崔裳霓。 她目光淡淡,唇边一直挂着笑容,好像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我不敢相信的是为什么她会落选? 她不是为了最高伶人而进宫的么?为什么会被踢出局。 我发现自己脑子里有些混乱,一时无法接受崔裳霓落选的消息,并不为此感到高兴相反很是不安。 我看向方月娘,她面色平静,竟也不吃惊,委实奇怪,奇怪。 “落选的伶人按规矩各自收拾行礼出宫吧。”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则令人摸不透。 跟着众多人走出大殿,我对崔裳霓的事想破脑袋怎么也不知原因,她的舞不输任何人,连成天只顾着吃不爱练习的冯景之都能通过,为何给了她一个不过? 我一路想着没注意脚下,被石头拌了去,身子一歪往地上扑去,这样摔下去不摔个鼻青脸肿我的名字就倒着写,我眼睛一闭往前扑去。 一双手迅速带过我的腰将我揽过。 鼻息间飘来清冷的佛手香,我嗅了嗅味道,看着腰间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抬头迎上扶我的那人。 第26页 ...... 天也朦胧,地也朦胧。 眉宇淡雅,目光含笑。 清冷的面孔显得较为沉静,一身墨色官袍衬的他瘦弱晴丝, 他看着我,抿唇温雅道:“姑娘,当心脚下。” 我看了眼脚下的石头,在看了眼环住我腰际的手,脸颊似九月天火烧的滚烫,立即逃离退去,对与我师父年纪相仿的男子这样接触羞赧的直低头。 “多谢,多谢大人。”我扶手见礼,羞愧的闭上眼睛。 一有心事走路就这么个不长眼儿,着实该死。 “无...咳咳咳...无碍...”他手抵着唇边低低的咳嗽,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是压抑的样子。 我疑惑的瞄了他一眼,原来是个病秧子啊,不过介于他拉我了我把,我关切的走去拍拍他的背脊,“好些了吧?” 他身子颤了颤,一边咳嗽一边对微笑,举止尔雅,“已经好些了。” 我吐了口气,对他小声试问:“大人是不是有哮喘病?” 他明眸一闪,随即点头,“是的,偶尔会发作。这是,吓到你了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这种病比较棘手,要是发作起来病者会很痛苦的,你平时都在喝佛手柑吧,不要惊讶,我鼻子比较灵闻到了。” “你的嗅觉是天生的。” “呵呵。”被夸的有些脸红。 他面色温润如玉,说来,身上的官袍非常耀眼,我不懂官级,只知道这样气派的官袍定是个大人物才配穿的,为了感谢他方才帮我,我就多说些知道的,“大人,在佛手柑里加些花茶可以起到缓解的作用,不会这么痛苦,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这法子听来不错。” 我笑着露出白齿,回头看了看殿内,参试的伶人都走的所剩无几了,焦躁道:“咦,怎么都走了呢,那个,大人抱歉了,我该走了,谢谢你刚才扶住我,你记得多喝些花茶,身子要紧,这是我师父曾经教的,我比较忙还有事情,先行一步了。” “你叫什......咳咳咳...”他远远的看着一路狂跑的我,方说出口的话便被阵阵咳嗽声代替,让我这边听的更加模糊了,不管了,先回去问下崔裳霓的事情,对于此事方月娘定是知晓的。 我行事仓促跑向方月娘的殿阁,一进门便唤道:“娘娘!娘娘!崔裳霓那事是怎么回事?” 刚换好衣裳的方月娘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何事这么惊慌,你的脾性怎么没有一丝改变呢?” 我立即跪地行礼,“娘娘,崔裳霓为什么会落选?” 她坐在椅上,抿了口茶,眼皮掀开看着我问:“你怎么关心起她的事了?” “平日里崔裳霓那么优秀也获得娘娘的肯定,这次竟然落选委实让人震惊。”我诚然道来,很是不解,可又想知道原因,天生的好奇心会不会真害死我。 “她从此次参试中落选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为什么?” “你这孩子非得问个一清二楚的对你有何用处?” “娘娘......”我放软声音哀求着。 “罢了,我就告诉你吧,她此次让步为了上位准备的,你也许要问上位上哪个位,不久后宫便会多出一个崔贵妃,陛下看中了崔裳霓趁此除名转入秀女入宫待选,凡是陛下看中的人最后不是个美人就是个贵妃,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方月娘放下茶杯,弹弹衣服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前看着我一脸吃惊的表情,“貌似你不是很开心啊,以你的舞术往后这最高伶人非你莫属了,我也安心了,你这什么神情?” “娘娘...”心口莫名裂开,我低低的唤着她。 “今儿怎么了?” “娘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会为了他娶别人而伤心失落么?”我颤着漆长的睫毛眨着眼睛,忍着即将聚集而成的泪珠,抿紧嘴唇。 “这是自然的,你...”她将我的下巴抬起盯着我的眼睛神情转而惊诧,“你喜欢的人是......” “......”眼泪还是没能忍着溢出眼眶,脸颊泛红,我咬着牙抽噎着。 心口不止是裂开了掺进一种无法诉说的情感,我哭的脸都皱巴巴的,嘴巴一扁泪水来的更是汹涌,他娶谁都好唯独不可以娶崔裳霓...... 方月娘抽出手帕为我擦拭脸上的泪水,怜惜的摸了摸我的脸,“傻孩子,你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你被少笙送进初棠阁时,我就已经起疑心了,陛下怎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这般上心了,以前不怎么跑我这初棠阁的,你一进来,陛下也变得悠闲两三天拜访一次的,原来这里还有不能说的事情。” “是我一厢情愿,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抽抽搭搭的抹了抹一脸的泪水,哭的心都酸了。 “擦擦吧,别哭了,你喜欢的不是别人是北齐的皇帝啊,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崔裳霓成了贵妃以她的姿色定能独霸后宫。皇后李祖娥未有身孕,陛下子嗣不多,想着让崔丞相的女儿上位未来所诞下的皇子也是承接大统的唯一人选,这也是万般不由人的事。” 高洋与崔暹本就水火不容,借机纳了崔裳霓,崔暹更加要对他死心塌地的,即便她有多么的秋波善睐,神光动人,就应了此事,将崔裳霓纳入后宫也是件不吃亏的大喜事,我这般伤心流涕的作态又有谁人知道,先搁在一边吧,高洋就是高洋永远成不了草原上的贺昭熹。 第27页 我对他这才初窦情开,往后他娶妻生子充实后宫娶他十来个美人昭仪的,我岂不是要在酸水窝里活活腐蚀了。 我擦了擦眼泪吸了吸不畅通的鼻子,揶揄着。 “陛下机智多谋,往往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也许是一个好皇帝,但不一定是一个好夫君,对于自己另一半的对象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不是想要成为他枕边的人,只是想这样喜欢着他,并没有抱着其它心思。”我低声说着,愁苦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喜欢的人是与我一并站在高坡上的男子,那个名叫贺昭熹的人。 师父说,感情这事你情我愿,不能强求,只要你不见心中所想的那人,一段时日过后必会忘了初衷的情感。 师父真是个天人,我要面对的问题都被他给点中了,师父在天之灵看到我这样子必然失望透顶,为此我还是打起精神赢得比赛才是首要做的事情。 “还想哭么?我不会笑话你的。”方月娘取来一个蒲团坐在我边上,拍拍我的脑袋调笑,“你看起来比我坚强,我那时听见少笙要娶妻的事情整整哭了好几夜呢,不过最后他没娶成我也宽心了。” “我想好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学起师父的摇头叹息,深沉的应了声。 高洋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至今不曾了解,一头栽进情爱里,何谈‘喜欢’二字呢?我自嘲一番。 ☆、第 十 七 舞 是谁的目光绽放了光彩,让我逐渐沉迷。 崔裳霓离开了初棠阁,而我也就这样失去了一个竞争对手,安画城也成了我的好朋友,每天两人黏在一起。 当我跑到后花园赏花时,安画城摘下一片枫叶,问:“九歌,你有喜欢的人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窘迫的蹲在花丛里,拔了拔杂草,“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我喜欢一位大人,就是参试主考官中的那位上司监令大人,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好失望啊。” 这事情靠缘分。 “九歌,今天陛下在豫园招待所有百官大臣赏花,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想偷偷看眼那位大人。”安画城蹲在一边拔草时不时的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不想听到有关高洋的任何事情,最近耳边偏就都是有关他的事情,皇帝呀皇帝,你有事情能不能别搞得那么隆重。 “九歌,你陪我一起去看嘛。” “不要。” “九歌,拜托你,我真的很喜欢他,九歌,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你就能明白那时怎样的感觉了。” “不要,不想明白。” “......” 半个时辰,安画城像只麻雀在我耳边渣渣不休,我充耳不闻继续干着手头活,将拔好的草放篮子里准备回去。 “九歌,你就不考虑陪我么?”她无精打采的拎着手中的花篮。 我没有理她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 “唉,你把我拉来做什么呢,我又不看那个什么尚司监令。”彻底无语了,刚吃了饭还是被她死求硬求的拉来了。 我与安画城躲在花丛中偷偷看着亭子里的众多大臣,那个上司监令一张国字脸,敦厚的很,是个老实人,我瞧了瞧安画城,“这人长这样,你也吃的下?” “哼,人不可貌相,我又不介意。” “有胆识,佩服。”我眨了眨眼含笑。 亭子里,高洋与一些官袍穿着整洁的大臣赏花品香,因为隔着一段距离看的不是很清楚,亭子里的花儿竞相开放,美艳多姿。 不知是不是我眼睛花了,我怎么看见崔裳霓也在那儿了呢。 揉了揉眼,继续瞄了瞄,岁月是把杀猪刀,瞧瞧其中的一个老臣都这把年纪了还陪着高洋赏风景,高洋真不贴心。 “九歌,你看,尚司监令大人竟然笑了。”安画城像是看到大猩猩耍戏一般睁大了双眼,痴痴的瞅着。 “......” “哎呀,笑的还那么优雅,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 “哎呀,你看他坐姿多么风雅,我感觉我的心都在砰!砰!砰砰砰!”她痴痴的摸了摸脸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 我一脸的黑线,能不能别这么痴呆......你那位大人长得那么粗壮,这啥胃口啊。 “什么人!” 闻声,我恍然大惊,还没行动前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扔飞出去,视线极大的冲突感让我紧缩双目。 “啊——” “砰——” “啊——” “砰——” 我与安画城都重重摔在汉白玉雕砌的亭子阶下,痛的眉头都纠结成一团。 “陛下,奴才抓到两位伶人躲在花丛中偷偷摸摸的,还请陛下发落!”那位侍卫跪地道。 高洋与所有的文武大臣全都看向我们,瞬间成为焦点。 ☆、第 十 八 舞 “你躲在花丛里作何?” 生冷的嗓音回荡在我的耳畔。 额头扣在冰冷的地面上擦得生痛,心口突突直跳,几个月不见的高洋已经变得让我如此害怕,如此陌生,我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禀陛下,奴婢,奴婢采花的,冬季将要来临就看不见这些花花草草了,奴婢爱花,所以才误入这里,奴婢该死,请陛下宽恕!” 第28页 “屡屡犯错,是要朕罚你么?” 我诧然抬头看他,高洋,你为何变得如此生冷,连着说话的声音都不再温柔。 几个月不见他,他俊美的容颜直直的倒映在我的瞳仁中,我心口一阵阵的刺痛,他离我越来越远了,怎么也抓不回来的感觉。 崔裳霓站在众多人之中就那样挑唇看我,那眼神似是看一个一文不值的尘埃,看得我心灰意冷。 “为何不说话?”高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硬朗的轮廓浮上一层朦胧的清影,使我眼眶湿润,他见之手指顿了顿,“你......” “陛下,伶人违反宫规戒律擅自闯入豫园,此罪当诛,还请陛下莫要被她唬弄过去。”崔裳霓走了出来,气质端庄淑雅,红衣锦缎衬显昭华。 安画城跪在地上爬向高洋,拼命叩头,嘴里哀求着:“陛下,陛下,此事不关九歌,是奴婢硬拉着她来的,请陛下责罚奴婢放过九歌!奴婢求你,奴婢求你!” 高延宗焦急的看着我,又看向高洋,方要开口,就被高洋一个冷眼回绝了,“你给我退下。” 他握紧双手,扶手见礼,很是不甘心的退了回去。 我可以理解那是怎样的感觉,真是苦了他了,认识我后从不曾安心过,虽然比我小,但是他却时刻保护我。 “陛下,陛下,不关九歌的事,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安画城叩的额头血迹斑斑。 我被几名侍卫押住,无法动弹,只是微笑道:“安画城,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只是我。” 她瞬间落下泪来,“九歌...” “崔爱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高洋将目光看向一个人,显然我也惊愕的看了过去。 眉宇淡雅,斜眉入鬓,目光含笑的男子微微颔首,“陛下。” 竟然——是他? 莫非,莫非他就是我苦心寻找的崔暹!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 崔暹,这个病怏怏的男子就是他,与师父一样的清瘦,看似弱不禁风的,在官帽裹住了长发的面孔下显得内敛沉稳。 这样的男子真的很难让我想象他就是杀害师父的元凶? “陛下仁厚,国泰民安,心宽与天齐,咳咳咳...臣,臣觉得这位伶人并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关押几日尚可。” “爱卿不愧是一国丞相,听你这番说词甚是有理,不过,这伶人三番五次酿下祸端,若非延宗求情早已死罪难免。”高洋脸色缓和了些,看着他笑道:“爱卿,你觉得此女怎样?” 不知高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问出这么□□裸的话来。 “这位伶人与臣也有一面之缘,她心地善良,如花似月、皓腕凝雪,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崔暹声音顿了下,压抑住咳嗽的欲望,轻笑。 “如花似月、皓腕凝雪...”高洋咀嚼着,突然问:“爱卿莫不是看上她了?” “这...”他将话吞了回去,我知道他现在说话很困难,掩在袖中的手一直紧握着,他在忍受。 “既然如此,朕就将她送给你做偏房如何?” 仿若一道闪电劈下将我全身打麻,惊恐的看着高洋,从喉咙口发出吞咽的声音,全身颤抖的厉害。他笑若春风没有在意我的神情,继续道:“你若不收她做偏房,那朕只好糟蹋这朵开的正美艳的花了。” “皇叔,不要,皇叔,求你......”高延宗惊颤不已,跑了出来跪在高洋脚边。 “延宗,你给朕退下!” “皇叔,皇叔!求求你放了九歌,求求你!延宗求你!” “来人,将安德王送回府禁足一个月,没朕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高洋命令道。 “皇叔不要,皇叔,九歌!九歌——!”随后高延宗被几个人带走了,他焦急痛苦的声音逐渐远去。 而我早已傻在一边了,高洋是要我嫁给一个已经有两个女儿的男人做夫君,一个与我师父相仿的男人做夫君... “爱卿啊,你能养出崔裳霓这样的好女儿,朕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就此将这位伶人送你,你可是不愿?” 高洋,你可真是疯了。撕心裂肺的我恍惚间没了灵魂一样,静静等候着最后的判决。 崔暹面不改色,温吐:“这位姑娘与小女相仿,这......” “怎么,你是不愿?” 在高洋威胁的眼睛下,良久,崔暹颔首扶起双手行礼,“臣,叩谢陛下恩典,一切就听从陛下的。” “这样不是很好嘛,亲上加亲,两全其美啊!” 绚彩烟霞,清晓寒凉的空气中,只有高洋愉悦的欢笑声。 零乱的心早已冰冷透彻,我眼前一阵迷蒙,实则难耐,一头栽倒在地。 往事已如缕如烟,淳淳流动在心底,风情两处,谁知我心? 这次不知又睡了多久,并不想醒来,能一直沉睡下去就好了,就不用面对那么多伤心的事情。 我睁开眼睛那刻,高洋坐在床边看着我,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沿着额头线条往下一直摸着,我倔强的撇过头去躲开他的触摸。 “你在生朕的气对不对?”他收回手轻声说。 我咬住唇角,憋住眼眶的泪水,眨了眨眼睛,佯装淡定。 “朕知道你生气。”他目光灼灼,将我的脸板了回来,“你看着朕,不要躲朕。” 第29页 我睁着双眼瞅着他,有些气愤,有些恨意。 “九歌,我爱你...我爱你...”他俯身依偎在我耳边,呢喃着:“我爱你,我爱你......” 我不敢置信,声音都打颤,“你,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爱我,你若爱我为什么将我送给他!” “因为,这是我策划的计谋,在这个计谋里只有你能完成。” “什么计谋?你想做什么?” “将崔家赶尽杀绝。”他朝我笑,有些阴森,“你不是也一直希望崔暹死吗,这次就帮我去实现他。” 我是为了替师父报仇才会这样,“你为什么要他死?你不是一直看中他的么?” “那是父皇与皇兄非常看中崔暹,可是朕希望他能消失,崔暹消失后,这朝中的政权也就回到朕的手里,到那时就没人能阻拦朕了!” “......” “九歌,我知道这样会委屈你,可是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我能信的除了你与少笙,就没有人值得我去信任了,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他这是以曾经贺昭熹的口吻来请求我,真的好怀念。 这样的高洋让我一时无法反映过来,我认真的问他:“你爱我吗?” “爱,怎会不爱呢,在你救了我后,就已经爱上你了,只是你不知晓,我现在给不了你什么,你一定很失望吧。”他垂下浓密的睫毛,苦涩道。 有他这话就足够了,只要他爱过我,这就足够了。 我怕知道他甜言背后的谎言,微微扬起脸颊,笑着说:“我听你的,只要是你要我去做,我都会去做,包括嫁给崔暹。” 他将我拥入怀里,安抚道:“你放心,只要崔暹一死,我就会将你接回来,往后你只要听我的吩咐就行,委屈你了。” 我依旧微笑,我爱他,为了他哪怕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我也愿意,我爱惜自己,不会糟蹋自己,更不会让崔暹那个病秧子有机会碰到我。 “谢谢你,九歌。” “能告诉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嘛,想起来就气恼,你竟然还要娶崔裳霓。” “呵呵呵,你竟然也会吃醋,朕以为你不会在意的。” “是不想在意的,可惜啊,你一有什么事情,立足于皇宫一角的我不想听到都难。” “想知道为什么?” “呃,为什么?”我迷糊的问。 他弹了弹我的额头,捏住我的脸拉扯着,笑的很诡异,“朕是故意的,哈哈哈。” “......” 感觉又被他给骗了...... 短暂的依偎,真的让我们回到怀朔镇的时光,我与他靠在一起,静静的不说话。 ☆、第 十 九 舞 “九歌, 等你完成任务那时,便是我实现你愿望的时刻。”高洋清晰的面孔被灯光照映的更加醒目, 说不上来是什么神情, 却不是温柔的神色。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要师父复活,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暂时没有愿望, 我想要的始终得不到。 高洋赐婚, 必会轰轰烈烈的进行, 像嫁女儿一样的将我嫁出去,弄得我一肚子的憋屈。 我一身大红喜服,庄雅的坐在床边, 方月娘给我梳妆打扮, 涂抹胭脂水粉,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自觉的感到好笑。 “瞧瞧你,竟然还能笑出来。”方月娘将我耀眼的红色喜服理了理, 瞪了瞪眼。 我毫不忧心, 笑着说:“好歹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吗,娘娘什么时候见过新娘子哭哭啼啼的呢?” 她坐在我身边,瞧着我的脸, 一边摸着一边叹息:“这都嫁人了啊?过得好快也好短暂, 真是舍不得你。” 我盯着那一盏莲花灯,痴痴的眨了眨眼, 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自私了,明知高洋是在利用自己却心甘情愿。 “九歌。” “恩。” “我一直视你如自己的孩子,一直以来对你都比较严厉, 你会怪我吗?” “娘娘对我一直很好,我怎会怪罪您呢?” 她欣慰的点了点头,“能听我一席话么?” “娘娘请讲。” “女人一生只求嫁的如意郎君,美满幸福度过,若是有人将此当做一种报复工具,必会得失很多,不论你走到哪儿都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选择,勇敢的往前走下去。” “是...” 方月娘拿起红色喜帕盯着木讷了的我许久,最终盖住我的发髻遮去我的容颜,再也看不见她忧伤的神态。 她的话如同掀翻的墨汁染湿心房,使我悸动不安。 隔着喜帕,我淡淡的唤道:“娘娘。” “在这。” “九歌不伤他人,从未想过伤害别人,娘娘与九歌相处了也快一年了,从未知晓九歌的故事,希望有一天能重回初棠阁讲述给你听。”想起初棠阁的一草一木,精美壁画,与伶人们一起习舞争吵,心中万般依恋。 “那我等你。”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迎亲的队伍来了,新娘子该上轿了,师父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好生保重。” 我点了点头,眼睛已经泛起一层雾气,湿漉漉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的,掩埋悲伤的心情被她扶上了轿子。 耳畔是鸣乐锣鼓的喜庆声,只因我爱他,就得放弃伶人的身份,嫁给崔暹。 崔暹,崔暹,他其实不叫崔暹,而是叫崔季伦,师父提过:崔暹是神武帝赐予的名,他本叫崔季伦,被神武帝看中了这可用之材一路提拔成就了今日,我与崔季伦也有几回面缘,若是能见着这人,定要替我问个好,他是我这辈子认可的第一个竞争对手。 第30页 浑浑噩噩的与崔季伦拜完天地便被喜娘送回了洞房,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等着夫君的到来。 “新娘子就在这儿等着丞相来,记住了,丞相没来,这喜帕不能自己掀开,得由夫君为你掀开,不然呀就不吉利了。”喜娘乐呵呵的将床上铺好后,笑脸盈盈的说。 我轻轻‘嗯’了一声,“多谢喜娘,我明白了。” “祝三夫人与丞相能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哈哈哈,咱们几个出去吃酒,东西摆好后都出去吧。” 一阵躁动声过后,整个洞房一片寂静,而我的心慌乱不堪,很多的念头盘旋在心底。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崔暹,不,以后改唤崔季伦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喜帕遮住了眼睛,看不见来人只能听其脚步声,有些凌乱、有些沉稳、有些轻慢,随之慢慢靠近。一股酒香搀着佛手的气息袭来,我全身直挺挺的不敢动,喜帕下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动着,泄露了我这后怕羞涩的心。 他不动声色坐在床边,离我很近。 此时,我袖中的双手已经搅在一起了,面上依旧佯装淡定,默不出声。 他坐在我身边,修长的手指刚碰触我的手,我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身子震动了下,将手往袖子里直缩逃离了去。 整个气氛比较迥异。 崔季伦喝了多少酒我不清楚,都说酒后乱性,我甚是担忧。 “你叫...封九歌?”他打破宁静低声问。 “...是。”我小声的答道。 “你很紧张?嫁给我一定让你很压抑吧,为了救你,实则不得已。”他的声音清凉如酒,倒让我不那么惊慌了。 他手再次覆上来包住我的双手,触摸后的双手温暖厚实,“拜过天地就是夫妻,我崔季伦定会好生待你。” 崔暹字季伦,朝中尊称崔暹崔丞相,离了朝他便是崔季伦,这一家之主。 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见,不觉虚假反而像是一个夫君对妻子的承诺,我已经嫁给他了,虽然是为了取他性命,却是真真实实的嫁给这个人了。 一丝懊恼在体内不停歇骚动。 洞房花烛本该及时行乐,可是我俩好像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一个坐着一个起身运动。 我掀开喜帕偷偷瞄了去,深室里点燃着龙凤图案装饰的蜡烛,地上铺着大红地毯,桌上放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百合,莲子,这是要我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么? 转眼一瞧,他同着红色喜服,在屋内转悠了半天,原来是去拿喜秤的,我放下喜帕,等他转身向床边走来,心中惊悚未定等待着。 喜秤慢慢勾着我头上的喜帕穗子慢慢的掀起,我紧张的咬住嫣红的双唇,有些进入主题焦急等待着夫君掀喜帕,等了半天肚子都饿瘪了。 秤杆这才挑到一半,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一声响后,我惊奇的掀开喜帕就看见崔季伦倒在地上,我顾不得新婚那些杂七杂八的习俗,将喜帕扔在一边,蹲下身摇了摇他,焦急的问:“崔季伦,崔季伦,你怎样了?” “药...药...”他含糊其辞,脸色苍白,气息紊乱。 “不会犯病了吧?我说你喝了多少酒啊?” “呼...呼...”他喘着气,双手揪紧胸前的喜服,意识模糊,白洁的额头布满汗水,痛苦难耐。 我焦急的啪啪他的胸口,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迷蒙,逐渐冷静下来。 我这是要做什么?他就这样死了,师父的仇也就报了,高洋也会将我接走,我救了他又算是什么? “药...黑...匣子里...” 我的心开始动摇,冰冷冰冷的,整个的神经陷入低温状态,一丝凉意涌入我的心头将我刺醒。 “可恶,认栽了。”我咒骂一声,走到一边翻箱倒柜的找黑匣子,黑匣子里竟有一瓶药,我拔掉瓶塞将它放在崔季伦鼻尖,让他将药味吸进去。 吸了几口气后,他皱起的眉目才慢慢舒展开,不再喘息,不再抽搐。 他睫毛颤了颤迷糊睁开看了看我,缓慢阖上双目倒在我怀里睡了去。 药瓶从我手心滑落,倒在地上滚了老远,我双手撑在地上,沉沉喘了口气。 封九歌,你傻啊你,救他做什么? 我拍了拍额头,他身子那么弱一直搁置地上也不是法子,只能一边拖着一边扯着将他拖上床,脱去他的靴子还有身上的喜服留着一层里衣为他盖上被子。 盯着他沉静的睡姿,良久。 “哎——”我幽幽叹了口气。 肚子开始敲锣打鼓了,我走到桌边坐下,看见那些盘子里的水果还有花生不停的吞口水,太饿了,不管了。我拿起苹果就啃,将红枣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看着崔季伦的睡相。 “睡相还挺好看的。”我嚼着果仁,笑了笑。 ***************** 第一缕光自窗外射向屋内,睡得迷糊的我被这刺眼的光照的有些难受,只能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醒了?” 我皱了皱眉,眯着眼睛惺忪的看向一手抵着下颚优雅躺在床上的人,露出微笑:“早啊。” “早...” 我眨了眨眼,惊讶的抬头看去,“崔季伦,你醒啦!” 他一愣随即笑了,刮了刮我的脸蛋,贴心问:“醒了,倒是你睡得可好?” 第31页 被子裹着暖和和的,我趴在床边睡得人怎么跑床上了?身上还跟他共享一条被子的温暖。 我心口咯噔咯噔跳的着实欢跃,“你,你,我,我?” “昨晚辛苦你了,多喝了几杯,险些丧命。” 比我大一轮,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刺儿来,他身上散发的馥雅气息将我团团包围,窘迫的整个脸都红了。 “没事,我也...坏了规矩,将那些东西都吃了...”我强扯出一丝笑,难为情的指了指桌上凌乱的瓜皮桂圆核。 “呵呵,定是饿坏了吧,还想再睡会儿?”他轻笑,咳了几声。 “不,不了。我,我还是,起床吧。”一大早我的脸又开始发烫,有些不敢看他。 “往后由思洺丫鬟服侍你,哪里缺的都跟我说。”崔季伦将我的头发拨到耳后,盯着我羞红的双颊,唇边含笑随即起身穿戴衣服,这一丝不苟的动作让我神色恍惚。 趁着他背对我之际,我立即掀开被子探个虚实,这一看深深吐了口气,幸好,一身防备都在。 我应该是他第一个穿着喜服睡了一夜的女人,要是他半夜兽心大发,我也难逃虎口,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秀女选举后,崔裳霓成了贵妃,永享天恩,而我就这样成了崔季伦的三老婆,论年龄与辈分果真是件吃力的事情。也不知崔季伦的二老婆怎样?素闻崔季伦大老婆难产而死,大女儿死在腹中没有保住,二老婆生下崔裳霓逐步晋升为正房,都说他二老婆美若天仙,生的一副好样貌,令人羡慕不已。 这一个英俊魄气,一个沉鱼落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正在我思考时,门开了,一个比我大些岁数的丫鬟走了进来,长得挺秀气的,也很温柔,她向崔季伦行礼道:“老爷,三夫人,早膳时间到了,二夫人在大厅等着您呢。” “恩。”崔季伦脱去官袍下的身形有些清瘦,只穿了件月白风清的长衫,黑亮的长发折簪束起,很有风韵,看着这动作倒想起师傅了,他也喜欢这样穿着。 我起身穿上鞋,在思洺丫头的注视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三夫人,你怎么还穿着喜服呢?”思洺一双火眼金睛看得我脸都青了。 按理,昨晚是洞房之夜,新娘本该衣衫不整,下地慢吞。哪像我这样的,喜服还穿的这么整洁,走路毫不扭捏,明事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我小心翼翼看着崔季伦,他竟然一声不吭继续漱口,我含糊了半会儿,这才道:“老爷喝醉了,醉得不轻,醉得不轻...” 崔季伦闻此,目光转向我狐疑了会儿,摇头笑了笑。 思洺丫头被我这哑口无言的窘样给逗笑了,“三夫人换衣服吧。” 我颔首微微一笑,不再假正经。 崔季伦已经洗漱好了坐在木槿椅上静静的打量着我,梳妆镜前,思洺为我梳妆盘髻,给我拿来新缝制的绣袍,而他一直坐着不走,眼睛清透看着我系上腰际红绸段。 我走向他,温和道:“老爷。” 他看着我一身装束,微微点头,“这样,很好,很漂亮。” 心口噔噔的敲击着,竟有一种陌生的情感自心底蔓延。 这,难道就是新婚燕尔的生活? ☆、第 二 十 舞 丞相府。 琼楼建筑起伏叠嶂, 雕镂玉砌的屋檐似鹰盘旋,素壁斜辉, 雁语袅袅, 流水淙淙。 崔季伦牵着我的手带领我熟悉这里的坏境。 我默默无语, 纤手轻捻裙带, 平静着观赏。 崔季伦静默着, 看向我笑, “喜欢这里么,比不上皇宫的金碧辉煌,很平淡不出奇。” “这里很美, 我很喜欢。” 他微微点头, 对我倍加珍惜,亲昵的为我别簪,一边目视我们的思洺都害羞的垂下头退到一边。 我有些不习惯, 唤了声:“老爷...” “你簪子歪了。” “......” 短短几句胜于数年光阴, 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温暖整个心田,我怔了怔,任由他的手为我梳理发髻。 崔季伦, 倒也是个细心的男人。 大厅。 金砖素瓦, 光滑的青瓷地面一层不染,我们刚踏进门槛, 就听到柔媚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爷,您来了,可让妾身等的好久。” 是一个秋波善睐, 沉鱼落雁的女人,朱红的唇,白玉般的脸颊,梳着精美的发髻,身穿绫罗绸缎飘逸衬得她贵气十足。 她,就是许婉凝,崔季伦的正房。 许婉凝离席走到我们面前,看了我一眼随即挽着崔季伦的手臂,笑着:“老爷怎么这么晚才来,早膳都凉了,妾身已经吩咐厨房重新做了,老爷快坐下用膳吧。” 崔季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看在眼里,但觉这两人关系不好。 “九歌给姐姐请安。”我唇边带笑,温雅行礼。 崔裳霓的娘果真美丽无比,崔裳霓遗传了她娘的颜容,到也不像崔季伦。 许婉凝看了看,应了声:“第一天就开始缠着老爷真是不知分寸,耽误了老爷用膳你可知道后果。” “九歌,九歌知错。”崔裳霓她娘怎那么矫情,这说的什么话,人家新婚燕尔的谁不手牵手,亲昵无比,刚成亲就劳燕分飞岂不是六月天都要飘飞雪,我与崔季伦也没有缠在一起,嫉妒攻心了她。 第32页 “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九歌的事情无需你来管教,明白?”崔季伦颤了颤睫毛,眯着眼睛看着她道。 许婉凝慢慢抽回手,“是,妾身谨记。” “都坐吧。”崔季伦坐在正主位椅上,对我招了招手:“九歌,来,坐我这里。” 我闷下头,咬着唇硬着头皮坐在他身边。 “想吃什么,我让下人给你做去。” 我想了想,馋意上来,便笑说:“恩...那就来一份麻于大饼,土包馒头,缺脑豆浆,恩,还有最好吃的香麻豆豆。” “......” “......”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丫鬟奴才的一个个盯得我有些不自在。 “放肆!封九歌你这是骂谁呢?