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相为奸》 第1章 狗官燕相 “驾!” 山路远处,有马车缓缓驶来,寒风声动,光影绰约间,只见那马车顶上挂着印有“燕”字的小木牌。 迎面而来的官兵心中一凛,在这北凉之地,敢车头前挂着燕姓木牌者,唯有那人……思及此,官兵随即抬手,制止前行队伍。 “停。” “小的见过丞相大人。” 车头黑衣侍卫一扯马缰绳,瞥了眼旁的囚车。 “这是哪儿来的犯人。” “回落大人,前日东阳县死了个书生,刚好那书生是宫中廖美人的远亲,这不,小的抓了犯人,好回去复命。” 宫中廖美人是北凉陛下新晋的宠妃,说是宠冠六宫,也不为过,得罪了她的人,岂会有活路。 “哦,可这条路不是回京的,你这又是往哪儿赶呢。” 官兵讪讪一笑后连忙回话。 “果真是瞒不过落大人您的眼,廖美人说了,这几个囚犯死不足惜,倒不如送去猎场……” 官兵并没有把话说得多么通透,不过点到为止,可黑衣侍卫却已经明白了大概。 前些时日,外番运来了几头野狮,奉于北凉国君,还带着北凉皇室上下看了场斗兽表演,据说那日场上鲜血淋漓,几个死囚被野狮啃食的头身分离,肝脏破碎,血流满地,比战场还血腥百倍。 而今日,这些官兵将这群囚犯押解去猎场,意思已是不言而明。 彼时,初春寒风微起,卷着丝不知是何处来的血腥味,拂去车窗口,只恍惚可见那车中端坐人影,侧容弧线优雅似幻,发丝间光芒熠熠晃着人眼。 囚车角落中,毫不起眼的黑脸女子突然一抬头,想也没想,直接就朝着那如画般的侧影吐了个口水。 “狗官。” 吐口水不止,竟然还对着那人脱口大骂。 官兵瞬间傻眼了,这马车里头坐着的可是谁,是北凉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啊!就连当朝陛下都要让三分薄面,这囚犯竟然敢当众吐口水。 “丞相大人,切勿动怒,小的这就去教训她!” 有人伸出细长五指,挑起车窗白帘,万丈霞光射下来,笼罩在他那一双深幽的眼。这是一双怎样的眼,孤僻魅惑,是幽深不见底的黑暗。 男子盯着那囚车中对自己大放厥词的黑脸少女,以及她眼中不加掩饰的不屑,嘴角淡漠勾起,冷不丁轻语。 “有意思……落衣,走吧。” 马车轱辘声渐远,囚车中,一人渐渐抬起小黑脸,用一双诡异的眼眸,紧盯着那人。 北凉燕相吗? 据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重权……明明是极为简单的两个字,却在此刻敲击着她的心,裴卿回扯动着她干涸到结痂的唇,诡异的眼,逐渐垂下。 落在了囚车一角,那用鲜血刻画而出的一个字。 冤…… ** “落衣,调头。” 远去的山道上有一语响起,融化了雪山飞霜,只觉窗前似有双燕来过,点亮了这早春时节孤独的色,最后化作冷风一撇,吹散而过。 ** 听说今日又有新的斗兽表演,被铁栅栏围绕的猎场内,不出半个时辰就坐满了从京中赶来的达官贵人们。 猎场内部黑暗的房间里,铁锁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发出死亡通告一样的声音。 “都准备好了,挑哪个去。” 裴卿回在黑暗中睁开了眼,面前是一双陌生人的脚,脚上粘了些泥水,是今早下过的雨。 那个小兵冷漠地指了过来。 “就她吧,胆子大得敢呸丞相,就让她瞧瞧这猎场的厉害。” 话语一落,旁边有人松了口气。 “卿回,是爷爷对不住你……咳咳……” “爹,咱们裴家养了她十多年,也该她回报咱们的时候了,若不是当年你见她可怜抱回家,她说不定早就死在了京城街道。” 一个妇人阴阳怪气道。 “娘,我怕……” “不怕,乖。” 年迈慈祥的爷爷,讨厌她的养母,以及和她一般大却唤了痴呆症的弟弟,这就是她在这个异世的一家人。 裴卿回一言不发站起身,任由着小兵给她的双脚取下铁链。 “爷爷,谢谢您。” 可能是几日没喝水了,裴卿回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她本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孤魂,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来,是爷爷让她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要把爷爷一起从这里救出去。 跨踏咵踏的脚步声响在这黑暗中,裴卿回被蒙上了黑巾,推出狭窄的房间。 耳边风声过处,夹杂着一阵阵的欢呼声响来,裴卿回还来不及思考现下的一切,便被身后的小兵给猛踹了一脚,突然就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面上罩着的面巾被人取下,刺眼的光芒洒下,合着四周的欢呼雀跃刺激着她全身。裴卿回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圆形的空地,在她的左右前后四处,分别有些一个生了锈的铁门。 隐隐约约的,有些许的兽吼声从里传来。 目光往上,无数的人密密麻麻的挤成了一堆又一堆,大多数的人手上还扯着一条白巾不住摇晃,几乎每个看向她的人眼中,流露而出的都是狂热的光芒。 而她,裴卿回,一个干瘦的黑脸女子,正孤独的跪在这泥水中,看似弱小无依。 第2章 与狮相斗 “放,放,放!” 上头众人正一边挥动白巾,一边大力的往下吼着。 只听下一秒,一道拉动铁闸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而下一瞬间,整个猎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的往下看。 裴卿回快速地从泥地中爬起身,她已察觉有一股子充斥着野性的杀气,正朝着她这边慢慢涌来。 不出半晌,伴随着一声兽吼,一个庞然大物,蓦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雄狮,是那头雄狮!这头庞然巨兽前两天才一口撕碎了个死囚的脖子,那口劲,听说能直接把铁坨给啃裂!” “这女囚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估计还不够雄狮塞牙缝呢。” 话语一落,场上一阵大笑。 伴随着这刺耳的笑声,首先映入裴卿回眼帘的一头锃亮长毛的雄狮,此时,它踏着骄傲的步子,充满野性的审视着她,显然把她当做了裹腹猎物。 像是觉得今日的猎物太过瘦小,瘦小到不堪一击,它还极为不悦的仰头,裂开血盆大口,对着天际边嘶吼了一声! “嗷吼——!” 雄狮的嘶吼,像是在沸腾的油锅中添了一碗水,场面又是沸腾到了另一个高度。 “冲!冲!咬她!” 嘲笑,鄙夷,讥笑。 这就是在这一刻,裴卿回所感觉到的一切,或许,在所有人看来,自己面对着这样的庞然巨兽,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这样认为的,自然包括雄狮,雄狮踏着矫健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裴卿回而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攻势,反而是围着她的周围绕起了圈子。 上方的观众们眼也不眨,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若是一眨眼,很有可能就会错过这个死囚被雄狮撕扯成肉泥的壮烈场景。 雄狮前脚掌在地上摩擦一瞬后,仰头嘶吼一声,瞬间纵身一跃,朝着裴卿回就是猛的一扑! 血撒当场,支离破碎! 这就是大家预想到的结果,可是,下一秒那凄厉的尖叫声并没有响起,也不是因为那个死囚死的太快,而是因为…… 在雄狮跃起的一瞬间,那个原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瘦小身影,突然抬起头,黑脸上双眸中闪过了一抹让人毫无察觉的凶光! 紧接着,她伸手在地上的泥水里就是一抓,然后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朝着雄狮面颊上甩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个死囚在这一刻究竟是在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大家就明白了。 她抓了一把稀泥,丢进了雄狮锃亮的双瞳,阻挡了雄狮的视线!精彩了!雄狮被挑衅后果真怒了,嗅着猎物的气息就是猛的扑去,比刚刚还要气势万钧! 前无路,后有兽,前世今生,唯此刻最险! 裴卿回神情不变,紧咬住唇瓣,未带惧色的眸子微动,这巨兽虽然大,可这也是缺点,因为自己比它移动的速度快! 她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抓住雄狮身下的空档,一个借力,立即就嗖的一声从它身下滑出。 场面顿时又是一片寂静,而寂静不过是一瞬间,下一秒后又瞬间沸腾起来! 因为大家发现,这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女死囚,居然能和雄狮来几个回合,这可是比一口吃掉她还有意思的多啊! 掌声雷动,甚至有人还给裴卿回鼓起了掌,打起了气,场面顿时形成了两边倒的局面。 “干的好!拼啊!” “咬碎她!” 而下方正在和时间赛跑的裴卿回,根本就没时间关其他人,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雄狮,便立即站起身,顺着猎场四周墙壁飞奔。 自然,她不会傻到以为就这样和雄狮跑个先后,毕竟自己的体力跟不上人家四只脚的巨兽,所以,此时裴卿回的眸光,便锁定在了前方不足十米处墙壁之上的那一扇窗口。 不为别的,只因那窗口之上有一根生了锈的铁锁,铁锁的上方正链接着观众席位,而窗口的下方,就是铁门。 若是时间,和位置,都没有推算错误,那么她在三秒钟能跑完这十米并且成功跃上窗口,抓住铁链,那她就一定能活! 活着,等到她引来的那人出现! 三秒,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倚靠的三秒! “你们看,那个死囚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朝着那个铁门跑去?” “不知道哇,估计是知道自己要没命了,想一头撞死吧。” “不,她是要去铁门上的窗口!” 有人一语中的,大家伙纷纷反应过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都写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因为这个死囚,是头一个在这种生死攸关情况下还想着活命的人,不知道她这是心大,还是自大! 裴卿回此时是充耳不闻,她只是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一! 二! 三——! 天时,地利…… 只差最后一步了! “啊!” 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裴卿回顿时痛得惊呼出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膝盖上,不知道何时,被人用一个磨成刀片的石头给袭击了。 那石刀片没入膝盖一半,鲜血淋漓,痛得她几乎晕厥。 而就在她这停顿不到半秒之际,身后的雄狮已经追赶而上,而她离铁门已经只差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她刚想忍痛一个踊跃,脚下就是一沉,然后便是又一阵的剧痛。 裴卿回转头,便见自己的一条腿,正被那雄狮用大口紧紧叼住,还被它不住的朝后拉扯…… 第3章 他来了! 这剧烈的痛感,瞬间让她清醒了不少,裴卿回抬头,眼神无意间朝着观众席上一瞥,却见一道穿着华丽的美貌少女正带着微笑,一边抛着手中的石刀片,一边和旁边的世家公子们指着自己大笑。 裴卿回心神一寒,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可能因为自己终于被雄狮抓住,四周都是猖狂的大笑,她的眸光逐渐冰冷。 难道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命,在这些名门子弟眼中,当真如草芥吗。 为什么,连一个素未谋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也会对她如此。 难道这就是乱世人道? 她不服! 收回眸光的瞬间,不知道是晃到了什么,裴卿回浑身剧烈一震,甚至是忘记了自己正被雄狮叼着的那一只痛彻心扉的腿。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一双眼,就是在进京的路上,一晃而过的那双幽深仿若古井寒潭般的眸子。 是他,是那个人! 那人独坐在一个四面用轻纱遮盖,独立出来的观景台上,刚刚是因为无意间起了一阵风,把轻纱吹起,露出了那一双眸子,正巧被裴卿回给看了个正着。 他,果真来了! 裴卿回冷静的眯了眯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她听着身后雄狮撕扯自己裤腿以及牙齿已经没入血肉的声音,却是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手臂。 然后,她一咬牙,对着自己的臂膀,就是一口咬下。 紧接着,震惊千万人的一幕发生了,只听刺啦一声响起! 这样的撕扯血肉的声音在这猎场之上,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却不是因为雄狮而发出,是因为这个死囚自己。 她……她居然咬下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然后,就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那一块还热乎着的血肉,朝着旁边甩去! 看清这一幕的人,基本都惊讶到了石化,包括一直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如同处在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人。 他那一双如古井般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突然就弥漫出了一抹璀璨星光,仿若深夜里的苍穹中生出了一方星海,倒映在了其中。 “真是狠啊。” 似是叹。 叹后,似方才那星眸璀璨的一眼也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再看,却是轻纱微动,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而此时,嗅到了人肉气息的雄狮,再也不淡定了,嘶吼一声,朝着被裴卿回抛出去的肉块儿就飞快的追逐而去。 裴卿回见此,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忍着这最后一口气,朝着铁门之上的窗口处攀爬而去。 守候在各处的士兵们不是没有看明白裴卿回此时在做什么,实在是她所做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太过荒诞,以至于大家都呆滞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上前阻拦她逃离猎场中的动作。 待回过了神,裴卿回却已经是来到了距离地面四五米的窗口处。 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撕扯下了身上的衣摆,然后随意把手臂上的血窟窿给缠住,然后再咬牙,抬手朝着那铁链伸去。 因为角度的关系,只有一面观众席的人才能注意到裴卿回,而此时,士兵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相继奔出,打算将她捉回。 即使裴卿回斗赢了雄狮,可是她依旧是死囚,既然是死囚,她的宿命便是死路一条。 “快,抓住她!” 此时,猎场中冲出了不少士兵,他们太过着急想抓住死囚,居然忘了那一头雄狮现下还在场中,雄狮啃食完那一坨新鲜血肉,尝到了新鲜血肉的滋味,此时双目血红,直接把这些冲出来抓人的士兵当成自己的口中食,一时间,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裴卿回冷漠的瞥了一眼脚底下的那些四散奔跑的人们,然后也不管自己身上滴滴答答流下的血,她昂起头,盯着那轻纱浮动的方向,就是扯出一抹冷笑。 狗官……咱们又见面了啊。 因为猎场中的这一变故,上面的观众们大多数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刚刚那个死囚去了何处,只见到猎场中飞窜逃命的士兵和疯狂追逐的雄狮。 ** 然而,那一间被轻纱掩盖住的观景台中,却没有被外界的骚乱所影响分毫。 轻纱萦绕檀香间,看不清他面容,只见有人端坐在其中,素手叩着白玉茶杯,雪白袖袍滑过桌角,如天上白云过处,沾了一滴桌上茶渍,淡绿之色晕染而开,在他袖口间开出了一朵绚丽海棠。 夺目,热烈,如同阶下囚们对生的渴望。 嗒…嗒…嗒…… 不知道是轻叩茶杯的声音还是什么,总之响彻在这观景台周遭,显得有些突兀。 抱剑站在左侧的侍卫,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眼中凶光一现,却在看到那白衣人抬起食指之时,侃侃顿住要迈出去的脚步。 白衣人执起茶杯,送往唇边,却在这时,一道沙哑却坚定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不想死,就别动。” 男子垂眸,盯着突然横在自己脖子上那只染血的手,嘴角上扬起一个半月形的弧度,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 他如同毫无所觉,继续喝茶,动作优雅。 袖袍些许垂下,露出他肤如凝脂的皓腕,这与女子血肉模糊的手臂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裴卿回眸色间诧异之色闪过,自己手上的石刀片明明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只要自己用力,他就会直接上西天见佛主。 可为何他如此淡定,就连旁边他的侍卫也是一样,甚至是没有阻拦自己偷袭的动作。 “说完了?” 第4章 我要申冤 男子没有抬眼,从裴卿回的角度只能看清他的侧容。 吸引裴卿回是他那悬鼻,似乎有一抹如玉珠光显现在其上,那是提亮江山的颜色,不同于他寒潭幽深的眼。 可是现下生死攸关,裴卿回没有心情欣赏美色,她费尽心思上这观景台,为的可不是活,而是申冤。 是的,申冤,在她还在囚车中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就有了这个想法。 乱世之中,唯有重权者才能横着走,也只有重权者,才能让她实现这个目的。 “我要见尸体。” 没来由的,这样的一句话便响在了男子耳边,让他眸底生出了一丝异样。 燕无墨以为,这个死囚千方百计吸引自己前来,现下又要挟自己不过是为了活命,没想到居然是想见尸体,自然,他也知道她所说的尸体是谁。 “哦,你凭什么以为本相会让你见到尸体。” 裴卿回眼角一瞥,弧度向下,对着自己血手中的石刀片,眼神坚决。 “就凭你的性命此刻正被我捏在手中。” “是吗。” 他极淡的声音,却是瞬间遮去了四周喧嚣,让人心里眼里都只注意到他。 燕无墨放下茶杯,动作明明是那般的随意,可是咔的一声过后,茶杯溅起了桌上的水渍,一滴飞弹而起,也没见对方如何动作,那水滴却是瞬间化作一把利器,击中了女子腕间。 裴卿回手中石刀片顿时掉落,整个人也被突然震的后退,倒在了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地板上! 燕无墨端坐安然,姿态优雅,仿若上仙之姿,而她裴卿回,一张黑脸,浑身脏污,鲜血滴答,是他眼中的蝼蚁。 他根本不看她。 “落衣,杀了她。” 裴卿回从口中呸出血水,再次重复自己的话。 “我要见尸体。” 男子皱眉,似有些困扰。 “见了尸体,你又能如何。” “翻案申冤,沉冤昭雪。” 女子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说的斩钉截铁,眼底全然都是腾腾而生的炽热之光,她在赌! 噗嗤一声,旁边的落衣笑了,话语间皆是嘲讽和不屑一顾。 “果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就是天真啊,是吧主子。” 裴卿回并不多加理会,继续盯着那白衣人道。 “我只要为我与亲人洗脱冤屈,至于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燕无墨才转眸看了她一眼,的确,这个少女很狼狈,也很丑,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趣,可是她的双眼中却写满了笃定和坚持,似乎自己只要答应她,她就一定会为自己和家人沉冤昭雪。 只是,她究竟哪里来的这个自信?又或许,她有些不曾为人所知的本事? 一时间,燕无墨突然就来了丝兴趣,这北凉京城,似乎太平了许久,也是时候搅动风雨乱苍穹了罢。 在落衣提剑朝着裴卿回脖子上砍去时,他突然笑了。 笑若三月初江风,笑若雪后白梅霜。 “好。” ** 再次醒来,传入耳边的是滴答雨声,记忆陡转,回到了那日的猎场,在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她便直接晕厥了过去,到了现在,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下一秒,裴卿回便陡然坐起身,警惕的观察四周,自己这是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中,马车里没有旁人,只有她孤身一个。 裴卿回正想动弹,却发现自己身上就是剧烈一疼,她疼的倒抽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连死囚的衣服也已经被人换下,此时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普通素裙,样式简单,拿去人堆里丝毫不起眼的那种。 有人听到动静,撩开了车帘,竟是落衣。 “哟,野丫头你醒了。” 裴卿回不看他,视线落在马车之外的沿途风景上,这是去东阳县的路,她认识。 “你家主子呢。” “你不是要去见尸体吗,这就是在去的路上呀,我家主子政务繁忙,可没功夫管你的事。”说着,落衣狡黠一笑,“怎么,一醒来就问我家主子,你不会看上我家主子了吧?” 言罢,落衣上上下下打量了瘦不拉几的裴卿回一眼,咂咂嘴极为嫌弃。 “就你这副模样,死了这条心吧……” 去东阳县了吗,那就好。 也不管落衣继续喋喋不休说些什么,裴卿回直接伸手拉下了车帘,车帘一甩,像是故意报复落衣刚刚话中的调笑和讽刺,拍打在落衣脸上时,居然还有些疼。 落衣怔住,摸了摸鼻子,心中埋怨主子干嘛让他来做这苦差事。 叹息一声,继续驾车去了。 ** 从白天行驶到黑夜,再从绵长黑夜来到黎明前夕,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东阳县。 “吁~野丫头,到了。” 落衣跳下马车头,好整以暇的靠在旁边的树旁,车帘微动,一张找不出半点姿色的漆黑小脸从车中探出。 裴卿回看了一眼面前熟悉的地方,这是东阳县的向阳村村口,也是那个死去的书生所住之地,只不过…… “不是这。” 落衣蹙眉,他行了这么久的路,没听一句谢谢,还被人说找错了地方,他真冤啊。 裴卿回不置可否,快速下了马车,凭着记忆找了条路,便直接就朝着村外走去。 此刻,天色灰蒙蒙一片,没有半丝曙光,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她就这样踩在泥水中向着自己心中的目的地而去,头也不回。 落衣只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村外的山脚下,如裴卿回所见,这里是一片乱葬岗,一般东阳县的穷苦人家都会把人埋葬于此。 春日里冷风嗖嗖,夹杂着雨丝拍打在她人脸上,让裴卿回有些迷糊了双眼,只是她脚步却是未停。 若不是那日她亲眼看到书生的尸体被人抬到了乱葬岗,连裴卿回都怀疑,这书生究竟是不是那个廖美人的远亲,明明有个富贵亲戚,偏偏死后还如此落魄。 “就是这了。” 看着少女面前那一个新立的墓碑,落衣瞪大了双眼。 “你不会是想挖坟地吧!” 其实落衣不过是随口一说,却不想裴卿回似是听到什么笑话,直接反问。 “不挖出来,如何验尸?” “验尸!” ** 乱葬岗不远处的三江湖,有一处断桥凉亭,从断桥的位置,正巧可以看到乱葬岗的一切,桥上有轻烟袅袅,隐约可见其中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白袍加身,双指间夹着黑子,正在与对面的红衣男子对弈。 绣着银丝的暗纹袖口滑过棋盘,微动了棋局,黑子却是不落。 “验尸……无墨,你留下的这个死囚,倒是有点意思。” 对面红衣男子貌美赛过女子,一个眼神看去,竟然有一股勾魂摄魄的意味。 白衣人手中黑子一落,薄唇轻启。 “君悦,你又输了。” “罢了罢了,每每都下不过你,还不如看好戏。” 第5章 开棺取尸 小树林中,落衣正神色古怪,盯着裴卿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验尸是仵作专职,在北凉,也不是没有仵作一职,只不过与尸体打交道的人都是下等人,要不是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也没有人会去做那种事,况且对面站着的,可还是个女子。 他可是听说这死囚家里是做风筝生意的,怎么和仵作之流扯在了一起。 裴卿回见他不动弹,也不强迫,自行去一旁拿来了一根木棍就开始挖起了坟地。因坟地是新建的,加上下了雨,所以并不难挖,三两下就被她刨开了一个大坑。 她的动作很快,还有些急,因为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爷爷等不起。 落衣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盯着人家一个瘦弱少女挖坟地,似乎有些不太好,想了想还是去旁边拿起来了一根木棍来打算帮忙。 不想这时候裴卿回已经把坟堆上面的土给全数刨开,露出了棺材盖。 她丢开木棍抬手试了试,似乎想把棺材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过小,根本办不到,裴卿回抬头,目不斜视,神情寡淡。 “劳烦。” 落衣明白她的意思,想着自己堂堂丞相身边带刀侍卫,谁人见他不是称呼一声落大人,今日沦为马车夫便罢了,居然还要来陪个野丫头抬棺材。 无奈摇头,落衣撸起袖子,便打算上前来帮忙。 两人各自抵住一边,想合力将棺材抬起,可是脸都憋红了,棺材居然只是动弹了一下,更别说抬出来了。 裴卿回眸光一暗,知道自己这样是行不通的,抿了抿唇后她抬头,看向了离这片小树林不远的某个方向,声音故意提高,语气中还加了些嘲弄。 “听说今日丞相政务繁忙,没想到竟然是听墙角来了。” 少女话落,最为震惊的是落衣,他惊讶的看着裴卿回。 “你……你怎么知道……” 裴卿回不过会些拳脚,没有武功,自然也没有内力,她是如何知晓另一处燕无墨的存在的,难不成她有通天之术? 的确,她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但是她会看人,读心。 在刚刚落衣帮自己忙时,她就已经观察到了,落衣时不时就会转眸看向小树林之外的某个方向,少说也有好几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以她便多注意了几眼,却发现那边隐约可见是有凉亭的影子,思来想去,突然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没想到,真是如此。 忽有风起,树影婆娑摇曳间,夹杂着人的轻笑,又似是听错了,只见突有人飞身踏着雨丝而至,却不是那想象中的白衣飘飘,而是八个抬着平轿的黑衣人。 雨水连绵,衣袂翩飞间,却不见黑衣人周身被丁点雨丝侵染,仿佛在那平轿四周,被人设下了一道无形屏障,连雨气都难以靠近。 平轿轻纱随风起舞,刹那落地,八名黑衣人整齐的排列靠后,霎时间没了身影,仿佛从未出现。 裴卿回抿抿唇,表情平静,内心波涌。 这时,另一道火红色的人影从树林外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好你个燕无墨,自己乘轿子,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淋雨。” 裴卿回不过是看了那红衣男子一眼,并没有被他那比女人还艳丽的容貌给吸引,直接别过头,对平轿中人道。 “借几个人。” 平轿中的人影微微一动,却也没听到他如何开口,落衣便微微颔首,对着半空中打了个手势。很快,刚刚隐身在暗处的黑衣人就走出了六人来。 六人上前,一人握住棺材一角,然后人影一闪,紧接着,只听啪的声音一响!一道道水花溅起,棺材已经落在地面。 裴卿回看着棺材,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抬头看了眼天,她的头发已经湿了大半,一部分贴在她的黑脸上,看起来依旧狼狈,可那一双眼眸却如暗夜里的星,亮极。 “还要一个棚子。” 君悦不知道从何处拿来了一把伞,此刻正打着伞盯着这丑兮兮的黑脸少女,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便更感兴趣了,连忙就替燕无墨回答了。 “落衣,还不快去。” 落衣看了眼娇子里端坐的人影,见主子没有开口说不,便应声下去了。很快,一个用凉席做的简单凉棚就拿了过来,在旁边用竹子搭了起来,将棺材盖住。 裴卿回对着落衣点头,破天荒的还说了一个谢。 然后,她想了想,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放在因为被树丛遮挡,没有被淋得太湿的草地上。验尸必须严谨,只是现下没有条件和设备,只好如此。 一切准备就绪,女子终于站起了身,走到了散发着阵阵寒气的棺材旁,她抬手,用随地捡起的石头撬开了棺材盖上的铆钉。 接着,一推。 她神情淡淡,动作更是平淡自然的很。 君悦已经做好了对面少女呕吐的准备,倒退一步,生怕恶心到自个儿,却不想,裴卿回的反应,居然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还要镇定。 凉棚之下,光线极暗。 棺内躺着具男尸,身穿普通布衣,旁边放置着三两个简单金饰算是陪葬。 只是,那男尸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恐怖。 暗光中,尸体瞳孔大张,脸颊深凹贴着脸骨,臭气冲天,特别是脖子,被人生生用器具割开,只剩一截薄如纸片的皮肉连接,创口面坑坑洼洼,蛆虫乱爬,像是被饿狼啃过。 他微昂着头,样子居然还有些高傲,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男尸大张的双眼所看去的方向,居然是京中皇城。 裴卿回隐隐所觉,死者眼中尚还有怨恨。 此人都死了这么久,还能怨气未散,裴卿回干裂的唇角一扯,突然就笑了,像是透过尸体,看到了几日前的一幕。 她被士兵抓去认尸,清晨的山路不好走,一路上可以说是被强拽而行,到了地方,是向阳村村口。 一棵树上,书生背上肩胛骨被活活剥开,做成了翅膀,挂在树冠,头部上扬,仿若人形风筝。 后面的事,不必她去多想,也能明了七八分,整个向阳村里只有她家是做风筝起家,特别是爷爷,做风筝的手艺那是堪称一绝。 忽有风起,吹散了山林里的雾气,带着刻骨的凉意。 第6章 雨下焖尸 “她笑什么,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君悦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却是好奇又害怕,壮着胆子朝前一探脑袋,直接就和尸体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吓了好一跳,手中的伞都差点掉落在地。 “他……他脸上爬来爬去的是什么东西!” 耳边传来这一句问话,裴卿回头也不抬,只是盯着尸体,答的异常干脆。 “尸蛆。” 一般死了不久的尸体上都会有,尸体见得多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君悦抚摸着自己白嫩细滑的脸蛋儿,心想那玩意儿可别被自己沾染上,赶紧溜去了一旁不说话了。 “尸体身上伤口极多,一时间无法分辨致命伤是何。” 裴卿回眸光落在棺材内,语气平缓,眉头却是微皱。 她说的是实话,人下葬前原先衣服已被换,这是验尸第一忌。再者,死者身上伤口颇多,多处开始腐烂,古代验尸器具有限,事关家人冤屈,她更不可轻易下定论。 “本领如此罢。” 突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燕无墨开了口,话语间是对她的轻视与嘲讽。 笑话她不行吗? 裴卿回顿时侧头,双目炯炯,似是想透过那平轿轻纱,盯穿里面的那个人。 “验尸自是有法。” 她说话间下巴微昂的样子,似是已经成竹在胸,这尸虽说难验了些,却不代表她穷途末路。 “比如。”男子话语间兴味依旧。 “蒸、烹、焖。” 裴卿回话落,却听现场有那么静默一瞬,众人皆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在山林乱葬岗,而是在京城酒楼坊。 “呵…” 一声轻笑,如流水叮咚,滑过人心,微痒。 “你想如何。”他问。 “我需要一口大瓮、白醋、多盐、白布、墨,大瓮装醋,却不必装满,过半即可,再挖地穴一处,以备用。” 原本众人已经风中凌乱,却听她如此轻飘飘的说,更觉得稀奇,这哪里是验尸,分明是玩他们啊。 平轿中的软塌上,男子以手撑颚,侧卧其上,袖口脱落,露出光滑臂弯,似是比白玉还通透,此时,他睁开了微敛的眼,兴味渐涌,语调忽而懒散。 “嗯。” 落衣沦为苦力,又屁颠屁颠去准备了。 裴卿回却也不闲,走近了棺材几步,然后,伸手去棺内,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的脸漆黑如碳,那一双手却是嫩白如葱。 接着,只见她捧着那男尸人头,眼神烁烁,就像是在看世间珍宝,随即,只听着撕拉……是最后那一截颈上皮肉的断裂之声。 正在梳理自己美发的君悦顿住,居然觉得自己脖子有些痒,回过头,竟见裴卿回手中多出了一个物件,居然是那个死人头! “你……你……你这个疯婆子!” 裴卿回不置可否,眼眸似含笑,捧着手中“珍宝”,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朝着刚刚被她铺在地上的外衣而去。 她将人头放在外衣上,头也没抬,继续转身忙活,直到把尸体从棺内全数搬出,规规整整放置在一旁。 方才尸体在棺内,大多数人都没有瞧见,现下被人给“请”出了棺,才算是看了个真切。跟在燕无墨身边的黑衣人,无不双手染血,杀人如麻,见过的死人也是不计其数。 却还是被这一幕给惊骇住了,只因,接下来,那黑脸少女居然在给死人脱衣服…… 君悦捂脸转过身,只觉得回去后自己一定要洗八个时辰的澡,不对,是洗眼! 唯独平轿中那人,身子微微坐直了些。 虽是尸体,到底也是男人,裴卿回这样把人家扒了个精光放在那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君悦觉得裆下生风,硬着头皮钻进了燕无墨的平轿中,却在下一秒被人给轰出。 这时,落衣回来了。 “东西都已经备好,还需要我做什么。” 裴卿回抬眸间看了他后,却是直接摇头。 “不必了。” 蒸尸需是艳阳天下,这便作罢了,阴雨天只能做烹、焖,只不过烹的时间过长,她等不及,只好用后者。 “不是说还有地穴吗?” 裴卿回试了试大瓮,发现自己能抬动,便将盛了一半醋的大瓮抬进了旁边的坟堆处,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地穴”嘛。 落衣扶额,只觉得这个少女太过可怖,把人家棺材挖出来,还要在别人坟堆里焖尸,看来自己以后对她这种人一定要避而远之。 裴卿回来回忙活间,雨已经逐渐停了,在她备好一切,开始直奔主题时,已经是半刻之后。 加盐,加尸,火烧,上其盖,掩土,焖尸开始。 “好,等吧。” 所谓焖尸,便是去肉留骨,以便验出更多肉眼不可见的细枝末节。这活儿并不好干,若非不得已,她也不会选择走这条“难行”之路。 ** 雨停之后,天逐渐明了。 一股酸臭肉味传入在场众人鼻息,像是把三个月前的死猪肉做成了一桌饕殄盛宴,现场无一人是好脸色。 落衣神情古怪,要呕不呕,强行憋着,脸都青了,君悦直接用白帕子捂脸,早就溜去了老远。 平轿中,有人玩着手中玉扳指,眼眸微垂,正在看着膝上放置的“策国论”,只是那书页,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久久未动。 “熟了。” 裴卿回的声音响起,淡漠依旧,却不知道她话中是在说时机,还是人肉。话落后,她站去了路口,望着远处东方太阳渐升,时辰已到,该抬瓮了。 紧接着,她便自顾自利落的翻土,揭盖,热气顿时滚滚而来,倒是吹散了不少周遭冷气,只是那腐肉酸臭的确不太好闻,裴卿回禁不住皱了皱鼻子。 她旁边的白布铺就于近地,因为雨停,也不必再用棚子,这样敞亮更好。 是以,尸骨被她取出,放置在白布之上,一个接着一个,整整齐齐。因为焖得久的缘故,有些人骨之间已经分离,她甚至看也没看,便知那人骨该放何处,就像这样的事她做过千次万次。 眸光往旁一瞥,发现六名黑衣人早已经不见,只剩下他们几人,少女收回目光,继续做事。 热气腾腾中,隐约可见女子额前细汗,燕无墨知道,此刻她的心,必定是火热的。 将尸骨井然有序的放好,裴卿回拿墨,对着尸骨道。 “得罪了。” 语罢后毫不迟疑将手中墨汁,一点一点浇在了还连着些熟透人肉的尸骨之上。 黑色的墨浸透白色的骨,颜色很美,很绝,燕无墨很喜欢这种感觉,嘴角的笑也越发明艳,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好玩物…… 将尸骨浇罢,裴卿回上前几步,灵动的双眸此刻紧盯尸体,并不想放过一点细节。 这焖尸乃为古法,有骨上有痕,泼墨洗尽后必有迹可循,她也是试探,用自己最后的机会去试探。 看时机约是够了,她从旁用瓮接了点水,泼去尸骨上,墨被冲走不少,可骨上的细节却因此显现而出。 裴卿回盯着那些被墨水侵染的骨缝,一道一道的凸显,心中大悦,双眼闪烁对着平轿内人高声道。 “胸骨碎了,是内伤!” 落衣扬眉,上前一探,果真!那死者胸骨上有多出骨缝,却是没断,可见此人身手不俗,能如此控制力道,让人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死于此。 随即便见落衣朝着平轿方向点头,燕无墨笑了,身子坐直,放下书卷,终于撩了轻纱,从平轿中跨步而出。 他步伐轻盈,姿态优雅,看向裴卿回,长眉一挑。 “死因为何不是断颈。” 裴卿回神情一滞,似是突然与他平视时,让自己想到了雪山白狐,白雪皑皑中还藏了一只白狐,此人该是多狡猾多端,心思幽深啊。 悄无声息避开他的眼神,她答。 “颈骨无血,那是死后伤。” 她回的极为干脆,果断,甚至是毋庸置疑。 君悦冒出头来,站在燕无墨身旁,咂咂嘴。 “啧啧啧,想不到你这疯丫头倒是有些本事,不过……就是丑了点。” 裴卿回根本不理红衣娘炮,视线一直都落在燕无墨处,对那人开门见山道。 “我裴家是乡下人,不会武,此人不是我们所杀,证据在此,还请丞相明鉴。” “这干本相何事。” 他燕无墨从来都不会什么大善人,也不想做伪善之辈,今日此行,不过是因心中好奇,这个唯一能从兽口中活着爬出来的女人,是否值得他那日救她一遭。 裴卿回知道,北凉有位燕相权倾朝野,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薄面,区区一个廖美人,又能将他如何。可是,他不愿帮她,或者是说,不屑。 “我可以帮你对付廖美人。” 她眉目间有流光陡转,据说前段时日廖美人杖杀了燕相年前送给陛下的美貌宫人,恩怨如何,就此明了。 燕无墨玩味一笑,挑高长眉看她。 “凭你?” 第7章 验出死因 却在这时,一名黑衣人飞身而来,在落衣耳边说了一句话,落衣闻言,神色一变,却不是看着燕无墨,而是裴卿回。 裴卿回见落衣这像是对自己欲言又止的眼神,心底突然就是一凉,一股寒意突从脚底心往上冒。 落衣转头,对燕无墨禀报道。 “主子,另一死囚已在地牢自尽。” 裴卿回突然浑身一震,险些没站稳,她盯着落衣。 “你说谁!” “你爷爷……他……” 啪的一声,是裴卿回回头踩碎了地上墨碟的声音,她朝着村口留下的马车跑去,可能是因为太过着急,牵扯到了腿上伤口,跑起来时还有些跛,那背影,看起来无助又孤寂。 “主子,她这是要去猎场地牢啊?” “由她去。” 能不能成为一颗好棋子并不全在下棋人,而在棋子本身。 言罢,他转身。 猎场地牢,危机重重,上次是他带她离开,这次,是她自己回去,能不能进,如何去进,那是她的事。 落衣却追上道。 “可是为了不留痕迹,主子已经让人找了个女囚替换,她如今贸然回去,万一被人逮个正着,岂不是要把我们拖下水。” 主子自然不怕那些人,可是…… “落衣,你今日话真多,自行去水塔受刑罢。” 落衣终于不跟上来了,眼神变得恭敬。 “是。” ** 猎场地牢地处荒山北,是从前关押野兽之所,因此其环境如何,不难想象。 地牢里关押的虽都不是什么要犯,可最近宫里头下了命令,说是要严加看守,特别是那几个打乡下来的死囚,所以地牢外面,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严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百密终有一疏,这地牢狱卒头儿有个毛病,每天都要喝上两盅,今日亦是。 他站在地牢门口,等着每日按时送酒来的酒坊小二。 平日里都是按时辰来的,可是今天在这门口等这么久,还不见人,狱卒头儿有些纳闷,心想这个店小二是不是偷偷把自己的酒喝了不敢来。 正在他猜测之际,一道瘦小身影从远处探出头来,身上衣衫极为熟悉,狱卒头儿见状,立即道。 “嘿,这呢!” 那身影卑躬屈膝,似乎还故意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怎么回事啊今日,这么慢,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瘦小身影佝偻着脊背,脸上似是戴着一个面巾,提着酒,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不好意思,路上有事,来迟了。” 狱卒头儿奇怪皱眉,只觉得今日送酒的小二有些不一样。 “你,为何不抬头。” 在这当差的人向来警惕,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阴影处有灵眸一闪,那店小二沙哑着嗓子道。 “小的脸上不小心生了疮,怕吓着人,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生疮?抬起来让我看看呢?” 此话一出,便已经是在怀疑了。 店小二一怔,身子悄无声息一侧,寒光已然闪出,正抵着狱卒头儿的左腰间。 狱卒头儿一惊,“抓住奸细”四个字还没有从喉间传出,就听一人声音响在他耳侧,带着无尽杀意。 “想活就闭嘴。” 声音清脆,分明是女声。 狱卒头儿自然不敢说话了,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个店小二手中拿着的兵器正是他身上的佩刀,可是为何自己身上的东西会一瞬间到了对方手中,而他,竟然一点也未曾察觉? 瘦小身影突然一个转身,带着狱卒头儿来到了地牢入口,恰好避开了外头巡逻而来的一个队伍。 一双锃亮的眼,出现在了漆黑的阶梯入口,手起刀落,刀入血肉三分,至昏,却不毙命。 狱卒头儿无声倒下,一双眼空洞无比,紧紧盯着前方的一双沾了春泥的鞋,慢慢的消失不见…… ** 地牢中,光线极暗,唯有墙上灯烛闪烁微光,隐隐照亮前方几个高大人影,那是其余的几个狱卒。 见有人来,一狱卒上前。 “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第8章 独闯地牢 裴卿回的头垂的很低很低,眸光只能看到对方的官靴尖。 “小的是酒坊小二,狱卒头儿刚刚肚子不舒服去解手了,让小的先行把酒给大家伙们送来尝尝鲜,这是酒坊新出的桂花酿,味香儿,几位爷来试试?” 说着,她打开酒坛,酒香瞬间弥漫而出,冲散了地牢中不少的污浊之气。 几个狱卒眼前一亮,立即招呼了其他同伴过来,平日里狱卒头儿都是把好酒藏着掖着,不给他们瞧见,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次机会品鲜,怎能不好好把握一番。 大家伙你一口我一口,没有任何防备的把美酒尝了个光,却唯独忽略了那阴影中店小二抬起头时,眼中那抹诡谲的笑。 她将手放置身后,轻轻擦去小指间剩余的白色粉末。 心中默念,一、二、三…… “咔嚓”一声响,酒坛子瞬间落地碎成渣渣,狱卒也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裴卿回利索地取下面巾,飞快地从几人身上跨过,方才还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丝急切。 她此时的脚步很乱,有些慌,甚至是害怕。 而慢慢的,她却不动了。 正前,一个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却足以关押一家几口的破败牢房中,从她的角度去看,正悬空着一双腿。 她记得那腿下的一双鞋子,是去年自己用攒了半年多的钱,买的上好料子给爷爷做的,爷爷一直舍不得穿。 闭了闭眼,裴卿回觉得自己身子一晃,差点站不住,她强忍着内心里的巨大动荡,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若是被外面的守卫发觉异常,就遭了。 深呼吸一口气,她上前。 钥匙一响,门开了,地牢场景大同小异,只不过这间地牢中多出了两具尸体。 一具倒在墙角,一具悬在空中,却不见另一对母子,她根本不看那角落里的女尸,因为她知道,那是燕无墨找来的另一个自己。 她卸下落衣送她回东阳县马车上的马,从东阳县重回猎场,骑马一天一夜,尸体却还是原封不动悬在这,未有人发现,实为奇怪。 她抬眼,明明是极简单的一个动作,在这一刻,却做的无比僵硬,抬眼后,正对爷爷瞪大的眼,那是死不瞑目的眼。 裴卿回的身心俱震,双目顿时血红一片,一股杀意似乎快从眼中喷薄而出! 自缢者,亦上吊自杀之人,双眼闭合,嘴唇青黑,双唇微开露齿。 可若是假自缢呢? 她来不及多想,快速的将爷爷的尸体从半空中放下,平躺地面,双腿跪地,咚地一声,在这安静的地牢里是那般的突兀,然后,她便开始脱起了死者裤子。 ** 黑暗中,有人惊呆了,不知道这少女喜欢脱死人衣服的习惯是从哪里学的。 “她这是在做什么,对自家人也这般不客气?” “嘘,别出声,落衣说这丫头警惕的很。” ** 裤子脱罢,露出一双出现大量红紫色斑的腿,这是尸斑,死后一日便会陆续显现,从而推测爷爷死亡时间一两日不假。 裴卿回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继续查看。 死者双膝,有多处创伤,这是摩擦所致,创口处凝血块颇多,由此断,是死前伤。 紧接着她仿若淬了毒的目光往上,看向脖子。 轻轻颤动着的手取下缠绕在颈的绳索,那绳索下是青紫相交,从下颚连去耳后,斜入发间,看起来确实像是自缢的模样,可是,却有一处,没有逃脱裴卿回的眼。 就在那青紫痕迹之下,有一条细如蚕丝的红线痕,若不仔细查看根本不易察觉。 那痕迹及淡,却是真的存在。 此刻,裴卿回可以大胆猜想案情发生之时,爷爷便是被人从后推跪在地,然后用鱼线状物勒紧颈部至死,最后再伪装成自缢身亡的假象! 牢房很静,静得似乎可以听到少女心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盯着顶端,那是系着上吊绳子的位置,离地面约摸八尺。 爷爷身高五尺三,牢中除了一张铺满干草的墙角石床空无一物,石床是定在墙角,自是不会被人搬至中央,那他又是怎么上了半空之中的呢? 这种拙劣的杀人手法,不仅是她,换做普通人都会心存疑惑。 这不是凶手大意,而是凶手根本不惧。 能在猎场地牢悄无声息的杀人,不屑毁尸灭迹,又对她裴家恨不得诛而杀尽者,为谁? 她转头,穿过地牢长道,似是看到了那皇城的红墙绿瓦,亭台楼阁中,依偎于龙袍天子下的绝色佳人。 是她,廖美人。 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是为何,要做出这种自缢的姿态,做给谁看?是她吗,廖美人知道另个女囚不是自己,也知道她会来,所以如此?还是她为了掩饰自己罪行,等不及杀人灭口? 一个一个的问题敲击在她的脑海中,裴卿回突然觉得自己的肩有些沉,她从来不是什么多情之人,就算是上一世也不曾对谁多加用心,可是爷爷对她,不一样。 这个仇,她会报,一定…… ** 京城,长宋街。 此处是京城的黄金地段,却非朝地位卓越之人便能在此安府建宅,因为这是早年间北凉皇亲自赠与燕相的一条街,也是打那儿以后,燕相此人,扬名天下。 是以,长宋街看似豪华,却极为安静。 有冷风起,不知打哪儿吹来了一片枯叶,被一人正巧踩住一角,那人停住,看了眼脚底心位置。 此人身材娇小,加上穿在身的布衣实在宽大,看起来便更显消瘦,因为戴着的斗笠遮了大半张脸,所以只能看清此人嘴唇下巴,见轮廓,像是个女人。 只见她抬了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朱漆大门方向。 “丞相府……” 裴卿回眯了眯眼,自己身份是死囚,进宫复仇极难,必须有燕无墨这个同盟。思及此,裴卿回脚步不停,便准备趁着四下无人时朝着那府门踏去,却听身后安静的街道上传来一句。 “抓住他!快,别让他跑了!” 听着那声音似是冲着自己而来,裴卿回灵眸一闪,正想转身一探究竟,不想手臂却被人猛然抓住。 一人扯动着她半个身子,将她转了一圈,然后闪身到了她身后,将头抵靠在她后背处。 “小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了谢了!” 第9章 江湖大夫 自己似乎被他人当成了人肉盾牌? 她侧头去看,是一双修长的手,肤色稍沉,还带了丝隐约药味,往下,是一角蓝色布衣长衫。 裴卿回蹙眉,想也不想就甩开那抓疼自己手臂的人,一是此处为丞相府外,受人瞩目并不是个好事儿,二是此人抓裂了她手臂伤口,疼。 她面无表情,冷声吐出一个字。 “滚。” 很明显,那人呆了,转过身来就想看她的模样,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却只能看到她那一部分的漆黑小脸。 然后,顿住。 他似乎有些哑然,又有些惊异,再后便是眼中的狂喜。 裴卿回不知道此人眼中一时间流露出了这么多神情,因为她根本不看他,本想去会一会燕无墨,不想途中杀出个程咬金。 她眸光一闪,将那陌生人甩去一旁,直接就大步流星的就绕去了旁边的小巷中,瞬间没了身影。 “嘿,你……” ** 七拐八弯的甩开了身后之人,裴卿回这才垂眸看了眼手臂上溢出的血迹,血迹已经将半截袖子染红,很明显口子裂开的有些大。 她撕扯了一截布条将手臂缠上,毫不在意。 却听着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原来你在这啊。” 这声音在此刻无比熟悉,因为才过了不足一炷香功夫,她便听了第二回。裴卿回心生不悦,心想自己这是惹了个多大的麻烦,怎么又碰上了这个陌生之人。 “想死,就跟上来吧。” 这话中的威胁之意不是玩笑,她也不怕在京城里杀个人。 对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喜悦,直接绕到了她面前来,盯着她的手臂。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不小心把你手上的伤给弄裂了,没关系,我是大夫,给你免费瞧一瞧吧。” 裴卿回不喜别人碰她,立即侧身避开,再次开口依旧话语简洁不留余地。 “滚。” “嘿,一个姑娘家动不动让别人滚,可真是个烈性子。” 姑娘? 裴卿回挑了挑眉,心想此人身为大夫,分得清男女倒是不难。 她此刻懒得与此人废话,也不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的缠上自己,只当今日运道不好,不宜出门。 就在她转身欲走档口,好巧不巧,头上斗笠突然被风刮落。 裴卿回一惊,快速抬手挡住自己的脸,眼底寒芒尽显,她的身份是死囚,若被人认出原本身份,恐招祸端。 抬头之余,她冷眼看去面前人,却是突然一怔。 她的对面,长衫男子背着药篓,身材修长,却是一脸的鼻青脸肿,好好的英俊面孔,居然被人揍成了猪头。 只不过看那伤,像是新的,估计就是在不久之前刚被揍的。 想起了刚刚在街道上追来的几个高大男人,裴卿回心中立即明了,心想此人也是个麻烦,她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奈何此人一副猪头模样,还咧开嘴,对着自己笑的见牙不见眼,两颗虎牙锃亮亮的,若是平时,或许是一张可爱俏皮的俊俏少年脸庞,只是现下,实在找不出半丝美感。 她默然不语,怕惊动旁人,只想快点离开丞相府四周,捡起地上斗笠戴上就走。 见她又要走,长衫男子连忙追上。 “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外地来的大夫,姓柳,名一盏。” 柳一盏丝毫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竟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介绍自己来。 “对了,你叫啥?”他问。 “……” “我是第一次来京城,你呢?”他又问。 “……” “你没名字吗,要不要我给你取个,我最喜欢给路边遇到的猫猫狗狗取名字了,见你皮肤黝黑,就叫你小黑好不好?”他继续问。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不见耳边回话,柳一盏侧头,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一抹娇小身影,眼中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心里叹息。 这小姑娘,伤得那么多重,却跟个没事人般,跑得还快,哎~ 不过他柳一盏是谁,师父说他是天下第一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的那种,被他盯上的人,还能逃? 嘿嘿,小姑娘,等着吧。 ** 天空放晴,阳光明媚,裴卿回正坐在丞相府对街的茶铺里喝茶。 茶水微烫,不小心就是一洒,滴落在她手腕,早就准备好出场的柳一盏,自以最潇洒倜傥之姿,咧嘴一笑,露出标准八颗闪烁牙齿从旁假装路过。 “这是愈肤膏,独家自创,保你不留疤!” 瓷瓶往桌上一抛,猪头脸笑的花枝乱颤。 “哎呀,姑娘咱们真有缘,茶铺也能碰上,喝茶好啊,我正口干舌燥,也来一杯!” “……” 次日落雨,出门未曾带伞,丞相府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 一件蓝色长衫举过头顶,女子抬起眼皮,正对上某人歪着脑袋俯身四十五度角,已经消肿的脸上原容初显,笑的明艳艳。 “哎呀,姑娘出门没带伞吧,真是巧啊,我也没带!” “……” 第三日清早,站在丞相府外墙头的裴卿回,思量着自己能否成功翻过面前高墙,一“卿”丞相芳泽。 身后熟悉的药篓声踢踢跨跨传来。 “哎呀,姑娘是你啊……!” 后面的话没说,裴卿回抢先一步。 “你是不是想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丞相府外墙角也能遇上,孽缘真深。” 谁知柳一盏故作一脸严肃,抬起手指头轻轻一摇。 “根据我三日观察,发觉与姑娘甚是投缘,当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姑娘你说是不是!” 投缘?裴卿回此刻想把他揍成头扁。 “你这样看我干啥?” 柳一盏摸着自己完全愈合,已经恢复曾经英俊潇洒之姿的脸庞,心想着一般小姑娘见到心上人大概便是如此模样。 裴卿回笑的那叫一个天真烂漫,心中只恨当日初见为何不把他一刀咔嚓脖子断。 “我在想,从哪个部位开剖不费力。” “啥?” “喂喂喂,姑娘你别走,等等我!” 柳一盏背好药篓,快步追上。 裴卿回脚步不停,愈来愈快,路过一处酒楼,碰到一辆刚刚停靠在旁的马车,她脚步微顿。 一华衣少女从马车上跳下,肤白貌美,身材窈窕,对着身旁的几个护花使者们笑的倾城绝艳。 她看去的那少女时的眸光,顿时之间便凝住了。 柳一盏终于追上,顺着裴卿回的眸光去瞧,眼前一亮。 “想要吗?” 第10章 招医告示 裴卿回似是有些没听清,只是轻轻地回了一个字。 “嗯?” “她的脸。” 确切的说,柳一盏指的是那个少女的白皙肤色。 裴卿回诧异转过头,对上他自信的眼,她原本还尚且混沌的心中某处,在此刻顿时明朗。 “你跟了我这么一路,原是为了我的脸。” 柳一盏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算是默认。 “我见你皮肤黝黑,却非自然色,倒像是中毒所致,不如让我帮你看看,指不定重回花容月貌?” 他柳一盏这辈子除了医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普通医者大夫一见就退避三舍的疑难杂症,他更是喜欢,每每遇到,就想弄出个所以然才算痛快。 很明显,裴卿回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小白鼠。 只不过她的反应却让柳一盏失望了,没有他所预料的惊喜与激动,反而是极尽冷漠,毫不在意的说了两个字。 “不用。” 裴卿回知道自己长得丑,也不羡慕那些美貌女子们,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刚刚她多注意那个少女一眼,不过是因为此人便是之前在猎场中暗伤她的那个高门女子罢了。 暗算之仇,她记下了。 裴卿回抬步就走,柳一盏锲而不舍的跟上。 “你就让我给你瞧一瞧吧。”男子眼神烁烁,极为期待。 见她不说话,他作势上前一步,在女子面前一挡她的去路。 “你不同意,我就赖你一辈子!” 嘿嘿,怕了吧! 谁知裴卿回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却不是在脸,而是在肩膀。 “让开。” 被裴卿回无情推开,柳一盏表示自己很失落,转头时却见她朝着前方一处人流拥挤处走去,心中狐疑,却还是抬步跟上。 这是京城城门口的一个告示牌,上面都会贴着近来京城里发生的一些大事,比如皇家婚事,举国同庆这种,当然,也有海捕文书,登位诏书这种。 只不过,今日这新贴的告示,似乎和往日不同。 四周围在一起的百姓,看过那新告示,皆是纷纷摇头,止不住叹息。 “可惜了,三千两黄金,这些钱可是普通百姓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啊。” “花不完又如何,咱们没这福气去花,也没那命去享。” 北凉的字不是正统繁体字,大多都是白话文,裴卿回还算看得懂,她抬头,看了眼告示内容,然后眼前就是一亮。 接着转过身,正巧和刚刚赶上来的柳一盏对碰。 “哎哟,我这挺拔的驼峰鼻子哎~” 裴卿回眼底是他刚刚所期盼看到的惊异和激动,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 “给我治脸。” “啥?” 柳一盏诧异极了。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心意,刚刚还说不在意,这女人啊,果真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人吗? 裴卿回继续补充。 “不必太美太白,比现在好些,不被人认出原来的模样即可。” 这是治脸吗,柳一盏觉得这怕是易容吧,他是大夫,可不是易容师,顿时他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不成不成,祖师有训,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必须要把人给救彻底了,不能砸了我们家招牌啊。” 裴卿回也不急,嘴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像极了那只雪中白狐。然后转过身,将头上斗笠往下拉了拉,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告示牌前。 然后,抬手,一扯…… 刺啦啦的声音在这繁杂的城门口并不显得多么引人注目,可就在这一刻,现场突然就静了。 柳一盏顿时打了个冷颤,竟然有一种自己被人带上了悬崖边,脖子还被人勒住,而且是他主动“献身”的错觉。他僵硬的愣在原地,看着裴卿回扯下告示对着他“明媚”一笑,顺带着还招招手。 像是在说,过来吧我的好朋友。 “这个乡巴佬在做什么?他识字吗?知道那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吗?居然就敢来揭皇家告示!” 有人惊讶的盯着裴卿回,的确,她此时的模样打扮是个乡巴佬无疑。 她自然认字,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皇家告示上写了些什么,大意是:太后旧疾发作,广招名医能人,凡是治好太后旧疾之人,赏三千两黄金,并赐京城府邸一座。 瞧,多么大的诱惑啊。 不,应该是说,多么大的坑啊,北凉皇宫,太医院就少说上百人,连让众太医都束手无策,这病该多麻烦,多恼火。 只不过,这个坑,她裴卿回是入定了。 这时,听说了有人揭了皇家告示,刚刚巡逻过来的守城兵们立即就驱散了人群,来到了告示牌前,领头人是个中年男人,他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拿着告示的那名布衣人身上。 “是你揭了告示?” 话语中也带了些许狐疑。 裴卿回压低声音,故作谦卑的来到了柳一盏跟前,将他朝前一推。 “是我家公子揭的。” 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柳一盏,见他虽一身普通长衫,却背了一个药篓,给人一种闲云野鹤般的脱俗之气,是比刚刚那个瘦猴子要好些。 “好,那走吧。” 柳一盏有些结巴,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去……去哪儿?” 中年男人皱眉,以为柳一盏这是在玩他。 “你们揭了皇家告示,自然是要带你们进宫给太后治病的,走吧。” 什么?去皇宫! 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柳一盏很不爽,立即瞪了眼身后的黑脸少女。 “你是故意的,对吧。” 裴卿回低眉顺眼站着他旁侧,俨然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柳一盏的仆人,可是语气,却依旧是冷淡,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量道。 “你不是想给我治脸,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此番要带我进宫。” 这什么跟什么嘛,分明是两码事,再说,他柳一盏什么时候说要进宫了。 “瞧,看到那些官兵腰上挎着的大刀了吗。”裴卿回抵在他后背,就如同两人初见时那般,语气中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若你现在要逃,我敢保证不出三米,你的人头就会滚到我脚下,所以,现在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进宫是你能做的唯一选择。” 柳一盏看着那些大刀,缩了缩脖子。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郎中,上次追我的那些人就是上一个被我医治者的家人,就我这杂七杂八的医术,怎么配给太后看病。” 他自然隐瞒了些其他东西,被那些人追着打,不是因为他医术不行,而是因为对方是个地痞流子,他不想治。 裴卿回不想听这些胡言,这人谎话连篇的可不比她少。 中年男人见这两人嘀嘀咕咕的就是不走,心生不悦,冷声道。 “你们究竟还走不走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反悔,恐有性命之忧,柳一盏耷拉着脑袋,自认倒霉,原本以为他是个难甩的狗皮膏药,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柳一盏认栽认栽! “去去去,只不过今日怕是不行。” 第11章 相伴进宫 中年男人顿时恼怒,手直接握住刀柄,看样子只要裴卿回二人再乱说一句,这脖子和脑袋可就搬家了。 柳一盏轻咳一声,故作姿态道。 “是这样的,进宫给太后治病是大事,草民自然要多准备准备,待明日一早一切准备妥当再去岂不正好。” 中年男人看了眼柳一盏,见他神情无恙,并不像是在说假话,便松了放在刀柄上的手。 “你住在哪儿。” 守城兵不蠢,想来是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结果被人溜之大吉的。 柳一盏眼眸一扫,快速地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客栈。 “草民刚来京城,还没有找到落脚之地,就在那儿住一晚上吧。” 中年男人看了眼客栈,对着自己身边手下递了个眼神,手下点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我让人带你们去,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他们就行。” 像是不知道自己这是被变相“软禁”,柳一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拱手道。 “谢过这位官老爷。” 说完,将自己背上的药篓朝着身后之人一丢。 “小黑,提着,陪本公子过去。” 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入夜。 裴卿回走到客房梳妆镜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面那个脸上像是贴了一堆屎样东西的自己…… 嗯,这是柳一盏刚刚弄的,说是贴一夜明早肤色便会改变,只是她并没有忽略当时某人眼底的憋笑。 默默地走到了床前,她在床头贴了一个大大的忍字,看了好半晌,将心中想把某人心肺肚肠给扯出来煮成汤锅的冲动压下,方才入睡。 明日,她就要进宫了,面对着未知的一切,去见她的仇人。 这,很好。 ** 丞相府北苑,是一处独立出来的院落,除了燕相与之身边亲近之人,无人能进。 正值早春,院子里到处开满了白梅,如在枝头上挂满了雪,银银素素,极美。白梅树下,有人正在抚琴,他身穿薄纱,此时身材线条若隐若现,足以让京城众女人为之疯狂。 白皙五指拨弄琴弦,场景虽美,可那调子,却是跑调跑到雪海川,真真是难以入耳…… 身边几个守卫强忍着笑,只不过那身子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难为今日主子如此好心情了,也不知道他每每抚琴时是如何做到一脸的兴味盎然。 有人影从梅树上落下,带落了几片白色花瓣,琴声一停,众人如蒙大赦,满心欢喜,感谢来人。 “主子。” 来人正是在水塔里关了好几日的落衣,此刻他虽如往常那般风度翩翩,可是眼中的血丝却是瞒不过人眼。 燕无墨连眼皮都未曾抬。 “她要进宫了。” 落衣惊异,他还没有禀报呢,主子怎么会知道?无意间,他瞥到了琴旁一角的一封密函,便顿时心领神会,低眸回话道。 “是的,和一个江湖大夫。” “哦。” 是漠不关心的语气。 落衣头垂的更低了些,经过上次一事,他可不敢再多言了。 过了半晌,燕无墨又道。 “明日皇上的头痛病要犯了吧。” 话语幽幽落地,大逆不道却又笃定,好像连皇上还未落实的病症都是他说了算。 皇上头风症一发,太子不在京,必会召燕相去宫,为之处理朝政或是相陪,落衣闻言神情不变。 “属下明白了。” ** 有人揭了招医告示的事,一日的工夫,便传得满京皆知。 愕然,诧异,各种反应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看好戏,心想这是哪一个傻子竟然敢揭那告示,不知道是胆儿太肥,还是嫌命长。 今日一早,便来了一众人马到了这城门口的小客栈前,却不是之前的守城兵,而是皇宫禁卫军,很明显,这些人是北凉皇上派来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很快,一个身穿长衫,背着药篓的年轻男子,便从客栈里走出。 在长衫男子身后,跟着一个瘦小身影,和昨日不同,今日她并没有戴着斗笠,而看到那人容貌的下一秒,几个守城兵差点脚底一滑,惊得栽倒。 没了黑脸衬托,她五官凸显,可是旁人觉得,那还不如之前的模样看得过眼。 只因,她现下肌肤土黄土黄,仿若那地上黄泥一般,连那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都掩盖不了一股子土气。 像是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异样眸光,裴卿回很安静,她要的只是不被发现死囚身份,其他的,她不在乎。 “就是他们?” 禁卫军指着裴卿回柳一盏二人。 “是的。” 守城兵头子利索应答。 “嗯,那就上马车吧,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去皇宫的路,很长,行了许久才到达了正德门,这是通往皇宫的必经之处,无论是朝臣上朝,还是进宫赴宴,皆经此处。 下了车,阳光突然洒下,没了车帘遮挡,让人觉得有些刺眼,裴卿回抬手挡了挡,无意间余光瞥到了头顶处三个鎏金大字“正德门”。 她知道,这三个字身后代表着什么,是不能回头,永远…… 被禁卫军带着进了宫,便有几名宫人领着他们两人朝着永宁宫去了,只不过身后也一直有禁卫军跟着。传旨宫人通报之后就不再理会他们,因此,在这巍峨华丽的大殿外,柳一盏和裴卿回,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等着。 裴卿回还好,她一直低着头,十足的仆人手下姿态,别人倒是看不出这个小人影此刻在想什么,一路上也不曾听她说过一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柳一盏却是个话痨,瞅着禁卫军离的老远,身边又没有宫人,便对着裴卿回挤眉弄眼。 “嘿,你怕不怕。” 第12章 荣安郡主 裴卿回眸光一闪,紧接着对着他嘘了一声。 很快,有人打开了永宁宫大殿殿门,是一个穿着华贵的老女官。 “二位久等了,里面请吧。” 按规矩,在入殿之前,会由殿里的管事姑姑摸索两人全身,看看有没有带着什么伤人利器靠近太后。 在那老女官碰到裴卿回身上时,眼眸一闪,却没有说什么。 裴卿回知道,自己的女儿身身份已经被人发现了。 她却不急,别人都未提,她急什么呢。 “嗯,跟我来。” 永宁宫中,没有裴卿回所预想到的那种药罐子味,倒是有种类似于寺庙般的宁和。 按理说,若是久病之人,身边的一切,包括墙上砖瓦都会无意间流露出一丝药味,可是此处却是没有。 裴卿回心生狐疑,不是说太后旧疾发作,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吗,怎么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呢。 “太后,奴婢把人带来了。” 她目光往上,是一张巨大的帘子,四周檀香飘动,隐约可见其中一人身影。 “嗯,让其他人都退下吧。” 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也和久病者不挂钩。 裴卿回的背脊之上,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寒意,不是怕的,是她感受到了来自于这幽幽深宫中那一种别样的森凉。 殿中人影瞬间少了大半,老女官拉起了帘子,露出那半倚靠在深红色大塌上那人。 北凉太后宗政氏,并非当今皇上生母,却愿意辅佐他登基并一直视为己出,其人心思,幽深比过男儿。 再看她七十荣华,肤色雪白,身材丰盈,只有眼角几丝皱纹,全然看不出是一个快耄耋之年的老人家。 裴卿回不可觉察的朝着旁边移了移,伸手扯了扯有些呆住的柳一盏衣角,动作很快很细微,却足以提醒身边的“二愣子”。 某二愣子这才想起来,连忙拜见。 “草民柳一盏,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卿回跟着拜见。 “草民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从塌上起身,由着女官搀扶起,从阶梯而下,一片深色宫装衣角滑过眼前地板,裴卿回眸光一敛,头越发低垂。 “哪位是大夫。” 柳一盏立即回答。 “是草民,这一位是草民的助手。” “嗯,那你看,哀家哪里不适。” 柳一盏这次倒是没有方才害怕了,背脊微微一挺,却还是跪着的。 “太后面色红润,未曾有病。” 太后闻言突然就笑了,笑颜间风韵犹存,这个从宫外来的江湖大夫,倒是比宫中的那些太医胆儿大,也难怪敢揭她的告示。 惊异的不仅仅是太后,还有裴卿回,她自然也知道这个宗政太后没毛病,可是柳一盏回答的也太过直接了,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太后旁边的女官也跟着笑了。 “太后找的不就是这样医术高明,却也聪慧的医者吗。”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沉下了眸子,然后对着内殿的方向,高声道。 “出来吧。” 紧接着,一个身穿碧色罗裙的美貌少女,有些忐忑的从内殿中独自走出,少女容颜俏丽,只是眼中的担忧和惶惶不安却毫不加掩饰。 “太后……我……” 见她如此扭捏,太后有些不悦。 “都出来了,还扭捏什么。” 既然事已至此,太后也不必加以隐瞒了。 “让你治的不是哀家,是荣安郡主。” 荣安郡主,是荣亲王之女,早年间荣亲王战死沙场,留下年岁小又孤苦无依的荣安郡主,太后见她可怜,便对她多有关照,一直接在宫里养着。 裴卿回在听到荣安郡主的名号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却非因为她的身份,也并非因为被治之人会是她。 而是,荣安郡主倾慕燕相许久,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起了燕无墨那只狡猾白狐,裴卿回暗自摇头,奸臣居然还有人喜欢,可惜荣安郡主长得这般如花似玉,却早早瞎了眼。 “你们都起来吧,你,去给郡主好生看看。” 柳一盏点头,取下药篓,拿出了一张白色绢帕。荣安郡主也在旁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任由着对方覆上绢帕然后把脉。 半晌,柳一盏眉头一挑,却是瞥了眼荣安郡主略微不自在的神情。 “敢问郡主年岁。” “年芳十九。” “十九……”柳一盏收回手,开始细细揣摩,“郡主多年来是否不曾来过月事。” 这是笃定的话语,听得就连太后都竖起了耳朵,因为柳一盏正说到了点子上。 荣安郡主喜欢燕相,太后自然知道,若是平时,早就一纸婚约赐下,燕相即使再权倾朝野,娶个郡主也不算委屈了他不是。 只是,荣安郡主有些小问题,就是自打及笄之后就从未来过月事,曾经也找过不少心腹太医看过,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如此之症,在没治好病之前,又如何能赐婚? 太后不信任其他太医,自然把念头打在了宫外,只不过荣安之事不可外传,只好称自己旧疾复发。 “是……” 荣安郡主弱弱的答,眼中有些失落。 此时的柳一盏格外沉静,这与平时的他很是不同。 “郡主莫要担心,这并不是不治之症,待草民给你开个药方,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柳一盏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恭恭敬敬,找不出一丝错处,可是裴卿回却知道,他在说谎。 因为他说话时,手指间正悄无声息的轻捻自己衣袖间,也没有正面看人,即使不是说谎,那这也是隐瞒了什么。 一听有救,太后和荣安郡主脸上都生出了一抹喜色,立即接过柳一盏写好的方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这才命女官收好。 “药方是否有效,哀家还得再看,所以二位需得在宫中待段时日,所住之处已经安排好,在永宁宫不远处的偏殿。” 虽说还是变相“软禁”,却也正合裴卿回的意。 “淑慧。” 老女官上前。 “奴婢明白,这就带着大夫去歇息。” ** 出了永宁宫,柳一盏一直挺直的背脊这才稍稍松了些,意识到他这个细节的裴卿回侧头看他,嘴角冷不丁一扯。 这小子,倒是比她想象的要聪明的多,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皇室人心。 两个人一路跟着老女官离开永宁宫,穿过御花园,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小筑时,突然有个宫女叫走了老女官。 她们说的悄悄话,裴卿回二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听完后老女官眉头一皱,然后对着他们两人抱歉一笑。 “那边有点事儿,只有让二位在这等等了。” 柳一盏摆摆手,毫不介意的样子。 “无妨,皇宫御花园花团锦簇,我也正巧在这观赏一番。” 老女官点头,这才跟着宫女离开。 裴卿回见四下无人,抬头直直盯着柳一盏的眼,把他吓了好一大跳。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他双手护胸,贼兮兮的退后一步,似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俏皮模样。 “郡主得了什么病。” 裴卿回直截了当地问他。 柳一盏扬眉,似乎有些惊讶,踱步来到旁侧树下阴影处。 “终究是瞒不过你。”然后一叹,“这荣安郡主命苦啊,她……” 话说一半,却无声了。 裴卿回暗觉不妙,皱眉间正欲转身,却听下一句。 “荣安郡主一切安好,未曾有恙。” 第13章 宫案前夕 这声音极轻,如此刻的早春轻风,可里面却夹杂了冬末未曾消融的寒。 四周空气,有一霎的静寂。 裴卿回快速转身,对上那人绝世容颜,惊诧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你怎么在这。” 自己这话一问出口,裴卿回就愣住,神情间有些复杂,对方是丞相,为何不能在宫中。倒是她自己,一个死囚,居然还能直挺挺的站在这北凉御花园里,那还真是稀奇。 语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环视周围一圈,便见不远处,落衣正捂住了柳一盏的口鼻,像见到老熟人般与她笑嘻嘻招手。 女子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燕无墨,你想做什么。” 今日的燕无墨不同往日,是穿了一身紫色朝服,只不过袖口处依旧绣了东西,是用金线描边的紫金花。 花蕊的颜色稍暗,正如他的心一样,也是黑的。 黑心奸臣,举国皆知。 燕无墨抬眼,如古井幽潭的眼似能瞬间看透人心。 “本相又救了你一次。” 裴卿回蹙起眉头。 又?上次猎场,算是救过吧,只不过今日,何救之有? 他上前一步,暗紫色衣摆划过草丛,沾了一丝春意,裴卿回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警惕的保持着二人距离,只不过她放在身后的手,却逐渐冰凉。 燕无墨冷笑一声,话语轻如羽毛划过心尖儿似的,惹人心底里发毛。 “你怕我。” 裴卿回抿唇不语。 燕无墨却不管她是否回话了,绕过她走到了旁边的一处迎春花树下,自顾自地道。 “你可知,太医院从来不缺妙手神医,太后身边,也从来不缺能人异士。” 裴卿回虽然不喜燕相此人,却也不得不同意对方此话。 是啊,宗政太后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连信得过的太医都没有,可为何,在这之前无人诊断出荣安郡主的病,或者说,有人诊断出了,却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是因为是不治之症? 不,裴卿回却不这样认为,这宫中的太医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他们最懂得的就是审时度势,在一切危险面前,都会选择自保。 一定有人看出了什么,却无一人敢治。 “郡主……是中毒?” 话语间有些不确定,因为这只是裴卿回自己的猜测,更或者说,这是直觉。 燕无墨望着天际边的五彩祥云,似笑非笑。 “是慢性毒药,从她十四岁时就已经开始服下。” 十四岁……十九岁……整整五年时间…… 燕无墨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在郡主及笄之前,就已经开始服用有伤女子根本的毒,或许这毒的厉害之处根本不在于月信之事。 果不其然,就听燕无墨下一句。 “荣安郡主如今并非完整的女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孕。” 并非完整的女人?不会有孕? 裴卿言眸光一晃,心底里如云开月明,突然就懂了他话中深意。 “石女。” 燕无墨笑了,手指一勾,旁边树上的迎春花便落了朵在他手上,他似乎心情很好,居然将那花插在了女子此时的发髻之间。 土黄色的脸,道士般的一坨发髻,上面居然还插着一朵嫩黄嫩黄的迎春花,搭配着女子此刻的面无表情,这该多丑。 可我们燕相打量一眼,甚至还点了点头,像是觉得十分满意。 “不笨。” 裴卿回低垂着眸,又是沉默,只不过心中却在暗自计较。 燕无墨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连宗政太后都只以为荣安郡主仅仅是不来月事而已,他…… 等等,裴卿回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了一抹凉寒,以及对面前之人的震惊! 荣安郡主爱慕燕相,燕相虽然从未答应过这门婚事,却也未曾拒绝,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同意。燕无墨是谁,他可是北凉第一奸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什么都会做。 区区给个郡主下毒,这又有什么难的? “毒是你下的。” 女子语句肯定,不带一丝质疑。 所以他才这么清楚此事,而现下他出现在这,是为了提醒自己,在太后跟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又应该如何说,那突然离开的老女官,突然的偶遇,都是他事先设定好的局。 所以,他才会说,他救了她的命,倘若今后自己与柳一盏中谁对太后说出了荣安郡主的秘密,或者是说真的治好了郡主,那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可是在裴卿回明白过来时,那紫衣人,却早已经微笑转身离去。 末了,他的声音从远处,伴着春风传入耳。 “好好报仇,让本相看看你的本事,还有……有人要见你。” 陌生的北凉皇宫,居然有人要见她? 恍惚间,柳一盏已经跑了过来,他正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是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有没有事!” 柳一盏的第一句,居然是关心她。 裴卿回直接忽略了这一点异样,随手取下头上迎春花,把它当作心里最讨厌之人,用手捏碎,然后嫌弃的丢在地上,这才摇了摇头。 “我没事。” “刚刚那人是……” “北凉燕相。” 言罢,裴卿回转过身去,表示不再多言。 “燕相……” 柳一盏咀嚼着这两个字,似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他的事。 却在这时,有人来了,却不是那太后身边的老宫女。此人也是一身宫女打扮,不过从衣服和发饰上来看,此人应该也是女官之类。 那年轻女官一见到裴卿回二人,笑意盈盈上前道。 “哎哟,还好赶上了,不然可就错过良机了!” 柳一盏明显是懵圈状态,不知道此人是谁,又是来干嘛的。 倒是裴卿回,突然就明白了刚刚燕无墨留下的那一句话中话,快速地打量了来人一眼,心底稍安,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到柳一盏身后,继续假装仆人。 “不知姑姑您是……” 在宫中,谁都喜欢嘴甜的,凡是见着得体宫人,称呼姑姑准没错。 柳一盏深知这个理,叫的那年轻女官掩唇一笑。 “不知哪位是神医?” 神医…… 不就进宫给太后看病,怎么突然成了神医。 柳一盏的样子极为谦虚。 “神医二字愧不敢当,柳某不过江湖中一位闲散大夫,值不得这两个字。” “还请神医移步,我们徐妃娘娘有请。” 北凉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先不说最近得宠的廖美人,倒是这位徐妃,四妃之一,进宫七年,却一直未有孩子。