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病娇竹马后》 分卷阅读1 北淮百姓皆道,檀王晏景端方清雅,良善可亲。 只有慕宁知晓,他是个疯子。 她用了五年的时间,看清了晏景内心的阴暗。 又用了一晚的时间,摆脱了晏景,带着他的恨意潇洒离京。 三年后,圣上赐婚檀王与慕家嫡长女,她被逼回京参加婚宴。 却没想到,成亲那日,却是她上了花轿。 洞房花烛夜,晏景笑得痴狂。 “宁儿,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你都反悔不得。” * 檀王晏景生性凉薄,似不知喜怒哀乐。 直到遇见慕宁,他才懂得,贪念是为何物。 初次在宫中见到慕宁时, 她白嫩的脸上沾了一滴血,双手因害怕而不住颤抖,眼眸中蕴着泪水。 望着这样的慕宁,晏景头一回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妙之处。 而慕宁,也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 预收《深宫有青梅》求收藏~ 北淮的百姓都知道,皇宫中养了个别国的公主,是当今圣上的青梅。 他们也知道,这位裕安公主和圣上八字不合。 二人自幼时初见起,便水火不容,常常闹得满宫鸡犬不宁。 裕安公主孟鸿羽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抢了晏云的女人,才惹上了他这笔债。 天天招她眼烦便罢了,还推了她好几桩姻缘。 眼见出嫁无望,她想着,找个尼姑庵出家算了。 可晏云那厮竟然追到尼姑庵,红着眼说要娶她。 孟鸿羽激动不已,吐出三个字来。 “你有病?” * 晏云十岁时,初见孟鸿羽,觉得这妹妹如玉人一般好看。 只可惜,好看的妹妹长了张嘴。 初见当日,他便当众发誓,从今往后和孟鸿羽势不两立。 晏云十三岁时,他第一次发现孟鸿羽的另一面。 那一年,也是他第一次同别人打了架。 只因为那人调侃了孟鸿羽。 晏云十八岁时,身为皇帝的他,在尼姑庵求了亲。 面对孟鸿羽的疑惑,他答得坦然。 “我有病,因为你,我病了很久了。” 【小作怡情美人公主×追妻新手傲娇皇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宁,晏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王爷是病娇 立意:让爱成为救赎 1. 第 1 章 虚张声势 袁记乃栖州最大的成衣铺。 能在这一方州地做至拔尖,这袁记的掌柜自然精明过人。 此时这位精明的袁掌柜,正苦苦等候在后门。 他那双匿在厚实肉下的狭细眼睛,往日都斥着算计,此时却满是期待和焦灼。 直到看到几道身影经过拐角处,他睁大了眼睛,喜道:“慕姑娘哟,我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向来者跑去,展现出了出生至今,最为矫健灵巧的跑姿。 若非最后险些摔倒,说不定还能换来几下掌声。 为首的少女及时扶住了他。 袁掌柜的视线顺着她的纤纤玉手向上而去,落在了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 少女唇不点口脂却红如冬梅,香腮未上妆粉却如玉胜雪,螓首蛾眉,梨涡浅浅,俨然出尘的仙子之姿。 只可惜这仙子落了凡尘,也不得不为生计奔波。 见袁掌柜站稳后,慕宁吩咐丫鬟:“惜兰,把图给袁掌柜。” 她一开口,声音轻柔,宛若春风拂耳。 惜兰喏了一声,将几张卷在一起的纸,交给了袁掌柜。 袁掌柜迫不及待地展开看了起来。 随着哗哗几声翻纸声过后,他面露激动,脸上的肉像水袋似的抖了几抖。 “难怪这一回花了整两个月,慕姑娘这次绘的衣样,定能大赚一笔。” 惜兰对他的措辞略有不满,“我家小姐的手笔,什么时候没让袁掌柜赚钱了?” 袁掌柜平日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可被惜兰一个丫鬟说了,倒也不恼不燥。 “惜兰姑娘说得对,慕姑娘一直都是我的摇钱树。” 两年前,十四岁的慕宁来到铺中。 见到袁掌柜 分卷阅读2 ,她开门见山:“三个月内,我会助你提升五成利润。” 那样娇小的身子,和软糯的嗓音,却掺着浑厚中气。 第一印象给人的反差太大,以至于瞧多了人的袁掌柜,都愣了一愣。 慕宁趁他出声,又将两张绘了衣样的纸,拍到他的面前。 “掌柜可以先依此制几件试试,若是卖得好,我今后都给你绘衣样。只是,我绘的衣样,必须由我家的布料制,且卖出的衣裳,我要收两成利润。” 这还是袁老板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同他谈生意。 他来了兴趣,看着娇弱的姑娘,抱着玩笑的心态问:“那若是卖得不好呢?” 慕宁回得干脆:“这不可能。” 许是看小姑娘模样俏,当日客户又少,袁掌柜难得有了耐心。 他俯首往纸上看去,不过几眼,他便做了决定。 “好,我就给你个机会。” 正是那次机会,助袁记迅速成为了栖州最大的成衣铺。 回忆过往后,袁掌柜有些好奇:“两年前慕姑娘来找我时,为何那么有把握?” 慕宁讳莫如深地一笑,端得一派高深莫测。 到底是做惯了生意的聪明人,见慕宁缄默不答,袁掌柜便知晓了她的心思。 他立马略过了这茬,又寒暄了几句后,唤人来接了三车的布料,付给她布料钱以及上月的分成。 慕宁收了钱就离开了。 待袁掌柜已瞧不见他们的身影,惜兰问道:“小姐,我也想知道,你当初哪儿来的把握?” 慕宁嫣然一笑,“我只是让他觉得我有把握而已。” 慕宁说到这儿,由衷地感谢娘亲,给她生了这样无害的一副皮相。 即便是袁掌柜那样阅人无数的人精,也没瞧出来,当年的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当年的她唯一有把握的,只有对栖州的了解。 栖州原是异国领土,被北淮季将军打下,收归没几年,穿衣打扮还存有旧国痕迹。 本地官员为尽快融入北淮朝廷,从衣着住行、言行举止,样样都向北淮贴合,其中最是推崇京城盛行事物。 只是这栖州与京城山遥路远,了解受限,又少有京城人来此,他们学也只学了个皮毛。 而慕宁正是为数不多,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人。 且因家中关系,她熟悉锦衣世家,就连朱门宫廷的贵人喜好,也能摸准个七八。 因此,慕宁所绘的衣样被冠上“京城”二字,轻轻松松便让栖州的官员和富人掏了腰包。 再加上“后宫”二字,就将他们家眷的份一起拿下。 即便是涨一涨价,他们也趋之若鹜。 惜兰听完,心有余悸,“若当时不成,那怎么办?布料都做了衣裳,卖不出去,我们岂不是一无所有?” 慕宁风轻云淡地道:“我没想过不成该怎么办。” 不去想着后路,便能一路向前,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惜兰闻言,心生佩服。 她家小姐虽看似娇柔,却有着与面容不匹配的果决。 她正欲将这份夸赞诉之于口,鼻尖忽然落下一滴水来。 抬头一瞧,便见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已乌云密布。 慕宁到栖州这两年来,已然习惯了栖州的风土人情,唯有两点,她到现在都不能适应。 其中一点,便是这儿的雨水太过充沛,说下就下。 几人见状,加快脚步,可到底不如变天之迅疾。 雨势骤然变大,他们只能就近到了一家茶楼中避雨。 然后,她便碰见了栖州另一个让她无法适应的存在。 一富家小姐,带着一丫鬟,正坐在靠门的位置。 一看见慕宁,那富家小姐像是被激到的公鸡一般,眼中昂扬起了熊熊斗志。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瞬间蹿到了慕宁面前。 “当真是没有眼见的狗东西,见着个屋檐便往下躲,也不瞧瞧是不是自己有资格站的。” 富家小姐意有所指,字字含怨。 富家小姐是栖州长史的掌上明珠薛珠儿,有“栖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只是这称号,比 分卷阅读3 江河的水分还要足。 她极度爱美,以至于见不得漂亮姑娘。 若是让她见着比她好看的,她总有法子逼得对方离开栖州。 因此栖州的美人不是闭门不出,便是背井离乡。 让所有美人消失,可不就只剩下她这位第一美人了吗? 慕宁初到栖州便大开眼界,头一回知晓还能这样得来“第一”的称号。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万种人。 慕宁与这个为她打开眼界之人见过面,不可避免地被针对了。 那次她便领教到了薛珠儿辱人的本事,也知晓了,那些美人为何拿她没办法。 美人们的面皮太薄。 张不开嘴用同样的言语骂回去,又不能打了官员的女儿,除了忍,便只能躲了。 慕宁不同,她从不会把薛珠儿的污言秽语放在心上。 而且,她看准了薛珠儿不敢闹大事情,毕竟她老爹上头还有个公正的刺史在,若伤人性命,那位刺史大人可不会徇私护短。 所以她不惧薛珠儿,甚至,眼中还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精光。 面对薛珠儿,她淡定地打了招呼:“薛小姐。” 薛珠儿最是看不惯她这无动于衷的做派。 “本小姐的名也是你能叫的?像你这种不要面皮,成天抛头露面的狐媚子,和本小姐站在同一个屋檐下,都是辱了本小姐。” 惜兰听不过去,就要回嘴。 慕宁却将她和家仆们拉至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她长睫微敛,衣袖轻摆,做出送客姿态,“请薛小姐慢走。” 薛珠儿皱眉,“你什么意思?” “薛小姐不想受辱,我便为薛小姐让出路来。” “凭什么我们走?”薛珠儿的丫鬟红蕊嚷嚷道,“你们要是识相,就赶快……” “滚”字还未说出口,慕宁便截了她的话。 “是了,薛小姐这身可是袁记上等的衣裙,价值不菲,可不能染了泥污。” 一听慕宁这话,薛珠儿立时得意起来。 慕宁面皮好又如何,浑身都透着穷酸味,就连喜欢的衣裳都买不起,哪儿能和她长史之女的身份相比? 想到这儿,薛珠儿便转了话头,打算用另一方面戳慕宁的心。 “这袁记的衣裳可不是谁都能买的。像你这样的货色,怕是一辈子都穿不上。” 慕宁闻言,很是惆怅:“薛小姐说得对,袁记的衣裳当真是我无法求得的。听闻他家过几日又有新样式,也不知哪儿样的贵人才能买到。” 说完,她长叹一声,九转十八弯,饱含了向往和遗憾。 这声叹息成功满足了薛珠儿的虚荣心。 只是当她还打算再戳戳慕宁的自卑心时,雨已然停了。 栖州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阳光已穿过云层,洒下一片金辉。 慕宁恐待会儿再变天,迅速招呼自家丫鬟家仆离开。 临走了,她还不忘怅然道:“袁记新制的衣裳一定很美,真羡慕能够穿上的人啊!” 说完,便留下婉转尾音,款款而去。 薛珠儿望着她的背影,蹙了眉头。 她分明成功让慕宁自卑了,可为什么没有丝毫赢了的感觉? 她回味起慕宁方才的话,转头对红蕊道:“待会儿你去趟袁记,跟他们说,他们下批新制的衣裳本小姐都要了。” “是,小姐。” 红蕊刚应完声,薛珠儿便被人自后撞了一下。 薛珠儿吃了痛,立马回声骂道:“狗东西!走路不长眼……” 然而当她看清冲撞者的面容后,愤怒之色尽散,面上荡起一丝娇羞。 冲撞者是一俊秀青年,他的身后则站着位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一身暗纹锦服,面容如玉,清雅出尘,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一向高傲的薛珠儿,不禁看失了神。 少年公子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目光追随着方才离去的主仆,身子也跟着视线一同向外而去。 待那公子跨出了门,撞了人的青年才致了歉:“冒犯了,我家主子不喜欢沾到脏东西。” 分卷阅读4 2. 第 2 章 心善的公子 青年言罢,轻拍衣袖,似掸去污秽之物。 待他随那少年公子一同离去后,薛珠儿方回过味儿来。 “脏东西是指我?” 红蕊嗫嚅良久,没敢说出显而易见的答案。 薛珠儿迁怒地推了她,“哑巴了?不是挺会骂那小蹄子,怎么一碰上好看的男人,就不会说话了?” 红蕊万分委屈,分明薛珠儿自己也没说出话来。 可这话只能憋在肚子中。 她赔笑道:“小姐何必跟眼皮子浅的东西一般见识?檀王殿下接手安远都督府,过几日会来栖州。这天下除了圣上,便以檀王殿下为尊,等老爷和檀王殿下搞好关系,蹬掉上头不会来事的那位,到时候还有谁敢折辱了小姐?” 薛珠儿听她如此说,果然宽慰了些。 若是能攀上檀王,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心思微转,“我们待会儿便去袁记,我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小姐国色天香,檀王殿下必会迷上小姐的。”红蕊无脑吹捧后,才说出顾虑来,“但是,圣上不是才赐婚了檀王殿下,与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你懂什么?”薛珠儿剐她一眼,“檀王那样尊贵的人,一个王妃怎满足得了他?若是能得个侧妃之位,也比嫁与旁人做正房强上千百倍。何况,宠妾灭妻,自古以来可不少见,关键还在于把握住檀王的心。” 薛珠儿陷于遐想中,似侧妃之位已手到擒来,眉眼间尽显得意。 “等得了檀王青睐,我定要让慕宁那些贱蹄子,都跪在我的脚下给我舔鞋。” * 回府的路上,惜兰心中越发愤懑不平。 薛珠儿屡次三番口出恶言,实在欺人太甚。 她侧目看向浑不在意的慕宁,忍不住开口:“小姐,你怎么那么好脾气,任由她们欺负?” 慕宁轻飘飘道:“总不能同犬儿吠回去。” 惜兰嘟囔:“谁说不能的?” 慕宁睨她一眼,见她脸颊鼓鼓,活像受了气的河豚,觉得可爱极了。 她心中一动,便没能管住手,往惜兰的脸戳了戳。 别说,手感还挺好。 她正想再戳两下,惜兰却不满道:“小姐!” 慕宁悻悻放下手,转而拍了拍她的肩。 “惜兰,你知道对人而言,最没用的是什么吗?” 惜兰疑惑不解。 “是面子。”慕宁嘴角微扬,“被犬儿吠两声,便能换得银钱进账,这样便宜的买卖,事上可找不到几桩。” 薛珠儿那人,空有权势者的架势,脑袋里却和她那称号的水分一样多。 她去了袁记那么多回,至今都不知晓,慕宁与袁记合作之事。 每每占了些口头便宜,到最后,她都会被慕宁给忽悠去袁记购置新衣。 完了还总向慕宁炫耀,却没发现,她的钱有一部分进了慕宁的钱袋。 惜兰明白不要和钱过不去的道理,不快稍减,却依然发闷。 “可是,那些话也太难听了。” “可银子进小金库的声音好听呀。若非薛珠儿那么捧场,那些爱攀比的贵家小姐们,哪儿会在袁记一上货的时候就去扫荡一空。这么说起来,她倒是像我们的参事伙伴呢。” 惜兰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而当他们走至家门前,她的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想到他们新换的这间宅院,有薛珠儿不小的贡献,她便大度地决定,暂时原谅一下她。 在惜兰敲门的功夫,慕宁仰头望向写有“孙府”二字的牌匾。 这是舅舅的家。 如今,也是她的家。 待周管家来开了门,慕宁收回目光,往府中走去。 却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忽地一滞。 “小姐,怎么了?” 慕宁回首,在来往的路人中快速逡巡了一圈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刚刚,她有一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 可是似乎没有异常。 她没再多想,转回头,跨过门槛。 分卷阅读5 如今的孙府不大,二进的院子,一家子主仆正好够住,还能余出间客房来。 府门离大厅相距不远。 慕宁没走两步,便听到了舅舅孙里岸豪迈的声音。 哭中带笑,笑中带哀嚎,听得慕宁和惜兰面面相觑。 周管家解释道:“老爷疯了。” 慕宁默了默。 相处了那么久,她还是时常无法理解周管家的言语。 她带着疑惑走进大厅,便见孙里岸斜瘫在椅子上,舅母赵跃梦正为他按腰。 见到慕宁,孙里岸忙扶着腰站了起来,朝她快速走来,满脸的迫不及待。 可没走几步,就见他猛地僵住了身子。 赵跃梦立即来扶他。 “都说了让你坐着,你起来做什么?” 孙里岸想要解释,一张口,却只余“唉唉”的痛呼声。 慕宁帮着扶孙里岸坐下,“舅舅这是怎么了?” 赵跃梦指向桌上一打开的盒子。 “你舅舅今日遇着个大主顾,要买咱家的布,这些是那位给的订金。头一回谈成大生意,可把他给高兴坏了。这心思一飘,走路就不长眼,平路不走,偏往坑中拐,临近家门口给摔了。” 慕宁见盒里头装着不少银子,有些纳闷:“哪家的主顾这么大方?” 怎么这两年,她都没有逮着这肥羊? 孙里岸在赵跃梦的按揉下,缓和了许多,“不是栖州人。我听他说,他是北方来的。” 慕宁警惕道:“舅舅,您不会是被骗了吧?” 栖州不缺布行。 而孙家入行不过两年,且没有店铺,做的大多是熟人间零散的生意。 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怎会找到孙里岸,第一次买卖就给这么多订金? 慕宁的怀疑并非没道理,但孙里岸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 他撇了撇嘴,“如果你见到那位公子就不会这么说了。那公子长得叫一个俊哟,一看就不是坏人长相。” 对于此言,慕宁持有怀疑态度。 毕竟她家舅舅的眼光,全部花在了找舅母这件事上,其余时候,几乎眼瞎。 孙里岸见她不信,又继续补充。 “我碰见那位公子的时候,他正在庙外散财。攀谈后,知晓我有一家子要养,就决定在咱家买布。他买布,也是为了赠给那些穷苦人。这样心善的公子,你可不能污蔑了人家。” 更不能冤枉了他的眼光。 慕宁听着话,倒出了盒中的银子。 倒是没有混进官银,也无记号,至少瞧不出来是脏钱。 既然如此,即便被骗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且万一孙里岸真的开眼好运了一回呢? 慕宁问道:“那位公子要哪些布料?” “他给了钱后,说今日还有些事,约我明日中午到茶楼细谈。” 赵跃梦道:“你这样子,明日还怎么去?丘儿他们也不在,要不托人去说说,改个日子?” “那怎么行?”孙里岸立马反对,“人家公子那么诚心,如此做也太敷衍了,且万一让人家误会我们拿了银子不办事可怎么办?” 慕宁思索片刻后,提议道:“我去吧。” 慕宁的能力,孙里岸和赵跃梦都认可。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因此隔日,慕宁便代替了孙里岸去谈生意。 他们约定的茶楼在繁华的主街上,顾客非富即贵。 巧的是,正是昨日遇上薛珠儿的那一家。 更巧的是,才走到茶楼楼下,便又遇上了薛珠儿。 慕宁一瞧见她,便知晓自己今日气运可能不济。 她忽然有种预感,这到手的生意,怕是没那么容易谈成。 薛珠儿见到慕宁,立马尖着嗓子嚷道:“本小姐正要去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来今日这麻烦是躲不过去了。 慕宁浅笑,“昨日才分别,薛小姐不用如此想念。” 薛珠儿狠狠啐了一口,涎水直冲慕宁脸庞而来。 慕宁身子稍 分卷阅读6 偏,正好避开。 “薛小姐的厚礼,我受之有愧。” 薛珠儿见她还是一派从容,被激怒更甚。 “你个没脸没皮的小蹄子,耍本小姐玩很开心啊!要不是昨日听到袁记掌柜和下人说话,本小姐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诓本小姐去袁记买衣裳,自己偷偷数钱乐,是把本小姐当傻子了!” 原来是东窗事发了。 惜兰轻拉慕宁的衣袖,“小姐,怎么办?” 慕宁依旧淡定,“不怎么办,进钱慢一些而已,怕什么?” “小姐,我是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今日薛珠儿是做了准备要给慕宁一些颜色瞧瞧的,因此带了不少家仆出来。 此时他们已堵住了慕宁主仆的去路。 慕宁问惜兰:“兄长们教的防身手段,可还记得?” 惜兰点了点头。 那是慕宁逼她学的。 “那就好。你只管躲,一有机会就逃去找刺史求救。” “那小姐你呢?” “放心,我有后手。” 慕宁自知她那些皮毛功夫,对付不了这么多五大三粗的家仆,如此说,也是为了让惜兰宽心,别太过紧张担忧,跑都跑不掉。 眼见着那些家仆已向他们扑来,慕宁眼神一暗,抚上右臂。 同时人向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却落到了一人的怀中。 那人扶住了她,清冷如冰泉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上方发出。 “沉连,解决了。” 慕宁一震。 她今日果真是事事不遂。 3. 第 3 章 慕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 沉连得了命令,足尖轻点,身姿翩然落于慕宁与薛家家仆之间。 手起剑落,不过眨眼功夫,那些家仆就已尽数倒在了地上。 栖州自归顺北淮后,百姓安居乐业,少有人动武,这样的场面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当即就有围观者忍不住叫了好。 薛珠儿一记眼风扫了过去,那看戏的百姓立即住了嘴。 这位薛小姐的霸道,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可不好得罪了她。 薛珠儿又瞪向晏景。 方才她便注意到了,这就是昨日折辱她的那人。 昨日仇,今日恨,叠加在一切,让她怒不可遏。 “狗东西!昨天放过了你,你还真当本小姐好欺负?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栖州的长史,你竟然敢动我薛府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慕宁一愣。 原以为身后的人是在帮她,原来他与薛珠儿之间也有过节。 薛珠儿树敌的本事,还真是令人惊叹。 而且她猜测,薛珠儿平时一定很少看话本子。 否则她不会不知晓,她方才短短几句话,字字戳中了恶角的词。 基本上,这种词一说出口,就已经能够预见之后的命运了。 不过,事情并未按照慕宁预料的发展。 她身后的公子听完薛珠儿所言,似恍然道:“原来是长史家的女儿。” 薛珠儿挺直了腰,“没错,识相的话,赶紧给本小姐磕头认错!本小姐高兴了,就原谅你,留你一条狗命!” “是吗?”少年公子轻笑一声。 他的笑声清爽悦耳,闻之如临盎然春景,令人心波荡漾。 但再听闻他紧接着的话语,却又让人恍若坠入冬日冰湖,寒意陡然上了背脊。 他道:“既然如此,便就打到薛小姐原谅为止。” 这样求得原谅的方式,当叫一个清新脱俗。 薛珠儿没想到碰上了个硬茬。 一边将红蕊往身前拽,挡住正向她们走来的沉连,一边向人群中跑。 可方才还在围观的百姓们,此时却都像瞧不见事物似的,一个个站在原地,围成一堵墙,不动分毫。 薛珠儿跑不出去,只能向周围的人求救。 而这份求救,还是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你们赶快给我去寻长史来,快去!” 分卷阅读7 群众们依然无动于衷。 过去造的孽,今日终是有了报。 薛珠儿眼见着红蕊已被击晕,沉连近在咫尺。 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也顾不得尊严不尊严的了,双腿一软,就想告饶。 “对不……” 可话还没说完,沉连就一手下去。 随后便见那薛珠儿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薛珠儿何时受过这样的痛,当即就要放声大哭。 但没哭出声,沉连便又第二巴掌招呼了下去。 听得那响亮的“啪啪”声,慕宁也忍不住跟着心一抽一抽。 可她身后的那人,却没能感同身受。 他慢条斯理道:“沉连,你不够努力,还没得到薛小姐的原谅。” 此时的薛珠儿,双唇连着脸畔肿成了一团肉球,早已说不出来话。 他根本没想过要停手,只是单纯地在折磨薛珠儿。 慕宁忍不住出声:“等等。” 只听从主子命令的沉连,停下了动作。 慕宁转过身,仰首望向少年公子。 “这位公子,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能不能让我进去,我还有生意要谈。” 这里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她又不能耽误了时辰。 今日这笔生意,可是孙里岸这三年来,谈下的第一笔大生意,若是没成,他一定会大受打击。 其实受受打击也没事,但他总好借酒消愁。 孙里岸这人,一旦喝起就来,就六亲不认,人畜不分。 还在官场时,他就因为喝酒这事得罪了不少同僚,也就只有当年的季将军能忍受得了他。 她可不想再次面对醉酒的舅舅。 对于慕宁的提议,少年公子没有立即回答。 他盯着她瞧了半天后,笑道:“不过三年未见,慕小姐便认不得我了?” 这一声“慕小姐”,锢得慕宁动弹不得。 一旁,惜兰惊讶道:“这位公子是小姐的故友吗?” 慕宁微垂眼眸,难得词穷。 故友……她和晏景吗? 暌违三年重遇,他的声音和身形都有了变化。 可方才,她还是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来。 毕竟他们曾那样的亲近要好,彼此熟悉。 如果没有那场惨烈的离别,或许她能厚着脸皮应下这一声故友。 但现在,她无法说出口。 如今的晏景,应当是恨她的。 面对慕宁的沉默,晏景似笑非笑:“当真不认得了?” 慕宁快速定了心神,“认得,我只是在回忆,该怎么行礼。” 有些事长久不做便会生疏。 比如行礼,从前做惯了的事,三年不做,便有些记不清其中细节了。 晏景问道:“慕小姐何曾向我行过礼?” 此句话,让慕宁醍醐灌顶。 她在京城时,行过不少礼,但自她见到晏景的第一面起,却从未向他行过礼。 难怪她想不起来,从前向他行礼的场景。 二人这边正叙着旧,薛珠儿得了喘息的功夫,神智回笼了些。 听着二人的对话,自然也知晓了那位好看的公子,为何这般对她。 她跪着移动到了慕宁跟前。 因为脸颊肿胀,她口齿都不太清晰:“慕银,以同这位空子梭梭好发,放过我……” 她一边含糊说着,一边想要去拽慕宁的裙摆。 只是还未沾到裙角,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 沉连扔完人,一本正经道:“我家主子爱干净,不让旁人碰他。” 慕宁觉着,这就有些许的不讲理了。 方才薛珠儿要碰的,分明不是晏景。 但她现在姑且算是和他们同一立场,把这话说出口,也忒不厚道了些。 于是,她选择把话烂在肚子里。 晏景却瞧出了她的心思。 “慕小姐想说什么?” 分卷阅读8 慕宁瞎话不过脑:“那位沉大人应当累了,不如让他歇歇?” 晏景微挑眉梢,“你想让我放过她?” 慕宁没有否认,“再打下去,她要没命,而且她罪不至死。” “那你求我一句。”晏景烁烁看着她,似期待着什么,“只要你求我,我就饶过她。” 慕宁默了一瞬,而后道:“那你请自便。” 慕宁一直觉得,在生存面前,面子不值一提。 但这也要因事而异。 为薛珠儿丢自己的面子,大可不必。 方才为薛珠儿说上那一句话,已是抠出了她仅剩不多的善心了。 况且,她能够猜到,晏景说的求,可不只是一句话的事。 对于慕宁的回答,晏景似乎毫不意外,“慕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慕宁回得坦然:“多谢夸奖。”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也并不觉得薄情是件坏事。 惜兰总说她性子好,对人宽容,但其实,她只是不喜欢对别人付出感情。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都不往心里去。 是以,晏景对她的评价并没有错。 不得不说,晏景还是比较了解她的。 而且,他也曾彻底领教过她的这份无情。 晏景没有等来她的辩驳,便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沉连,命令道:“继续。” 沉连得令,当即就再度抬手。 这时,就听到人群外一阵嘈杂。 原来那刺史和长史正巧办完事,一同回署衙,被这儿的动静给引了过来。 而那位长史,正是薛珠儿的父亲。 他听见有人提及女儿芳名,便穿过人群,想要一探究竟。 结果就见女儿躺在人群中央,满脸的伤。 他迅速抱起薛珠儿,着急道:“我的宝贝女儿啊!怎就这样了!” 当真是血脉相连。 被揍成这五官扭曲肿胀的模样,竟然还能认得出来。 薛珠儿一瞧见父亲,便有了主心骨。 她泪涕满面,肿着嘴控诉道:“爹……擦们次忽我,打我……” 薛长史完全没听清女儿说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生起满腔怒意。 他将薛珠儿交给随从照顾后,怒视始作俑者,“何方来的歹人,敢在栖州撒野!” 晏景瞥了他一眼,而后缓缓道:“沉连。” 沉连会意上前,一拳准确无误地砸向那薛长史的脸。 不偏不倚,脸正中。 薛长史踉跄着退后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没有倒下。 他怒道:“来人,给本官拿下歹人!” 若不是他此时正捂住鼻子,鲜血自他的指缝流了出来,这句话的气势怕是能增上几倍。 只是,无论他气势多强,在晏景看来,他或许都和鸡崽子无异。 这一回,他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淡淡看了眼沉连。 只一个眼神,沉连便继续方才的动作。 还未抬手,便见那慢了几步的刺史,虚虚弱弱地挤进人群。 当看到晏景后,他瞪圆了眼睛,惊呼道:“檀王殿下!” 4. 第 4 章 果然孙里岸的眼光,从来不…… 北淮百姓对先帝的评价,大多毁誉参半。 先帝行事果决,卸磨杀驴不带眨眼。 又励精图治,成日为掩盖民怨费心费力。 且心智坚毅,不会因反对声重重,就影响他重用佞臣的决定。 而他最让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优点,是他愿意给后代机会,不过不惑之年,便仙逝上天,探索天命去了。 先帝薨逝后的几日,北淮从南至北,至东向西,各地的大街小巷,皆行人寥寥。 唯有寺院庙宇人满为患,香火旺盛。 据说,都是去还愿的。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但有时候,犬父却会有虎子,还是两个。 先帝病逝 分卷阅读9 后,六皇子晏云登基,七皇子晏景被封为檀王。 二人配合默契,施以雷霆手段,在短短的半年内,清奸臣,肃朝纲,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掉了大半。 北淮良臣都庆幸,初入仕途的抱负总算是有了施展的机会。 栖州的方刺史也是如此想的。 去年新皇登基典礼,他去往京城,有幸见到了肩负北淮希望的天子和檀王。 他将二人意气风发的形容刻在了脑中。 印象之深刻,使得他今日只凭一眼,便认出了晏景来。 他晃悠行至晏景跟前,激动地行礼:“栖州刺史方间,拜见檀王殿下!” 随着方刺史的这一记叩拜,众人皆懵。 其中,当以薛长史懵得最彻底。 除去还在汩汩往下淌的鼻血,他整个人完全静止住了。 约莫三息的静默后,人群跪倒一片。 就连惜兰也从慕宁认识檀王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匆忙跪下。 “拜见檀王殿下!” 一时间,站立着的除了晏景主仆,便只余慕宁。 慕宁难得产生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不怎么喜欢。 她敛身欲随大流行礼,然膝盖才微弯,就听得晏景道:“都起来吧。” 慕宁动作微滞。 随后她装作拂去裙摆灰尘,轻轻一掠,便又挺直了腰板。 众人也起了身。 除了薛长史。 想起自己方才的举止,他顿时冷汗如雨,浸湿了衣襟。 他怎能想到,面前的少年公子,便是堂堂檀王。 别说前几日讨好檀王的计划了,得罪了皇室,此时他能保住性命都算不错。 他重重磕了个响头,“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檀王殿下,还请殿下降罪!” 出乎意料地,晏景并没有怪罪于他。 而且,他口气还极为温和,“长史不过是爱女心切,本王不会放在心上。” 薛长史松了口气。 北淮百姓都道檀王端方清雅,良善可亲,原来并不是假话。 他连忙又磕了个头,正想趁机拍一波马屁。 下一刻,晏景又道:“不过薛小姐所为,本王有些在意。” 薛长史才回涌的一丝血色,骤然褪得干净。 但他很快恢复镇定。 薛珠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从小被他捧在手心,娇惯着长大。 他从来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儿委屈,但此时,为了能保住女儿的命,他却一把拽过她,将她狠狠摔到晏景跟前。 “快向檀王殿下赔罪!” 薛珠儿此时也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立即照薛长史所言,磕头认错:“小女子有眼不识檀王殿下,请檀王殿下宽宏大量,饶恕小女子!” 晏景望着她,缄默不语。 这短暂的沉默于薛家父女而言,无异于钝刀剁肉,折磨得很。 在他们心中最是煎熬之时,晏景悠然看向慕宁:“慕小姐觉得,本王该如何做?” 慕宁一怔。 一时间,她有些摸不准晏景的想法。 但她还是快速敛了心神,垂眸道:“薛小姐已受得了惩罚。” 晏景莫名轻笑一声,缓缓收回目光。 “既是如此,薛小姐向慕小姐磕头认错后,此事便算了。” 薛长史一听大喜。 只要不伤了薛珠儿的性命,要他们如何都好,何况不过是认个错而已。 可是薛珠儿心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没想到,她最瞧不起的慕宁,竟然能攀上她梦寐以求的金枝。 嫉妒与不甘充斥着她整颗心,使得她不愿放下仅剩的尊严,去向一个商贩家的女儿低头。 薛长史何尝不知她的心思。 分卷阅读10 他心中焦急,但还是耐下性子哄道:“珠儿,快快认了错,咱先保住命,回去治伤,好不好?” 薛珠儿无动于衷。 只有双手紧攒成拳,用尽了力气,去压下从未有过的羞耻感。 晏景冷眼瞧着这一幕,好心地提出第二个解决办法:“若是薛小姐觉得勉强,那就请薛长史上京城,亲自去向刑部尚书道歉。” 薛家父女同时一愣。 这与那刑部尚书有何关系? 薛长史不安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忐忑问道:“下官斗胆请教,殿下此言何意?” 晏景纡尊降贵,半弯了腰,用最温润的嗓音,给薛家父女一记重击。 “薛小姐辱骂了他女儿,长史觉着,慕尚书会如何?” 此话一出,薛家父女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薛珠儿,她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此时在她看来,一脸高高在上的慕宁。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慕宁一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怎会是那慕尚书的女儿? 这道冲击于薛珠儿而言,打击过大。 她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在慕宁面前,她引以为豪的出身和家世,竟然都是笑话! 相对于女儿的那些小心思,薛长史则想得更多一些。 他忽然明白了,晏景偏帮慕宁的原因。 上个月,皇帝赐婚檀王和慕家嫡长女。 若檀王此言不虚,按照慕宁的年纪,应当是慕家二小姐,也就是檀王未来的小姨子。 想到这一层关系,他立即使用蛮力,强行按下薛珠儿的脑袋。 “薛某管教不严,得罪了慕小姐,恳求慕小姐原谅,轻饶了小女!” 慕宁正因被提及她那尚书爹,有些厌烦。 且心中又挂念着那未谈成的生意,便想着早早结束了这摊子烂事。 她语气平缓道:“我并未受到伤害,也无甚可追究,至于家父那边,也请大人放心,他不会如何的。” “多谢薛小姐宽宏大量。” 薛长史代女儿又磕了次头后,转向了晏景:“下官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小女,请殿下饶过小女!” “薛小姐的确是要好好管教一番。”晏景始终挂着自如的笑意,“既是如此,薛长史便带薛小姐回去管教吧。” 薛长史闻言,便知晓捡回了女儿的命。 他连连谢恩,之后深怕晏景会反悔,匆忙拜辞带人离去。 他离开得太快,以至于没有发现,晏景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方刺史没跟着一同走。 他好不容易从激动的情绪中抽出身来,尽量保持镇定地同晏景道:“殿下一路辛苦,要不去下官准备的宅院休息一日,下官让人为殿下备些佳肴美酒?” 十多天前便已传来檀王要来栖州的消息。 虽然因为晏景的提前到来,有些细节还没有完善,但总体已经准备好,总是不会怠慢了他的。 慕宁见方刺史有心招待晏景,松了口气,当即向惜兰使眼色,打算伺机溜走。 可小眼神还没传达到惜兰那儿,被晏景捕捉到了。 晏景嘴角一弯,对方刺史道:“多谢刺史盛情。但本王有故友居于栖州,本王住故友处即可,省得劳力费财。” 这故友是谁,不言而喻。 慕宁不假思索道:“我家甚小。” 晏景笑笑,“无妨,本王不介意。” 慕宁默了默,“家中只有一间客房,住不下二位。” 晏景回道:“沉连喜欢睡树上。” 慕宁将信将疑地看向沉连。 沉连先是一愣,旋即连连点头,“殿下说得对,属下喜欢睡树上。” 就算原本不喜欢,今日起也得喜欢。 慕宁看他铁了心要跟她走,思索片刻后,作出为难状来。 “实不相瞒,我舅舅脾气不好,见不得长得比他好的人 分卷阅读11 ,轻则辱骂其祖上,重则木棍上手。殿下应当也知晓的,我舅舅向来没有什么朋友。” “是吗?”晏景轻笑一声,“可昨日给他订金时,他说可喜欢本王了。” 慕宁:…… 原来那心善的好看主顾,是晏景。 果然孙里岸的眼光,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 一个时辰后,孙府厅内。 孙里岸面红耳赤地躺在地上,对着屋顶举杯高喊:“贤侄,你和晏云那小子,可比你们那混蛋老爹强多了!说起你们那混蛋老爹啊……” 晏云是当今圣上的名讳,他和晏景的混蛋老爹,自然指的是先帝。 直呼当今天子名讳,又辱骂了先帝,这要是传出去,便是牵连全家的罪。 赵跃梦被吓得立马去捂他的嘴,不让他继续酒后吐真言。 可喝醉酒的孙里岸,却像是被打开了任督二脉。 原本走路都能摔坏了腰,此时却感觉不到腰伤,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起,躲过了赵跃梦的动作。 他几个箭步,便到了院子中。 他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半个高的水缸不撒手。 “贤侄!我的好贤侄哟!你怎么突然就胖了那么多,还矮了呢?” 孙里岸情绪高亢,醉话连篇。 赵跃梦花容失色,手忙脚乱。 晏景好整以暇,抱臂观戏。 慕宁哑然无语,扶额叹气。 太丢人了! 5. 第 5 章 宁儿的确招人疼 慕宁没想到孙里岸会破了酒戒。 也没想到,孙里岸不如她以为的那样不喜晏景。 孙里岸是先帝卸磨后杀的其中一头驴。 是以,他对先帝怀有满腔怨恨,连带着皇室一并有意见。 但是新帝作为,他挑不出毛病来,檀王行径,他大多也赞同欣赏。 因此他心中对这二人的评价,总是褒多过贬。 此外,晏景如今的母亲,是昭太妃。 昭太妃的母家与孙家是世交。 她还在闺阁中时,与孙家常有来往,与慕宁的母亲是手帕交。 昭太妃自己没有孩子,名下只有一个晏景。 昭太妃把晏景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因而于孙里岸而言,晏景不仅是先帝子嗣,更是好友之子。 因这一点,他并非不欢迎晏景登门做客,即便心中有一丝介怀。 而那点儿不起眼的芥蒂,也在晏景一口一个“世伯”的亲昵称呼下,化为了虚无。 与晏景寒暄过后,孙里岸向慕宁自夸:“你瞧,我就说我看人不会差吧!” 慕宁敷衍地笑了笑,沉默不语,不想说出违心的话来。 之后孙里岸便让人准备了饭菜,并搬出珍藏的酒,不顾劝阻,非要和晏景痛快喝一场。 于是便有了醉酒抱缸,大呼贤侄的那一幕。 晏景还是头一回见人喝醉成这样。 他问慕宁:“世伯一向如此?” 慕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今日算好的了。” 她今日对晏景说了不少诓骗的话,唯有一句真得不能再真。 孙里岸身在官场时,人缘不太好。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列举孙里岸从前的种种事迹。 “在京城时,舅舅曾抱着狗喊光禄寺少卿的名字,还拍着狗屁股,说那位的脸变光滑了,惹得狗和那位追杀了他一夜。 有一次,他去湖里捉龟,险些被淹死,被明威将军救了上来。被救后,他戳着龟壳,一会儿叫着儿子,一会儿喊着将军的名字,非要让龟儿子把脑袋从壳中钻出来。 还有一次,他去少府少监府中做客,喝醉了酒,非要钓鱼,少监不知他的事迹,真给他找来了鱼竿,可他要鱼竿还不够,还嚷嚷着没有鱼。于是少监一家子,给他扮了一晚上的鱼……” 晏景 分卷阅读12 :…… 他总算知道,为何朝中官员提到孙里岸时,都会面如土色了。 这厢二人说着话,赵跃梦慌张地去堵孙里岸的嘴。 晏景见状,拔步上前,助她去扶孙里岸,并温声哄道:“世伯,您瞧清楚了,小侄在这里。您先起来,再在地上蹲着,会加重腰伤的。” 孙里岸虽然喝得脑子迷糊,晏景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中。 他终于寻对了目标。 他一把抱住晏景,酒气熏天道:“贤侄啊,比起我家臭小子,还是你招人疼,也就比我们家宁儿稍逊那么一点点。” 他掐着手指比划着,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酒气全扑到了晏景的脸上。 赵跃梦胆战心惊地向晏景看去,深怕他一个不悦,把方才的账一起算了。 可晏景温和依旧,“宁儿的确招人疼。” 听到这暌违三年的称呼,招人疼的慕宁浑身一颤。 随后她当作没听见似的,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边,孙里岸得到附和,喜不自胜,继续抱着晏景念叨。 “可不是!我们宁儿漂亮又性子好,关键的是坚强!我同你细细说说啊……” 慕宁听到最后一句话,脑仁子便疼。 醉酒的孙里岸,有三大毛病。 第一,不识人,不认物。 第二,话多唠叨,被他开了个话头,便少不得说上三四个时辰。 慕宁可不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中,一直听孙里岸谈论她的事。 她向赵跃梦使了眼色,想要强行拽走他。 可孙里岸跟只猫似的,机警得很。 他察觉到危险,灵巧地躲到了晏景身后。 “你们别打扰我和贤侄聊天!我夸夸自家外甥女而已,贤侄可喜欢听了,是不是,贤侄?” 晏景笑得如沐春风,“世伯说的对,我喜欢。” 慕宁诧异地看向晏景。 不愧是世人称颂的檀王殿下,竟然对一个酒鬼,也能有这等耐心。 果然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 晏景察觉到慕宁的视线,亦向她望来。 四目交接,慕宁的心猛地一跳,而后略带狼狈地移开目光。 晏景眸色暗沉,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孙里岸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瞬时的风云涌动。 他继续方才的话题,回忆起过往来。 “贤侄,你不知道啊,三年前,我们离开京城,一路奔波。原是想着寻些买卖来做,但那时候我不懂得做生意,家财散尽,还被骗得购买了几车布匹。到栖州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除了无用的布外,一无所有。 偏偏一家子人,还因为水土不服全倒下了,当时,唯一没倒下的,竟然是咱家最小的宁丫头。后来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将囤积的那些布料全部卖了出去,这才撑住了这个家。” 孙里岸提及这段往事来,即便是吃醉了酒,仍忍不住唏嘘。 特别是对慕宁,他总觉得他们家亏欠了她,让她以那样娇小的身子,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来。 可是他不知道,慕宁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她在这之前,过着更为水深火热的生活。 她也因此感谢孙家,给了她选择生活的机会。 孙里岸还在继续。 “你看我们现在住的这间宅院,比起在京城来说,小了不止几倍。但于我们而言,能住上现在这间宅院,已算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一开始,我们一大家子,只租得起只有两间卧房的破屋。不分主仆,男子住一间,女子住一间,就这样,挤了整整一年,我们才买下了现在的这间房……” 之后,孙里岸便说起了这些年的不易。 所幸,今日没有从他幼时玩泥巴的光辉事迹说起,两年的岁月,他仅用两个时辰就回忆完了。 慕宁和赵跃梦总算松了口气。 二人正想提醒晏景,小心孙里岸醉酒后的第三个毛病,然而晚了一步。 分卷阅读13 只见意识不清的孙里岸,撅着一张嘴,往晏景脸上凑去。 晏景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倒也没有躲。 随后便听得响亮的一声“叭”,孙里岸狠狠亲在了晏景的脸颊上。 院内骤然静谧如深夜。 唯有孙里岸,得逞地笑了笑,“贤侄啊,今儿你就住在世伯家里,世伯好好招待招待你。” 有那么一瞬间,慕宁觉着自己目睹了,良家姑娘被调戏的场景。 护主心切的沉连当下就要上前,强行分开二人。 晏景却示意他退下。 赵跃梦当即替自家那登徒子道歉:“殿下,他喝醉了酒,才犯下了这糊涂事,请您饶过他这一回!” 慕宁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要替舅舅道个歉。 去看晏景,却发现他嘴角仍挂着笑容,就是有些许的僵硬。 “伯母言重了。世伯喝醉了,或许当我是孩童,长辈亲孩子,倒也不算逾矩,我不会放在心上。” 晏景虽然口头上说不放在心上,但还是拉开了孙里岸。 他将犯完全部毛病,昏睡过去的孙里岸,交给了赵跃梦。 “世伯相留,小侄便厚颜叨扰了。只是小侄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需得出去一趟。” 赵跃梦望了眼银月,“这天色已暗,若非急事,殿下不如先歇下,明日再处理?” 经过方才的相处,她已减少了对晏景亲王身份的敬畏。 此言是出自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晏景颔首道:“多谢伯母关心,但要处理的是要紧之事。小侄会晚些回来,伯母不用顾虑我。” 赵跃梦猜想,他应当是要去处理朝政相关之事,便也不再相劝。 “那殿下便请去处理要事吧。今日周管家守门,殿下回来敲门,他会替殿下开门的。” 晏景道了声“麻烦了”,便匆匆离去。 慕宁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果然为人处事面面俱到的檀王,对上醉酒的孙里岸,也要落荒而逃。 * 薛府。 薛珠儿处理了伤后,满心皆是恐惧和妒忌。 她折腾了大半夜,将心中的郁气全部撒在了下人身上。 直到子时三刻,将下人们折磨得痛苦不堪后,她才舒心了些,沉沉睡下。 睡梦中,她倚在檀王的怀中,享受着檀王的柔情温存。 而慕宁则跪在她的脚边,正依着她的命令,低下头去,去舔她的鞋。 可慕宁的嘴还没碰上,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凉。 她猛地惊醒,一睁眼,便瞧见浸润在月色下的晏景,像是仙人一般,比她方才梦中的还要好看。 她惊呼道:“檀王殿下!” 看到晏景的那一瞬,她是惊喜的。 梦境中的那一幕给了她错觉,让她忘了白日所发生的事。 而在对上晏景那充满寒意的眼神后,她被拉回了现实。 她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荒郊野岭,这让她心生不安。 她颤着声音问道:“殿下带我来这儿,是为何?” 晏景嘴角轻扬,却不复白日那般和善,而是掺着明显的狠毒。 他低沉着声音反问:“你觉得呢?” 薛珠儿虽然蠢笨,但此时此景,也猜到了晏景的意图。 她慌张地向后退了退,“殿下分明答应过饶了我的!” 晏景向前踱了两步,如同看鸡犬一般俯视着她,“你知道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薛珠儿哪儿还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所幸,晏景也并非真的要她回答。 他半俯下身,看着薛珠儿,幽幽道:“是心生希望,再失去希望。” 6. 第 6 章 他觊觎了多年的宝物 一炷香后。 晏 分卷阅读14 景倚靠在树边,冷眼望着薛珠儿。 她身上满是细小的伤口,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每一道口子都似有蚁爬,痒得忍受不住。 她想要伸手去挠,但是双手被束缚在身后,令她动弹不得。 “沉连的剑上涂了药,会让剑伤奇痒难耐。而且过得越久,就会越痒。” 晏景说着,踱步至薛珠儿面前,蹲下了身子,“你可想松开绳子?” “想!”薛珠儿泪涕满面,她扭动着身子,哭喊道,“我想!” 她的声音都因为那钻心挠肝的痒意,止不住地发颤。 晏景哼笑了一声。 原本清润的声音落在薛珠儿耳中,像极了地狱修罗的索命声。 她又是一哆嗦。 紧接着,她听晏景道:“你曾经说过宁儿什么?” 薛珠儿心头一紧,忙摇头道:“没有,都是我,我是狗东西,我是贱蹄子,是我没脸没皮!我不敢再妄言了,殿下,您最良善了,求求您,松开我的手……” 她真的太痒了! “既然薛小姐这么说了,本王可不能辜负了这良善之名。” 晏景转身吩咐道:“沉连,替薛小姐松绑。” 沉连得令,剑光闪过,薛珠儿手上的绳索立刻断成两截。 双手得到自由的薛珠儿,迫不及待地去挠身上的伤口。 她用指甲,在身上各处划下一道道痕迹,可她只有两只手,身上的伤口又太多,她根本挠不过来。 她又求救地看向晏景,奢望他能赐予解药。 而晏景,则给了她另一个解决方案:“薛小姐若是觉得手不够用,可以让薛府的人帮薛小姐。” 薛珠儿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晏景打算放了她。 再次得到生的希望的她,含糊道了谢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下跑。 她唯恐晏景是在耍她玩。 可是当她跑下了山,回到了城中,晏景都没有追上来。 她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他是真的打算放过她。 她继续往家里跑。 一边跑,还一边在身上挠着。 从脸挠到腿部,但无论她用多大力,都减少不了痒意。 跑至一半时,她跑不动路了。 她停下歇息片刻,手中动作却没有停止。 就在这时,一打更人路过。 薛珠儿想着让他去禀报薛府,派人来接她。 于是她上前,一把抓住了那打更人的手。 可那打更人一见到她的脸,便像是见了鬼一般,尖叫一声后,猛地甩开她,连梆子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薛珠儿不明所以。 她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句没用后,只能继续徒步回家。 直至寅时,她才到了薛府门口。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拍府门。 很快便有下人应声开门。 薛珠儿心中一松,“你赶快……” 才吐出几个字来,她的肩膀便被那下人狠狠一踹。 他慌张惊呼道:“哪儿来的鬼东西?” 此时的薛珠儿,浑身如浴血一般,身上的皮肤皆被她抓得溃烂,血流不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薛珠儿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正要说明身份,那下人已匆匆关上了大门。 薛珠儿不死心地继续敲门,好一会儿后,那下人重新开了门。 只是这一回,他叫上了好几个人壮胆。 几人手上都拿着棍棒,一瞧见薛珠儿此时的鬼样子,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上去狠揍一番。 原本就虚弱不堪,流血过度的薛珠儿,压根受不住。 没过一会儿,她就在薛府门口断了气。 生的希望,彻底断绝。 不远处,晏景匿在阴影中瞧着这一幕,眼中毫无怜悯后悔,亦没有快意兴奋。 毫无波澜,静得仿若一滩死水。 “真没意思。” 他丢下一句评价后,踏着最后的夜色,向孙府走去。 分卷阅读15 那里,有他觊觎了多年的宝物。 不同于薛家那脆弱丑陋的生命,他的宝物如孙里岸所说,坚韧又耀眼,是天底下最绝妙的存在。 慕宁,他的宁儿…… 他抚上心口,感受着加速的心跳,光是想起她,他便觉得心动不已。 方才平静无澜的黑眸,此时升涌起了浓重的贪念。 真想把他的宝物藏起来。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已存在了多年。 只可惜,他不能将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她,若是被她察觉,一定会像三年前一样,吓跑了她。 这没有她的三年实在太过难熬,让他不愿想起。 若是能重来一次,当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留在身边,不让那些蛇蝎伤她分毫,也不让人窥视她的美好。 从见她的第一面起…… * 晏景的生母是一名宫女,只被先帝兴起,临幸了一次,便有了晏景。 都说母凭子贵,那名宫女却并没有因为晏景的出生,得到皇帝另眼相待。 没有皇帝的庇佑,又没有靠山,却生下了一名皇子,她的命运在皇帝忽视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晏景出生后,那名宫女都没出月子,便死在了湖中。 都说她是失足落的湖。 这世上,偏偏后宫内失足落湖的人最多,谁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人敢去议论。 只是这么一来,才出生的小皇子,失去了唯一一个疼爱他的人。 或许是逝去的母亲庇佑着他,晏景没像大多数人想的那样早幺。 面对宫妃、皇子们的各种针对,以及宫人们的随意对待,他苟活到了八岁。 那一年,皇帝为了安抚因失去孩子,而郁郁两年的昭妃,将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带进了她的宫中。 昭妃宫中的宫人们,都很欢迎这位小皇子的到来。 昭妃也因此开怀了许多。 只是不久后他们便发现,这位小皇子似乎不会哭不会笑,他们始终都没能见到过他的表情变化。 他们把这归为童年的创伤,以及初来乍到的不适应。 为了能讨这位小皇子的欢心,他们寻来了各种好玩的玩意儿,还找了只小兔子想要逗他开心。 面对他们的善意,晏景却是一脸茫然。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何会认为,一只兔子能让他开心。 分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能让他开心起来。 但他还是按照他们的期盼,与兔子玩耍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不正常,直到进了昭妃的宫中,他才尝试着去学做一个正常人。 不得不说,这个过程十分的无趣。 他这般做,也只是想要知道,正常人是否会对这个世界感兴趣。 事实证明,做所谓的正常人,并不会影响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但至少,会让身体好过一些。 脚边的兔子似乎感受到了,他骨子里天生的冷血。 它不喜欢他,开始各种跑窜。 他兴致缺缺地去追兔子,来到了一片假山中。 那片假山缝隙狭小,成人穿不过去,只有晏景成功钻了进去。 他一到假山里头,便瞧见了因为横冲乱撞,一头撞到了假山上,奄奄一息的兔子。 他冷冷看着这兔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又要换玩物了。 兔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流出的血将它的毛都染成了红色。 他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要伤心的。 他试着挤一挤眼泪,这倒是简单。 只是即便这么做了,他内心仍如枯井一般,没有丝毫波动。 最终,他放弃了改变。 学不会的东西,就不要勉强自己。 他正要起身,却听到一清脆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随后便见一玉珠顺着不明显的斜坡,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捡起珠子,还没看清,便听到一声比那珠子落地还要清脆的声音。 分卷阅读16 “谢谢你帮我捡了珠子。” 他一抬头,就见一粉裙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朝他摊着手。 软软糯糯的,就和宫人们强行塞给他的兔子一样。 一样的弱小。 那小姑娘对上他泛红的双眼,微微一愣。 而后视线下移,落向了倒在地上的兔子身上。 她压着嗓子道:“好可怜的兔子,你是在为它伤心吗?” 晏景从来不知道伤心为何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默了半晌后,他答非所问道:“它很痛苦。” 那小姑娘一愣,看着濒死的兔子凝思片刻。 随后便见她撩起袖子,取下束在上臂上的匕首。 匕首的刀光从晏景眼中一晃而过。 那小姑娘迅速了结了兔子的生命。 不过眨眼的瞬间,假山的缝隙内,只余两个孩童呼吸的声音。 而其中大半,都来自于晏景。 小姑娘白嫩的脸上沾了一滴血,双手因害怕而不住颤抖,眼眸中蕴着泪水。 看起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她分明无助而又不安,可还是强扯出一抹笑容。 “你别哭了,这样,它就不会痛苦了。” 这时候,竟然还安慰他。 望着这样的慕宁,晏景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沸腾,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捂着心口,感受着那异常的跳动,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 这样的感觉,还是头一遭。 女孩儿却未察觉出他的异常。 她拿出帕子擦干净匕首,将其收了起来。 “守宫门的侍卫觉得我是小孩子,就没有查我。这是我保命用的东西,你不要告诉别人。” 她顿了顿后,又道:“你不告诉别人的话,今后我也会保护你的。” 分明是如此孱弱瘦小的一个身子,却用那样坚定的语气说,会保护他。 真有意思! 晏景笑了,头一回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原来,这个世界并非一无可取呢。 7. 第 7 章 耳濡目染 “小姐!出大事了!” 昨儿半夜,孙里岸诈尸跃起,又闹了一宿。 为此,慕宁很晚才休息,此时还没有睡足。 听到惜兰的话,她没放在心上,抱着被子转了个身,打算继续梦会周公。 可惜兰不依不饶,硬生生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小姐,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就别睡了,快听我说说吧!” 慕宁知晓惜兰的性子。 她藏不住话,不让她说完,她一定没完没了。 慕宁放弃挣扎,伸了个懒腰后,打起精神问:“什么事?” 惜兰激动道:“薛家被抄了!” 慕宁有些错愕。 她才睡了一觉而已,薛家怎么就被抄了呢? 惜兰清了清嗓子,说出在市井中探来的消息。 “听说天没亮的时候,薛府下人打死了位毁了容貌的姑娘。后来经过调查,那姑娘很有可能就是薛珠儿!虽说是自家下人打死的,但这薛长史也是受害者不是?可后来发现,那薛珠儿之所以毁容、被打死,都是薛长史指使的!” 惜兰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长长呼出一口气。 慕宁下了床,替她倒了杯水。 她喝过水后,又继续道:“那薛珠儿死之前,死死拽着一本册子,那册子是薛长史这些年来行贿受贿和贪污的所有记录。所以大家都猜测,可能是薛珠儿想要大义灭亲,却被薛长史发现,结果就有了这一出。” 惜兰好不容易说完,眼睛眨巴眨巴,充满期待地看向慕宁。 慕宁问道:“都说完了?” 惜兰点了点头,“小姐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得不错,以后我们没钱了,你可以去茶馆说书。” 慕宁拍了拍惜兰的肩,以示表扬后,又缩回了床上,“既然你说完了,我就继续睡了。” 惜 分卷阅读17 兰神情恹恹,“小姐,你就一点儿都不意外吗?” “意外啊。”慕宁打了个哈欠,“但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所以并不值得耗费她的精力和情绪。 比起这个,她觉得还是睡觉更为重要。 可惜兰却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 她再次拖起慕宁,“小姐,你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吗?薛珠儿那样性子的人,怎会去告发她爹?那本册子,她就拽在手里,一开始怎么没被人发现?而且薛家的人真想除掉人,又怎么会在自家家门口被人发现?” 慕宁看着惜兰认真思索的模样,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疑点,但这又如何?” 惜兰一头雾水地看向慕宁,显然不理解她的话。 慕宁提示道:“这件事,最关键的是结果。” 惜兰琢磨片刻,“小姐的意思是,有人要端了薛家?” 慕宁点了点头。 “当今圣上处理了不少贿赂贪污的官员,这对于百姓们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他们并不会过分关注此事。但像虐杀亲生女儿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却会激起百姓的愤怒,从而引发民怨。 这件事相当于是推到了整个栖州,甚至是整个北淮的百姓面前,不给个令人信服的结果,可堵不了这悠悠众口。如此一来,即便原本有人想要保薛长史,也不得不收敛了心思。” 惜兰倒吸一口气,“这是要断了薛长史的后路啊!” “可不止如此。”慕宁叹道,“薛长史那本册子上记载的所有人,都躲不过去。” 惜兰又问道:“万一那本册子有假怎么办?” “真假一样无所谓,重要的是,这册子上的官员若想证明自己无辜,就必须接受朝廷查检。以薛长史之事为由,说不定可以清查出一大拨蛀虫。” 惜兰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果然还是太浅。 “小姐真厉害。”她不禁佩服道,“小姐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慕宁平和道:“耳濡目染。” 当年,晏景被接到昭妃宫中后,昭妃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让这个孩子发自内心地开心。 她为此头疼不已,想要找人就此事请教一二。 但她因宠冠六宫,有着皇后都比之不及的荣宠,深受宫妃们嫉妒,在后宫中便没有要好之人。 于是她向皇帝请旨,想让昔日的闺中好友进宫,聊一聊育子之事。 皇帝宠爱昭妃,允了。 后来,慕宁便随母亲进了宫。 慕宁的到来,让晏景多了些孩子应该有的情绪。 且那日慕宁离开后,晏景第一次向昭妃提出了要求。 “能不能再让妹妹进宫来?” 因为新儿子的一句话,昭妃又去请求皇帝。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事,但皇帝对昭妃的纵容没有底线。 见她好不容易从丧子的痛苦中走出来,他不仅答应了她的请求,还赐予了慕宁母亲一块令牌,持有令牌,出入宫闱便不用再另请皇帝旨意。 此后,慕宁便常常进宫,与晏景相伴。 除了玩耍外,二人也常常就近日所学所悟展开讨论。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晏景说,慕宁听。 晏景学的大多是权谋兵法,比起府中学的诗经闺训,慕宁对晏景所学更感兴趣。 久而久之,慕宁虽对此算不得通透,但也从中积淀了不少学识眼见。 是以今日,她一下子便想到了薛府之事的用意。 也不难猜到,此事是何人所为,晏景昨日又为何不住在方刺史安排的宅院。 住在官员准备的居所,他行动起来多少会受到限制。 慕宁想通这一切后,便收回了思绪。 无论薛家如何,晏景如何,都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问惜兰:“那我能睡了吗?” 这话问的,慕宁自己都觉得有些许惨,想要睡觉竟然还得请示。 而更惨的是,惜兰给予了她否定的答案。 “少爷们回来了,小姐不去见见吗?” 听到这话,慕宁总算是精神了些。 她立刻下床洗漱,赶往前厅。 分卷阅读18 厅内,孙里岸夫妇正与两名青年交谈。 二人皆是相貌堂堂,正是慕宁的二位表哥。 孙家长子名为孙瀚丘,今年十八。 次子名为孙蔚之,与孙瀚丘同龄,却非孙夫人赵跃梦所出。 从前的孙里岸是个不着调的人,至少在感情一事方面,没有多少担当。 他在外头惹了不少风流债,其中一桩,留下了孙蔚之。 孙里岸是在四年前才知道,自己在外头还有个儿子。 那年孙蔚之母亲过世,他便将孙蔚之接回了府中。 赵跃梦心善,知晓孩子无辜,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养。 自那日起,孙里岸便浪子回头,收起了花花肠子,对赵跃梦一心一意,再也不沾染风流韵事。 对于孙蔚之的到来,孙瀚丘曾闹过一阵脾气,总觉得对方抢了父母的关爱。 孙蔚之脾气好,任由他打骂。 之后有一天,孙瀚丘突然开了窍,懂了事,不再欺负孙蔚之,还主动示好。 从此之后,二人便形影不离,就连外出办事,也是同去同回。 他们此次一去便是大半个月,路途遥遥,慕宁多少有些担心。 此时见他们平安归来,心中便一松。 孙蔚之也瞧见了慕宁。 他欢喜道:“宁儿妹妹!” 慕宁含笑走去。 待她走近了,孙蔚之从怀中拿出一小盒来。 这一路来,他怕丢了,便不顾硌得慌,一直将这小盒珍放在怀中。 他将盒子递给慕宁,“这时我和瀚丘买给宁儿妹妹的。” 孙瀚丘凑过来道:“你看看喜不喜欢,这可是蔚之挑了半个时辰才挑中的。” 他们外出办事带礼物回来是常事,慕宁毫不意外。 她接过木盒打开,就见里面躺着一块刻着如意纹样的玉簪。 “瞧这多配妹妹。”孙瀚丘说着,从木盒中拿出玉簪,交到了孙蔚之的手上,“你去给妹妹戴上,我看看合不合适。” 慕宁含笑道:“瀚丘哥哥莫不是把我当蠢物,连个簪子都不会戴?簪子我自己戴就成。” 说着,她扬手去拿孙蔚之手中的玉簪。 可不知怎的,孙蔚之偏躲了开,并不松手。 他定定望着慕宁,“我替宁儿妹妹戴。” 慕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站直了身子。 “那就劳烦蔚之哥哥了。” 孙蔚之点了点头,随后深呼吸了两回,方鼓足了勇气似的,欲抬手为慕宁戴玉簪。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忽地一紧,被锢地无法动作。 他惊愕地回过头去。 只见一面色峻冷的翩翩少年郎,正发狠地握着他的手。 8. 第 8 章 我随殿下回京 孙蔚之常年习武,对敌意尤为敏感。 他察觉来者不善,立时冷了脸,想要将慕宁护到身后。 可还没动作,就见那少年公子拿过玉簪,插到了慕宁的发间。 他神情柔和,方才的敌意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宁儿戴什么都好看。” 慕宁微微一怔。 一抬眼,便对上了晏景好看的眼眸。 孙蔚之正要出声质问,还没开口,就听得孙里岸惊喜道:“贤侄,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周管家不是说你近天亮才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晏景含笑转身,“挂念着同世伯一同用膳,便早些起来了。” 孙里岸被哄得胡须乱颤。 他连连道了两声“好贤侄”后,向才回来的兄弟俩介绍了晏景。 二人一听这少年公子便是檀王,皆惊了一惊,忙要去行礼。 只是人还没跪下,晏景便一手一人,扶住了他们。 “二位不用多礼,按照辈分,我还应当叫二位一声世兄。” 孙蔚之闻言抬头,正好同晏景相视。 晏景目光澄澈,眼含笑意 分卷阅读19 ,完全没有他刚刚感知到的敌意。 孙蔚之疑惑着,觉得可能是他这段时日操劳了,就没放在心上。 随后晏景便同孙家人一起用了餐。 他才思隽秀,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渊博学识,无论是与长辈还是同辈聊天,都能侃侃而谈。 一顿饭下来,桌上气氛正好,孙瀚丘和孙蔚之也对这位檀王殿下印象颇好。 慕宁则默默扒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 孙蔚之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关心问道:“宁儿妹妹不舒服吗?” 慕宁抬起头来,“没,许是兄长们回来,总觉得今日这饭格外好吃了些。” 孙瀚丘“哈哈”大笑了两声,“果然妹妹说话还是这般嘴甜。殿下,你不知道,我这妹妹可讨人喜欢了。” 晏景笑道:“我知道的。” 此言一出,桌上俱静。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晏景说这话时,似乎带着些缱绻之意。 晏景却像没有注意到,又重复了一遍:“宁儿很讨人喜欢。”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句话语含他意。 慕宁握筷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她望着众人,一本正经道:“我也觉着自己很讨人喜欢呢。” 只一句话,便将方才诡异的气氛扫得一干二净。 “宁儿的这份自信我也喜欢!”孙里岸豪迈笑道,旋即又看向晏景,“果然贤侄的眼光虽你世伯我。” 慕宁闻言,夹了一口菜到他碗里,语重心长道:“舅舅,不带这么骂人的。” 还连带着她一起骂了。 孙里岸很是委屈,想替自己正名几句,孙蔚之却先他开了口。 “檀王殿下与宁儿妹妹原本就相识?” 晏景移目看他,嘴角弯起,“我与宁儿自幼时便相识了。” 孙蔚之看了眼慕宁,而后转回视线,“怎么都没听宁儿妹妹说过呢?” 晏景轻笑:“关于这一点,我也想知道。” 孙里岸虽然知道妹子常进宫,却不知晓她会带着慕宁进宫,因此也不免感到奇怪。 三言两语,所有人的视线便又重新落到了慕宁身上。 慕宁头一次怀念起当初颠沛流离的那一年。 至少吃饭不用那么痛苦。 她轻咳一声,放下筷子,转向孙里岸,“舅舅可想喝酒?” 孙里岸一听,眼睛便亮了。 要知道,这两年来,他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只能偷偷摸摸抿两口。 一被逮着,他这一家之主就要被夫人和小辈训一天的话。 这还是头一回,慕宁主动说要给他喝酒。 他忙不迭地就要点头。 可其余几人齐声反对道:“不可!” 只因为孙里岸动了喝酒的念头,几人又是轮番一顿教训。 慕宁却因此松了口气。 事情处理不过来的时候,便要用另一件更让人在意的事情来挡。 晏景看着暗自松口气的慕宁,轻笑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教训。 “其实这次来府中叨扰,小侄有一事相求。” 被解了围的孙里岸,几乎是感激涕零地看向晏景。 “贤侄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你。” 晏景闻言,笑意更甚,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慕宁却从中生起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晏景道:“想必各位也听说了,皇上赐婚我与慕家嫡长女。宁儿身为慕家的女儿,我想带她回京城参加喜宴。” 此言一出,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几人,骤然变了脸色。 孙里岸立即表示反对:“不行,宁儿不能回慕家!” 晏景早有料想,倒也不意外。 他又道:“母妃甚是想念宁儿,许久未见她,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聊解多年相思。若是宁儿为难,不愿住慕府,我可替她另择住处。” 分卷阅读20 提到昭太妃,孙里岸似有些动容。 他若有所思片刻后,稍稍松了口:“回不回去,还是要看宁儿。” 意思便是,若是慕宁愿意回去,他不会阻拦。 慕宁正想开口拒绝,又听得晏景道:“我也是想着世伯你们大概不乐意见到慕家,所以才先于他们来同你们商量。” 慕宁一愣,而后明白了晏景的意思。 若是她拒绝了,下次找来的,便会是慕家。 北淮女子出嫁,有家中姐妹为其梳发祝福的习俗。 慕家没有亲戚,除了那嫡长女慕文乐外,便只有慕宁这一个女孩儿,这一项便也只能由她来完成。 为了让慕文乐的婚事完美进行,没有任何缺漏,他们或许真的会来寻她。 她不愿见到慕家人,但更不想让孙家与慕家碰上。 若是让他们找来,他们怕是又要重回两年前,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想到这儿,她看向晏景:“我随殿下回京,至于住处,不用麻烦殿下,我会住慕家。” 慕宁已做了决定,孙家几人虽然仍有些顾虑,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然而就在要散席的时候,孙蔚之突然问道:“我能否陪宁儿妹妹一起去京城?” 晏景不明显地眯了眼,“蔚之兄想去京城?” 孙蔚之点了点头,“我必须保护宁儿妹妹。” 晏景闻言,长睫微垂,眼中暗色划过。 他的宁儿,何时需要别人保护了? 他摩挲着手指,好不容易忍下那冲上心口的戾气,想要随便找个借口,否决掉孙蔚之所言。 可有人先他一步。 “我自己去就好。”慕宁温颜道,“我不是去龙潭虎穴,怎还需要人保护了?” 孙蔚之立即道:“慕家可是堪比龙潭虎穴的吃人地,我不放心。” 慕宁轻叹,“再怎么吃人,他们也不会蠢到在大婚前对我做什么,以他们对慕文乐的重视,不会让大婚出一点儿岔子,就算再怎么看不惯我,也会暂时忍着。” 慕宁说完,似乎才想起来有个外人的存在。 从前晏景于她,一直处在自己人的范围内。 可如今的晏景,极有可能把她划分在仇人之中。 这两天看似风平浪静的相处,也不过是看在孙家和昭太妃的面子。 而他又即将和慕文乐成婚。 论起亲疏关系来,他应当是站在慕家那边的,如此说慕家,说不定会引起他的不快。 她懊悔地看向晏景,却发现他没有分毫不悦。 他仍是一副端雅做派,“我也认为蔚之兄不用同去。蔚之兄若是住在慕府,保不准会起争执,到时候宁儿也难做。若是不住慕府,宁儿即便有什么事,可能也无法及时相助。” 晏景说得很是直白,孙蔚之听后,一阵失望,却又辩驳不得。 晏景笑了笑,又道:“各位放心,我和宁儿一同长大,自是会护她无虞。若是让她受了苦,别说各位了,母妃便第一个饶不得我。” 孙里岸相信晏景的为人,更相信昭太妃对孙家的情谊。 因此经他如此说后,便同意了慕宁和晏景的决定。 此事就此定下。 * 吃过午饭后,慕宁同孙瀚丘去往租赁的布仓对货。 孙家兄弟此次外出,进了不少价格低廉的好料,堆了近满仓。 府中下人大多目不识丁,算术疏浅,因此这对货一事,便由兄妹俩亲力亲为。 二人记录对账了一下午,方才确认无误。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归家时却已银月高悬。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迎面却碰上了晏景和孙蔚之。 孙瀚丘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 “方才我与蔚之兄谈了谈给穷苦人家制衣之事,原是想去仓中挑一下布匹,但看瀚丘兄和宁儿如此疲惫,眼下应当还是去吃饭要紧。” 这句话正中孙瀚丘的心,“可不是,我都饿坏了。” 分卷阅读21 他们此时正好站在一家酒楼门口,晏景问道:“要不就近在这儿吃了?” 孙瀚丘立马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慕宁却有所顾虑,“舅舅和舅母应该还在等着吧?” 孙蔚之叹道:“爹又偷喝了酒。” 此言一出,几人想起了他醉酒的模样,沉默了几息。 随后极有默契地向酒楼中走去。 为了避开孙里岸的酒疯,他们这顿饭吃得极慢。 一直吃到亥时末,他们才满足而归。 早已过了闭户的点儿,街道上空寂无声。 慕宁从未在这时辰出门,难得见识到了这般清冷的栖州。 放眼望去,街上只有他们四个行人,耳旁又传来簌簌风声。 这不由让她想起前日看过的话本子。 她不禁感慨道:“这种时候,最适合盗匪刺客出没了。” 话音刚落,她人猛地被晏景拽到一边。 一支箭从她脸畔掠过! 慕宁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惊讶万分。 早知道她说话这么灵,她就应该靠算命赚钱! 9. 第 9 章 暗卫 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 四人勉强避开,被逼进了一小巷中。 小巷视野不佳,箭雨暂停了一会儿,四人得以片刻喘息。 孙瀚丘这两年来一直混迹江湖,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压轻声音,紧张道:“栖州怎还有这等盗匪?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晏景沉着自若道:“我们兵分两路,分散他们的战力。顺利逃脱的人,速去署衙求救。” 慕宁等人皆同意他的提议。 孙蔚之道:“既然如此,宁儿妹妹同我一道,瀚丘与殿下……” 没能等他说完话,晏景已经足蹬墙面,消失在夜色中。 并且带着慕宁一起。 孙蔚之略显怔愣。 孙瀚丘拍了拍他,“别傻愣着了,我们也赶快走!” 说罢,二人亦跃上屋檐,往反方向而去。 * 慕宁发现,那些盗匪大多被她和晏景引了来。 耳旁风声呼啸,身后脚步声纷沓。 所有的声音都在告知着她,她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 她有些无奈。 泰极生否,果然她最近过得太幸福了吗? 晏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问道:“怎么了?” 慕宁随口回答:“累了。” 说着,她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不被颠得太厉害。 她虽学了些防身的小本事,但相比那些武艺高超的盗匪,可以说是以针比铁杵,压根没得瞧。 为了不让她拖后腿,晏景干脆将她抱在怀中,全程带着她逃。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说累了。 晏景神色微动,转身隐入郊外丛林中,带着慕宁匿身于一棵树上。 许是为了不让慕宁出声,晏景的掌心覆在了她的唇上。 那陌生的触感,让慕宁晃了神。 在她的记忆中,晏景的手白皙滑嫩,比女孩子的手还要好看。 可是现在,他的掌心指腹都附着着薄茧,显然是这三年来,苦苦练武的结果。 他真的变了许多呢。 慕宁颇有感慨地叹了口气。 气息飘进了晏景的掌心中,缠绕着手指迅速蔓延到他体内。 他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垂下眼眸,望着慕宁的发顶。 仅仅是她的气息,就能勾起他蠢蠢欲动的兴奋。 他闭上双眼,克制着涌上内心的浓烈情绪。 他真的快要等不及,想要将她占为己有了! 分卷阅读22 当一道箭穿过层层树叶向他们射来时,他才恢复往日一贯的平静。 他拔下慕宁发间,才戴了一日的玉簪,用力往空中一掷。 随着玉石碰撞之声,箭落玉碎。 晏景扶着慕宁的腰,将她往怀中一带,轻然跃下树。 有了月色的照映,他发现,慕宁正灼灼地望向那碎成几块的玉簪。 晏景沉了声音,“不舍得那玉簪?” “嗯。”慕宁诚实地点了点头,“那玉簪值不少钱呢。” 晏景轻笑出声,“那是次品,我之后赔你个好的便是。” 慕宁略感惆怅,“那也得活过今日。” 正说着,又接连几支箭向他们射来。 晏景将慕宁护在身后,进行了一番闪躲。 他身姿矫健,即便护着一人,也从容不迫。 但终归是凡人,总有疏漏的时候。 当一支箭瞄准空隙,向慕宁攻去时,晏景身子猛地一顿,随后方向微偏,替她挡住了箭。 慕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面色骤然变得苍白。 那支箭生生穿透了晏景的右臂! 她连忙拽着晏景躲到一棵树后。 她神色严肃,一言不发地从臂上取下匕首,砍断了插在晏景手上的箭。 她定定地望着晏景:“我来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 她说得底气十足,心中却空空荡荡。 她看得出来,晏景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凭她那一点儿三脚猫功夫,可保护不了他。 但是,她不想只依靠晏景。 那些原本躲在暗处之人,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般,在射伤晏景后,纷纷从黑暗中现身。 在慕宁说话的功夫,他们已迅速将二人包围住了。 粗略看去,至少有十多个黑衣人。 慕宁吊起了心,却还是护在晏景的身前。 