什么麻于,土包,缺脑!你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来?”许婉凝激动的瞪着我怒声道。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看了看崔季伦,“我没骂人,九歌没有,不是老爷问我想吃什么的么?” 崔季伦捂着嘴轻轻笑了出来,已经不知所云了。 有什么好笑的,食名不好听可是味道算得上香饽饽的了。 “思洺,你吩咐下人按着三夫人吃的做去。” “是,老爷。” 早膳呈上来后,我吃的津津有味的,这些粗粮比皇宫的膳食还要美味呢。 我只顾着吃,完全忽视了身边的人,崔季伦看着我嚼着馒头馅吃的一脸幸福的样子也露出了笑:“民间长大的孩子都是这样。” 我疑惑的看着他,将馒头咽下,问:“呃?什么?” “我从小生在民间,食得粗粮茶饭,对这些也很喜爱,看着你的吃相,我倒想起二十年前还是个小书生的时候,虽然落魄却很自由。”他抵着下颚,看着门外目光悠远,笑意残留唇角。 我挪了挪唇,吃着嘴里的豆豆默默回应。 到底哪个才是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杀师傅呢?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他颦眉咳嗽不止,瞪大眼睛,痛苦的撑着桌面。 “咳咳咳,咳咳咳...” 又犯病了不成? 我赶紧的将馒头放一边,按住他的胸口锤着,“别怕,忍着点,吸气,吸气,忍着点,不然你会喘不上来的!别忘了吸气!” 他一边咳嗽,一边困难的从稀薄的空气中吸气,痛苦的脸像抹过粉一样一阵白一阵红的。 “老爷,老爷,你怎样了?”许婉凝吓得捂住嘴。 当她伸手想要碰他时,我厉声道:“别碰他!他现在喘得厉害,不要碰他...快将他的药,对,药,他身上带药了。” 我手足无措的摸索着他的衣衫,掏出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到手心,伸到他嘴边道:“快,快吃下去。” “咳咳咳...咳咳...”他呼吸变得微弱,痉挛着颤的厉害,额头的汗珠滑落浸在衣衫上,嘴唇颤抖不停,才含进口中又吐了出来。 他无法压制咳嗽,不停的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牙齿时不时的会咬到自己的舌头。我用手指扣住他的下巴,板住他的嘴唇慢慢扒开,有些费劲,手指刚进到他口中,他牙齿一阖,将我的手指咬住,闷哼一声疼的我直吸冷气,拔又拔不出来,我只能用手指顶他扩张开,咬伤的手指溢出血充斥着他的口腔。 “不怕,不怕,吃下去就好了...” 我将药片对着扒开的唇口硬塞进去,搓揉着他的后背好让他咽下,吃下药片后,我拔掉另一瓶药塞放他鼻尖吸食药味。 “咳咳...呼哧呼哧...”喘息声逐渐缓慢下来,他的脸上略显肤色。 我这才舒心喘了口气,看着自己手指,挪动了一下,疼的头皮发麻,幸好没有断裂,有些欣慰,还好咬的是我手指。 我轻轻滑过他的胸口帮他抚平。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呼吸着。 “老爷,老爷,你怎样了?” 许婉凝摇晃着他,哭喊着,我将她的手从他身上扯开,“别摇他,不要摇晃他,必须得让他喘口气啊!” 她瞪着我,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揪起来摔在地上,凌厉的眼睛瞪着我大骂:“你这个贱人,都是你,你对老爷做什么了?你刚才对老爷做什么了?!” 我揉了揉手腕,破皮了都,抬头看着她,力气可真大这女人。 我嗤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救他,请您搞清楚刚才的状况再来训我。” “你,你还敢强词夺理!反了这是!”她气的全身直颤,从外面的奴才手中抢过鞭子走过来就狠抽我一顿。 我环着上身无处可躲,大声道:“一国丞相娶得这样的一个恶妇简直是丢了他的脸!你竟然打我,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贱人!”她一遍一遍的抽打着我,衣服撕的一声裂开了。 她再次挥下时,我暗自咬牙闭上眼睛去承受,却迟迟不见鞭子落下,我抬头一看,诧异的睁大眼睛,崔季伦抓住她的手紧绷着脸将她推开,“你够了!” 许婉凝双手直颤,丢下鞭子,扶住他,“老爷,老爷,你终于醒了。” 崔季伦脸色不好,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扶了扶额,虚弱道:“我再不醒,你是不是要打死她?” “妾身,妾身...”她语无伦次抽泣着,“老爷...妾身也是关心你不得已的。” 崔季伦走到我脚边看着到我伤痕累累的身子,衣服碎了裂开了数道口子遮不住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幸得没有被她打到血肉模糊的地步,我护住露在空气中的身子,缩紧双腿。他霎时温雅的将我搂在怀里,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不敢动,耳边传来细碎的叹息声,他转身对许婉凝道:“如此恶毒,你真是不知悔改,来人,将二夫人送回房好生看着。” 第33页 “老爷,妾身错了,妾身错了,是妾身不好误伤她人,老爷...”许婉凝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泪如雨下。 “送回房去。” “是!” 许婉凝不肯走最后硬是被奴才们拖走了,大厅终于安静下来了。 “其实,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吞吐着,“毕竟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看都是我的不是。” 崔季伦握着我的手,看着那破残的伤口,眼底浮上一层悔意,低语:“疼吗?” 我摇了摇头。 “疼也不敢说吧。” “......” “你嫁过来不过一天就变成这样,是我的失误。”他苦笑,用药棉擦着伤口,一心一意为我包扎。 “不,不怨你。”我瞥了一眼他,心脏开始不听使唤咚咚的跳跃着。 他离我很近,身上的佛手香淡雅清新,而立之年的他身上特有一种气质令我撼动,所谓的哀与乐模糊一片,分辨不清。 我坐在一边,静静地凝视着那成熟英俊的面容,薄削挺立的鼻梁,淡色的唇轻抿,麦牙肤色干净清爽,他安静的时候连喘息的声音都听不到,气息平稳,吐露芬香。 我瞅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珠子,失了神,只听见一颗心咚咚咚的撞击着,越来越快,整个人都懵懂了,不受控制缓缓的伸出手想触摸他的脸,手指慢慢接近颤抖着泄露我的心悸。 他突然抬头,我神色慌乱猛地一棒打醒似的缩回手,眼巴巴看着他转头拿药膏。 崔季伦眼睛一颤,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我愣了愣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了,“真是奇怪的孩子。” 竟也有被人说成是个‘奇怪的孩子’,我窘迫的垂下脸泛起朵朵红晕。 若是高洋也像他这样待我,我做梦都会笑醒,真是傻的可以了。 “许婉凝是尚书省的女儿,我与她夫妻多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若我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们并没有过肌肤之亲你信么?” 我张口无言傻愣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肌肤之亲?那崔裳霓从哪儿来的? 他瞳孔清明含着淡淡的笑意,如清风从我心底拂过,不留痕迹。 “你也不信不是么...” ************ 华美的房屋,画帘垂地,屏风遮住了偌大的床,此刻静无人声,屋内燃着的篆香,余烟袅袅。 崔季伦被皇帝召去皇宫,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椅上静候佳音。 外面的风大了,吹落了一地的树叶,我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这样的天气夜间怕是会下一场大雨。 我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想不通许婉凝这事。 罢了,不论崔季伦是不是真被许婉凝摆了一道,我无能为力。崔裳霓的真实身份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用处,一看见崔季伦的眼睛,我的心就平息不下来。 想来离开初棠阁也有好几天了,开始挂念娘娘了,不知她过得怎样,还有安画城,这丫头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来。 娘娘与汤少笙分分离离经历了那么多,却还在死死守候着彼此,高洋若是心疼汤少笙就该成全了他们。 天地阔远,宫深似海,他们即便浪迹天涯也比在皇宫来的幸福。 若是我能做些什么,那便是想成全这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有情人。 炉香静静地飘着,三更的鼓声刚刚打过,崔季伦还未回来。 夜阑珊。 我习惯性推开笔纸,坐在那里画着舞谱,思索着每个悬在脑海的舞蹈,想着高洋在怀朔镇那夜的舞蹈,如桃花般轻盈。 一些人,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亲,也许早已算在命格里。 玉蟾皎皎,清风细细。 烛光照亮整个房屋,熠熠闪光。 我将脑海中一幕幕的舞蹈划分在一张纸上,打算珍藏。 “咚咚咚——三夫人是思洺。” “进来。”我应了声,将画纸放在锦盒中,“有何事么?” 思洺端了些茶品进来随之放在我手旁,“三夫人,夜凉,这是奴婢给您准备的饭后茶品,请尝尝。” 我正闲着无聊,这思洺倒是个体贴的丫鬟,我捻起一块甜酥咬了口,甜美的味道蔓延开来,“恩,味道不错,谢谢你思洺。” 她笑了笑有点诡秘,“那您就多吃点,奴婢先退下了。” “恩,去吧。”我一边吃一边看书,吃到最后一个时‘咯’的一声皱了皱眉,被什么东西磕到牙了。 我将那硬硬的东西吐在桌上,眼睛一亮,竟然是个小纸团,左右看了下没有人,这才放心大胆的将其揭开。 ‘东河水患,想尽法子与崔暹一同前往,往下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听命见机行事,切勿动了私情...’ 看到这儿我有些坐不住,起身来回走动,步伐开始凌乱,心里乱糟糟的。高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这个思洺的丫鬟定是他安插在崔季伦身边的眼线,用我的木鱼脑袋是猜不出他下一步计划。 一个皇帝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自己的臣子来毁灭自己的美誉盛名,以他的机智想要扳倒崔家,那么通过这次东河水患,唯有—— 我恍然睁大眼睛,心底空洞洞的。 ☆、第 二 十 一 舞 我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雨滴, 树叶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晶莹的光亮,耳边除了雨打落屋檐的声音外便是一片寂静。 第34页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 以前一直不明白, 同是一双手为何区别那么大, 原来是与自己有关。 “吱呀——” 门开了, 外面的冷风徐徐吹向屋内, 我淡淡看了过去。 崔季伦走了进来, 脚步匆促,身上的官袍湿了大片,显然回来的仓促忘了向宫里借伞。 他看见我站在窗前, 有些吃惊:“这么晚了, 怎么没睡?” 我走到他身边,将他湿漉的官袍脱去放在手腕上,露出微笑:“外面雨大, 您一直没回来, 我比较担心。” “呼——”他将衣服交给我后坐在圆木桌边倒了杯茶,忧思重重,“东河水患形势严重, 正与陛下商讨此事, 看来我得亲自前往东河一带勘察才是。” “不要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来后连着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挑了挑眉, 但觉古怪,“为何不能去?” 我无言以对,嘴巴张了又合扯出个笑来:“九歌担心您的身体, ...很是担心,东河一带湿气甚重,您一去得停留数月之久,既要为民安顿居所又要想法子制止水势,避免不了劳累过度,对您的身体很是不妙啊。” 他喝了口茶水抿下,吐出一口气,眼睛在灯光的射影下显得很孤寂,遂放下杯子道:“我已经递了奏折上去,陛下也恩准了,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为父母官的我怎能袖手旁观。” 都说崔季伦两袖清风,博学多才,恪尽职守,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既然要去就让他去吧,我不能因此而心慈手软,师父是怎么死的,我不能忘记,他是死于谁人之手,我更不能犹豫不决。 “老爷,可否允许九歌与您同行?” “你,要跟我一起去?” “是,请准许我与您同行,我需要确保您的身体健康才是。”我认真注视着他,坚决道。 他眉眼颤了下,问:“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我伸出手握住他有些凉意的掌心,温柔地与他对视,“做妻子的怎能让丈夫一人在外奔波劳累呢,九歌既然嫁给了您,注定要与你一起去面对,所以,将我也带上吧。” 崔季伦不再说话,轻柔摸着我的脸颊,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揉着,让人悸动踩不到地面一样。 他弯下身,缓缓靠近我,眼睛专注着我,熟悉的佛手香气逐渐散开,我神情恍惚看着他靠上来的脸,有些退缩却又不敢就此退却。 我张了张口,“老...” 声音被他的食指抵住唇边咽了回去,他亲昵的抵着我的鼻尖,声音很软很轻:“唤我,季伦。” “季...季伦...”我开口轻轻唤着,饶味于心,埋在心底漂浮不去,“季...伦。” 眼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却没了抵抗,他离我咫尺距离停了下来,试问:“不躲开么?” 心脏跳得厉害,睫毛一颤一颤,眼珠子莹润盯着他的容颜,道:“...我是认真的。” 他抿唇弯起一个优美地弧度,“我亦是认真的...” 最后我放弃内心的挣扎闭上了眼睛,当温暖清苦的唇覆上我的,浅浅印在我的唇上,唇齿交合,我的举动颇为生涩,脸颊憋得通红,随着他紊乱的呼吸牵引下随波逐流。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亲吻,嫁给他那刻起,本该接受这样的考验,在这懵懂的年纪带着好奇的心跳与他纠缠下去。 当崔季伦压在我身上亲吻那刻突然停了下来,我喘了喘气掀开眼皮,脑袋懵懵的,神志不清。他的眼睛有些濡湿像迷雾一样迷离让人看不透,他翻身躺在我身边将我轻轻拥入怀里,让我依附在他胸口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 我私下暗自嘲笑,一个人对感情的认知在于偷听对方的心跳声,我舒适的窝在他的怀里,脸颊蹭了蹭他的衣服,吮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好久没这么安心过,温暖的令我困意席卷上了打了几个哈欠。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笑意浅浅,“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脑海中浮现起师傅的身影,他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熟悉万分。 我迷迷糊糊的回道:“不行,我一睡着你就会离开的...我不能...睡着...我不想睡...不想...” 如此的踏实安心,没有任何忧郁缠身,眼皮沉重如铅缓缓合上。 “我不会离开的,睡吧...” 睡梦中,有人一遍一遍的轻抚我的眉毛,耐心的将皱起的眉头抚平,我自知那是谁人却不愿醒来,在他身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烛光摇曳,残香仍袅袅。 ************ 杨柳如烟,丝丝弄碧,怅廖的十月,北风作响。 我欣赏着院子里的花,采集一些花瓣打算为崔季伦做个香囊,轻轻捻着手中,目光迷恋幽深。 好聚好散,就像这花儿一样。 花瓣四处飘零,扬风而去。 几日过后,崔季伦带我出去走走。 邺城是个美丽的地方,比怀朔镇富裕,这里看不见几个乞丐,百姓一早便推着车赶着做生意。 我拉着崔季伦走到一个卖香麻豆豆的小吃坊瞅了瞅,盯着嫩绿的豆豆馋着快流口水了。 崔季伦看出我的小心思,对坊主说道:“给我一份,多少钱?” “三文钱。” 崔季伦接过包好的袋子付了钱,将它放我手上,“拿去吃吧。” 我挪了挪嘴巴子,“我只是看看的,没有想买的意思。” 第35页 “解解馋,吃吧。”他笑了笑,带我去别的地方看。 