而就在去年年底,徐妃有了身孕,因北凉皇子不多,所以北凉皇帝大喜,徐妃也颇为看中此胎,想来如今怕是快四个月了吧。 裴卿回猜测,徐妃找柳一盏,想必与此胎有关。 柳一盏有些迟疑。 “只是,太后那边……” 年轻女官微笑道。 “神医放心,太后那边自有人知会。” “那就请姑姑带路吧。” ** 徐妃是住在御花园南边的凝芳殿,虽说没有永宁宫大气,却也是个金碧辉煌之所。此时正值晌午,暖阳高照,穿过殿顶上一片片的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金芒。 “二位请等一下,容我进去给娘娘禀报一声。” “嗯,无妨。” 很快,年轻女官就出来了,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不过态度却更加的谦和了。 “我们娘娘已经准备好了,神医这就进去吧。” 和太后的永宁宫不同,一进这徐妃的凝芳殿内,裴卿回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而这种药味,并非一朝一夕有的,只不过怀孕之人就如此剂量的服药,实在是…… 她暗下眸色,已知此胎并非像外界传信的那般稳固。 内殿轻纱幔帐中,徐妃正躺在床榻上,里面好几个宫女正在伺候她。 这时,有个小宫女端来了一碗药,不,应该说是一大碗,因为那个碗的确很大,就像是平时盛汤用的海碗。 柳一盏见这药碗,便是皱眉,欲言又止,却还是没说话。 年轻女官先把药端进去,给徐妃娘娘服下,因为药量大,所以服用了有些久。 而这时,裴卿回二人只在外殿侯着,皆垂着眸不言语。 良久,宫女挽起了旁边帘子,这才隐约看清了轻纱里面的徐妃身影,她依旧是躺着的,才喝了药,还有些不舒服,也没有说话。 到了这时候,旁边的年轻女官才一字一句道来,神情中多了些哀伤。 “不瞒神医,最近我们娘娘的情况很是不好,那药是徐国公爷找来的偏方,娘娘很是看重,每日都会服用,只是并没有太大疗效……” 徐妃都这样不适了,自然不可请出来,而她又是宫妃,柳一盏一个外男,自然也不好进去看,现下只能问女官。 “娘娘还有其他什么症状?” 年轻女官叹了口气。 “春后便日渐犯困,平时还好,最近愈发严重,有时候甚至还会睡上一日,特别是喝了药后,孕吐更加厉害,娘娘已经好几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吃多了就吐,只瞧着日渐消瘦……哎。” 正说着,徐妃就像是要印证女官的话一般,又开始恶心呕吐起来。 “呕~” 因为事发突然,女官又在外面,里面的宫女没注意着,徐妃就直接吐在了床边。 一摊秽物落地,浓烈的恶心感扑面而来。 又因为角度关系,裴卿回正瞧见了那摊秽物,原本她的眸光垂着,眼神也是极淡,就在看到了那其中某东西的下一秒,突然抬头。 问。 “人肉也能入药?” 第14章 真是好稀奇 裴卿回所问向之人,自然是柳一盏。 柳一盏还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只当是裴卿回突发奇想,思忖后答。 “古有胎盘入药,算是人肉。” 裴卿回只是摇头。 “不对。” 却有眼尖的年轻女官发现了问题所在,她颤抖着指向那堆呕吐物,强忍着恶心,眼中皆是惊恐。 “那东西……像……像是人的眼睛……” 是啊,那摊冒着酸臭气味,泛着深绿光泽的呕吐物中,可不就有一只人眼珠儿吗。 它此刻正静悄悄的待在那儿,眼球上面除了些许被药汁包裹着的烂肉,甚至还有未消化完的饭菜以及黄褐色胆汁。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连床上侧着身子打算躺下的徐妃都呆若木鸡,她原本还觉得吐了后舒坦了些,却听自己吐出了个人眼珠子,顿时双眼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同样受惊的还有柳一盏,他也看到了那眼珠,只是为何汤药里会有眼珠,难不成这是什么药引? 只有裴卿回盯着如热锅上蚂蚁的众宫人,神情极淡,她似乎在看大家,又似乎是在看众人脸上的各自反应。 一宫妃嫔,药中有眼。 真是好稀奇。 “姑姑,还是让皇上过来看看吧。” 裴卿回一语惊醒梦中人,发生这么大的事,徐妃又晕厥过去,必须有个人在这镇镇场子,顺便给他们徐妃做主,而这个人,必须是北凉皇上。 年轻女官立即派了个伶俐的宫人下去禀报陛下了,转过身时,格外看了眼这个外表普通,话语不多的小“少年”,然后忙活着就打算让人收拾地上秽物。 裴卿回见此,立即阻拦。 “姑姑。” 见她对着自己摇头,年轻女官方才醒悟,这可是证据,轻易碰不得。 对着裴卿回面露感激,年轻女官微微一笑。 “多谢这位小哥。” 裴卿回轻点头,退到柳一盏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再也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待会儿的凝芳殿,一定会热闹非凡。 很快,那个宫人回来了,后面跟着的却非当朝天子,而是另一位宫中丽人。 此人一身深绯色衣裙,衣摆处用金丝绣了副栩栩如生的凤穿牡丹,头上的鎏金九尾步摇在步履间不停摇动。 她的身后,跟着大批宫人,脸上却皆是掩饰不住看好戏的神情。 这位便是北凉的袁皇后,太子生母,也是太后的远房亲戚,可却与太后并不亲厚,与宫妃也极少走动,今日却来了。 年轻女官一看袁皇后来了,就知道一定是半路出了茬子,瞪了眼那个宫人,她微笑上前,作势挡住了内殿景象。 “奴婢见过皇后,皇后万安。” “本宫听说徐妃妹妹今天药膳有恙,便来看看她。” 女官微惊,这件事明明才发生了不到一炷香,怎么还惊动了皇后,那是否可以表示,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我们娘娘……” 女官知道,不能让皇后插手此事,因为她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袁皇后不听,直接推开她,大步上前,只看了眼那地上的人眼珠,嘴角一抽,一股恶心感瞬间浮现她那精致描绘过的脸。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这等秽物混入宫妃药中,看来本宫平日里对你们实为谦和,来人啊,把这个女官拖出去,杖责两百大板。” 角落里的裴卿回,诡异抬眸,轻瞥那凤装美人,笑了。 宫里的腌臜事儿,倒是不比外头少,只不过这位袁皇后聪明有余,却太过心急,恐遭人当成盾牌使。 她嘴角的讽笑还未收拢,却听外面一阵唱报。 “皇上驾到,丞相驾到!” 皇上来了,还和燕相相伴,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本不想理会,可不知道怎滴,裴卿回的眸光,却控制不住的转去了殿门之处。 正午后的阳光下,那人紫金华袍甚是惹眼,无须看他的脸,只看那身后从天际边打下的光圈都会让人以为是上神降世。 倒是他身后跟来的龙袍天子,一比较下来便逊色几分。 女子眼神迷离,却不是因美色,而是她在想,为何区区丞相敢走在君主之前,而这位君主丝毫没有怪罪之意,面上神情中除了眉宇间透露出的烦闷外,倒是没有不悦。 她还注意到,这北凉皇……似乎一直都在追随着前者的步伐,而这一点极其细微。 往往,一山不容二虎,除非有比这头虎更厉害的主导者出场,才能镇住前者。古有官宦掌权,秦时赵高、宋代童贯、明清更不用说,魏忠贤李莲英…… 可是,这些人谁不是拼搏了大半辈子,在宫为奴数十载,才算熬到了那出头之日。 可是这位燕相,二十年岁,风姿绰约,他又是如何登至高点。 裴卿回的思绪被人打断,因为有人发话了。 袁皇后在听闻北凉皇到来时,神情有些复杂,随即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转身相迎。 “陛下,臣妾听说您今日头风发作的厉害,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后宫的事儿,臣妾来管管便罢,陛下还是回去好生将息的紧。” 字句关切,表情诚恳。 北凉皇看了眼她,眉心就是一皱,似乎是觉得头更疼了些。 “这后宫,简直没有一日太平,你这个皇后究竟是怎么做事的,好好药膳里,为何会混入人眼!” 这是斥责了。 袁皇后脸色顿时苍白,却很快恢复如初。 “陛下,臣妾想来宫中人数重多,在这点上出点纰漏也属正常,不如让派人把御膳房的总管惩罚一番,也算给徐妃妹妹一个公道。” 这就是把屎盆子往御膳房身上扣了,药膳是从御膳房端来的,没错,御膳房定有纰漏不假,只是袁皇后避重就轻,就是不提人眼之事。 人眼在这,难道就未有人怀疑,其主是谁,所在何处,生死如何? 果真,在这些上位者眼中,人命如草芥。 一声轻笑传来,惹人侧目。 北凉皇冷声道,“谁在笑。” 一直未开口的燕无墨,眼眸间流光一转,直接就在宫殿里找了个自以为舒适的位置坐下,手指轻叩椅子扶手。 “此案蹊跷,陛下甚查。” 此案…… 就已经是把普通的后宫争宠戏码悄无声息的转换成了人命案来处理了,不过是听起来极为简单轻巧的一句话,北凉皇就像是瞬间忘了刚刚那嘲讽冷笑一般,郑重其事的点头。 “爱卿说的对,依你看,此事如何处理甚好。” 他修长手指在椅扶上一拂,收回紫袖中,姿态闲散。 “臣不管刑部之事。” 燕相虽权倾朝野,却非什么都管,不过主导权嘛,都在他自己。 “那此事便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同审,务必找出此案真凶。” 北凉皇虽现下头疼的厉害,可也不至于蠢到没边,和袁皇后一样当这是争风吃醋来处理。有人敢在宫里悄无声息的杀人,或者说是伤人,还把部分人体放置于怀孕宫妃的饮食中,这触碰到了他身为皇帝的逆鳞。 即使今日没有燕相在这悄无声息的引导,他也会重视此事。 只是,北凉皇似是忘了一件事,燕无墨适时提醒道。 “陛下忘了,刑部侍郎宗齐告假回乡,大理寺卿杨怀远赴幽州处理银两偷窃案,已离京半月。” 那就是说,朝中暂时无能人审理此案了。 没来由的,北凉皇的头像是被重锤一击,现下只需多想一个字,就会头痛欲裂。 袁皇后上前,极为关心。 “陛下要不要先行回去,臣妾见您脸色不太好啊。” 北凉皇正烦着呢,想也没想就直接推了袁皇后一把,惊得袁皇后一个步子没站稳差点摔跤,还好身后宫人将她扶住,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凤仪。 虽然是强忍着,可是袁皇后的眼中却已经流露出了些许苍凉感。到底是自己年老色衰,若今日吃出人眼的是那一位廖美人,估计皇上就要心疼死了。 一想起这位廖美人,袁皇后就眉心一跳,听说她近日身子不适,已经接连三日未曾见人了,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哼,死了倒好,少了个烦心事。 自然,这话袁皇后只能放在心里,见北凉皇不想理会她,她也就退下不说话了。 转身之际,袁皇后无意间瞥见了地上的那只人眼珠子,明明刚刚才见过一次,现下轻瞥而过,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很微妙,像一只脚踏进了尸骸堆里,寒气森森。 “陛下,臣妾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北凉皇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去吧去吧。” 一小段插曲过后,回到正题,北凉皇把眸光转向了燕相身上,意思是想让他拿个主意。 燕相仿若未知,继续低眸。 “爱卿,此事朕不如交付于你吧。” 燕无墨抬头,却非看向北凉皇,是那个徐妃身边的年轻女官,因为皇上突然驾到,她免于责难,此刻正惶惶不安的站在一旁一直未曾开口。 “谁发现药膳有异的。” 年轻女官一怔,没想到燕相会突然对自己说话,半晌后如实回答。 “是这二位。” 殿内几人,包括北凉皇,这才把眸光朝着角落里不起眼的两人身上看去。 “哦,此案就交给他吧。” 话语随意,手指更是随意一指,可那方向之人,浑身却是一震。 柳一盏惊呆了。 “我?” 第15章 美人尸 他不过是个大夫,怎会查案?这燕相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有裴卿回眸光一眯,穿过层层气流,紧盯男子一双看似风轻云淡的狐狸眸,双手骤然握紧拳。 北凉燕相,果真奸诈如此! 他这是故意的,故意试探她的能力,试探她有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燕无墨知道柳一盏不过是大夫,查不了案,也知道他们两人一条绳子蚂蚱,就算是为了自保,她定会帮柳一盏。 原本,她并不想踏入这宫中是非,可是现下,却被人赶着鸭子上架,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真的很让人生厌。 北凉皇看了柳一盏一眼,居然也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又是何人,直接扬手高声道。 “好了,就这样吧,三日之期查明此案。” 说完,他看向燕无墨。 “朕今日头疼的厉害,和爱卿那一盘棋怕是下不了了,等明日朕舒坦些再邀爱卿入宫。” 语罢,也不等燕无墨是否回答,直接一甩龙袍走了,甚至是连内殿床榻上的徐妃是生是死也未曾瞧过一眼。 北凉皇离去,燕无墨也缓缓起身,作势要走。 裴卿回坐不住了,趁着女官都退去内殿照顾徐妃,大跨步上前,双眸血红一片,似是想当场将他燕无墨千刀万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自认为自己与燕相无冤无仇,之前也不算是有过节,却为何要被他送去风口浪尖,自己就罢,为何还要牵扯进柳一盏! 在宫里查人命案子,可不比外面,宫中每天死伤多少人,又有多少个悬案层出不穷的出现。她裴卿回不是心善之辈,也没那么好心为谁报冤,再者,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燕无墨看着她少有的气急败坏模样,突然觉得兴味一起,伸出指尖,居然抬起了她的下巴。 女子神情错愕,一瞬间愣了。 他看了她一眼,长眉一皱,似还有些嫌弃。 “还是之前的模样好看些。” 说完,也不管裴卿回逐渐沉若锅底的脸色,替她拢了拢身上那件从东阳县裴家老屋偷偷穿出来的男子衣衫。 “好好干,三日后,本相等着你来谢我。” 说完,轻轻拂袖,走了。 他怎么总是要说一些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真的让人很容易心生反感啊。 柳一盏走过来,用手肘碰了碰似有些出神的她。 “你和燕相是旧相识。” 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语气,不知为何,他的话语间似有些闷闷。 一时间不见身边女子回话,柳一盏叹息,将药篓背好,看着殿外高墙,寻思着自己今夜要不要翻墙逃走,没事救救人扎扎针倒罢,查案他哪儿会,尸体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命案还和后宫有关。 一想着方才的一幕幕,他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裴卿回动了,神情平淡,步履平稳,正朝着殿外走。 柳一盏一把拉住她。 “你要去哪儿?” 说着他朝着四周瞅了瞅,看着那些宫人,压低声音。 “要逃也不是这个时候逃,等晚上了再说。” 裴卿回眉头微蹙。 “逃?为何要逃?” “不逃等死啊。” 说完柳一盏做了一个脖子咔嚓的动作。 她笑。 “回去歇着,人眼的事儿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柳一盏觉得这怕是明日再死吧,他缩了缩脖子,想着自己还未曾娶亲生子,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这样死了,那不是天妒英才了嘛。 裴卿回却不管胡思乱想的柳一盏,直接就走了。她有预感,人眼一出,必有牵连,这就像是故意被人抛出的信号,告诉她,不,确切的说是所有人。 游戏,开始了。 为何她如此确定,只因,那眼珠是人死后所挖…… ** 打破次日安宁的,是清晨时分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卿回从床上下来,也没来得及梳理自己,披了件外衣就开了门。门口,柳一盏一样衣衫凌乱,应和她一样刚刚被人叫起来,现下是气喘吁吁,指着某个方向,神色紧张,话不成句。 “出……出事了……” 在柳一盏身后,跟着一众人马,见衣着是宫里的侍卫。 他们二人如今身份是北凉皇亲派的调查人员,自然也会指派一些人给他们调派,这些人估计就是了。 柳一盏很慌,因为他刚刚从这些侍卫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 嘴巴一张,还没有出声,裴卿回直接果断地道。 “有人死了。” 或者换句话说,终于有人发现尸体了。 柳一盏哑然,先是震惊于她为何知道,又为何这般淡定,然后就是猛烈点头。 “是啊是啊,有人死了,你猜死的是谁!” 这次,裴卿回倒是困惑了,不看柳一盏,对着那几个神情中带着些许恐惧之色的后宫侍卫道。 “麻烦带路。” 侍卫如此神色,裴卿回猜测,死者身份一定非富即贵,不然这些侍卫不会先找他们去充当挡箭牌而非是去禀报北凉皇,只是在这宫中富贵之人太多,这一次死的会是谁呢? 答案,很快就知道了。 ** 只不过,这一次,连裴卿回都微惊了,因为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廖美人。 发现廖美人尸体是后宫巡逻侍卫,他们在流翠殿外发现了许多蠕动白蛆,从而发现尸体。至于身边宫人何在,裴卿回到了才知道,近来廖美人身子不适,宫女全数被赶了出来,谁来也不见。 消息并未走漏,因此知晓者并不多,到流翠殿时,只见跪在殿外嘤嘤哭泣着的宫人,不见其他。 廖美人死了,徐妃药中眼珠便大抵是她的,裴卿回心中诧异的同时,也燃起了一丝兴奋。 她还来不及动手,廖美人就已经死了,她很好奇,是谁敢在宫中杀宠妃,敢挖走宠妃眼混入宫妃药膳,这该是有多大的心理素质啊,一时间,她对这个案子,这个凶手,突然有了微妙的兴趣。 侍卫几人将两人带至殿门口后就不动了,脸色铁青,谁不敢靠近里面。 “二位便自行进去吧。” 柳一盏没有裴卿回想的多,只问。 “此事通知陛下了吗。” 侍卫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陛下头痛的厉害,昨夜一夜未睡,今早才稍稍睡下,谁敢去惊扰龙体。只是死了宠妃,怎么还是要通知北凉皇一声,不过谁去做这个事儿,就有的推敲了,毕竟谁都不想送死不是。 “皇后可在宫中?” 其实这事不难,廖美人是后宫嫔妃,管理后宫是皇后职责,告知皇后等于告知陛下,其中虽有差距,却也是最好的折中法子。 一语惊天人,侍卫们顿时醒悟,看了眼那长相平平无奇的瘦小身影,然后派人下去通报了。 柳一盏呼了一口气,抬手作势要开殿门,只是那手有些轻微的抖,裴卿回上前一步,替他做了。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殿中,雕花精致的长椅,价值千金的各色古玩,以及桌上燃了一半的檀香…… 可这,都不及那一幕显眼。 美人跪地,仿若无骨,一根长棍,从身下往上又从心口刺穿而出。 美人浓妆艳抹,身上未着半缕,却因尸体腐烂,脸皮深贴骨面,眼球被挖,恐怖而丑陋。 美人仰头,用仅存的一只眼,绝望而孤独的盯着宫殿顶端,那是北凉皇才送她的琉璃明灯,听说是贡品,万金难求。 蓦地,裴卿回笑了。 她突然明白了昨日燕相留下的那句话所为何意,亲眼见到自己的仇人惨烈死状,又可以从中顺藤摸瓜,查明一切,那倒是,还别有一番滋味啊。 谢他倒是不必,到底不是她亲自动手,心里总归不舒坦,只不过,这奸臣又是何曾知晓廖美人死讯的? 这人的消息网,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柳一盏余光一瞥,无意间看到了身边女子嘴角弧度,心中一惊。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错觉,今日的裴卿回和之前不一样,她很兴奋。 这种兴奋不是野兽见到猎物,而是像碰到了自己的同类,或许是说对手一般的跃跃欲试。 而且,他还从女子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欣喜,以及遗憾。 “开始吧。” 裴卿回神情已是恢复如何,仿佛之前眼中闪过一切诡异光芒不曾存在。 柳一盏拉住她,低声道。 “喂,你想做什么,不会想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我真的不会验尸破案啊。” 裴卿回斜了他一眼。 “想活着走出皇宫,接下来的一切,都听我的。” 柳一盏一怔,却在他发怔间,女子已经上前朝着尸体走去了。 人死几日,尸体完全僵化,裴卿回只得保持死者死前原状将她放平在地。看她摆尸动作,柳一盏有些惊异,心中生出某个想法,神色有些复杂,却也不再开口了。 将尸体放置在了一张从内殿拿出的毯子上,裴卿回便蹲下,开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端详起了面前女尸。 方才离的远,看的不够真切,现下近了些才看清死者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她眸光一敛,嘴角笑意逐渐讽刺。 这可不是打伤摔伤,而是男女…… 廖美人闭门谢客三日有余,陛下心疼她身子也不曾来过,而这不明痕迹又是从何得来? 裴卿回眼眸淡淡,瞥去一眼,看向的死者。 血肉淋漓,却也没有掩藏那已经干涸的却带着腥臭味的白色斑点。 死前还来这样一遭,廖美人是对老皇帝不满足,还是恃宠而骄敢在寝殿养起小白脸。裴卿回站起身,心中浪涌,表情却是极静。 “死因是窒息。” 第16章 犯罪心理 这样粗略看下,就如此肯定死因了吗?不过这廖美人身上伤痕太多,连自己这个大夫都不能确定一二,眼前女子又是如何笃定的。 “你居然会验尸?” 而这时,接到消息的人已到了流翠殿,裴卿回已经预料到,是北凉皇亲自来了。 侍卫通报给了皇后,皇后却不至于这么蠢,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便把消息透露给了和廖美人不对盘的丽妃,丽妃一听廖美人出事,连忙就凑到了北凉皇跟前,邀功似的把此事一禀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北凉皇不仅惩罚了落井下石的丽妃,一来还处死了一众流翠殿的宫人,只留下了几个廖美人心腹。 听着外面的求饶和哭嚷声,殿内裴卿回退后一步,绕到了柳一盏身后,在他耳边说了一段话,还在焦急待会儿如何向北凉皇禀报尸体情况。 他眼前先是一亮,随后心底里便是一惊,柳一盏猛地转头看向裴卿回,眼神突然有些陌生。 “你……!” 裴卿回眸光朝着殿门口那明黄色衣角处一瞥,对着柳一盏低声道。 “照我的话说。” 而这时,怒气冲冲的北凉皇已经进了流翠殿,他眼神如炬,一来就看到了那毯子上的诡异女尸,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稳住。 “陛下……” 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连忙搀扶住他。 北凉皇深呼吸了一口气。 “都给朕出去。” 李公公不敢看里面情形,连忙带着身后就要走进来的一众人退出了流翠殿。这时,偌大的宫殿中,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查出什么了。” 简单的五个字,在此刻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足以看出北凉皇的怒火并没有方才处决了宫人而有半丝消退,反而是在隐忍。 柳一盏上前,步履间带了些忐忑。 “草……草民……” “大点声!” 柳一盏背脊一凉,深呼吸一口气后提高音量。 “死者女,年岁二十二至二十五之间,因单眼球出现少量溢血点,尸体僵化,故判,已死亡两日有余……” 越说到后面,柳一盏的声音就越来越小,裴卿回静静聆听着,余光却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殿中一切。 北凉皇听到这,手抬起来放置眉心处揉捏,似乎极为恼火。 “继续说下去。” “死者身上伤较多,大大小小共七处,其伤口五处,切口两处,分别在其右眼以及下部,因尸体上身有尸斑迹象,故肯定,死者死后被人移动。” “综上所述,加上死者粪口有异,初断死因为窒息而死。” 裴卿回听完,打量四周的余光已然收回,她没有告诉柳一盏有关廖美人和“小白脸”一事,因为北凉皇的接受能力,她还有待怀疑。 北凉皇站在一旁的屏风处,屏风上画着一个绝色美人,他似是在欣赏美图,又似在沉默,只不过背在身后的手却是青筋暴起。 北凉皇是真为了廖美人之死而伤心吗?不,至少裴卿回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伤痛欲绝之感,后宫宠妃万千,今日是廖美人后日不晓得就来了个陈美人张美人。 他在意的,是堂堂宠妃死在自己宫殿两日,却无一人所觉。他所怒的,是守卫森严的皇家后宫,居然有人虐杀嫔妃。 那么,是不是表示以后,会有人趁着他睡梦之时把刀挂在他北凉皇的脖子上呢。 “给朕好好查,三日之期内,务必给朕捉出真凶!” 然后,只剩下了一阵摔门离殿的沉重脚步声。 待殿内静了,裴卿回从柳一盏身后步出,却先一步被身后人拦住。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计划。” “什么计划?”裴卿回神情微动,反问。 “你没有想过下一步如何做吗?” 从裴卿回让自己说的那一段话来看,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其实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她应该是懂一些验尸之道,或许并非一些…… 其实,柳一盏早就应该想到,自从他们被赶着鸭子上架来查宫中命案那天开始,这个少女所表现出来的,都是非一般的沉静。 裴卿回还真想了一想。 “验尸,分析,破案。” 这真是她心里实话,只是落在柳一盏耳中,却如同没说。 只见柳一盏耸耸肩,似对她的回答十分无奈。 “罢了罢了,随你吧,反正我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这条命现下是拽在你手里了,你可得握紧哦。” “柳一盏。” 这似乎是裴卿回第一次称呼自己全名,柳一盏有些惊异,然后恢复如常,连忙大跨步走来。 裴卿回一边挽袖子,一边说着,眸光却一直盯着地上女尸。 “把这棍子交给侍卫看看,务必在入夜之前找到出处。” 说话间隙,她已经动手,将那长棍取出,上面还带着浓烈的恶心感和腐臭,像放置了半个月的臭鸡蛋味,实属难闻。 棍上一点污浊沾至她挽起的袖口一角,裴卿回蹙眉,神情嫌恶,却是对污浊其主。 盯着柳一盏伸过来却有些迟疑接过的手,裴卿回抬眼看他。 “怕恶心?” 柳一盏挺胸抬头,傲娇如公鸡。 “我怕什么,比这恶心的东西见得多了去!” 说完一手接过,大步走出内殿去办事了。 流翠殿静悄悄的,只剩一人一尸,相互对望,面前美人已是香消玉殒,只是那姿态之间仍有生前美态,难怪能让一国陛下为之流连忘返。 裴卿回想过自己和廖美人见面的千百种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今日这一出。 她低垂着眼,睥睨着女尸。 “奇怪。” 身边脚步声渐近,是吩咐完侍卫回来的柳一盏。 “什么奇怪不奇怪的。” 裴卿回指着死者下部,因为抽出长棍,那个部位便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像随时都会伸出一只魔爪,扼住你的喉咙向你索命。 “死者生前有过一段剧烈运动,身上未来得及消退的青紫痕迹以及那些遗留下来的白色斑点都可以说明,只不过我现下看这位置,除了长棍弄出的伤口,似乎并无其他。” 裴卿回一段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却不想柳一盏早已经听得面红耳赤。 “你真的才十多来岁?怎么还懂这些东西?” 说这时,柳一盏语气低落,神情也不如方才自在。 裴卿回或许是看见了,却也当做没看见,蹲下了身,指着那处。 “你来闻闻。” 柳一盏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里翻滚的恶心感,上前闭紧眸子,用鼻子一嗅。随即,他睁开眸子,眼中亮闪闪。 “咦?” 裴卿回抱胸站着,好整以暇盯着柳一盏。 “发现什么了。” “我隐约闻到了一丝药味,那味道极淡,轻易还闻不出呢。” 说着,柳一盏心底里暗自佩服裴卿回敏锐观察力,一边再次上前一步,这一次他却没有闭眸,而是仔细观察起了死者那儿。 安静的流翠殿里,一男一女就这样一站一蹲,盯着人家尸体的那处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是甘草。” 见柳一盏笃定的眼神,裴卿回便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猜测。 “果真如此啊。” 柳一盏不解,“什么意思?” 裴卿回嘴角弧度加深,似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凶手在和咱们玩儿呢。” 柳一盏更费解了。 “案情发生,首先是检验尸体,找出死因,之后便是分析案情,也就是凶手心理以及作案动机,构造出一张凶手犯罪心理图。” 女子话语沉稳,眼神中别有光彩。 柳一盏突然发现,似乎面对着案情的她,会便得更加夺目耀眼,即使她此刻的外表是那般平平无奇,甚至是丑陋。 “凶手犯罪心理图?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裴卿回斜眼看他。 “情杀,仇杀,财死,你猜是哪个?” 柳一盏摸着下巴,看了眼地上尸体,仔细思索一番后答。 “情杀?”他说的不太笃定。 裴卿回却摇头,冷笑一声道。 “仇杀。” “为什么?”柳一盏脱口而出,觉得裴卿回不过单单两个字没有任何说服力。 裴卿回站至尸体旁侧,不急不缓道。 “第一,凶手性格乖张,死者死后被人移动,长棍也是死后被插进体内,这不仅仅代表凶手性情暴戾,也进一步说明凶手恨这个女人。” “第二,凶手很聪明,并且略懂医理,趁着死者还未断气时,用甘草汁液涂至摩擦后的红肿处,却未曾处理其余痕迹,情杀或许只是表面,是凶手故意设下引人掉坑。” “第三,凶手很自大。” 对于前面两点,柳一盏表示赞同,只是自大一说,裴卿回又是如何看出。 “还记得徐妃宫中的人眼珠子吗。” 柳一盏点头,看了眼地上尸体空洞洞的右眼坑,“记得,那只人眼珠子十之八九是廖美人的……” 说到这,他一顿,眼神顿时清明,回身时便对上女子嘴角淡笑。 裴卿回看着殿外的方向,似乎思绪已然飘荡去了远处。 “凶手的确很自大啊,人死两三日未曾有人发现尸体,是以,他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抛出了“眼珠”信号,却一点也不害怕被人所查,此人该多自大。 “所以,这就是凶手犯罪心理图。” 第17章 仇人相见 殿外的风很轻,落叶很静,两旁端立的守卫安静地垂下了头,隐约间,只听得见殿内传出的轻语,却听不真切。 柳一盏顺着裴卿回眸光看去,问。 “你指的不会是这些侍卫吧?” 问完后他心里开始寻思,这些侍卫整日出入后宫,接触后宫嫔妃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他们皆会武功,力气也大,还不能杀一个后宫女人? 裴卿回看了眼他,“别忘了,此人还会医理。” 宫里的男人可不仅仅只有这些侍卫,还有太医院的太医,这些人接触宫妃的次数说起来还比侍卫多得多。 “那就是太医?” 裴卿回摇头,神情淡淡。 “现下下定论实属太早,勿急,待复验后再说。” “还要再验?” 人会说谎,而尸体不会,她低下了头,与自己的仇人相互对望。 “别忘了,还有凶器没有找到。” 是啊,还有凶器。 这是案子重点之一,死者是窒息而死,那么造成其死亡的凶器呢,此时又在何处呢。 柳一盏猜测着。 “或许凶手已经把凶器解决了也说不定,毕竟人死了那么久,对吧。” 裴卿回直接摇头,否定了柳一盏的猜测。 “不会,像他这种自大且具有强大心理的人,不会随意丢弃自己的东西,我想凶器或许还在案发现场。” 就好比之前她进殿时所见的那一幕廖美人死后“艳姿”,让她想到了四个字——人体艺术。拥有强大心理的凶手,并不仅仅只会满足杀人那一刻的快感,他们往往更会去感受死人之愉。 裴卿回敢肯定,在之前的两个无人问津的深夜里,凶手曾经回到过案发现场,“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以借此,来满足他那强大且脏污的心理。 “柳一盏。” “嗯?” “我们的对手,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多么蛊惑的话语啊,柳一盏甚至在裴卿回的字句间听出了些许欣赏之意。一时间,他背脊发凉,突然就觉得今年春天格外的冷,像极了上月寒冬。 ** 却不想约摸两个时辰后,流翠殿被一阵喧嚣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外面有侍卫激动地敲着殿门,叫着柳一盏。 “神医神医,陛下让你们去趟太医院!” 正在殿中做事的裴卿回抬头,眉宇间有些不悦,却在看到那侍卫惶惶不安脸色的下一秒,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们这边刚刚才得出凶手的可能身份不久,半日工夫,北凉皇那头就匆匆去了太医院,裴卿回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 “有人走漏了消息。” 语罢,她看向柳一盏,眼中带着审视,她可记得,今日柳一盏出过一次流翠殿。 柳一盏看穿她心中所想,头摇得像拨浪鼓,委屈的似个孩子,就差嘟个嘴卖个萌撒个娇了。 “不是我!我就出去解个手而已,真的不是我!” 裴卿回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光一定。 “我知道不是你,你没那么蠢,只不过你出去时可遇到了谁,又说了什么。” 柳一盏回忆一下。 “遇到了个侍卫,和他闲谈了两句,他说我们查案进度如何,我说还没查出什么,就这样,也没说什么啊。” 裴卿回也不管了,如今北凉皇已经知晓了这点,再多说其他也是无益,只不过不可冤枉了无辜者才是。 思及此,她看向那通报的侍卫。 “还请这位侍卫大哥速速带路。” 侍卫点头,心中却是叹气,速速去了又能如何,那莫太医可是今年太医新秀,年轻又有才华,可惜天子一怒,他还有什么好活。 就他刚刚奉命前来禀报之时,那莫太医就已经被人打的皮开肉绽,不省人事了,这会儿啊,估计,哎…… “好,二位请随我来,陛下已经在等着了。” ** 皇宫,太医院。 偌大的太医院外平地上,跪了全数太医,以院首为主,皆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长凳之上,确切的说是虎扎凳上,正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浓烈的血腥味四处弥漫。 虎扎凳,是北凉严酷刑法之一,顾名思义,便是在长凳上钉了几十上百个铁钉,人趴上去后再用铁板重拍。 只要一拍,铁钉便刺入全身血肉一厘,其残忍程度,可想而知。 裴卿回二人来时,便是看到了这样一幕,高贵的北凉皇一身明黄色龙袍,他坐在华贵的太师椅上,正带着诡谲的笑,盯着虎扎凳上的人。 此刻北凉皇脑中只回响着廖美人生前那一句。 ‘陛下,听说太医院莫太医医术高超,便让他来替臣妾调理身子吧~’ “李闻安,泼醒他,继续逼问。” 李公公奉命下去做了,只是莫太医虽年轻身强体壮,可终究是文弱太医,受不住这严刑拷打,现下已是陷入深度昏迷,半只脚跨入棺材板了。 “陛下,这人怕是要断气了。” 北凉皇冷睨一眼李公公,似是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泼不醒就喂药,用上好人参吊着他性命,没有朕的允许,他死不了……” 裴卿回跟在柳一盏身后,慢慢来到了天子近前,却在这时,远处有宫人来报。 “陛下,殊王带着月主儿来了,说是要给陛下请安。” 殊王…… 裴卿回眸光中暗芒流转,脑中响起了曾经在坊间听来的闲言。 一代亲王,风清朗月,却因十年前替当朝天子挡下刺客一剑后伤了腿筋,至今日也无法直立行走。 殊王,也是个传奇人物啊,只不过近年来因为身子缘由,鲜少出现在这人前,又因燕相风头太盛,倒是有人忽视了这位殊王的存在了。 裴卿回想,依照殊王平时脾性,应当是不会来这种场所,可是今日,他却是来了……敛下眉眼之间暗影,她继续无声站着。 北凉皇原本皱起的眉头一松,明显对于殊王的到来极为意外和惊喜。 “快请过来。” 轮椅轱辘声响起,女子的微微低垂着的眼帘,慢慢抬上了些许。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席浅墨色衣角,这是极淡的墨,类似于灰,却又比灰来的更加通透,就像他这个人,能够看透一切。 往上,是他风华之姿的脸上淡笑满容。 “皇嫂说皇兄今日动了大怒,让臣弟来瞧瞧。” 一句话,已然是说明了来意。 “你倒是听你皇嫂的话,平时朕让你多进宫陪陪太后也不肯多走动。” 听着皇家两兄弟话家常,裴卿回正打算收回眸光,却无意间瞥到一角藕粉色衣裙,那衣裙样式平常,却是那般的熟悉。 她素来平静的眸子中,顿时多了一丝寒意。 “皇伯伯,你眼中只有小皇叔,都不曾理会月儿,月儿不依呢。” 少女撒着娇,话语伶仃如泉水般轻柔婉转,可裴卿回听着心里却是泛着恶心劲儿。 北凉皇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赵梦月,明安公主和林尚书之女,因皇室血脉,估拥有皇姓为赵,明安公主病逝后,北凉皇便对她更加疼爱。 地位与之前的荣安郡主相比,只高不低。 裴卿回低着头,像是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手却在暗自揉捏衣角。 原来是皇家人啊。 “皇兄,今日这是在处置何人啊。” 殊王话回正题,北凉皇眼眸骤然一暗,他沉声道。 “此人就是杀后宫妃嫔的凶手,只不过他嘴跟烫了铁似的硬,就是不认罪,真是让朕苦恼。” 北凉皇身为帝王,想要谁的命不成,只是他为了自己贤帝名声,不愿在人前做那种惹百姓非议之事,便来当众审理此人,也打算杀鸡儆猴,震慑旁人。 殊王眸光柔和,宛若天间明月光辉。 “那是臣弟叨扰皇兄了。” “不妨事。” “那这二位……” 一道审视的目光,自远处投射而来,遍布她周身,裴卿回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异常。 北凉皇随意开口。 “他们是燕相派来查案的人。” 只听殊王哦了一声后,盯着自己周身审视的眸光便瞬间收回。 “小皇叔,你怎么总是盯着别人瞧,难道今日月儿打扮的不好看?你都不曾看我一眼哎!” 赵梦月嘟着嘴,一脸委屈样,殊王见此,不过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赵梦月没有等到殊王回应,心中更是气极,再看刚刚吸引殊王的瘦小人影,指缝间突然就多出了一个石片刀。 裴卿回眸光一闪,笑了。 第18章 殊王心思 这位月主儿的脾气还真是大,总与她不对盘似的,只不过,这可不是荒山猎场,而是皇宫重地,即使赵梦月想对她动手,也不会有人答应。 下一刻,殊王淡笑的眼眸深处,似有异光闪过,他滑动着轮椅悄无声息上前一步,动作很自然,却直接挡住了赵梦月的手。 “皇兄继续审问便是,不必管臣弟和月儿。” 这时,被李公公灌了人参的莫太医已经幽幽转醒。 “陛下,人醒了,要不要继续……” 北凉皇哼了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一甩龙袍,径直来到那血肉模糊之人近前,眼眸犀利看下。 “说,是不是你杀了朕的宠妃!” 莫太医轻扯自己唇角,摇摇头。 “陛……下……臣没有。” 居然还不承认,北凉皇彻底怒了,暴戾的转过头,看向柳一盏。 “你,过来,把你查出的事儿都告诉他,让他死也死个明白!” 这句话,就更加明显得告诉裴卿回,对于他们在流翠殿中的言语,北凉皇即使是不知道全部,也是知晓一部分的。 可是,这又是何人相告的呢。 是北凉皇不信任他们,特地留下了高手通风报信,亦或是途中有他人牵针引线,想此案快速结束。 是凶手? 不,裴卿回从凶手犯罪心理图上分析,凶手不会这么莽撞,那不是凶手,或者也不是北凉皇,那这个案情之外的人,又会是谁呢。 凉风起,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乌云,遮去了天际霞光,也遮盖了女子脸上被日头洒下的明光,将她整个人半隐入其中,看不真切。 裴卿回继续揉搓着自己衣角,脑中还在百转千回间,不想这时候听到这样一句话。 “咳咳……陛下,草民今日喉咙不舒服,还是由草民的助手来说吧……咳咳……” 裴卿回抬眸看去装模作样的柳一盏,却见他正转过头对着自己无辜眨眼。 “嗯,那就快些。”北凉皇说的无所谓。 裴卿回低眉顺目的上前,样子是恭恭敬敬,找不出一丝错处,可是说出的话语,却听得北凉皇想将她直接脖子咔嚓。 “陛下,此人无辜,不是凶手。” 她话语果断,毫不犹豫。 旁边一直含笑垂眸不语的殊王一怔,微微侧目看来,下一刻,眼中的笑顿时明艳不少。 北凉皇眼神顿时一厉,脸上甚至是有了暴怒之色,盯着她看时,甚至让裴卿回有一种她瞬间就会被面前“猛兽”大口吃掉的错觉。 “告诉朕你的理由。” 裴卿回微昂下巴,目光与北凉皇平视,毫不退却。 “莫太医没有作案时间。” 一句话,现场顿时静寂无声。 她接着道。 “复验结果得,廖美人死亡时间在两日前夜里亥时到子时之间,据草民所知,莫太医当时正在太后宫中候疾,当时太医院院首等数十位医术精湛的太医同在,皆可作证,陛下若是不信,亲自去审便是。” 北凉皇眯起了他那双如暗夜鹰隼般的厉眸,对上了裴卿回自信的眼。 他顿时就不说话了,因为北凉皇知道这件事,两日前的夜里,太后旧疾复发,让太医们前去候着,此事皇宫里人人皆知,他怎么能忘了这茬。 而也是因为那次太医院的人对太后“旧疾”束手无策,这才发了招医告示。 见北凉皇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却未曾再开口斥责,裴卿回知晓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退回到了柳一盏身边。 只是那一道试探性的审视眸光,却又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女子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在意。 “李闻安!” 李公公上前,神色有些不自然。 “把那些个爱嚼舌根的家伙丢去猎场喂狮子,朕的皇宫里,容不下这等听风就是雨的人!” “奴才遵命。” 北凉皇揉了揉眉心,很累的样子。 殊王这时突然开口。 “今日不过误会一场,皇兄不必太过介怀,见皇兄这是累了,不如先回寝殿休息。” 给台阶下这种事,可真是皇家人的拿手好戏,北凉皇很吃这一套,作势摆了摆手,吩咐人把莫太医带下去,驱散了一众跪地太医,也便离去了。 待北凉皇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去,柳一盏挺直了许久的背脊这才松下,他呼出了一口长气,有些心有余悸的盯着身边女子。 “你还真敢说,刚刚那情形,一个不留神估计你我小命就彻底玩完了!” 裴卿回听着不远处愈来愈近的轮椅轱辘声,微微蹙眉,拉着柳一盏。 “走。” “喂,你急什么——!” 如同拎个小鸡仔似的将柳一盏带离了太医院,裴卿回察觉四周无异,这才收回手。 “你这是躲谁呢,我瞧着也没人跟上来啊。” 柳一盏东瞅瞅西瞅瞅,突然顿住。 “呀,还真有人。” 裴卿回眉头蹙的越发紧了,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皇家人有过多牵扯,只是现下想再趁机离开也是不可能了,因为有人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两个,给本小姐站住!” 藕粉色身影一闪,顿时就出现在了裴卿回的面前,少女昂着下巴,神情倨傲地盯着他们二人。 “见到本小姐居然不拜见,一点礼数都不懂,既然如此,本小姐就亲自教教你们这等贱民宫里头的规矩吧。” 说着,赵梦月上前一步,手一扬,一个巴掌就朝着裴卿回低垂的脸颊上打来。 裴卿回霎时间抬头,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直视对方,明明是她的眼中不带任何感情,却让赵梦月心底里生出了凉寒之意,抬起的手侃侃顿住。 顿住也只是那么一刹那,赵梦月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此刻收回手。 裴卿回毫不迟疑,居然直接拽住了对面少女手腕。 赵梦月震惊了,正打算替裴卿回挡去那一巴掌的柳一盏也震惊了,这位可是天之娇女啊,裴卿回她怎么敢……! “你这个贱民,还敢还手不成!” 裴卿回嘴角一扯,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 “月主儿,你该谢谢我。” 赵梦月一脸不明所以。 “你胡说些什么呢。” “草民近日和尸体打交道,身上死人气味重,怕月主儿接触,晚上做梦梦到肠穿肚烂的无头尸。” 赵梦月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了许多骇人场面,荷花池边冷风起,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裴卿回心中冷笑,对赵梦月的反应很满意。 “月主儿,瞧那儿荷花池里碧波荡漾的,可又有谁知这美景之下,是否会有悬着腐肉的森森白骨呢?” “你说,是吧。” 赵梦月脸色由青到白,又由白到黑,憋的难受。 裴卿回身子一侧,直接绕个道儿欲走,赵梦月再次拦住她。 “你敢走,本小姐就把你丢去那荷花池里喂鱼!” 女子心底生出一抹冷笑,直接避开她,却在避开瞬间,指缝间突然多出了一颗石子……只听下一秒,“扑通”一道落水声突然响起。 “救命啊,救命啊!” 裴卿回仿若没听见,无视着水中胡乱扑腾的美貌女子以及岸边着急的丫鬟,嘴角弧度,却是愈加的阴冷。 暗算,她也会。 柳一盏跟上裴卿回的脚步。 “嘿,这个月主儿不就是之前在城中酒楼外碰到的那少女嘛,你们以前有仇吗?” 裴卿回脚步轻快。 “是啊,有仇。” “你这仇人还真不少。” 柳一盏暗自嘟哝的同时,裴卿回的步子却是骤然一停,后面柳一盏一个没注意,差点又撞在了裴卿回身上。 有人来了。 “神医,初春天气,石子路上青苔多了,可得慢些走。” 声音若高山流水,缓缓而下,明明是温润的语气,可那流水之间似有道永无人可越过的长沟。 可裴卿回,却从此人话中听出了些许深意。 “原来是殊王,草民有礼了。” 见柳一盏恭恭敬敬行礼,裴卿回低着头也跟着行礼,语调平淡。 “草民见过殊王。” 殊王含笑抬手。 “神医请起。” 此处离荷花池并不远,赵梦月在水中呼救的声音犹伴在耳,殊王面带微笑,仿佛没听见,目光依旧落在裴卿回身上。 这时,有会水的宫女已经救起了落入水中的赵梦月,只不过赵梦月现下的状态很不好,昏迷不醒不说,还不停地嘟嘟囔囔说着一些鬼啊尸体之类的胡话。 她的贴身丫鬟便来到了殊王跟前,将此事添油加醋的禀报,其中自然对裴卿回明指暗讽了不少。 殊王直接忽略,只是对着柳一盏歉意一笑。 “只能请神医移步去看看了。” 亲王下令,柳一盏不敢回绝,点头后跟着丫鬟去了。 裴卿回没走,因为她知道,殊王在此刻恰到好处的出现,不就是为了等着与她独处之刻吗,即使她跟着柳一盏去了,殊王还会有更多的法子让他们再次“偶遇”。 既然如此,不如来的直截了当些,她也想知道,这个与自己不曾有过交道的殊亲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记得本王了。” 裴卿回眼中异色闪过。 “殊王说笑了,草民低贱之身,何曾见过皇室贵胄。” 殊王淡淡一笑,手轻轻抚过了灰色长袍一角,他旁边的侍从立即明了,朝着远处走去。 他轻叹道,“是啊,那日猎场人多,你没看到本王也是正常。” 轻飘飘的一句话,裴卿回听在耳中却立即抬头,她眼中杀气一闪,逼视着对面稳坐轮椅上温润如玉的男人。 “怎么,你想杀了我?” 第19章 凶器现形 殊王说完就笑了,他从裴卿回那暗藏杀机的眼神中想起了那日在猎场所见的一幕。多么狠的女人啊,不曾想在宫中,还会再见。 “放心,本王不会告诉别人,你如今只是一个跟着神医进宫,又奉命调查宫案的普通人,况且你我毫无恩怨,本王自然不会伤害与你。” 这个殊王,似乎对谁都永远保持着得体微笑,他的笑颜中像是有所有人,却因为如此,所以一个人都未曾入他的眼。 裴卿回收回眼眸,此人看似风清朗月,可却有一点不可忽略,北凉皇不是善人,为了夺位明里暗里害了不少亲兄弟,可这位殊王,却是是北凉皇唯一留在京中的皇弟,其人心思不可小觑。 况且,在皇宫里杀亲王……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还不至于急不可耐到那种地步。 “月主儿心系殊王,她如今身子不适,殊王与之叔侄情深,该多照拂,草民还有宫案要查,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就走,根本不给殊王说话机会。 殊王盯着裴卿回远去背影,手平放于膝,笑意却是未减。 燕相看中的人,果真非同一般啊。 “乐虚,回府吧。” “王爷,那月主儿那边……” 殊王依旧是在笑。 “今日是她莽撞了,该让她受点苦头吃。” ** 独自回到了流翠殿,裴卿回吩咐外面留守的宫女侍卫谁也不许打扰,自行进了殿中与廖美人同处。 即使是后面柳一盏回来了,她也不曾开门,让他一个人在外头等了许久,为此还嘀咕了她半个多月…… 此时,裴卿回一个人站在殿内中心,突然,她双腿屈膝,咚地一声,来的突兀。 她回忆着廖美人的死亡姿态,跪地,仰头,瞪着瞳孔盯着那一盏琉璃明灯。重现案发现场六个字在脑中回荡,裴卿回眸光无比幽深。 明灯光辉不减,映得她脸庞光影明灭不定。 琉璃明灯颜色偏暗黄,却在一角处多了点白,女子眸光一闪,冷嗤。 “有意思。” 她站起身时,指缝翻转间赫然已有一颗石子在手,只听嗖嗖一声,一块不明之物便被击打而下,落在一旁。 裴卿回抬步走去,拿起来细看,这是一方袖帕,款式普通,料子一般,宫中女婢皆有,她又拿起来一嗅,一道微若的甘草香袭自她鼻尖。 女子一笑。 “我明白了。” 咚地一道撞门声传来,柳一盏性子急,不知道裴卿回将自己关在殿内做什么,等了许久也不见里头吭声,便直接破门而入,却不曾想一来就听到她这一句话。 “你刚刚说什么,明白了啥?” 裴卿回转头看他,眸光又定在手中绢帕之上。 “凶器。” 柳一盏盯着那软趴趴的袖帕,实在是无法将这东西和那残忍女尸挂钩。 “这算什么凶器?” “还记得我说,死者是窒息而亡吗。” 见柳一盏点了点头,眼眸中的困惑之色不减反增,裴卿回轻扯唇角。 “那就是了,窒息原是指由于压迫或管腔内异物等阻塞鼻、咽、喉、气管等人体呼吸器官,导致呼吸停止。然而能造成窒息的法子千百种,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柳一盏神色依旧困惑,似是不解她话中名词含义,裴卿回不急,继续缓缓道。 “初验复验的结果,皆可证明死者官腔内未曾遭遇堵塞物,便可排除其一,再者死者面上未有五指印记,颈部也未有外伤,可排除其二。” “那么,就还有一种法子。” “什么法子?”柳一盏习惯性问道。 裴卿回嘴角冷笑未停,手就已经架在了柳一盏肩头,手伸出,袖帕已然在手,对着他的口鼻就是捂去。 柳一盏慌了,快速挣脱。 “喂,你还真想杀了我不成。” 裴卿回不理他的叫嚣,继续道。 “就如方才那般,凶手拿了个类似于帕子的软东西,捂住了死者口鼻,造成窒息死亡。” 柳一盏咦了一声,皱了皱鼻子。 “我好像闻到了药草味,好像是从你手中的帕子上传来的,像是……甘草!” 裴卿回瞥了他一眼,“江湖大夫的狗鼻子算灵。” “对了,你这凶器从何而来?”柳一盏问到了关键处,他可记得裴卿回之前料定凶器一定还在,没想这么快就被她找出来了,心中着实是佩服。 裴卿回闻言,眸光一抬,盯着那一盏光影明灭不定的琉璃明灯。 柳一盏瞬间明了,可明了过后呢,又是一阵疑惑。 “不对啊。” 裴卿回像是知道他会如此问,一点也不惊讶。 “哦?哪里不对。” “这琉璃明灯离地面少说也有三四个人那么高,一般人如何能将这凶器放置其中……”说着,柳一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恍然道。 “我知道了,凶手一定是宫中侍卫!” 在柳一盏看来,只有宫中的侍卫才会些拳脚功夫,能够将这凶器放置离地面如此高的琉璃明灯之上,况且后宫侍卫也有机会接触宫妃,不是吗? 说完柳一盏还摸着下巴,一脸自己破解了大案般的得意。 咚咚咚。 裴卿回还未来得及回话,就有人敲了殿门,她不悦蹙眉,已经吩咐过谁也不见,怎么还会有人来。 她上前打开殿门,却见来人是个面色和善的年轻太监。 “公公是?” “奴才叫富顺,他们都叫奴才小顺子,现下是奉命来送东西的。” 说着,富顺公公一笑,从身边跟班太监的手中接过托盘,上面摆放着的,正是一根和死者身上发现的长棍类似的棍子。 “在皇宫中搜寻了大半日,只是在御膳房的找到了这擀面杖,听说是某个御厨从乡下带来的香樟木,拿来擀面皮好用不说还带着清香呢。” 听着富顺公公的话语,裴卿回面色一凝,接过了托盘,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说话客气,面带微笑的富顺小太监。 “谢富顺公公跑这一趟。” 将东西带回了殿中,她便见柳一盏迎上来。 “怎么了,找到长棍源头了吗?” “是御膳房的东西。” 说完女子便是冷笑。 真巧,太医院……后宫侍卫……御膳房都牵扯其中,这个人究竟是多么大的本事啊,能过悄无声息的穿梭在三者之间。 “啊?怎么又和御膳房扯上了关系!”柳一盏有些头疼,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试探性问裴卿回。 “你说宫里头的男人就这么多,太医侍卫御厨皇帝皇子……抛却前四者,最后不是只剩下皇子了吗。” 柳一盏的脑洞大开,瞬间勾画出了一出皇室伦理大戏,见他脸上神情复杂又激动,裴卿回来到了一旁,盯着那摆放在一起的擀面杖和长棍,陷入了沉思。 此刻,她的脑中只回荡着方才柳一盏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他说,宫里的男人不就那么多…… 是啊,表面的男人的确就这么多,可是背地里不为人所知的呢? 一想透这点,裴卿回宛如冲破了瓶颈,找到了案情新的突破口,她快速转身看向柳一盏。 “我想我猜到凶手身份了。” ** 这日入夜前夕,宫中传出了一个消息,据说那两个奉命调查宫案的人已经找到了新的证据,并且已经知晓凶手为谁,就待第二日天明后禀报给陛下。 而入夜前夕的流芳殿中,却是极为安静的。 御膳房送来了晚膳,放置在了殿中某处,只不过饭盒打开,里面的饭菜撒了一地,却未曾见裴卿回二人身影。 角落阴影中,一双锃亮的眼,正盯着那饭菜,眸光诡谲。 “不惜用砒霜把你我灭口,看来这凶手也坐不住了。” 耳边传来柳一盏的埋怨话语。 “还说呢,要不是我发现饭菜蹊跷,你我就惨了。” “哎,对了,你说凶手今夜会来,他真的会吗?” 柳一盏的话中都是怀疑,因为这一日下来从裴卿回分析的凶手形象来看,此人诡计多端,阴诡狡诈,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呢。 裴卿回却扯了扯嘴角。 “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他自然已经动手打算灭口,就证明凶手开始急了,他担心那所谓的证据被揭露,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曝光,所以在一切消息传至北凉皇耳中前,他一定会亲自来处理好那所谓的证据,并且还会为他们二人“收尸”。 只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凶手依旧是顶着御膳房的名号做事,想来他即使慌乱,却还是镇定十足,头脑清晰,的确不是一般人。 黑夜降临后,殿门咯吱一声,响了。 这瞬间惊动了角落里观察着一切动静的裴卿回,她眼如鹰,死死盯着那个人影。 直到那人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时,裴卿回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惊异,耳边柳一盏惊讶的低语道! “怎么是个宫女?” 第20章 谁是真凶 没错,那偷偷潜入流翠殿的正是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影,只是裴卿回并没有忽略此人相比女人还要健硕的身高体型。 两人正在角落里等待着那“宫女”慢慢步入他们所设下的陷阱,却不想那人踏进一步以后,不晓得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居然不动了。 裴卿回灵敏地感觉出来了什么,很快,便见那人打算转身,似乎是想快速离去。 只是好不容易来个瓮中捉鳖,裴卿回怎么会这么让他轻易离开呢。 “你不会武,就待着这儿别乱动。” 嘱咐完柳一盏,裴卿回一个闪身从角落里出来,快速的挡在了那人面前。 此刻近距离的面对面,她才看清,面前之人的脸上坑坑洼洼,很明显是戴了个什么人皮面具似的东西。 “终于见面了,不打个招呼就走?” 那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少年”动作如此之快,眸光一闪,就想快速出殿。 裴卿回一个侧身拦去,却见有亮光闪现。 角落里的柳一盏惊呼。 “小心,有刀!” 裴卿回眼神一厉,抬腿一个横踢,就踢中了那人握住刀柄的手腕,小刀一落地,她一把拾起。却不想那“宫女”便趁着这时,从袖口中抓了一手白色粉末。 下一刻,裴卿回抬头,就只觉得面前一团白影当头罩下,她鼻子一皱。 这是石灰粉! 心中暗叫不好,她立即抬袖避开,却在这一刹那间,殿门一开一关,冷风灌入整个大殿,那“宫女”身影却是早已不见。 柳一盏这时候才从里面跑出来,手中还拿了把椅子当作武器,一脸气鼓鼓。 “你等着,我就这去把那个人追回来!” 裴卿回收回手,看着落了一地的石灰粉,眸光森冷。 “不必了,此人比你熟悉宫里的路,你我都追不上他。” “这人八成就是凶手了,咱们和凶手面对面却还抓不到他,多憋屈啊!”柳一盏说完还叹了口气。 “无妨,我已经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裴卿回言罢,嘴角的笑也愈发冷冽,柳一盏没来由的就打了颤。 “是谁?” 她不语,走到了殿门,看着爬上树梢头的弯月,笑了。 ** 月下,寂静无人的承乾宫四角,萦绕着人间妙音,以及男子的挥汗如雨…… 帝王宫室,夜色当空,有此动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在宫外一角,有个蜷缩成一团的影子,背影颤抖,见衣着像是个小太监。 守夜的太监总管李闻安见外面似有异样,小声厉喝道。 “是谁在那儿!” 小太监身形一僵,慢慢转过了头,他样子年轻,可却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双手正伸在自己的空荡荡的某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闻安一看,眼眸就是一寒。 身为宫中首领太监,“对食”之事见过不少,却只在宫女太监之间发生,还未曾见过太监“自食”。 “富顺,这是承乾宫。” 富顺是他新收的小徒弟,年轻能干,颇为看重,李闻安自会帮他隐瞒。 富顺公公害怕极了,也不敢说什么,收拾收拾自个儿便下跪磕个头说自己错了,然后离去。 而就富顺公公离去后,李闻安在那宫门处一角,发现了一张被遗忘的绢帕,以及绢帕之上的白色浓稠状物。 夜,极凉,月,惨白。 李闻安的手突然就是一颤,突然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富……!” 话还未落,李闻安的后颈上就被人一劈,紧接着便无声了。 ** 次日一早,裴卿回和柳一盏一起身就来到了承乾宫,却不是找北凉皇,而是找李闻安李公公。 因天色还早,北凉皇正在寝殿同新宠云雨,裴卿回二人见到的便是殿外其余留守太监,那太监一听裴卿回说要见李公公,蹙起了眉头。 “真不巧,奴才也有一整夜未曾见到李公公了。” 李公公是北凉皇的贴身太监,从小伺候到大的,平时要不是北凉皇格外吩咐,李公公根本不会擅自离开这么久。 那太监也有些着急。 “再过个把时辰陛下就该起了,若不见李公公,估计又得动怒,哎……” 裴卿回才有了新突破点,而位于这个突破点上的重要人物李公公就失踪了,这不得不让她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那个人做的。”柳一盏凑在裴卿回耳边,轻声道。 裴卿回瞥了他一眼,语气中一点也不见焦急之色。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哪儿看?” 皇宫这么大,到哪儿去找个不见了一整夜的人。 裴卿回再次看向那太监,询问。 “请问公公,宫中的浣衣局在哪个方向。” 一炷香功夫后,浣衣局。 宫中人皆知陛下派了两个人查宫案,所以浣衣局女官见到裴卿回和柳一盏时并不惊讶,态度谦和的将二人请了进来。 “不知二位来浣衣局,是……” 裴卿回看着女官,语气平和。 “我们只是来随便看看,姑姑不必客气,我们自行转转就行。” 浣衣局一天事儿多,女官本也不想陪着这两人东逛西走的,听裴卿回此言便是一笑。 “那二位随意看看吧,奴婢就不作陪了。” 身边没了人声,裴卿回脚步这才加快,很明显是有些着急了。 柳一盏不明白地跟在她后面。 “你怎么知道凶手在浣衣局。” 裴卿回随手打开了一间屋子,见里面空荡荡的无异常,顺手关上后回答。 “猜的。” 柳一盏满头黑线,差点石化。 裴卿回这个猜,自然不是随便猜猜而已,凶手乔装成宫女的模样,这就证明他可以十分容易的拿到其他人的衣服,只不过皇宫不比市井。 自然而然的,她便想到了浣衣局。 浣衣局位于皇宫北角,本就是僻静之处,极少有人前来,的确是藏人的绝佳之所。 “别愣着了,快找人。” 凶手这么快动手,很明显李公公是发现了什么,以他的凶残程度,很有可能会再一次出现命案。 一想到这,裴卿回的眸光便越发幽深。 ** 阴暗的小房间里,腥味弥漫。 一滴滴血流顺着那墙上的人手臂上滑落,滴答滴答,伴随着人恐惧的呜呜声,让人如同身处地狱。 他的身边,有人拿着一把锤子,一枚铁钉,正在钉那人的另一只手腕,似乎是想将他整个人都固定在墙上。 “师父,死亡是世间最好的解脱,我这是在帮你。” 李公公双眼中都是惊惧之色,嘴里因为塞了坨布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瞪着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人忙活着他的“杀人大计”。 叮叮叮…… 是铁锤钉钉子的声音,如同死亡的召唤,仿佛魔咒萦绕在耳。 “师父,你说你好好的守夜,为何要多管闲事呢。” 话落,另一个铁钉穿过李公公的手腕血肉,刺啦刺啦,嵌进了墙壁之间。那人看着墙上的李公公,黑暗中的一双眼里,呈现出的是满意之色。 “师父,你可认得这个?” 那人拿出了一个类似于梳子的东西,却是铁铸而成,李公公看到了那铁梳的一瞬间,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铁梳之刑,是北凉酷刑之一,这个梳指的自然不是女子梳妆打扮,而是指的用着尖锐的铁梳把人身上的肉一层一层剥离,抓梳而落,直到肉尽骨露,气绝身亡。 重要的还是在这之前,犯人会被泼一桶滚烫热水! 残忍程度,可排的上北凉酷刑前三! 咕噜咕噜…… 旁边已经传来了热水沸腾之声,李公公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泪,到底是他昨夜太心善了。 就在这时,一碗滚烫的水从他头顶当头罩下,烫得李公公整个身体都在不住颤抖。 那人似乎觉得这样的感觉让他舒坦,面上都是享受。 “师父,你可知道,我多恨你,是你让我去留守承乾宫,日日听见欢好迷离之音,这对于我,就是一种折磨。” 又是一碗热水浇下,浇在了李公公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刺啦啦的声音,像人肉被烫熟了般。 “师父,你知道吗,那廖美人可是绝色佳人啊,我日夜里听过那么多妃嫔的妙音,唯有这廖美人不同,那一夜……我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她比谁都享受。” “女人,真是犯贱啊,既然她那般不满足,那我就让她死后也被长棍刺穿,好好感受一下这别样滋味,她该是要谢我的,是吧师父?” 像是倾述,又像是自语,只不过他所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李公公内心翻涌出惊涛骇浪! 他没有想到,这件宫案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面前这个平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毫不起眼的小太监。 “师父,待会儿你去了黄泉路,记得告诉廖美人一声,她的身体可真让我依恋啊……” 看着被对面之人拿在手中的铁梳,李公公慌乱的摇着头。 “不……不……富顺,我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你不能杀我……不能……” 富顺宛若盯着一个将死之人,眼神中甚至是有了空洞之色,他拿起铁梳,对着李公公被烫得红肿的头皮上就是一梳。 “啊——!” 第21章 杀人灭口 轰隆一声响,是门被人猛踢开的动静,就在尘土飞扬之际,一道女子冷语顺势传来。 “好久不见啊,富顺公公。” 门一倒,光线陡然一盛,照亮了这位于浣衣局最偏僻角落里的一处废弃木屋。 “还真被你猜中了,这家伙当真窝在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屋里。” 柳一盏一边挥开面前灰土,一边嘟囔。 裴卿回站立在门板上,用一种捕捉到了猎物的诡谲眸光盯着屋中那人,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异色。 如她所见,李公公整个人被铁钉钉在墙上,身上有被开水烫过的迹象,富顺手中拿着铁梳,却非穿一身太监服。 他穿着的居然是一身妃嫔着装,脸上还画着艳容,红唇长眉,原是美的,却因为他古怪的神情,只让人觉得胆寒。 柳一盏被里面景象吓的打了个寒颤。 “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爱换装的怪癖吧。” 富顺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能找上来,浓妆下的脸色一变,直接就用铁梳勾住了李公公的脖子。 “你们敢进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裴卿回抱胸微笑,神情更加自在。 “这场游戏,是你输了。” 她不过只用了这一句话,便让富顺整个人心崩塌,他手中铁梳掉落,人也似没了力气,背靠在了墙上。 输了……他输了…… 多么完美的杀人游戏啊,他居然输了…… 富顺从此刻延续到北凉皇的人马到来,一直都在不停地重复两个字“输了”。被侍卫带走时,他还转头深深的看了裴卿回一眼,眼中似有困惑,又似有不甘。 北凉皇只以为他是想赖着不肯走,看着富顺那一身的宫装,第一次觉得浓妆女人恶心。 “还不快带他离开这,关入地牢,朕择日亲自审问!” 裴卿回全当没看见富顺的眼神,默默地低着头。待浣衣局热闹落罢,她这才抬头,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深夜过了,天终明了,可是那些无辜已死之人呢。 深深地闭上了眼眸,算起来,爷爷的头七也快到了,她要回去给爷爷上一炷香,告诉他仇人已死,爷爷也算能瞑目了罢。 ** 宫案告破,裴卿回他们二人功劳自是不小,北凉皇打算让柳一盏留下进太医院,并且封他为副院首。 想起来那日莫太医一事,柳一盏便婉拒了天子盛恩,说是自己闲云野鹤惯了,过不得舒适日子,过两日也便会离宫了。 北凉皇多加挽留后见柳一盏去意已决,便知强留的人心不定,也就随便赏赐了他些银两宝物的,任由他去了。 对于柳一盏离宫之事,太后那边也不曾多说什么,算是默许。 次日便要出宫,在这宫中最后一个深夜时分,裴卿回却失眠了,就在她打算起身点个烛光出去走走时,有人敲起了门。 带着疑惑,裴卿回拿着烛火打开了房门,却见外面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 “地牢有人想见你。” 她神情一滞,余光瞥见了此人腰间的狱卒令牌,心中便已明了三分。 “好。” 她正好也有话要问那人。 ** 皇宫地牢。 那狱卒打发了留守的侍卫,而后带着裴卿回进入到了地牢深处的一间狭窄牢房。 “说快些。” 狱卒对着牢房中的人道,然后便离开了这里。 寂静的地牢深处,黑暗极了,裴卿回上前一步,走到了牢房门口。 突然,一张无比恶心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那张脸上浓妆还在,只不过凌乱披散的头发下,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裴卿回眯了眯眼,因为她嗅到了一股屎尿混杂着血腥那无以言表的气味,然后她目光往下,盯着富顺空荡荡的下部,隐约可见,在他身后粪口处还被戳个东西,像是木棍。 眼眸一转,裴卿回摇摇头。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了满足心理快感,搭上好不容易保下的子孙根及性命,值吗。” 富顺扯动着干裂的嘴角,一条白蛆从他嘴里顺势爬出,可他却似是浑然不知似的,呵呵笑着,有着见到了同类一般的雀跃。 “你和我一样,心里有另一个鬼,嘿嘿,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她是穿越而来,借尸还魂,也算心里装着鬼,只不过这个鬼,是她裴卿回自己。 裴卿回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明明和我是同种人,我们聪明,睿智,可为什么你要帮着那些人来害我。” “若是你找我来不过是说这些,那就不必多说了。” 裴卿回作势要走,富顺慌了,伸出如树皮般枯槁的手,想要拉住她。 “别走,别走……我想知道你如何知晓是我做的!” 裴卿回脚步一顿,微微侧头,脑中想起了曾经法医科室里的老师对她说的一句话,她道。 “世界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破不了案子的人。”说到这,女子眸光一转,问出了心中留存许久的疑问。 “莫太医的事儿,也是你做的?” 富顺似乎还没有从裴卿回刚刚那一句话中回过神来,突然听到这一句话,下意识摇头。 “不是我。” 然后忽而笑了,富顺笑的极为诡异。 “我知道是谁,却不会告诉你。” 不惜借用天子之威,想速速借案将此事掩盖,那只能表示廖美人手中,有些他人的把柄。 “看来廖美人的仇人,还真多啊。” 语罢,看着眼前的这个将死之人,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裴卿回抬步便走。末了,随着她脚步声离去,身后牢中的尖利大笑也越发刺耳,直至凄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宫案只用了两日不到便告破,柳一盏与裴卿回二人在宫中名声大噪,出宫时还是由李公公亲自相送,可见影响力十足。 裴卿回撩开车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已然不是红墙绿瓦的京城街景,天边朝霞璀璨。 今日是好天气,真适合分道扬镳啊。 收回目光,女子放下帘子,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因为这车夫还是宫里人,叫人知晓她与柳一盏并非奴仆关系并不好,只待离宫远些,找个由头离去便了。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所预想的街道嘈杂声却没有响起,反而是愈来愈安静。 裴卿回心觉不妙,立即警惕的看向窗外,随即,她脸色忽地一变。 这哪里还是京城,分明就是一处陌生的丛林小道! 柳一盏也发觉了不对劲,转过头来看她,神情极为严肃道。 “咱们遇上麻烦了。” 裴卿回紧抿双唇,直接撩开车帘,对着还在车头疾驰的马车夫就是一踹,然后她一跃而出,人已经拿住了马缰绳,瞬间调转了车头,打算换个方向行去。 只是,已经迟了。 呼呼风声而过,一批批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已然出现在了马车四周,将他们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裴卿回的脑海中,顿时就闪现出了太后那一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 他们二人出宫,太后并未曾多说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太后私底下不会有所作为,难怪,那日太后身边女官发觉她是女儿身却从未提及此事。 这仅仅是因为,太后和女官都知道,他们二人从揭下告示的那一刻就是死路一条,因为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皇家秘闻。 黑衣人中有人大手一挥。 “上头有令,不留活口,杀!” 众黑衣人提刀飞身就来,刀刀杀招要人命! 裴卿回将不会武功的柳一盏塞回马车里,自己一个闪身,便是躲开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一击。 “有没有武器!” 裴卿回对着马车里的人吼道,她赤手空拳,即使自己会些近身搏斗,可也终究难敌四手。 柳一盏翻找着药篓! “有,银针算不算!” 裴卿回眸光一亮。 “好,就是它了!” 女子素手翻转间,银针已然在手,几针簌簌飞出,落于黑衣人身上大穴,凡是中针者,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止。 只是黑衣人层出不穷,愈来愈多,银针数量有限,如此下去依旧是死路一条。 裴卿回冷下眸光,一边飞针一边后退至马车之上。 “坐好了!” 陡然一个急转弯,差点把两个人都甩出去,马车疾驰而去,后方黑衣人马也迅速追上,其中那黑衣人领头人顿时飞身而起,速度惊人,他拿起大刀对着裴卿的的肩头就是一砍而下。 裴卿回手握马缰绳,如此撒手避开马车只会失控,她咬牙,打算直接扛下那一刀便罢。 不曾想下一刻一个人影扑来,紧接着就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 呲——! 热血洒在了裴卿回的脸上,滚烫无比,她看着倒在她身边的柳一盏,心中惊骇。 他们二人萍水相逢,柳一盏为何要以身救她? 只是现下正是危难之时,来不及想那么多,他们必须先逃命要紧。 “驾!” 可惜,后方的黑衣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领头人一刀砍下后,黑衣人们情绪愈加亢奋,拼命追逐! “遭了,前面是死角!” 一时无所察,裴卿回才意识到自己被黑衣人摆了一道,面前根本就是崖壁,而周围又是悬崖,后方又是追兵! 只听,嘣地一声炸裂! 惯性使然,马车撞在崖壁之上,四分五裂! 昏迷前,裴卿回的意识只留在眼前渐渐变化的郁郁葱葱。 “柳一盏,快跑……” 第22章 离间之计 入夜,望江楼。 望江楼是京城第一青楼,美人如云,歌舞升平,却不想在这二楼一间毫不起眼的雅间中,会坐着令北凉朝堂闻风丧胆之人。 雅间桌上摆放着两封密信,一封信上写着加急,另一封写着柳字。燕无墨饮酒的动作一顿,双眼在柳字之上停留一瞬,眸色幽深了些许。 “柳氏族人……” 此时,在他的对面,红衣美人身段窈窕,蒙着面巾,正在跳舞,舞姿曼妙,身材婀娜,无论哪个男人见了都会被吸了眼去。 只是,若你仔细看,便会察觉出“美人”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燕无墨不看美人。 “君悦,你的舞姿太难看了。” “美人”一僵,气愤的取下面上轻纱,正是君悦那张魅死人不偿命的脸。 “这是为了勾搭徐少将练的舞,我可是跟着学了好久,无墨你倒好,看也不看,只知道关心你那个黑脸小辣椒。” 说完,君悦还白了他一眼,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偷偷靠近他,阴测测地道。 “你守身如玉二十多年,要不要收了那小辣椒为侍妾,尝一尝女人滋……”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刀锋般的锐利眼神逼视。 君悦连忙调转话头,看了一眼加急密信。 “你的小辣椒出事了,你不派人帮帮?” 燕无墨执着酒杯,依旧淡然的很。 “不必管她。” “狠心的臭男人。”话锋一转,君悦正色道,“这次的袭击的黑衣人中,除了太后的人外,还混进了另一批,只不过那群人行踪诡秘,一时间无法确定身后人身份。” 燕无墨嘴角孤独冰冷异常。 “才进宫几日,就树敌颇多。” 语气中都是对某颗棋子的嫌弃。 君悦捧着脸嘿嘿笑。 “这不和你一样是招人恨嘛,满朝上下谁见你都想要整死你。” 燕无墨冷眼看他。 “水塔最近人少,你想去可以让落衣作陪。” 想起那比黑脸少女还恐怖百倍的水塔之地,君悦顿时浑身一个冷颤,后退几步,赶紧抬手抚了抚自己受了惊吓的小胸脯。 “不说了就不说了嘛,凶什么凶,吓死人家啦。” 这时,有人轻敲雅间门。 “谁。” 问话的是君悦,不同于对燕无墨时的温和和调皮,此时他的语气中带了几许冷淡。 “老板,是我红怜。” “哦,进来吧。” 红怜是望江楼明面上的年轻老鸨,可又有谁知道,真正的老板却是里面这一位媚眼如丝的男人。 君悦站起身,悄无声息勾了勾旁边帘子,帘子一落,恰好遮住了里面白袍之人的侧影。 红怜进来,恭敬的对着君悦道。 “老板,尚书府的陆公子来了,正在外面闹着要见桃蕊姑娘,只是……今日桃蕊正在见客,陆公子非是不听,要闯进去把人给强拉出来,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君悦揉了揉眉心,心想这种小事儿还要来麻烦他,真不知道这底下人是如何做事的,他正欲开口,却听里面传来酒杯轻磕的声音。 君悦眉心一跳,立即明了,吩咐红怜退下。 “怎么了?” 一进里间,却见燕无墨正以手为笔,以酒为墨正在桌上写着两个字。 一个陆,一个蔡。 “这是什么?” 燕无墨头也不抬。 “蔡毅在桃蕊屋中。” 一句话,算是作答。 蔡毅是礼部侍郎蔡大人的儿子,恰好和陆公子有些不对盘,这两个人突然一对上,又加上个女人,还能有好事儿发生? 君悦一拍脑门。 “哎呀,我今天怎么惹上这两个煞神了,把我的望江楼给摔了砸了可如何是好!” 抬头时,却见对面之人眼角的笑,他笑的蛊惑,让人想到了长在高山巅上的狼毒花,够美,够绝,够毒。 忽的,君悦像是明白了什么,盯着燕无墨。 “这蔡毅不会是你弄来的吧?” 没有说不,算是他默认了。 君悦不明白了,蔡毅是蔡侍郎的长子,为人还算是正派,极少来这烟花之地,燕无墨又是如何算准他今日会来,还抢了陆公子看中的人? 燕无墨凉唇微扯,派人连续几个月在蔡毅耳边吹嘘望江楼桃蕊姑娘如何清韵如何不一般,任谁都不会不上心吧。 君悦越想越不对劲,却见着无墨对着桌上快干的陆字划了一下,动作平缓,姿态从容,全然看不出他是这盘无形棋局的身后操控者。 “让陆蔡两人打个照面。” 他冷声命令。 这两个人打了照面,还能有好事,不拼个你死我活,也会断胳膊断腿。 然而,燕无墨似乎还觉得这浪潮不够猛似的。 “派人告诉桃蕊,她应该做什么。” 君悦有些诧异的看向了燕无墨。 “你疯了,那陆公子可是陆尚书的老来独子,他若出了什么事……” “不,他一定会出事。” 燕无墨盯着桌上已半干的字迹,字句果决。 是啊,据说蔡毅以前跟着岳山派某位师父练过,身上有些功夫,陆公子不过是个贪恋美色的纨绔公子,根本拼不过他。 燕无墨这是故意让陆蔡两家相斗,而且这是一场从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战争,陆荣一败,或者说是一死,陆家那个七十岁的老尚书还有几日活头? 谁都知道,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那可是太子的钱袋子。 太子…… 燕无墨玩味一笑,如初雪消融时,凉入心底,太子南巡多日,回来后收到这个大礼,不知他是否会高兴呢。 ** 近来北凉京城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夜里的打更人在东街发现了具尸体,死者衣衫华贵,像是贵族公子,只是死相太惨。 眼球被挖,四肢被解,肚腔被掏,肠子心肺丢在一旁和泥相混,染红了大半条街,其尸便如此直挺挺的倒在大路中央。 配着京里的夜,身上的几个血窟窿幽的让人发怵。 京兆府前来调查,才方知此人居然是户部尚书陆老大人的老来独子,闻此消息后,陆尚书直接气得吐了口老血,至此一蹶不振。 大家都说此事来的稀奇,更有目击者说与礼部侍郎家大公子蔡毅有关,因为在这之前,有人亲眼所见,蔡毅与陆荣在望江楼为了名青楼女子大打出手。 有人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这都是红颜祸水惹的事。也有人说,蔡毅歹毒,心狠手辣,应一命抵一命。 不过,谁又知道,在这阴云密布的京城上空,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推动着北凉朝局呢。 只是,这样的事关系不到普通百姓,几日过去,京城又恢复了它往日该有的喧嚣热闹,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这日的街角茶馆二楼,一身形消瘦身穿布衣头戴斗笠的少年坐在靠窗位置,少年一边喝茶,眼神透过斗笠正警惕地注视着街景。 在旁人看来,只以为少年是在发呆。 这时来了几个年轻公子,好巧不巧正坐在了少年后方。 “你们听说了一件事没?” “什么事儿。” 那人小声低语着。 “那日我亲眼瞧见丞相府后门送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朝着城外庄子上去了。” “嘘,这事关燕相,可不能胡诌啊。” “怕什么,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人接着道,“我那日可看的清清楚楚啊,那人穿着蓝色的布衣长衫,似还带着个药篓,只不过啊身上挨了不少刀,鲜血滴答的样子估计是要没命了。” “咦,这身装束怎么和前段时间那位进宫的神医有些相似?” “罢了罢了,都是朝堂中的密事,咱们平头老百姓还是少言吧,喝茶喝茶!” 几人声音不大不小,正巧就传入了少年耳中,从听到布衣长衫之时裴卿回神情就是一变,她在郊外的一处山沟里醒来后就不见柳一盏踪迹。 想着他为自己挡下一刀,无论如何她也要还这人情,便打定主意来京城一遭探探风声,不曾想刚刚进京就听到这消息。 丞相府城外庄子…… 难道那群黑衣人是燕无墨派来的,燕无墨是觉得宫案破了,她裴卿回已是无用,成了废棋,所以想毁了棋局,断她后路? 裴卿回眸光加深,她当然怀疑这几人的话,只是有了消息总比在这干坐着好,是真是假,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思及此,她丢下几个铜板起身就走。 而就在她离去后,并没有注意到,刚刚那几个谈天说地的年轻公子也很快消失不见。 城外。 将马停靠在路边,裴卿回闪身进了通往庄子的山林小道,四周安静的只闻风声。 很快,她就找到了这所谓的城外庄子,盯着庄子门口挂着的“燕”字木牌,以及四周留守的人马,裴卿回神色幽深,对于那茶馆几人的话又信了几分。 若不是当真关了人在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庄子,用得了这么多人看守吗。 随即,裴卿回闪身进了林子里,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庄子旁的野草丛里。 这时,有人来了。 见到来人的瞬间,裴卿回眸光一闪,因为那正是她的熟人——落衣。 落衣手中提着个盒子,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可裴卿回还是灵敏的察觉出了些异常,因为她嗅到了毒物的气息。 像是蛇虫…… 第23章 山头丧尸 柳一盏挨了数刀没死成,所以那位燕相是打算用毒物杀人了? 如此猜测着,裴卿回脸色更加难看,这世间恐怕就没有奸臣燕相干不出来的事儿。收回冷眼,裴卿回余光落在了庄子小屋旁的一棵大树,树叶茂密,正靠着屋顶。 紧接着她侧身一闪,便没了踪影。 下一刻,裴卿回顺利来到了屋顶之上,她扒开干草顶以及瓦片,看着屋中情形。 只见一人躺在塌上,除了身上血迹外,衣着和柳一盏平时所穿毫无差别,而落衣正打开盒子,取出了一条毒蛇朝着床榻上的人走去。 裴卿回心中最后的怀疑也消失不见,此刻,她已经全然信了茶馆听来的闲言,认定刺杀一事和燕无墨有关。 在落衣靠近床榻的一瞬间,裴卿回没有多想,直接一跃而下,从窗户飞身进了屋中,一脚踹飞那毒蛇。 落衣察觉不妙,手握长剑就打算刺来,却看到了裴卿回充满恨意的眼神。 他一惊,然后就是一喜。 “原来你在这,我们可是找了你好久……” 不等落衣说完,裴卿回直接就上前,看着床榻上瞪着大眼睛却说不了话的柳一盏。 “你没事吧。” 柳一盏看到裴卿回自然激动,却因为自己中了哑毒无法言语,他只是点头。 见柳一盏有些不对劲,裴卿回眼中暗色加深。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柳一盏眼睛眨巴眨巴,内心狂吼,没做什么啊,落衣是好人,正要拿着毒蛇以毒攻毒治他呢! 裴卿回转头冷眼看着落衣。 “告诉你主子,人我带走了,他若还想动手,就冲我来!” 说着,也不管其他,带着柳一盏就离去。 落衣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正打算追出去说个明白。 “裴姑娘,你误会我家主子了……!” 话还未说完,就有人打断。 “落衣,回来。” 燕无墨从旁边屏风后走出,很明显他一直都在此处。 落衣很是不明白。 “主子,明明是您救了柳大夫,如今裴姑娘误会是咱们动手,这误会说不清往后估计会越扯越大啊。” “不往后扯,又怎么查出背后魔爪呢。” 燕无墨冷笑,自顾自地坐在桌上一张棋盘前,手握黑子,却迟迟不落。 “你以为无人推波助澜,她会知晓此事并且顺利来到这吗。” “茶馆那几个人呢。” “已经服毒自尽了。”落衣如实回答。 燕无墨落下黑子,又拿起了白子,自相博弈。 “倒是衷心啊。” 落衣紧皱的眉头却未松,问出了心中疑问。 “属下还有一点不解,柳一盏不过江湖大夫,即使他是柳氏族人,可是这与咱们也八竿子关系打不着,主子为何要救他呢。” “能挑拨皇家兄弟关系的人,都能成为好棋。” 柳家家主和当今陛下可还有段不为人所知的渊源,当年陛下还是皇子,他亲生母妃也就是已故的昭德太后病危,太医料定无药可医,除非有柳家家主亲临相救。 医学世家的人自有傲气,柳家家主不喜皇室,直接婉拒,昭德太后也病逝,因此和北凉皇结下了梁子。 可若是北凉皇知道,自己最信赖的皇弟殊王若与柳氏族人有接触,又会如何呢。 落衣闻言,神色恢复如初。 “主子英明。” ** 带走了柳一盏,裴卿回自然要找一个落脚点给他养伤,担心又有黑衣人追上来,所以她便直接忽略了京城,把主意打在了东阳县,也就是她曾经的家。 趁着夜色来时,裴家小院里已经野草满地,屋中亦都是灰土。 找了个长椅让柳一盏先行躺下,裴卿回道。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药箱还在不在。” 柳一盏唔唔嚷着,手指着旁边药篓,意思是我有现成的! 裴卿回了然,打开药篓,里面瓶瓶罐罐的什么都有,她找出一瓶金疮药,先给柳一盏身上上了药后包扎,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喉咙上。 “我不会解毒。” 柳一盏内心叹息,心想别人给我解你硬把我带走,这下好啦,明明就没那么严重的,估计又得哑一段时间了。 裴卿回直接忽略他眼中埋怨之色,放好药篓,走到一旁铺满灰土的柜子,从中翻找出了一堆蜡烛纸钱。 明日就是爷爷的头七,她要去看一看爷爷,这也是今夜来东阳县落脚的另一个原因。 次日清晨,趁着天早,村里人还未起,裴卿回带着蜡烛纸钱早早的就来到了后山偏僻一角,这里有个新建的坟地,坟头上立着一个无字木牌。 她对着坟堆跪下,神色极淡,只是内心里早已经是波涛汹涌。 “爷爷,仇人已死,您该瞑目了。” 点燃蜡烛,燃尽纸钱,裴卿回对着坟堆一拜,再对着坟堆敬了杯酒,酒倒在了地面,盯着酒水漫入其中消失不见,她这才站起身。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神一厉,却见一截蓝色布衣长衫。 她微愣,放下指缝间的石子,看着杵着个木棍一瘸一拐走来的柳一盏。 “你怎么跟来了。” 问出口,裴卿回才想起来此人如今说不了话,便也作罢,提着篓子打算回去。 “走吧,回去了。” 柳一盏看了一眼裴卿回身后的坟墓和无字木牌碑,心想这应该是她的家人,艰难的弯腰拜了三拜,样子倒是十分虔诚。 裴卿回见他没有跟上,转头便见他正对着爷爷的墓碑三拜,她微愣,神色间有些复杂。 于此时,旁边的山路上忽有人声传来。 “这家伙野蛮的很,赶紧着运去山沟里丢了,免得发疯咬伤别人。” “求求你们了,放过孩子他爹吧!” “放过他?谁放过咱们村啊,前两天他就咬死了好几只鸡,指不定过两日还会吃人!快,赶紧着,把这疯子运走!” 听着这动静,裴卿回原本是不感兴趣的,可柳一盏听着什么疯子咬人的就来了兴致,杵着个木棍就朝着那边山路去了。 裴卿回本来是打算将柳一盏叫回来,却不想余光一扫山路上的那群人,便是愣住。 吸引她的自然不是那些乡里百姓,而是百姓中间那一个铁笼子里关着的怪物。 之所以说是怪物,是因为那东西看起来的确不像个人,浑身上下高度腐烂,胧水满身,特别是那张脸,腐烂的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 他双眼空洞洞的,很明显已经失去了自我,只是盯着旁边的村民,不住地张开嘴露出尖牙,若没有那铁笼子的束缚,裴卿回敢肯定,他一定会扑出来咬住其中的脖子啃。 裴卿回的脑海中,突然就蹦出了两个字——丧尸。 而这时,那拦路的妇人已经哭的是梨花带雨。 “求求大家伙了,我家这口子平日里不这样的,也不知道那天进了京城后怎么着就变了个人,我会带他去瞧病,不给大家伙惹麻烦!” “不用管她,带走带走!” 从这妇人的话中听出了些门道,此人变疯似来的突然,且这种怪物指不定还有更多,一时间裴卿回来了点兴致,她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思及此,她便扶着柳一盏上前去了。 “等等。” 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妇人上前,跪在了裴卿回跟前。 “求求二位了,一定要救救我家这口子,他不是坏人啊,一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才会这样,他平时连蚂蚁都不会踩死的啊!” 众人转身,便见来人是两个面生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大汉道。 “我们长平村的事儿,不要外人插手。” 裴卿回丝毫不恼,扶着柳一盏更上前了几步,大汉挡住他们去路,神色中还带着狠厉之色,她嘴角一扯,瞥了一眼铁笼。 “此人并非你们所说的发疯那么简单,正好我们懂些医理,不如看看再说。” 柳一盏已经蹲下了身,眼神古怪地盯着铁笼里的怪物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他转头对着裴卿回指了一个位置,裴卿回看去一眼,眸光微眯,顿时了然。 “我知道问题可能出现在哪儿了。” 大汉们面面相觑,似乎已经打算动手赶人。 “让开!” 裴卿回一个闪身,避开那人手中挥动的铁棍,直接来到了铁笼前。 “吼~” 感觉到了陌生人的靠近,铁笼里的怪物发出如野兽般的吼叫,他扒在铁笼上,双目空洞盯着侵犯了自己地盘的裴卿回,张开尖牙,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她脖子咬断。 被这一变故吓到,几个大汉呆愣不敢往前,生怕误伤了自己。 裴卿回眯眼打量着怪物,最终眸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那里有一个被乱发遮盖了大半的牙齿印,已经不算太清晰,却是真实存在。 她回头,看向了旁边妇人。 “你丈夫何时出事的。” 妇人抹了一把泪水。 “就是前天,他去京城里赶集,回来后其实还好好的,就是说脖子痒,我让他上药他也不管,直到了晚上,就突然发疯似的,追着人乱咬。” 说完,妇人还将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朝着怀中拥了拥。 小男孩像是受了惊吓,惊恐着躲在妇人怀里,可那双眼却盯着裴卿回看。 裴卿回被小男孩明亮的眼吸引去了眸光,然后她一顿,直觉告诉她,这个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有话要对我说?” 第24章 相同死法 小男孩居然还真的点了点头,双唇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话。 “我阿爹……他……是被乞丐咬的。” 乞丐? 裴卿回和柳一盏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是一变!果不其然,这根本不是什么发疯,而是某种病变或者是毒性传播。 她接着追问。 “哪里的乞丐。” 小男孩认真回答。 “就是城门外面那条道上的乞丐。” 妇人这才想起来,那日自己丈夫是带着孩子一起去的京城集市,她连忙道。 “孩子,你快说清楚,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男孩被母亲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到了,直接就哭了出来。 裴卿回将小男孩带了过来,她不太会安抚人,只是用手轻抚小男孩的脊背,小男孩抽噎着,似乎很喜欢面前的“小哥哥”,居然停止了哭泣。 “那天我和阿爹是赶集,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乞丐,那乞丐一下子就从旁边冲了出来,阿爹为了护住我,脖子被乞丐咬了一口,流了不少血,阿爹还说不要告诉阿娘,怕阿娘担心……” 说到这,小男孩还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妇人,妇人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如决堤之水般泛滥而出,抱着小男孩大哭起来。 “孩子他爹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裴卿回在脑中理了理思绪,然后看向了旁边几个大汉,冷声开口。 “都看见了吧,处理了这一人解决不了问题根本,指不定还会出现更多这样的人,与杀害无辜者,不如彻底解决问题。” 大汉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心狠,只是怕这个人发疯伤了乡里人。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现在全村人都怕死了,不杀他,还能如何?” 裴卿回和柳一盏对视一眼,笑了。 ** 让柳一盏先行跟着这几个村里人回去,先找出发疯病因,裴卿回则是踏上了上京之路,去寻找那个同样沦为“丧尸”的乞丐。 不是她爱管闲事,实为此事来的蹊跷,毒性传播来的极快,可是这么多天过去,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甚至未曾听说京中出现动乱,裴卿回怀疑,其中或许是有大阴谋。 她可不想事情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整个京城乃至北凉,都沦为丧尸之地。 沿路寻找而去,碰巧在京外道上碰上了几个乞丐,三番询问后,裴卿回得知前几日的确有个发疯的乞丐到处乱窜,不过已经被守城兵收拾了,据说是打死了丢去了城外河边。 而后,裴卿回的确在那一处河边发现了乞丐尸体,说是尸体被打成肉泥,一点也不夸张。若不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裴卿回想怕是有人路过这,估计也认不出这摊肉泥曾经是个人。 经过河水日夜浸泡,加上天气回暖,尸体腐败严重,多处出现巨人观之像,根本无从查起。 所以,裴卿回还是打算将目标放在此乞丐的身边人上。 好在乞丐容易糊弄,甩了几个铜板,便会说实话也不会问东问西。 “那疯乞丐发疯前可见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儿。” “有有有,前些天夜里去京城里要饭,听说和个打更人打了一架,身上还被咬了好几口呢。” “对,然后他回来就疯了,四处咬人咬东西,官兵怕闹出事儿,便偷偷把他打死丢了。” 又是咬,裴卿回眸光加深。 “你们可知那打更之人住在城中哪儿?” 这时有个老乞丐冒出头来。 “你们说的是不是那发现陆家公子尸体的打更人啊。” “没错,就是他和疯子打架来着。” 那老乞丐继续道。 “那人早死了,我才从京里过来,听着几个地痞说的,人都下葬了。” 裴卿回听闻打更人已死,神色一变,神情中忽而闪过复杂之色。 “你说的可是陆尚书家的陆公子。” “就是他,这个京城里还有几个陆公子,不过话说回来这陆公子可死的惨哦,听说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不是说是那个蔡公子杀的吗。” “嘘,这话可别乱说,当心没了小命!” 耳边几个乞丐谈话声尤伴在耳,裴卿回却不说话了,抬手将斗笠往下拉了拉,看了眼不远处的京城城门,敛下眸中深色抬步离去。 裴卿回并没有第一时间进京,而是先回了落脚点,把自己打听到的事儿在脑海里捋了捋,然后大致给柳一盏说了。 柳一盏眼睛眨也不眨的听着,喉间时不时会发出几个变味儿音节,算是回应。 “明夜我会有所行动,你还是留在此处吧。” 裴卿回喝了一口柳一盏给她倒的凉茶,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熬药的小男孩,眸光一闪。 “找出病因了?” 柳一盏想了想,从药篓里翻翻找找,拿出了几叠白纸和炭笔,写了三个字后塞给裴卿回。 大致看了一眼上面内容,裴卿回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微蹙。 “傀儡香……这是什么?” 柳一盏大笔一挥,继续写。 ‘这是一种毒草,是姜族之物,我曾经听祖父提过,却未曾相见,所以只能猜测是这毒草或者是类似此等毒草之物作祟’ “姜族……” 裴卿回在脑海记忆里搜寻着这两个字,眸光闪烁不止。 “姜族和北凉不合已久,前年还生出了战乱,姜族若在此时动起了心思,也是人之常理。” 只不过,这并不排除是有心人想挑拨两国关系所为,当然,这等上升为国家的大事就由不得裴卿回一介草民操心了,她所在意的是,真正的毒体在何处。 若一直找不到真正的源头,根本解决不了“丧尸”之事。 柳一盏又写。 ‘我现在只能让那人保持镇定不再攻击他人,若要他真的清醒恢复如常,很难。’ 写到这时,柳一盏神情中有些黯然,估计是觉得头一次碰到连他都觉得棘手的毒,颇为恼火吧。 “尽力就好。” 裴卿回语罢,放下茶杯,神色已经恢复自然。 ‘你明夜要去哪儿?’ 裴卿回瞥了一眼递过来的纸,眸光闪烁一瞬,她笑了,转头看着天际边的如血晚霞。 “陆府。” ** 是夜,街道寂静,月影婆娑。 一道人影从路尽头而来,踩着月色,她抬头,看着白灯笼旁边牌匾上的“尚书府”三个字,眸光深邃闪动,霎时间没了踪迹。 据说陆老夫人因为失去了这唯一孙子,一直痛哭不肯下葬,所以陆公子的尸体这么多天了,还存放在陆府中。 才翻墙进了陆府,裴卿回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尸臭味,也是跟着这熟悉的气息,她找准了方位,顺利的来到了“停尸房”——也就是陆府祠堂。 隐藏身形进了祠堂,裴卿回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光浮现,照亮了祠堂中的一切。 一眼看去,祖宗牌位,祭品瓜果都在。 陆荣的尸体摆放在牌位下方正中,用上好的檀木床放着,他身上穿着公子华服,若不看那腐烂不堪的脸部及手部,还真像一个刚刚入睡之人。 看着这尸体,裴卿回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听来的闲言。 说是这陆荣死状极惨,双目被挖,四肢被解,肚子被掏,内脏器官丢了满街。 她上前探头,看了眼死者那很明显空瘪的胸腔以及肚子,以及摆放的稍显奇怪的四肢,心中稍定,目光缓缓往上,落在了死者面部。 创伤加腐烂严重,已经看不出其人容貌,只是在下一刻,裴卿回突然蹙起了眉头。 “女尸?” 疑问的话一出,连她都惊了一惊。 她盯着死者脖子处,那里本应是喉结的位置却是平摊的出奇,难不成人死了连喉结也没了。 心中疑惑加深,裴卿回眸光冷冽一扫,看向了死者双腿间,突然就是伸手去摸,却是空空如也!裴卿回心中猛然就是一震! 这不是陆荣,居然是女尸! 那真的陆荣尸体呢,去了何处?陆家人又是否知情呢。 裴卿回脑中百转千回之际,余光一扫,落在了尸体脖子上,原本不过是随意间一瞥,她的神情却比方才还要惊骇。 只因,那死者脖子上有一条细若蚕丝的红痕。 这种红痕的杀人手法,她见过! 裴卿回的双眼中,顿时升起了一股血红之色,她原本只以为,杀害爷爷的人只是廖美人,可如今来看,恐怕这事情背后还有更大的操作者,廖美人不过是颗棋子! 因为太过激动,火折子不小心灼了她的手,她也浑然不觉,只剩满眼恨色。 她一定要把那背后之人捉出来,拖去爷爷坟前千刀万剐! 而就在这时,祠堂外突然有了动静,拿着火把赶来的陆家人似乎发现了祠堂中有外人涉足,纷纷嚷着抓人。 “老爷,有人来偷尸体了!” “那贼人就在祠堂里,你们瞧,还有人影呢!” 裴卿回眸光一闪,怎么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快速灭了火折微光,她环顾四周,正打算从旁边打开的高窗纵身而出。 却不想外面陆府的人脚步极快,已经到达了门口,她如此出去,只会和他们对个正着。 就在这时,祠堂大门已经被人撞开,陆尚书举着火把,瞪着老眼,却是只看着空荡荡的祠堂,一怔。 “人呢!” “一定在这附近不远,快追!” 脚步声纷纷扬扬远去,躲在尸体床下的裴卿回眸光微垂,落在了捂住她口鼻的纤长手指上,耳后男子呼吸声尤伴在耳,她闷声道。 “人都走了,燕相你还不放手。” 第25章 儿臣要她! 裴卿回话落,压在她身上的人影便是一闪,离开了床底。 “随本相来。” 今夜的燕无墨,给人一种极深的距离感,裴卿回从他微怒的口气,以及浑身上下快要喷薄而出的火焰中可以看出,此人今日心情很差,不,是非常不好。 裴卿回抿了抿唇后,还是跟了上去。 趁着夜色,两人一前一后的从陆府祠堂出了陆府,一路上也不再碰到过陆家人,就在裴卿回以为今夜她可能会这样走这一路时。 前方的白衣身影,突然就顿住了脚步,燕无墨转过身,直接就进了旁边一处小门,裴卿回抬头看去,却见这居然是第一青楼望江楼的后门。 在她心中揣测之时,前方冰冷话语传来。 “还不跟上。” 进了后门,她便跟着来到了一处雅间,里面除了愠怒之中的燕无墨外,依旧是无他人在。 裴卿回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进来,却没有主动开口。 男子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抬头看她时眼中怒火陡盛。 “你以为你是谁,懂些会验尸的门道就敢擅自行动,夜探尚书府?找到尸体探出秘密你又能如何?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说完他冷笑一声,话语间依旧是极尽的嘲讽。 “朝堂风云,阴诡变数,很多事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裴卿回盯着燕无墨的眼,眼中的憎恶毫不掩饰,她可没忘柳一盏的事儿,心里可记恨的很呢! “我裴卿回的确自私自利,为了复仇什么事儿的做的出,可你燕无墨又是什么好人?” “今夜,我本就打算自己行动,没有求你来救我……”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声在雅间内响起,隐身在暗处的落衣几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会如此挑战主子极限,更没有想到,主子如此耐得住性子的人,居然也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他们更没有想到。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侵袭全身,裴卿回瞳孔一缩,直接就抬手还了一巴掌。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声响,与方才燕无墨打的那一巴掌想必,只重不轻,裴卿回甚至是没有保留力气,几乎用了全力。 隐在暗处的侍卫们倒抽一口凉气,天啊,这个女人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回扇他们主子耳光! 燕无墨向来平静无波的双眼中,陡然生出一抹杀意。 裴卿回毫不畏惧,迎面直视他眼中凶光,以及他嘴角那一滴血迹。其实她知道,方才燕无墨其实是控制了力度,不然以他的内力,估计自己被扇成肉泥都有可能。 “这是还你的一巴掌。” 裴卿回字句果决,甚至是没有半丝害怕之色,像是料定燕无墨并不会将他如何。是啊,若是自己真是一颗无用棋子,堂堂燕相又怎会亲自相救于她呢。 燕无墨抬手拭了拭嘴角血迹,嘴角冰冷弧度加大,眼中的杀意依旧存在。 “很好……” 他接着又道。 “你很会看透人心。” 说话间燕无墨眸光加深,其中有诡谲光芒闪过,像是狩猎者在看着面前的猎物,思考着猎物的更多价值。 裴卿回坐在他对面,两人面面相觑,各自顶着一个“五指山”,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 “今夜你带我来着,不会只是为了发两句牢骚话吧。” 燕无墨没想到自己忠告在她眼中只是发牢骚,勾唇一笑,他神色顿时恢复如常,似乎方才两人互扇耳光的场景根本不存在过。 “你知道廖美人身后的人,是谁吗。” 裴卿回原本眸光微敛,听到这时她浑身一个紧绷,抬头盯着对方。 “是谁。” “北凉太子,赵翊。” 太子和宫妃……这是真的吗,裴卿回表示怀疑,只是这话偏偏是从燕无墨口中说出,那便是有了一定的证据坐实。 “你的意思是,太子参与了之前的案子。” 若她要对付的人是太子,那这件事可就比想象中的难办多了。 燕无墨又道。 “不,还有陆荣一事,也可能与太子有关。” 裴卿回斜瞥了喝茶的燕无墨一眼,眼中怀疑之色毫不掩饰。 “我听说那陆荣是在望江楼里出的事,回去路上就死了。” 燕无墨唇角弧度加深,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新茶。 “本相的人的确打算动手,只不过还未来得及,陆荣就已经死了。” 裴卿回听完后眸光微闪,陆荣死了,尸体又被替换,京城外还有毒液传播……可若这和太子有关,那太子如此做的原因呢,他可是北凉太子,未来的北凉皇帝人选,造成动乱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处。 况且,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若是太子派人暗杀了陆荣,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裴卿回陷入了沉思,突然觉得这会不会是燕无墨在这里胡诌,一想起柳一盏的事,她便更觉得这个人阴险狡诈的很。 见她不说话,燕无墨浅继续抿了一口茶,轻轻吐出两个字。 “愚笨。” 一道冷光扫来,裴卿回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就明说吧,何必拐弯抹角。” 燕无墨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过多,或者说,他根本不屑去解释,拂了拂衣摆站起身。 “太子要回京了,你打算如何接近他。” 裴卿回沉下了眼。 “事情太突然,我还没有打算好。” 燕无墨走过来,将她下巴一抬,眯着眼仔细端详起了她的“丑脸”。 “是丑了些,不过戴上人皮面具,想来也是无碍。” 裴卿回有些没听懂。 “什么意思。” 燕无墨收回手,看着窗外如血的圆月,笑了。 “瞧,明日定是个艳阳天啊。” ** 太子原是替北凉皇南巡,这次回京来的突然,没有任何预兆,连北凉皇都有些诧异。回京后,太子直接就进了宫,先行面见了北凉皇以及太后皇后。 北凉皇子嗣不多,成年皇子就三人,其中最得力者自然是皇后嫡出的这位太子。虽然皇后不受宠,常年与北凉皇闹矛盾,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太子在朝中的地位。 北凉皇听说南方一切安好,稍微出的一些动乱皆被太子摆平,因为廖美人之事沉郁了许久的心终能畅快,当即就下令摆宴迎接太子。 入夜,皇宫姣娥殿中歌舞升平,一片的和乐自在。 北凉皇坐在上位,正对着右侧的燕相笑道。 “爱卿,这酒是太子带回来的江南美酒,味儿香甘甜,好喝的紧,你若喜欢,朕送你几坛子可好!” 燕无墨穿着紫色朝服,宫灯照耀之下,只觉他神色忽明忽暗,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旁侧,和皇后说着话的太子转头看来,他的长相继承了皇后的大气,一身明黄色的太子服更是衬的他浑身贵气显著。 只是,似乎只要燕相在这,他永远都成了别人的陪衬。 眸光闪烁一瞬,太子笑了,拿起酒杯朝着燕无墨走了过来。 “燕相近来在京可好?” 燕无墨没有站起身,只是举了举酒杯算是回敬。 “承蒙太子挂心,臣,极好。” 两人目光交汇,燕无墨只是在微笑,而太子的心头却是暗波涌动,他才离京多久,户部就被人偷天换日,还有宫中暗桩,也被拔除不少…… 太子承认,自己看不透这个燕相,他明明已是地位崇高,只差一步就可登上那个位子,可他却似乎并没有这种打算,而是继续坐在丞相之位搅弄风云。 二人僵持之间,殿中靡靡之音传来。 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女从外而入,她们穿着轻纱薄裙,脸戴面纱,眼神无一不是勾魂摄魄。特别是其中一位红衣丽人,那媚眼如丝的劲儿,可真比望江楼的头牌还要妖艳无比。 燕无墨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与红衣丽人目光相撞,先是微愣,然后眼底玩味之色一闪而过。 心道这君悦训女人还真有一套,肉干也能变肥肉…… 燕相扬唇一笑。 “陛下,这群美人舞姿绝妙,不知是从何处寻得。” 头一次见燕相对美人上心,北凉皇开怀大笑。 “这是前段日子进宫的舞女,怎么,爱卿看上哪一个了,随便选,朕赐给你就是!” 燕无墨一挑长眉,瞥着太子愈发不愉却强忍着的脸色,手指轻叩案几,嘴角笑意加深。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北凉皇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这群舞姿动人的美人身上,似乎是真的在考虑收一个进府似的。 太子握着酒杯的动作有些僵硬,自从燕无墨发话后,北凉皇似乎就一直没注意过他这个亲生儿子,明明这场晚宴是为了迎接他这个北凉太子,这燕无墨来凑什么热闹! 如此想着,太子心头便越是不爽,居然直接放下酒杯,对着北凉皇道。 “父皇,这些美人的确惹人动心,儿臣也想挑选一人可好?” 燕无墨轻叩案几的力道一松,如同什么都没听到般继续给自己添了杯酒。 北凉皇也是头一次见太子主要问他要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朗声一笑。 “好好好,朕由你们挑选就是!” 太子从席位中走了出来,来到了美人堆里,他细细打量着这群美人,每每留意一人,他都会悄无声息的转过头看燕相的举动。 直到他站在了其中一红衣女子身边时,太子注意到,燕相握住酒杯的手,突然就是一颤,连同他的神情都有些微的变化。 太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般,心底里冷笑,直接就抓住了那红衣女子的手,昂起下巴对着北凉皇道。 “父皇,儿臣要她!” 第26章 暗藏杀机 坐在去往太子府的马车上,裴卿回表现的十分安静。 外面议论声不断,大都在谈论今夜北凉太子与燕相争美人的桥段,裴卿回听在耳中,不过冷笑置之。 一路上,她只是盯着手心燕无墨给她的纸条,低语着上面的字句。 “太子府书房……” 马车一停,裴卿回被太子府的丫头搀扶而下。 “卿姑娘,太子今夜会晚些回来,奴才先带你去你住的地方吧。” “嗯。” 跟着府中管家来到了这一处新安排出来的别苑,裴卿回将人都驱散开,快速关门,开始在脑中规划以后之事。 她身份是太子新宠,自然可以在太子府中多加走动,她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不引起太子怀疑,而得到更多信息。 别看太子那副被燕相牵着鼻子走的样子,此人心思深沉,并不可小觑。她敢肯定,在这四周一定有太子暗设下的人时时刻刻坚守着自己。 正打算取下这极不舒服的人皮面具,裴卿回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微蹙眉,在这个时候会来她这个新宠房中的人,除了太子,又会有谁。 裴卿回深知,自己不过是太子一时兴起,从燕相手中“抢”过来的玩物,所以起初她并不担心太子会真的和她同房或者如何。 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太子似乎并不按常理出牌啊…… 来到镜子前,见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有端倪,裴卿回迅速的退回到了床边坐下,低垂着头静静等待。 门咯吱一声开了,带着些许酒气的太子走进了房中。 “给本殿更衣。” 回想着君悦教她的“娇柔”做派,裴卿回漫步来到太子面前,微低着眉眼,极为羞涩地给太子脱下外袍。 太子盯着滑过自己肩头那洁白如玉般的皓腕,喉头一动,直接就握住了裴卿回的手,他强硬地将她下巴抬起,用一双阴鸷的眼盯着她,冷笑道。 “燕相也看中的舞女,终究是本殿的人!今夜,你就好好服侍本殿,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裴卿回嘴角一勾,声音故作娇柔婉约。 “奴家会的。” 话落之际,她眸光低垂,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太子朗声一笑,直接就将面前美人横抱而起,裴卿回身子一僵,下意识想挣脱,却在下一秒恢复如初。 “美人别怕,本殿会好好疼惜你,嗯~” 阴影处听墙角的落衣脸颊红扑扑,心想主子交代要把裴姑娘在太子府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数交代于他,可是这种情景如何交代? 哎,主子你可真是折磨属下啊。 屋内,被太子抱至前,裴卿回一个翻身,肩头轻纱脱落,更加让人瞩目。 太子眼前一亮,身体里血液沸腾,犹如“恶狼扑食”般扑了过去!便在这时,女子暗眸一闪,手已经悄无声息滑过对方后颈,早已经准备好的银针一出,直刺他大穴。 太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双眼一闭,便瞬间昏睡过去。 裴卿回收起方才的娇柔模样,拉了拉衣服,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用银针戳了一下自己手指,滴了血迹在床单之上。 做完了这一切,她这才退出内室,来到屋外。 “落衣,我知道你在这,出来吧。” 落衣从角落里走出,摸着鼻子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裴卿回冷瞥了他一眼,还用问吗,就像她不信任燕无墨一样,燕无墨也不曾全然信任过她。 “这附近有多少太子的暗卫?” 落衣想了想后回答。 “东西两侧各有十人,武功算是中上吧。” 听落衣如此说,裴卿回心中稍定,至少不是什么顶尖高手,那她行动也不至于困难。 “你不必太过紧张,那些人都不足为惧,重要的是太子身边有一位叫秃鹰的手下,此人功夫颇高,连我与他过招都没有完全把握能赢,拼尽全力只会与之战个平手。” 裴卿回敛了敛眸,暗暗将此人记下。 “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 “劳烦把这信送给柳一盏,他正在京外长平村。” 自己出来一天一夜未归,怕那小子心急自个儿跑来京城里,徒惹事端。 落衣接过,看了一眼收入怀中。 “得,又是跑腿的活儿。” 一夜过去,太子宠爱新晋舞女的消息也在太子府流传,大家都说不久之后太子府又要多出个新夫人。 自然,这样的话也流传去了京城街道,丞相府中亦是。 当落衣一字不落的将裴卿回进太子府后发生的一切,告诉那凉亭中侧躺着的燕无墨时,某人拨弄琴弦的手微顿。 他语气拖长,似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落衣便又把当时的情景如实的给描绘一通。 “裴姑娘给太子更衣,太子顺势摸上了裴姑娘的腰,然后将她横抱进了里屋……” 落衣说着说着,脸又红了,心想主子这不是诚心折磨人嘛,难不成他还有这种听画本子的癖好? 凉亭中那人拨弄琴弦的手动了,也不知道是否故意用力,琴弦居然断裂,嘣地一声,颤音阵阵! “摸…抱……嗯,很好。” 落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跪下。 “主子……” “落衣,以后太子府你也不用去了,本相会派念青去。” 念青是暗卫里唯一的女侍卫,落衣眸光一闪,立即应下,却不想因此,错忘了将书信递给柳一盏…… ** 自打那一夜后,裴卿回便被太子封为了卿美人,舞女一朝得势,自然是引起了太子府其他女人的不满,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她都不过是不置理会。 整日里要么在房中闭门不见,要么在外碰到惹是生非的绕道走,倒是那些闹事的女人们觉得没意思,几日过去,也就罢了。 太子觉得裴卿回极为懂分寸,不给自己惹事,极为喜欢她,本想着与美夜夜笙歌,却被裴卿回以来葵水之由推了。 时光一恍,已是两日之后。 两日时间足以让裴卿回了解太子府的地形以及各处暗卫所在,此刻她正独自站在院中,望着一棵柳树出神。 这两日里她不再见过落衣,也不知道那封信送给柳一盏没有。 正在出神间,余光瞥到一抹身影,正是这几日里派来跟着她的侍女小桃。 “夫人,今日太子说有客要来,要去前院会客,就不过来吃午膳了。” 裴卿回眸光微闪,心中冷笑,好啊,等了两日,机会终于来了。 “好,我身子不爽,回房歇息了。” 裴卿回回了房中,关上屋门后附耳在门板上,听着小桃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立即转身,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丫鬟服,翻窗而出。 成功的避开了暗卫视线,裴卿回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太子府书房,从侧门闪身而入。 书房中摆设华贵,一看便知主人家乃非富即贵,裴卿回绕至里间,看着满是古籍的书架,心中猜测,或许能在其中发现太子私下往来的密信。 手正抚上其中一本书册,耳朵微动,却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皇叔,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还真是稀客。” 一听是太子的声音,裴卿回眸光一闪,寻思着现下还躲向而去,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裴卿回手按上腰间匕首,正打算给那人一击,却听。 “嘘,裴姑娘,自己人。” 回头一看,见居然是个对自己微笑着的圆脸女子,裴卿回神情一滞,瞥见她这一身熟悉的黑衣,心下了然。 “你是接替落衣的人。” “嗯落衣有新任务以后太子府由我留守有什么消息裴姑娘从我这传给主子即可对了我叫念青。” 念青毫不停顿一口气说完,脸不红气不喘,依旧带着笑,一双灵动圆眼睛像个孩童般天真无邪。裴卿回有些无语,心想这燕无墨身边跟着的都是些奇人,连个女暗卫也是话痨。 说完,念青拉着裴卿回,快速闪身就进了到了旁边书架后方的空档处。 “是殊王来了。” 念青说完,裴卿回只是嗯了一声,警惕地注意前方。 尚不知书房中早已多出了两人,轮椅轱辘声传来,竟是太子亲自推着殊王走来,两人身后跟着一名灰衣人,此人面目丑陋,横着一条从额头下巴的长疤,眼神极其诡异。 “皇叔,今日怎么不见月丫头,那小妮子一年到头不总跟着你吗。” 殊王淡笑一声,接过太子递来的茶。 “她近日身子不舒服,还在调养。” “哦?”太子似是觉得稀奇。“她也有不舒服的时候,本殿还以为她永远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殿下,听说你后院的梨花开的正盛,不知本王有幸去看上一眼否。” “皇叔都发话了,做侄儿的自然是想陪,正好今日得空。秃鹰,推着皇叔,走!” 离开书房,殊王似是无意间回眸,瞥了一眼书房方向,那一眼极深,却依旧带着笑。 “好,走吧。” 第27章 替罪羊 “念青,那个人就是太子身边武功最高的手下吧,你和他能打几个回合。” 待人走后,裴卿回眯眼问着身边人。 念青神情变了变,似也没有太大把握的样子。 “十招之内可以抵抗一二……” 在念青话语即将滔滔不绝时,裴卿回适时抬手,眸光顺着前方屏风,落在了书架方向。 “那是什么。” 说着,她人已经上前,却没有来到书架面前,而是旁边的书架角落,一个箱子正垫在书架边角。 箱子样式简单,看起来放在这不过是为了垫书架而已,可裴卿回却发现了端倪,她伸手在箱子上一抹,随即盯着自己洁净的手,笑了。 若这真是放在这垫书架的箱子,怎么会如此干净,连旁边的名书古籍上都染了不少灰,这箱子上面怎么会一点灰尘都不见。 这只能说明一点,这箱子经常被人移动。 “裴姑娘,太子府书房的东西最好别乱动……” 念青话还未说完,圆脸一僵,就见裴卿回已经将箱子打开。 裴卿回拿起里面的一封信件,她看了眼上面有别于北凉的字,问念青。 “这是什么字,你认识吗。” 念青侧头看来,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这次回答的倒是简洁。 “属下曾经听主子说过,这样的字应是姜族文。” 姜族…… 裴卿回想起柳一盏曾经说的姜族毒草傀儡香,捏着信件的手收紧,冷笑勾唇。 “果真和太子有关啊。” 她见信封已被开启,其表面颜色较深,想来放在这已有一段时间,裴卿回拿起了旁边的笔纸,将上面的姜族文临摹了两份,然后把信件放回箱子,一切归整妥当,递给了念青一份。 “念青,把这东西交给你主子后继续隐身暗处吧,我不叫你你尽量别出现。” “属下明白。” 念青颔首,紧接着便消失在了书房。 裴卿回也打算离去,却不想这时手突然碰到了书桌上的墨砚,袖口沾染了其中一滴墨迹,只是裴卿回的心思都在书信以及毒源上,根本未曾注意,很快便离去。 这时,一道灰衣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书房口,秃鹰眼神阴鸷,一把推开了门,直接就来到了方才裴卿回和念青躲藏的位置处。 见那角落里已是无人,秃鹰神色更加诡谲,他环顾四周,正打算离去时身子突然站定! 他侧头,却看向了旁边书桌上的一点晕染开的墨迹…… 从书房离去,裴卿回先换回了平时所穿衣裙,按照每日惯例,去花园里独自闲逛一圈才会回去。 基本每次她来,都会“偶遇”太子府里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可是今日却是不同,太子府中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将手中鱼食扔完,裴卿回转过身本打算离开,不想却见湖对面的小阁楼里,一个人影正朝着她这边看来。 她抬头对上那人含笑的眼。 “殊王……” 又是他,那个远离皇族纷争的翩翩王爷。 裴卿回很淡定,并没有表现出被他人所窥视时的羞涩或是不悦,而是很随意的回之一笑,继续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倒是遇到了不少太子府家丁,可大家基本碰到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似的快速远离。 裴卿回心下一沉,想来一定是出事儿了,而且这事儿和她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思及此,她脚步加快,朝着自己院子而去。 ** 大家都知晓裴卿回这位新夫人的冷淡性子,所以她的院子平日里除了太子外,基本无人会来,可是今日,却是“热闹”极了。 院外被一群丫鬟仆人给围住,一个个神色惊惧恐慌,有些还在呕吐不止,他们一见到裴卿回来了,脸色更是变幻不停。 “看,卿夫人回来了。” “那丫头是她院子里的人,这件事一定和她逃不了干系!” “有干系又如何,太子不过处死了个下人……” “嘘,可别说了……” 裴卿回脚步顿住,却不是因为这些下人的闲言碎语,而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个挂在院门口上的还滴着血的死人头。 那是婢女小桃的脸,脸上还保持着死亡之前的恐慌无措。 院门口两个仆人还拉着三五头嘴边沾着人血味的恶狗,从她身边走过。 敛下目光中的骇然,裴卿回身子有些僵,她一眼就看出,小桃是被恶狗活活咬死的!因为在头颅下方,还有一堆被撕扯的血肉分离的人肉人骨! 就在刚刚,她还注意到那些破碎人肉旁,还丢着一件婢女衣裙,裴卿回很熟悉,因为那是她刚刚才换下的。只是,她到了现下才看到,那被新鲜血液染红的衣裙中,一点绽放开如暗夜魔爪般的黑墨…… 她知道,无辜的小桃,成了自己的替罪羊,在方才,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书房中她的行踪。 太子啊太子,你果真毒辣! “卿夫人,太子有请。” 身后,秃鹰的声音如鬼魅般突然传来,裴卿回身子一僵,随即转身看他脸上异常显眼的刀疤,人皮面具下神情不变。 她不过低垂着眉眼,冷冷看着秃鹰手腕间那如蚕丝般细的夺命金丝,手却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握紧。 “好,走吧。” 本以为她会哭天抢地说自己无辜,或者是直接装晕糊弄过去,没想到居然如此坦然,秃鹰玩味一笑,盯着裴卿回的背影的眸光更加幽深。 太子府东院。 秃鹰领着裴卿回,恭敬地站在门口对里面禀报。 “殿下,卿夫人来了。” “嗯,进来吧。” 想来是刚刚翻云覆雨过后,太子声音十分暗哑,他对环着怀中只着了身单薄衣裙,面颊绯红的美人低语。 “先下去吧。” 太子怀中美人眼神魅惑瞥了眼裴卿回,极为得意的朝着太子身上压了压。 “太子,今晚上要来陪人家呀。” 太子听着美人低吟一声,他才邪邪勾唇。 “行,今天晚上再让你好好来伺候本殿。” “秃鹰,你也下去吧。” “是。” 屋中恢复寂静,裴卿回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可是她却不急。 太子今日故意让她看到小桃死后惨死之状,不就表现已经怀疑她了吗,却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才没有对她如何。 只不过裴卿回从今日之事上可以确定一点,太子府书房中的秘密,可不止那私下与别国的信件。 “你今日午后不在自己院中,是去了何处。” 太子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 他的确怀疑面前这个女人,还不是今日才有的疑心,而是从她进府当日就怀疑过她是否为谁的探子。 只是近日府中风平浪静,他也便派了暗卫坚守其四周。 裴卿回声音放柔。 “回殿下,妾身每日午后都会去后花园游玩一番。” “哦,是吗?往日你都会带着婢女,今日为何是独自一人呢!” 太子眼眸冷飘飘扫来,继续发问。 “还有那一件染了墨迹的衣衫,那可是本殿书房独有的古墨,那一个小小婢女房中,为何会搜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越说越生气,一拍桌子,直接就来到了裴卿回的面前。 “你倒是说啊!” 裴卿回故作出一副惊讶状,仿若才知晓这件事般。 “太子,妾身真的不知啊,今日小桃身子不舒服,我就让她回去歇息自行去了后花园,至于其他,妾身实属不知情。” 太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瞬间怒上心头,直接就伸手掐住了裴卿回的脖子。 裴卿回喉间一痛,却还是道。 “太子,妾身真的不知情。” 只是她放在身后的手,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开始动作…… “你说你去了后花园,谁又能给你作证!” “本王可以。” 一句轻话在这时传来,裴卿回伸去腰间的手一松。 太子似乎很惊讶,放开了钳制住裴卿回的手,看向了屋外的人。 “皇叔?你可以证明她……” 殊王由人推着他进了屋中,然后对着太子温润一笑。 “是的,在本王离开书房后去左厢房的路上,曾经在后花园中见过这位卿夫人。” 同太子一起离开书房后,因为秃鹰发现了不对劲叫走了太子,殊王的确先去了一趟左厢房,而那左厢房的确要经过后花园。 一切,似乎都十分的符合条理,却因为太过巧合而不禁让人怀疑。 自然,裴卿回是知道殊王在撒谎,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们萍水相逢,正式见面也不过两三次。 裴卿回对上殊王的眼,她抬手状若无意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手却是摸着发凉的人皮面具。面具完好无损并未破裂,可是她隐约觉得,这个殊王像是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般。 太子沉默一瞬,深深地看了一眼裴卿回,终究还是道。 “罢了,既然皇叔都开了口,书房里也未曾有东西过丢失,本殿就不追究了。不过若还有下次,那个婢女的下场就是你的今后!” “滚——!本殿不想再看到你!” 裴卿回面上惶恐不安,心中却是求之不得。 “是,妾身这就下去。” 第28章 炼尸之谜 裴卿回正要离开房中,走过殊王身边时,一个玉镯突然从殊王手中无意间落下,滚落到了她的脚边。 殊王温和的声音响起。 “本王的碧玉环掉了,卿夫人帮忙捡一下可好。” 裴卿回将那玉镯捡起来还给了殊王,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 已是黄昏时分,天边昏黄光芒撒下,落在了墙角一闪而过的身影之上。 裴卿回抬头看着面前的阁楼牌匾上碧玉楼三个字,步子微顿,而这时里面已经有了人声传来。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太子有事出府,殊王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等着太子回来一起用晚膳。而这碧玉阁,便是殊王暂且歇脚之所。 阁楼里,殊王正坐在一盘棋局面前,眉头紧锁,手中的白子要落不落,很是纠结的样子。 “王爷是北凉亲王,我是太子侍妾,身份有别,王爷有何话还请速速讲来吧。” 殊王抬起温和的眼睑,对着裴卿回招了招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道。 “来,帮本王看看,如何破了这死局。” 裴卿回不知道这殊王打的什么算盘,她不过瞥去棋局一眼。 “我不懂下棋。” “无妨。” 殊王一副不破死局不罢休的态度,就是摆明了告诉裴卿回,你不破死局,我就不告诉你我的来意。 裴卿回一时无语,觉得这天家人都是奇葩。 随即她看了眼棋局,心念一动,上前来直接把棋局一撩!砰地一声,棋盘瞬间落地,棋子也四散而去。 她收回手,神情自然。 “破了。” 殊王手中的白子还僵在半空中,脸上向来温润的笑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凝固,随即他无奈摇头。 “果然是你啊,裴小姑娘。” 裴卿回不意外他认出自己,她只是好奇这个人屡屡纠缠她,所为何意。 “棋局也破了,殊王该说明来意了吧。” 殊王却像是还在感叹这一盘被毁的棋,自顾自叹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底是年轻啊。” 裴卿回抱胸后退,靠在墙边,眯着眼打量殊王。 “怎么,你是打算告诉太子我的身份,或者是直接扣下我去向太子邀功?” 殊王滑动着轮椅来到了楼阁窗口,欣赏着落日余晖的美景,微笑着回道。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但是只有一点,不许你伤害赵家人。” 他说的是赵家人,而不是天家人。 裴卿回冷笑,瞥了一眼他那双废腿,话语鄙夷道。 “难得皇家还有真情在,只可惜,太子的命,我裴卿回要定了。” 她话语落罢,已经不打算在此多留,念青只能抵抗那些暗卫半会儿,为了今夜的行动,她必须早做打算。 良久,只闻阁楼里一声长叹,飘至远方。 ** “念青,准备好了吗。” 黑夜里,太子府一角,裴卿回穿着夜行衣,盯着前方熟悉的书房门口。 “已经准备好了。” 下一刻,熊熊火光从太子府后院冲天而起,念青跑在人群里,装作府中仆人大声吼着。 “大家快看,是殿下的房间走水了!” 本就惊慌失措的府中众人一听这话,更加的惶恐不安,无论是侍卫还是暗卫,纷纷都提着水桶朝着太子住所赶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说话的仆人,正快速的朝着书房方向隐身而去。 啪! 是裴卿回打开火折子的声音,借着微光,她走在念青身前悄无声息的进了书房。 夜里的书房有一种诡异的错觉,冷风猛灌窗口,只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有巨兽出现将她们二人大口吞噬。 “走。” 太子如此在意这里,并不单单因为这里有着那些来往密信,裴卿回敢肯定这里还有更多秘密。 所以早在之前来时,裴卿回就多加观察了此处,她发现书桌上两边放置的香炉位置有些奇怪,虽然都是麒麟形的,却是一个朝里,一个朝外。 她上前似乎就要去伸手碰,念青阻拦道。 “裴姑娘,这东西诡异得很,切勿不要随便触碰。” 裴卿回放开她的手,将火折子拿了过来,走到了另一边,借着火折子微光,两个麒麟香炉的影子重叠在了墙上。 诡异的一幕发现了,墙上影子交叠,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双头猛兽,而就在那兽影中,却有一点奇异之处,也就是影子最中心的交界点上。 明明是重叠的两个香炉影子,中心点却是有个白圈。 她抬头看去,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手按在了那白圈之上,只听咔嚓一声! 在念青惊讶的目光下,只见裴卿回的手按在了机关之上,她也不过是试探,不想还真的中了,收敛下心中惊异情绪,警惕看着面前动了的墙面。 轰隆一声响后,墙面突然裂开! 而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突然夹杂在轰隆声后响起,来的突兀,却带着凌冽杀意。 裴卿回侧头看去,身影陡转,立即后退! 念青原本还想拉着她闪身躲去,却见裴卿回已经站去了安全位置。而此时,她们方才所站之地,数十把箭羽落下,箭尾都还在微颤。 盯着那箭头上的绿光,裴卿回眯眼。 “有毒。” 随即她冷笑一声,这区区书房都这么多机关,可想而知藏着多少秘密。 驻足了半晌,见不再有异响,她道。 “走吧。” 进入到了墙壁之后的暗道里,在不知道暗道通往何处的情况下,人越下走,空气只会越加稀薄,为了安全着想,裴卿回选择熄灭火折子,摸黑行动。 “你主子曾经提过这地方吗。” 黑暗里看不到念青的脸,只听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属下只听落衣说过太子府书房有秘密,至于其他的并不知晓,这密道也是第一次发现。” 裴卿回不置可否,继续朝着密道尽头而去。 这条路很长,裴卿回行了约摸一炷香工夫才把路走尽,深呼吸一口气,感觉空气尚够,便拿出了火折子一吹。 微光浮现,四周一切变得轻清晰,在她们面前是一扇石门,机关就在墙上。可有了之前的经验,裴卿回只是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石子,拉着念青退后,抬手朝着机关上一掷! 果不其然,石门动了,可就在石门动弹的下一秒,无数暗器从四周袭来! 对着的正是那机关面前,不足半人远的距离! 裴卿回嗤笑道。 “果真是严防死守啊。” 嘲讽完,她抬步踩着一地的暗器,朝着石门中而去。 刚刚跨去一步,裴卿回抬起的步子却是猛然一滞,念青也顿时停住了脚步。因为这石门之后,正有一道光圈隐隐从里弥漫而来,像是明月光辉,却比明月多了一起血色之味。 至于这血色…… 裴卿回收下火折子,环顾四周,眉头顿时紧锁。 “这是……实验室。” 念青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茫然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裴卿回在说什么。 “裴姑娘,实验室?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啊。” 不怪裴卿回忘了自己已经身处异世,只怪这面前所见实在太像了记忆中的场景。 两三张染了腐臭味的石床,以及旁边摆放的各种器具,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些用琉璃瓶子装着的稀奇古怪的药水。 而就在那旁边的墙上,还挂着一张详细的人体结构图。 她打量着面前的一切,最后将眸光落在了那发出光圈所在——密室里的一张水晶棺材。 她不知道这是用什么原料打造,总之这棺材居然还在发光,那还真就是稀奇。之所以说是棺材,便因为她隔了老远,就已经闻到了一抹死人味。 这味道,她可是熟悉的很啊。 并不是因为裴卿回常年接触尸体,而是这味道她才闻过不久。脑中闪过那些“丧尸”的影子,裴卿回抬起步子,朝着水晶棺材而去。 果然,透明的棺材中,一具尸体正直挺挺的倒在那儿。 这是一具对于裴卿回来说陌生的尸体,只是他的死法,实在太过熟悉……眼球被挖,四肢被解,肚腔被掏,肠子心肺丢失不见。 不正是她寻找了多日的毒源——陆荣陆公子吗? “咦,裴姑娘你看,那是什么东西!不像是以前见的尸蛆啊?” 念青惊讶的声音一起,裴卿回侧头看去死者脚踝处,那里正有两只长相奇形怪状的黑色毒虫啃食着脚踝腐肉。 它们每啃一口,便会吐出一种深绿色的汁液,汁液被分泌而出,落在了尸体下垫着的布上,汁液被布吸收而又一滴一滴聚集,最后化作水滴,滴在了棺材下早已经放置的琉璃盏中。 滴答滴答…… 敲击着裴卿回此刻有些迷茫的心,这样的场景,她不得不怀疑太子真正的用意。 大量的制造出毒汁,制造出没有人性的“丧尸”,太子为的,究竟是什么? 而陆尚书得知自己的老来子死了还要被人当作一具试验品,而且这件事的操控者就是他曾经马首是瞻的太子,他又会如何。 也是到了现下,她才恍惚明白出之前燕无墨那一句,这一切都没有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一时间,裴卿回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朝堂漩涡。 就在这时,席卷着凌冽杀气的人影突然出现,人影还未至,那夺命金线就已经到了她们二人面前! “呵,敢闯密室者,死!” 第29章 燕相自重 念青圆脸上神色一变,抽出腰间软剑,一把将身后的裴卿回护住! 秃鹰一眼看出这两人中谁是主子,手中金丝陡然一转,朝着裴卿回的脖子就袭来。 “姑娘,快躲起来!” 念青话落,直接抬起软剑就是一挡,谁知道秃鹰这招不过是诱导念青,在念青动弹之时就已经转了个弯,朝着念青的拿着软剑的手腕就是一甩。 啪——! 是软剑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念青手腕上顿时鲜血直流! 裴卿回盯着那染血金丝,眼瞳中杀意涌起,这就是杀爷爷的人,是他秃鹰! 她眯起眼,按捺住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恨意,因为她知道,她和念青就算在这拼了命与秃鹰硬来,到最后不过是死路一条。 “真是废物!” 秃鹰看着裴卿回二人,不屑地吐出这几个字,手中金丝已经再次动作,似乎打算直接将她们二人的性命结果在这。 念青不顾流血不止的手腕,伸出另只手打算去拿软剑,即使是丧命于此,她都要护裴姑娘周全! 裴卿回却一把按住念青的手,身影快速后退,来到了水晶棺材处。 秃鹰盯着女子动作,冷声讽刺。 “别以为有那尸体在手就能威胁我,这样的东西,我们能造出一具,就能造出第二具!” 裴卿回的声音很平静,她靠着水晶棺材,发笑道。 “哦,是吗……那这个呢?” 说着,她摊开用布包着的手,手心上正是刚刚她悄无声息地从那水晶棺材中拿出来的毒虫。 一见到毒虫,秃鹰神色大变! “放下这东西,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对于秃鹰的反应,裴卿回表示很满意,看来她猜对了,陆荣的尸体根本不算什么,这两个毒虫才是重点! 旋即,她冷笑着作势就要把毒虫收下,却在秃鹰大惊失色之时,手中有东西突然飞出! 秃鹰以为是毒虫,管不了太多就快速用袖子盖住手接过,却在看清手中东西居然是个石子时,瞬间怒到极点。 而这时,裴卿回拉着念青,早已经趁着方才秃鹰接石子的空档快速撤退。 “敢进来,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秃鹰狂吼出声,人已经飞身而起,迅速追赶到了二人身前,堵住了二人去路! 此刻,四周明明黑暗一片,可裴卿回却觉得他脸上的刀疤是如此显眼,也是如此的惹人厌,甚至是让她心底有种恶心感。 “把毒虫交出来,不然你们的尸体明日就会挂在京城城楼,不信,就来试一试吧!” 见二人不动,秃鹰眸光一闪,手中金丝再次甩来,这一次他带了十成十的功力,似乎已经不打算留下她们活口。 千钧一发之际,裴卿回一个俯身,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毒虫甩去他那手腕之上! 秃鹰以为裴卿回又是用石子吓唬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下一刻,他的身子却是一僵……因为在他拿着金丝的手腕上,正传来了什么啃食血肉的声音。 裴卿回冷声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念青手腕上的鲜血已经被止住,只是伤了静脉现下已经无法再拿剑,怕秃鹰又闹出事儿来,她对裴卿回道。 “姑娘,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属下怕还有人会追来!” 裴卿回却是没有方才那般急了,她听着那让人浑身难受的啃食血肉声,重新拿出了火折子,借着微光,抬起眸子看向面前那脸色惨白一片的灰衣人。 秃鹰现下除了双瞳还能动弹以外,浑身上下根本没了任何反抗之力。 裴卿回有些心惊,她没想到这毒虫居然如此厉害,随便啃一口,沾染上它的一丁点毒液,便会让一个武林高手形若废人。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因为接下来的一切,才是重头戏! 如裴卿回二人所见,秃鹰脸色由青变白,再又白变紫,紧接着那紫色肌肤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无数的蛆虫从他面颊上涌出,混合着恶臭的脓水! 裴卿回面色平静,欣赏着面前即将成型的“丧尸”,突然就觉得让一个人活得生不如死比他直接一刀毙命来的更好。 秃鹰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何惨样,他咬牙,在他快要失去理智之时,低吼一声,将自己全身内力灌注丹田,护住心脉! 终于能移动,秃鹰握紧金丝,朝着他中毒的右手就是甩去! 秃鹰的右手落地,鲜血混着脓水洒来,惊了看戏的二人一跳。 裴卿回眯了眯眼,对着身后人道。 “快走!” 两人快步离开此地,已经中毒不浅的秃鹰根本赶不上。 出了密室暗门,回到书房,裴卿回问向念青。 “念青,之前引火的酒还有剩吗。” 念青从腰间一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她摇了摇听了听瓶子里的动静后,递给了裴卿回。 “好像还剩下一点了。” 裴卿回接过,用手掂了掂瓶子重量。 “够了。” 说着,她捧起书架的一堆书册就朝着密道入口甩去,念青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加入进来一起搬书。 外面的火光已经慢慢熄灭,太子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裴卿回见书大约是够了,把酒朝着上头一撒,拿出火折子就是一丢! 熊熊火光再次燃起时,她看到密道里追来的秃鹰,以及他容颜溃烂,蛆虫乱爬的脸…… 最后,裴卿回只留下一抹诡异的笑,瞬间和念青消失在了火光之外。 ** 太子府一夜遭受两次火光洗礼,闹得整个京城都身处在了不眠夜中,可无论其他地方如何闹腾。长宋街,似乎永远都是远离乱世的安静存在。 一匹马儿从街尽头跑来,上面坐着两个人影,来到丞相府门口后,马儿一停,两人立即下马,悄然的进了府中。 对于丞相府,裴卿回并不熟悉,一路上都是由念青带路,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受了伤,进府后这话痨丫头一路上低着头,居然一个字都不提。 这时,念青步子顿住,裴卿回也抬头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凉亭。 春日过半,白梅散尽,那人就负手立在亭前,身后残梅之景竟已成陪衬,而他似乎是早已经等候于此。 念青见此,对裴卿回点了点头后便识趣儿的退下。 裴卿回抬步上前,来到了凉亭处,她道。 “太子府今夜受了不少创伤,今后很长时日里太子都无暇顾及其他,至于卿夫人的舞女身份如何安排,想来丞相自有打算。” 既然卿夫人的探子身份被揭露,那就索性将导火线引向别处,比如太子的亲信,或者是太子最意想不到之人。 总之,火引不到她这就行。 燕无墨转身,身上白袍腰带松松垮垮系着,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懒散。 他走到了裴卿回近前,取下了她脸上还戴着的黑色面巾,就在裴卿回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时,对面男人的手居然往下,朝着她腰上滑去。 裴卿回眉头一皱,直接就避开,语气中也多了丝恼怒。 “燕相,请自重。” 燕无墨笑了,却未曾收回手,而是再次上前态度更加强硬的直接揽过了她的腰。 “听说卿美人与太子夜里相处极好,不知是否如此呢。” 裴卿回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她只是直觉今夜的燕无墨有些不对劲。 “燕相,我不介意在这美景之下与你大打出手。” 燕无墨轻笑一声,似乎在笑她自不量力,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松了手。 裴卿回避开他看来的视线,丢下一句话后便不打算再这与这个古怪男人多留。 “无论你如何对付太子,总之太子的命,要留给我。” 看着裴卿回离开的背影,燕无墨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滑过她腰间的指尖,明明是那么丑的脸,明明是那么忤逆的话语,可为何方才一瞬间,他的心,居然有了一瞬间的别样情绪。 将心底里的异样掩盖,燕无墨神情恢复如初,唤道。 “念青,跟上去。” 黑影一闪,夜里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匆匆离开凉亭别苑,裴卿回却在路上碰到了落衣。 落衣老远看着她,居然没有像以前似的同她热络的打起了招呼,而是像做错了事儿的孩子般快速跑走。 裴卿回眯起了眼,飞快上前,直接逮住落衣衣领。 “落衣,我的信送到了吗。” 落衣默默为自己的悲惨命运叹了一口气,他转头,不敢正视裴卿回的眼。 “主子安排我做其他事了,所以这件事就搁置了几日,等我想起来把信送去时……柳公子已经……已经……” 裴卿回脸色一沉。 “说下去。” “他已经不在那地方了,听村里的人说,他像是来京城了……” 柳一盏知道她去陆府,他若来京,一定会去陆府打探消息! 因为之前她夜探陆府之事,陆府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寻找自己这个贼人,柳一盏这时候撞上去,会不会……遭了! 第30章 救人遇险 裴卿回脸色已经暗沉如锅底,直接就朝着府外而去,落衣挠了挠脑袋,极为愧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念青从旁边出来,圆脸上写满鄙夷。 “笨蛋。” 落衣一噎。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话落间还看到她手上的血迹,落衣神色一变,惊道。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念青拢了拢袖子。 “关你什么事,裴姑娘这条线是我跟着的,你一边玩儿去!” 看着念青也跟着离去,落衣风中凌乱了,只觉得这世间上的女人没一个好伺候的。 哎,罢了罢了。 还是回去听主子弹琴吧,虽然难听吧,到底也在这热脸贴冷屁股的好。 裴卿回到了陆府,陆府依旧是大门紧闭,白灯笼挂在门上由冷风吹动,阴气森森。而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黑暗的街道,正朝着陆府而来。 收回打算迈出去的腿,裴卿回紧盯着那驾车而来的人,眸光微闪。 驾车之人她认识,之前在太子府中见过,是太子的另一个叫火狼的手下,武功不如秃鹰,却也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今夜太子府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居然悄无声息地架着马车到陆府来,还真耐人寻味啊。 马车在陆府门口停下,有人打开了府门,悄悄地将马车迎了进去。 阴影处,女子身影一动,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计划有变,有奸细放火烧了太子府,带走了六眼沙蛛,太子让属下先归还陆公子尸体,尚书大人还请节哀。” 半刻后的陆府大堂里,陆老尚书悲痛欲绝地趴在地上的楠木棺材上,听着火狼的话,眼泪止不住的落。 “荣儿啊……我的荣儿啊!你这样走了,为父还有几天好活!” 火狼冷漠的盯着陆老尚书,若不是现下没有合适的下一任户部尚书人选,太子也不会再给这一家子好脸色看。 “太子就没有留下其他的话吗?” 火狼很不耐烦。 “六眼沙蛛都跑了,尚书大人还等着公子能起死回生,恐怕华佗在世也是于事无补了。” “你站住!” 陆老尚书拼了老命,冲上前来拦住了火狼去路。 “太子不是说,只要我愿意交出荣儿尸体,他就有法子让他起死回生吗!现下计划搁置,荣儿怎么办!” 火狼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他。 “哼,当初太子就已经说过,此事成功只有六分把握,如今怪得了谁!只能说你陆家命道不好。” “对了,尚书大人,太子让属下奉劝你一句,与其在这里哭天抢地,不如收拾收拾告老还乡,好好享受最后几年吧,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看着火狼离去的身影,陆老尚书跌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念着陆荣的名字。 “荣儿,荣儿啊——!” 屋顶之上,裴卿回拿出个瓶子,将其打开,对着月光,里面泛着深绿诡异色泽的毒虫正在蠕动着。 她深深看了一眼毒虫,念着刚刚听来的四个字。 “六眼沙蛛……” “来人啊!” 这时,她身下大堂里的陆老尚书发出低吼,有仆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老……老爷……” “那个抓来的贼人还活着吗!” 裴卿回一听这话,神情陡然一变,立刻收回瓶子耳朵竖起。 “回老爷,还在地窖里头关着呢,这几天没少折磨他,不过那人命硬,估计还没死呢。” “哼!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户部尚书虽说得罪不了当朝太子,可是一个小小贼人还是惩治得了吧! “走!” 陆府地窖,早年间用于放置美酒等物,以至于此刻即使血腥味扑面而来,却也夹杂了些许酒味。 跟着陆老尚书来到了这地窖入口,裴卿回就听到了里面鞭打皮肉之声,结实的皮鞭,抽打在血肉之上,带着阵阵颤音,仿佛恶魔呓语,正敲击着她的心。 “小的见过老爷。”是看守人的声音。 陆老尚书心情很不好,已经打算把在太子那儿受的火气全数放在这个贼人身上,所以也没有打算留他活口,直接道。 “还没有问出什么吗。” “回老爷,这人像是个哑巴,一句话也不说……” “不说是吧,去拿油锅来,把这个人的胳膊、腿都给卸下,丢进去炸!炸成烂肉,喂给他吃!” 如恶魔般的话语响在这寂静的地窖中,裴卿回趴在入口,以她的角度,正巧可以看到那挂在墙上之人的一角浅蓝色布衣衣摆。 她凝眸,对着黑暗的四周比了一个手势,很快念青就出现在她面前。 “裴姑娘。” 看到念青出现,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又很快恢复,随即便在念青耳边轻语了一句,念青点头后迅速退下。 很快,地窖里油锅已经备好,这时突然来了个小丫头。 “老爷在吗。” 正在气头上的陆老尚书自然谁都不给好脸色看,直接就道。 “滚——!” 小丫头吓得瑟缩一下,却还是道。 “老爷,老夫人夜里旧病犯了,府医又不在,外面的药房都关门了,还望老爷做个主儿吧。” 陆老尚书一听是母亲犯了旧病,脸色一变,他知道,现下只有自己亲自进宫请太医了,随即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地窖里的贼人,对着旁边人道。 “仔细看守着!” 也许是因为太过着急,直到离去,陆老尚书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报信的小丫头那张低垂着的陌生脸孔…… 念青对着地窖入口阴影处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作势跟着陆老尚书离去。 待陆老尚书带着一群人离去,地窖里就只剩下看守的两个小厮以及陆府管家,裴卿回一个翻身进了地窖,在小厮察觉不对劲时,直接就飞去两粒石子! 啪嗒两声接连响起,是小厮倒地的声音。 其实她大可以当着陆老尚书在场直接出手,只不过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太子府和尚书府同时出事,不难让人把苗头指向一处。 为了大局着想,裴卿回必须小心谨慎! “谁!” 管家惊声叫出口,话刚刚一出,就被人从身后扼住咽喉,紧接着便陷入昏迷。 看着突然出现的熟悉人影,已经快奄奄一息的柳一盏艰难睁开了双眼,眼中皆是惊喜,可是下一刻,他却脸色大变! 他已经可以说话,却最多只能说出一两个字节。 “快快……走!” 裴卿回蹙眉盯着他,似是不明白他此话何意,却在下一秒听到地窖入口嘈杂的脚步声时豁然明了。 陆老尚书已经带人杀了回来,上面正传来了他的冷呵! “以为弄个调虎离山计就能瞒过老夫吗,还真当我陆尚书白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 穿着丫鬟服饰的念青此刻出现在了地窖里,她因为之前手腕伤势未愈,现在身上又多了些许剑伤,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狼狈。 “裴姑娘,属下无能,没能料到陆老头子还留了后手,这地窖之外已经被大量高手包围,咱们就算成功冲出地窖也很难离开陆府!” 裴卿回神情一冷,拿过念青手中的软剑对着柳一盏身上铁链就是一剑砍去! 咔嚓几声响,柳一盏身子软绵绵倒下,裴卿回将他接住后,问向念青道。 “念青,能硬冲出去的把握有几分。” 念青虽然不想承认,却也只能道。 “三……三分不到……” 裴卿回眸光一暗,知道今夜的凶险情形已成定局。 上方,陆老尚书似乎并不打算亲自下来,因为丧子之痛,他现下已经到了某种癫狂的状态。 “去拿柴火和油来,老夫要让他们死在这里给吾儿陪葬!” 柳一盏咳嗽一声,推了推裴卿回。 “你们……快走……” 因为喉咙还未复原,又加上身上伤痕累累,他说出这几个字已经废了太多力气,脸色苍白无比。 裴卿回根本不听,目光探索着地窖四周,不知道是观察到了什么,她眸光微闪。 “嘘,你们听!” 安静了一刹那后,念青和柳一盏都有些懵,因为他们除了上方堆柴火和泼油的动静,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出。 裴卿回却勾唇一笑。 “是水声。” 裴卿回这样一提,念青也觉出了些许异常,她连忙趴在地窖墙面,仔细听着另一边的动静,随即大喜道。 “果真天无绝人之路,真的是水声,这墙的另一边一定是暗河!” 可是大喜之后,念青又陷入沉思。 “可是裴姑娘,我们并不知晓这暗河会通往何处……” “不管那么多了,这是现下唯一活着出去的办法。” 说着,裴卿回将柳一盏靠在墙边,开始琢磨起如何将这厚实的墙面击垮。 而这时,地面上陆老尚书正癫狂的声音传来。 “放火!烧死他们!” 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那地窖入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裴卿回眯了眯眼,知道已无退路,她看了眼旁边沸腾的油锅,心中一动,有了! 随即转身对着念青道。 “我需要人力推动沸腾的油锅,在大力和火的双重叠加下,致使油锅在冲击下爆炸,从而能冲垮这墙面!” “念青,你还能坚持吗!” 第31章 动他的人 念青咬定点头,眸底都是坚定之色。 “可以!” 裴卿回颔首,神情更加严肃,然后抽出油锅下的火棍,看了眼沸腾中的油锅,对比了一下这墙壁距离。 顾及念青手上有伤,裴卿回将火棍递给她。 “我来推,你来点火。” 即使用衣服包着手,可滚烫的锅面依旧灼人,但裴卿回现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提气将全身力气集中在这一点,对着油锅就是大力一推! 说来也是巧啊,今夜她才放了把火烧了太子府,这会儿就身陷火海,她冷笑,心道果真是命运轮回,老天有眼啊! “啊——!” 低吼了一嗓子,可能是身陷危机给了动力,裴卿回以她一人之力,居然真的将这油锅推动! “念青,丢火!” 油锅燃烧的一刻,只听砰地一阵巨响,仿佛一瞬间天地都在震动! “念青,趁着水流进来的那一刻,带着柳一盏快逃!” “那裴姑娘你呢?” 火光炸响的一瞬间,照亮她的侧脸,更显得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决然。 “不必管我!” 话落瞬间,地窖墙面砰然坍塌,瞬间裂成了无数片,哗啦大水淹没地窖,火光与水相接在这一刹那。 “裴姑娘!” “卿回——!” 二人声音被湍急水流覆盖,一切都消失于无形! ** 前一刻还是黑暗不见底水下世界,再次醒来,裴卿回睁眼所见,居然是一缕从窗外撒下的黄昏云霞。 居然过去了一天一夜吗? 裴卿回立即坐起身,却发现身下床榻猛然晃动,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并非身处地面,而是在一条泛湖小船上。 “裴姑娘,你醒了。” 她背脊一僵,瞬间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穿着浅色长衫,云霞光芒正撒在他袖袍所绣的绿竹之上,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裴卿回目光往下,落在他坐着的轮椅一角,眸光一敛,掩藏了眼中连她都未曾察觉到的失落。 她以为,是燕无墨救了自己,没想到居然是殊王。 “殊王消息还真是灵通,竟然能在暗河里救出我来。” 她话中的讽刺意味深长,殊王像是没看到她眼中失落,听了此话也不过一笑作罢,道。 “今日本王正出京泛舟游湖,早间在碧湖边发现了你,便将你救起,没想到让姑娘误会了,也是本王思虑不周。” 京城外的碧湖? 没想到陆府地下的暗河所连通的居然是京城之外,那她被冲了出来,柳一盏和念青呢。 裴卿回抿了抿唇,盯着殊王欲言又止,她在思量这个人值不值得她的信任,毕竟他还是太子的亲皇叔。 殊王滑着轮椅进到了船舱内,笑着看她。 “你是想问那个叫柳一盏的大夫吧。” 裴卿回不说话了,殊王继续自顾自上前道。 “他被柳家人带走了。” “柳家人?” 殊王给裴卿回倒了一杯热茶,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诧异。 “医学世家柳氏一族的名头在江湖上算是闻名了,你居然不知道?” 裴卿回盯着那热茶,没说话,像是在发呆似的。 柳一盏只要无事就好,既然是医学世家,那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回去了自然是更好。 “还有……” 话一出口,她却顿住,念青身份是暗卫,也是燕无墨的人,殊王是敌是友还未曾弄个明白,她还是小心为好。 “什么?”殊王有些没听清,问道。 裴卿回却是不再多言了,站起身出了船舱,外面风景正好,波光粼粼的湖面与晚霞相接,美哉。 只不过她知道,美景再美,也不属于自己。 太子府陆府接连出事,京城里必定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念青在何处,燕无墨知道她的行踪是否…… 默了半晌,裴卿回侧头问向殊王。 “王爷,敢问何时回京。” 殊王声音中带了一丝倦懒。 “黄昏美景不多有,姑娘何必操心其他,在此处欣赏一番不是更好。” 也是到了这时候,裴卿回才意识到,这艘在碧湖上的小船上,除了她和殊王并无旁人。 “船夫呢?” “没有船夫。” 殊王答的轻快,人已经上前,当着裴卿回的面,按了轮椅上的一个凸起按钮,一条红线从轮椅扶手上飞出,落在了放置在旁侧的船桨之上,然后他轻轻一带,便将船桨带入湖水。 裴卿回眸光一闪,正准备说这什么,却见那船桨旁边的水面微动,此刻湖面静止无风,水面因何而动? 可能是在京城里待久了,裴卿回对危险的感知力也越大强,她暗道不好。 “快进船舱!” 话落之际,一道道的黑色身影从湖中飞身而出,似乎早已经等候多时,就准备在这黄昏时给她最后一击! 居然是火狼! 看清那群中黑衣领头人的熟悉脸庞,裴卿回心想这太子果真有几分手段,既然还找到了这来。 “殊王,我们并不想与你作对,还请交出这个女人!” 殊王明显也是认识火狼,他的脸色在几人出现时变了变,现下倒是笑了,话语中带着商量的语气道。 “火狼,权当给本王个薄面,这姑娘是本王的朋友,饶她一条生路吧。” 听到这,裴卿回心中有些微的诧异,她没有想到殊王居然会为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说情。 火狼性情暴烈,听了殊王这话不过古怪一笑,想起如今秃鹰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及太子府的折损,他大手一挥!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抓住她,留下活口!上!” 黑衣人们瞬间涌动,个个提剑拿刀而来! 殊王脸上笑终于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看向已经将一个黑衣人过肩摔甩翻落水的裴卿回,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来划船,你来抗敌,咱们要快速离开这。” 裴卿回正一脚踢飞某个趴在船板上的黑衣人,回头看向殊王,抿唇后点头。 “好。” “想跑,没那么容易!” 火狼暴喝声一起,更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裴卿回见此,眸中暗芒一闪而过,快速抽出身上匕首,与敌人正面相抗! 殊王按动轮椅,四五条红线相继飞出,缠绕船桨,他暗自运用体内不多的真气,全数灌注在船桨之上,朝着碧湖出口划动! 火狼眯起了眼,直接一甩手中长鞭就将殊王的几根红线扯断。 “王爷,对不住了!” 一时间,船失去了控制力,开始左右颠倒,居然绕了一个弯,朝着湖水下流方向飘荡而去。 裴卿回正一刀刺破一黑衣人心口,便感觉船猛的一晃,她抬头朝着远方看去,面色一变!黄昏美景依旧美哉,只是他们却离目的地越发远去! “那是……瀑布悬崖!” 谁能想到,这碧湖下游之处,居然是悬崖瀑布! 裴卿回立即拿起船桨,打算朝回划动,可是越到瀑布边缘,水流的的冲击力就越发的大,身边黑衣人还在不停追踪,她身上已经多多少少受了剑伤,却依旧紧握住船桨不放。 火狼尖利的狂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哈,没路可走了吧!” 说着,他一长鞭子就朝着裴卿回背脊空档抽打而来,殊王见此面色一变,一按轮椅机关,又是一条红线飞去,与长鞭纠缠。 火狼冷笑殊王的不自量力,大力一甩,瞬间红线断节开来! 就在这时,船已经被冲到了瀑布边缘,一道更猛烈的水流冲击而来,裴卿回只觉得整个人一个翻转,瞬间没入了冰凉的瀑布之中! 看着瀑布飞流直下,以及那被瀑布拍打成粉碎的小船,有黑衣人道。 “那女人跑了,怎么办,六眼沙蛛还未找到,回去如何交差!” “你们懂什么。” 火狼说完,盯着瀑布,嘴角慢慢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任务完成,撤!” ** 如血月色爬上枝头,丞相府是死一片的寂静。 浑身是伤,衣衫破碎的念青跪在凉亭之外,圆脸上早已经没了任何表情,留下的,只有对上方男子的恐惧。 “你说什么……” 燕无墨站在亭中,轻纱被风吹得轻摆,映照得他侧脸弧度忽明忽暗。 “属下和裴姑娘在暗河分开,待属下醒来就已经找不到她了,此事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无能,主子责罚吧!” 燕无墨的神情很平静,只是在这一刻,却让人觉得有些平静过了头。他手中一个翻转,捻得一片梅花残瓣,簌簌一声响直接化作利刃戳中念青心房! 念青闷哼一声,瞬间吐出一口黑血。 落衣虽知主子这是在给她疏通乱流经脉,却还是神色大变。 “念青……!” “落衣,带她下去。” “主子,那太子那边……” 燕无墨抬头,看着今夜被血色弥漫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动本相的人,他赵翊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安排车马,本相要去太子府。” “主子,这个时候出门怕是不合时宜吧……” 落衣怕北凉皇疑心,慎重道。 “本相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是……” 第32章 揍你而已 近来京城里大事不断,先是太子府接连走水,听说还烧死了那位舞女新夫人,然后就是陆府地窖爆炸,死伤无数。 太子接连受损,满朝文武皆将矛头指向了长宋街的那一位,毕竟太子和燕相不和早已经是板上钉钉。 原本这个时候燕相应是避而远之,能不牵扯自己就不牵扯,却不曾想,这一夜燕相居然亲自来了太子府。 满朝文武没有想到的事儿,太子自然也没想到,所以,当他看着那一身白袍的燕相闲庭信步的走在他府中时,太子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燕相……你来本殿这做什么!” 其实太子是想说,火烧太子府的账还没有给你算,你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燕无墨行至前,嘴角一勾,一句话还未说,袖袍微动间,居然就直接把太子当成小鸡仔般给提起。 太子只感觉天地间陡然翻转,他震惊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燕无墨今夜举动如此奇怪,一点也不像他平时作风。 “燕无墨,你把本殿放下来!你别以为父皇宠着你信任你,本殿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本殿要你的命也是易如反掌……!” 接下来的话,被一股恶臭淹没,太子只觉得自己的头被硬按进了屎尿堆里。 “太子喜欢这被水淹没的感觉吗,是不是很舒畅,很享受。” 燕无墨冷语落罢,长袖一甩,直接就将太子全身都扔进了太子府中的粪坑池中!啪地一声响,似乎他心中怒火全数夹杂其中。 太子世界观都颠覆了,艰难地从粪坑里爬起来,震惊地盯着那负手而立之人。 “来人啊,人都死绝了吗!” 四周无人回话,似乎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们二人。 太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今夜的太子府实在安静的可怕,他盯着燕无墨,眼眸中有了一丝变化,像是胆怯…… “燕无墨,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燕无墨嘴角邪似勾起,语气变得玩味。 “不做什么,揍你而已。” ** 次日,太子被燕相丢入粪坑池并且暴揍一顿的事瞬间传遍整个京城,据说理由很简单,太子府那夜走水,风吹了一把火,误烧了长宋街上的一只鸡。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暴揍了当朝太子,谁信? 自然,人家北凉皇信了就好。 当消息传入皇宫,毫无意外,北凉皇没有因为燕相此举生气,反而是呵斥了太子管理不当,惹了燕相不痛快。 而接二连三的事儿也在此发生,各路和太子不合的官员,揭露了不少户部陆尚书贪污罪证,北凉皇更是怒极,直接判了陆府全家入狱。 而此刻,风波过后的太子府中,鼻青脸肿的太子正由仆人伺候着用膳,从他全身上下的绷带上可以看出,那一夜被燕相揍得极惨。 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听闻消息赶回来的火狼。 “殿下,是属下保护不当,没料到燕相会突然连夜到太子府来……” “那边计划如何。” 语罢,太子眼中都是对燕相疯狂的憎恨。 火狼冷笑一声,神情变得古怪。 “殿下请放心,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冥主说,六眼沙蛛很快就会寻得而归,只让我们处理好京城的事。” “很好……” 离京百里外的山沟处,涓涓细流声响彻在耳畔,将裴卿回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是一片陌生的野外景象。 