晏景则向前一倚,贴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她感到耳畔有暖意拂过,随后叠在她手上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巧劲。 “我教你,之后若要对付人,须这么做。” 慕宁尚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匕首便脱了手,直中一黑衣人的肩膀。 慕宁一惊。 她虽自幼带匕首防身,但还是第一次主动伤人。 这时,她又听晏景在她耳边道:“真可惜,宁儿力气小了些。” 原来,他是要取那人性命的。 慕宁看着空落落的手。 唯一的武器丢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晏景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慕宁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那些黑衣人显然也不打算给她询问解惑的功夫。 他们同时向二人攻来。 慕宁心中一紧,但还是坚定地站在晏景身前,未动分毫。 眼见着黑衣人已近在咫尺,剑风袭面,另几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迅速牵制住了黑衣人。 慕宁看着突变的形势,讷讷问道:“这些人是?” “暗卫。”晏景简洁回道。 慕宁终于明白了,晏景的自信,是暗卫给的。 想想也是,他如今可是亲王,出门在外,不可能只带着沉连一人。 慕宁忽然福临心至,“所以你是故意受伤显弱势,引他们现身,再一网打尽?” 晏景噙笑:“没错,宁儿果然聪明。” 慕宁没因他的夸赞感到高兴,反而心生起凉意。 晏景的确变了许多,但为达目的,连自己的身体都可当做筹码的这一点,却还是同从前一样。 他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自身。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暗卫便已制伏了黑衣人们。 沉连从暗卫中走出,大步行至晏 分卷阅读23 景身前。 “殿下,得罪了。” 他道了一声后,一把撩起晏景的袖子,那被剑射伤之处赫然映于慕宁眼中。 她咬着下唇,目不转睛地看着沉连把断箭拔出,鲜血不断淌出。 沉连止血上药,一套动作显然是早已做习惯的了,很是利索。 但饶是如此,慕宁还是看得心惊胆战。 待沉连处理完了伤,她不由问晏景:“痛吗?” 晏景靠在树上,难得显出几分慵懒来。 “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不怕这种痛。” 慕宁闻言一怔。 她最后一次入宫的场景重现脑海。 那一天,她看到了晏景身上不为人知的伤疤。 晏景带着她的手抚过伤疤,似哭若笑地问她:“宁儿,我不会痛,怎么办?” 慕宁纵容着他的举动,待手都酸了才回他:“这多好啊。” 那是慕宁的肺腑之言 她现在依然这么觉得。 感知不到痛苦的生活,多么令她艳羡。 只是,晏景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 此前她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后,晏景便像是疯了似的,以至于这次她不敢再将真心话说出口。 她默了片刻,叹道:“真遗憾啊。” 没有投入一丝真情实感。 晏景看了她半晌,轻笑出声,“是啊,真遗憾。” 之后,晏景命暗卫去寻找孙家兄弟,又派了人去孙家查看有没有异常。 所幸大部分黑衣人都被晏景引了来,孙家兄弟并未受伤。 不仅如此,还格外有精神的样子。 在署衙碰头时,孙瀚丘骂骂咧咧:“那几个龟孙子!好不容易逼得他们现了身,还没动手呢,就又跑了!是在逗他爷爷玩吗?” 相比之下,孙蔚之则显得安静过了头,似有些心不在焉。 慕宁担心道:“蔚之哥哥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孙蔚之猛地回了神,看向那些被俘的黑衣人,“没受伤,我是在想,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晏景的视线从慕宁转到孙蔚之,最后落到了黑衣人身上。 “我知道。”他缓缓道,“是雪恨会。” 10. 第 10 章 上药 方刺史深知为官不易。 他是先帝在时,为数不多凭能力苟住官位的。 上有大都督徇私枉法,下有属下常年作妖。 这好不容易等来了檀王接手安远都督府,薛长史又立马闹出了件大事来。 今日他在檀王的命令下,开展对栖州官员的清查。 本打算通宵达旦先理清清查流程,结果又遇上了檀王被刺杀之事。 这接连的事件,让他原本就不强壮的身躯,不过一日就又瘦弱了许多。 他拖着虚浮的步伐,匆匆将晏景几人迎入了署衙。 看着那十几个黑衣人,他顿时觉得头大。 这事怕是相当棘手。 而当从晏景口中听到“雪恨会”这三字后,他觉得此事已不是棘手可以概括的了。 雪恨会是近年新起的帮会。 顾名思义,旨在报仇雪恨,而目标则是北淮皇室。 加入此帮会者,大多是受了先帝坑害的无辜之人。 他们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只为除掉晏氏皇室,一雪妻离子散,人生尽毁的仇恨。 说起来,孙家也是因先帝昏聩,才从官宦之家,变成了卖布的商贩。 因此,慕宁和孙家兄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雪恨会。 但他们却并不赞同雪恨会的做法。 孙蔚之问晏景:“殿下是如何确定他们就是雪恨会的?” 晏景使了个眼色。 沉连立即走至一被五花大绑,还被堵住了嘴的俘虏身旁。 他拿剑割开那俘虏的袖 分卷阅读24 口,大大的“雪恨”烙印暴露在众人面前。 慕宁头一回见到这种帮会。 也不知是只这一家帮会如此,还是所有帮会都这般,不仅将身份烙了印,还烙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当真是光明正大。 方刺史确定这些人是雪恨会无误了后,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下官对雪恨会知之甚少,殿下可有些了解?若殿下有线索,还请殿下指点一二,下官定全力剿灭雪恨会。” “先帝做下的错事不止一两桩,受其害的人也不止一二百,范围太广,难以溯源。” 晏景的表达极为客观,仿若说得不是他的父皇一般。 他说得随意,方刺史却又是满头的汗。 这话该让他如何接? 附和,那便是对先皇不敬。 恭维,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这官场话术,实在太难掌握! 幸而晏景没想等他的回答,“雪恨会的事我自会禀报皇上,这件事就不劳刺史了。” 方刺史难掩笑意,“是,殿下。” * 被抓的雪恨会俘虏,一个比一个有气节,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待出余党的下落。 为了尽早与皇帝禀告此事,晏景提前了归程。 离开前,晏景让方刺史排查栖州人员,同时留下部分暗卫暗中保护孙家。 此外,他还包了孙家一整年的布料。 从性命到金钱,全都为孙家安排得明白妥当。 他打消了慕宁所有可能存在的顾虑,让她没有借口拖延日子,最终不得不随他一同回京。 回京走的水路。 这是惜兰第一次见到楼船。 在对其壮观感到惊叹之余,还满是好奇兴奋。 但这一份激动,没能缓解她的晕船。 才启航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吐得七荤八素。 慕宁见她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想了想,决定去问问有没有梅子,或是能缓解晕船症状的药。 当她下楼时,正巧遇上了站在拐角处,一脸苦闷的沉连。 慕宁深知不要多管闲事的道理。 她轻手轻脚地从沉连身后经过,可惜那微弱似无的脚步声,仍是没能躲过沉连的耳朵。 沉连一察觉到动静,箭一般蹿到慕宁跟前。 没等慕宁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慕宁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沉连亦跪着向前挪了两下。 慕宁见他如此,便知摊上麻烦事了。 二人无声的进退,以沉连先绷不住告终。 他巴巴地仰视着慕宁,哭丧着脸呼喊:“慕小姐啊!” 这一声,险些把慕宁喊到地下去见阎王。 更惊悚的是,沉连堂堂一暗卫首领,竟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 慕宁被吓得不轻。 她稳住心神,犹豫问道:“沉大人这是被扣了月俸?” 沉连苦凄凄道:“属下可能以后都没有月俸了。” 慕宁从不知道,皇室这般有钱,原来也会剥削属下。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怪沉连哀嚎成这般样子。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道:“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沉大人这一身本事,最不济还能兼做卖艺,以沉大人的嗓门,一定能招揽不少客人。” 说完,她见沉连面色几变,看起来是她的话生了效。 如果无用,她也憋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来了。 这般,她便打算功成身退。 可还没走出一步,沉连就又嗷了一嗓子。 “恳请慕小姐救属下一命!” 经历过方才的惊吓,这一回,慕宁淡定许多。 她诚恳回道:“实不相瞒,我赚的这点儿银子,还要养一大家子人,可能养不起沉大人。” “慕小姐误会了!”沉连立即道,“属下是想拜托慕小姐,代替属下给殿下上药。” 慕宁不解,这上药和月俸有何关系。 沉连解释道:“殿下的伤伤及筋骨,这几 分卷阅读25 天本应好好休养,不宜多动。可殿下为了早日回京,一直未歇。殿下又不喜旁人触碰,除了那日同意属下紧急疗伤,便不再让属下上药。他自己又不重视,若继续置之不理,属下怕伤势会加重。” 如果晏景真出什么事,无论是沉连还是那些暗卫,都难辞其咎,说不准要以死谢罪。 命都可能会没,月俸自然也就没了。 慕宁总算理清了沉连方才的话。 望着沉连祈求的眼神,她略显无奈,“殿下不愿旁人触碰,自然也不会让我上药。” “会的!”沉连无比肯定。 在察觉到慕宁疑惑的眼神后,他又补充道:“属下曾听昭太妃娘娘说过,殿下唯独不介意慕小姐,若是慕小姐,殿下定是愿意的。” 沉连说得不错。 幼时的晏景便不喜欢旁人触碰了,即便是洗澡,也会屏退了下人,不让人伺候。 只有慕宁是例外。 但那毕竟是他们闹不愉快之前的事了。 现在的晏景,怕是最不想让她碰,可能这几天的平和,也都是在孙家人面前做出的假象。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沉连却在她开口前,开始唉声叹气:“殿下原本可以更轻巧地躲箭,只受一个皮外伤的。” 慕宁:“……我知道了,我试试。” 于是一炷香后,替惜兰寻完药的慕宁,来到了晏景房门口。 她是真的不想和晏景多接触。 但晏景也算是为了她才伤了手臂,她不能一直欠着他这份情。 她深呼吸后,敲响了门。 门内毫无动静。 她又试着敲了两下,可仍是无人应门。 等了半晌后,她放弃了,转身便欲离去。 偏偏这时,身后传来了木门开阖的“吱呀”声。 她回过头去,就见晏景站在门口,“你还真是容易放弃。” 慕宁没否认,“我以为殿下不在。” 晏景凝视了她片刻,忽然轻笑出声,惹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他轻启薄唇,声色轻柔:“我还以为,你不会再主动找我了。” 慕宁默了默。 随后她抬了抬手中的托盘,垂首表明来意:“沉大人说,殿下一直没有上药,如果殿下不嫌弃,可否让我帮殿下上药?” 此言过后,她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回答。 她终是忍不住抬了头,一眼便望进了晏景的眸中。 像是涵盖了各种她未知的情绪,浓烈厚重得让人窒息,偏偏瞳中还映照出她的身影,望过去,她仿若被困在了其中一般。 心几不可察地一慌。 她匆忙避开视线,“若殿下嫌弃,那我还是请沉大人来为殿下上药。” 说罢,她便欲离开。 身前那人看出了她的意图,敛去眼中情绪,漫声道:“进来吧。” 慕宁才抬起的脚尖一僵,默默地调转了方向。 她不由感叹这变脸之迅速,这男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琢磨。 晏景在桌边落了座。 他很自觉地撩起了袖子,露出了于男子而言略显白皙的上臂。 因一直没有处理,且他沐浴时也未曾注意不沾水,伤口已溃烂红肿。 慕宁心尖儿一颤。 她瞧着都疼,都这样了,亏得晏景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她取下随身带着的匕首,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晏景,“还请殿下忍着点儿。” 晏景回以一笑,“好。” 慕宁按照沉连所教的,处理掉溃烂部分,又依照顺序一一上药。 看似简单的步骤,却耗费了她小半个时辰。 待一切完成后,她如释重负。 应当是没出什么差错。 “这几日还请殿下注意,不要动用右臂,以免加重伤势。” 她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药,最后,她拿出帕子欲将匕首擦干净。 匕首却突然离了手,落到了晏景手中。 他左手把玩着匕首,玩得慕宁汗毛竖起了几根。 正思考着他是不是要秋后算账 分卷阅读26 ,为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找她麻烦。 这时却听得他问道:“你换匕首了?” 慕宁老实道:“原先那把在对付雪恨会的时候丢了。” 而且,是晏景弄丢的。 晏景毫无自觉。 他起身缓步走至慕宁身后,左手抚上她的左臂。 慕宁下意识地要旋身躲开,可晏景锢地她离不开身。 她难得皱了眉头,“殿下?” “这把配不上你。” 晏景自顾自地说着,隔着衣料,解开了慕宁束在臂上,用来装匕首的皮套。 随着皮套落地的声响,晏景将一物放入慕宁的手中。 他牵着她的手,用那手中的物什往前轻轻一划,上等的茶壶瞬间碎成两半。 茶水沿着桌面向外浸润,一滴一滴,落到了慕宁脚尖前。 晏景凑在她的耳畔,悠悠道:“这把才配你。” 11. 第 11 章 我不会影响到殿下的婚事…… 慕宁十三岁以前,慕家只有她一个孩子。 平日里头,她很少与同龄人相处,因此和晏景在一起的时光,倾尽了她全部的友情。 随着慕宁进宫越来越频繁,二人的友谊日渐加深,总是黏在一块儿。 即便是中午午休,二人也是歇在一处。 每次午休,慕宁都会比晏景早起。 唯有一次例外。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昭妃赏赐了她一只玉雕的百灵鸟。 慕宁极少会表现出对一件物品的在意,但对这玉百灵却极为钟意。 她喜欢玉百灵喜欢到,睡觉的时候都握着它睡。 许是因为难得的兴奋,那天午休,她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上传来一些压力。 随后她手中一空,那玉雕的百灵鸟被人抽走了。 她猛地惊醒。 转头看去,就见晏景已拿着玉百灵下了榻。 那时的慕宁,已懂得察言观色。 她没有动作,无声地观察着晏景的举动。 她看着晏景从柜子里取出一把剪子,用最尖锐的部分狠狠地往那玉雕上砸。 见此,她忍不住大喝出声:“阿景!” 晏景的动作骤然停止,只一瞬,他的手又突然一松。 那玉雕的百灵鸟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眨眼间便碎得四分五裂。 慕宁不可置信地下榻朝他走去。 望着那已不成形的玉雕,她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对晏景生气。 面对这样的慕宁,晏景非但没有心虚,反而因为看到了她生气的模样,发现了她的另一面而感到惊喜。 一想到因为自己,她的脸上会出现其他神情,他就止不住地喜悦。 同时他又不禁开始好奇,她还有什么姿态是他没见过的? 但他心中清楚,正常人不会有他这种情绪。 如果让慕宁知道了他不正常的一面,一定会厌恶他的。 唯独这一点,他不想看到。 所以,他选择了伪装自己。 “那鸟的眼睛不好看,我想帮你把它刻得再好看一些。” 他学着那些错做事的宫人,认真道歉:“我不是故意摔它的,我刚刚被吓到了,才没控制住松了手。宁儿,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他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慕宁知道他撒了谎。 但是她将这个行为,归咎于小孩子的嫉妒心。 虽然她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她也听说过,普通家庭之间,兄弟姐妹很容易争风吃醋。 想来晏景是担心昭妃娘娘喜欢她胜过自己,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慕宁没有猜错,晏景的确是嫉妒。 但他嫉妒的是,慕宁的眼中只有那玉雕的存在,那只 分卷阅读27 玉雕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慕宁不知晏景心中所想,自诩宽宏大量。 且那时的她便已经知晓,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或许她对这玉百灵的喜欢,几天后就会消失不见。 既然如此,让它消失在她最喜欢它的时候,也不一定是一桩坏事。 至少她会一直记得这份喜欢。 她脑子转了许多,终于劝服了自己去原谅晏景。 她严肃道:“这次我不怪你,但是以后你要做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 晏景立即应道:“我保证,绝不会再……” 慕宁并没让他说完。 她眨巴着眼睛,说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话来:“这种话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承诺。” 晏景无法理解慕宁对承诺的重视。 但他还是咽下了方才的话。 他转而道:“那我答应你,我会亲手给你刻一个,比那百灵鸟还要好看的东西。” 慕宁早已忘了这儿时的承诺。 却没想到,晏景一直记着。 “你说过,承诺的事必须做到。我既答应过你,便不会反悔。” 晏景说完,慕宁感到手上的力量消失了。 她抬起手一看,只见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富贵竹状的蓝田玉。 蓝田玉约莫有两指长宽,上头刻着一梗双花的并蒂莲,另用银丝在外镶了一只鸾鸟。 雕工精巧,栩栩如生。 而玉的底部,则连着一薄如蝉翼的刀,方才划碎了那茶壶的,便是这看似脆弱不坚的刀。 慕宁觉得新奇,打量了好一会儿。 晏景嘴角扬起,再次覆上了她的手,就着她的手,按下了鸾鸟的尾巴。 霎时,刀面消失不见,缩回了玉中。 慕宁反过玉,观察底部,竟然瞧不出有任何缝隙。 晏景不等她找出痕迹来,就拿过玉竹。 慕宁有些遗憾,觉得他定是后悔把这好玩意儿给了她,所以决定收回去了。 没想到,晏景又从桌旁拿过一条细绳,穿过玉竹,亲手系在了她的腰间。 “你将匕首束在臂上,难免会硌着。这束在腰间,既方便你取,也不容易被发现,用时只需按鸾鸟头部。” 等他打了个完美的结后,慕宁才反应过来,向后退了一退。 “殿下,使不得。” 晏景看她,“我们曾同塌而眠,有过肌肤之亲,怎就使不得了?” 慕宁目瞪口呆。 不愧是混朝堂的,这说话的本事,当真是他们小老百姓不能及的。 这同塌而眠,不过是儿时一同午休。 这肌肤之亲,不过是牵手同游御花园。 怎么从晏景的口中说出,就这般惹人遐想? 她快速调整心态,镇定道:“我的意思是,殿下方才上完药,用不得手,会影响伤口痊愈。” “慕小姐还真是关心我。” 这称呼一变,慕宁便知道自己触怒了晏景。 只是她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是为何? 她缄默了几息,说道:“殿下身体事关北淮上下,我身为北淮子民,自是关心殿下的。” 这话并没能取悦到晏景。 “我看,慕小姐盼着我伤愈,是为了尽快与我两清,再无瓜葛吧。” 慕宁无言以对。 晏景猜得很对,她的确是如此想的。 见她默认了,晏景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慕小姐是觉得,本王会因为这伤怪罪你,还是仍在意三年前的旧事?” 慕宁睫毛微颤。 这是他第一次谈起三年前的那桩事。 晏景紧紧盯着她,暗哑着声音问道:“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选择吗?” 慕宁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分卷阅读28 这般神情,晏景自然知道她的答案。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无论是离开京城,还是抛弃他。 他忽地笑出了声,却又很快收敛起那莫名的笑容。 等慕宁向他看过去时,他已如在外一般,一派清雅,仍是那光风霁月的檀王殿下。 就连声音,也恢复了和润。 “慕小姐放心,我不会因此记恨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报复,处处提防着我。” 时隔三年再次相遇,虽然二人较之从前都成长改变了许多,但他们仍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一如晏景猜到慕宁想摆脱与他的纠葛。 又如慕宁知道,晏景并非真的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但她猜不透,晏景说这谎话是为了什么。 她沉默以对,在心中反复琢磨着,该如何应对他的话。 还没等她思考出来,晏景便又道:“你此前说过,慕家为了不让大婚出岔子,不会针对你,我也是如此。这桩婚事于我而言很重要。” 这么一说便能说通了。 慕宁看向晏景,知道他这应当是真心话。 她也忽然理解了,为何他会纡尊降贵到孙家带她回京,又为何分明怨恨着她,却始终没有对她施以报复,甚至还在面对雪恨会的时候保护了她。 他如此做,都是为了能够顺利成亲。 原来,他现在也找到了比从前的执念,更为重要的东西。 思及此,慕宁倍感欣慰。 晏景于她,终归还是特别的,她希望他能过得好。 毕竟他曾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曾是除了娘亲外,对她最重要的人。 虽然她不喜慕文乐,但如果慕文乐能改变晏景,她会在他们成亲时,向慕文乐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她定下心来,真挚道:“全依殿下,我不会影响到殿下的婚事。” “最好如此,希望你能够听话到大婚结束。” 慕宁觉得,晏景这话似别有深意。 但她不知深意为何,也不愿去耗神深思。 她知道,她接下来的日子会安稳度过,直到她回到栖州,这便足够了。 “是。”她答后,便打算告辞,“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晏景点了点头,以表同意。 却在慕宁走至门前的时候,叫住了她:“慕小姐。” 慕宁疑惑转身。 晏景指了指受伤的地方,“在我伤好之前,还要麻烦慕小姐继续替我上药,回京后若还动不了手,会影响许多事。等伤愈后,便如慕小姐所愿,我们两清,慕小姐也就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了。” 慕宁颔首,“是。” 言罢,她便旋身离去。 待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晏景的左手按上了才上过药的伤口。 他的骨节突起,掌心触及的地方用了狠劲。 瞬间,鲜血透过布料浸染了他的手掌,指缝中晕了一片红。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右臂,低浅呢喃:“不够痛呢。” 远远不及慕宁带给他的苦痛。 那样不加掩饰的,想要同他划清界限的慕宁,真是让他又恨又爱啊…… 12. 第 12 章 擦发 船厢内。 黄花梨桌上,摆着一粥二菜。 慧仁米粥、玉笋蕨菜、珊瑚白菜,皆是清淡少油水的。 沉连挺直着腰板,立在桌边禀报道:“殿下,这是慕小姐今日点的菜式。” 晏景似没有听到一般,并未理会。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放进口中,细细咀嚼,仿若在品尝世间难寻的珍馐一般,尝得缓慢而又认真。 看着这样的晏景,沉连心生宽慰。 自跟着晏景起,沉连就没见他独自好好用过一次饭。 他没有喜好,酸甜苦辣于他而言都无甚区 分卷阅读29 别,每日用膳,也只是为了裹腹,不让身体倒下。 只有这几日,他会试着细品美味,区分各种味道。 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沉连等着晏景吃完,开口问道:“殿下可还满意?若殿下喜欢,属下让他们明日再如此准备。” 晏景不答反问:“宁儿可喜欢?” 又是这个问题。 沉连一如前几日那样回答:“慕小姐夸赞了厨子。” 晏景“嗯”了一声,而后道:“那我也满意,赏。” 沉连应了一声,麻利地收拾掉了空碗盘。 他本欲告退,却发现晏景的右臂上,多了一块暗色。 是血干凝了后的痕迹。 沉连告退的话语到了嘴边,成了劝谏之语:“殿下,还有十日便能到京城,您这伤若再不痊愈,属下担心……” 晏景沉声打断了他,话里没了方才的耐心:“担心我的手会因为这小伤废掉吗?” 沉连的确是如此想的。 再小的伤,若不正确应对,都有可能会伤及根本。 但这显然不是晏景想听到的话。 他心思一转,掐准了晏景唯一在意的点,说道:“其实今日慕小姐来找过属下。” 此言一出,晏景果然神色微动。 沉连有了信心,继续道:“慕小姐询问属下,为何她已为殿下上了五日的药,伤势还不见好,她有些怀疑……” 晏景瞥向他,“嗯?” 沉连苦涩道:“慕小姐怀疑属下误人子弟,教了她错误的疗伤法子。” 一想到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他就觉得有些憋屈。 可偏偏造成这个误会的始作俑者,并不觉的有什么。 晏景这回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那又如何?” 沉连哽了哽,“属下担心,慕小姐会误会殿下的人不可靠。” 一说完,沉连便暗骂自己脑子蠢。 晏景怎会在意,他们在慕宁眼中是怎样的? 他默叹了口气,打算放弃。 就在这时,晏景忽然道:“的确不能继续如此了。” 沉连以为自己挺岔了。 晏景终于会关心他们这些属下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激动,他又听晏景道:“不能让宁儿怀疑啊。” 闻言,沉连瞬间冷静下来。 果然是他想多了。 晏景在乎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慕宁。 他是担心慕宁知晓,他为换取她的关心故意自伤,并由此发现,他的心思较之从前不减反增。 他怕慕宁会逃离他。 沉连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做?” 晏景抚上伤口,似是自言,又像是在问沉连:“你说,不动用手臂,是不是对养伤有好处?” 虽是一句问话,但这话传达到沉连耳中,却是实打实的命令。 他立即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 在船上的这几日,慕宁再度感受到了生活艰辛。 惜兰仍没能习惯坐船,终日与床榻相伴。 慕宁不得不照顾她,又是替她寻酸物,又是扶她吃喝。 照顾完了惜兰,她还要去晏景房中,替他上药。 好在自那一日说开话后,晏景待她客套疏离,却未夹杂私怨。 这样的相处让她感到安心,身体的疲累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晚上,她把惜兰哄睡了,刚回到房间,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她一打开门,不由惊了一惊。 沉连耷拉着一张脸,五官都折到了一起。 “慕小姐!” 慕宁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麻烦事又找上了门。 脑子还未转,身体便已先行行动。 她迅速关上门。 分卷阅读30 沉连那挤在一处的上下眼皮,丝毫不妨碍他机敏的眼神。 他手一伸,脚一蹿,便止住了门的阖势。 “慕小姐,属下知道殿下的伤迟迟不好,问题出在哪儿了!” 慕宁微怔,松开了手,“这算是好事,沉大人为何这般神情?” 沉连嘿嘿笑道:“属下这是激动。” 慕宁默了默,“沉大人这激动的模样可真别致。” 方才沉连的神情,活像是来找人给晏景殉葬的。 沉连听她如此说,便知道自己表现过了头。 他收敛了情绪,缓和了面部五官,终于恢复了些正常。 他这才开始说起正事:“属下记得曾与慕小姐说过,殿下的伤宜多休养。可是殿下他因为不喜人触碰,生活琐事都亲力亲为,这也使得他总是动用右手右臂,这一动,就难免会牵扯到伤口。” 慕宁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所以沉大人是想要让我服侍殿下,替他做了那些需要用到右臂的事?” 沉连点头道:“还请慕小姐答应。” 慕宁明显感到了为难,“沉大人,你应当知道,我姑且也算是朝廷命官之女……” 沉连不等她说完拒绝的话,又垮下脸,痛喊道:“慕小姐啊!” 这一叫,让慕宁觉得自己已经躺进了棺材板里。 但即便如此,她也得诈一诈尸。 她望着沉连,义正词严道:“沉大人,哭喊并不能为你省下银钱。” 沉连喊声骤停。 他擦拭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慕小姐此话何意?” 慕宁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姑且算是朝廷命官之女,服侍人不是我的分内之事。而这又本是沉大人的活,若我替沉大人干了活,沉大人是不是得考虑一下,分我点儿月俸?” 沉连一脸欢欣雀跃,“所以慕小姐是答应了?” “那就要看沉大人的诚意了。” 说完这句话的慕宁,觉得自己很有做奸臣的潜力。 其实,即便没有条件,她也会去照料晏景,毕竟她想要让他早日康复,如此才能清了旧债。 只是若直接答应,不免会让沉连觉着,他一哭嚎,她就怕了。说不定往后也会常以这个法子来烦她,她可不想摊上这麻烦。 她以为,她提出这要求后,沉连会犹豫一会儿的。 可是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把整个钱袋子都交给了她。 他诚恳道:“慕小姐,这是我两个月的月俸。” 慕宁接过钱袋,心生懊悔。 早知他这么爽快,她应该多要一些的。 能多赚,还是要多赚。 但此时后悔已晚,再改口,就会失了生意人的信誉。 她只好道:“既然如此,若殿下愿意,明日起我会去协助殿下。” “别等明日了。”沉连迫不及待地道,“殿下此时就需要慕小姐。” 慕宁一向知道赚钱不易。 却不知道如此不易。 大晚上要睡觉的时辰了,她还要去服侍人。 奈何刚收了银钱,也不好不办事。 无法,她只好认命地前往晏景的房间。 房门前,烛光透过门缝逃出,在地上照出几条淡淡的光影。 晏景还没睡。 慕宁敲响了门,随后听得屋内一阵细小的声音后,门扉自内而开。 氤氲的热气从里屋飘荡而出,带出几分湿意。 晏景衣着稍显凌乱,头发也披散着,滴滴哒哒地往下淌着水,显然刚沐浴完。 慕宁错开了眼,“若是殿下不方便,我明日再来。” “无妨。”晏景转身进了屋,“进来吧。” 慕宁安静地跟在他身后,顺着地上的湿痕向前走。 晏景没如往常坐于桌前,而是走至屏风边,取下一块长巾,准备擦拭头发。 慕宁见状,忽然就明白了,沉连说 分卷阅读31 的现在需要她是为何意。 她上前,从晏景手中拿过长巾。 “殿下的伤临近关节处,抬手定会扯到伤口。若殿下不嫌弃,在殿下伤好之前,殿下有什么需要动用右手右臂的,可以吩咐我。” “我倒是不嫌弃。”晏景眉梢微挑,“只是不知道,慕小姐是否心甘情愿?” 自然是不的。 有谁会喜欢去伺候别人呢? 慕宁未置可否,只道:“我祈望殿下能够早日痊愈。” 晏景凝视了她一会儿,方坐到桌边,“那就麻烦慕小姐了。” 慕宁应声向他走去,拿起长巾覆上乌发。 她第一次为旁人擦发,摸不清力道,只能尽力放轻手上动作。 房间内寂静无声,只余二人之间摩挲头发的微弱声响。 墙壁上,是烛光偷偷映下的剪影。 一时间,竟有些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慕宁终于擦干了发,至少发尾处不再滴水。 她欲欣赏一下成果,便扬起了晏景垂在身后的乌发。 然后,她的动作僵住了。 她刚刚忘记替晏景垫着布,他的背后全湿透了。 她摸不透晏景现在的脾性,不知他会不会为此感到恼怒。 思忖了片刻后,她决定当作没瞧见。 她将长巾挂回屏风边,“殿下头发已干,天色也晚了,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话音未落,晏景起了身。 他走至慕宁身边,牵起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一片濡湿寒凉。 晏景长睫微垂,“慕小姐不打算负责吗?” 13. 第 13 章 伤疤 被抓了包的慕宁丝毫不慌。 她轻轻掸了掸晏景的肩头,面露惊讶,“呀,这怎么湿了呢?我都没注意到呢。” 杏眼圆睁,红唇张启,撒得一嘴好谎。 她收回手,又做出担忧状,“这虽说已过了春分,但夜里还有些许凉。殿下还是快换了衣裳,仔细着别伤寒了。” 晏景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慕小姐说得不错,的确是要快些换了衣裳。” 慕宁心中一松,打算脚底抹油。 晏景紧接着又道:“但为了让慕小姐祈望成真,尽快伤愈,我这右臂怕是动不了呢。” 慕宁总算明白,沉连那迂回的说话方式,是随了谁。 她问道:“殿下是先让我为殿下更衣?” 晏景含笑点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她既没有出现一般女子的娇羞,亦没有露出一丝为难犹豫。 她一脸平静,从容地道:“那么我冒犯了。” 说罢,她直接上了手。 解挂坠,松腰带,脱外衣,一气呵成,毫不忸怩。 她将脱下之物整整齐齐地摆好,忽听晏景问道:“慕小姐完全不会在意吗?” 慕宁琢磨了下,才明白他问的什么。 她回道:“殿下都不在意,我为何要在意?” 被看光了的也不是她,吃亏的更不是她。 何况,她也不是未曾见过。 虽然是四年前,但应当也没什么变化。 看过的东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见晏景没有其他问题了,慕宁便再次伸手,欲将其中衣也脱下。 手还未触及衣襟,她的视线被一处吸引住了目光。 晏景心口上方,被浸湿的白色中衣下,透出一浅淡的痕迹。 她记得,那里是…… 还没等她看清楚,晏景已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视线。 “中衣轻薄,单手便能脱换,我自己来就成。”晏景走向屏风,顿了顿后,又道,“烦请慕小姐帮我寻一件干净的中衣来。” 分卷阅读32 晏景没有身为王爷的排场,随身携带的衣物很是简少。 慕宁很快就从柜子中找到了他的衣裳。 她随意地拿了一件,行至屏风前。 晏景已到屏风后脱了湿衣,绘着山水画的屏风上,影影绰绰地落着他那未着上衣的身姿。 慕宁不适时地怔了一怔。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将中衣从侧边向后递去。 她看着屏风后的晏景,向她伸过手,取走了中衣。 屏风上,又显出他穿衣的姿态。 慕宁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转过身,想要离远了这处。 就在这时,船体猛地晃动了一下。 自栖州出发至今,楼船虽偶有小晃,但大多时候都是平稳的,从未有过这样剧烈的晃动。 慕宁脚下不稳,整个人向一旁偏去。 她立即攀住最近的柱子,整个人紧紧斜靠在柱上。 待那晃动停止后,她才定了心神,双手移至身前的柱身,想要借力站直身子。 然而这么一动,让她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船内的柱子,怎还有心跳? 她又用力摸了摸,触感也不似木柱…… 她反应了片刻,猜到了自己究竟抱的是什么。 还没等她挪动目光确认猜想,晏景微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慕小姐摸得可还称心?” 慕宁的脸畔靠在晏景胸前,那薄薄的中衣,并不能掩盖住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慕宁愣了一瞬,而后迅疾向后退了三步远。 她垂眸敛息,“多谢殿下相救。” 晏景凝视着她,轻笑道:“慕小姐还没有回答我呢,可还称心?” 在慕宁看来,问出这话的晏景,像极了秦楼楚馆中,伺候完人的姑娘询问恩客舒不舒服。 慕宁知晓,那些姑娘如此问,是为了自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以为今后更讨恩客的欢心。 但她不知,晏景这么问是为何?也不知他想要怎样的回答。 她只知,四年的岁月,人不止心思会变。 当年晏景那纤瘦单薄的身子,如今已结实许多。 她还知,世人都爱听好听话,捡着好听的答案说,总是没错的。 如此思索了一番后,她回道:“称心。” 可显然,有的时候,晏景并不在世人的范围内。 听完慕宁的回答后,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向前迈了两步,与慕宁咫尺对视。 随后在慕宁的疑惑中,他抬起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 他指尖的寒意传来,激得她身体一颤。 “说谎。”他说得笃定,像是看穿了慕宁一般,“既然称心,为何这么简单就撒手?” 慕宁不解其意,总觉得他一语双关。 可还没等她深究细思,晏景已按捺住了内心的某种冲动,转过了身。 恰好这时,房门外传来纷沓杂乱的脚步声。 片刻后,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沉连在外道:“殿下,有雪恨会叛贼登船,属下已安排人处理,请您不要出屋,以免遇上危险。” 晏景神情毫无波澜,语气亦没有任何波动:“知道了。” 慕宁见他这般淡定,猜想他应当有把握降服贼人,因此也没有显出慌张来。 她冷静告辞:“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先行告退了。” 晏景走向塌边,“慕小姐是没有听清沉连所说吗?此时外头正乱,在屋内更安全。” “听到了。但惜兰还一个人在房间内。” “慕小姐不用担心,那处已有人守着。” 慕宁稍有些意外,“殿下早就知晓他们会来夜袭?” “自我们离开栖州那日起,他们便一直跟着我们。” 慕宁“哦”了一声,也没兴趣继续追问个中细 分卷阅读33 节。 既然晏景早已做好了准备,那么的确不需要她担心什么,比起他那些神通广大的暗卫,她出去也只会添乱而已。 见慕宁放弃了离开的念头,晏景随意道:“那么慕小姐请自便。” 说完,他燃起了香,自顾自地倚在榻上,看起了书册,当真不管慕宁了。 如此一来,慕宁倒也自在一些。 她环顾屋内,除了一榻一床外,只余桌旁的几张凳子。 桌上的茶壶杯具结皆因方才的晃动碎了一地,凳子上也被溅了茶水。 她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桌椅,便伏在桌上歇息。 房外喧闹声此起彼伏,慌乱成一团,可这一门之隔的房间内,却一片安宁。 香炉吐出淡淡青烟,袅袅飘荡,勾得一室清雅。 屋外的骚动迟迟未静,慕宁的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搭。 尽管她多次调整姿势,想要维持清醒,可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浓重的困意。 她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待她的呼吸放缓渐稳后,晏景放下了未曾翻阅过一页的书册。 他缓缓走至慕宁身前,轻轻唤道:“宁儿?” 慕宁睡得很沉,他的呼唤没能得到回应。 他开始放肆地望着慕宁,不再去掩饰那会令她感到害怕的情绪。 直到将她的睡容在心中描摹了数十遍后,他方以一个虔诚而又卑微的姿态,半跪在她的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脑袋,让她的额头抵上他的。 二人不同的体温,自额间相通。 随后,他又牵起她白净纤小的手,带着它探进中衣,抚上了刚刚令她在意的那一处。 他带着她,去触碰心口上方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一如他曾经做过的那样,用她的手指,勾勒出每一条伤疤的痕迹。 造成这些伤疤时,他不曾感受到痛苦。 可此时仅仅是被慕宁的手指触碰,他便觉得,心中似有团火在烧,又似有虫蚁在爬。 灼热而又心痒难耐。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难受,几乎要压制住了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来。 却又怪异地让他感到贪恋。 他一遍又一遍地,引导着她的手抚过那些伤疤。 一遍又一遍地,暗哑着嗓音,压抑着情绪,喊着那让他魂牵梦绕之人的名字。 “宁儿……我的宁儿……” 直到屋外已静,楼船重归平和,他依然孜孜不倦地重复着这一切。 14. 第 14 章 到京 慕宁醒来时,天已微亮。 睁开眼,陌生的床顶映入眼中,让她有一时的懵然。 她缓缓坐起身子,向四周看去,当望见那熟悉的桌椅,以及散落一地的碎片后,她猛地清醒过来。 她还在晏景房中! 她竟然就这么睡了一晚! 慕宁不禁开始佩服自己,她的适应能力也太强了。 她看了看身上整齐的衣服,以及盖在她身上的薄被,知晓应当是晏景把她带到床上的。 思及此,她立刻下了床,去寻找晏景的身影。 经过屏风时,忽地江风入屋,拂过她的面庞。 她挪动步子,向窗边走去。 雕花木窗敞开着,从慕宁所站之处,可窥得水波潋滟,及山水一色的美景。 晏景倚在窗前,面容浸在晨曦中,被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散落的乌发任由春风挑逗,与风共舞。 随性不羁,却又清雅脱俗。 慕宁不禁感慨,这就是当今人人称颂的檀王。 晏景察觉到了动静。 他转过身,看向慕宁,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却又很快化为一片清澄。 他眉目含笑道:“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b 分卷阅读34 r   慕宁颔首,诚实道:“托殿下的福,昨晚我睡得很好。” 她睡觉一向睡得不深,昨晚却不知为何,睡得如此之沉,以至于她何时被带上了床,她都毫不知晓。 晏景轻笑了一声,离开了窗边。 经过榻边时,他随意地摆弄了一下半个时辰前才灭了的香,随后拿起了置于香炉边上的木梳。 他的手指摩挲着木梳上刻着的并蒂莲,目光清澈地凝向慕宁。 “慕小姐,可会束发?” 慕宁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殿下不嫌弃,我可以试一试。” 替晏景上过药后,慕宁拿过了木梳。 晏景的头发很柔顺。 相比昨日的湿发,此时的手感要好许多。 慕宁一边抚弄着他的头发,一边用梳子轻轻梳着。 忽然,她想起什么,问道:“殿下,惜兰可还好?” 她一夜宿在了晏景这处,没来得及去看望,也不知惜兰那儿如何了。 晏景温和道:“慕小姐放心,惜兰姑娘那儿无事。” 慕宁松了口气,“所以雪恨会的人都抓到了?” “没有。”晏景轻描淡写地道,“俘虏也跑了几个。” 这个回答出乎慕宁的意外。 她还以为,晏景早设好了陷阱,就等着叛贼落网了。 却没想到,不仅没抓到人,反而还被逃了几个。 慕宁对此感到有些困惑,以晏景的聪颖谨慎,以及暗卫的超群实力,不应当就如此放虎归山。 她静言思之,忽灵光乍现。 “原先被抓的那几个俘虏中,有人反水了,对不对?” 晏景唇角不明显地勾起,“慕小姐果然聪慧。” 慕宁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思绪一下子便明了了。 昨日那些雪恨会的人,是来解救被抓的俘虏的。 晏景原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如此做,只能抓住眼下这些人,却无法清除根源。 但若让俘虏反水,故意让他被救,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样一来,相当于在雪恨会中安插了卧底。 晏景能够让忠诚不二的雪恨会成员反水,一定是抓到了他的弱点。 但也保不准他会不会再次反水,因此多半还会派人跟踪逃者。 当然之后如何,就与慕宁无关了。 她只要知道,他们不会有危险就足够了。 想通了这些,她继续手上的活。 梳顺了头发后,她捋过晏景鬓边的侧发,向后拢在一处。 晏景十七,未至及冠,他又不喜簪子之类的物什,因此头发只用发带束起。 慕宁觉着,用发带束发最是简单不过了。 她手指灵活地挑动了一番,便大功告成。 她好好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虽有点歪斜,稍显松垮,但至少是束起来的了。 但是,晏景多半无法理解她的手艺。 她有些丧气,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了一圈。 在确认屋内没有镜子后,她安了心。 “殿下,发已束好,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去洗漱了。” 多次经验告诉慕宁,告辞完,千万不能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因此她一边说,就已一边向门口移动。 说完话,完全不给晏景反对的机会,立即溜之大吉。 慕宁并没有马上回房间。 她直奔向惜兰那儿。 惜兰因为晕船,比她睡得还沉。 被慕宁叫醒时,都不知晓昨日叛贼登了船。 她迷迷瞪瞪地睁了眼,就见慕宁把她的头发全散了开。 她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慕宁不假思索道:“练手。” 从小到大,慕宁能够信任的人很少。 分卷阅读35 在她心中,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因此,她会随身带着武器,会试着学武,去学习一切她能够习得的事物,让自己尽量不去依靠他人。 长久的习惯,使得她不喜欢双手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即便是束发这样简单的事,她也必须学会。 是以,她用惜兰的头发练习了好一会儿,终是能够束得规整。 再面对晏景时,她也能束得完美。 如此过了几日后,慕宁越发得心应手,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将晏景的头发编出花来。 只可惜,男子的发型实在太少,没有可发挥的余地。 晏景前两日让人寻来了块铜镜。 望着镜子中,略显遗憾的慕宁,晏景突然笑道:“慕小姐这等手艺,想来慕小姐未来的夫君,一定会很幸福。” 慕宁不解,晏景为何会想到了这处。 更不理解的是,束个发而已,又有什么好幸福的。 但她还是顺着话道:“殿下未来的王妃,一定比我手更巧,殿下一定会比我将来的夫君更幸福的。” 晏景听她这话,不知想象了什么,忽而笑颤了身子。 慕宁默然无语。 她话中那句话点中了他的笑穴? 没等慕宁琢磨明白,晏景便已止住了笑意。 “不可能。”他转向慕宁,一字一句道:“我的王妃,一定和慕小姐的手一样巧,我也会和慕小姐的夫君一样幸福。” 慕宁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她是该把这话当作恭维祝福,还是…… 恰好这时,沉连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沉连道:“殿下,慕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慕宁微微一怔,方才的情绪与猜测烟消云散。 她回到房间,与惜兰一同收拾了行礼。 随后她们上了船头,静等靠岸。 两岸山影重重,入眼之物皆如诗如画。 可是此时的慕宁,却像是置身于这些美好之外。 惜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慕宁。 她是两年前,慕宁随孙家去往栖州的路上,捡到的孤女。 自她认识慕宁的那一天起,无论生活多么艰辛,慕宁也总是淡淡笑着的,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悲伤。 可此时的慕宁,却难得露出了脆弱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她,惜兰有些心疼,“小姐,若是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去京城了,好不好?” 慕宁原本在发呆,听到了惜兰的话,回过了神。 她笑了笑,目光中透着坚定,“没事,我也想做个了断。” 当年她离开得匆忙,有件事没有做成。 此次回来,她希望能够彻底断了和慕家的关系。 说话间,码头已近在眼前。 靠岸时,船体与岸边发生碰撞,船身大晃。 慕宁与惜兰身下不稳,皆踉跄晃悠了两步。 慕宁正要抓住栏杆,手臂骤然一紧。 回首望去,便瞧见了晏景那张好看的脸。 晏景将她扶稳后,便松了手,“慕小姐请小心。” 他的神情和语调,都与平常别无二致,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慕宁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距离,便是最好的,方才应当是她想多了。 “多谢殿下。” 慕宁道了谢,旋即跟在晏景身后,向船下走去。 慕宁双脚才踏上岸,便听得几声“檀王殿下”,随后就见两道身影向他们这儿走来。 晏景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后挂上了客套的笑容。 “慕尚书,文湛兄,二位怎来了此处?” 立于晏景身后的慕宁,听到这称呼,心像是被人抓住了一般,有些许的闷疼。 没想到这与慕家的重逢,竟会来得如此快 分卷阅读36 。 慕诚溢没有注意到慕宁。 他向晏景拱手一拜后,呵呵回道:“听说殿下今日回京,下官与犬子特意在顺泉斋定了席,想为殿下接风洗尘,内人和小女已在那儿等候了。” “劳烦慕尚书了。”晏景彬彬有礼,虽客套,却没有端着架子,“不知慕尚书定的席位够不够,本王这儿还有一人要同去。” 慕诚溢以为他带了朋友,忙笑道:“多加一人而已,够的。不知殿下要带上哪位?” 晏景向边上一侧,让身后的慕宁现出身来。 他笑得很是得体,“这位,慕尚书应当要比我熟悉许多。” 慕诚溢疑惑地向他身后看去,就见到一低着头的姑娘。 在他的注视下,那姑娘缓缓抬起头来。 当望见那张熟悉却带着几分陌生的玉容后,慕诚溢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与此同时,他皱紧了眉头:“慕宁?” 15. 第 15 章 慕家 顺泉斋,二楼雅间内。 一精心打扮的年轻姑娘,正紧紧攒着帕子,时不时地向门口张望。 郑氏看着一向端丽的女儿,难得表现出如此紧张焦灼的姿态,忍不住调侃道:“我们的乐儿,都快成了盼夫归的望夫石了哟。” “娘!”慕文乐收回目光,向郑氏嗔怪道,“我还未与殿下成亲。” 一提到晏景,她的双颊就攀上了红晕,满面娇羞。 郑氏拍了拍慕文乐的手,笑道:“虽还未成亲,但陛下已下了圣旨,大婚也近在眼前,这不过早晚的事,还能有变不成?” 慕文乐正色道:“大婚未成,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其他也就罢了,我是担心传到殿下耳中,惹殿下不快。” 郑氏不以为然,“殿下看重你,且马上就要成婚,又怎会因为这话不快?” 慕文乐沉默了片刻后,略有些惆怅地道:“我总觉得殿下若即若离,虽待我总是和颜悦色,但我觉得,我与殿下之间像有什么东西相隔,使得我走不近他。” 郑氏知道,慕文乐这三年来的心思一直都放在晏景身上。 与他的身份无关,她是单纯地爱慕着他。 这也使得,虽然二人定了亲,她仍患得患失。 郑氏安抚道:“傻孩子哟,若你都走不近殿下,谁还能与殿下相伴?湛儿不也说了,殿下身旁没有旁的女子,只有你是离他最近的人。” 慕文乐听得此言,像是被点醒了一般。 她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没错,我是离殿下最近的人。” 她相信,她的陪伴会打破她与晏景之间未知的隔阂。 也不会有旁的人能够插足于他们之间。 母女二人正交谈着,廊上有说话声传来。 慕文乐心中一喜,忙拉着母亲站起身子。 门随之开启。 慕文乐眼见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走了进来。 心跳骤然加快。 她克制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与母亲一同欠身行礼。 “见过檀王殿下。” 晏景虚扶了一把,“无需多礼。” 仅仅是平淡无奇的四个字,在慕文乐听来都是悦耳舒心的。 她笑着起了身,“谢殿下。” 然而,一直起身子,看见晏景身后之人后,她的笑容似凝固了一般,彻底僵硬住了。 是慕宁! 即使分别三年,对方的身姿和容貌都有了些许变化,但她仍一眼就认出来了。 郑氏亦大吃一惊,“这是……” 慕诚溢轻咳着解释道:“成婚那日,乐儿需有家中姐妹梳发,殿下考虑周全,办事时遇见慕宁,就顺道带着她一起回来了。” 这说辞让郑氏心中很是不悦。 她分明同慕诚溢说过,大婚前,找个远方亲戚家的女儿来便是,不用费心去找慕宁。 可他还是托了檀王去寻慕宁!b 分卷阅读37 r 莫不是,他想要借此机会,与慕宁修复父女关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怒不可遏,他分明答应过她要放弃慕宁的! 郑氏不知晓,慕诚溢对此也很困惑。 檀王虽然平日温和有礼,却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这突然将慕宁带回京城,实属让人摸不透。 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准是因为对慕文乐的看重,想让她得到同脉妹妹的祝福。 若真是如此,那檀王还真是对慕文乐情有独钟。 以后他们慕家的前途,也将无可限量。 如此思索一番,他对原本就疼爱的女儿,就更多了几分喜欢。 各怀心思的几人落了座。 慕宁全程被慕家人刻意忽视,但这反倒让她自得其所,吃得自在。 慕诚溢和慕文湛父子,一直在同晏景高谈阔论。 也不知是不是多日坐船劳累,晏景并不如在栖州那样娓娓而谈,只是在父子二人说话间隙,才出于礼貌地应付两句。 在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后,慕家父子很快词穷。 慕文湛小心思多,又自认为得了晏景器重,很是了解他。 眼珠子一转,便看向了自己的双生妹妹,另起了话头。 “乐儿,你为殿下准备的香囊可有带?” 慕文乐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方含羞道:“带了的。” 慕文湛满意一笑,转而向晏景解释道:“听闻殿下受失眠所扰,乐儿她为此担忧不已,特意去翻阅医书,并请教了京城内外的名医,为殿下调了安神的草药,并亲自绣制了一香囊,方便殿下随身带着。” 伴随着慕文湛的话,慕文乐向晏景走去。 她双手递上香囊,“若殿下不嫌弃,文乐希望能为殿下解失眠之苦。” 晏景接过香囊,“劳文乐姑娘费神了。” 香囊绣工精巧,上有一双鸳鸯,栩栩如生。 晏景的视线却未曾在上面逗留一瞬。 慕文乐并不在意。 晏景接受了荷包,只这一点,便让她心满意足。 她暗喜地回到座位上,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看着二人的相处,慕诚溢很是满意。 晏景对慕文乐越是重视,他们慕家今后所受的庇佑便也越多。 他视线偏转,无意又看到了那阔别三年才又相见的小女儿来。 她不吵不闹,就乖乖地坐在那儿,可还是扎了他的眼。 一见到她,他的心气便感到不顺。 郑氏看在眼中,瞥向慕宁嗤笑一声,随后虚情假意地给夹了只虾放到她碗中。 “慕宁,这顺泉斋的虾最是新鲜滑嫩,你尝尝。” 慕宁看着碗中的虾,顿时没了胃口。 她不言不语,放下了筷子。 这一举动,让原本就看不惯她的慕诚溢,更加火冒三丈。 他厉声道:“慕宁,你懂不懂规矩?见了你母亲不喊人也就罢了,现在你母亲给你夹虾,你还不知感恩?” 待一口气说完,他似乎想起来还有晏景在,忙又堆上了笑容。 “殿下,对不住,慕宁就是缺了教养,在外头野惯了,一点儿也不像我们慕家出来的孩子。不像乐儿,懂事听话,又乖巧贴心。” 慕诚溢自顾自的一出戏唱下来,既给慕宁立了威严,顺了心气,又捧高踩低,将慕文乐抬了一抬。 慕宁早已对这个父亲没有什么期待,因此倒也不觉得受伤,甚至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可惜了这碗饭。 她望着被糟蹋了的饭无声叹气,忽听得晏景道:“沉连,去给慕小姐换一碗饭。” 话音落下,众人皆静。 慕宁抬起头来,有些错愕地看向晏景。 目光交接,晏景悠然道:“本王记得,慕小姐吃不来虾蟹这类海物,莫不是本王记错了?” 慕宁神色恢复,“殿下没记错。” 分卷阅读38 她讶异的也不是晏景记得她忌口之物,而是他竟会替她说话。 至于其他几人,他们虽都知晓慕宁常陪母入宫见昭妃,与晏景也是相识的。 但他们并未把这份幼时的情谊放在眼中。 毕竟这三年来,晏景从未在慕家人面前,询问关心过慕宁一次。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时展露出来的了解,让他们有些惊讶。 尤其是慕文乐。 她突然有了预感,她马上就要找到,她和晏景之间相隔着什么。 晏景却像没有察觉他们的诧异,笑道:“本王就说不会记错,母妃因慕小姐喝了用虾蟹熬的汤,起了疹子,自责了好几个月,这让本王印象深刻。” “是下官忘了。”慕诚溢有些尴尬地道,“殿下与昭太妃娘娘心善,竟连这些小事都挂在心上。” 晏景笑笑,“母妃疼爱慕小姐,所以记得清楚。我此次离京前,她还念叨着,想要再见一见慕小姐。” 慕诚溢颔首,“承蒙昭太妃娘娘对小女的厚爱了。” 方才还一口一个慕宁,现在就已变成小女了。 难怪去年至今倒了这么多官员,她都没等来慕家垮台,这等临机应变的本事,可真是难得的。 一顿饭以各怀鬼胎开始,亦以此结束。 用完饭后,晏景与慕家分路而行,慕宁就此随慕诚溢等人回慕府。 一上马车,晏景像丢秽物似的,将慕文乐的荷包丢给沉连,面上完全没了方才的亲和。 他冷漠道:“烧了。” 同时,三辆马车缓缓驶向慕府。 郑氏靠在车厢上,咬牙道:“那没娘的东西竟然回来了!我看你爹刚刚那样子,分明是想借着她讨好昭太妃,攀上俞家。” 慕文乐不如郑氏这般激动,但神色也不太好看。 她冷静道:“爹对她顶多是利用,娘不用担心,应该值得当心的,是檀王殿下那边。” “你是担心檀王看上那贱丫头?”郑氏蹙了眉头,“那样的丫头怎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即便只听殿下对你二人的称呼,也能分得清孰近孰远。” 经郑氏这么一说,慕文乐的表情稍缓和了些。 的确,刚刚她观察那二人相处,并未有亲近的举止交流,就连称呼也是最客套的那一种。 但她仍有所顾虑,“可是他们幼年便相识,有多年的情意。” “就算是从前,他们也非日日相见,当年又都是不懂事的孩子,还能生出其他的意来?若不是昭太妃,殿下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这三年来你可有曾听殿下提到过她一次?” 见慕文乐仍闷闷不乐,郑氏冷笑道:“即便她真有那本事让殿下上心,我们还对付不了一个她?” 慕文乐闻言,回忆起三年前慕宁离家的那一日,不由温柔一笑,眼神却透露着狠意。 “没错,我们既然能赶走她一次,便能赶走她第二次。” 16. 第 16 章 成棠园 回到慕家的生活,比慕宁想象得好过一些。 郑氏想要在慕诚溢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善良,无论她多么不喜慕宁,表面功夫都做到了位,吃穿用度样样都不缺慕宁的。 慕宁只要不出自己的房间,就还算自在。 她觉得,如果就这样一直等到大婚,倒也不是非常难熬。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还是自己过于乐观了。 这几天,慕府中忙上忙下,今儿布坊的来送布料,明儿首饰铺的来送簪钗,第三日又嫌前两日挑得不够好了,再让人重新送新的来。 一派忙乱吵闹,即便是窝在一隅的慕宁也知晓了,他们这是在为万寿节做准备。 万寿节乃皇帝生辰。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生辰,朝中上下都万分重视。 按照规矩,万寿节当天,皇帝与臣子同庆,四品以上官员可携至多三名家眷入宫,参加万寿宴。 三名家眷,郑氏加上慕文湛兄妹,正正好好。 他们准备了许久,尤其是郑氏,为了自己和女儿不被其 分卷阅读39 他官员的家眷比下去,豪掷千金,从头至脚都精心准备了一番。 这本与慕宁无关。 但受不住有人找茬。 这天,惜兰去端午膳,慕宁觉得这几日也休息够了,正在房中打算着带惜兰去京中逛逛。 同时也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衣裳形制,寻些启发,多绘些衣样,等回到栖州,一次拿给袁掌柜,狠狠赚一笔。 可她等来等去,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有等到惜兰回来。 她意识到惜兰出事了,立即向厨房走去。 还未等走到地方,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她闻声而去,在前院看到了正被郑氏责骂的惜兰。 “混账东西!还死不承认,你以为你是慕宁带来的人,我就不能对你动手吗?” 惜兰正被人押着。 她此时的姿势可以说是有些屈辱的,但她却一脸倔强。 在来京城的路上,她已经听慕宁说了慕家的种种。 她对慕家,以及对慕宁的这位继母,都心怀着怨怒。 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不愿低头,“我是小姐的人,要罚也只有小姐能够罚我。” “反了!”郑氏怒气上头,喝道,“进了我慕家,还没有我不能责罚的人!” 言罢,她示意她房中的春惠动手。 春慧得了命令,立即扬起手,然而才下挥至半途,忽然手背一痛。 她立即惊恐地收回了手,手上竟然多了一条血痕! 她定睛向前方看去,就见慕宁不知何时站在了惜兰身后,手中正拿着一根柳枝。 显然那一道伤口是慕宁所为。 慕宁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唇角微微上扬,对着此时正押着惜兰的二人,笑得人畜无害。 “我功夫还不到家呢,二位可要帮我练练手?” 二人一听,本能地松了手。 方才慕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又在瞬间伤了春慧,此时的她在他们眼中,可以说是神秘莫测。 他们没习过武,只要他们懂得一些,便知道慕宁只是会些脚底抹油的速移功夫。 而刚刚甩向春慧的那一击,虽然她面上一派轻松,实则用了她七八成的力气。 但她装得够淡定,唬唬他们也够了。 郑氏却不虚。 在她眼中,即便慕宁成了武林高手,也仍是那个任她拿捏的小丫头。 此时慕诚溢不在,她也懒得装和蔼可亲。 她不屑道:“慕宁,你在外三年,越发没了规矩。你带回来的这丫鬟不以‘奴婢’自称也就罢了,还如此放肆。毁了主子的衣裳,还敢嘴硬不认错!” 慕宁扶起惜兰,淡淡向郑氏看去。 “你说错了两件事。首先,是我不让惜兰自称‘奴婢’的,她虽委屈着服侍我,但她同我与手足无异。至于你说的主子的衣裳,我可不知,我的衣裳何时被毁了。” 郑氏一把拿过另一名丫鬟手中的衣裳,丢到慕宁面前。 “你看看!这是我让人给乐儿准备的衣裳,是万寿节那日要穿的!这还没穿呢,就被你那丫头给泼了汤水!” 慕宁闻言,终于有了些紧张的神色。 她立即上下打量了惜兰,“可有烫着?” 见到慕宁后,惜兰方才的坚毅一下子就溃散了。 她吸了吸鼻子,“小姐,我没有事。那个衣裳不是我泼的,分明是那人自己弄脏了,才把我绊倒,污蔑的我。” “还敢撒谎!”郑氏双目圆睁,“慕宁,如果你要护着她,为了祖宗规矩,我今日也得连着你一起罚了!” 慕宁听她如此说,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笑出了声。 “三年未见,姨娘会说笑话了呢。这慕家哪儿来的祖宗规矩?不用我来提醒姨娘吧,姨娘口中的规矩,可都是从孙家学来的。” 慕宁的话成功让郑氏连最后的体面都丢失了。 那刺耳的“姨娘”二字,以及揭底的言语,都让她丧失理智。 她吼道:“护卫!给我去寻护卫来!把她们两人都给我抓住,我今日必须要动用我慕家的家法!” 慕宁一听,又乐了。 “父亲怎么说也是正三品 分卷阅读40 的官员,怎的家中连核桃都买不起吗?若是府中缺了银子,姨娘同我说,我可以给姨娘买核桃吃,也不至于丢了脑子,忘了这所谓的家法,也是效仿的孙家。” 郑氏被气得浑身发抖,可在护卫赶来前,她又无法对付慕宁。 她只能让下人们围住二人,不让她们逃跑。 护卫很快就赶到了,与此同时一起送来的,是一条戒尺。 戒尺长三尺,宽两寸,约莫一指厚,上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皆是所谓的家训。 郑氏手持戒尺,顿时有了一家主母的底气。 她执着戒尺指向慕宁,喝令道:“给我抓住她们!” 相比郑氏的情绪激动,慕宁至始至终都气定神闲。 在护卫们先她拥来时,她掏出一块令牌来。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那些护卫没看清她手中的物什,但听她如此说,都停下了动作。 慕宁手握令牌,手指虽挡住了字,当上面的龙十分显眼。 刻有龙形之物,都由皇帝御赐。 “这是先帝赐予我的,持此令牌者,三品以下官员不得对其动用私刑。” 护卫们一听,当即都不敢动了。 虽然有了夫人的命令,但夫人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 郑氏也有所顾及,但她怀疑,慕宁在诓她。 可她真有那么胆大妄为,假言先帝之言吗?那可是重罪。 慕宁一脸无所谓地地看向她,“若姨娘不信,大可去问问父亲。” 郑氏狠狠咬紧了牙关,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宁大摇大摆地带着惜兰离开。 慕宁带着惜兰出了府。 一跨出府门,惜兰便兴奋地道:“小姐,原来你身上还有这等宝贝!怎么在栖州的时候都没见你用过?” 慕宁秀眉一挑,“因为刚刚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 郑氏如何都想不到,慕宁当真这般无所顾忌。 惜兰也没想到,她家小姐胆子这么大。 她压低声音道:“小姐,你不担心被发现吗?这若是被戳穿了,可不得了啊!” 慕宁笑道:“郑氏没怎么见过御赐之物,见上头有龙形,便能唬得了她。” “可是她一定会告诉慕尚书的。” “那又如何?慕诚溢那样的人,是不会允许家中有坏事传出去,影响他的官途的。他知道了也只会瞒下此事,闹不出慕府去。” “那慕尚书也一定会责罚小姐的。”惜兰仍满心担忧,“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刚刚认下那错记好了。” 惜兰丧着一张脸,慕宁见了,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 随后她又使劲揉了揉了惜兰的脸。 直到惜兰顾不得那些烦恼,直呼痛后,她才松了手,摆出正经姿态来。 “惜兰,不是自己的错就不要认。我和郑氏,算是彼此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没有今日你这桩事,她也会找到其他的事来针对我。至于慕诚溢那儿,我总有法子的,实在不行,我搬出昭太妃就是了,到时候至多挨一顿骂而已。” 慕诚溢与孙家不合,使得昭太妃一直对他有意见。 慕诚溢从前就想巴结昭太妃的娘家俞家,如今慕文乐又要嫁予晏景,少不得要进宫见昭太妃,他也不想让昭太妃因他厌了宝贝女儿,并为难了她。 因此他必须减少昭太妃对他的不满。 回京那一日,晏景所言表明了昭太妃对慕宁的疼爱。 慕宁知道,得知这一点的慕诚溢,定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对她的排斥厌恶,也不会做出留下痕迹的事来,以免她告到昭太妃那儿去。 慕宁搭上惜兰的肩,“所以我们现在好好玩一通,等到了慕诚溢回府后,再回去被骂两句就好了。” 惜兰终于有了笑容。 她笑意盎然地点了点头,“好,都听小姐的!” 慕宁带惜兰去了成棠园。 成棠园是京中最有名的戏园子,慕宁想着惜兰爱看戏,就带她来了这处。 却没想到,这戏园子太受欢迎,想要来看戏,都需提前定下坐席。 今日她们是看不成了,慕宁便想着,先定下了后几日的。 结果被告知,至下个月为止的坐席 分卷阅读41 都被定完了。 如此,她们只能放弃。 慕宁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想让惜兰听一出好戏,以掩去慕家的不好记忆。 无法,他们只能换家戏园。 她们失望地离开,可没走远,那戏园的跑堂又追上了她们。 “二位请留步。有位客人定了雅间,有余座,若姑娘不介意,可与那位凑一间雅间。” 慕宁见惜兰一脸期待的模样,笑道:“不介意,烦请小哥带路吧。” 在上楼梯的时候,惜兰轻声对慕宁道:“小姐,也不知那雅间里的是不是位公子。若是的话,说不定和小姐有缘呢,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 慕宁不想打击她,便应和道:“是,最好能来个绝色公子呢。” 当雅间的门被打开后,慕宁发现里头的确坐着位绝色公子。 而话本子里所谓的缘分,乃是孽缘。 那位有缘的公子,竟然是晏景。 17. 第 17 章 扑卖 成棠园,二楼雅间内。 慕宁和惜兰双双趴在栏杆上,从她们的位置,能一览无余地观戏。 戏台上,一双伶人正演着分别的戏码。 女子长袖掩目,唱腔自袖底宛转而出,苦凄哀怨,令人动容。 惜兰看得眼含热泪,慕宁则在边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即便是成棠园这种一等一的戏班,也没能让她共情。 “慕小姐不喜欢这出戏?” 慕宁闻言,转过身来,看向与她一桌之隔的晏景。 都已经看了一会儿的戏了,她仍感到有些意外,竟会在戏园子里遇上晏景。 她从不知道晏景喜欢观戏。 相比之下,晏景见到她们却不怎么意外。 他态度很随和,不仅让慕宁二人同雅间观戏,还允许惜兰一个丫鬟同座。 最关键的是,他不收她们钱。 晏景的和善让慕宁放松下来。 她诚实回道:“我不太好观戏。” 她今日来这儿,也只是为了惜兰。 晏景“唔”了一声,拿起桌上茶杯,抿了口茶。 慕宁看到他灵活动作的右臂,想起他的伤来。 在到京城的那一天,他的伤口就已结痂,现在看他动作自如,应当是痊愈了。 她默默收回视线,又见一旁,惜兰在台上二人离别后,不住吸溜着鼻子。 这模样,可比台上的人还要悲伤许多。 慕宁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你这哭得也有些太夸张了,这不是常见的戏码吗?” “不一样的。”惜兰哽咽道,“这成棠园的伶人比我之前看过的伶人都要好看,他们二人这么好看,这么相配,如此还分离了,就更叫人伤心了。如果他们能白首不相离就好了。” 慕宁头一回知晓,惜兰竟是这般看脸的人。 而且这浓妆之下,她是怎么看出来人家好看的? “我觉得惜兰姑娘说得不错,相配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晏景说着,侧身向沉连道:“你去让他们把戏改了。” 慕宁面露诧异。 这戏园子的戏,还能说改就改的? 现在权势还能这么强人所难了? 在慕宁的惊讶中,沉连下楼去找了班主,等他再上来时,戏台上的戏码已变。 方才分道扬镳的一双人,此时又携手回到台上,破镜重圆。 慕宁不禁感慨,“不愧是亲王,这改戏也就一句话的事。” “慕小姐误会了,我之所以能让他们改戏,不是因为我是亲王。”晏景云淡风轻地道,“这成棠园是我的。” 慕宁震惊过后,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之后慕宁便见识到了,成棠园之所以能够成为京中翘楚的原因。 只因晏景一句话,戏码立刻变了。 分卷阅读42 可那唱戏的伶人,却像是排演了多回一般,毫无违和地唱了下去。 期间没有一丝停顿与违和。 在回荡的唱腔中,观众们迎来了圆满的结束。 惜兰也早已停止了哭泣,不停鼓着掌叫好。 等散了场,慕宁向晏景谢道:“多谢殿下分座于我们,还为了满足惜兰之愿改了戏。” “改戏一事好说,我本身也不喜欢那有情人分别的戏。至于分座一事,若慕小姐真心想要答谢,我还真有件事要麻烦慕小姐。” 慕宁谨慎问道:“何事?” 晏景缓缓吐出二字:“挑礼。” 万寿节将至,晏景身为亲王,也是要上贡的。 为了给皇帝挑一份独一无二的贺礼,晏景带着慕宁到了盈宝阁。 盈宝阁是一家奇宝店。 交易之物,皆是举世难寻的奇珍异宝,前来交易者非富即贵。 但也并非有钱就能得到宝物。 想要获得珍宝,必须通过扑卖。 晏景似乎事先提前预定了位置。 他们进入盈宝阁后,店里的人直接将他们引至了二楼,视野最好的一间小隔间。 落了座后,扑卖还未开始。 慕宁对寿礼毫无头绪,便问了晏景,之前有送过皇帝什么。 晏景想了想后,回忆起来:“今年春节上贡,送了他一个美人金像。” 慕宁美眸一亮,“陛下喜欢美人儿?” “不知。但他收了那礼后,并不开心的样子。” 慕宁觉得奇怪:“是什么模样的美人像?” “与众不同。”晏景总结后,又补充道:“与幼时教我们的少傅有些相似。” 有一次慕宁进宫时,晏景还未下课,昭太妃便带她去寻晏景。 那次她与这位少傅有过一面之缘。 据她的印象,那位少傅与一般的读书人不同,非但不羸弱,还虎背熊腰,大腹便便,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双对眼。 她想象了一下与这位少傅相似的美人像,不由打了个寒颤。 偏偏晏景又感叹道:“我觉得那美人像挺特别的,我还以为他定会喜欢,谁知他险些把它摔了。” 慕宁看向晏景,见他面露不解,心想她舅舅可能说的没错,晏景的眼光与他有的一拼。 慕宁劝道:“殿下往后多吃些枸杞吧。” 晏景声音清淡:“为何?” 慕宁认真道:“清肝养生。” 还明目。 二人说话的功夫,一人大步流星走至一楼的台上。 那高台位于所有席座正中,呈一圆形。 那人清了清嗓子后,扬声道:“感谢各位莅临盈宝阁,张某有礼了。” 说罢,他拱手旋身,照各个方位都躬身行了礼。 慕宁猜测,他应当就是这盈宝阁的老板了。 待行完礼后,张老板道:“今日我们的扑卖规矩很简单,以碎金投壶,最先投中者,便可赢得珍宝。” 说着,他拍了拍手。 掌声落下后,跑堂捧上来一细口的矮壶。 慕宁从上向下望去,都看不清那口子在哪儿,她估摸着,口子可能只有拇指盖这么大。 想要投进碎金,当真不是易事。 讲明规矩后,便直接进入主题。 第一件扑卖物,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慕宁不太懂武器,但也能从其他人的表情中看出,这把剑或许是难得的利器。 但慕宁见过更好的。 她低头看了眼挂在腰间的玉竹匕首,与这精巧的匕首相比,这宝剑实在入不了她的眼。 第二件扑卖物,是一上等玉所雕刻的盆栽,上头还坠着上百金铜钱。 一眼看去,尽显奢靡。 若是以此相赠,定是面子十足。 但慕宁再次低头看 分卷阅读43 了眼腰间玉竹。 等放眼再往那金玉盆栽看去,只觉得那盆栽太过俗气,且无论是玉还是雕工,似乎都没有她的这个灵动呢。 之后呈上的第三件扑卖物,才真正引得了慕宁的注意。 只是这份在意不是为了给皇帝挑礼,而是她自己看中了。 那是几匹丰延国特产的幻丝布。 幻丝布由丰延国独有的幻蚕所吐的丝制成。 幻蚕丝在光下似有流光逸动,绣制纹样后,那纹样便像活的一样,随着光线转变,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形态来。 幻蚕吐丝量少,寿命又短,因此这幻丝难得,幻丝布更是少有。 慕宁也只在书中读到过,这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她有些心动。 若是将这幻蚕布带回栖州,作为孙家的镇店之宝,孙家的名号也就能打出去了。 考虑一番后,她下定决心,对晏景道:“殿下,可否让我暂离一会儿?” 晏景看出她的心思,“慕小姐若是喜欢,我让沉连为你赢得便是。” 慕宁摇了摇头,“这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自己得。” 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再欠晏景的情。 晏景深深望了她两眼,不再反对。 慕宁立即携惜兰下楼。 二人先去台边用银子换了些碎金,而后加入了投壶的队伍中。 投壶之人大多是有钱人家的护卫,慕宁和惜兰两个姑娘着实少见。 因此周围人都向她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其中有些许好奇,但更多的是放肆的欣赏。 慕宁没将他们的注视放在心上,只盯着那壶瞧。 因男子多不关心布料,争夺之人不多。 不过二三人,便可轮到慕宁。 二楼一隔间内,两名公子哥聚在一处。 坐于栏边的公子,抱着个美人儿,目光却灼灼地盯着楼下的慕宁。 “慕兄,你来看,那个小娘子可真是妙!” 慕文湛亲了一口坐在她腿上的女子后,将女子挪到一边,移步至栏边。 “周兄说的哪个?我瞧瞧。” 说着,他向下看去。 慕宁太过显眼,他一眼就看到了。 他方才因那公子所言荡起的春心,立即平静下来,“慕宁?她怎么在这儿?” 周亭听慕文湛提过这个名字,“这就是你那异母的妹妹?” 慕文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就是她。” 因为慕宁回京,郑氏和慕文乐郁闷多日,天天同他念叨,让他不胜其烦。 想到这儿,他心底忽然生起一个念头。 他看向周亭,“周兄觉得我这二妹如何?” 周亭摸着下巴道:“娇俏可人,袅袅婷婷,真叫人心痒。” 慕文湛奸笑着道:“我这二妹若能给周兄做个妾,也算是她好命了。” 周亭双眼一亮,“慕兄愿意把妹妹交给我?” “周兄看上,我自然愿意。只是她可能与一般女子不同,没那么乖顺。” “这姑娘嘛,不乖顺也是另有一番滋味。”周亭扶起坐在他身上的姑娘,整理了衣衫后,自信道,“既然慕兄不介意,我这就去同令妹加深一下情谊。” 慕文湛摆了摆手,“那就祝周兄抱得美人归。” 18. 第 18 章 你觊觎她,是吗? 每位投壶者都有三次机会。 慕宁已经用了两次,都没能投中。 她捏紧了手中的碎金,盯准了壶口,回忆起了在栖州时,晏景教她掷匕首时的一幕。 她调整了姿势,深呼吸后,抬手果断掷出。 然而就在她扔出碎金的同一刻,一人偏倒在了她身上。 她身子一歪,投掷的方向也有了偏差。 最有把握的一回,却是连壶 分卷阅读44 边都没有够着。 张老板惋惜道:“这位姑娘可惜了,三次机会已用尽,还请姑娘重新排队。” 慕宁失了机会,向始作俑者望去。 本来排队者都是护卫或家仆,然而此人,却是一身少爷打扮。 她直觉来者不善。 “冲撞了小姐,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给小姐赔罪了。” 周亭赔着礼,双眼却紧紧盯着慕宁。 慕宁在栖州时,就被“无意”撞到过多回。 没想到,这京城调戏姑娘的方式,也与栖州如出一辙。 慕宁虽可惜了没能得到幻丝布,但更不想与面前之人多做纠缠。 她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周亭却纠缠不休。 他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小姐别急着离开。既然是在下不对,我替小姐去赢了那布,赠予小姐以作赔偿可好?” 慕宁看向他的手臂,心生排斥,“不用了,公子不用挂在心上。” 周亭仍不撒手,手同鹰爪似的,紧紧锢住她不放。 惜兰见状,准备上前拉开周亭,却被周家的小厮给挡住了去路。 慕宁心知,这样的人专挑软柿子捏,她不能示弱。 心中计较一番后,她正要动作,耳畔忽生风,一块石子状的东西自擦过她的面庞。 慕宁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便听得抓着她胳膊的公子,痛呼了一声,随之他的手松开了。 她向身后看去,便见晏景和沉连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 晏景缓步而来,直至走到慕宁身边方停下脚步。 他神情还是那般温良,甚至还带着和煦的笑容。 但只要细究就不难发现,他的笑意并不达眼底。 他望着周亭道:“多日不见,周亭兄兴致不错?” 周亭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会遇着晏景。 慕文湛靠着慕文乐与晏景的婚约,攀上了晏景。 而周亭又一向与慕文湛交好,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凭着慕文湛三两句好话,一向公正无私的晏景,也给他弄了个散官当,虽没有职事,但官称和俸禄都不缺。 也正因为此,他们二人常常打着晏景的名头,在外狐假虎威,做惯了风流事。 这却是头一回被晏景撞见。 他震惊地向晏景行完礼后,紧张说道:“殿下误会了,我拦住这位小姐,只是想要道歉而已。” “是吗?”晏景轻笑一声,“所以方才那一摔是不小心的?” 周亭第一次从晏景的声音中,听出了阴森的感觉。 他咽了口唾沫后,说道:“是我没有站稳,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小姐。” “既然周亭兄站都站不稳,看来这腿,要了也是没什么用了。”