我一边嚼的咯嘣咯嘣的像跳舞一样很有节奏感,一边东瞧瞧西看看的,新鲜玩意多的很,看不过来,崔季伦很有耐心的帮我选东西,我也心怀感激塞了几口麻香豆豆给他。 “唔...不...不吃...唔...” 我抓了一把就往他嘴里塞,他撇过头想躲开,我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全都塞进去,很是大度的说:“别客气,别客气,这里多着呢,我一个人也吃不下。” 他被我弄得头疼,皱着眉就着我的手吃了下去,嚼的咯嘣咯嘣的响。 我露出白齿笑眯眯的,他捏了捏我的脸,宠溺道:“你呀,真拿你没辙。” “来来,季伦,这里好多簪子呢,可真漂亮,给我选一个。” “恩。” “这个翠竹的挺好看的。” “那就拿这个。” “不好,这个朱砂的也好看。” “......” “看来看去,这个玉髓的更好看呢。” “你喜欢就好。” 正当我与崔季伦选的兴高采烈时,一人换了我一声:“九歌!” 我与崔季伦对视一眼,往后看去,我眨巴着吃惊地瞪大眼睛,“小王爷!” “我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原来真是你,真是你啊九歌。”高延宗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我,一把将我抱住,哭道:“九歌,九歌,我好想你,好想你,呜呜...” 我看着挂在我身上的人儿,长发飘逸,两侧结发系着红绳,粉雕玉琢的脸上挂着泪水,让我见之即是心疼又是心凉。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和道:“陛下不是将你禁足了吗,怎么出来了?尚椿没有陪你么?” 他窝在我怀里,闷声答道:“我逃出来的,尚椿不知晓,九歌,我找不到你。” 我为之一颤,还是个孩子,却一心找我私自跑出来,被高洋知道后定会被责罚。 “咳咳咳...”站在一边的崔季伦咳嗽几声,我很是为难的推开高延宗往后退了退,双手笼在袖子里,默不作声。 高延宗有些伤心,抓住我的衣袖,躁动不安:“九歌?” 我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崔季伦,心下惊慌生怕他误会什么,随即开口道:“小王爷,请自重。” 他像是没听懂似得,扯着嘴唇道:“什么自重啊九歌,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延宗不要...” “小王爷,你该回宫了,尚椿会担心的。” “不要回去,九歌,你回去我就回去,没有你的皇宫一点都不好玩。” 我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你皱眉了,你生气了是不是?” 崔季伦将我拉到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平静温润如玉,“安德王,出宫久了陛下会担心的。” “是你,崔季伦。” “恩?”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是你抢了九歌,你把九歌还给我,还给我!”他对他怒声吼道,瞳孔骤然瞪大。 崔季伦不温不怒,“九歌是我的妻子,请您尊重她的选择,不要再让她为难。” 我站在他身后聆听一席话后万分感动,微微扬起唇露出苦涩的笑容,素来小延宗对我爱护有加,很多次救我于水火,在我被处罚的时日里给我送药,时不时的找我跳舞谈心,这样一个人我不愿去伤害,却不得不果断一点。 “她根本就不曾选择你,她选择谁都不可能选你,若不是皇叔相逼你怎会娶到她?”高延宗毫不示弱冷哼一声。嗤笑道。 “即便九歌没有选我,而她作为我的妾室,我不希望任何人为难她,更不愿看见有人纠缠不清。” “你...她才不是谁的,她不属于谁!”高延宗转身红着眼珠子跌跌撞撞跑开了,看样子被伤的不轻。 高延宗过于冲动让人不放心,便问崔季伦:“这样好吗?他身边没个随从,又是逃出宫的,我很担心。”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崔季伦牵过我的手,安抚道。 他很平静,像个没事人一样,刚才咳嗽声不大我却听见了,这是在忍耐么?为什么呢... “我跟他...” 我启了启唇,却被他抵住了去,“嘘——什么都不要说,你有心解释我却无心去听,暂时什么都不要说。恩,我记得裳霓说你跳舞时喜欢使用折扇来展示,优美的舞蹈曾获得陛下与方月娘的首肯,我们就去挑扇子吧。” 一路上,我咬住嘴唇,对于此事各人心知肚明,他并不想听我解释,一口堵住了我,不知为何竟然会感到这般失落,这种情绪揶揄在心,使之茫然... ☆、第 二 十 二 舞 天气骤冷, 冷风兮兮。 我战战兢兢的走回房,裹紧身上的披风空洞的坐在床上。 回想起方月娘留给我的那一席话, “女人一生只求嫁的如意郎君, 美满幸福度过, 若是有人将此当做一种报复工具, 必会得失很多, 不论你走到哪儿都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选择, 勇敢的往前走下去。” 一丝恐惧挥之不去,我真的做错了么? 崔季伦回来后便往书房走,没有多说什么, 近日也没有来, 连着晚膳都没一起用过,端进去的菜原封不动的被端了出来。 他一向沉稳淡定,对于感情上的事不会多问一句, 选择沉默。这样的性格固然是好的, 他不能试问我什么,一问出口显然是对对方的不信任,只是见他这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我心底怎好受。 第36页 烦躁下, 我随口唤了声,“思洺, 思洺在么?” “三夫人,唤奴婢有何吩咐?”思洺急急忙忙走了出来,弯腰道。 我咬了咬唇角, 吩咐道:“给我准备三道素菜,直接送到我房里来。” “是。”她点了点头,准备退去。 我又唤住了她,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问的,“慢着。” “三夫人还有何吩咐?” “思洺啊,你何时进府的?在丞相府呆了多久了?” “奴婢十二岁便进入丞相府,已经四年了。” “这样啊,陛下将你安插在崔季伦身边到底是何目的?”她故意把纸条放茶品里端来,真是个聪明的丫鬟。 思洺抬眼看着我,略微讶异,笑着回道:“三夫人何不去问主子呢。” 我用讽刺的口吻道:“你是不打算告知我了?” “凡是主子吩咐之事,奴婢唯有听命行事,恕不能言。” “你在府里待了这么久,我问你,刀营老七可是崔季伦手下的人?还是崔季伦身边并没有此人?” “这,奴婢不清楚。”她淡然垂眼,弓腰行礼。 高洋身边的人个个口风紧的挖不出一个字来,再问下去生怕她回去告诉高洋,我四处打听了刀营老七这人,府内并没有此人,下人们也没有见过崔季伦训练什么杀手,此事着实让人生疑,我压低声音,冷着面看她威胁道,“今夜我问你的事,若是被我知晓你告诉陛下,我定不饶你。” “……是。” “下去准备晚膳吧。”思洺微微点头,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些怜悯,让我很不舒服,当即蹙额问:“怎么了? “三夫人,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心里想着的也未必会成为现实,奴婢所知道的事情断绝不会告诉您的,请死了这条心吧。”她盯着我冷笑道。 “给我出去...”我颤抖一声,双手紧紧地握住。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心里想着的未必会成为现实。她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子时已过。 我端着热腾的菜走到书房外,里面的烛光还在燃烧,心知他还未歇下,便敲了敲门,“季伦,是我九歌。” 静了会儿,他打开门,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颇为清瘦,我侧眼看向里面,书桌上都是一排排整齐的书册,这是打算通宵达旦吗? “何事?”他拨了拨及膝的黑发,疲惫的闭了闭眼,低哑的问。 “见你没用膳,让思洺准备了些宵夜。” 他睁着眼睛看向我手中的菜盘,眼神一滞轻声说:“进来吧。” 他的书房较为陈旧,地面青石砖铺就,古老檀木桌椅幽香沁人心扉,我目光扫过桌上这些厚厚的书册,他看的书比较广泛,很多书面字体是我没碰触过的,他手边的笔筒中放置着很多大小不同的毛笔,燃灯侧边是一幅黄纸页的旧作,梅雨季节的题画,如花似朵,春意盎然,下面提字的是崔季伦。 他文笔卓越,画得一幅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便是高洋也比不得,简直是无与伦比啊。 我将菜放在桌上,环顾四周,韵味甚浓。 “坐吧。”崔季伦坐回椅上示意。 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说:“这些菜比较清淡,我特意让他们不要做的那么腻味,你尝尝口味,比较爽口。” 他夹了一块缕虾仁放入口中咀嚼,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我看着他散下的黑玉长发,叹道:都这般长了呀,是不是该修剪了。他轮廓匀称协调,鼻梁骨莹丽高挺,品貌非凡,吃饭时细嚼慢咽的实则是个慢性子。 “恩...季伦。” “恩。” “这几日,你一直在书房,要不今夜就搬回我那儿睡吧。”我紧张的搓着衣服边角,红着脸颊邀请道。 “手头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你先去睡不用等我。”他将碗筷搁在一边,沉吟片刻。 “季伦。” 手中的动作停了去,他看着我疑惑不解。 我抬起眼镜,开口道:“你在生气对不对?是因为安德王的话么?” 灯芯烧的很旺,整个书房一片光明。 他背脊僵硬,抿了抿唇,眼珠子幽深漆黑,“没有。” “真的没有嘛?为什么我感觉你在为此事生气呢,是我想多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不要瞎猜了。宵夜很美味,辛苦你了,快去歇息吧,我今晚还有一堆公文要处理,不用等我。”他染了染墨汁,细心看着手上的折子温和道。 我沉沉的叹了口气,鼻子有些凉,再搓鼻子怕是都要破皮了。起身,落寞的眼角投入一层阴影,逐渐扯着笑容缓声道:“那,那你,注意身体。” 他没有说话。 我走了出去关上门,一直停留在门外未曾离去。寂寥的空气中,隐约能听到一阵阵的咳嗽声,声音不大让人听着很压抑,心绪不宁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离去。 心里似是缺了什么,始终找不着地。 看着漆黑的夜空,发现自己陷得越来越深,短短时日对崔季伦竟无法放任不管,慢慢的开始担心他,只要有关他的一切都变的很敏感。 这是为什么? 我最初的选择是报仇。 如今无法对他下手不说更是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情感... 翌日,陛下大喜,自皇宫传至整个民间。 第37页 此事对于我而言早已成为常事,对崔裳霓而言倒是晴天霹雳。 这喜讯便是——皇后李祖娥有喜了。 高洋年有十九,后宫的嫔妃不多,一直未有子嗣,皇后很尽职终于怀有身孕,这将是我朝一大喜事。娄太后闻之开怀大笑,嫔妃闻之愁眉苦脸,百官闻之欣喜若狂,而我更多的则是伤怀。 陛下恩典,宴请群臣妻妾进宫贺喜。 身为贵妃的崔裳霓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日。 崔季伦只带了我一人进宫,许婉凝一直被关在房里,每天哭天喊地的闹得人心惶惶,便由着她去了。 我一身飘逸彩蝶衣裳垂地,领口露出白洁的脖颈,长发挽起绕了个淡雅的流苏髻与我的脸型很衬,加上这珠环绿穗,更是大方得体。 崔季伦依旧是一身墨色的官袍,及膝的长发全都束上裹在官帽中,显得干净利落。 我两眼珠子瞅着他,一直不肯移开。 他低头问:“怎么了?不想去皇宫?” 我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得你长的真好看,你的头发好长,是不是该修剪了。” 他冁然而笑俊逸风雅,出手拧了拧我的脸颊,道:“哪有时间管这些琐事。” “嗳?为什么,难不成做丞相的都这么忙。”我转着眼珠子调笑道,忽然想到一件事,笑的更阴森了,“季伦。为什么我上次参试时没有见到你呢?” “恩,中书监安起之有一批粮草出了事,我赶着处理此事却来晚了,你怎么想起这事?” “我记得我只顾着回初棠阁,没有听到你后面要说的话,就是想知道你当时想跟我说什么来着?”我眨了眨眼,好奇的问。 “...没什么。”他扭头看向别处,逃开这个话题,仿若烟雾笼罩一般。 我盯着他,“真的?” “你好奇心太强烈,眼睛一直瞅着,被你盯得人很有压力的。”他将我的脸板回去,不让我扭头看他。 我讨了个无趣,跟着他一路往长恩殿的方向走,路上遇到一些大臣的妻妾,避免不了与她们招呼一声,她们看着我纷纷偷笑,不知在笑我什么。 前面有一个妻妾和睦融融,一看见我都很惊讶,小声议论道:“我还以为丞相娶得个倾国倾城美人呢,这般看来,原来是个小丫头呀,真是不大匹配呢。” “呵呵呵,姐姐说的甚是。” 我听了去难免会觉得刺耳,小丫头怎么了,小丫头就不能嫁丞相了?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一群人。 我纠结着眉毛一边走一边哼哼,崔季伦笑了,“看,不开心了这是。” 我沉声道:“才不是呢。” “哦?” “其实,我在心里偷偷骂她们是一群猪就知道胡说八道,你说我这样会不会很坏啊?” “......” 我眨了眨眼睛,“她们说的没错,我是小丫头。但是呢,像我这个自小只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丫头能嫁给你这样一个博学多才,惊才风逸的男子,这是上苍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然而说我的那些胚子们吃不着竟会吐酸水。她们这是嫉妒我们。” 他尔雅一笑,细问:“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走在前头,露出娇俏的脸看着他,“当然,我的季伦能画的一幅上等佳作,写的一手绝世好字,文雅才识论这天下谁人能比的,能嫁给你我很知足。” 崔季伦闻言呆了一下,随之抓住我的手,凝视着我。 我微惊,“呃?你生气了?” 崔季伦笑容淡淡,“没有,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普通,从你口中这才发觉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我握紧他的手,放在鼻尖闻着他指间清淡的香气,“有你,我才明白什么是情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慢慢升温,甜甜蜜蜜,美美满满的,没有虐待哦,谢谢亲们的收藏与评,还有几位亲的炸弹~真心很感激各位! ☆、第 二 十 三 舞 太阳高照, 驱走严寒。 我与崔季伦互相凝视着彼此,依稀能听见心口扑通扑通的撞击声, 悦耳动听。 “九歌。” 崔季伦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将我惊醒了, 我恍惚一下, 问:“怎, 怎的了?” 他指向一旁的人, 我随之看去,眼珠子直瞪,“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方月娘无声无息的站在一边这么久, 我竟然毫无察觉! 方月娘嗤笑一声, 掩袖道:“本宫来的怕不是时候呀,瞧瞧你们两个甜蜜的腻死人了。” 脸颊一下子变得潮红,我捂住脸狡辩道:“才没有呢, 只是娘娘一直站在旁边都不说话, 吓我一跳。” 她抓住我的手臂,对崔季伦道:“崔相,今儿摆台为皇后庆贺, 本宫手中的伶人不甚熟悉, 能否将九歌借用一下,宴会结束后自会还你。” 崔季伦颔首, 打趣道:“伤之分毫本相可要拿你试问了。” “明白明白,谁敢伤你崔相的人哪。“方月娘笑了笑随之行礼后,将我拉了去。 倍感熟悉的皇宫, 雕楼画栋,亭台楼阁,精美壁画美妙生辉。鹅卵石的道路两侧假山岩石,丛林灌木,还有几株冬季的花果微微颤抖着压着枝桠,迷醉了人心。 我触摸树上的花朵,着迷一般。 “你爱上他了?”方月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很淡很淡似浮萍。 第38页 我将花瓣摘下,放在掌心抚摸,轻声答道:“或许吧。” 她走到我的身侧,仰首看着天远方,凝静的说:“九歌啊,陛下与崔暹你更爱谁?” 我顿生愣住,说“……学生不知道。” “师父我不清楚为什么陛下让你嫁给他,也许我不该问这句话,而今,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宽慰,想来有些事需要告诉你。自我结识陛下,一直以来陛下就让人摸不透想要做的事情,身在北齐后宫二十年的我早已看透那些血腥夺权之事。崔暹为人正直,扶持陛下稳坐江山,他曾是高澄殿下最得力的太师傅,由此而见,陛下对此不甚喜欢他,时刻提防着倒也于情于理,可是,我听闻一些谣言但觉得诡异,神武帝驾崩那夜,崔暹只身一人留下了,据说先皇死前交代了崔暹一件事,想让他扶持高澄称帝除去高洋,且留下了圣旨,只是不知道那圣旨上的真相是什么。” 师父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莫非,当时承接大统的是高澄而非高洋!