她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被水下石子割破的血痕,眯了眯眼,记忆归拢,回忆起了从瀑布坠落的那一瞬间…… 裴卿回一边思索着殊王行踪一边起身,打算先找个临时的落脚点时,却不想这时身后溪水上游位置,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她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惊喜的眼。 “你果真还活着!” 裴卿回目光往下,落在了那人颤颤巍巍杵着的木棍上。 “殊王不也一样,从那么高的地方顺水摔下,居然也没伤着。” 殊王一怔,现下他身上衣袍破碎,发丝凌乱,只是身上的皇族贵气依旧,即使被裴卿回讽刺几句,脸上还是挂着温润淡笑。 “活下来就好,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像是没听懂他这话中的言外之意,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山中密林。 “这里四周是山,想必离京已经很远,天快暗下,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过夜再说吧。” 说着,她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后回头看向走路有些困难的殊王。 “你还能坚持多久?” 殊王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神情中多了丝无奈。 “还好只是右腿筋骨断了,左腿能撑会儿。” 裴卿回颔首,拿出匕首一边划开那些拦路植被,一边朝着山林深处摸索而去。 春日时节正是山林野兽出来觅食的最佳时机,特别是在这种陌生,且丝毫找不到方向的地方,她必须加倍小心。 在天黑之前找到可以歇脚场所,不然还没见到明日的日头升起,他们就可能成了野兽的口中食。 殊王很想帮忙,一路上也会顺手摘些野果子,像小孩子献宝贝似的递给裴卿回,谁知裴卿回不过看了一眼。 说了一句“有毒”,然后也不管殊王什么表情,直接就给丢了。 便如此,两人一前一后,行动缓慢的进了深山密林,终于在月儿爬上树梢顶之前,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山洞。 裴卿回知道让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杵着木棍行了这么久,该是多么的折磨,她观察了山洞,见此处还算安全,便对殊王道。 “你就在这吧,我出去找些枯树枝来。” “你一个女子在夜里出入山林不安全,我陪你吧。”说着,殊王就打算起身,奈何腿使不上劲,半天没有撑起来。 裴卿回冷冷扯唇,真让他陪自己去,那究竟是谁照顾谁啊。思及此,她也不管他,直接转身就出了山洞。 她的动作很快,不出半会儿就找来了一堆干枯树枝还有野果。 裴卿回将野果丢给殊王。 “吃吧,这个没毒。” 说着,她便开始准备火堆,因为自己在水中漂流了许久,身上唯一的火折子也无法再用,裴卿回弄了好半晌,也没有点燃火堆,正准备要不要来个钻木取火。 这时殊王摸了下怀中,拿出了两个黑色石头。 “你看看这个能行不。” 裴卿回接过,眯着眼打量了一瞬。 “打火石?” 堂堂亲王,出门泛舟游湖而已,竟然会随身携带这玩意儿,她不禁起了些怀疑。 殊王笑着解释。 “这原是船上的东西,不是我从府中带出的。” 裴卿回懒得管他这句话是真是假,蹲下了身便开始点火,火堆燃起瞬间,这被黑暗压抑了许久的山洞中,终于让人有了一种鲜活气息。 裴卿回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着身上破碎了一半的湿衣,一边盯着火星,逐渐垂眸,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殊王也安静的坐着,捏着手中野果把玩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女子,却也不说话。 山洞外,各种野兽的嘶鸣声在这一刻此起彼伏的响起。 蓦地,殊王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打破沉静。 “本王之前很好奇,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果断,冷静……这或许只是你的表面,其实你并非如此吧。” 裴卿回冷瞥了一眼他,说实在的,她很讨厌自己的心理被旁人窥探。 “所以,你以为呢。” “你表面看起来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对任何人都是冷酷无情到底,可本王却觉得,你是这世间最重情之人。” “殊王,听说过一句话吗?” 裴卿回说着又换了个衣角,继续烤着。 “哦?什么话?” 殊王挑眉,眼中兴味十足。 “永远别随意揣测你的敌人。” “我们……是敌人吗?”殊王的语气中带了些意外。 裴卿回这次答的很果断。 “我与太子有深仇大恨,你又是太子的亲皇叔,敌人是否……殊王你说呢?” 愣了一瞬间,殊王又笑了。 “可是在这深山老林中,你并没有抛弃我独自离去,所以我们并非是敌人,而是同患难共生死的挚友。” 裴卿回冷漠抬头,说出的话却让殊王哭笑不得。 “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是啊,殊王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因为若是太子的人手追上来,他或许能帮她一二。 殊王虽然不想承认这点,却也佩服这女人即使是在生死危难之后,脑子也是足够清醒,而且还答的这般干脆,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裴卿回却已经不再想多说了,见身上衣衫约摸半干,她便站起身打算在山洞里铺个干草堆睡下。 她起身瞬间,身上一个瓷瓶掉落,滚落到了殊王脚下。 殊王伸手拿过,脸上是好奇之色。 “这是什么?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裴卿回却是神情一变,快速上去拿了过来,然后打开瓷瓶见里头东西还在,沉声道。 “这是毒物,殊王千金贵体,切勿再碰这玩意儿了。” 裴卿回转身瞬间,殊王便笑着垂下了眼帘,火堆微光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光影幻动间,只余他嘴角的笑逐渐冷却…… 第33章 山野命案 次日的第一缕光芒普照大地,裴卿回睁开眼后发现山洞里没有殊王身影,心中狐疑之际。 却见外面有人杵着木棍艰难行来,手中还拿着几个红透了的果子,看着她醒了还举了举果子对着裴卿回灿烂一笑。 “想着你昨夜没吃什么东西今早一定会饿,我本想去找些你寻来的那些果子,不过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就只有这些。” 说着,他艰难朝前行了几步,额头上已是冒出了细密汗珠,然后他将果子递给裴卿回笑道。 “我尝过一个,味道还不错!来试试!” 裴卿回深深地看了一眼殊王,直接无视了他手中递来的果子。 “我不饿。” 殊王今早是何时离去的,他们二人明明待在一起,可为何他离开时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是她敏锐力低了,还是…… “裴姑娘,你去哪儿?” “殊王不会想着一辈子待在这吧。” “我刚刚出去时,看到那边有炊烟,想必是有人家,不如去那边看看。” 顺着殊王所指的方向,裴卿回的确看到了些许炊烟从山头缓缓冒出来,心中默默算了算路途,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殊王。 “你的腿……” 殊王话语中带了些许玩笑意味。 “估摸着这趟回京,另一条腿也得废了。” 裴卿回看了眼他杵着的那根棍子,皱了皱眉,然后走到一边,用匕首砍下了两根较长的交叉状树干,随便修理了上面的枝杈,递给了殊王。 “用这个吧。” 殊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似是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你……!” 裴卿回蜡黄的小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话语便更是淡漠了。 “别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逃亡而已。” 而就在两人离去小半日后,一道黑衣人影突然一闪,瞬间出现在了裴卿回二人之前所待的山洞口。 他目光如淬了毒,在空荡荡的山洞中环视一周,确定无人在这,手中长刀朝着旁边石壁上暴力砍去! 只听叮——!声音一响,刺激得人耳膜疼。 山洞已空,黑衣人却没有马上离去,他收回长刀而是继续在山洞中搜寻,直到他在地上草堆里发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类似于残月形的符号。 黑衣人古怪一笑。 “很好……” ** 日头挂上山巅,居然已是晌午,行了大半日的裴卿回二人,正顺着清晨时的炊烟方向,来到了一条山路口,她抬眼看着前方的小村落,定了定神。 “我先去问问路吧。” 言罢,她正打算先行一步,却听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传出了一道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卿回立即警惕地转头看去,一只手对着身后殊王摆手,示意他快速躲起来,另只手已经握紧了腰间匕首! 女子那凌厉眼锋一扫而去,似乎不管那草丛中躲藏之物是人是兽,她都能一刀横去脖子结果其性命。 “嗷~” 一道低声嚎叫传来,紧接着一道黑色毛团便从草丛中窜出。 裴卿回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事儿,又是一个黑影从那毛团后方跟着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不住嚷嚷。 “小黑,别跑!” 听着这熟悉的两个字,裴卿回神情一滞,脑海中就想起来了柳一盏那一张无时无刻不欠扁的脸。 “咦,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小狗,又像小狼崽。” 殊王的声音传来,将突然陷入了回忆拉回了现实,裴卿回侧头看来,便见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正抱着怀中咧着嘴哈着气的小毛团。 “小黑不是小狗,是才两个月大的小野狼。”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一点也不害怕裴卿回二人似的,居然还主动与他们交谈。 殊王似乎很喜欢那小野狼,艰难上前两步,伸出手就打算为它顺毛,谁知刚刚还在小主人怀中撒娇的小黑,突然就张开了小獠牙,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小女孩惊了一跳,连忙将小黑拽回怀中。 “对不住对不住,小黑平时不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殊王收回手,眼中的暗色一闪而逝,随即嘴角笑意不减。 “无妨。” 裴卿回走了过来,看了眼殊王手上的两个小牙印。 “还好,没出血。” 说着,裴卿回侧头看向了小女孩,见她这身打扮应是当地人,便问道。 “请问,如何能出此山。” 小女孩歪着脑袋回答,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姐姐,你们是外地来的吗?咱们这是瑞云山水田村,不知道姐姐是要往哪处去啊。” “京城。” 小女孩一听就愣了。 “京城啊,那可离这百里远呢……” 几人这边正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了些许嘈杂人声。 “快去看啊,南村口的周寡妇被村长捉起来了,说是杀了小叔子,要火烧了她息民愤呢!” “哎呀周寡妇怎么这么傻,孩子也才七八岁,怎么做出了这档子的事儿啊。” “这谁又知道呢,赶紧去看看呗!” 那些沿路跑过的村民话语全数传来,听了动静的小女孩脸刷得一下就白了。 “娘……” 紧接着她就朝着村口方向飞奔去。 日头正盛,经过斑驳树影洒下,将前方的村路照的光影迷离。 两个大汉架着个身着朴素衣衫的山村妇人,在一群村民的簇拥下,朝着村口早已经架好的木柴堆而去。 周寡妇早已经是哭得嗓子嘶哑。 “村长,真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 “毒妇你闭嘴吧,全村人都知道你记挂着你小叔子家那几亩良田,如今人还是死在你家外面的那小路上,怎么可能和你没关!” “可不就是嘛,我昨个儿晚上路过她家门口,还看到她家小叔子在她家呢。” 白胡子老村长听得脑仁痛,看了眼哭红了眼的周寡妇,又看了看一群正气凌然的村民,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把人给捆上去吧,按村规火烧了她,给她一条全尸算是留情面了。” “村长也太好心了,像她这种恶毒妇人,直接挖出黑心肝来丢去荒野喂野狗也不为过!” “就是就是!” 这边吵吵嚷嚷时,裴卿回和殊王正站在村口不远的大树下,殊王似是第一次见这种稀奇事儿,抬着头一直朝那边望。 “这乡野之地断案都这般随意吗,私下随便处置人命,就没有官府管上一管?” 殊王的质疑不无道理,北凉律令颇严,有百姓暴毙或是遇害,都必须上报给当地官府,若是有冤情,当地官府也好方便记入册,派人下村彻查。 只是,天子的手再长,也长不过地头蛇,裴卿回深知,像这种在官府眼中的“小”事,又是在深山老林里,官府几乎不会牵扯其中。 裴卿回听了他的话不过冷笑一声,用一种极为淡漠疏离的语气道。 “律令王法那玩意儿,不过是给你们皇族贵胄们定的罢了。” 看着这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裴卿回想着还是少牵扯的好,正准备和殊王转身离开,却听一道凄厉的声音冲出人群,朝着那被捆在火柴堆的周寡妇而去。 “娘!你们放了我娘,我娘是无辜的,她不会杀人!” 此人正是刚刚裴卿回问路的那个小女孩,她现下急白了脸,她出了人堆后一句话说完,见村民们神情各异,却都是满脸愤恨和冷漠,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老村长面前。 “村长爷爷,我娘为人如何大家伙都知晓,怎么可能杀了二叔呢!” 老村长想说些什么,旁边就有大汉把小女孩拉开。 “小桃,这事儿你别管了,村长知道怎么做。” “娘——!你们放开我娘!她没有杀二叔,没有!” 小桃奋力挣扎,就连狼崽子小黑也低嚎着咬着那大汉的裤腿。 捆在木柴堆里的周寡妇满眼通红,眼中已是绝望之色,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似是已经认命。 “乖孩子,回去吧……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小桃哭喊着就是不离开,小黑嚎叫一声,张口咬在了大汉抓住小桃不放的手上。 大汉吃痛,眉头一皱,一脚就把小黑给踢飞! “嗷呜~” 小黑滚落而去缩成一团,痛苦的嗷呜叫着,嘴角的黑毛上还沾了些血,想来那大汉的一腿是用了大力。 见小黑受伤,小桃也不管了,狂奔去火柴堆里就要救自己娘亲。 有人站出来怒声道。 “不得了啊,这丫头一定是被这毒妇带坏了,看来今日不仅仅要惩治这毒妇,丫头也要好好管管!” “管什么管,直接丢去火堆里一块儿烧了,这孩子心性已坏,和她那黑心母亲一个德行,早点处置以绝后患才是正事。”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居然就给这无辜小女孩定了罪名,裴卿回越听越觉得好笑,脚下步子也慢慢顿住。 这时,大家伙把目光都落在老村长身上,想让他来发句话。 老村长看着楚楚可怜的小桃,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孩子还小,性子都未定,如此……” “村长你别忘了三年前的隔壁山的事儿,那杀了十几口人的凶手,可不就是为了十多年前的父仇报复去的吗,为了全村人的今后着想,今日一定要把这事给办了。” “对对对,许大娘说的不错,斩草要除根,不把这一家子恶人解决了,全村人以后提心吊胆的怎么过得下去!” 老村长终于被说动,狠了狠心。 “把这丫头一块儿绑了丢进去,还有那咬人的畜牲,丢进去一块儿火烧了吧。” 见老村长终于发话,大家伙明显松了一口气,几个大汉就一块儿上前,也不管哭喊着的周寡妇,直接架起小桃就打算朝柴堆里甩。 “慢!” 第34章 死者为证 众人只听一道极为冷冽的女声在人堆里响起,紧接着大家都将视线转去那衣衫破碎,小脸蜡黄的陌生女子身上。 先说话的是老村长。 “这位姑娘是外乡人吧,咱们在处理自己事儿,外乡人还是莫要参与的好。” 裴卿回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深刻体会到了“冤”字深意,她冷笑着踱步而出,昂着下巴看向那些向她投来不善目光的众村民。 “哦,不知村长如此做为,可是授了官府的意?” 老村长一噎,心道官府可不管他们深山村落,可这样的话他自然不会对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说道,便挥了挥手。 “看热闹就罢,若你是想为这恶毒娘俩求情,就请离开瑞云山!” 老村长一发话,旁边就有人抄起木棍。 “对,滚出我们瑞云山!” 裴卿回嗤笑一声。 “若全天下的命案都如你们这般你一言我一句胡乱定了,别说六月飘雪,恐怕永远都见不到云开月明!”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算是哪根葱,滚滚滚。” 那个叫许大娘的忍不下去了,直接就撸起袖子上来打算推搡裴卿回,不料一只手在这时伸出,阻拦了许大娘的下一步举动。 殊王挡在了裴卿回面前,微笑着看向众人。 “按北凉律令,遇到案情第一时间应上报当地官府,再由官府派仵作衙役过来处理命案,而你们此番举动,说是越俎代庖也不为过。” “别听他们胡说,官府才不管咱们呢。”有人道。 “若是此事被府衙知晓,会不会给你们定下个目无王法、残害百姓的罪名?我算算啊,这大大小小罪名加一块估计得入狱十来年吧,恐怕流放边塞也不为过……” “不怕的话,那就试一试?” 殊王一边说着还顺带着掰起了手指头,像是真的在数着那入狱年岁。 他这些话说的轻飘飘,可殊王出生皇家,即使如今身上狼狈,又是瘸子模样,可身上气度自是不凡。 大家伙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山里人,何曾见过大世面,一听犯了律令又要入狱又要流放的,原本还咋咋呼呼的村民们,顿时就被唬住。 趁着众人呆愣,裴卿回指尖一个翻转便有石子一出,那刚刚还架着小桃的大汉只觉得手上突然一疼,下意识放开。 小桃逃脱开先是感激地看一眼裴卿回二人,然后跑去抱住周寡妇。 “你们这些坏人,我一定要去京城告发你们的罪名!让你们全都入狱!” 老村长此刻说话都没方才硬气了。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裴卿回站在小桃母女面前,冷眼瞧着老村长。 “过路人。” 被面前女子的凌冽气势所震慑,老村长退后一步道。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尸体在哪儿。” “你你……你说什么?” 裴卿回眉头蹙起,神情中有些不悦。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杀了人吗,尸体在何处,我去看看。” 老村长到底比其他人会看人,知道裴卿回和殊王两个人虽衣着破碎,但是从说话到气质都和他们这些乡里人不一样,恐怕是外面来的贵人。 “在……在那边放着呢,还没有下葬。” 裴卿回自然不会像这些山里人一样,凭借两方人的空口白话就认定谁有罪谁杀人,查案寻凶,可不是这样来的。 “好。” ** 尸体的确还没有被下葬,只因为大家伙忙活“捉拿”真凶,所以死者就被搁置在了周寡妇家门口的院子里。 在老村长的带路下,裴卿回老远就看着那正用破花布盖着的尸体。 她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老村长。 “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是许大娘。” 裴卿回点头,瞥了一眼旁边跟来的人堆里的许大娘。 老村长立即明白了裴卿回的意思,招呼了许大娘出来,许大娘现下看着裴卿回,多多少少有了些胆怯。 “是……是我今天早上发现的。” 裴卿回神情平静,对着许大娘冷声道。 “好,待会儿会有话问你,就待在此处别乱走。” 说着,她直接就朝着那院落抬步而去,老村长跟在后面,倒是殊王,因着腿脚不便,带着小桃母女这才缓缓踱步而来。 小桃看着殊王这模样,还特地从屋子里给他抬了个长凳出来。 “大哥哥你坐。” 而这时,院落外已经被这村落的百姓给围了个严严实实,大家伙都跟看热闹似的,很好奇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小丫头片子,能从尸体这看出什么名堂来。 就连周寡妇和小桃的眼中,有的都是绝望。只有殊王,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盯着裴卿回的背影,依旧是温润笑着不言语。 此时天际边云霞突然被阴云遮盖,雷声响起,轰隆隆如伴在耳。 裴卿回踏着雷声上前,面色沉静,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掀开了那遮尸花布! 尸体静静躺在地上,身上衣着依旧,人死不到一日,除了面色暗紫,死者身体僵硬外,其余倒是与睡着无二差别。 不过裴卿回却是皱了皱鼻子,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 随之蹲下了身,伸手捏转了死者下颚,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一番后,裴卿回眸光微眯,目光落在了死者沾了些沙土的鞋子之上。 “昨夜你们这下了大雨。” 老村长立即称是,“是啊,昨夜子时下过一会儿雨,不过很快就停了。” 裴卿回微微颔首,转身看向周寡妇。 “死者生前可否与你相见过。” 周寡妇还有些没回过了神,木讷讷的点点头。 “昨天晚上小叔子来过。” 裴卿回冷静追问。 “何时离去。” 周寡妇回忆一瞬后答,“大概是落雨前,算起来应该是子时前不久。” “可有人证明。” 周寡妇摇了摇头,当时已是半夜了,山里村民都睡下了。 这时许大娘不禁吆喝起来。 “哎呀有啥可问的,好些人都看到这周寡妇和她家小叔子争执,听说还打起来了,一定是她失手杀了人,然后抛尸。” 裴卿回听着就禁不住冷笑了,反问许大娘。 “你会愚蠢到在自家门口小路上抛尸?” 许大娘被讽刺得一噎,顿时住了口。 裴卿回眸光抬起,扫了一转在场上众人,这样漠不关心的眼神她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当日在向阳村,她裴家人因冤被抓,几乎所有近邻乡亲都唯恐避之不及。 “死者男,年龄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身上钱财衣衫完好,故排除劫财。再从尸僵程度可断,死者乃子时后遇害。” “子时后?那不就是下雨时那一段时间吗?”先震惊的是老村长,他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裴卿回,又侧头和周寡妇对视,似是欲言又止。 裴卿回眯眼打量老村长。 “村长有话就直说。” 老村长神情有些不自在。 “昨夜落雨时,周寡妇正在我那儿来着……” 周寡妇愣了愣,似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顿时升起了一丝希望。 “是的,昨夜小叔子借着酒气又来我家要银子,我和他争执后他就走了,我越想越委屈便去找老村长打算让他评理来着……对对对,老村长可以为我作证,我当时人可不在家里啊!” 此话一出,如冷水滴在了沸腾油锅中,现场瞬间炸了。 “什么,那杀人的不就是另有其人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小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变着法的抹黑无辜者,裴卿回果断听不下去了,冷眼一扫那几个多话之人道。 “若我说,死者并非他杀呢。” 许大娘虽然怕面前这个冷漠的少女,却还是一脸不服气,壮着胆子斥道。 “你又不是官府的人,咱们凭什么听你的话?有证据吗你!” 裴卿回看着咄咄逼人的许大娘,不怒反笑。 “死者就是证据。” 说着,她也不管面露不解的许大娘和众人,直接踱步上前,指着尸体脚上位置。 “死者鞋跟处泥沙虽干,却可从中得知昨夜死者是在子时雨落前出了周寡妇家,这是证据其一!” “老村长可证明周寡妇是落雨时去的他家,周寡妇既不会妖法仙术,又不没有三头六臂,自然不会分身杀人,这是证据其二!” 裴卿回步步紧逼,许大娘咽了口唾沫,虽然已是有些站不住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这只能证明周寡妇没杀人,那小桃呢!她可以杀人啊,她虽然才七八岁大……” “是啊,你也知道小桃才七八岁,试问一个年幼孩童如何能不留下任何伤口的情况下杀死一个成年汉子,并且成功将死者尸体从家拖去外面?” 许大娘脸色青了白了紫了,咬了咬牙又道。 “总之,你要为这母女俩洗脱罪名,就要拿出确实证据来,不然咱们村落的人都不信你这片面之词!” 裴卿回这下倒是没有方才激动了,她嘴角冷不丁勾起,用一双诡谲的眼盯着许大娘。 “这便是我要说的证据其三,不过还得要让许大娘带路了。” 许大娘指着自己鼻子,诧异极了。 “我?” 第35章 案破天明 “不是你第一个发现死者吗?”裴卿回扬眉反问。 “是啊……”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裴卿回毫不迟疑,直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那就带大家伙去案发地点看看吧。” 许大娘回头看了眼老村长,老村长摸了摸胡须对着许大娘点头,见此许大娘这才应下带路去了。 许大娘指着面前的小路口,对着裴卿回道。 “就是这了。” “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见到那王二趴在那儿不动弹,走过去闻着有些酒气还以为是喝醉了,没想到翻过来一看居然是没气了……” 说到这时,许大娘似乎又想起来清晨时分,路上无人,她瞅着王二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时的森冷场景,不禁还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 裴卿回抬眸看去,雨夜后泥巴小路上,风极静,她抬手拭去飘散到额前的碎发,目光落在了地上好些个蓄水小泥坑上。 她来到近前,比较了一下水坑大小位置,再联系着许大娘的证词,与验尸所得结论相结合。 随之嘴角淡漠勾起,笑了。 老村长被她这笑得背脊发凉。 “小姑娘,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裴卿回问向老村长。 “不知村里有人养牛吗?” 老村长点头。 “有的,那个周寡妇的小叔子王二家里,就养了几头牛,前些日子王二还经常牵牛去放,每日都会走这条路,只不过我听说昨天他才把牛给卖了来着。” “是啊,听说他去县城里赌钱输了不少,回家把牛啊猪啊的都给卖了……” 说到后面,大家伙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裴卿回却听得神情一肃。 “那就是了,死者是溺亡。” 她声音不大,原本叽叽喳喳的现场就是一静,比得那山野里冷风还凉的可怕。 “胡说!” 说话的是那个被裴卿回用石子击中手的高头大汉。 “这里离河边可远的很呢,按平日里的脚程,少说都要一个多时辰才到得了河边,谁会把人淹死了又把尸体丢在这。” “就是就是!” 许大娘连声附和。 “我也没见那王二肚子鼓起来,按理说淹死的肚子里头该都是水才是啊。” 裴卿回扬眉看向这二人。 “你们所言不假,溺水而亡的原理有二,其一是因为水没入口腔,导致缺氧身亡。其二是人瞬间吸入大量水,扰乱肺胃平衡,这也是许大娘所说的有些人溺水死亡后肚子里积水。”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冷眼扫过尚还因她的话语诧异至极的众村民。 “不过,你们别忘了一点,别说是一条河,就算是一碗水,乃至几滴水,也能让你死!” 裴卿回死字方落,许大娘和那大汉仿若如鲠在喉,终于在少女的凌厉目光下被吓得无力反驳。 见聒噪的几人终于住嘴,裴卿回昂头问。 “许大娘,从你的证词中可知,王二当时是趴在此处,脸对着地面,可对?” 许大娘瑟缩了下脖子,点头。 “是……” “你可注意过,他的脸对准的是何处?” 许大娘回忆一下,可能是当时没注意,又可能是被死人吓傻了,总之她有些茫然。 裴卿回却是勾唇笑了。 “不必你细想,这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家看,此处有一个人形浅印,与死者身形相差无二,加上许大娘的证词,可证明死者当时的确趴在此处,脸对地。” 女子说着,漫步上前,指着地面上那未干水坑。 “死者不过是出门时,借着酒气,又逢大雨,脚下落滑,不小心栽倒脸正好对着这牛脚踩出来的水坑。” “对于这一点,死者口鼻间泥土皆可作证,这便是证据其三!” 裴卿回话语幽幽落地,现场顿时静若寒蝉,她冷眼扫过一众面色各异的村民,看着逐渐退却的天际乌云。 “世间之事,凡有因才有果,案情与否,也并非你一句二句方可断定!” 正巧乌云退却时,天边出现了一抹五彩霞光,全数将她笼罩其中。 明明她那张脸蜡黄蜡黄的极丑,甚至与美字毫不沾边,可落在了众人眼中,却觉她宛若神人降世,刹那间壮美如斯! 正带着小桃在人群外槐树下坐着的殊王,他那永远含笑的眼眸中,似乎终于有了些许别样波澜。 殊王抬手,捂住自己突然悸动的心口,低头瞬间嘴角余温却似化作了一把利器,逐渐冷却…… 言落,现场寂静如死,无人再坑声一句。 裴卿回目不斜视,迎面走来,周寡妇拉着小桃飞奔上前,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磕头。 “谢谢姑娘为我们母女二人洗脱冤屈!谢谢姑娘!” “小桃,快来跟着娘磕头啊,若不是这位好心姑娘,你和娘亲就已经下去见你爹爹了……呜呜呜……” 裴卿回有些微的诧异,立即把周寡妇母女扶起来。 “此事已然尘埃落定,今后无人会再来找你们麻烦,快回去洗个脸换身衣服,明日一定会是艳阳天。” 小桃抱着小黑走上前,拉着裴卿回的衣袖,一双大眼睛里还有泪光闪烁。 “姐姐,我知道出山去京城的路怎么走,今日你和大哥哥去我家,明日我带你们去。” 裴卿回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上辈子蹲在马路上无措哭泣的自己,未当法医之前,她孤苦无依总是被人欺负。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连裴卿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微笑,她摸着小桃怀中嗷呜嚷着的小狼崽。 “好。” 后头的老村长抬眸,看了眼女子跟随着周寡妇一家缓缓离去的背影,又仰头看了看这乌云退却后天际。 感叹道。 “天,终于明了。” ** 破了命案,还无辜者清白,周寡妇自然把裴卿回和殊王二人当成了天降神人,一路将他们迎回了自家小屋,说是今夜要好好款待他们。 裴卿回自然委婉拒绝过,奈何抵不过山里人热情,又见殊王艰难行了这么久,实在无法继续奔波,最后只好答应。 到了夜间,小桃指着屋外的一片片茂密树林。 “姐姐,小黑就是那边的山头捡回来的。” 小黑附和似的还嗷呜一声。 裴卿回抬头看去,只见那边山头重峦叠嶂,夜里山景依旧宜人。 “姐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后方,正在做饭的周寡妇走出来,对着两人吆喝。 “小桃,饭菜还得等会儿好,你带着恩人出去转转,夜里山风凉快舒爽,可比京城好。” 在旁边长凳上坐着的殊王,对裴卿回微笑道。 “你们去吧,我腿累了,就在这歇着。” 跟着小桃来到了僻静地山林中,夜风习习,此刻,是她少有体会到的安逸日子,心中居然平和些许。 裴卿回指着前方一片黑压压的山头,心中总觉得压抑非常。 “小桃,出了那片区域,是否就到了瑞云山外。” 小桃一边轻抚着熟睡中的小黑,一边点头。 “是啊,只不过听大人说那边的路途险阻,还有野兽,所以没人敢随便出山。” “还有其他路吗?”裴卿回皱起眉头,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殊王可就不方便了。 “我们知道的就这一条路了,所以姐姐你们明日去那边一定要小心!” 裴卿回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已在盘算如此安全出山,她摸了摸小桃的头,道。 “好,回去吃饭吧。” 一夜悄然过去,次日的朝霞曙光洒下山林,裴卿回二人也该上路了,小桃自然是一脸鼻涕眼泪的舍不得她走,周寡妇安慰了好久小桃这才放开裴卿回的衣袖。 俩母女就这样站在山路口,对着裴卿回和殊王挥手告别。 “二位恩人,一路平安!” “大哥哥,大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与周寡妇母女告别后,裴卿回和殊王终于踏上了离山之路。只是山路漫漫,特别是那黑压压大片陌生山林,总觉得里面有只栖息多年的林中猛兽,会突然出现将他们吞入腹中。 然而就在裴卿回离村后不久,一队黑衣人马突然出现在了水田村口。 为首黑衣人手拿大刀,见人就抓。 “说,有没有见到一个女人和一个瘸子!” 村民被吓傻了,转头一想这说的不就是昨日救下周寡妇的那对男女吗。 为了自个儿小命,村民自然不会隐瞒,立即就指着周寡妇家的方向,颤颤巍巍道。 “有……有见过……就在那边的周寡妇家里,他们昨天还在那儿过夜呢……” 黑衣人抬头,眼眸中夹带着诡异光芒,他一抬手,长刀直戳而去! 那还在庆幸不是自己留下了那两个来历不明过路人的村民,突然就被长刀刺入心口,他双目一瞪,瞬间吐血倒地没了生机。 黑衣人毫不留情,直接在他身上跨过,大手一挥。 “跟我走!” 第36章 全村被屠 山风原本幽静,却不想此时后方突然传出阵阵鸟鸣,那鸟叫凄厉刺耳,竟像是在逃命一样从树冠四散飞窜。 已经出了水田村的裴卿回,突然就顿住了脚步,她回头朝着水田村看去,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裴姑娘,怎么不走了?” 殊王杵着树杈拐杖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很是不解。 裴卿回眉头紧皱,她知道,自己的预感向来不会出错。 她转头,看向殊王。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看看马上回来。” 殊王本还想说什么,奈何自己腿疾不如常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无奈淡笑作罢,退到一旁树下找了个大石头坐下默默等待。 飞奔回了水田村,裴卿回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强烈,直到她看到了村口处那倒在血泊中的村民,其中,甚至还包括许大娘和老村长在内! 明明昨日里还热热闹闹的山间小村落,她才走了不足半日功夫,居然就却是成了死人堆! 她来不及驻足检查尸体,就快步奔向了周寡妇家,可是人还没都小屋门口,裴卿回就已经停下了脚步…… 一道血流如小型瀑布,从台阶上滚落而下,甚至是到了她的脚尖。 周寡妇和小桃的尸体就那样用麻绳吊在了屋檐上,母女俩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儿,特别是小桃。 她的下半身只剩下腰上的一层皮连着,脏腑混着血水悬在半空!小脸神情停留在了她死前最后的狰狞时刻,眼中倒映着的,是无限恐惧! 山里冷风吹过,吹散了不少血腥味,可是裴卿回的心,却是寒冷如坠冰窟。 她双目血红,看着此刻小桃那狰狞的遗容,似乎回忆起了今日清晨,她相送自己时所说的那一句。 ‘大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裴卿回知道,一直有人在穷追不舍的追杀自己,可是这一次,这些无辜者送命!却都是因为她! 她艰难的迈出脚步,将小桃俩母女放在平地上,手指甲早已经嵌入了肉里! “小桃,对不起……” 话语落地瞬间,突然有点窸窣动静从屋中传出,裴卿回耳朵一竖,还以为是那些杀手未曾离去,手刚刚拿出腰间匕首,准备战斗,却见一坨黑影从里面“滚”了出来。 小黑认出了裴卿回,用尽吃奶劲朝着她怀里钻,倒是让裴卿回惊了一瞬。 “小黑,你居然还在这……!” 话说一半,却被小黑唧唧叫的声音打断,它从裴卿回身上跳下,就开始拉扯着她的裤腿。 裴卿回很快就察觉出了异常。 “你是不是想给我看什么?” 小黑是小狼崽,自然不会回话,只是唧唧叫着。 随即她跟着小黑,朝着屋中某处走出,只见小黑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墙角停下,朝着那墙面就嗷呜吼着。 裴卿回眯眼上前,开始细细打量起了那面墙。 墙很普通,旁人一眼看去根本没什么稀奇,和她临走前无二差别,只是裴卿回却注意到,在那隐秘之处,出现了一道用利器刻画出来的图案。 那东西,说圆不圆,却是缺了个口子,倒是像残月。 而这痕迹,很明显是才留下的,是谁留下的?是那些杀手?还是…… 伸手触碰那墙上痕迹,裴卿回突然一顿,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自从和柳一盏分离后,不!确切的是说自从在船上遇到殊王后,就一直被人追杀,她的脚程并不慢,又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为何那些人却每每都能追踪而来? 而且找的还这般准,就好比这一次,那些人居然直接就来到了水田村! 裴卿回抱起了小黑,眸光中如同淬了毒,她回头,看向了来时的路,似乎通过层层树影看到了那始终微笑的温润男子。 “殊王……会是你吗。” 将小桃母女埋葬下,又耗费了半日工夫,裴卿回这才来到了原来的山路口。 殊王依旧坐在树下等着,看着裴卿回在黄昏余晖下终于出现,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回来了,去那么久,我真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儿。” 此刻,裴卿回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许陌生。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难不成还会突然冒出来一堆杀手,杀了我不成?” 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殊王回想到了昨日遇到了人命案子的她,这个女子平时说话虽也冷,可到底不会像现下这般把他当成仇敌一样,倒是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般。 殊王似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回一句话,却见一个黑团子从裴卿回怀中冒出头来,对着他嗷呜叫着。 “小黑?它怎么在这!” “小桃呢?难不成小桃把小黑送给你了?” 裴卿回仔细打量着殊王这一副诧异的神情,居然在他脸上看不出一点点的装模作样,若不是他生在宫廷天生会演戏,那么就是真不知情了。 裴卿回敛下眸底古怪神情,冷声道。 “小桃死了。” “什么?” 殊王惊了好一跳,手中的树杈拐杖都差点落地摔了个狗吃屎。 “小桃……她怎样死了?那周大娘呢……” 裴卿回冷笑着瞥了他一眼。 “水田村死伤无数,我看过多数尸体,除了小桃母女,其余人基本死于乱刀之下。” 殊王此刻面上的震惊之色,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总之特别惊骇就是了。 “究竟是谁对这些无辜人下此毒手!” 裴卿回似笑非笑盯着殊王看,像是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来。 殊王有些不明白。 “裴姑娘,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裴卿回收敛眸中异色,并不打算在此刻把事情戳穿,因为她还没有确实证据,便尽量不打草惊蛇。 思及此,她转头看了眼黄昏时分的山林,道。 “没什么,那些杀手明显是追踪我们而来,既然人已经到了水田村,想必已经是在这附近了,还是赶紧上路的好。” “走吧。” 夜路本就难行,更别说还是这种山林小路,崎岖不说,还得防着野兽突袭,只是为了避开杀手,裴卿回只好如此。 好在身上有打火石,点燃了火把照亮四周,还算能将就前行。 她脚步顿住,看着前方陷入了一团黑雾当中的密林,眸光加深。 “这地方看着不大对劲。” 殊王倒是没有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反而有些兴奋。 “早就听说外界深林里有迷雾林,一进去就很难活着出来,今日一遭倒是我们运气好,竟然一来碰上了这地方。” 迷雾林? 裴卿回嘴角一扯,觉得这名字倒是和这鬼地方匹配的紧。 “这里沼泽遍布,毒气四起,想来怪东西也多,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行在黑雾朦胧中,火把光芒竟也变得微弱,越到里面,似有如无的异香传来,像有一股无形的手,快要扼住了你的喉咙。 “嗷呜~!” 她怀中小黑突然一叫! 裴卿回警觉不好,转头瞬间,便见一条五彩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袭来。 她想也没想,直接就拿起匕首刺去巨蟒黄瞳当中。 “吡呲——!” 巨蟒发出古怪声音,被挑衅得发了怒,直接一甩尾巴击中裴卿回手腕,匕首落地,它飞速上前就朝着她的腕间咬来。 裴卿回一时间躲闪不及,只觉得一股刺痛传来。 丢下拐杖,殊王飞扑上前,趴在地上抓住蛇尾就是硬拽! 裴卿回没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殊王力气如此之大,竟然一把将巨蟒甩开,随即巨蟒一转,直接被抛去了旁边冒着浓浓气泡的沼泽中。 巨蟒落入沼泽,瞬间被其中有毒物质腐蚀,最后都没见如何挣扎,便连骨头都不剩下! 见此,殊王这撑着坐起身,呼出一口长气。 “你没事吧!” 裴卿回正想说什么,却突觉呼吸一紧,撑住旁的树干,努力摇头使自己清醒。 殊王看她很不舒服的样子,便担忧着道。 “是不是中毒了!” 裴卿回看了眼手腕上的两个牙齿印,却是摆手。 “我没事,继续走。” 只不过才又走了两步,她却是直接栽了一跤摔在了地上,暗骂自己这破身子骨不争气,裴卿回打算站起身,却发现身体更加难受。 殊王觉得她这样下去不行,笑意早已收敛,态度十分强硬道。 “这样下去不行,快停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颠簸着撑着拐杖上前来,硬是将裴卿回扶到了旁边树下。 裴卿回脑中一片混沌,神情变得模糊,就连眼前殊王的脸也似变成了刚刚那巨蟒难看的大脑袋。 朦胧中,她只听着殊王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至于说了什么,却是听不清了。 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只觉得有人在昏迷的自己身上胡乱摸索。裴卿回虽然陷入昏迷,可是大脑还算清醒,自己身上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那六眼沙蛛…… 突然想到了什么,裴卿回突然睁开了眼!一双眼中杀机尽显,却在看清他在做什么之时,陡然愣住。 “你……” 第37章 穷追不舍 正亲自给裴卿回手腕吸去蛇毒的殊王一愣,然后他便扬唇一笑。 “你终于醒了!” 他嘴角还带着些许黑色毒液,这样的颜色出现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居然也并不突兀。 裴卿回皱起眉头,看了眼已经逐渐恢复的伤口,心中却是陷入了沉思……方才那摸去她身上的触感是那般真实,不可能是她在梦中臆想吧。 见她不说话,殊王擦了擦脸上毒血,又道。 “这不算是剧毒,吸出来了过一会儿就会好,难道你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裴卿回摇摇头,将袖子扯下遮住腕间毒蛇牙齿印,自我感觉还行后,便自行站起了身。 “我昏迷了多久。” “小半个时辰了吧。” 居然这么久了,裴卿回暗自皱眉。 “快走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和那些杀手遇上。” 京城外的碧湖边,有一身穿白衣的男子正遥遥望着远湖边瀑布方向,柳枝飞扬间,遮了他大半容颜,也将眼中晦暗之色掩盖。 有人影落地,是神情惶恐的落衣和伤情恢复了的念青。 “主子,我们的人在下面发现了破碎的小船,以及些许看似裴姑娘失踪前所穿的衣物,却依旧没有发现她的人影。” “继续找。” 落衣神情一顿后道。 “这条瀑布而下,是无数道的小流沟渠,若真要一一排查,属下估计要耗费半年之久……” 不是落衣不想找到裴卿回,实在是这对于大计并无利,主子也非是那种情深情长之人,为何偏偏在这个档口抽出大量人力。 旁边的念青无奈摇头,主子在意裴姑娘,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只是看着现下燕无墨的神情,或许连他也未曾察觉出自己情绪异样吧。 念青心中默默叹气,抬头时已道。 “主子,越西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出动来北凉朝贺了,不知主子何时……” 一听越西二字,燕无墨原本淡漠的眼眸深处,突然就多出了一抹冷幽血红之色,像是恨,可更多的,却是孤寂。 “这么快……” 言罢,他视线重回平静碧湖上。 “殊王可不简单啊……落衣,念青这次你们一同留京,务必把人找回。” 落衣惊讶极了,往时主子离开都是要带着他,这次居然丢下他,心里寻思着最近自个儿也没有得罪主子啊。 念青实在受不了这个大白痴,一脚踩在了落衣脚背上。 落衣吃痛一声,却见念青已经拱手对燕无墨道。 “主子请放心,京中一切有君公子,至于裴姑娘这边,属下与落衣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寻。” “多注意太子府的动向,憋了这么久的火气,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说完,燕无墨直接转身离去,只留几缕柳条于风中飘荡。 落衣这才捧住自己的痛脚,吼道。 “念青,你疯了不成!没事踩我做什么!” 念青像看大傻子一般的瞥他一眼。 “你蠢啊,不踩你踩谁。” 落衣更不明白了。 “难不成你还为上次偷看你洗澡的事儿不高兴?我都说了不是我偷看的,是那只小野猫惹得事儿!” 念青圆脸一僵,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落衣——!” “喂喂喂,你别打人啊,就你这样暴力,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哎!” * 与此同时,迷雾林中的裴卿回二人,还在向前路摸索,却听此时,朦胧树影中突然传来异响。 紧接着,一道道的刀光剑影突然就穿破层层气流而来,杀气尽显! 裴卿回没想到这些黑衣杀手还真锲而不舍,果真是跟来了这迷雾林,转念之间,裴卿回已经把殊王朝着旁边安全地带推去,自己一个抬腿横踢。 “快躲起来!” 一个回身,手中匕首击出,划破了其中一人手臂,鲜血四流。 谁知那领头人冷冷看了裴卿回一眼,嗤笑道。 “既然如此有能耐,那就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吧!” 说着,他一扬手,更多得黑衣人如浪潮般涌进,个个杀招尽显,朝着裴卿回而来。 殊王大惊失色。 “裴……!” 他话还未说口,裴卿回就冷冷吼道。 “给我闭嘴!” 就在这说话间,其中一人抓住空档,提起大刀就朝着裴卿回的身上砍来。 一股钻心的疼痛感袭来,裴卿回已是顾不得其他,侧身避开下一击! 只是这些杀手动作敏锐,刀刀见血,和火狼那一批人不同,面前的这些人倒是给裴卿回一种,是从死人堆里磨炼而出的错觉。 又是一刀砍来,直接砍在了她拿着匕首的右手臂弯! 裴卿回吃痛退后,匕首已然落地,瞬间不见了踪迹。 见她没了武器,已然是瓮中鳖,领头人狂笑。 “哈哈哈,还以为多大能耐呢,也不过如此嘛!快把六眼沙蛛交出来,不然这腐蚀血肉的沼泽就是你的坟墓!” 居然又是为了六眼沙蛛…… 裴卿回嘴角冷不丁一扯。 “你们主人对那东西一定宝贝极了吧,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追踪了我一路,只不过怕是要大家伙失望了。” 说着她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瓶,想也没想就朝着旁边最近的沼泽里丢去,泥浆呼噜呼噜冒起,瓷瓶瞬间被淹没不见。 杀手们大惊。 “你居然丢了六眼沙蛛!” 裴卿回嘴角冷笑愈加浓烈。 “是啊,丢了,你们想要就下去寻啊,看是六眼沙蛛命大还是你们有能耐。” “杀了她!” 就在这时,一团小黑影突然从裴卿回怀中冒出,咬住了那领头人的脚踝。 “小黑,快回来!” 裴卿回声音落地,小黑非但没有动静,反而是越咬越重,就是不松口。 领头人正是怒上心头,朝着小黑就是猛地一踢。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响在这血色迷雾! 裴卿回双手握拳,眼中斗志再次燃起。 却黑衣杀手们再次朝着裴卿回拼尽杀招之时,殊王从后方飞扑而来,直接就用双手交叉钳制住了那领头人的脖子。 “你们谁上前一步,他的命就没了!” 杀手们一怔,似是都没有想到这个瘸子会来这一招。 领头人嘲讽冷笑,一个后肘就击去了殊王腰腹间。 殊王脸色顿时苍白一片,却还是死勒住领头人的脖子不松手,他对着裴卿回吼道。 “快跑,快啊!” 裴卿回眯起了眼,殊王为何要救她,这些人不是他留下记号引来的吗,难道是她之前的猜测有误? 就在裴卿回思索之际,那领头人狂吼一声,直接就一个后仰,重重压在了殊王身上,力道之大,殊王直接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个瘸子也想英雄救美,那就让你尝一尝这沼泽的厉害吧!” 说着,领头人手中一个拖拽,直接把受了重伤的殊王从背上扒下。 裴卿回眸光一闪,知道此人这话并非开玩笑,那沼泽中大量的腐蚀液体,人一进去估计眨眼工夫就被腐蚀的一干二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正想去救下殊王,却被一群黑衣手下给围堵其中。 慌忙对付面前阻拦时,只见殊王已经被领头人举在半空,下一刻似乎就要朝着沼泽中甩去。 “不……不……!” 她赤手空拳,奋力拼杀,可是身上的刀伤却是越来越多。 在这血色迷雾中,小黑似也有了感应一般,对着头顶朦胧中的圆月,就是凄厉一吼。 “嗷呜—嗷呜——!” 在这一刻,没有人把这只小动西的吼叫当一回事。 可就在下一刻,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一股危险气息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 杀手对于这种气息最为敏感,即可就停下手中动作,包括那领头人也是突然一顿。 裴卿回可不管那么多,趁着这一刻,飞身上前,抬腿朝着领头人一踢,一手接过殊王就是倒退而去! 杀手们正打算追击,却听一人惊恐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四周被浓雾笼罩着密林中,宛若灯笼般巨大绿瞳闪现,就像是从地下来此的夺命的暗夜修罗。 “是……野狼!” 在看清了那些不明物的獠牙时,有人认出了这是山林野狼。 原本山林野狼不算什么,只因这些野狼生活在迷雾林,那可就不一般了。 小黑看到同类出现,嗷呜声戛然而止。 其中那瞎了一只眼的公狼从草丛中踏步而出,直接来到了小黑面前,亲密地用头蹭了蹭小黑的弱小身躯。 小黑又是嗷呜几声,声音没有方才凄厉,反而像是小孩子撒娇告状一般。 下一刻,那独眼狼朝天怒声一吼,瞬间震慑住了在场众人。 裴卿回抬手拭去嘴角血污,却是笑了。 “想来是有好戏看了。” 众狼听从独眼狼的发号施令,磨着狼爪,张开獠牙,瞬间飞扑上前,对着那群黑衣杀手们就是嘶咬而来! 野狼的威力可不小,即使黑衣杀手手握大刀,却也很难扛下愈来愈多汇聚而此的狼群。 血肉撕扯,野狼怒号,以及杀手们的凄惨叫喊声在此刻响成一片。 裴卿回亲眼看到,那刚刚还嚣张至极的领头人,被那头凶猛的独眼狼就是一口咬下了手臂! 身边,殊王身子突然一颤,裴卿回侧头看他,眸光复杂。 “怕了?” 第38章 机会来了 暗影中看不起殊王神色,只听他语气已经不如从前自然,此刻更是多了丝沙哑。 “或许是吧,这样的凶残景象本王在京可不多见。” “是吗?那猎场人兽相斗的场景可也不少吧。” 听着女子话中的讽刺意味,殊王无奈一笑。 “你还真是记仇的很啊。” 裴卿回已不打算再多言了,转头看去时,黑衣杀手们已经四散逃命,不过大多数都已丧命与野狼之口。 现场鲜血淋漓,比之那血腥猎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黑高兴极了,朝着裴卿回怀中钻来,嗷呜嗷呜叫着像是撒娇。 裴卿回正想摸它,却见旁边一个庞然大物出现,正是那头凶猛无比的独眼狼。 独眼狼盯着裴卿回二人,一只绿瞳中虽带着不悦,可却没有阻止小黑与她亲近。不过裴卿回知道,只要他们伤害小黑,这头野兽一定会将自己啃食得一干二净。 “小黑,它们是你的家人吧。” 小黑睁着一双绿葡萄般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裴卿回,像是在回话。 “去吧,回到你的族群,外面的世界没危险,以后一定要好好长大。” “嗷呜~” 将小黑送回了它的族群,像是报恩,独眼狼还特地领着他们二人走出了这迷雾林。 分别时,小黑很是不舍,站在独眼狼的头顶嗷呜嗷呜的对着裴卿回叫,若不是独眼狼像是要吃人一般盯着小黑,估计小黑会直接跟着裴卿回离开也说不定。 裴卿回回头,对着在狼群里蹦跶着的小黑挥手。 “乖,快回去吧,有缘自会再见。” * 这一次死里逃生,是他们幸运,可下一刻就不会这般好运气了,所以裴卿回包扎完了伤口,就决定上路。 殊王受伤实在严重,奈何他忍耐力极高,一路上硬是装作没事人,杵着个拐棍还能继续歪歪扭扭走几步。 只是人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连续奔波一两日后,在快出了这片山头时,裴卿回也废了。 “咦,你看那是不是温泉池。” 殊王指着不远处白雾弥漫之地,裴卿回顺着看去,眼前一亮,说起来这么久自己一直都在九死一生中过活,她还真没有好生歇下洗个澡。 只不过…… 裴卿回斜眼看殊王一眼。 “你……” 殊王像是知晓了她的意思,指了指旁边的小溪流。 “你去吧,我在这边清洗伤口等你就是。” 想来殊王也不会做出那种偷看姑娘洗澡的破事儿,裴卿回颔首,取下头上木钗,一头青丝顿时如瀑布般洒下。 刹那间,一抹发丝间的清香滑入鼻间,带了一丝她少有的柔情。 殊王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可他却在下一秒转身,掩藏了眸底所有异色,埋头朝着溪边艰难行去。 裴卿回虽与殊王相识不久,却也知道他并非那种会偷看姑娘洗澡的小人,至少身为皇族人,那种天潢贵胄的傲气不允许他这样做。 因此她也就放心的去了,待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出来时,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清晨朝阳下,前方衣衫破烂的男子正坐在溪流旁,清洗着身上污浊,见他拉起裤腿,裴卿回想着男女有别,正打算侧头看去一旁。 眸光却被什么吸引,脚下步子也突然顿住。 只见殊王那残废的右腿脚踝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即使伤口已然恢复,可裴卿回却能想象的出当时受伤时的惨烈。 “我的伤,吓到你了吧。” 在外二人独处时,殊王极少自称本王,此刻他脸上带着温润笑意,正看向了这边发丝还在滴水的女子。 只是,裴卿回见过的死人无数,更别说是这样的伤,吸引她的,是那伤口旁边的一个类似于残月的印记。 这东西,怎么和小桃家看到的那么相似…… 裴卿回退后一步,眼中充满了警惕。 “那残月形状的印记,是什么。” 谁知殊王没有一点一丝的震惊,或者是被抓包的恼羞成怒,反而是一脸的轻松自在,话家常般道。 “你是说这个胎记啊。” “胎记?” 裴卿回有些困惑,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这胎记自从我出生就有了,以前母妃还说这胎记甚好,要给我取名赵月,父皇又说月过于女儿化,便换成了赵殊。” 殊王回忆间,从袖口间拿出了一个小刀片,在旁边的石头上就刻画下了一个残月。 动作娴熟,一看就刻过不下百次。 “只不过母妃离世的早,每每想起她时,我总会刻下这印记,就感觉母妃从未离身。” 说这句话时,他眸光带着几许怅惘和怀念,裴卿回突然就觉得,或许这真是自己多想了而已。 “那水田村小桃家墙上的印记,也是你刻的。” 殊王看向她,笑着颔首。 “是的。” 也不知道为何,此刻裴卿回心中的疑云渐消。 殊王撑着旁边的石头坐起了身,目光悠远,眺望着远处黛色大山,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他眼眸一亮! “那是不是界牌!” 裴卿回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便见前方那条通往大路的岔口旁,的确看到了一个被草丛快覆盖大半的石碑界牌。 裴卿回快步上前,扒开野草,盯着界牌上的两个字。 “平江……这是何处?” 之前的树杈拐杖在迷雾林丢失,所以现下殊王只好撑着随地捡来的木棍,他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界牌一眼。 “平江是回京的必经之路,想来从这条路出去,就到了官道,至少行个一个月也就回京了。” 一个月……还是至少估计…… 裴卿回看了眼身边某瘸子,心想这拖拖拉拉的,回京估计都要等三四个月后了吧。 “看来我得想想代步工具的事儿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殊王却也是无所谓笑笑,似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盯着裴卿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等等……今日是四月初几了!” 裴卿回在心头算了算,然后淡淡答。 “初六。” “是了是了!四月初六了!” 见殊王面色是少有的激动,裴卿回扬眉问。 “初六怎么了,难不成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 “初六是没什么,倒是五月初一,是北凉国宴,往年都会有各国使臣来北凉朝贺,而从边关来京,一定会有人马路过平江境内的官道。” 殊王说到这,眼眸中似有星光闪烁,裴卿回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顺路搭上他国车队一起回京。” 殊王唇边的温润笑意不减,此刻其中却多了丝算计,和他国车队同行,即使追杀的人再大胆,也不敢妄自出手。 “算起来,碰到他国车队的时间正巧在这几日,你觉得如何?” 裴卿回与对面杵着木棍的男子遥遥相望,心中暗道不仅能搭个顺风车,还能避开杀手,这法子他也想得出,果然皇家人都是人精。 “那还等什么,走!” * 天边曙光乍现,在那灿烂华光中笼罩着的官道上,正寂静无声,隐约可见旁侧草堆里的两个人影。 裴卿回二人来这蹲守七八日了,别说是车队,连个路过的小商贩也未曾见过。 她斜眼看着一旁盯着官道前路发呆的殊王。 “莫非殊王算错日子了。” 殊王却是不急。 “快到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远处有大动静传来,正是一队探路兵,隐约可见后方不远处跟来的长长车马队伍。 看出这些士兵衣着明显乃他国服饰,殊王扬唇一笑。 “是越西人!” 说着,裴卿回余光轻瞥他一眼,便见殊王似乎打算杵着木棍站起身朝着官道上走去。 她神色一变,立即拉住他。 “你该不会想就这样出去,亮出身份,让越西使臣搭咱们一路回京吧?” 殊王点头,他是正有此意。 裴卿回无语了,眸光在对面男子周身打着转,脸上无奈之色尽显。 殊王也是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身上衣衫破碎不说,还没有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他如此大剌剌跳出去,说自己是北凉殊王,谁信? 恐怕连跟在殊王身边最亲近的仆人,见到他如今这副惨兮模样,都不信他是曾经那个芝兰玉树的殊王殿下。 一时间,殊王倒是犯了难,好不容易等来了过路车马,可不能这般错过。 裴卿回笑笑,眸底闪过一抹狡黠,然后看向了那队伍后方跟着的一众越西士兵。 “我有法子了。” 这次的越西使臣并非派遣的大臣,而是越西的大皇子燕浔,以及越西皇后所出的挽凤公主燕染瑾,大皇子虽不是嫡出,却打小养在皇后身边,胜似嫡出。 皇子公主出使他国,这并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是,这次越西居然还派了一位不受宠的废材皇子来。 一边悄然跟随在越西队伍后,裴卿回听着殊王讲述这些时,不禁一顿。 “废材皇子?” “你没听说过越西燕十一的名号?” 裴卿回摇头,连北凉的事儿她都没弄明白,何曾有那闲工夫关心他国。 殊王目光悠远,穿过草堆看去队伍中的几辆华贵马车,似是感叹。 “虽都为皇家人,不过这位十一皇子也太可怜了些。” 裴卿回向来对陌路人的事不关心,她只扬眉道。 “其他也就罢了,倒是这个燕姓……” 殊王笑看她,“你不会想说燕相吧,这你就想多了,燕相的燕姓可是皇兄亲赐,所以与越西并无关联。” 裴卿回眼眸低垂,真是如此吗,为何她不信呢。只是,燕无墨如何与她并无太多关系,重要的还是现下。 听着前方队伍突然停下的动静,她骤然抬头。 “机会来了。” 第39章 废物皇子 越西的队伍突然停下,大皇子燕浔从马车中飞身而下,从他矫健的身姿可看,此人也是个练家子。 “发生何事了。” “回大皇子,前方路上有一堆拦路石头,容属下去清理了再上路即可。” 燕浔是个好说话的,看了一眼前方路碍,便也点点头,倒是后方一辆华丽马车里传来了一道娇喝。 “什么?要在这停下?” 一个衣着艳丽的俏丽少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瞒脸都是不悦。 “大皇兄,这地方看起来乱糟糟的,染瑾不想待在这。” 挽凤公主是越西皇后爱女,脾性自然是骄横了些,燕浔笑笑道。 “染瑾勿要急躁,待处理了前方阻碍,队伍马上出发。” 挽凤公主哼了一声,撇撇嘴瞪向了队伍最末尾那最不显眼的马车,一脸嫌恶道。 “都怪父皇,要这废物跟着咱们一起来北凉,这一路上的好运气都被这废物灾星给冲没了!真讨厌!” 如此难听的话语,居然是从一个公主口中说出,还真是让人咂舌。旁边的燕浔,却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还安慰着挽凤公主道。 “染瑾乖,等到了北凉京城,大皇兄让十一那个废物给你磕头赔罪可好。” “哼,本公主才不想搭理身份如此下贱的人呢,亏他还是越西皇子,带出来真是丢人!” 语罢,挽凤公主神情便是更加厌恶,接过宫女拿过来的路上点心,就朝着那后方没有半丝动静的马车上一甩。 “若不是临行时父皇说不要太过,本公主真想让那废物学狗把这点心含回来!”拍了拍手,似乎骂出来了心里舒畅,挽凤公主这才回了自己马车。 燕浔无所谓一笑,扬手道。 “就地歇下!” 因着方才的小插曲,队伍中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前方,所以未曾有人在意那两个鬼祟从草丛中钻出来的人影。 裴卿回自然是听到了方才挽凤公主的话,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那普通马车,却不过是轻轻一眼,很快收回。 耳边脚步声微动,是两个末尾的士兵结伴朝着她这边林子里来的动静。 “这十一皇子不仅样貌丑陋,人也是煞星一个,咱们越西陛下怎么突发奇想,让他随行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赶快抓紧时间尿一泡去,公主殿下一路上闹的,下次停下还不知何时呢。” 暗处,女子嘴角冷冷一勾,手中石子就是一抛! 啪! 两个正在脱裤子的士兵就这样倒下,瞬间陷入了昏迷。 下一刻,已经换上越西士兵服的裴卿回,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殊王见此不禁皱眉问。 “那我呢?” 裴卿回看了一眼他的腿。 “就算给你换身衣服假扮,你能跟上队伍脚程吗。” 殊王顿时咂舌。 随之裴卿回指了指那队伍末尾处的几个大木箱子。 “此刻他们留守在原地的人正少,我掩护你去那里面。” 看着那密不透风的大箱子,殊王咳嗽一声,觉得自己也算一国王爷,在自家的地盘上还要如此屈尊降贵,真是无奈啊。 “行了,我会想办法让你有通气的时候,不会憋死你的,走吧,再磨蹭他们就该起疑心了。” 将殊王安顿好,裴卿回这才伪装成普通的越西士兵,站去了队伍末尾。 山中忽然有风起,卷起那末尾马车帘子一角,刚刚站好的裴卿回,突然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抬头,便只见那车帘于风中飘荡。 不知怎地,裴卿回只觉得这样隔着车帘遥望的情景实在熟悉,让她不由想起了与那奸臣初见那日。 这时,前方有士兵骑马来报,让裴卿回的思绪归拢回到现实。 “大皇子,路碍已经处理,可以通行了!” 燕浔这才上了马车,高声道。 “上路!” 早闻越西挽凤公主性子高傲,裴卿回本以为那北凉赵梦月便不过如是了,不想这一路上倒是让裴卿回长了见识,知道什么叫做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挽凤公主脾气怪哉,从天亮到黑夜,要么不顺心就拿着身边人出气,要么就去那废物十一皇子跟前数落骂骂咧咧几句。而那位越西大皇子呢,从来都不会说她一句,反而是由着挽凤公主乱来。 直到队伍行出平江后的这日一早,挽凤公主居然还直接就一鞭子抽死了一个随身宫女,而原因也是奇葩。 据说是因为那宫女私底下议论了北凉燕相几句,这才惹了公主不快,引来了杀身之祸。 看着那惨死的宫女被士兵们无情地抛却去路边山沟,裴卿回很意外,她没想到这挽凤公主居然也喜欢燕相,心道这奸臣果真是祸害一个。 不过若这怪脾气的挽凤公主当真嫁进燕相后院,裴卿回还真是好奇,那家伙以后的后院日子该是如何? 正在裴卿回陷入臆想中时,后方传来了一阵轻微响动,若有人观察,便知每日黄昏时这类似于敲木板的声音,都会出现。 只是在场众人心思各异,根本无人把这动静当回事。 裴卿回却悄无声息的动了,避开旁边士兵视线,退到了大木箱旁,手一抬,露出了一条缝隙。 “还以为你忘了呢,真真是憋死本王了。” 殊王的轻语传来,虽是埋怨,却还是带了些许无奈。 “王爷若觉得委屈,出来就是。” “好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外如何了,不过看你这样应当也是无事,那我也就安心了。” 裴卿回直接忽略他这关心语气。 “时辰到了。” 说完便把箱子掩上,她便打算转身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却不想这时,有人掀开车帘一角。 “你,过来一下。” 声音沙哑,如同老妇,让人听着不禁浑身起鸡皮子疙瘩。 裴卿回一抬头,便见那细长手指正指着自己,她面色一沉,心想方才一幕不会被这越西的十一皇子看到了吧。 心中已是波涛汹涌,裴卿回此刻却只能强装镇定,来到马车前。 “十一皇子,小的在。” 马车中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这才幽幽道了句。 “天要暗了,去公主那儿,借一盏烛光来。” 裴卿回眸光一暗,心想自己和这个越西十一皇子貌似并无仇怨吧,去找那个傲娇公主借灯烛那不是把她推去火坑吗。 只是她再不肯,却也是无法,谁让她现下是越西士兵呢。 “小的这就去。” 裴卿回转身之后,帘子再次放下,遮住了里面男子嘴角勾起的隐晦笑意,如昙花一现,霎时不见。 “公主殿下,小的奉十一皇子的命,前来借一盏灯烛。” 华贵马车上帘子一掀,露出挽凤公主那张娇俏的脸。 “那废物整日里戴着个白面具,还用什么烛光啊,也不怕夜里照亮他那张讨厌的脸惹人清梦,滚滚滚——!” 挽凤公主嫌弃挥手,却在看到裴卿回低垂小脸的下一秒一顿。 “等等……” 欲转身的裴卿回身子一僵,不妙的感觉从脚底油然而生,难道挽凤公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挽凤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样子看起来甚是面生啊。” 果然,还是被看出不对劲了。 裴卿回面色沉静,没有一点的惶恐不安。 “小的不过是万千越西士兵其一,公主千金贵体,常在宫中,不熟识小的这些粗鄙之人也是正常。” 夸人这套,她还是跟柳一盏学的。 只见挽凤公主一听,笑得那见一个花枝乱颤。 “倒是个会说话的,只是好东西留在那废物身边是浪费了,你就留在本公主身边服侍吧。” 裴卿回心底一惊,这怎么可以,若她在挽凤公主身边,那殊王怎么办? 见她还不说话谢恩,挽凤公主有些不乐意了,毕竟被她看中主动留下伺候的人屈指可数,这士兵当是兴奋激动才是,现下怎么有些迟疑呢。 “怎么?还想跟着那废物皇子不成!” 裴卿回故作惶恐。 “公主息怒,小的方才是太过兴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那就好,这驾车的活儿就你来做吧,本公主乏了,你好好驾车,别老颠簸,做的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的遵命。” 跳上马车瞬间,裴卿回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后方十一皇子的马车一眼,心中只觉得冰凉彻底。 此人是故意把她支开吧,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刻,裴卿回承认自己想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她却能确定,越西十一皇子的废物之名,恐怕是空有其名。 如若不然,他如何能如此巧妙的运用挽凤公主的心思,看来,凡是天家朝堂,都是风潮浪涌,没有一处的安宁。 本以为这次回京之路便如此了,即使私下浪涌,但也表面平静,却不想在入京当日,倒是发生了一件稀罕事。 “啊——!” 第40章 大打出手 一道尖叫声从前方挽凤公主的马车中传出,紧接着,穿了身里衣的挽凤公主就从马车中跳了出来,朝着越西大皇子那边跑去。 燕浔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见一个人影朝着自己怀里钻来。 “染瑾,怎么了这是,做噩梦了?” 挽凤公主抬起头,燕浔原本满是关怀的脸上,像是冰面突然裂开了道口子似的,顿时骇然! “你……你的脸!” 挽凤公主那一张娇俏的脸蛋儿上,一夜之间,突然多出了两条交叉的血痕,其中一条,甚至是深可见骨。 裴卿回收回眼眸,她一看挽凤公主那脸上干涸的血迹就知,这伤是夜间弄的,而且下手颇重,极为狠辣。 可她一直都在这车边,除了夜里自己偷偷去看殊王时离开了小会儿……难不成有人趁着这个时候给这傲娇公主毁了容? 但那人是谁呢,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得罪挽凤公主。 没来由的,裴卿回的目光就向后移,看向了那后方简单普通的马车,神情十分复杂。 “皇兄,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若是平日里,娇俏美丽的挽凤公主如此撒泼,倒是无所谓了,可是现下她的这张脸上实在找不到一点美感,反倒是恶心。 强烈抑制住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呕吐,燕浔硬挤出了一抹笑。 “染瑾别怕,皇兄带了药,还带了宫中太医,你脸上的伤一定会好的。” 挽凤公主不听,跺着脚就给了旁边跟来的宫女,骂道。 “都是你们这些死奴才,怎么守夜的,让奸人得逞,若是本公主这张脸恢复不了,见不了燕相,你们这些人也别想活!” 说着,她直接从燕浔的腰间拿出长剑,对着身后几个美貌的宫女脸上就是一刀! 刺啦一声响,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听得裴卿回都不禁心头一颤。 “啊,公主!奴婢知道错了!” “公主饶命啊!” 几个宫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个个都捂住血肉模糊的脸跪地求饶,然而挽凤公主面上全是残忍和阴霾,甚至是不满意。 燕浔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北凉京城,皱了皱眉。 “染瑾,这些奴才死不足惜,不过现下还是正事要紧,你的伤皇兄会让人处理好,先进马车让太医看看擦点药吧。” 挽凤公主咬牙,甩掉手中长剑。 “治不好本公主的脸,本公主要让整个队伍的人都一起死!” 说完,她抬起一脚就踩在了宫女们的腿上,把她们当成了人肉凳子,这才上了马车。 经历了这场闹剧,越西队伍的气氛更加诡异,裴卿回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当驾车士兵,直到在午后,队伍这才到了京城城门口。 越西是大国,北凉自是会派人相迎,不过北凉皇身份尊贵,即使越西派了皇子公主,他也不会亲自迎接,而往年,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由燕相出马。 不过,今年却似不同了。 远处的城楼之下,来往的百姓早就被驱散开了,留出了一片空地。 正中心的位置,一身明黄色太子长袍的赵翊正微笑坐于马上,似是前段时间太子府的糟心事,早已被他抛却到了九霄云外。 “燕洵兄,多年不见,真是越长越俊俏了,让本殿也望尘莫及啊!” 燕浔和北凉太子不过见过几次面,说这话也是套近乎,真心能有几分。 燕浔自然明白,也微笑回道。 “太子此话谬赞了,北凉大国,太子英姿,自也是无人可敌。”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朗声大笑。 “对了,这次怎是太子亲自来迎,不见那位燕相?” 挽凤公主之前之所以那般暴怒,也是因为她以为进了京城就会看到燕相,现下见是北凉太子,倒是没有方才那般激动了,一直都在马车中不说话。 太子做出惋惜状。 “丞相最近几日生了重病,已经好些天未曾出府,更别说来迎接使臣了。” 马车上的裴卿回闻言,眸子悄无声息闪烁,却很快收敛。 燕浔一听,也故作可惜道。 “原来如此了,早听贵国有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丞相,本以为今日能见上一面,倒是无缘了。” 这时,太子身后跟着的一个貌美女子突然嗤笑一声。 “燕相有什么才华,不过是会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小人招数!” 太子侧头,看了眼说话的赵梦月。 “月儿,你来时给本殿保证的什么,不许在这里胡闹!” 赵梦月哼了一声,最近因为老不见殊王,去殊王府也被管家邀出,说殊王最近闭门谢客谁我不见,她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太子斥责,更是尾巴翘去了天上。 “本来就是嘛……”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鞭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长鞭带着凌厉风声席卷而来,朝着赵梦月的面门就是阴狠地抽打而去。 太子一惊,连忙飞身去抓。 燕浔也没有料到会突然来着一遭,他一看那长鞭,心中就是一跳,斥责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身后马车中传来女子冷笑。 “燕相盛名,可是你这等低贱女子可以随意诋毁的!” 太子一看那长鞭主人居然是越西公主,眉头先是一皱,然后一松,放了手中鞭子,笑道。 “早闻贵国挽凤公主性子不同普通名门贵女,如今一看,果真不同凡响啊!” 燕浔递给了挽凤公主一个眼神,想着他们越西和北凉虽同为大国,可自己现下终究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得谨小慎微才是。 赵梦月看着这玲珑娇俏,却戴着面纱的挽凤公主,不乐意了。 “你居然打我!太子哥哥,她欺负月儿!” 裴卿回抬眸,冷眼瞧着这两个女人,北凉越西两国最骄傲的贵女居然在京城门口争执起来,而争执的起因,居然是为了那奸臣燕相。 她无奈摇头,突然就怀疑那奸臣的“重病”来的真是时候,估计是他不想理会这挽凤公主,故意称病吧。 不过,或许连裴卿回自己也没有发觉,此刻她的眼眸深处,正悄然出现的那一丝丝担忧…… 挽凤公主才不管呢,鞭子一甩,又要抽打而来。 “闭嘴,你这个贱人!” 太子和燕浔对视一眼,纷纷无奈摇头,各自转头说起了自家妹子。 “月儿,是你的不对,在这里说什么燕相不是,惹了公主不快,快道歉。” “我们染瑾也有不对之处,染瑾,快收起鞭子,听到了吗?” 赵梦月下巴一昂,冷哼。 “太子哥哥,明明你也是不喜欢燕……” 太子原本含笑的眸光突然一厉,眼底的一股狠厉之色让赵梦月侃侃住了口。 她咽了口唾沫,样子有些害怕。 “月儿,快给公主道歉。” 赵梦月咬唇,眼眸中突然就有了几许泪光,此刻,她更是想念殊王,若是皇叔在,一定无人敢欺负她。 “对不起,挽凤公主……!” 说完,她扬起马鞭,抹一把泪水就策马而去! 然而,此刻被人家心心念念的殊王殿下,正可怜巴巴的待在马车后方的大箱子里头叹息。 哎,本王何时才能出去哦~ ** 太子和越西皇子都不想在京城门口闹得太开,在赵梦月离去后,挽凤公主也甩袖回了马车,两人无奈对视,互相赔笑了许久这才一同进京。 越西是贵国,使臣所住的行宫也是单个空出来的主殿,由此也可看出,北凉皇对二国利息往来的重视。 到了夜间,行宫一切安顿妥当,裴卿回便开始谋划离开皇宫了,毕竟她真正的仇敌还活的那般自在,自己也不想一直跟在这如定时炸弹般的挽凤公主身边,没一日的清净。 宫中夜色如墨,她身影极快闪出越西侍卫所在的偏房,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行宫,而是身子一侧,来到了行宫后方。 她顺势打开了其中一个大木箱子。 “殊……” 王字还在喉间未曾叫出,她便神色一僵。 只见月色照耀下,木箱中除了一些贵重物品外,人影全无,倒是角落里的一个位置,有个捏得皱巴巴的小纸团。 裴卿回扬眉,伸手拿起来展开一看。 ‘回见。’ 殊王的字,如同他风清朗月般,也是如画。 她将纸团撕碎,丢去了旁边毫不起眼的小草丛里,眸光却是微沉。 裴卿回知道,殊王虽然是有腿疾,可这终究是在北凉皇宫,他身为北凉亲王,能悄无声息离开,也属正常。 只是,她心中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手悄无声息摸出了怀中的一个黑色瓷瓶,想起了之前丢进沼泽里的假六眼沙蛛。 当初她那样做,并不仅仅是为了骗杀手,也是为了试探殊王。 可自从假六眼沙蛛被丢后,那群杀手一路上都未曾有过动静,恐怕,这其中不仅是因为越西队伍的缘故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的心,突然有些乱。 “谁在那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裴卿回敛下眸中异色,回头。 “小的见过大皇子。” 明明已是到了半夜,按理说大家此刻都应当待在房中,裴卿回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越西大皇子。 燕浔看着裴卿回身后打开的大木箱子,眸光一顿,眼底异色顿起。 “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41章 逮个正着 裴卿回心底一沉,却毫不紧张,拱手道。 “回大皇子,小的是公主身边的人,公主睡前吩咐小的要来找个琉璃盏,说是北凉的白玉盏用着不舒服,所以才前来一寻。” 燕浔听着此人所答适宜,从外表也看不出任何惶恐不安的样子,想来也不是来偷东西的。毕竟他也知道挽凤公主的脾性,一直都是说风就是雨的个性,一时间要这要那儿的也很正常。 因此,他不过轻嗯了一声道。 “嗯,既然如此,就好好找吧,别又让公主不痛快。” 裴卿回说了一声是,正打算转身继续装作寻找琉璃盏,却听燕浔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皇子正打算去沐浴,缺一个人搓澡,与其再叫其他侍从,不如就你来吧。” 裴卿回脚下一滑,差点没站住,她素来冷然的嘴角,突然就是一抽。 搓……搓澡? “大皇子有令,小的不敢不从,只是公主那边……” 燕浔毫不在意一笑。 “公主那边本皇子会知会,难不成她连皇兄这小小面子都不给,还是说你不想伺候本皇子?” “能伺候大皇子,是小的的福分,小的不敢拒绝。” “那就是了,走吧,本皇子可累了一天了,待会儿你得好生伺候……” 北凉皇宫中潜藏的危险,可不是裴卿回能预知得,所以她现下只好将计就计,跟着燕浔离去,只等待会儿想个什么计策再脱身。 却在两人离去后,那属于越西十一皇子所住的角落偏殿,窗口突然咯吱一声,似有夜风吹过,又很快恢复平静。 来到了燕浔所在的寝殿,裴卿回还未来得及想好对策,燕浔就已经站在了浴池前,示意后方小侍卫脱衣。 “来吧。” 裴卿回脸色又是一沉,强压下想拿刀戳这越西大皇子的冲动,恭敬道。 “是。” 眼下和燕浔直接闹开,或者打一架再逃出去是行不通了,这样的动静极大不说,还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寻思着,要不要等换水间隙逃离此处,裴卿回突然就觉得自己腰上被人顺手一掐。 没错,就是一掐! “看不出来啊,你这腰还蛮细。” 听着这调笑的话语,裴卿回一时间汗毛直竖,是怒的!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如此洒脱不羁的越西大皇子燕浔,居然是个好男*的!而且口味还如此独特,竟然喜欢她这种黄脸干瘦的另类。 裴卿回有些忍不住了,想直接把这燕浔的头按进浴池得了! 不想这时,不知打哪儿来了一道冷风,把一旁紧闭的窗吹开。因着身上衣衫半褪,燕浔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有些不悦道。 “哪里来的妖风,真是扫兴。” 裴卿回眸光微闪,立即侧身躲开,话语极其恭敬道。 “小的去把窗给殿下关上吧,虽快入夏了,不过夜里的风还是极寒,冻坏殿下可不好了。” 燕浔嘴角邪似一勾,眼底诡异光芒闪过,似下一刻就想把面前的人儿“拆吞入腹”一般。 “倒是个关心人的,本皇子喜欢……快去吧,别让本皇子等急了。” 裴卿回转过身,眼中暗芒闪过,目光落在了那窗外的闪动树梢,若是她没看错,刚刚窗动风来之际,那里有一个人影。 咚咚咚。 有人突然敲响了殿门,正打算步入浴池的燕浔眉头一皱,似是被接二连三阻拦好事儿大为不悦。 “谁啊!” “奴婢是公主身边的,公主说吩咐办事儿的小士兵还未回来,正闹着到处找人呢。” 裴卿回听这话,并没有快想脱离魔爪的欢喜,而是疑惑。自己不过是挽凤公主身边不起眼的驾车士兵,哪里就能让公主亲自派人来寻。 只是,燕浔也好似见怪不怪似的,习惯了挽凤公主的任意妄为。 “罢了,人就在这,带回去吧。” 语罢,他眼底的痛恨之色也被快速掩藏,无人察觉。 终于出了寝殿,裴卿回却见外面根本没有那所谓的挽凤公主宫女的身份,她神情一顿,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帮她。 蓦地,裴卿回的余光,突然瞥到了远处一闪而过的黑影! 帮她的会是这个人吗? 心中疑云顿起,裴卿回想自己一定要把此事弄明白,便隐入黑暗,快速的朝着那人影追踪而去!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追来了废物皇子燕十一的偏殿外,只见那诡异身影正在殿外拐角,裴卿回眯眼,抬手就打算扼住那人后颈。 却不想,在她抬手之际,别人就已然发觉,回身对着她面门一劈! 对上那人的眼,双方皆是一愣。 “裴姑娘,居然是你——!” “落衣,你怎么在这?” 落衣虽依旧和往日一般活泼,可裴卿回还是隐约看到他眼中血丝和眉宇间的疲惫。 “刚刚那越西公主派来的宫女,不会是你假扮的吧?” 说这话时,裴卿回打量着落衣上下,心存怀疑。 落衣却蹙眉,似是听不明白她此话何意。 “裴姑娘,你说什么呢?什么越西公主的宫女……倒是你,失踪那么久,可找了我和念青好久,好在今夜在皇宫遇上了,不然再寻不到,主子回来可得又让我去水塔……” 他声音越说越低,后面直接变成了嘟囔,裴卿回有些没听清。 “你刚刚说你主子怎么?对了,我听说燕相生了重病,是有这回事吗?”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落衣神色陡然一变,立即摆手。 “今夜风大,裴姑娘刚刚是你听错了,我说主子病重,让属下和念青寻你回来,等他好了知道你安全在京,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落衣还笃定的点头,嗯,没错,主子一定会高兴! 裴卿回顿时有些无语。 落衣怕她想多,赶紧又转移话题,将目光放在了她这一身越西士兵服上。 “咦,裴姑娘,你这是……奥,原来你和越西队伍一起进城的啊!难怪了,我派去城门口接应的人也未曾提过你回京的事。” 裴卿回直接忽视落衣的话,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太子最近如何?” 落衣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色道。 “自从上次太子府走水后,太子倒是低调了不少,在朝堂上做出了些事讨了老皇帝高兴,听说过两日的春猎也是由太子主持。” “春猎?” 落衣笑着解释。 “嗯啊,朝廷每次国宴之前会有春猎,满朝文武以及使臣都会一块儿去。” 裴卿回眸光加深,嘴角冷笑愈浓。 山林猎场,刀剑可不长眼,若是有人不小心中了一剑或死在了山野,那可就有意思了。 没来由的,落衣就觉得身边传来一股冷寒之气,转头看时,裴卿回已经转身去了。 “喂,裴姑娘,出宫的路在那边!” 裴卿回冷笑着回头。 “不,我改决定了。” 去春猎,继续假扮成挽凤公主的身边人,可比她单枪匹马的好去多了。 ** 翌日,为了圆谎,裴卿回让落衣帮忙找了一个真的琉璃盏来,随便编造了个借口说明来路后,就给了挽凤公主。 挽凤公主虽性情暴戾,不过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少女心性,见着漂亮玩意儿也会爱不释手,更觉得这个叫小黑的士兵合她心意。 一边敷着裴卿回之前给她的愈肤膏,一边盯着镜子里慢慢恢复美貌的自己,道。 “小黑,今早未曾见你,去哪儿了啊。” 裴卿回心想着柳一盏的愈肤膏的确好用,面色却是故作一白,似是有些难色。 “怎么了?谁还敢惹本公主的人!” 她余光瞥见一旁门口出现的人影,忙不迭低头,神情中像是带了些对来人的惊恐。 挽凤公主皱眉,看向外人来人。 “皇兄,你不是去找北凉太子叙话吗,怎么这时候来了。” 燕浔扬唇一笑,步伐稳健走来。 “染瑾,听你这口气,倒像是不欢迎皇兄似的。” 说完,他还转了眸光,看了挽凤公主旁边低着头不语的裴卿回。 挽凤公主不是傻子,对于自家皇室里的腌臜事儿也是略知一二,她冷哼一声站起身。 “皇兄,你想做什么,本公主管不着,只不过想动我身边的人,你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说吧。”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母后给咱们的任务是什么,你可别再把心思放在其他歪门邪道上,不然,母后那边,我可帮不了你!” 原本裴卿回以为燕浔被自己皇妹如此辱骂,怎么也会不悦,却不想他脸上笑意不减,还多了一丝歉疚。 “是皇兄不好,惹了染瑾不快,到底也是你身边的人顺眼不是,还是你调教得宜啊。” 挽凤公主理了理身上换好不久的艳红色宫装,冷笑一声。 “行了,我今日才没这闲工夫与你多费唇舌,小黑,走吧。” “染瑾今日打扮的如此好看,可是要去那病重丞相?” 挽凤公主回头看他,眼中鄙夷之色尽显。 “本公主要见谁,关皇兄何事?倒是皇兄,还是想想如何去做正事,别任务未成,回去后落得个与那废物燕十一一样的名声。” 说完,她也不管燕浔了,带着裴卿回和一两个宫女就离开了行宫。 直到拐角处挽凤公主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燕浔的脸上的笑,这才渐渐退却,他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再次抬头时,只剩下了往日里的平和。 “来人,备车,去太子府。” 第42章 看望燕相 燕浔虽然不讨喜,不过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挽凤公主今日特意打扮,的确是为了去见燕相。 不过一路上驾车而来,裴卿回却老远就见那熟悉的长荣街丞相府门口,早已经停了一辆华贵马车。 她看了眼那杵在府门口的熟悉背影,心头了然。 “吁,公主,到了。” 挽凤公主早就迫不及待了,赶紧钻出马车,可看到那丞相府门口的女子身影时,眉头却是皱起。 “那个女人是谁?” 裴卿回低头回答。 “回公主,那是北凉的荣安郡主。” 说完,她心道今日真是巧,燕相的追求者都来了,等会儿会有好戏看也说不定。 “荣安郡主……” 挽凤公主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间流露出一抹阴狠,手握住了腰间长鞭,三两下跃下马车。 “还以为是谁呢,这么大早就跑到人家府门口来当木棍杵着,原来是那个没爹没娘没教养,整日想嫁给燕相的丑八怪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一点自知之明!”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挽凤公主可是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的心上人燕无墨,所以话里也没有留半分情面。 荣安郡主突听后面有人声,转头一看居然是趾高气扬的挽凤公主,又听她刚刚难听的话语,有些微恼。 只是,荣安郡主养在太后膝下,端的是皇室端庄大气,她即使再生气,也秉持着淑女风范。 “挽凤公主此言未免太过偏激,大家都是来看望燕相的,还是莫要在此吵闹,惹的人家烦闷。” 挽凤公主扯下长鞭,一嗒没一嗒的拍打在左手心上,她不屑道。 “你算什么,敢对本公主指手画脚的!别说你是个郡主,就算是北凉公主,本公主也不惧!” 说完,她看了眼丞相府紧闭的大门,笑得是更加畅快了。 “哈哈哈,人家都把你避之门外了,还留在这不走,老女人果真是不害臊!” 荣安郡主不过十九,却被十五六岁的挽凤公主称之为老女人,脸色顿时一白,手都气得发抖。 “你……咳咳……” 她捂住自己心口,似是那里被气疼了。 “啧啧啧,病恹恹的还到处跑,也不怕死在人家门口惹晦气!” 一番话下来,听得裴卿回都皱眉,挽凤公主果真毒辣,连荣安郡主都不在意,将人家的面子踩在脚底随意揉拧。 好在荣安郡主教养在这,人也温和,不然遇上赵梦月,估计又要在这大干一场。 挽凤公主言罢,直接绕去了府门口,对着裴卿回示意。 裴卿回颔首,上前敲门,压低声音道。 “越西挽凤公主,前来看望丞相。” 有人打开了一条缝,极为不耐烦道。 “不都说了嘛,我们燕相身子不舒服,谁来也不见……咦……” 开门的落衣一怔,和裴卿回大眼瞪小眼,正打算叫出她名字,却被裴卿回用暗示的眼神回瞪。 落衣余光瞥到了她后方正兴奋的挽凤公主,立即明了,轻咳一声。 “丞相有令,病重期间谁也不见,挽凤公主和荣安郡主还是请回吧。” 荣安郡主却是笑笑,似是已经习惯了燕相对她的冷漠一般,吩咐着一旁的婢女拿出了做好的药膳。 “落大人,这是我亲自做的药膳,还请丞相笑纳。” 挽凤公主瞥一眼那药膳,极为嫌恶上前,一巴掌把药膳拍飞落地!也不管荣安郡主瞬间苍白的脸色,便不客气道。 “药膳这些拿不上台面的玩意儿还是少拿出来吧,丢人现眼!” 语罢,她带着裴卿回,直接上前把原本开了一条缝的丞相府大门给推开,如同到自己家般大剌剌的进了府中。 落衣似是没有想到这个挽凤公主来这一遭,立即上前阻拦。 “挽凤公主,这是北凉丞相府,请勿要擅自乱闯。” 挽凤公主眼眸一闪,嘴角勾起,将自己衣领往下拉了拉,还朝着落衣跟前一凑。 “你若再阻拦本公主,今日你丞相府侍卫欺辱越西公主的事儿就会传入天下人耳中……” 那挑衅的眼神,简直是直接告诉落衣,不信大可走着瞧。 落衣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恶魔! 见他傻了,挽凤公主极为得意。 “小黑,走!” 裴卿回看了眼落衣,似乎在给他使眼色,这挽凤公主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见燕相,只不过看这情况,燕无墨是不打算见人的,还是早点想好对策才是。 落衣却是对着裴卿回眨了眨眼,随即闪身离开了此处。 裴卿回挑眉,突然就觉得这是她关心太过,燕无墨与她除了同盟者外,到底也没什么其他关系。 倘若他府中真的被这挽凤公主闹腾的鸡犬不宁,估计裴卿回还在拿着一捧瓜子,抓着落衣陪着一起边吃边看戏,时不时再叫一声闹得好。 难不成,她和那黑心狗官待久了,自个儿心也黑了? 裴卿回低着头,连她未曾意识到自己嘴角逐渐绽放的笑,目光顺着往上,落在挽凤公主的背影上,迄今为止,还无人敢大闹丞相府,今日挽凤公主来闹一遭,她居然还挺期待。 挽凤公主像是对丞相府十分熟悉似的,根本不用人带路就知道主院在何处,这让裴卿回很是意外,可见,这公主为了自己所爱也是做足了功夫。 就是不知道燕相知道自己的追求者如此疯狂后,又有何感想? “小黑,你想什么呢,本公主叫你好几声了也不应。” “只因这丞相府实在太别具一格,小的一时间看花了眼,这才没有听到公主的声音。” 听裴卿回如此说,挽凤公主得意一笑,全然忘了方才的不悦。 “那还用你说吗?燕相所住的地方,自然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地方。” 那自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真是这个府中的女主人似的。 话锋一转,挽凤公主指着前方的主院正门。 “待会儿你就在门口给本公主好生守着,听见没?” “是。” 裴卿回表面应下,心底却是狡黠一笑,得,这位公主是想来个霸王硬上弓? 却见挽凤公主理了理自己的宫装罗裙,在她傲娇的面庞下,不难看出她此刻的紧张。 “呼……!” 深呼吸一口气,挽凤公主直接就上前,声音是平日里少有的轻柔婉转。 “燕相,我……我是越西的挽凤公主,三年前的朝贡宴会上,曾经与你有过一次相见,你应当还记得我吧。这次入京后听说你身子抱恙,所以想前来看看你。” 裴卿回以为燕无墨会扬声拒绝,或者直接闭门不见,却不想下一刻,主院的门,居然就这样开了。 挽凤公主大喜,递给了裴卿回一个好好守门的眼神,紧接着就做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进了主院。 主院正厅的长塌上,从轻纱中隐约可见,有男子正侧躺其上。 挽凤公主只是害羞地抬头瞄了一眼,按住自己蹦蹦跳的心口,这才轻语道。 “燕……燕相的身子可好些了……” 塌上的人影动了动,似乎是站了起来,只见一只玉手撩开了轻纱帘子,挽凤公主激动地抬头看去。 却在下一刻怔住! “燕相,你的脸……” 正在门口站着的裴卿回,自然也看清了屋中一切,在她看到那男人时,也是如挽凤公主一般愣住。 燕相一身轻纱,腰上松松垮垮系着个带子,也是因为这慵懒姿态,更给他增添了魅惑之感,只可惜那张绝世容颜上,却是戴着黛青色面具。 他一笑,毫不在意。 “没什么没什么,本相这脸上长了不少东西,怕吓着公主,就戴着面具了。” 门口,裴卿回一听这有些不对劲的语调,脑中突然就闪现出,某个红衣男人那魅死人不偿命的脸…… 挽凤公主才不管那些呢,一听这关怀备至的话语,暗骂那些说燕相不近女色的都是睁眼瞎,然后她眼眸中闪过一抹讥诮。 作势要上前,却在下一秒踩了自己裙摆,哎呀一声。 “公主,你没事吧!” 燕相作势要上前扶,挽凤公主更加得意,偷偷把自己的衣襟往下一拉,就朝人家身上一凑。 “燕相~人家脚疼嘛~” 燕相扶住挽凤公主身子。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本相这有上好的药膏,待会儿让人给你擦擦就行。” “不嘛,人家想让燕相亲自来~” “公主盛情如此,本相理应作陪,只是这脸上的痘疮把公主这如花似玉的小脸给感染上了可不好,对吧公主?” 阴影处,念青看傻了眼,落衣捶胸顿足,恨不得直接跑出来把某位相爷给拍扁揉圆! 挽凤公主一听燕相脸上的玩意儿居然还要感染,想着自己的脸还未好全呢,再长些难看的痘疮可不行。 她神情一变,立即从燕相怀中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春猎时再去看望燕相。” 谁知燕相叹息一声,前进一步,像是故意想贴着挽凤公主似的,话语中带着可惜。 “只是本相已经向陛下言明,请辞不去春猎了,怕是见不着公主了。” 挽凤公主后退一步,生怕燕相的痘疮会传给她一样。 “无妨无妨,等燕相的疮好了,再见也不迟,那个……我行宫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公主,不赏脸留下来吃个午膳再走吗?” “不了不了,燕相好好养身子,本公主有空再来看你!” 第43章 诡异贺礼 “公主……” 门口的裴卿回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挽凤公主拉着撒开脚丫子就朝着外面跑,似乎后面跟来了鬼般。 “别废话,快走快走!回去给本公主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个一整天!” 裴卿回回头,本来是想看一眼那主院中人,余光一瞥,却似瞥到了旁边树影婆娑角落里一闪而过的淡色衣摆。 她眸光一眯,还未及去想更多,人就被挽凤公主拉出了主院,朝着丞相府门口而去。 * 这时候的主院主厅里,落衣和念青相继从角落里走出,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君悦取下面具,笑嘻嘻上前,对着两个人挤出了一抹魅笑。 “瞧,那公主就这样被我给收拾走了,还是我厉害吧!就算是燕无墨在这,也没我这般容易呢。” 谁知,落衣白了他一眼,眼中都是嫌弃。 “那真是谢谢了你了!” “嘿,落衣,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公子做的不好吗?那挽凤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还好是我开个望江楼,整日与女人打交道,知晓这天底下女人皆逃不过爱美二字,这才把她顺利赶走。” 落衣一时无语,看着下巴都快翘去天上的君悦,抑制住自己揍人的冲动,直接甩手走了。 君悦伸出兰花指,指着落衣背影。 “瞧瞧他这副傲娇姿态,真是和你们家主子讨人嫌的样儿一模一样,是吧念青!” 念青看了眼君悦,叹息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头。 “君公子,趁着主子还未回来,你还是快卷铺盖逃命去吧。” “逃命?我逃什么命,本公子还等着他谢谢我呢!” 念青无奈极了,转身也走了。 君悦摆了摆手,拿起随身带着的小镜子便开始搔首弄姿。 “走走走,都走!留个清净地方,本公子也好自己欣赏我这世间第一美颜去,哼!” * 回到了行宫,裴卿回准备好了挽凤公主钦点的玫瑰花浴,当日挽凤公主回去就泡了一下午,直到身上闻不出一丝怪味儿这才作罢。 晚间燕浔来看过挽凤公主,可能是挽凤公主心情不好吧,没少给燕浔难堪,燕浔却也不恼,还让人送了不少的稀奇古玩来。 “这都是太子送的好东西,想来染瑾你最喜欢不过的就是些稀罕玩意儿,皇兄就给你挑了些过来。” 站在一旁的裴卿回,听着太子二字时,眼底闪现出了一抹讥诮,却很快恢复如初。 “本公主像是缺这东西的人吗,拿走拿走,本公主才不稀罕呢。” “染瑾今日不是去看燕相了吗?怎么,那燕相给你脸子看了?” 一说起这件事,挽凤公主就一阵落寞,今日明明是个好机会,却因为她自己莽撞了,平白丢了。 燕浔很想让挽凤公主高兴,自顾自地就拿出来了一个精致且镶满了珠宝翡翠的雕花匣子。 “这落叶飞匣,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宝贝,染瑾看看?” 挽凤公主随手接过,却也是兴致缺缺。 “后日就要去春猎了,染瑾可想好带谁?” “就带小黑和一两个宫女吧,毕竟小黑做事机灵又不讨人嫌。” 讨人嫌这一句话……倒像是指桑骂槐似的,燕浔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他看了看天色,见已是很晚,便打算离去。 “既然如此,染瑾就好生歇着,缺什么想要什么都告诉皇兄,或者对太子说也行……” 燕浔的话还未说完,却听“啪”的一声,是匣子盖打下来的动静! 随之挽凤公主尖叫一声,极为惶恐地跳了起来,跑到了裴卿回的身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匣子。 “啊啊啊啊啊!那……那匣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原本并没有什么,谁知这时外面突然刮来了一阵冷风,吹灭了屋中灯烛不说,连同窗户都吹得咯吱咯吱响。 加上挽凤公主此刻颤抖的声音,更显得鬼气森森! 燕浔拿来了新的蜡烛,点燃后对着裴卿回道。 “你,去把那匣子打开,本皇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裴卿回应声上前,把匣子打开。 此时,外面冷风料峭,在此刻宛如鬼嚎,烛光微光下,那一张布满鲜血的人脸面皮,就这样静静地待在珠光宝气的匣中。 孤零零,透露着一种凄凉,仿佛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这可不是什么人皮面具,而是从人身上活活剥下来的新鲜人脸皮,只是现场除了裴卿回外,无人看出关键。 “啊啊啊!把这玩意儿拿走!快啊,丢出去,本公主再也不要见到它!” 挽凤公主的哭喊声打破方才的宁静,裴卿回这才从人脸面皮上收回心思。 “是,小的这就去丢了。” 燕浔觉得有些不妥。 “这是太子送的东西,莫不是中间出现了些偏差,不然还是由皇兄去查一查再说吧。” 挽凤公主才不管那些,把桌上的稀奇古怪扫在地上一通乱砸。 “滚,都滚!以后谁再把太子的东西给送进来,就别怪本公主不留情面!” 燕浔也是无法,想着方才那诡异的一幕也实在惊骇,便道。 “染瑾你受了惊吓,先好好休息,等春猎那日再说吧,至于其他,皇兄一定会给你做主。” 虽然燕浔说要刨根究底,找出人脸的幕后黑手来,可是两日过去,直到春猎这日,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倒是挽凤公主经过了此事之后,变得神神叨叨,深夜里经常被噩梦吓醒,苦了整日留守在她身边的裴卿回,除了时不时安慰这个事多公主,还要整日带着一堆符纸在身,走哪儿撒哪儿。 不过还好,裴卿回陪了这公主许久,也得到了她的不少信任,比如这次春猎,挽凤公主主动要她陪同。 “小黑,你身上的符纸带够了没,还有鸡血,装上马车了吗?” 皇宫门口,挽凤公主撩开车帘,低声问着车头上的裴卿回。 裴卿回看着挽凤公主脸上不难掩饰的憔悴之色,点点头。 “回公主,都准备妥当了,请公主放心。” 前方燕浔骑马回头。 “染瑾,要启程去环山了,你还行吗。” 挽凤公主看着偌大的北凉队伍,强装镇定道。 “还用你说吗,本公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燕浔笑了笑,见挽凤公主放下帘子,自己也便扬起马鞭,朝着前方去了。 春猎是北凉大事,由北凉皇亲自带领众百官,众使臣,前往环山围猎,寓意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不再饱受旱涝之灾。 今年却有所不同,此次的国宴,也是在环山举行,所以随行而去的不仅仅有百官使臣,还有后宫太后为首的众女眷。 因此,这次的队伍极长,说是从城北排去城南也不为过。 原本,裴卿回以为到了环山后,挽凤公主能消停些,她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儿。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这夜的晚宴时分,又发现了一件事。 到了环山第一日的晚宴算是简单,参加者不过一二品以上的大臣以及重要使臣,越西自然包括再内。 因此裴卿回也未能停歇,作为挽凤公主的贴身侍从,她也去了。 晚宴地点在环山的主营帐内,因为北凉皇身子不爽,此宴也不是国宴那种大型宴会,所以便由太子主持。 “今日众卿与众使臣都累了,今夜好好痛饮一番,明日春猎正日子才有精神气,来来来!本殿先来敬各位一杯!” 说完,太子一饮而尽,又看向了燕浔。 “怎么未曾见到十一皇子。” 燕浔站起身,回敬了太子一杯酒,二人目光交汇,似有诡异光芒闪烁。 “十一皇弟鲜少来出来,太子不必在意。” 太子近来心情十分不错,看了眼旁边似出神的挽凤公主,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自然不会,只是……本殿见公主近日里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无妨,皇妹只是夜里没睡好,没什么大碍的。” 裴卿回冷眼扫过这两人,突然就有一种他们已经蛇鼠一窝的错觉,太子若与越西搭上边,恐怕这不太妙啊。 太子一听挽凤公主没睡好,便抬手道。 “可能是北凉的饭菜不合公主胃口吧,来人吧,去做一锅越西名菜狮子头来!” 越西的狮子头可与平常所见不一般,用的料都是足足的,可以说,一个狮子头可以抵得过三五个成年男人的食量。 很快,狮子头菜品就被太监端上来,放在了挽凤公主的面前。 挽凤公主现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看了眼那家乡菜,也是淡淡的。 “公主怎么不吃?这可是由越西来的大厨做的,保证合公主胃口。”太子道。 燕浔觉得挽凤公主继续如此,恐惹北凉太子不愉,便起身道。 “染瑾,皇兄亲自给你夹一块尝尝,这可是太子的好意。” 挽凤公主知道燕浔这话其实是在警告她了,当着北凉大臣以及太子,她兴趣缺缺也不想再发火,撇撇嘴道。 “知道了,不过夹菜这种事就不劳烦皇兄了。” 挽凤公主说完,便将目光看向了裴卿回,裴卿回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拿起筷子低着头上前,作势要夹菜。 裴卿回垂着头,盯着那名菜狮子头的样子也是毕恭毕敬,可她伸出筷子的动作,却是一顿。 只为,她看到了那菜中红油下的一团乱发…… 第44章 借刀杀人 “怎么了?”挽凤公主见她杵着不动弹,便蹙眉问。 抬头时,裴卿回那毫不起眼的小脸上,已然被恐惧代替,她颤抖着不住后退,像真的被吓着了似的。 “公主,那狮子头下,似有些不对劲……” 挽凤公主眉头皱得更紧,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下,她站起身,拿起筷子把狮子头上面淋着的酱汁红油拔了拔。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挽凤公主手一抖,筷子落地,她尖叫着退后! “啊啊啊!那……那是人……人头!” 燕浔上前,护住快吓晕厥的挽凤公主,一脚把那盘菜踢翻落地。 只见,满地酱汁间的那玩意儿,的确是人头,而且还是脸皮被剥的死人头! 营帐中人顿时大骇,太子站起身怒声斥责。 “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狮子头怎么被调换成了死人头!御厨呢!都给本殿滚过来!” 话音方落,燕浔就盯着晕在他怀中的挽凤公主,大叫! “染瑾!染瑾!” “太子殿下,皇妹受到了惊吓……” 太子立即正色道。 “好,快将公主带下去好生叫太医看看,至于这边,本太子一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临走前,裴卿回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眼中有光影闪烁。 一次两次,从之前的人脸面皮,到这次的无脸人头,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吓唬挽凤公主,或者是说,在警告她。 只是挽凤公主自小娇纵跋扈,在京后得罪的人颇多,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悄无声息的穿梭在春猎队伍里,吓唬这越西公主呢? 出了营帐,远处传来了在夜色下骑马女子的盈盈笑声,殊王因为腿不方便所以这次未来,而赵梦月却还如此高兴。 裴卿回眸光一闪,会是她做的吗? 思索不过一刹那,因为她并不打算管这些事儿,甩了甩头,裴卿回便跟上了燕浔抱着挽凤公主离去的背影。 * 不出裴卿回所料,有关昨夜吃出无脸人头的事儿就在环山传的沸沸扬扬。 据说太子连夜审问了所有经手那盘狮子头的御厨以及宫人,甚至还用了刑,却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后半夜,太子的人在环山的一处山沟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让人来看过,确认那无脸人头与无头尸是同属一人,而且还是失踪了好几日的北凉宫人。 北凉皇得知此事也是相当震怒,让太子给越西一个交代,只是查了一整夜后除了找到尸体外别无所获,为了不让大家伙在春猎这日闹得人心惶惶,太子必须得做出点样子来。 因此,那可怜的做菜御厨以及端菜宫人,便成了两头替罪羊。 事情到了这,也算有了一个了断,北凉皇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说不满意,总之春猎也好好继续进行着。 一大早,北凉皇便一身戎装的骑马而来,举着大弓,对着天际边的第一抹朝霞射出了第一箭! “今日无论是谁射中了环山里的猛虎,朕都有赏。” 太子朗声附和道。 “这可是父皇说的,到时候儿臣可等着呢!” 北凉皇现下的心情倒是不错,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来吧,都跟上来!” 在狩猎队伍一波接着一波的朝着环山内部而去时,一道身影闪现在了营帐一角,正是乔装成了北凉士兵的裴卿回。 因为出了昨夜的人头事件,挽凤公主到现在还未曾缓过劲儿,依旧在床上沉睡着,恰巧燕浔跟去狩猎了,她才得以脱身。 看着手中拽着的长弓,裴卿回嘴角冷冷一扯。 “太子……希望过一会儿你也能笑的这么高兴。” 半刻过后,狩猎内围,耳边马蹄声与兽鸣相交,响彻在四周。 裴卿回昨夜就打听清楚了,太子为了夺得北凉皇定下的彩头,早就在环山北角的小树林里放了一头训练过的猛虎,只要他到时候悄无声息的过来,随意射上一箭即可。 所以,她此刻正窝在北角小树林中,看着不远处兽笼里酣睡的猛虎,眼中都是讽刺。 果不其然,在她来后不久,太子也就出现了。 他拿着长弓,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正打算对着兽笼中毫无反抗之力的猛虎射上一箭。 却听这时,破空声突然响起,竟然是一道带着杀气的箭羽! 树丛中的裴卿回一怔,她手上的弓弦刚刚拉了一半,还未动手,这突如其来的箭羽又是怎么回事? 她愣怔不过一瞬间,只听“啪”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另一道箭羽声相继传来,对着那刺向太子背心的第一道箭就是一击! 两道箭羽在空中相撞,瞬间断裂落地。 太子猛然一惊,盯着那箭,怒看四周。 “是谁!” 火狼飞身而下,手上还拿着一把弓,很明显是他刚刚救了太子。 “太子息怒,属下这就去把那暗箭伤人者给揪出来。” 而这时,裴卿回却留意到不远处树丛里有闪动的人影,她眯眼看去,却发觉那人身影有些熟悉,像是燕浔身边的某个手下。 可燕浔不是和太子蛇鼠一窝,怎么和她一样,想痛下杀手? 来不及多想,火狼已经追踪那身影而去,现场只留下了太子以及几个普通手下,裴卿回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那兽笼中的猛虎,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更加残暴的报仇方式。 她放下弓箭,捡起了脚边的石子,对着兽笼就是一击! 咔嚓一声响,在此刻安静的林中显得多么突兀,太子却心系方才暗算之事,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见身边的剩余的几个手下面色上露出惊慌的神情。 “不就是暗算吗,本殿经历的暗招儿还少?瞧你们这一个个……!” 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手下颤抖着手指着他的身后。 “太……太子……那……那老虎……” 太子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他背脊一凉,快速回头,对着的却是猛虎的血盆大口! 树丛里,裴卿回嘴角的冷笑愈加浓烈,她恨不得太子头颅此刻就被猛虎啃食,剩下残躯由她揉拧。 “啊!” 太子尖叫之际,竟有人影闪现,居然是刚刚追逐而去的火狼折返回来。 火狼跟着那身影追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因为太子这次带来的高手只有他一人,思及此他立即回头,正巧就见到了 太子快成为虎口大餐的一幕! 想也没想,火狼直接将太子一扯,自己挺身而出。 呲——! 是老虎咬碎了火狼左臂的声音。 “快护送太子离开这,快啊!” 几个看呆了的手下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受惊不小的太子就朝着安全地带去了。 火狼不顾疼痛不已的左臂,抬起一剑就刺向了猛虎心口,挣扎着嚎叫两声,方才还嚣张的猛虎顿时倒地。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旁边安静的树丛,而那,正是裴卿回此刻的藏身之所! 裴卿回对上火狼阴狠的眼神,心下一惊,遭了,被发现了!正寻思着如何逃离,她的手臂就被人一扯。 拿起弓箭,裴卿回就打算对着旁边那人一击,不想却对上一张戴着月白色的面具的脸。 那人对着她嘘了一声,带着她便快速地闪身跳下了旁边的地洞中。 地面上,火狼正出现在了方才裴卿回的位置上,他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刚刚那动静的确是从这边传来,怎么无人……” “太子,太子!你怎么了!” 远处那些护送太子离去的手下叫喊声传来,火狼咬了咬牙,再次冷眼一扫周遭,这才快步离去。 听着地面上那愈来愈远的脚步声,裴卿回这才冷冷对身边人道。 “人都走了,十一皇子还要继续拉我手臂多久?” 身后的白衣男子一怔,似乎这才意识到还扯着人家姑娘家的手臂不放,收回手,退后一步道。 “早知道你不简单,却没想到你敢刺杀北凉太子,可真是大胆啊。” 燕十一的声音如之前那般,沙哑低沉,和怪老太婆没什么差别。 可是裴卿回却是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此人。 “十一皇子不是说不去参加围猎,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难不成刚刚那冷箭是你让人放的。” 裴卿回这句话也是随便说的,没想到燕十一还真点了点头。 “是啊,我放的。” 裴卿回蓦地抬头,紧盯他面具下深邃眼眸。 世人皆知越西十一皇子废物一个,十岁才会走路,十五岁开口说话,整个越西皇室皆当他是一国之耻,就连他的名字,也是越西皇帝按皇子顺序随便给的。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人唾弃的皇子,居然也会使借刀杀人这一招。 “能勾结大皇子身边的人,还敢对北凉太子下手,十一皇子也不差。” 听了裴卿回的冷讽,燕十一不过笑笑,毫不在意道。 “燕浔想和北凉太子联合,从而得到越西太子之位,作为皇弟,我又怎能让他如此随意就能如愿以偿呢。”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给挽凤公主或者是大皇子听?”裴卿回挑眉问。 燕十一摇头,面具下的眼神很是笃定。 “不,你不会。”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裴卿回冷笑。 “因为,你想太子死,至少现下咱们是同路人,不是吗?” 地洞里,空气有一瞬的停滞。 果然啊,无论是哪个国家,皇室中就没有一日的安宁。 裴卿回已经被燕相那奸臣牵扯进了北凉权谋中,她可不想再去涉及越西,面色恢复如常后,她不再看他,直接道。 “十一皇子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你私下偷偷潜伏于猎场内围,对你们越西可没有半点好处。” 这一次,燕十一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含笑着目送女子离去。 下一刻,远处天际边升起一道彩色烟雾,燕十一看罢,知道那是通知他的信号,眸光微敛后,他也快速离开了地洞。 第45章 挽凤之死 匆匆回到了营帐,裴卿回换下了身上的北凉士兵服饰,换回了之前的越西衣着,正打算回挽凤公主的营帐前继续当公主身边的侍卫留守。 不想,此刻挽凤公主的营帐口却是闹哄哄的一片。 “怎么了这是?” 裴卿回问向其中一个挽凤公主带来的宫女。 那宫女自然认识裴卿回。 “哎呀,小黑你跑哪里去了!” “我刚刚闹肚子,这才解完回来。” 那宫女脸色极其苍白。 “公主不见了!” “什么?”裴卿回皱眉。 几个宫女相继痛哭道。 “怎么办啊,大皇子去狩猎还未回来,公主这边就出了事,等会儿还找不着公主,咱们这些奴才也只有死路一条。” 裴卿回却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公主原本好好的待在营帐里休息,怎么会不见。” 宫女抹了一把泪。 “可不是,但是咱们把这四周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发现公主的身影。” “营帐里仔细看过没?”她问。 宫女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去仔细看过……” 裴卿回自然也不想自己因为此事受牵连,便对宫女道。 “你快去把此事禀报给随行的北凉皇后。” 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他们几个人毫无头绪在此四处寻觅,不如在围猎等人回来之前找来帮手一起去寻。 “你们也继续去找,我进营帐里看看。” 几个宫女见裴卿回如此镇定,像是个有主意的,便也应下。 “好,我们这就去!” 待几个越西宫女离去,裴卿回这才掀开帐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和她离开之前一样,挽凤公主营帐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那案几上出现的一张字条。 裴卿回上前拿起后一看,神色一变。 环山明叶湖相见,落款,燕无墨…… 看到最后几个字,她脑中原本的乌云顿时消散大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有人借了燕相的手,去引挽凤公主这条鱼上钩。 因为之前匆匆忙忙离开丞相府一事,挽凤公主心里一直觉得有愧于燕无墨,觉得那天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一直都想去给燕相道个歉。 恰好今日有这机会,挽凤公主即使昨夜受到了人头恐吓,却还是壮着胆子去了,甚至她激动到没有去怀疑这字条的真实性。 掀开帘子,裴卿回对上去禀报北凉皇后回来的宫女。 宫女一见裴卿回便道。 “北凉皇后已经下令在环山各处寻觅了。” 裴卿回沉声道。 “我想我知道公主在哪了。” 小半个时辰后,裴卿回以及那几个宫女相继来到了环山后方的明叶湖。 虽是晚春,可湖边的青葱柳枝摇曳在平静湖面,却也是别致。 只可惜现下无人欣赏这等世外美景,宫女脸上带着焦急,来到这后就开始四周搜寻。 “公主!公主你在哪儿!” 裴卿回却没有乱跑乱喊,因为这明叶湖四周皆是开阔草地,最多只有几棵湖边柳树,一眼看去,基本上一览无余。 可这样看去未见挽凤公主身影,那她又在哪儿? 咕噜咕噜…… 是湖心处传来的水泡声。 裴卿回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立即转头看向那湖心位置,想也没想就直接跳下了湖。 因为明叶湖低处皇家环山,除了春猎时有人来,平时并无闲杂人等到这,所以这里的水质也格外幽清。 也因此,裴卿回下水后,便看到了那位于湖水底端中间位置的那玩意儿。 那是一个铁笼,确切的说,那是关着一具尸体的铁笼。 不,不是尸体,而是……艳尸! 铁笼中,挽凤公主的泡得发白的脸上,满是旖旎之后的享受,而她的四肢正却铁链栓着,系在了铁笼上。 正因如此,她衣衫半解,双腿分开,露出了属于少女的美好…… 只可惜,挽凤公主的生命,永远都停留在了这一刻,再也无法睁眼。 当裴卿回游回岸边时,几个宫女焦急地围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公主的消息?” 裴卿回从水中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水气,正打算说什么,远处皇后的仪驾便到了。 她眸光一闪,立即看向了几个越西宫女。 “是你们把消息透露给皇后的?” 其中一个宫女点头。 “是啊,不是说人手多好寻人吗。” 那宫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了这话后,面前小侍卫的脸色却是突然一沉,难道她做错了吗? 裴卿回心中无奈极了,原本找袁皇后是想趁着燕浔回来之前把挽凤公主找到,不至于牵扯进他们这些公主身边人,可是现下袁皇后到这, 意义却相反了。 不过,挽凤公主的事儿瞒不住,仅仅是早晚的问题。 因着太子与燕浔的关系,袁皇后就算不看在挽凤公主的份上,也会格外关注此事,因此她现下正是一脸焦急之色,匆匆前来。 “公主呢?不是说有线索了吗,怎么没见公主呢?” 几个越西宫女面面相觑,跪地。 “奴婢不知……” “废物,都是废物!” 只有裴卿回似面露惊慌,一副当真吓坏了的模样,颤抖着对着袁皇后道。 “公主在水下。” 袁皇后盯着这越西小侍卫,眉头就是一皱。 “公主溺水了,怎么不去救人!” 说着,她一扬手就打算让自己身边会水的宫人下明叶湖,却不想裴卿回的声音再次响起。 “北凉皇后,恐怕一两个人是拉不上来的。” 袁皇后面露不解。 “挽凤公主不过十来岁的姑娘家,又不是铁坨,哪里就拉不上来了……” 话说一半,袁皇后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侍卫身上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下过水的样子,联想自己刚刚的话。 袁皇后突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人溺水大多都会漂浮,或者是在水面扑腾,而现下这明叶湖,却是极为平静的。 她再看了一眼裴卿回,只见这小侍卫脸上带着恐惧惊慌,瞬间就明白了。 “来人啊,通通下去,把公主……捞上来!” 那个捞字,袁皇后可是憋了老半天。 不一会儿,足足下去了二三十个人,用着结实的长绳拖拉,这才将那沉入湖底的铁笼给拖上了来。 当袁皇后看到铁笼里面挽凤公主的尸体时,差点被吓晕过去。 “还不快把公主弄出来,这样子像什么话!” 一群越西宫女趴在铁笼外,哭嚎不止。 “不许碰我们公主!” “都是你们北凉,害死了我们公主!在大皇子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碰公主!” 因为越西宫女的阻拦,袁皇后的人无从插手,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这时,闻讯而来赶回来的狩猎队伍,也到了明叶湖。 燕浔只以为是挽凤公主失踪,不过是她贪玩儿到处逛逛而已,起初也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他看到了那铁笼中的女尸时,直接就从马上摔下。 “染瑾!染瑾!” 北凉皇随后跟来,今日狩猎因为太子不小心在林中摔了,现下还未苏醒,所以这才回来的早。然而在路上,就听说营帐里也出了事,又是关于越西公主的,所以就亲自来了。 可谁曾想,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幕。 “皇后,你不是在营帐吗,怎么又闹出这么多事来!” 袁皇后也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怎么每次遇到事儿都是她撞上来惹皇帝不高兴。 “臣妾也是刚刚才过来……臣妾……” 北凉皇眼中对袁皇后的厌恶毫不掩饰,他转头,看向了身后跟来的某个官员,冷声道。 “大理寺卿杨怀远听令,务必查出幕后之人,给越西一个交代!” 被钦点的杨大人一抖。 “微臣领旨!” * 据说,经过大理寺的仵作验尸后得,确定挽凤公主生前被人下过*药,并且在她指甲缝里还找出了不少芝兰玉膏。 谁都知道,越西十一皇子打小脸生暗疮,这芝兰玉膏从未离身,日日都用。 因此大理寺初步断定,此案是越西内部矛盾,这样的结果算是让北凉皇满意。只是北凉这边满意了,那越西那边呢?虽然现下燕浔还未曾表过态,可裴卿回觉得,这个大皇子恐怕也早就惦记着挽凤公主早死早超生呢。 不过有一点裴卿回倒是可以确定,之前燕十一还和自己在一起,所以他回来后杀人抛尸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个铁笼绝非一人之力可以移动,必定会造出大动静。 此刻,裴卿回正偷偷潜伏在存尸的营帐外,手中捏着之前在营帐里发现的字条,看着刚刚从里面出来的大理寺卿等人,心中只觉得越发寒凉。 这些北凉狗官们,为了得到皇帝欢心,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见大理寺卿等人走了,裴卿回正打算从暗处走出,不想被人抢先一步。 看清来人后,裴卿回却是挑眉。 “怎么是他……” 那突然出现在存尸营帐口的不是旁人,正是此案目前最大嫌疑人,越西十一皇子。 她来这是有她的目的,可燕十一呢?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无法洗脱罪名,所以打算亲自来检验尸体找出疑点? 在她疑惑间,却见燕十一已经转头,月色将他背影拉的极长,明明也是长身玉立的身姿,却因废物之名流传天下被人唾弃,乱世中身不由己,就像她一样。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儿。” 第46章 疑点重重 裴卿她并不意外这个人能发现自己,反而是从容的漫步而出。 “晚上好啊,十一皇子。” 燕十一笑了笑,眸如深井幽深不可测,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这?” 裴卿回听着对方沙哑甚至于是刺耳的声音,停止脑中复杂想法,道。 “那你为何会在这。” “等你啊。” 这玩笑的语气,更加让裴卿回否定了内心想法,那个自以为是的奸臣,大概是永远都不会以这种语气与她说话吧。 “等我做什么。” “燕浔说你是我派去挽凤身边的奸细,瞧吧,你我如今都被人冤枉,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挽凤公主上次因为她而挖苦燕浔的事,裴卿回还记得呢,这个越西大皇子可是个爱记仇的,怎么能轻易放过机会,一并把自己眼前碍眼的人都给一锅端了。 裴卿回见这燕十一说的可怜兮兮,眼中却没有一点动容,反倒是嫌弃。 “下次再演这种悲情戏码,记住流些眼泪,装得像些。” 燕十一闻言顿时愣怔,然后干脆笑了。 “让我猜猜你今夜来此的目的?” 裴卿回好整以暇看他一眼,抱胸后退半步,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无辜的人,所以你前来寻找线索,想拿那线索来威胁我,或者换句话说,用来交易,让我帮你杀了北凉太子,是吧。” “不过我真好奇,北凉太子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恨他入骨。” 裴卿回嘴角似有似无的笑,终于凝固,是啊,他她与太子的确有深仇大恨,只是以一人之力,在环山灭了太子还差点,需要有人相助。 恰好,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越西十一皇子,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没有人怀疑,一个废物皇子会对北凉太子下手。 只是,她真的很讨厌别人窥探自己的心事,斜他一眼,裴卿回冷冷道。 “姓燕的人,都这么讨人嫌吗。” 燕十一面具下的长眉一挑。 “你指的另一个燕姓之人是谁?” 裴卿回已经不想与他多言,丢下一句“没什么”直接就掀开帘子进了营帐。 这是为了存挽凤公主的尸体临时搭建的营帐,所以里面除了一个简易木板床外,和床板上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裴卿回径直来到了挽凤公主的尸身前,用手摆弄了她被泡发涨的脸。 “嗯,尸斑才形成不久,看来此案的确与你无关。” 尸斑一般在人死后两个时辰后陆陆续续出现,算起时间来,那时候的燕十一是她在一起,确实无法再去杀人。 燕十一站在旁边,盯着挽凤公主的尸体,并没有半点异样,似乎这里躺着的死者与他毫无关系,像是个陌路人,他道。 “大理寺的仵作验过尸,想必也是知晓这一点,不过他们认定指甲缝里的白膏是我的芝兰玉膏,又有什么法子呢。” 裴卿回一边听着,一边拿起死者的手细看。 即使现下营帐内烛光淡淡,可也能看出那指甲缝中的白色膏状物,她凑近一嗅。 “被水泡过,味儿有点散,不过还是能看出这是某种药物。” 说完,她放下手,抬眸盯着燕十一。 “芝兰玉膏是你自己的东西,如今出现在这,你不解释解释?” 燕十一摇头,无奈笑笑。 “若我说,这次来北凉,我根本就没有带这东西呢。” “你没有带芝兰玉膏?”裴卿回眉头顿时蹙起。 见裴卿回面上疑云顿起,燕十一耸肩。 “你这样看我作甚,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没带就是没带,就算把我那儿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芝兰玉膏来。这件事其实挽凤和燕浔二人都是知晓的,这本就是他们的主意,想我脸上的脓疮溃烂,在北凉众人面前出丑。” 裴卿回顿时发现了新的突破口,绣眉微扬道。 “挽凤与燕浔知道,可凶手并不知道……那便可初步判定,凶手是北凉人,而且就在这次的春猎队伍里。” 些许烛光打在对面男人的面具上,将他一双眼更显得幽深不见底,他道。 “随行而来的北凉人众多,不过能动用巨大铁笼的却是极少。” 裴卿回明白燕十一的意思。 “凶手自然不会亲自移动铁笼,先不说那铁笼二十人才拉拽得动,凶手为了隐藏身份,也会避嫌。” 燕十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抬起深邃的眼,说出自己的看法。 “买凶杀人?” 裴卿回冷笑摇头,转头看向他。 “恐怕是没有买卖之说,只是单纯的下命令罢了。” 说完,她看向了营帐外的璀璨星河,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挽凤公主被人接连恐吓,起初我只以为是恶作剧,现下我却能断言,那是一种警告。” 对于“狮子头”事件,燕十一虽然没有参加那夜晚宴,却也知晓此事,为了给越西一个交代,太子还接连杖杀了不少人。 燕十一想到这,不禁抬头,却见裴卿回同样看向于他。 营帐中,烛光下,尸体旁,二人相视一笑,似有难以言说的默契油然而生。 “你想去找那具无头尸,对吧。” 裴卿回眼底有诡异光芒闪过,有些惊讶于此人竟能跟上她的跳动思维,愣怔不过片刻,接着她嘴角弧度上扬, “只愿,那被丢弃在山沟里的无头尸还未被山林野兽啃食干净。” 燕十一问。 “何时出发。” 裴卿回答。 “即刻,现在。” 二人又是对望一眼,气氛居然是从未有过的融洽,仿佛他们本就是相见恨晚的同路人。 “好。” * 当二人来到山沟处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借着淡淡月色,山沟路途险阻,并不好走。燕十一走在她身前,手有意无意为她扯尽面前的刺棱草,裴卿回却未曾关心其他,心思只在四周密林中。 “在那儿。” 她指着前方野草堆道。 燕十一看去一眼,便明白她为何如此笃定,此处四周皆是茂密野草,恐有半人高,唯有那处凹下一块儿,明显是有东西把草压下所致。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离得近些了,那尸臭味便铺天盖地而来,味道难闻得让裴卿回都不禁皱了皱鼻子。 可她转头看向身边那人时,却见燕十一没太大反应,仿佛这种可怕场景见过千百次。 是个会忍的男人,不然也不会在那吃人皇室忍辱偷生近二十年,说实在的,相比于燕无墨那种以不当手段登至高位的,裴卿回倒是欣赏这种卧薪尝胆者。 察觉到旁边异样目光,燕十一侧头,却见裴卿回立马转开目光,像是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面具下的双唇隐隐一勾,转移话题道。 “这地方湿气重,尸体恐怕已经快烂透了,还能找出疑点来?” 伴随着男子的问话,裴卿回已经拨开最后一层野草,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月下,死者身上还穿着北凉的宫女着装,除了颈口腐烂严重,已有蛆虫乱爬外,全身皆是发胀,表面皮肤脱落,少数位置已经出了水泡。 而这,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在尸体旁,还有一只狸花猫,正在死者那腐烂的肚腔处,用利爪掏啊掏。 旁边,一条人肠被扯出,尾部还挂在了草堆上,腐臭恶汁滴答滴答地流…… 察觉有人靠近,狸花猫喵呜一声,一双黑瞳警惕看着首当其冲的裴卿回,那狠厉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只猫所有,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在她的脸上,用爪子连抓带扯。 裴卿回见过的山林野兽不少,倒是这只狸花猫,可能是吃了人肉的缘故,让她觉得此物还会通人性似的,居然还懂得恐吓她! 狸花猫原本眼神还极为凶狠,却在突然对上裴卿回身后男子的深邃眸光时,身子一抖!直接从无头尸上滚落下来,带着惨烈的喵呜声,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去! 裴卿回可没有注意到狸花猫方才的异常,她回头对燕十一道。 “它怎么了?见到鬼了吗突然就跑了。” 燕十一眼神已然恢复平和,看不出半分异常。 “你站在前面都没看清,我怎么又知道。” 裴卿回想着不过是一只狸花猫而已,走了也好,便不再多言,她上前,蹲在了那惨烈无比的无头尸旁边。 先是伸手将尸体翻转,翻转瞬间,一堆密密麻麻的蛆虫从尸下胡乱爬出,实在是恶心极了。 裴卿回却极为淡定,将尸体上下左右全都看了一通,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污秽。 “除了颈、手背以及背部的伤,其余地方都是野兽啃食造成,致命伤暂时无法判断,不过……” 燕十一侧头看她。 “你是觉得这尸体腐烂的太过了是吧。” 裴卿回立即转头,用一种审视的眸光盯着身边男子。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懂验尸一说?” 燕十一不过是摇头。 “我虽不懂验尸,不过却知晓如今气候并非炎炎夏日,即使是在这潮湿之地,尸体放置个三五天,恐怕也不会腐烂如此。” 他那如老太婆般的声音并不悦耳,说难听些,就是刺耳,可裴卿回听完后却是眉梢一动。 她来京后,认识了很多人,有她讨厌的奸臣燕相,半路相逢的神医柳一盏,以及那个总是笑着的殊王。 可和这些人在一起时,她永远无法敞开心扉,而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相见恨晚的朋友,可以述说一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与自己,似乎极有默契,而这种默契并不让她反感,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裴卿回自己都十分意外。 “你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我刚刚哪里说错了?” 裴卿回收回目光,眸色已然恢复。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在尸体上加了一些加速腐烂的东西……” 第47章 与凶对质 “北凉后宫有个叫鬼水的稀奇物件,无色无味,据说用在人身上和化尸粉效果相同,不过却没有后者那般强烈,就不知道用在死人身上如何了。” 燕十一说的头头是道,裴卿回都怀疑此人究竟是越西人还是北凉人,居然连北凉后宫女人用来害人的玩意儿都知晓。 不过,对于他如何知晓的裴卿回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现在谁的手里有这玩意儿。 “那你可知如今的北凉皇室里,谁还有这鬼水。” 燕十一笑得有些讽刺。 “这玩意儿可歹毒的很,北凉先帝在位时就已经明令禁止过不许后宫中人再用,只不过如今还能流传下来并不被外人诟病……想来拥有此物之人的身份,必定位高权重。” 裴卿回突然觉得,燕十一是知道鬼水在谁那儿的,他没有明说,而是在字里行间里提醒着她。 后宫里位高权重的人…… 裴卿回眸光微闪,冷冷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风韵犹存的北凉太后嘛。” 说着,她摸出了一张字条,燕十一好奇地转头,在看着字条上落款的“燕无墨”三个字时,嘴角突然抽了一抽。 “这是……”他声音压低,更显得像个怪老太婆。 “这是凶手给挽凤公主留的字条。”她答。 燕十一顿时明了。 “这燕相还真是可怜,明明事不关己,还莫名其妙的被人利用一遭。” 裴卿回看了一眼燕十一,语气极为不屑。 “他可怜?奸臣有什么可怜的,他害的人还少吗。” 燕十一好笑道。 “你和燕相有过节吗,我怎么觉得你很讨厌他似的。” 讨厌燕无墨吗? 裴卿回也说不清楚自己内心感觉,总之她恨透了这吃人的皇家,恨透了那些上位者。 见她不说话了,燕十一从她手上拿去字条,似是对这字条极有兴趣似的上下打量。 “这东西,真的是凶手写的?字迹娟秀,倒不像是男人的字。” 一语点破梦中人,裴卿回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燕十一肩头。 “我知道了,凶手是……” 裴卿回话还未说完,燕十一突然就警觉,立即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蹲下了身。 只见山沟后方的一处树下,似有野草晃动的痕迹,这处山野月下无风,野草堆怎么会无风自动呢,除非…… 燕十一放开手,眸光有些沉。 “看来那人听了不少去。” 裴卿回自然注意到了那边的不对劲,察觉四周不再有异样,她这才站起身,声音压低道。 “回去吧,经过挽凤一事,皇家围猎重地守卫更加森严,我想凶手应该不会做什么。” 燕十一看着女子坚决离去的背影时,终究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去了。 一直以来,裴卿回都能洞察一切,包括对凶手性子以及做事轨迹的把握,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估算错了。 因为她前脚和燕十一分道扬镳,后脚刚刚回到营地,就被人挡了去路。 那人身姿如燕,刹那间落于她面前。 裴卿回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来人。 “你就是刚刚山沟那人?” 男子转头看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裴卿回敢肯定,自己这辈子加上辈子都不曾见过此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往往像你们这种自作聪明的低贱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对面那人说话间,裴卿回已经开始准备动手,可别人却是更快! 只见那男人身影宛若鬼魅,速度极快,窜去她身后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击!裴卿回的手才伸去腰间,就已经没了知觉。 紧接着那人将她放在背上,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幽暗的苍穹夜下,有人在这时瞬间回眸,白玉面具一瞬间变得寒凉彻骨,燕十一紧盯着裴卿回刚刚离去的方向,眸光微闪。 “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果真是北凉后宫地位最崇高的女人,做何事都是雷厉风行。” 话落后随即抬手,对着漆黑的半空中做了一个手势,像是在给谁下命令一般,随即也消失不见。 * 裴卿回没有想到,自己再次醒来居然是被滚烫的热水给泼醒的。 热水侵身,疼得彻骨。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面对着的却是幽深的黑暗,她心道,难道自己晕厥这么久,还没天亮吗。 咯吱一声,门开了。 拿着水盆的人影退后,给那进来的女人让出了一条道。 裴卿回抑制住身上皮肉传来的痛感,抬眼盯着来人,却在看清了此人的下一秒,有些微的呆愣。 “荣……荣安郡主。” 荣安郡主脸上依旧是曾经的病态模样,只是那一双眼中的往日柔和,却已经被恨代替。 “姑娘,你和柳大夫曾经为我治病,原是该感激你,可你为什么要去管不该管的闲事,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裴卿回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 “果真是你啊,荣安郡主。” 其实那一夜她猜测到了一点,凶手很明显是针对挽凤公主而来,而且很明显凶手也知道燕无墨是挽凤公主的软肋,并且又是那种糟糕的死状。 而这,唯有情杀可以解释。 加上后来,在那一具无头尸上发现的“鬼水”迹象,更加说明凶手与北凉后宫有关。 “是我杀的挽凤公主,又如何?你能为挽凤报仇吗,能为那可怜的越西十一皇子申冤吗?可怜啊,你都自身难保咯。” 荣安郡主说话间,那扭捏之态早已经不见,剩下的就只是骄傲和隐隐雀跃。 裴卿回看向四周,发现此处居然有些熟悉。 “这里是……” 荣安郡主微笑转头。 “是冷宫,没想到吧,你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带进了北凉冷宫,这里可是埋葬了多少嫔妃的活人墓啊,你既然那么喜欢摆弄尸体,那么就让你和这些孤魂野鬼们永伴吧。” 看着荣安郡主眼中的怨恨,裴卿回摇摇头。 “荣安郡主,纸包不住火,你以为有太后为你撑腰,你所做的一切,就不会被人所知吗。” “所知?只要我杀了你,等太子审问了那越西十一皇子,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晓此事。” 她说完,还极为自信昂起了下巴,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害死一个少女,自己还如此沾沾自喜的,裴卿回是第一次见。 “就因为挽凤公主喜欢燕无墨,所以你要杀了她。” 一提起燕无墨,荣安郡主眼中流落出了一抹伤感,却很快恢复成了之前的厉色。 “哼,她难道不该死吗?性子暴戾,对人狠辣,一张嘴从未留过情,偏偏这样的女人居然也喜欢燕相,燕相那样久居高位,睥睨天下的男人,也能看上她?” 说到后面时,荣安郡主眼中都是眷恋与怅惘,似乎是想起了初见时,那一身紫色朝服的男人位于树下,对她称呼的郡主安康。 多少年了,多少个日夜,她期盼已久的男人,那日居然抱着另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偏偏还是挽凤公主那种人!她如何不恨! 看着荣安郡主不停变动的神色,裴卿回身后被捆绑着的双手,已经悄然的开始动作,只是她面上却表现的如常,还一边接了荣安郡主的话。 “所以,之前的人脸皮,以及那道名菜狮子头,都是你做的。” 荣安郡主掩唇偷偷一笑,笑声明明听着极为悦耳,可是裴卿回却觉得背脊一凉。 “是,又如何?原本是想警告她,让她别不要脸,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可惜,这个蠢女人啊,拿着我留下的字条就屁颠屁颠跑来明叶湖了。” “你说,若是她趁早了结了对燕相的痴心妄想,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所以,挽凤公主的死,都是她自作自受!” 裴卿回静静看着接近疯癫的荣安郡主。 “你真可怕。” 荣安郡主对燕无墨的爱,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早先她还认为燕无墨给荣安郡主下绝子药,实在狠毒,可是现下她却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此刻,她放在背后悄声摩擦的绳子,已快断裂…… 却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正是那个抓裴卿回来的男人。 “柳玉,你怎么来了?”荣安郡主诧异问道。 “再不来,哀家看你就要被这女人给牵着鼻子走了!” 一道冷呵声响起,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是被宫人搀扶着的北凉太后走了进来。 太后冷眼一扫裴卿回,一甩华丽厚重的长袍。 “柳玉,用捆仙绳,去把她重新绑起来。” 柳玉拿出了一条纯金色的长绳,将裴卿回再次捆绑。 裴卿回没有想到,太后为了保住荣安郡主,居然连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暗卫都拿出来用了,果真对郡主疼爱至深。 柳玉在她耳边冷声道。 “别指望挣脱,或者是再将绳子磨断,这捆仙绳不是凡物,你越挣扎只会越来越紧。” 可能是太后的出现,让疯狂的荣安郡主收敛了不少,她低声询问太后道。 “太后,您打算如此处置此人。”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睨了眼荣安郡主。 “都是你干出来好事,不喜欢那个挽凤公主,告诉哀家,哀家让人私底下动手也就罢了,何须你亲自谋划,到头来平白无故被人抓住了把柄!” 话虽责备,可对荣安郡主的疼爱却不加掩饰,裴卿回突然就觉得,这太后对荣安郡主的宠爱是否太过,比亲婆孙还要亲。 “只不过这个女人,上次哀家就打算动手杀了她,却让她和那个柳一盏逃了,如今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哀家不顾及往日情分。” 说到这,太后眼眸中闪过诡谲光芒。 “柳玉,去把言公公拉过来。” 第48章 燕相大怒 拉过来…… 这个拉字,似乎用的有些诡异啊。 片刻过后,裴卿回便见柳玉用条长细铁链,拉着一个类似于牲畜的不明物,慢慢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方才隔了些距离,还未如何看清,现下近了些,便看得更仔细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牲畜,而是一个用铁链套着脖子的老太监,他身上的太监服早已经破败不堪,浑身上下脏污极了,衣摆还在滴水,隐约还能闻出一些屎粪味。 太后满意极了。 “这言公公早年间是哀家的贴身太监,因为偷听了一些不该听的秘闻,哀家就让人割了他的舌头,将他下半截身子永远埋在粪池,整日喂屎尿。” 顿了顿,太后似在回忆,然后语气中多了几许怅惘。 “算起来,已有十多年了吧。” 裴卿回看了眼那双眼中尚且还有些恐惧之色的言公公,心下一紧,便听得太后看向那老太监,叹息一声道。 “言公公啊,哀家想你这么多年也委屈你了,到底没有尝过女人滋味,今日就让你好好享受一番吧。” 裴卿回咬牙,声音低沉。 “太后,你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 太后没回话,倒是荣安郡主皱了皱眉,似乎不想再听裴卿回的废话了,她看向太后道。 “太后,不如也把这女人的舌头割了吧,省的聒噪。” 太后看了一眼裴卿回,在她眼中,裴卿回不过是跳梁小丑,还用不着自己的人动刀子。 “不必了,哀家喜欢听她被折磨时的鬼哭狼嚎。” 说着,太后看向柳玉。 “柳玉,去,给言公公喂些药,也好让这贱人好好享受一番。” 柳玉立即下去准备了,荣安郡主也呼出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裴卿回,眼中皆是惋惜与怅然。 见一切安排妥当,太后递给了冷宫门口看守的宫人一个眼神,这才带着荣安郡主离去。 听着冷宫殿门关上的动静,裴卿回幽幽转眸,看向了正在给言公公喂药的柳玉。 “你明明武功卓绝,样貌不俗,为何要在后宫中为人做事。” 柳玉神色淡淡。 “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别忘想从我这逃走,今日就算天神下凡,你也是无路可退。” 是么。 裴卿回却是不信,有人会看着她这样死吗?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脚步声,正撞上了朝着永宁宫而去的太后与荣安郡主。 荣安郡主的呵斥声响起。 “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呢,冲撞了太后看你如何是好!” 那宫人脸色苍白,一看就是被吓惨了! “太……太后,燕相进……进宫了!此刻正在永宁宫,还……还杀了太后身边的老女官!” 荣安郡主原本听着久病的燕相突然进宫,正心生喜悦,可听到下一句时,她却是浑身一哆嗦,转脸紧张地看向太后。 “太后,这燕相是什么意思。” 太后冷冷看了一眼身后的冷宫大殿,嘴角一扯。 “看来这女人还和燕相有关啊……” 然后她对着冷宫中扬声道。 “柳玉,等等再动手。” 说完,太后这才带着荣安郡主朝着永宁宫而去。 冷宫中,裴卿回自然将方才的一切都听在耳中,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眸光低垂,心房中,突然有了一丝悸动。 她知道,燕无墨这次久病不过是个由头,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才闭门不见客,只是突然出了她这件事,燕无墨居然肯动身进宫,这真的不是这个奸臣的行事风格。 她本以为,最多来的不过是落衣或是念青,毕竟自己如今算是燕无墨的同盟或是他以为的棋子。 这次,无论来的是君悦假扮的燕相,还是真的燕无墨,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似乎有些事,正在悄无声息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让她拿捏不得,控制不住。 此刻的永宁宫外,血流成河。 老女官的尸体被人用一把长剑刺穿,钉在了那宫殿上“永宁宫”的牌匾之上,鲜血滴答,吓得所有宫人都颤抖着匍匐在地,全然不敢看那轿辇中人。 方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太可怕,谁能想到,久病的燕相居然会趁着北凉皇等人远在环山之时,突然进宫,还在太后宫殿外杀了拦他路的女官。 太后和荣安郡主赶来时,便是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太后瞧见那牌匾上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女官尸体时,脸色大变,快步上前,怒指着轿辇中人! “燕无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皇帝离京时,在哀家这滥杀无辜,你真以为这北凉朝堂是你燕无墨的吗!” 轿辇静静停在永宁宫外的空地上,轿旁除了一个抱胸而立的黑衣侍卫落衣,别无旁人。 特别是那轿中,也是出奇的安静。 倒是相比较而言,太后这暴跳如雷的模样,全无半点她原本的高贵典雅,反而像是个聒噪的跳梁小丑。 就在太后和荣安郡主都以为那轿中的男人不会开口时,轿辇轻纱却被人挑起,即使露出的仅仅是半张轮廓,却也是绝世容颜。 “燕相……” 荣安郡主呼吸一滞,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就要上前,她也想学着挽凤公主的样子躺在燕无墨怀中。 太后察觉到了荣安郡主的不对劲,皱了皱眉头,将她往身后拉了拉。 然后她冷声道。 “燕无墨,你想做什么!” 月色下衬托下,燕无墨的侧容更加冰冷宛若梦幻,他红唇勾起,弧度魅惑。 “她人呢。” 太后心下一惊,果真是来找裴卿回的,然后她强装镇定,冷哼道。 “你说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吧,哀家已经将她杀了,尸体都丢去乱葬岗里喂了狗。” 燕无墨嘴角笑意非但未停,反而弧度越发大了,说的极为笃定。 “她不会死。” 太后眯起双眸。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燕无墨嘴角弧度突然一收,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瞳孔似能看透一切,接下来说出的话还差点把太后当场气死。 “因为你不敢杀。” 太后一听,猛然倒退数步,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好在荣安郡主及时扶住太后,没让她直接倒下。 太后按住自己心口,大口大口呼吸。 “你……你!燕无墨,你真的不怕哀家杀了那个女人吗!” 燕无墨却不打算与太后多废话了,他一撩白袍,已从轿辇中起身步出,踏着月色,却是朝着荣安郡主而来。 荣安郡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朝后一缩,却因为心跳如鼓,脸色绯红。 “燕相……我……” 燕无墨此刻看她,眼中的嫌恶毫不掩饰。 “告诉本相,她人在哪里。” 荣安郡主被他这可怕的眼神吓得不敢抬头与他直视,只低声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很好。” 燕无墨一甩衣袍回身,对着落衣吩咐。 “这里宫人众多,只杀一个恐怕是不能让太后与郡主开口,继续杀,将这殿门挂满尸体,她们就会说实话了。” 落衣此刻学着主子一样的面无表情,提起另一把剑就朝着旁边的宫人堆里而去,燕无墨也站在轿辇旁边,背过身去。 荣安郡主忘不掉刚刚燕无墨盯着她时,那嫌恶的眼神。 这都是因为裴卿回,那个长相丑陋,自以为是的贱女人! 她心下念头一动,对太后轻语了一句话,太后转头看她,眼中闪动些许意外。 “荣安,你……” 荣安郡主立即对太后低声祈求。 “太后,求求你了,帮荣安拖住他们,若能亲眼看到那贱女人死,荣安此生无憾。” 太后看了眼背过身去,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边不对劲的燕无墨,叹了一口气。 “罢了,快去吧。” 荣安郡主立即悄无声息离去,却不知晓在她刚走不远时,燕无墨眼眸中消失不见的算计之色。 砰地一声! 有人大力推开了冷宫大门,柳玉立即抬头警惕地看去,却见是一脸焦急之色的荣安郡主。 柳玉看了眼荣安郡主身后,见没有太后的影子,便道。 “郡主,怎么了。” 裴卿回此刻正坐在地上,身上依旧被捆仙绳给绑着,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眸光睨着荣安郡主。 “怎么,瞧郡主这眼神,是迫不及待的想杀了我吧。” 荣安郡主冷冷看了一边倒在角落里的言公公。 “柳玉,去给言公公喂药。” 柳玉平时只听太后吩咐,现下只见荣安郡主不见太后,他便不动了。 “太后方才不是说先不慌动手吗。” 荣安郡主只觉得这柳玉空有身好本领,却是个木脑袋! “罢了,药在哪儿,我自己来。” 柳玉踌躇一瞬,终究还是摸出了一个纸包。 “郡主,这东西药效极大,待会儿你若喂了药,便快些离开这。” 荣安郡主根本不管那些,拿着药就朝着角落里的言公公走去。 裴卿回静静看着荣安郡主将药喂进了言公公的嘴里,无奈一笑。 “郡主,你怕是恨错人了,我与燕无墨并没有什么关系,即使你毁了我也无用。” 荣安郡主冷笑一声。 “你当本郡主是蠢人还是瞎子,燕相都跑来宫里找你了,你们还没有关系?谁信!” 说话瞬间,她已经将纸包里的白粉全部喂进了言公公的嘴里,白粉入喉,言公公发出了一阵古怪音符,随即蜷缩成了一团,不停抽搐。 “柳玉,把这女人衣服脱个干净,丢去给那老太监!” 柳玉看了眼安静下来的裴卿回,像是有些迟疑。 “看来你真是太后的狗,本郡主的话不听便罢!让开,本郡主自己来!滚滚滚!” 第49章 倒去喂狗 荣安郡主此刻全身心都投入在裴卿回身上,根本没有发现她刚刚说了那句话后,柳玉瞬间难看的脸色。 荣安郡主上前,伸手就打算扒开裴卿回身上衣衫,不想这时,一股强风逼近,冷宫殿门骤然破碎成了渣! 裴卿回不自觉嘴角勾起,竟是微微一笑,如她所想,那个人来了。 燕无墨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充斥着暴怒与阴寒,身上衣袍无风自动,猎猎飞舞,似蕴藏着某种神秘力量,会瞬间将人席卷其中! “燕……燕相……” 荣安郡主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宛如神明在上的男人,那是她此生梦寐已久的男人啊,可是现下,他却用一抹盯着死人的眸光,审视着她。 然后,他抬步靠近。 裴卿回只见荣安郡主的身影剧烈颤抖,然后不住退后,差点就栽到了她的身上。 旁边柳玉正打算动作,不想燕无墨看也不看他,袖袍一甩就直接将他丢去了墙角! 噗——! 是柳玉的吐血声。 燕无墨嘴角冷漠一扯,话语嘲讽。 “轻功再厉害,终究也是废物一个。” 语罢,他不看荣安郡主,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荣安郡主身后静静看着他的裴卿回身上。 裴卿回与他目光交汇,却是笑了。 “好久不见啊,狗官。” 说这话时,裴卿回其实是有些无奈的,还记得第一次说此话时,她在猎场与狮斗,他在观景台,不想许久后的今日,自己依旧要他相救。 燕无墨见她虽浑身被烫起泡,却神色自若,并无其他不妥之处,这才安心,然后将挡路的荣安郡主给踢开,接着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不过是手指在裴卿回身上的绳索上一划。 啪! 这所谓刀枪难断的捆仙绳,居然直接断裂。 裴卿回盯着他那葱白玉手,眼神中带了些许诧异。 “你手上难道镶嵌了金刚石?” 燕无墨眉头一蹙,像是没听懂,却在裴卿回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上前就把她给横抱而起。 突然天旋地转,裴卿回一惊,反应过来后就打算挣脱! “别动。” 裴卿回身上没有什么重伤,只是之前被滚烫热水泼过,身上出了不少水泡,特别是脸上,细细看起来稍微有些触目惊心。 明明不过两个字,却是强制性的命令语气,裴卿回很不爽,就想挣脱而下。 不想有人却早一步,直接扑过来就抱住了燕无墨的袍摆! 荣安郡主泪水连连,语气哀求。 “燕相,请你原谅我,我错了,我不应该带走她,是我错了……” 裴卿回斜瞥去一眼,只见那荣安郡主泪水朦胧的眼眶中,居然隐藏着一抹杀气! 果不其然,荣安郡主趁着燕无墨驻足之际,抬手间匕首一出,狠辣地就朝着裴卿回的面门猛刺而去! 燕无墨眸光微闪,直接就抬腿将荣安郡主再次踹开,而这一次,力道却是加大了不少。 匕首落地,清脆一响间,荣安郡主已经被他踹去了旁边角落,裴卿回若没有记错的话,被喂了药的言公公此刻正在那个角落里…… “啊啊啊不要,不要!燕相,救我!救我啊!” 燕无墨不过是冷冷一笑,也不管还想着胡乱动弹的裴卿回,大跨步的就离开了冷宫。 人走后,冷宫中就只剩下了死一样的平静。 刺啦——! 言公公双目血红,宛若野兽,直接就将荣安郡主身上衣衫撕碎。 荣安郡主很绝望,她偏头盯着冷宫大门的方向,泪水如决堤之流而下。 突然,泪水朦胧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眼眸中突然生出一丝希望。 “柳玉,救救我……” 柳玉捂住自己疼痛不已的心口,神情冷淡,不过是瞥了她一眼,就朝着冷宫外而去。 他柳家人,就算如今不得已攀附皇家求生存,却也有自己的骨气与傲娇! “柳玉,别走!太后知道你见死不救,一定会重重惩罚你的!” 柳玉冷笑,到了这时候,荣安郡主还想威胁他,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血污,声音平静过了头。 “郡主,好好享受这一夜吧。” “别走——!啊——!” * 明月光辉下的宫道,寂静无比,四周来往宫人见到前方那衣袂飘飘的绝色人影,皆避开身,不敢直视,更别说看他怀中抱着的人儿了。 从裴卿回的角度,能看到男子精致的下巴弧度,不过从他紧抿的双唇自己能看出,此刻的他正蕴藏着怒火。 “燕相,这里无人,我可以自己走了。” 谁知道,燕无墨眯了眯眸子,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步子是越发的快了。 活了两辈子,裴卿回还真没有被人这样横抱过,这也是她第一次与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说她此刻心内平静,那是假的,可又说有多么激荡,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总之,她承认,今夜的她和燕无墨,都有些太随心所欲了些。 便如此,挣脱不开,她也只有认栽,任由着某人这样将她抱回了丞相府。 见到如此“盛状”,整个丞相府的人都惊呆了,落衣还直接拿起了香烛,跑去了后院对着明月还愿。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主子终于逃离君公子不再只喜欢男人了!” 念青抚额,心想云影你没事吧,主子对裴姑娘的那心思,到如今恐怕只有你和主子自个儿还不知晓吧! “念青,准备一张干净的床,以及药酒棉花。” 念青这才注意到裴卿回满脸被烫过的痕迹,心下一惊,立即道。 “是,属下这就是准备准备帮裴姑娘上药。” 燕无墨大步朝前的步子一顿,说出的话让裴卿回都惊了一跳。 “不必了,本相自己来。” 裴卿回咳嗽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个,上药我可以自己来。” 燕无墨低眸瞥她一眼,眼眸中冷芒依旧。 “闭嘴。” 裴卿回闭嘴了,不是她听话,是她听到了身后念青的偷笑。好吧,再这样说下去,明明都是没有的事,她都要觉得这事快暧昧不清了。 片刻后,她来到的是一间刚刚打理出来的干净竹屋,燕无墨将她放在床上,别看此人脸黑沉沉的,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裴卿回见此,居然也少有的说起了玩笑话。 “燕相这熟悉的放人上床动作,估计曾经练了无数次吧。” 燕无墨动作一顿,嘴角蓦地抽了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她的命多少次差点栽了,若不是自己多管闲事,她恐怕都不知道投胎多少回了。 就这样,某人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用棉花蘸了药酒,给裴卿回脸上的水泡上药。 裴卿回下意识避开,却听他冷声道。 “别动,本来就丑,难不成你还想留疤。” 裴卿回脸同样一黑,只觉得自己心中刚刚对他生出的那么一丁点好感全数覆灭。 “那真是谢谢燕相您了。” 这咬牙切齿的口气,倒是像想将他咬成渣似的。 燕无墨却是当什么难听的话也没听见,什么瞪视的眼神也未瞧见,继续擦药。 可能是对面男子目光太过专注,裴卿回神色间有些不自然,就想转移话题。 “那个,你救了我,那越西的十一皇子呢,他会不会被北凉皇定罪。” 对于太后这边,裴卿回还是相信燕无墨的实力的,他救自己,估计也是为了自己还有用,可是燕十一就不一样了,他们无亲无故,燕无墨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听到越西二字时,燕无墨眸光中闪过过一道异色,却很快恢复。 “放心吧,越西皇帝不会杀他,不过你倒是很关心这个废物皇子。” 不同于之前,这次他的语气中居然带了些玩味。 裴卿回隐约听出前半句的不对劲,却因他后面一句,有些不悦的直言道。 “可能在燕相眼中,谁都是废物吧,还有,他只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燕无墨却是收回了擦药的手,冷眼瞧她,话语讽刺地道。 “柳一盏是你的朋友,殊王是你的朋友,如今连这位越西十一皇子也是你的朋友,裴卿回,你的朋友还真多。” 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刚刚才缓和的两人关系,现下又僵持起来。 裴卿回声音逐渐冷却。 “我和谁做朋友,还用不着燕相管吧。” 燕无墨直接甩袖起身,屋中气氛陡然将至冰点。 “那是自然,事不关己,本相自然不会多问。” 裴卿回像是故意想气他似的,又道。 “那好,我知道你不想我太快动手杀了太子,可是我就是想来个快刀斩乱麻,如何?” 她这句话说完,无人回话,回应她的只是重重的关门声。 外面,端来瘦肉粥的落衣正和怒气冲冲的燕无墨撞个正着。 “主子,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 “怎么,你想管本相的事儿?”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刚刚吩咐给裴姑娘做的瘦弱粥好了,是否现下端进去……” 不等落衣说完,燕无墨直接丢下一句就走。 “倒去喂狗。” 第50章 女侠饶命! 落衣呆愣原地,端着碗烫手的瘦肉粥不知道该进该退,这主子和裴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刚刚两人还好好的,主子还亲自抱她回来擦药来着,现下怎么又吵起架来。 念青这时走了出来,接过他手中瘦肉粥。 落衣见她要进屋,立即叫住她。 “念青,主子说了这粥倒了喂狗。” 念青白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落衣像蠢牛,男人说的气话也信,她道。 “咱们丞相府没养狗,不然,你喝了也成?” 落衣气得脸色通红,可念青却不打算与之多说,直接开门就进了屋。 屋中,裴卿回倒是没有听到方才外面的对话,她正打算从床榻上起身,似乎是想这时候离开丞相府。 念青放下粥碗,立即上前搀扶她。 “裴姑娘,你身上的烫伤还未好可别下床啊。” 裴卿回看了眼念青。 “念青,我不想与你动手。” 念青叹了一口气。 “裴姑娘,其实我们主子的性子就是那样,有时候说的话的确伤人,可是他也是为了你好。” 裴卿回眯眼,双手握成拳。 “家人之仇,不共戴天,我实难容忍那黑心肝的太子苟活于世!” “裴姑娘,可你想过没有,太子一死,北凉朝堂又该如何动乱,太子能登上如今高位,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后之子,而且太子本人也并非大智慧之人。” 念青虽没有将话说透,可是裴卿回隐约觉察出了其中关窍。 “你的意思是,太子身边还有其他人相助。” 念青知道裴卿回聪明,一点即透,只是有时候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算是平日里再冷静果断,也会意气用事。 “是啊,我们主子也讨厌太子,却不会直接将他至死,因为死亡并非太子最好的归宿,与其让他一命呜呼,不如让他看着快到手的宏图霸业飞去他人手中……” 裴卿回听完后,安静了许久,她眸光微垂的样子看起来只像是在发呆。 就在念青以为裴卿回终于想明白后,却见她又站起了身。 “裴姑娘,你难道还没听明白吗?” 裴卿回看着念青,语气坚决。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们主子有自己的打算,他想留下太子的命慢慢磨,我自然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只是心里这口气不出一出,实在难受。” 说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 “告诉你家主子,我走了,你……替我谢谢他吧。” 一夜过去,因为挽凤公主的事,北凉皇也没有心情继续春猎了,第二日就匆匆回了京里。 不过奇怪的是,皇宫中却是安静极了,特别是太后和荣安郡主那边,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居然没有传出半丝昨夜之事的风声。 裴卿回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这荣安郡主被太监玷污了,太后为了保住她的声誉,就算心里万分记恨燕无墨,也不会把事情捅破,更不会告诉北凉皇了。 而至于北凉皇对于越西的态度,虽然此案表面是越西内讧,是那个废物皇子杀了挽凤公主,可出事是在北凉地界,北凉皇自然也要做做样子,便派太子这次与越西皇子同回越西,与越西皇帝交涉清楚。 出发去越西的日子就定在两日后,太子觉得北凉皇派他去处理此事,便是器重于他,自然高兴的不行,出发前夜就去往了望江楼快活。 