晏景用最清淡的语气,说出了让人发冷的话来。 周亭立时背脊发凉。 但他还是尽量保持镇定地思考了,晏景这般态度是为何。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晏景是因为他冒犯了未婚妻的家人而不悦。 这般一想后,他开始打亲情牌。 他话锋一转:“殿下,是我说错了!我不是不小心,是文湛兄有意撮合我和慕小姐,我这才斗胆来结识慕小姐!如果殿下不信,可以去问文湛兄。” 晏景弯了身子,二人的视线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但是周亭感受到的压迫感,却没有减少分毫。 “你的意思是,你觊觎她,是吗?” 他听到晏景压低了的声音,似裹夹着寒冬冰针,刺进了他的耳中。 他又是一下激灵,已无法冷静地去考虑,晏景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在他脑子乱成一团的时候,晏景又重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晏景宽和道:“本王可以理解周亭兄喜欢慕小姐的心意,但是下一回,周亭兄可要注意着,别吓到了人姑娘。” 只眨眼的功夫,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已恢复成了周亭熟知的檀王。 周亭知晓,这是晏景看在慕文湛的面子上,决定放过他。 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我之后定会注意的!” 晏景笑了笑,“那么周 分卷阅读45 亭兄便先回去吧,省得慕小姐不自在。” 即便没有晏景的逐令,周亭也待不下去了。 他毫不犹豫地就带着府中小厮离开,甚至都忘了同慕文湛打声招呼。 二楼隔间内,慕文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楼发生的一切。 晏景鲜少会来这种地方,这难得来一次,竟然慕宁也在。 这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他们是一起来的? 他忽然又想起,慕文乐的担心。 他原本还觉得她的担心为无稽之谈,可现在看来,并非没有道理。 但他听不清那几人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看到,周亭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他正感到纳闷,晏景忽然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慕文湛猝然一惊。 他正不知该作何反应,晏景却已转过了头,仿佛方才瞬间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但即便只是错觉,也足以让他浑身僵硬。 他从没见过那样森冷的眼神! 被冷落在一旁的两位美人,没看到楼下发生了什么,只瞧见这慕家的大少爷,突然起了冷汗。 她们细腰一扭,一左一右就要靠上他的身子,想要以温柔乡勾回他的心神。 慕文湛却猛地站起,完全无视方才拨雨撩云的对象。 他急匆匆离开了隔间,顺着另一道隐蔽的楼梯下了楼。 他必须追上周亭,搞清楚晏景到底说了些什么。 慕宁并不知道慕文湛已经离开。 方才从周亭口中得知,周亭的调戏是由慕文湛指使时,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慕家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在她看来都再正常不过。 她很快就把慕文湛和周亭的事抛之脑后,转而看向晏景,“请殿下先回二楼歇息吧。” 现在一楼众人都知晓了晏景的身份。 有晏景在,他们连头都不敢抬,这之后的扑卖也进行不下去了。 可她还没有投中那布呢。 晏景未动,只沉声问道:“慕小姐不感谢我方才救了你吗?” 慕宁从容道:“即便殿下不出现,我也可以解决了的。” 晏景目光幽深,“慕小姐要如何解决?” “以言语劝之。”慕宁顿了顿,在对方笑话她天真之前,又道,“若无法劝说,殿下赠予的玉竹将不只是件摆设。” 慕宁只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知怎么取悦了晏景。 他闷笑两声后,心情大好地走向矮壶,捡起慕宁方才掷偏的碎金。 他朝向张老板,抚弄着碎金,“慕小姐第三次投掷受人干扰,应该重得一次机会,张老板觉得呢?” 张老板立即应和道:“没错,是应该重来一次。” 慕宁顾虑道:“虽说是受人影响,但那金子毕竟脱了手,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方才她上台前,已有人提醒过,让她谨慎出手,碎金脱了手,便没有多余的机会重来。 这盈宝阁的扑卖不讲人情,这儿的规矩是死的。 张老板闻言,忙接话道:“合规矩的,咱这盈宝阁都是殿下的,殿下说的话,便是咱这儿的规矩。” 慕宁:“……殿下今日找我不是想要我帮忙挑礼,只是想向我炫耀财产吗?” 一间京城最大的戏园不够,还来了个专门搜集奇珍异宝的盈宝阁。 亲王都这么富有的吗? 晏景轻笑一声,“这些只是暂时由我代管而已,今后,这些都会属于我的夫人。” 呵,还顺便炫耀了一下即将圆满的家庭。 慕宁沉默半晌,决定不再推辞。 她向晏景要回了那颗碎金,调整好状态后,正准备投掷。 站在她身侧的晏景,突然用食指,轻轻挑起了她的手腕,向上不明显地抬高了些。 他悠悠道:“这样正好。” 慕宁看向那抵在她手腕的手指,又很快收回目光。 利落投出,不偏不倚,正中壶口。 “小姐好手法,恭喜小姐赢得幻蚕布。” 张老板夸赞着,像是讨好主 分卷阅读46 子似的,命人把那几匹布拿来,态度谦卑又恭敬,“这几匹姑娘是现在带回去,还是晚些张某让人送至小姐府中?” 慕宁给出了第三种答案,“张老板可帮我寻人送至栖州?我可以多付些银钱。” 郑氏和慕文乐对此次进宫的衣裳布料极为看重,保不准会瞧上这布料。 她可不想因此产生额外的纷争。 对于慕宁的请求,张老板未感到为难。 盈宝阁常做京城外人士的交易,有专门的渠道为他们送货。 与张老板沟通好后,慕宁准备重新上楼,陪晏景继续挑礼。 晏景却问道:“边上新开了家饭馆,慕小姐可想去尝尝?” 经晏景这么一说,慕宁才想起来,她和惜兰还没用过午膳。 没想起这茬也就罢了,一想起来,还真有些饿呢。 而且待会儿回府后,估摸着除了一顿训,也吃不了什么。 如此一想,她不免有些心动。 但她仍有些犹豫,“可殿下还没挑好礼。” 晏景右手轻抬,指向置于地上的矮壶,轻飘飘道:“就这个了。” 慕宁望着那被碎金划出几条痕迹的矮壶,总算能够理解,为何都说皇室的兄弟情谊淡薄了。 之后,慕宁随晏景一同吃了饭。 晏景和她口味相近,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 一顿饭下来,她和惜兰都甚是心满意足,以至于想到一会儿会面临的责骂,依然心情松快。 回到慕府后,一如慕宁所料的,她直接被带到了厅内。 慕诚溢和郑氏坐于主座之上。 慕宁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想着如何应对。 奇怪的是,郑氏并没有哭诉装委屈,慕诚溢也没有兴师问罪。 甚至,都没让她问好,慕诚溢就开了口,说了另一件事。 “此次万寿宴,你代替你母亲去。” 19. 第 19 章 立威 慕诚溢破天荒地向慕宁施舍了些关爱。 “你身上穿的太寒酸了,这两天去做两身衣裳,好好打扮打扮。” 杜鹃幼鸟出生后,会把未破壳的蛋推出巢穴,那种狠是刻在骨子里的。 慕诚溢对慕宁的厌恶也是如此。 根深蒂固,难以磨灭。 因此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慕宁只觉得瘆得慌。 她知道,慕诚溢一定对她另有所图,这万寿宴,怕是给她挖的坑。 她没有多想,就拒绝道:“我常年未在京,京中规矩已忘了许多,或许会在御前失仪。” “那就学!”慕诚溢拔高声音道,“知道自己不懂规矩,就给我老老实实重新学,直到万寿宴之前,你拾不起那些规矩,就别出门了!” 习惯性地厉声说完后,慕诚溢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又马上缓和下来。 他语气陡转,温和许多:“作为我慕家的女儿,这种场面总要出席的。” 软硬兼施,慕宁知晓她这是躲不过去了。 她懒得多费无用的口舌,便松了口:“知道了,我会去的。” 慕诚溢满意了,奇迹般地向慕宁展露笑容,“很好,这才是我慕家的女儿。” 慕宁没有顺势接受他的夸赞。 她正色道:“但是,今日发生了件事,若此事不解决完,我会一直挂心,或许会影响学规矩。” 慕诚溢又皱了眉头。 他看了眼郑氏后,说道:“我已经听你母亲说了,不过一件衣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你母亲和乐儿也不追究了。” “可是我想追究呢。”慕宁笑了笑,“这件事算了,惜兰不就是被平白冤枉了?” 慕诚溢冷下声:“慕宁,你别过分了。今日你向你母亲说的令牌,是假的吧?你可知这事若是传出去,会连累我们整个慕家!我不责罚你已是宽厚,你可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那么父亲觉着,我们被冤枉了,就要白白挨那一顿打?若非被欺侮在先,我又怎会撒下那样的谎来保身?有因才能结果,父亲,还要做女儿的来教你这个道理吗?” 慕诚溢对慕宁所言感到愤怒又难堪。 而郑 分卷阅读47 氏还在边上掩泪,给慕诚溢的怒火,又狠狠加了把薪柴。 “既然慕宁说我冤枉了她,那就是如此吧。只要老爷能够顺心,我来当这个恶人也无妨。” 一方咄咄相逼,一方委曲求全。 在慕诚溢的眼中,两厢对比下来,慕宁显得格外蛮不讲理。 他警告慕宁:“快向你母亲认错!否则就休怪我动用家法了!” 面对慕诚溢直白的威胁,慕宁没有丝毫胆怯。 她轻松道:“那父亲请便,正好伤着了,我也不用去御前丢人现眼。” 慕宁是在用此事来要挟慕诚溢,让他给惜兰一个说法,以此换取她出席万寿宴。 她看得出来,她是否出席万寿宴对慕诚溢而言很重要。 毕竟,慕诚溢对她软语相待,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慕诚溢已被气得不行。 可他再次对慕宁退让了他的底线。 他叹了口气,问慕宁:“那你想如何?” 郑氏不可置信地看向慕诚溢,却没能换来他的对视。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慕宁。 慕宁回以一笑,“把那负责送衣的丫鬟找来,查清楚此事。” 慕诚溢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了。 那冤枉惜兰的,是慕文乐房中的丫鬟夏心。 很快,她就被带了来。 进厅前她还算淡定。 她是慕文乐房中的人,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受到偏袒。 但见到一脸从容的慕宁,以及满面哀怨的郑氏后,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跪下后,更是瑟瑟发抖,声音都打着颤,“奴婢见过老爷,夫人,二小姐。” 慕诚溢直接道:“白日发生的事,你再说一遍。” 夏心吐出一口气后,将白日同郑氏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今日成衣铺的送来了衣裳,奴婢立马呈去给大小姐。途中遇上了惜兰,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正好在经过奴婢的时候摔了一跤,将汤水全倒到了大小姐的衣服上。” 惜兰立即反驳道:“胡说,分明是你把衣裳掉到了地上,沾上了花坛边的泥水。你见被我发现了,就故意过来撞倒我的汤,来冤枉我。” 听完二人不同的说辞,慕诚溢揉了揉脑袋。 他一堂堂朝廷命官,如今却要审这家长里短的内宅之事。 这让他很是烦躁,却又不能不管。 他看向慕宁,“她们说法不一,你想如何查清?” 慕宁道:“重现当时的情形,看看谁的说辞有破绽。” 慕诚溢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看着办。 慕宁颔首,走向夏心,“你把我当作惜兰,重现一遍当时的情景。” 夏心愣了一瞬,随后道:“是。” 夏心方才所言,皆是她编造的。 过程中,她一直注意着不与自己方才所言产生冲突,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宁的小动作。 在她们擦身而过,她假装被绊倒的时候,慕宁将腰间玉佩下坠着的流苏,缠到了夏心手指上。 当夏心倒在地上的瞬间,那玉佩被她扯下。 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玉佩碎成两半。 夏心傻了眼。 慕宁缓缓蹲下身子,捧起破碎的玉佩,凑近夏心道:“这是我的及笄礼,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怎就这么碎了呢?” 夏心听着这满腔悲伤的声音,讷讷向慕宁看去。 在只有她能看到的方位,却见慕宁唇角微扬,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她心生骇然,知道自己中了计。 她立即往前爬了几步,磕头道:“老爷!夫人!这是二小姐自己摔的,不是奴婢……” “众目睽睽之下,你都要撒谎吗?” 慕宁起身打断了她的话。 她向前行了两步,望向慕诚溢:“父亲也看到了,这玉佩流苏还在她手上,证据确凿。” “不是的!”夏心抬起头来,惊慌不定,“二小姐她会武,定是她做了手脚。” 慕宁淡淡地看着她,“证据呢?” 夏心顿时哑口无言。 分卷阅读48 慕宁又道:“这白日之事,只有她们二人知晓真相如何,实在查证不清便也罢了。但这件事,却是有明晃晃的证据在她手上,还请父亲明察。” 慕诚溢深深地望着慕宁。 他第一次好好审视了一番他的这个女儿。 他沉默许久后,问道:“那你要如何?” “不如何。夏心不是我的婢女,自有她的主子会惩罚,我相信,作为慕家长女,应当会公正对待此事,不会委屈了我才是。” 一直旁观的郑氏开了口:“老爷……” 慕诚溢没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就如此做吧,让乐儿看着办。” 显然是已不想管此事。 此事匆匆结束,夏心被带回了慕文乐处。 回到房间后,惜兰疑惑问道:“小姐,你在栖州都会忍让的,今日怎么这般强硬?” “傻惜兰,忍让也是要分人的。”慕宁道,“慕家人与薛珠儿不同,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得寸进尺。所以一开始你就不能在他们面前露怯。” “所以小姐是看慕尚书今日对小姐格外宽容,想趁机立威?” 慕宁点头道:“没错。今日之事双方各执一词,没有证据的事,我本来就没指望能查清。我要的,便是让这家中的人清楚,我们也不是这么好拿捏的。” 今日在场的人,不是没有人怀疑她诬陷了夏心。 当时郑氏想为夏心说话,慕诚溢也并非完全相信她。 但那又如何? 以夏心诬陷起头的事,最终以夏心被诬陷结束,这最终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她让慕家人都看明白了,她并非良善软弱之辈。 往后若还要对她们使小心思,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以免反噬自身。 惜兰对慕宁佩服至极,却又有些可惜:“让慕文乐惩罚夏心,她一定会手软的。” “不会的。”慕宁肯定道,“慕文乐在意名声,对内对外都是如此。她非但不会手软,还会给我们不少赔偿。” 慕宁才说完这话,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惜兰开门后与人交谈了几嘴,再关门返回慕宁身边时,手上多了个匣子。 她喜形于色,激动道:“小姐!是慕文乐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赔偿。这里头可全是名贵首饰,我们赚翻了!” 慕宁看着自己从小摊上,用十文钱买的玉佩,亦面露欢喜。 这还真是她做过最值的一笔买卖。 相比之下,慕文乐那儿则有些愁云惨淡。 慕文乐刚重罚了夏心一顿,可仍没能平复她吃了亏的烦闷。 郑氏在她房中,虽然也怨愤,但还是把女儿的心情放在了首位。 她劝慰道:“乐儿,你失掉的那些首饰,娘之后再给你买,你放宽心。” “首饰这种我还缺吗?我就当赏她了。我就是担心,她会同我们抢别的东西。” 比如她的父亲,和她的心上人。 “你放心,娘不会……” 郑氏说到一半,木门发出巨响。 今日被多次打断话的郑氏终于爆发。 她快步走到门口,开门骂道:“谁这么大胆子……” 她依旧没能说完话。 门口站着的,是衣服上沾了血污的慕文湛。 慕文湛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道:“娘,檀王他不对劲!” 20. 第 20 章 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夫君? 郑氏听得慕文湛所言,脸色立变。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进房间内,好好地检查了他一番。 在确认那些血并不是他身上的后,她才放下心来问道:“湛儿,你说什么?” 慕文湛被郑氏牵到桌边坐下,不安地抖着腿,将盈宝阁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慕文乐听完,面色相当难看,“殿下和慕宁是一起去的,还是正巧遇上?” 慕文湛摇头呢喃,“我不知道,后来我就去追周亭了。” 他开始回忆离开盈宝阁后所见,讲述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嘶哑不堪。 下午他下楼后,看见周亭上了马车离去。 分卷阅读49 他旋即也上了马车追赶。 可还没等追上人,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他几乎要被摔出车外。 他当下就对车夫破口大骂,可街上突然响起的吵闹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他站上车辕,向前方望去。 随后他清楚地看到,周亭被摔在地上,他那辆车的马发疯了似的,拼命地踩踏着他。 周亭无处可躲,惨叫连连。 而他的车夫却冷眼旁观,冷静地仿若在赏景。 慕文湛眼睁睁地看着周亭的四肢,被踩成烂泥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他送周亭去医馆时,周亭那残破的身躯,他都几度欲呕。 他几乎疯狂地道:“一定是檀王,一定是他指使的那个车夫!” “是巧合!”慕文乐想也不想,就替晏景说了话,“殿下那样的人,怎会做出这般残忍的事!” 三年前,她与晏景初次相见,他以温润如玉的声音夸她的眼睛漂亮。 只一句话,便让她心动不已。 那一份心动,让她对晏景倾慕至今。 慕文湛所说的,绝对不是她心中那如皓月一般,出尘清雅的人! 郑氏最是了解慕文乐对晏景的用情至深。 她半是安抚,半是分析道:“乐儿说的没错,你的猜测未免有些武断。我们与檀王相识并非一两日,他若真的本性如此,我们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如果他真的能伪装得那么深,就为了区区一个慕宁展现真面目?这没必要。” 慕文湛却听不进去。 周亭的凄惨模样,以及晏景在盈宝阁时的那个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只要想到,当时他若和周亭同坐马车,他很有可能会落得与周亭一样的下场,他就无法冷静。 慕文乐觑向他,随后拿起茶杯,将茶水尽数泼到了他的脸上。 “兄长何时变得这么胆小?即便殿下真如你所说,我们只要除掉会影响殿下的人不就好了?况且这事若真不是巧合,也保不准是慕宁做的,为何偏偏认准了殿下?” “没错,这丫头邪门得很。”郑氏一听到慕宁的名字,便生起了寒意,“据说今日陛下还向你们父亲问起了她。陛下登基以来还未选妃,这朝中的人都想将女儿送进宫去,今日他忽然提到慕宁,少不得让人多想。” 也正是皇帝的这一句话,让慕诚溢有了别的心思。 他原本觉得,家中出个王妃已是光宗耀祖,若小女儿再能送进宫里头去,成为皇帝宠妃,他们慕家便将屹立不倒。 所以他此次坚持让慕宁参加万寿宴,让慕宁在皇帝跟前露个脸。 慕文乐见慕文湛慢慢平复心情后,又拿帕子替他擦脸,“这些不过都是兄长的猜测而已,在确定之前,此事不要让父亲知道。” 她摸不准慕诚溢知晓此事之后的反应。 他有可能会为了她的幸福,阻止她嫁给晏景。 也有可能会为了继续搭上晏景,让慕宁取代她嫁进王府。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慕文湛本就不想让慕诚溢知道,他可能惹着了晏景。 慕文乐如此说,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 之后郑氏担心慕文湛状态不好,亲自送他回了房间。 慕文乐独自在房内,平静不再,眼中尽是怨毒。 慕宁,当真是留不得! * 不日,便到了万寿节。 近上灯时分,慕家一行人到了宫门口。 进宫者需要接受检查,确保未带武器入内。 女眷们需至近处一宫室查身。 因丫鬟不得进宫,慕宁便与慕文乐一同随宫人而去。 慕文乐还如往常一样,面上笑容不减,做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即便只有她们二人及宫人在,她也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陛下宽厚仁慈,虽二妹是第一次觐见陛下,但也不用紧张。” 慕宁语气平淡道:“承蒙关心, 分卷阅读50 但我并未紧张。” 慕文乐一笑而过,换了话题:“妹妹去年已及笄,可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说完,她也不给慕宁回答的机会,又继续道:“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我会同檀王殿下和父亲说,定给妹妹寻个如意的好人家。” 这话中的试探之意太过明显,也或许是故意让慕宁听出这份试探,以此来提醒她什么。 慕宁笑了笑,回答了慕文乐的问题:“若必须要嫁人,我会嫁一个我喜欢,却又不够喜欢的人。” 与相貌身份都无关。 慕宁答得真诚,慕文乐却不明所以。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 她觉得慕宁在信口胡说,却不能从她的神情中找出撒谎的痕迹。 她收起打量的目光,又问道:“那妹妹可有遇到这样的人了?” 慕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反问道:“你如此问,是想我有还是没有?” 慕文乐愣了愣。 她再度侧眸睨向慕宁,眼中闪过被看穿的狼狈。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一阵不响,却足以让她们听见的喊声。 “乐儿!” 二人顿住脚步,循声向后望去。 一长相清秀的姑娘向她们快步走来,为她引路的宫人都被她甩在身后。 慕文乐调整了表情,面露惊喜道:“莺婉!” 陆莺婉是刑部尚书左丞陆苻之女。 两年前,陆苻靠着慕诚溢的提拔,坐上了刑部二把手的位置。 为了抓牢官位,他不仅巴结上司,还让陆莺婉也去讨好慕家的女儿。 陆莺婉起初是不愿的,但与慕文乐接触下来,她发现慕文乐性子好,没有架子,待她也总是慷慨又热情。 这一来二去,她便把慕文乐当做了最好的闺中密友。 她追上二人后,先是同慕文乐互问了好,随后看向慕宁。 “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倒是与乐儿你有几分相似,可是你家的亲戚?” 听到“相似”二字时,慕文乐心中有些不爽快。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她柔声向陆莺婉介绍道:“这是我家二妹。” 陆莺婉听说过这个离家三年的慕家二小姐。 因她离经叛道的行为,她还以为对方会是个长相泼辣的女子,却没想到这般清韵脱俗。 慕宁的容貌改变了她固有的印象,但却改变不了她对慕宁的看法。 这两年来,她偶尔会听慕文乐提及这位妹妹。 虽然慕文乐有心维护,但也不难从中听出,她这妹妹不好相与,且还给家中惹了不少麻烦。 是以,她不喜欢慕宁,方才的和善尽散。 她“哦”了一声,便不再搭理慕宁。 慕宁哪儿还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自找无趣,对方不理她,她还落得个清净。 之后三人一同到了查身的宫室。 慕文乐和陆莺婉手挽着手,一副亲昵交好,一时片刻也不想分离的模样。 慕宁见此,便先行进去查身。 慕宁进屋后,慕文乐立即垮下了脸,仿佛方才全是在强颜欢笑。 陆莺婉关切道:“乐儿,怎么了?” 慕文乐轻叹了口气,扭捏了一番,却什么都不愿说。 陆莺婉急了眼,“你是不把我当朋友吗,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慕文乐望了眼房门紧闭的宫室,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担心我母亲罢了。” “慕夫人怎么了?” 慕文乐忧愁道:“原本是我母亲来参加万寿宴的。但慕宁突然回京,又想要来赴宴,让父亲为难了一阵。母亲为了不让她伤心,便主动提出让她代自己进宫,可还没同她说,她就先闹了一通。这不,母亲现在气坏了身子,还没见好呢。” 陆莺婉愤慨不已,脱口而出:“这也太没教养了!” 分卷阅读51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说错了话,又立即道歉:“对不起啊,乐儿,我不是说你们……” “我知道的。”慕文乐表现得还是那般善解人意,“慕宁三年未回家,有些事情总要我这当姐姐的教她。自她回来,我已半个月未出门,就想着多了解她些,但她常不着家,还去盈宝阁那种多是男子去的地方,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语带惆怅,成功让陆莺婉感同身受。 “你就是太心善了,要我说,就应该让慕尚书狠狠责罚她一顿,她才知道改了性子。” 陆莺婉向慕文乐支着招,忽然想起什么,急转话锋:“你方才说,你半个月未出门?她还去过盈宝阁?” 慕文乐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陆莺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前几日听到过一个传闻。 据说檀王在盈宝阁,一怒冲冠为红颜。 温善的檀王发怒已是稀奇事,更稀奇的是,这红颜不是不久后的檀王妃慕大小姐,而是慕家的二姑娘。 陆莺婉听到这个传言时只觉得离谱,但方才慕文乐所言却与这传闻对上了。 那个传闻或许不虚。 她心底顿时惊怒交加。 慕宁不仅要扰乱慕家,还贪慕檀王! 只是她没有证据,贸然说出口可能会破坏慕文乐和檀王之间的关系。 她左思右想后决定,必须要为慕文乐好好盯着慕宁! 21. 第 21 章 你就是慕宁? 陆莺婉看向慕宁的眼神,让她有一种身上爬了蛞蝓的感觉。 黏腻得让人头皮发紧。 她知晓陆莺婉与慕文乐交好,因此将这怪异的眼神归结为厌屋及乌。 可是她不解,大殿内其他人的目光,为何也都落在了她身上。 且他们还三两聚在一处,一边端详着她,一边窃窃私语,仿佛她就是个行走的八卦,浑身上下都布满玄机。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明白其中缘由,便将这件事丢到一旁。 慕诚溢却很在意。 他认为,这是其他官员对他的艳羡。 毕竟皇帝主动提及一名女子,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心中有了积极的猜想后,他梗直了脖子,挺直了腰板,傲然得如同开屏的孔雀,好似现在已经成了国丈。 直到皇帝并太后、檀王一同入了殿,他才收起无形的尾屏,与众人一起下拜行礼。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待三人皆落了座,皇帝方道:“平身。” 慕宁抬头向前方望去,皇帝晏云正端坐在龙椅上。 晏云比晏景大一岁,二人相貌有相似之处,皆风华绝代,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只观形容,晏景像是没有凡尘欲念的谪仙人,清冷自持,点尘不染。 晏云则比他多了几分浩然的凌人之气,那君王威严像是与生俱来的,容不得他人轻视。 慕宁从晏云的五官中,寻到了几分晏景的影子。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时,她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凭感觉寻过去,正好对上了晏景的双眸。 可晏景眉目含笑,还是那副温良做派,甚至在与她对视的时候,还上扬了嘴角。 这让慕宁觉得,方才似乎是她的错觉。 她颔首致意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们的眼神汇交仅存在于刹那间,却仍被许多人看在眼中。 慕宁察觉到,加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多了。 在众臣按品阶携家眷献礼的过程中,她为避开那些探究的视线,始终垂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压至最低,只有在快睡着的时候会动上一动。 直到轮着慕家献礼,她才与慕文湛兄妹一同跟随慕诚溢,行至龙椅前。 宫人将慕家的礼呈上后,慕诚溢一通溜须拍马。 先将自己准备的礼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分卷阅读52 再接连把皇帝和太后给捧上了天,夸得慕宁都觉着,上头坐的那两位背后冒着仙气。 可惜,慕诚溢唾沫横飞老半天,也没能为他赢得晏云的赏识。 晏云听完,只轻飘飘地道了一句:“慕尚书有心了。” 与对其他人说的别无二致,甚至语调情绪都如出一辙。 慕诚溢听着这敷衍的话语,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失望透顶。 其实,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本应该自足,毕竟他这刑部尚书的官位,本就不是靠能力得来的。 但人总是贪婪的,尝到一些甜头,就想要一整颗糖。 他已不甘只做个三品官员。 他原想靠对付先帝的那一套来讨新帝欢心,再往上爬一爬,然而几次努力下来,他都一无所获。 他不得不承认,新帝是真的不吃这一套,他还得另想法子。 他不由抬眼向龙椅上的人瞄了一眼。 而这一眼,让他心生惊喜。 晏云正垂眸望着俯首的慕宁。 他打量了慕宁好一会儿后,悠哉问道:“你就是慕宁?” 慕宁睫毛微颤。 她没想到,自己本是来走个过场,却会被点名。 她微怔后,恭敬回道:“禀皇上,臣女是慕宁。” 晏云身子往前稍倾,“抬起头来。” 皇帝之令,慕宁不能不从。 即便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她还是乖乖抬起了头。 晏云细细瞧了她一番,随后又似无意地,往晏景坐处瞥了一眼。 正正好好,撞上了晏景警示的眼神。 晏云闷笑一声,只道了声“好”,便让他们退下了。 这一出让众人感到莫名其妙。 尤其是慕诚溢,他摸不透晏云那声“好”,是表示夸赞还是敷衍,也不知他这是看中了慕宁,还是没看中? 他不断往龙椅上瞅,但都没再见晏云往这处看一眼。 之后便又有其他官员接着献礼。 若大家都只是单纯的送礼,这个环节很快就会结束。 可众臣大多把这个过程当成了口才比拼。 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发言也是一个比一个冗长。 等献完礼,已是近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期间,众人除了喝水外,桌上的果子都不敢碰一下。 好不容易开了席,上了菜,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开吃,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宫宴席间,觥筹交错,少不得娱乐助兴。 更少不得各家的少爷小姐展示才艺。 除了慕诚溢外,其他大臣也不乏有想借着女儿光耀门楣的。 除了盼着被皇帝看中外,也有不少人把心思放在檀王身上。 虽然檀王重视慕家的女儿,但只要能入得檀王府,即便只是捞个侧妃之位,也是难修得的妙事。 如此,各家的小姐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就连慕文乐,也为博得晏景的好感,在众人面前展示了琴艺。 慕文乐从小拜名师,苦练琴技,弹得一手好琴。 她信手拨动琴弦,那琴音时而像高泉流水,时而又如骤雨急落。 一场琴抚下来,勾人心魄,又动人心神。 最后的琴音落下,众人仍沉浸在方才美妙的乐色中,许久后才回过味,鼓掌赞扬。 慕文乐得体地行了个礼,面上不显得意之色。 而她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投向晏景。 此时的晏景正与身旁人交谈,在察觉到她的注视后,他向她看去。 他唇角略弯,朝她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 随后,他同身边人一同鼓起了掌。 慕文乐含羞一笑,这才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姿态来。 陆莺婉看在眼中,更加不忍好友幸福被毁。 她愁怨得看向慕宁,想要知道,瞧见檀王和慕文乐眉眼传情的慕宁,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可她没想到,慕宁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来。 她只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佳肴,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 分卷阅读53 果真不是在慕家养大的孩子。 陆莺婉不屑地想着,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她在慕文乐之后上了殿中,自请献舞。 陆莺婉身姿不算轻盈,虽看得出有习过几年舞,但一曲跳下来,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却也找不出亮处来。 一曲舞毕后,反响平平,晏云却是一视同仁,对她说出了和之前所有献艺的姑娘一样的评价。 “不错,赏。” 简洁明了,财大气粗。 “谢陛下赏赐。” 陆莺婉领完赏后,并未退下。 她又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臣女自知舞艺平庸,许是不能让陛下和太后尽兴。但臣女知道,有一位的舞姿曼妙绝伦,定能博得陛下和太后欢喜。” 这引荐其他姑娘的倒是少见。 晏云好奇问道:“你说的是谁?” 陆莺婉缓缓道:“慕家二小姐,慕宁。” 陆莺婉听慕文乐提起过,慕宁从小就不爱抚琴跳舞这些雅事,因此也没怎么学过。 她提出让慕宁来献舞,就是想让她丢脸。 无论是她坦白说她不会,还是她跳了被笑话,都足够让她在圣上和檀王面前丢尽脸面。 她相信,不管圣上和檀王是否真的对她另眼相看,在得知她不过是个草包之后,就一定不会再对她抱有好感了。 毕竟他们那般尊贵,怎会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被指名的慕宁,又一次成为了众人的关注点。 她默默放下筷子,心底觉得今日压根不是万寿节,而是她的渡劫日。 吃饭都吃得不安生。 她只能再度离席,走向御前。 她看向陆莺婉,“陆小姐倒是了解我,还知道我善舞。” 陆莺婉做出友好姿态道:“早就听闻陆小姐才艺非凡,样样精通,我很想见识一下。慕小姐应当不会推辞吧?毕竟这是给圣上和太后献舞。” 慕宁平静地看着陆莺婉。 这姑娘太单纯了些,心思全摆在了脸上和话语中。 若是她当初在栖州是这样的浅心思,怕是早就和孙家饿死街头了。 她浅浅一笑,坦然道:“正如陆小姐所说,我的舞艺的确不错。” 慕宁表现得自信,但实际上心虚得很。 正如陆莺婉知晓的那样,她没有怎么习过舞乐。 幼时,慕诚溢虽在朝为官,但每月的俸禄到了她母亲手上,只勉强够全府上下的开销。 请师傅授艺是要花钱的,且也不算小钱,为了不增加家中负担,慕宁总说自己不喜欢学这些。 于是便由母亲教她书画棋艺,其余的都只学了皮毛。 但陆莺婉却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凝视了慕宁片刻后,觉得还是慕文乐的话可信。 她坚持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慕小姐为陛下和太后献一舞吧!” 慕宁往座上看去,见晏云和太后也都颇有兴致地看着她,她显然拒绝不了。 她莞尔笑道:“陆小姐太心急了。虽说我善舞,但是我还有比跳舞更精通的事呢。” 陆莺婉直觉她有花招,不去接话。 但晏云却道:“哦?你精通什么,说说看。” 慕宁伏身一拜:“那慕宁就献丑了。” 22. 第 22 章 相衬 慕宁盈盈一拜。 “臣女祝陛下、太后仙福同享,寿与天齐,北淮繁荣昌盛,民康物阜!” 慕宁字字铿锵,饱含真情实感。 然其余人等皆愣。 这不是要现才艺,怎突然道起了祝词? 晏云问道:“慕宁,你此为何意?” “回陛下,这就是臣女所献才艺。”慕宁正色道,“臣女不才,唯这祝福一事最为精通。凡臣女真心祝贺之事,必会成真。” 对于慕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众人目瞪口呆。 哪儿有人把祝贺当才艺的? 慕诚溢更是傻得不能再傻了。 分卷阅读54 慕宁这分明就是胡来! 他原本还想让慕宁给晏云留个好印象,现在别说好印象了,不厌恶就不错了。 他抹掉额上的冷汗,向晏云望去。 就见晏云若有所思地盯着慕宁,神情莫测。 而站在慕宁身边的陆莺婉,则一脸不屑。 她笑中带着讽刺:“慕小姐怕不是在敷衍大家?” 陆莺婉说得不错,慕宁的确是在敷衍。 而且,就是明晃晃地敷衍给皇帝看的。 在晏云点她名之时,慕诚溢的企图全都展露在了脸上。 她再蠢钝,见此也能猜到,慕诚溢带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能看得出来,晏云的确对她感到好奇,然而这份好奇,没掺杂一丝男女之情。 但即便如此,她也要确保断了她进宫的可能性。 晏云身为君王,定无法忍受别人对他敷衍,但他又是孙里岸都认可的贤君,这样的皇帝,定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重罚她。 至于他会不会迁怒慕诚溢,这就与她无关了。 或者说,她内心深处就是想让慕诚溢被迁怒,最好连带着官途不顺。 当陆莺婉指出她的敷衍后,她将冒尖儿的恶念暂置一旁,回应道:“怎么会是敷衍呢,这可是我最诚挚的祝福。” 言语真挚,诚意却不达眼底。 说完,她看向晏云,期待从他的表情中寻到不快。 然而晏云沉思片刻后,忽而大笑着道:“不愧是慕宁!” 慕宁怔然。 这和她想象的反应完全不同,而且他这话是何意思? 这时,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难得神情有了松动。 她朝慕宁抬了抬手:“上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太后话音落下,满殿俱静。 龙椅凤座与众臣之位只隔了几层台阶,但这台阶,却是非皇室成员不可踏足之地。 如今太后让慕宁去往那台阶之上,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慕宁在万众瞩目下,沉默地行至了太后跟前。 她正要屈膝行礼,太后却将她更拉进了一步。 太后认真地打量了她许久,随后似不经意地往晏景看去。 就见晏景的目光,就同钉子似的,紧紧定在了慕宁的身上。 太后夸道:“不愧是昭太妃看重的人,当真是与众不同。” 慕宁旋即就明白了,皇帝和太后为何会对她如此特别。 想来是昭太妃特意去找过他们,让这二位对她多加照顾。 昭太妃当真是念旧情呢。 慕宁心中立时没了方才的那些小算计。 她发自真心地问道:“臣女斗胆请问太后,昭太妃娘娘可还好?” “你这问题不去问她儿子,来问哀家吗?” 慕宁哑然。 在和晏景相处时,她一直有心避开往事不提,因此也不好提及昭太妃。 好在太后似只是随口说了一嘴,之后便道:“昭太妃很好。” 稍稍停顿了后,她又笑道:“就是想儿媳妇想得紧了。” 慕宁不解地看着太后,不知她为何同她说这个。 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好道:“殿下的婚期定在六月,太妃娘娘很快就会如愿的。” 太后意味深长地道:“希望她能够顺利如愿吧。” 慕宁和太后的交谈声不响,众臣听不见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只看到,太后将自己腕上的镯子戴到了慕宁手上。 这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慕诚溢顿时心生大喜,觉得国丈之位已被握在手心。 慕宁也没同他解释。 既然他想怀抱希望,那就让他期盼着。 期待越久,离自己想要的越近,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最痛苦。 她平静地坐回座上。 分卷阅读55 随后便看见一名宫女正在替慕文湛倒茶水。 这倒茶的宫女,似乎不是之前负责服侍慕家的那一个。 这名宫女肤若凝脂,面如桃花,顾盼神飞间不禁让人心神荡漾。 饶是慕宁对旁人不甚在意,此时也不免为其容貌感到惊艳。 慕宁不由想起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祸国妖姬,若是这样的美人儿,君王不早朝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慕文湛也注意到了她。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名宫女瞧。 甚至在宫女替他倒茶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来个亲密接触。 那宫女反应灵敏,立即缩回了手。 动作中,却不小心将壶中刚沏的茶水泼了些出来,全洒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慕文湛见状,立马做出关心状,“姑娘没事吧?” 他伸出手,打着关心的名义,做出吃人豆腐的行为。 慕宁不着痕迹地插入二人之间,拿出帕子替宫女擦掉手上的茶水。 宫女并未在意手上疼痛,而是烁烁地盯着慕宁瞧。 慕宁今晚已习惯了这样探究的眼神,点头微笑后,便要收回手。 可没想,那宫女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不明所以,“姑娘?” 宫女红唇轻启,正要开口,却浑身一震。 慕宁和那宫女同时察觉到了不友善的视线。 二人几乎同时偏过头。 慕宁看向了晏景,而那宫女则看向了晏云。 晏景紧紧盯着她们交握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宁只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危险。 还没想明白,她就听到那宫女“啧”了一声。 这明显的咋舌声,让慕宁愣了一下。 宫女松开了慕宁的手,笑眯眯道:“我下回再找你。” 说罢,她便匆匆而去。 慕宁难得和慕文湛对上了眼神,双双懵然。 随后,身为今日万寿宴主角的晏云,托词暂离。 太后也因为乏累,早早离开。 身份最尊贵的二人不在后,殿中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又轻快许多。 官员们也不再端着,干脆拿起酒杯串座敬酒。 慕宁因为方才被太后另眼相待,加上慕文乐马上又要成为檀王妃,慕家一下子便成了香饽饽。 不少官员都聚到了慕家这一处,与慕诚溢谈笑风生。 而一些同辈的公子小姐们,也来寻慕文湛兄妹攀谈。 只是在谈话的过程中,视线都总有意无意地往慕宁那儿瞄。 黏在慕文乐身边的陆莺婉,看不惯慕宁备受关注的模样,又想起方才,她因为让慕宁献艺,被父亲训了几嘴,心中很是不畅。 当有某家的小姐主动去与慕宁搭话,并夸赞她的姿容气度后,陆莺婉拉着慕文乐一同走了过去。 陆莺婉面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但张嘴后,语气却不那么友善。 “慕尚书那般英俊,慕二小姐身为慕家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差的。” 慕宁微微仰首,看向陆莺婉,等她说出之后的转折之语。 果然,陆莺婉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不过嘛,这样貌靠的是爹娘,其他的就只能靠自己了。慕二小姐离家多年,这赏物的眼光可要多同你姐姐学学,目光不要短浅,专挑些廉价之物。” 原本夸赞慕宁的小姐,听得陆莺婉这喋喋不休的一席话,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慕文乐等陆莺婉嘲讽完后,方开口缓和气氛:“每个人眼光不同,这种事没有优劣之分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陆莺婉指着慕宁,“你瞧她那簪子,一看就是糙品,还有腰间的玉坠,我看还不如街边捡的石头……” 她还想数落些其他的,但是将慕宁从头扫到尾后,发现她身上没再戴其他配饰,便只能非本意地止住了话 分卷阅读56 头。 慕文乐依旧笑得端庄,“那应当是对妹妹有特殊意义的吧。” “再怎么特殊,也不该戴着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赴宴。” 说着,她想要找人认同她,便看向了慕文湛,“慕大哥,我说得不错吧?” 慕文湛自然是偏帮慕文乐的。 他正要开口表示同意,肩上忽然一沉。 随即他的耳边传来了晏景的声音:“几位在说什么?” 慕文湛瞳孔猛地一缩。 他再次忆起了周亭的惨样,骇然地不敢回头,深怕再度对上晏景那阴寒的眼神。 陆莺婉想趁机知道晏景对慕宁是否有意,有心试探。 慕文乐看出她的企图,想要阻止之,但却没来得及。 陆莺婉心直口快地说道:“我们觉着,慕二小姐所戴的配饰有些不衬身份,殿下觉得呢?” 晏景向前走了几步,止步在慕宁身前。 他伸手拔下了慕宁的发簪,只看了一眼,便丢至一旁。 “的确不衬身份。” 听到晏景的评价后,陆莺婉和慕文乐皆松了口气。 虽然晏景的举止有些不合宜,但若他真的在乎慕宁,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让她难堪。 然而下一刻,她们却见晏景从袖子中拿出一小匣,并从中取出一支玉簪。 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晏景微微俯身,亲手将那支玉簪插进了慕宁的发间。 看着慕宁怔愣的模样,他满足笑道:“果然,还是这个相衬。” 23. 第 23 章 比之前的那支还要喜欢?…… 时至今日,慕宁才真正意识到,她对晏景的了解止步于三年前的离别夜。 在栖州重逢时,她原以为晏景即便不记恨她,也会把她当作陌生人来看待。 可他却主动向她示好,并让她觉得,他想要顺利完成婚事。 她相信了他。 但一个重视大婚之人,怎会在未婚妻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另一名女子戴发簪? 而且这人还是与她未婚妻不对盘的异母妹妹。 她是真的摸不透晏景的想法。 显然,其他人也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原本在和同僚谈笑的慕诚溢,看到这一幕后,直接变了脸色。 他迈着大步向慕宁这处走来。 气势汹汹,颇有问罪的架势。 然而到了晏景跟前,他却仍旧谦卑着一张脸,和缓道:“殿下,您这是?” 晏景仿佛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坦然回道:“方才听陆小姐说,慕小姐的簪子配不上这宫宴,本王便替慕小姐换了一支。” 说着,他转向陆莺婉,“陆小姐觉着,本王这支玉簪如何?” 陆莺婉愣了半晌,磕磕巴巴道:“殿……殿下之物,自是金贵。” “陆小姐好眼光。”晏景声音温和,似在真心夸奖,“这支玉簪取料丰延国的凝玉,即便是本王,也只得了两块。” 慕文乐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慕宁的发间。 晏景竟然将这么珍贵的东西赠给了慕宁! 嫉妒与不安,在一瞬间自她体内滋长发芽,侵占了她的身心。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中,疼痛使得她重新振作起来。 她扬起一抹毫无破绽的笑容,“殿下这般为慕宁着想,文乐替妹妹谢过殿下。” 言罢,她柳腰微弯,行了谢礼。 她此举是为了让旁人知晓,慕宁是她的妹妹。 晏景对慕宁的关照,不过是因为沾了她的光。 陆莺婉很快反应了过来,也附和道:“殿下贴心,乐儿她早想着为慕二小姐换支簪子了。” 相比这厢费尽心思的二人,身处风暴中心的慕宁,始终事不关己的模样。 慕诚溢看向置身事外的慕宁,沉声道:“慕宁 分卷阅读57 ,殿下虽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赠你簪子,但你也得自己起身谢过殿下。” 慕宁心累地起了身。 今日这宫宴,她果真是不应该来的。 本着小事化无的想法,她准备行礼道谢。 在她动作之前,晏景先道:“慕小姐不用道谢。本王前些日子毁了慕小姐的玉簪,这是赔礼。” “原是如此。”慕诚溢恍然道,“其实殿下不用这般见外,一支簪子而已,也不是多宝贵的东西,哪儿还需要殿下赔?” 慕宁冷眼看着慕诚溢。 敢情不是他的东西,倒是说得大方。 “毁了人家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本王相信,慕尚书应当懂得这个道理。” 他们分明是在讨论着簪子的事,但晏景这番话,却像是别有深意。 慕诚溢不寒而栗,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他勉强笑了笑,“殿下说的是。” 晏景不再接话,转而凝目望向慕宁,“慕小姐可还喜欢这玉簪?” 慕宁都没看到那簪子何样,但也只能道:“喜欢,有劳殿下费心。” 晏景眉梢微挑,继续追问:“比之前的那支还要喜欢?” 他说的是在栖州时,孙蔚之送她的那一支。 慕宁猜想,晏景是根本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所以才会在众人面前问这个问题。 这人攀比心可真重。 她默叹口气,回道:“还要喜欢。” 晏景满意了,“慕小姐喜欢便好,这就不枉本王雕刻了几日。” 晏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后,让众人沉寂了下来。 他们好好地整理了下今晚的事。 皇上对慕宁的敷衍不仅没有怪罪,还夸奖了她。 太后似乎对慕宁一见如故,让她上了凤座前,还将自己的镯子赐予了她。 最令人震惊的是,檀王当众给慕宁戴上的玉簪,不但由珍稀的凝玉制成,而且还是檀王亲手雕刻的!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慕宁顺利成为了大家眼中的珍奇异兽。 慕宁感受着周遭或八卦,或艳羡的眼神,觉得浑身难受。 尤其是慕家人看向她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古怪。 慕文乐是不明显的敌意,慕诚溢的是探究,最奇怪的是慕文湛,似乎隐含着畏惧? 即便她心在大,也架不住那么多人紧巴巴地盯着瞧。 她有理由怀疑,晏景是想捧杀她。 否则她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挑这种时机做这种事。 好在,不久后总管太监来传达圣意。 皇帝有事,万寿宴就此结束。 慕宁重重吐出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倒霉的宫宴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和慕诚溢一同离开皇宫。 慕文乐却忽然对慕诚溢道:“父亲,我想和檀王殿下说几句话。” 慕诚溢知道,刚刚晏景的言行,一定让慕文乐心中不舒坦了。 他觉得慕文乐以现在的状态去找晏景,保不准会失态。 但一见到她强忍着伤心的神情,拒绝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到底和慕宁不同,慕文乐是受他疼爱长大的女儿。 他不由心疼道:“可要父亲陪你?” 慕文乐微微摇了摇头,“父亲在宫门口等我就好。” “去吧。”慕诚溢叹息道。 得到同意的慕文乐,立刻去找了晏景,提出想同他借一步说话。 晏景还是那般好说话,并没有反对。 他们远离了人群,来到殿外的一寂静处。 慕文乐垂着头,一言不发,她虽鼓足了勇气来找晏景,却没想好怎么开口。 还是晏景先开了口,温声问道:“文乐小姐想要同本王说什么?” 只是听晏景念起她的名字,慕文乐就觉得舒心许多。 她仰起脸,本想问他,他是 分卷阅读58 否心悦慕宁。 但话到了嘴边,她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若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她忍下心中万般情绪,望向晏景的眼中一片潋滟,“殿下如今还觉得我的眼睛好看吗?” 晏景对望着她那与慕宁极其相似的晏景,不假思索道:“很好看。” 慕文乐凝视着晏景,知道他没有骗她。 她爱慕晏景,因此她能够察觉到,晏景和她相处时总带着疏离。 但只有在夸她眼睛的时候,他会无意间流露出真情,也只有这时候,他的话语不是出于客套礼貌。 听到晏景的回答后,她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在月色的映照下,她的面容显得柔情似水,又略带无助委屈。 她轻声细语,用带着祈求的语气问道:“殿下,陛下所赐的婚事会照常进行的,对吧?” 她语含试探,又带着提醒意味。 风生长道,吹过一片暗云,正好遮挡住了月光。 晏景的面容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只有一贯温润的声音听得清切。 “当然,这场大婚对本王而言很重要。” 得到晏景的肯定,慕文乐心底一松。 还好,慕宁对晏景而言还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让他悔婚。 只要在晏景对慕宁更加看重之前,除掉慕宁就好了…… * 慕宁与慕文湛跟着慕诚溢沿着宫道向外行。 为了等慕文乐,他们走得极其缓慢,与其他官员家眷相距甚远。 途中,慕诚溢时不时向慕宁投以复杂的视线。 慕宁猜测,他一定是想对她说教一番,回到慕府后,怕是也不能安生歇息了。 可她没想到,慕诚溢都等不及回府。 他低沉着声音问道:“慕宁,你和檀王究竟什么关系?” 慕宁继续走着路,目光未有一丝偏移,“儿时玩伴,父亲不是都知晓吗?” 慕诚溢睨向慕宁,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放下心来。 他想靠着慕宁博得皇帝看重,今日殿上之事,也给了他不小的希望。 但之后晏景对她的特别相待,不得不让他担心,所有的事会脱离他的掌控。 无论是慕文乐的婚事,还是讨好皇帝,或许都会因为慕宁受到影响。 想到这个可能性后,他便忍不住焦虑,也对慕宁感到厌烦。 但他此后还有用得着慕宁的地方,不能像从前那样对她大呼小喝。 他语调稍软地道:“在乐儿出嫁前,你就好好待在府中,那么久没回来,总要同家人多多相处,顺便也帮着准备大婚。” 慕宁无声轻笑。 说得倒是好听,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她和晏景接触,将她软禁在慕府中罢了。 今日殿上之事传到郑氏的耳中,她定会把自己当成眼中钉。 不能出府,还要天天应付郑氏,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慕宁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平静,结果竟连这个都是奢求。 慕诚溢见慕宁不答话,将她的缄默当做是对他威严的挑战。 他加重了声音道:“别以为得了陛下和太后的喜欢,就不用听我的话了!我告诉你,我……” 慕诚溢未说完,就被一不远处的女子声音打断。 “慕尚书,请留步!” 三人回身,就见一宫女快步走来。 慕宁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故人,她惊喜唤道:“文欣姑姑!” 24. 第 24 章 曾经,慕府中只有慕宁这…… 来者是昭太妃宫中的掌事宫女文欣。 文欣见到慕宁,眉眼不自觉攀上笑意:“慕小姐,多年未见了。” 随后,她才朝向慕诚溢,屈膝行礼,道出来意。b 分卷阅读59 r “慕尚书,昭太妃娘娘甚是记挂慕小姐,想留慕小姐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以解多年惦念。” 慕诚溢还想着回府规训慕宁,且担心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会惹出其他的事来。 他思来想去后,回道:“烦请姑姑回禀太妃,等慕宁回去准备过后,改日再进宫伴太妃左右。” “太妃吩咐,说今日就要见到慕小姐。”文欣的话语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慕诚溢闻言,有些恼了。 昭太妃不过是个先帝妃嫔,却想对他发号施令。 但一想到她是檀王的母妃,背后又有俞家,这份不甘便又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他做出一副宽和的作态道:“这还是要看慕宁的意愿。” 慕宁还是头一回知道,在慕诚溢眼中,她是有自我意愿的。 她看向慕诚溢,就见对方一直在给她使眼色。 原来是觉着自己不好拒绝,便把这事给甩到了她身上。 真不愧是慕诚溢。 慕宁挪动视线,又看向文欣,亲切之意尽露,“蒙太妃厚爱,只是要在宫中小住,少不得要带些贴身的物什。” 慕诚溢见慕宁明白了他的意思,舒出一口气,正要应和,却又听慕宁转了话锋。 “所以能否让丫鬟替我收拾了东西,送进宫来?” 慕宁知晓今晚回到慕府后,少不得一番折腾。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这机会躲进昭太妃宫中,避开冲突和麻烦。 只是惜兰还在宫外等候,她可不能把惜兰独自丢在慕家。 慕诚溢听到慕宁如此说后,皱紧了眉头。 他正欲反对,文欣已接话道:“太妃说了,慕小姐进宫,身边总要有个习惯了的丫鬟在。所以太妃吩咐了奴婢,让奴婢将慕小姐的丫鬟一同带去。至于慕小姐的东西,明日自会有人去取,慕小姐大可放心。” 慕宁顾虑全消,“那就麻烦姑姑了。” 话已至此,慕诚溢再也没有了反对的机会。 文欣让人去宫外接了惜兰进宫,几人便一同去往昭太妃的启常宫。 慕宁踏入启常宫的宫门,便见一宫装女子快步迎了过来。 她望着面前这雍容尔雅的女子,笑着福了福身,“慕宁拜见昭太妃。” 昭太妃没让她真的行完礼。 “你这丫头,怎的三年不见,还这般疏离了?” 昭太妃牵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赞叹道:“宁儿长高了,也出落得更水灵了。” 慕宁笑着回以夸赞:“太妃却是一点儿没变,还是一样美若天仙。” 昭太妃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丫头,还是这么会说话。” 三两句话下来,二人便缩短了三年未见的距离。 她们向殿中走去。 慕宁看着熟悉的宫院,心生奇怪。 新帝登基后,除太后之外的先帝妃嫔都会移居偏宫,怎的昭太妃还住在原先的启常宫? 昭太妃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陛下目前不打算选妃。他说这后宫与其空着,还不如让我们这些先帝的老人住得舒服些。” 慕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不由想起宴席上那倒茶的宫女,隐隐猜到,晏云为何不考虑纳妃。 进入大殿后,二人隔案坐在榻上。 昭太妃事无巨细地询问了孙家这几年的情况。 了解过后,她不甚唏嘘:“三年前我晚了一步。我带晏景到慕府之时,你已随孙大哥离开。这三年来,我一直担心你们过得不好,好在你们都好好的。” 慕宁低着眉没说话。 其实,昭太妃那日没有错过,那天,她是见到了晏景的。 但晏景似乎没有告诉昭太妃事实,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昭太妃想到什么,又道:“想来你也知道了,你爹在你离开后,就马上抬了郑氏。那时候你母亲过世还不到半个月,他当真是没有良心!” 关于慕诚溢没良心这件事,慕宁比昭太妃了解 分卷阅读60 得更深。 对于昭太妃的愤愤不平,她无谓笑道:“是应该扶正的,他们很相配。” 一样的恬不知耻,实乃天生绝配。 * 曾经,慕府中只有慕宁这一位慕小姐。 爹娘恩爱,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着美好。 虽然慕宁早已知晓,这样的美好只是一副假象,但她仍愿意帮着隐藏黑暗。 至少让她的母亲,这个唯一的不知情者感到幸福。 但一切都在万嘉十八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百姓称为北淮英雄的季将军叛了。 或者说,是先帝说他叛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对于十二岁的慕宁来说,这件事与她并没有关系。 但正是此事发生后,她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慕宁外祖家孙家与季家为世交。 彼时,慕宁的舅舅孙里岸官拜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共同审理季将军反叛案。 孙里岸和季将军一同长大,深知季将军不会叛国,为了证明季将军的清白,他在暗中搜集证据。 可皇帝发了话,就算净白如雪,依然会被人指说成黑的。 孙里岸没能救下季将军,并且被人告发。 之后,季将军丢了性命,孙里岸丢了官。 自此,原本与孙家交好之人皆避之不及,慕诚溢亦是如此。 其实以当时那样的情况,他这般做虽显得不近人情,但也无可厚非。 毕竟自保是人的本能。 是以,慕夫人孙惟情虽然心有芥蒂,却没有为此和慕诚溢闹。 只是娘家出了事,心中郁结,她为此生了病,久久不见好。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表面的和谐破碎。 慕诚溢不仅没有陪伴在孙惟情身边,还时常因一些琐事同她争吵,连带着看慕宁处处不顺眼,时时责骂之。 慕宁表现得越淡定,越无所谓,他便骂得越凶狠,有时还会上手。 孙惟情只当是因为自己拖累了慕府,让慕诚溢不开心了。 她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一边为兄长操心,另一边还想着讨好慕诚溢。 她企盼着这段艰难的时光过去,她还能重获从前的美好。 然而慕诚溢亲自撕碎了她的最后一点希望。 元日过年,他把养在外头的外室,堂而皇之地带回了府中。 然后孙惟情才发现,慕诚溢还有两个孩子。 是比慕宁大一岁的双生兄妹。 她也是这才知晓,她原本想要给慕宁请师傅的钱,都被慕诚溢花在了外室身上。 孙惟情连连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成日与床榻药石缠绵。 可郑氏不满足,她给了孙惟情致命一击。 那时候,孙惟情在府中失势,所有下人都巴结着新来的姨娘。 十三岁的慕宁,独自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 她记得十分清楚,那日她去给母亲送药,在门外听到的一切。 郑氏是普通农户出身,但在慕诚溢的包养下,她的行为举止,面容身段都端得一派优雅。 她俯视着满脸病容的孙惟情,笑得极为温婉。 而她之后的那些话,却像是在毒水中浸润过一般,字字诛心。 “慕郎心善,不愿告诉夫人真相,但有些事,总要让夫人明白的。” “夫人其实不用因为我的存在感到生气。原本就不是我插足夫人与慕郎,而是夫人插进了我们之中。我与慕郎自幼相识,早已定下终生之约,只是没想到,他进京谋前程会遇到夫人你。” “夫人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出身,否则慕郎也不会同你成亲。说起来,当初还是我劝的慕郎,让他委屈一下,娶了夫人。这样一来,有了孙家的提携,慕郎的官途便会轻松许多。” “只是没想到,夫人自作多情,当真以为慕郎是喜欢你的呢。我和慕郎从未分开过,你们成亲的前一天,他已在外院同我拜了堂 分卷阅读61 。” “夫人以为,自己为何那么久才怀有身孕?那是因为慕郎答应了我,他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由我所出。所以啊,夫人以为的那些补药,其实不过是避子汤。” 郑氏一句又一句尖锐的话语,让孙惟情惊骇不已。 可郑氏仍不打算放过她。 “再告诉夫人一件事。慕郎早已厌烦了看孙大人的脸色,所以这才找了机会一跃翻身。不日,慕郎便要提任为刑部尚书了呢。” 听完此言,孙惟情先是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瞪向郑氏。 是慕诚溢告发的孙里岸! 郑氏看到孙惟情的神色后,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一打开门,就见到了端着药碗的慕宁。 她轻笑一声,对于她听到与否并不在意。 待郑氏走后,慕宁进了屋。 孙惟情察觉到动静,微微偏头。 只是这侧头的小动作,便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 方才面对郑氏,孙惟情咬着牙未说一字,这时见到慕宁,才气若游虚地道:“宁儿,我可怜的孩子。” 慕宁闻言,猛地一怔。 随后她放下了碗,去握住孙惟情没有力气抬起的手。 她平静地看着孙惟情,扯出一个笑容来,“娘,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去找舅舅,我会好好的。” 孙惟情亦笑道:“好孩子。” 这是孙惟情对慕宁说的最后三个字。 25. 第 25 章 并蒂莲 慕宁没有告诉昭太妃当年的真相。 既是过去无法改变之事,没必要再多拉一人,来一起背负那份痛苦。 之后,她同昭太妃聊的大多是些在栖州的家长里短。 二人聊得忘乎所以,等记起时辰,都已过了子时。 昭太妃本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实在太晚了,只好不舍地让宫人带慕宁,去早已收拾出来的偏殿歇息。 待慕宁离开后,昭太妃怅然道:“当真苦了宁儿这丫头了。” 文欣立于她身侧,宽慰她:“慕小姐以后有王爷和太妃疼,就不会再受苦了。” 提起晏景,昭太妃非但没有开怀,反而更加郁闷了些。 “也不知景儿是怎么想的,直接求娶了宁儿不行?非得使些弯弯绕绕的法子,真叫人看不懂。” 文欣扶着昭太妃起了身,走向里间更衣,“王爷自是有王爷的想法,太妃操心也没用。” “怎能不操心?”昭太妃忧愁道:“万一我儿媳没了谁赔我?难道真让景儿娶了那姨娘的孩子不成?我真担心景儿这孩子不行……” “这话可不能让慕小姐听到,待会儿可别误会了什么。”文欣忍不住笑道,“况且今儿王爷不就想法子,让慕小姐住进了咱启常宫了吗?” 昭太妃顺着文欣的话琢磨了一会儿,总算宽心许多。 晏景早已料到,宫宴之后,慕宁一定不想回慕家。 于是他利用此契机,借她的名义让慕宁住进了宫中。 皇帝对晏景不怎么约束,且如今后宫没有妃嫔,晏景出入很是自由。 往后他大可打着看她这个母妃的名头,来和慕宁培养感情。 她相信,以晏景的优秀,一定可以早日抱得美人归。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了,晏景携慕宁一同来向她请安,叫她母妃的场景,心中瞬时美滋滋。 她喜笑颜开道:“是啊,往好方面想,进了咱启常宫,就离入檀王府不远了。” * 这是慕宁第一次在宫中过夜。 这一夜她睡得不甚安稳,总是断断续续地做着与从前相关的梦。 翌日起床时,她的脸上都显着些许疲惫。 而这份疲惫,在她前往昭太妃寝殿,准备陪昭太妃一同用早膳时,更加深了几分。 这一大清早的,晏景就进了宫。 此时他正在昭太妃处陪着说话。 分卷阅读62 本在同晏景说话的昭太妃,一见到慕宁,便热情地向她招了招手。 “宁儿,快过来坐。” 慕宁走进屋中,朝二人行了礼,“见过昭太妃,殿下。” 昭太妃嗔怪道:“昨儿不是说好了不行礼?怎的一觉起来就忘了?” 说着,她将慕宁拉到自己身边落座。 桌上已摆了早膳,但昭太妃和晏景都尚未动筷,显然是在等慕宁一同用餐。 昭太妃亲切地道:“快尝尝,可还喜欢?” 慕宁扫了一圈桌上的膳食,发现摆的全都是她爱吃的。 她心中不由有些感动,这京城之中,也不尽是些不好的回忆和讨厌的人。 她就近夹了块糕点,尝过后笑道:“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昭太妃满意地看着慕宁,之后视线稍偏,落到了她的发间,“昨日天黑,瞧得不真切,今日一看,宁儿你的玉簪很别致呢,看起来倒像是丰延国的凝玉。” 慕宁筷子一顿,看了眼晏景后,说道:“太妃眼力过人,这正是凝玉所制,是檀王殿下相赠。” “不是我眼力过人,是这凝玉让我印象深刻。”昭太妃说着,别有深意地睨向晏景。 凝玉难得,即便是在丰延国,凝玉也极为稀罕。 先帝还在时,统共也只得了十块凝玉。 昭太妃本不关心玉石,但几年前,晏景突然苦苦找寻良玉。 她为了满足晏景,便向先帝讨要了两块。 她原以为晏景是要自己收集玉石,没想到是早早就存了心思,给慕宁雕玉簪。 昭太妃后知后觉地发现,晏景对慕宁存的心思,还真是早早就昭然若揭,她怎就没早些注意到呢? 她这般想着,就要收回视线,无意中又看到慕宁腰间悬下的玉竹。 她略有些惊讶,竟是将两块凝玉都给了慕宁。 看来晏景没她以为的那样不行,至少他还懂得花大手笔来讨心上人的欢心。 这样下去,儿媳应该也很快就能到手了吧。 昭太妃很是欣慰地盯着慕宁瞧,直把慕宁盯得心中发毛。 晏景看在眼中,温声道:“母妃不吃饭,盯着慕小姐作甚?” “什么慕小姐?”昭太妃觑他一眼,“小时候还一口一个宁儿叫着,怎么长大了就变成慕小姐了?” “那母妃想要如何?” “自然是叫回从前的称呼。” 晏景唇角一扬,目光朝向慕宁,“慕小姐觉着如何?” 这母子俩一搭一唱,便将决定权丢到了慕宁身上 慕宁迎着昭太妃期待的小眼神,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便道:“合殿下心意,如何称呼都可以。” “合我的心意啊……”晏景深深地凝视着慕宁,极其缓慢地道,“宁儿。” 慕宁微愣。 在栖州的时候,晏景也这样叫过她。 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声却给了她不同的感觉,让她感到些许战栗。 仿佛某些曾被掩盖的东西得到了释放。 慕宁垂着眼眸,没去看晏景,可他却紧紧盯着她不放。 昭太妃自己起的头,此时看着这一幕,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她脑子稍转,忽道:“突然想起来太后找我有些事,我先去太后那儿一趟,你们两个慢慢吃,必须在这儿等我回来。” 说罢,她便丢下筷子,领着宫人们匆匆离去,还强行带走了惜兰,说是让宫人带她去吃饭。 顷刻间,昭太妃的寝殿内就只剩下了晏景和慕宁。 整个房间被寂静所笼罩,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慕宁本想着靠吃糕点来堵住嘴,这样便有了不开口的理由。 可没吃一会儿,她便吃不下了。 同时,晏景也放下了没怎么夹过东西的筷子。 他给自己和慕宁都倒了杯茶,随后一边啜着茶,一边盯着慕宁瞧。 慕宁感到不自在,主动开口破 分卷阅读63 了僵局:“太妃是不是忘了,殿下即将和慕文乐成亲一事?” 昭太妃的企图过于明显,慕宁不想发现都难。 但她不解,晏景马上就要成亲,昭太妃为何还要做这月老的工作。 晏景悠悠道:“许是宫中无趣,想找些事打发日子。” 慕宁一愣,随后觉得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在这宫中待了近二十年,有些不寻常的爱好,也可以理解。 她点了点头,随后二人又恢复了沉默。 慕宁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睡着,便开口道:“我不打扰殿下,先去偏殿了。” 言罢,她起身欲往门口行去。 晏景抬手,手指一弯,勾住了她腰间系玉竹的绳子。 随后慕宁便随着那玉竹,一同被晏景拽近了身。 晏景还维持着坐姿,他眼前所见,是慕宁那盈盈一握的腰身。 慕宁俯首,看着那被晏景勾在手中的玉竹,疑惑出声:“殿下?” 晏景起了身,却没有松手,“我有一个优点,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他们都说我孝顺。”晏景抚过玉竹上的并蒂莲,“母妃的心愿,我总归是要替她达成的。” 慕宁愣住。 这话,她该如何理解? 晏景没给她思考明白的时间。 他转了话题问道,“发簪,你可是真的喜欢?” 昨日睡觉前,慕宁才取下发簪,瞧清了那发簪的模样。 那玉簪上雕着一朵并蒂莲,和玉竹上刻的花纹一样。 “喜欢。”慕宁由衷道,而后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嘴,“殿下很喜欢并蒂莲吗?” 晏景默然,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许久后,他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落进湖中过?” 晏景只这一说,慕宁便想起来了。 从前她入宫的时候,怕冲撞了其他娘娘,因此都只在启常宫中活动。 直到有一天,昭妃带慕宁去接未下课的晏景。 回启常宫的路上,他们经过颐澜园。 慕宁头一回见到一茎开双花的莲花,立马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晏景不喜她的注意力落在旁的事物上,软磨硬泡要让她跟他走。 二人拉扯间,不小心双双落了水。 那时候晏景还小,但掉进湖中却没有感到害怕。 当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注定慕宁会被其他东西吸引走,那还不如他们一起沉入这湖底之中,至少这样,他不会面临慕宁离开,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会停留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然而他们很快就被人救了上来。 他失望透了。 但他还是首先去寻找了慕宁的身影。 他拨开围着慕宁的宫人,就见慕宁湿着身子,怀中紧紧抱着一株比她还高的并蒂莲。 儿时的回忆,让晏景的眸中多了几分柔情。 他嘴角噙着笑:“你可还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 慕宁嗫嚅半晌,一字未言。 如果可以,她很想不记得。 那太羞耻了! 可晏景偏偏要扯开她的遮羞布。 他逐字逐句地重述道:“你说那并蒂莲同心而生,和我们一样,会永远在一起。” 26. 第 26 章 裕安公主 被迫回忆起往事后,慕宁发现,自己小时候的脸皮比现在还要厚实许多。 当初的她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如今,她只是听晏景重复这句话,便觉得羞愧难当。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为自己重新盖上遮羞布。 她开始睁眼说瞎话:“许是时隔太久,那时又年纪尚小,我记不太清了呢。” 晏景见招 分卷阅读64 拆招:“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去找母妃替你好好回忆一下。当然也不止母妃一人,当时见证的宫人可不少。” 慕宁一愣。 这是要把她钉在耻辱柱上啊! 她神色微动,做出恍然状,“瞧我这脑子,我又想起来了。那日我正好听太妃念了话本子,那话不过是仿着话本子说的。” 晏景未言信否,只道:“承诺的事必须做到,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那也算不得承诺。”慕宁掩下心虚,“顶多算是一种美好的期许。” “既然宁儿有这种期许,我自然要帮宁儿实现。” “……” 慕宁静默良久,在晏景带着明显戏谑的眼神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那就祝我和殿下友谊长存。” “友谊吗?”晏景轻喃着,同时手上用力,将慕宁又拉近一步,“可是三年前,是宁儿你抛弃了我们的友情,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要如何长存呢?” 二人近在眉睫。 晏景的气息随着话语拂过慕宁的额间,使得她心中一个咯噔。 她很清楚,晏景这是在勾起她的愧疚。 晏景再度开了口:“宁儿,只有最特别的感情才能长久永存。” 他的声音微沉,夹着一丝暗哑,在这样的距离下,极具诱惑性。 慕宁仰起头,望进他那幽深的双眸中。 “那殿下要怎么做?” 晏景沉凝着目光,“这要看宁儿你,准备怎么做。” 他的话满含深意,以至于慕宁无法从中理解到他真正的意思。 慕宁闷声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她能感觉到,从他们重逢开始,晏景总在拿捏着她的情绪。 自昨日的宫宴开始,这种感觉就尤为明显。 她仿佛在被他牵引着走向一条不归路。 但她不明白,晏景到底要带她走向何处。 晏景笑了笑,松开了勾着绳子的手,并向后退了一步。 在慕宁全然不解的眼神下,他悠然地道:“宁儿这么聪明,怎会不明白呢?” 晏景高估了慕宁。 她非但没能明白,反而越来越迷惑了。 他们的对话随着惜兰的敲门声中断。 之后的十多天,晏景日复一日地进宫向昭太妃问安。 慕宁有心回避,然而昭太妃撮合的劲头没过去,成天寻各种理由让二人独处。 他们相处时,晏景虽然没再提起那天未说完的话题,可他的态度却与那日无差。 慕宁实在受不住,便向昭太妃提出要回慕家。 回慕家是身体受到煎熬,在宫中,却是心灵受到折磨。 她觉得两厢对比下,还是回慕家比较好,至少能给她个痛快。 而且,晏景即将和慕文乐成亲,她总与他独处一个屋檐下,这也不太像话。 可是当她同昭太妃提起此事后,昭太妃就会同她回忆过往。 话没说两句,就开始抹眼泪。 这一抹眼泪,便不好再提离宫的事了。 这日,慕宁赶在晏景进宫问安前,先带着惜兰躲到了颐澜园。 颐澜园是宫内最大的宫苑。 堆山叠石,阶柳苑花,入眼处尽是美不胜收之景。 颐澜园正中有一片湖,湖水波光潋滟,熙熙日光洒下,湖面好似镶嵌了钻石翡翠,分外惹眼好看。 湖上还架着一座九曲桥,直通湖中心的清归亭。 慕宁坐于亭中。 湖风送来花香,抚平了她这几日来难得的燥意。 惜兰站在一侧,不解地看着闭目养神的慕宁。 在她看来,这几日晏景对慕宁的态度相当明显,显然是喜欢她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昭太妃才会那般极力撮合二人。 可是为何慕宁从来不会想到这一点? 她心中藏不住事,有了 分卷阅读65 这个疑惑后,便将之问出了口。 慕宁缓缓睁开眼,望着平静无澜的湖面,怅然反问惜兰:“你可会喜欢一个差点儿杀了你的人?” “不会。” 惜兰下意识地回答过后,骇然地看向慕宁。 “你看,不会的。”慕宁无力地一笑,“当初我为了离开慕家,差点儿杀了晏景。” 三年前他们分别的夜晚,晏景就说过,他会恨她。 晏景一向言出必行,他说了会恨她,那必定是会恨她的。 晏景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引她进入陷阱,一个为她打造的陷阱。 惜兰没听慕宁提起过那一夜的事,本想追问,余光却瞥见了什么。 她提醒道:“小姐,有人来了。” 昭太妃说过,自先帝薨逝后,先帝妃嫔大多都不来此处了。 所以她才挑了这里躲避,没想到还是遇着了人。 她向九曲桥上望去,便见一少女,与一名宫女小跑着向她们而来。 慕宁定睛一瞧,这明艳的少女,正是万寿宴上倒茶的那宫女。 只是此时她并非宫女打扮,而身穿着皇室宫装。 慕宁见此,已能猜到她的身份,待她跑近了后,便行礼道:“拜见裕安公主。” 孟鸿羽直爽,又热情洋溢。 除去万寿宴时短暂的接触,她们与陌生人无异,可孟鸿羽却像是见了熟人一般,拉过慕宁的手,“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对方直接,慕宁也就不拐弯抹角。 她直白道:“公主十指纤细,皮肤娇嫩,不是干活的手。且公主的容貌气度与一般宫女不同,即便身着宫女装束,也难掩公主风姿。” “可北淮不止一个公主,你怎确定我是哪一个?” 因为晏云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慕宁心中如此想,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都道裕安公主倾国倾城,应当是公主这样的容貌,才担得起这样的美誉。” 孟鸿羽被哄得开心了。 她灿烂笑着,拉着慕宁在亭中坐下。 她一张口,又是与友人攀谈的语气:“晏云那混蛋不让我出席宫宴,晏景那小气鬼也不肯带你来见我,我就只能装成宫女去看你。” 话音未落,惜兰便倒吸了口凉气。 慕宁虽眉眼未动,但也是一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样称呼一国皇帝和王爷。 