季伦当时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拟遗诏的是他,知晓真相的也是他,为什么他会舍弃高澄选择高洋呢? “娘娘想要说什么?” 方月娘倾吐一口气,目光阴沉的看着我道:“为什么陛下要你嫁给崔相?他想做什么?” 睫毛下的眼珠子闪着一抹异色,我平淡如水道:“陛下并没有要我做什么,娘娘多虑了。” “你不愿说,还是不敢说?我只想提醒你,北齐失去崔暹必将损失半壁疆土,莫要被一些事冲昏了头脑,让自己悔恨一生,让一个人死很容易,让一个人复活却不可能。” 我明白她的话意,低头看着手中的花瓣,将它轻而捏碎落在泥土上,整个人如这残花揪心一痛。 “九歌,我曾经失去过,所以我不希望你也失去,你能明白么?” “......。”我看向方月娘,明眸带笑,“娘娘请放心。” 避开这个话题。 我与她一路谈笑风生,近日来安画城倒没敢再捣乱祸害,天天勤奋习舞,舞步倒是长进了不少。 她一看见我可欢喜了,拉着我问东问西,问我有没有被崔暹欺负什么的,两人有没有进展这些,我都一一笑着回她。 初棠阁几处阁楼长满青苔,院子里也不再那么热闹,以前伶人们都喜欢坐在院子各边角看自己喜欢的舞谱,一边哼唱着节奏一边舞动身姿,隐约还能听见那时的欢声笑语呢。 安画城拉我坐在我曾用过的座位上,欣喜的问:“九歌,你现在过的怎样,听说丞相是个温雅的男子,你们现在怎样了?” 我咳了咳,扮了个脸色:“我说安画城,你这扭脾气怎么还没变呀?” “我是不会再变了,你忘了,你来初棠阁时我们老是吵闹打架的,我现在还是这样,没有你在呀好没趣啊,真想再跟你打一架呢。” “免了,我担心将你打的鼻青脸肿的倒贴药费呢,我听娘娘说第二场参试将近,你可要加油呀。” 安画城圆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垂下眼睑,吞吐道:“我学的很慢,根本无法超越你与崔裳霓,现在人家崔裳霓是贵妃了更加不把我当回事了。” “怎说?” 安画城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里,便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我听着听着,眼睛颤了颤,危险得眯了眯双眸。 “可真是这样?”我认真的问道。 她点了点头,“恩,我用我的脑袋担保,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当时的情况真的让人措手不及,还好她没注意我,我逃走后每天晚上老是做噩梦呢,这女人太狠毒了,蛇蝎心肠。” 我低声问:“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 “没有了,我晚上上茅厕的,路过豫园后面的假山这才看到的,那个宫女死相可吓人了。” “皇后娘娘今晚定会出席,到时她喝了那药汤,毒发伤命,被牵连其中的从丞相至三品御医院一干人等一个都不能幸免,宫女太监也会殃及。安画城,这件事除了我知道,你可有跟别人提过,娘娘知不知道?”我急声问。 “除了你,别人都不知道,我没敢告知娘娘,怕她不相信我。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忿恨的咬住嘴唇,眼中的怒火燃烧着,崔裳霓真是不择手段—— 方月娘为宴席准备,开始排练选舞,最后我提了意见,终于选了——《夜思静未央》,我与安画城换上排练的橘色长袖裙,额上碎砂抹红点缀着脸颊,徒添美感。 花苑里,我们跳着欢快的舞蹈,来回穿梭,手持画扇跟着节奏轻舞,这个舞主要运用腰部柔软度,带着翻转的欢跃节奏跳上三人架好的手上,轻巧跃身自空中再次翻转抓住布置好的花屏,以高难度较为危险的动作展示出来。 因方月娘负责弹琴奏乐,安画城功底不成熟,最后选择了我。 我独自用画扇撑起一个弯度,在原地旋转打拍子,冷风侵入衣内,鸡皮疙瘩竖起。 月亮遥遥悬挂于寂寥的天空上,清冷孤寂。 习习晚风吹来,灯花旋而飘落。 长恩殿外空介下,木叶凋零,东风飒飒。 偌大的舞台,琐窗屏风后皆是一片黑压压的景象,文武百官聚集一堂。我自镂窗缝隙中偷偷瞧着外面,高洋神情淡然坐在龙椅上,扶在椅背上的手指不停的敲打着,都要做父皇的人了,一点也不紧张的。台介下坐着后宫的几位嫔妃。崔裳霓华衣锦缎面若秋波静若处子,脸上一直挂着清淡的笑容。 第39页 “皇后娘娘到——” 自漆黑的夜色中走来一个女人,她盛装出席,加身红裙拖地端庄貌美,只见她向太后行礼,温婉道:“儿臣拜见母后。” 娄太后慈祥的握住她的手,道:“你是皇后该做皇帝那儿,怎又跑哀家这儿呢,今天可是你的喜事。” “儿臣叩谢母后。”她笑脸怡人,拜见皇帝后顺势坐在一边的席位上。 皇后娘娘容德甚美传遍天下,其父曾在东魏、北齐王朝任过上党太守、御史的李希宗。李家世代家族,李祖娥更是天生丽质被高洋看中结为发妻,神武帝驾崩,继而高澄被刺死,高洋顺利统治北齐,而她骤然一步登天成为皇后,今儿见她与高洋坐在一起,让人看去郎情妾意很是般配。 朔风吹透衣裙,我呼出一口寒气,目光逐渐转向崔季伦,他孤身一人坐在席位上左看右看不知在找什么,下座的一名大臣的妾室抱着自家老爷的手臂,偷偷瞄着崔季伦羞涩的脸上染上一片彩霞,崔季伦道没注意看,但觉得乏了接了宫女递来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他酒量很浅,喝了酒容易犯病,所以进宫前再三叮咛不可以喝酒,没想到他竟然听了。 这个举动,让我颇为讶异。 当礼花绽放,杯躇交错,鸣乐奏起时。我盯着崔裳霓的一举一动,忽然看见她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这时,一名宫女端了一碗汤药自阶下一步一步走上去,恭敬得将汤药放在李祖娥的案几上,退到她的身后。 李祖娥脸色微变,被药味熏得直呕吐,又不得不喝只能端起药碗,我提心吊胆的看着,正打算上前打翻,方月娘竟走了出来向皇帝禀道:“陛下,臣妾代表初棠阁所有伶人给陛下、皇后贺喜了。” “听说你准备了舞蹈?” “正是。” “那就出场吧,朕与文武百官已经期待很久了。”高洋淡淡的说,眼睛比昼夜还要深邃。 李祖娥闻此将药碗放在一边,说:“本宫正惦记着伶人们的舞蹈,方月娘真是有心了。” 方月娘退到一边,坐在舞台边上,抱着一把素琴开始弹奏。 我欢呼雀跃,娘娘,九歌真是太喜爱你了,正是出场的好时机! ☆、第 二 十 四 舞 轻盈的舞蹈如柳丝欢快, 冬梅明月残,轻声吟唱的是一曲震撼全场的《静夜》。 瞥若惊鸿之处皆是一片风采。 舞蹈似是百花齐放, 旬旬慢慢, 柔美风雅。 舞得淋漓尽致的我随着微笑看向崔季伦, 由见他无比震惊的神情, 还有那似水的笑意涓涓流淌在心房, 微风一缕, 我抛出长绣一个翻转跳跃着,台下皆是一片欢呼声。 薄纱飞舞,身姿袅娜, 舞步轻快。 汤少笙站在高洋身边待命,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方月娘的指间,那芊芊素指拨弦优美,使得他着了迷一般无法移开视线。 而, 崔裳霓却皱皱眉, 看向我。 我回以笑容邪笑着回视,只剩下眉间一抹薄薄的寒冷。 拂袖而舞,舞姿温婉妩媚。 “这舞真是美呀——” 不知谁人的赞叹声撼动众人的心灵, 冰冷的唇抖擞着, 冬季的气候较冷,穿着一层薄纱真是被风刮的煞凉。 我盯着准备好的屏画, 高高的挂在梁上,这该要用多大的气力解开那红色绸缎呢,无声的叹道。 安画城开始为我做铺垫, 动作整齐、欢舞狂跳。 我瞥向高洋,当初炽热的心不知何时变得冰凉下来,他与我对视一眼,有意无意的看我,坐在尊贵龙椅上的他静静的欣赏着,我舞动双手,避开了他的视线,逐步回过神。 笙列瑟行齐奏,五音缠绵交错。 凤髻抛残,我旋舞一个翻身跳上搭好的手垫宛若鲤鱼跃龙门半弯起身子跃上高空借势一个翻转勾住花屏扎好的红色绸缎,用力一扯飘飘滑落。我揭开屏画,一幅娟秀的金童玉女流水般泻下花炮炸开漫天飞舞,以收扇的动作优雅从容顺利回到久违的地面,整个心脏突突跳动,方才的动作过于危险,稍有不慎怕是会坠下搞得骨头断裂。 舞蹈结束了,我们退到了屏风后,大臣纷纷赞扬,龙颜大悦,高洋赏赐了初棠阁一些大礼。 大臣们继续饮酒,高洋也迎合着一群大臣,君臣一片欢闹。 李祖娥心情大好,看着手边的药碗,用手抵了抵还是热乎的,遂端了过去,吹了吹热气。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看李祖娥就要碰到碗口,我咬着嘴巴子飞快跑上台阶,撞开几个拦截的侍卫,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药碗,李祖娥抬头怪异的看着我,“大胆奴婢,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舔了舔干涸的唇边,跳了那么刺激的舞都这么渴了,我盯着黑绿的药汤,声音颤抖道:“跳了这么久,真想尝一口呢。” “皇后娘娘请恕罪,方才跳舞时,花炮炸开了一些碎屑掉进碗里对胎儿有一定影响,所以这碗药就由臣妾代劳吧。”说完,我仰头将碗里的药一口咕噜噜喝了下去,最后滴水不剩,只留了个空碗放在她面前,打了个嗝,眼睛斜向崔裳霓启唇道:“这药,真难喝!” 李祖娥惊呆了,“你...” 我笑了笑,“奴婢也是关心娘娘,希望娘娘生的健康的龙子呢。” 听我这样一说,她神情好看了些,“下去吧。如兰再备一份药。” 第40页 “是。” 高洋看着我,似乎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既然皇后没有怪罪,我只好退下了。 当我走到崔裳霓身旁时,停下了脚步,我低头冷冷的盯了盯她,她不慌不乱从容淡定的看着我,睥睨道:“怎的?” “娘娘就不怕遭天谴么?” 她一颤,震惊的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小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药碗里下了毒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呵呵,本宫见过的傻子太多了,竟不知你是那最傻的一个。” “彼此彼此,用卑劣的手段祸害她人,你可不是最傻的,而是最狠毒的。” “哼——” 我冷着煞白的脸,逐渐凑近她,弯起唇角:“我绝不会原谅那些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扼杀无辜生命的人,你可以心狠手辣,但是别让我抓到证据,你下的是什么毒?” “鸢尾毒入体,轻则五脏受损,重则一命呜呼,你不想牵连我父亲,还是赶紧离开吧!被发现了可...”她沉声说来,惊住了。 此时,嗓子口似是被人勒住了一样,令人喘不过气来,我全身痉挛,寒战发热、眩晕,有些站不住脚,腿一软撞倒在一个正端着药的宫女身上,她惊呼一声倒在地上,药汁溅在我身上,滚烫滚烫的,我伏在地上撑着喘了喘气,全身像裂开了一样,锥心错骨, 崔裳霓蹲下身来,焦愁的表情都快哭了,我知道她这是在做戏却无力阻止,一阵一阵的痉挛让我无法动弹,喉咙处也发不出声音来,看见的事物都是一片漆黑的零星,迷糊了视线。 “九歌,你怎么了?” “啊...”我痛的低吟一声,伏在地上的双手不听使唤颤抖不停。 “九歌,你没事吧!”方月娘走了下来,扶住我。 嘴巴一张一合换着气,忽冷忽热的折腾的要死。 崔裳霓安抚着她:“九歌定是累了,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我被她一气血液飙升,冲撞着胸口,一股腥味刺激着鼻腔,颦眉喷出一口血,眼前被红烟熏染,身体被抽干了气倒了下去。 一双手温柔的接住了我揽了去,熟悉的味道围绕在我身边。 崔裳霓的声音颇为惊讶,“父亲...” 我恍惚睁开眼睛,睫毛战栗,对他露出了苍白的笑:“季伦...” “我带你去看御医。” “好...” “陛下,臣有急事先行告退,扰了陛下的雅兴还望陛下宽恕!”崔季伦俯首道。 高洋抿紧唇,点头,“准。” “谢陛下。”众人灼热的目光下,他将我打横抱起搂在怀里,前行的脚步有些凌乱。 他一定很担忧... 我环住他靠在肩上,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你害怕了...” 崔季伦的声音较为柔软,很是不安的感觉,“有点呢。” 我埋在他安心的颈窝,神经直跳,调戏道:“怎么就只有一点呢,我都快痛死了。” 他收紧双臂,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睛越发乌黑:“欠了你的,我会帮你讨回来,有我的一天,定不会让你如此委屈。” 那你可要比我晚死才行,没了你,谁会疼惜我呢... 一念至此,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不知是因为痛成这样而落泪还是因为他的这席话让我产生依赖而落下,大片大片的血浸湿他的衣袍,我沉重喘着,心口一阵寒凉昏了过去。 你所有承诺,让我看破了现实的自我。若是崔裳霓因权势而生恨,那我便是那因生恨而贪恋的那个虚伪之人。 听到这番话为什么还要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更了更了~~~欢迎亲们收藏评论哦╭(╯^╰)╮,甜甜的感情总会有那么一点心疼,如果你感到心疼了,代表你真真切切去爱了。。。 ☆、第 二 十 五 舞 几日来。 颓靡不振的我睁开眼睛, 静静的看着上方。眼睛往床边看去,崔季伦脸色素白, 眼睑下黑了一圈, 一下子比我更加凄惨。 我挪了挪身子, 这才能碰到他的头发, 有些凌乱, 黑发散落下来都脏了, 瞧他三十岁的人了,竟也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床边守着我,日夜不离不弃。 崔季伦, 我真的, 我真的希望,师傅不是你杀的。 我好像真的喜欢你了,能嫁给你是我几时修的福气呢, 好想将你一眼望穿, 将这一层谜底解开。 睡了十天了,腰酸背痛的,想着起来走动走动。 “季伦, 季伦。”我挑着他的长发, 轻声唤道。 他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珠子眯了眯, 逐渐睁开见我坐在床上,便问:“怎么起来了,你的毒还未全清。” “季伦, 我好闷,想出去走走。” “陆御医叮嘱了,你身子虚弱,出去了受了风寒可坏了。” 我摇了摇头,虚弱道:“我头疼。” “我给你煎药去。” “我身子发热,胸闷。” “......” “我眼睛还酸着呢,身上的骨头好像散了。” “......” “季伦,我好疼,怎么办?” “我去找陆御医,让他给你看病。” “我不要陆御医,我就要你为我看,你会看嘛?” “我会叫郎中来。”他扶了扶额头,有些气虚,起身准备下床,“先躺着吧,我给你熬药去。” 第41页 我拉住他,骨碌碌的眨着眼睛。 他扭头,问:“很疼么?” “季伦,我要你陪我睡一会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他为我盖上被子,自己脱了靴子安静的睡在我旁边,双手撑在头下看着我,“觉得烦了,我陪你说会儿话。” “恩。” “九歌,你老实说,可是裳霓伤你的?” 我瞪大眼睛,扯出笑容,“你想多了。” “宴席开场时,便已看出此事蹊跷,裳霓在皇宫受宠一时,如今皇后怀有身孕,对她而言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 “若是她伤害我的,你会揭发么?”我强忍着凄凉的心,道。 此言一出,令的崔季伦一惊。 他微微一笑,“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你怎么做?我是该要你杀了她解我心头之恨,还是要你揭发她连着你们整个崔家全都下地狱呢? 这话问的真是不留余地。 我沉默不语,冷静的看着空荡的床帐。 崔季伦闭上眼睛。 “即便是她,我也不会轻饶。” 我骤然侧脸看着他的脸,低声道:“你不心疼?”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一些事情,一触即破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她再也没有机会去害别人。” 我呵呵一笑,“她还真不是你的女儿呀,我想也是,像你这么温雅的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个心机重的女儿来的呢,因为不是你的女儿所以不会心疼。” “并非如此。不是亲生却胜于亲生,她的修养才华是我教出来的,却不知这些被她当做害人性命的工具。”崔季伦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没有人是从一尘不染的净土走来的,我们不是寺庙的神灵,有些事即使是错误的,为了往昔不得不去做。” “......” “我与你一样,无法原谅她不择手段害死无辜之人。但是,站在她父亲的感官上去看待这件事,我会纵容她。” “为...为什么。”我沉声道。 他苦涩一笑,抬眼看着空静的说,“帝王家,争权夺势的太多太多,我的纵容是为了崔家几百口人,我的割舍却真心实意只为了你的一口气。” “我只是感到悲伤......” 崔季伦默然半响,一字一字说道:“如果揭发她能让你好过些,我绝不会包容。” 良久,我叹了口气,靠在他胸口,“你让我好过,我岂能让你难过呢,即便不是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感情也不是虚假的,好了,什么也别说了...我有些累了。” 这些日子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已经让我毫无怨言了。 有他守着,我很安心。 