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望江楼门口,换了身普通着装的太子揽过挥着手绢上前来的美人腰肢,熟门熟路的就进了望江楼。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街拐角走出,正是裴卿回,盯着太子进了望江楼,很快她也消失不见。 三楼雅间。 太子喝着小酒,看着面前跳艳舞的美人们,笑得那叫一个畅快。 “火狼,你也来喝,今夜都喝尽兴些,不醉不归!” 太子下令,火狼自然不敢拒绝,正打算拿起一杯酒饮上一口,这时候外面来了个手下,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火狼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有些扫兴,对着身边美人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 待雅间内恢复安静,火狼这才上前禀报。 “殿下,柳家家主拒绝了咱们的相邀。” 太子眉头一皱,将面前杯盏一扫在地,很是不悦。 “不过江湖上的医学世家罢了,居然如此狂傲,根本不把本殿放在眼中!” “殿下,那个柳家家主似与陛下有旧仇,咱们就算与之相交,恐怕……” 太子瞪了话多的火狼一眼。 “姜族那边又没信,柳家这边还拒绝了,那你去给本殿找只六眼沙蛛来啊!” 火狼自知惹了太子动怒,也不说话了。 太子越看火狼这模样就是来气。 “滚回太子府去,今夜本殿要一个人在这饮酒。” “属下遵命。” 火狼正欲离去时,太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他。 “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太子眯起眸子,眼中杀意闪过。 “既然柳家人那么不识抬举,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记住要做的滴水不漏,听见了吗!” “属下明白。” 雅间窗外,正悬在窗边吹着夜风听墙角的裴卿回,心中顿时一震!太子居然要对柳家人下手,那柳一盏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啪得一声,隔壁的窗被人打开,红影一闪,露出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君悦撑着下巴,望着那个贴在三楼墙上悬空着的少女,笑得明艳。 “小辣椒,好久不见呀!” 黑夜里,突然出现一张脸,好在裴卿回胆子大,不然换做旁人早就被吓得掉下去摔个粉碎! 君悦掩唇偷笑。 “嘿嘿,别瞪人家嘛,你这听墙角的功夫,是跟燕无墨学的吧。” 裴卿回不想理会他,听着雅间里太子似有了动作,便打算离开。 却听君悦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听说燕无墨那家伙跑去宫里救你,还抱你回了丞相府,亲自给你上药,看来那臭男人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说完君悦还故意捧着心口,像极了失恋少女。 裴卿回是真的听不下去了,跳回地面的瞬间,一个横踢,直接将那窗子朝着君悦脸上拍去! 君悦连忙捂住被拍红的鼻头,看了眼早已经空空如也的小巷子,气鼓鼓转身,看向屋内坐着喝茶自在无比的某人。 “喂,燕无墨,你都不管管你家小辣椒!你看我这鼻头,被拍的又红又肿,明日还怎么见人啊!” 燕无墨放下茶杯,冷冷瞥了鼻头瞬间红肿的君悦一眼。 “活该。” 旁边落衣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君公子,之前假扮他们主子和挽凤公主不清不楚的事儿,主子还没有和他算账呢,今个儿倒是让裴姑娘替主子出了个气。 娇嗔地瞪了一眼偷笑的落衣,君悦坐在了燕无墨对面,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封信。 “喏,快马加鞭从越西来的一封信,据说越西皇后要坐不住动手了。” 越西皇后可不比北凉的袁皇后软弱,那才是一个狠角色,多年来专政不说,就连整个越西朝堂上基本大半都是她的人。 燕无墨瞥了一眼那信,却没有打开。 “死了个公主而已,她的女儿儿子们多着呢,不必管。” 君悦努努嘴,不认同也不反对。 “那你家小辣椒呢,我瞅着她那样子,似乎是想对太子下手了,你也不拦着?” 燕无墨转头看去窗外夜色,像是透过那姣姣月光看到了裴卿回整日里的冷脸,嘴角弧度加深。 “她做事比你有分寸。” 君悦脸色铁青,十分不服! “燕无墨,你给我说清楚!喂,你别走啊,不说清楚老子撂挑子不干了回越西去你信不信!喂喂喂……” 望江楼外的街道上,一道华贵马车徐徐前行,朝着去的方向,正是太子府。 太子坐在马车里,酒足饭饱,已是昏昏欲睡,若不是明日他还要出发去越西,今夜就直接睡在美人乡了。 突然,马车突然一停,太子一个没注意差点在车内栽了个跟头。 “怎么回事啊,车都驾不来吗!” 太子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朝外面一看,却见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拦着他们去路的瘦小人影。 车夫对着那人冷声道。 “不知道这里头坐的是谁吗,快滚!” 车夫的话方落,风声飕飕而来,一颗石子就击打在了他眉心处,瞬间便无声倒下! 太子看着车夫死不瞑目的眼,心内大惊,可惜他让火狼等人先行回府,现下他身边根本没有保护他的人。 “你……你究竟是谁……” 裴卿回慢慢朝前而来,趁着太子醉意还有些未散,毫无还手之力时,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拽下,拖拉着一路朝着旁边小巷子而去。 啪得一声,她将太子重重摔在了墙角角落,用一双夹杂着杀气的幽冷眸光,俯瞰蝼蚁般盯着他。 太子怕极了,掏出了全身上下的金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这些东西都给你,你当过本殿好不好!” 裴卿回眸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为何燕无墨不直接对太子动手,如此窝囊的一国太子,换做是她,她也不屑于对他这种人出手。 冷笑一声,她道。 “别怕,我不过是想揍你一顿而已。” 太子身形一晃,这话,他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第51章 对付柳家 太子顿时想起了上次被燕相暴揍一通丢去粪池的场景,心中怒火顿时,还未说什么呢,脸上就被人给暴捶了一击! “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就敢打我,你难道不怕死吗!” 裴卿回听着他这话,笑得更是开怀。 “北凉太子,皇后嫡子,又如何?不过是草包一个,没了这身份的庇佑,你在这乱世里,一天都活不了。”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 当太子看到月光下女子嘴角那残忍的笑时,他终于害怕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她不是女人,她根本就是魔鬼! 次日,天色还早,太子府的小厮正哈欠连连的打开大门,拿着扫帚打算出门扫地,余光瞥到了旁边石狮子上一个诡异人影。 为什么说那人影诡异呢,毕竟谁也不会不穿衣服光秃秃的趴在他们太子府门口石狮子上睡大觉吧。 小厮上前一瞧,正打算将那人赶走,却在看清了那人鼻青脸肿之下的容貌时,顿时大骇! “太子殿下!” 小厮这一吼,这才惊觉此地是在外头,也不管其他,拽着光秃秃的太子就朝着府中而去。 裴卿回从不远处的墙角走出,目光落在太子府门口挂着的烫金牌匾上。 昨夜,她没能杀了太子,都是因为这赵翊的太子之名,倘若他没有这个名头了呢?思及此,裴卿回的脑海中顿时想到了燕无墨,或许,他早已经有了打算。 随即,她转身,看向了清晨时分安静的京城街道,又想起了昨夜在窗外偷听的太子与火狼的交谈,裴卿回眯了眯眼。 既然如此,京中一切恢复平静,那她也应该踏上新路途了。 据说,柳家人都住在安山…… * 安山,位于淮河以北,是人杰地灵的世外之所,而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医学世家柳氏一族,便定居于此。 不同于京城,天刚破晓,安山城街道上就已是热闹非凡。 “柳公子,谢谢你上次为我家老母亲义诊,这只老母鸡就送给你了!你一定要收下啊!” 正出城义诊完回来的柳一盏,一见这几个熟面孔,立即摆手笑道。 “不必了不必了,治病救人,是医家本德,我既说了是义诊,就不会收任何费用,这只鸡就拿回去吧,给你母亲炖汤喝。” 几人擦着泪水,不停道谢。 “柳公子可真是好人啊,谢谢你,谢谢了!” 出城三日,柳一盏现下面上已有些疲态,他正打算说点什么便离去,却不想余光瞥到了一旁的入城口方向,像是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浑身一震,心里沉寂已久的悸动突然在这个时候复燃,将背上药篓丢给仆人,连忙就去追。 是她吗! 可是她远在京城,怎么会到安山来! 追了许久,柳一盏都快跑出城门口了,可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一抹熟悉人影,他有些落寞回头。 “哎,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看花眼了吧,罢了罢了。” 待柳一盏离去后,裴卿回这才从旁边的街边角落里走出。 她看着长衫男子逐渐远离的身影,眼眸一闪,不是她不想与之相见,是她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在未弄清楚目前的局势前,她还是不打算匆忙相认。 收回了眼,她也转身离去。 柳一盏回到了柳家,很快就有府中小厮前来禀报。 “公子,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里等您呢。” 柳一盏点点头,将药篓丢给身边仆人。 “好,我这就去。” 柳府前厅中,柳家家主柳息正与妻子姜氏谈话,一瞧见柳一盏从外院回来,立即微笑抬手招呼。 “一盏,快来!” 柳一盏见到父母,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从心。 姜氏身为柳一盏的生母,自然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自从上次将他从京城救了回来后,柳一盏就一直闷闷不乐。虽说他整日里都去外头义诊,可姜氏却觉得他这是在转移注意力。 “一盏,今日你父亲让你过来,主要是为了你的婚事。” 柳息摸了摸下巴的胡须,微笑着点头。 “是啊,你母亲说的对,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整日不是仆人就是病人,是缺一个关心你照顾你的姑娘。” 柳一盏神色一变,他突然有些慌。 可柳息和姜氏都似乎没有察觉到柳一盏的不对劲,姜氏甚至还自顾自地从一旁拿起来了一张画卷。 “一盏,你过来瞧瞧,这位孟小姐才情绝艳,长相不用多说,性子也是温柔体贴,家底子更是这安山里数一数二的好,与你倒是挺般配的。” 柳息附和着夫人的话。 “是啊,等明日让你母亲下帖子,去孟家看看,探探人家姑娘口风,到时候你也去。” 柳一盏听了这么久,额前青筋一直跳个不停,他在忍。可直到听到后面这一句,说要带他去人家姑娘府中,去参加那所谓的相亲宴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猛然抬头,柳一盏决然道。 “父亲,母亲,回了吧,我不想要这门亲事。” 柳息本就不是个好性子,不然也不会与北凉皇产生矛盾,他一听平日里听话的柳一盏居然说出如此忤逆的话来,顿时就不高兴了。 “人家孟小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啊!” 姜氏心疼儿子,瞪了一眼柳息,柔声道。 “一盏,你告诉母亲,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若是门当户对,样貌不俗,你大可以告诉母亲,母亲一定要给你做主的。” 柳一盏想起裴卿回那一张土黄土黄的脸蛋儿,以及她死囚身份,还有那验尸的本事,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没有,儿子没有喜欢的姑娘。” 柳息冷哼一声。 “没有就最好,这明日孟家之行,你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父亲,你真的为孩儿想过吗!若非两情相悦,强逼着我与那一面都未曾见过的孟小姐在一起,岂不是白白毁了人家女孩子一辈子的幸福!” 柳一盏也爆发了,似乎把近来心内沉寂许久的怨气全数找了个发泄点。 “你——!” 柳息怒极,抬手就一巴掌扇在了柳一盏脸上!啪的一声极大,都把旁边的姜氏给看呆了。 柳一盏捂住自己疼痛的脸颊,咬牙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是说的了,我明日不会去那什么孟家,以后也不会去!” 说完,他直接就跑了。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啊!” 柳息不顾姜氏的话,颤抖着手指着柳一盏的背影。 “你!你这个逆子!有种就别回来!” * 入夜,街角酒肆。 “小二,再给我来上一坛!” 酒肆大堂的临窗位置,长衫男子正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消愁。 店小二自然是认识他的,叹了一口气道。 “柳公子,您这已经喝了好些坛了,再这样喝下去,身子骨可受不了哟。” 柳一盏横眉冷睨了一眼那多话的店小二。 “怎么,你还怕我柳一盏不给钱吗?” 店小二立即摇头。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些给我拿上来!” 店小二看着柳一盏少有的如此模样,无奈摇头。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酒肆窗外寂月皎皎,些许月光洒入他手中酒水,柳一盏低头一看,只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无比寂寥与落寞。 他知道,自己是柳家人,自己背负着的,不仅仅只有他自己,而这也是他的牵绊。 叹息一声,到底是他太过软弱,今日之事,若是换做了旁人,比如那北凉当朝的燕相,恐怕直接就会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了吧。 思及此,心中烦闷愈来愈深,柳一盏丢开酒杯,直接就打算抱起酒坛子猛灌! 却在这时,有人抬手一挡,拦住了他的动作。 柳一盏以为是店小二,直接冷声道。 “走开!” “一个人跑来喝酒有什么意思,也不叫上我。” 声音悠扬,仿佛从心中遥远之处飘来,可柳一盏知道,此人现在就在他身边! 他猛然抬头,对上裴卿回那一双清澈双眸,又惊又喜! “裴……裴姑娘……真的是你!” 裴卿回在他身边坐下,她本不想出来,可奈何这个呆子自个儿在这里借酒消愁,已经喝了三四坛子,继续让他喝下去,估计明日就得“横尸街头”。 “是我。” 柳一盏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使劲揉了揉自己双眼。 “你怎么到安山来了,我的天!我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见他有些语无伦次,裴卿回笑笑,随手拿起一杯酒自饮。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柳一盏知道裴卿回不会做赔钱的买卖,这安山一行,必然也是有缘由的,但是他也深知裴卿回的性子,若她不想说,自己也不会去多问。 可再抬头看裴卿回那平静无波的侧容时,他的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太过惊骇,都把他自个儿惊了一跳。 咬了咬牙,柳一盏握住裴卿回的手! 裴卿回一惊,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他。 “你怎么了?” 柳一盏目光坚定,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 “走,我带你回我家!” 第52章 我要娶她! 回家?那不就是回柳家? “柳一盏,你听我说……” 裴卿回正想拒绝,奈何柳一盏借着喝了酒后的醉气,力气极大,拽着她就不松手,一路上无论裴卿回说什么,柳一盏也不听,就这样拖拖拽拽地将自己带去了柳府。 柳府外,早已经有仆人等候,一瞧见远处走来的熟悉身影,立即欣喜上前。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咦,这位是……”仆人瞧见裴卿回,有些诧异地问。 柳一盏只是冷声道。 “不关你的事,我父亲他们在哪儿。” 仆人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道。 “公子你回来的正好,今日府中来了位公子,听说是老爷在外失散多年的儿子……” 柳一盏眉头一动,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你说什么?” 裴卿回明显感觉到,柳一盏在听到仆人说了那番话后,拽着她手腕的手心都是一凉。 柳息这辈子只娶了姜氏一人,而柳家里,也只有他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另一个儿子? 裴卿回看着柳一盏那变幻不停地脸色,心想着这是人家柳家家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插足,便道。 “你进去吧,我……” 不等裴卿回说完,柳一盏抬头,眼中的坚定之色尤在! “不,你跟我一起去,走!” 柳家前厅,有别于白日里柳一盏离家时的低迷气氛,现下居然是欢声笑语一团。 晚宴圆桌边上,柳老夫人正坐在上首,柳息坐在她身边,两人正拉着一个少年说着体几话,反倒是姜氏,坐在一旁,脸上虽然带着温柔的笑,可那眼角始终有些酸楚。 “一盏见过祖母,父亲,母亲。” 桌边几人像是才看到柳一盏似的,纷纷侧头看来。 柳老夫人对柳一盏招了招手。 “来啊,一盏,见过你的弟弟。” 说着,那个少年便转头看来,柳一盏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他身后的裴卿回,眸光忽地一厉! 因为那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不久刚刚遇到过的人——柳玉。 以前不觉得,现下仔细看了看柳玉容貌,当真那个眉眼与柳一盏有四五分相似,而且还都姓柳……她当初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柳玉与她直视,那目光里包含着的居然都是陌生,像他们两人从未见过似的。 柳玉站起身,脸上中带着对柳一盏这位大哥的尊敬。 “柳玉见过大哥。” 柳一盏不看他,将头转向一旁。 柳息见此,刚刚才平息的火气又燃烧起来。 “一身酒气的回来不说,见着弟弟也如此没有礼数,你这是怎么当大哥的!” 姜氏见柳一盏被骂,自是心疼,可看了眼自己丈夫和柳玉,却是只能自己叹息。 “大哥,这位姑娘是?” 方才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柳一盏和柳玉身上,又因为裴卿回站在光线之外,所以大家只当柳一盏身后跟着的不过是府中下人,现下经过柳玉这一提,大家这才发觉,原来柳一盏的手一直都拉着一个女子。 姜氏看着柳一盏拉着裴卿回的手,眼神忽而变得锐利,只是这一变化不过一瞬间,她很快恢复成平时的温和模样,轻声道。 “咱们一盏从未带过朋友回家,今日倒是难得。” 柳息火气未消,怒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倒是柳老夫人笑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无奈摇头,随即对着身边的丫头道。 “今夜热闹,快去多准备一双碗筷。” “是,老夫人。” 就这样,裴卿回莫名其妙成了柳家座上宾,又莫名其妙的陪着这一大家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她知道,自从她出现后,柳一盏母亲姜氏的眼睛就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还有柳玉,虽然是在和柳息说着话,可是一双眼也是似有似无的朝着她这边瞥。 裴卿回在心下无奈,这个柳一盏将自己弄过来,究竟想做什么。 最后还是柳息打破了僵局,开口道。 “一盏,今后玉儿就是这个府中的二公子了,你作为大哥,可要多多帮衬,别欺负了弟弟,知道吗?” 柳一盏看了一眼柳玉,神情淡漠至极。 “父亲还是多多查查吧,别被有心人骗了才是。” “一盏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说你弟弟是假冒的?” 柳老夫人瞪了眼柳息,“多大年纪了,整日里老发火,别吓坏孩子了。” 说完,柳老夫人笑看着柳一盏道。 “一盏啊,柳玉的母亲曾经是你父亲游历在外时救过的姑娘,当初是有心打算纳入府中的,不幸那位姑娘失踪,再也没了联系,这件事你母亲也是今日才知晓,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柳一盏对什么柳玉的不感兴趣,他只是怕母亲心里难受,毕竟在世人眼中,他父亲此生只娶了她一人,柳家夫妇伉俪情深的话语一直被世人称颂。 只是现下姜氏一直面带微笑,还时不时的给柳玉夹菜,他倒是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也好,来了个柳玉,有人帮他接手柳家,那他就一定要争取自己的终身大事! 深呼吸一口气,柳一盏放下碗筷,转头深深地看了眼裴卿回。 裴卿回从他那可以说是深情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决然,她眉头一皱,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只见柳一盏站起身道。 “祖母,父亲,母亲,我今夜有话要说。” 姜氏脸上的微笑顿时一僵,手中都快渗透出了汗水,这可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作为母亲,她自然知道柳一盏要说什么! 可是,她不能让他说,死也不能! 倘若是以前,柳玉从未出现之时,柳一盏喜欢谁,就算是身份低贱,长相如裴卿回这般拿不上台面的,她也就认了,抬进府中做个姨娘的,算是随了儿子心意。 可是在这个档口,她不能允许柳一盏再做出什么惹怒柳息的事! 姜氏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神情平静的裴卿回,然后她努力克制着脸上的微笑,轻声道。 “一盏,你一定醉了,快回去歇息吧。” 柳一盏皱眉,他不明白为何母亲要阻拦自己,可是他下定了决心的事,就一定不会放弃。 “母亲,我……” 谁知道这一次,不等柳一盏说完,姜氏就像是改个性子似的,尖声道! “一盏,我让你回房间,听见没有!” 说着,姜氏脸色顿时苍白一片,她跌坐回了椅子上,按住心口位置,像是十分难受似的。 柳息顿时神色一变,快速上前扶住姜氏。 “拿药来,快!” 有丫鬟拿来了药给姜氏服下,姜氏脸色这才缓和,可也把众人吓了一跳。 柳息直接瞪了一眼柳一盏,没好气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母亲回房里。” 柳一盏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在这个档口将心底里的话说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裴卿回。 裴卿回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些哀伤与惆怅,她点头道。 “快去吧,我不会走的。” 柳一盏这才点点头,扶着姜氏离开了。 裴卿回说起来究竟是个外人,闹出了这档子事,她也不好在前厅里多待,对柳老夫人福了福身便说出去走走。 夜里风静,独自在陌生的环境里也转悠不出什么名堂,裴卿回正有些无趣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她立即回头,见是一个少女,还是个熟面孔,正是那个给姜氏拿药的丫鬟。 那丫鬟一见她,立即微笑着道。 “姑娘好找。” 裴卿回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只等着她的下一句。 “我们夫人有请。” 月光之下,女子嘴角冷冷一扯,果真是不出她所料啊,这个柳家夫人,怕是因为今夜之事误会了什么吧,不过去了把话说明白也好。 “好,还请带路。” 姜氏所住的清韵院里,此刻已经安静了不少,姜氏正躺在长塌上,由着婢女为她轻捏着太阳穴,只是她的眉头却还是紧皱,似是有什么心事难解似的。 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夫人,那位姑娘已经到了。” 姜氏这才睁开眼,对着身边婢女们挥了挥手。 “嗯,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裴卿回被带到了房中,屋内摆设倒是不同于京城有钱人家,多为医书,古画,看得出来,这位姜氏算是位清雅之人。 见她进来,姜氏微笑着对她招手。 “过来,别怕,就坐在我身边来吧。” 裴卿回看了眼四周,却未曾见柳一盏的身影,便知他一定是被姜氏支开了。 “一盏被我叫回去歇着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裴卿回眸光淡淡地答。 “裴卿回。” “哪里的人?” “京城。” “家中可有父母亲人?” “没有,只有我一人。” 一番应答之后,姜氏眸光更是柔和了不少,只是裴卿回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哎,裴姑娘,其实我也喜欢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只有一盏这一个儿子,他所背负着的,不可能只有儿女私情。” 这一刻,裴卿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她从姜氏身边站起身,声音有些冷。 “夫人怕是想错了,我与柳一盏除了朋友之情外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 第53章 雨下长跪 姜氏没有想到裴卿回有这么大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将她拉回身边坐下。 “裴姑娘,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若你喜欢一盏……” 裴卿回只觉得这个姜氏是不是想多了,皱眉又道。 “柳夫人,我对柳一盏的确只有朋友之情。” 姜氏叹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裴卿回没有说谎。 “可是,一盏喜欢你啊,哎……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从没有让我们省心过。” 裴卿回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更别说对男女之事上过心了,若姜氏没提,她可能还不知道柳一盏的心思。 一时间,她顿时就明白了今夜柳一盏强带着她回柳家,以及他看自己的那些奇怪眼神,原因竟然是这个。 思及此,裴卿回神色一缓,倒是没有方才那般疾言厉色了。 “夫人放心吧,柳一盏有他的幸福人生,我不会干涉。” 姜氏淡淡一笑,将旁边准备好的一叠银票拿出来,作势要给裴卿回。 裴卿回才缓和的脸色顿时一沉,直接站起身离了姜氏半米开外。 “柳夫人,我裴卿回不是这种人,还请把这些东西收回去吧!” 她裴卿回自有她的骄傲,不容被他人践踏! “裴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你离开柳家,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没有钱财总是不让人放心,所以才拿出这些银票,你可别多想啊!” 今日她裴卿回若是三岁孩童,可能还真被姜氏这一脸关切的模样给蒙骗了过去,只可惜,姜氏的演技实在太差,并且太爱惜自己的孩子。 而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绵里藏针”! 她又是后退一步,似乎想与姜氏保持距离。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今夜我自会离开,只是这银票,还望你收回吧。” 说完,裴卿回也不管姜氏此刻有些难看的脸色,直接就大步一迈,离开了此处。柳家生死又如何,她本就是多管闲事,现下更是没必要在这多待! 次日一早,思考了一夜的柳一盏,老早就去客房,想找裴卿回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个明白。 可是他翻找了所有房间,却连裴卿回的人影都没有瞧见,他心下一慌,抓了个仆人就问! “昨夜我带回府的那个姑娘呢?在哪儿?” 仆人被柳一盏这少有的急眼样子吓着,胆怯地摇头。 “奴才不知……” 柳一盏丢开他,朝着清韵院就冲了过去。 “母亲,您昨夜不是说会帮我探一探裴姑娘的口风吗?您难道还对她说了什么,她怎么不见了!” 昨夜在裴卿回去清韵院前,其实柳一盏就已经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姜氏,姜氏还保证会帮他探口风,也因此,他这才无眠了一整夜。 姜氏正在吃早膳,一见柳一盏如此怒气冲冲的样子,就是冷下了一张脸。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和谁说话!” 柳一盏上前,神情焦急。 “母亲,是不是您把她赶走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明知道母亲不乐意他取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为何会将心里话告知母亲呢! 姜氏却是一脸的淡然,说出来的话,差点把柳一盏给惊得吐血。 “我的确把你的心思告诉了那位裴姑娘,她说她对你不过朋友之情,并不喜欢你,现下已经离开柳家了。” 柳一盏身子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 姜氏似乎是觉得柳一盏的反应还不够强烈似的,又添了一把火。 “她还说永远不会再与你相见,让你与孟小姐好好在一起。” “不!母亲,你胡说!她不会这样说的!” 柳一盏仿若魔怔,摇着头不住后退,脑中想起了师父曾经告诉他的,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这辈子都别放弃。 “不,我要去父亲,这门亲事绝对不能成!” 姜氏一急,可她还未起身,柳一盏就已经冲出了清韵院,朝着柳息的住所去了。 * 柳息此刻正在和新儿子柳玉品茶,经过一夜相聚,他倒是还挺喜欢这个二儿子。 “父亲,大哥的性子是欢脱了些,不知是否与小时候游历在外有关?” 谈起柳一盏,柳息眉头一皱。 “一盏那臭脾气就是他师父惯的,早就说了,跟着柳家学医也是一样,他非不听,不知是在哪里认识了个怪老头还认作师父,哎!” “父亲别气了,大哥昨夜那般也是喝了酒的缘故……” 正在这时,柳一盏突然冲了进来。 “父亲,我要退婚!” “你说什么?”柳息站起身,怒指着他,“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今日来个家规处置了你!” 柳一盏长这么大没做过什么大事,也不梦想着能成为什么人上人,在遇到裴卿回之前,他的世界上只有医。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必须去争取。 他昂着下巴,没有半丝畏惧,居然就在这时,扑通一声在柳息的面前跪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父亲,求你收回成命吧。” 柳息浑身一震,到底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亲生儿子啊,没来由的,他便有了些动容。 柳玉却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 “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快些起来吧。” 柳一盏瞪了一眼柳玉。 “你闭嘴!” 似是因为柳一盏对柳玉的态度让柳息大为不悦,柳息心中刚刚生出的动容之色,瞬间化为乌有,他大怒道。 “好好好!” 三个好字一出,柳一盏心中顿时一沉,可他却还是坚持跪着,一动也不动。 “你想跪,就去外面跪吧,省的我看着心烦!” 原本柳息也只是这样说说,只要柳一盏见他发了大怒,说点好话,道个不是也就罢了。 奈何柳一盏一句话没说,站起身直接来到了屋外,面色沉静,一甩长衫,真的就那样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际边,突然就乌云压顶,很快便是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姜氏被丫鬟扶着到这,便见着柳一盏在大雨中跪着,她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老爷,真的要让一盏这样跪下去吗?” 柳息看着姜氏哭红的眼,也是心疼极了。 “哎,那是他自己要跪,怨不得旁人。” “老爷……”姜氏还想说什么。 柳息却是已经没什么耐心了,面对家里这些破事,他实在心烦。 “别说了,让他在跪一跪也好,省的一天到晚的出去惹是生非!” 似乎想到了什么,柳息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姜氏,冷声又道。 “对了,你可别想着去劝他,今日就让他在这里跪上一日,谁也不准让他起来!玉儿,走,陪为父进去。” 便如此,晚春雷雨之下,那长衫男子,独自跪于屋前,任由着噼啪雨水打疼脸颊,眼也不眨,背脊挺直,只为心中所念。 姜氏知晓劝解这对父子是无果了,便去寻了老夫人,到底柳老夫人是心疼这个嫡长孙的,毕竟是放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说起来感情到底比那新进府的二公子来的深厚。 她一听说柳一盏淋着雨跪在柳息屋前大半日,便亲自过来。 “盏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啊!” 柳一盏浑身早已经湿透,发丝贴着面颊,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祖母,孙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外面风雨大,祖母身子骨受不住,快些回去吧。” 柳老夫人的性子不是姜氏那般的绵里藏针,她是个烈性子,向来直来直去惯了,一听柳一盏如此说,立即变了脸色。 “好啊,你要跪,老身就同你一起跪!” 说着,柳老夫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丢了手中拐杖就打算跪在地上,柳一盏惊着了,快速去扶,却被柳老夫人甩开。 “怎么,你不是要跪吗?祖母同你一起跪,顺便也叫来你母亲,大家一起跪在这可好?” “算起来你也是及冠的大人了,怎么做事还是如此莽撞,跪在这你父亲就能顺你心意了?跪在这,那裴姑娘就会回来了?你这样只会让你父亲生气,让你们父子间的亲情断裂,明白吗!” 柳老夫人的话,像是一道惊天大雷劈在了柳一盏的脑海。 是啊,祖母说的对,他这样做的结果,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 见柳一盏面色变化,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语气却还是有些严厉。 “那还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去祖母那儿,让人找件干净衣衫换了,什么孟小姐李小姐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议,好吗?” 柳一盏看着面前的花甲老人,不知何时,祖母的头发居然已是全白,他又看了眼远处廊下遥遥望着这边,却因为怕惹了他不高兴,不敢惊动他的姜氏。 一时间,柳一盏眼圈顿时一红,他点头。 “好,祖母说什么,一盏都听。” 无人知道的是,就在柳一盏被柳老夫人带走后,一道诡异的眸光正追随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第54章 全家入狱 屋中,柳息早已经将外面的一切动静收入耳中,他抬头看了眼站在窗边像是发呆的柳玉,道。 “玉儿,你在那儿看什么呢。” 柳玉收回眸光,换上了一副笑颜。 “儿子是想,大哥的性子是随了父亲还是母亲。” 柳息重重一哼,“那臭脾气,和他在外认得的那野师父可是一模一样!” 柳玉微微一笑,看向了屋中一角。 “咦,父亲,这里怎么空出来了?” 柳息看了一眼柳玉所指的位置,眸光闪烁一瞬,却很快恢复。 “那是密室,里面放着柳家的家传之宝血灵芝,等过段时间,家中一切喧嚣平息了,为父再带你去见见那宝贝。” 柳玉却是笑着摇头。 “既然是家传之宝,那儿子便不必看了,省的大哥知道了,要说父亲偏心。” 柳息看了眼柳玉,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怀。 “哎,要是一盏有你这般懂事,为父就能少操这些心了。” 柳息说这话时,没有看到柳玉低垂下的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这夜,柳家出了一件大事,据说是家传之宝血灵芝被偷窃,一时间整个柳家都陷入了动荡不安中。 柳息搜索全府上下,却是毫无线索,就在大家商议着要不要去报官时,一个柳一盏院子里的仆人跪在了柳息面前,说出的话,却是让柳家全家惊骇万分! “老爷,血……血灵芝在大公子那儿……” 柳息一听自然不信,打算斥责这乱说话的仆人,将他丢去府外发落,仆人接着又道。 “老爷,是真的,那东西是奴才亲眼见到大公子去的老爷房中拿回来的,大公子还说,要用这血灵芝来威胁老爷,让你解除他与孟家的婚事。” 这件事可谓是说到了柳息的心坎儿上,又见这仆人的确是柳一盏身边人,而且说话间也看似诚恳,不像在胡言,便更是信了七八分。 “好啊,我柳家居然出了这种事,走!跟我去那臭小子院子再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血灵芝!” 果不其然,柳息前脚刚到柳一盏的院子里,后脚就在他平日里所用的药篓里发现了随便用个破布包裹着的血灵芝。 柳息见此,心中顿时明了,难怪刚刚第一波搜索全府的人没有找到,这个柳一盏,真是气死他了! 而此时,柳一盏与姜氏正在柳老夫人的院子里,经过两人的劝解,柳一盏现下心情要好多了,他已经打算亲自去找父亲求和,却不想就在这时,柳息气冲冲的过来,谁也没看,对着柳一盏就给了一巴掌。 一巴掌下去,把众人都打懵了,不过要数最懵的到底还是柳一盏了。 “父亲,我做错什么了吗?” 柳息双眼似要喷出火焰来,直接让人把装着血灵芝的药篓给拿了出来。 “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做的,你可真是为父的好儿子啊!” 柳一盏看了一眼那药篓以及药篓中的血灵芝,立即就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污蔑了,他抬头,正想解释什么,不想这时候柳玉却来了。 “父亲,我听说找到血灵芝了?” 柳息哼了一声。 “别说了,都是你大哥做的好事!为了解除婚约,居然不惜偷窃府中之宝!这可是从祖辈那儿传下来的东西,他也敢动歪脑筋!” 姜氏皱起眉头,她如何也是不信柳一盏会做出这种事的。 “老爷,要不要再彻查一下,一盏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柳老夫人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柳玉看了眼屋中众人,目光落在盯着他的柳一盏身上,然后转头看向了柳息。 “父亲,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大哥他可是府中长子……” “你住口!”柳一盏终于忍不住了,都是这个柳玉,都是他!自从他出现后,整个柳家都变了一个样,并且自己的直觉告诉他,今日的事与柳玉一定有脱不了的关系。 谁知柳息见柳一盏对柳玉发火,顿时便更加气极。 “你这个逆子,到了现在还在这指责你弟弟是不是!” “什么弟弟,我柳一盏没有这个弟弟!” 柳息一拍桌子,怒甩衣袖。 “好啊好啊!你滚,滚出柳家,我柳息没有你这个儿子,去找你那个中意的裴姑娘,别再回来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柳一盏双手握拳,牙关紧咬,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好,反正我如今说什么,父亲都认为是我偷了血灵芝,也好,这个家我也是待不下去!” 说着,柳一盏冷漠地看了一眼柳玉,直接大步离去。 姜氏顿时哭天抢地。 “老爷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一盏,回来!你快回来!” 身后母亲的哭喊,父亲的震怒,都化作风中残云消散,柳一盏大步流星朝着府外而去,头也不回。 * 这日,安山城外的路边马厩,因为来往安山的人不少,这边马厩生意也好,才清晨就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你听说了吗,柳家出大事了。” 一个安山百姓低声与同伴道。 “知道啊,不就是柳家公子被那个柳家家主给赶出来了嘛。” “不是这个。” “那是啥?”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两人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上兴头,却不想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柳家出什么事了。” 居然是一道女声,二人回头,便见是一个衣着简单小脸蜡黄的少女。 “去去去,别打扰爷的好兴致!” 那人话才说完,裴卿回嘴角冷冷一勾,手中匕首已经悄然戳在了那人左腰之上,因为他们身处的位置正是马厩角落处,所以并无人发现这边异常。 “说,柳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是极为平淡的一句话,可这两个人分明感觉到了一股骇然之气! “柳……柳家送给孟家的贺礼里带了毒药,害死了孟家老夫人,如今知府已经下令去收押柳家全府了。” 裴卿回眼眸一闪,脑中突然闪现而出那柳玉的脸,果不其然,她那日离开柳家后便越想越不对劲,似乎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想让她离开似的,而姜氏,只是那个人棋盘里的某一步而已。 只是有一点裴卿回没有想明白,柳玉明面上是太后的人,太子想害柳家,若柳家出事与柳玉有关,怎么又和太子有牵扯。 难道,柳玉一直都是太子的人,还是说,这个柳玉是太子身后那人的手下? 看来,此事是越来越复杂了,也难怪连燕无墨也不曾太明目张胆的对太子动手,这个太子的秘密可真不少啊。 只是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她收回匕首,牵走马厩一匹大马,直接就朝着安山城疾驰而去。 今日的安山城可是热闹的很啊,街头上人头攒动,大家伙一边说着近日里出的大事,一边朝着人堆里挤。 “哎呀说起来这柳家到了这一代也是没落了,想当初柳老爷子还在世时,柳家多风光啊。” “还说呢,这次得罪了孟家,你可知孟家在朝廷那儿可是有亲戚的,柳家是真的没有好果子吃咯。” “说来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贺礼里有那什么砒霜啊……” “别说了别说了,囚车来了!快看!” 几人说话间,并不知晓旁边站着个戴着斗笠的长衫男子,只见他听了这几人的话后,双手顿时拽起了拳头,似还有青筋暴起。 又听说囚车来了,他浑身一颤,立即抬头朝着远处望去! 只见,街道尽头处,一辆府衙的囚车正从柳家方向而来,囚车中关着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柳老夫人、柳息以及姜氏,却是没见到柳玉的人影。 此刻,他们一个个面色极为平静,像是已经认命,只是柳息的手却始终握紧,眼底也有蕴藏了许久的怒火。 这时,一块臭鸡蛋朝着柳息脸上就是重重摔去! 蛋壳破碎瞬间,柳息猛闭上了眼。 姜氏捏紧了丈夫的颤抖着的手,对着他轻轻摇头。 “忍忍吧,他们都是些不懂真相的普通百姓。” 柳息盯着明明比他还难受,却是强挤出一抹笑意安慰自己的姜氏,他叹了一口气。 “夫人,是我柳息对不住你……” 人群中,见此情景的柳一盏更是浑身颤抖,斗笠下的双眼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自责,而他现下已经是抑制不住,打算要冲出去劫囚车! 这时,有人突然出现,拉住了柳一盏的胳膊,将他朝着人群之外带去。 “是你,裴……!” 裴卿回不等他说完,就已经将他甩在了一条小巷里,取下他头上斗笠,冷静靠墙,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出的话却是讽刺极了。 “你一不会武,二还是囚犯家人,三单枪匹马,你又拿什么本事去劫囚车救人?” 柳一盏眼中原本那一抹见到裴卿回时的欣喜,在听到她这话时陡然消失,变成了几许落寞。 裴卿回无奈摇头。 “你没注意到吗,柳玉并不在囚车中。” 柳一盏眸中冷芒一闪。 “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说到这,他语气中带了些自责,“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无能!真没用!” 言罢,他朝着旁边墙壁就是抬手一揍! 裴卿回皱起眉头,拦住他自残的动作,道。 “想救人,就听我的。” 第55章 公堂论辩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好比这安山离京城几百里之遥,知府就是这里的天大王,就算是柳家悬壶济世几代人,可没有个官吏傍身,说白了就是个平头老百姓。 孟家又与朝廷上的人有些关联,知府不得不给他们孟家一个面子,直接就把柳家上下给押解到了府衙,打算来一个开堂审理。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柳息没有下跪,他站在公堂上,腰杆挺得笔直。 “柳息。” 早年间柳老爷子在世时,周知府还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如今看着柳息如此,他也是叹息。 罢了罢了,不跪就不跪吧。 倒是旁边的孟老爷放下茶盏冷哼。 “柳息,你真是越老越没点德行了,到了这知府就是阶下囚,哪里有阶下囚不跪知府大人的道理。” 柳息冷眼一扫这个曾经的亲家,心想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孟老爷居然是个狠角色,不分青红皂白就指定他柳家杀人,看来以前是他看走了眼。 有其父必有其女,好在柳一盏没有真娶了他家女儿,不然以后可就惨了。 一想起流落在外的柳一盏,柳息心下一叹,还好,柳玉归家的消息并无太多人知晓,他便把他安排去了别处,无论今日审案是个什么结果,两个儿子终究没有被牵连进来就好。 姜氏拉了拉有些出神的柳息,低声道。 “老爷,咱们还是跪吧,毕竟……” 柳息却是冷声打断了姜氏的话。 “跪什么跪,母亲年过花甲,你我又皆是无罪,凭什么给这些朝廷庸人下跪!我柳息这辈子跪天跪地,永远都不会跪朝廷!” “无罪?”孟老爷大笑三声,从旁边的太师椅上站起来。 “那贺礼是不是你们柳家送来的?那龙井里面的砒霜可是真真切切的,我家老母亲的一条命,不可能白去了吧!” 眼前着表面逐渐失控,周知府一拍惊堂木。 “肃静!” “孟老爷,你先坐会儿,这件事本官知道如何审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孟老爷一甩袖,坐回了太师椅上不说话了。 周知府也知道今日不给孟家一个交代,这件事算是没完了,可一边是对他有恩的柳家,一边又是与自己官途息息相关的孟家,他可真是难做啊。 柳息看出周知府的难为情,现下他也冷静下来,便扬声道。 “知府大人,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孟老爷子既然说是我们柳家送的贺礼有毒,那你怎么证明那毒在进你们家门之前就有,还是说后来被人加进贺礼的龙井茶中?” 周知府看向了孟老爷,见他没说什么,便又是一拍惊堂木。 “带人证来!” 柳息和姜氏对视一眼,心想这本就是虚构出来的事儿,怎么还有人证。 而这时,两个差役就已经带了个中年女人上了公堂,姜氏一看那人,立即惊呼。 “钟嬷嬷?怎么是你!” 周知府见她们认识,便问。 “姜氏,你可知此人是谁?” 姜氏立即如实做答。 “此人是民妇家中下人,这次置办贺礼之事,便是由钟嬷嬷主办。” 孟老爷一听,更是冷笑连连。 “瞧,都已经承认了,还不认罪。” 钟嬷嬷也不知道怎么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氏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夫人,您可得救老奴啊,老奴什么都照您的吩咐做了,那砒霜可是您亲自给老奴的,您不能不承认啊!” 姜氏顿时慌了神,这个钟嬷嬷究竟是在说什么啊,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姜氏不明白,可柳息却是心底一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人收买了他家里的奴才,害死了孟家老夫人。 起初,柳息怀疑此事是孟家搞出来的,可现下他却觉得不可能,一来孟家与他们柳家很快就要结姻亲之好,二来孟老爷不可能用自己老母亲的性命来栽赃他。 那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孟老爷看着钟嬷嬷,眼中恨意满满。 “知府,你看,人证在此,物证砒霜还在我府中,人证物证皆在,还望知府给孟家做主,让这劳什子的黑心肝医学世家通通下地狱去吧!” 周知府看了眼柳家人,默默叹息,他也是没有办法,所有的罪名都指向柳家,他只能这样做。 惊堂木一拍,周知府扬声道。 “宣判,柳家……!” 周知府还未说完,另一道女声便从聚集在外看戏的人堆里传来。 “荒唐。” 这话说的轻飘飘,却霎时间吸引了公堂上众人的目光。 下一刻,便见一身素衣打扮样貌平平的少女,面带讥嘲之色从外走了进来。 很快,便有差役提刀去挡。 姜氏回头一看,见居然是那个被她用下作手段赶出府去的裴卿回,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此女一定是对自己怀恨在心,落井下石来了。 裴卿回不看柳家人,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周知府的困惑的面上,毫不畏惧那横在她面前的大刀,冷声道。 “如此断案,真是世间荒唐,周知府,你对的起头顶上公正廉洁四个大字吗。” 被个黄毛丫头莫名其妙教训一通,周知府很是窝火,怒道。 “你是谁!公堂之上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指手画脚。” 裴卿回笑着昂起下巴。 “我不过是这过路人,偶然观了一场栽赃冤人大戏,心中有些问题想找周知府讨教一二,不知道周知府可愿一听。” 周知府还没发话,孟老爷就看不下去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滚滚滚!” 裴卿回根本就不理会这孟老爷,直接道。 “官府定罪无非有三,人证物证及其口供,特别是涉及命案要案,更要格外加上一个,那便是尸检结果。可是这一堂案子审下来,我除了见到这个空口白话的老妇外,其余证据皆未瞧见,如此怎可随意定罪,岂不是荒唐!” 此言一出,孟老爷和周知府自然震惊,可要说最震惊的还要是柳家人了,特别是姜氏。 姜氏本以为,裴卿回出现在这,无非就是落井下石,可现在她这一通话说下来,居然像是在为他们辩驳。 一时间,姜氏再抬眼看这样貌普通,可双眼中却闪烁着异彩的少女时,心里突然就明白为何柳一盏会喜欢上这个女子了。 似乎没有注意到旁边姜氏的愧疚神色,裴卿回看向那停止了哭泣的钟嬷嬷。 “你说你奉命办事,可有人能证明?” 钟嬷嬷眼眸一闪,看了眼姜氏,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 “当时夫人是偷偷叫老奴去的,没有旁人知晓,不过老奴敢以死担保,绝对没有说谎!不然天打五雷轰!” “你的命,算个屁。” 裴卿回直接回了这样一句话,钟嬷嬷直接一口气噎在喉头,一时间公堂上的气氛便更加诡异。 她看向周知府。 “如此也算人证?那岂不是我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拉个人,说可以证明你周知府偷了谁家母鸡,是不是此事就可以板上钉钉?” 周知府的脸瞬间青白交错。 “你……满口胡言!” “胡言不胡言的就不说了,还请周知府找出确切证据来,不然这就是冤判。” 裴卿回说的有理有据,就连刚刚还认为柳家有罪的百姓们此刻都有了些动摇,纷纷低头耳语起来,现场顿时嘈杂声一片。 周知府额前青筋直跳,他又是一拍惊堂木,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好啊,既然你都说了这是空口白话,那就请姑娘找出可以证明柳家无罪的人证物证来吧!” 本以为他这话一出,这少女便会收口退却,没想到裴卿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我如今敢站出来,便是有足够的把握为柳家申冤!” “好啊,人证呢,你拿出来啊!”周知府高声道。 裴卿回转头一看,却是看向了孟老爷。 孟老爷被这少女诡异的眸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看我做什么!” “还请这位孟老爷把人证交出来吧。” 人证?他有什么人证? 孟老爷不明所以道。 “你这个黄毛丫头究竟在说什么。” 裴卿回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惊呆了在场众人。 “已死的孟老夫人,便是人证。” 孟老爷彻底怒了,站起身就指着裴卿回开骂。 “荒谬,老夫人人都死了,什么人证的,实在是荒谬!” 裴卿回抱胸看着,一点也不恼。 “孟老爷今日来这公堂一遭,为的不就是为母找出真凶,现下有机会证明真凶是谁,孟老爷却是这样说,看来孟老爷对老母亲的孝顺可假的很呐!” “你——!” 裴卿回也不看暴怒的孟老爷了,转身对周知府道。 “周知府,你怎么说?” 周知府现下倒是慢慢冷静下来了,他眯着眼审视裴卿回。 “你要死人上堂做什么?” 裴卿回直接反问。 “你有验尸结果?” 什么!验尸!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难道还想在公堂上验尸不成! 孟老爷直接气倒,周知府才缓和的脸色又精彩了,只有柳息,眼中对裴卿回的赞赏之意愈发浓烈。 周知府抿了抿唇。 “本官这没有验尸的仵作,所以这公堂验尸之事,还是罢了……” 裴卿回轻撸袖子,长眉一挑。 “没有仵作?我来!” 第56章 乃奇女子 “你?” 众人皆看向裴卿回,怀疑、不解、以及嘲讽的目光皆有。 特别是周知府,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这裴卿回,只觉得她如何也与那浑身上下尸臭味冲天的仵作搭不上边吧。 裴卿回毫不在意,因为这种目光她早已经见过千千万。 “是,我来验。” 周知府还没有说什么呢,孟老爷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我母亲尸骨未寒,你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要当着这一大群人的面验尸,你故意想要她老人家死不瞑目吗!” “要老人家死不瞑目的是你吧,孟老爷。”裴卿回毫不留情道。 “你这是什么话,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怎么会让她死不瞑目。” 裴卿回讽刺一笑,根本不把叫嚣个不停的孟老爷当回事,看向面色难堪的周知府。 “周知府,敢问北凉律令里对审理命案的要求中是否有,在人证物证口供具在的情况下,验尸结果也必须同在?” 周知府咽了一口唾沫。 “好……好像是有。” 这也不怪周知府,他们安山这边不常有命案,审理结果如何上面也不会管,他只是隐约记得有这项条款。 裴卿回不等周知府支支吾吾说完后面的话,只冷声道。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只是按照审案的正常走向来,而孟老爷在这多加阻拦,是否可以加个藐视公堂,阻拦案子进度之罪?” 周知府如此听下去,居然觉得裴卿回说的在理,当即就对孟老爷道。 “是啊,孟老爷,这位姑娘说的极是,本官也想早日审清此事,好给孟老夫人一个交代对吧。” 裴卿回继续补充。 “放心吧孟老爷,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尸体,并不会对尸体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请你勿要担忧。” 身为商贾之家,是最怕染上不清不楚的官司在身,包括在京城有熟人的孟老爷也是如此,毕竟谁都不会做给自己添堵的事儿对吧,他想今日自己来这一遭,不过是为了找出真凶,平母亲命案。 想了想,孟老爷抬头看向了周知府。 “我同意送老人家尸体上堂,只是,必须关门审理。” 这已经是孟老爷最大的让步了。 周知府见裴卿回不再发表言论,惊堂木一拍。 “关大门!” 很快,上好的楠木棺材就被几个差役给抬了上来,咚的一声放在堂前,惊起灰土漫天。 “姑娘,请。” 周知府说完,和孟老爷几人就已经将眸光转开,因为棺材没有上盖,一眼看去就能瞅见尸体惨样。 尸体的确很惨,即使是穿着富贵寿衣躺在这样雕刻精致的棺材里,也抵不住那死人气。 棺中死尸极瘦,面颊深凹,露在外界的皮肤几乎只有黄白之色,一双眼仿佛被什么重物压过,塌陷的甚至严重,如此一看,当真诡异。 裴卿回见此,眸光顿时一凝,上前伸手按压死者腹部。经手之处,依旧是坍塌之感,像是死者肚子里的五脏六腑皆都不见。 心道,果然如此。 她勾唇,看向又好奇又不敢过来,此刻正坐立不安的周知府。 “之前说的死者是中何毒?” 周知府轻咳一声,缓解方才裴卿回检查尸体时的低气压,道。 “是砒霜。” 裴卿回神色如常,没有一点看见尸体的惊惧与害怕,双眼中还似闪烁奇光。 “那请问孟老爷,老夫人从饮下那杯带有砒霜的茶到死亡一共历时多久?” 孟老爷推算了一下时间。 “母亲她老人家有睡前饮茶的习惯,昨夜喝完了茶还由我亲自陪着逛了一趟后花园这才回去入睡,今早发现死在了床上,当时人就已经彻底没气了。” “那就对了。”裴卿回眼下已是了然之色。 孟老爷不明反问。 “什么对了?” 她上前一步,看向周知府。 “死者孟老夫人并非死于砒霜之毒。” 话语一出,柳家人面面相觑,皆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们看到了洗脱罪名的可能,惊的是这个柳一盏带回家来且其貌不扬的女子居然还有如此能耐! 裴卿回字句铿锵,笃定的眼神的确很让人信服,可周知府还是得插一句嘴。 “理由呢?据说中毒之人死后样貌有损,身上颜色也会变异,这尸体的样子倒是和中毒之相类似,你又如何说不是中了砒霜之毒。” 就知道他们要这样问,裴卿回不慌不忙道。 “周知府,你提出的疑问不无道理,只不过你却忽略了一点,我方才说的是,死者并非死于砒霜之毒。” 周知府一个愣神,是啊,她只说了并非死于砒霜之毒,并没有说死者不是死于中毒啊,难道…… 周知府眼前一亮,试探性地问。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死于其他的毒?” 裴卿回颔首,倒是觉得这个周知府也不算太蠢,然后她指向了棺材内的尸体。 “尸体瘦劣,遍身黄白之色,眼塌,口齿外露,这些虽然都是中毒之相,可是却非砒霜所为,而是金蚕。” “金蚕?”说这话的是姜氏,她听了许久,都一直是懵懵懂懂,到了这时候她才隐约明白了。 然后她立即道。 “知府大人,我们柳家准备的贺礼里,绝对没有金蚕!这一点民妇敢以性命担保!” “不仅仅你们柳家没有,恐怕整个安山,甚至是北凉都找不出这东西来。” 周知府看向说这话时笃定十足的裴卿回,又发问。 “此话又怎讲?” 早先调查太子时,裴卿回便顺便调查了姜族乃至姜族毒物,而这个金蚕便是姜族那边的东西,据说是剧毒,万金难求的那种。 所以,柳家除非与姜族有牵扯,不然不可能有这东西。 但这涉及太子与姜族之事,裴卿回自然不会当中言明,她只道。 “还有一点,砒霜中毒有历时性,一般来说,会立马发作,并且在一夜过去后,尸体全身皆会起满青黑色疱疹,双眼凸出,口舌破裂,肚腹肿胀。而这,与此刻的验尸结果却是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相反。” “方才孟老爷也说了,老夫人服用了砒霜后还去逛了后花园,便知其中关键于此了,因为真正服用砒霜之人,不可能事后看起来还能完全无恙!” 孟老爷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有些发颤,因为裴卿回所说,的确是事实,不过还有一点。 “可是,我们发现尸体时就用银针试过,母亲她喉咙里的确有砒霜预留下的毒液,这又做何解释?” 用银针试过这一点,裴卿回从方才检查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很简单,因为砒霜是死者死后被人灌入口中。” 孟老爷一听,忍不住的站起身。 “什么!谁这么狠心,用金蚕下毒不说,死后还灌入砒霜混淆视听!太可恶了!” 裴卿回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两根银针,先朝死者喉咙扎一根,很快便见银针见黑,她不急不缓又扎一根,却是扎在了死者胸腔处。 只不过这一次,过去了快又半晌,银针依旧未曾变色。 裴卿回将两根银针交给府衙差役,让他上交给了周知府。 “如知府所见,只有扎入喉间的银针变色,便能说明砒霜之毒并未摄入死者体内,只存在于喉咙以上部位。” 周知府听完不禁点头,眼眸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既然体内无毒,那金蚕之毒从何而下?” 裴卿回闻言挑眉道。 “周知府倒是会举一反三了。” 她这句话听不出是夸是贬,倒是让周知府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了。 “金蚕毒是一种烈性毒,只要接触人体内部,很快就会造成各个系统紊乱,从而导致休克,乃至死亡,这个过程极短,大概不会超过一盏茶功夫。” 一边说着,裴卿回看向了死者眉心处那一点红。 “凶手武功高深,应当是在老夫人回房之前就已经潜入了孟家,之后趁着老夫人熟睡,给了她眉心一点金蚕毒。” 孟老爷立即追问。 “那凶手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这样做!” 这一次,裴卿回却是摇头了。 “我来这不过是提供验尸结果,至于凶手为谁,目的又是如何,这就要看周知府了,不过周知府要调查,倒是可以从这位钟嬷嬷身上查起。” 裴卿回很懂得审时度势,她的出现不过是为了救柳家人,至于其他,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多说一句。 周知府点点头,瞬间高看了这位少女几分。 “既然如此,那此案便要再审,至于柳家,既然是无辜涉足,便无罪释放吧,不知孟老爷觉得如何?” 孟老爷同样点头,他痛恨的不是柳家,而是真正下毒谋害孟老夫人的凶手,现下柳家洗脱了嫌疑,他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手。 “周知府判决就是。” “好,柳家无罪,当堂释放!” 惊堂木最后一落,柳家无罪释放的消息也瞬间传出衙门外。 早就混迹在人群中的柳一盏,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他抬头,双眼满怀着期待的看着衙门大门打开。 临了,周知府叫住了同柳息等人一块儿打算离去的裴卿回。 “姑娘,等等!” 裴卿回侧头看去,面露不解。 “周知府还有何事?” “姑娘叫什么?他日若是……” 不等周知府说完,裴卿回便是摇头。 “区区名讳,不足言明,他日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便也罢了。” 见裴卿回说话转身就走,那身姿虽是瘦弱,可却给人一种坚韧之感,似乎在她那小小身体里,蕴藏着大能量,即使天崩地裂,即使海浪翻涌,她也不惧,不怕。 默了半晌,周知府抬头看了一眼头上“公正廉洁”四个字,自言道。 “看来,北凉又是出了个奇女子啊。” 旁边差役不解,“大人,为何说是又出?难道曾经也有这样的女子?” 周知府神情有些怅惘,又有些怀念。 “是啊……不过这是京城秘事,咱们就不要多说了。” 第57章 冤冤相报 带着柳家三人出了衙门,裴卿回并没有直接走,而是递给了柳息一个眼神,然后自顾自朝着旁边的安静的小巷子里而去。 柳息很快就看懂了裴卿回的意思,一边吩咐着姜氏先带受了不少惊吓的柳老夫人回家,这才跟着过去。 小巷中,除了裴卿回外还站着另一个人,那人虽戴着斗笠,可柳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是谁。 他惊道。 “一盏,你怎么在这?” 柳一盏取下斗笠,还未来得及上前,柳息就大步而来将他一把抱住! “还好还好,这次的事儿没有牵连到你与你弟弟,不然……” 柳一盏听着前半句原本还眼圈发红,可是听到后面,神情就是一变,他挣脱开柳息的怀抱,正色道。 “父亲,最近柳家接二连三出事儿,今日又来了公堂上这一遭,您难道还没有看出什么来吗?” 柳息皱眉,看了眼旁边抱胸靠墙并不打算说话的裴卿回,便更是不明所以了。 “一盏,你什么意思,为父怎么听不明白呢?” 柳一盏无奈极了,那夜出了柳家,他其实就把事情想明白了,他与父亲平时都并非如此冲动之人,却在最近几日大吵大闹,这其中若不是有人故意作祟,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起初,他也只是怀疑罢了,可是出了今日这事,他更加肯定,这件事,一定与柳玉有脱不了的干系。 “父亲,您不觉得,自从我那位所谓的二弟回来后,整个柳家都变样了吗?” 柳息眼神闪烁一瞬,像是要为柳玉辩驳,柳一盏立即打断他,继续道。 “父亲,您先听我说完,还有那血灵芝的事儿,我明明知道血灵芝是家传之宝,父亲的珍爱之物,我自然也不蠢,明明知道拿它要挟父亲退亲并不是好法子,为何还要这样做?” “现在,我柳一盏在这敢以性命担保,对天发誓,若那血灵芝真是我偷的,此生都万劫不复,死后尸骨无存!” 柳一盏眼神坚定极了,没有半点玩笑之色,柳息这一刻才发觉,那个在他眼中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儿子,似乎真的在慢慢长大了。 柳息眸光闪烁了一瞬,他还是不肯相信,这一切会是柳玉所为。 “柳玉是柳家的人,他将你故意赶出柳家还可以理解他想争夺柳家家业,可是他设计陷害柳家,岂不是也把他栽了进去吗?” “父亲,你忘了,今日你已经将柳玉安排妥当,即使是柳家出事,他也无恙,毕竟安山城知晓这个二子回归的人并不多,不是吗?” 柳一盏一下说到了重点,而这,也说到了柳息的心底里,柳息虽然老了,可却不是傻子,但是他始终不肯承认,柳玉为何要这样做。 “我还是很难相信……他这样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柳一盏知道,让柳息这么快接受的确很困难,毕竟这可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父亲,我不知道您曾经与柳玉的母亲有什么过往,可是您切勿别再将对他母亲的怜惜归在他的身上,因为他不配!” 柳一盏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是柳息最多不过是摇摇头,似乎是相信了,又似乎是在自我反驳。 总之,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裴卿回倒是看不下去了。 “柳家家主,不瞒您说,前段时间在京城,我就见过柳玉,他轻功极高,而且一直蛰伏于皇宫中,起初我以为他奉命之人是当朝太后,不过现下看来,却非如此。” “什么?柳玉曾经依附于皇室?” 柳息原本还尚存几分理智,可是到了现下,一听到柳玉居然与皇室有关,他再也淡定不了了。 谁都知道,柳家家主和北凉皇有些恩怨,而柳息也是最讨厌皇室贵胄,现下就算柳玉没有做出针对柳家的这些事,就蛰依附皇家这点,他也会不认这个儿子! 听到裴卿回这话惊讶的不仅仅只有柳息,还有柳一盏,他去过京城,进过皇宫,自然也是见过太后,而且还和裴卿回一起遭遇过太后派来的杀手追踪。 若柳玉当真和太后有勾结,那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裴姑娘,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些,若我知道那柳玉和朝廷的人不清不楚,就算被父亲移除出族谱,也绝对不会让他进柳家家门的!” 而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道吆喝声。 “呀,那个人证钟嬷嬷,在地牢自杀啦!” 柳息一听这消息,深深地看了眼裴卿回和柳一盏,身子晃动了一瞬,像是有些撑不住了,还好柳一盏上前将他扶住。 “父亲,还是让孩儿先送您回去吧。” 柳息却摇头。 “不,我要去见这个逆子!要亲自去问一问他,为什么要与柳家为敌!” “父亲,你……” 裴卿回看着脚步微晃,背影却十分坚韧的柳息,用手肘碰了碰柳一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她正愁找不到柳玉人呢,今日帮了柳家一遭,倒是不虚此行。 * 如此,裴卿回与柳一盏跟着柳息,来到了安山山上的一间农舍,此地位于山间,少有人来往,不得不说,为了保护儿子,这柳息倒是会选好地方。 柳息一路走来,因为情绪激动,脚步都有些不利索了,好在柳一盏搀扶着他,不至于摔了。 到了农舍前,他直接就踢开了大门,气冲冲的对着里面吼道! “柳玉,给老子滚出来!” 有人打开了农舍屋子的木门,正是柳玉。看到他,裴卿回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原本她以为这个人行动完了为了自保便会离开,没想到居然还留在这。 “父亲,您怎么在这?”柳玉看着盛怒之下的柳息,很是意外。 “哦?不然你以为父亲应该在哪儿?是在囚车里被人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还是应该在地牢里待着?” 柳一盏说完便上前一步,一双眼中恨意满满。 柳玉眸光一闪,似乎是没有想到柳一盏会来,正巧抬头时,他还与二人身后的裴卿回眼眸相对,一刹那间,柳玉顿时明白了什么。 方才的慌乱不过是一瞬间,柳玉很快恢复镇定。 “父亲和大哥这是何话,见你们相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柳息走进屋内,一巴掌就扇在了柳玉脸上。 “说,血灵芝的事,和今日柳家冤案,是否都是你所为!” 柳玉装的是一脸无辜。 “父亲,您在说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那好,我问你,你之前说你这么多年一直流浪江湖,可为何裴姑娘会说在京城皇宫见过你?你偷血灵芝诬陷你大哥便罢,让全府含冤入狱也罢,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依附皇家求生!” 柳息越说越激动,似乎把心底里沉积了一路上的怒火全数爆发,一时间气急攻心,居然还咳出了血。 柳一盏见此连忙上前来,扶住难受的柳息,为他一边擦拭嘴角血迹一边为他顺气。 裴卿回递给了柳一盏一个照顾好你父亲的眼神,亲自上前,和柳玉对视。 “表面是太后的人,实则却是其他人的暗桩,柳玉,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好,即使这次的事完成了,也会让我以为不过是太后搞鬼。” 听完裴卿回的话后,柳玉终于维持不住原有的淡定神情了,他眯起眸子,冷冷道。 “果真啊,太聪明的女人留不得。” 这算是承认了。 其实他承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是裴卿回是想,柳玉真正依附之人会是谁,恐怕并不是太子那么简单吧。 “逆子,逆子!我柳息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回来就拖着全家上下入狱,还有良知吗你!” 柳玉已经不再伪装,他仰头大笑,笑声中夹杂了些许痛苦与自嘲。 然后,他指向了柳一盏! “父亲,我也姓柳,他也姓柳,我和他都是你的儿子,可你知道我和母亲这么多年在外吃了多少苦!母亲她又是如何将我养大成人?” “你们尝过没饭吃,到街上与野狗抢东西吃的滋味吗?那一夜,我发高热,母亲为了赚钱给我买药,给邻居家洗了好几个月的衣服,到她去世的那天我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她从来没有吃一顿饱饭……” “父亲,都是你的儿子,都是你的女人,凭什么就这么不一样?我若不依附别人,早就饿死街头了!” 裴卿回盯着撕开了伪善面具的柳玉,她猜,他并没有全说实话,最多是七分真三分假,至少他没有说自己一身轻功从何而来。 “你无家可去,就来安山找我啊!我柳息再无能,柳家再没落,养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吧!啊!” “父亲,你别说了,都过去了,我叫你一声父亲算上对得起母亲临终时的嘱托,至于其他所有做过的一切,我不后悔。” 柳玉很是坦然,极快就恢复了正常,似乎方才已经疯狂状态下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裴卿回审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面上觉察出来什么,可他却刻意回避了她的眼神。 柳玉低声地笑。 “你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线索,我告诉你,钟嬷嬷那条线早已经清干净,至于我……你依旧什么也问不出,我永远都不会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 是吗,可他为何如此笃定? 第58章 打歪主意 裴卿回冷笑。 “你难道不怕被用刑吗。” 人是肉长的,就算心智再坚定,也有被摧残殆尽的那一天,她不信柳玉有这个能耐。 柳玉的确没有这个能耐,他唯一的长处恐怕就是一身卓越轻功,对了……轻功! 可当裴卿回意识到了这一点时,柳玉已经翻身到了窗边,朝着他们就扔来了一个类似于烟雾蛋的东西。 砰的一声在小屋中炸裂! 一瞬间,屋内浓烟四起,隐约还传来了柳息的叫喊声。 “遭了,那窗外可是悬崖!” 裴卿回立即奔赴窗口,浓烟只在屋中,窗外倒是没有影响,所以她一眼就看到那一条系在窗口的绳索。 她眸光一眯,伸手将绳索一提,下面空落落的,竟然是断了一大截。 这时,柳一盏也顺势跑了过来,他看到了裴卿回手中断裂的绳索,立即看了眼幽深不见底的屋后悬崖,眉头紧锁。 “我真没用,居然让他跑了。” 裴卿回丢掉绳索,拍了拍手上灰土道。 “这不怪你,这绳索以及那烟雾弹,都是柳玉事先准备好的,也是我太大意了,忽略了他的轻功。” 柳一盏捏起拳头,重锤了一下墙面,似乎这才将心中闷气抒发而出。 “算了,下次再遇到他,我一定要好好暴揍他一顿!” 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道倒地声,两人回头看去,却见竟然是突然昏厥的柳息。 “父亲!”柳一盏惊叫一声,赶紧上前扶起他,一边为之把脉。 裴卿回看着柳息苍白的脸色,问。 “如何了?” 柳一盏神色不太好。 “是气急攻心,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原本,裴卿回打算救出来了柳家人就与柳一盏告别,可是现下柳息晕厥,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离别的话,只好陪着柳一盏一同回到了柳家。 听说柳息在柳玉那儿晕厥,姜氏可吓死了,当即就让柳一盏给柳息好生诊脉,又亲自去府中药房里抓药,亲自守着熬药,折腾了一天,等夜里柳息悠悠转醒,这才算完。 柳息靠在床边,正由着姜氏亲自喂药,柳一盏站在一旁,还在叮嘱下人如何减少药量等等。 倒是裴卿回,站在这房中坐立不安的,倒是像个外人似的。 柳息喝了药后,他先是看了眼柳一盏,然后又转眸看了看旁边的裴卿回,眼中流露出了满意的笑。 “老爷,你笑什么?”姜氏发问。 柳息与姜氏目光交汇,姜氏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了药碗后对他点点头,站起身看向了裴卿回。 “裴姑娘,外面月色正好,你可愿陪我出去走走?” 柳一盏一听姜氏这话,瞬间就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母亲这是又想做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听柳息轻咳了一声。 “一盏,你留下来陪为父说说话吧。” 裴卿回挑眉,心里已经知道这夫妻是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她是晚辈,又是在别人家里,就更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点头跟着姜氏出去了。 外面月色的确很好,特别是经历了一场祸事之后,这样的安宁就更实属难得了。 姜氏让后面跟着的丫鬟退下,然后带着裴卿回到了府中后花园的一处凉亭。 “裴姑娘,也不知道你平日里喜欢吃什么,这是后厨做的京城风味的糕点,想来你会喜欢。” 裴卿回看着这石桌上摆放的精致糕点,以及旁边早就沏好的茉莉花茶,她并没有坐下,而是抬头看着眼含微笑的姜氏。 “夫人想说什么,不如直言吧。” 姜氏知道裴卿回的性子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笑了笑,姜氏拉着裴卿回坐下后这才一脸歉意道。 “之前的事,也是我不好,总是喜欢以貌取人,又寻思着想给一盏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却忽略了他的真心。” 裴卿回就知道今日姜氏拉自己单独说话,一定和柳一盏有关,她正想说话,姜氏打断她。 “裴姑娘,你先听我说。” “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我们夫妻二人也看开了许多,更应该谢谢你,不计前嫌来相救,你与一盏……” 裴卿回实在不敢听下去了,这个姜氏,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或许是太爱子心切了吧,只是今日她必须把话说清楚。 “夫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与柳一盏只是朋友。” 姜氏听了,却没有多大反应,因为在她眼里,裴卿回被她逼走后愿意回来搭救柳家,那和柳一盏一定不可能只是友情那么简单,况且上次自己把人家姑娘强逼走了,她现下不好回答也是正常。 所以,姜氏只是笑笑,自来熟的将裴卿回的手握住。 裴卿回有些反感的皱眉,立即收回了手。 姜氏毫不在意道。 “裴姑娘对我心有芥蒂也属正常,只是明日佛寺一行,还望姑娘能作陪。” “佛寺?”裴卿回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姜氏又在打什么主意。 要说朝堂权谋,破案缉凶,裴卿回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毫不畏惧,可偏偏遇上这样的后宅妇人,她却有些没辙了。 姜氏含笑点头。 “是啊,过两日有个安山佛寺里有个佛会,柳家受邀参加,正好明日得空,你柳伯父身子不好便只好让我先去看看,看置办得当否。” “佛会之事我并不在行,可能要让夫人失望了。” 裴卿回这算是直接拒绝了,但是姜氏却如同没察觉,继续道。 “无妨,等去了你就知道了,一定比待在家里有意思。”说完,姜氏站起身,又道,“好了,天色不早,已经让下人备好了厢房,姑娘快些去休息吧,明日还得赶早路。” 见姜氏离去,裴卿回抬头看着天上月光,蓦地叹了一口气,她算是知道什么是温柔刀,刀刀不见血,可却强有力了。 也难怪,柳玉母子在外宁愿吃苦受罪,也不来柳家,这个姜氏自不是善茬。 次日一早,裴卿回还寻思要不要装个病,或者丢下封信给柳一盏直接就走,姜氏就找上门了。 咚咚咚。 “裴姑娘睡醒了吗?” 裴卿回正穿好衣衫坐在床头沉思,没想到姜氏这个时候就来了,她起身去开门,却见外面天色还暗。 心下又是叹息,这个姜氏,真怕她跑了不成? “嗯,夫人,我已经起了。” 姜氏见裴卿回这一身朴素衣着打扮,就皱起了眉头。 “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怎么能这样随意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柳家没有待客之道,况且这身衣服太过中性,一点也凸显不出女儿家的娇柔婉约。” 说着,姜氏立即招呼来了一个丫头。 “去,把新做的那一套连云锦的罗裙给裴姑娘拿来。” 裴卿回一听还要给她换衣服,立即就拒绝。 “夫人,这就不必了吧,我这身衣服穿着极好,不必换了。” 姜氏的态度突然就强硬起来,挽着裴卿回的胳膊,直接将她带进了屋子。 “说什么胡话呢,来,我亲自给你梳妆打扮。” 裴卿回到了这一刻,才明白过来这姜氏为何要这么大早来了,原来是打扮她来了! “这是什么胭脂?换换换,把本夫人那儿最贵最好的胭脂拿来!” “还有珠钗,一个竹签算什么,把库房里的金银首饰都搬来,本夫人好好挑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边朝霞浮现,厢房的门这才打开。 方才屋里噼里啪啦的动静可不小,外面留守着的丫鬟都满脸期待的朝着门口瞧。 毕竟这位裴姑娘看起来的确不怎样,小脸蜡黄蜡黄的不说,还看起来瘦弱的不行,说话也冷冷淡淡。所以大家伙此刻都期待这位裴姑娘在夫人的打扮下,又能变成什么样。 第59章 喜欢燕相? 只是,当大家伙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了后,却是大失所望。 并不是因为裴卿回被姜氏“强制性”打扮了一番后效果不好,而是因为她此刻脸上正蒙着一层面纱,只能看到她那一身淡绿罗裙。 姜氏上上下下将裴卿回打量了一番,十分满意的点头。 “嗯,这样就更像贵女千金了。” 换衣服,擦胭脂,扎发髻,裴卿回表示都理解,只是这打扮好了后又蒙面纱,裴卿回就有些纳闷了。 “夫人,其实这面纱可以不用戴的。” 见裴卿回眉心微皱,姜氏知道她已经忍了许久,若自己不是柳一盏的亲娘,换做旁人,或许裴卿回早就动手了。 姜氏笑笑。 “安山城里谁家未出嫁得姑娘家出门不是这样,无妨无妨的,等到了佛寺,取下就行。” 话是这样说,可裴卿回却觉得这姜氏笑的实在有些奇怪,就像现在她被姜氏格外亲密的拉着朝外走,让她总觉得有一种老妈子拉着新来的头牌姑娘接客的错觉…… “快上马车,来来来。” 就这样,裴卿回被姜氏可以说拖着上了去往安山佛寺的马车。 一路上姜氏就像打开了话茬子,说个不停,从安山山景,又说起了柳一盏,就连柳一盏小时候的趣事儿也说了个遍。 裴卿回只是一直盯着车外风景,假装听着,心思却早已经飘去了九霄云外。 差不多行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到了安山佛寺,清晨时分,佛寺外只有零星几个来拜佛的百姓,倒是比安山城宁静多了。 姜氏先行着下了马车,一下车,姜氏就趁着裴卿回还没出来,对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即明白的点点头,然后退下。 刚刚出马车的裴卿回只见到那丫鬟离去的背影,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来,我们先去进香。” 