她抬眼向孟鸿羽的宫女看去,却见她一脸淡然,显然是听惯了的样子。 原来市井中的传言不虚,这丰延国的裕安公主,当真和他们北淮的皇帝水火不容。 她见孟鸿羽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不满,笑道:“公主这不就见着我了?只是不知,公主见我是为何?” 孟鸿羽马上放下了对晏云的愤慨。 她目光烁烁地望着慕宁:“因为我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 她从晏云那儿听说,晏景对慕宁分外执着。 她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姑娘,能让晏景那样怪脾气的人念念不忘。 孟鸿羽性子欢脱,不等慕宁追问,就又道:“对了,那天宫宴之后,晏景没有怎么着你吧?” 慕宁不适时地微怔了片刻。 的确那天宫宴开始,晏景对她的态度就开始转变。 她问道:“公主为何这么问?” 孟鸿羽神秘一笑,答得模棱两可:“因为他小气啊!” 晏云说过,晏景对慕宁的独占欲极强。 她本来还不以为意,但是那日万寿宴上,她不过是和慕宁拉了拉小手而已,就被他死瞪。 最过分的是,宫宴第二天,他还让晏云好好看紧了她。 只是姑娘家手碰手而已,他这都接受不了。 除了晏云,她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明白,这些话是不能同慕宁说的。 这是晏景和慕宁之间的事,她一个外人不能随便插手。 分卷阅读66 她无视慕宁茫然的眼神,软着声音道:“你今日去我宫中,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孟鸿羽模样好看,本就让人硬不下心肠,这一带着撒娇的语调,更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加上慕宁本就有意回避晏景,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孟鸿羽欢欣雀跃,带着慕宁回宫后,着人去告知了昭太妃。 随后她便拉着慕宁坐在床上,开始漫长的聊天。 慕宁第一次遇到孟鸿羽这种性子的人。 因此不知道,原来有人能面对陌生人,也这般能说。 孟鸿羽全程都在滔滔不绝地数落晏云。 若是旁人,慕宁或许还能应和个几句,可偏偏是九五之尊,她便只能默默听着,连点头都不能点。 到后来,孟鸿羽竟然直接把她念叨困了。 见她面泛困意,孟鸿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她直接掀开了被子,又拍了怕枕头,“很软和的哦!” 孟鸿羽这般热情,慕宁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虽然直接借她的床睡也挺不好意思,但比起听她痛骂皇帝,还是睡觉来得更安全。 取舍过后,慕宁道:“那就多谢公主了。” 孟鸿羽让宫女和惜兰到外头休息,她们二人则脱了外衣,只着中衣上了床。 约莫一炷香后,孟鸿羽还清醒着。 她悄悄转头看向慕宁,轻声唤了她两声。 在没有得到回应,确认慕宁睡沉了后,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她在慕宁脱下的衣物中摸索了一番。 摸到一块硬物后,她嘴角弯弯翘起。 她悄然穿上衣服,本已走至门口,突然,她又折了回来。 她看着慕宁的睡颜,轻声道:“对不住了,等我回来后一定好好向你赔罪,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说罢,她便下定了决心,向门外走去。 随着木门轻合,本应熟睡的慕宁睁开了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方向。 27. 第 27 章 醉 孟鸿羽出了寝殿,直向外走。 可是还未走出永泽宫的宫门,她猛然顿住了身形。 她杵在宫门口,手中紧紧握着那块出宫的令牌,迟疑不定。 她早已盘算出宫一事,但晏云始终不答应。 她原本都要放弃了,结果方才休息时,她无意间看到了慕宁的出宫令牌。 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机会。 她应当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的,只要拿着这块令牌,她就能出宫。 不过这一去,晏云一定会动怒。 她倒是不怕晏云会拿她如何,她就是担心会牵连了慕宁。 想到这儿,她便再也迈不动步子。 纠结迂久,她还是放弃了初时的打算。 她旋身重回寝殿,一打开门,就见慕宁站在门后。 慕宁看着去而又返的孟鸿羽,和善问道:“公主不出宫了?” 孟鸿羽略显惊愕。 片刻后,她将出宫令牌交还给慕宁,诚恳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偷拿你的东西。” 慕宁接过令牌,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问道:“公主是想要回丰延国吗?” 孟鸿羽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去趟文府。”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来,“我想亲手把这个交给他。” 慕宁猜想,这个“他”指的应当是文家的某位公子。 她没想刨根问底,既然孟鸿羽已不打算出宫,这事也就与她无关。 她本也不是好管闲事的性子,因此她打算就此离开。 然而下一刻,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孟鸿羽的锦帕。 她眉间微微一动,改变了注意。 “我可以给公主这块令牌,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孟鸿羽没想到她 分卷阅读67 会主动提出给令牌。 她双眸一亮,急切问道:“什么要求?” “我不放心公主独自出宫,所以请让我陪着公主。” * 车轮辘辘,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街巷。 孟鸿羽看着宫外的街景,感到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慕宁真的会陪她出宫。 她们出宫时打点好了一切,让惜兰在永泽宫中,若有人来寻慕宁,便装作慕宁还在永泽宫中睡着的样子。 只要能够在戌时落钥前赶回,她们应当不会被发现。 但如若真的被发现,她就一口咬准了是她逼迫慕宁随她出宫。 反正晏云那厮只会朝她叫,也不会咬人。 如此一想,她最后的一点担忧也都放下了。 她放下车帘,眉开眼笑地看向慕宁:“慕宁,你人可真好。” 慕宁淡淡笑道:“公主谬赞了。” 她不喜欢惹事上身,今日陪孟鸿羽出宫,也只是想还曾经的一个人情。 孟鸿羽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凑近慕宁,用那似布满了星辰的眼眸望着她。 “我不是你们北淮的公主,以后私下相处,你叫我名字好不好?” 面对孟鸿羽的期待,慕宁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回以一笑:“好。”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文府门口。 慕宁不便掺和孟鸿羽的事,便留在马车上等她。 文府今日设宴,来来往往有许多客人。 慕宁坐在马车上,也能听到文府门口接连不断的恭贺声。 她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今日是文家三公子的订婚宴。 她没放在心上,靠上车厢假寐。 没睡一会儿,她忽然想起,赴宴都需要请帖才能入府,孟鸿羽也不知能否见到想见的人。 这般担心着,她掀开车帘。 才往府门看去,便见孟鸿羽已从文府中走出。 待孟鸿羽上了马车,她问道:“可将锦帕给了那人?” 孟鸿羽咧嘴一笑,“给啦!我都不知道他今日订婚,没想到正好赶上送他贺礼。” 原来她想方设法出宫赠予锦帕之人,就是文三公子。 她应当是心悦文三公子的吧? 慕宁不动声色地端详她的神色。 但她笑得还是这般甜美,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慕宁也就不再多想,让车夫返程。 她们所乘的马车,是近宫门处租的。 当她们回到车铺时,还未到酉时。 二人向宫门行去。 路上,孟鸿羽一步三回头,频频去贪看街景。 快要行到长街尽头时,宫门已近在眼前,孟鸿羽却停了下来。 她望向街边一座艺坊,可怜巴巴道:“这一进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真想听听小曲儿再回去呢。” 说着,她长吁短叹,还时不时瞥一眼慕宁。 慕宁在栖州时,最会这变脸的把戏,因此只一眼就瞧出了孟鸿羽心中的小九九。 但她没有戳穿,只含笑道:“我们只听半个时辰,可好?” 孟鸿羽连连点头,“好!” 于是二人进入了那名为怀虞楼的艺坊。 前来怀虞楼者,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难得有姑娘家光顾,还是两个风华绝代的姑娘,少不得招人注意。 孟鸿羽不想因这些视线扫兴,直接财大气粗地包了最贵的雅间,并点了头牌姑娘。 在姑娘们准备期间,慕宁和孟鸿羽被带至顶楼的雅间。 房间内竖着一扇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只留两边供人行走。 二人被引至屏风靠内的一边。 她们坐下后不久,便有人将窗户尽数关上,隔绝了外头的霞光。 顷刻间,房间内幽昧不明。 没等慕宁和孟鸿羽提出疑问,又有人在房间内燃了蜡烛。 透过屏风,她们看见有几道身影进了房间,立于屏风外侧。 随着房门 分卷阅读68 闭合声落下,素雅琴音伴着清冽笛声响起。 那一琴一笛,仿若天籁之音,扣人心弦。 而当乐声响彻雅间内时,另几道身影开始翩翩起舞。 姑娘们的舞姿被烛光映照在屏风之上,霓裳翩然,婀娜多姿。 虽看不见她们的容貌,但只凭着遐想,反倒更让人如痴如醉。 慕宁和孟鸿羽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今日没白出宫! 她们身后还有两名丫鬟,给她们倒了酒水。 慕宁抿了一口,果香醇厚,入口不辛辣,喝起来不像是烈酒。 那伺候的丫鬟介绍道:“这是我们楼内独酿的果酒,二位现在喝的是杨梅酿制的,还有其他几种果子酿的,二位可要尝一尝?” 孟鸿羽借着这难得出宫的机会,大显豪气,“请都拿来给我们尝尝。” 不一会儿后,二人桌上就多了七壶酒,皆是用不同的果子酿制而成。 二人酒量都不算差,但怕过会儿耽误事,决定每一种就浅尝一下味道。 品酒赏舞乐,陶情行乐,小半个时辰下来,她们十分尽兴。 她们头一回理解了纨绔们的生活。 只是临近回宫之际,慕宁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她望向那屏风,就见屏风后袅袅娉娉的姑娘们,都变成了晏景。 好似回到了那日在船上,屏风上晏景换衣的身影。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使劲地甩了甩头,随后看向孟鸿羽。 然而孟鸿羽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指着前方嘟嘟囔囔:“他订婚了,你很开心吧!又可以看我笑话了!你看,果然没有人会喜欢我的,为什么都没有人喜欢我呢?” 慕宁还比孟鸿羽多两分理智。 她牵住孟鸿羽的手,安慰道:“你那么好,会有人喜欢的。我们先回宫好不好?” 孟鸿羽任由慕宁牵着她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外走去,“你比晏云那混蛋温柔多了,我喜欢你,我们以后成亲好不好?” 满嘴荒唐话,竟是连男女都不分了。 慕宁的意识也逐渐变成了浆糊。 她只想着,要把孟鸿羽哄回宫中去。 是以,她都没怎么听清孟鸿羽的话,就回道:“好,我们现在回宫,你说什么都好……” 话还未说完,她的脚不小心勾到屏风,带着孟鸿羽一同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就在这时,琴声和笛音骤停。 只听得乐器落地声,两道身影敏捷地蹿至二人身前,稳稳接住了她们。 慕宁懵然地仰起头,映入眼中的,是晏景的面容。 她想,她真的是很醉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晏景抱着脸畔娇红,又一脸茫然的慕宁,冷然看向那伺候的丫鬟:“你给她喝的什么?” 那丫鬟被吓得直接跪下:“就……就是我们楼中的果酒。二位小姐应该是没有尝过,不知道这酒后劲大……” 她越说声音越低,在晏景森冷的眼神下,到后面话都说不完全。 晏云怀中抱着孟鸿羽,在那丫鬟和舞女被吓晕前,说道:“下回伺候人,要先提醒客人这酒酒劲大。” 晏云虽然语气平平,但威势十足。 丫鬟忙磕头道:“好……是!” “下去吧。” 几名姑娘像是得了赦令,忙不迭地拥出了房间。 孟鸿羽还在晏云怀中挣扎,分明都认不清人了,可还是望着晏云道:“你这混蛋,离我远点儿!你肯定是来嘲笑我的,我不想见你!” 孟鸿羽嚷嚷个不停,惹得晏景皱了眉头,“赶快把她带回去,别来招惹我的宁儿。” 他咬着牙,“我的”二字说得格外重。 晏云知道,他一定是为了方才孟鸿羽那求亲的话语感到恼火。 而且,慕宁回避着他,却答应了孟鸿羽的求亲。 以他的性子,少不得打翻醋坛子。 晏云正想开口调笑两句,胳膊却骤然一痛。 他低下头,就见孟鸿羽狠狠咬着他的胳膊。 “你是属狗的吗?” 他捏住孟鸿羽的脸颊 分卷阅读69 ,迫使她松开口,却怕她痛,立刻又松了手。 得逞后的孟鸿羽难得安静下来。 晏云也就顾不上调侃晏景,想趁人乖的时候赶紧把人带回去。 他揽着孟鸿羽,问晏景:“我们回宫,那慕宁呢?” 晏景低头望着慕宁,眼底是深沉的情意。 “我带她回王府。” 28. 第 28 章 宁儿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驶往檀王府的马车上,慕宁安静得不像话。 她睁着双眼,却如同睡着一般,一动不动,默不吭声。 晏景试着问道:“宁儿,你可认得我是谁?” 慕宁闻言,这才动了动脑袋,侧首看向晏景。 她眼中似蒙了一片雾,迷离不清。 她辨认了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阿景。” 慕宁的声音浅浅淡淡,甚至有些含糊,但落在晏景耳中,却引得他明显的一怔。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两个字是他的妄想。 不然他怎会从他的宁儿口中,听到这暌违多年的称呼。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半哄骗半央求道:“我没有听清楚,宁儿再说一遍,好不好?” 此时的慕宁无法去分辨他话中真伪,也没想着去思考。 她眨了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阿景。” 晏景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方。 分明隔着衣物,但是他却觉得,慕宁掌心的温暖透过那层层布料,淌进了他的身体,流入了心脏。 否则他无法解释,为何他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就连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他按着慕宁那柔嫩的手,哑声道:“宁儿,再喊一次。” 慕宁听话地喊道:“阿景。” “宁儿,再喊一遍。” “阿景。” …… 直到到了檀王府,晏景已记不清让慕宁喊了他多少遍。 他像是要把空缺了三年的份都补回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让慕宁喊着他的名字。 待马车停下后,喊了一路的慕宁眼眶含着些许湿润,鼻尖也有些红红的,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可是她不哭不闹,就这么定定地坐着,一次接着一次接受晏景的要求。 晏景终于放弃了让慕宁喊他。 他握着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问道:“宁儿怎么了?” 慕宁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我渴了。” 喝了酒,又喊了一路的晏景,自是会渴的。 在晏景面前,慕宁从未展现过这般姿态。 晏景见此,心底痒痒的,似有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在不停地挠着他。 他眸色顿暗,低着嗓音道:“那我带宁儿去喝水,好不好?” “好。”慕宁乖巧地点了点头。 晏景轻笑一声,将她横抱起。 见慕宁窝在他怀里不动弹,他轻声哄道:“宁儿抱住我,小心别掉下去。” 慕宁闻言,听话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晏景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心中再次悸动不已。 他抱着慕宁快速下了马车,大步向王府中走去。 府中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皆惊掉了下巴。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他们王爷带着姑娘回府。 还是将人抱进府中的! 而且若他们没有看错,他们王爷脸上荡漾着的,是那名为柔情的东西,没错吧?. 晏景无视下人们偷瞄的行为,直接将慕宁带回了自己的卧房。 她将慕宁轻轻放到床上,让她倚在床头,随后去倒了茶,亲自送到她的嘴边。 慕宁张了张口,杯中清凉的茶水便入了口中。 她就着晏景的手,浅浅啜着,就像猫儿一样,既安静又听话。 等一杯茶喝完,她舔了舔嘴唇,定定地看着晏景不说话。 晏景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问道:“还要吗?” 慕宁立即轻声 分卷阅读70 回道:“要!” 晏景便转身又去倒了一杯。 等他端着茶水过来后,慕宁小心翼翼地伸手,打算去接过茶杯。 晏景却避开了她,“我喂宁儿。” 说着,他再次将茶杯递到慕宁嘴边,喂着她喝。 看着慕宁乖顺依靠自己的模样,让他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 等喂完慕宁后,他把杯子放到一边。 他故意沉了脸色道:“宁儿喝完水了,那我们现在该来说说,宁儿今日都做错了什么?” 慕宁偏了偏头,茫然了一会儿。 晏景也没指望她能明白,抚了抚她的头发后,开始列出她所犯的错误。 “宁儿不仅躲着我,同旁人喝酒去,还喝成这副模样。” 虽然他爱惨了她喝醉时,这乖巧听话的样子。 但如果今日不是他和晏云,从她们出宫时就跟着二人,她们喝醉酒还不知会遇上怎样的事。 一想到慕宁有可能会被别人欺负了去,他就止不住地想要发狂。 慕宁闻言,没有反驳,而是诚恳地认错:“是我不对,我错了。” 晏景诱导着问道:“那宁儿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 慕宁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她绞尽脑汁,没有任何思绪,脑海中只闪过喝醉后断断续续的几个场景。 其中一个画面,是孟鸿羽咬着晏云的胳膊。 她眼眸一亮,像是开窍了一般,撩起自己的袖子,把白皙的手臂伸到晏景面前。 “那你咬我一口吧。” 晏景愣了一瞬,随后将她的手臂握在手中。 他揉捏摩挲了许久,才同意了慕宁的方案:“那就听宁儿的。” 慕宁怕会疼,不敢看,便闭上了眼睛。 但是手臂上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脸颊边似有气息拂过。 忽地,她感到耳垂一痛。 她猛然睁开眼,捂着自己的耳朵,小声抗议:“痛。” 晏景闷笑了两声,拉开她的手,看向自己的杰作。 “宁儿可真是娇嫩,这不仅印子没留上,都没有红,怎就喊痛了?” 慕宁撅着嘴不说话。 晏景笑着蛊惑道:“那我们换一种不疼的惩罚,好不好?” 现在的慕宁就是头任人宰割的小羊,都不会去思考,刚刚的惩罚合不合适,更不会去想,分明已经惩罚过了,为何还要再惩罚一次。 她只知道,阿景疼她,害怕她痛,所以就换个法子。 所以她没有表示反对,反而还开心地点点头。 得到准允的晏景,再次向慕宁靠近。 慕宁想起方才的疼痛,立马又闭上双眼。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 可是这一回,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预料中的痛感。 她悄悄睁开眼,想要一看究竟。 但长睫才微微掀起,晏景的黑眸就撞进了她的眼中。 四目相对,慕宁脑中一片空白。 唇上那软糯的触感,让她感到陌生又躁得慌。 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晏景已稍稍退了些。 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沙哑:“宁儿痛吗?” 慕宁摇了摇头。 不痛,就是有点麻,又有点痒。 晏景笑道:“那就再惩罚一会儿。” 慕宁:“……” 唇畔重新贴合。 慕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尤其是看着阿景沉醉的模样,她觉得脸似乎烧起来了一般,即便她没有去触碰,都能感受到脸上的炙热。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也不明白,这惩罚为何会那么久。 久到她的眼皮都撑不住了。 等晏景餍足地放开慕宁时,她已沉沉睡去。 晏景静默地抱了她许久,慢慢抚平心中的某种冲动。 随后他将慕宁安放在床上平躺下,替她盖上被子,而后和衣上了床,侧躺在她的身旁。 他将自己的乌发与慕宁的青丝缠绕在一 分卷阅读71 起,又牵过她的手,十指相缠。 他痴迷地看着慕宁的睡颜。 而后就像今日在马车中,慕宁喊他的名字一样,他一遍接着一遍,喃喃着慕宁的名字。 “宁儿……宁儿……” 这一声声,仿佛是要将自己的声音刻在她的心头。 直到天色近亮,呼唤声才停止。 * 隔日,慕宁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 她猛地惊醒,从床上跃起。 环顾四周,一切都是她不熟悉的模样。 她查看了一下衣物,还都完整,除了醉酒后的脑袋疼痛,也没有其他不对的地方。 她沉默着揉了揉额头,费力地去拼凑记得并不完全的一些记忆。 阿景、横抱、喂水、亲吻…… 那些回忆越来越清晰。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但是她知道,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完了完了! 太丢人了! 当记起昨日全部的事情后,慕宁羞愤难当,心中哀嚎不断。 这是她第一次吃醉酒,因此竟不知,自己喝醉酒后竟是那样任人摆布的性子。 而且她竟与晏景做出了那样亲昵的事! 太荒唐了!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晏景,好在他不在,她必须趁现在溜之大吉。 她下了床,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 临近门口处时,却见门边悬着一条红绳。 许是还没有彻底清醒,她下意识地去拽了那根突兀的绳子。 随后就听得房间内接连传来几十下“啪”的声音。 她愕然回过头去,便见梁上、壁上、窗边……房间的各处都展开了一幅幅画卷。 她刚刚竟是没发现,这卧房内挂上了数十幅画卷,原都是卷着的,而那条红绳就是打开这些画卷的机关。 那上面画着的,都是同一人。 或静或闹,从稚嫩的孩童,到豆蔻年华的少女…… 都是慕宁。 而床头的画上,则画着慕宁如今的面容身姿,就连身上的衣着,都与她平日穿的分毫不差,仿佛每一个褶皱,都被他牢牢记在心中,再绘到了画纸之上。 看着满屋的自己,慕宁惊骇不已。 寒意漫进骨中,让她慌张地想要逃离此地。 可还没动作,她就听到身后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晏景浸在阳光下,含笑看着慕宁。 他坦然而又从容地道:“被宁儿发现了呢。” 29. 第 29 章 阿景,你这样我很害怕。…… 慕宁知晓晏景对她的执念, 是在她离京前,最后一次进宫的那日。 万嘉十八年二月,季将军被斩首, 孙里岸被罢黜,簪缨世族季家和孙家一朝没落。 孙惟情自此一病不起,自然也不再进宫。 时隔七个月后, 昭妃向圣上请旨,派人请慕宁进宫一趟。 孙惟情缠绵病榻,慕宁便独自前往。 昭妃与季、孙两家皆有深厚情谊,两家出事, 她也免不得心生郁结。 因此慕宁于进宫前,就已想好了安慰的话语。 但在见到昭妃的那一刻,事先打好的腹稿,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昭妃那精致的妆容, 都掩藏不住她眉间的郁愁和疲惫, 比起孙惟情的病容, 竟是强不了几分。 慕宁问安时,昭妃强打起了些精神, 但说不到几句话,她似乎就没了精力。 她倦怠地道:“宁儿去看看景儿吧, 他……现在状况不太好。” 慕宁不能理解。 但见昭妃如此状态,也不好多问, 便乖乖跟在文欣身后, 离开启常宫,去往晏景的住处。 北淮皇子满九岁后,需迁出负责抚养的妃嫔宫殿,移居东西五所。 晏景也不例外。 在过完九岁生辰后, 他就搬入了西五所。 每回慕宁进宫,他都会前往启常宫,所以慕宁到 分卷阅读72 昭妃处时定能见着他,无一例外。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看来,他的状况真的不太好。 晏景算是慕宁唯一的朋友,路上,她怀着关心问文欣:“文欣姑姑,七殿下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晓。”文欣喟叹道,“这大半年来,殿下越发不爱说话。除了必要场合,他总将自己关在房中。即便是娘娘来,他也常常避而不见,偶有几次开了门,他的面色也都十分苍白。娘娘想要请太医,可殿下怎么都不让,只说……” 文欣说到此处,有些迟疑。 慕宁追问道:“七殿下说了什么?” 文欣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后,才道:“殿下只说,想要见慕小姐。” 慕宁恍然,“所以昭妃娘娘急着让我进宫,是为了七殿下吗?” 文欣点头道:“娘娘深知,慕夫人和慕小姐这段日子都很艰难,原本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慕小姐进宫,但殿下那儿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西五所。 伺候晏景的宫人见到文欣与慕宁,按礼招呼后,便继续各做各的活计,完全没有要去通传晏景的意思。 晏景吩咐过,无论谁来都不要打搅他。 他们不敢违抗晏景的命令。 文欣对此已然习惯,她直接引着慕宁进到了晏景寝殿门口。 她敲响了门,唤道:“殿下。” 房中寂静无声,像是没有人在。 文欣又敲了两下,“殿下,慕小姐来了。” 二人等了片刻,依然没动静。 就在她们打算放弃时,忽听得晏景略沙哑的声音:“让宁儿进来。” 文欣松了口气,替慕宁打开了房门。 “殿下这边就劳慕小姐费心了。娘娘那儿还需要奴婢,奴婢一个时辰后来接慕小姐。” 慕宁颔首道:“好,麻烦姑姑了。” 文欣离开后,慕宁踏入房间。 今日阳光盛好,洒进房内一片澄黄,但不知为何,慕宁却觉得晏景的房间森寒渗人。 她莫名地紧张起来,小声喊道:“阿景?” 晏景的声音自屋内最内处传来,“宁儿,把门关上。” 慕宁不疑有他,去把门关上。 阖上门后转身,却见晏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吓了一跳,“阿景,你怎么都不出……” 话说至一半,她注意到晏景只着了一身中衣。 他的脸色苍白,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慕宁担忧道:“阿景,你怎么了?” 晏景一言不发地走向慕宁。 在慕宁跟前站定后,他解开自己的上衣。 慕宁十岁那一年,昭妃便不再让她和晏景同塌午休,也是那时候起,她知晓了男女有别。 她知道,虽然他们还小,但在这种时候,她也应该回避开的。 但晏景的神情太过古怪。 他好似求救一般看着她,这让她不忍心挪开眼,也放心不下。 中衣落地,晏景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慕宁当即就明白了,晏景究竟想让她看什么。 在晏景的心口上方,有几道横竖不一的伤疤,或长或短,看起来皆是被利器刺伤的。 其中有一道结痂不久,另一道,鲜血才凝住。 慕宁没忍住,惊呼出声:“阿景,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晏景不答话。 他安静地牵起慕宁的手,带着它抚过那些伤疤。 像是在触摸名师画作一般,缓慢而又细致。 他的眉间微微皱着,可是嘴角却一如往常地扬起好看的笑容。 他望着慕宁,似哭似笑:“宁儿,我不会痛,怎么办?” 慕宁没能立刻理解他话中的真意。 她纵容着晏景的举动,当觉得手有些酸了后,她回道:“这多好啊。” 她是真的觉得很好。 如果感觉不到痛,她也就不用在慕诚溢打骂她的时候,拼尽全力去忍着不哭。 分卷阅读73 可是晏景并不这么认为。 他问道:“可这都不痛的话,我要怎么做才能盖过心中的痛呢?” 慕宁怔愣了半晌,才真正明白了晏景的意思。 她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带着些许不确定地问道:“这些伤,是你自己弄的?” 晏景不置可否。 他继续带着慕宁,去挑弄那一条条印记。 只是这一回,慕宁的手指每抚过一个伤痕,他就会停顿一下。 “从前昭妃还没收养我的时候,冬日严寒,我没有厚被子,险些冻死在冷宫中。听说在冬日闭上眼后,就不会再醒来,所以为了保持清醒,便有了第一条伤疤。” “六岁的时候,有个皇子厌恶我,有一天找了机会欺侮打骂我。他有宫人做帮手,我敌不过,我就往这儿捅了一刀。那皇子外强中干,看我流血以为我要死了,怕得逃跑,还摔了一跤,当真是无趣极了。” “宁儿一别就是数月。我想宁儿想得紧,却见不着宁儿,心中难受极了。后来我看书上说,想摆脱一种苦痛,可用另一种痛来分散注意。之前受伤,我分明都是会痛的,但不知为何,最近那些疼痛于我而言与虫咬无异,无法抹去心中苦痛分毫。”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握紧了慕宁的手,“宁儿,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呢?” 慕宁从未见过晏景如此痴态,也没想过,他们的友情在晏景心中,会扭曲成这样。 她慌了。 她努力地张开嘴,迫使自己说话:“阿景,你这样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晏景满心不解,“宁儿放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宁儿的。” 慕宁再说不出话来。 即使在面对慕诚溢时,她都从未露过怯,但此时面对这样的晏景,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晏景看出她的不对劲。 他拾起衣服穿上,挡上了那些让慕宁畏惧的疤痕。 随后他柔缓了声音,似是商量,又像是诱骗地说道:“宁儿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样做了。只要宁儿以后都会陪着我,宁儿喜欢我如何,我就如何,好不好?” 慕宁知道,自己这一妥协答应,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没有作答,而是推开晏景跑了。 晏景方才的言语神态,都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等跑出晏景住所时,她的双腿都在打着颤,险些就要倒下。 幸而这时,旁边伸出一双手,勉强算是扶住了她。 那是个看起来和她一般大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扶着她站直后,拿出一块锦帕,拭过她的眼尾,“你没事吧?” 慕宁这才发现,她哭了。 她已记不得上一回落泪是什么时候了,她还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哭,没想到今日竟会控制不住情绪。 那姑娘见她不说话,指着锦帕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慕宁向锦帕上看去,就见帕上一角绣着一只异兽。 慕宁辨认了半晌,盲猜道:“赤色的乌鸦?” “……是朱雀。” 慕宁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姑娘挥了挥手,表示并不放在心上。 “我第一次绣这玩意儿的时候,可比这更丑,被晏云那厮不知笑话了多少回,我每次都气急了。可现在至少能看出来是鸟了,而且如今我无论怎么被人笑话,我都不会再动怒。” 姑娘说着顿了顿,无比认真地看向慕宁:“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慕宁不自信地道:“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努力,就能度过难关?” 姑娘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不如意事常八.九,习惯习惯就好了。比如我,被笑话得多了,也就任由他去。” 慕宁:“……” 姑娘见她一脸无语,反倒灿烂地笑了笑,“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吧?” 慕宁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安慰她。 而且,她也真的冷静下来了。 在谢别这好心的姑娘后,慕宁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为何会那般惊慌失措。 这段时日以来,她身边发生了太多事,她也失去了许多东西。 她原本以为,至少友谊不会改变。 分卷阅读74 但原来,这也只是她的奢望。 而她打心底害怕的,不是晏景与常人不同的那一面,而是失去和晏景之间平衡的关系后,她可能会因此失控。 她害怕的是她自己。 30. 第 30 章 宁儿希望我怎么做? 晏景踏着满地朝晖走了进来。 他每走一步, 便遮挡住慕宁身上的一点阳光,仿若要将自己的阴影占据她的全身。 毕竟几年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惊吓,这一回, 慕宁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调整好状态,像是没有瞧见这满屋的画,从容福身道:“慕宁昨日醉酒失态, 有劳殿下照顾。如若有冒犯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晏景停在与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并不接她这疏离客套的话。 他的唇角隐约弯起,眼带探究地看向慕宁, “宁儿没有其他话要同我说吗?” 慕宁长睫微颤,抬眼望向晏景。 她认真地思索后,无比真挚地回答:“殿下实乃妙手丹青,让慕宁叹为观止, 自愧不如。” 她有心扰乱这令人心悸的气氛。 晏景深知她的想法, 却还是顺着她问道:“那宁儿觉得, 这些画妙在哪儿?” 慕宁简洁评价道:“惟妙惟俏,栩栩如生。” 她这话虽有恭维之意, 却也是发自肺腑之言。 她曾随母亲学过绘画,在栖州时, 因考虑过开画铺,还特地拜了大师习了两年画。 她天赋高, 又花费了大量精力, 因此她的画技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而晏景的画技更在她之上。 除了了得的画工外,慕宁不难看出,这房间内的每一幅画中, 都包含了浓厚的情意。 若非要挑出一点瑕疵,那可能是画中的情意过于厚重了。 晏景将她画得太过美好了。 在她看来,画中那样纯粹的笑容,可从来不属于她。 但晏景的想法显然与她不同。 得到慕宁的夸奖后,他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遗憾地呢喃着:“还远远不够。” 慕宁觉得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正想再夸个几句,却见他伸出手指,朝她的脸伸了过来。 慕宁的身体立时僵硬住了。 她还没有逼着自己去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些令人羞愧的记忆仍历历在目。 这让她万分敏感,默默做好了向后退的准备。 然而,晏景的手指只在她的唇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在她感到羞涩前,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他擦掉了慕宁唇上所剩无几的口脂。 而他的拇指指腹,则染上了一点红。 慕宁尴尬地拿出帕子,想要替他擦拭干净。 晏景却笑着避了开。 随后他缓缓踱着步子,目光随着身子的移动,一一自那些画卷上扫过。 最后,他走至了床头的画像前。 他抬起手,将指腹轻轻按在了画中人的唇上,那一抹淡红,转移到了画像上。 画中的慕宁噙着笑,浅淡的口脂溢出嘴唇,在嘴角边留下了暧昧的痕迹,多了几分恣意的灵动,却容易引人遐思。 晏景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画中的慕宁。 他的双眼一瞬不瞬,显得分外认真专注。 而这份专注落在慕宁眼中,则让她头皮发麻。 晏景分明是背对着自己,看着画中的人,但不知为何,这让她有一种自己被紧盯着的错觉。 “殿下。” 她轻轻唤道,意图以此来提醒对方,自己还在这儿。 晏景闻声,回过身子,得出赏画之后的结论:“果然画得再好,也比不上真正的宁儿。” 晏景说这话时,眼神炽热无比。 这让慕宁再度想起了昨晚二人亲吻时的场景。 昨晚的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慕宁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这样看着她,挑起她那股难言的悸动。 她默默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故作淡定。 晏景走回她的面 分卷阅读75 前,在她缓和好心态后,柔声问道:“宁儿可知,我为何画这么多的宁儿?” 若是在之前,慕宁一定会以为,他是想以此悬赏报复她。 可是经历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尤其是昨晚的亲昵,她如何都不能自欺欺人。 但那真正的答案,若是由她说出口,也未免太羞人了。 晏景难得看到慕宁害羞的模样。 虽然只是耳尖攀了一点红,但也足以让他心生激动。 看着这样的慕宁,他闷笑了几声,才自答道:“宁儿不在的这些年,我全是靠这些画度日,想象着宁儿在我身边。” 四年前,他吓跑了慕宁。 自那之后,他不再做那样让她害怕的,伤害自己的行为。 没有了发泄的渠道,他只能另找其他的事情做。 没有了慕宁,他就自己创造慕宁。 于是,他日复一日地在纸上画下他心中的宁儿,勾勒的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感情。 每一晚,他都会和画中的慕宁同床而眠,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入睡。 但无论他画多少慕宁,都补不上他心中真正空缺的那一个黑洞。 而现在,他心心念念的慕宁,就在他的面前。 如果说他有害怕的事,那一定是回到那几年没有慕宁在的日子。 所以,即使慕宁会讨厌他,他也要想方设法把她留在身边。 想到这儿,他眼神微变。 他像吐着信子的蛇,朝着目标发起试探:“宁儿可知,我为何会与慕家定下婚约?” 慕宁一愣,不知这话题怎么转得那么快。 但她还是猜测了一番。 她相信晏景不会喜欢慕文乐,那么她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殿下需要慕诚溢助力?” “宁儿是有多瞧不上我?区区一个刑部尚书,还是靠出卖良心和枕边人爬上来的,我会需要这种人助力?” 慕宁闻言一惊。 她从未同晏景说过过去的事,就连昭太妃也不知其中真相,可听晏景这话的意思,他竟像是知道那些过往。 晏景看着错愕的慕宁,笑道:“宁儿,我比你以为的,要更加了解你。” 随后他不再谈论慕诚溢,而是就着他之前的问题,替慕宁做出解答。 “慕文乐喜欢我,慕诚溢想巴结我,所以我就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满足他们的心愿。” 他回答了自己的提问,但又没有完全回答。 模棱两可,讳莫如深。 可慕宁还是立马理解了他的意思。 心愿若从一开始就无法实现,人只会去坦然接受这理所当然的结果。 但当心愿马上就要实现,心心念念的东西唾手可得,这时再失去希望,这将会是无比痛苦的事。 慕宁垂了眉眼,闷声道:“殿下大可不必如此。” 晏景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他凝望着她的双眼,问道:“那宁儿希望我与慕文乐成亲吗?” 慕宁没有正面回答:“圣上旨意,不可违背。” 晏景漫不经心地道:“宁儿,只要是你期望的,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违背。” 这听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慕宁的心猛地一紧。 “当年我便说过,宁儿喜欢我如何,我就如何。”晏景松了手,转而绕起慕宁鬓边散落下的一撮细发,似带着诱导性地问道,“所以宁儿希望我怎么做?” 慕宁能够听出晏景这问题背后的深意。 她自是知晓对方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同时她也知道,说出那句话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那是她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 晏景见她满脸难色,甚是体贴地不去追问。 他悠悠道:“离大婚还有两个月,宁儿可以慢慢考虑。” 晏景的进退有度,让慕宁没有那么难受。 但同时,这也让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当真是被他掌握得恰如其分。 之后,画卷被重新卷起,就如他们方才的对话一样,被暂时隐匿起来。 晏景安排了洗漱和早膳。 一如之前在启常宫,早膳全是慕宁喜欢吃 分卷阅读76 的。 他们决口不提之前的对话,至于昨晚之事,慕宁打算当作没有想起来过。 至少,不能让晏景知道她还记得。 二人和谐地用着早膳。 吃到一半时,忽有下人前来禀报。 “殿下,慕尚书求见。” 31. 第 31 章 宁儿可愿帮我一个忙?…… 慕诚溢一夜没睡。 昨日晚上, 有人看到晏景从怀虞楼抱着一位姑娘上了马车,回到了檀王府。 群臣皆知,晏景从不近女色, 即便是与未婚妻慕文乐相处,也是得体有礼,甚是规矩。 而这样的晏景, 竟然亲密地抱着一名女子回府! 更令人在意的是,怀虞楼的人有听到,晏景喊那姑娘“宁儿”。 与晏景相关,名中又带有“宁”, 不免让人联想到慕宁,以及前些日子的传闻。 檀王带慕家二小姐回府的消息,于一夜间不胫而走。 这一回,有人告知了慕诚溢。 其实对于慕诚溢而言, 即便晏景带其他女子回府, 只要不给名分, 一夜风流也算不得什么。 只要不是慕宁就可以。 他打算之后再想办法确认此事,但郑氏为此愁了一晚, 慕文乐也哭红了眼睛。 在妻女的万般恳求下,他无奈地一早来到王府求证。 府门前, 下人前去通报后,很快就有人请他进去。 正厅内, 晏景正坐于正座之上喝茶。 慕诚溢跪拜行礼:“下官拜见殿下。” “慕尚书不用多礼。”晏景未起身, 只懒懒道,“慕尚书那么早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慕诚溢在晏景的示意下,在一旁落座后, 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下官只是想找殿下确认一件事。” 晏景有些不耐地问道:“什么事?” 慕诚溢抬眼瞄了一眼晏景。 他善察言观色,直觉晏景心情不太好。 他咽了咽口水,将问题变成了关心的话语:“下官是不是打扰了殿下?” “慕尚书真聪明。” 晏景倒也不否认。 在他看来,慕诚溢打扰了他和慕宁的相处。 慕诚溢心中咯噔一下,正想致歉,但晏景已道:“慕尚书想要确认什么事,不妨直说。” 慕诚溢这个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年的老油条,在十七岁的晏景面前,却是气势全无,说话的节奏也都被对方带着走。 他楞了一下后,说道:“其实下官听到一个传言,说殿下带了女子回府。” “慕尚书当真关心本王,就连这种小事,都要一早来过问。” 晏景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可偏偏他说得轻悠淡然。 一时间,慕诚溢也摸不准他此时是什么态度。 他斟酌后说道:“殿下婚期在即,乐儿她听到传言,有些焦虑。她担心……” “担心什么?”晏景打断道,“是担心本王会取消婚事,还是怕本王会纳侧妃?” 慕诚溢默不作声。 晏景说的这两样,慕文乐都担心。 看着默认的慕诚溢,晏景忽然笑出了声。 “若慕尚书担心的是这两点,那大可不必。婚事不会取消,至于侧妃,檀王府只会有一位檀王妃,本王不会纳妾。” 得了承诺的慕诚溢放下心来。 只要晏景会照常迎娶慕文乐,且待她好,那他就放心了。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担心的事。 他犹豫问道:“殿下,下官斗胆再问一嘴,殿下带回王府的姑娘,应当不是慕宁吧?” 听到慕宁的名字后,晏景重重放下茶杯。 杯中没有喝完的茶水泼出了些,洒到了他的手上。 慕诚溢慌了慌。 然而晏景仍是那淡定从容的模样。 他拿帕子拭了手,随后睥向慕诚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声音轻缓,没有压迫之意,可在慕诚溢听来,却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分卷阅读77 慕诚溢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晏景将帕子丢到一边,淡淡道:“慕尚书若是没有其他的事,那本王就不送慕尚书了。” 晏景头一回这么明显地表达赶客之意。 慕诚溢不敢再多问,迅速告辞离去。 而他对于晏景带回来的女子就是慕宁的猜测,已确信了七八分。 慕诚溢离开后,晏景去往了后院。 慕宁正坐于院中的石凳上,望着花坛若有所思。 如此岁月静好的一幕,曾多次在晏景的梦境中出现过。 是以,他竟有一瞬的茫然,不知眼前所见是不是自己的妄想。 慕宁察觉到了晏景的到来。 她看向晏景,直截了当地问道:“慕诚溢为何而来?” 慕宁的声音把晏景从自我怀疑中拉了回来。 他走到慕宁对面坐下,一五一十地回答:“他听说我带你回了府,来向我确认。” 慕宁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因此也没有感到惊讶。 “那殿下是如何回答的?” “我没有否认。”晏景诚实道。 他要让慕家的人抱有强烈的期待,同时又惴惴不安,在焦虑和希望中不断徘徊。 他要折磨他们的心,成心不让他们好过。 慕宁得到晏景的回答后,有些失望。 她又回不了慕家了。 她原本打算先和晏景减少接触,在最冷静的状态下思考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所以她有考虑暂时先回慕府。 但这事一出,她回慕府少不得要鸡飞狗跳,别说静心了,怕是会日日都过得糟心。 但檀王府也不是久留之处。 她看向晏景,“为了不坏殿下清誉,我就先回昭太妃那儿了。” 至少在宫中,落钥的时辰内,她可以不用见着晏景。 晏景笑道:“宁儿觉得我会在意名誉?” 倒不如说,他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慕宁是属于他的。 若他真的有心隐瞒,昨日又怎会让人瞧见,又怎会任由他们传出去? 慕宁没想到他会不同意,默了默。 随后她又道:“昭太妃一日没瞧见我,说不准会担心。” “一早你还在睡时,母妃已经叫人来传话,说她染了风寒,怕传给你,让你先在王府中住几日。你需要的东西她也都送来了,至于惜兰,她会待你好好照顾着。” 慕宁彻底失语。 昭太妃的企图就差号召天下了。 她若是真信了昭太妃的话,昭太妃的伤寒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好,而她也要一直住在檀王府中了。 和晏景同住一个屋檐下相比,说不定回慕家会更省心一些。 毕竟慕家的人意图都太过明显,没有晏景这般深沉的心思。 也没有晏景这般让她招架不住。 于是,她做了决定:“住王府少不得麻烦殿下。说来我也离开慕家许久,是该回去看看了。” “慕家还有值得宁儿挂念的东西?”晏景故意问道,“还是说,宁儿只是不愿同我待在一处?” 慕宁心思微转,一本正经地道:“我屋子前的海棠花开得甚好,我已多日未回去照料,怕它们焉了。” “这好办。”晏景说着,唤了沉连,吩咐道,“让人去慕府,把宁儿房门口的海棠都搬了来。” 沉连愣了愣,让暗卫去搬花? 还有比这更大材小用的事吗? 沉连心中感到怪异,但毕竟是晏景的要求,他还是领了命令。 晏景吩咐完,看向慕宁,“宁儿可还有其他想念的,我一同搬了来。还是说宁儿想念父亲,那我让人把他敲晕了带来。” 慕宁:“……没有了。” “这样啊。”晏景体贴地笑了笑,“那宁儿若想起来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同我说。” 沉连退下后,晏景又道:“说起来,方才宁儿说,住王府会麻烦我,宁儿应当不会好意思欠我这个人情吧?” 这话是陷阱。 还是那种明晃晃地在平地上挖个大洞,连草都不铺,只等着傻子往下跳的那种。 分卷阅读78 慕宁发现,回到京城后,晏景在骗她这一件事上,是越发不用心了。 她绕过陷阱,微微一笑,“不瞒殿下,我倒也没那么不好意思。” 对于慕宁的回答,晏景也没不悦和失望。 他望着慕宁,慢悠悠地道:“那宁儿可愿帮我一个忙?” 晏景如此软磨硬泡,看来不是个简单的忙。 慕宁警惕地问道:“什么忙?” 晏景慢悠悠道:“借宁儿的玉手一用。” * 午时过后,慕宁看着比她身量还长许多的画卷,长长叹了口气。 画等身的画像,光是想想就够累人的。 不过幸好,晏景没有提出其他的要求。 晏景说,昭妃嫌他不愿常进宫陪伴,所以他准备给昭太妃一副自己的画像,让昭太妃以此解日常思念。 他美曰其名说是尽孝,但慕宁觉着,他这是直白的搪塞。 不管心中如何想,慕宁算是答应了下来。 这不仅算是帮晏景的忙,也是给昭太妃的礼。 晏景对这幅画极为重视。 因慕宁要以他做参照,他还特意去换一身衣裳,而他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慕宁从不知晓,男子换衣裳原来也需要这么多功夫。 又过了一炷香,她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让府中下人去催一催。 但下人们哪儿敢催促晏景。 无法,慕宁只好亲自前往。 她到了晏景的寝卧前,清了清嗓子道:“殿下还没换好吗?” 话音刚落,门打开一条缝。 慕宁还没反应过来,门内便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进了屋子。 晏景只身着中衣,衣襟半敞,露出了部分胸膛。 他的乌发垂在胸前,落在了倚在他怀中的慕宁额上。 发丝挑弄的痒意,让慕宁耳朵发烫。 她灵巧地自晏景怀中挣开,退远了些。 她凝目望着看似温良的晏景,狐疑道:“殿下不会是想用美色.诱惑我吧?” “宁儿真懂我。”晏景轻笑出了声,“但我不是很懂宁儿,不知宁儿觉得我这张脸和这具身子,可能诱惑成功?” 32. 第 32 章 原来我在宁儿眼中是这样…… 虽是自己先问出的话, 但听到晏景豪放的回答后,慕宁仍被震惊到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晏景却没觉得他的话有何不妥。 他向前迈了一步,一下子便拉近了同慕宁的距离。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宁, 似充满了求知欲,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慕宁回避性地向后退了一步。 在晏景还要再进一步前,她及时开口道:“殿下此前分明都不会如此无所顾忌的。” “都已经被宁儿发现了, 我那点儿心思,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了。”晏景似有些惆怅地道,“宁儿都不知道,昨日之前, 我藏得有多辛苦。” 慕宁默然片刻,认真问道:“殿下有藏?” 在她看来,早在万寿节那天起,他在她面前, 就已彻底放弃了伪装。 晏景望着慕宁, 缓缓道:“宁儿, 相信我,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这几年来, 他始终无法忘怀,慕宁推开他跑走的那一幕。 他无比清楚, 慕宁无法一下子承受住他全部的感情。 所以,他原本是想更循序渐进, 一点一点向慕宁揭露自己的心, 不让她感到害怕。 可是万寿宴打破了他的忍耐。 他不想让慕宁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也没想过她会参加宫宴。 可谁知道,慕诚溢竟然动了歪心思,把慕宁推到了晏云跟前, 更是将她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讨厌那些盯着她的眼神。 无论是好奇、忌惮还是欣赏,那些目光都像是在觊觎他的宝贝。 在这样的刺激下,他恨不得昭告所有人,慕宁是属于他的。 后来,他也的确是这样做了。 分卷阅读79 感情一旦泄露出一点,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想要将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倾倒给慕宁。 而现在,慕宁亲手打开了他的秘密。 他已没有在隐藏的必要。 晏景想要占有慕宁的欲望太过强烈,这让他看向她的眼神显得过分灼热。 慕宁不自然地避开视线,轻声道:“殿下答应过,会给我时间好好考虑的。” “我是答应过。”晏景不假思索地坦白自己的想法,“但我也得给自己增加筹码。” 晏景直白的话语,让慕宁心中一动。 而后她又听晏景慢悠悠地问道:“所以宁儿还没有回答我,我能否诱惑成功?” 慕宁没想到,这话题那么快就又饶了回来。 她想了想后,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并不好美色。” “是吗?”晏景走至她面前,对上她的目光,确认道,“那么无论我怎么做,宁儿都会坐怀不乱,是吗?” 慕宁更严肃了几分,摆出君子模样,“没错。” 晏景笑了笑,忽而问道:“宁儿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衣裳?” 慕宁的答案脱口而出:“浅色的。” 单看容貌,晏景雅致脱俗,穿浅色的衣裳,最是能衬托他的气质。 晏景得了回答后,旋身步往衣柜,从中取出一套浅色的衣衫,并作势要脱掉深色的中衣。 慕宁见状,立即道:“殿下更衣,我不便在房中,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就往门边走去。 晏景却先她一步,走至了门前,正正好好挡在了他面前。 他拿着要更换的衣裳,眉眼含笑,“有什么不便的?宁儿不是说,无论我如何做都会坐怀不乱?既然如此,只是更衣而已,宁儿又何须躲开?” 慕宁哑然。 和晏景对话,真是处处是坑。 她本还要搬出名誉一说,但想起来他也不在乎这些。 无法,她回身走到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既然殿下没觉得不便,那便请吧。” 反正被看的也不是她。 慕宁优哉游哉地喝起了茶,而晏景就真的当着她的面换起了衣裳。 她的双眼无处安放,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杯中的浮叶。 她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不去想这间房内挂满了她的画像,也不去注意晏景那儿,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但也许是太过心无旁骛,以至于她都没发现,晏景何时换好了衣服。 等她回过神来时,晏景已看了她好半天。 她回眸一望,便见一身白衣的晏景。 如仙人下凡,点尘不染。 晏景常穿深色衣衫,这难得穿一回浅色,当真让人挪不看眼。 晏景眉眼含笑,“宁儿可喜欢?” 慕宁答非所问:“很适合殿下。” 晏景不再追问,只轻笑了一声后,便开门同慕宁向院中而去。 当慕宁站定在画具前时,她才松了口气。 她无法适应与晏景独处一室时的气氛。 到了室外,她总算是能够放松下来了。 但她很快发现,她放松得有点早。 在她拿着木炭起型的过程中,晏景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晏景喜欢看慕宁眼中有他的样子。 所以,他才会让她帮忙画人像,只有这时候,她的眼中会只有他的存在。 慕宁有意不去同他对视,可那视线就跟扎在她身上似的,让她如何都忽视不了。 她硬着头皮起完型,把木炭一丢,“起好型了,殿下可要来看看是否满意?” 晏景走向画卷,看着慕宁笔下的自己,嘴角不自觉扬起。 “无论宁儿把我画成什么样,我都不会不满意。” 慕宁无视他话中的殷勤,一板一眼道:“既然殿下满意,那之后我就准备落墨上色了。殿下若无事,可先去歇息。” 晏景偏了偏头,“宁儿怎么知道我没事了?” 慕宁疑惑,“殿下还有什么事?” “欣赏宁儿投入做事的样子。” 分卷阅读80 慕宁傻了眼。 昨日喝醉的应该不是她,而是晏景吧? 怎么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她都没耳听! 她深吸一口气后,正色道:“我脸皮薄,受不得被人盯着看。” “无妨。”晏景笑得毫不含蓄:“习惯一下就好了。” 晏景说到做到。 之后的几天,他的目光都如影随形地跟着慕宁。 而昭太妃的“伤寒”,也正如慕宁猜想的那样,迟迟没有痊愈。 在端阳节的前一日,慕宁终于在晏景的眼神压力下,完成了画像。 画中的晏景坐于石椅上,坐姿不似平日那般端方雅正,反而带着一丝慵懒恣意。 他右手撑着头,偏看一侧,仿若在看着赏画人,专注而又含情脉脉。 晏景看着慕宁的成品,笑意攀上眼眸,“原来我在宁儿眼中是这样的。” 慕宁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照实画下了殿下。” 晏景嘴角弯弯,看起来很是欢喜的样子。 在这时,下人来禀报,说是慕诚溢又来了。 慕宁和晏景对视一眼,皆不意外。 慕家人既然知道慕宁在王府,一定会一直关注王府的动向。 他们应该知道,慕宁一直没有回宫。 越是临近婚期,他们就越坐不住,担心慕宁的存在会影响他们最重视的大婚。 慕诚溢能等到现在才来,已是出乎慕宁的预料。 晏景看向慕宁,“我让人备些甜点,宁儿先歇息一会儿,我去打发了他们就回来。” 慕宁轻轻拉住了晏景的衣袖,“我也去。” 晏景深深地看向拉住他衣袖的小手,思索片刻后,他才道:“好。” * 慕诚溢厌恶慕宁。 在他看来,慕宁的存在就是行走的耻辱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过去做下的恶事。 即便是慕诚溢这样的人,也还存有那么一点良心。 而这一点良心,使得他一想起过去的事就会心生不安。 但他不愿承认一点。 于是,他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归咎于对慕宁的厌恶。 然而今日,他来到檀王府后,竟无耻地打起了感情牌。 他没有去看慕宁,而是恭敬地向晏景道:“殿下,明儿是端阳节,下官家中要祭祀祖先,所以想接慕宁回去待两日,她难得回京,下官想让他多尽尽孝道。” 慕诚溢的确有在端阳节祭司先祖的习惯。 但是,他不想承认慕宁是慕家的人,从她幼时起,便以她是女子为由,不让她参加祭祀,甚至让人守着祠堂,不让她进。 可是这项理由,却对同为女子的慕文乐无效。 不进祠堂,不祭祀先祖,是只针对慕宁而存在的禁令。 事到如今,他却说着要带她祭祖尽孝,未免太厚颜无耻。 慕宁心中嗤笑过后,却没有提出反对。 她看向晏景,缓缓开口道:“殿下,我想回家一趟。” 她此次回京,不仅是因为被逼参加大婚,她还有私心。 她想带着孙惟情的灵位离开慕家。 三年前她无能为力,这一次回京,她想让孙惟情解脱。 她不想母亲在死后都困于慕家。 晏景似乎真的很了解慕宁,知道她这次提出回慕家,不是为了躲他。 所以他没有反对。 “好。”他同意了下来,但又提出条件,“但只有两日,若后天的这时候你没回来,我会亲自去接你。” 33. 第 33 章 祠堂 慕宁回了慕府。 这或许是郑氏和慕文乐, 第一次殷切地期盼慕宁回家。 二人早早便在厅中候着。 她们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就立刻迎了出去。 见到慕宁的那一刻,慕文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 檀王没有坚持留下慕宁。 然而放心过后,被她暂搁一角的嫉妒和怨恨,再度充斥了她的心。 分卷阅读81 那与她良善作态不符的情绪, 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接着,她当着慕诚溢的面,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握住了慕宁的手。 “妹妹, 你终于回来了。” 慕宁懒得陪她上演这兄友弟恭的戏码。 她抽回了手,对慕诚溢道:“我先回房了。” 慕诚溢早在出檀王府的时候,就沉下了脸。 回府的路上,他只字未同慕宁说, 就等着慕宁主动认错。 可没想到, 慕宁非但不认错, 现在还对他摆出这样一个态度。 他当下就皱紧了眉头,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在家中放肆惯了, 竟然还住到王府中去,你不要面皮, 也不要丢慕家的脸!” 慕宁一听,乐了。 “父亲竟会担心这个!”她驻足回首,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 语调轻松道,“父亲放心,慕家人的脸皮厚如城墙,丢几层无所谓的。” 慕宁说得轻飘, 却满含嘲讽。 慕诚溢怒火燃上心头。 他开始口不择言,将各种在外不会说出的脏话秽语,皆使在了慕宁身上。 郑氏等他发泄完后,才体贴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柔声细语地安抚慕诚溢的情绪:“老爷放宽心,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说着,她又转向了慕宁,摆出了长辈的姿态。 “慕宁你也真是,一回来就气你爹。因为你住到檀王府中的事,你爹可是被指指点点许久,说是要将两个女儿都送进檀王府中去。你即便不顾着乐儿的婚事,也得想着慕家呀。你快同你爹认个错,咱一家人也就算了。” 慕文乐亦接话道:“妹妹只要保证,今后不会再去撩拨檀王殿下,我也不会怪罪妹妹的。” 郑氏和慕文乐这一搭一唱,看似是在调和,实际上,却是把慕宁的过错又数了一遍。 她们想让慕诚溢更加厌恶慕宁,彻底放弃慕宁。 慕诚溢在外察言观色的本事,从来不对自家人用。 他轻易地就被郑氏挑起了情绪。 他指着慕宁道:“你看看你母亲和你姐姐,我不要求你像她们一样大度,只要求你不给我们慕家惹是生非,只这一点你都做不到吗? 慕宁冷眼看着心机重重的母女二人,又瞥向愤慨激昂的慕诚溢。 她的情绪没有一点波动。 她平静地回道:“我还真不知我怎么惹是生非了。” 慕诚溢当即就要重复一遍,郑氏方才的那一套说辞。 慕宁不想耗时耗力在这几人身上。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前,她就拦口道:“无论是我住进宫中,还是暂住檀王府,都是昭太妃和檀王殿下的意思。你们既然觉得不妥,找太妃和殿下去说便是,为何要将这归为我的错处?” 说着,她话语一顿,悠悠问道:“还是说,你们希望我违背那二位的意思?” 慕文乐闻言,紧紧咬着牙关。 慕宁的话在她听来,就是在同她炫耀,檀王和昭太妃对她的与众不同。 她一直在害怕,她担心慕宁一回来,就会抢走她的一切。 就像小时候那样。 慕诚溢分明是她和慕文湛的父亲,可他们只能住在外院,只有等慕诚溢方便的时候,才会在一个月中抽几天来看他们。 他们甚至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喊慕诚溢爹。 她一直知道他们家同别人家不同,却不知为什么。 直到她七岁那年,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原来,她的父亲还有另一个家。 在那个家中,有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能光明正大地喊父亲,也是众人口中唯一的慕小姐。 而她和哥哥的存在,就像是那见不得人的老鼠,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中。 娘亲一直逼着她学琴,她说,爹爱听,想要留住爹,就必须弹到最好。 可是慕宁却什么都不用学,就能留住她的父亲。 自那时候起,她就嫉妒着慕宁。 即便她知道,父亲需要靠着那个孩子的母亲,才能稳住现在的官位,才能一直给他们送钱来,但她仍旧仇视着那个孩子。 在她看来 分卷阅读82 ,慕宁所享受的生活应该是属于她的! 在被父亲接回慕家后,她的嫉妒也没有因此减少。 她是姨娘的女儿,在外面,她仍低慕宁一等。 直到孙惟情病逝,慕宁离家出走,她的不甘和嫉妒才沉寂了三年。 也是自那之后,她的一切都顺遂起来了。 父亲升了官,她成为了刑部尚书的嫡女,彻底摆脱了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活。 甚至于,她还和一直倾慕的檀王定下了婚约。 她以为,以后的生活都会如她所愿。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阴魂不散的慕宁又回来了。 而且她一回来,就要抢走她的殿下,她怎么能忍! 如今她与晏景尚有圣上赐下的婚约,慕宁已敢这般肆无忌惮,若是没有那婚约…… 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她压下了那如沼泽一般不堪的情绪,强行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我们一家子人说话,妹妹又何必搬出昭太妃和檀王殿下来?这不是要伤父亲的心了吗?” 慕宁轻笑一声,“没有我伤他心,姐姐和姨娘又怎么讨他欢心?” 讥讽过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脚下功夫灵巧,还没等慕诚溢等人反应过来,便已没了踪影。 片刻后,慕诚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大骂了好几声“孽障”,方拂袖离去。 郑氏和慕文乐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温柔之色尽失。 慕文乐对郑氏冷冷道:“娘,慕宁留不得!” * 因下午的不愉快,慕家人用晚膳时,都没有派人去叫慕宁。 慕宁倒也不在意。 亥时三刻,慕诚溢他们都应睡熟了,慕宁才感到有些饿,打算去厨房寻些吃的。 在经过后院时,她瞧见不远处,有两个护卫正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这个时辰,主子们都睡下了,他们说话也都有些无所顾忌,直接谈论起了主子们的事。 慕宁本不在意,欲拐去厨房。 可不凑巧地,她听到那二人谈论起了她。 她身形一顿,方向陡转。 随后她放轻脚步,悄然跟上了二人,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二小姐不回来就好了,我们今日也不用熬夜去守祠堂了,这大晚上的真够折磨人。” “谁说不是呢。老爷把二小姐骗回来,明日也是不会让她祭祖的,却又给咱添活。” “老爷既然答应了二小姐,为何不让她祭祖?大小姐和大少爷都会参加,怎就二小姐例外?” “之前发生那事的时候你又不是不在。” “什么事?”那提问的护卫疑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哦,你说老爷请大师,来烧毁了先夫人灵位的事啊。” “还能有什么事?若是让二小姐知道这事,再捅到昭太妃那儿去,我们慕府上下都要倒霉。所以说,老爷怎么可能让二小姐进祠堂祭祀,这一进祠堂,这事不就暴露了吗?” …… 跟在他们后面的慕宁,听着他们的对话,茫然了许久。 随后才消化干净了她所听到的一切。 在理解了他们话中的意思后,她心底生起滔天怒火。 慕诚溢怎么敢! 他尽是连最后一点良心都不要了! 慕宁从未想过,有人能冷血无情到这种程度。 惊骇过后,她控制住情绪,很快冷静下来,默默跟上二人来到祠堂。 二人与原先看守的人换班后,慕宁才现身。 她面无表情地向祠堂中走去,二人见状,立即拦住她。 “二小姐,老爷吩咐过,二小姐若是想要进祠堂,需要得了他的准允才能进去。” 慕宁斜眼看向那说话的护卫,嗤笑道:“郑氏让你们故意说给我听那些话,不就是想让我闯进祠堂,把事情闹大吗?” 两名护卫皆一愣,但还是做足了戏。 “请二小姐不要为难我们,速速离去。” 慕宁这回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她一把推开了二人的手,漠然道:“去通知慕诚溢 分卷阅读83 吧,就说我非要进祠堂,你们拿我没办法。” 护卫们面面相觑,而后一人匆忙跑开,去通知慕诚溢。 另一人则坚守在祠堂门口。 但他也不打算阻止慕宁进祠堂,他留下来,只是为了防止慕宁逃走。 慕宁完全漠视他。 她取下腰间的玉竹,按下鸾鸟首部,随后用那伸出的匕首,往锁上轻轻一划。 眨眼的功夫,那把锁便应声落地。 那护卫都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等他反应过来后,他默默地把握有钥匙的手缩了回去。 打开门后,便见不小的祠堂内陈列着慕家祖宗的灵位。 这是慕宁第一次踏入祠堂,但她没有心思去看其中摆设。 她径直走至那些灵位前,扫了一圈。 而后,她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这里当真没有孙惟情的灵位 34. 第 34 章 良心 慕宁对慕家是有怨的, 也并非没想过报复。 但孙惟情希望,慕宁能够在没有慕家的地方好好活着。 她不愿看到慕宁的身心同她一样,囿于慕家这腌臜地。 为了慕家搭上自己的余生, 不值当。 所以这些年来,慕宁一直按照孙惟情所期盼的那样活着,也做到了不让慕家人牵动她的情绪。 然而今日, 她久违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 慕诚溢竟连最后一点慰藉都不留给她! 慕诚溢和郑氏很快赶了过来。 他们到达祠堂的时候,慕宁正坐在祠堂前的台阶上。 她低垂着脑袋,好似没有魂魄的木头娃娃。 慕诚溢驻足后, 看向祠堂敞开的门,眼神一黯。 而后他不去看慕宁,而是斥责起那守门的护卫:“慕家养你们是让你们做摆设的吗?连一个女子都拦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那护卫被斥得吓软了腿。 郑氏及时给他使了个颜色, 他会意, 立即下跪。 “是小的没用。二小姐说若我们不让开, 她就要伤害自己。小的怕二小姐真的这么做,实在不敢拦二小姐。” 郑氏等他说完, 上前作势要扶起慕宁,“慕宁你想进祠堂, 你就好好同你父亲说,何苦闹这一出?何况明儿不就要祭祖了, 你何必着急这一晚呢?” 慕宁一把挥开郑氏的手。 郑氏眸中精光一现, 趁势倒在地上,还极为矫情地“哎哟”了一声。 慕诚溢见状,立即过去扶起了她。 确认郑氏没伤着后,他张嘴就欲叱骂, 慕宁却在这时站了起来。 她眼神冰冷地看着慕诚溢,质问道:“我母亲的灵位呢?” 平时的慕宁虽然淡漠,时不时顶嘴,但还是她第一次展现出,这样戾气深重的模样。 许是被慕宁此时的气势给惊到了,慕诚溢将责骂的话憋了回去,左顾言他:“请入祠堂的,只能有一位正妻。” 意思便是,他只承认郑氏这一个妻子,他明媒正娶的孙惟情不配进入祠堂。 慕宁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灵位呢?” 慕诚溢咽了口口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慕宁牵着走。 他重重咳了一声,拔高声音以增加威严:“你就这么和你父亲说话吗?是谁教你的规矩!” 慕宁见他如此,知晓他是不会主动说了。 她一步步走向慕诚溢,边走边沉声道:“原来你也会担心有报应呢。你害怕母亲的冤魂会缠着你,让你余生不安,所以请人做法烧毁灵位,想要以此摆脱母亲。我说的没错吧?” 她在慕诚溢面前站定,又逐字逐句道:“慕诚溢,若真这么容易就能摆脱因果,恶人岂不是无人收?” 慕诚溢原本因为被拆穿心事而感到心虚。 但当慕宁带着恨意念出他的名字时,他开始恼羞成怒。 “混账东西!注意你说话的态度,谁教的你直呼父亲名讳?” 慕宁听到这话,忽然笑出了声。 她红唇 分卷阅读84 轻启,语气似布满寒霜,令人泛冷:“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也配说是我的父亲?” 慕诚溢顿时睁大了眼。 怒火不可遏制地自心冲至他的脑袋。 他高高扬起右手,就要狠狠挥下。 忽地一阵晚风刮过,吹得祠堂外的树叶簌簌作响。 许是因为慕宁戳心的话语,慕诚溢想起孙惟情,心虚了起来,似产生了幻觉。 在落手之时,他觉得自己瞥到在月光的映照下,墙上有道人影闪过。 他心生骇然,想要停手。 只是,这手已挥下,他已收不住手。 但这一记巴掌并未落到慕宁的脸上。 慕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慕宁!你在做什么!”郑氏惊呼道,“你快放开老爷!” 这一声着急的呼喊,仿佛慕宁不是抓着慕诚溢的手,而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慕宁嫌脏似的甩开了慕诚溢。 她无比清冷地道:“慕诚溢,你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慕诚溢猛地一怔。 他又想起方才挥手时,所见的那道身影。 他冷静下来,知晓那应当是他的错觉,可骨子里却不禁漫上涔涔冷意。 郑氏见慕诚溢愣住了,唤出早已埋伏好的护卫们。 她做出惊慌状道:“快制住二小姐,她疯了,要对老爷动手!” 护卫们听令,便要上前。 慕诚溢耳边又传来树叶被拂动的响声,那强烈的寒意再度袭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慕宁高喝一声:“别动!” 他立即回过神来。 见护卫们继续向慕宁围拢,他跟着道:“等等!” 护卫们这才听令止住动作。 郑氏不可思议地看向慕诚溢,却见他额上沁着汗水,似精神状态不太对。 她忙扶住慕诚溢的手臂,关切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慕诚溢也说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 他只觉得,自己听不得那暗处的声音,一听见,就会让他心悸恐慌。 他看向慕宁,又瞥向祠堂,心中有了猜测。 一定是孙惟情不让他好过! 这种感觉,在孙惟情刚过世的那一阵子也出现过。 那一阵子,他夜不能寐,一入梦便会梦见孙惟情病死在床上的模样。 那时候他信起了鬼神,并开始疑神疑鬼。 他认定是孙惟情不放过他。 所以他请了大师做法,断绝孙惟情对他的迫害。 孙惟情的灵位被烧毁后,他果然就清爽多了。 他从没想过,这是他那仅剩不多的良心在作祟。 他把良心不安造成的痛苦,当作是逝者对他的报复。 而此时,他仍如此想。 他觉得是孙惟情见他要打慕宁,所以才会再度出现。 他逐渐恢复镇定后,决定明日还得再请大师来做法除邪祟。 至于慕宁,今日便先将她关起来,明日等大师来了,再看看要不要对她做什么。 这般想着,他沉声吩咐道:“把二小姐带回房间,这事明日再说。” 郑氏似乎并没有对慕诚溢没惩罚慕宁感到不满。 她只是轻声同慕诚溢耳语:“慕宁今日闹这一出,保不准会偷溜走。到时候怕是不好向昭太妃交待。” 慕诚溢看向慕宁,觉得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他沉吟片刻后,便又补了一句:“二小姐的房门锁上,并让人好好看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慕宁看了眼慕诚溢,又看向顺从站在一边的郑氏,敛下了眉间的怒意。 她道:“不用你们带,我自己会回房。” 慕宁这突如其来的乖顺,让慕诚溢和郑氏都感到惊讶。 他们原以为她要使小心思,但当她当真自己回到房间后,他们发现,她是真的放弃抵抗。 看来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敌不过这数名护卫,所以收起了锋利的爪子。 慕诚溢状态不好,在 分卷阅读85 慕宁回房后,也回自己房间休息。 郑氏则有些不放心。 她确认了窗户都被封上,且门确实上了锁后,才放心离去。 在离开时,她还瞥了一眼慕宁映在窗户上的身影。 她心中泛着冷笑。 今日一过,这慕家就彻底太平了。 * 慕诚溢入睡后,再度被梦魇缠身。 梦中,孙惟情在质问他,为何要待她如此无情,又为何对慕宁不念及一丝骨肉之情。 孙惟情字字铿锵,带着病气的面容上,淌下两行血泪。 她一遍又一遍地控诉着他做下的桩桩恶事。 慕诚溢闭着双眼,身上不断冒着冷汗,他大呼着“不要”,费力想要摆脱噩梦。 郑氏察觉到异样,轻轻拍着他,语带担忧地唤道:“慕郎。” 在郑氏一声声地轻唤中,慕诚溢终于挣脱梦魇,猛地惊醒。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郑氏替他拭去头上的汗水,柔声安抚道:“慕郎,你没事吧?” 慕诚溢缓了半晌,才压下了心头那难言的恐惧。 他无力道:“我又梦见她了。” 三年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郑氏一下子便猜到了他说的是谁。 她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孙惟情竟是死了也不放过他们。 她深吸一口后,变了神色,体贴道:“慕郎,只是梦而已。若你担心,我们明日再请大师来便是。” 这与慕诚溢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点了点头,“那你明日还是请阮大师来吧。” 孙惟情应了一声,心中却想,又要付出一笔钱了。 慕诚溢说的阮大师,是她随便从街上找的一个混子。 她看不惯孙惟情的灵位摆在慕家祠堂中,便借着慕诚溢做噩梦的机会,将之除掉。 其实郑氏明白,那只不过是慕诚溢压力过大导致的。 尤其是在她找那个混子演了一出戏,慕诚溢当真就不再做梦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她以为三年前那次做法,已将孙惟情彻底从慕诚溢心中抹去。 却没想到,时隔三年,慕诚溢竟然会再次想起她来。 她恨恨地咬着下唇,咒骂着孙惟情母女。 就在夫妻二人各怀心思之时,管家急匆匆来敲了门。 “老爷!出事了!” 慕诚溢心悸还未平复,他厉声道:“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说?” 管家在门口哆嗦着身子,急道:“二小姐的房间走水了!” 35. 第 35 章 这可是杀人啊! 慕宁的房间被付之一炬。 连带着两侧的耳房, 皆被烧成了废墟。 看守的下人说,火是从窗户里边燃起来的。 他们察觉状况后,发现无法从窗户进入房间内, 就立即去找管家拿了钥匙。 可就是这拿钥匙一来一回的功夫,火势就控制不住了。 慕宁也没能救出来。 慕诚溢看着被抬出,已经变成焦炭一般的慕宁, 哑然瘫坐在了地上。 震惊过后,他面上未显伤心,唯有一片茫然。 为何才不到两个时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该如何向檀王和昭太妃交待? 一旁的郑氏藏住眉间欢喜, 拉起了慕诚溢,“老爷不要太伤心了。慕宁她福薄,早早去找了她母亲,也算是能够母女团聚了。” 慕诚溢置若罔闻, 只望着面前的断垣残壁发呆。 郑氏继续劝说:“逝者已去, 老爷可不能一同垮了, 慕家还得靠老爷撑下去啊!等天亮后,我便去请大师来, 除了孙姐姐外,也请他连慕宁的法事一同做了, 让慕宁在那边能好好的。” 听了郑氏所言,慕诚溢振作了一些。 不错, 现在不是迷茫的时候, 他必须好好考虑之后的事。 而且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没了慕宁,虽说少了一个讨好皇帝的机会,但至 分卷阅读86 少以后,他不用再担心, 有人会在昭太妃和檀王面前说慕家的不是。 也没人再插足于慕文乐和檀王之间。 这般想着,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郑氏嘴角不明显的弯起,而后温柔道:“老爷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这儿由我来安排处理了就是。” 