他搂住我,与我靠在一起,“睡吧。” 过了些天,崔季伦进了宫,我也终于有机会活动筋骨了,他照顾人很细心,可是就是太细心了我更想自己来,什么都不让接触,必须养好身体。他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还被召回皇宫,我给他披上貂裘后才肯放他离去。在丫鬟眼里,我们像是连体的鸳鸯无法离开彼此,在我们眼中,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北风呼啸,天色隐晦。 院子里一片阴冷,雪梅开的正旺,含苞待放,羞涩稚嫩。 许婉凝安分了很多,到没有再关她,也不再将我当成洪水猛兽,一有时间就进宫看崔裳霓,很少来我这院子赏赏风景,这样挺幽静的。 我看着那幽幽的青松挂着冰针儿,但觉得可爱,因儿时被师傅抱着去摘冰针儿玩,着实高兴的很。 我踮起脚尖,伸手摘那水晶般的冰针儿,青松树枝比我高老些,我抓了半天就是没有抓到,有些垂丧,方收回手便看见一双手指覆盖住我的,将那冰针儿摘了下来。 我转身抬头吃惊的看去—— 懒洋洋的眉眼下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颜色和悦的面容瞬间冷若冰霜,表情难以捉摸。 我震惊万分,忘乎所以,膝盖软了下去,跪在霜降冰冷的青石面上,“陛,陛下。” 高洋弯身扶我,“起吧。” 我胆战心惊的站了起来,发现思洺竟然就在不远处守着,这才明白过来是高洋命令她看守这里的。 我谦恭道:“不知陛下前来所谓何事?外面寒冷,陛下何不进屋喝杯茶,有事再商谈。” “这些就都免了,朕是来看你的,变装出来,没有人知晓。” 我懵了,顿了顿,“陛下怎会想来看妾身呢?” 高洋只穿着一件暗红色胡服,他微微拧起眉头,问:“你见到朕,只为了说这句?妾身?你是说来气朕的?” “陛下误会了,您日理万机忧思天下,能抽身前来探望妾身,实则感激不尽。” 他抓我的手臂,愠怒:“几日不见,莫不是你身心都给他了?你我之间何时这般生疏了。” “......”若要问我为何这么生疏,还真是无法开口,让我放弃伶人的身份嫁给崔季伦的是你,让我爱上他的人也是你,这些不都是你高洋一手撮合而成的,现在你也得偿所愿了,为何还要出现在这儿,出现在这丞相府邸! 高洋将我拥入怀里,他身上的气息不似崔季伦那么暖香,让我一时无法挣脱,“陛下,请放开,这里是丞相府,陛下!” “朕不管这里是哪里,朕一心只想你,这么多个日子,朕真的好想你。” 第42页 “陛下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会不会太晚了。” 他松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情绪,问道:“你要背叛朕是不是?” 我吞了吞口水,被他施压的有些胆怯,“不敢...” “不敢,不敢,朕看你敢得很!你们平日里琴瑟和谐,伉俪情深,真是嫉妒羡慕煞了朕!” 我心头一震,恨恨的瞪向站在不远处的思洺,高洋所知道的必定是她说的,真是可恶。 ☆、第 二 十 六 舞 我诚惶诚恐, 被高洋的怒意吓得汗流浃背,“陛下!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九歌不敢, 九歌不敢。” “封九歌, 你可与他行了夫妻之礼?”高洋冷硬的问。 我忐忑不安, “从未有过。” “让你嫁给他是为了了你夙愿, 你不是要为风师父报仇的么, 这正是大好时机,你为何做这般犹豫之态?封九歌,你爱上他了?” 我摇了摇头, “没有, 九歌从未爱上他,一切都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才设下的。” 冰霜雪地,身体尚未痊愈, 恐怕又得落下病根了。 他将我再次扶起, 神色缓和些,“九歌,朕是爱你的, 你是无法逃离我的, 朕对你的爱不比崔季伦少。” 我站在他身前,鼻子冻的透凉, 面对他的话语竟然连一口气都不敢喘了,任由他将我拥进宽厚的怀里。 他吻着我的发顶,声音低迷:“九歌, 我爱你,只爱你一人,失去了你我会疯的,我……很爱你。” 身心冰冷却不敢造次,只能小心翼翼的应着。 高洋离开后,我站在青松下,一根冰针儿打在我的额上,尖锐的划破我的皮肤竟然不觉得疼痛,我沉重的喘了口气,昏倒过去。 师父的仇,师父的仇。 我进宫是为了报仇,我成为伶人亦是为了报仇,我嫁给崔季伦更是为了报仇。可是,我却退缩了。 因为,我无法自拔的被崔季伦感动,无法去杀他。 高洋不会放过他,必会借助我去铲除。 我该如何是好…… ********** “嘶……,痛呢,怎么这么痛?” 崔季伦用包好的雪块一点一点的压在我脸上被划伤的地方,昏倒之后竟然肿起来了。 “为什么跑外面去,你身子还没好知不知道这样会落下病根?幸好只是这点地方肿了,我回来晚了,你岂不是被雪给活埋了?”他一边给我轻擦一边耐心的说。 我看着他,心口痛的无法呼吸,眼泪随之落了下来,我吸了口气,“轻点嘛,疼的呢。” “知道疼,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别忘了,我不能时时刻刻的陪着你,很多时候都是抽出来的空闲,哎,这里怎么肿的这么厉害,很痛吗?” 再也无法克制,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心情,眼泪止不住的滚落,我疼的抱住他,哭着说:“好痛!真的好痛!为什么你为我治愈了这么久我还是会痛,为什么我那么惶惶不安,为什么你不骂我不打我,为什么你还会这么温柔的对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他全身僵硬半刻,环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脊,沉默不语。 “我好痛,好痛啊,真的无法不痛,好多事都是我一个人去承担,没有人知道……”我哭着说。 他沉吟了会儿,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他看着我,不温不怒反而露出专注的神情,笑说:“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再这样担心受怕,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身边时时刻刻还有我。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你这个时候就该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将不开心的都忘了。你说,好不好?” “忘不掉…忘不掉……” “那就不忘,不要再流泪了,爱哭鬼。”他拧着我的鼻子,宠溺道。 他并不知道高洋今儿来了,更不知道我本就是高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往后高洋随时召见我,我又该如何脱身。 我好想问崔季伦,问什么他要杀我师父,当初辅佐高洋登上皇位的他为什么又要杀他?为什么师父最后成了替死鬼? 我亦是想知道高洋为什么非要杀崔季伦,他们本就是互相利用,没了崔季伦,高洋怎会有今天?他不知恩图报就罢了反要咬他一口,让他身首异处,这其中的缘由我一点也查不出。 方月娘所说的,失去崔季伦就等于失去半壁疆土,显然高洋这次是下定决心非要取他性命,至于我,我该如何下的了手? 还有崔裳霓,高洋为何要娶她?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既然要灭了崔家,留下崔裳霓岂不是多余了? 高洋啊高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翌日。 我给崔季伦送早膳,将他的药也带了去,感觉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他很温馨。 我们坐在桌边吃早膳,许婉凝用完膳后匆促离席准备进宫探望女儿。 待她走后,我咬着筷子看着独个儿细嚼慢咽的崔季伦,“她最近怎么老是进宫?” “裳霓说想母亲,说与她听,她也应了,往后一有时间便进宫。”崔季伦慢声道。 “这样啊,季伦,为什么你要为她白白养个十五年的女儿啊?你大老婆许夫人可是贤惠的出名,你怎么会被这个女人给摆了一道呢,搞不懂。”我独个儿喃喃自语。 崔季伦敲了敲我咬在嘴里的筷子,“好好吃饭,吃完了带你出去。” 第43页 我眼睛一亮,“我可以出去玩啦?” “恩。” 我笑开颜,很是听话的吃饱饭,将药丸倒出来放他手上看着他吃下去,再将药瓶收好后,交代了一些事情给思洺,换好衣裳与崔季伦一起高高兴兴的走出府邸。 外面准备了一顶华丽的轿子,我好奇的问:“我们今天坐轿子吗?” “恩,带你去见一个人。” “哦,是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 崔季伦今天穿了件花纹鲜艳的茶色裘衣,领口白色的羽毛被风刮得一颤一颤,束发玉冠,微微一笑雅人深致。 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搭在我手上,将我拉上轿子坐在他身边,淡淡的道:“起程吧。” 路上。 第一次坐轿子的我掀开轿帘看着外面有些激动,转身看着闭目养神的崔季伦问:“季伦,你带我去哪儿?” “待会就到了。” “呃,你闭着眼睛作何?困了?”我眨着黑溜溜的眼珠子问。 他摆了摆手,“有些晕轿子……” “……” 我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堂堂一国丞相竟然晕轿子?! 我问:“那你还带我坐轿子!” “路程远,走着去你会受不了,倒不如坐轿子一路还能让你欢喜下。”他闭着眼睛柔声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 ☆、第 二 十 七 舞 一路闲逛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趴在崔季伦膝盖上睡得香香的我被他摇醒。 “到了,该醒了。”他将我的乱发理了理, 道。 我伸展双臂舒服的直哼哼, 揉了揉眼睛, “季伦, 我们到哪儿了?” “祖宅。” 我心头一惊, “呃?祖宅?” 他牵着我下了轿子, 遥遥看着远处,残砖破瓦杂草丛生的崔府,“这里是我少时居住的地方, 自从离开这里为官多年就没有回来过。” 我随着他走进屋内, 墙壁损坏很多,裂缝随着时日只会越来越大。 屋内密集一张张蜘蛛网,蜘蛛四处乱爬, 挺赫人的。 废弃的朱红屋门开了。 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太从里间走了出来, 看见崔季伦有些吃惊,“少,少爷, 是你吗?” 我莫名的看着她, 崔季伦颔首微微道:“王婶近来过得可好?” “好啊,年纪大了, 眼睛越来越模糊了,能再看见少爷,老奴我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了。”老太慈祥的看着崔季伦, 眼睛忽然看向我,道:“少爷身边的可是少夫人?” “是的,今儿带她来祭祖的。” 我扯了扯崔季伦的袖子,他顿生而止,低头看向我。 “少爷与夫人舟车劳累,老奴我先去做些菜来。” “今儿只是来祭拜祖宗的,一切从简。” “老爷与夫人的牌位,老奴每天都有擦拭打扫,祠堂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变过。” “辛苦王婶你了。”崔季伦欣慰不已。 “若不是少爷你,老奴早已死了。”王婶没有继续说话,慢吞吞的去后室准备了。 待她离开后,我这才开口问:“这里怎么这么破,王婶年纪大了,为什么不把她接回去呢。” “她在这里服侍了这么多年,舍不得离开,也就没有强求。” 我拨开门上的蜘蛛丝,便问:“为什么带我来?” 他将我扳过身来面向他,眼眸幽深墨黑,“你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需要去保护的人,我希望我的父母能见见你。” 原来让我来拜祭他的父母的。 酸涩的甜蜜在血液中肆意的流淌着,我露出笑颜,寒颤着声音道:“谢谢你,季伦。” 短浅的我以为只要成为最高伶人就能带动历代辄轮摆脱困苦的逆境,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一个人。 如今,我是成就不了像师父这样的人。 一次次的被感化,一次次的违背自己的意愿,一次次将自己逼迫到难以化解的境地,愚蠢的我再怎么令高洋青睐,下场只会与他身边的某个女人一样被冷落,而不能成为能左右他想法的那把双刃剑。 烛光摇曳,檀香扑鼻。 崔家祠堂很肃静,崔季伦上香后跪在一边,默默的祈祷。 我双手合十,看着素雅的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崔家的列祖列宗,于此,我封九歌向你们赔罪,请求饶恕…… 澄清的眼睛看着几十座牌位,缓慢垂下,额头叩在坚硬的地面上。 祭拜后,停了些时辰,我与崔季伦坐轿子返程。 他抵住下唇,咳嗽了几声,闭上眼睛依着。我用手帕给他擦拭汗珠,“很晕么?” 他默不吭声,只是摆了摆手。 我掀开车帘看了看时辰,见这天气天和日丽的,太阳还未下山,脑子里便想了个法子,“季伦,早上思洺为我梳发时少了几个耳环首饰的,衣服颜色也不好挑,趁着出来,让他们回去,我们下来走走转到镇上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买的吧,。” 他点头道:“依你的。” “李管家,停轿。” 树荫浓密,佛光四照。 我缓步走在青青的草地上,时不时的与他闲聊,想起在怀朔镇也没有与高洋这样在一起说话,高洋的话总是让人感到敬畏,然而崔季伦的话语总会让人感到舒适。 第44页 茶楼上座。 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我们随处挑了个地儿坐下,一个富商老板拿出他珍藏许久的绸缎首饰献了上来,不一会儿桌上早已琳琅满目。 富商激动地瞅着我的手势,“小姐长得这么标致,你手边的这个耳环就非常适合你,华美艳丽,多么般配呀!” 我欣喜的挑着手边耳环项链,每一个都很精致,每一个都很诱惑人,不知该挑哪个好,我咂咂嘴,拿起其中一个红色的圆珠耳环,对着崔季伦笑着问:“这个怎么样?” 崔季伦端起茶水,抿了口,眼睛撇向我手中轻摆的耳环,淡淡道:“这个太鲜艳,与你的发髻不衬。” 我斜了他一眼,只好割舍掉,拿起另一个绿翠水晶珠环对他笑着说:“这个做工好精致,你看怎么样?” 一旁看着我们的富商直拍手大赞,“小姐眼光就是好啊,这个可是提取长白山最阴寒的玉石镶嵌而成的,做工精湛,这样一看更像是为了小姐而打造的,瞧瞧,搭配起来多美,啧啧,真的美若天仙呐!” 被富商夸得我有些吃不消,女人对首饰这些本就很敏感,这样一想更要将它买下了。 崔季伦伸手晃了晃我手中的珠环,温文儒雅道:“你皮肤白皙,眼睛水灵,配上这个显得你的眉毛更浓了。” 我很不开心的将它放下,心里哀嚎不已,嘀咕道:“回去让思洺给我把眉毛好好剃细了。” 他抿唇轻笑,眼睛撇到一个香玉茶珠上,拿起对着太阳看了看,对我微微笑:“这个就很适合你,简约大气,与你平时穿着也很协调。” 我将它接了去,确实很漂亮,欢欢喜喜的放在选好的盒子里,道:“那就它了。” 富商笑着说:“公子真有眼光,这个耳珠可是从……” 崔季伦打断他的话,道:“这个耳珠只是色泽光滑,并非是从哪座山采集下来的,若我说,你这里的可没一个是正品,赝品到堆积一处了。” “哈哈哈,瞧这位公子说的,这些可都是来自皇宫哪!全是高祖后宫嫔妃所用过的,价值不菲呀。” 我扑哧一笑,被逗住了。 崔季伦眉毛一挑,颇为纠结,“高祖后宫嫔妃?“ “是呀是呀。” “还是第一次听说是高祖嫔妃的所有物。” “小姐喜欢就再挑一个吧,像这个胭脂水粉,越抹越香,让你的肌肤粉嫩粉嫩的。”富商笑着说。 我被这富商三言两语一说的,哪一样都想买了,偷偷看了看崔季伦,他点点头,唇角弯弯的,饶味的看着手边的胭脂,放在一边,从中选了一盒放我面前,“这个胭脂挺适合你的,味道也不浓烈刺鼻,香醇清逸。” 我将胭脂盒打开,闻了闻味道确实清冽,沾上一点抹了抹唇,水亮的眼眸盯着他问:“好看吗?” 他看了去,手指在我唇上摩擦着,我僵硬住,脸颊潮热,盯着他静谧的脸,见他收手道,“抹淡一点,太浓了。” 我拿起一边的铜镜,照了照,展开笑容但觉美好。 崔季伦竟然懂这些玩意儿,我小声问:“季伦,你怎么这么懂,是不是以前一直给女人买东西。” 嘴角的笑容逐渐褪去,他温雅道:“曾为妻子李嫣费心过这些事情,认知的多了,自然也懂得如何去选。” 李嫣是他的正房,结发妻子。死了十多年了,无心一问竟让他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忽然想到他与李嫣曾经相爱的那么深,我这颗心有些彷徨不定。 这不是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么,好端端的问他这作何? 心里怪怪的,富商怎么花言巧语的,我也没了心思继续听了,只好抱着选好的布匹付了钱走了。 路上,崔季伦默不作声,陪我随处看看。 我竟然跟死人争吃醋,心里发沉,也一声不吭的挑着东西。 “怎么不开心的样子?”他看着我沉下来的脸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挺开心的。” “那就好。” 李嫣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与崔季伦终成眷属了,竟一命呜呼,连着肚子的孩子也没保住,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除了嫉妒之外更多的想必就是怜惜。 