安山佛寺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寺庙,所以此处规模还算大,装修也是得宜,并没有皇家寺庙那样的张扬,此处环山相邻,给人多了一丝神秘感。 “下次的佛会就在大雄宝殿里主办,瞧,就是那儿。” 姜氏给裴卿回指着前方的大殿道。 裴卿回对着佛寺并不如何上心,不过是点点头算是回应。 又在佛寺里转悠了一会儿,就有小和尚带着她们二人去了后方的禅房休息,走在半路上,姜氏却突然脚步一顿,然后手在身上胡乱摸索了一圈,神色大变道。 “哎呀,我的碧玉镯不见了!” 旁边跟着的丫鬟惊道。 “夫人,可是您和老爷成亲时,老夫人所赠的碧玉镯?” 姜氏立即点头,脸上神情却是越发难看了。 “是啊是啊,那东西可掉不得,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弄丢了!” 裴卿回上前问。 “是不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不如我去找找。” 姜氏一听就摇头。 “不用不用,眼前着都要到禅房了,裴姑娘你先去歇息会儿,我去和丫鬟们看看就行了。” 一听这话,裴卿回便笑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个姜氏,估计又是在打什么主意了吧。 她却看破不说破,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又行了这么久的山路,她也想看看,姜氏废了这么大劲,究竟是搞什么鬼。 “也好。” 便如此,裴卿回先行来到了禅房,姜氏领着一众丫鬟朝着佛寺外院而去。 可裴卿回进了禅房没多久,正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禅房的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打开! “母亲她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一盏。 这个姜氏啊,之前是为了搅和,现下又是为了撮合,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裴卿回看到柳一盏后,悬在空中端茶的手突然顿住,并不是因为柳一盏的出现让她意外,反而这一切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顿住,是因为柳一盏此刻看她的目光有些意外,更有些陌生。 “哦,姑娘对不住,我走错了。” 突然想起来自己今日被姜氏“用心”打扮过,裴卿回笑笑,扯下了面上纱巾,对着面含歉意的柳一盏道。 “怎么,戴上面巾就不认识了?” 柳一盏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是一震,再次抬眸仔细盯着裴卿回,顿时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你居然……居然你……!” 他承认自己此刻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不知道说什么了,眼神都有些躲闪,然后脸突然开始发红,从脸颊上直接红到了耳朵根…… 裴卿回此刻坐在禅房中,姿态随意,表情淡然,却因着这副端坐浮华,坐看云起时之态,更给这身淡绿色衣装增添了色泽。 在柳一盏眼中,不是衣服衬她,而是衣服发饰都是摆设,只有她,才是心中之最。 裴卿回见他不清不楚说了一句后就开始发愣,便站起身道。 “看来我猜对了。” 柳一盏回过神,走了禅房,四下张望一下,发现并没有看到姜氏的身影,聪明如他,也突然明白了什么。 “母亲派人说她在路上身子不好,让我快些来瞧瞧,不过现在看来她身子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 裴卿回回想起姜氏说着回程寻找那所谓的玉镯时,迈开的大步子……嗯,健步如飞,一口气就离开了后院禅房,看来的确没什么大碍。 柳一盏有些不好意思的侧头看来,因为裴卿回现下肤色偏黄,姜氏可给她打了不少粉,才能显得肤白嫩滑,可是远看还好,近看就有些突兀。 他拿出了一张绣着竹叶的帕子,一边笑着一边作势要给裴卿回擦脸。 “其实母亲没必要如此的,我喜欢你曾经的模样,特别是初见时的小黑脸。” 裴卿回微一蹙眉,只觉得这样的动作未免有些太过亲热了,她悄无声息的朝着一旁移开。 柳一盏的帕子就这样停在了两人中间那条被裴卿回让出来缝隙间,明明不过半根手指头的距离,可在此刻却是万丈鸿沟,永远也无法逾越。 柳一盏嘴角的笑莫名有些苦,却被他掩饰的很好,所以裴卿回根本就没有瞧见,她只道。 “佛寺重地,咱们还是回去吧,以免打扰僧人清修。” 见裴卿回说完欲走,柳一盏咬了咬牙,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隐藏已久的问话。 “裴姑娘,你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裴卿回脚步一顿,随即眉头就是皱起,她何时表现出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 柳一盏上前一步,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问。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燕相。” 谁知裴卿回听到这一句,却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料,居然就直接笑出了声。 她抱胸后退,好整以暇地盯着柳一盏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后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发烧,怎么大白天的说胡话。” 柳一盏一听她这话,顿时激动了。 “你不喜欢燕相?” “是,我不喜欢,甚至是讨厌,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们那种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的黑心狗官,懂吗?” 说着,裴卿回还顺势扯下了旁边树上的一片叶子,在柳一盏面前比划比划。 “我对他的唯一想法只有……” 说着,她将那叶子从中扯断,然后一扔,动作潇洒流畅,一看就是私底下默默做过千百次。 某个还在皇城里忙着喝茶算计的狗官,没来由的觉得腰有些疼…… “好,裴姑娘讨厌的人,我柳一盏也讨厌!” 柳一盏信誓旦旦保证,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喜悦,仿佛能听到方才裴卿回说讨厌燕相的那句话,比听到裴卿回说喜欢他还要美妙百倍。 可是他说完,却发现身边女子突然没了回应,忙转头看去,却见裴卿回正瞅着佛寺的一处墙角,像是在发愣。 “裴姑娘,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了一只老鼠。” “老鼠?你难道怕老鼠?” 裴卿回睨了他一眼,老鼠自然不可怕,可是咬着个奇怪东西的老鼠就不一样了。她大跨步上前,正来到了那墙角,却听后面有人声传来。 “嘿,你们在那儿做什么!” 第60章 古怪佛寺 裴卿回和柳一盏二人齐齐转身回头,便见来人是一个手拿扫帚的年轻僧人。 他看着裴卿回两人,面色不太好。 “进香的怎么跑后院禅房来了?” 柳一盏连忙上前解释。 “这位师父误会了,我们是柳家的人。” 佛会一事,向来都是由柳家一族出面,与佛寺方丈一同主办,所以这僧人一听他们是柳家人,微沉的脸色便有所缓和。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也别乱走。” 裴卿回冷冷扯唇。 “为何不能乱走?难道佛寺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僧人一听此女语气不好,又见她是一身贵女打扮,皱了皱眉头,克制住要发作的火气,道。 “二位有所不知,这佛寺后山里有处禁地,别说是外人,就算是咱们自己人也不能去,怕不知轻重的人乱走乱动的得罪神灵,所以你们办完事儿还是赶紧离开佛寺吧。” 这么玄幻?居然还有神灵一说。 裴卿回不过冷笑,这次倒是没说什么。 “好,我们马上离开。” 离开了后院禅房,柳一盏怕她因为方才那位僧人而不悦,便主动转移话题道。 “裴姑娘,其实你这样打扮还挺好看的,母亲的眼光不错,选的衣衫料子也比较衬你。” 见已经出了佛寺大门,裴卿回的步子顿住,她转身,朝着此刻人来人往的佛寺大门看去,眸光幽深不见底。 柳一盏顺着她眸光看去。 “怎么了?还在因为方才的事儿不高兴吗?” 裴卿回摇摇头。 “不是,是那只老鼠太过古怪。” 柳一盏纳闷裴卿回怎么老和一只老鼠过意不去,却见裴卿回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快速地朝着旁边树丛里跑去。 “哎,裴姑娘,等等我!” 正朝着林中追呢,裴卿回脚步突然顿住,柳一盏又撞她背后,捂住鼻子叫苦不迭。 “我这鼻子真禁不住三次伤害了,不然真得废。” “嘘,别出声,瞧,那老鼠在这呢。” 裴卿回双眸闪闪,正兴奋地盯着前方窝在树下的老鼠看。 柳一盏不明白,老鼠有啥看的,可是就在他转头望去时,却是马上愣住。 “那老鼠正在吃的……怎么那么像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胃里有些翻江倒海,似乎再多说一句话,就得当场吐了。 “是人的手指。”说完,裴卿回神色更显雀跃。 “啊?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要吐了……” 就在柳一盏要去旁边呕吐不止时,裴卿回立即抓住他衣襟,道。 “忍住,待会儿吐,那老鼠要走了,先追去看看再说。” 说完就如提着小鸡仔般将柳一盏带着一路小跑。 也不知道在丛林里穿了多久,反正裴卿回心里寻思着人的手指不可能平白无故跑去老鼠嘴里,便跟着那老鼠就一直跑,打算一探究竟,却不想转悠了半天,居然绕去了佛寺后山。 放下柳一盏,裴卿回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那诡异老鼠的踪迹。 柳一盏终于能停下,赶紧就跑去旁边的树边继续吐,吐了一半,他却停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前面的一个山洞口。 “那……那老鼠在那儿呢!” 似乎是为了回应柳一盏,已经啃完了手指的老鼠还舔了舔嘴巴。 柳一盏脸色青了白了紫了,胃里头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呕~” 裴卿回闻声走了过来,老鼠看到她,很害怕似的立即朝着山洞里跑,正打算追去,脚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她低头一看,眸光凝了凝。 “这是什么。” 弯腰将那东西捡起来,裴卿回上上下下打量,最后终于确定这黄不溜秋,写满了歪歪扭扭符号的东西,应当是符纸一类的玩意儿。 “咦,这不是还魂符吗!” “还魂符?那是什么东西。” 想来是方才吐舒服了,现下的柳一盏已然恢复了些正常,他解释道。 “还魂符是佛会上用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说着,他还看了眼四周,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居然是到了佛寺后山,脑中回想起之前在禅房外面遇到的那个僧人说的话。 “裴姑娘,这是佛寺后山,咱们还是回去吧。” 裴卿回却如同没听见般,幽深的一双眸子一直都盯着那山洞看。 “我总觉得那山洞很奇怪。” 柳一盏摸摸下巴。 “奇怪吗?这山林里有山洞,不是很正常的吗?” “柳一盏。” “嗯?” “你就不怀疑那只老鼠哪里来的手指?而这手指的主人又是谁吗?” 柳一盏深知裴卿回性子,一向遇到这种事儿,她都会去一探究竟,不找个源头来誓不罢休。 他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你若是觉得那山洞奇怪,我陪你进去看看就是了。” 裴卿回侧头看了眼柳一盏。 “不怕又碰着吃手指的老鼠?” 听出女子语气中的丝微嘲,柳一盏立即挺起胸膛,正色道。 “怕什么怕,方才是我第一次见,没准备好,下次见就不会了!嗯,一定不会,我发誓!” 裴卿回笑着摇头,不理会在这“发傻充愣”的柳一盏,自行就朝着那山洞里走去。 刚刚到了山洞口,她便又见到了那还魂符,可是这一次,还魂符却不是随意的丢在地上,还是贴在山洞两边的墙上,一眼看去,诡异极了。 “有趣。” 说着这两个字,裴卿回迈出了下一步。 不想这时,一声暴喝在这时突然响起。 “谁在那儿!” 这声音有些熟悉,裴卿回立即就听出来是谁,转头一看,果真又碰上了之前才见过的那个僧人。 柳一盏连忙过来打圆场。 “师父别气,咱们不是乱走,是我们的东西掉去山洞里了,打算进去找一找。” 而这一次,柳一盏的话和他柳家人的身份放在这也不抵用了,因为这僧人明显是动了真怒! “谁让你们来佛寺禁地的!” 这里居然就是那所谓的佛寺禁地,裴卿回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就是冷笑。 “那这就有趣了,既然是禁地,外面也没有让人守着,更没有建个石碑刻上禁地二字,这谁又知道这里是禁地。” 僧人怒道。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乱朝佛寺后山里跑!” 裴卿回抱胸看着这僧人,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山洞里藏着秘密。 “做贼心虚吧。” “你——!” 生怕这两人在这里打起来,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想着柳家夹在中间也是难做,柳一盏连忙拉着裴卿回,又对那僧人赔笑道。 “我们不是有意来这的。” “那还不快走!” “走走走,这就走!” 裴卿回也不想柳家难做,冷冷看了僧人和这诡异山洞一眼,便也跟着柳一盏走了。 离开了后山,来到了下山的路上,柳一盏看着身后再也没有那僧人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还好,没追上来骂咱们。” 裴卿回的眸光从山上收回,神情中依旧带着怀疑之色,柳一盏见此,便劝道。 “或许是咱们想多了,这后山里经常有人埋尸体,指不定是谁家百姓刚刚下葬的尸体被那野老鼠发现了,然后把人家尸体的手指头给了啃下来了。” 裴卿回看着他,神色极淡。 “那你信吗?” 柳一盏顿时不说话了,说实话,他也不信自己说的这些,可是有什么法子,人家说了是禁地就是禁地,外人更不可随意踏足。 “走吧,咱们还是回去吧。” 裴卿回还有些依依不舍,柳一盏为了让她别想太多,便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前方一个在路边烧香拜佛的老爷子道。 “瞧,那边还有个老头儿在烧香拜佛呢。” 裴卿回随意朝着那边一侧头,还真看到下山路边一个老爷子正捧着香在敬老天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因为隔了太远,他们也听不到。 原本柳一盏这样一提,不过是为了转移裴卿回的注意力,可是现下他是真的对这老头子的举动表示好奇了。 “老爷爷,上头就是佛寺,你怎么在这里烧香拜佛啊?” 老爷子把香扎在地上,这才看了看突然出现的这一男一女。 他叹了一口气。 “佛寺是求平安求好运的地方,老头子我不求那些,便不去了。” “既不求平安求好运,那老爷爷你在这里烧香是做什么?”柳一盏好奇地问。 柳一盏不问还好,一问这老爷子眼神中便流露出了一丝伤感。 “是求我家孙女儿。” 裴卿回原本心里还装着其他事,现下听着这有些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这老头子身上。 见他是一身普通百姓着装,想来就是这安山当地村民了,便问。 “莫非是老爷爷的孙女儿身子不好?” “若是身子不好还有的救,就怕是心神被困,永无宁日啊。” “心神被困?那是什么意思。”柳一盏没听明白。 “我孙女儿也不知道在那儿听说,可以去赚一笔大钱,便跟着朋友去了城外,可是过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第61章 神灵雕像 裴卿回一直都觉得的天上不会掉馅饼,最多不过是落个陷阱。 可惜这些当地住在山里的百姓大多都是老人孩子,年轻人都去外面打拼,所以文化程度整体有限,出现这种被骗的情况极多。 她看了眼那燃了一小截的香,皱眉道。 “烧香拜佛的那么多,佛主一天到晚要管各种事儿,恐怕是管不过来的,老爷爷还是尽快去报官,让官府来调查吧。” “哎,衙门哪里管这事儿,最多会说是等两天人就自己回来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再等等吧。” 看着老爷子提着剩余的香离去,裴卿回眸色加深,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或许有蹊跷。 柳一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发什么呆呢,走吧咱们也该下山回去了。” 因为柳一盏的马车在山下,所以行到山下再坐马车回柳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知道裴卿回和柳一盏回来了,姜氏连忙就前来询问柳一盏今日进展。 “一盏,怎么是你一个人,裴姑娘呢?” 看着自己母亲眼中抑制不住的兴奋,柳一盏有些哭笑不得。 “她回去换衣服了,待会儿再出来一同吃饭。” “换什么衣服,我瞅着她穿那身裙子就很好看啊。” 柳一盏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不过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母亲,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以后你就别管了。” 看着柳一盏说完就走,姜氏叹息。 你个傻小子,人家姑娘心里就没你,做母亲的还不上心,你就彻底没戏了知道吗。 晚膳过后的深夜,柳家依旧是一片安宁,一道身影在这时候从后院踱步而出,月光照在她清冷的面庞上,更显其眸光悠远。 裴卿回看了眼月色,嘴唇紧抿。 回来后她想了很多,奇怪的手指,诡异的山洞,失踪的少女……明明看起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可她总觉得这其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要亲自去那所谓的禁地看看。 从柳家“借”了一匹马,裴卿回熟门熟路的朝着佛寺后山出发,明明这条道白日里才来过,晚上再来竟然觉得格外冷幽阴森。 “吁~” 将马停靠在丛林外,裴卿回独自踏着夜色朝着那山洞而去,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窸窸窣窣声,像是人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除了她,还有人来山洞? 正在裴卿回疑惑间,就见前方白影一闪,宛若有鬼魂飘过。 她扒开前方遮住了大半视线的草丛,定睛一看,随即瞳孔一缩,因为前方正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朝着山洞方向而去。 那个白衣少女仿佛没有自主意识,脚步很乱,却没有慌张感,裴卿回越看越觉得奇怪,连忙就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与她猜测的没错,那白衣少女进了山洞后就没有再出来,这更加让裴卿回确信这山洞有问题。 眸光一闪,她握紧了腰间匕首,也瞬间跟了进去。 没了月光的照耀,山洞里只剩黑暗。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光在这山洞中浮现,裴卿回下意识抬头,却在看着山洞中的场景时愣在当场。 山风从外灌进,将四周墙壁上的还魂符吹起,符纸上的血红色字符像是深夜里魔鬼的血爪,刹那间就要从符纸中伸出。 也不知怎么,此刻的山风更像是魔鬼的召唤,裴卿回不知不觉就转过了头,将目光往里…… 而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她更是震惊! 山洞深处,哪里还有那个白衣少女的身影,剩下的只是放置两端的诡异神灵雕像。 至于为何要说是诡异的,因为这些神灵,几乎都是裴卿回未曾见过的,三头六臂,张牙舞爪的都没什么,更可怕的是其中放在中间位置的那一座雕像。 是一个穿着袈裟的鬼面和尚,正拿着大锤,面孔狰狞地击打着怀中少女! 而这,仅仅只是雕像而已! 为什么在这山洞里会有这种雕像,又在警告谁吗?或者又是在预言什么吗? “啊——!” 突如其来的一道尖叫声响在耳边,裴卿回立即朝着山洞口看去,便见柳一盏正面露惊惶之色的站在那儿。 “你怎么来了。” 柳一盏对这里面的场景还有些心有余悸。 “我…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跟来了。” 裴卿回默然摇头,看来这人应该是从自己出府就一路相随了。 “一盏,其实没必要的。” 柳一盏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苦笑,只是天色太暗,裴卿回根本没有留意。 “没事的,你能平安无事就好。” 裴卿回感觉到了二人直接有些尴尬的气氛,转开视线道。 “这个山洞,很古怪。” 柳一盏看着诡异的洞中场景,就那样站在山洞口,完全不敢进来。 “是啊,谁没事把这些鬼东西摆在这,不诚心吓死人嘛,难怪说是禁地,看来这佛院里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清净……” 裴卿回一边听着柳一盏的话语,一边借着火折微光打量山洞,她不信活生生的一个人,进了这里就不见了。 难不成是有什么机关暗道?或者说着山洞后面另有乾坤? 只是,裴卿回还来不及去深思,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 “就是那边,那匹马就在那边丛林口发现的,一定有人闯入后山去往禁地了!” “快,一定要把闯我佛寺禁地的歹徒抓住!” 柳一盏心叫不好,对着裴卿回道。 “快,有人来了,咱们快走!” 在一起未调查清楚之前,裴卿回也不打算将事情惹大,她点头。 “好。” “走这边,我知道有另外一条下山的近道!” 两个人快速从这诡异山洞离去,最后来到了后山一处狭窄的小道上。 一路下来,裴卿回面色都不是太好,柳一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说起,那山洞里的诡异雕像都是实打实的存在,别说裴卿回,连他都觉得这个佛寺有什么秘密。 “要不要去喝一杯?” 裴卿回向来是不乱喝酒的,所以直接摇头。 “不必了。” 谁知这一次柳一盏态度却要强硬多了,拉着她的衣袖,就朝着安山城街道上唯一亮着灯的酒肆去了。 “瞧,就是那家酒肆,上次我在那儿喝得烂醉,还遇到了你,嘿嘿。” 裴卿回看着那酒肆,恍惚记起那日的事儿。 柳一盏先行进了酒肆,大手一挥。 “小二,先来上两坛子好酒!” 此刻已经是快到半夜了,街上就只剩下这边酒肆亮着灯,借着灯火之光,远处的小巷子里跑出了几个小孩儿。 裴卿回站在酒肆门口,看着那几个小孩儿在街边胡乱蹦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入了神。 小孩们手牵着手,在街道上转着圈,一边转还一边唱起了当地童谣。 “大风大风呼呼,姐姐姐姐哭哭,姐姐要吃大馒头,馒头突然不见了……” 小孩们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安静的街道上就有些显得刺耳,裴卿回皱了皱眉,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罢了,既然都到了酒肆,也喝上一杯吧。 正打算转身进酒肆里坐着,就听童谣的下一段传来。 “馒头老鼠叼走了,老鼠老鼠进洞了,洞里有什么?” “大灰狼!” 安山之夜,幽静的街道,细思极恐的童谣字句…… 唱完后小孩们哈哈笑着,笑声无比雀跃,可是方才那童谣的每一个字落在裴卿回耳中,都仿若雷击。 裴卿回想也没想,直接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小男孩就沉声问。 “你们刚刚唱的童谣,是谁教给你们的?” 突然跑出来一个如此疾言厉色的人,而且那蜡黄的脸配着白森森的月光,只会让这群孩子觉得害怕。 “呜呜呜,大灰狼来了!呜呜呜娘!救命救命,大灰狼吃人了!” 裴卿回一怔,怎么自己好端端成了大灰狼,可能是她的态度吓着了这些孩子,努力克制住自己此刻激动的情绪,她蹲下了身,与小男孩视线平视。 “乖,告诉姐姐,这童谣是谁教给你们的。” 小男孩害怕极了,只知道哭闹,哪里还说得了一句话。 这时柳一盏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连忙从酒肆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哎哟哎哟不哭不哭,姐姐没有吓你们,姐姐只是喝醉了喝醉了,快回家去吧,乖!” 哄走了几个小孩儿,柳一盏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怎么回事,你平时也不像是爱和小屁孩杠上的性子啊,今夜怎么还和他们闹上了。” 裴卿回盯着他,眸光逐渐加深,似乎是透过他,在看他身后那高山里坐落的安静佛寺。 “佛会是哪天?” 见裴卿回突然对这佛会感兴趣了,柳一盏嘿嘿笑着道。 “怎么,你想去?日子就定在后天啊,那天我父亲母亲肯定都会去的,还有安山城大部分的老百姓,就连周知府也会前往,可热闹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裴卿回也不打算继续留在此处。 “好,我也去。” 说完,她转头就朝着柳家走去。 柳一盏抓了抓脑袋。 “你不喝酒啦?” “打包,带走!” 柳一盏一笑,立即应下。 “好勒,等我带回去与你畅饮到天亮!” 第62章 一探究竟 姜氏一听说裴卿回想去后日的佛会,她自然是高兴的很,第二日就来张罗着准备那日裴卿回需要穿的新衣,以及发饰珠钗各种,所以来裴卿回厢房这也比平日里跑的勤了。 不过相比之前,裴卿回明显表现的更愿意接纳,比如这日下午,裴卿回还主动提及让陪着姜氏去逛府中后花园。 姜氏高兴的应了,还吩咐婢女留守原地,独自与裴卿回就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相谈融洽,而裴卿回自然而然的,也将话题引导去了佛会上。 “夫人,听说这次的佛会全安山城的百姓都会去看,是吗?” 姜氏拍着裴卿回的手,面色温和地点点头。 “是啊,我与你柳伯父,都会去的,还有一盏也会去,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就与我同坐一辆马车便可。” 说着说着,二人就来到了园林里的凉亭中,裴卿回主动为姜氏添了一杯茶。 “不知这安山佛会是什么来头,以前在京时也从未听说过,倒是觉得稀奇的很。” 姜氏难得见裴卿回也有如此话多的时候,捧着她端来的茶,饮一口后脸上的笑意更加绚烂,这才道。 “要说起这佛会啊,还得从佛寺方丈说起。” “佛寺方丈?”裴卿回扬眉问。 姜氏点点头。 “是啊,这位慧善方丈起初也不是佛寺里的人,算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吧,只是慧根高,被前任方丈看中,留下来成了下一任方丈人选,而这个佛会,也就是这位慧善方丈定下的。” 听到这,裴卿回也为自己添了杯茶,捧在手中却没有喝,而是抬头问。 “为何而定?” 姜氏回忆着道。 “当年安山城突发洪水,死了不少人呢,慧善方丈说要办一个佛会祷告天主,说起来也没有过去多少年,大概就是四五年前的事儿吧,总之这佛会两年一次,也没有做过几届。” “怎么,裴姑娘好像对这佛会的来历很有兴趣?” 裴卿回不过笑笑,笑意极浅,丝毫不达眼底。 “没什么,我只是比较好奇,在佛会祷告后,洪水当真停止了吗?” 姜氏却是点头,神情中多了丝笃定。 “当真停了,所以自那次后,安山城的百姓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更加依赖佛寺,每年前去进香的人,堪比皇家寺庙还多得多。” 裴卿回听到这,不禁冷笑了声。 姜氏见她如此,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而是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当初也不是没人提过这洪水来的怪哉去的也怪哉,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自从开展佛会祷告天主以后,安山城里的确平静许多。” 听着姜氏这话,裴卿回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个烧香老爷爷家失踪的孙女儿,当真平静许多吗?恐怕不见得吧。 只是这些话,裴卿回却没有说了,她只道。 “那柳家是这一次佛会的协助方,是否会提前去呢?” 姜氏放下茶杯,颔首道。 “没错,我们会先去,待布置完了一切后,百姓才会陆陆续续到达。” 裴卿回眸光一闪,接着又道。 “那我明日可以随夫人先行去吗?对于那佛会的细节,我倒是很感兴趣。” 见裴卿回少有的兴致高昂,姜氏有些诧异,怕姜氏想多,裴卿回道。 “到时候可以让柳一盏陪我去,想来夫人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就不必让夫人单独作伴了。” 姜氏心中的狐疑,在听到裴卿回说起柳一盏后,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姜氏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再看裴卿回时,眼中都是满意之色。 “也好也好,你们两个年轻人一块儿,我也安心些哟。” 自然是安心,这可是促进感情的大好机会,姜氏可得为自己儿子好好把握! 因此,到了佛会当日一大早,姜氏和柳息直接就先走了,说是佛会那边忙的事儿多,所以就留下了和裴卿回大眼瞪小眼的柳一盏。 “裴姑娘,你还一个人坐马车吧,我去外面骑马就行。”柳一盏看着停在府门口的单独马车,有些不好意思道。 裴卿回深知柳一盏不是那种市井小人,更不会在马车中对自己如何,况且她向来都不在意旁人对她的看法,便道。 “无妨,现下再去牵马恐会耽误时辰,走吧。” 说着她已经先一步进了马车。 柳一盏看了旁边一圈偷偷抬眼打量着他们这边的府中下人,挠了挠头,最终还是进了马车。 车内,裴卿回没有像以往一样上了马车就睡,或者是假寐调息,而是展开了一张羊皮纸,正在低头细看。 柳一盏好奇地看来,却在看清纸上内容时微惊。 “这是……佛寺的地形图?” 裴卿回头也没抬,而是将眸光落在了那地图上大雄宝殿的位置。 “嗯,你母亲给的。” 柳一盏知道,裴卿回心里还记挂着那诡异山洞,只是今日乃佛寺大会,安山城的百姓都会来,这可是大日子啊。 思及此,柳一盏眉头微皱道。 “你不会是想在今日搞出些名堂来吧……” 裴卿回卷上地图,直接回答。 “你猜对了。” 柳一盏叹息一声。 “可是那少女失踪和佛会根本就是两码事啊……” 裴卿回回忆起了那一夜她真真切切看到的白衣女子,以及夜里下山后在街道上听到的“恐怖童谣”,面无表情道。 “是不是两码事,今日一探便知,若这佛寺真有古怪,当着全安山城百姓的面揭开他们的假面具不也正好。” 见她说此话,柳一盏便知裴卿回心中早已经有了定数,他现下是无论说什么都劝不住了。 “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拦你。” 裴卿回满意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道。 “你陪着你母亲他们就行。” 柳一盏是柳家人,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不想将旁人牵扯其中。 柳一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裴卿回心中所想,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忘了,我可是天下第一狗皮膏药,你做什么,我跟定了!” 明明不过是简简单单得一句话,裴卿回却觉出了另一种味道,她敛下眉眼,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一拍柳一盏肩头。 “嗯,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柳一盏嘴角处才浮现出的一抹笑,顿时就像一块未成形的琉璃镜,咔嚓一声落在了地上,砰然碎裂成渣…… 一时间,马车中两人想继无言。 良久,裴卿回侧头,瞥了一眼假装自己正欣赏车外风景的柳一盏,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一盏,你是个好男人,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而这个幸福,永远都不可能是我。 你肩负着父母的期盼,肩负着柳氏一族的一切,而我,与北凉皇室有血海深仇的女子,不能,也不允许拉你以及你们柳氏一族的希望沉沦…… * 这样的尴尬气氛,也没有持续多久,等马车到了佛寺门口,柳一盏脸上又浮现出了往日一般的笑颜,就如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般。 他看了眼外面人来人往的佛寺大门,回头对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打算怎么做。” 裴卿回看了眼他,神情淡然依旧。 “据说慧善方丈每次佛会时,都会用一个大鼎祭天?” 柳一盏点头。 “的确,那个鼎叫通天鼎,据说滴上一点祭天者的人血便会与天神相接,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怪力乱神之说,也不能全信。” 裴卿回听到这只是冷笑。 “真有这么厉害,那这慧善方丈岂不是和天地同岁,永不老却。” “走吧,咱们去看看那通天鼎。” 虽然佛会现场人多,可好在柳一盏带着柳氏族人的牌子,直接从旁边走了后门先行进了佛会现场。 “那通天鼎在佛会开始前,一向都放在大雄宝殿中。” 跟着柳一盏来到了大雄宝殿外,裴卿回从树后站了出来,盯着那大气的殿门,心却是冷若寒蝉。 就在她准备直接进去时,柳一盏却拉住了她,将她带回了大树后,裴卿回不悦侧头,却见柳一盏正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有人来了。” 下一刻,便见两个捧着坛子的僧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正巧从两人隐藏身形的大树旁穿过。 其中一个僧人低声道。 “这到底是啥东西,怎么还让咱们偷偷送进宝殿里去?” “嘘,方丈安排下的事儿,咱们照做就是,总之都是为了佛会。”另一个矮胖僧人回答。 “可是我怎么闻着这里头有一股腥味啊……” “你管他呢,走走走,时辰要到了,先把东西放进去再说吧。” 两人的对话自然而然的也传去了树后两人耳中,柳一盏神情古里古怪,裴卿回面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问。 “你闻到没有?” 柳一盏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这些事儿或许都是裴卿回想多了,可是现下,他也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苦笑一声,柳一盏道。 “那么大的血腥味,谁闻不到啊。” 裴卿回侧头看那两个僧人退了出来,道。 “他们走了,咱们去看看。” 悄悄从偏门进到了大雄宝殿中,裴卿回四处搜寻,却没有发现那个所谓的通天鼎。 柳一盏朝着四周看看。 “哎,那通天鼎难道不在这?” 他说完转头,便见裴卿回正站在大雄宝殿中的三大佛像前发呆。 “裴姑娘,这佛像有哪里不对劲吗。” 第63章 她是妖孽 三尊佛像都是由纯金打造,看起来体态大气,极具普度众生之相。 裴卿回透过这佛像,想到了之前山洞中见到的那个诡异雕塑,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冷色。 “一盏,你知道大雄宝殿的三佛像,都各有什么寓意吗?” 姜氏向来喜参佛礼,他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一些。 “这三尊佛像分别是,燃灯佛、释迦牟尼以及弥勒佛,都是大彻大悟的尊者,值得万家称颂。” 裴卿回摇了摇头。 “不,他们还有另一种说法,便是前世佛、现世佛、未来佛。” 柳一盏闻言后有些纳闷。 “这算哪门子的说法?我怎么没听母亲说过?” 裴卿回却不再言语了,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象征着未来的弥勒佛上。 明明那佛像是微笑着的,可是裴卿回看去,总觉得佛像得笑容中有那么一丝丝的苦涩,是在向她预言自己的未来之路不平坦吗? 不,她从不信命。 眸光流转间,站在弥勒佛面前的裴卿回皱了皱鼻子,因为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而这血腥味就来自于这些佛像的身后墙壁中。 “一盏,看看这后面的墙是否有玄机。” 柳一盏狐疑上前,不过是想伸手在墙面上摸索看能不能找出机关按钮,谁知他只是这样轻轻一碰,这面墙就像螺旋门一般,瞬间转了个圈。 裴卿回一挑眉,毫不迟疑快速走了进去。 这墙后并不是什么地下通道,也不是什么密室,里面什么杂物都有,大多都是这次佛会要用到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储备间。 裴卿回走到了其中一个通体玄黑的大鼎前。 “这就是通天鼎了吧。” 柳一盏点头。 “对,就是这个了。” 鼎中,正放着方才那两个僧人拿来的坛子,裴卿回直接打开,刺鼻的血腥味浓烈又恶心人。 柳一盏探头来瞧,随即捂住鼻子。 “这什么味儿,方才还不觉得,一打开还真熏人!” “这是人血,确切的说,是加了些药物的人血,所以闻起来味道儿才这么古怪。” 裴卿回冷静地说出这一段话时,柳一盏面部已经变得扭曲。 “人血?这么多?这两大坛子加起来估摸着得有好几个人吧!” 裴卿回不看那两坛子人血了,而是侧头看向惊慌失措的柳一盏,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至极的笑。 “一盏你猜猜看,那个慧善老和尚用这个人血做什么?” 柳一盏猜测着。 “祭……祭天?可是这人血祭天有什么用?” 无论佛寺里的人想做什么,人血在这,是铁板上钉钉的。只是那些被放血的人,又在哪儿?他们又是谁呢?是那些失踪的女子吗? 这一点,才是裴卿回此刻的困惑。 而这个时候,外面的嘈杂人声传来了过来,是佛会快要开始了。 柳一盏跑去殿门处望了眼外头。 “有僧人朝这边来了,应该是过来搬祭天鼎的,咱们一定不能让他们把人血带走!” 裴卿回从佛像后走出,来到了柳一盏身边,同样看了眼外面朝大雄宝殿这边赶来的一行僧人。 “不,不用带走,就让他们拿。” “为什么?难道真的要让这些家伙蒙骗百姓?” 柳一盏虽然不知道这群僧人真正的意图,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看出来了,佛寺古怪非常不说,这个佛会祭天大典也估计是蒙人来的。 近年来,都是安山城百姓给佛寺添香油钱,他们柳家也出了不少力,实在想不到,居然把银钱喂了这一群黑心家伙! 裴卿回冷笑道。 “就是要让安山城的百姓都睁眼看看,这个所谓的祭天鼎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柳一盏立即明白了裴卿回的意图。 “你想当着大家伙的面,揭开这群僧人的假面具?” 说完,柳一盏见裴卿回唇角一勾,很明显是被他猜中了,随即他也自顾自点了点头。 “这样也不乏是个好办法,只是太过冒险,万一途中有变,或者还会牵连自己,你真的打算好了吗?” 裴卿回看了一眼这大雄宝殿。 “无论如何,这等打着佛家声誉出来谋财害命的寺院,都不能被天下容之,若今天我不出手,他日受害的人或许更多。” 只要他们将人血祭天之事当着众百姓的面揭露,迫于舆论压力,佛寺也会将人血来源给说个清楚。 这,就是裴卿回的目的。 见裴卿回心下已定,柳一盏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他点头。 “好,那些僧人要来了,咱们快些走吧。” 裴卿回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后,那身后的弥勒佛佛像的笑眼,突然流出来了一道血流。 滴答,滴答…… * 佛会是大事,到场的也是全安山城的百姓,柳家作为佛会主办方之一,自然是不会和百姓在人堆里挤。 在置办祭天大典的高台旁,早就空出了一片地,准备好了席位给柳家人以及周知府。 此刻,柳息与姜氏等人都已经落座。 柳息看了四周一圈,见未曾见到柳一盏和裴卿回便问向姜氏。 “怎么没有看到一盏他们二人,难不成因为人多马车堵在了路上?” 姜氏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耳边传来了柳一盏的声音。 “父亲,母亲,儿子来迟了。” 两人闻声转头,一见到裴卿回和柳一盏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姜氏笑得是格外开怀。 “正说着你们呢,可算是来了。裴姑娘,来来来坐我身边来,这是专门给你留的位置。” 裴卿回说了句谢过夫人,然后便坐到了位置上。 周知府看向裴卿回,也面露微笑对她点头。 “裴姑娘也来了。” 出于礼貌,裴卿回也回以颔首。 而这时,有个僧人突然上了祭天高台,先是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对着嘈杂的人群一扬手。 众人顿时停止喧嚣,皆满眼期盼着盯着高台的僧人。 “佛会祭天,现在开始,请鼎来!” 只见僧人双手合十,立即退去旁侧。 紧接着,百姓们立即空出了一条大道,来处,只见十八个僧人手拿棍棒,面色严肃,分别站在大道两列,仿若那祭天鼎的守护者。 这阵仗,不由让裴卿回想到了十八铜人。 姜氏侧头,见裴卿回那像是看痴了的样子,附耳含笑解释道。 “这是十八神佛阵,只为了恭迎祭天鼎而定,等着看吧,祭天鼎和慧善方丈就要出来了。” 听着姜氏的解释,裴卿回眸光更显幽深。 就在那所谓的十八神佛阵出现后,送鼎的僧人们也接踵而至,因为祭天鼎实在是太大了,出动十个健硕的僧人这才勉强抬得动,以至于从大雄宝殿至高台这算起来不长的距离,也足足耗费了一盏茶工夫。 “请方丈!众人拜!” 拜字一出,裴卿回下意识皱眉,这慧善方丈一不是朝廷大员,二不是当地父母官,这个拜字用在区区佛寺中,未免也太荒诞了些。 她侧头要看柳家人的神情,除了柳一盏此刻神情古怪之外,其余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特别是周知府,还摸着胡须一脸淡笑,似乎并未觉得这一举动有何不妥。 还未等裴卿回思索出好个所以然,她便听着一大片的跪地声接连响起。 众百姓如见神灵,齐齐跪拜,口中高呼! “恭迎慧善方丈!” 紧接着,路的尽头,便有数位穿着暗黄色的僧袍,手抬大轿,漫步而来,而他们每每踏一步,百姓都会齐声一呼。 “恭迎慧善方丈!” 姜氏激动地扯了扯裴卿回的袖子。 “裴姑娘,瞧,慧善方丈出来了。” 裴卿回扬眉,眼中皆是不加掩藏的讥讽。 如此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族贵胄到此,谁能想到这让一方百姓齐声跪拜者,居然是位“普度众生”的寺院方丈,恐怕连京城里皇家寺院中的老方丈派头都没有这位足吧! 明明这些都不过是她心中所想而已,并未说出一个字,可就在她思索至此时,那行了一半,还未到达高台上的轿子突然停了。 从里伸出了一只枯槁如树皮的手,撩开了轿外轻纱。 随即,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胆妖孽,佛门重地,岂是尔等鼠辈能招惹的,还不速速离去!” 众人都惊呆了,纷纷东想西想,不知道慧善方丈所说的妖孽究竟是谁。 似乎并未见谁有动静,慧善方丈直接朝着席位中的某个位置一指,这次的声音中甚至是夹带了怒火。 “妖孽,还不快走!离开佛寺重地,饶你不死!” 众人随着慧善方丈所指的方向看去,见所指的是谁时,皆是面露惊骇之色! “怎么是柳夫人?” “对啊,柳夫人怎么会是妖孽呢。” 柳息坐不住了,站起身道。 “我夫人怎会是妖孽,方丈莫不是看岔了?” 轻纱幔帐中,慧善方丈收回手,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妖孽生相丑陋,更甚者面黄肌瘦,非贵夫人也。” 此言一出,最为大惊得是柳一盏,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一个字,却见裴卿回已经站起了身,嘴角笑意中嘲讽意味十足,道。 “大家不必猜了,他说的妖孽,是我。” 第64章 倒打一耙 “什么?” 下意识说出这两个字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周知府,他大惊失色的看了眼裴卿回,又看了眼轻纱幔帐中的慧善方丈,道。 “方丈,莫不是弄错了,这位姑娘可并非大恶之人啊?” 慧善方丈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了,而是直接从轿中走出,他一身镶金袈裟,一出来就觉得贵气逼人,却让人觉得其中独独少了些许高僧该有的超凡脱俗之气。 慧善方丈抬起半掉的眼皮,视线越过周知府,直接看向了裴卿回。 “十八神佛,把这个妖孽赶出佛寺重地。” 裴卿回丝毫不胆怯,微抬下巴,正欲说什么时,柳一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挡在了裴卿回面前,冷声道。 “裴姑娘不可能是妖孽!” 姜氏见情形不对,就想将柳一盏拉开,谁料柳一盏非但不走,反而面色更加坚定。 “母亲,你也认为裴姑娘是那所谓的妖孽吗?” 这一次,姜氏迟疑了。 裴卿回并不意外姜氏的反应,因为从这个慧善方丈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几乎每个安山城的百姓都坚信这个臭和尚的话,仿若信徒。 见姜氏如此,柳一盏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寒凉。 “要走,我和裴姑娘一起走!” 这时候,慧善方丈蓦地摇了摇头。 “哎,年轻人涉世未深,看不清妖孽之道也是正常,柳家主,还请带着贵公子坐下吧,由本寺的十八神佛将她轰走即可。” 见柳一盏还想说什么,裴卿回拉了他一把,从他身后走出,面上更是没有任何的惧意,反而是冷笑。 “方丈说我是妖孽,理由呢?” 慧善方丈眼观鼻鼻观心,端的一副虔诚模样。 “不是妖孽,为何屡屡闯入本寺禁地,不是妖孽,为何身上会带着如此煞气。” “煞气?” 裴卿回突然就笑了! “不知方丈哪里看出我有煞气?” 慧善方丈只是动了动眼皮,往下耷拉的嘴角动了动,似是在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丝悲凉的意味。 “以你为界点,周边十米皆有黑气萦绕,特别是东面,黑气最盛,如若众施主不信,方可去查看。” 很快就有百姓朝着东边十米跑去,不出半会儿果真就拿了只被不明物咬断了头的山鸡跑看回来。 “这山鸡身上还热乎着呢,想来是死了不久。” “看来慧善方丈说的不假,这姑娘过来落座才不过半晌,就死了只可怜山鸡,若是再让她在这待着,指不定还会死人呢!” “就是就是!她就是妖孽,快赶她走!” 裴卿回看着这些前几日还在夸她救下柳家有功乃奇女子的安山城百姓,眸光逐渐变沉。 这个慧善方丈,还真有两下子,用一只死鸡就将她定了妖孽之名,可想而知此人在这些百姓心头地位堪比那位北凉帝王! 继续留着这样的和尚在人世间,岂不是当真祸乱天下太平! 裴卿回嗤笑一声。 “慧善方丈口口声声说别人妖孽,那你呢,你又什么样的存在?天神降临吗,真是可笑。” “她居然敢在这说慧善方丈!快赶她走!”有百姓闻言,就开始为他们的慧善方丈打抱不平了。 裴卿回看在眼中,眼神更是漠然三分。 “走是自然走,不过走之前,你敢把那祭天鼎打开,让大家伙看看你那鼎中放着的究竟是什么吗!” 见百姓又要开始吵吵嚷嚷起来,慧善方丈一扬手,现场顿时停止了喧嚣,他动了动眼皮,像是看了眼高台上的祭天鼎。 “鼎中只是一些祭天所用的香料罢了。” “是吗?”裴卿回眯起了眸子。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柳一盏见这场面到底是闹开了,为了裴卿回,他也不怕再加一把火,所以就直接跑去了高台上。 有几个僧人立即挡住了他的去路,慧善方丈见此,扬声道。 “无妨,让柳公子验证吧。” 慧善方丈如此坦荡,就像是早一步知晓了他们今日要做的事般,永远都是棋高一筹似的,裴卿回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便见柳一盏推开了挡他路的僧人,将鼎顶揭开,见到鼎中当真只有香料而不见那两坛子人血后,顿时转头,看向了裴卿回! 看到了柳一盏眼中的震惊,裴卿回心下一凛,顿时就明白,她方才预感对了。 这个慧善方丈,一定是知道了他们前去大雄宝殿,也知道他们打算当着百姓的面揭开他得假面具,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好啊,好啊……她裴卿回今日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看到柳一盏和裴卿回的反应后,慧善方丈摇了摇头,神情中多了几许无奈。 “柳公子也见到了,祭天鼎里不过是些许香料罢了,还是请这位姑娘速速离去吧,别扰了我们佛会进程。” 柳一盏性子急,当即就又道。 “慧善方丈,你敢说你之前没有让人送两坛子人血放进这祭天鼎中?” 此言一出,众人大骇,连姜氏和柳息都惊了,他们震惊的不是那人血二字,而是柳一盏居然为了裴卿回敢和慧善方丈对着干! 见柳一盏如此为自己愤愤不平,裴卿回也有些动容的,至少在这时,还愿意有个人站在她这边。 只是现下并不是出来逞英雄的时候,这个慧善方丈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柳一盏继续说下去,很有可能会被人反将一军。 因为两个人之间相隔了不少百姓,裴卿回只能用眼神告诉他别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们再找到足够证据再回来和这老和尚算总账。 可是柳一盏正在情急之下,哪里领略的到裴卿回眼神中的深意。 “阿弥陀佛,人血言论实属捏造,柳公子切勿再胡说了。” 柳一盏闻言当即声量拔高,怒指着后山。 “好啊,人血你不承认,那你们寺院那放着各种古怪雕像的山洞禁地呢?你敢不敢让大家伙进去看看!” 慧善方丈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很快平复。 柳息站起身,脸色已经黑沉若锅底。 “一盏,快下来,你在那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父亲,你们都被这老和尚给骗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现下还倒打一耙,说裴姑娘是妖孽……” “一盏,别胡说了,快回来!”姜氏也急道。 众百姓听闻这柳家公子居然称他们眼中最为敬仰的慧善方丈为老和尚,都不高兴了。 “这柳公子一定是被妖孽迷了心智,以前都不这样,怎么现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对,一定是,都怪那个妖孽,快赶她走!” 慧善方丈移步到了高台上。 “既然柳公子说禁地有问题,那不妨让人去山洞里瞧一瞧吧。” 见慧善方丈如此坦荡,一点也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柳一盏突然就怔了一怔,然后回头看向了裴卿回。 此刻,裴卿回脸色不太好,见她如此,柳一盏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遭了,是他刚刚太过情急了。 裴卿回对着他摇了摇头,表示此事不全怪他,这慧善方丈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定她妖孽之名将她驱逐出去,就一定还有后招。 那她就走一步看一步,也好看看此人之后究竟是想做什么。 为了公允起见,周知府主动提出亲自带着百姓前往后山禁地,不出半会儿便归来,从周知府看向自己时欲言又止的深邃眼神,裴卿回就知道,那山洞里的东西早就被人给处理了。 她看向一直都双手合十,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慧善方丈,嘴角冷不丁一扯。 周知府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道。 “柳公子,那山洞里除了些干草堆以外,什么都没有。” 柳一盏仿若被抽去了灵魂,朝后退却一步。 “什么……不可能,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不见了……一定是你!” 他指向慧善方丈,慧善方丈见此不过摇头。 “年轻人,别再被这妖孽蛊惑了,阿弥陀佛,回头是岸吧。” 这一次,在场的安山城百姓全都不淡定了,拽起拳头就对着裴卿回大吼大叫。 “妖孽,滚出佛寺重地!” “滚!”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周知府,快把这妖孽关去衙门地牢,免得出来祸害大家伙啊!” 周知府本就还在迟疑,现在听着话,顿时皱起眉头。 “裴姑娘她并未伤人,哪有随便关押地牢之理。” “难不成周知府也被这妖孽蛊惑了?看来真的不能留她在此了!” 周知府顿时哑然,回头看向裴卿回,希望她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惹火上身。 却见裴卿回面色平和,没有半丝惶恐,反而还在笑。 裴卿回当然不急了,心中她突然发现,这个慧善方丈,似乎一直都在引导着所有人去做一件事,虽说他一直都要自己离开这里,可是却没有真的让人动真格的赶她走。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就见那慧善方丈看了眼为难的周知府,叹了一口气道。 “此妖孽出现在本寺当中,作为住持方丈,老衲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既然周知府为难,那不如把这个妖孽交于我们佛寺吧,由老衲亲自感化,希望她早日洗心革面,不再做害人之事。” 听罢,裴卿回心中冷笑数声,原来这老和尚是等在这呢。 她见柳一盏又想阻止,立即就瞪了他一眼,然后无声的说出了几个字。 柳一盏立即看懂了裴卿回的唇语,他眸光一闪,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却来不及多问了,因为裴卿回已经走了出来,对高台上的慧善方丈道。 “好,我跟你走就是了。” 第65章 地下宫殿 好好的佛会出了这么大个事儿,自然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不过在百姓眼中,好在裴卿回这个所谓的妖孽最后被慧善方丈带走了,也算是不虚此行。 在百姓看来,裴卿回最后自愿被带走,全是因为妖孽忌惮慧善方丈,而因此,他们也就更敬重方丈几分。 就在人流散去后,柳家人也要打道回府了,这次的佛会没有举办成功,他日定会补办,他们忙的事儿还多呢,可没时间管被寺院带走的裴卿回。 或许,在柳家人的眼中,早已经忘了当时在知府衙门,是谁出现相救,又是谁将他们带离虎口。 人心冷漠,便是如此了。 “一盏,你还留在这做什么,快跟为父回去了。” 柳一盏此刻正站在佛寺的大门口,四周皆是下山的安山百姓,此刻大家口中要么在称颂慧善方丈如何仁心仁德,要么就是说那妖孽又是如何害人不浅。 只有他,面色冷漠如冰雕。 “父亲,连你也觉得裴姑娘是妖孽吗。” 柳息眉头一皱。 “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慧善方丈不是说了吗,等他驱除走了裴姑娘体内邪气,裴姑娘就会完好如初的回来了。” 柳一盏听到这不过是嗤之以鼻道。 “那老和尚鬼话连篇,你们居然也信。” “你——!” 柳息还想说什么,柳一盏却不想再和他们多待了,直接上了旁边的一匹马,一甩马鞭便扬长而去了。 “夫人你瞧,这就是咱们养大的好儿子!” 姜氏看着柳一盏骑马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让他出去转转也比闷在家里的好,咱们别管就是了。” 此刻骑马远去的柳一盏,自然不是为了解闷而随意乱跑,他现在脑中只回荡着方才裴卿回特地嘱咐与他的那一句唇语。 ‘一盏,去查查当年洪水之事。’ 当年柳一盏年龄不大,却也知道,那一年洪水泛滥害死了不少人,最后还是由这位慧善方丈出面祷告,祈求上天,洪水这才停下,也是打那儿起,安山城百姓才开始将慧善方丈奉为神明。 或许,是裴卿回从这件事中发觉出了什么漏洞,才让他前去探查一番,虽说隔了这么多,仅凭他一人之力,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来,可是为了救裴卿回,为了救醒这一方百姓,他必须试一试! 这边柳一盏还在奔赴当年的洪水现场,那边裴卿回已经被人押解去了寺院地牢。 没错,就是地牢。 谁能想到,在这佛寺之地居然会有地牢一说。 裴卿回被那所谓的十八神佛押送进地牢的一路上,表现出的都是淡漠和平静,这有些超乎于寺院中人的想象,也吸引了领头僧人的瞩目。 说来也是巧,这个领头僧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初次来佛寺那日,在佛寺和禁地处逮了他们好几次的那个扫地僧。 扫地僧指了指那黑漆漆的地牢。 “把这妖孽丢进去吧,住持方丈说了,今日不必理会她,也不必给她水和饭,等三日过了再说。” 这算什么,想将她饿死在这吗? 裴卿回扯唇冷笑,然后直接越过了十八神佛的推搡,主动走进那阴森森的地牢。 身后落锁的声音响起,听那动静,她也知道那可不止一两块儿铁锁而已,真当她裴卿回是妖孽不成。 不过从铁锁关人这点来看,裴卿回就能肯定,这老和尚估计自己都不信妖孽言论吧,毕竟若是真的妖孽,会怕他这区区铁锁? 快速收拢心绪,裴卿回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将这地牢照亮了不少。 地牢样子普通,不过是四四方方,里面放置了一个木板床以及满地干草。 她拿着火折,先是在地牢的四个墙面看了一圈,然后未曾发现有异,最后来到了木板床上落座。 “地牢……呵……” 她可不信一个老奸巨猾的老和尚会平白无故在佛寺里建这样一个地牢,这里一定别有乾坤。 只是这地牢就这么大,她也看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任何端倪,难道自己推算错了? 将火折放在一旁,裴卿回就打算仰躺在木板床上好好捋一捋脑中思绪,却在躺下瞬间,听得那木板床咯吱了一声。 这声音来的突兀,立即吸引了裴卿回的注意,她一个翻身离开床板,拿起火折子就开始细细打量。 是啊,她方才虽说转悠了一圈,甚至是观察了地牢顶,却独独忽略了这床板,以及床板之下被这些干草覆盖的地面…… 很快,她就发现造成床板咯吱一声的原因,就是那床腿柱子一角所在的地面不齐,有些凹了进去。 为何会如此呢? 这一刻,裴卿回大胆猜测,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需要把床板抬起放下抬起又放下,然后久而久之,便会造成这样的深凹状! 像是发现新大陆,裴卿回立即兴奋起来,三两下扒开四周干草堆。 然后她趴在了地面,一边用手敲打一边附耳去听,果真,那敲打声空洞而悠长,分明这底下是空的。 “可是又如何下去呢……” 火折微光下,裴卿回将目光放在了床板之上,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将床板抬起,果不其然,在那床板之前靠着的墙角,有一个凸起的机关。 担心机关有恙,她还用布包裹住了手,然后伸去一按! 咔嚓的一声响起,在这封闭的地牢中十分刺耳,紧接着那床下的地面,便突然裂开,宛若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地下之门被她打开。 裴卿回嘴角笑意越发浓烈。 “老和尚果真狡猾,不过谁能笑到最后,那就不知道了……” 而这一次,裴卿回沿着这地下通道行去不到半晌,啪得一声,宛若有风来过,四周墙壁上的灯烛居然自动燃起,也因此,照亮了她面前的一切。 原本以为,她见到的场景会和上次太子府书房后见到的“实验室”相差无几,毕竟这次也牵连了人命在其中,可当她看清了面前的一切时,眼中流露而出的,却是一种震惊。 的确是震惊,谁能想到,在这佛寺地下,会有这么个类似于阴曹地府的地方。 好吧,说是阴曹地府的确有些过了,至少这里各种摆设都有,也称得上是金碧辉煌,让她不由想起了北凉皇宫大殿。 只是在这分列两旁的各种恐怖雕像,实在像极了那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可随即,裴卿回却猛然眸光一缩,不为别的,只因那些在山洞里曾经见过的雕塑都出现在了此处! 而那雕像后正中心的位置上,居然还有一张长桌,桌后还有一张…… 裴卿回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她看错了,那桌后摆放着的,居然是一张龙椅! 这个慧善方丈,难不成还有谋权篡位,登上皇位的心? 而就在这时,安静的“地下宫殿”中,突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就像是从头顶上传来。 这一刻,裴卿回突然才反应过来,这“地下宫殿”是修在佛寺地下的,那么这上面有人的动静也不稀奇。 她本不想理会,却听上头传来了一句。 “方丈,那妖孽已经被弟子关去了地牢。” “地下宫殿”上方所在地,正是慧善方丈的禅房,他听完扫地僧的禀报后,停下了转动佛珠的手,抬起了耷拉了一半的眼皮,轻轻的嗯了一声。 “知道了,下去吧。” 扫地僧点头退下,慧善方丈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睁眼,眼中陡然闪过了一抹异彩。 “关去的是哪间牢房?” 扫地僧立即回答。 “因为住持说了那是妖孽,怕妖孽吓着旁人,所以就关去了最里的那一间……” 扫地僧的话还未说完,也不知道怎么,慧善方丈手中佛珠的线突然就断开,佛珠顿时滚落一地! 慧善方丈站起身。 “不好,这女子狡猾奸诈,许会被她发现佛寺秘密!” “住持莫不是想多了,那女子可怎么会那么聪明……” 慧善方丈也不打算多和扫地僧多说了,直接就朝着禅房外而去。 “聪不聪明,去看看就知道了,但愿一切都是老衲多思。” 上面的对话,毫无保留的全数传入了“地下宫殿”中裴卿回的耳中,墙壁烛光映照下,她嘴角笑意愈加讽刺。 经过了佛会一事,裴卿回做事不会再那般莽撞,至少这一次,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下,她不会打草惊蛇。 回头看了眼这身后的“地下宫殿”,裴卿回就打算离去。 可就在这时,她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先是一滑,然后便朝着旁边扑去,正巧扑倒了旁边一个雕像。 雕像倒地,清脆一声响。 裴卿回正拍灰站起身,却在看到那雕塑中的东西时,瞬间不动了。 即使现下四周烛光忽明忽暗,即使那雕像内的东西已经干扁,可裴卿回还是一眼看出,那是一具干尸…… 第66章 寻找真相 “开锁!” 小半个时辰后,一道严厉的声音响在了地牢外,守门的十八神佛立即领命开锁,因为上了十几把,所以开了许久。 待所有的锁开完,扫地僧踢开地牢铁门,外面的光线打入漆黑的地牢中,慧善方丈只见那地牢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他瞳孔骤缩,快速走了进去。 “快去搜……”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着地牢铁门后传出动静。 慧善方丈回头一看,正对上了女子那如暗夜猎鹰的眼。 这样的眼,深邃又能看透人心,慧善方丈突然有些心虚,下意识退后一步。 见他如此,裴卿回笑了,声音如鬼魅,走路无声的样子更像是鬼。 “慧善方丈,原来你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啊,倒是不知那些奉你为神明的百姓见你如此失态模样,会不会大跌眼镜呢?” 慧善方丈抬起眼皮看了眼她,见她好端端的在这,又看了眼毫无异常的地牢,最后对着身边人道。 “换个牢房给她。” 裴卿回抱胸后退,背靠墙面,一副看戏的样子。 “怎么,这地牢我待着挺好,为何要换。” 慧善方丈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裴卿回便直接坐回了那木板床上,微笑看向牢房门口的众僧人。 “还是说,这地牢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这话时,裴卿回的手状似无意,还敲了敲身下木板床。 这声音听在慧善方丈耳中,只觉得颤入心尖,让人难受,他眯眼和裴卿回对视,意识到无法从这个女子的眼中探查出什么,慧善方丈终于开了口。 “罢了,你就在这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紧接着又是落锁的声音响起。 离开地牢后,慧善方丈还侧头对扫地僧道。 “这妖孽怪的很,吩咐下去,都得仔细留神些,切勿被她迷惑了心智去。” “是,住持。” 一日喧嚣过去,黑夜悄然降临,在离佛寺几十里远的山道上,马蹄声回荡山谷。 柳一盏从离开佛寺行了一下午,终于来到了当年洪水的事发地点,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河道早已经被郁郁葱葱的树林遮盖,要想在这黑夜下寻找出端倪来,并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只是他现下心系被慧善方丈带走的裴卿回,只能咬牙坚持。 不过黑夜下的山道并不好走,他只能把马拴在旁边树杈上,然后自行从旁边的小道绕进山谷里。 也不知道是路滑还是他心下太急,总之刚刚伸出脚就不小心滑倒,又因为此处是山坡,柳一盏一个倒地就顺着山坡滚落下去! “呲……” 山坡上干树杈石子多的是,这样滑下去身上衣服被划破不说,还被割了不少口子,疼得柳一盏是龇牙咧嘴。 “柳一盏,你真没用!” 暗骂一声后,柳一盏咬牙忍着身上疼痛就打算站起身,却发现身下有什么东西软趴趴的,倒不像是普通草地。 他狐疑地低头看去,月光下,他正对着的那是一张人的脸,惨白惨白不说,摸上去还冰凉彻骨。 可能跟着裴卿回久了,柳一盏下意识就以为自己身下的是一具尸体,嗖的一声就站起身! “我的天啊,怎么运气这么好,随便一滚都能遇到尸体!” 他作势要走,谁知脚却如同灌了铅,他低头看去,便见一只苍白的手正圈住了他的腿,让他顿时想到了地狱之门伸出的恶鬼魔爪! 夜风很静,可柳一盏的心却乱得飞起! “我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啊啊啊啊,我柳一盏从未做过恶事啊啊啊,可别这样吓唬我啊啊啊!” 他一边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余光却朝着自己腿下瞥,却见不知何时,圈住他的一只手已经变成了两只。 柳一盏彻底吓傻了,浑身颤抖,就差当场尿裤子。 “老天爷不带你这样玩儿我的吧!裴姑娘可还在地牢里受尽折磨等着我呢!” 一想起了裴卿回,似乎柳一盏又充满了动力一般,他一咬牙闭眼,直接就抬腿朝着身后倒踢而去。 踢完赶紧就跑,生怕被恶鬼附身! “嗯~” 谁知他才跑了两步,就听得一道闷哼声响起,天啦,这恶鬼也会闷哼?等等……鬼应该是不会感觉到疼吧。 他突然想起方才那个尸体,回想一下方才那圈着他的一双手似尚存温度,立即回神,快速转身看去。 便见那人被他踢去了旁边的石头上,还吐出了一口血。 柳一盏顿时慌了,连忙跑过去道歉道。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是人,啊不不不,我不知道你还活着,还以为是鬼呢。” 他话音一落,那倒在地上的人直接睁开了眼睛,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月光下亮闪闪,却因为小脸跟花猫似的,掩去了不少光彩。 下一刻,就听…… “哇呜呜呜呜呜丹儿痛痛!” 柳一盏一怔,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个小姑娘,他平生最受不得的就是女孩子哭了,立即就开始劝道。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来,让我给你把脉看看,一定能给你治好。” 说着柳一盏就欲抓住她乱挥舞的手开始把脉,谁知他才伸出手去,那小姑娘立即停止哭声,看到他那一只手爪子就像看到了什么美味佳肴,舔了舔嘴巴,一口对着他手指头咬下! 柳一盏吃痛收回手。 “你是属狗的吗,伤成这样力气还这么大!” 女孩子看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丹儿肚子饿饿,要吃肉肉,吃肉肉。” 柳一盏这下才注意到,此女看起来虽有十五六岁,但似乎心智却不成熟,而且这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到这来,而且身上还有不少伤。 思及此,柳一盏眸光顿显警惕起来。 “小姑娘,既然你不想让我给你看病,那就罢了,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拿去吧,算是赔偿我方才的过失举动。” 说着,他放下银子就打算走,可这小姑娘根本不看银子,抱住柳一盏的腿就不让他走。 “别走别走,丹儿怕怕……” 柳一盏无语了,心想自己真是倒霉,摔了一跤不说还碰上了个比他还粘人的狗皮膏药。 “丹儿痛……”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师父曾经告诉他的,行医之人不能见死不救。 转过身,他将小姑娘扶了起来,一块儿玉佩从她身上落下,柳一盏见到了就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打量。 玉佩质地冰凉,却是上好的玄玉,一面上刻了三个字“单于丹”,想来这是这个小姑娘的名字,而另一面却是精致符文,柳一盏打量了符文半晌,眉头紧皱。 “这好像是姜族文……” 说着,他抬眸看了眼面前还在流着哈喇子对着他笑的小姑娘,神情愈发幽深。 “你是姜族人?” 单于丹听不懂他的话,只有指着玉佩又指了指自己。 “玉佩,母亲给的丹儿的。” 柳一盏现下差不多已经弄清大概,这个小姑娘在姜族的身份非富即贵,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好的玉佩,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被人追杀至北凉,所以才沦落成现下这落魄样子。 突然想起裴卿回曾经说过,太子与姜族的关系,他便打定主意,要把此女带在身边,或许以后对裴卿回有大用处也说不定。 “行吧,我可以带着你,只不过路上不许再胡乱哭,也不能见什么咬什么,你饿了的话我会找山里野果子给你,明白吗?” 单于丹眼中只有柳一盏说话时扑闪扑闪如星的双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只是木讷讷的点点头。 柳一盏也不指望她能明白,叹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道。 “只不过我现在要去河道,你还是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找你吧。” 这一次单于丹却像是听懂了,拉着柳一盏的手,嘴巴一撇就像要哭了。 “不要丢下丹儿,不要丢下丹儿!” 柳一盏翻了个白眼。 “罢了罢了,不许闹,我带你去就是了。” 就这样,柳一盏带着半路捡来的单于丹,就朝着河道去了。 因为带着了个拖油瓶,路上总少不了要耽误点时间,一会儿要吃果果,一会儿要喝水水,一路上柳一盏都觉得耳朵边似有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好在是他脾气好,不然换做某位燕相,估计会直接把这姑娘一掌拍成肉饼丢去山谷。 便如此,他足足折腾到了半夜,这才到了当年泄洪的河道旁。 看着面前平静流淌的河水,柳一盏很难想象,当年就是这条河,突然泄洪害了不少百姓和农家。 “可是,这河道看起来普普通通,哪里又不对劲呢?” 第67章 身份暴露 旁边单于丹正坐在河岸边,欢欢喜喜地啃着柳一盏给她寻来的野果子,见他看过来,抬起花猫似的小脸就道。 “哥哥,吃果果。” 柳一盏无奈摇头,上前一步来到了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真羡慕你,无忧无虑的多好。” 这时候,单于丹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突然落地,滚着滚着就掉进了旁边的河水中。 “果果掉了!” 柳一盏又从怀中拿出了野果给她,安抚道。 “没事,这还有,快吃吧。” 说完,他转头瞬间,余光也是无意间朝着脚边瞥去一眼,却突然定住,眼神慢慢变得古怪。 脚下是一片看起来极普通的河岸草地,只是他注意到,踩在这草地上,感觉土质相比旁边的要松软不少。 柳一盏可不觉得这是被河水冲刷导致,因为自从那年泄洪之后,别说是洪水了,就算是水流湍急都未曾有过,仿佛自从那位慧善方丈来了后,这里的河水便如此平缓了。 思及此,他立即蹲下了身,用手摸了一把土,土质的确绵软,并不像旁边山谷里的硬土地。 他随即拿起那土嗅了嗅。 “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好像还有些腥臭。” 单于丹见柳一盏闻土,以为是那土是什么好吃的呢,捧了一把土就打算咬一口,谁知还没有张嘴,只是一闻,她小脸就皱起,然后把土丢了,吱哇乱叫。 “好臭好臭,是死鱼味!” 原本单于丹不过是随口一句,却突然提醒了柳一盏,他眼眸中有亮光闪过,随即惊道。 “对了,这是海沙!” 可是他们这安山地处深山林中,根本没有大海,好好的海沙为何又会出现在这,还被埋在了河道边。 柳一盏刚刚找到了端倪,却又瞬间被打回原形,他一拍自己脑袋。 “哎,柳一盏你怎么这么笨,如果裴姑娘在这,肯定很快就发现原因了!太笨了太笨了!” 一想到裴卿回,柳一盏拍打脑袋的动作一顿。 对了,若裴姑娘在这,她发现了这海沙,按照她的思路,她又会如何去想呢? 海沙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河道边,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在这的,再看这海沙表面生长的各种植被,便知这海沙放在这一定有了些年头。 那么,那个放海沙在这之人的原因,又是什么? 柳一盏看向对岸河道,突然灵光一闪! “减短河道两端距离,在河水量不变的情况下,河水一定会暴涨!” 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引发泄洪! 是这样吗?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柳一盏顿时兴奋起来,拉着呆呆看着他手舞足蹈的单于丹就朝着上游而去。 “能够精确的控制洪水,一定不止放河沙这一点!走,咱们得去上游看看!” 沿着河岸,柳一盏快步来到了河水上游,而上游处的河流并不是只有一条主流,从山头往下,一共有三四条旁支,然后汇聚在了这条河的开端。 夜里的河水十分平静,可此刻柳一盏看去河水分叉口的的眸光却火热异常! 因为他发现,前方的好几条岔口溪流旁,居然有无数块巨大的石头,一条溪流旁边有巨石就罢了,而这里是每条旁支都有。 所以,柳一盏在这时可以大胆猜测,若当年的泄洪之事乃人为,那么,把这几条旁支堵住,那在接连不断下暴雨的情况下,所有的水都来这条大河。 而有人又缩短了河道两岸距离,加上暴雨,怎会不发生泄洪? 柳一盏神情变化不停,到了最后,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想太多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 “等等……慧善方丈!一定是他,他为了夺得百姓心中的好名声,故意如此!” “这泄洪的方式简单,控制洪水更是容易,直接把那石头搬起来,等待雨停,洪水自然会消退!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一自言自语的说着,柳一盏越来越激动,拍着单于丹的肩头就仰头大笑。 “裴姑娘,我柳一盏一定能把你救出来!一定!” 山谷间男子的笑声悦耳,话语更是掷地有声,有风而过,瞬间卷起他的笑语远去。 佛寺地牢中的裴卿回,似在此刻有了感知般,霎时间睁眼,一双瞳孔在这漆黑地牢中更显幽深。 黑暗中她轻轻一吹,手中火折微光亮起,她向前走去,并不是来到墙角床板,而是牢房门口的干草堆处。 将火折放在一旁,她蹲下了身扒开那明显高一截的干草。 干草被扒,露出那地面上静静躺着的干尸。 裴卿回眸光加深,突然想起了一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思及此,她嘴角微勾。 或许在慧善方丈看来,她可能会发现那个“地下宫殿”,又或许以为她发现了“地下宫殿”后会经常下去探查,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裴卿回胆子大到敢直接把雕像里发现的干尸给弄上地牢里来。 其实也不是裴卿回自大,而是她知道,慧善方丈上次来一遭,一定会加派人手在这,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上蹿下跳的跑去“地下宫殿”,所以…… 她目光往下,落在了干尸之上。 这尸体身上黑黢黢的,若不是那闻起来的些许恶臭,这样随意看一眼,还真会让人想到牛肉干。 这样已经看不出原容的干尸,可比一摊肉泥还难验,况且现下她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靠自己以往的经验去抽丝剥茧。 她借着微弱的火折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将干尸看了一通,随之眉头一皱。 “女尸。” 这是初看后所得。 随之,她目光落在干尸手腕,可能是被制作成了雕像前尸体身上被涂了什么蜡,干尸皮肤表面摸起来有些滑,而她还发现,那手腕似还有处颜色较深。 以她验尸的经验所得,尸体腐烂,被打伤或刀刃毁坏部位伤痕,皮肉为深红色,若伤口深重,呈青黑色,并且紧贴骨头部位的皮肉不易腐烂。 恰好那手腕处的伤说明了这一点,此人生前一定被人割过脉。 那又为何割脉呢? 裴卿回想到了那两坛子不见了的人血,冷笑一声。 “慧善方丈啊,我本以为你聪慧过人,没想到自己还留着这么多证据,真不知是自作聪明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完,她却又陷入了沉思,人血源头是找到了,那“地下宫殿”里的雕像里八成都藏着尸体,可是慧善方丈要这么多人血做什么呢?而且还是女子的血? 不过能有了发现就是迈出新的一步,也不枉她以身犯险来这地牢一遭。 思及此,她抬头看向了牢房铁门,似乎是想通过这封闭的铁门看向幽幽山谷。 “一盏,不知你那边如何了。” 然与此同时,柳一盏正连夜朝着佛寺赶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的新发现告诉裴卿回,所以他打算自己潜入佛寺,看能不能找到裴卿回的所在地,就算他不能将她救出来,可只要能看上一眼就是好的。 所以,第二日柳一盏就乔装打扮成了来寺中进香的百姓,带着扮成了他的妹妹的单于丹,就这样提着香篓进了佛寺中。 虽说昨天佛会上出了岔子,可一夜过去,倒是没什么影响,百姓也是上香的上香,僧人们打坐的打坐,诵经的诵经,佛寺内外看起来倒是如常。 “丹儿,待会儿你就啃着果子跟在我身边,什么话都别说,听见了没。” 单于丹的花猫脸已经被洗干净,身上的伤也让柳一盏给上了药,现下是白白净净生龙活虎,一边咬一口果子一边含糊不清道。 “好的好的,丹儿知道了。” 柳一盏这才拉着他,不急不缓的仿若寻常百姓朝着佛寺里去。 “施主等等。” 柳一盏背脊一僵,以为是被人发现了自己身份,立即将头上斗笠往下拉了拉,压低声音道。 “不知小师父有何事。” 那小僧人指了指旁边的香油箱,脸上带着笑。 “施主怕是忘了咱们佛寺的规矩了吧。” 柳一盏看着那香油箱,心想原来是让他掏钱来的,亏得他虚惊一场。 “不好意思,方才是忘了。” 说着,柳一盏立即从袖口里随便掏出了一锭银子就朝着香油箱里放去。 原本他平时也是如此大手大脚,此刻又牵挂着裴卿回,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僧人看到他拿出这么个银子时露出的夸张神情。 “施主,你……” 柳一盏有些不耐烦了。 “还有什么事儿吗?” 小僧人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去上香吧。” 见柳一盏转身进去,小僧人脸上的得体微笑这才收拢,立即朝着后院禅房而去。 “师父,师父,外面突然来了两人,明明穿着普通可却出手阔错,看起来极不一般。” 扫地僧正在禅房中打坐,一听小徒弟这话,立即皱起眉头。 “去看看。” 等来到了进香的主殿时,扫地僧随着小僧人一指,便见到了那穿着朴素,还戴着斗笠的年轻人。 好巧不巧,单于丹此刻正吃完了果子,闹腾得不行,一个不小心就将柳一盏头上斗笠拉了下来。 “丹儿,你做什么呢!” 柳一盏快速将斗笠捡起,而他却不知道,旁边有人早已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第68章 纯阴之女 虽然不过是轻晃一眼,可是扫地僧却一眼认出柳一盏。 他神色瞬间一变,快速就退后朝着寺院后的主院里跑去,来到了慧善方丈的禅房门口,扫地僧着急的门也没敲就快速冲了进去。 “住持,不好了!” 慧善方丈正在给几个小僧徒说着什么,见扫地僧莽撞跑来,有些不悦抬头看他。 “空悟,你又急了。” 扫地僧看了眼禅房中的几个小僧徒,先是等他们离去,然后才关上了房门道。 “住持,您真的料事如神,那个柳家小子果真来了,还乔装成了百姓的模样,估摸着就是想来找那妖孽的。” 慧善方丈眼皮动了动,却没有抬眸。 “他找不到的,随他去吧。” “可是住持,由着此人在咱们寺院里兴风作浪也不是个事儿啊。” 慧善方丈冷冷一笑。 “去写封邀请函,就说老衲有事要与柳家家主相谈。” 扫地僧眸光一闪,顿时明了。 “还是住持想的透彻,弟子这就去办。” 就在佛寺将邀请函送往柳家时,这边柳一盏不知道危险正在来临,还带着单于丹在佛寺里胡乱转悠,可是他都把这里逛了两三圈了,却还是没有发现裴卿回的踪迹。 “也不知道那老和尚把裴姑娘弄哪儿去,哎……” 单于丹跟在柳一盏身后,吃完了最后一个果子的她正捂着肚子撇着嘴。 “哥哥,丹儿饿饿。” 柳一盏看了眼天色,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晌午,佛寺里的百姓早已经走了大半,他若继续在这留着,恐会被人怀疑别有用心,想了想还是道。 “罢了,我先带你回我家吧。” 柳一盏带着单于丹回到柳家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他前脚刚到家门口,便见姜氏正站在门口朝着街上四处张望,眼中都是着急。 “母亲,我回来了。” 一见柳一盏回来了,姜氏心中的大石头这才放下,可又见他身后跟着个衣着破烂的小丫头,不禁皱眉。 “我说一盏,你怎么老是带姑娘回来,这要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柳家品行不好呢。还有,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姜氏思儿心切,见到他就噼里啪啦问了一堆。 柳一盏拍着姜氏的手道。 “母亲,这些事还是等进府再说吧,对了,怎么没看到父亲。” 姜氏看了眼还在咬手指的的单于丹,敛下眼中古怪神色,道。 “哦,你父亲啊,受慧善方丈相邀,去佛寺了。” 柳一盏迈进府门口的步子突然顿住,这个时候父亲突然去佛寺,还是慧善方丈相邀……他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就是柳息的怒喝。 “快,抓住他!” 柳一盏回头,便见柳息正指着自己,那从未有过的陌生眼神,就像是他们俩不是亲生父子,而是陌路人般。 姜氏是一脸莫名。 “老爷,他可是一盏啊,你别是认错人了。” 柳息翻身下马,大手一挥! “没错,就是要抓住他,慧善方丈说了,一盏已经被那妖孽迷了心智,现下的他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儿子了。” 