慕诚溢的确有些累,且天亮后还要上朝,他得养足了精神。 他看向郑氏,叹道:“辛苦你了。” 郑氏温婉一笑,“我与老爷夫妻同心,这点小事而已,不辛苦的。” 慕诚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郑氏独自留下,安排下人收拾了烂摊子。 等结束了之后,她却没有回到卧房,而是去了慕文乐的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她听见慕文乐在与人争执,听那人的声音,是慕文湛。 她推开门,二人争吵的声音稍顿。 郑氏摔上门,难得对他们严肃道:“你们吵什么吵!不怕被旁人听到吗?” 慕文乐冷哼一声,尖酸道:“我看不用怕别人听着,反正兄长也要去告发了我们。” 郑氏皱了眉头,看向慕文湛:“湛儿,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娘,你还来问我怎么回事儿!”慕文湛像看着怪物一样,视线在郑氏和慕文乐之间徘徊不定,“娘,你们怎么想到放火的,这可是杀人啊!” 慕文乐觑他一眼,讥嘲道:“兄长平日欺负人家姑娘的时候,怎就没这般善心?怎的,这良心全都用来对着家里人了?” “那不一样!我承认我品性不端,但至少我还有底线,不会害人性命!”慕文湛想到什么,哆嗦着双唇道,“而且还有檀王!万一让他知道了,我们都别想好过。他那样重视慕宁……” “别说了!”慕文湛还没说完,就被慕文乐厉声打断。 即便她心中知道这是事实,但她仍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晏景对慕宁有多看重。 她瞧不上慕文湛那胆小的作态,态度不耐了几分,“你真这么怕殿下,就要和我们站一条船上,把这件事烂在你肚子里。只要我们不说,死去的慕宁还能开口,托梦说出真相不成?” 郑氏亦放软了声音劝道:“是啊,湛儿,咱是一家人。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得了现在的生活,你难道甘心就因为慕宁失去一切吗?” 慕文湛垂下脑袋,将脸埋于掌心之中。 他呜咽道:“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不会去告发你们。我只是……不好受。” 他做过许多坏事,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背上人命。 他无比后悔,今夜他就不该出房间。 若非他担心慕文乐这儿会被大火殃及,来看她一看,也就不会从她口中得知,今日之事的真相了。 郑氏看着懊悔的慕文湛,抚着他的背,轻声细语道:“湛儿乖,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睡一觉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 另一边的慕诚溢回房后,并没能安然入睡。 他再度受噩梦所扰。 等被惊醒后,他换下了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去上了早朝。 待他回府时,郑氏已请来了三年前的那位阮大师。 阮大师所说的,和他猜测的相近,慕宁回府后再度招来了亡魂,造成了慕府不宁。 一通花里胡哨的作法后,阮大师道阴魂已驱,让慕诚溢可放下心来。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慕诚溢对阮大师十分信任,做法后就安了心。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辰,听得屋外狂风大作,他又开始冒冷汗。 一整夜他都没能睡踏实。 翌日被惊醒后,他像生病了似的,身体发虚,脸色苍白。 郑氏见他如此,猜测他心结未完全解开,便提出代他去庙中上香,求佛祖保佑。 慕诚溢恍惚地同意了。 于是天亮后不久,郑氏便去往寺庙,慕文乐也跟着同去。 因为她听闻要去往的寺庙,求姻缘很灵验。 慕诚溢则派人去告了假,在府中休养。 他无力地瘫在床上,梦境中的种种历历在目,一闭上眼,那一幕幕就重现眼前。 分卷阅读87 他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可是他一夜没睡,躺了没一会儿,他的上下眼皮就开始不断贴合。 一上午,他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 最终,他是被管家彻底唤醒的。 管家说,檀王来了。 慕诚溢立即换了衣裳,整理了一下姿容,向正厅走去。 一身白衣的晏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座之上。 慕诚溢见此,不由一愣,但也没敢说什么。 他拖着虚浮的步子,走至晏景面前,深深行了一礼。 “下官拜见檀王殿下。” 晏景仿若没有见到他在行礼,并未让其起身。 他手指一下接着一下,缓慢地扣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响声。 慕诚溢觉得这一声声像是扣在他的心头,让他胆战心惊。 待慕诚溢跪得腿都麻了后,晏景才悠悠问道:“慕尚书今日告假未上朝,可是身体不适?” 慕诚溢本因晏景的姿态提着一口气。 而晏景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倍感意外之余,松了口气。 “谢殿下关心,下官这是老毛病了,休养两日便好。” “这样啊。” 晏景语气淡薄,似对他身体好与否不甚在意。 他瞥着慕诚溢,又轻飘飘道:“其实本王也没多关心,只是顺便一问而已。” 慕诚溢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仰视着晏景,不怎么费力地,便从晏景的脸上捕捉到了不屑的情绪。 晏景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随时会被晏景踩死的虫子。 他震惊不已。 即便是他前两次去檀王府,晏景也未曾摆出这般明显的厌恶来。 莫非他已知晓了慕宁葬身火海一事?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原本就苍白的脸,就更白了几分。 晏景的手指继续扣着桌面。 “慕尚书这么惊讶做什么?”他轻笑道:“本王不是说过,若两日之后,慕尚书未将宁儿送至檀王府,本王就亲自来接吗?” 慕诚溢这两日因为精神紊乱,彻底忘了这一茬。 经晏景这么一说,才想起了这件事。 他重新低下头,重重磕在地板上。 “不敢瞒殿下,不是下官不把慕宁送去,而是慕宁她……”他顿了顿后,方硬着头皮道,“慕宁她跑了!” 昨日阮大师做法过后,他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如何应对檀王和昭太妃。 若让他们知道慕宁已经没了,无论是怎么没的,他们也一定会把责任甩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他搬出自己预先想好的说辞:“慕宁回来后,就待在自己房间不出来。前天半夜,她为了趁乱离家,还烧了房子。下官已派人去寻,可是还没寻到。” 晏景嗤笑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身子前倾,毫无情绪地说道:“慕尚书莫不是觉得,本王是痴傻的?” 慕诚溢不禁战栗。 他狠狠磕了一个响头,“下官不敢欺瞒殿下!下官句句属实!” “慕尚书是觉得,凭着慕尚书的三两句话,本王会就这样打道回府?” 慕诚溢抖着身子,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请宽容下官几日,下官定能找到慕宁。” 他没怎么过脑便说出了这话。 现在的他已不管之后如何,只想先打发了晏景。 至于慕宁,之后再说她遭遇了不测,或是自尽,怎么都好。 晏景却不顺着他的心愿,“慕尚书在自家府中都看不住人,还指望着本王相信,你能在这偌大的京城找到人?” 慕诚溢不敢答话,脑中继续思考应对之策。 然而晏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晏景站起了身,以一种压迫的姿态睥睨着他。 “本王心善,既然慕尚书找不到人,那本王就帮慕尚书一把,让慕尚书早些见着宁儿。” 晏景缓缓说着,眼中布满阴鸷。 慕诚溢恍然。 晏景知 分卷阅读88 道了! 晏景要杀了他,给慕宁报仇 36. 第 36 章 没想到那样都没能弄死你…… 文慈寺是京城内香火最旺盛, 也是最灵验的寺庙。 朝阳微熹,郑氏和慕文乐所坐的马车,向着文慈寺驶去。 到了近郊处, 马车本应停至寺庙正门的山脚下,她们再徒步走台阶上山。 但马夫说,前几日有人不慎自台阶跌落, 故寺中僧人正在两道修增栏杆。 动工期间需要运送木料,不便通行,因此香客们暂时只能走小道。 郑氏和慕文乐不疑有他。 待马车停在山的另一侧后,她们在丫鬟的搀扶下, 踏上了小道。 山路平缓,她们才行了不到两刻钟,便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 山腰处,树影摇曳, 林木葱翠。 慕文乐忽然顿住脚步, 蹙起秀眉, “不对劲,我们怎么到现在一个人都没遇着?” 平日里到文慈寺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虽现在只能走小路,但也不至于走了那么久, 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一路走来,除了偶尔有清风吹过, 林间一片寂然。 郑氏听她这么说, 也觉得有些寒意。 她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劝说慕文乐,说道:“别多想了,许是我们来得早了些。” 慕文乐并未被说服, 她每走一步,内心的不安就多一分。 她边走着,边低头沉思着怪异之处。 忽然,她听到两名丫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她向二人看去,就见她们都指着同一处,抖着声音喊道:“二小姐……是二小姐!” 慕文乐和郑氏立即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 空无一人。 郑氏不悦地教训道:“大白天的,又是在佛祖庇佑之地,说什么胡话!” 慕文乐第一反应是她们眼花了。 但是一人眼花也就罢了,两个人都看错,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她果决道:“娘,有人搞鬼,我们赶快下山。” 许是诡异的气氛使然,这一回,郑氏相信了慕文乐的判断。 她没有深思,便直接随慕文乐一同调转方向,朝山下走去。 几人还没走两步,眼前就有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她们都没看清那人的模样,那人便又消失不见了。 两名丫鬟吓疯了。 她们拉着自家夫人和小姐,恐惧道:“真的是二小姐!” “荒唐!佛门脚下,即便有鬼也不敢靠近。”慕文乐甩开丫鬟,朗声道,“哪儿来的高人与我们玩笑?还请高人出来一见!” 话音方落,她们身后的树忽然晃动了起来。 四人齐齐回头,看向身后。 然而除了成片的树木,她们什么都没瞧见。 她们纳闷地转回头,就在这时,她们看见一名女子正阴恻恻地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而那人的容颜,正是慕宁! 两名丫鬟受不住这惊吓,大喊出了声:“鬼!鬼啊!” 那个“鬼”真的如没有脚似的,平移着向她们快速靠近。 慕文乐的丫鬟过度惊慌,直接晕了过去。 其余三人欲向后退去,但才退了两步,那“鬼”就已近在跟前。 一时间,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在三人仍处在惊吓中时,“鬼”看向颤着腿的丫鬟。 “我数到十,给你逃跑的时间。” 说着,她直接开始倒数:“十、九……” 那丫鬟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郑氏后,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跑。 倒数声未停。 慕文乐看着面前的“鬼”,见她有腿又有影子,便知晓她是个活人。 她眼神一黯,问郑氏:“娘,杏儿呢?” 郑氏本就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慕文乐的突然出声,惊得她身子一抖。 杏儿是府中负责打扫的丫鬟。 这丫鬟很不起眼,在府中也没有什么交好之人。 分卷阅读89 但她能力不错,只要给了她足够的银子,什么事她都能办好。 郑氏便是看中了她这两点,常常让她替自己办一些,身边的丫鬟不方便办的事。 比如前两天对慕宁的房间放火。 郑氏不知慕文乐为何会突然问到杏儿,但还是回答道:“那日她办完那事后,就没见着了。” 慕文乐脸色顿沉。 不似方才的惊恐,而是一种失去了重要之物的郁色。 待逃走的丫鬟已不见了踪影,“鬼”数完最后一个数,慕文乐沉声道:“慕宁,你没有死。” 郑氏虽不相信面前之人是鬼,但她更不相信慕宁还活着。 那样封闭的一间房,慕宁如何能逃得出来? 何况,她分明亲眼看到,慕宁被下人从废墟中抬出来时,已被烧成了一具焦炭。 想到这儿,她思绪骤停。 那具身子被烧成焦炭,自然也看不见脸,万一那人不是慕宁呢? 她再结合方才慕文乐问的问题,心中油然产生一个猜测。 她惊讶道:“那被烧死的不是你,是杏儿!” “姨娘回答对了,我该给你们奖励呢。”慕宁微微一笑,语气轻快,“那就奖励你们早日去那边,向我母亲赎罪吧。” 说着,她举起匕首,便向慕文乐刺去。 郑氏虽是农户出身,但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真的成为了个肩不能提的官夫人。 在慕诚溢面前,她更是一副娇柔作态。 而此时,眼见着女儿面临危险,她的身姿变得格外灵敏。 她挡在了慕文乐身前,匕首生生插入了她的肩膀。 慕文乐惊呼道:“娘!” 慕宁拔出匕首,嫌弃地将匕首上的血,往郑氏的衣服上蹭了蹭。 她不含真情实感地评价道:“倒是母女情深的好戏码。” 慕文乐手忙脚乱地压着郑氏的伤口,替她止血,随后她愤愤瞪向慕宁。 既然杏儿代慕宁被烧死,就表示,慕宁知道了那场走水的真相。 她此时也不惺惺作态,只冷眼看向慕宁:“没想到那样都没能弄死你。” 慕宁淡淡道:“想要弄死我,你们好歹也想些有新意的法子。” 前天晚上,当慕诚溢因为心虚没有惩罚慕宁,只让她禁足房中,郑氏未因此感到不悦时,慕宁就猜想,她一定另有所谋。 毕竟,郑氏故意安排了这一出戏,一定不只为了让她禁足。 于是她顺着郑氏的想法,被关进房间,想看看郑氏究竟要做什么。 她灭灯假装入睡后没多久,就听见窗外有动静。 她用匕首割开窗,就见窗下有个鬼鬼祟祟,手中正拿着火折子的丫鬟。 慕宁破窗后,与那丫鬟面面相觑。 那丫鬟当即就要跑,奈何慕宁身手比她快,她还未动,就被慕宁给制伏了。 之后在慕宁的威逼下,她说出了郑氏打算把她烧死之事。 此外,她还吐露出了一件陈年往事。 慕宁看着郑氏母女,把玩着匕首,似闲聊一般提问道:“其实我原本打算放她一马的,你们可知为何我后来改了主意?” 母女二人未答话,只是像看着疯子一般看着她。 同时,她们不断往山下的方向瞄。 她们仍存有期盼,希望逃走的那个丫鬟,能找来别人救她们。 慕宁看在眼中,无情地打破她们的期待。 “刚刚还夸你们聪明,可是白夸了呢。你们以为,你们能活过半个时辰?” 慕宁看着她们,又就方才的提问,好心替她们解释。 “我放过这丫鬟,是因为她的手上没沾血。而杏儿不同,她得了你们的吩咐,想要置我于死地。更重要的是,三年前,你们通过她,买通了给我娘看病的大夫,替换了我娘的药,最后再以言语刺激她,让她死于郁症。” 慕文乐和郑氏的身子皆震。 她们没想到,杏儿竟然连这桩事都告知了慕宁。 慕宁转着匕首,离她们又近了一步。 随后她猛地将郑氏往边上一推,拿着匕首抵上了慕文乐的脖子。 “听说, 分卷阅读90 三年前还是你给出的主意,没错吧?” 三年前的慕文乐,也不过十四岁而已,却有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慕文乐皱眉看向慕宁。 她知道这时候狡辩无用,干脆不答话。 被推倒在地上的郑氏,看到那泛着冷光的匕首,猛地去抱住慕宁的腿,想要将她扑倒。 可是才动作,就再次被慕宁踢翻在地。 慕宁用脚踩住郑氏的胸膛,斜眼看向她,“如果慕文乐死了,你会很伤心吧?” 郑氏挣扎要起身,可是却难以动弹。 她红了眼眶,想要哀求她放了慕文乐。 但慕文乐竟有些骨气,抢先道:“娘!您别忘了从小教我的。您说过,我们努力活着,就是为了不被孙惟情和她的女儿踩在脚下!左右她都不会放过我们,您要在闭眼前,让我们至今的努力白费吗?” 说着,她又看向慕宁:“你要杀就痛快点儿,我慕文乐还真就不怕死!” 慕文乐说动了郑氏。 她也看得出来,慕宁这架势,定是要杀了她们的。 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她也不想向孙惟情的女儿低头。 只是可怜了她的乐儿,还这么年轻,还没成亲…… 二人双双摆出英勇赴死的模样,让慕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干尽恶事的魔头。 不过就眼下的局面,她也不是好人就是了。 她望了二人半晌,沉默许久。 而后在她们放松警惕时,举着匕首往慕文乐脖子上刺去。 慕文乐闭上双眼,当真不愿求饶。 慕宁见状,就知晓她是真的不怕死。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只在慕文乐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郑氏冷眼目睹着,自己女儿险些被杀的场面,竟也一个字都不说。 看着这样的她们,慕宁发现自己错了。 她用错了报仇的方式。 就这样杀了她们,于她们而言,太痛快了。 正这般想着,她听见身后有异样的动静。 她正要转身,就感受到身后之人贴上了她的背。 与此同时,那人还轻轻握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 下一刻,晏景那清冷却带着缱绻的声音,自她耳畔传来。 “我会让她们,尝遍你经历过的痛苦后再死去。” 他的气息带着蛊惑的意味,“宁儿,让我参与你的复仇。” 37. 第 37 章 阿景,帮我。 脖子传来的温热气息, 让慕宁心头一震。 她不由想起,前些天晏景问她,她希望他怎么做? 他说, 她喜欢他如何,他就如何。 这些示好的话语固然令人心动,但慕宁也深知其背后的深意。 晏景的目的与其说是想要打动她, 不如说是想同她来一场交易。 他要以自己的余生去换取慕宁的余生。 就像他四年前所表示的,只要慕宁能陪在他身边,他愿意依着她的意愿而活。 慕宁不是没有动摇过。 但她知道,一旦答应了晏景, 她便再也反悔不得。 在檀王府的时候,她说过要考虑。 但那时候,她考虑更多的是,该如何劝说晏景放弃对她的执念。 她自认凉薄, 她不愿因为慕家, 放弃平静的生活。 她贪恋栖州惬意的日子, 在那里,她可以忘记京城的纷扰。 可是, 在得知孙惟情灵位被烧毁,以及孙惟情亡故的真相后, 她就知道,她回不到那样的生活中了。 她无法再放下这份仇恨。 她默默地垂下了手, 同时松开了踩着郑氏的脚。 她欲转身面对晏景, 正视他那充满诱惑的提议。 这时,听到声音的慕文乐猛地睁开了双眼。 见到晏景的那一刻,她惊喜道:“殿下!” 她没有听见晏景对慕宁的耳语,只看到他握住了慕宁拿着匕首的手。 慕 分卷阅读91 文乐将他的动作理解为了制止, 激动之余,还不忘指控慕宁:“殿下,慕宁她疯了!她烧了房子,如今还要来杀我和母亲!” 晏景松开了慕宁的手,却视慕文乐为无物。 他沉声唤道:“沉连。” 话音才落,便见沉连从一棵树后现身,他手中还拽着一个人。 那人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塞了布。 正是慕诚溢。 当沉连把慕诚溢推至郑氏边上后,郑氏不顾身上的伤,就要去给慕诚溢解绑。 慕文乐看着这一幕,猜到事实与她猜想的不同。 但她仍怀揣着一丝期待,问晏景:“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晏景还是没理会她。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慕宁,“宁儿,你想如何做?” 慕宁看了一眼方才还从容赴死,此时却一脸紧张的慕文乐,以及全身心都放在了慕诚溢身上的郑氏,心中有了决断。 她眼眸烁烁地望向晏景,缓缓吐出几个字:“阿景,帮我。” 晏景眸光微滞。 只一瞬后,他感受到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他握紧了掩在袖中的手,全力压下心中涌出的兴奋,继续不动声色引导着慕宁:“宁儿,你知道的,我需要一个承诺。” 慕宁说过,许下的承诺必须实现。 他害怕慕宁会再次离他而去,只有她的一句承诺,才能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她那样重视承诺的人,一定不会违背自己说出的话。 慕宁默了片刻,坚定道:“阿景,我保证,除非你厌弃了我,否则我不会主动离开你。” 夙愿得偿,晏景忍不住当着慕文乐等人的面,将慕宁紧紧抱入怀中。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句诺言! 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晏景喃喃道:“我永远不会厌弃宁儿的,所以宁儿要一辈子都陪着我。” 轻浅的声音带着美梦成真后的恍惚,似在微微颤抖着。 慕文乐被眼前一幕刺激得要疯了。 “殿下要娶的人是我!怎能抱着其他人!” 她不顾晏景身份,就要上前,生生将二人分开。 但是她还没迈开步子,沉连便将她的双手扭到身后,锢住了她。 她不断挣扎着,控诉着,可是却没能博得晏景一丝一毫的关注。 另一边,郑氏已解开了慕诚溢身上的绳子。 慕诚溢已理清了眼下情况,没了束缚后,他立即跪倒在晏景跟前。 “下官教女无方,内子与小女德行有失,下官回府后一定会好好管教她们,还请殿下网开一面,饶了她们!” 慕宁听得此言,怔了怔。 晏景绑着慕诚溢,让沉连押着他躲在树后,显然是为了让他听到,她与郑氏母女的谈话。 也就是说,此时的他已知晓郑氏和慕文乐谋害孙惟情,以及欲烧死她的事。 这样害人性命的行为,在他口中竟然只是德行有失? 甚至在被松绑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质问郑氏母女,而是替她们求情! 晏景感受到了慕宁心情的转变。 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慕宁的背,随后放开了她。 慕宁随即望向卑微的慕诚溢,突然无缘由地问道:“我小时候起就随身带着匕首,你可知是为何?” 慕诚溢闻言一愣,没有应话。 他从不知道慕宁会随身带匕首,也不愿去思考其中因由。 此时看着慕宁,他只觉得异常嫌恶。 自从慕宁回京后,他便开始变得不顺。 他十分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慕宁生下来。 只是此时的慕宁有晏景撑腰,他即便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回话。 他敷衍答道:“不知。” 慕宁冷眼看着慕诚溢,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六岁时曾被人掳走过?” 郑氏听到这话,面色立时变得煞白。 慕诚溢没有注意到郑氏的脸色,他粗略地回忆了一下这件旧事。 他记得,那日他外出后回府,孙惟情就拉着她哭个不停,说慕宁随奶娘去街上买糖葫芦时丢了。 分卷阅读92 彼时的慕诚溢虽不是真心疼爱慕宁,但在孙惟情面前,他还是表现得担忧,也敷衍地派了几个下人出去寻找。 后来,是得知此事的孙里岸,把慕宁找了回来。 因此次事件有惊无险,慕诚溢并未放到心上,但他不知道,为何慕宁忽然提起这件事。 慕宁没指望他能想起个中细节。 她道:“那天我被绑了之后,在小巷深处的宅子门口看见了你。” 那人贩子不敢走大街,便于小巷中穿梭。 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看见他的父亲,没有带一个仆人,站在一家宅院门口。 她见状,狠狠咬了那人贩子的手指,想要大声呼救,唤得父亲的回首。 但是那人贩子又马上捂住了她的嘴。 就在这时,宅子中走出一对母女。 她们看见了慕宁被捂嘴,将被强行带走。 当慕宁与她们撞上视线的那一刻,她以为有了希望。 但是她们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后,只余下冷漠。 母女二人的神色变化让慕诚溢感到奇怪,他就要回过头去。 这时,那和慕宁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朝慕诚溢伸出了手,甜甜地喊了一声“父亲”。 这一声呼喊,成功转移了慕诚溢的注意。 在慕宁被带走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她的父亲抱着那女孩儿进了宅子。 那时的慕宁并不明白,为何那对母女分明见着她了,却没有伸出援手。 她也不明白,为何那个女孩儿要喊她爹“父亲”。 直到郑氏进了慕家的门,慕宁才知道,在她不知道她们存在的时候,她们已摸清了她的一切,以至于在眨眼间的功夫就认出了她,然后果断地选择袖手旁观。 后来,慕宁是在被运出城门时,被孙里岸找到的。 当时孙里岸带她回府时,她一言不发,跟傻了似的。 孙里岸为了哄她,主动提出给她买些她想要的小玩意儿。 而慕宁提出想要的东西,是一把匕首。 孙里岸猜想孩子因这事没了安全感,又觉得,带着防身之物不是坏事,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府中后,慕宁同孙惟情提起那小巷后的宅子。 孙惟情却因为慕诚溢的三言两语,就认定是慕宁看错了。 后来慕宁再偷偷去往那个府宅,发现已人去楼空,换了人家。 一切都成了慕宁惊慌过后的臆想。 但慕宁始终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之后,孙里岸按照她的身量,给她打造了一把小巧合适的匕首,也是自那日起,她的匕首再也不离身。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即便是她的父亲也靠不住。 她面无表情地诉说着这段过往,不是为了抹黑郑氏和慕文乐在慕诚溢心中的形象,而是想要最后再确认一次,他是否真的那般冷血。 毫不意外地,她未从慕诚溢眼中寻到一丝心疼或懊悔。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对她当真不念及一点骨肉亲情,这样一来,她也不用因为那可怜的血缘关系有所顾忌了。 站在她身侧的晏景,却是另一种心情。 他曾听慕宁说过她被绑架一事,却不知郑氏与慕文乐的见死不救。 他瞬间寒了脸色,望着那三人道:“你们真的是死百次都不足惜。” 晏景显然是动了杀心。 慕诚溢慌张道:“殿下!慕宁那时小,记忆有偏差也是正常的。她一向不喜内人和小女,这些陈年旧事自她口中说出,是做不得数的啊!” “哦?”晏景睥睨着他,“所以慕尚书的意思是,本王的宁儿撒谎了?” 慕诚溢猛地摇了摇头,当下不敢再乱说话了。 倒是慕文乐,她听见晏景对慕宁亲昵的称呼,开始疯狂地扭着身子,似要扑到晏景身上。 此时的她已经知晓,自己在晏景心中的地位,远远不及慕宁。 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美好,不过是她的独角戏而已。 但是,她还有一张底牌。 即便得不到他的心,至少能将他留在身边。 分卷阅读93 “殿下是我的未婚夫!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不是吗?那可是圣上赐下的婚约,殿下悔不得的!” 她不顾形象地大喊完,似是想到自己的话语太过强势。 她害怕晏景厌恶她,于是,她又软了声音,提起他们初遇时的场景:“殿下说过我的眼睛好看的,殿下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晏景听见这话,才转过身看向她。 “是了,这双眼睛的确勾人。” 慕文乐闻言,忍不住欢喜起来,“殿下……” 然而下一刻,她却见晏景伸手,捂住了慕宁的双眼。 他看着那双与慕宁相似的眼眸,似遗憾地道:“可惜这双眼睛了。” 38. 第 38 章 即便真的有报应,也由我…… 慕宁的双眼陷入了黑暗。 当晏景近在咫尺的尾音落下后, 旋即响起的,是慕文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道哀鸣,凄厉得如同深夜的恶鬼, 让人闻之战栗。 郑氏的嚎叫声紧随其后:“乐儿!我可怜的乐儿啊!” 慕宁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叠上晏景的手,准备将他的手拉离双眼。 晏景贴着她的耳朵,像是怕会吓着她, 轻言和缓道:“宁儿,再等一等。” 慕宁喟叹道:“阿景,我不怕的。” “我知道。”晏景噙笑道,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我是担心会污了宁儿的眼。” 话音才落,慕文乐那儿又传来一声更为惨烈的喊叫。 过了片刻,晏景放下了手。 慕宁眼前恢复清明。 她定睛向前方看去,就见沉连正在拭去剑上的血迹。 郑氏和慕诚溢则瘫坐在, 因疼痛而倒在地上的慕文乐身旁。 慕文乐控制不住地左右翻滚着身子, 血水自她紧闭的双眼流下, 划过额角。 而她身侧的地上躺着一块帕子,微微鼓起, 有血色渗透而出。 那底下盖着什么,不言而喻。 晏景展露出往日那般, 如春风一般清和的笑容,状似安慰道:“慕尚书大可放心, 沉连手艺上佳, 不会伤及令爱性命。” 郑氏将女儿抱在怀中,听得晏景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心中又骇又怒。 她顾不得尊卑,狠狠瞪向晏景, “乐儿她满心都是你,你怎能对她这样心狠!晏景,你配不上贤王的称号!” 慕诚溢尚且保留着理智。 他急忙捂住郑氏的嘴,不让她继续口出妄言。 然而郑氏却像疯魔了似的,张嘴就要去咬慕诚溢。 眼见着郑氏不受控制,慕诚溢扬起手,用上狠劲猛扇了郑氏一巴掌。 这一记巴掌又响又亮,直接把郑氏给打蒙了。 慕文乐还在嚎叫:“疼!娘,我好疼!” 她的一声娘,把郑氏给唤回了神。 郑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慕诚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慕诚溢,你女儿的眼睛都被人挖了啊!你竟然还帮着外人打我?” 慕诚溢何尝不心疼慕文乐。 虽然慕文乐从小被养在外院,但也是他捧在手心养大的。 可这下手的人是晏景。 他敢如何?他能如何? 晏景贵为亲王,只一句话,便能断了他的前程,毁了他们一家。 面对郑氏的哭诉,他无力地叹了口气,抓住郑氏的弱点劝说:“别忘了,我们还有湛儿,意气用事会连累了湛儿。” 听慕诚溢提及慕文湛,郑氏立马安静了下来。 是啊,就算她不要这条命了,但她的湛儿该怎么办? 她无望地咬紧了牙关,抱着慕文乐不停啜泣。 慕诚溢见她总算不折腾了,放心了些。 他拿过方才堵住他嘴的布,不忍地将它塞进了慕文乐的口中。 既是怕她伤了自己,也是为了让她能够稍安静一些。 随后,他再度望向晏景,“殿下,您要罚小女,下官无话可说。可殿下不查明事由,只听慕宁一面之词,就定了下官一家的罪,怕说出去以后, 分卷阅读94 难以让北淮子民信服。” 他这是在用百姓和名誉来压晏景。 “在本王这里,宁儿的话便是证据。”晏景说得云淡风轻,“至于百姓如何作想,与本王何干?” 慕诚溢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那素来良善亲和的檀王,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嗫嚅半晌后,又壮着胆子道:“殿下代表的是北淮皇室,若真如此行事,会扰乱民心。国以民为先,殿下真的一点儿都不顾及吗?” 晏景笑出了声。 慕诚溢那么多年的官场怕是白混了,看人都看不明白。 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妄想凭这几句话,就能牵制住他。 他疑惑地看了看慕诚溢,又将视线挪到慕宁身上。 真无法理解,为何慕诚溢这样蠢笨的人,能生出慕宁这样的女儿来。 当真是奇迹。 他本欲开口嘲讽,但看着慕诚溢那战战兢兢的胆小模样,话到了嘴边便变成了其他的。 他挑了挑眉,轻飘飘道:“本王觉得,慕尚书说得也不无道理。” 慕诚溢闻言,心中一喜,觉得晏景可劝。 但慕宁却清楚,晏景又在捉弄人。 晏景最喜欢的,就是给予希望,再打破希望。 果然,紧接着就听晏景用温润的声音道:“那本王应该消除这个隐患,灭了你们的口才是。” 慕诚溢瞳孔扩大,心惊胆寒。 直觉告诉他,晏景这话并非玩笑话,他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吓得连连磕了几个头。 因为是在泥土地上,到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 但当他抬起头来时,便见他额上沾着泥土混着血水,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劲儿。 他一改方才的口风:“殿下,这不过是我们自家人口舌之争,不至于闹大。还请殿下网开一面,从今往后,下官一定谨言慎行,规束家人,对殿下唯命是从!” “今后对本王唯命是从?”晏景顿了顿,似若有所思,“所以慕尚书的意思是,从前慕尚书对本王都是阳奉阴违了?” 这摆明了是在找茬,故意吓人。 慕诚溢连道了几声“不敢”,思索着到底该如何说,才能让晏景满意。 这时,郑氏听不下去,她怒视晏景,厉声道:“上头便是佛门重地,殿下如此行径,是会遭报应的!” “你们都还好好活着,还指望本王相信报应一说?”晏景嗤笑着,忽话锋一转,“不过,本王今日心情好,愿意给慕尚书一个机会。” 说着,他微抬手指。 沉连立马会意,双手奉上一个瓷瓶。 晏景将瓷瓶扔至慕诚溢面前,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是口舌之争,那引得宁儿不悦的舌头就不能要了。” 他将残酷的选择摆在慕诚溢的面前。 要么他亲手灌哑郑氏母女,要么他们一家命丧当场。 慕诚溢没有任何迟疑,哆嗦着手,直接捧起了那瓶药。 他别无选择。 郑氏见状,惊恐道:“老爷!” 慕诚溢仿若没听见她求救般的呼喊,不去与她对视,用力掰开了她的嘴。 他不顾郑氏的挣扎和泪水,就把瓷瓶中的毒药往她口中灌。 郑氏从来没有想到,慕诚溢会对自己做出这么心狠的事来。 她全身心爱着的人,亲自喂她喝下了毒药。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但她仍忍不住寒了心。 慕诚溢甚至都没有为她向晏景抗争一下。 郑氏心中才生起了痛,马上就被口中和喉咙的痛苦所掩盖。 她开始睁大眼睛,双手把着慕诚溢的手臂,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哀号。 慕诚溢死死扣着她,好不容易才送完一半的药。 他正要放下手,可郑氏却突然捧住他的手,将所有的药都灌进了自己口中。 郑氏再没人性,对慕文乐却是实打实地疼爱的。 她宁愿独自喝下所有的毒药,也不愿让慕文乐分担她的痛楚。 慕宁冷眼瞧着这一幕。 若换在别人身上,慕宁或许会有 分卷阅读95 所动容。 只可惜,眼前的人是害死她母亲,并三番两次想要害她性命之人。 她非但没有产生怜悯之情,甚至有一丝快慰。 慕宁心想,或许她和他们一样,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吧。 晏景没有错过她面上一瞬间闪过的郁色。 他以为,她是被方才郑氏的话给吓着了。 他倾身附耳,无比温柔地道:“宁儿放心,这些肮脏事都是我做的,即便真的有报应,也由我一力承担。” 慕宁抬眼看他,反应了片刻,才猜到他是误会了。 她红唇微启,想要告诉他,自己并不怕报应。 然而还没说出口,慕诚溢已拿着瓶子走了过来。 他尽量不去听身后,郑氏和慕文乐呜咽痛苦的声音。 他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伏拜在晏景面前:“下官已按照殿下所说的做了,还请殿下放过下官一家,饶了我们性命。” 晏景轻握了一下慕宁的手后,方慢悠悠地道:“自然是要留你们性命的,总要让你们参加本王和宁儿的大婚。” 之后,再慢慢夺了他们的性命吧。 慕文乐因生生被挖了眼,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晕过去。 但此时,她却能清晰地听到晏景的话。 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扯掉了口中塞的布条。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向前爬着,直到慕诚溢拦住了她,她才停了下来。 她的手指狠狠的扒着泥土,原本弹琴的纤纤玉手,此时满是污秽。 她朝着晏景的方向吼道:“殿下是我的!是要同我成亲的,不是慕宁啊!圣上下过旨的,殿下必须要娶我的!” 晏景嫌弃地带着慕宁往后退了两步,深怕慕文乐身上的脏污会弄脏了慕宁。 慕诚溢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慕文乐竟然还想着嫁给晏景。 以他们现在目前的情况,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怎还能奢望其他的呢。 他捂住了慕文乐的嘴,想要劝她放弃这个念头。 然而晏景先开了口。 “这倒是提醒本王了。”站定后,他似才想起指婚一事,悠哉说道,“你说得没错,皇帝的确是让本王娶慕家的嫡长女。” 他顿了顿,像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语气轻快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慕尚书休了郑氏。” 39. 第 39 章 吻 回檀王府的马车上。 慕宁倚靠在车厢壁, 阖着双目。 她细细回忆着在山上时,郑氏面上展露出来的绝望之色。 郑氏精心筹谋,隐居暗巷十数载, 才求来了如今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只这一朝,便落得了个口不能言,女儿目不能视的下场。 到最后, 晏景竟然还为了迎娶慕宁,让慕诚溢休了她。 最让她寒心的是,慕诚溢没有多想便同意了下来。 她苦苦争来的尚书夫人之位,是她最后的底线! 她忍着喉咙和舌头的剧烈疼痛, 冲上前去,抓着慕诚溢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愿。 然而开口后,她却吐露不出只字片语。 她用眼神哀求着慕诚溢,让他保住属于她的位置。 但是从慕诚溢混沌的眼眸中, 她没有寻到爱怜之情。 她只看到了狼狈不堪, 如疯婆子一样的自己, 以及被慕诚溢掩饰得很好的一丝嫌恶。 她彻底崩溃了。 绝望许久后,她开始嚎啕大哭。 慕宁清清楚楚地记得郑氏当时的神情。 她想, 郑氏今日应该能够体会到,她母亲当年的感受了。 真是痛快。 慕宁心生欣慰, 又想要知道,晏景之后打算如何做。 这般好奇着, 她睁开眼悄悄看向晏景。 视线才偏转, 便撞上了晏景的目光。 慕宁油然产生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紧张感,心跳漏跳了一拍。 恰在这时,马车途径最为颠簸的土路。 车轮轧过一硕大的石块, 顷刻间,整辆马车都往上 分卷阅读96 弹起。 慕宁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后脑勺往车厢上撞去。 晏景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用手掌挡在她的脑后,让她的脑袋落到了晏景的掌心上。 下一刻,车轮又重重落回地上。 晏景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趁势往前倾下身子,便与慕宁来了个面对面。 马车渐渐恢复了平稳,但慕宁的心却隐隐有加快跳动的趋势。 她望着与自己只有一指之隔的晏景,感受到他的气息,有些紧张。 她眨了两下眼睛,似商量般道:“殿下,请坐回去吧。” 晏景没有动作。 他轻笑了一声,浅淡的气息荡到慕宁的脸上。 她不自然地想要避开他,却被他锢住了脑袋。 “宁儿还真是过河拆桥。方才在那些人面前唤我阿景,如今只你我二人相处,倒唤起了殿下。” 慕宁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自己只是叫习惯了而已。 可晏景的唇马上就覆了上来,将她后头的话都抵了回去。 慕宁如遭雷击一般,彻底忘了反应。 与上次醉酒时的吻不同,这一回那柔软的感觉,攀过她的唇齿,侵略到了里边,相缠相交。 比之前更缠绵,也更羞人! 慕宁被这奇异的感觉给惊吓到了,一度忘记了呼吸。 晏景察觉到后,暂停了片刻,贴着她的唇教她:“宁儿,换气。” 慕宁这才回过神,赶忙提起一口气。 就在她要松气的时候,晏景再度贴了过来…… 等马车在檀王府门前停下后,晏景才松开了慕宁。 慕宁唇齿间还残留着晏景的气息,使得她压根不好意思抬头去看他。 好在晏景还有事要办,需进宫一趟。 这让慕宁松了一口气。 这样尴尬的时候,还是暂时分开一下比较好。 她迫不及待地要下车,腰处却突然横生过来一只手。 晏景拦腰将慕宁抱进怀中。 他收紧双臂,贪婪地闻着慕宁发上的淡香。 他语带缱绻道:“还没说完话呢,宁儿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慕宁抿了抿唇,装作毫无波澜地道:“我是不想耽误了殿下的正事。” 她正说着话,突然颈后一凉。 是晏景将她的头发拂到了一边。 慕宁正疑惑着他要做什么,便感受到颈后软软的触感。 她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偷袭,没忍住,一声暧昧的惊呼脱口而出。 她被自己这一声给吓了一跳,急忙捂上嘴。 偏偏身后的人却像发现了宝藏似的,闷笑个不停。 慕宁有些恼了,她猛地侧过身子,直直与晏景对视。 她本是要控诉的,可是在对上晏景的双眸时,她愣住了。 晏景眼中的欲念太过明显。 她欲落荒而逃,可晏景马上就再度吻上了她的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晏景才不依不舍地松开了慕宁。 慕宁急急将他推开,蹙眉道:“白日思淫.欲,非君子所为。” 何况还是在府门口! 虽然有车帘遮挡,但一想到马车边不断有人经过,他们却在车上做这档子事,她就臊得慌。 晏景仍抱着慕宁的腰,让她退到一个安心的距离,却也不放开她。 他看着羞恼的慕宁,痴痴笑了一会儿。 “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宁儿真容易害羞。”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从来不是君子。” 慕宁无言半晌,一本正经道:“可我是。” 晏景依然含笑道:“这样啊,那我马上就要娶位君子了呢。” 慕宁听他这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晏景对慕诚溢所说的话。 他不打算取消婚事,只是新娘变成了她。 其实,她曾考虑过以后都不嫁人。 虽然于世人而言,这是不孝且违背人伦的行为,但她确实这么考虑过。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为人妻,更不适合为人母。 b 分卷阅读97 r   她也退一步想过,若真的无可奈何要嫁人,那她一定要嫁给一个普通人。 一个她喜欢,却又不够喜欢的,会带给她平静生活的普通人。 在她对今后生活的计划中,从来没有晏景。 可今日,她亲自放他进入了自己的领地中。 这让她有些慌乱。 晏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 他知道不能一味地逼近,便将话题转回之前:“其实若非宁儿喊我殿下,我也不会这么做。” 慕宁目瞪口呆地看着晏景。 怎还把责任推她身上了? 晏景松开一只手,抚上了慕宁的脸颊,“今日起,宁儿喊我一声殿下,我就亲宁儿一下。” 那疏离的称呼太过刺耳,他不喜欢。 慕宁闻言,发挥了经商两年的生意人本性,不肯吃一点亏:“那你多亲了一回。” 晏景忍俊不禁,又摸了摸慕宁的脸,占够便宜后才道:“那我让宁儿亲回来便是。” 慕宁:“……” 算了,吃亏就吃亏吧。 她见晏景也没有什么正经话要说,便要下车。 这一回,晏景倒是没有拦她,只是道:“宁儿等我回来。” 这话像极了离家的夫君对娘子说的。 慕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车帘落下,挡住了车内的人,却挡不住他开怀的笑声。 晏景事先已特意嘱咐过,檀王府的仆从给慕宁准备了洗澡水,又备了许多点心。 慕宁洗去一身疲累,填饱肚子后,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或许是因为心情舒爽的原因,她久违地睡了一通好觉。 等她醒来时,已近傍晚。 她撑了个懒腰,想去院子中醒醒神。 一打开门,就见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惜兰紧紧抱着慕宁,笑中带泪:“小姐,我好想你!” 慕宁哭笑不得,“不过半个月未见,不至于。” “小姐都不想我。”惜兰听不进去,抱着慕宁不肯撒手,“把我一个人丢在宫中,我还以为小姐不要我了。” 慕宁正打算安慰一通,一只手伸来,用了巧劲将惜兰拉离了慕宁。 是沉连。 一旁,晏景踱步而来,好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惜兰。 那一眼,是明显的警示。 惜兰颤了一颤,避开了眼,而后再鼓足勇气向他看去,却发现他一如往常那般笑容和煦。 惜兰想,应当是她看错了吧。 温良的檀王殿下,怎会露出那样危险的眼神呢? 晏景插入惜兰与慕宁之间,拂起慕宁的湿发,“怎么头发还未干就去睡了?” “太困了。”慕宁老实道。 听着二人对话的惜兰,突然像跑出窝的兔子似的,又蹿到慕宁身旁。 她的眼眸无比的亮,“小姐,我都听说了,你要和檀王殿下成亲了,对不对?” 晏景方才入宫,不仅是为了替慕宁接回惜兰。 他的首要目的,是让晏云昭告天下,他将要迎娶的,是慕家唯一的嫡女慕宁。 这也就让天下人知晓,郑氏被休一事,让郑氏面子里子尽失。 他是在所有北淮子民面前,给慕宁出了恶气。 慕宁被她激动的情绪给惊得愣了愣。 随后,她看了眼亦等着她回答的晏景,轻轻叹了口气,颔首道:“没错。” 晏景的嘴角立即挂上了真挚的笑容。 而惜兰更是分外兴奋。 她拉着慕宁的手,欢欣雀跃,“我早就觉得,殿下娶慕文乐太可惜了。” 晏景紧紧盯着二人交握的手,正感到不爽快,却又听惜兰道:“果然殿下还是和小姐更配!绝配!” 晏景的身份、相貌以及品性,皆挑不出错来。 而且他还一心一意地爱慕着慕宁,甚至为了她,惩处了那些恶人。 在她看来,只有晏景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家的小姐。 她打心底里感到高 分卷阅读98 兴。 晏景听着这舒心的话语,难得大方一回。 他决定今日暂且将自己的宁儿让给惜兰。 当然,也仅限今日。 40. 第 40 章 嫁妆 翌日一早, 宫中来传话,说是昭太妃请慕宁到宫中一聚。 于是用完早膳,慕宁在晏景的陪同下, 一起进了宫。 他们到达启常宫时,宫内除了昭太妃外,太后也在。 行完礼后, 昭太妃将慕宁招到自己身前。 她一边抚着慕宁的手,一边喜滋滋地同太后道:“太后瞧,这就是我的儿媳妇。” 她的话语带着极为明显的炫耀之意。 太后懒懒得瞥了瞥她,“我又不是没见过。” 昭太妃却像没听见似的, 只顾着打量慕宁。 分明是早已看熟了的脸,可她却看不够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太后心里头难得发酸,看不下去她这模样, 冷着脸走了。 昭太妃也未起身去相送, 显然是关系要好, 不拘于俗礼了。 不过昭太妃不相送,慕宁却是不能不送的。 她正要转身之际, 太后先顿住了脚步。 太后回身对她道:“她成天念叨檀王不来瞧她,哀家都听烦了。这好不容易盼来个你, 你就多陪陪她,也省得她那般啰嗦。” 慕宁讶然一瞬, 才敛眉道:“是, 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 她边走边同身边的宫人道:“也不知道皇帝那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这得让我眼馋别人的到什么时候?” 服侍的宫人忍俊不禁地安慰着,簇拥着太后离去。 昭太妃自然也听着了太后方才所言。 她掩嘴笑道:“太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同我说, 定是圣上先娶了裕安公主,你们的事才能成。你瞧,这话就是不能乱说,一说,便就打自己的脸了。” 慕宁听着这话,联想方才种种,感到有些意外。 “太后与太妃何时变得这般要好的?” 从前昭太妃和太后并不太对付。 虽然她知道,时隔三年,二人关系好转许多,却没想到要好到这地步。 昭太妃笑了笑,隐晦道:“因为我们一起除掉了一个障碍。” 昭太妃说得模棱两可,慕宁也不再追问。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晏景忽然开口道:“母妃找宁儿进宫,只是为了闲聊吗?” 他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 即便是昭太妃,在他看来,握着慕宁的手也握得太久了些。 他有些心烦,怎天天都有人要占慕宁的便宜? 而且慕宁对他们都不躲不闪,即使是宫宴上初次相见的孟鸿羽,她也默默接受了对方的亲昵。 可唯独对他的亲近,她每次都会躲避。 想到慕宁的区别对待,他眼神晦暗。 真想把他的宁儿藏起来,让谁都窥见不得她的好。 昭太妃将晏景的小情绪看在眼中,知晓他这是吃醋了,心中不禁有些开心。 晏景很少会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只有在慕宁的事情上,会泄露一二。 她还想多看看真实,且不克制情绪的他。 这般想着,她更是握紧了慕宁的手,完全不撒手。 晏景眸色转深,干脆起身走至慕宁身边,将她护至身后。 “若是母妃没有正事,我们就回府了。” “有正事,有正事!”昭太妃见晏景这般不禁逗,忙正了神色。 她让二人坐下后,依旧难掩喜色地道:“你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这嫁妆总是要操办的。” 说着,她让文欣将自己列的嫁妆清单拿给二人。 慕宁看到那所谓的清单,还没为昭太妃的贴心感动,就先傻了眼。 那列着嫁妆的折子有她手掌这么厚! 她打开折子一瞧,就见里面写得满满当当,字里行间鲜少有空隙, 从首饰头面,到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看起 分卷阅读99 来,像是要将宫中的物什都搬空给她当嫁妆。 昭太妃见慕宁呆了的模样,急切问道:“可是不够?缺了什么,或是你想要什么,同我说,我再填上去便是。” 这边话说着,她当真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本空折子,随时准备记上去。 慕宁忙道:“这已经太多了。而且,这嫁妆的事,自然是慕家来准备。” 郑氏和慕诚溢,早早就为慕文乐准备了嫁妆。 慕宁想着,直接把那些嫁妆拿来用。 即便慕诚溢一定不愿意,但她是以尚书之女的身份出嫁的,他总不能丢了自己的脸,更不能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再得罪了晏景。 “你爹给的东西,我都嫌脏。”昭太妃直白地道。 “其实,我也觉得父亲经手的东西脏。”慕宁顿了顿,正色道,“但是钱不脏,到时候我把那些东西都变卖了去。这慕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是?” 昭太妃想了想,觉得挺有理,笑道:“那倒也是。” 慕宁以为她就此被说服了,正要安心。 但昭太妃紧接着又道:“但慕诚溢那种人,给你准备的嫁妆一定很寒酸。便宜得占,我这儿也得准备上,必须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为了打消慕宁的顾虑,她言语稍顿后,又道:“你也不用担心银子的事儿,我虽月例有限,但早年攒了不少,家里也常送财物进来。” 文欣也在一旁帮腔:“慕小姐就接受了太妃的好意吧。太妃昨儿可是通宵写了这单子,忙活到早上才结束呢。” 慕宁闻言,心中涌起感动。 她只是昭太妃好友之女,却能得她这般看重,都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这么一惭愧,便就更不好意思让她破费了。 只是昭太妃过于坚持,她是真的没辙。 她侧首看向坐于她右手边的晏景,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 她投以求助的目光,轻声道:“殿下倒是劝两句啊。” 晏景看向揪着他袖子的手指,心情大好。 他如慕宁所愿,对昭太妃道:“母妃先不用操心嫁妆一事。前几日我已派人赶往栖州,接世伯一家来京参加大婚。这嫁妆的事,还是等世伯他们来了再议吧。” 慕宁吃惊不已。 晏景从没告诉过他这件事,而且,他竟是几天前就已去接人。 他早就料到她会接受他的提议。 慕宁突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看向晏景,晏景与之对视,一脸的坦荡。 昭太妃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把这理解为互送秋波,忍不住想要跺脚表达激动之情。 但碍于长辈身份,还是把这份兴奋给压了下去。 再者,她也更在意晏景所言。 她轻咳了两声,问晏景:“孙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到?” “我派去的人最晚今日到,算上世伯他们收拾安排和来京的路程,月底应该能到。” 昭太妃喜上眉梢。 自她进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孙里岸了。 当年俞、孙、季这交好的三大世家,如今也就只余下俞家安好。 而他们同辈这些要好的友人,也就只有她和孙里岸了。 想起故人,昭太妃便一阵唏嘘。 但好在,还有故人能够相见。 之后,昭太妃留慕宁和晏景用了午膳,才松口愿意让人二人离开。 她将二人送到宫门口。 离别时,她对慕宁道:“景儿这孩子无情得很,总不记得还有我这个母妃。我之前还说,找个画师给他画副画像进来,也算是让我可以睹物思人。结果这孩子,说是不喜欢被人盯着瞧,也不想被人画,愣是不愿干。你可不能像他这么无情。” 昭太妃数落起晏景,越说越愤慨。 说至一半,她忽然想起面前这二人还未成亲,这儿媳妇是随时可以跑的。 她立即住了嘴,转而道:“不过这孩子对你却是有情得很,这份忠贞的感情可是难能可贵的。” 慕宁笑着道:“我知晓的,之后我也会常进宫来看太妃。” 昭太妃满意了。 果然儿媳妇比儿子强许多。 昭太妃目送着二人离去。 分卷阅读100 待出了宫门,慕宁问道:“殿下没把我画的画像给太妃?” 之前他说要把自己的画像给昭太妃,以解思念,所以她可是下了很多功夫,也花了许多精力。 她摸不准,这没给是因为忘了,还是嫌她画得不好。 “嗯。”晏景爽快承认,并给了理由,“我舍不得。” * 回到檀王府后,慕宁打算回房。 晏景却牵着她,带着她闲庭散步似的穿过院子。 慕宁不明所以,又因着昨日马车上发生的种种,不由心生警惕。 她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才问完,晏景便已停下。 慕宁一瞧,原来只是带她来书房。 方才她一路忐忑,现在算是安下了心。 在宫中的时候,她唤了两声“殿下”,她还以为,他为此要做昨日那档子事。 若真是那样,也太羞人了。 幸而来的是书房,应当是要谈正事。 晏景的书房内,比起书,更多的是画卷。 他的书桌上,摆着一紫檀木的长匣。 他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长匣,取出其中的画卷,并缓缓在桌上展开。 才摊开上头的一小部分,慕宁便发现,这正是她作的那幅画像。 她纳闷着,晏景带她来书房,就是为了给她看画? 然后当画卷展开至一半时,她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院中石桌边,晏景撑头斜视,显得有几分疏懒,正是慕宁笔下的他。 可他的前方,却多出了一人来。 画中的慕宁,身着与晏景相同颜色的衣裳,正扑着蝴蝶玩。 就像她小时候一贯的那样。 而晏景的眼神,也因为画中多出来的慕宁,从看着赏画人,变成了专注地看着她。 慕宁讶然道:“阿景怎么改了这画?” 晏景欣赏着二人共同完成的画,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就都不会感到寂寞了。” 慕宁画的他固然好,但是,即便是在画中,他也想同慕宁在一起。 慕宁摸着画中的自己,正要感叹晏景的画技。 忽然,她感到身旁的气息在逐渐靠近。 她反应灵敏地捂住了嘴,看向晏景。 她不甚清晰的声音自手后传来,“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好好看着画,怎么又不正经起来了? 晏景轻轻拉开她的手,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宁儿今日又叫了两回殿下。” 慕宁:…… 这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掉啊。 41. 第 41 章 欠本王的岳母几个响头…… 五月十七, 是孙惟情的忌辰。 这天一早,晏景便陪着慕宁,一同去了孙惟情的墓前祭拜。 孙惟情的墓很是干净, 繁花簇拥,野草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慕宁知道,慕诚溢不会来此, 更不用说费心打理了,会这么做的人,不用细想也能猜到。 她看向晏景,诚挚道:“阿景, 谢谢你。”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道谢,晏景并未感到奇怪。 他只含笑道:“宁儿,你从来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获得慕宁的感谢。 慕宁听他如此说, 也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 二人并未回檀王府, 而是拐去了慕家。 一听说晏景带着慕宁前来,慕诚溢立即赶了出来。 他早已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对于二人的突然到访,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忐忑地迎了出来, 就见慕宁的双手捧着一块灵位。 是慕宁重新制的孙惟情的灵位。 慕诚溢心中发虚,只一眼, 便挪开了视线, 再不敢往那儿看去。 慕宁冷眼瞧着他,发现他比起十多天前见面的时候,脸色更差许多。 他的眼下有明显的乌青,面色白中泛黄, 就连身 分卷阅读101 子也瘦了许多,有一种风吹即倒的羸弱感,完全没有了她刚回京时的那种强势。 慕宁猜想,他应当是因为郑氏和慕文乐的事,受到了打击才会如此。 不过,她也没有功夫去关心他就是了。 慕诚溢拖着轻飘的步子,迎着他们进了厅中。 刚落座,晏景便道:“本王听说,被慕尚书休了的郑氏及其子女还住在府上?” 晏景声音并不大,且说得较为和缓,好似聊家常一般。 可慕诚溢却惊了一惊。 正如晏景所说,他虽然写下了休书,但因为心中不忍,并未将几人逐出府去。 即便他已知晓,郑氏并非他以为的那般温柔可人,慕文乐也不是单纯善良的乖女儿。 但是疼爱她们仿佛已成了他的习惯,让他不愿意让她们再受委屈。 面对晏景的发问,他本能地想要否认。 可是转念一想,以晏景的性子,指不定会当场搜府。 这一搜,他便又多了一条欺瞒的罪名。 与其如此,他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下来。 他斟酌言语后,恭敬道:“回殿下,下官的确未让他们离府。” 在晏景发问前,他又主动说出理由:“虽然下官休了郑氏,但湛儿和乐儿终归还是我慕家的子女。他们住在府上,下官认为并没有不妥之处。至于郑氏,下官是怜她无法言语,独自在外难以生活,故而还请殿下宽宥则个,让下官收留她。” 他试图晏景能够大发善心。 虽然他也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有没有机会。 然而他并未等来晏景的回答,却听到慕宁开了口。 慕宁将孙惟情的灵位,捧到了主座边的案上。 她轻慢道:“可我娘不乐意瞧见她们呢。” 一听到慕宁的声音,慕诚溢便习惯性地皱了眉头。 但碍于晏景在,他只能尽量心平气和地加以劝说:“斯人已逝,你又何苦将她搬出来呢?冤冤相报,并不能平复你心中的怨恨,她们终归没有伤到你,且她们也已得了应有的惩罚,你便退一步吧。” 慕宁闻之,感到匪夷所思。 敢情如今,加害者也能劝受害者良善了。 “我还活着是因为我命大,这并不是你替她们开脱的理由。至于你说的已得了应有的惩罚……”慕宁沉了声音,逐字逐句道,“慕诚溢,只有她们死了,才能算得上得了应有的惩罚。” 慕诚溢被慕宁斥着寒意的眸光和声音给震到了。 他嘴巴开开合合半晌后,才道:“我是你父亲。”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纠结称呼问题。 慕宁笑出了声:“慕诚溢,你当真无可救药。” 见慕宁不屑同慕诚溢多费口舌,晏景俯视着慕诚溢,代她开口。 “慕尚书不要面子,宁儿却是丢不起这人。若慕尚书当真舍不得,那本王也没办法。不过正好大理寺近日清闲,可以审一审几年前的旧案。” 慕诚溢再蠢笨,也能听出来其中的威胁之意。 若这事真闹到大理寺去,无论有没有证据,郑氏和慕文乐都少不得吃一通苦头。 母女二人如今身子已变差了许多,绝对经受不住。 他衡量过后,心中快速做出了决断:“这几天,下官会让他们搬出去的。” 晏景慢悠悠道:“择日不如撞日,本王看今日就不错。” 慕诚溢还欲找理由拖延一二。 他想着,总要好好劝说郑氏他们,让他们慢慢接受,别那么难受。 但晏景预料到了他的说辞,直接断了他的念想:“若是住处一事,慕尚书大可放心。本王昨日买下了邻街深巷的一座宅子,正巧空着,今日便让他们搬那儿去吧。” 慕诚溢当即就猜到了,晏景所说的宅子,是当年郑氏带着儿女隐居的那一座。 慕诚溢没有反对的资格,他明白,晏景只是在通知他而已。 而且,那间宅子虽隐秘,但足够宽敞。 如果只是让郑氏他们住,再配几个仆从,完全绰绰有余。 他定了心思,磕头道:“谢殿下。” “该道谢的可不是慕尚书。”晏景嗤笑一声,轻抬手指,“去把郑氏他 分卷阅读102 们叫来。” 慕诚溢本不想让他们面对晏景,但晏景已发话,他也反对不得。 他只好让下人去请三人。 不一会儿,郑氏携一双儿女到了厅中。 许是有精心调养过,郑氏的脸色竟比没受伤的慕诚溢还要红润几分。 慕文乐的眼睛绑着白色的绸带,似乎是敷着药。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除了需要人搀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慕文湛,还是同之前一样,见到晏景就双腿发软。 他们行完礼后,由慕诚溢告知了他们,他们即将搬出慕府的消息。 三人神情骤变。 与很快恢复淡定的慕文乐,和从未想过反抗的慕文湛相比,郑氏听到这个决定后,险些再度崩溃。 对于她来说,那座宅子,是她好不容易才摆脱的阴暗之地,她不能再回去! 她朝着慕诚溢拼命地摇头,眼泪啪啪往下掉。 她拽着慕诚溢的衣袖,苦苦无声哀求。 然而慕诚溢看到这样的她,并未动容,慕宁甚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感情。 慕宁有些讶异,但眨眼间的功夫,他又恢复如常。 他有些无奈地道:“乐儿,湛儿,劝劝你们母亲。” 慕文湛此时可讲不出话来,倒是慕文乐摸索着,摸到了郑氏的手后,轻声安抚道:“娘,没事的,我们就去外院住吧。” 郑氏听得慕文乐所言,当下就止住了哭声。 但是却一脸的惊讶和不解。 在她看来,慕文乐应当是和她一样厌恶那间宅子的。 毕竟那间宅子,映照着他们当初见不得人的生活。 慕文乐握紧了她的手,又别有深意地捏她了两下后,她才彻底冷静下来。 她方才虽慌乱,却没有错过慕诚溢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因此她知道,即便她现在能够开口讲话,他都不会改变决定。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必要再表现得令慕诚溢厌烦了。 她很快稳定了情绪,盈盈一拜,以行为表达了同意。 晏景轻扣台面,连一句“起身”都懒得说。 等挺直了腰板后,郑氏才发现了案上摆着的灵位。 她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似乎看到怪物一般。 晏景注意到她的视线,悠悠道:“其实让三位来,是本王觉着,你们和慕尚书,都欠本王的岳母几个响头。” 郑氏不敢置信地望向晏景,就连慕诚溢眼中都显出了讶色。 晏景这不仅是在让他们向孙惟情赎罪,更是在折辱他们。 慕文乐因“岳母”两个字,死死咬着下唇。 但她很快恢复正常,在其余三人都怔愣住的时候,先于他们狠狠磕了几个头。 旁边的人看傻了眼。 但反应过来后,也只能放下身段,跟着一同磕头。 达到了目的的晏景和慕宁很满意。 在他们整整磕了十六个响头,人都要晕了后,晏景才放过他们。 临走之际,晏景忽然道:“那座宅子是本王买下的,本王不希望看到那宅子中,出现除了这三人以外的人。慕尚书应当明白本王是什么意思吧?” 慕诚溢心凉了大半。 晏景这是断了他给郑氏他们安排仆从的想法。 晏景要让他们,过得比从前的生活还不如。 慕诚溢心中明白,但也只能道:“下官明白。” 踏出慕府的大门后,晏景扶着慕宁上了马车。 待车帘落下,晏景侧首看着慕宁,“宁儿心情可舒畅一些了?” 今日是孙惟情的忌日,慕宁难免会想起往事,心情也因此变得沉重。 虽然她情绪没有外露,但晏景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今日特意带她来慕家,也是为了让她出口气,平复心情。 慕宁明白他的用心。 她颔首道:“嗯,舒畅了。” 她说的是实话。 但她心情转好,并非是因为向慕诚溢他们找茬,而是因为她今日才发现,慕诚溢对郑氏的感情,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纯粹。 分卷阅读103 她一直不明白,慕诚溢这样自私的人,为何独独对郑氏有情有义。 她原本也以为,慕诚溢当真是爱郑氏爱得深沉,才一直待她好,并处处容忍着她。 但今日来这一遭,她才发现,她还是高估了慕诚溢。 今日慕诚溢仍然掩饰得很好,但他的眼神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了对郑氏的不耐和厌烦,尽管只有一点,也只发生在一瞬间。 慕诚溢未来京之前,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并非从一开始就不懂得礼义廉耻,为人的正道。 但这些终归抵不过金钱和权力的诱惑。 他利用孙惟情博前程,与其说是受郑氏劝诱,倒不如说他早就存了心思,只是借着郑氏的口,将他心底那些肮脏的心思诉诸于口。 他一边干着违背良心的事,却又不想承认,自己是那种受人唾弃的卑鄙小人。 于是郑氏成为了他的挡箭牌。 他以爱郑氏为由,将自己做下的恶都推给郑氏。 他由此可以劝说自己,都是郑氏教唆的他,他没有错,他只是太爱郑氏,所以听任她的话而已。 或许他曾经是爱过郑氏的,但是到如今,郑氏只是他做恶事的一个理由,一个劝说自己,自己并非十恶不赦的恶人的理由。 而这一点,如今的郑氏心中也明白。 哀莫大于心死。 孙惟情当年承受的痛苦,郑氏将在此后余下的生命中,不断品尝着,煎熬着。 * 郑氏和慕文湛兄妹一同回到了从前的那座宅子。 还是一如往常,那般阴暗,让人痛恨。 郑氏愤愤地推开大门,多年没有人居住的宅子,散发着腐朽荒败的味道。 满院的杂草无人清理,房间内都结上了满满的蜘蛛网和灰尘。 被娇养惯了的慕文乐,当下就被那灰尘所扰,呛咳了许久。 郑氏一手扶着她,一手拍着她的背,默默落泪。 慕文乐平缓呼吸后,拭去郑氏滴至她手背上的泪水。 她声音毫无起伏地道:“娘,那些我们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抢了去。” 即使拼个玉石俱焚,她也不愿看到慕宁好过 42. 第 42 章 孙蔚之 夕阳西下时, 霞光万道,余晖洒落在街上,留下一片橙黄。 惜兰去铺子中给慕宁购置完胭脂, 准备回檀王府。 途径一深巷时,忽听得一阵吵闹喧嚣声,定睛瞧去, 便见行人络绎不绝,正纷纷涌入那不起眼的巷子。 她心生好奇,身体比脑袋更快行动,在第一时间加入了其中。 她随着人群驻足在一座宅子前。 人们不断地朝那宅子的大门和墙面, 丢掷臭鸡蛋、烂青菜。 他们都愤慨激昂地重复着动作,口中还骂骂咧咧。 “杀人犯!滚出京城!” “占了别人的家,还毒害人命!毒妇以死谢罪!” “以命偿命!还孙氏公道!” …… 惜兰听了没一会儿,就发现这些人谈论的好像是慕家的事, 而这宅子中住着的, 便是郑氏母子三人。 她拉过一位妇人, 问清了缘由。 原来,昨日一早, 城中的一名大夫畏罪自杀了。 他在自杀前,留下一封遗书。 其中写明了当年郑氏如何买通他, 害死了慕家夫人。 但这已是三年前的旧事,孙惟情早就下葬, 如今开棺验尸, 也难以找到证据。 因此,府衙并未对郑氏进行缉拿。 虽然律法无法惩治郑氏,但这件事很快就流传了出去。 如今京中的百姓皆知晓了,郑氏曾经做过的恶毒行径。 因孙家历代都为忠臣, 加之当年,孙家是为了保季将军才没落,因此在百姓们的心中,孙家是忠义两全之家。 听得孙家的人遭受迫害,他们自然是看不下去。 也不知他们从哪儿知晓,被休的郑氏搬来了此处,自昨日起,他们就义愤填膺地开始讨伐郑氏。 一波接 分卷阅读104 一波,未曾休止。 以至于郑氏都不敢迈出门槛。 惜兰听得这一切,只道恶人有恶报,心中分外爽快。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把眼前所见告诉慕宁。 她才要挤出巷子,突然被人握住手腕,被拽至一边。 她受到惊吓,就要尖叫出声,那人先开口道:“惜兰,是我。” 惜兰听这声音熟悉得紧,回头一瞧,竟是孙蔚之。 惜兰惊喜道:“二少爷!” 孙蔚之笑着应了一声,将惜兰带去了人少一些的地方。 他乡遇到了自家人,可把惜兰高兴坏了。 等二人到了静谧处后,惜兰欢悦道:“二少爷,老爷他们呢?小姐见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惜兰记得,之前慕宁说过,孙里岸他们要到月末才到。 没想到竟提前了这么多天。 听惜兰提及慕宁,孙蔚之的眼底生起一抹柔色。 但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听说宁儿妹妹要嫁给檀王,是真的吗?” 惜兰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好几下头,脸上是止不住的喜色。 “当然是真的。殿下请少爷你们来,也是为了让你们参加大婚。” 孙蔚之虽然心中早做好了准备,但从惜兰口中确认了此事,他的心,仍是感到一阵抽痛。 他一直心悦慕宁。 他原想着,等慕宁回栖州后,他就要向她求亲,却没想到这才过了三个月,她就和晏景有了婚约。 他低声喃喃道:“檀王不是要娶的慕家嫡长女,怎就变成了宁儿。” 惜兰听到他不可置信的言语,虽觉得他表现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为他解答了疑惑。 “如今慕家只有小姐这一位嫡女了。殿下帮小姐报了仇,让慕尚书休了郑氏,又将他们赶出了慕家。” 说着,她指着郑氏如今住处的方向,“二少爷应当也瞧见了,那些人围着的那一户人家,就是郑氏他们。” 惜兰将他们来京后,慕宁身上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孙蔚之。 孙蔚之失魂落魄地听着惜兰的话。 直到听见惜兰说,在晏景替慕宁报仇的当日,他们二人忽然决定成亲,他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了前几日所得知的消息,那消息表明,晏景或许并非是世人以为的那般儒雅良善。 他心中生起一个念头。 莫不是慕宁为了报仇,才委身晏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孙蔚之就觉得心烧得慌。 若真是如此,慕宁可是要搭进去她往后余生啊! 他沉了脸色,眸中满是对慕宁的担忧。 惜兰见他这般神情,只当他是心疼慕宁的遭遇。 毕竟孙家人,可都是十分疼爱她家小姐的。 她宽慰孙蔚之:“善恶终有报,如今有殿下为小姐做主,小姐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孙蔚之敷衍地“嗯”了一声,随后道:“惜兰,我要见宁儿妹妹。” * 今日天才亮时,晏景便去了宫中,与皇帝探讨国事,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都还没回府。 平日里,晏景只要不面圣,一日三餐都会陪慕宁一起吃。 除此之外,今儿找她喝茶品画,明儿寻她闲步赏花,总之总有理由在她面前晃悠。 这陡然一整天未见,慕宁倒也是有些不习惯。 重要的是,她不知晚膳要不要等他一起吃。 而当惜兰回府后,她的这个烦恼迎刃而解。 惜兰告诉慕宁,她见到了孙蔚之的事,并说孙蔚之有话同她讲,约她在京中酒楼一聚。 慕宁也同惜兰一样,没想到孙家人这么快就到了京城,但惊讶之余,很是高兴。 她没有犹豫,就决定去赴约。 此次前去,她没有带惜兰。 既然孙蔚之是约她相见,而不是让惜兰转述,定是有不便惜兰听到的话同她说。 虽然她觉得,对惜兰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但终归是要尊重孙蔚之的意愿。 于是,她留下了惜兰,并告诉惜兰,若晏景回来,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b 分卷阅读105 r   交待完后,她便去往了惜兰说的酒楼。 孙蔚之在楼门口候着她。 还没等她瞧见孙蔚之,他便喊着“宁儿妹妹”跑了过来。 慕宁见到他,眼底漫上喜悦。 这段日子,和慕诚溢纠缠久了,倒是有些想念真正的家人了。 她莞尔一笑,亲切喊道:“蔚之哥哥。” 孙蔚之见到慕宁的笑容,原本的担忧减少些许。 慕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坚强的。 他带着慕宁上了二楼定下的雅间。 慕宁见雅间内摆了好几道菜,都合她的口味,但只摆了两副碗筷。 显然,孙蔚之只是想单独同她说话。 看来,她的猜想没错,孙蔚之果然有秘密要和她说。 然而一顿饭吃下来,孙蔚之却只字不提重要之事,只是同慕宁扯起了家常。 等闲扯间吃完饭后,慕宁直接问道:“蔚之哥哥想要同我说什么?” 孙蔚之似斟酌了一下言语,才问道:“宁儿,你是因为喜欢檀王,所以答应嫁给他的吗?” 慕宁虽然料到,他可能要同她说大婚的事。 毕竟事出突然,以孙家人对她关心的程度,一定不会直接接受,总要问清楚其中细节。 但她没想到,孙蔚之会如此一针见血,问出这个问题。 她和晏景的婚约,是一场交易。 但这自然是不能同孙蔚之说的,她知道,若是实话实说,他们一定会因此反对。 她压下心中万般情绪,抬眼望孙蔚之时,眼中一片澄清。 “是啊,我喜欢阿景。” 这肯定的回答,以及亲昵的称呼,给了孙蔚之当头一棒。 但是他没有忽略掉,慕宁回答前那一瞬的犹豫。 那一丝几不可察的犹豫,让他确信了之前的猜想,他也猜到,慕宁为了不让他担心,隐瞒了她和晏 景之间的一些事。 她既不说,那么他便不追问。 但他不能让慕宁因为过往的仇恨,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慕宁见他不说话,神色也有些不对劲,便主动换了话题:“舅舅他们住在哪里?这离了栖州那么久,很是想念呢。” 孙蔚之闻言,心中有了主意。 他含笑道:“那我带宁儿去见他们吧。” 慕宁闻言,点头道“好”。 她没有注意到,孙蔚之眼中迅速闪过的歉意。 孙蔚之带着慕宁未经大道,而是沿着横纵交错的小道穿行。 一开始,慕宁还当是孙蔚之不熟悉京城的路,走错了,才绕七绕八。 但走到后来,她发现,孙蔚之虽然绕路,但是方向却始终坚定朝着一处前进。 而他走小道,仿佛只是在为了避开什么人。 慕宁生出这个想法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毕竟孙蔚之待她,向来好得没话说,她相信孙蔚之不会害她。 但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也总是要问清楚的。 当他们再度经过一少有人经过的小路时,她停住了脚步,问孙蔚之:“蔚之哥哥,你不如告诉我舅舅他们所住的客栈名字,京城我比你熟,说不定有捷径可以走。” 孙蔚之心中计算着距离,而后道:“宁儿妹妹,对不起。” 慕宁这一听,便知道孙蔚之当真骗了她。 她正疑惑着,孙蔚之为何这么做。 孙蔚之也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牵过慕宁,打算直接带她避开正城门离开京城。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暗不见底的地方,突然传来缓慢却有力的脚步声。 “哒、哒……” 一步又一步,仿若从地狱发出来的声响,每一下都透露着危险。 孙蔚之警惕地将慕宁护到身后。 没一会儿,那声响的主人走出黑暗。 借着主街上才燃起不久的灯火,以及清明的月色,那人的面容展露在了二人面前。 是晏景。 慕宁心中一惊,直觉不好。 晏景神情冷峻,虽然嘴角挂着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 分卷阅读106 他看着二人触碰的手,心情不似女子触碰慕宁时那般嫉妒。 那灌入他身体中的,是浓重的杀意。 他将那嗜血的情绪压至心底,朝慕宁伸出手。 “宁儿,到我这边来。” 43. 第 43 章 宁儿,还远远不够。…… 晏景语气平静, 但落在这幽深的巷子中,却掷地有声。 慕宁微垂长睫,去拂开孙蔚之的手。 可是孙蔚之握的紧, 不肯轻易放开。 孙蔚之看向晏景,眼神中充满敌意,“檀王殿下, 我有事想要问你。” 晏景置若罔闻,迈着步子继续向前而行。 孙蔚之见状,横臂欲挡之。 这时,他的左右两边各闪出一名暗卫, 同时攻向他。 在双重攻击下,他被迫松开了慕宁的手,与那两名暗卫相纠缠。 孙蔚之功夫不错,但到底不如从小接受残酷训练的暗卫, 不过几招, 他便呈现出了弱势。 晏景擦肩掠过孙蔚之, 在慕宁面前站定。 他一言不发地拿出帕子,像擦去秽物似的, 在她手上擦了一遍又一遍。 眼见着手都要被擦红了,慕宁开口轻声唤他:“阿景。” 晏景一怔。 随后, 他停下了动作,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收到怀中, 捧起慕宁的手放至嘴边。 他当着孙蔚之与暗卫的面, 轻轻咬了一口。 慕宁愣住了。 她觉得,他似乎还舔了一下? 她呆呆地望着晏景,就见他满意的勾起唇角,“还好, 没有旁人的味道。” 慕宁立即红了脸。 这在旁人面前,他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不过,她现在没有功夫去害羞。 那厢孙蔚之正被暗卫纠缠得脱不开身。 他被打得节节败退,暗卫的剑多次擦过他,他堪堪避开,才拿余光去瞧慕宁,可眼神才偏移了一点儿,暗卫就加快攻势,完全不给他走神的机会。 慕宁望着晏景,低声道:“阿景,是我想带蔚之哥哥熟悉一下京城,你别生气。” 晏景很清楚,慕宁在说谎,慕宁也明白他知道。 她如此说,只是在维护孙蔚之,不想让晏景伤了他。 晏景未置可否,只道:“宁儿,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他言语中难得显出担忧来。 他害怕随便一个人来,就能从他手中带走她。 就像三年前的孙里岸,如今的孙蔚之。 仿佛只要他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慕宁心甘情愿地跟着走,让他多年的痴念化为泡沫。 慕宁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她反握住晏景,郑重其事地道:“晏景,我承诺过的事就不会反悔。我既答应了会陪着你,我就不会离开。” 对于期盼已久的话语,以及慕宁坚定的语气,晏景并不像之前那样开心。 就连一贯的从容做派,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时,听到他们对话的孙蔚之一边与暗卫僵持,一边高声道:“宁儿妹妹,你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受人胁迫,没有什么比你今后的幸福更重要!” 慕宁观察晏景神色,见他眼中杀意变重,她立即朝孙蔚之道:“我不勉强,陪伴阿景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晏景闻言,周身冷意稍退。 可偏偏这时,孙蔚之又道:“宁儿,你可知薛珠儿为何会惨死在薛府门口?还有周家的周亭,他在盈宝阁对你有心轻薄,然后他就出了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慕宁理解孙蔚之的意思。 薛珠儿的死,薛家的落败,以及周亭的残缺都是由晏景所为。 孙蔚之是想告诉她,晏景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良善。 