崔季伦对我关怀备至,将我当成妻子一样认真对待,从未将我视为偏房,殊不知……他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崔爷,你阿喜欢她呀,说一下嘛!!! ☆、第 二 十 八 舞 好想问他, 好想知道他对我…… 我抓住他的衣角,扬起俏丽的脸颊, 几乎要问出口时, 一个人影飞快从我的视线范围离开, 我猛然一惊。 汤少笙? 他这么仓促是要去哪儿? “有看上自己喜欢的么?”崔季伦轻声问。 我恍惚回过神来, 松开他的衣袖, 道:“季伦, 我买的耳环没了,我得去找找,你先回去我找到了自然会回去。” “这种事情不找也罢。” “怎么可以, 可是你给我挑选的呢, 你得按时服药,我自己去找,你先回去, 我才能安心呢。” “我跟你一起……” “不不不, 我自己找,我还不是担心你。” 他叹了口气,摸着我的脸, 道:“那你记得早些回府, 若是找不到就随它去,别执着。” 第45页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 崔季伦走后,我一路狂奔去追汤少笙去了。 跟着汤少笙的行踪,一路抵达深林深处。 阳光射入林中, 泛着幽幽的微光。 耳边依旧能听见雅雀的鸣叫声,有些阴森,有些像是冒险。 我记得汤少笙进入这儿的,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委实奇怪呀。 枯藤老树傲然挺立,枝叶婆娑树影斑驳。 “你终于来了,让朕等的好久。” 高洋的声音突然传来,使我全身惊颤,缓缓回头看着他。 “陛下……九歌拜见陛下!”我匍匐在地。 “一见到朕怎么就跪呢,起来吧。” 汤少笙站在他身边,想必是高洋安排他这样做的,在我的记忆当中,汤少笙是个较为冷漠的人,这样一个人面无表情一直守护着高洋,真是忠心耿耿。 “不知陛下找九歌有何事?”我问。 “九歌,东河水势已经到了无法预估的形势,其失踪的百姓也已经丧生了,水势一天不降下去,难民将会越来越多。所以,趁着崔暹治水时,将这个找个时机放进去。” 高洋递给我一个黑色的瓶子,我小心谨慎的接了去,上面也没有注明是什么药,便问:“陛下,这个是……” “这个是诱发哮喘的宫廷秘药,将它倒进崔暹常喝的茶水中融合之后会在五个时辰发作,崔暹这段期间都会在东河勘察水势,东河边带风速极强,加上这种药必会让他命丧黄泉,连着尸首都找不到。” 脑中嗡嗡作响,我惊痛的看着手中的瓶子,眉头紧皱看向高洋淡定的神情,苦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瞪着眼睛,“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好愚蠢,好天真,好残忍!为什么我要救你,为什么我要认识你,为什么我要成为你的杀手锏去剥夺别人的性命!” “封九歌!听我的话去做,你将一生无忧。”他虚了虚眼,扬起冷酷的唇角,“若不取他性命,你将再次失去你生命中的人。” 我悲痛之际,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扔在我脚边,我吓的往后退了退,双手直颤,“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女人吃痛的呻、吟,撑着身子看向我,痛苦的喘息着,“九歌……不要做……” 泪水自眼眶涌出,唇齿颤抖,我张了张嘴痛苦的呜咽着,身体没了支撑跪在她的面前,手中的药从指间滑落滚到高洋脚下,我惊慌失措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娘娘!娘娘你怎样了,娘娘,这是怎么了?呜呜呜……这是怎么了?” 方月娘呕出一口血,脸上惨白,脏乱的长发落在地上,几乎面目全非早已不见前日的光彩,我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将我犯呕的血全都擦掉,“娘娘,很痛吗?娘娘,痛不痛?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高——洋——,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恨你,我恨你——” 居高临下的他冷漠的盯着凄惨的我,“被吓着了?这是第一个。少笙啊,朕心情不佳,想看你舞剑的样子,这林子里的毒蛇猛兽都饿了好些日子了,你就做个善事,割一只胳膊喂鹰去吧。” 汤少笙木讷的看着半死不活的方月娘,面无表情跪在地上道:“是,陛下。” 他拔出腰侧的剑,寒光迸溅,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已然毫不畏惧狠列的砍了下去,一瞬间血肉模糊了我的视线,除了方月娘的嘶吼声,就只剩下我痛苦的呜咽声。 “不要——!!!” 汤少笙倒在地上痛的咬破唇一声也不敢出,残破的衣衫,胳膊分离血肉,汩汩血水流出,鲜红一片,方月娘忘记疼痛般爬向他,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哭的嘶声裂肺的,两人的手紧紧的握着,血染湿了两人的衣衫,心酸苦楚。 方月娘哭道:“……少笙,少笙,疼就哭吧,疼就哭吧,不要……再强忍了……我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该放弃了……” 汤少笙咬紧牙关,握紧方月娘的手,两人鼻尖抵在一起,他笑了,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美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月娘,我放弃了……我们死也要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方月娘泪如雨下露出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我痴呆的看着掉在地上的胳膊,再看着这两个痛苦挣扎了近二十年的人,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九歌啊,不让你亲眼看见你在乎的人一个个的痛苦倒下,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我呆滞的看着地上的血液,身心剧痛,扯着唇笑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为了你的野心,你的政权,你的谎言,牺牲这么多人你于心何忍!你好狠毒——” “无毒不丈夫,朕是皇帝!没有朕,你觉得自己会活到现在么?没有朕,你会过得这样的生活么?没有朕,你会有今日么?别说牺牲他们两个,就是牺牲一百一千,朕亦是不会怜惜。” 我痛声吼道:“你只想要一个细作,一个只听从你命令的木偶,一个杀人工具!可是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的人生呢!我的人生谁来弥补,我的人生在你出现后变得如此翻天覆地,活在悲恸之中!他们的人生呢?方月娘与汤少笙,他们的人生就这样被你给毁了——!” 高洋凝眉,嗤之以鼻,“你的人生将会与朕一起牵扯下去,你的人生是朕给你的,没有朕你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没有朕,你早已成了这片黄土!少笙的人生亦是被你妇人之仁给毁了,朕何错之有?!” 第46页 “高洋啊高洋,我好后悔……好后悔当初救你……”我痛哭出声,捂住悲伤的眼睛,匍匐在地,“为什么要杀崔季伦,他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妨碍你了,你的今天若不是他,登上皇位的根本就不会是你!” “你说的没错,朕很感激他,万分感激他将我奉上皇位,所以朕更是不会成全你们。” “若是没有遇见你,该多好。” “你——!” 茂林修竹遮天蔽日。 我仰头看着林中形成的光影,那些斑斑点点的刺痛我的双目,我凄苦道:“现在回想起来,师父之死,也许不是出自崔季伦之手,而是——你杀的。” 他轮廓紧绷,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不喜亦是不悲,就那样目空一切的看着我,看着如此无助的我。俯身将脚边的药瓶捡起,缓步走到我面前,放在半空中,冷淡道:“你,没有选择。” 我傻傻的笑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盯着眼前的药瓶,放弃了内心的挣扎慢慢接了过去,将它玩弄在掌心,对他笑道:“爱是假的,恨确是真的。将我逼到悬崖边缘,用他们的生命威胁我,让我束手无策。高洋,你真的是一个精明的皇帝,你把所有人都逼向了绝路,你的话语中还有几句真话,还有几句值得我去相信的。” 他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握紧双手背对着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后他们是死是活可就要看你了。” “……”我眯了眯刺痛的眼睛,看着方月娘与汤少笙,之前还想着要让他们幸福的,如今,方月娘成了这样,汤少笙失了一只胳膊,他们还有希望么? 这比凌迟处死还要惨绝。 “来人,将他们全都带回去!”高洋命令道。 两个蒙面黑衣人跪在地上,随后将方月娘与汤少笙拉开,方月娘沉痛的看向我,露出释然的笑容,“九歌,师父我忘记教导你,伴君如伴虎这层深意……” 我闭上眼睛,娘娘,九歌都明白,九歌都明白…… 回府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生冷的脸上,麻木刺痛。 路边的摊子都已经空了。 雨中,跑的跑,逃的逃,不知是谁将我撞到在地,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滑落脸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身心疲惫。 我心如死灰漫步在大雨中,全身湿透,头重脚轻一步一步前行。风雨交加,稀稀疏疏的雨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鞋中已经灌满雨水,重如千石。 雨啊,下大点,下的再猛烈些,将我打残吧。 我恍惚能看见一个人影逐渐走来,手持一把纸伞匆促走向我。 师父的死,我的悲痛,方月娘的悔恨,汤少笙的失臂,崔季伦的无可奈何,高洋的怨恨,这一切种种该归咎与谁? 谁人揭开了伤疤,让那人痛上了一回。 谁人打破了谎言,让我频临崩溃。 就此,一把纸伞遮住了我头顶的雨滴,急促声在空气中轻颤,我仰起沉重的头看向面色惨白的他,泪流满面苍然唤道:“季伦啊——季伦啊——季伦啊——!”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亲们,写虐了……进入虐的开端了,还没让他们甜甜蜜蜜几天呢,I039;m really sorry…… ☆、第 二 十 九 舞 崔季伦缓缓俯身将我轻轻环住, 默然不语,就这样静的几乎给我空灵的感觉。 雨中。 不知我们这样持续了多久, 他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环住我, 呼吸声很低。 终于, 他开口轻声唤了声:“九歌。” 喉咙哽咽住, 我静默着。 “回家吧……”最终他什么也没问, 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为我撑起了伞。 我抬头看着他,细雨中的他柔和的面容很冷静, 也许他早已探知我的来历, 只是为何不揭穿我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我。 以恋慕为由而想去占有的我,内心的情愫只会令我疯狂, 爱慕着他的这颗心, 爱慕着他的这颗心将要碎裂了么。 我无法割舍对他的牵绊,我忽然冷冽笑道:“你不问我去哪了么?” 没有得到答复,只有细雨声撞击着耳畔。 “你是太过信任我还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停下脚步, 睫毛被雨水打湿, 挂着水珠一滴一滴落下,素白的脸上云淡风轻。 我嘲笑道:“真的不想问么?或许我会告诉你, 我去了哪儿,我是谁,我身上的血是谁的?” “问了, 你是不是会消失?” 我眨了眨眼,覆在睫毛上的雨水刺激着眼睛,酸涩难耐,扬起唇角道:“是。” 雨伞被他随手一挥,自空中划开一道弧,丢弃在泥泞中。 他背对着我向前走,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封九歌。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在我身边,基于我对你的了解,已经没有必要再详细询问。” 我尾随身后,步伐沉重,宁静听着。 “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对我而言,对我而言……”他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眨着眼睛静声道:“以我能让他们安好,国家兴盛,死而无憾了。” 想要保护着,不让他受一丝伤害。想要爱慕下去,不让这颗心失去温度。想要重获自由,阻断这场残酷的斗争。 我露出了然的笑容,以我之手毁了崔季伦,我会完完全全输给了高洋。 第47页 师父说过一句话:敌不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则动,攻则守,守则攻,不守则战,兵败也。 我细细酝酿着这句话的深意。 回身已经到丞相府邸了,我不喜亦是不悲。 “季伦,明日我们前往东河治水吧。” “我也正有此意。” 我走到他身边,朝他微微伸出手。 崔季伦笑了笑,随即牵住我的手,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老爷,三夫人,终于回来啦!”思洺见我们一身湿淋淋的,吓得不轻。 我看向崔季伦,“我们换衣服去吧。” 他点头应了。 用了膳食,沐浴更衣,整个人神清气爽,毛孔瞬间舒张开来。 回到房内,崔季伦在写字,我走了过去,瞄了几眼,“今天的字有些浮躁呢。” 他放下笔,只是笑,他的笑容很柔和,看的人万分舒心。 他拉住我的手,目光有些痴迷,“九歌,你真好看。” 我握紧他暖和的双手,倾身抵住他的唇边,嗅了嗅,笑道:“你喝酒了?” 他也不避让,点了点头,“喝了。高祖赐予的御酒,福泽天下。” “你不能喝酒的,酒与药相合,会犯冲。” “不多,喝了一坛。” 我心肝儿直颤,蹙了蹙眉,“我去给你煮醒酒茶。” 转身便走,却被他拉了回去,跌在他身上,我有些慌乱,“季伦……” 佛手香熏染着我,什么防备都被瓦解了。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一次次的滑过,令我万分贪恋,“九歌,我喜欢你,喜欢你。” “为何要说出来,为何要说出来,听到会很难过。”我吃痛的叹息道。 “你没有对不住谁,不要难过,所谓的爱,就是竭尽一切去占有,仁义、天下、权利、还有你,无法割舍掉的感情。这就是爱,成就你亦是成就北齐,成就北齐便是成就了我。” 我摇头,“不,我不懂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我不要去成就任何人,不要牺牲你去成就一个国家,北齐的兴盛与我无关。” 借着醉意,崔季伦有些慵懒,手指滑过我的脸颊,轻轻抵触着,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会被负面所影响,你的善良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饱受摧残,你必须放下一切,鼓起你的自信与勇气用我牺牲去换取高洋的信任,这是我要教给你的。” “不,我不要,我……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人,失去的滋味好痛苦……”我死死的咬住嘴唇,心脏被活活剥离了般,痛不欲生。 崔季伦抬起我的脸,沉重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唤道:“九歌……” “你恨我吗?” “不恨。” “为什么?” “你嫁过来的第一夜,我试探过你,让你有杀我的机会,可是你没有下手反倒救了我。我不知道为何你这般恨我,也许我曾经做过什么让你痛苦的事,对于这样一个你,我为何要恨呢。” “我真是差劲透顶了。” 他撑着额头,揉着穴位,“杀了我,于你于陛下,都是笔好买卖。” 失去崔季伦如同失去半壁疆土,方月娘的话并没有错,只是我该如何解救他们三人的性命甚至更多……更多的人。 东河一带,水势甚猛。 当我与崔季伦到达那儿时,几乎引起民怨,由着朝廷下达命令的时间延长导致难民越来越多,刚抵达衢州境内就已被全全包围了。 难民们将我们的人马围在城内,个个忿恨不已,他们捡起石头纷纷砸向我们,马儿开始躁动不安。 “狗皇帝!狗官!竟然还有脸来!” “把他们抓起来,扔进河里去!” “抓起来——!” “抓起来——!” 怨声四起,听着外面人心惶惶的辱骂声,我看向静观其变的崔季伦,他一路颠簸,晕的很,这不刚停下喘口气又被这些难民给围堵了。 朝廷分布的人马本就不多,近一百人侍卫,这里上千的百姓一脚都能把我们踏平,我挑开车帘,刚掀了边就有一个石头扔了来,幸得我用手挡了去,将车帘放下喘气。 崔季伦眼珠子静幽幽的,并没有穿官袍来,而是一身青衣,修长的身姿有些柔弱,他将药掏了出来吸了几口,回了回神。 “难受吗?” “还好,先把难民的事解决了才行,依这状况貌似有些堵人,这些难民怨恨升天的将我们堵在这里时间越长,救济的人便也就缩短,必须找个法子。”他单手敲了敲车垫,目光深沉。 高洋这是给了我们一个大难题,一百不到的侍卫如何救助这么多人,也无从分配。 所带的军医是上了年纪的何太医,他瞧着这种场面定是吓得一身汗了。 崔季伦忽然道:“九歌,我下车,你别出来。” 我身子一颤问:“你要做什么?” “跟他们商谈才行,百姓也是被逼疯了,只要将他们说服了一切便也能迎刃而解。” “可是,你的……”我话还未说完,他决然下了马车,便听见石头砸来的声音,我在车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不知崔季伦有没有被砸伤。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这个男人一定是皇帝派来的,狗皇帝派的全是没用的东西,还不如用他的血来祭奠我们的亲人!” 第48页 “没错!” “打死他们!” 我满心冷津津的忧着崔季伦,挑开车帘探去,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百姓们,你们的痛苦,我崔暹深有体会,希望百姓们先协助我们去救济你们的亲人,帮助你们摆脱困境,你们堵住我们的去路,使得遭受折磨的人越来越多,你们忍心么?就请相信我崔暹,我不会让你们活在水患之中,我是来救你们的!” 崔季伦的声音具有魄力,渲染着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纷纷踌躇不定,手中的农具左右摇摆,互相对视着。 我见之,走了出来。 崔季伦携我下车,问:“你出来作何?” “我想做你身边的支柱,仰望着高高的你,实现我这渺小的心愿。” “罢了,会很辛苦的。” “没关系。”我对他笑笑,看向这些拥挤的难民,大声道:“各位,在这儿能听我一言吗?”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个难民走出来道。 我依旧笑笑,“这位大哥说的正是,这位大人是我的夫君,当朝的丞相,想必大家都听过崔暹这个人。我的夫君为国忠心耿耿,为民更是牵挂于心,大家无家可归,我们也寝食难安,你们的亲人饱受折磨,我们又怎会无法理解那种痛苦,朝廷若是放弃了你们就不会再派支援来,陛下若是放弃了你们,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儿,明知会被你们恨不能生吞活咽依旧站在这里与你们和议,这是我们的真心,亦是我们想要帮助更多人的决心呐!” 难民开始窃窃私语,躁动着,犹豫着,忽然一人走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站在前面看着我问:“你真的会不会抛弃我们?” 我定睛,坚定回道:“不会。” 男子点头,“好,那我们暂且信你,还有这位大人,崔暹是百姓心中的好官,清正廉洁的丞相大人,这个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多谢。” 男子见礼,“我是这里的镇长,所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竭尽全力协助你们。” “谢谢。” 百姓纷纷敞开宽敞的道路,我看着崔季伦,唇角含笑:“一起吧。” 他笑之,温雅道:“就,一起走下去吧。” 没有高洋,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但没有了崔季伦,也许我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了亲人,也就没有我们…… ☆、第 三 十 舞 崔季伦开始安排侍卫轮流照看伤患, 何太医忙的不可开交,我在一边帮忙煎药, 看着越来越多的伤患心里焦愁。 高洋是不会加派人手给我们, 所以只有在这些百姓中挑选出强壮的人来协助我们, 幸好百姓被安抚住, 不然只能倒戈了。 东河也已经开始修建堤坝渐渐稳住水势, 七天的时间, 日夜连续修建七天不成问题。 “九歌,拿纱布给我。”崔季伦说道。 我将纱布剪去一段交给他,我扶住伤患, 他为其包扎, 额头沁着汗水,顾不得擦拭,包扎后, 我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叮嘱道:“注意自己的身体。” “放心。”他转身走出了帐篷,随从牵来御马,跨上马背御马而去。 “夫人, 可否帮老夫将这些药熬成汁, 给这位伤患敷上。”何太医将一包药给我,道。 我回身点头, 拿起药去了伙房。 熬了接近半个时辰,已经全都熬出深色的药汁来,我掏出黑色的瓶子将里面的药倒在药汁里, 随后收在怀中。 夜已经深了。 百姓都睡下了,一切都安顿好后,我身心疲惫坐在外面的椅上看着天空的月亮。 薄寒之夜,较为静谧。 将睡未睡,自来愁多困苦。 相思怨别,恐惧凄惶,寂寞寥落,断然难以分开。 我将手边的酒提起,灌了几口下去,顿觉舒畅,长长叹了口气。 “月静,悬空。染青丝,愁离别……”我喃喃自语,再次灌了一口下肚。 崔季伦走到我身边,将披风盖在我身上,蹲下为我扣上,“夜里凉,不要冻着。” 我笑脸盈盈接过衣边裹上。 他看着悬空的明月,问:“伤患比较多,没事吧?” “恩,没事,都已经安顿好了。”回头看向那一处灯火,顿然发觉自己变了很多。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想他们何时才能有居处,水势何时才能止住。” “七日便好,已经开始动工了,东河边上已经止住了,房屋也已经开始搭建了,不过几日便可收工。” 我笑了笑,“你一直忧国忧民,有你在我都不用愁什么了。” 崔季伦抬眼,回视着我,声音轻柔:“你要习惯没有我在的日子。” 我抿着唇看他,眼睛有些湿润,“你不是还在我身边吗?请,不要离开我啊。” 他不由得吸了口气,又幽幽吐出白气,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他微低下头,回望着我:“三年。” 我睁大眼睛,眉头皱了皱。 “用三年的时间将北齐推上另一个舞台。” 我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不要泄气啊。” “当然,不过今非昔比,高洋自始自终成不了高祖那样的人。对于他而言,为了他成就统一疆土的野心,我是障碍,是绊脚石。” “什,什……么?” 第49页 “应该是那样,收复北周,攻下高丽,将各地领土捏握在掌心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却是陛下惦念不忘的几块肥肉,这些将会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陛下,是那么有野心之人,亦是无情的君主。” 我咽下一口水,松开手,“朝堂之上,你为了百姓与陛下争斗,可有人知道你的为难之处。没有啊,季伦,所以,不要傻了,也许降服于陛下,他会开恩免你一死……” “九歌。”他打断我的话,“我已经跟高洋拉开战争了,自从篡改了圣旨那刻,我所忠爱的百姓便以陷入血河,尸首遍地,实则令人无法忍受。我崔季伦……终究不能为他高洋所用。” “……” “九歌,只要将我曾经拟改圣旨之事公诸天下就可将我就地正法,将他高洋如何逆谋害死高澄之事公正天下,就可天下大乱,你忍心看到吗?” 我已然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才是真相。 因崔季伦掌握了当初高洋害死自己哥哥高澄之事,因高洋趁高祖病危之际,将崔季伦拟好的圣旨篡改了,他们之间的怨恨才一直无法停息。 “我与苍生社稷孰轻孰重,你看不到吗?” 我抢先接了话,声音微颤:“你重要!对我来说你重要,苍生社稷那是皇帝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我只知道,你比社稷重要,其他的我顾不得。” 崔季伦将我拥入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九歌,开创一个疆域,开辟一个国家是需要牺牲的,我,你,陛下,高祖,我们所有的人只是,只是成了后人的牺牲品。” 我伸手抱住他,眼睛湿润,泪水滑落,再也无法抓住得来的幸福,这颗炙热的心就此陨落了。 “遇见了你,我才会恋恋不舍,变得犹豫不决。本是就此停住,任由陛下宰割,遇见了你,我竟发觉世间有太多的美好。” 月光打在我们身上,银光微闪。 我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贪婪的呼吸着薄薄的气息,“所以,现在想一了百了,想要解脱,我决不允许,不论你过得如何沉重,我都不允许你就此罢手。” 他微微一颤,不语。 我环紧他的背脊,坚毅道:“绝不可以那样,我们要一起走下去,一起活下去才行,你不能对我这般残忍,不可以。” 一滴泪落下,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内心深处却祈求着能活下去…… ☆、第 三 十一 舞 “九歌, 你知道我想要一个怎样的盛世么?”崔季伦温雅而笑,凝视着我。 “我不知道, 可你终该要说的。” 他没有再说话。 我们携手仰望天空的明月, 心如明镜。 七日期限将至。 崔季伦劳累过度染了风寒, 躺在床上看书。 这天, 我端了碗药递给崔季伦, “瞧瞧你, 这都受了风寒了还不休息,我让何太医配的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他低眉, 将碗端着直视我, 随后喝下去。 我想救他,终归就不了他,所以我要想办法, 榆木脑袋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双手接过空碗, 我眉头锁住,惆然殇之,看他睡下安心笑了。 愿你做个好梦, 你远远想不到的梦。 子时。 东河水势上涨, 崔季伦分配了居处,随即带着几名侍卫去勘察。 今夜, 我没有入眠,一直坐在房中看着窗外,只见刚开始下了场大雨, 雨变小了,整整三个时辰却不见他归来。我开始害怕了,坐立不安。 心里慌慌的我从头凉到心坎,我不愿意做了,崔季伦即便有视死如归的心,我也不要他再去遇险。 慌张失措中打开门,便见何太医站在门外,我一惊,问:“这么晚了,太医怎么还没歇息。” “老夫奉圣谕看管夫人。” “太医,我不放心丞相,正要寻去呢。” “晚了,夫人。”何太医目光阴寒,似被一只蛇盯住的青蛙。 脑门一震,我道:“何太医是何意思?你说什么?” “丞相死了,哮喘发作当场葬身东河。” 清然一句,让我失去依靠倒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呢,我将药扔了的,扔了的。” “老夫配置的药两份,你一份,老夫一份,陛下当知你不会对他下毒,所以派了老夫前来救济。” 我目光眦裂,寒颤道:“是你给我的那碗药?那毒……” “已经进入五脏六腑,丞相昏厥掉入东河,怕也随波逐流了。” “我不相信!让我去找他!我不相信!” 何太医退到一边,一人目空一切走了进来,盯着地上的我,冷声道:“你必须要信,崔季伦死了。” “陛下。微臣……” “爱卿请起。” 我抬头看向透着阴暗面孔的高洋,目光呆滞,“最后,我还是没能救的了。你容不下崔季伦,可知我多恨你。” 高洋俊美的面容逐渐靠近我,他俯下身挑起我的下巴,温吐:“九歌,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朕会满足你的一切。” “我恨你!”我咬牙切齿,死死的瞪着他。 高洋并没有动怒,相反淡定的很,“九歌,朕发现有一个位置非常适合你,与你万分般配。” 恐惧蔓延开来,痛苦的睁大。 “传朕口谕:崔暹私通北周,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其妾室封九歌乃后宫伶人,奉谕与崔暹成婚从中获得通敌罪状,功不可没,遂——纳入后宫册封皇妃,封氏。” 第50页 “我不!我不会改嫁,不会嫁给你!你大可赐我死罪,何必假仁假义!我封九歌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季伦的鬼!”我已然无法冷静,失去了心底的最后依靠,我还有什么? “你与崔季伦今生无缘无分,是朕赐给你短暂的梦,而今朕便要再赐给你另一个梦境,你以不吃亏。” “我不稀罕!” 封九歌,你真的命该如此么?命该被他掌控吗? 追逐与两个男人之间,寻得真心一人却就此断了命,叫我这颗心怎能不痛,我就知道,不该来的,我就知道我不下手,自有人会要他的性命。 “你没有选择。”高洋松开我,站了起来,一派帝王风范,凌然道。 “你容不下他,可知我能容的下你,我的心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即便你是帝王也无法拥有我。”我露出决然的笑容。 “即便将你束缚后宫,你与朕往后的路终究要走下去的。” 高洋,夺他人之妻,你何不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夺人之妻的坏蛋,看我不宰了你,虐死你! ☆、最终章 不见光底的皇宫才是将我摧毁的人, 崔季伦之死成了我心头伤,时刻不忘。 方月娘与少笙被逐出皇宫, 终生不得踏足邺城半步。 而我即将与高洋一并归天, 如今看着他只觉怨恨, 若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不会有每日每夜都蛊惑他癫狂的我。 每天给他吃一点定心丸, 每天为他献上更多的美人供他享乐, 最终,那份定心丸终于发挥了药效,使他的神智紊乱, 疯疯癫癫如身在梦境中, 我要的就是让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安乐下去,见他痴呆跑遍整个邺城,拉住路过的妇人道:我是皇帝, 还不快下跪, 我是皇帝,哈哈哈,我是皇帝高洋! 妇人厌恶的挥开他的手, 讽刺道:”你是皇帝我还是皇太后呢, 你看你这德行,叫花子都比你穿的好, 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要是皇帝整个北齐的百姓全跑了!疯子!” 我站在一边冷艳的勾起唇角,听着万分畅快, 高洋万般想不到会有今日,而我却依旧活的好好的。 高洋傻楞住,一颠一颠的跑去找东西,随后从身后侍从腰间拔出剑扬手一挥,顿时妇人一刀致命,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他喘着气,目光冷厉:“看你们誰敢不从!我是皇帝,哈哈哈我是皇帝!” 他丢掉剑跑到我面前,笑得很傻很痴:“九歌,我是皇帝对不对?我是皇帝那!” 我含笑,有些悲凉,有些憎恨,只是点了点头:“是呢,您可是皇帝呐,整个北齐您说了算。” “我说了算,真的?” “当然。” “那我要你做我的皇后,废了李祖娥立你为后好不好,开不开心?” “陛下,皇后举国上下只有一人,岂能说废就废的,莫要让太后操劳才是。” 我几番劝说,他平息不少,旁人见了只道高洋疯癫了,高洋确实疯癫了,如此也好。 他嗜酒成性,终日沉迷酒色,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憔悴的很,而我始终陪伴着他。 当高延宗问我:“他变成这样你就开心了?” 我坚决道:“是,他疯了我开心,他死了,我也就瞑目了,如今我所要都有了,把持后宫,掌管朝政让高洋身败名裂令世人唾弃,我所要的目的都已达到了。” 他斜凝我,眼神忧伤,他长大了,却从未娶妻,伴我十载,看着他就像看见曾经的我,懵懂的少女。 “你不累吗?” “累,怎会不累,可他一日不死我就不会嫌累。” “他死了,你有什么打算?殉葬守皇陵继续守下去吗?” 我抬头呼出一口气,眨着漆黑的睫毛,平静的很,“我会离开,远离这样的尘土。” “九歌,我好想念与你跳舞的日子,那时的你实在太美好了。”他垂下眼睑叹息着,遥望这片夜景。 是啊,实在太美好了,却也只能成为昙花一现,物是人非,失去了那时的感觉了。 犹记那夜,杏花树下,男子舞转回红袖,乍衣浅笑灼其华。 我一时看痴了去,便问高洋:“陛下,您跳的是什么舞蹈?” “九歌·琵琶笙。” 我也好想念那时的高洋…… 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优秀的男人,也是改变我这一生的男人。 第二年,腊月冬。 高洋饮酒过度,死于皇后寝宫。 文宣帝薨,高殷继位,高延宗一生做了个闲散王爷,而我从这历史上褪去了衣裳,在高延宗的协助下,让我假死偷渡到北周边境外,改名换姓,就此远离邺城,远离那个噩梦生演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畅游三川五岳的梦想,一生了无牵挂。 当我走到自己栽种的花田时,在开满茶花的地方,看见一个穿着布衫的男人伸手采摘茶花,遂又挑着细眉瞧视我,他依旧天真的笑道:“这里的茶花开的真美,流浪了这么久又饿又累的,求大姐收留。” 我看着他,嘴唇颤抖,顿时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  over啦!热烈祝贺,欢迎欢迎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