但是,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事实,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晏景。 在她心中,晏景就是晏景,而不是那个人人称颂的檀王。 而此时,比起晏景,她更好奇的是,孙蔚之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分卷阅读107 薛珠儿还好说,毕竟同住栖州,又与慕宁有纠葛,可这周亭,即便是慕宁自己,也是回京后第一次相见,那时候孙蔚之还在栖州,是不可能知道他的。 她心中纳闷,看向孙蔚之的眼神多了一抹探究。 但这份探究落到晏景的眼中,便成了难以言述的情意。 他眼中似裹挟了狂风暴雨,要将孙蔚之掀翻在深海之中。 他再也镇定不了,牵过慕宁,径直向巷外走。 慕宁心怀担忧,拉了拉晏景的衣袖。 晏景身形一顿,而后不情不愿地道:“一炷香后放了他。” 两名暗卫闻言,皆应了声“是”。 之后,他们放缓了攻速,在不会伤到孙蔚之的情况下,让他分不开身。 而后,晏景带着慕宁头也不回地离开,任由孙蔚之在身后呼唤,也不再加以理会。 * 惜兰算着时辰,觉得慕宁也该回来了,便坐在院子里等她,想着若是晏景经过,也好在第一时间告知他慕宁的去向。 然而等到戌时,晏景却和慕宁一起回来了。 她立马从地上跃起,笑着迎了上去。 “小姐!王爷!你们回来啦!” 若是往常,二人一定会含笑回应。 但近日,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尤其是晏景,他完全不复往日亲和,全身散发着浓厚的戾气,让人望之便想退避三舍。 而慕宁虽然向她点了点头,面上却有着明显的郁色。 惜兰猜测,二人一定是吵架了。 她本想着劝几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晏景已带着慕宁进到自己的寝卧,并重重摔上了门。 慕宁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晏景,多少受了些惊吓。 然而关上门后,晏景却未爆发,只是在黑暗中沉默许久。 慕宁听着他克制的呼吸声,便知道他是在压抑情绪。 他担心会再吓着她。 她叹了口气,摸索着去点蜡烛。 过程中,她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她没有理会,继续去寻找烛台。 还没摸到,她就听到身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背后传来的另一种体温。 晏景点燃了火折子。 他的单手撑在慕宁身右侧,左手擦着她的手臂,越过而去,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寝卧乍亮。 慕宁看着摇曳的烛光,恍惚了片刻后,原本摸索的手向后移,搭在了晏景的手背上。 她沉默着等待晏景平稳呼吸。 当拂过她后颈的气息不再那么灼热后,她才撤了手,转过身子。 二人几乎是相贴着的。 慕宁一转身,映入眼中的,首先是晏景那宽厚的胸膛。 她的视线往上挪动,撞进了晏景深邃的眼眸中。 相视的瞬间,晏景便不似方才在巷子中的那般盛气凌人。 他乌黑的眼珠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掩盖住他真实的情绪,让人望之,像是看到了才出生的幼犬似的,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是,他的内心实际是一匹饿狼,等着将自己的猎物拆吃入腹。 慕宁抬手,抚平了他因神情变化而微微皱起的眉头。 待晏景的眉间平整后,她就要收回手,晏景却按住了她的长指,固执地挽留着它们的脱离。 他声音低浅得如同呼吸声:“宁儿,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他唤得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试探。 他原本觉得,只要将慕宁锢在身边,他就满足了。因此他一步步诱慕宁向自己靠近,换来她一世的承诺。 在得到承诺后,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每日只是期盼着大婚,都能给他带来满心的欢喜。 一想到今日及余生,他的身边都有慕宁的陪伴,他就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但是,人是会越来越贪婪的。 现在他还没真正得到慕宁,只是获得了一个许诺,他就已经在奢求着她的心了。 尤其是在看到慕宁和孙蔚之站在一起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内心轰然涌出的狂躁,以及其中掺杂着的一丝自卑。 他出生以来第一次产生 分卷阅读108 这样的情绪。 他承认,他的宁儿那样美好,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人。 孙蔚之符合世人称颂的大多数优点,正直向上,与人为善,不像他,这些全都是为达目的伪装出来的表象。 就连身上流着的血,他都比不过孙蔚之。 他所遗传的,是那受世人诟病的先帝,而孙蔚之,他的血脉都是高洁,受天下人盛誉的。 一想到这个,他就难受起来。 他不在意世人会如何做想,他只在意慕宁的想法。 他害怕,慕宁其实是嫌弃他的,会觉得旁人比他更好。 他很清楚,慕宁不会违背诺言,但是她的心中没他,即便有,也有太多的人排在他的前面。 他想要占据她的全部,让她的身心都为他所有,不让其他人染指她的一分一毫。 他放低着姿态,又卑微地重复了一句:“宁儿,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这一回,他的声音足以让慕宁听见。 晏景的语气令人怜惜,这让慕宁呼吸一滞。 她深呼吸两次后,才望着晏景正色道:“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在她十三岁之前的生命中,除了孙惟情,晏景的存在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生活。 而在往后余生,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继续占据她的生活。 如果当真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不会委曲求全,委屈自己浪费生命。 晏景闻言,眼底显出一丝喜悦。 但在看到慕宁冷静的神色后,他这份喜悦便成了灼人的欲念。 “不够。”他低沉着嗓音道,“宁儿,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的,是成为她的全部。 慕宁眼底一片茫然。 晏景深沉地凝望着她,勾着她的手指移动到了唇边。 慕宁感受着手指边柔软的启阖,听到晏景又幽幽道:“宁儿,不要在心底为我设墙,每天都多分给我一点喜欢,好不好?” 44. 第 44 章 无论你去哪儿都带上我,…… 慕宁一直认为, 自己的薄情有迹可循。 毕竟她的身上,有一半淌着的是慕诚溢的血。 但其实相比慕诚溢,她更不喜欢承了孙惟情的性子。 孙惟情为了慕诚溢改变自己, 收起原本骄纵的性子,面对拮据的生活也毫无怨言。 她将慕诚溢视作了全部,就连慕宁在她心中的位置, 也不及慕诚溢来得重要,就更别说她自己了。 正是因为如此,在得知幸福背后的真相后,她才会放弃了活下去的勇气。 慕宁很少会有害怕的事。 但是她害怕成为第二个孙惟情。 让另一个人占据自己生命的全部, 因为那人改变自我,委屈自己。 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是以,她习惯在与人相处时,和对方保持安全的距离, 一旦察觉到感情有脱离掌控的危险, 她就会趁早脱身。 就如同她发现晏景对她的执念后, 她担心被他那过于猛烈的感情卷入其中,所以借着随孙里岸离京的机会, 抛下了晏景。 * 万嘉一九年五月二十。 孙里岸在离京前,最后一次尝试携妻子至慕府吊唁孙惟情, 再度被慕家人赶走。 听到动静的慕宁赶到府外,见到了孙里岸。 那是孙家出事后, 她第一次瞧见孙家人。 原本意气风发的舅舅, 在不到不惑之年的年纪,鬓边已添了许多白发,眉眼间也不复往日那般精神,显出好几分历尽沧桑的苍老感。 舅母与二位表哥也因为长久的担忧, 面上尽显疲惫。 因为慕诚溢的缘故,慕宁对血缘本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但是当孙里岸一边喊着“孩子”,一边将她抱入怀中后,她绷了近十天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竟红了眼眶。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让泪水落下。 她了解自己,一旦在别人面前展露出来脆弱的那一面,她就再也披不上坚韧的盔甲,她会变回六岁以前的自己,再度渴望从旁人那里索求关爱和安慰。 分卷阅读109 可别人终归是不可靠的。 她将所有的情绪压抑下去,而后抬起头,用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哽咽的声音道:“舅舅,我想跟你们走。” 她想要离开京城。 孙惟情去世后的这三天内,孙里岸三番两次来慕家,其实不单单是为了吊唁妹妹,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慕宁过得是否安好。 而慕宁的这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他毫不犹豫地就点着头道:“好,舅舅带你走。” 慕宁并没有立即离开,她还有东西要带走。 她与孙里岸约好,于酉时末在慕府后门相见。 回到慕府后,她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快速收拾了必须要带的一些随身物品,放进柜子深处。 之后,她回到灵堂,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慕诚溢虽然不喜欢孙惟情,但在她去世后的这几天,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该置办的一样未缺,就是缺了人。 从开始到现在,慕诚溢只在有客人上门时,才会露一下面。 若是无人上门,灵堂内便只有慕宁和来往的仆从。 到了酉时三刻,便少有仆从经过,慕诚溢等人准备享用晚膳,更是不会到灵堂。 慕宁看准时机,就要带上孙惟情的灵位离开。 可她还没动作,未曾在这儿露面的郑氏母女突然出现。 慕宁看着不怀好意的二人,心生警惕,默默收回了要去拿灵位的手。 只有她们三人在场,郑氏便也不再伪装,她不屑道:“没了娘的小东西,以后恭恭敬敬唤我一声‘母亲’,我就在慕家给你留口饭吃,如何?”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令人作呕。 慕宁不予理睬,只盼着她们赶快离去。 慕文乐不爽她这无视她们的态度,但还是装作一副友好的模样,走上前去,亲昵地牵住她的手。 “妹妹以后无所依靠,何苦与自己为难呢?只是服个软的事,就能过上好日子,又何必……” 她话未说完,忽然拉着慕宁的手一松。 还没等慕宁反应过来,她便像被狂风吹折的残花一般,落到了地上。 慕宁凭感觉转过头去,就见慕诚溢快步走来。 经过慕宁时,他毫不留情地推了慕宁一把,还好慕宁及时向边上移了一步,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慕诚溢扶起了慕文乐,心疼地吹了吹她擦伤的手心。 “父亲,女儿只是想替妹妹守灵,让妹妹去吃饭。”慕文乐说着,委屈巴巴地掉下了泪,“想来妹妹是误会了,我没关系的,父亲不要生气。” 在慕文乐“懂事”的安抚下,慕诚溢怒视慕宁,破口大骂:“狗东西!竟然伤害自己的姐姐,你个白眼狼!” 竟会从慕诚溢口中听到“白眼狼”这一词,一时间,慕宁竟不知该气该笑。 她不屑解释,她知晓,即便解释了也无用。 她看了一眼孙惟情的灵位,知道自己今日是没法带走它了。 这般想着,她无视其余三人,准备回房间去拿包袱。 和孙里岸约好的时辰快到了。 就在她即将离开灵堂之际,被忽略的慕诚溢恼羞成怒,指着慕宁的背影,厉声道:“今日你若不向你姐姐道歉就离开,你就不是我慕家之女!” 慕诚溢把这句话当作威胁之语,却不知,这是慕宁巴不得的事。 因此他没有想到,慕宁会毫无留恋地离开。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把这当做慕宁一时的任性,他相信过不了多久,慕宁就会向他服软。 他如此想着,因被慕宁甩了脸而击垮的自尊心,总算拾回了一些。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说是昭妃带着七皇子来了。 慕诚溢赶紧让郑氏和慕文乐先暂时回避。 一是因为昭妃与孙惟情交好,定看不得姨娘及其子女在场。 而另一个原因,是郑氏与慕文乐还未正式在外人面前露过脸,他想要在正式的场合,以正房的身份介绍她们。 等二人回避后,他快步出去迎接昭妃。 虽然他不屑巴结女子,尤其这人还是孙惟情的手帕交,但昭妃不同。 b 分卷阅读110 r   昭妃是皇帝宠妃,身后又有俞家撑腰,他轻视不得。 是以,即便是面对昭妃的冷脸和轻视,他还是堆起了满脸假笑。 对着第一次相见的晏景,他也满是笑容和尊敬。 十四岁的少年清隽端雅,看不出来其生母不过是一无名的宫女,慕诚溢不禁感慨,果然生长的环境会影响一个人。 晏景随昭妃吊唁完孙惟情后,便提出要去找慕宁。 昭妃望着他,不由想起他这几天的失魂落魄。 晏景知晓孙惟情病逝,慕宁不会再随母进宫陪他后,三天未进食。 昭妃希望,慕宁能够开解他,便点头同意了。 慕诚溢听见他们的对话,就要安排人陪同晏景,但他还没开口吩咐,晏景就已没了踪影。 晏景问了仆从,很快找到了慕宁的房间。 他正要敲门,慕宁正好推开了房门出来。 自从郑氏入慕府以后,府中的仆从担心慕宁会吩咐他们做事,他们因为她仍是府中的小姐,不得不听从,但又害怕得罪新来的姨娘。 两厢为难下,他们便都对慕宁避之不及,久而久之,慕宁房门前除了她自己,就再也没有人经过。 因此慕宁没有想到,门口会站着一个人。 她受到了惊吓,门外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晏景看着背着包袱的慕宁,愣了片刻的神,才问道:“宁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上次在宫中不欢而散后,二人已多月未见。 想起之前晏景展露出来的偏执,慕宁此时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情境下。 她握紧了肩上的包袱,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不怎么敢同他对视。 半晌后,她低声道:“阿景,我要走了。” 晏景看到慕宁背着的包袱时,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真的从慕宁口中听到这个答案,他还是被惊得无法动弹。 宁儿要离开他了。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顷刻间,他身心都被绝望所充斥。 他颤着声音问道:“你要去哪里?” 慕宁从他的嗓音中寻到一丝沙哑,正欲抬头,便见自己的足尖前,多了一双黑色暗纹的靴子。 慕宁忽然失去了抬头的勇气。 她就这样继续盯着二人相对的足尖,不知为何,回答中带着些许心虚:“离开京城。” 预料中的答案。 晏景心中一紧,没有多想便道:“带我一起走。” “什么?”慕宁讶然仰首,以为自己听岔了。 晏景目光烁烁地望着她,重复道:“宁儿,如果你要离开京城,那就带我一起走。无论你去哪儿都带上我,好不好?” 慕宁觉得晏景疯了。 这话哪儿是能随便说的。 她摇了摇头,保持冷静地回复:“阿景,你是皇子,都无法随便出宫,更别说离京了。” “可以的。”晏景坚定道,“我和你一起走,再也不回来。” 慕宁见他神色坚毅,知晓他所言并非玩笑话。 她心中微动,但抿了抿唇后,还是狠心道:“你跟着我走,到时候我要背负诱拐皇子的罪名。而且,我已不想再和京城的人有瓜葛了。” 晏景闻言,慌了。 他无法相信,慕宁会觉得他是个累赘。 “宁儿,我不会拖累你的,我可以不做这皇子,也可以假死,方法有很多。宁儿,只要你别抛下我。” 他恳求着,想要抓住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 他伸出手,试图抱住慕宁。 然而才抬起手,心口上方忽然抵住了一尖锐的东西。 是慕宁随身携带着的匕首。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宁,就见她冷着脸,冷漠地道:“晏景,我不会带你走的。” 她不会接受晏景对她的感情,更不愿让晏景为了她,抛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优渥的生活。 她要亲手断掉他对她的执念。 晏景低头看了一眼匕首,随后抬起头,绝望道:“宁儿,如果你不愿带我走,那就这么刺下去吧。” 没有了慕宁,他的生 分卷阅读111 活便没了期盼。 得到过再失去,这是最痛苦的事。 他原本生活在漫无目的的人生中,慕宁的出现,让他的生活有了意义。 如今要让他再回到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并这样度过余生,他还不如就死在慕宁的刀下。 至少这样,慕宁或许会记得他久远一点。 他毫无畏惧地望着慕宁,眼眸中甚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兴奋感。 如果他得不到慕宁,那便让他永远活在她的心里吧。 想到这点,他的血液都似沸腾了起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匕首猛地刺入了他的体内。 慕宁原只是想做做样子,以此吓退晏景,没有想过真的要伤害他,更没想过,晏景会主动向前。 她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但下一瞬,她便稳住了动作,以及方才略显慌乱的气息。 她故意沉下声音,让自己显得更无情一些:“晏景,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放弃吧。” 晏景一把握住了慕宁的手,带着她的手,又将匕首刺深入了几分。 晏景身着黑色的外衣,渗透的血未能显出痕迹,只有那反着光的匕首上,浸染着刺眼的红色。 仅仅是看着,便能感受到其中痛楚,可晏景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宁儿,我给你选择。带我走,或者把我永远留在这儿。” 慕宁木然地对上晏景布满红丝的双眼,觉得自己即将被他的执念吞噬殆尽。 她终于绷不住了。 她拔出匕首,带出的血滴落在地上,似点染了朵朵红梅。 匕首没入晏景体内大半,此时匕首上满是鲜血。 晏景原本红润的双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只固执地看着慕宁,盼望着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慕宁只是把他推倒在地。 她用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冷静,淡淡道:“晏景,选择是我给的,而不是你。” 晏景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他支撑着要起来,慕宁却已趁他倒地之际,擦过他迈出了门。 晏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住慕宁,却只拂过了她的裙角。 霎时,铺天盖地的恐慌弥漫他的全身。 他红着眼朝慕宁的背影喊道:“慕宁!如果你真这么走了,我会恨你的。” 许是觉得态度不够狠,他又咬牙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会恨你的!” 慕宁闻言,身形一顿。 晏景见状,眼底又攀上一丝希望,“宁儿……” 慕宁转过身,在他说完话前,从包袱中摸索出一瓶外伤药,丢到了他身上。 “阿景,恨我吧。” 如果恨她能够让他放下那份异样的情感,能让他好好活下去,她宁愿让他恨她。 比起恨,她更不能接受的是他那浓烈的情感。 她害怕自己会深陷其中,会受其影响,甚至逐渐像孙惟情那样失去自我。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三年前如此。 三年后亦是如此。 只是和三年前逃离京城的举动不同,三年后,她选择在心底竖了一道墙。 正如晏景所说的那样。 她控制着自己的心意,不投入过分的喜欢,给自己随时可撤退的余地。 她不会付出完全的真心。 45. 第 45 章 赶走了一只害虫,晏景心…… 被虚假承诺蒙蔽双眼的孙惟情, 在知晓真相后万念俱灰。 因此承诺一旦说出了口,就要尽全力去达成,这成了慕宁一直以来的信念。 是以, 在面对晏景近乎哀切的请求后,慕宁并未给予回复。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给予晏景同等的情感。 出乎慕宁的预料, 得到她沉默的拒绝后,晏景只消沉了片刻。 只一会儿后,他便展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他抚上慕宁的脸,“没关系, 宁儿,我会等你的。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没关系的 分卷阅读112 。” 他反复说着没关系,既像是安慰慕宁, 又像是安抚自己。 之后, 晏景表现如常, 仿若一切都未发生。 一晚过去后,他更是精神抖擞。 一见到慕宁, 他眼中便生出欣慰,并且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慕宁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 如果不是,那就是晏景出了问题。 她直觉得他有些不对, 但细细观察, 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疑虑重重,但她很快就不去往深处思考。 对她而言,只要能恢复以往的相处方式就够了。 晏景陪慕宁用完早膳后,下人向晏景禀报, 说有一青年在檀王府门口徘徊了一整夜。 晏景不用多问,便知道那人是谁。 他让下人将孙蔚之请进了大厅。 孙蔚之一见到晏景,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就直截了当地质问道:“宁儿妹妹呢?” 晏景坐于主座之上,优哉游哉地端着茶,用杯盖拂着茶叶。 “蔚之兄,这么久不见,怎变得如此急躁?” 孙蔚之皱紧了眉头。 他摸不透晏景。 晏景是受北淮子民尊崇的贤王,但是他私下手段狠辣,行事残暴。 他对外恭敬有礼,亲和无架子,可是自他们初见起,晏景就对他抱有敌意。尤其昨日相逢,他所暴露的戾气,让孙蔚之不得不怀疑,若不是有慕宁在,他一定会杀了他。 而今日,他与昨晚的争锋相对又表现得截然不同,客气得好像他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孙蔚之警惕道:“宁儿妹妹不在,檀王殿下不用做出这等姿态。” “什么姿态?”晏景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了杯子,“昨日是我失态了,蔚之兄不用介怀。” 孙蔚之不知道他要耍什么把戏,也懒得同他弯弯绕绕,“我此次来是见宁儿妹妹的。” “蔚之兄见我的宁儿是要做什么?”晏景斜睨他,将‘我的’二字咬得格外重,“是想送上代表娘家的祝福,还是说,想要从我这儿抢走宁儿?” 晏景语气轻飘,可话中危险意味十足。 孙蔚之并未因为他的话感到畏惧。 他挺直着腰板,视线毫不回避地对上晏景的双眼,“宁儿并非檀王你的所有物,檀王以为她复仇为由,将她困在身边,如此下去,宁儿不会得到幸福。” 晏景闻言,并未动怒。 他唇角不明显地勾起,似真心请教:“那谁能带给宁儿幸福?蔚之兄吗?” 孙蔚之一愣,但没有否认。 他自认为,自己可以坦荡地面对慕宁,可以尊重她的意愿,给予她想要的人生。 他相信,自己能带给慕宁更为纯粹的感情。 晏景看透了孙蔚之的心。 他不由嗤笑了一声,“蔚之兄与我不同,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但是,只要宁儿开口,我不会隐瞒她任何事。无论我多么肮脏卑劣,只要宁儿想要了解,我可以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而一向正直的蔚之兄,你做得到吗?” 孙蔚之心中“咯噔”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世伯他们还有两三日才能到京城,蔚之兄并未同世伯他们一起来,这期间,是去了哪里?又是与何人在一起?” 晏景一派羽扇纶巾的从容模样,而他听似疑问的话语,因对孙蔚之的了若指掌,充满了自信。 孙蔚之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晏景竟是知道他最近的行动! 他心念一动,惊愕地看向晏景,“你派人跟踪我?” 晏景不置可否。 慕宁身边的害虫,他总要了解清楚的。 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向孙蔚之走近了两步后,低声道:“若是让宁儿知道,被她视为亲人的蔚之兄加入了雪恨会,蔚之兄觉得,宁儿会如何作想?” 孙蔚之闻言,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这是唯一一件,他不想让慕宁知道的事。 在慕宁离开栖州后,他就加入了雪恨会,那个以铲除晏氏皇室为目标的叛贼帮会。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孙家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孙家人 分卷阅读113 虽然厌恶先皇,但他们绝不会同意,因为先帝的所作所为报复其他皇室成员。 可他无法轻易放下仇恨。 当年季家和孙家的没落,让他对皇室彻底失去了希望。 所以他以与好友出游为由,离开了京城,实际上,他是加入了雪恨会。 他以为自己将这件事瞒得很好,但没想到,会被晏景窥探知晓。 他向后退了两步,摸上腰上的剑,“既然你知道了我现在在做什么,那你要如何做?判我罪还是杀了我?” 晏景轻笑一声,“蔚之兄在说什么?蔚之兄是宁儿的兄长,我们便是一家人,我怎可能告发蔚之兄,让宁儿为难。” 说着,他扫了一眼孙蔚之,开口一针见血:“比起担心这个,蔚之兄不如想想,你不想让宁儿嫁给我的原因。我想,不仅是因为蔚之兄也爱慕宁儿,更是因为,若宁儿成了檀王妃,蔚之兄作为雪恨会的成员,就不得不亲手杀了宁儿。” 晏景的话字字珠心,让孙蔚之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的手搭在了孙蔚之的肩上,隐隐用了狠劲,“一个即将要对宁儿下杀手的人,却来教我如何给宁儿幸福,蔚之兄,你不觉得你这话太可笑了吗?” 孙蔚之无言以对。 晏景说的没错,他没有资格说晏景。 他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会和宁儿妹妹说的。” “说了之后打算如何?”晏景早就摸准了他的回答,“我与宁儿之间的关系,没有人能够插足。反叛是诛九族的重罪,你想让她因为你,替孙家仅剩不多的这些人日日担忧?还是说,你真觉得宁儿对我一点儿情意都没有,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杀了我?” 他顿了顿后,又道:“孙蔚之,你爱慕宁儿不假,但是你无法把她放在你心中的第一位。” 孙蔚之脱口就要反驳。 晏景却抢先道:“如果你把她放在首位,你就会想到这些,就不会在不考虑她心情的情况下加入雪恨会。” 孙蔚之被斥责得毫无招架之力。 晏景的话相当于直接戳穿了他的自私。 在他心中,他将仇恨摆在了第一位,完全没有想到,让家里人和慕宁知晓此事后会如何。 相比之下,晏景虽然暴戾,但是他的行径都与慕宁有关。 他在不让慕宁手沾染鲜血的情况下,为她干尽肮脏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慕宁为中心。 这一点,当真让他自愧不如。 他深受打击,但还是打算再挣扎一下。 他没有多少底气地说道:“只要你不当皇帝,我会想办法留住你的命,不让宁儿妹妹伤心。等解决完这事,我就会把宁儿妹妹放在首位。” “不,你不会的。”晏景果断道,“除了宁儿,你还有许多重要的人和事。国家的安稳,百姓的安康,以及身边人的幸福,每一项你都要顾及到。而我没有这份大爱,我只要有宁儿便足够了,这天下人都不及一个宁儿来得重要。” 孙蔚之轻声呢喃:“如果是宁儿妹妹,她会理解我的。” 晏景反问道:“那为何不是你去理解她呢?以宁儿的性子,如果她不愿意,即便生命受到威胁,她都不会妥协。她答应了嫁给我,向我许下了承诺,你却要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走,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他不再给孙蔚之任何反驳的机会。 他沉声道:“若你再私自靠近宁儿,我会告诉她你现在在做的事,并且为了保证你不会连累到宁儿,我会除掉所有雪恨会与你有过接触的人。尤其是带你入雪恨会的那人,我想,以你们二人的关系,你应当不希望他出事吧?” 孙蔚之眼皮跳了跳,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他没想到,晏景竟然连这都知道。 看着呆愣住的孙蔚之,晏景像是关心友人,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你是雪恨会的人也好,是栖州的普通布商也罢,只要宁儿认你是亲人,即便你想要杀我,我也不会向你动手,也会待你同宁儿的娘家人一样尊敬。” 这是晏景给予孙蔚之最后的忠告。 言罢,他不肯再多浪费口舌。 他挥了挥手,吩咐道:“沉连,送客。” 这一回,孙蔚之没有再反对。 眼下形势对他不利,他手上有把柄握在晏景的手中。 若只是 分卷阅读114 他自身有危险便罢了,但他害怕会连累孙家。 他担心自己若真的就这样带走慕宁,以晏景偏激的性子,保不准会来个玉石俱焚。 他冒险不起。 看着孙蔚之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晏景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 瞧瞧,慕宁在孙蔚之心中,终归是没有旁人来得重要,他只是摆出了利害来,便成功劝退了孙蔚之。 若是他,他才不管旁人性命如何,即便是强取豪夺,就算是慕宁会厌恶他,他也不会放任慕宁嫁给另一个男人。 他的宁儿,只能是属于他的。 赶走了一只害虫,晏景心满意足。 等沉连送完孙蔚之回来后,晏景嘱咐道:“再去制一些幻药。” 所谓幻药,是皇室暗卫研制的致幻药物,能让人产生最为恐惧的幻觉,会扰人心智,耗人精神。 沉连猜想,晏景应当是要给那孙家公子用这药了。 心中为那人惋惜之余,他还是应道:“是。” 46. 第 46 章 聘礼 在孙蔚之离开后, 晏景向慕宁坦白了他来过的事。 慕宁对此倒不惊讶,她只是担心,二人是否发生了冲突。 她忐忑问道:“蔚之哥哥来说了什么?” 晏景笑得坦荡, 却睁眼说瞎话:“他是来给我们送祝福的。” 慕宁显然不信。 晏景随即报出一家客栈的名字,“宁儿若不信,可以让惜兰去找蔚之兄确认。” 晏景既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便是确定孙蔚之会配合他的说辞了。 即便让惜兰去,也只是听到重复的答案而已。 慕宁不想浪费精力。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即便只是维持表面的和平,只要他们不再互相针对, 伤害彼此就可以了。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 这最后这四个字,换得了晏景的好心情。 在这之后的三天,晏景依然对那天他们的对话只字不提, 身心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又有些正常过头了。 慕宁听昭太妃说过, 晏景总是很难入眠, 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惊醒, 睡觉总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但这几天,晏景睡得一天比一天晚, 像是要把过去十来年缺失的觉,都睡回来似的。 这日, 晏景睡到辰时末还未出寝卧。 慕宁心生不安。 毕竟平日里头, 她出了屋子,就能见到晏景的身影,这还是头一回,他比她睡得还要晚。 慕宁直接去敲了晏景的房门。 “阿景, 你要不要起来一同用早膳?” 说完最后一个字,慕宁凑近了门框,细细听着屋里头的动静。 很快,她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忙又站直了身子,等着晏景开门。 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未等到预料中的开门声。 她内心的不安放大了几分,再度敲响了门,“阿景?” 还是没有等到回应。 慕宁有些慌了。 “阿景,我进来了。”她说着,就要推门而进。 但手才搭到门扉上,就落了个空。 门由内被晏景打开,顷刻间,屋内飘出一股宜人的幽香,绕至慕宁的鼻尖。 慕宁定睛向晏景看去。 就见他只身着一身中衣,乌发披肩,整个人慵懒又妖冶,完全不似平日那清雅的谪仙气质。 此时再配上屋里轻薄的袅袅淡烟,他活像是那竹林里头勾人心魂的妖鬼。 慕宁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不适时地呆了一瞬,方关心道:“阿景,你这是怎么了?” 晏景定定地望着慕宁半晌,才一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宁儿,是我的宁儿。” 慕宁不明所以,觉得他是睡糊涂了。 而对于屋里传出来的清香,她觉得有些熟悉。 之前从栖州回京的船上,她曾闻到过这味道 分卷阅读115 。 也正是那一次,她久违地睡得香沉。 她后来有怀疑过,晏景那晚燃着的香是助眠的。 而此时看见晏景的状态,加上那满屋子的烟香,她更是确定了自己当初的怀疑。 晏景竟是要靠这么多安眠香才能入睡。 她正讶异着,晏景已醒了神。 他轻轻放开慕宁,在慕宁关切发问之前,笑道:“我想要带宁儿去个地方。” * 晏景带着慕宁到了成棠园。 慕宁以为他要带自己看戏,但今日成棠园并不接客。 沉连敲响了门,很快便有人前来开门,迎他们进去。 戏台子前,班主领着一班伶人排排站。 他们站得整整齐齐,面带恭敬。 晏景也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从今日起,你们的东家不再是本王,而是檀王妃。” 除了慕宁以外,所有人都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 慕宁错愕不已,晏景竟是要将这京城最大的戏园子送给她。 然而让她更为吃惊的还在后头。 之后,晏景又带着她,去了近十家京中赫赫有名的店铺。 都是这几年晏景置办下的。 单拿其中一家店铺半年的营收出来,都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的了。 慕宁从不知道,晏景这么有钱。 而当晏景将这些店铺都转移到了她的名下后,有钱的变成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泼天财富,让慕宁的精神都变得有些恍惚。 当天色暗下,晏景带着她上了一艘楼船上时,她都没能缓过神来。 晏景望着她痴痴地笑,待她恢复精神后,方道:“我想这些,应当是入得了宁儿的眼的,还有一些稍小一些的,我没带宁儿去看。邻城也有几家还算可以,宁儿哪天来了兴致,我们便去瞧瞧。” 慕宁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凑近晏景。 她压着嗓子,用只二人听见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道:“阿景,受贿不是好事。” 当今圣上有意肃清朝纲,清理奸臣。 晏景和晏云虽然关系不错,但毕竟不是同母兄弟。 若晏景当真是受贿所得这么多财富,那么晏云定然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晏景从慕宁的话中听出了关心之意。 他展颜一笑,“宁儿,我不会将脏钱所得的东西送给你的。” 昭太妃对晏景很好,连带着俞家爱屋及乌,也对他关爱有加。 他们送入宫中的珍宝财物,总少不了晏景的。 晏景让人将这些东西拿出宫变卖,并与晏云一同在京中购置了店铺。 他们眼光独到,经商能力强,很快就从第一家店铺中赚得盆满钵满。 而后他们又通过所得的银钱,置办其他店铺。 如此不到三年的功夫,他们就成了京中最为富有的人。 慕宁听着,羡慕之余,又有些疑惑,“那这些店铺怎都记在你的名下?陛下一间都不要吗?” “我们当初赚钱是为了买通眼线,获取情报,助他登上皇位。如今他已是皇帝,有权有势,就不再需要了。” 晏景与晏云之间的合作,是出自互相的需求。 他与晏云的目标一开始就很坚定。 这些店铺,不过是他们成功路上的踏脚石而已。 如今晏云当上了皇帝,而他,也成功得到了慕宁的消息,并按照自己的步调,让慕宁走近了他。 他替慕宁倒了杯茶,“宁儿,这些是我这三年努力得来的所有,也是我给你下的聘礼,从今日起,这些全都是你的了。” 晏景本不是个按规矩行事的人,这下聘的顺序也错乱了,但他还是想完成这一道步骤。 其他女子拥有的,慕宁也应该拥有。 但他害怕,慕宁会瞧不上这些。 他担忧地望向慕宁。 就见她看着那厚厚一叠,写有她名字的契证,抿了抿唇。 她喝了口茶,恢复镇定后,问道:“阿景,那你现在是不是没钱了?” 他相当于把他全部的财产都赠予给了她。 分卷阅读116 晏景没想到慕宁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他怔愣了片刻后,失笑道:“是啊,我现在是穷人一个。” 说着,他将头靠到了慕宁的肩上,柔声道:“我现在一穷二白,如果宁儿再抛弃我,我可就要饿死街头了。” 慕宁听着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心底忽然浮起一阵暖意。 从未有人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予她。 即便是孙惟情,也不曾有过。 许是气氛使然,慕宁的神态与语气不明显地软化了些许,“阿景,我答应过的,我不会离开你。” 晏景没有听出慕宁语气中的区别。 他埋间于慕宁颈间,自言自语:“嗯,只要这样就够了。” 只要慕宁不离开他,他甘愿被那不断恣意暴涨的贪欲所折磨。 他会掩藏住那贪婪的妄念,不再让慕宁露出那般为难的神色,不给她厌烦他的机会。 这时,楼船外,天际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慕宁还未反应过来,船外同样的响声接踵而至。 晏景牵着慕宁走出船楼,立于船头之上。 二人仰头向上空望去,只见天上烟花如星河坠落,又似火树银花。 璀璨耀眼,美不胜收。 晏景自慕宁身后,将她抱在怀中。 在接二连三的烟花声下,晏景附耳道:“宁儿,果然宫外的烟花比宫内的更好看。” 慕宁闻言,茫然了一瞬,旋即想起了这话的缘由。 小时候,慕宁进宫时,总是会告诉晏景宫外的生活有多么美妙,晏景也因此露出向往的神色。 其实,当时晏景向往的是,从慕宁口中说出的这些,都有他参与的未来。 但慕宁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以为,他向往的是宫外的生活。 于是,她抱着安慰的心态说道:“阿景,等你哪天能够自由出宫了,我就带你去看烟花,放祈天灯,我会带你去看所有比宫内更美更好的事物。” 那是他们才认识不久时说的话,慕宁没想到,晏景会牢记于心,记挂到现在。 烟花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今日并非过节,烟花不会燃放如此之久,慕宁猜到,这应当是晏景安排的。 当最后的烟花落尽后,慕宁转过身。 不知何时,晏景的手中多出了一盏祈天灯。 晏景竟是连这个都准备了。 “宁儿写上心愿吧。” 慕宁接过他事先准备好的笔,沉思片刻后,沾了墨水,在祈天灯上写下八个字。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一个无甚心意,却实实在在的心愿。 写完后,她将笔递给晏景。 晏景接过笔,却随手放到了地上。 在慕宁疑惑的眼神下,他认真道:“宁儿,我的心愿,老天帮不了我。” 能帮他实现心愿的,唯有慕宁。 47. 第 47 章 婚服 慕宁知道晏景的话为何意。 只可惜, 她能许诺自己会永远陪着他,却不能承诺,会给予他同等的感情。 晏景却毫不在意。 他说完后, 便带着慕宁的手,与她一同放祈天灯。 慕宁望着那盏祈天灯缓缓升空。 明亮的火光透过灯罩,散发出温暖的橙色, 驱散了夜晚的寒凉。 祈天灯越飞越高,到了慕宁需要仰首的高度时,自岸边也冉冉升起了数十盏灯。 不过片刻功夫,天际便被染上星星点点, 像是在夜色织染的布上,镶嵌了几十颗夜明珠。 夜空倒映在粼粼湖面上,更像是精灵在起舞,动人心魄。 慕宁望着这梦幻的一幕, 如痴如醉。 晏景嘴角扬起, 完美的笑容中, 满含对未来美好的期许。 “宁儿,我们曾说过要一起做的事, 我会带你一一去实现。” * 临近戌时末,慕宁和晏景才回到了檀王府。 大厅 分卷阅读117 内灯火通明, 二人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 慕宁觉得有些奇怪, 应当没有人这么胆大, 在晏景离府时,于檀王府大声喧哗才对。 但下一刻,她就听出了交谈之人的声音。 那豪迈的嗓音,是她前三年最熟悉不过的。 她加快了脚步, 甚至超过了晏景,大步流星走入厅中。 定睛瞧去,果然就见孙家一家四口正安坐在厅内,此外,昭太妃也在。 孙家人一见到慕宁,立刻站了起来,向她走去。 慕宁讷讷地叫了人后,问道:“舅舅到了,怎么没告知我?” “殿下说要给你个惊喜。”说着,孙里岸认真打量了一番慕宁,满意道,“宁儿没有瘦,我就放心了。” 赵跃梦在边上含笑道:“有檀王殿下在,哪儿能让咱宁儿受了委屈,我瞧着,竟还是胖了一些了。” 经赵跃梦这么一提,其余人才想起来,他们还未向晏景行礼。 京城与栖州不同,在天子脚下,这礼是不可废的。 他们当下就要动作,但晏景却先向他们拜了礼。 “晏景向世伯、伯母问安。” 晏景这一出,倒是让孙里岸有些为难,“这……应当是我们先行礼才是。” 这时,昭太妃从位子上起身。 慕宁和晏景不在时,她与孙里岸几人已叙过旧。 虽有十多年未见,但到底是一同长大的情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又像回到了从前青葱年少的岁月,没有任何顾虑。 就连称呼,她用的也是从前叫惯了的。 “孙大哥何时这么拘泥于这虚礼了?咱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这在家中,自然不用行外头那些繁文缛节。景儿既然要娶宁儿,这礼自是缺不得的。” 孙里岸想了想,觉得昭太妃说得挺有道理。 慕宁母亲不在了,父亲又是那个德行,他作为慕宁仅剩的靠谱的长辈,受晏景一个礼而已,有什么好虚的? 这般想着,他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道:“贤侄,作为宁儿的舅舅,这个礼我就受了。” 晏景笑道:“只要舅舅愿意把宁儿交给我,让我行几个礼都可以。” “好家伙,这是已经把称呼都改了。”孙里岸豪爽地笑了好几下。 随后,他板正了脸,认真道:“其实有句话,贤侄说错了。不是我把宁儿交给你,而是宁儿选择了你。宁儿前些年过得太苦,所以我希望她今后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受旁人影响地生活。” 这是孙里岸发自肺腑之言。 他和赵跃梦夫妻两个,都心疼慕宁,只想让她从今往后能够生活得自由自在。 因此即便他们知晓孙蔚之心悦慕宁,他们原本也希望孙蔚之和慕宁能够喜结连理,但他们不想让慕宁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也正是如此,慕宁从未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孙蔚之对她的感情。 一旁的孙蔚之听到此话,狠狠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孙里岸这话不仅是说给慕宁和晏景听的,更是在劝告他。 他今日与孙里岸他们一碰面,孙里岸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放弃对慕宁的想法。 因为慕宁选择的不是他。 他心有不甘。 可他也知道,若想让慕宁获得幸福,此时他只能闭嘴不言,与所有人一起沉浸在喜事的氛围中。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孙里岸忽然说道:“嫁妆的事,我们方才都与太妃商量妥当了,现在目前还有件事,需要你们二人配合。” 晏景道:“舅舅但说无妨。” “你们新婚的婚服,我们想着由我们来做。这不手上正好有现成的布,也别浪费了。” 孙里岸话音才落下,孙瀚丘与孙蔚之从一旁的案上,捧下两个约莫四尺长的木盒。 赵跃梦将盒子打开,盒子中躺着婚服。 比起寻常婚服,这两套的颜色要淡上许多。 男女婚服上分别绣着龙凤,正凌云起舞。 随着灯光摇曳,布料上的祥云似在流转浮动,龙凤栩栩如生,像是要跃出布料,化虚为实。 慕宁抚上那女子的婚服,看向赵跃梦,“这是幻蚕布? 分卷阅读118 ” 赵跃梦笑着点了点头,“一听说你要同殿下成亲,我就连忙赶制了出来。不过路上颠簸,或许有些误差,你快试试合不合适,我也好及时改了。” 慕宁当初在盈宝阁赢下这幻蚕布,是为了将它当作孙家的镇店之宝,方便之后的买卖。 如今这做成了婚服,还真是有些可惜。 孙里岸知道慕宁是心疼这布料,拍了怕她的背,豪爽道:“你的大婚,这辈子可就只这一回,可不能小气了。这几匹布而已,以后还怕没处找?” 晏景附和道:“舅舅说得不错。宁儿若是想要这幻蚕布,以后我再给你找便是。” 慕宁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心疼,但都已制成了衣裳,她再觉得可惜也无用。 在众人的催促下,慕宁最终还是拿着婚服回房间换上。 当她在惜兰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穿戴好,重回厅内时,发现晏景已换好了他的那一套。 晏景原本就风光月霁,仙人之姿,如今穿上这幻蚕布制成的婚服,竟像是要马上乘风而去。 慕宁不禁感慨,晏景的这张脸,当真是挑不出错来。 而在晏景的眼中,慕宁就像是他妄想出来的幻影,美得不似真实存在的。 在外一向从容淡定的晏景,竟是看傻了眼。 昭太妃与孙里岸几人,惊叹一双佳偶惊人之貌,以及婚服合适之余,彼此互相对视了几番,开始调侃。 昭太妃掩嘴笑道:“我就说得事先让他们俩穿上婚服见一见。景儿这孩子,打小时候起,看见宁儿就迈不开道,若不先让他有个准备,到大婚那一日,若也像现在这般呆愣模样,还不要闹出笑话来?” 孙里岸则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并借机往自己脸上添金:“那也是咱家宁儿长得美若天仙。咱孙家的孩子,就是长得好看,惹人爱。” 赵跃梦则夸奖起了外甥女婿:“檀王殿下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与咱家宁儿正是相配。想来他们今后生的孩子,模样也定是拔尖儿的。” “嫂子说的不错。以后这一家几口往外走,可不羡煞了旁人,觉得是天上的仙人带着仙童下凡尘玩来了。” …… 慕宁听他们越扯越远,忙拦口道:“若几位觉得合适,我就先去把这衣裳换下了。” 昭太妃一眼看穿了她,“宁儿这是害羞了,想要逃呢。” 孙里岸大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是事实。”一旁的晏景终于从对慕宁的惊艳中回过神。 他走到慕宁身边,当着中人的面,牵上慕宁的手,一本正经地道:“宁儿是最好看的,比天上的仙子还要好看许多。” 几人闻言,微微一怔。 他们都没想到,一向儒雅端方的晏景,会突然说出这样的情话来。 这防不胜防的秀恩爱,让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几人,瞬间有些牙酸。 那再多夸奖的话也是说不出来了。 晏景趁着他们无言之际,连忙将慕宁带出大厅。 而当他们经过院子时,晏景忽然顿下脚步。 他凝目望着淡光下,如月下仙子一般的慕宁,缓缓问道:“宁儿不开心吗?” 他特意将慕宁在乎的人聚于一堂,想要换取她的欢心。 事实证明,这的确让慕宁感到了欢喜。 但是就在刚刚那几人谈论起“孩子”时,慕宁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黯淡了几分。 昭太妃说她是害羞了,但他知道,她并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转变情绪。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他不可遏制地慌了。 他在慕宁回答之前,又追问道:“宁儿不会后悔了吧?” 后悔答应要嫁给他,就如他最近日日做过的噩梦那样。 幸而,下一瞬慕宁就摇了摇头,驱散走了他的恐惧。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你会后悔。” 晏景不明所以。 拥有慕宁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执念,他到死都不会后悔。 慕宁的长睫被风浮动,颤了一颤。 她放缓语速,逐字逐句道:“阿景,我不会有孩子,或者说,我不想要孩子。” 分卷阅读119 48. 第 48 章 救兵 慕宁曾听说, 有了自己的骨肉后,性子会因孩子发生改变。 无论她多么不想要对其他人付出感情,当诞下自己的孩子后, 她可能会奉献出自己的全部,甚至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想要这样。 遏制对晏景的感情,已付出了她大半的精力。 若再多一个孩子, 到时候她一定会变得不像自己。 她会变成孙惟情那样,感情不受自己控制。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当不了一个好母亲。 无论是她还是晏景,他们的童年都有所缺失, 他们不懂得如何正确抚养一个孩子,保证一条生命的健康成长。 贸然拥有一个孩子,那是对那个孩子的不负责任。 因此,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考虑, 还是那个还未存在的生命, 她都不想承担起这份责任。 但这一点于大多数人而言, 是无法接受的。 既然她和晏景即将成亲,她就必须和晏景说清楚这一点。 同时她又不得不考虑, 要怎么让晏景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 晏景容易想多, 她担心她的措辞稍有偏差,就会让晏景觉得, 这是她要悔婚的借口。 她斟酌道:“阿景, 我知道很自私,但是我……” 慕宁话未说完,就止住了口。 她看到晏景释然一笑,一副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晏景真挚道:“宁儿, 这一点于我而言是恩赐。” 他天生感情淡薄,不会对慕宁以外的生命付出感情,亦不能理解亲情的重要性。 先不论先帝,即便是昭太妃,他其实也并未抱有多少特殊的感情。 他如今待昭太妃好,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是她将慕宁带到了他的面前。 同时,他也不想出现旁的人,来分散慕宁的注意力。 眼下慕宁心中已装了不少人,他不愿再给自己增添一个强劲的对手。 尤其那人身上,有一半的血统来自慕宁。 一想到慕宁的一部分将会存留于另一个人体内,他就要嫉妒得发狂。 是以,即便慕宁不提,他也是不想要孩子的。 他不喜欢多一个人,横亘在他和慕宁之间。 他凝眸注视着慕宁,一字一顿道:“宁儿,除了你,我此生别无所求。” 慕宁感受着他话中的情意,眸色不由软化了几分。 晏景让她知道了,她所有的顾虑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需要的,当真从头至尾只一个她。 * 当年孙府被抄,宅子被先帝赐予一臣子,晏云登基后,这臣子被清查流放,宅子便又空了出来,后来被晏景给要了来。 晏景觉得,住在从前的家里会自在许多。 于是,他安排孙家住回了原来的孙府,并从王府拨了些仆从过去。 孙里岸本想推辞。 但晏景已安排妥当,不仅将其中的装饰摆设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还找回了原来在孙家干过活计的良仆。 这样大费周章下来,孙里岸等人倒也不好再拒绝。 他们只道,他们这外甥女婿面面俱到,孝顺得很。 但其实,晏景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慕宁与孙里岸他们分别有数月之久,彼此定是想念得紧。 住在王府附近,方便两方见面,慕宁若想要寻孙家人了,随时就可去往。 如此一来,既不会让慕宁觉得孤单,又避免了他们住在王府中,一直占着慕宁的情况发生。 正如晏景猜测的那样,之后慕宁时不时会去孙家。 晏景总是如影随形,同她一起前往。 距离婚期还剩半月的这日,他们去孙家,最后确认了一遍请柬的事。 谈完正事后,孙里岸要拉着晏景喝酒。 这久违的醉酒一幕,仅 分卷阅读120 仅是出现在慕宁的设想中,她就觉得脑仁疼。 于是,她随意寻了个借口,就先行离开,放任晏景在孙家自生自灭。 快速逃离孙府后,她正要上马车,忽然瞧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双目覆着白色绸带,另一个正搀扶着她。 正是郑氏母女。 她们显然是奔着她来的。 郑氏扶着慕文乐缓步走至马车前,二人竟是向慕宁行了个礼。 “妹妹,多日未见了。” 慕宁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们,“有什么事?” 慕文乐嘴角扬着温婉的笑容,正如之前还是慕家嫡长女时的那副做派。 她柔声道:“偶遇妹妹,所以想请妹妹到家中坐一坐,聊聊天,不知妹妹可愿意赏脸?” 慕文乐以为慕宁不会答应的。 因此早已准备好了劝说之词。 但慕宁只是偏头看了眼惜兰手中的请柬后,就道了一声“好”。 郑氏母女皆面露诧异。 惜兰也惊呼道:“小姐,她们一定有诈,我们可不能去。” 慕宁笑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 既然郑氏母女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相邀,定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否则她若真的有个万一,她们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虽然她毫不怀疑,慕文乐会怀有与她同归于尽的想法。 但是郑氏不会。 郑氏会害怕牵连慕文湛。 于是,慕宁和惜兰随着郑氏母女回到了她们如今的宅子。 惜兰之前就有同慕宁转述过,这座宅子被百姓声讨的壮观场面。 但是看到大门和外墙上惹眼的脏污,她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看来他们这段时日过得相当辛苦。 可惜,这一丝惊讶没能调动起她的怜悯之心。 入了大门后,所见之处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郑氏前些日子才清干净了杂草,如今准备在空地里种些菜,之后也就不用冒着被人认出以及被针对的风险,外出买菜了。 如此战战兢兢的生活,比起他们未被慕诚溢接到慕府时,过得还要凄惨。 可无论是郑氏还是慕文乐,面上都没有表露出一丝对生活的不满,好像已经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待入厅落座后,郑氏给慕宁倒了茶,而后回到了慕文乐身旁。 慕宁捧起茶杯,端看了一会儿后,便又放下了。 随后她斜眼瞥向郑氏,就见她往慕文乐身后点了两下。 慕文乐随即道:“妹妹这是担心我下毒,还是嫌弃我们这儿的茶水不好?” 慕宁挑了挑眉,直白道:“都有。” 慕文乐闻言,也没有露出不悦之色。 她摸索着茶杯,啜了一口,“的确不好喝。但现在我这儿也只有这种次品,委屈妹妹了。” 慕宁不置可否,不愿同她做这表面寒暄。 她直接问道:“你寻我来是做什么?” 慕文乐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与妹妹之间有诸多不快,我想为此向妹妹道歉。希望妹妹能够原谅我们,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想永远这样下去。” 慕宁目不转睛地盯了她许久,嗤笑道:“慕文乐,你做过的事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吗?你可是……” 慕宁说至一半,慕文乐忽然跪了下来。 她大声打断道:“是,妹妹记恨我们,我能够理解。但如今我和母亲、兄长都落到了如此境地,妹妹也已得到了檀王殿下,这还不够吗?” 慕宁轻笑着反问道:“你是为何觉得够呢?” 此时此刻,望着一脸可怜相的慕文乐和哀愁忧伤的郑氏,慕宁觉得自己像话本子里的恶人。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愿将自己的善心施舍给面前的这二人。 她拿过惜兰手上的请柬,甩到了慕文乐身上。 “这是我与阿景大婚的请柬,大婚那日,会有人来接你们去观礼。” 分卷阅读121 慕文乐抚摸着那原本属于她的请柬,苦涩道:“我看不见。” “可你听得见。”慕宁轻飘道,“慕文乐,你没的选择。” 看着曾经梦寐以求的事物,被自己最厌恶的人所夺去,只是想象便觉得不好受。 可是慕文乐却没有露出一丝愤怒,她淡笑道:“好,只要妹妹你想,我一定去。” 慕宁又看了她半晌后,不欲多言,就此离开。 等出了宅子后,惜兰不解道:“小姐,让她们去观礼而已,你又何必亲自过来?” 慕宁笑道:“我多年的怨恨,总要让我慢慢平复。” 不得不说,和惜兰所言的一样,看到郑氏她们如今如此落魄,她的心气通顺了不少。 或许,她自骨子里就和慕诚溢一样,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顿了顿后,又道:“况且,我也想知道她主动找我,是想要做什么。” 惜兰疑惑问道:“她要做什么?” 慕宁简洁道:“找救兵。” 方才慕文乐的言谈举止,尽显自己的和善大度,若没有第五人在场,慕文乐绝不会装出这副姿态。 因为慕文乐很清楚,慕宁是不会轻信她的。 正如慕宁所料,她们离开后,一人自厅后现身。 是与慕文乐交好的陆莺婉。 陆莺婉并未因慕文乐的现状而弃她不顾,会常常来看她。 也因为相信慕文乐,她觉得外界的传闻都是慕宁故意散播的谣言。 而方才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她更是相信了这一点。 尤其是在慕文乐低声下气的低姿态衬托下,慕宁显得无礼又傲慢。 这让她更加心疼慕文乐了。 她安慰慕文乐道:“文乐,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不要难过。” 慕文乐一见到陆莺婉,眼泪就直往下掉,“对不起,莺婉,我没想到会让你听到这些。我以为她是来同我和好的,没想到……” 说到一半,她就掩面而泣。 陆莺婉拥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放心,还有我呢,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永远帮助你的。” 慕文乐环住陆莺婉的腰,哽咽道:“莺婉,有件事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你说,我一定帮你。” 得了承诺的慕文乐,低头掩下了面容上那意义深长的笑容。 49. 第 49 章 婚前 大婚前一日, 新人不能相见。 虽然慕宁不在意这规矩,但昭太妃和孙里岸他们很重视。 他们深怕任何一个差错,都会影响慕宁与晏景之后的幸福。 因此这日天未亮时, 慕宁就回到了慕府。 孙家人本打算作为娘家人同去,但是慕宁担心他们会与慕诚溢发生争执,费了半天唇舌阻止了他们。 回到慕府后, 慕宁并未见着慕诚溢。 管家说,这些日子慕诚溢都没有怎么好睡过,早朝都已请了多日的假。 他们已请了不下十位大夫来替慕诚溢诊治,但都未诊出确切的毛病来, 到最后都只说是心病。 管家同慕宁说这个,本是盼望着她能够念及亲情血缘,去替慕诚溢解一解心结。 可无论他将慕诚溢形容得多么凄惨,慕宁神色间也未曾有一丝动容。 她并不关心这些。 她环顾四周, 打量起府中的装饰。 慕诚溢虽然精神不佳, 对慕宁的婚事也不上心, 但毕竟是要给外人看的,他还是让管家好好装扮了慕府一番。 喜字红绸一个未缺, 看起来倒是充满喜气。 在确认没有缺漏后,慕宁和惜兰回了房间。 之后她们便再也没有出房间, 用膳也都是在房中。 府中的下人因为郑氏被赶出府中,加之慕诚溢如今这幅姿态, 都道是先夫人阴魂作祟, 来报仇来了。 原本小瞧慕宁,或是为了巴结郑氏而轻视慕宁的人,如今都对慕宁毕恭 分卷阅读122 毕敬,不敢有任何怠慢。 送至慕宁房中的午膳和晚膳, 都要比从前用心许多,不仅菜式丰盛,味道上也下了功夫。 慕宁和惜兰二人本着不浪费的精神,硬是将一桌子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等吃完晚膳后,二人已撑得不行,便到院子中踏着月色散步,消消食。 许是因为慕宁有些想念孙惟情,她们不知不觉就到了孙惟情从前住过的院子。 想起孙惟情,慕宁不禁轻叹一声。 慕诚溢自打将郑氏接入府中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这个院子。 孙惟情当年苦苦望着房门,想要等来慕诚溢的踏足,但到死也只是盼了一场空,甚至将过去的种种欢喜都化作了悔恨。 孙惟情人未去时都未受到重视,这人走了,从前住的屋子也被人忽视。 没有了主人的房间,门半开着,也没有下人注意到。 慕宁想着去把门带上,还未阖紧门,她忽然听得屋子里头有声响。 她心生疑惑,干脆推门而进。 一只老鼠带着潮湿的气息蹿了出来,将惜兰吓得惊呼了一声。 惜兰的呼叫声还未落下,久无人居住的房间内又传来一声尖叫,那道声音比惜兰的要混沌深沉,也更为凄厉。 “谁!” 慕宁喝了一声,迈入房间内。 多年没打扫过的房间,灰尘掺杂着霉味,让人呼吸不畅。 而更让人窒息的是,此时那已故人的床边,正趴着一披头散发的人,他一脸惊恐地望着慕宁,呼吸急促。 惜兰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急忙拿出火折子点灯。 太久没用的油灯,点了许久才重新燃起了光。 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二人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是慕诚溢。 再见慕诚溢,慕宁直觉得瘆得慌。 他犹如病入膏肓,走路颤颤巍巍,整个人就像只披了一层皮的骨头,难以寻到一丝人气。 慕诚溢像是没认出来慕宁,缩在床边不住地发抖,口中还在嘟嘟囔囔。 慕宁勉强听到,他似乎说了几个词。 错了,对不起,别缠着我…… 竟是在忏悔。 慕宁蹙了眉头,“慕诚溢,你在做什么?” 慕宁的声音惊得慕诚溢猛地一颤。 随后他似乎认出来了声音的主人。 他透过烛光,细细分辨了半晌,总算发现了面前人和他以为的那人的区别。 虽然面前的女子有一半与那人相似,但眉眼却是承了他的容貌。 是慕宁,不是孙惟情啊…… 他泄了气似的,重重吐出一口气,又怔愣许久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分外苍白。 他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羸弱中带着阴沉。 但在慕宁面前,他依然要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 “明天都要嫁人了,还到处乱跑什么?”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可瘦弱的身躯因为他略显激动的言语,都不禁晃了晃。 慕宁看了他许久,想起他方才那些破碎的言语,忽而笑道:“事到如今,你开始害怕冤魂缠上你吗?” 慕诚溢闻言,真当是像见鬼了似的。 他颤着手指,愤愤指向慕宁,怒吼道:“是你对不对!是你把她召回来的!” 慕诚溢是当真觉得自己见鬼了。 他天天都在怀疑,孙惟情的鬼魂在他的身边。 他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 慕宁看着他近似癫狂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她默了半晌后,说道:“慕诚溢,永远活在这种恐惧中吧。” 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用。 既然慕诚溢觉得真的有鬼,那就让他抱着对孙惟情的愧意和恐惧,度过他的余生。 言罢,留下惊愕与恐慌交错的慕诚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房间的路上,慕宁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慕诚溢方才的表现。 虽然她不知道慕诚溢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但是她 分卷阅读123 知道,慕诚溢再这般下去,应当活不了多久了。 即便他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也将永生困在恐惧的世界中,如今这世间于他而言,或许与地狱无异。 回到房间前,惜兰去准备洗漱用水,慕宁则想要歇一歇。 她想要整理一下心情,并为明天的婚礼养精蓄锐。 成亲也是个体力活。 她打开门,正要去点灯。 忽然,自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猛地将她往屋里一拉。 慕宁睁大了双眼,右手本能地要去拉系着玉竹的细绳。 然而还未打开活结,她就发现那人的动作十分轻柔,完全没有要伤到她的意思。 与此同时,她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以及淡淡的清香。 她怔了怔,“阿景?” 晏景抱着慕宁,像是怕会吓着她,放轻了声音道:“宁儿,是我。” 慕宁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晏景,“阿景,你先放开我,我去点灯。” “不能点灯。”晏景闷声拒绝道,“今日我们不能见面的。” 慕宁:“……” 这碰都碰了,没看见脸就算没见面了? 慕宁覆上晏景的手,好笑地问道:“阿景,你不是从来不信鬼神,也不讲究俗礼?” 晏景无声地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后,方道:“与宁儿你有关的事,我不敢冒险。” 即便他再不信,但只要与慕宁有关的,他都愿意遵循。 他不愿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任何被破坏的可能性。 慕宁的心软了软。 可她还是冷静地问道:“那你今日不来慕府便是,为何还要来这一趟?” 晏景答得果断又理所当然:“我怕宁儿紧张。” 慕宁不解,“你为何觉得我会紧张?” 晏景痴痴笑了两声,“因为我紧张了,一想到明日宁儿就会属于我,我就紧张得不行。但我又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所以得来见见宁儿,确认这不是我的妄想才行。” 他说着话,将慕宁的身子轻轻板了过来,与他面对面。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宁儿,抱一抱我,让我知道我并不是在做梦,好不好?” 慕宁彻底无言。 她没想到,原来晏景撒娇起来是这样的。 这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环上了晏景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阿景,你不是在做梦,我们明日就成亲了。” 感受到怀中的温暖,晏景浸在暗色中的脸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紧紧抱住慕宁,喟叹一声后,重复着她方才的话:“嗯,我们明日就成亲了。” 明天过后,没有谁能从他的身边抢走慕宁了。 50. 第 50 章 大婚(三更合一) 敏安元年六月二十八日, 天清日晏,惠风和畅,宜嫁娶。 天才微亮时, 慕府便忙碌喧闹了起来。 昭太妃安排的喜娘,早早便带着几位姑娘,来为慕宁梳妆打扮。 慕宁一边被打扮着, 一边听喜娘讲述今日的流程。 从出了闺房,到洞房花烛,每一道步骤,每一项礼仪, 喜娘都事无巨细地讲述得明明白白。 慕宁点头应着,却没有怎么往心里头去。 太多,记着太累。 左右待会儿喜娘都会在一旁陪同,她到时候再按照喜娘说的一一做便是。 况且就算有所疏漏, 晏景也一定能想法子遮过去。 自顾自地想到这儿, 慕宁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发现自己还未真正嫁过去, 竟然就已想着借晏景的势了。 她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这样很不好。 再怎么样, 也得过了今日再借势,至少今日过后, 她就有了正当的身份和理由了。 慕宁出着神,喜娘已嘴皮子麻利地说完了种种事项。 术业有专攻, 喜娘干了近百件喜事, 不仅对喜事流程了若指掌,做事也锻炼得精明能干,连带着底 分卷阅读124 下的人都老练精干。 小半个时辰后,慕宁已换上了喜服霞帔, 并化上了精致的妆容。 喜娘瞧着镜中的慕宁,由衷赞叹道:“王妃娘娘天人之姿,这一费心打扮起来,更是妙不可言。难怪檀王殿下这般喜爱王妃,若我是男子,也定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王妃身上,哪儿舍得分给旁的人和事去。” 慕宁知道,这喜娘最利落的便是这张嘴,因此她并未把她的称赞放在心上。 她含蓄地笑了笑,看着散落在腰际的青丝,问道:“这发不一起挽起来吗?” “这发可不能由咱们梳。咱北淮,这头发是要由新娘子的姐妹来梳,并以此送上祝福的,咱这几个可不敢越俎代庖。” 孙家这一辈没有姑娘。 而慕家除了慕宁以外的姑娘,也就只有一个慕文乐。 慕文乐不加以诅咒就不错了,指望她送以祝福,还不如指望孙里岸夫妇立时生个十多岁的姑娘出来。 慕宁以为喜娘不知道她家中关系,便道:“不碍事的,我也没旁的姐妹,麻烦您直接梳就可以了。” “我的王妃娘娘哟,这可不行啊!”喜娘哎呦念叨,“檀王殿下顾虑到王妃没有姐妹,可是特意为王妃请了宫中的贵人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说了,这大婚中所有的祝福环节,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晏景的确是如此交代了。 但同时,晏景也说过,若是慕宁不愿意,能省的环节就省去。 但在喜娘看来,这所有的环节都不能省去。 毕竟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关系着新人今后的幸福,哪儿能因为一时厌烦就简略了去,这样随便,是得不到先人和老天的祝福的。 于是乎,喜娘刻意对慕宁略掉了晏景的另一句话,打算将所有的流程都进行完。 好在慕宁也没有恼。 她只在意喜娘说的那位贵人。 她将宫中的女子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晏景可能请来的人呼之欲出。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随着大门被推开,一人小跑着进了房间,清脆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慕宁,我来啦!” 慕宁很少会在与人相见的第一面,就对一个人抱有好感。 回顾她这十六年的生活,掰着手指细细数来,也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晏景,至于另一个,是没见过几面的孟鸿羽。 她自己也不理解这种好感的产生是为何,思来想去后,她想或许这就是旁人说的眼缘。 加之四年前她最慌乱的时候,是因为孟鸿羽的体贴安慰,她才迅速摆脱近乎崩溃的情绪,这让她对孟鸿羽更是喜欢。 因此一见到孟鸿羽,她就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喜娘见到孟鸿羽,满眼尽显惊艳之色。 她看看慕宁,又望望孟鸿羽,不住惊叹道:“我这平日里头见过不少漂亮姑娘,却从未见过天仙般的人物,今儿这一遇便见着了两个,我可真是有福咯。” 孟鸿羽接过负责打扮的姑娘手中,刻有喜字的木梳,嘻嘻笑道:“娘子可别同我抢,今日我替新娘梳发,我才是最有福的那个。” “是是,贵人说得不错,当是最有福的,方能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孟鸿羽心满意足,拿着木梳来到慕宁身后。 随后,她一向神色欢脱的娇容,敛下了几分玩笑之意,较之平时,多了几分端庄。 “慕宁,我可要梳了啊。”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像是要做什么会攸关性命前途的大事一般。 慕宁轻笑道:“好。” 孟鸿羽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缓缓将梳齿插入慕宁的发间,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梳理。 她梳着发,不忘道出祝福之词:“一梳一帆风顺,阖家安康;二梳两厢情愿,不尚虚华……十梳十世安稳,从心而生。” 孟鸿羽毫不停歇地一通说下来,将喜娘说傻了眼。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喜娘拍着腿道:“哎哟,我的贵人祖宗哟,这梳发的祝愿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宁笑着打断道:“娘子,她说的很好,我很喜欢。” 孟鸿羽所言,都是她真心盼望之事。 分卷阅读125 比起那老套的说辞,孟鸿羽的祝福更合她的心意,也更为诚挚。 喜娘见慕宁是真心喜欢,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这些贵人当真与众不同。 梳完发后,孟鸿羽将梳子交还给了打扮的姑娘。 她自己搬来一张椅子,坐于慕宁边上,看着那些姑娘为她挽发。 她趴在梳妆台的一角,望着慕宁,本想问她们上次喝醉分别之后,晏景是否有欺负她,吃她豆腐。 但她又想到,今儿这两人就要成亲了,即便真发生了什么,今日礼成后,也不算占便宜了。 于是她把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叹道:“多么好的一姑娘,便宜晏景那小子了。” 孟鸿羽此话一出,喜娘连带着几个姑娘都呼吸一滞。 这般称呼亲王,不合礼法吧? 孟鸿羽没注意到她们的异样,她紧接着又道:“虽然我觉得晏景那小子不敢也不舍得,但如果他让你受委屈了,你就同我说,我替你出头。” 她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什么,又道:“我估计不太行,不过我可以让晏云那厮帮你出气。” 虽然慕宁也觉得,晏景是不会亏待了她的。 但为了配合孟鸿羽,她还是笑了笑道:“嗯,我会记着的。” 慕宁答得淡定,是因为她早已知晓了孟鸿羽的说话方式,但除她以外的几个人,却都是不知晓的。 她们听完孟鸿羽之言,身子又都是一抖。 竟然还称呼当今圣上为“那厮”,这贵人们的对话都如此直接?这是她们能够听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彼此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随后默契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们就完成了往日要三刻钟才能完成的复杂发型,且还完成得相当完美。 她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干净。 喜娘含笑,贴心地道:“想来二位还有许多话要说,现下还有些空闲功夫,咱也不打扰二位,二位就再聊聊吧。” 她说完后,也不等慕宁她们答话,便带着姑娘们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孟鸿羽毫不介意自己被当成了洪水猛兽。 她去关上了门,“她们走了,同你说话也就不用有所顾虑了。” 慕宁含笑不语。 原来她那还是收敛了的吗? 孟鸿羽将方才坐的椅子,又朝慕宁拉近了些。 她见精心打扮过后的慕宁,比起往日少了一份清秀稚嫩,显得成熟了些许。 她不禁再次感慨:“晏景真的是捡着大便宜了啊!” 慕宁莞尔一笑,“其实阿景很好,待我也很好。” 孟鸿羽啧啧摇着头,“他那性子,也就只有对你好了,一遇上你的事,便什么也顾不得。” 孟鸿羽至今记得,三年前的一天。 那日,她和晏云去往西五所晏云的住处时,在一条小道上捡着了一具“尸体”。 那是受了重伤的晏景。 当时,孟鸿羽以为晏景是死了的。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论他们如何唤他,他都没有声响。 他们商量着,准备去叫人来收尸。 但就在这时候,晏景“诈尸”了。 他用尽仅剩的力气抓住了晏云的手,用行动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然后他一字未言,就又晕了过去。 孟鸿羽和晏景没有办法,只能先将晏景搬回晏云的住所。 到了房间内,有了烛光照耀,他们发现,晏景的衣服的肩膀处破了个口子。 而他们的手上,则因为方才抬运晏景时触碰到了破口处,染上了鲜血。 晏景的衣服是黑色的,他们刚刚并未瞧出,那衣服被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而此时他们才知晓,晏景为何会昏倒在小道上。 他们扒开晏景的上衣,就见他的心口上方有一道很深的口子。 虽然有草草上了药,但他似乎之后又破坏了伤口,使得伤势恶化。 二人看到那伤口都皱了皱眉。 他们观察伤势之际,昏迷的晏景发起了烧,被梦魇纠缠。 他开始不断梦呓,而 分卷阅读126 他翻来覆去叫着的,始终只有一个“宁儿”。 孟鸿羽和晏云恍然,原来是为情所困。 猜到真相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看去。 瞧瞧人家都已经为情所困了,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怎就面前的这个人,成天就只知道和自己吵架呢? 二人抱着相同的想法,同时摇了摇头。 不理解,太不理解了。 之后,他们用尽自己仅知的疗伤手段,对晏景的伤口好好折磨了一番。 耗了好半晌的功夫,终于止住了血。 晏云见伤势被控制住后,让底下的宫人去往了晏景住处,告知他们晏云与他一起玩得累了,就在晏云这儿歇下。 此外,他又让人去查了查,宁儿是何人。 很快,派去的人就都回来了。 后来,二人守了晏景一夜。 期间,孟鸿羽不是没有犹豫过,想要去找太医来为晏景医治。 但是晏云拦住了她。 他道:“他不想找太医。” 孟鸿羽担忧道:“但他会不会就这样不行了?” “不会。”晏云十分笃定,“他没那么容易死。” 正如晏云所说,晏景命大,到天亮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 那时候晏云想要夺嫡,他觉得晏景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于是在晏景清醒后,他直接向晏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晏云却并未放弃。 他望着面上毫无血色,一脸生无可恋的晏景,肯定道:“你不去找太医,是因为你的伤是你的心上人所致。你担心被人发现你的伤口,会查到她身上,所以在昏倒前,又自己破坏了伤口,做出自伤的假象,我说的没错吧?” 晏云猜得不错,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是被慕宁的匕首所伤,他跟着昭妃回宫的一路,愣是没有吭声一次。 但他并未因为晏云猜中事实而给予他好脸色。 他冷冷看了眼晏云后,就收回了视线,仿若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被忽视的晏云没有生气,他随即向晏景提出了一个交易。 “晏景,你助我争得皇位,到时候我会帮你找到慕宁,助你抱得美人归。” 这句话,成功让晏景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打量了晏云许久,像是在确认他说的话有几分真。 但思虑了半天后,他发现自己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慕宁想要消失,定然不会让旁人知道她的踪迹。 他倒是可以依靠昭太妃,但俞家扎根在京城,北淮国土辽阔,即便是俞家也能力有限。 细细想来,也只有皇帝能动用整个北淮的人力物力,去大海捞针,寻找一个不愿现世的人了。 而现在的皇帝,一定不会帮他。 思考一番后,晏景做了决定,“好,我帮你。” 正是这一场交易,让晏景、晏云珠联璧合,各自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孟鸿羽同慕宁说着这一桩旧事,都忍不住叹道:“晏云曾说过,幸好晏景所求只有一个你,若晏景也想要皇位,那么晏景会是他最大的对手。” 慕宁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心中许多事都有了解答。 孟鸿羽在她消化这件事的时候,又道:“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在那小道上捡到晏景,那我们四个人的命运,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一切都会不一样。”慕宁没有多想,就情不自禁地附和道:“但幸好,是你们救了他。” 当时她抛下晏景时,让晏景恨她,为的就是破坏掉她在他心中全部的美好印象,让他舍弃对她的执念,更好地活下去。 可饶是如此,晏景依旧念着她,即便受伤昏倒,竟还在为她着想。 若不是当时晏云给了晏景一个期盼,她真的无法想象,晏景之后会过的怎样的生活。 孟鸿羽又同慕宁说了些晏景这些年发生的事。 交谈过后,她不仅更了解了晏景,也与孟鸿羽更熟悉了些。 约莫半个时辰后,喜娘敲响了房门。 吉时已到。 晏景来接亲了。 分卷阅读127 喜娘给慕宁盖上了同样用幻蚕布制成的盖头。 今日惜兰也换上了颜色喜庆的衣服,她扶着慕宁出了房间。 晏景看着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慕宁,仍像初次看到她身着嫁衣时那般心动。 他忍不住唤道:“宁儿,我来接你了。” 慕宁盖着盖头,看不到晏景,但还是扬起了嘴角,轻轻地“嗯”了一声。 按照规矩,慕宁本应被丫鬟扶着,与晏景同去大厅拜别父母。 然而晏景却走至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与她携手同往。 府中的仆从,以及晏景带来的人,都在起哄玩笑。 在一路的热闹中,他们到达了挂满红绸的正厅中。 慕诚溢正端坐于主座之上。 他为了面子上好看,也精心装扮了一番,今日看起来,倒没有昨日那般骇人。 喜娘告诉慕宁,这新娘子出嫁,都是要哭嫁的,以此表达对父母的感情之深,以及不舍之意。 但是慕宁对慕诚溢没有那么多感情。 她被掩盖在盖头下的面容,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开口向慕诚溢告别,即便是这大喜的日子,她依旧直呼其名:“慕诚溢,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慕家的人,从今往后,我们将再无瓜葛。”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慕诚溢混沌的瞳孔,露出了惊怒之色。 他气急攻心,就要发作,可还没开口,就感到一阵气喘。 等他好不容易压下不适的感觉,想要斥责慕宁不懂规矩,却感到一阵凉意。 抬眼看去,就见晏景正微微偏头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警示之意。 慕诚溢如今已妻离子散,身体状况也每日愈下,如今他最大的盼头也就只剩下官途。 他不能再得罪了晏景。 他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强行压到心底。 他无力道:“随便你吧,但你终归是姓慕,我还是要劝你几句。到了王府后,你要好好服侍王爷,收敛起你从前的性子,做个贤妻良母,不要愧对檀王妃的名头。” 这是慕诚溢作为长辈的忠告,总的来说,这番话是向着晏景的。 但是晏景并不领情。 他握紧了慕宁的手,一脸随和地对慕诚溢道:“我迎娶宁儿,从来不是为了让她服侍我。她不用做贤妻良母,更不用收敛她的性子,宁儿便是宁儿,这样就足够好了。” 听着晏景温暖的话语,感受着掌心的传来的暖意,慕宁的心微微一动。 而候在一旁的喜娘,心动得更是厉害。 只不过,她是被吓的。 她这一辈子参加了不少喜事,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争锋相对的拜别。 她暗叫着,这皇家的亲事不好接,同时又趁众人沉默之际,高呼道:“拜别父母!” 话音落下,晏景和慕宁却都未鞠躬。 他们笔直地站着,完全没有要弯腰的意思。 喜娘默叹一声,知晓这腰这是弯不下去了。 她见机行事,假装方才自己什么都没说,又道:“新娘离府!” 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听到要离开,一双新人才有了动作。 他们在慕诚溢怨毒的眼神,以及迎亲众人的簇拥下,行至了慕府门口。 慕宁盖着盖头看不到街景,惜兰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见到府外之景后,她不由瞳孔放大,睁圆了双眼。 她情不自禁地拽了拽慕宁的袖子,叹道:“小姐,太壮观了!” 惜兰所见之处,无一没被覆上喜庆的红色。 艳红的迎亲队伍,自慕府门前绵延至远处,望不到尽头。 除了慕诚溢准备的嫁妆外,昭太妃和孙里岸也分别增添了不少。 挑着嫁妆的挑夫加入迎亲队伍中,将原本就无尽的长队,化作了一条可盘地而旋的红色长龙。 女子出嫁都盼红妆十里,虽然惜兰不知晓这队伍的尽头在何处,但她毫不怀疑,这队伍有数个十里之长。 而长街两侧,所见的所有店铺,都已挂上了红色的绸缎。 好似整个北淮,都在为慕宁和晏景的大婚而庆贺。 街边的百姓也都 分卷阅读128 在欢呼,不只是为了这盛大的场面,更是为了他们心目中的贤王晏景。 “祝檀王殿下与檀王妃娘娘百年好合,永远恩爱!” “殿下,王妃娘娘,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 充满喜悦的祝福声不绝于耳。 晏景侧身俯首,隔着盖头对慕宁道:“宁儿,他们都在见证我们的结合。” 无论慕宁平日里多么淡定,但毕竟这还是头一遭成亲,还遇上了这样的大场面,她精神多少有些恍惚。 她没有听清晏景所言,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这一回,晏景并未回答。 他只轻笑了一声。 随后,慕宁没忍住惊呼出了声。 她的双脚腾空,整个人都脱离了地面。 晏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阿景!” 慕宁的轻唤,下一瞬就淹没在了百姓的欢呼声中。 他们的檀王殿下真是太帅气了! 慕宁看不到周围景象,透过盖头底下看到的,只有与她如出一辙的婚服。 她的衣裳和晏景的交织在一起,像是融为了一体。 她晃神之余,许是求生本能作祟,她伸手环住了晏景的脖子,随后她听到了惜兰和孟鸿羽的偷笑声。 她犹豫着,想要放下手。 这时,晏景又在她耳边道:“宁儿,我带你回家。” 他的话音同样被周围的喧闹声所掩盖。 但这话却毫无阻碍地落到了慕宁的耳中,顺着血液,传达到了她的心底。 王府离慕府甚远,为了让慕宁坐得稳当,晏景特意准备了十六抬的花轿,不仅舒适宽敞,还气势十足。 晏景将慕宁抱至了花轿之上。 随后他在慕宁面前单膝跪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拭去了鞋尖上一点不起眼的脏污。 随后他从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边,跃然上马。 一旁,同样身着鲜艳之色衣衫的沉连高声喊道:“迎檀王妃回府!” 一路上,唢呐锣鼓响彻天际,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喜悦的氛围中。 他们所到之处,无一不在为慕宁和晏景呐喊祝福。 慕宁坐于花轿之上,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花轿平稳,轿上还铺着厚实的坐垫,一路下来,慕宁还未觉得疲累,他们就已到了檀王府。 晏景下了马,还是和方才一样,将慕宁抱下了花轿。 二人再度携手,一同踏入了檀王府的大门。 昭太妃坐于大厅之中,孙里岸夫妇站于她的右侧。 而其余宴请的客人,都立于客座两侧观礼。 三拜礼后,昭太妃忍不住抹了眼泪。 她轻轻抚着慕宁的手,又哭又笑得道:“终于啊,宁儿终于成了我的儿媳妇。” 晏景见状,不着痕迹地分开了二人的手,笑得毫无心机,“母妃,该让宁儿去歇息了。” 昭太妃觑了晏景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小气。 不过她也明白晏景的心情。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心上人盼进了门,自己还没碰呢,哪儿能让别人先碰了去。 她笑道:“好了,是该让宁儿歇着去了。” 喜娘一听,知道她这活终于要结束了。 她心底一松,忙不迭高声道:“新娘送入洞房!” 惜兰闻言,便在王府丫鬟的带领下,扶着慕宁送回了新房。 晏景的双眸恋恋不舍地盯着慕宁,恨不得随她一同离开。 昭太妃轻咳了两下后,提醒道:“景儿,别忘了你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晏景回过神,“嗯,我知道。” 虽然他不喜招待之事,但是今日大婚,他不想惹出任何麻烦来。 慕宁被送回新房后,王府丫鬟又接连送进来几道吃食。 丫鬟道:“殿下吩咐了,说王妃娘娘忙碌一日定是饿了,所以让奴婢们准备了这些王妃平日吃的吃食。王妃可先垫着,若是不够或者不喜,王妃尽管同奴婢们说,奴婢们再去准备。” 按照规矩,这掀 分卷阅读129 盖头之前是不能吃东西的。 丫鬟也想到了这一点,又道:“殿下还说,王妃只管自己喜欢便好,不用管那些规矩。” 丫鬟转述完,为了让慕宁能够自在些,便就退下了。 惜兰关上门后,立即道:“小姐,殿下对你这般重视,你今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慕宁笑了笑,没有否认,“是啊,应该会的。” “小姐可要吃些什么?” 慕宁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饿。 只是晏景为了保证他们之间的幸福,愿意摒弃自己的随性,将所有的规矩都做到最好。 她不想让晏景独自一人努力。 惜兰也是忙活了一天,已经饿得不行。 她拿过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连道了两声“好吃”后,忽想起什么,又放下了糕点。 “小姐,你盖着盖头没有瞧见,郑氏和慕文乐真的来了!” 方才她瞧见,郑氏母女二人立于围观的宾客后面,全程观完了慕宁的婚礼。 当然,慕文乐是听完的。 “她们好像真的放下了一切,刚刚还和其他客人一起鼓掌呢。而且我瞧着,她们好像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表现得很一般。” 慕宁知道,这种时候表现得越一般,心中就越是翻腾不止。 郑氏已失去了她争取了一辈子的身份地位,而慕文乐在今天,也彻底失去了对晏景的期盼。 慕宁和晏景,一起将他们从仙境拉至了地狱。 惜兰见慕宁没有说话,便又道:“我想她们一定不会熬到晚宴,现在估计已经走了。” 毕竟今日邀请参加婚礼晚宴的,大多都是俞家人,换句话说,都是自家人。 郑氏和慕文乐一定没脸待下去。 惜兰是以正常人的心态来估计着此事的,但郑氏母女并非一般人。 她们当真待到了晚宴的时候。 她们无视周围人对她们的指指点点,端坐到晏景敬酒敬至她们这一桌。 郑氏在慕文乐肩上点了一下,并在她的掌心为她指明方向后,慕文乐从桌上摸起一倒了酒的杯子,举向晏景。 “殿下,祝您幸福。” 晏景视线只落在了她脸上一瞬,并未同她敬酒。 他只回道:“有宁儿在,我很幸福。” 慕文乐等了许久,终于再次听到晏景的声音,可这曾让她无数次欢喜的声音,却说出了让她最痛苦的话语。 甚至比他当初让人挖了她的眼,还要让她痛苦。 他的幸福,怎么能不是她给予的呢? 她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使得酒杯一颤,溅出了几滴。 但她神色却始终未变,依旧端着那得体的笑容。 “那就好,只要殿下能够幸福,我就足够了。” 她自虐般地说着违心的话,却没能换来晏景对她的第二句话。 * 当晏景回到新房时,已到了戌时。 晏景的脸上难得显出醉酒后的红晕,显然是喝了不少。 但他即便是喝醉了,仍走得稳健。 进入新房时,惜兰甚至都没发现他喝醉了,只暧昧地看了眼新人后,就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二人后,晏景卸下了一身的防备,脸上刻意装备上的笑容虚假尽失,余下的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拿起绑着红绸带的杆字,挑起了慕宁的盖头。 慕宁那张出水芙蓉一般清丽的面容,在精致妆容下多了几分勾人之意。 晏景一怔,随后在慕宁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抱入怀中。 他将头倚在慕宁的颈间,痴痴笑着:“宁儿,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你都反悔不得了。” “阿景,我不会后悔的。”慕宁轻声道。 晏景迷糊地点了点头,“即便宁儿反悔,又想要逃离我,我也不会再放开宁儿的。” 晏景这显然是没有将慕宁的话听进去。 慕宁叹息了一声,问道:“阿景,你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晏景闷笑了两声,“除了晏云,没有人敢 分卷阅读130 灌我酒。” 今日身为皇帝的晏云也来了。 晏景说,是晏云灌酒,所以他才喝成这样,但其实即便是晏云,如果他不愿意,他也是不会喝的。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喝酒而已。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他怕自己不喝些酒压一压情绪,他会不住地陷入自我怀疑中。 怀疑这些都不过是他的妄想。 慕宁抚着晏景的背,过了许久,他陷入了沉默,呼吸也开始稳定下来。 慕宁以为他睡着了,想要将他轻轻放到床上,可才稍稍一动,晏景就用带着沙哑的声音,凑在她的耳边道:“宁儿要去哪里?” 轻浅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委屈,好像慕宁又要抛弃他似的。 慕宁无奈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晏景的双臂又锢紧了慕宁几分。 “我不要水,只要宁儿就够了。” 慕宁:“……阿景,你是装醉的吧?” 闻言,晏景微微一顿,然后抬起了脸。 除了脸上的红晕未褪,他没有一丝喝醉之意,眼中也一片清澄。 晏景笑道:“又被宁儿发现了呢。” 慕宁无言地与晏景对视,她在无声地询问他装醉的原因。 晏景老实回道:“宁儿知道我喝醉的话,会纵容我。” 慕宁没想到晏景抱着的事这样的心思。 “阿景,你想做什么同我说便是,不用这样的。” 晏景“嗯”了一声,浅笑道:“宁儿,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做。” “什么……” 慕宁才问出口,嘴上便被晏景的双唇覆上。 他的舌尖灵巧地撬开了慕宁的唇齿,探入其中,与慕宁的柔软嬉戏。 慕宁惊讶了一瞬,随后红着脸默默接受着晏景的亲昵。 与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相同,这一次,他们的吻也弥漫着酒气。 只是这一回,唇齿交融间的酒香来源于晏景。 她以为,这回她一定能够适应的,毕竟上次那么漫长的吻都受过来了。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还是不太足。 没一会儿,她就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飘飘忽忽,而晏景的双手,更是将她带上了云端,给予了她未曾体验过的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晏景终于放过了她。 晏景瞧着口脂染出唇畔,衣衫半解的慕宁,心跳犹如擂鼓之声。 他深呼吸了好几回,依然没能压下内心涌动出的浓烈渴望。 他抚上慕宁的青丝,声音较之方才刻意装出的哑,覆上了满满的欲.望。 他的身体与内心争斗片刻后,他重新凑到慕宁耳边,沉声道:“宁儿,等等我。” 慕宁的眼眸似漫上了一层雾气,面上一片迷茫。 她的声音也哑哑的,“什么?” 晏景克制着自己道:“我先去沐浴,身上酒气浑浊,我怕宁儿过会儿会嫌弃我。” 慕宁想要脱口而出,说她不会嫌弃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就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话一说出来,岂不是显得她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难得的自尊压过了她往日的厚脸皮,她将红色的喜被往身前拢了拢,挡住了自己一半的脸。 她点了点头,显出了不同往日的乖巧,“好,我等你。” 晏景望着这样的她,心底的冲动再度开始喧嚣。 他在自己失控之前,立即出了房间。 慕宁在床上望着上方发了许久的呆,缓过神后,她猛地从床上跃起,疾步跑到了放着吃食的桌边。 喜娘说,晚上的这事也是件体力活。 她一天没进食,应当吃些东西,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然而,她还没吃完晏景让人准备的吃食,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趴在桌上,想着眯一眯就起,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彻底睡死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沐浴后的晏景重新回到新房。 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慕宁,他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轻轻将慕宁抱起,带着 分卷阅读131 她回到了床上。 晏景洗的冷水澡,沐浴过后,身上带着寒气。 慕宁许是觉得凉快,在晏景放下她后,无意识地往他怀中凑了凑。 晏景侧躺着,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头,轻轻喃道:“宁儿,再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睡梦中的慕宁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晏景近似自言自语的话语后,她应道:“好。” 这一声呓语,让晏景欣喜如狂,即便他知道,这并非慕宁真实的回答,但他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曾经那噩梦与美梦相交替,带给了他无尽的折磨。 而现在美好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却再次担心这些是虚妄的。 不过没一会儿后,他就能确信这并非他的妄想。 因慕宁依赖般的动作,他身体的某一处发生了变化。 那种求而不得的疼痛感,在告知他,他怀中的慕宁是真实的。 他抱着慕宁,轻轻吻着她的手指。 疼痛在不断扩大,可他却意外的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渴求着慕宁,因为慕宁而疼痛,因为她而欢喜。 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轻舔上慕宁的耳尖,成功换来她的一声嘤咛后,他满足地笑了笑。 他的嘴唇贴上慕宁的耳朵边,低着嗓音重复道:“宁儿,再多喜欢我一些。” 再多一些,多到他不用再克制自己。 51. 第 51 章 他不会是不行吧? 慕宁醒来时, 精神十足,睡得很是舒爽。 她昨日所穿的繁琐婚服已脱下,被叠得整整齐齐, 放在了一边。 此时她只身着中衣,但中衣齐整,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她再向身侧看去, 没有晏景的身影。 她掀开被子,没能从床单上发现任何痕迹。 一时间,慕宁有些茫然。 昨日应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她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 掺杂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遗憾。 她挪动着身子,正要准备下床,门忽然被打开。 晏景带着阳光一同进了房间。 慕宁的动作不自觉地僵了一僵。 虽说昨晚没发生什么,但也并非什么都没发生。 即便她和晏景已经成亲, 他们做什么都合乎礼法, 但当她睡着之前的那一幕幕重现脑海中时, 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相比之下,晏景就表现得十分自然。 他笑得还是那般温和柔情, “宁儿醒了?” 晏景将金色的脸盆并洗漱用物放至床边的架子上。 他见慕宁要下床,便蹲下身子, 替她穿上了鞋,“宁儿昨日累着了吧?要不再多睡一会儿, 我让他们进宫说一声, 咱过两天再进宫去。” 按照规矩,慕宁今日要随晏景一同进宫,向昭太妃敬茶问安。 慕宁摇了摇头,“我不累的。” 要说累, 应当是晏景比她更累才是,何况早早就睡着了,再多的疲累也都被谁没了。 想到这儿,她对晏景有些抱歉。 好好的新婚夜,她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当她洗漱完毕,晏景拿着为她新制的衣裳,亲自替她更衣时,她的这份抱歉又增加了几分。 “阿景,你不用这样的,让惜兰来就可以了。” 晏景轻笑了一声,“好不容易成了宁儿的夫君,这点儿甜头都不让我尝一尝吗?” 竟把服侍她说成是尝甜头,这也太狡猾了。 这让她如何能拒绝? 她接受着晏景的好意,默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心头的事:“阿景,昨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对不起。” 晏景替慕宁系腰带的手微微一顿。 随后他继续着动作,又绕到她的身后,替她整理裙摆。 他悠悠道:“宁儿许是累着了吧。” 等完成了一切,他在慕宁转身前,不着痕迹地盖上了桌上的香炉。 那香炉里散落着的, 分卷阅读132 是无味的香灰。 随后,他自然地牵过慕宁,“走吧,我的王妃娘娘。” * 晏景和慕宁在宫门下钥后进了宫。 他们向昭太妃敬了茶,又陪她一同用了早膳。 昭太妃喜笑颜开,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掉下来过。 尤其是在听到慕宁喊她母妃时,她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已经满足了。 用过早膳后没多久,皇帝派人来请晏景去他那儿一趟,说是有要事要商量。 晏景前脚刚走,听闻慕宁入宫的孟鸿羽,就乐颠颠地跑来了启常宫。 孟鸿羽性子不拘束,对晏云以外的人都十分友善,嘴巴也甜,因此很讨后宫这些太妃的喜欢。 孟鸿羽才跨进启常宫的门,昭太妃遥遥瞧见她,忙招手道:“裕安,快来瞧瞧我的儿媳妇!” 孟鸿羽迈着小碎步进了厅中。 她配合着昭太妃,像是第一次瞧见慕宁似的,左右细细打量了一下她。 瞧完后,她抚掌惊叹道:“这是哪位仙家的仙子下了尘,来渡我们这些凡人来了?” 昭太妃咯咯笑道:“不才,正是我家的仙子。” 慕宁被逗笑了。 之后那二人又一搭一唱,变着法子夸了慕宁好一通,才有些说累了,双双喝茶润嗓。 慕宁也由此明白了,为何太后和太妃们都如此喜欢孟鸿羽。 在这无趣的后宫内,其他皇子和公主都不敢逾矩,总端着一本正经的姿态,小小年纪便端起了老成作态。 相比之下,孟鸿羽这样的性子,则能给她们带来不少乐趣。 喝茶喝到一半,三人又谈回了昨日的大婚。 昭太妃道:“我本来想着,你们昨日劳累了该多歇歇,今儿就不用进宫,可还没让人去传话呢,你们就已经来了。” 慕宁温婉道:“没多累的,昨日我只是按照喜娘所言走了流程,也早早就歇下了。” 她说着这话,有些无奈。 在晏景母子眼中,她当真是弱不禁风呢。 然而,昭太妃说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她望着慕宁,含蓄道:“傻丫头,我说的累指的是仪式之后的事。” 晏景这些年的执着,昭太妃都看在眼中。 她想着,以晏景对慕宁的迷恋,昨晚的洞房之夜一定很激烈。 作为过来人,她还以为,慕宁今日身子一定会很难受。 但没想到,慕宁一切如常,脚步没有一点虚软。 看来晏景还挺有分寸,懂得见好就收。 慕宁闻言,默了默。 孟鸿羽当她没有反应过来,便好心解释道:“昭太妃说的是你们圆房,晏景一定把你折腾累了。” 昭太妃原本顾虑着孟鸿羽一个未婚丫头在,便没将话讲白了。 却没想到,孟鸿羽比她说得可直白得多。 她一个没注意,就被孟鸿羽大胆的言语给惊到,呛到了茶水。 慕宁和孟鸿羽同时起身,替她拍顺了气。 昭太妃又喝了口茶润了嗓后,觑向孟鸿羽,嗔道:“你这丫头都没嫁人,怎的就懂这些事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本子里都有写。”孟鸿羽不无得意地答道。 说罢,她又看向慕宁,“这儿也没外人,说说呗,初夜是不是当真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磨人?” 比起看话本子,还是问有经验者来的真实。 多问问,她也好涨涨经验。 然而当她问完后,慕宁再度陷入了沉默。 昭太妃见状,忙道:“我家儿媳脸皮薄,裕安你委婉些。” “不是的。”慕宁否认道。 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正如孟鸿羽所说,现在这屋子里也没旁人,大家又都是女子,她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只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她要如何说呢? 她犹豫了一下后,坦白道:“其实我们昨日并未圆房。” 她简单讲述了一下昨日洞房的经过。 叙述完后,她以为昭太妃和孟鸿羽会说她两嘴,毕竟在新婚夜睡过去的可不常见,也着实 分卷阅读133 有些不像话。 可她没料到,当她话音落下后,那二人对视了一眼。 而后,她们一脸严肃,异口同声地道:“晏景他不会是不行吧?” 这一回,轮到慕宁险些被呛着。 慕宁还未表态,便听她们认真分析了起来。 “按理说,以景儿的性子应当会等不及圆房才对,怎会到一半就停了呢。” “可不是!我看话本子里说,情到深处难以自已,怎么可能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控制住自己,还自己跑去洗澡了呢?” 二人再度对视,“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她们越分析越起劲,且越来越觉得她们分析得很有道理。 于是在慕宁离宫时,昭太妃让文欣准备了好几包男子喝的补品,坚持让慕宁带回去。 慕宁好笑地接受了。 但是,昭太妃和孟鸿羽的推测虽然有些离谱,有句话却是说的不错。 晏景的表现的确有些不太寻常。 虽然她也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正常就是了。 回到府中后,慕宁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决定不再去想了。 可之后几天晏景的表现,却又让她不得不多想。 连着几日,慕宁都会先睡着。 而且睡着的点都掐得十分准。 每一晚,晏景都会极尽手段和技巧,用他的双手和唇舌,在慕宁的身上点燃一簇簇火,让她燥郁难耐。 然后,他又会亲自将那些火扑灭。 他不放过慕宁的任何一个表情。 当慕宁战栗着,获得极致的欢愉时,他的心仿佛也得到了异常的满足。 然而在那之后,慕宁就会沉沉睡去。 成亲后,都是慕宁单方面的享受。 但晏景从未表达出任何不满,也不会向她索取更多。 这让慕宁有些不安。 她不相信晏景如昭太妃她们所猜想的那样,毕竟她再没有经验,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她知道其中一定有古怪。 于是,她开始留心起晏景的每一个举动。 终于在某一日,她发现晏景总是趁她不注意之时,偷摸燃香。 和从前的香一样,是助眠用的,不同的是,这香没有味道。 檀王府的仆从对慕宁这位新王妃很是尊重,有求必应,因此慕宁不费吹灰之力,就问到了晏景平日里放置香的地方。 她偷偷换了香,果然在当晚欢愉过后,她没有睡过去。 但她还是闭上了双目,假装睡着了。 她这才知道,她每日沉睡时,晏景都做了什么。 晏景替她擦干净了身子,为她整理完衣服后,便又抱着她,爱怜地抚着她的青丝,并将二人的头发绑了一个活结。 不到半个时辰,他才放开了慕宁,离开房间。 慕宁跟随他离去时脚步的方向而去,没一会儿,来到了客房前。 客房的门紧闭着,烛光将晏景的身影映在了窗户上。 慕宁看着那身影,见他似从怀中掏出了什么,并往口中送去。 吞咽后,他便倚在一边,不再动弹。 慕宁疑惑不已,静步走至窗下。 而后,她听见晏景正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似方才抱着她时那般缱绻痴迷,而是带着深深的哀求之意,以及仿佛永不会被满足的贪恋。 52. 第 52 章 我过得很好 寂静的夜晚, 除了屋里头那好似永无止境的轻唤,慕宁只能听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现在,只要推开门窗, 她就能明白晏景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当她的手放到门上后,她却没再继续动作。 直觉告诉她,一旦她打开了这扇门, 她的心境和生活,将发生更深一步的改变。 一阵晚风吹过,将一片落叶吹到了慕宁的脚边。 慕宁缓回神,一如来的时候那般, 蹑手蹑脚地离开。 她最终还是没能窥探到,晏景隐瞒她的秘密。 她回到 分卷阅读134 房间,脱下鞋子衣裳,按照之前的样子叠好放在一边, 为自己盖上了被子。 天亮后, 晏景才回到了房间。 慕宁装作刚睡醒的样子, 如常和晏景对话。 晏景也是一夜无事发生的模样。 只是在为慕宁穿鞋的时候,慕宁看见他状似无意地, 擦掉了她鞋子上的泥土。 慕宁寝卧前,种的都是珍稀的树和花卉, 对泥土十分讲究。 而慕宁鞋上沾染的泥土,显然不是她院子里的那种。 晏景知道了, 她昨晚离开过寝卧。 可是, 他什么都没有说。 除去泥污后,他继续为慕宁穿鞋,对昨晚的事,以及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只字不提。 * 这日, 孙家在孙府中设席,请晏景和慕宁一聚。 慕宁上一回同孙家人见面,还是成亲的那一天,而且,还隔着头盖。 细细算来,他们也有半个月未相见了。 慕宁满心期待地前往,却没想到,孙里岸他们设席是为了辞别。 “离开栖州太久,咱家的生意都要被别人抢走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慕宁听孙里岸这么一说,才发现,如今自己已很难回栖州。 而且,她再也回不到从前在栖州的时候,过的那种自在的生活了。 晏景看了眼不经意间流露出怅然之色的慕宁,问孙里岸:“舅舅可有想过留在京城?” 孙里岸闻言一愣。 他多年的故友都在这儿,往后慕宁也会在这儿,他并非没有考虑过留下。 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栖州扎根,若再在京城从头再来,过去两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何况,他当初离开京城,也是为了摆脱伤心事。 无论是好友含冤而死,妹妹的病逝,还是自己一腔忠心热血被辜负,这些事单拎出来一件,都让他难以释怀。 若一直待在京城,他时不时便会想起从前往事。 他不想折磨自己。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在京城我也无事可做,且还有一家子要养活,总不能一直喝西北风。” 晏景替孙里岸倒了一杯茶,又进一步问道:“那舅舅可想重回朝廷?” 这略显突兀的疑问,让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怔,纷纷看向晏景。 最震惊的,还是莫过于孙里岸。 他们孙家世代为官,他自打出生起,就被灌输忠君报国的思想。 因此,他一直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北淮付出自己的一份力。 然而再滚烫的热血,都敌不过一国之君的昏庸。 他以为,自己早在季将军死时,就对北淮彻底失去了希望。 在离开京城的这几年,他也不止一次咒骂先帝,叫衰北淮皇室。 但当晏景说出这话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那为国效忠的心思,是融进了骨子里的,无论他如何叫骂,终归还是想为北淮献力。 只是,想要回去谈何容易? 他已到了这个年纪,难不成还要参加科举? 还是说,要让他腆着脸,靠着慕宁的裙带关系走后门,让早已毁在他手上的孙家门楣,再添一层令人嗤笑的羞衣? 他动摇了,但他又很快就做了决定。 他仍然选择了拒绝:“我已到了这把年纪,还是算了吧。” 晏景能够猜到孙里岸的顾虑。 他也不多再劝说,转而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但舅舅要不要等到过完年再走?也许到时候,会有旁的机遇,舅舅的想法也会改变。” 孙里岸听着这满含深意的建议,犹豫不定。 赵跃梦知晓他的心思,跟着一同劝道:“咱也不差这几个月,生意那头还有周管家顾着,你那点做生意的头脑,远不如周管家,你还不放心什么?而且等过完年再走,也好再多陪陪宁儿。” 孙里岸原本纠结的心,因为赵跃梦搬出了慕宁,瞬间变得畅通无阻。 他甚至都没去在意,自己的经商头脑被赵跃梦狠狠贬低了。 “既然如此,那就待到年后吧。”这事一解决,他心头松快下来,大 分卷阅读135 掌一挥,“麻烦管家替我们拿几壶酒来,既然不走了,那就让我们再痛痛快快喝一场!” 不愧是孙里岸,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喝酒。 不过今儿也是慕宁成亲后,他们第一次团聚,大家也都开心,便都由着他。 而且一醉解千愁,大家一起喝醉,也就不用处理孙里岸这个醉鬼了。 于是,大家都喝了不少。 慕宁有心克制,在孙里岸即将喝醉,且缠着晏景的功夫,她溜到了院子中。 逃离醉酒的孙里岸,顺带也醒醒自己的酒。 今日这样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还真是叫她怀念。 她感慨着,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的风。 忽然,她的面前伸来一只端着杯子的手。 慕宁抬眼看去,就见孙蔚之正含笑看着她。 “这茶醒酒,宁儿妹妹喝点儿吧。” “谢谢蔚之哥哥。”慕宁回以一笑,接过了杯子。 暖意顺着喉咙经过肠胃,瞬间就减少了些烈酒引起的燥热。 她一口气喝完后,孙蔚之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 慕宁笑道:“这么多年了,蔚之哥哥都没有变过,还是这么体贴呢。” 自打她第一次在孙家见到孙蔚之那日起,孙蔚之永远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同于晏景的伪装,孙蔚之是出自天性的温柔。 孙蔚之听到慕宁对他的评价,心中漫过苦涩。 他待慕宁再体贴又有何用? 慕宁选择的终归不是他。 更何况,他也不如慕宁以为的那样好,他仍瞒着慕宁雪恨会的事。 想到这点,他抬头望向皎月,状似无意地问慕宁:“宁儿妹妹,如果你发现,我做了一件你和父亲他们,甚至大多数人都不赞同的事,你会讨厌我吗?” 问这话的时候,孙蔚之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已无法得到慕宁的倾心,他不想再被她讨厌了。 慕宁并不知道孙蔚之做了什么。 她没有多做思考,便道:“蔚之哥哥,你绝不会做出违背良心之事,更不会做出连累父母兄弟的事。只要你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不愧对自己的心,那么即便世人都说你不对,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不只是她,她相信,孙里岸他们也是如此。 就算他们并不赞同,也会尊重他的意愿。 慕宁的回答,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孙蔚之再度露出笑容,重新看向慕宁,“宁儿妹妹,我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说得郑重其事,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慕宁笑道:“嗯,我相信你。” 二人说着话,气氛正好。 这时,忽然飞过来一壶酒。 孙蔚之眼疾手快,揽着慕宁避开,但慕宁还是被泼出的酒溅了半身。 慕宁和孙蔚之同时向一方看去。 就见孙里岸正指着那破碎的酒壶,嚷嚷道:“我的酒啊!老李啊,你怎么就没接住呢!” 原来是孙里岸又发起了酒疯。 二人长叹一声,看着同样喝醉的赵跃梦和孙瀚丘奋力制止孙里岸。 而方才还笑着一同劝说的晏景,嘴角笑容未减,眼中却蒙上了一层寒意。 他大步流星,快速走至慕宁身侧,隔在了她和孙蔚之中间。 他拿帕子拭去慕宁衣上的污渍。 惜兰见状,立即道:“马车中有备着的衣裳,我这就去拿。” 慕宁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没来得及反应,惜兰已经跑远了。 晏景则继续替慕宁擦拭,等处理完,他眼中的寒意已经褪去。 他随即侧过身子,看向孙蔚之,随和道:“舅舅喝醉了,蔚之兄不用去帮忙吗?” 孙蔚之察觉到晏景刻意掩下的敌意。 他的目光在晏景和慕宁之间逡巡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问慕宁:“宁儿妹妹,你现在幸福吗?” 随着孙蔚之的话落下,慕宁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晏景握住。 她愣了愣,先是看向晏景的侧脸,而后再望向孙蔚之,“嗯,蔚之哥哥,我过得很好,很幸福。” b 分卷阅读136 r   孙蔚之闻言,似放下了什么。 他欣慰道:“那就好。”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助赵跃梦和孙瀚丘一同将孙里岸连拖带拽送回了房间。 院子内只剩下了晏景和慕宁。 虽然晏景有意掩饰,但慕宁还是察觉到他心情不爽快。 她正要安慰几句,晏景却已弯腰俯身。 慕宁看着放大的晏景的脸,震惊不已。 他竟然在这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地方亲她! 她下意识想要去推开他,但在下一瞬,晏景睁开了眼,眼中暗含着一丝受伤。 正是这一点儿难以捕捉到的情绪,让慕宁停下了制止的动作。 她任由晏景一点点地索取着,同时不忘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晏景仍未餍足,孙瀚丘的生硬却从不远处传来。 慕宁心中一惊,急忙红着脸推开了晏景。 她有些不自然地道:“惜兰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我去找她。” 说完,她撒腿就跑。 留下晏景捂着嘴不停的笑。 他的宁儿总觉得自己凉薄,却对他很是心软呢。 慕宁跑到了孙府门口。 她摸着似烧着一般的脸,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平静下来。 她见府门口并未停着马车,这才想起来,方才因为街上有其他马车挡路,他们将马车停到了后门。 于是,慕宁又重新到了孙府后门,可只有一辆空马车在。 这时,马夫从后院走来。 见到慕宁,他热情道:“王妃娘娘是准备回去了吗?” “还没,我是来找惜兰的。” “惜兰姑娘?”马夫疑惑着,“我方才方便去了,没瞧见惜兰姑娘。” 慕宁闻言,掀开马车车帘,往里头看去,见备用的衣裳还好好放在一边。 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名老妪经过,在马车边停了下来。 她问慕宁:“这位夫人可是姓慕?” 慕宁诧异回首,点了点头。 随后,那老妪将一封信递给了慕宁,“这是方才一位姑娘让老身转交给夫人的。” 慕宁接过信,立即拆开查看。 快速扫了一遍信中的字后,她惊怒交加。 惜兰被绑走了 53. 第 53 章 报仇 慕宁紧紧攒着信, 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问那送信的老妪:“是谁让你送来的?” 老妪见慕宁神色不愉,一脸严肃,忙慌张回忆起来。 “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 细眼宽鼻,大概这么高。”老妪说着,伸手比量了一番, “他说自己还有急事,给了我银子,让我替他守一会儿,说若是见着一位姓慕的年轻夫人, 就让我把这信转交给她。” 慕宁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她又问道:“他可还说了什么?” 老妪紧张地摇了摇头,“他只说一定要亲手交到夫人的手上,旁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慕宁点了点头后, 便让老妪离开了。 随后, 她再度看向那封信。 信上说, 若要救惜兰,她必须只身前往信中所说的地方。 他们的目标, 是她。 绑走惜兰的人知道晏景同她形影不离,所以就从惜兰下手, 让她心甘情愿踏入陷阱。 很老套的绑架手段,但却是有用。 慕宁不知道绑走惜兰的是谁, 但她知道, 对方既诱她前去,定是已设下天罗地网。 此时最好的办法,应当是告知晏景。 然而她并未动作。 她不想拿惜兰的命冒险。 万一此时绑匪有派人在一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知晓她告知了晏景, 那惜兰就危险了。 她深吸一口气后,做出了决定。 她望向马夫道:“我有一个地方要去,麻烦你送我过去。” 分卷阅读137 马夫有些反应不过来,“需不需要小的去同王爷说一声?” “不用了。”慕宁说得笃定,“他会知道的。” 马夫咽了咽口水。 他虽然不知道那信中写了什么,但他没有错过慕宁看过信后骤白的脸色。 他猜想,慕宁现在要去的地方一定十分危险。 求生的本能让他有些犹豫。 但他是檀王府的人,他们檀王府就没有懦夫! 他鼓足了勇气后,说道:“好,我送王妃去。” 绑匪指定的地点十分隐蔽,大路过后,皆是横纵交错的小道。 慕宁在大路尽头下了马车。 马夫见她要只身前往,有些不放心,“我还是陪王妃一同去吧!” 慕宁没有同意。 不仅是因为对方提出的要求中,说明了她需得只身前往,还因为,她不想拿让这马夫也陷入危险中。 若他再陪她深入,保不准会被灭口。 被拒绝的马夫想着,如果要走,他也要去通知晏景。 但慕宁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加重声音,用命令的语气道:“你直接回家,不要回孙府和王府。” 马夫不明所以,但王妃下了命令,他不得不从。 他只能道:“是。” 马夫离开后,慕宁一转过身,就见两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 其中一人道:“你很聪明,保住了他一命。” 慕宁目光一紧。 她没有猜错,果然暗中有人盯着她。 方才若马夫去找晏景求救,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解决了那马夫。 无论她救不救得下惜兰,她都不想多摊一条人命。 而且,她相信晏景。 即便马夫不去找晏景,他也一定能找到她。 慕宁定下心神,望向那两个黑衣人的眼中,没有胆怯和畏惧。 “不知我如何得罪了二位,竟使用这种手段找我来?”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檀王妃同我们走一趟。” 慕宁倒是不介意跟着他们走。 左右她本来也是要去找他们的,而且,有人领路,之后也不用费力去看信。 深怕慕宁找不到路似的,绑匪在信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 那地图画得实在太丑,要让她大晚上根据图找路,真是太为难她。 之后,黑衣人嫌她走得慢,一左一右直接架着她,借武功之便将她快速带到了目的地。 省力又省时,一箭多雕。 他们把慕宁带到了近郊一破败的草屋前。 这草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凉偏僻,毫无人气,一看就是干坏事的地方。 慕宁被推进了草屋内。 不大的屋子,一眼便望到了尽头。 惜兰晕倒在一边,而她的身后,坐着一中年男子和青年。 黑衣人关上了门。 慕宁一人独自面对四个男子。 她装作紧张的模样,两只手交握在身前,实则悄悄将玉竹藏进了手心。 那坐在位子上的中年男子一见到慕宁,胡子就开始颤抖,“周原,就是她将你弟弟害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那青年,则露出猥琐的笑容:“不错,这的确就是慕家老二,难怪周亭因她遭遇了祸事。只可惜,嫁谁不好,嫁给了姓晏的。” 慕宁听着二人的话,算是听明白了。 这两个人,是当初在盈宝阁调戏她的周亭的父兄。 周亭自那日起,四肢皆废,神智也混沌不清。 看样子,他们是知晓了当日所发生的事,准备替周亭报仇了。 她神情未变,淡淡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周兆见慕宁毫无悔意,怒气更甚,“你还要说谎!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了亭儿,害得他被檀王针对。如今你却想将这件事推得干干净净,哪儿那么容易!” 慕宁忍不住笑了,“若真如你所说,你应该去找檀王报仇才是,找我算什么?” 无非是看晏景那儿被保 分卷阅读138 护得周全,所以挑了她这个软柿子。 周原走了过来,捏住慕宁的下巴,“你放心,等我们解决了你之后,你的夫君也会马上随你而去的。” 说完,他的手开始游走,摸了摸慕宁的脸。 周兆在一旁瞧着,重重拍了拍桌子,“周原!赶快把她手脚都敲断,我要让她尝受吾儿的痛苦!” 周原却没有放手。 他毫不在意周兆疾厉的言语,“小叔担心什么?我既说了会帮小叔报仇,自然会把她交给小叔处理。只不过在那之前,得让我和兄弟们爽快一下。” 周兆没想到周原会在这种时候犯浑。 心中暗道,果然周原这小子就是不靠谱。 若非他官小,无权无势,整个家族中,又只有周原混江湖,能找来这些有手段的人,他也不用去向自己看不上的大哥一家低头。 他一向瞧不上为商跑江湖的几个兄弟,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没有错。 他那几个兄弟教出来的儿子,也都是这种德性。 周兆自顾自地想着,却完全没有思考,他的独苗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源于当初一时的犯浑。 周兆虽然对周原的做法不满,但毕竟周围都是周原的人,他无计可施。 因此,他只能道:“你快一点,我担心檀王的人会找过来。” “不用担心。朝廷想要抓捕我们不是一两天了,我们还不是自在逍遥着。这里可是我们寻了许久才找到的根据地,没那么容易找到,即便真的有事,也有兄弟放哨,他们给信号,我们来得及跑。” 他自信满满地说完,向两个黑衣人使了眼色。 而后他在都没让周兆回避的情况下,就要伸手去扒慕宁的衣裳。 而另两名黑衣人,也已摘下了遮面的黑布,一同向慕宁围过去,淫.欲形于色。 慕宁见状,眼中狠色闪过,同时莲步轻移。 三人并不知晓慕宁会些防身的功夫,都没留意。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旋身来到了周原身后,将玉竹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心些,可别乱动了。” 周原愣住,两名黑衣人也停下了步子。 周兆则猛地从位子上站起。 他在心中暗骂周原目光短浅,口中却道:“她一个女人没那么大胆子,你们一起上,她不敢如何!” 周兆话音落下,那两个黑衣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慕宁已经手起刀落,将匕首狠狠刺进了周原的肩膀。 “啊!” 随着周原的惨叫,慕宁又将匕首摆回了周原的脖子前,并划出了一道血口。 “为了保命,我没什么不敢的。” 黑衣人见此,再也不敢上前。 而周兆则满眼的杀意。 他使出了此生最矫健的身姿,举起木凳,就要往慕宁砸去。 他不管周原是否会死,他只想让慕宁死! 慕宁余光瞥见周兆动作,却来不及闪避。 这一凳子下去,她定要受不小的伤。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银光穿透木窗,准确无误地刺透周兆的手腕。 周兆手腕经脉被刺穿,手瞬间无力垂下,木凳被摔到了地上。 随后一道身影闪进了屋内,不出十招,就把功夫不低的两名黑衣人给击晕了。 突然出现的人,是一身着暗色衣服的女子,看起来未至双十年华。 慕宁见到此人的出现,未感到意外。 她松开了周原,任由那女子将周原踹到一边。 不过刹那的功夫,屋子内的四名男子,晕死过去了两个,倒下了两个。 “你叫什么名字?”慕宁问那女子。 女子拱手道:“属下挚规,见过王妃。” 慕宁扶起了她,感激笑道:“这段日子来辛苦你了,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挚规抬眼,眼中划过一丝讶异,显然是没想到慕宁知道她。 慕宁是在端阳节的前一晚知道挚规的存在的。 那天慕诚溢欲动手打她,那时墙上有道人影闪过。 慕诚溢把那当做了孙惟情回魂,但同样察觉了那道身影的慕宁,知道那是一个人。b 分卷阅读139 r 她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而能如此费心护她安危的,唯有晏景。 54. 第 54 章 斩草除根 慕宁不做没把握的事, 何况此事生死攸关。 正是猜到暗中有人保护,她才会在未告知晏景的情况下只身前来。 慕宁同挚规说了两句话后,就去给惜兰松了绑。 挚规替惜兰仔细检查了一番后, 对慕宁道:“惜兰姑娘只是睡着了。” 慕宁闻言,松下一口气。 她站起身,正想要带惜兰离开, 周兆却又向她扑了过来。 即便是以卵击石,他也想要替儿子报仇。 毫不意外地,他才扑了没两步,就被挚规一掌击飞, 重重地摔到墙上,把窗户撞得摇摇欲坠。 而后他坠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重响,扬起了厚厚一层灰。 受了伤的周兆仍不放弃, 挣扎着想要站起, 但只是扑腾了两下, 身子始终没能脱离地面。 慕宁漠然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与抗起惜兰的挚规一同向外走去。 周原眼见着三人就要离开草屋,心中因被女子挟持击败的不甘上了头。 他愤恨喊道:“我可是雪恨会的人!这外面全是我们雪恨会的兄弟, 你以为你们两个人能逃得了吗?别说是你们,所有姓晏的, 都将死于我们雪恨会的手下!” 慕宁顿足, 回首看之。 落败之势已如此明显,他还要在这时候叫嚣,真不知是蠢还是笨。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是雪恨会的一个据点。 她蹲下身子, 将昏倒的黑衣人的袖子往上一掀,还真看见了“雪恨”二字的烙印。 慕宁微微一愣。 雪恨会的门槛还真低,什么样的人都往里头招。 周原见慕宁陷入沉默,以为她怕了。 他大声道:“如果你们现在跪下来,向我磕头道歉,我可以让你们多活一阵子。” 慕宁这模样的直接杀了太可惜。 就算现在受着伤,他仍想着快活一番。 慕宁看出他那些龌龊心思,踱步走至他的面前。 周原以为她要求饶,虽站不起来,但还是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大爷模样。 谁料,慕宁连腰都没弯一下,只垂下目光俯视着他,淡淡问道:“你不觉得外面太过安静了吗?” 周原皱了眉头,没懂她这话何意。 慕宁忽然笑了笑,是直白地嘲笑他的蠢笨。 “挚规破门而入,可你口中的兄弟们却毫无反应,都不会想要进来救你们吗?” 周原闻言,琢磨了一下后,才感到心惊胆寒。 的确,太不对劲了! 按理说,他们屋子里打斗及叫喊的声音不小,其他人怎会到现在都没出现,甚至都没来问一下缘由?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慕宁。 忽然,他似乎听见门外有动静,忙向草屋外头看去。 就见几道身影隐在夜色下,正朝草屋而来。 周原面色稍霁,是慕宁在吓唬他! 然而待看清来者五官后,他仿若被寒冰冻住,整个人从头至脚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竟是晏景! 分明他的人关注着慕宁的一举一动,她不可能有机会去通知晏景,或是留下线索的,晏景是怎么这么快找来的? 他心中顿时生出好多个疑问,但在晏景踏入草屋的那一瞬,都被恐惧给压了下去。 慕宁则在看到晏景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虽然知道挚规多半是暗卫出身,暗卫之间定有一套隐秘的沟通方式,能在第一时间让晏景知晓她的去向,前来救她。 但在真正见到晏景后,她才真正安下心。 “阿景。”她无意识地轻轻唤道。 晏景几个大步,便走到了慕宁身边。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慕宁拥进了怀中。 “宁儿,还好你没事。”他的声音中泄出一丝害怕。 他既然派挚规保 分卷阅读140 护慕宁,自然是信得过挚规的实力,但在得知慕宁被诱走后,他仍是止不住地害怕。 他无法想象若是慕宁真的出事了,他该怎么办。 好在,他的宁儿没有事,她还好好的。 周原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微弱的呼吸声都封印住,让他们注意不到自己。 可就在这时,寡言的挚规开了口。 “禀殿下,王妃并非一点事都没有。” 闻言,晏景一怔,慕宁更是一愣。 她轻脱开晏景的怀抱,自我上下审视了一番,心中纳闷不已,她并没有受伤啊。 晏景寒了目,“说。” 挚规一本正经地告状:“周原摸了王妃的脸。” 她顿了顿后,补充细节:“不止一下。” 慕宁:……原来指的是这个吗? 晏景听了挚规所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哪只手?” 挚规正要回答,晏景却又道:“算了,不重要。” 他一把抽出沉连的剑,睥睨着周原的眼中似布满寒霜,满是杀欲。 他加重声音道:“宁儿也是你能碰的?” 言罢,他将慕宁挡在身后,而后灵巧地挥动了长剑。 两道亮光闪过后,便听得凄惨的哀嚎,又几息过后,那痛呼声便消失了。 晏景不想让慕宁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因此慕宁也不知,周原是痛昏了,还是没了气息。 当晏景转过身后,慕宁注意到,他洁净的衣摆沾染上了点点血迹。 晏景察觉到慕宁的视线,果断拿剑将沾染了血迹的布料割开。 这样的秽物,不配入宁儿的眼。 他将剑丢回给沉连,寒声道:“周兆勾结雪恨会叛贼欲谋害檀王妃,当诛!” 当晏景出现的那一刻,就趴下装死的周兆,听到此话立时睁开了眼。 面对晏景,他再大的仇恨也敌不过对死亡的畏惧。 他不断磕头求饶:“殿下恕罪!下官是被周原蒙骗,才做下……”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沉连已一剑封了他的喉。 晏景眼见着周兆断了气。 随后,他去牵慕宁的手,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手微微一顿。 他想要确认清楚,自己的手上有没有沾上那脏血。 可他还没细细去看,慕宁就主动牵上了他。 “阿景,我们走吧。” 晏景眸中的寒光,因为这一句话消失殆尽。 出了草屋,他们沿着小道向外走。 慕宁发现,周原有一点没有说谎,他手下的人的确不少。 被擒之人倒在道路两侧,有数十人之多。 慕宁想起方才周原说过的话,对晏景道:“他们好像都是雪恨会的人,是不是能通过他们抽丝剥茧,找出雪恨会的头领?” 晏景嘴角微扬,和缓道:“这些人不过是些依附雪恨会的杂鱼,没什么用。” 即便有用,他也不会留下他们。 在他们把心思放到慕宁身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不过,他们的出现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宁儿明日醒后,可否陪我去做一件事?” 慕宁不解问道:“什么事?” 晏景薄唇轻启,逐字道:“斩草除根。” * 午后,深巷宅子内,郑氏正算着这个月的花销。 自打他们离开慕府后,他们就没了收入。 一开始,慕诚溢还会常常让人偷偷来接济,送些银钱,但最近,郑氏已许久没有见过慕家的人了。 慕文乐坐在一边,听着郑氏拨动算盘的声响,淡漠道:“早说过不要给兄长酒钱,母亲就是不听。” 搬来这里后,因为对晏景的恐惧,以及生活的巨变,慕文湛深受打击,成天酗酒,每日都要花出去一大笔钱,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现在还是大白天,他已在自己房中喝得醉生梦死,不知今日是何夕。 郑氏听慕文乐如此说,有口无言。 她自然是想省些钱 分卷阅读141 的,但与其让慕文湛和她们一起,在这难过的生活中挣扎,还不如让他暂时逃避一会儿。 他们母子三人,少煎熬一个是一个。 慕文乐自然知道母亲对兄长的溺爱。 她冷笑一声后,正要再规劝一二,就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缓慢而又有力,不像是平日来叫骂的百姓。 郑氏以为是陆莺婉,她时不时会来探望慕文乐,并给他们带些东西来。 因此,郑氏去开门时脸上是欢喜的。 毕竟陆莺婉的到来,说不定可以稍稍缓解他们的困境,让他们支撑到慕家来送钱。 然而,当她打开门,看清来人后,她面上的笑容僵硬在嘴边。 晏景和慕宁径直走入了宅子。 眼见着沉连将门关上,周氏立马要往慕文乐身边跑。 然而沉连一个动作,就制住了她。 原本坐在厅内的慕文乐迟迟没等到人,便摸索着走出来,“母亲,是谁来了?” 郑氏只能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慕文乐听到,身心都警备起来,“是谁!” 挚规走到慕文乐身边,在她手心上写下一个“周”字。 慕文乐把挚规当做了郑氏,在感觉出手心的字后,她有些惊喜:“可是周亭家的人?” 沉连手下的一侍从上前道:“小的是周家的仆从,奉我们老爷之命来见姑娘。我们老爷不对女子动手,又因姑娘告知我们少爷出事的真相,想要报答姑娘,因此命小的们把慕宁给绑了来,任由姑娘处置,让姑娘亲自报仇解恨。” 慕文乐大喜过望,她的决定是对的! 她想要对付慕宁,奈何自己手边没有人,因此她只能借刀杀人。 而周兆就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周兆官小,却眼高于顶,极为势利,对于被赶出府的慕家人,他一定不会愿意相见。 所以之前陆莺婉来探望她的的时候,她刻意激起陆莺婉对她的怜悯,以让陆莺婉同意替她去转告周兆,周亭出事当日,在盈宝阁发生的事。 她料到周兆不会放过慕宁,却没想到,周兆在官场上没什么本事,做这种事却这般利落。 “好,很好。”慕文乐不禁抚掌大笑,“慕宁,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 那侍从又道:“老爷吩咐了,姑娘眼睛不便,想要如何折腾慕宁就与小的说,小的会替姑娘执行。” 她在挚规的搀扶下,行至了“慕宁”身前,又通过挚规的指引,狠狠扇了“慕宁”几巴掌,成功听到了她痛苦的哀呼。 心中痛快后,她说出了早已在心中设想了不下数百回,对付慕宁的法子。 “挖她的眼,把她的耳朵割下来!让她尝一尝我当时受过的痛苦!对了,还要划烂她的脸,我倒要看看,她变成怪物之后,檀王殿下还会不会钟意她!” 然而话音落下后,她等来的不是周家仆从的回复,而是一道她最为熟悉,也曾给予了她无限喜悦的清冷声音。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文乐姑娘说的办吧。” 这淡薄的一句话,让慕文乐如坠冰窖,彻骨寒凉。 55. 第 55 章 多年的仇恨一朝得报 慕文乐第一次见到晏景, 是在慕宁离开慕家的那一天。 她因为昭妃的到来,不得不回避开。 她好不容易等到慕诚溢接她回慕家,可她却还要同在外院时一样避人, 这让她很是恼火。 为了驱散这不舒服的心情,她到了后院散心。 府中的仆从都到前厅去招待昭妃了,此时夜色下的后院寂静无声。 慕文乐和丫鬟行走在庭院中, 低声谋划着,该如何让慕诚溢彻底厌恶慕宁。 说话间,一阵强风生于院中,临近的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二人都被这动静惊了一惊。 她们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时,一人自树后现身。 慕文乐吓了一跳, 但长久以来的伪装让她有了下意识的习惯, 即便心中害怕得紧, 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她没有挪动步子,而是定睛向那人看去。 清尘如风的少年郎浸润在月色下, 分卷阅读142 面色和唇畔都苍白得与月光融为一体,但这丝毫不阻碍他绝伦的容貌, 相反,因这份虚弱, 他显出微妙的病态美, 漂亮得好似才化作人形的精灵。 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只一眼相望,就叫慕文乐无可救药地倾了心。 而另一边,慕文乐的眉眼撞进少年的眼中, 让少年心悸了一瞬。 “宁儿……” 他用着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低浅呢喃着。 府中出现陌生人,慕文乐应当找人来的。 可是鬼使神差的,她不仅没唤人,还朝那初次相见的少年靠近了两步。 她难以抑制那未知而又撩人的暧昧情愫,问那少年:“公子方才说了什么?” 不同于慕宁的声音落入耳中,让少年瞬间清醒。 他端看了慕文乐的眉眼好半晌,才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和慕宁的如出一辙。 慕文乐一向知道自己的容貌出众,也有不少人夸过她,但唯有眼前这少年的夸奖,让她产生了得意以外的情绪。 而那时的怦然心动,让她对晏景倾慕至今。 即便晏景为了慕宁,命人挖了她的眼,她痛恨之余,仍对他不肯死心。 因此在听到晏景的声音时,她仍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而当晏景的话落下,挚规收回了原本搀扶着她的手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知道了方才自己打的是谁,也猜到了晏景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因慕宁被抓的狂喜刹那间化为虚无。 她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周兆失败了,她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沉连将慕文乐打算对付慕宁的手段,一一施到了郑氏的身上。 郑氏被痛苦折磨时的声音,全部都钻入了慕文乐的耳中,并在她心中无限放大。 她还感觉到了溅到她手上的温热。 “不要,不要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够喊出声。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没有哀求,只是不断哭喊着。 没一会儿,郑氏无法再发出声音,她当着慕文乐的面,死在了慕文乐的手段下。 慕宁看着泣不成声的慕文乐,淡淡道:“郑氏原本可以走得更痛快的。” 如果慕文乐方才良心发现,她会让郑氏不以比当年孙惟情更痛苦的方式离去。 慕文乐听到慕宁的声音,哭声渐止。 她心中的恨意成倍增长,她对准声音来源方向,猛地一扑。 但她落了空,踉跄着扑到了地上。 “为什么!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一切!”她大声控诉着,指责着慕宁对她的掠夺。 慕宁并未因慕文乐的话语激起丝毫情绪。 她眼神平波无澜,字字铿锵地道:“慕文乐,我没有抢走你的东西,我只是把你们母女早应该承受的报应,让你们还回来而已。” 慕文乐闻言,似听到笑话一般,骤然狂笑道:“慕宁,那你呢?你如此对我们,就不怕也承受和我们一样的报应吗?” 晏景替慕宁做了回答:“这些事都是本王做的,报应也只会报应到本王身上。” 晏景的话语给慕文乐当头一棒,也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听出了晏景话语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纵容。 她不禁回忆起这些年来,她面对晏景时的一举一动。 随后她发现了自己的可笑可悲。 她原以为,只有端庄得体、善良温柔的姑娘,才配做晏景的妻子,所以在晏景面前,她会更好地伪装自己,不允许自己犯错,也从不泄露本性。 但到头来,即便慕宁这般残忍无情,晏景依旧把她当作宝贝,精心护着她。 无论她做了多少,只要慕宁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她就输了。 她其实早发现了的,当晏景带着慕宁回京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了晏景对慕宁的与众不同。 但她一直在欺骗自己,不想让自己这三年来的爱慕付诸东流,更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而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终于在这一刻崩溃瓦解。 她忽然仰天大笑,嘲笑自己的蠢笨,也是在为自 分卷阅读143 己即将解脱感到庆幸。 还好,她不会一直抱着这份失败活下去。 她很清楚,晏景和慕宁不会让她活过今日。 她倒不怕死,她只担心,自己会白死。 她在众人的视线下,拔下了发间的金簪。 她朝向晏景声音的方向,用平日里那贤良淑德的温柔语气缓缓道:“穷困潦倒时,我们变卖了许多东西,唯有这发簪我一只舍不得当掉,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无人回答她的话。 她毫不在意,又自顾自地继续道:“这是皇上为我们赐婚时,我为自己打造的嫁妆。殿下瞧,上面刻有我们二人的名字呢。” 皇帝赐婚的那一天,是她此生最为幸福的时光。 只可惜,如今这幸福不再属于她。 她一边抚着那支簪子,一边回忆起往事,神情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柔情。 晏景看着她的举动,谨慎地护着慕宁。 簪子也能当作武器,虽然慕文乐目不能视,但他还是担心她会伤了慕宁。 晏景想的不错,簪子也可以杀人。 但无论是他还是慕宁都没有想到,慕文乐的簪子对准的不是他们二人,而是她自己。 慕文乐毫不留情的,将簪子深深插入自己的心口。 因为疼痛,她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但她还是露出了粲然的笑容:“你瞧,慕宁,最终我不是死在你的手上,你并没有赢我。” 说着,她拔出了簪子,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她用双手撑着身子,苦情道:“殿下,我骗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有骗过你,我对你始终毫无保留。殿下想让我死,那我便死。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殿下能够记得,曾有个女子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殿下,包括她的生命。” 慕文乐说得情真意切,让人难以不动容。 即便是慕宁,也不会怀疑她对晏景的爱。 然而,晏景无动于衷。 他很明白慕文乐此此举言是为了什么。 慕文乐想要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晏景对他的回忆。 她要在他心中留下不可取代的位置,让他永远都忘不掉她,就像三年前分别时,他对慕宁做的事一样。 于感情这一面,他与慕文乐倒是有些相似。 但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点最大的不同。 慕宁虽然无法给予他对等的感情,却是真心在乎他的。 而他对慕文乐没有任何感情,若硬要说有什么,也只有厌恶。 慕文乐很快就感觉到身体在逐渐发冷。 一点点感受着生命的逝去,她这才有些害怕起来。 可她已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而最让她绝望的,是她听见晏景带着慕宁离去的脚步声。 没有丝毫犹豫停留。 她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最终也没能换来晏景的一丝不舍。 自踏出宅子大门后,慕宁一直保持着安静。 晏景有些担心,“宁儿是不是被吓到了?” 慕宁说,她要亲眼看到郑氏和慕文乐得到报应,所以方才,他一直没有替慕宁遮挡双眸,她亲眼目睹了血腥的一幕。 “不是的。”慕宁轻声解释,“我只是有些茫然。” 财富、地位、爱人……郑氏和慕文乐一点点失去了重视的一切。 最后,她们在曾经最厌恶的地方,于恐惧和绝望中失去了生命。 多年的仇恨一朝得报,慕宁心底无比畅快。 但除此之外,内心深处一直被郑氏母女占据的地方,因为释然一下子空了出来,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慕宁说得并不直白,晏景却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噙着笑道:“宁儿,那就多看着我,让我在你的心中多占据一些位置。” 他的话于慕宁而言,是无比危险的提议。 慕宁不愿向同一个人投入过多的感情。 但许是才解开一个心结,心底不设防,也可能是受了晏景真挚的情绪所感染,她毫不理智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道:“好。” 晏景没想到会得到肯 分卷阅读144 定的回复,一时间,他欣喜若狂。 他低下脑袋,将自己的额头与慕宁的相抵。 二人的气息缠绕间,他无比期待地道:“宁儿,真想让你的心早点装满我。” 为了这个目标,他必须趁势,继续拔掉慕宁心中的刺。 仇恨也好,关心也罢,只要慕宁在意的人变少,他才能一点点扩张自己在慕宁心中的领土。 56. 第 56 章 眼前的这个晏景并不正常…… 周原常年混迹江湖, 凭着一张嘴招揽了不少江湖兄弟。 而能跟着周原的人,除了一身还过得去的功夫,也没多少其他本事, 却都怀着满满的坏心思。 他们没少做打家劫舍、强抢妇女的勾当。 而在晏云登基后,他和晏景合作,一同彻清了匪帮, 周原等人才不敢再肆意妄为。 之后为了生活,周原带着手下的人依附了雪恨会。 雪恨会为了扩大帮会,对投靠者来者不拒。 周原这一帮人入了雪恨会,虽只是最底层的成员, 但到底挂上了雪恨会的名,烙了雪恨的印。 他们被晏景剿灭,于雪恨会而言,无异于是晏氏朝廷在向他们挑衅。 他们蛰伏多年, 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进行大动作了, 于是借着周原的由头, 他们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叛行动。 因此连着半个月,晏景都忙于解决雪恨会的事, 每日都早出晚归。 自慕宁发现安眠香之后,晏景虽没说什么, 但他不再点香。 是以,这段日子慕宁睡得都不沉。 晏景回来得晚, 往往都过了熄灯的时辰。 他怕会吵醒慕宁, 这些时日就宿在了客房。 这日,晏景难得早回来了些,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去了客房。 沉连向他禀报完事情后,本是准备离开的。 但是他突然想到什么, 顿住了身子。 他转身,略带担忧道:“殿下忙碌一日未进食,昨日整天也只吃了一顿饭,这样下去怕是身子会撑不住,属下去为殿下准备些吃食吧?” 晏景站在一柜子前,正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瓷瓶。 听到沉连所言,他淡淡扫了沉连一眼,“这种事何时需要你担心?” 沉连知道晏景的性子。 晏景从不接受旁人的关心,他不愿意吃,无论自己如何相劝,他都不会退让。 唯有一个人例外。 于是,沉连去找了慕宁。 慕宁还没有睡。 沉连将晏景的情况一说后,慕宁陷入了沉思。 她在想,晏景都喜欢吃些什么。 细细回忆了一番后,她才发现,一直以来,她和晏景吃饭,桌上摆着的永远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晏景的喜好。 沉连迟迟没等来慕宁的回复,以为她是不愿意。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猛地跪了下来,大吼着道:“王妃娘娘,您就救救属下吧!若殿下真饿出个好歹来,属下也活不下去了!属下家中可还有老母亲要养活啊!” 沉连拿捏着情绪,苦苦哀嚎着。 同时,他还不忘挤出两滴泪,泪水在眼中打滚,要掉不掉的。 许久没有见到沉连的这一面,慕宁都差点儿忘了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一嗓子,又险些将她送走。 她稳住心神,无奈道:“沉大人,阿景是我夫君,我自是关心他的。只是沉大人能否告知我,阿景他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 沉连放下心,回道:“王妃喜欢的,殿下就喜欢。” 慕宁:“……那他平日常吃的呢?” “王妃常吃的,就是殿下常吃的。” 得,白问! 慕宁无言半晌,吩咐惜兰去备了些她爱吃的菜肴后,亲自端去了客房。 客房的烛火亮着,晏景应当还没睡。 慕宁双手端着饭食,手上不便,便想着用脚叩门。 结果一个用力不当,直接将门踹了开。 她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 分卷阅读145 阿景,我进来了啊。” 但她没有得到晏景的回复。 她将饭菜轻轻置于桌上,关上了门。 随后她往屋里头望去,就见晏景正坐于榻上,头枕着手臂,似梦似醒地倚在案上。 慕宁走至他身边,发现他的眼角似有些湿润。 她有些讶异,不知他是不是做了噩梦。 她替他抹掉那一点泪后,正想要轻拍他,让他先吃点东西。 可自眼角的手还未收回,晏景仿佛察觉到了危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用了狠劲,使得慕宁吃痛惊唤道:“阿景!” 晏景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朦胧。 他像是没有认出慕宁来,迷茫的眼神中蕴藏着戾气:“你是谁?” 慕宁愣了愣。 无论是并未吃酒的晏景没认出来她来,还是面对着她的晏景展露敌意,这两点都让她感到困惑,以及一丝不喜。 她任由晏景像抓着敌人似的抓着她的手,柔声回道:“阿景,我是慕宁。” 听到这句话的晏景,茫然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宁儿?” “嗯。”慕宁应了声,靠近了他一些,双眸中映出他的眉眼,“你瞧仔细了,我是慕宁。” 晏景听从慕宁的话,凝视了她许久。 没一会儿,他展颜一笑:“真的是宁儿呢。” 晏景从未笑得这般天真纯粹。 这笑容,让慕宁仿佛看到了雪山绽放出红莲,好看得惊心动魄,又弥足珍贵。 望着这样的晏景,慕宁突然产生一个冲动。 她想要将他此时的面容画下来。 心头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忽觉手腕一紧,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坐到了晏景的腿上。 他将慕宁牢牢锢在怀中,不让她动弹分毫。 慕宁被抱得有些难受,便软着嗓子道:“阿景,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不能。”晏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宁儿不乖,我一松手,宁儿就会跑了。刚刚也是,宁儿哄着我让我放开你,就一小会儿的功夫,你就跑不见了。” 慕宁不太理解晏景的话。 他们方才何时见过了? 但她还是安抚性地承诺道:“我不会跑的,阿景,我会一直陪着你。” 听到此言的晏景痴痴笑了笑。 他的脑袋搁在了慕宁的肩上,笑声都荡进了慕宁的耳中。 慕宁以为他听进去了,可没想到,他紧接着又道:“说谎。宁儿都骗了我几十回了,每次都毫不留情地抛下我离开,我一直在想,能把你锁在我身边就好了。” 慕宁觉得有些冤枉。 她三年前的确抛下过晏景一次,这一点她否认不得。 但这几十回是怎么一回事? 她纳闷地看着晏景,决定要问清楚,“阿景……” “可是那样不行呢。”晏景像是没察觉到她开口,自顾自地道,“宁儿不喜欢被束缚,若是把宁儿锁起来,宁儿会讨厌我的吧?” 慕宁叹道:“阿景,我不会讨厌你,就算你不把我锁起来,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可晏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喃喃道:“宁儿分明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可还是一次次地丢下我一人。” 慕宁彻底无言。 她不知道晏景是怎么了,但她明白,她是劝不动他了。 她默了许久,放任晏景自言自语似的控诉,以及承受着他不稳定的情绪。 等他终于慢慢沉默下来后,她道:“阿景,你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这一回,晏景倒是十分配合。 他笑道:“好。” 慕宁呼出一口气,准备站起,身子却被猛地一旋。 眨眼间的功夫,她便被晏景压倒在了榻上。 慕宁因为吃惊,心跳加快了些,“阿景,你这是要做什么?” 晏景眉眼弯弯,率真答道:“吃饭。” 慕宁的下一句话没能问出口,便惊觉耳朵一痛。 晏景咬上了她的耳朵。 随 分卷阅读146 后,他又顺着那轮廓,轻缓浅尝了一番。 在慕宁震惊的目光下,他又重新抬起脸来,“宁儿的味道很好。” 慕宁瞪着眼,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请继续享用? 晏景像是听到了慕宁心中无声的邀请,他嘴角弯起,再度享用起自己的美食。 小半个时辰后,衣衫凌乱,脸颊绯红的二人才停了下来。 慕宁有些不明白,自己不是来送食物的吗?怎么自己变成了食物? 她哑然地看着晏景。 她以为,晏景会继续下去的。 他们成为夫妻已有月余,可始终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慕宁知道晏景有他自己的顾虑,所以才总会在关键时刻克制住自己。 但眼前的这个晏景并不正常,也许这样的他,会破掉他们之间最后的一层隔阂。 “宁儿,完全成为我的,好不好?” 晏景沙哑的声音,在他意乱情迷的神情衬托下,显得更为诱惑。 慕宁原本就不会拒绝,在他这样的请求下,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红着脸,正要说好。 晏景却已摇了摇头,“不行,还不行。” 嗯? 慕宁面上红晕稍褪,一脸疑惑地听着晏景道:“那样宁儿会讨厌我的。” 慕宁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然而,晏景说完,就沉沉睡过去了。 这让慕宁彻底僵硬住,也更加疑惑了。 一般情况下,即便他想要入睡都很难睡着,今日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难缠得紧,还说睡就睡。 慕宁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缠绕在心头,但渐渐地,她思考不动了。 她任由自己被困意侵袭。 很快,房间中只剩下无味的安眠香袅袅盘旋上了屋顶。 翌日,慕宁是在床上醒来的。 晏景正侧卧在她身边,撑着脑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宁儿醒了?”他语气清醒地问道。 慕宁发现,他的神情和往日相同,不像昨晚那般令人迷惑。 应该是正常了。 慕宁如此想着,忽腾地从床上坐起。 她正向面对晏景,郑重其事地道:“阿景,我有事要问你。” 她心中有些疑惑,只凭自己无法想通。 与其一个人闷头苦思,还不如直接问出口。 晏景伸手,挑起慕宁垂下的一缕发,在手中摩挲把玩,“宁儿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 慕宁直白问道:“你为何总停在最后一步?” 57. 第 57 章 慕宁,算为父求你了。…… 慕宁目光澄澈, 面上未显娇羞,所问完全是出自好奇。 她对那种亲密之事没有经验,但也知道, 到了往日那种气氛,人都是难以自持的。 她分明也感受到了晏景的渴求。 可晏景无论如何都绝不进行到最后一步,即便是在昨日精神不太稳定的情况下, 他也克制住了欲念。 她如何都想不明白,他的坚持究竟是为何。 她完全不给晏景思考的机会,主动向他靠近了些,逼视着他, 又问道:“阿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听得此言,晏景摩挲着她头发的手微顿,而后失笑道:“宁儿, 我此生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喜欢你。” 慕宁不理解地看着他, 在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 既然喜欢,也有渴求, 那为何要折磨自己,强行克制自己? 晏景将手中的青丝牵引至唇边, 落下一吻。 而后,他喟叹道:“宁儿, 正是因为太过喜欢, 所以我舍不得。” 在有关慕宁的事情上,他向来瞻前顾后,又谨小慎微。 他很清楚,在那一步之前, 他能勉强控制住自己。 若真做到最后一步,或许他会因为夙愿得以实现而陷入狂喜,从而彻底失控。 他舍不得让慕宁疼痛,也害怕她会因此厌恶他,收回给予 分卷阅读147 他的为数不多的在乎。 他不复往日那般自信,笑容也显出些许无力,“而且晏云说,此事唯有两情相悦时,才能双双感到愉悦。宁儿还不够喜欢我,或许会失望,而我想让宁儿比我更欢喜。” 慕宁:…… 若她没猜错,晏云自个儿也没这方面的经验,怎就为人师,传道解惑了? 慕宁有些无言地望着晏景,当真在她的事上,晏景就会太过小心翼翼呢。 不过,她心里明白,晏景这般也都是出自于对她的珍视。 这世间或许只有晏景,永远把她的感受和想法放在首位,视她为自己的全部。 意识到这一点的慕宁,心底生起暖意,牵带起了嘴角。 她不自觉地伸过手,想要抱住眼前的人。 然而触碰到他的肩的瞬间,她猛地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正被情绪所牵引,做出了未通过理智判断的举动。 晏景察觉到她的变化,但并没因为慕宁停住动作而不悦。 相反,他将慕宁拥进怀中,笑意淌进了眼底,“宁儿,你是不是比起之前,更喜欢我了一些?” 方才谈论亲密之事都未曾羞涩的慕宁,听到他如此问,娇红立即攀上了她的脸颊。 她嗫嚅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她无法否认晏景所说的话。 即便她刻意不让自己过度倾心,但再坚强的意志,也敌不过晏景的好。 回京后晏景肆无忌惮的偏爱,以及成亲后二人的亲密无间,都在一点点加重晏景在她心中的分量。 然而她尚有理智,这段时日的心动,终归还是敌不过伴随了她十年的恐惧。 她始终不敢忘记孙惟情的前车之鉴。 她知道完全陷入一段感情后,一个人会失去自我成什么模样,她害怕将来会变得不像自己。 因此,即便她对晏景的怀抱已产生了贪恋之情,但还是逼着自己从他怀中挣脱开。 她掩饰住内心的羞意,让自己摆出严肃的姿态。 她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阿景,你昨晚是怎么一回事?” 晏景看穿她的小心思,闷笑了一会儿。 他想要听慕宁说实话,但对慕宁,他不敢操之过急。 左右他已等了这么久,他不怕继续等,只要慕宁愿意看向他就好。 慕宁被他的笑声弄得有些恼。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晏景,我是认真在问你。” 一听到慕宁喊了全名,晏景立即坐直了身子,但他的嘴角仍扬着好看的笑容。 “宁儿,人都是贪婪的。贪欲过甚,求而不得的痛苦就会折磨身心,在这种痛苦面前,再坚毅的心也不堪一击。我无法抛却对你的贪念,所以只能选择逃避,让这种痛苦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慕宁发现,无论她与晏景说到什么,到最后,都会变成晏景对她的表白。 而他真挚的话语,一次比一次对她更有影响力。 她有些心慌,更多的却是不解。 她不知道晏景这话是何意。 她正要追问,下一刻,却听沉连敲门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晏景本不欲理会,他不喜欢和慕宁单独相处的时光被打扰。 沉连知道慕宁在房中,在晏景赶他走之前,他及时补充道:“是有关慕尚书的事。” 晏景看了眼慕宁后,向门口简洁道:“说。” “慕尚书自尽了。” 今日一早,慕诚溢喝下毒药。 虽然第一时间被管家发现,并竭尽全力救之,但慕诚溢喝下不少,而那毒药又无药可救。 眼下毒性已发,慕诚溢只苟着一口气,说是想要见慕宁。 慕宁听完沉连所报,恍惚了一瞬。 在听到慕诚溢面临死亡之时,她应当是痛快的,但是那份痛快,似乎又夹杂着其他的一些什么。 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晏景伸手,捧住了她的脸,让她有些杂乱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和声细气地道:“宁儿,我陪你去。” 慕宁鼻尖忽地一酸,“好。” 分卷阅读148 * 慕府内,冷冷清清。 慕诚溢病了许久,总是说胡话。 他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对着空气忏悔道歉,还常常惊恐尖叫,说自己看到了早已逝去的孙惟情。 日日夜夜,他都不得宁静,将一府的人都搞得心惶惶。 部分有先见之明的仆从,察觉到了慕府气数已尽,便离开了慕府。 如今,府中下人屈指可数。 慕宁与晏景前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及时出来相迎。 还是刚照顾完慕诚溢的管家,匆匆迎了出来。 一见到慕宁,管家就开始长吁短叹。 他引着二人去往慕诚溢寝卧的路上,还不断抹着眼泪诉苦。 “老爷他太苦了。他精神不济,身子日益虚弱,郑氏与大小姐故去的事,我本是要瞒着老爷的,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告诉了老爷。老爷知晓后,险些就过去了,这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结果昨日圣上免了老爷的职,老爷遭受的打击太大,这才寻了短见。” 慕宁看向晏景,就听晏景道:“朝廷不养废人。” 慕诚溢如此精神状况,无法正常上朝,也失去了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办事能力。 朝廷没有让他吃空饷的理由。 而官位是慕诚溢一生的追求。 他舍弃了良心,背弃了真心爱着他的人,最终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如今这美梦破碎,他自然承受不了,所以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慕宁能够猜到他的心情。 但他这看似凄苦的生活,都是他咎由自取。 一路上,慕宁都是这般想的,但是在看到慕诚溢瘦骨嶙峋的身躯的那一刻,她还是泛起了一丝心酸。 慕诚溢向立于门口的慕宁,伸出他那枯瘦的手,喘着唤道:“宁儿……” 暌违十多年的称呼,让慕宁想起,六岁之前,她也是真心把慕诚溢当作自己的半边天的。 她缓步走至床前,目光复杂地俯视着慕诚溢。 慕诚溢浑浊的瞳孔落到她的身上时,漾起一道光。 “宁儿,你母亲缠了我许久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我已不想再活了,现在只剩下这一口气,我想在死之前得到你的原谅。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慕诚溢每说几个字,便要艰难地喘息一下。 他的另一只手揪着胸口,拼命忍受毒药发作的剧痛。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慕宁想着,按照话本子里写的,这时候的她也应该展示一下自己的良善。 但可惜,她心底的那一丝心酸,以及对幼时的怀念,并不足以让她原谅慕诚溢。 郑氏母女固然过分,慕诚溢所为丝毫不亚于她们。 他未行杀人之举,却做诛心之事,断了孙惟情的生念。 而且,他从未发自真心地,好好地将她当作女儿疼爱。 这样的人,要她如何相信,他真的会在死之前良心发现? 她挺直着腰,高高在上地俯看慕诚溢,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心底的小心思。 “慕诚溢,你只是害怕去了底下,无法向母亲交待,想要通过我的原谅,减少自己造下的孽。到最后,你也不过是在为自己考虑。” 慕诚溢被揭穿了心思,却连生气的气力都没有。 他指着慕宁的身后,苦苦哀求:“慕宁,算为父求你了。你告诉她,你不恨我了好不好?我已经被缠了这么久了,不想再见到她了。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吧,否则她不会放过我的!” 说到一半,许是回光返现,方才还没有任何气力的慕诚溢,猛地从床上挣扎起身。 在慕宁没能反应过来时,就要抓住她。 晏景反应迅速,他将慕宁拉到自己身后,将慕诚溢往床上一推。 他看似没有用什么力气,但用了巧劲,慕诚溢刹那间就动弹不得了。 “慕宁!我是你父亲啊!原谅我……” 慕诚溢喊着,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嘴巴张张合合,任由涎水往下淌,双眼不断睁大。 “不要……你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啊!” 随着最后一字的落下,慕诚溢五官扭曲,瞪圆了眼睛。 b 分卷阅读149 r   最后,他眼中的神采,同他的气息一起消失不见了。 58. 第 58 章 中秋宫宴 慕宁目睹慕诚溢断气。 她望着那张狰狞可怖的苍白面容, 缓缓吐出心中的最后一口浊气。 纠缠她多年的怨恨愤懑,终于随着慕诚溢的逝去,就此摆脱了她。 而后, 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慕诚溢的寝卧。 管家见慕宁平静地出屋,错以为父女俩和解了。 他带着欣慰进了寝卧,却瞧见了慕诚溢死不瞑目的脸, 登时被吓得腿软,跌坐在了地上。 反应了好半晌后,他才重新站起,快步往外跑, 追上了慕宁和晏景。 他气还未喘匀,就着急道:“小姐,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老爷去了,您要为他准备后事的!” 因为慕诚溢长久以来的态度, 管家也一直轻视慕宁。 习惯使然, 他向慕宁开口时, 仍不自觉地带着颐指气使的口吻。 但他的话并没能让慕宁和晏景停下脚步。 他还欲再说几句,沉连横剑将他拦下, 纠正他的措辞:“这里只有檀王妃,没有慕家小姐。” 这管家跟了慕诚溢十几年, 对慕诚溢忠心耿耿。 是以,他并未被沉连吓退, 而是为慕诚溢忿忿不平。 他拔高了声音, 对逐渐走远的慕宁喊道:“即便嫁进王府,檀王妃也流着老爷的血,是老爷的血脉。为人子女,竟因为这身份改变, 就不用尽孝道了吗?” 这样的一番话,本不是下人对主子说的,但是他看不过去慕宁的冷血无情。 慕宁听他所言,稍顿脚步。 她旋身望向那管家,忽而笑道:“从前都没有听管家让慕诚溢尽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既然当初你选择助纣为虐,如今又何必做出这正义的做派?” 慕宁的质问让管家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坚持道:“逝者为大,王妃……” 这话又成功逗笑了慕宁。 “英雄圣人万古流芳,奸恶之辈遗臭万年,并不是一个人死了,他所做过的事就能权当没做过。而原谅与否,不是看行恶之人如何,是看受其害者能否放下。我心眼小,无法原谅他做过的一切,你让我以德报怨,实在是为难我。” 管家嗫嚅了一会儿,问道:“那檀王妃当真不打算管老爷了?老爷走了,檀王妃却要让他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吗?” “若你真想找人替他收尸守灵,他不是还有个儿子?” 说来可笑,从前慕家但凡有点好的,慕宁都沾不上。 从慕诚溢到府中管家下人,无一例外都会将好的留给郑氏一房。 如今慕诚溢走了,管家倒是黏着她不放,当真是瞧她好欺负。 慕宁最后给管家指了一条路后,就不再理会他,继续将府外行去。 途中,晏景问道:“宁儿打算放过慕文湛?” 那日他们除掉郑氏母女,未取醉酒的慕文湛性命。 慕宁平静答道:“慕文湛做过坏事,但除了怂恿周亭,整个慕家,只有他没真心想要我死。在我这儿,他罪不至死,至于他做过的其他恶事,轮不到我来出手解决他。” 他们说着话,走出了慕府。 在跨出慕府门槛的那一瞬,慕宁回首望了眼挂有“慕府”二字的匾额。 从今往后,这京城中再也没有慕府了。 而她,也真正失去了与她血脉最亲的人。 正在感慨之际,晏景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满含真情地对她道:“宁儿,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夫君,也会是同你最亲近的人,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慕宁心生感动,并陷入了沉思。 晏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认为是自己的话让她感到为难了。 他试探着问道:“宁儿在想什么?” 分明是自己问出口的话,他却担心从她口中,听到拒绝的话。 慕宁微微仰起的面容略显深沉。 她严肃地道:“我在想,你还是没有吃饭。” 她昨日分明是要去劝晏景吃饭的,然而却被带着一同入睡。 这么算下来,晏景这两三天只吃了一顿饭。 分卷阅读150 即便他是铁打的,也会受不住的。 晏景知道,慕宁猛转话题,是有心避开感情的深入,但也是真的在担心他。 所以,他虽感到失望,却也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他能察觉到,慕宁已经在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一步步走近了他。 而他眼下能做的,除了等待,就是让慕宁愿意正视内心,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他。 心中有了想法后,他含笑顺着慕宁的话道:“那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于是,二人就近找了家饭馆。 吃过饭,晏景送慕宁回了檀王府,之后就又进宫处理事情。 他这一去,又免不得忙到三更半夜。 慕宁想着,今晚晏景或许又会去客房睡,于是早早就歇下了。 她不禁又想起昨晚晏景的异常,因为慕诚溢的事,她还没有向晏景问出其中缘由。 因心中想着事,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没能入睡。 她很少对一件事感到好奇,但是今日,却因为这件事感到焦躁不安。 昨日晏景患得患失的状态,以及他今早说的话,交替地在她脑海中出现。 不知为何,她又突然想到慕诚溢死之前的模样。 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她想,应当不是因为他的愧疚而起…… 想到这儿,某种可能性自她心底发芽。 她猛地从床上跃起,披上衣服直接向客房而去。 客房的灯亮着,晏景已经回来了。 她不同往日的淡定,直接推门而入。 斜倚在案边的人没有准备,似因为惊吓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随后在慕宁向他靠近时,他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药,放回了案上的瓷瓶中。 慕宁气势汹汹地质问道:“慕诚溢魔怔了的事,是不是你安排人做的?” 除了面对慕家人,慕宁永远是从容沉着的,自重逢之后,她更是从没对晏景生过气。 但此时,她眼中涌起滔天怒火,问话中满是笃定和责备。 晏景眼神微黯,想要去拉慕宁的手,却被她躲了开。 晏景一愣。 他没想到慕宁会躲开他。 他受伤地看向慕宁,轻唤道:“宁儿……” 慕宁冷着脸,“晏景,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 晏景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却完全没有欢喜,而满是颓然之色。 他似哀求道:“宁儿,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是说过,我也没有要离开你,我只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晏景却像是没有听进去一样。 他只是恳求地看着慕宁,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慕宁无奈道:“阿景,你不能这样。” 话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将手递了过去,任由晏景握着。 感受着手中的柔软,晏景眼中的暗淡终于消散了几分,重新生起了些许光彩。 他将自己的脸送进了慕宁的掌心,温存片刻后,方心满意足,回答了慕宁的问题。 “宁儿,我说过我会帮你复仇。慕诚溢所为让你生出心结,我自然不能让他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即便是死,他也必须承受应得的痛苦。所以,自你暂去慕家的那天起,我就让人在他的饮食中掺了些药。” 晏景埋脸在慕宁的手中,薄唇张启间,气息吐出,让慕宁感到掌心有阵阵痒意。 她刻意忽视掉因此延伸出来的异样感,严肃问道:“什么药?” “幻药。”晏景趁着慕宁不注意,轻轻咬了咬她掌边的肉,又趁着她表达不满前,继续道,“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这药会勾起人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长久吃此药,会侵蚀精神,毁人身体。” 慕宁听晏景解释完,才恍然大悟。 她原本以为,慕诚溢是那晚被挚规的影子给吓出了毛病,而原来,他的失常都是因为这药。 晏景说完,没等到慕宁开口。 他仰起了脸,巴巴地望着慕宁,“宁儿可是生气了?” 慕宁无语地看着他,她这气生得还不够明显吗? 对于慕宁的默认,晏景才恢复的神采尽失。 分卷阅读151 他开始慌张了。 慕宁应当不喜欢他自作主张,况且无论她如何憎恨慕诚溢,应该也不会想慕诚溢这般死在他的手上。 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慕诚溢已经死了,他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让他复活。 那他该如何纾解慕宁的怒气? 如果慕宁一直生他的气,会不会像三年前一样,弃他而去? 这些念头划过他的脑海,刹那间,恐惧萦绕在了他的心头,冻结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慕宁发现了他的异样,正要开口,腰部却一紧。 晏景紧紧抱着她的腰,似在请求她的怜悯,凄然道:“宁儿,惩罚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如何惩罚我都可以。” 即便是让他死,他都会二话不说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比起死,他最不能接受的,是慕宁的厌恶和忽视。 慕宁深呼吸了两下后,使出了极大的力,掐住了晏景的脸。 这一刻,二人双双怔住了。 晏景曾亲眼见过慕宁捏惜兰的脸,他仍记得当初见到那一幕时,他心底迸发出的嫉妒。 每次二人的亲密都是由他主动,这还是头一次,慕宁对他做出逾礼的亲昵之举。 慕宁自是没想到,晏景会把这惩罚的举动当作与他的亲昵。 而她更想不到的是,晏景的脸如此嫩滑,手感极佳,比惜兰的还要好摸许多。 但只片刻后,她就反应过来。 她收起心头有些歪了的心思,清了清嗓子,重新做出正经样。 她双手狠拍晏景的脸,并将他的脸捧起,与自己对视。 “阿景,你这么了解我,为什么猜不到我是为了什么生气呢?” 她低俯眉眼,与晏景对视着,又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白日说的逃避,就是指服用幻药吧?” 对于慕宁的质问,晏景爽快地承认了。 自孙蔚之欲带走慕宁的那天起,他就难以压制内心不断肆意增长的欲望。 他想要独占慕宁,想要将她锁在身边,不让她见任何人。 他想让她成为只属于他的存在。 但是他知道,慕宁不喜欢这样的他。 为了不让慕宁讨厌他,他不得不遏制自己的欲望。 于是,他开始服用幻药,让自己被幻想出来的慕宁伤得遍体鳞伤。 这样一来,现实就让他感到无比满足,他就能暂时压下内心的冲动,不做出会让慕宁厌恶的事情。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欲望如此难以根除。 只要同慕宁相处一天,被他刻意压制的情绪便会再度出现,在他耳边叫嚣,怂恿他不顾一切去将慕宁占为己有。 所以,他不得不日日服用幻药,不停地降低欲望,又一次次被欲望所折磨。 这件事,他从未告诉慕宁,如今被慕宁发现,他也不怯。 他从不害怕慕宁发现。 或者说,他早恨不得慕宁能够早点儿知晓。 慕宁没有她以为的那般薄情,至少在重逢之后,她对待晏景时,虽会克制自己不再前进,却从未想着后退。 既然慕宁不愿他伤害自己的身体,那么他只能用另一种方式,缓解自己愈发强烈的贪念,并借此得到慕宁的对他的可怜。 即便只是怜悯也好,只要能够在慕宁心中多占据一些地位,这就足够了。 而这些,慕宁虽为从他口中得知,但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 毕竟以晏景的谨慎,若他真的不想让她知道,完全可以做的更隐蔽些。 面对这样有些极端的晏景,她忽然有些无力。 她认真道:“慕诚溢那样的人,不值得我对你生气。我生气,是因为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了几分,“阿景,你想要我如何,大可和我说,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晏景望着她,目光深邃,“那若是会伤害宁儿呢?” “不会的。”慕宁自信地道,“阿景,我远没有你以为的那般脆弱。”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晏景并不会真的伤害她。 即便会伤害她,她也不忍心让晏景这样对待自己。b 分卷阅读152 r 因为她,晏景已吃够了苦。 她弯下腰,在晏景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口,无关欲念,而是安抚。 “阿景,给我一点时间。” 给她一些时间,打开心结,完全接受自己,也完全接受晏景。 晏景被那一触即离的吻勾走了心魄。 他眸色渐深,却带着喜色:“好。” * 八月十五,中秋。 与万寿节时一样,群臣可携家眷入宫,与天子共庆佳节。 除太后外,先帝妃嫔不能参加宫宴。 昭太妃为了让儿子、儿媳进宫相陪,共度中秋,连着几日派人送信到檀王府,几诉思念之情。 慕宁担心昭太妃真思念成疾,便与晏景早早入了宫,想着先陪昭太妃一同用完膳,再去参加宫宴。 用膳时,昭太妃兴致极高,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也不觉得累。 慕宁总觉得她是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 终于在吃完饭后,她切入正题,说道:“俞家新生了个娃娃,你们没瞧见哟,那叫一个水灵可爱。” 晏景喝了口茶,清了清口后,问道:“母妃瞧见了?我可没听说俞家有人进宫了。” 昭太妃觑了他一眼,嗔道:“你就喜欢拆你母妃的台。我是没瞧见,但小孩子嘛,哪儿有不水灵不可爱的?” “所以母妃到底想说什么?” 昭太妃乐呵道:“我是想,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生一个孩子了?” 慕宁闻言,愣了愣。 她看了眼晏景,在思考,不知是不是该同昭太妃说,他们两个还没有圆房的事。 她正纠结之时,晏景已经开了口:“我不想要孩子。” 昭太妃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她问道:“你说什么?” 在得到同样的回答后,她一脸震怒。 随后她看向慕宁,着急道:“宁儿,你怎么说?” 这还是慕宁第一次瞧见昭太妃这般神情,好像慕宁一做出错误的回答,她就会彻底崩溃。 为人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后继有人,慕宁并非不能理解。 但是在这一点上,她和晏景已经达成了共识。 她不想骗昭太妃,只担心她会受不住。 因此,她有些犹疑。 这时候,晏景的手自桌下覆到了她的手上,并安抚地拍了拍。 因着晏景的鼓励,她多了些勇气。 她直直地对上昭太妃的视线,说出内心的想法:“我和阿景的想法一样。” 听到这话的昭太妃,瞬间石化。 慕宁和晏景都沉默地等待她发作。 不知过了多久,昭太妃才回过神来,狠狠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完了完了!” 就在慕宁以为,昭太妃下一刻就要对她和晏景进行指责时,昭太妃却道:“这下子要输给太后了!” 慕宁:…… 晏景:…… 慕宁默了半晌,开口问道:“母妃在意的是这点?” “那不然呢?”昭太妃答得理所当然,“你们比陛下先成亲,我已赢过了太后一回。太后和我打赌,说孩子一定是她那儿的先生。我本想着,你们已经成亲了,陛下和裕安八字还没一撇,我无论如何都输不了,所以同她赌了个大的。谁知道你们竟然不打算要孩子,我这可不是输定了吗?” 慕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问道:“那母妃与太后赌了什么?” “如果她赢了,我就得拜她为师学武。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学什么武呀!而且我就算要学武,也一定找的蔚之,何必要拜她为师。她呀,就是想找个借口,让我喊她师父,占我便宜。” 慕宁听着昭太妃的话,愣住了。 太后为何会突然提到孙蔚之? 她心存疑虑,就直接将问题问出了口。 这一回,轮到昭太妃愣住了。 她似乎是没注意到,自己方才无意间说漏了些什么。 不过,只一瞬间,她的神色就又恢复如常。 她解释道:“之前筹备你们 分卷阅读153 婚礼的时候,我见蔚之这孩子不错,与他交谈了几句后,发现他性子沉稳,也懂些功夫,所以对这孩子印象深刻。” 慕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孙蔚之办事稳妥,待人有礼随和,长辈喜欢也并不奇怪。 昭太妃说完,让文欣去取来一长匣。 “说到蔚之这孩子,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他同瀚丘交谈时,我无意间听见他说想要一把顺手的武器。正好我这里有一把剑,算得上是名器,你们出宫后,就顺便帮我带出去给他吧。” 慕宁没有打开匣子,但她知道,既然是昭太妃送出手的,这匣子里的剑定然不是俗物。 许是为了不厚此薄彼,昭太妃还让他们带了一块玉佩给孙瀚丘。 但是相比较起来,孙瀚丘的就显得是顺带的了。 之后他们没交谈几句,就有宦官来请,说是到了开宴的时辰。 慕宁和晏景到时,百官都已坐满了。 除了龙椅凤座,慕宁他们的席位处于最上。 慕宁和晏景大婚时,并未广邀宾客。 因此大多数人,都好奇地打量起这位檀王妃。 最近,慕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先是慕夫人被休,慕家长子长女被逐出慕府,后有郑氏与慕家长女横死于外院。 这接连的事本就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慕诚溢的死,更是将慕家的话题推到了最高潮。 如今整个慕家,便只剩下了颓废度日,变卖府宅混日子的慕文湛,以及嫁给了檀王的慕宁。 上一回参加宫宴时,慕宁还只能坐在慕诚溢的身后,而如今,她一跃成了檀王妃,不用再坐于人后,她可以与檀王并肩而坐。 官员及家眷们,假装各做各的事,但实际上,都时不时地偷瞄这位檀王妃。 无论是因为慕家得罪了人,还是因为气运已尽,慕宁能够从这混乱的局面中明哲保身,她定不简单,至少不像她的容貌那样人畜无害。 是以,大家虽都未说出口,但是看向慕宁的眼神,都不禁多了几分敬畏。 而这份敬畏,在陆莺婉的眼中格外的明显。 众人只关注慕家,都没注意到,周家也出了事。 身为一家之主的周兆没了,只因为他官小,就没引起众人的关注。 可陆莺婉却不得不在意。 毕竟此前,她曾替慕文乐去找过周兆,替慕文乐传话。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周兆和慕文乐就相继出事。 她不相信有那么巧合的事。 她知道,一定是慕宁搞的鬼。 是她蛊惑了檀王,让檀王替她收拾了调戏她的周亭,又在事情暴露后,灭了周兆和慕文乐的口。 只是她不确定,慕宁是否知道是她替慕文乐向周兆传话。 若是知道,那么她会不会也来对付自己? 慕宁有檀王撑腰,若真要对付她,她一定没有招架之力。 想到这,她就不禁浑身发颤,看向慕宁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安。 在她眼中,慕宁就是即将来索命的恶鬼,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因为紧张和害怕,她都顾不上礼仪姿态,用力咬着指甲盖。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个靠山。 她要活下去! 就在她惶恐不定之时,就听得总管太监高呼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闻言,立即自位子上起身,纷纷下跪。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晏云的声音在那之后不久响起,“平身。” 众臣及家眷归位。 随后他们抬眼向龙椅上望去,却见那最尊贵的席位上,除了晏云和太后外,还有一身着盛装的绝美女子。 在太后的凤座边上,还设了一桌席,正是那女子的席位。 众人面面相觑,一边为那女子的容颜感到惊叹,一边又面面相觑,不知那女子究竟何身份。 然而很快,他们就有了更值得注意的人。 方才在众人回座时,有一人迟迟没有动作。 陆莺婉跪在殿中,仍弯着腰,保持着谦卑的姿态,但 分卷阅读154 话说出口,却让举殿震惊。 “陛下,臣女要状告檀王妃!” 59. 第 59 章 晏景不过是在报私仇,不…… 陆莺婉略带颤抖的声音, 响彻整个大殿。 君臣皆静。 陆苻诧异又紧张地看着陆莺婉,背后一凉,冷汗开始往下冒。 陆莺婉这莽撞的行为, 不符宫礼,不合规矩,若皇帝要追究, 连带着他们一家子都讨不到好。 而与她的行为相比,她所说的话更让他心境胆颤。 陆莺婉不仅要告御状,而且告的那人还是檀王妃! 成亲当日,尊贵的檀王不顾身份, 当着众人的面在檀王妃面前跪下,只因不愿让她的鞋沾染脏污。 这件事传遍了街头巷尾。 如今北淮谁不知道,这檀王妃可是被檀王放到心尖尖上宠爱的人。 而且不止晏景,就连太后、昭太妃都对这位檀王妃青睐有加。 这哪儿是能轻易得罪的人?在中秋宫宴上得罪檀王妃, 这不是找死的行为吗? 陆莺婉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 她的所言所行落在别人的眼中, 无异于以卵击石的蠢笨行为。 但是, 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得罪过慕宁的人都没了,下一个一定轮到她。 她不能坐以待毙, 比起等到慕宁来解决她,她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当然, 她也想过失败后的结果。 但圣上仁慈,若状告不成, 她大不了就说自己搞错了, 到时候即便罚,相信圣上也不会重惩她。 更重要的是,她这么做可以将自己和慕宁的矛盾摆到台面上,让所有人知道她与慕宁有过节。 这样一来, 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慕宁。 因这点,即便慕宁真的想对她做什么,也一定会有所顾及。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策,但在陆莺婉的心中,若她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便是唯一的一条路。 她在心中再一次告知自己,她的选择没有错后,便安静地等待着皇帝发话。 晏云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场合说这种事。 他一听,就来了些兴致。 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陆莺婉:“你要状告檀王妃什么?” 陆莺婉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将预先过了数遍的说辞大声说出口:“臣女要状告檀王妃两件事。其一,檀王妃不顺生父,妒忌家姐,害死慕尚书与慕家长女。其二,檀王妃先有心攀上周家公子周亭,后为攀金枝、夺家姐夫婿,将周公子害残,后周大人欲为子讨得说法,却反被檀王妃灭口。” 她一鼓作气,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而后她顺了顺气,总结道:“檀王妃残暴不仁,恶行累累,理应受惩!” 说完,她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请陛下为逝者做主!” 晏云并未因陆莺婉这一番状似热血仁义的话,生出类似的愤慨情绪。 相反,他兴致锐减,没了听下去的欲望。 他以为陆莺婉要说些新鲜事,还想着能让孟鸿羽看一出好戏,也找点儿乐子。 结果说了半天,竟是这些早已知道的无聊内容,真叫人失望。 他重新靠回了龙椅中,看向晏景和慕宁的席位,敷衍问道:“檀王妃,你怎么说?” 被皇帝问话,慕宁理应马上起身回答。 但她还没动作,晏景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道:“那些小事让我处理,宁儿歇着就好,别累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 这是有多娇贵,回个话也能累着? 而且不是应该立即回话吗?怎么还剥起了橘子? 不过身为皇帝的晏云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也只有等的份。 他们都看着晏景剥橘子。 然后众人惊异地发现,原来有人剥个橘子也能剥得如此认真,那么出尘。 晏景对橘子这种还要剥皮费神的玩意儿,从来都是懒得碰。 但是慕宁爱吃橘子。 他不喜欢慕宁吃经别人手剥的橘子,于是亲自动手,处理起平时 分卷阅读155 觉得麻烦的橘子,并细心地将上头的橘络给一一挑掉。 等将橘子被他分成一瓣瓣,整整齐齐地置于慕宁面前的银盘上后,他才擦了擦手。 一抬首,他就对上了晏云和孟鸿羽双双无语的眼神。 然后,他选择了忽视二人。 他起身,缓步走至伏跪的陆莺婉身前。 他没直面回答陆莺婉对慕宁的指控,而是道:“原本听人说,前段时日曾看见陆小姐进了周家,本王还不信呢。” 晏景的影子伴着亮堂的灯光落下,遮住了陆莺婉的身躯,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圈阴影。 这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压迫感。 若是平时的她,她讲不准已经求饶告罪了,但此时关乎她的性命,她不能退缩。 她狠狠咬了下唇,强行让自己勇敢起来。 “我是受慕文乐所托,告知周大人其子发生意外的真相。” 晏景轻笑一声,悠悠道:“如今慕文乐和周兆都已过世,周小姐拿死人做借口,是觉得我们都是好糊弄的吗?” 陆莺婉没有察觉到,本是她状告慕宁,此时却是她被质问。 因此她没能及时将话题扯回,而是顺着晏景的问题说道:“我没有撒谎,也没有要撒谎的理由。” “怎么没有?” 晏景半俯下身子,拉近了与陆莺婉的距离。 但这看似亲和的动作,并未让陆莺婉好受些,她甚至觉得压迫感强烈了许多。 “周兆勾结雪恨会叛贼,欲挟持本王王妃,逼本王就范。后其负隅顽抗,不愿投降,本王才就地诛杀之。这些,大理寺已有记录。” 在听到晏景说到“雪恨会”这三字时,陆莺婉就脑袋一空。 她并不知道周兆与雪恨会有瓜葛。 她快速思考了一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是状告方的她,因晏景的三两句话,就变成了犯人。 不能这么下去! 她这般想着,就要开口补救,但晏景并没给她这个机会。 晏景风轻云淡地给她加上了罪名,“如陆小姐说的是真的,陆小姐为何不上报刑部?分明陆大人就在刑部办事。这么说来,陆小姐去周家当真只是替慕文乐传话?还是说,陆小姐也参与了雪恨会的密谋?” 晏景的话语越说越重,且愈加肯定,当他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语气仿佛已定了陆莺婉的罪。 这让陆莺婉已面如死灰。 这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若真被当作雪恨会的同党,她等来的可不只是惩罚了。 她白着脸,惶恐道:“我没做过,殿下没有证据,不能只凭几句话就冤枉我!” “陆小姐不也没有证据,就来指责本王的王妃?”晏景目光森然,语气幽深,“何况证据这种东西,查一下便有了。” 说罢,他朝向晏云道:“禀皇上,臣认为陆小姐或与雪恨会有关,请皇上下令调查。” 晏云心中清楚得很,晏景不过是在报私仇,不愿让针对慕宁的人好过。 不过,他倒不在意这一点。 告御状并非空口一张就能告的。 陆莺婉今日如此随性而为,若是没得到惩罚,只怕是在场的人都要以为,他这个皇帝脾气好,他们就能逾矩行事了。 因此,他没有多犹豫,就下令道:“查。” 这一个字,在陆莺婉听来,无异于诛杀令,宣告了她的死亡。 陆苻是刑部官员,她没少听陆苻讲起那些审案的手段。 那些手段使下去,即便是身强力壮的男子都会受不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又怎可能受得住? 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天真,又有多么蠢笨,竟妄图除掉有晏景护佑着的慕宁。 她绝望地望向陆苻,想要向一向疼爱他的父亲求救。 然而,陆苻避开了她的眼神。 当她自作主张地说出,要状告慕宁的那一刻起,陆苻就已经放弃了她。 陆苻从前跟着慕诚溢做事,没学到什么好的品质,唯有无情这一点学得最透彻。 他为保住自己的官位,以及全家的性命,只能无视陆莺婉的求救。 而更令陆莺婉绝望的是,陆苻非但见死不救,还选择了大义灭亲。 分卷阅读156 他离座来到殿中,下跪诚恳道:“下官一直教育小女,要对北淮忠贞。但小女曾结交虚伪之人,保不准会在下官未注意到的情况下受其影响。陛下在上,下官不敢徇私,此次案件下官不会参与,臣恳请殿下将此案移转至大理寺审理。若小女真有叛逆的想法,臣定第一个不饶过她!” 陆莺婉听着这一番无情的话,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苻。 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父亲抛弃了。 “父亲!”她撕心裂肺地唤着,但没能唤起陆苻的心软。 当她还沉浸在惊愕和恐惧的情绪中时,已有侍卫前来押她下去。 当两名侍卫架起她的那一刻,她却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了二人,并朝着殿门的反方向跑去。 她知道,只要踏出那扇殿门,她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眼见着她已跑到龙椅下方,侍卫正好赶上了她。 众人都冷眼瞧着这一幕,等待理所当然的事情发生。 然而,那两名侍卫却没有按照众人所想的擒拿住陆莺婉,而是双双拔出了剑,笔直地向龙椅上刺去。 “刺客!” 60. 第 60 章 预感 伴随一声尖利的叫声, 大殿立时陷入混乱,紧接着,大殿各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 殿中侍卫一见到刺客行为, 立即上前保护皇帝和太后。 然而鞭长莫及,侍卫们才动身,两名刺客已疾步到了龙椅前。 一人举剑, 目标明确地向晏云刺去。 而另一个刺客本是准备行刺太后的,可临到头了,他却猛转方向,改击向孟鸿羽。 原本并未动作的晏云, 敏锐地察觉到孟鸿羽有危险,眉头微皱。 他身子一偏,巧妙地避开将他视为目标的刺客,并迅疾握住他的手腕, 用力一旋, 卸下了他手中的剑, 并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眨眼间的功夫就已完成。 解决完面前的威胁后, 他立即向后一跃。 不复方才的灵敏身姿,他为了保护孟鸿羽, 有所顾及,不仅没能处理掉刺客, 反而还被刺中了胸口。 “晏云!”孟鸿羽看着穿透晏云身体的剑尖, 惊呼出声。 这时,晏景行至了那刺客面前,拉住他的后颈,往一边狠狠一丢。 很快, 那两名刺客就被侍卫擒拿住了。 殿中的骚乱却没因此而平复,反而更加沸腾喧闹。 这怕是所有臣子有生以来,过过最为惊心动魄的中秋夜。 本是君臣同喜的好日子,大多数人却连果子都没吃上一颗,就先后经历了陆莺婉状告檀王妃,和行刺皇帝这两件事。 最关键的是,身为皇帝的晏云因重伤而昏迷了。 而刺客的身份,几乎是在他们被俘的那一刻就被确认了。 他们的手臂上印有雪恨会的烙印。 最终,宫宴在人心惶惶的状态下结束。 皇帝在中秋宫宴被行刺之事,不过一两天就传遍了北淮。 之后几天,晏云始终陷入昏迷未醒。 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不让朝纲受影响,檀王代理朝政。 原本雪恨会的事就未解决,如今又摊上诸多国事,晏景更是政务繁忙,回不了檀王府,只能暂居宫内。 慕宁已连着多日未见到他。 这天,晏景让人传了消息来,说是想让慕宁替他带些换洗的衣物进宫。 其实平日里,这种小事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晏景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要见她而已。 慕宁猜到他的小心思,于是一早得到了消息,她就立即去了宫中。 在御书房见到晏景的时候,慕宁见他一脸的疲惫。 她正想慰问一番,却见晏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顿时神采飞扬了许多。 他一言未发地将慕宁搂进怀中,贪婪地嗅着发间属于她的味道。 正如慕宁所见,他很累。 这些天一直没能见到慕宁,他要不断压制内心的渴望,这让他身心俱疲。 而慕宁又没想着主动来见他,他就只能找借口让她进宫。 分卷阅读157 此时抱着慕宁,总算能够弥补他这些天的空虚了。 由着晏景将她抱了小半个时辰后,慕宁才道:“阿景,可要先吃点东西?” 晏景笑着点了点头,“好。” 用午膳时,晏景一如往常,依旧没吃多少。 沉连找准时机,向慕宁打小报告:“殿下一忙起来就不吃饭,这几日也都只吃些糕点裹腹。” 向主子以外的人报告主子的行踪,别说是暗卫了,对于普通的护从而言,也都是大忌。 但是对于沉连这接二连三的逆主行为,晏景却没有一丝责备。 因为,这能换来慕宁对他的关心。 果然,沉连刚说完,慕宁就蹙起了眉头。 她不满地看着晏景,严肃道:“阿景,你这样很不好。” 晏景笑了笑,毫不羞地说道:“宁儿不在,我就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这倒是没有说谎。 即便是平日吃糕点的时候,他也必须看着慕宁的画像,想着慕宁才能吃下去。 慕宁却不怎么相信。 她扫了眼他没动几筷子的菜肴,“可是你现在也没怎么吃。” “宁儿,我已经吃很多了。” “不够,现在圣上,以及整个北淮都靠着你,你可不能因为饿肚子而倒下。” 晏景闻言,神色未变,眼中透着事不关己。 慕宁见他这般,轻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们檀王府也靠着你。” 晏景因慕宁这一声“我们”而感到喜悦。 他喜欢慕宁将他们二人当作一体。 于是,他重新拿起了筷子,在慕宁的监督下,硬是将一桌子的菜扫荡而空。 如此,慕宁才满意地放过了他。 慕宁一直陪着晏景。 晏景处理政事也不避着她。 因此慕宁知道了,如今雪恨会遍布之广,以及成员之多。 只这半个月来,已从京中拨了大批将士前往各地协助清除叛贼。 慕宁看着那一份份成员名单,有些担心,“如今形势是不是很不好?” 她倒不是担心晏景的能力,只是对晏景而言,如今棘手的不只是雪恨会的事。 如今已有人传出谣言,说檀王欲趁皇帝不省人事之际夺取皇位。 这有心之人是想故意挑拨晏景兄弟二人的关系。 即便等晏云醒了,也要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此引起皇室成员的内讧。 晏景自然也听说了这个谣言,他却没当回事。 他只道:“晏云没蠢到会相信这种话。” 他这听似随口一说的话,不仅是相信晏云的聪慧,更是相信,晏云不会就此不再醒来。 而慕宁相信晏景。 他既如此有把握,那么她也会去相信。 如此,慕宁带着满满的担忧进了宫,离开皇宫时,心情轻松了许多。 只是不知为何,在临近宫门时,她莫名有些心慌。 她对晏景道:“要不我也留下吧?” 她可以住在昭太妃的启常宫,她相信太后会同意的。 这样一来,就能陪着晏景。 晏景为她做过许多事,她不想在他最为疲累的时候,让他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糟心事。 在她的设想中,晏景应该会马上同意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这一回,晏景却拒绝了她的陪伴。 “宁儿只要在府中等我就好,我很快就会回我们的家的。” 对于这与往常完全不同的回答,慕宁倒不在意,只是有些困惑。 尤其是,她似乎从晏景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 只是那一抹情绪一闪即逝,消失之快,让慕宁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但她还是问道:“阿景,你没有事瞒着我吧?” 晏景嘴角含笑,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不似平日里那般深入磨人,而是轻轻一点,在慕宁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站直了身子。 他抚上慕宁的发,没有回答慕宁的话,而是语带深情地道:“宁儿,等我回去,一定要等 分卷阅读158 我。” 慕宁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她想要问出其中深意,晏景又软下声音,原本清冷的声音,附上了一层可怜的味道:“宁儿,答应我好不好?” 慕宁望着他幽深的双眸,不再追问,只道:“好,我会等你回来。” 听到慕宁的回答,晏景不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慕宁离开宫门。 当慕宁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立即从眷恋变得幽深。 “宁儿,一定要等我。” * 慕宁回到檀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暗下许久。 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看见门口站着一人,一瞧见她,那人便迅速向她走来,“宁儿妹妹。” 慕宁一愣,“蔚之哥哥?” 孙蔚之表明来意:“我前几天正好离京有些事,今天才回来。我听说了中秋宫宴时发生的事,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没事的,他们的目标是皇上,而且有阿景在,他不会让我有事。” 孙蔚之再三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放下心。 除此之外,他倒也没别的事情,就打算离开了。 慕宁却忽然叫住了他,“宫宴那天,昭太妃让我们转交一把剑给你,还有给瀚丘哥哥的礼,蔚之哥哥稍等一下。” 这几天她都没去孙府,也忘了让人把东西送去。 挚规去替慕宁将二物取了来。 孙蔚之似乎也没有想到,昭太妃会把他和孙瀚丘随意的谈话记挂在心中。 而当他打开长匣后的那一瞬,面上更是震惊不已。 “这剑……” 慕宁看向匣子中的剑,有些疑惑。 “这剑怎么了吗?”她不太懂武器。 孙蔚之讶异过后,收敛了神色,摇头笑道:“没事,只是这剑很珍稀。” 慕宁原本就猜到,被昭太妃当作礼物送出的东西,定不是俗物。 因此,她听孙蔚之这么说,倒也不觉得奇怪。 孙蔚之合上匣子后,很珍视地将其抱在怀中。 之后,二人又闲谈了两句,孙蔚之便打算回孙府。 孙蔚之已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走回慕宁面前。 他对慕宁不似平日那般语气温柔,还是一字一句,无比坚持地道:“宁儿妹妹,之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从心做出选择。” 慕宁不知道孙蔚之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而孙蔚之也不愿多说的样子,自顾自说完后,便快速离开了。 慕宁莫名地看着孙蔚之的背影,忽而又联想到方才宫门前,晏景对他说的话。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即将有大事发生。 而没过几天,她的这个预感就得到了验证。 61. 第 61 章 造反 中秋宫宴过去了半个月。 这日一早, 阴云如晦,云中似隐蕴着狂风暴雨,让人望之心惊。 缠绕慕宁多日的不详预感, 在今日最为剧烈。 她让人分别去孙家与皇宫,询问是否有事发生。 去往孙家的人很快就回来报了平安,而前往宫中的人却迟迟未回。 宫里规矩多, 通报要耗时,慕宁也并非不能理解。 然而她一直等到了近傍晚时分。 她正要再派一人去,却见那仆从慌张地跑了回来。 慕宁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好。 果然, 下一刻那仆从就道:“王妃,不好了!出事了!” 今日,这仆从一早得了慕宁的命令,去往宫中探消息。 好不容易审完身份, 守门的侍卫准备让人去传话, 就在这时, 不知从哪儿出现一支大军,气势汹汹地快速朝城门袭来。 他们身上穿的, 并非京内军队的盔甲。 那仆从察觉到不对劲,躲到了一边, 然后亲眼瞧见那些人,强行破开了宫门, 闯进宫中。 他藏了起来, 直等到宫门前没多少人了,才跑回了王府。 这仆从说话慌张 分卷阅读159 ,有些细节或许有所偏差,但慕宁还是通过他的信息猜到, 那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应当是雪恨会的人。 这些时日,为了镇压各地的雪恨会势力,京中派出大量将士。 如今京中却是难以防守。 看来雪恨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进击京城。 他们声东击西,故意让各地势力闹事,让京城疏于防备,同时,他们悄悄聚于京城,看准时机发兵,攻占皇宫。 而他们能如此做,宫内也一定有他们的内应。 快速想通了这点后,着急和担忧一下子砸进了慕宁的心中。 她想要尽量保持冷静,但无论她怎么安抚自己,她都无法放松下来。 晏景、昭太妃、孟鸿羽他们都在宫中! 想到这儿,她再也坐不住。 她直接冲向了门口,可才走到大门口,她就听到有人敲门。 那剧烈的声音,与其说是敲门,倒不如说是撞门。 一听,便让人知道来者不善。 管家忐忑问道:“何人敲门?” 然而来者并不回答,只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地撞门。 挚规见状,对慕宁道:“属下护王妃从后门离开。” 听这声音,不出一会儿,这门就会被生生撞开。 在来者不明的情况下,保住慕宁的性命,是她最主要的职责。 谁料,慕宁却摇了摇头。 那不断响起的撞击声,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眸色顿沉,眼中毫无畏惧之色,“若真是要屠我们檀王府,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别说后门了,怕是整个王府的墙角下,都有人在守。而且,我们檀王府没有怯懦之辈,阿景不在,我身为王妃,不能先于府中众人逃跑。” 自从暗中保护慕宁以来,挚规摸清了一些慕宁的性子,知道慕宁会审时度势,将性命放在第一位,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所以,她以为慕宁会同意她的提议。 可没想到,慕宁竟然会选择留下。 但她不得不承认,慕宁的分析不无道理,而且,无论慕宁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只能听从。 慕宁让人打开了王府的大门。 门外,是穿着盔甲的一大波士兵。 他们个个带着遮面的头盔,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们皆露出了小臂,那上面印着他们此举的原因,雪恨。 为首者大步走了进来,另有十多人跟着他进了王府。 为首者停在了慕宁面前,沉声道:“我们只杀晏家人,降者与非晏家人,我们不追究!” 然而无论是慕宁,还是府中的仆从,听得此言,皆没有投降之意。 那为首者等了半晌,又对慕宁道:“你嫁入王府,虽是晏家人,但晏家之前犯下的罪孽与你无关,只要你离开这儿,我会像对宫中的那些女子一样,我会留你性命。” 慕宁望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问道:“阿景呢?你告诉我,阿景在哪里?” “若你问的是檀王,他已死在宫中。” 慕宁听到此言,不可控制地颤抖起了身子。 她有猜到的。 进宫造反,雪恨会定是会举全部之力,既然他们现在有余力来处理晏家剩下的人,就表示他们已经解决了心头大患。 但是慕宁还是不愿就此死心。 “告诉我实话,阿景究竟怎么了?”她上前一步,双手扒住了为首者的手臂,“求求你了,蔚之哥哥。” 那为首者听到她的称呼,整个人一愣。 随后在他震惊的眼神下,慕宁摘下了他遮住脸的头盔,“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只变个声而已,真就以为我会认不出来吗?”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了孙蔚之来。 也是在那一刻,她了然了之前孙蔚之说的,他瞒着她和孙家人的事情是什么,也明白了,他昨日那满含深意的话又是为何。 她将头盔丢至一边,拽住孙蔚之的袖子,软声软气,带着一丝央求的语气道:“蔚之哥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只求你告诉我,你方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孙蔚之望着慕宁蹙起的秀眉,以及似含着水汽的眼眸,咬了咬,狠心道:“我没骗你,他真的死了。” 慕宁知道,孙 分卷阅读160 蔚之不会说谎。 他可以选择不说,但他说出口的,从来不会有假话。 她试图从孙蔚之的脸上瞧出一丝破绽,但他一脸坦诚,毫无虚假,正如从前同她说话时的那般。 见此,慕宁终于死了心。 一瞬间,各种情绪漫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紧握双手,指甲刺入掌心,那钻心的疼痛总算让她保留一丝理智。 她颤着声音问道:“蔚之哥哥刚刚说的还算话吧?” 孙蔚之一愣,“什么?” “只杀晏家人,会放过晏家以外的人?” 孙蔚之以为她想通了,立即点了点头,“算数。” “好。”她回身,扫了一圈在场众人,拔高声音道,“即刻起,你们不再是檀王府中人。” 惜兰最先惊讶道:“王妃!” 慕宁回头看她,“惜兰,你也是,从现在起,檀王府内只有檀王与檀王妃,再无旁人。” 她曾觉得,面子和尊严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但是此时此刻,即便晏景不在了,她也想替晏景守住这最后的底线。 被北淮上下称颂的檀王,不能是懦夫,而他的家中,也不能出懦夫! 既然如此,若要保住这全府上下的命,就只能让他们不再是檀王府的人。 她清楚,这是玩了文字游戏,或许常人并不会顺着她的意。 但是她面前站着的是孙蔚之。 即便孙蔚之加入了雪恨会,憎恨着晏氏皇室,但这影响不了他的本性。 他生来便是良善之人,他会放过府中的人的。 孙蔚之没有让她失望。 听得慕宁所言后,他道:“我不会杀他们。” 慕宁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那就好。” 说罢,她就要越过孙蔚之,向外走去。 孙蔚之一把拉住她,“宁儿妹妹,你打算去哪儿?” 慕宁没有回头,保持着向外走的姿势,说道:“去找阿景。” 孙蔚之忍不住喊道:“他已经死了啊!” 这一句话,引得慕宁半回了首。 她斜眼看向孙蔚之,冷静问道:“蔚之哥哥,是你杀了他吗?” 孙蔚之从没在慕宁的眼中,看到这样寒冷之色。 他的手不由地一紧,而后才回道:“不是。” 他顿了顿,脑子发热,又问了一嘴,“如果是我,你会如何?” “不知道。”慕宁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或许会杀了你吧。” 孙蔚之很清楚,慕宁这只是气话,但是他仍被这话给惊得松了手。 慕宁趁机再度向外走去。 她的身后传来惜兰和挚规的声音,“王妃,我同你一起去。” 然而慕宁没有回头,“你们若想让我安心,就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这府中众人是因为来的是孙蔚之,所以才捡着了一条命。 他们一旦踏出这府门,遇上其他雪恨会的人,必死无疑。 孙蔚之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他望着慕宁坚决的背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方大声道:“宁儿妹妹,我们刚到栖州落脚的时候,你说,在栖州的日子虽然贫穷,但是是你最渴望的平淡生活!只要你不踏出这府门,我们就可以回到栖州,远离京城的纷扰,皇室、京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与我们无关,亲朋好友都在身边,这样不好吗?” 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样平静的生活于慕宁而言是最为幸福的。 不用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她此时残留的理智也在告诉她,只要她停下脚步,就能回到她一直盼望着的生活中,还能去享受一份更为纯粹简单的感情。 可是她停不住。 在察觉到自己对晏景的感情不断增长时,她就一直努力去克制。 她不想成为一个为了感情,而失去自我,甚至舍弃性命的人。 但她此时才发现,原来她对晏景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她的预料。 晏景终归和慕诚溢不同,不知何时起,她已无条件地相信晏景,也曾数次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晏景不会让她失去自 分卷阅读161 我,而失去了晏景,才会让她失去自我。 在生死面前,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但好像有点晚了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而后足尖轻点,用孙蔚之教她的脚下功夫,迅速向皇宫行去。 即使到不了他身边,即使没办法陪他一同离去,至少,要离他近一些。 她边跃行,边在心中祈求,让她离晏景再近一些。 不知行了多久,她终于到达了宫门前。 然后,她看见被她念了一天的人。 那人毫发无伤地站在宫门前,朝她张开着双臂,笑得如沐春风:“宁儿。” 62. 第 62 章 真相 慕宁傻傻地望着晏景, 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方才她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眼下却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感受着内心被铺天盖地的喜悦所覆盖。 望向晏景的这一眼, 她脑海中迅速划过许多事,这促使着她快步向晏景走去。 在晏景期待的眼神下,她伸出双手。 然而, 她并未回应晏景想要拥抱的意图,而是抚上了他的脸。 晏景一愣,还没来得及心动,就感到脸颊一痛。 慕宁狠狠地将他的脸往两边一扯, 完全没有留情。 一众暗卫除了沉连外,平日里都波澜不惊,仿佛没有事情能拨动他们的情绪一般。 但此时,他们个个都面露惊讶之色。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被夫人掐了脸。 好半天, 慕宁才松了手, 而晏景如玉的皮肤上, 留下了显眼的红痕。 她秀眉紧蹙,语气生硬地指控道:“你们骗我。” 在见到晏景之前, 她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没瞧出来孙蔚之的谎言。 晏景和孙蔚之, 一同演了一出戏。 晏景知道,凭慕宁的聪慧, 现在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他没有否认的理由, 也不愿再向慕宁撒谎。 “嗯。”他爽快承认道,“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 慕宁听他如此直白的道歉,不知为何, 怒气更上了一层。 他是吃准了只要他真心认错,她就不会追究吗? 她猛地推开晏景,严肃问道:“告诉我,究竟怎么一回事?” 晏景对上慕宁因生气而瞪起的美眸,讨好得将自己的脸再度送到她的手中,有任由她捏的意思。 同时,他向慕宁解释了这一切。 当初从栖州回京城的船上,晏景故意放跑了那些雪恨会的俘虏,而其中有一名成员,成为了他的眼线。 正是那枚暗棋,让晏景知道了许多雪恨会的秘密。 而其中一件,就是孙蔚之在他们离开当日,由雪恨会的一把手带进了雪恨会。 之后,孙蔚之一直同其他成员一样,以灭晏氏皇室为目标,游走江湖,进行各种造反的举动。 这一切,在得知慕宁与晏景的婚事那一日发生了改变。 他先于孙家来到京城,是想在大婚前带走慕宁的。 他喜欢慕宁不假,但是比起得到慕宁,他更想要保证慕宁的幸福,他不愿慕宁选择晏景。 他觉得,慕宁是受形势所迫,是晏景以替她报仇为诱,才让她妥协,同意了亲事。 但没想到,慕宁说,她是自愿的。 而之后,他们大婚的那一日,在他眼中虚伪假善的晏景,得到了全京城百姓的祝福。 虽然他憎恨着北淮皇室,但望着这一幕,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帝和檀王都备受百姓尊敬,无论他们品性如何,如今给百姓们带来了安康的生活,这一点却是不假的。 那一天,他看着自己喜欢了三年的姑娘嫁给了自己最为憎恨的人。 但也是那一天,他最为憎恨的人,变得不那么令他厌恶了。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恨意是否正确,除掉北淮皇室,于百姓而言是否是件好事? 后来,慕宁笑着对他道,她很幸福,而他也因为周兆之事,发现了雪恨会的目的和成员已不那么纯粹,似乎对北淮而言,相比晏景皇室 分卷阅读162 ,雪恨会的威胁更大。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 这时候,晏景找上了他,给了他两个选择。 协助晏景铲除雪恨会,保住部分雪恨会成员,或是继续与雪恨会一起对付皇室,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没有立即给晏景回复。 而在慕宁将昭太妃的剑交给他时,他才明白了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 那天过后,他联系了晏景,告诉了晏景自己的选择。 他选择的,是对北淮百姓最好的那一条路。 所以他放下了仇恨,与晏景共同设计了今日这一出。 由孙蔚之告知雪恨会成员,京中防备减弱,宫中无人防守,引得雪恨会主要战力攻进皇宫,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晏景告诉慕宁这些的时候,极其自然地略去了孙蔚之对慕宁的感情。 无论慕宁喜欢不喜欢孙蔚之,在得知这份被隐藏了三年的感情后,她一定会在意起孙蔚之来。 他可不想让自己多一个对手,尤其是这人本就让他足够在意了。 慕宁听晏景说了这些,有些不解,“蔚之哥哥才加入雪恨会数月,他们为何这么相信他?” “宁儿可知,雪恨会是如何成立的?” 慕宁摇了摇头,她没怎么关心过雪恨会。 晏景道:“雪恨会成立于四年前,季将军死后。” 慕宁一点就通,她惊讶道:“所以雪恨会是季将军亲近之人办的?” 原本的晏景就不遗余力地夸赞慕宁,此时他有心讨好,平息慕宁的怒气,夸得比平日更厉害些。 “果然是我的宁儿,真是天下第一聪慧的人。” 慕宁瞪了他一眼,他才含笑继续道:“是季将军的副将,带孙蔚之加入雪恨会的就是他。” 得到这解答,慕宁一个疑惑稍解,另一个疑惑又生。 晏景没等她问出口,就又继续解释道:“孙蔚之并非你的堂兄,他的父亲也不是舅舅。在被接到孙府前,他叫季蔚之。” 季蔚之是季将军亡兄之子,在其父病逝后,一直与母亲住在外祖家,季将军行军经过,或是不当差时,都会前去看望他。 因季将军兄长并未在朝中任职,因此大家并未注意到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他这才保住一命。 后来,皇帝想要斩草除根,将与季家有关的人都彻查一遍,季蔚之母亲担心他受牵连,便将他托付给了孙家,虽然当时孙家也自身难保,但是她能相信的,也只有孙家了。 如此,才保下了孙蔚之这季家唯一的独苗。 而他与雪恨会扯上关系,就是在栖州遇袭的那一天。 那副将从前跟随季将军去看望孙蔚之多回,二人一打照面便认出了彼此,于是就有了之后加入雪恨会的事。 得知这些后,慕宁更是惊讶不已。 难怪孙蔚之被接进孙家,赵跃梦一下子就接受了丈夫在外生的私生子,并且视如己出,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慕宁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些信息。 之后,她又问了那个让她生气的事:“既然你们已有所准备,为何不同我说?” “因为不想让你担心。”晏景脱口而出。 但在看到慕宁质疑的眼神后,他又老实地补充:“而且我也想知道,这一回,宁儿你是否会选择我。” 他早已察觉到,慕宁在封闭内心。 同时他也清楚,需要一个契机,才能让她认清自己的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美好的期盼,也许是他自作多情。 但无论如何,他需要一个答案。 好在,他的宁儿这一回没有抛下他,她选择了他。 一想到这点,他的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在没有利诱,没有算计的情况下,慕宁第一次真正地选择了自己,晏景为此开怀不已。 这份欢喜,完全掩盖住了因慕宁生气而生出的担忧。 难以自已地,他就要吻上慕宁,然而慕宁双手一挡,拒绝了他的求好。 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好意思做出这样的事? 关键的是,她还在生气呢! 上一回,他拿自己的命去 分卷阅读163 赌她的喜欢,这一回,却是用自己的生死来骗她。 他不知道,她有多么担心吗? 但她还是尽量保持住了,自己在外人面前的仪态,她现在可是檀王妃了,总要给晏景留点面子。 虽然她方才掐他的脸,已是让他在暗卫面前失了不少威严,不过同时,他们也对主子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原来就算是他们的主子,也是怕老婆的。 那么他们怕老婆,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了。 慕宁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她望着晏景,又郑重问道:“那么如果我今日选择同蔚之哥哥走,你会怎么办?任我走吗?” 听到这个可能性,晏景眼中的欢喜立即少了大半。 “若真是那样,我或许会想要将宁儿关在王府中,让你只能看到我的存在,心里也只装着我。” 他嘴角噙着笑,似说着玩笑话,但眼神却无比的认真。 如果这一回慕宁再抛弃他,他或许就要被欲望所压垮,真的做出让她厌恶的事情。 还好,慕宁选择了他。 晏景望着慕宁,突然又怕眼前的是幻觉,再一次将慕宁抱入怀中。 只有那真实的温暖,才能抚平他的不安。 慕宁不乐意地扭了两下,却没能挣开。 她埋在晏景胸前,闷声道:“我还生着气呢。” 听着她的声音,晏景抱紧了她几分,“嗯,我知道,回家后,我随宁儿你打骂。” * 自雪恨会进宫造反后一个月,雪恨会被彻底清除。 同时也查明,雪恨会中混入了别国的奸细。 中秋宫宴上,奸细欲杀身为丰延国公主的孟鸿羽,便是为了挑拨北淮与丰延国的关系。 所幸,孟鸿羽无事,晏云伤势也痊愈了。 晏云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季家洗刷冤屈。 此外,他让人彻查雪恨会成员,并下令赦免没有行过恶事,的确因有冤屈加入雪恨会的成员。 一起都似尘埃落定,晏景应当轻松下来了。 可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整一个月,慕宁都没有消气。 63. [最新] 结局 不拘过往,不畏将来 檀王府的气氛怪异了已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 慕宁像是变了一个人,对着下人的时候,倒还是一如往常的随和可亲, 但是只要晏景一出现,她定会沉下脸,并快速避开晏景。 晏景因为慕宁生气一事, 一筹莫展许久。 这天,他特意去向晏云要来了,慕宁极为欣赏的一位大师的丹青,想要以此讨得慕宁的欢心。 然而慕宁只让惜兰到房间门口, 将画取进了屋子,自己还是如同之前一样,不肯见晏景一面。 说实话,他有些享受这样的状态。 比起无视他, 待他客套, 慕宁对他生气, 反而是亲近的表现,毕竟她很少会向人展示她真正的情绪。 但是, 不能见到慕宁这一点,却让他快要疯了。 慕宁知道如何对付他, 除了不见面外,为了剥夺走他最后一点念想, 她让挚规将挂在原寝卧的画像都收走了。 他手上唯一留存的, 就是代管朝政时,带进宫的那一幅。 若是连这也没了,他或许会彻底崩溃。 当再一次被慕宁拒绝后,他无奈地去了客房。 深夜, 他才沐浴完,忽然听见门口有人进来的声音。 檀王府的人都知道,他沐浴时不仅不需要人伺候,也不允许有旁人在。 他心生警惕,快速掠至那人面前,手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颈。 然而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他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宁儿……” 慕宁没有回应他。 她只看着晏景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的上半身,默然无语。 她定睛看向他的心口上方,忽然有一种临近窒息的感觉。 那里原本是交错的伤疤,每一刀都出自晏景自己的手。 但此时,那心口上不见伤疤,只有一个方正的“寜”,是她的名 分卷阅读164 。 晏景没有错过她的视线落在了何处。 他淡淡一笑,说道:“这是我自己刺的,宁儿觉得刺得如何?” 慕宁如他一直以来期盼的那样,抚上了被她的名字所覆盖的伤疤。 她用手指重新描绘着每一道笔画,似在同曾经的晏景感同身受,“一定很疼吧?” 随着慕宁手指的移动,晏景那早已愈合的伤疤感受到了酥麻之意。 他似精神涣散了一般,视线迷蒙,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宁儿……” 慕宁自顾自地划过每一画,缓慢而又细致,不错过一厘一毫。 晏景深深地望着慕宁,见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唇上,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他,为何要刺下这个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哑着声音道:“这样一来,宁儿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他将慕宁刻在自己的心上方,即便只是个名字,他也想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她的痕迹。 而且,对于慕宁的一切他都不忍心破坏。 那个属于慕宁的字,刻在他的心头,他才会克制住自己,不再做出自伤的行为。 晏景的回答于慕宁而言,算是意料之中,但是仍让她有了不小的触动。 她轻轻向前俯去,吻上了那由伤疤衍变而来的字。 她能感受到,这其中是晏景对她的满满的爱意。 这一吻,让晏景猛地忘记了呼吸。 待慕宁的唇离开后,他才吐出一口气。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慕宁,声音更暗哑了几分,用一个问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宁儿,你不是在生气吗?” “是啊。”慕宁回答得十分果断,“所以为了让我消气,你今日都得听我的。” 晏景本想说,他无论何时都可以听她的。 但是还没张口,他就被慕宁堵住了嘴。 意料之外地,晏景被慕宁推进了浴桶中,才干了的身子立马又湿得彻底。 他无言又茫然地看向慕宁。 就见她已脱了外衣,只着中衣,旋即也进了浴桶之中。 王府的浴桶很大,足够装下二人,慕宁进了浴桶,还能伸开腿。 晏景红着双眼看着被湿透的衣物,勾勒出曼妙身姿的慕宁。 他攒紧了浸在水下的手,欲望与理智不停地做着斗争。 然后,慕宁倾身压了过来,替他做了决定。 一吻落下,理智断弦。 他奢望无数次的美梦终于得以实现…… 慕宁于近天亮时分才歇下,闭上眼就立马睡死了过去。 晏景望着慕宁的睡颜,身心都超乎意料地满足。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两情相悦是这样的幸福,幸福到,他觉得现在即便山崩地裂,他或许也浑不在意。 只要他的宁儿在身边。 劳累了许久,晏景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侧躺着,撑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宁。 现在的他太过幸福了,以至于他担心,自己闭眼后再醒来,就会发现一切不过又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直到过了午时,慕宁才转醒,还是被饿醒的。 消耗过多,饿得快。 她一睁眼,就对上了晏景的双眸。 只瞬间,她就清醒了过来,“你一夜没睡?” 晏景知道,若是现在给予慕宁肯定的回答,她定会责备他。 于是,他微微一笑,置若罔闻,转移了话题:“宁儿不生我的气了?” 慕宁坐起了身子,“哪儿就这么大气,可以生这么久?” 其实那天睡了一晚后,她就已经不生气了。 晏景一向聪慧过人,唯独在慕宁的事上,总有他琢磨不透的事。 比如现在,他就很纳闷,“那为何宁儿这一个月都不理我?” 慕宁狡黠地笑了笑,“因为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二人快速洗漱后,慕宁带着晏景来到了他原来的寝卧。 横梁上、墙边、床头……曾经这里各处都挂着慕宁的画像。 分卷阅读165 一个月前,慕宁让挚规把画都取了。 可现在,那些画又都挂回了原地。 慕宁牵着晏景的手,一同放上那牵动机关的引线。 二人一拉,便听得接连不断的画卷展开的声音。 晏景向那些他不知看了多少回的画上看去,只见原本只画着慕宁的画卷上,都多了一个他。 各个年纪的他。 “阿景,从今往后,我们都会像画中的我们一样,永不分离。所以,你以后不用再害怕我离开。” 晏景的试探,并非他一个人的过错,她知道,是她从来没发自内心地,给晏景一个坚定的许诺。 这一个月来,她瞒着晏景,将他画进这些画中。 她想不到更好的让他相信自己的方式,只能这样,让他一看到这些画,就想到自己的承诺。 晏景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画,心中涌起阵阵感动。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慕宁,但这一回,慕宁却先于他,蹿到了他的怀中。 她抱着晏景的腰,坚定地说道:“阿景,以后你不用一个人努力。” 他们今后的生活,应当二人携手度过。 晏景闭上了泛红的双眼,长长喟叹了一声,“好。” * 除夕。 自中秋宫宴后,众臣对宫宴都有了些阴影。 在除夕宫宴结束后,他们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皇宫。 唯有檀王夫妇,以及孙家人留了下来。 随着季将军一案沉冤昭雪,孙家也洗刷了罪名。 晏云不仅恢复了孙里岸的官职,并在他重新适应官场后,又给他升了官职。 而孙瀚丘和孙蔚之两兄弟,也开始为考武举做准备。 所有人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在外人都离开后,晏云特许孙家和昭太妃于颐澜园一见。 距离他们上一回相见,已过了数月。 一见面,他们就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直讲了半个多时辰。 孙里岸偷摸喝了两口酒,被发现后,赵跃梦和孙瀚丘强行架着他去醒酒。 园内亭子中,只剩下了慕宁、晏景、昭太妃和孙蔚之。 这些天,慕宁知晓了一些事,猜想昭太妃或许有话想要同孙蔚之说,便以赏花为借口,拉着晏景离远了些。 昭太妃领会到了慕宁的贴心。 在他们离开亭子后,忽然同孙蔚之回忆往昔:“你应当知道,我送你的那把剑是谁的吧?” 孙蔚之点头道:“知道,是叔叔的。” 说起季将军,昭太妃的眼中多了一丝柔情,“这把剑,在我这儿存了有四年了。我一直舍不得将它拿出来,怕一见到它,就会想起阿宣来。他当初找这把剑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曾期望以此剑安定北淮疆土。” 孙蔚之闻言一愣,而后想起,季将军的全名叫作季宣。 此外,他还隐约想起,从前叔叔来看他时,常常会同他说起一位姓俞的姑娘。 无视孙蔚之的惊讶,昭太妃继续道:“这剑与其放我这儿蒙尘,还不如让你替他实现愿望。” 听到此言,孙蔚之忽然有了压力,但同时,他的雄心壮志也比以往更为坚定。 “我不会辜负太妃的期望。” 昭太妃看着这张与季将军有些相似的脸,欣慰地笑了笑,而后问道:“你可否为自己没能报仇而遗憾?” 孙蔚之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哑了口。 沉默半晌后,他还是不想欺骗昭太妃。 于是,他诚实道:“我不甘心。” 亡族的仇恨,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昭太妃知道,有些事不说,或许会成为孙蔚之一辈子的心结。 “你不用不甘心。”她目光幽深,意味深长地道,“阿宣的仇,我已经报了。” 她仍记得,先帝死之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当真是叫人愧疚……而又痛快。 孙蔚之一脸愕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这时,随着响亮的“砰砰”几声,天际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不远处,慕宁和晏景回首,朝他们道 分卷阅读166 :“母妃,蔚之哥哥,快来看烟花!” 二人应声,起身走出了亭子,向他们而去。 而孙里岸几人也已回来。 慕宁与晏景的手十指相握,仰首欣赏着那如心情一般美妙的烟花。 虽然现在的生活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平凡,也许以后还会发生其他惊心动魄的事。 但此时此刻,不拘过往,不畏将来,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这就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