说着,柳息身后突然就冒出了十来个手拿长棍的僧人,作势就要抓住柳一盏。 姜氏挡在柳一盏身前。 “老爷,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一盏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被迷了心智,刚刚他还与我说话来着。” 柳息此刻完全听不进姜氏的话,更是将此刻柳一盏眼中的凉寒之色忽视。 “那你让他说,他是不是打算救那个妖孽!若他说不救,我就当他还是我柳息的儿子。” 柳一盏双手握成拳头。 “我自然要救裴姑娘出来!” 柳息冷哼一声。 “看吧,他果真被那妖孽迷了心智去,慧善方丈起初说他不仅会换身着装回府,还会带回来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女,这个少女就是那个妖孽设下的计。原来我还不信,可是现下看来果真如此!” “快,把他们俩都抓起来,关去后院,由佛寺僧人们镇守,绝对不容有失!” 柳息说完,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僧人就开始动作,不会武功的柳一盏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完全就成了瓮中鳖,被人随意拿捏,三两下就叫人扣下。 被带去后院柴房时,柳一盏回过头深深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他不怪他们,他知道这都是那个老和尚故意为之。 “老爷,就算是妖孽迷惑了一盏,可那到底也是咱们孩子的身体啊,这样关下去,得关多久?” “放心吧夫人,慧善方丈说了,只要除掉妖孽,就可以放他出来,到时候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哎,咱们柳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身后父母的谈话传来,柳一盏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眼身边被无辜牵连的单于丹,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终于还是被押着进了家门。 慧善方丈,你以为这样就能关住我了吗,哼,等着吧,即使你派来了这堆烂和尚,可也别忘了,这是柳家…… * 柳一盏被柳息在家门口抓到,并且成功关进柳家的消息,在不到一炷香工夫后,传入了慧善方丈的耳中。 听到这消息的慧善方丈,并没有太多反应,就像是对这种结果早已经有所预料了一般。 他点燃了禅房中的香,对着塑金身的小佛像拜了三拜,这才道。 “空悟,老衲想休息会儿,你先出去吧。” 扫地僧看出了慧善方丈脸上的疲惫之色,有些关怀道。 “住持,弟子要不要去给你端一碗神仙水来。” 慧善方丈摇了摇头。 “不必了,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就在慧善方丈独自留在禅房中熟睡后,直到到了天黑他这才幽幽转醒。 “咳咳……” 他咳嗽着坐起身,作势要去拿旁边的烛台,可那伸手的动作,很明显比之前要缓慢不少,并且还在微微发颤。 烛台好不容易拿在了手中,居然拿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响声,瞬间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扫地僧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一见到半个身子挂在床边,一双手还在摸索着地面上烛台的慧善方丈,脸色一变。 “住持!” 慧善方丈比扫地僧淡定多了,他只道。 “看来老衲是真的老了,空悟,你帮我去把灯烛点燃吧。” 扫地僧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来到了慧善方丈面前,这才看清了慧善方丈的脸。 原本慧善方丈本就耷拉的眼皮,在这个时候已经全拉下了,而他那浓黑的眉毛也开始发白乃至脱落,脸上的褶皱居然也深了不少,明明不过是睡了一觉,却像是瞬间老了十几二十岁! “住持,你的脸……” 扫地僧的声音有些发颤,慧善方丈抬起颤巍巍的手抚摸自己如枯树皮般的脸,他的嗓子里发出了一道古怪音符。 “呵……空悟,你说谁能想到,老衲今年才三十岁,三十岁啊,看起来是不是像极了八九十的老太爷子。” “住持,您别说了,这都怪那个臭女人,坏了咱们的好事,不然住持就不用遭罪了。” 说完,扫地僧将慧善方丈扶去了床上坐好。 “弟子这就是把神仙水拿过来!” 很快扫地僧就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个碗,碗是普通的碗,不过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人血! “住持,您先将就喝着,不够了弟子再去放。” 原来,这所谓的神仙水,就是指的人血,可是这玩意儿喝了难道真能修道成仙吗? 也不知道人血里加了什么东西,闻起来不仅有血腥味,甚至是还有另一种腥臭味,可那慧善方丈一闻到这味儿,仿佛瞬间变了个人,他喉间一动,语气有些急。 “快,快给我。” 扫地僧上前把碗给了慧善方丈,慧善方丈拿过后就一饮而尽,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一道红痕,鲜艳又刺目! 喝完人血后,很明显慧善方丈的面部有了变化,眉毛变黑了不说,连刚刚出现了些许褶皱都恢复如初,佝偻的背也挺了,身子也不颤了,与之前的年过半百的模样毫无差别。 他将碗放在旁边,睁开了眼皮。 “这玩意儿喝多了,竟然也觉得乏味。” “住持,下一次的佛会何时开始,弟子也好着手去准备。” “不急。” 扫地僧却皱起了眉头。 “住持,您不急,身子却熬不住啊,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佛会祭天,怎能不急呢。” 慧善方丈古怪一笑。 “你以为,老衲抓那妖孽回来,只是手心痒痒随便抓她回来关上几天?那可是个好东西啊。” 扫地僧着实不解。 “弟子不明,还请住持为之解惑。” “这女子命道不俗,乃纯阴之女,她的血,可把那些姑娘家的好太多了……” 第69章 破衣老头 “住持的意思是……” 扫地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慧善方丈却是摇头,扫地僧不明白了,问。 “既然那妖孽是天选之女,如今又落在了咱们手中,那咱们为何不动手呢?” “空悟,你永远都是这么莽撞,当年的洪水之事便是如此,好在老衲为你善后处理了,不然早就露出马脚被人揭穿了。” 扫地僧回想起当年的事,神情变了一变。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肥肉落在了老衲手上,老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的机会。只是,咱们得让那妖孽自己乖乖的成为口中食,明白吗。” 听着慧善方丈这话,扫地僧似乎想起了裴卿回那似乎永远能看透一切的眸光,心下就是一跳。 “住持所言在理,不过这女子可不像是安山城里的小姑娘好糊弄啊。” 慧善方丈嘴角一扯。 “空悟,你忘了老衲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是催眠术!” 慧善方丈稳坐在了床上,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变的缓和。 “吩咐下去,三日之后,佛寺要当着全安山城百姓的面处置那妖孽,老衲要让那女子自己跳进为她准备的祭天鼎中……” 阴谋与血腥的味道在这深夜交融,最后在这佛法禅音中缓缓消失,不复存在。 两三后的地牢,裴卿回依旧好端端地坐在牢房里的木板床上,地牢里的干尸早已经被她放回了原处,为了不引起那些僧人的注意,这段时间她只是进出了“地下宫殿”一次。 此刻,她眸光低垂,不知是在想什么,像是盯着地面干草发呆。 这几日,果真如那个扫地僧所说,没有人给她送水送饭,也没有人进来过,完全就像是与世隔绝。 这时,开锁声突然响起,裴卿回眸光微闪,抬头看向牢门。 有人从外面走来,是一个陌生的僧人,他拿着一眼斋饭和水,一句话没说就放在了牢房里,然后啪地一声再次关上了铁门。 裴卿回站起身,看了眼那斋饭和水,长眉一挑。 她可不觉得这是那老和尚突然转了性,反而觉得这像是送往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顿饭。 嘴角一扯,裴卿回将地上的碗一踢,然后背过身就打算回木板床上睡一觉去,不想这时候一道古怪笑声从外传来。 “怎么不吃,怕老衲给你下毒吗。”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裴卿回眉头就是皱起,紧接着,便见牢房铁门上被人开了个小口,恰好能露出外面人的一双眼。 慧善方丈的一双眼皮极重,仿佛是他苍老到了极致,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似的,而这样单单只看到他的一双眼,更是觉得鬼气森森。 “慧善方丈,今日你也有空到这来,难不成是真的要给我送行?” 裴卿回自嘲的语气让这诡异气氛有所缓和,慧善方丈笑了笑,拿出一块儿半圆形的吊坠放在那铁门上的小口处。 裴卿回不知道慧善方丈拿出这东西做什么,她瞥了眼那吊坠,明明是极普通的一眼,她却觉得仿佛那吊坠中蕴藏着巨大能量,要将她的魂魄吸走。 见到裴卿回一双眼逐渐变得涣散,慧善方丈满意微笑,然后闭眼,单手合十,开始念起了什么古怪咒语。 咒语一出,裴卿回呆了呆,身子一晃后就倒下。 黑暗里,慧善方丈收起了吊坠,对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好生看着,明日可有好戏上演。” * 突然出现了个妖孽女,安山城百姓自然是人心惶惶,纷纷期盼着神明存在一般的慧善方丈能处理了这个祸害。 恰巧在这日,佛寺要举行灭妖大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安山城,所有的百姓都激动了,一拥而来,瞬间就占据了整个山头。 “咦,你们谁知道,慧善方丈打算如何处置那妖孽呢?” “好像是在山头上做法,据说还请出来了祭天鼎,估计这次那妖孽是逃不掉了。” “可惜了,还是个女孩儿,被妖孽附身也不是她的错。”如此为裴卿回考虑的人虽然有,却是不多。 “可惜什么啊,我看那女的长相就丑不拉几黄不溜秋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谁没事长那样!” 有人连声附和。 “可不就是嘛,听说还牵连了人家柳公子。” “是啊是啊,据说那妖孽迷惑了柳公子,柳家家主一气之下还将柳公子关在家里了呢。” 一群百姓聊着大天,从山路上走过,都赶着去看灭妖大会,也没有注意到躺在路边树上睡着的人。 待人走远了,那人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哎哟这一觉睡得真爽啊。” 老者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看起来和乞丐倒是没什么差别,只是那双眼倒是有些精明之色。 他翻身跳下了树,晃荡了下腰上酒壶。 “又没酒咯。” 说完,他拿起树下的药篓,看了眼人越来越多的山头,嘴角一撇,朝着山下的路就去了。 在灭妖大会的消息传入安山城百姓耳中时,被关在柳家里的柳一盏,自然也有所耳闻,他现下十分急切。 原本以为这到底是自己家,就算被困住也能够逃脱,可是尝试了好几次失败的滋味后,柳一盏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哥哥哥哥,你看,洞洞,洞洞!” 单于丹趴在地上,正用一根木棍戳着墙角。 柳一盏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之前柳息是打算将他关在柴房,奈何拗不过姜氏,就将他关在了府中这个破旧院子里,而院门口站着十来个僧人不说,还多了许多府中护卫。 他咬牙。 “受不了了,我必须要冲出去,就算是死,也要冲出去!” 他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听单于丹尖叫一声站起了身。 “啊,流水了,流水了!” 流水? 柳一盏走过去一看,就见方才墙角处的那个小洞里真的有水流出,而这并不是从河里溪流里流淌出来的水,倒是像地下暗河。 天呐,这下面居然是地下暗河,真是绝处逢生啊! “丹儿,你怕水吗。” 单于丹皱起小眉毛,似乎在思索柳一盏这句话的意思,然后摇头。 “不怕。” 柳一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起旁边的木棍就开始挖。 “来,和我一起把这里挖空,咱们就能进入暗河出去了。” 一听说能出去,单于丹比谁都兴奋,三两下就开挖,动作比柳一盏还快。 两人便如此,迅速地找到了暗河所在地,通过暗河出了柳家,最后在一处平静的湖面中冒出了头。 “哇,终于出来了。” 单于丹跟着咳出一口湖水。 “咳咳咳,丹儿好累好累啊。” 柳一盏扬唇一笑,拖着单于丹就上了岸,只可惜他的笑意却在看到天上日头时,戛然收住。 “什么,都快午时了!” 他之前听那些人说,灭妖大会就在今日午时后准备开始,可是柳一盏看了眼这四周,却发现居然是佛寺山头那边的反方向,即使现在是有一匹千里马在场,他也很难赶过去。 柳一盏拖着湿透的自己,艰难的从湖水中走到岸边,一巴掌抬起,他就扇在了自己脸上。 “无能,无能!柳一盏你就是个孬种!” “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儿都做不好,文不成武不就,难怪师父会说你是天下第一傻!” 就在柳一盏在这痛不欲绝之时,一道声音从旁边树上传来。 “为师说你傻可不是这个意思,别趁着为师不在就给老头子我乱扣帽子,让别人以为我是个只会骂人的糟老头子!” 骂骂咧咧一通,最后还打了个酒嗝。 柳一盏惊喜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四周,最后锁定那个躺在树上甩腿嬉笑的破衣老头儿。 “师父!” 第70章 灭妖大会 木老从树上跳下,先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眼旁边不明所以吃手指的单于丹,对着兴奋的柳一盏就开始挤眉弄眼。 “以前你还说自己全心放在医术,不顾及儿女情长,瞧,打脸了吧。连女娃儿都整日里带在身边,又为了别的女子哭闹打自己……不过嘛,这副多情模样倒是颇有为师年轻时候的风范,不错不错!” 说完木老还拍了拍柳一盏的肩头,咧嘴一笑都是酒气。 柳一盏却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 “师父,你也知道裴姑娘的事!” 木老挑了挑眉。 “能让我这木鱼脑袋的徒儿牵挂如此的女子,为师也想瞧一瞧。” 木老不仅医术精湛,而且还会武功,特别是轻功也是一等一的卓绝,有他在,自然是可以带着他们穿越山林前往灭妖大会! “师父一定要帮徒儿救出裴姑娘,徒儿感激涕零!” 木老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早已经空荡荡的酒葫芦。 “哎,这怎么没酒了呢。” “师父放心,这酒徒儿全包了!” “一年?”木老竖起一根手指。 柳一盏一拍大腿。 “十年都可以。” “成交,走着!” 说完,直接一手提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当场。 * 灭妖大会现场,基本全安山城的百姓都出动了,因为大家都想亲眼瞧一瞧他们眼中的神明慧善方丈,是如何处置这妖孽。 只是这次和佛会不一样,灭妖大会现场被佛寺的人给隔开,特地空出了一大片山头空地。 佛寺的人还在这挖了一个巨坑,放了许多木柴与油在里面,巨坑四周插了一圈火把。看到这种情况,远处的围观百姓们都纷纷猜测,说佛寺是不是要直接把这妖孽给当场烧了。 就在这时,有个僧人对着日头双手合十,扬声道。 “请祭天鼎!” 祭天鼎一出,百姓堆里又是一阵唏嘘。 “瞧啊,祭天鼎都出来了,肯定不是用火烧死妖孽那么简单。” “一定是要丢进祭天鼎里炼制的,我听说那些妖魔鬼怪都有道行,必须要有这种法宝才能镇得住。” “奥,原来如此啊。” 果真是如百姓的猜测,祭天鼎被放置在了那个巨坑之上,这时十八神佛也出现,分别拍成两列,护送慧善方丈出场。 今日慧善方丈的出场方式很明显就要简单一些,只不过他今日却是穿了一身暗色僧袍,光是看上一眼,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来到了祭天鼎前,双手合十间,百姓中的嘈杂声顿时停止。 “阿弥陀佛,妖孽一出,定生灵涂炭。为保一方百姓安宁,我佛派遣弟子慧善前来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只是方式过于血腥,愿佛主不要怪罪弟子,善哉善哉。” 说完,慧善方丈还对着天上日头一拜,样子无比虔诚,好似他真是天上神仙派下来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百姓们见此,也跟着跪地拜天,齐声高呼。 “我佛慈悲,定不会怪慧善方丈!” 慧善方丈抬了抬眼,看着现场气氛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手一扬! “把那妖孽带出来!” “带出来,带出来!” 百姓们也随着高呼。 在这一阵强过一阵的声浪中,拉着铁锁的扫地僧从不远处走出,在他的身后,也就是铁链的另一端,居然是一个铁笼。 而这样的铁笼,向来都是关押野兽,还从未关过人。 裴卿回就这样被关在铁笼中,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百姓们纷纷丢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朝着她身上就是摔去! “死妖孽,快死吧!” “去死吧妖孽!” 人群中,有人握紧了拳头,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冲出去。 木老拉住了激动的柳一盏。 柳一盏回头看向木老,牙齿都快咬碎。 “师父,我忍不住了,裴姑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这些人要因为那老和尚的一两句话就信她是妖孽,还将她当成畜生一般对待,实在是太可恶了。” 木老却眸光微闪,盯着铁笼中被人扔烂菜叶也没有反应的裴卿回。 “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吗。” 的确很奇怪,裴卿回此刻双眼空洞无神,就这样半跪在铁笼中任由着扫地僧拖着走。 柳一盏脸色一沉。 “一定是那个老和尚对她做了什么!” 木老眯了眯眼,终于正经了不少。 “不急,先看会儿再说。” 裴卿回被扫地僧带到了空地中心就停下,然后他打开了铁笼,裴卿回依旧没有动弹。 慧善方丈对着百姓道。 “此妖孽的灵魂已经被老衲控制,只不过老衲功力有限,只能控制一时。” 百姓们面面相觑。 “那可怎么办?” “慧善方丈,快趁着她被控制时,赶紧将她丢去祭天鼎里!” 慧善方丈一笑。 “大家切勿急躁,请看。” 他袖袍一挥,便见方才眼神还空洞的裴卿回,突然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一般,居然微微抬起了脸,自己站起身,拖着捆绑在她双腿上的铁链,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铁笼。 这还不算什么,她出了铁笼后,就径直朝着祭天鼎而去,一切都看起来这般循规蹈矩,就像这就是她的宿命归途。 在别人都在关注着裴卿回的动向时,无人注意到,慧善方丈的唇一直都在动,像是在念着某种咒语。 “不好,她好像是中了催眠术。” 木老立即察觉出了不对劲,一语中的。 柳一盏听到催眠术三个字后脸色便有些苍白。 “难怪裴姑娘看起来这么奇怪,居然是被那老和尚下了催眠术。师父,徒儿听说这种摄去别人心魂的催眠术很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严重者还会变成痴傻……” 木老眉头皱起,很明显他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可就在木老再朝着裴卿回看去时,也不知道他瞧见了什么,突然一愣,随即挑眉就笑了。 拍了拍柳一盏的肩头,木老摇头叹息。 “别急别急,先看好戏。” “可是师父……” “嘘,看着吧,定有好戏上演呢。” 裴卿回在慧善方丈的咒语施压下,依旧在一步一步朝着祭天鼎而去,而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为何,她步履一顿,侃侃在半路上停住了。 慧善方丈有些不明白,他的咒语没有念错,施咒那一日也没有差错,为何裴卿回会突然停住。 慧善方丈有些急了,原本他是想让裴卿回当着众百姓的面自行跳进祭天鼎,可现在却有了变化,可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差池! 即使不能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他也必须要了这个女子的命! “妖孽快控制不住了,快,把她架起来,丢进祭天鼎!” 十八神佛中的两人应声而出,就将裴卿回一头一脚的架起来。 慧善方丈对着扫地僧道。 “快,点火!” 扫地僧领命,拿起一旁的火把就打算丢进祭天鼎下的巨坑中。 可就在这时,裴卿回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突然聚光,手中早已经备好的石子在这个时候击出! 扫地僧还没反应过来呢,背心处就是一疼! 疼得他撕心裂肺,疼得他浑身抽搐,脚下一个趔趄,居然连滚带爬的顺带着火把就一起落入了巨坑里。 原本巨坑里就被人倒满了油,又加上堆积的干柴,所以扫地僧带着火把倒下瞬间,巨坑之下就燃起了大火,甚至还烧在了扫地僧的身上。 “啊啊啊!” 大火灼烧身体,扫地僧疼得大叫。 慧善方丈并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对着旁边的僧人们就大喊。 “快,救人。” 第71章 将计就计 因为事发突然,四周又没有水源,所以架起裴卿回的十八神佛其中两人也快速丢下了她加入了救人之中。 裴卿回落地后,掩藏住了嘴角的冷笑。 的确,在这之前,更确切的说在地牢里,她是中了这个老和尚的催眠术。 老和尚的催眠术确实是有些意思,也瞬间摄去了她的心魂,可慧善方丈永远都想不到,裴卿回体内的灵魂,根本就是来自于异世的一缕幽魂。 所以催眠术会出差错也是应当,而在半路上突然醒过来,这一点连裴卿回自己也没有想到,也算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吧,要她亲手收拾了这老和尚! 她神情中的异色不过只在这一秒,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本的空洞与呆滞。 她慢慢站起了身,目空一切地抬手指着慧善方丈。 “妖僧。” 原本因为刚刚那一变故还嘈杂不止的现场,突然就因为裴卿回的这两个字骤然安静。 “她刚刚说什么?” “她居然说慧善方丈是妖僧!太大胆了吧!” 慧善方丈在这一刻也愣住,这事态发展的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裴卿回继续指着他。 “妖僧祸人,死,死,死。” 每说一个死字,她放在身侧的手心里的石子都会击出,打中那些刚刚将扫地僧扶出巨坑的僧人身上。 一个接一个的僧人就那样倒回在了巨坑中被火困住,仿佛真应了她的话般! 百姓们有些不明白了,怎么连慧善方丈都压不住这个妖孽?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百姓们宛如墙头草,一点风吹草动就很可能摇摆不定,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只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信鬼神之说了。 慧善方丈看出了百姓们的疑惑,他也怕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快,抓住那妖孽,别让她继续发疯!” 这时候,十八神佛齐齐一出,就要过来捉住裴卿回,她眸光一闪,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却见那十八神佛几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跪在了裴卿回的面前。 扑通一声,倒是把裴卿回自己吓了一跳。 裴卿回很清楚,她刚刚分明没有动作,那么就是有人在帮她了! 余光朝着人群众中看了一眼,发现还在拉下斗笠挡脸的柳一盏时,嘴角一扯,好小子居然也到了! 那就好……慧善方丈,等着,好戏即将上演! 她收回指着慧善方丈的手,然后浑身像是被雷劈中,头疼欲裂地大叫几声后,突然双手合十,宛若换了个人般。 再次睁眼瞬间,裴卿回眼中已有金光闪烁。 “我乃西天佛主驾下使者,前来收服妖僧,还不速速投降!” 原本人群中还心急如焚的柳一盏,一见裴卿回如此模样,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说的果真没错,原来裴卿回方才那般不过是将计就计,也亏得她能想出这招来! 这些百姓都是信神佛的,这叫什么?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吗? 慧善方丈也觉出了裴卿回的用意,他按捺住心里的震惊,毕竟能从他的催眠术中醒来的人,这女子是第一个。 “胡说八道!快,抓住她!” 跪地的十八神佛们也不知道方才怎么了,突然就觉得膝盖一痛,然后便突然跪下。就算是慧善方丈没有下达命令,他们也想站起身将裴卿回给抓住,但是他们试了试,却发现下肢软吗,完全无法动弹。 当然,离这些十八神佛最近的裴卿回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可是好机会啊! 心中如是想到,她立即抬头,双目炯炯有神! “这就是佛主对他们的惩罚,妖僧还不投降吗!” 木老捏着鼻子,穿梭在人群中就开始煽风点火。 “哎呀哎呀,你们看,这女人看起来还真像被佛主强加了灵魂在身上呢,难道那慧善方丈真的有鬼?” 柳一盏勾唇一笑,也随着木老的样子在百姓旁交头接耳。 “我听说啊,那日佛会死的无头山鸡,是被一个和尚故意放过去的,有人还亲眼看见了呢!” “啊?真的吗?难道是佛寺故意冤枉这个妖孽,啊不不,是这个女子?” “不知道呢,可是你瞧,那些人掉火坑的掉火坑,跪地不起的跪地,慧善方丈都控制不了呢。” 所谓谣言,便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以此类推的传下去,就算不是真的,到了最后也会有人听信一二。 裴卿回要的就是这种舆论效果,不过她依旧不满足。 紧接着她头一晃,方才双手合十的佛主使者模样一变,眼睛嘴巴鼻子耳朵纷纷流出了血,样子瞬间变得阴森可怖,她一手指着慧善方丈,一手捂住自己心口。 “好你个慧善方丈啊,为了你自己,你居然放了那么多可怜女子的血,还把我们做成了干尸,放在了雕像里沉入地底,你这个妖僧,妖僧!” 慧善方丈不住后退。 她,她果真都知道了! 有百姓惊呼。 “她……她在说什么呢?什么放血,什么干尸?” 裴卿回转头,掐着自己的脖子,模样有多诡异就有诡异,活脱脱就像一个被鬼神附身的人。 “干尸就在那妖僧的禅房之下,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吧,啊,我的血,啊都流光了……蛆虫还在啃我的骨头,好疼……” 于此时,远处有人影骑马而来,正巧看到了裴卿回说这些话的场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发现了柳一盏逃跑并且找来了周知府上山的柳息,原本他是来这看看有没有柳一盏的身影,却只发现了一群看戏百姓,和祭天鼎旁混乱场景。 周知府不明所以上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百姓说了。 “知府大人,那个妖孽好像被佛主附身了。” “什么佛主附身,现在是鬼魂附身,她说慧善方丈杀了女子,还放了血,将那些女子做成干尸存在在了佛寺地下,好诡异啊……” 光听这些百姓如此一说,都觉得浑身起颤栗,更别说再看裴卿回那模样了。 柳息是不信的,一听就嗤笑。 “胡说八道,慧善方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周知府看到这情况,眸光在裴卿回身上一定,然后对着身后跟来得差役道。 “拿着本官的令牌,去佛寺搜一搜,若是没有发现,也算还慧善方丈一个清白。” 慧善方丈看到周知府吩咐差役,心中就大叫不好,可他身边的人要么坠下巨坑,要么被定在了裴卿回面前跪下,现下只有他一人。 慧善方丈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打算上前自己阻止。 “周知府,请勿听这妖孽胡言……” 这时候,有人横出一脚,就将慧善方丈一绊。 “哎呀呀,对不住对不住,老头子我老眼昏花,不好意思哟。” 木老收回腿,对着趴在地上的慧善方丈就嘿嘿笑,然后瞬间没入人群就没了踪影。 裴卿回就是要慧善方丈在慌乱之下露出马脚,只是现下她表演完了,剩下的就看柳一盏了! 接受到裴卿回投递过来的眼神讯号,柳一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走到了慧善方丈面前。 慧善方丈颤巍巍抬起头,便见是一双长靴,顺着往上,是一张取下了斗笠的熟悉面孔。 他一惊。 “怎么是你?” 同样发出困惑的还有柳息,只是现下木老在人群里捣乱,柳息根本无法抽身离开,只有眼睁睁看着场中动乱。 “慧善方丈是不是很惊讶,你明明通知了我父亲将我关押,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对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众百姓。 “大家看,这就是你们奉为神明的慧善方丈,你们烧香拜佛了数年之多,却不知,这个妖僧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慧善方丈颤巍巍爬起了身,反驳道。 “你胡说什么,你才是被妖孽附身之徒。” 柳一盏冷冷看他一眼,声量在下一刻陡然提高。 “大家都还记得几年前的泄洪一事吧!” 慧善方丈一怔,眼眸中有一丝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那件事明明无人知晓,这个柳一盏怎么会知道,他一定是在耸人听闻。 “咱们安山城几百年历史,年年夏日暴雨倾盆,却从未出现过泄洪一事,除了那一年,正巧也是这个妖僧扬名之时,大家不觉得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太过蹊跷了吗?” 有百姓在这一刻还是信任慧善方丈,便道。 “慧善方丈是神明转世,他能呼风唤雨,与上天通气,这能控制洪水有什么稀奇?” “呼风唤雨?”柳一盏好笑道,“那就让他当场再来一次求雨啊?” “阿弥陀佛,今日乃灭妖大会,不是求雨大会,改日等老衲算好的时辰,再来求雨吧。” “等你求雨,恐怕是等你跑路吧。” 柳一盏说完掏出怀中的一个小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大家看这是什么。” 第72章 没有未来 “这是我在当年的泄洪河道两岸边发现的海沙,咱们安山城四处高山,哪里又会有海,更别说是海沙,为何那么多的海沙会出现在河道,因为这都是你们的慧善方丈当年设下的圈套!” “他利用海沙减短河道宽度,又用大石头封住上游小溪流,加上那几日的暴雨连珠,便形成了洪水。” 百姓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大多都是不知所措。 “怎么会呢?” 柳一盏指着河道那边的高山。 “不信?你们自己去看,海沙还在,大石还在,总不能又说是我框你们吧。” 而这时,周知府派去佛寺里探查的人回来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周知府神色一变,看向了自方才柳一盏说话起就未曾发声的裴卿回。 她,居然说中了。 裴卿回转头看来,对上周知府不可置信的眼,她笑了。 “周知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有些讶异于突然恢复了正常模样的裴卿回,周知府神色归正,看向了慧善方丈。 “在佛寺地下的确探查出了一个地下宫殿,也找出了许多奇怪雕像,慧善方丈,你是否该给本官一个交代。” 慧善方丈本以为自己设计的地下宫殿十分隐蔽,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之前,裴卿回就已经留下了记号,只待今日有人前去搜查来个釜底抽薪。 差役怕自己的一两句话不能让众百姓信服,就直接搬来了其中一个雕像,这时候已经叫人抬了上来。 那凶神恶煞的雕像一出,离得最近的百姓纷纷吓得后退,就有差役提起石头要将雕像砸开弄出干尸,慧善方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周知府却突然叫了停。 “这东西真的是从佛寺里搬出来的?” 差役自然是点头。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 周知府神情就更是古怪,裴卿回从他那眼神中看出了什么,道。 “知府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当初就觉得这些雕像来的过于异常,根本不是佛寺里该会有的东西。 周知府眼眸逐渐幽深。 “这样的东西,本官多年前曾经见过。”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被柳一盏拦住无法过来只能干着急的慧善方丈。 “那是在一个山寨里,本官带领手下前去搜剿土匪,发现了一个记载了奇闻异事的古书册子,上面都是些看不懂的古文,倒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本官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那土匪呢?”裴卿回问,毕竟那东西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山寨里吧。 “土匪头子逃了,只抓获了一些小弟入狱。” 说着,周知府转头看向了慧善方丈,似乎是想从慧善方丈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因为他突然有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随后又自我否定。 “不,不可能,那个土匪头子当年不过二十出头……” 裴卿回很快就明白了周知府所想之事。 “你是觉得慧善方丈和那个土匪头子或许为一路,甚至是同一人?” 周知府脸色有些不好。 “那个古书因为记载的东西太过诡异,本官一直放在府衙里,若有人知晓里面的内容,并且照着行事,很有可能就是以前就见过书的内容,可是……” 他又看向了慧善方丈,还是摇头。 “一定是我想多了。” “年轻人,有这样的观察力不错不错,算是个称职的父母官,没有和这群迂腐的老百姓一样被这妖僧误导与诓骗。” 木老从人群里走出,衣衫破旧,吊儿郎当的他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他走到慧善方丈跟前,对柳一盏挥了挥手,柳一盏立即将位置让给师父,自己退后。 周知府看了眼木老,见此人虽然衣着破烂蓬头垢面,可通身气派却是不俗,有一种不羁的江湖潇洒之气。 他立即便道。 “不知这位老前辈有何高见。” 木老嘿嘿笑着,看了眼眼皮耷拉的慧善方丈,然后极为嫌弃的撇撇嘴。 “这个人啊,命不久矣咯。” 裴卿回看着木老,心想这人就是柳一盏在外认的那个师父了,或许他真能看出点慧善方丈的什么秘密来。 紧接着便又听木老叹了一口气。 “可怜,居然得了这种怪病。” “他得了什么怪病?”问话的是周知府。 木老围着慧善方丈走了一圈,一双精明的眼仿佛能把慧善方丈看透,慧善方丈知道今日栽了,只是低头默然不语,似乎是只有这样,他就能远离面前纷争。 “得了这病的人,无论是十岁还是二三十岁,外表看起来和普通老者一样,而且这种衰老速度会愈来愈快,直到死亡。” 裴卿回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喝人血是否有救?” 木老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拍着大腿就哈哈狂笑起来。 “小丫头,你说他啊?这种法子他也信,真当那人血是治百病的灵药啊!这种衰老症除了死便没有任何结果了,可怜那些被这妖僧骗去的女孩儿,白白舍去了性命。” 慧善方丈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恨这些揭开他伤疤的人! “我杀了你!” 说着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就要来掐木老的脖子,木老根本用不着动手,他直接退后一步,慧善方丈脚下一个踉跄就自己栽倒。 再抬头时,他的眉头已经便白,脸上的皱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百姓们震惊地指向慧善方丈。 “你们看,他真的在变老!比刚刚老了不止一点半点!” 慧善方丈急了,赶紧用衣袖挡住脸,可是那已经佝偻下的背,和如枯树皮的手背却依旧袒露人前,如何都遮挡不去。 被火灼伤的扫地僧艰难爬出巨坑,用尽全身力气奔赴到了慧善方丈面前,将他挡住,然后对着大家道! “都是我做的,和慧善方丈无关!当年的洪水之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骗那些姑娘的也是我,取了她们的血,将她们做成干尸的人全是我,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裴卿回冷笑,笑这扫地僧的自不量力。 “你一个人做的?真当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是瞎了吗,还是以为百姓们会继续相信你们的胡言?” 扫地僧这时候才意识到,那些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全都变了,从以前的信服和崇敬,到了现在的痛恨以及冷漠。 百姓的确容易被蒙骗,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永远不会醒来。 “空悟,别说了。”慧善方丈的声音幽幽传来,那语气宛若是快老死的人般。 “住持……” 慧善方丈不再遮挡自己,他抬起头来,面对着所有目光,最后落在了裴卿回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全都败在了这个女子身上。 “我为了自己而活,这有错吗?”他问。 当年他的确是个土匪头子,被官兵追杀后不得不剃发出家来掩藏身份,而后来他发现似乎是可以利用百姓来制造舆论,从而谋取暴利。 只可惜老天有眼,他当初不过是假装成了老和尚,后来还真的得了衰老症! 有了钱,还修了地下宫殿,可没了命,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所以他必须活! 裴卿回站在他面前,脸上还留着刚刚涂的已经半干的血糊糊,看起来有些诡异。 “不,为自己而活没有错,错的是你用错了法子,你可以去求名医,去治病,可唯一不能做的,就是牵连其他无辜女子成为你死亡道路上的垫脚石。” 慧善方丈低声的笑。 “我虽说不是什么神明,但是我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你就是妖孽,不是吗?” 至少正常人中了他的催眠术都会任他拿捏,只有这个女子不一样,所以慧善方丈有理由相信此女非同凡响。 妖孽吗? 她能借尸还魂,再活一遭,的确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妖孽吧。 “那又如何呢。” 见她昂着下巴不屑一顾的样子,慧善方丈默然良久后才道了句。 “还有你的命道,你的命不好,可以说没有未来可言。” 裴卿回突然想起了那佛寺里的弥勒佛,当时她看到这座未来佛时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心里有浪潮暗涌,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 “我的命由我定,命道如何,我自己说了算,就用不着慧善方丈担心了,你还是多多想想自己以后入狱的日子,该如何去度过吧。” 灭妖大会到了最后,却揭开了隐藏多年的佛寺腌臜事儿,而在周知府带走了佛会中的所有僧人后,同样也将地下宫殿里的所有雕像搬了出来。 成功将里面的干尸取出,最后邀请裴卿回来一一验尸确定身份,然后将其归还给各家。 在封了佛寺,又将慧善方丈等人定罪后,此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柳家自从这一事之后,更觉得对不住裴卿回了,拖柳一盏带话说要请裴卿回回府相聚晚宴。 “一盏,你回去告诉你父母,就说他们也是被妖僧蒙骗,我不会怪他们,不过这晚宴就算了吧。” 木老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直接拉着裴卿回就走。 “对!别去,还是跟老头子我出去喝酒,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治治你这张小黄脸去!” 第73章 是敌是友 裴卿回顿时无语,心想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怎么一看到她的脸就想治。 柳一盏见木老拉着裴卿回就走,他也跟了上去,见他跟上去,身为柳一盏跟屁虫的单于丹也不甘落后,一行人便如此一起来到了安山城的一处酒楼。 进了雅间,木老自然是直接上了几坛子好酒在那喝得不亦乐乎,早就将治脸的事望乎九霄云外。 倒是单于丹,一直盯着裴卿回上上下下的瞧,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着好奇。 裴卿回看了眼单于丹,然后瞥了眼旁边的柳一盏。 “哪里框来的妹子,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等癖好。” 噗嗤一声,柳一盏将刚刚喝下的酒喷出,他一边擦嘴一边摇头。 “这可不是我框来的。” 说起单于丹,柳一盏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将她的事告知裴卿回,便说起了那日去河道遇到单于丹的经过,并且还说了那带有姜族文的玉佩。 说到前半段裴卿回表情淡淡,直到听到姜族二字时,她神情才了有些变化。 姜族…… 裴卿回看向了还盯着她傻笑的单于丹。 “我可以看看你的玉佩吗。” 单于丹好像很喜欢裴卿回,也听懂了她的话,立即把玉佩从背着的布包里掏了出来。 拿过玉佩后裴卿回上上下下打量。 “的确是姜族文。” 看来这个单于丹的身份,也是不简单。好好的姜族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北凉,而且身上那么多伤,又是被追至荒山野岭,很明显是被人追杀。 那么,追杀她的人又会谁。 而太子与姜族挂钩,这个单于丹在其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正在裴卿回思索间,窗外街道上突然传来了声。 “冰糖葫芦哎~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哎~” 原本还在鸡腿上奋斗的单于丹,一听这声吆喝,嘴角哈喇子一流,丢下鸡腿就朝外跑。 “我要吃我要吃!” 裴卿回和柳一盏对视一眼,两人眼眸中都有些无奈,最后还是裴卿回站起了身道。 “木师父在这,你就陪着他老人家吧,我出去追丹儿就是了。” 说着,裴卿回也便出了酒楼,却在出酒楼大门时,不小心和进来的客人撞上。 可能她心系单于丹,一时间没有注意,居然还被面前的大汉撞得后仰,一块儿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是方才单于丹给她的玉佩。 玉佩滚落在对面人的脚下,那人提脚就是一踩。 裴卿回伸出去欲捡玉佩得手突然顿住,眸光一闪,随后抬头。 “这位兄台,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对面,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穿着普通,却是戴着面巾,看起来有些奇怪。 本以为这人是故意找茬,不想他笑了笑,主动将玉佩捡起来还给了裴卿回。 “不好意思,人多没看到玉佩,就踩了一脚,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吧。” 裴卿回将玉佩接过,放进了袖口中,说了句借过转身就走。 那大汉转头,追寻着裴卿回的背影,面巾下的嘴角逐渐勾起一抹笑。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公主殿下。’ 出门追了半天,终于在旁边一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蹲地哭泣的单于丹。 裴卿回上前蹲下了身。 “丹儿怎么了。” 单于丹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仰起头,小脸哭的跟花猫似的,直接就扑进了裴卿回的怀中。 “呜呜呜,丹儿迷路了,丹儿害怕呜呜呜……” 裴卿回拍着她的背。 “乖,以后别乱跑了,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或者你的一盏哥哥,我们会给你买。” 丹儿吸了吸鼻子。 “好。” 似乎才想起什么,裴卿回把那玉佩拿出来,还给了单于丹。 “这是你的东西,一定要揣好,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给他看,明白吗。” 单于丹懵里懵懂地点点头,跟着裴卿回一块儿回了酒楼。 此刻的酒楼雅间里,柳一盏正无聊地敲着碗,旁边木老喝得那叫一个畅快,顺带着还打起了一个饱嗝。 “我说师父,咱们不是说好要给裴姑娘治脸,你怎么到这只是喝酒啊。” “嗝~你小子也不也会医术嘛,你自己去治呗~” 木老翻了个身,继续喝。 柳一盏叹息。 “徒儿要是能治好,就不请师父出马了,裴姑娘脸上的毒可不一般,徒儿资历尚浅,是治不彻底的。” 木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拿起长榻上的枕头就朝着柳一盏头上扔! “丑又怎么了,丑就要被你嫌弃?我说你出去历练一番回来,怎么也学会了以貌取人,真是丢为师的脸!” 柳一盏接过枕头,立即解释。 “不是不是,徒儿自然不是那种人,只是师父你也知道我母亲那边,虽说他们现在没说什么,可以后却说不定呢,我怕裴姑娘今后受委屈……” 木老立即抱成了团儿开始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要老头子说,人家裴姑娘可看不上你哟,小子!” 柳一盏何曾不知道裴卿回只把他当朋友,不过…… “师父,无论怎么说,这治脸之事就交给你了!” 谁知这时,木老却一改往日的老顽童模样,坐直了身子,神情也有些古怪。 “那丫头的脸我也仔细瞧过,不是普通的毒,曾几何时,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这毒。” “在哪儿见过?”柳一盏追问道。 “在皇……”说了还不到一半,木老又摇头了,“哎呀,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老头子我怎么还记得,以后想起来再说吧。” 柳一盏跟着裴卿回久了,也学来了看人那一套,他瞅着木老说这话时眼神躲闪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师父这是有事瞒他,可当他还想继续追问时。 却见雅间的门被打开,是裴卿回带着单于丹回来了。 “回来了。”柳一盏扬唇一笑道。 裴卿回神色却不是太好。 “走,咱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柳一盏皱眉不解。 “怎么了这是。” “我回来的一路上,就总觉得外面有人在跟踪我们,别说了,咱们快离开这为好。” “那咱们是回柳家?” 裴卿回凝眸沉思一瞬,最后摇头。 “不了。” 柳一盏有些失望,以为裴卿回还在怪责他的父母,却听裴卿回紧接着道。 “万一那些人要对付我或者是丹儿,恐怕会连累到你的家人。” 原来裴卿回顾及的是这一点,柳一盏想来觉得也是,他可不能再给父母添麻烦了,便道。 “对了,我们柳家在安山城外有个小庄子,那里种了不少药草,平日里除了府中下人会去打理一两天,其他时间都是空着的,不如我们去那儿吧,也算有个落脚之地。” 裴卿回看了眼打着哈欠还不知道危险靠近的单于丹,点点头。 “也好,就去那儿吧。” 一行人离开了酒楼雅间,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分,街上行人逐渐少了,特别是出城的路上,更是安静,而这种安静,却让人有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错觉。 柳一盏拉着醉醺醺的木老,裴卿回牵着单于丹,四人就这样踩在天边洒下的黄昏余晖上前行。 不远处,一辆马车正从城门的方向缓缓行来。 原本街上有马车行驶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可就在马车离裴卿回几人越来越近之时,那马车车头处原本驾车的男子突然就跳了下去! 而就在这一刻,那辆马车车厢中突然就燃起了火,马车极速奔驰,朝着撞来的方向,竟然就是他们这边。 “不好,快避开!”裴卿回惊呼! 在裴卿回拉着单于丹朝着旁边跑去之时,木老丢开柳一盏,眼中早已经没了醉意,抬脚就朝着那马车一踹。 马车应声裂开,火星四溅,瞬间碎裂成渣! 裴卿回冷冷看着那满地的马车残骸,这算什么?有人想用这马车置他们于死地吗! 这时,方才跳车离开的马车夫突然出现在了街对面,不等木老有所反应,一个暗器就朝着裴卿回这边袭击而来。 因为他出现的太过突然,身手又是出奇的敏捷,裴卿回和木老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暗器割破层层气流,刹那间就要射穿女子肩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道打哪儿来卷起了一阵风,突然就将那在没入女子肩头的暗器调了个头。 呲——! 下一刻,居然是直接刺入了那车夫的心口! 车夫吐出一口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突然晕厥了过去。 裴卿回转头看向了木老,以为是木老出手帮了她一把,可见到木老脸上同样诧异的神情时,裴卿回却有些呆住了。 “不是前辈出手的吗。” 木老摇头,神情困惑。 “没有,我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那车夫就已经死了。” 说着他环顾四周,声音有些沉。 “这四周一定蛰伏了一个顶尖高手,就不知是敌是友。” 裴卿回看了眼一片狼藉的街道。 “不管了,咱们快些离开这吧!” 就在他们快速朝着城外奔去时,黄昏光芒洒去的街口二楼窗棱,一抹白色袖袍如白云过处般轻扫,瞬间不见。 第74章 克夫传言 收回视线,白衣男子坐回屋内长椅上,眸如深潭,就这样冷冷盯着面前出现的人。 “说。” “主子,已经收到消息,姜族的人的确进入到了北凉境内,而且就在安山城。”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落衣。 落衣说完,抬头看了眼坐在长椅子神情淡淡的某位相爷,暗自撇嘴。 主子丢下京城里的一堆破事来这偏僻地方,他原本还以为主子是真的要亲自出马调查姜族的事呢,可看刚刚那一幕,主子这哪里是调查事来的,分明是想人家裴姑娘了嘛。 这时候,念青从外而来,恭敬地对着燕无墨道。 “主子,属下下去看过了,那个马车夫的确是姜族人,就是不知道是姜左一派还是姜右一派。” 燕无墨轻嗯了一声。 “行了这么久的路,你们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念青见此有些欲言又止,燕无墨瞥了她一眼。 “想说什么就说吧。” 念青抿了抿唇,这才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疑问。 “主子,裴姑娘方才就在楼下,主子为何不去见她?” 别说是落衣那个榆木脑袋看出来了,念青自然也早就看出来燕无墨的那点小心思了,自从裴卿回离开了京城后,主子除了上朝出门外,几乎都在府中,而平时也什么都没用,就总是盯着府中的那棵迎春树发呆。 这可不像是燕无墨往日的作风啊,而后来听说姜族人出现在了安山城附近,原本是落衣或者念青一人来这探探风声就行了的,这次燕无墨居然也来了。 这不摆明了是为了见人家裴姑娘嘛。 听了念青的问话,燕无墨眸光闪烁一瞬却很快恢复。 “她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人在,本相去逞能做什么。” 哟,那你刚刚还出手救人? 落衣和念青心中皆如是想到。 “你们俩似乎很闲。” 收到了燕无墨看来的诡异眸光,偷笑的两人背脊一僵,头立即摇得像是拨浪鼓。 “没有没有,属下这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是吧念青。” “对啊对啊,咱们快走吧,主子也累了一路该歇着了。” 就在门关上后不久,落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开了个小门缝钻头进来低声道。 “对了主子,还有一件事。” 燕无墨睨了眼落衣。 “若还是些废话,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落衣立即拍着胸膛保证。 “可不是废话,是关于裴姑娘的婚事。” 燕无墨原本并不指望落衣能说出什么来,可是一听到这句话后,他捏着茶杯的手,骤然就是一紧。 “婚事……还有人看得上她,这倒是稀奇。” 落衣就知道自己说这事儿主子准在意,他嘿嘿一笑上前来。 “是啊主子,就是柳公子和裴姑娘的婚事,听说柳家家主和柳夫人已经在筹备了。” 一听说是柳一盏,燕无墨方才还略皱起的眉心疏而一展。 “她不会喜欢柳一盏的。” 这话说的笃定,还带了一丝他独有的狂妄。 落衣叹了一口气。 “是不喜欢呐,可人家柳公子一直和裴姑娘待一块儿,现在不喜欢可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指不定还来个日久生情也不一定呢。” 说着落衣还看了眼燕无墨的神情变化,嘴角的隐晦笑意越来越浓。 可燕无墨的表现,却是出乎于落衣所预料的淡定,他先是喝了一口茶,手指轻点桌面。 熟悉燕无墨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做出这种动作,就一定是在算计别人了,落衣背脊一凉,心里默默为那个被主子算计的可怜人默哀一瞬。 “落衣。” “属下在。” “今夜去找个野道士来。” 落衣诧异极了。 “啊?野道士?” 燕无墨的嘴角勾起算计冷笑。 “然后……” * 次日清晨,有人敲响了柳家的门,柳家仆人开门一看,居然是个拿着长旗,留着长胡子,穿道袍的臭老道士。 “老道士,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快走快走!” 老道士不看那仆人,直接就进了柳府内,然后径直来到了正厅里。 此刻柳息和姜氏一家子正在前厅里吃早膳,听着远处家丁的斥责声传来。 “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出去!” 柳息皱眉看去。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做什么。” 仆人立即指着那臭老道士。 “老爷,就是这个老道士,非要进来,咱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看了这柳府一圈,然后就是叹气。 “可惜可惜。” 经过上次慧善方丈一事之后,柳息都不敢轻易相信这些人了,当即就不悦摆手。 “把他轰出去。” “柳家家主且慢,此事事关儿孙幸福,还请听老道一句。” 姜氏一听事关柳一盏,便道。 “这老道士看起来虽不怎样,可既然来了,不如听一听他说什么。” 旁边的柳老夫人也点头。 “听听也无妨,叫他过来吧。” 老道士来到了前厅,直接就道。 “可否看一看贵公子的生辰八字。” 姜氏和柳息对视一眼,然后点头,拿来了纸笔写出了柳一盏的生辰八字来。 老道士接过后,点点头。 “果真如此啊。” 柳息和姜氏等人更是费解了。 “道长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老道士没说话,而是朝着府中后院里走去,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走,而是朝着一个固定方向。 “这间屋子谁曾经住过?” 姜氏看着这间客房,眉头就是一皱。 “是曾经来府中的一位姑娘,在这里住过几天……难道这屋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老道士一边捋胡须一边摇头。 “贫道昨夜夜观星象,反正破紫和祥五二星略有异状,这屋子里住过的人便好比那破紫,祥五就是指的这生辰八字的主子,此此人若强凑在一起,乃凶相。” “啊?凶相?” 姜氏急了,看向柳息。 “老爷,你说这怎么办。” 柳息还是不怎么信这老道士的话,他冷哼一声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道士笑了笑。 “柳家家主勿急,贫道前来只为提醒二人,切勿要将这二星宿男女凑为一对。” “为何不可?” 之前慧善方丈就说裴卿回是妖孽,可慧善方丈是妖僧,他的话自然不可信,但是现下又来了个道士,也说裴卿回如何如何,柳息这下不信也得上心些了。 “破紫女相命道坎坷,特别是近两年,多遇大事,乃克夫之年。” “克夫?” 不得了了,这下连柳息都不能淡定了,他们前两日还在商议柳一盏和裴卿回的婚事,却突然来了这老道士说这一席话,实在让人害怕。 “老爷,可一盏那边如何交代?” 老道士又道。 “二位勿急,只需等个几年,容破紫星宿命道破解,再做打算不迟。” “只需要过几年吗,那克夫命相就能自己解了?”姜氏有些忐忑。 老道士点头。 “的确如此,不过这几年就切勿再提婚嫁之事,以免祸患无穷。” “罢了,为了一盏,咱们还是多劝劝他吧,多等几年总比惹祸端来的强吧。” 原本这“克夫”的事儿也就柳家自己知道,他们也没想去传扬或者怎么,可也不知道怎么,一日不到,居然传得满城皆是。 自然,也传入了城外小农庄的裴卿回耳中。 柳一盏自然是生了大气。 “什么克夫,简直就是乱说!我这就回去找出那个臭道士,一定要把他痛打一顿才罢休!” 裴卿回叫住了他。 “一盏,其实我觉得那道士说的不错。” 她的身份,她的血仇,的确不适合在此时谈论婚嫁之事。 正打算出农庄的柳一盏背脊一僵,他回头看来,神情很是落寞。 “裴姑娘,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是不是,所以你宁愿背负着克夫的名头,也不愿意和我一起……” 远处单于丹瞅着这边的动静就想跑过来看热闹,却被木老强行拖回。 “小丫头片子,你哥哥姐姐在那儿说正事呢,走,陪老头子我出门转悠去。” 院内两人相望,柳一盏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丝毫不加掩饰,他似乎想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道! “裴姑娘,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算起来,这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告白,没有任何经验的裴卿回在这一刻就显得比平时要反应迟钝多了。 她愣了半晌,似是在认真思考如何回答,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 “一盏,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说出什么话来伤害你,你明白吗。” 柳一盏后退一步。 “我明白……我们只能是朋友,对不对。” 裴卿回虽然真的不想伤害他,却只能点头。 柳一盏得到了回复,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就跑。 “一盏,你去哪儿?” 没有回应,柳一盏已经瞬间跑了没影。 裴卿回低下了头,思索着自己方才是不是把话说的太过和表现的太直接,或许真的伤害到柳一盏了。 可她并不想追上去安慰或是安抚他,这种事她本就没有经验,再多说些什么可能会让两人关系更恶化,不如让柳一盏出去转转或许就能想明白了。 回到屋子后,裴卿回正打开门,却发现屋中多了一人。 雪白长袍,玉手执杯,笑眸与她遥遥相对。 “你……怎么在这!” 第75章 你不配 男子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站起身,先是用打量的眸光看了一圈这件屋子,最后再定在门口裴卿回的诧异面庞上。 “那小子对你不错嘛,把这里最好的屋子都给了你,看来你们关系还真是不一般。” 裴卿回砰地一声关上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关门,可能是下意识的动作吧,总之在她回转身形去时,燕无墨就已经来到了她近前。 她呼吸猛然一滞,不为别的,只因为两人此刻离的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她可以听到对面男子那胸膛之下的心跳。近到,她能感觉到了头顶上方,男子浓重的呼吸。 “克夫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吧。” 裴卿回见到了燕无墨的第一眼,心中就有了这种想法,而这一刻,她却能肯定了! 燕无墨一手撑住门板,一手轻挑起裴卿回的下颚与他对视,动作粗鲁,毫不留情。 “怎么,你真的想嫁给那姓柳的小子?” 裴卿回一甩头,谁知燕无墨动作更用力了,他嘴一扯,眼下流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不过,今后怕是嫁不成了。” 不仅仅是柳一盏,凡是今后看上了裴卿回的人家,都得想想自家儿子能不能掂量的起这个“克夫”名号。 然而某位燕相不知道的是,多年后他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完,燕无墨放开了裴卿回,坐回了椅子上,如身处自家一般,自顾自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喝得那叫一个自在。 裴卿回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人说清楚,她上前坐于男子对面。 “即使没有这克夫一出,我也不会嫁给柳一盏,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所以你别再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柳一盏只是无辜者。” 燕无墨嘴角笑意越发狡黠。 “你这是在给我解释么,难不成真如落衣说的,你看上本相了?” 裴卿回直接瞪了他一眼。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果真燕相非同凡响,脸皮也和城墙一般厚。” 说完,裴卿回似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燕无墨。 “你来安山城,不会仅仅是见我一面数落我一番这么简单吧?” 京城里破事一大堆,当朝丞相也敢私下走开,他不怕出事儿嘛。 燕无墨却毫不在意道。 “有君悦在,他最近挺喜欢穿那身丞相朝服的。” 裴卿回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前不久,君悦假装成燕无墨见挽凤公主的那一幕,那样妩媚多情的燕相……一想到此她就觉得背后发凉。 她冷笑道。 “你也是放心。” 燕无墨看了眼屋外。 “你可知那单于丹是谁吗。” 裴卿回眸光微闪。 “是被追杀到北凉的姜族人。” 对面男子嗤笑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无知,裴卿回一听他这笑就不悦,此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看不起的做派,真是让人不爽的很。 “你知道她是谁就明说吧,何必拐弯抹角。” “她是姜族公主,也是姜族奉给太子的美人,只不过路上被姜族的人追杀,流落在外,现下太子的人和姜族的人都在找她。特别是太子,才到了越西几日就匆匆回来,就为了寻找这一位姜族公主。” 燕无墨说完,眼底都是对于太子的讽刺。 周边各国里,大大小小的公主裴卿回都见识过,却不知道这小小的姜族公主,有哪一点能让太子青睐若此。 “等等,你刚刚说,姜族的人追杀单于丹?为什么呢?” 是姜族的人送单于丹来北凉,为何半路又要追杀,这有些说不通啊。 燕无墨抿了口茶继续道。 “无论是哪国,无分大小,都会出现派系斗争,就像北凉,太子自立一派,与其他皇子对立一样,姜族中也分两派,一个为左一个为右。” 有人要借此巴结北凉太子,然而族中却有人反对,原来如此啊。 裴卿回点头表示了解,不过她还有一点不明。 “姜族公主众多,送来北凉就送了,为何还要下追杀令这么严重,倒是有一种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其他人得到的感觉。” “这一次你倒是说到了关键处。”燕无墨挑眉看她一眼,随后放下茶杯。 “就身份而言,单于丹的公主身份可以说在姜族中最普通不过,连北凉的贵族小姐都比不上,可是有一点,却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那就是她的血。” 裴卿回越发不解了。 “她的血怎么了。” “单于丹的血是世间良药,能解百毒,你说这是不是很诱人。”燕无墨冷冷地道。 解百毒? 裴卿回有些诧异,似乎单于丹啃着手指头叫着她姐姐的样子还在前一刻,而这一刻,却和神女挂钩。 能解百毒的女子,可不就是神女级别的吗。 也难怪了,太子宁愿抛弃越西,也要速速回京,为的就是尽快找到单于丹将她收入囊中。 “那么之前我们在街上碰到的马车夫,就是姜族的人了。” 燕无墨不置可否,再倒了一杯茶。 “他们只派了一个人,很明显只是为了试探,看看你们身边有没有高手,下一次再见,恐怕就不是一个对手这么简单了。不过,至少单于丹现下在你的手中,再加上六眼沙蛛,你算是有太子的软肋了。” “所以今日本相言尽于此,至于其他的,也只有你自己看着办了。” 见他说完便站起了身,裴卿回脱口而出。 “你要走了?” 燕无墨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舍不得本相离开。” 说完,他上前一步,又将裴卿回逼去角落,裴卿回双唇紧抿,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为何要话多。 就在燕无墨要开始下一步动作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敲门声。 “裴姑娘,你在里面吗,那个……我刚刚太急了些,态度可能不太好,想给你道个歉,我可以进来吗。” 是柳一盏的声音。 燕无墨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极为嫌弃道。 “真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突然又笑了,然后看向裴卿回。 “既然你也不想嫁给他,不如本相今日就帮你一把,彻底了却了他那心思如何。” 裴卿回眉头一皱,她为什么从面前男人的这副神情中看出了腹黑之色,果真是奸臣,走哪儿都离不开算计么。 门外,柳一盏一直没有听到里面女子的动静,就有些着急,他踌躇了一瞬后又道。 “裴姑娘,那我进来了?” 正打算推门而入,门却自动打开了,而里面的一幕却让柳一盏直接惊掉了下巴。 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袍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将裴卿回整个人抵在了墙角,也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柳一盏惊诧过后,随即就是脸色大变。 “你是谁!想对裴姑娘做什么!” 身后柳一盏的声音传来,燕无墨不急不缓地侧过头,在裴卿回耳边轻轻的落下一句。 “待会儿本相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许提……” 说完,他转过身,用一种轻蔑至极的眼神看向门口已经拿起了木棍打算冲进来的柳一盏。 柳一盏看清了燕无墨的模样,呼吸差点就停了。 “你……你……怎么在这……” 燕无墨没回答他,而是转过身直接将裴卿回横抱而起,然后放在了里面的床榻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他放下床幔后转身而出,关门后的瞬间,还故意当着柳一盏得面,整理了自己身上略显得不整的长袍。 这一系列的古怪动作看在柳一盏眼中,惊讶指数直接爆表! “你们刚刚……” 燕无墨对着他嘘了一声,眼尾挑起,笑意更深。 “她刚刚累了,让她歇会儿。” 柳一盏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而且是直接碎裂成渣! 手中木棍也骤然落地,那清脆的声音落在屋中裴卿回耳中,都让她不由一颤。 燕无墨这招,实在太狠,狠到连裴卿回都有些觉得过了,甚至是心疼起了柳一盏来。 可是,她不能…… 门外,对于柳一盏的反应,燕无墨并不意外,只不过我们燕相似乎对于这种结果还不算太满意,又加了一把火。 “奥对了,近来本相因京中要事颇多,无暇分身,还要多谢柳兄近来替本相照顾卿回,以后卿回的事儿柳兄就不必多管了,本相自会派暗卫在她身边保护。” 柳一盏身子一颤,退后一步,艰难地扶住了墙面,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看着燕无墨说完就扬唇而去,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对着燕无墨的背影就是一吼! “燕无墨,你站住!” 燕无墨没有停。 柳一盏快步追上,双手捏起拳头。 “燕无墨我要和你单挑!” 燕无墨这次倒是没再走了,他回头看来,那一眼中有玩味,有轻蔑,不过到了最后都只化作一句叹息。 “你不配。” 第76章 萧大将军 柳一盏刚刚才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全数坍塌。 他……他不配…… “啊——” 柳一盏低吼了一声,便发了疯般的朝着远处奔去,燕无墨看也不看他,冷漠转身。 “念青。” 念青从旁边树下落下,恭敬跪地。 “主子。” “你留下,不到关键时刻别出现。” 念青点头,她明白,主子刚刚对柳一盏说的派人私下保护裴卿回并不是假话。不过主子也不会把裴卿回当个宝儿来圈养,他这一次是想放手让她去拼,去磨炼。 她知道,主子想看裴卿回凭借自己的本事站至高点,与他比肩。其实不仅是主子,还有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也期待着这二人共肩时的那一天。 “属下遵命。” 燕无墨走后,落衣从旁边抱胸走出,他用手捅了捅念青胳膊。 “瞧,主子这次怕是伤透了那柳公子咯。” 念青白了落衣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哪里说错了吗?”落衣不解道。 “就咱们主子那身手,光是一根手指头就足以要那柳公子半条命了,他们若真的单挑,柳家明日就得办白事你懂不懂。” 听了念青的话,落衣突然才恍然大悟。 “难怪了,主子居然那般不给面子,原来是为了柳公子着想,咦,这总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还是咱们那个视一切为无物的冷血主子吗?” 念青看了眼对面裴卿回所在的屋内,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得,你跟着主子回去吧,我啊就继续留在安山逍遥咯~” 这边,柳一盏漫无目的的朝着山林里狂奔,直到来到了一处溪流前,这才停下。 他将自己整个埋进水流中,然后甩头,形若疯癫。 “没用,没用!永远都这样没用!” 他不停地捶打自己,就像不知道痛般。 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拦住了他的动作,柳一盏心中有些欣喜,以为又会像当日他醉酒时,遇到心中之人。 可柳一盏抬头,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抹落寞,面前出现的不是别人,而是用自己残留着鸡腿油渍的小手擦着他眼角泪水的单于丹。 单于丹抿紧双唇,眉头皱起,似乎是很困惑,不知道柳一盏为什么要哭。 “哥哥别哭,丹儿有好吃的,都给你。” “你跟来做什么,快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就好,没事的。” “丹儿不走,丹儿陪哥哥,哥哥在哪里,丹儿就在哪儿……” 二人相视一眼,柳一盏多多少少有些感怀,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或许是命吧,或许他比那个人出现的时间早些,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这个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或许。 他要的,只需是能跟在她的身后,倾尽一切保护她,就够了。 叹息一声,柳一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道。 “走吧,回去了,别让裴姑娘为咱们担心。” 与此同时,裴卿回正坐在农庄的房中,盯着方才燕无墨喝过的茶杯,状似发呆,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今日燕无墨虽然帮了她,可是她和这个奸臣的关系便越扯不清了。 烦闷间,她余光一闪,瞥到了旁边墙角的一个物件,裴卿回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单于丹的那个玄玉。 也只有单于丹,才会把这贵重东西当成石头一样乱扔。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裴卿回心道可能是柳一盏回来了,随手将玄玉放进袖口,便转身去开。 “一盏……” 话到一半,门口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裴卿回顿时疑惑地左右张望。 很快捕捉到了前方一道朝着山林里跑去的人影,从她的角度,只能见到那人的布衣长衫背影。 “他这是做什么,敲了门又跑?” 心中疑惑顿生,裴卿回快步追上,而就在她进入到山林深处时,脑中有灵光一闪,忽觉哪里不对劲。 柳一盏有什么话,非要带她去山林深处里去说,而且还是一句话不说就跑。 而越往里走,四周更是静悄悄的,到最后连什么鬼影子都没有瞧见! “遭了!” 这一定是一个陷阱! 裴卿回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已经迟了,因为此刻天上突然洒下一张大网。 她立即拿出腰间匕首,对着那大网就刺去,可谁知那网看起来没什么,却坚硬无比,普通兵器压根割不开! “公主殿下,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对方说完,裴卿回已然落入大网难以脱身,这时也不知道谁在她后脑勺重重一击,她便陷入了昏迷,再也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裴卿回却是身处在一辆马车中,她身上的大网还未解开,四周黑沉沉的,很明显已经是到了夜间。 脑中记忆回到自己被人抓走前的那一刻,她记得,有个人对着她吼了一句“公主殿下”。 这些人莫不是眼瞎,她算是哪门子的公主? 突然,有人掀开了马车帘子,正对上裴卿回亮若星辰的眼。 那人道。 “公主殿下你终于醒了。” 裴卿回有些无语,直接就道。 “我不是公主,你们抓错人了。” “不是公主,那这个是什么?”说着,那人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手中。 裴卿回看去,瞳孔骤然一缩,这不是她捡来还未来得及还给单于丹的玄玉玉佩吗! 看到玄玉的下一秒,她就明白了,这些人是误以为她是单于丹,所以把她抓走。 “你们搜了我的身。” 说这话时,裴卿回有些咬牙切齿,若她现在未被这大网缠住,她一定会亲自把这些人的手毫不留情的卸下。 那人摇头。 “公主殿下万金之躯,我们怎么敢动你,这是刚刚打斗时掉落出来的……看来公主殿下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是吧。” 燕无墨说过,现在有两方人马在找单于丹,一是太子赵翊,二是姜族左派。再看此人身形较北凉人还要魁梧,口音也不似北凉人,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姜族左派。 不过,身为姜族人,不是应该见过单于丹,可他们为何还要抓走自己?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人定定的看了眼裴卿回的脸。 “嗯,脸确实不像,可是谁都知道我们十八公主最会易容幻面,这脸能变,玉佩却是独一无二。”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那人看了眼外面,然后对着裴卿回道。 “行了,公主殿下下车吧,咱们将军可还等着你呢。” 被人带下了马车,也不知道来到了何处,裴卿回只见清浅月光下,前方的山野草坪上,被人搭建了一个营帐,只不过这个营帐看起来和北凉的有些差别,倒是像极了她上辈子见过的蒙古包。 领头的那人在营帐门口站定,抬起右手捂住心口,恭敬地对里面的人道。 “将军,人带来了。” “嗯,进来吧。” 这将军的声音低沉沙哑,给人一种已经半只脚就已经步入了黄泉路的错觉。 话落后,裴卿回被人推搡着进了营帐,里面点了几盏灯烛,自然是要亮堂许多。一人坐在上首位置,却是背过身的,裴卿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即使是一个背影,看起来都是无比的孱弱。 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就是冲着单于丹的血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那将军开了口。 “放血。” 裴卿回便见旁边那与自己说话的高大男子,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取血工具,就打算放她的血。 “等等。” 萧溪没想到裴卿回会开口,他有些诧异转头,一张脸原本是俊逸无比,却因为生病,双颊紧贴脸骨,瘦弱不堪,一点也没有铁血将军该有的模样。 “不是说十八公主半路摔成了傻子,原来传言有虚啊。” 裴卿回抬头直视他。 “你是想要血治病吧,不过我的血没用,你就算抽光了也治不好身上病症。” “你不是单于丹?” 裴卿回有些好笑的耸肩。 “我一直都说我不是单于丹,可你们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萧溪说完看向那高个男子。 “步副将,这是怎么回事。” 步副将拿出那枚玄玉。 “将军你看,这就是十八公主的玄玉,这东西只有咱们姜族皇室的公主皇子有,天下仅此一块,其他能造假,可属下敢肯定,这玉佩却是不能的!” 萧溪听完后就看了眼那玄玉,也点头。 “的确是姜族皇室才有的东西。” 见几个蠢人居然真因为这东西就信了她是单于丹,裴卿回只觉得想笑。 “那意思是,这玄玉放在谁的身上就是谁的?那我丢在路边的一匹马上,岂不是那马就是你们的姜族公主?” 话中充满讽刺,很快就算萧溪不悦起来,他面色一沉,声音也变了调。 “废话不多说了,取血来。” 第77章 出了奸细 看来这些人是不搞点她的血出来不罢休了,裴卿回神情稍显无奈,她摇头道。 “别白费功夫了,我看的出来,你身体撑不了多久的,与其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个大夫好生瞧瞧。” 萧溪听完后眯起了眸子,这人的外貌可以因为外界干扰而变化不假,可是一个人的性子呢,单于丹生性单纯,还有些懦弱,他从来都不曾见她有如此巧言善辩的模样。 难道,他们真的抓错人了…… 正在思索间,深信裴卿回就是单于丹的步副将已经拿出了小刀小碗,准备割裴卿回的脉门放血。 裴卿回不看步副将,也不看自己的手腕,而是盯着对面的萧溪。 这个叫萧溪除了看起来病恹恹的,其实并不蠢,至少看起来比那个太子强多了,就是习武之人总会有些弱点,比如行事冲动,爱钻牛角尖等。 就要看此人的头脑在此刻是否能清醒,是否转过的弯来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声响,步副将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丢下碗和刀,对着外面就吼了声! “干什么,吵吵嚷嚷的不想活了!” 他话音一落,一个带血的人影就从外被人扔进了营帐中,来的实在突然,直接惊呆了营帐内所有人! 萧溪拖着病体坐直了身子,眼眸中骤然一寒。 “谁敢在本将军这闹事,活的不耐烦了,步副将,出去看看!” 被丢进来的不过是一个已死的姜族小兵,基本营帐内的人都仅仅是看那尸体一眼罢了,然后就转头看向了营帐外。只有裴卿回,死盯着那已死的姜族小兵脖子上的红痕。 这种伤,对于她可以说是此生都无法忘怀! 因为她的至亲之人就是死于这种脖上红痕之下,她眯了眯眼,立即就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在太子府书房放的那一场火。 裴卿回记得,被六眼沙蛛毒性感染的秃鹰,在那场大火中也不能幸免。 可是…… 会使用那种金丝作为兵器的人,除了秃鹰之外,还会有谁? 在她脑中百转千回间,这边步副将已经拔刀,正掀开了营帐帘子打算出去看看是谁在此作祟,而掀开帘子后的下一秒!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袭而来,直接就将步副将冲击倒地。 “呵……萧将军来北凉,身边就带了这些三脚功夫之辈,不知道是高看自己,还是低估了旁人!” 声比人先至,而那人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人也幽幽闪现。 裴卿回抬头看去,只见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全身被黑色大袍子笼罩着,包括他的脸,也在黑色大袍下,根本看不真切。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他左手上正拿着的那一条还在滴血的金丝! 萧溪惊了,他指着这个不速之客就怒声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本将军的身份!” 那人一甩金丝,重重哼了一声,说话语调颇为古怪,就像是喉咙被火灼烧过一般,不能敞开了说话,而只能这样压着嗓子。 “听说萧将军寻得了十八公主,不知道公主在何处,我们冥主大人也想见识见识。” 冥主大人? 裴卿回一听这古怪称呼,眉头就不自觉的一皱。 她看此人,同样使用金丝作为武器,加上也是来找单于丹的,所以八九不离十和太子有关。 再看他只用左手,右手虽说藏于宽大的衣袍中,可那属于右臂的地方却是空荡荡的,这不由又让裴卿回想起了之前秃鹰因为右手染了六眼沙蛛的毒,不得已亲自将那右手砍去的情景。 难道,这个人就是秃鹰? 可秃鹰既然是太子的人,为何又要提起这位冥主大人。 自从这黑袍人提出自己的目的是单于丹后,萧溪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旁边还在沉思着的裴卿回。 同样的,黑袍人就顺着萧溪的目光,同样看去了旁边的裴卿回。 似乎到了这时候,黑袍人才注意到营帐中有这一个女子,在他看到裴卿回那张脸后,黑袍人很明显浑身一震! 裴卿回甚至能感觉到此时此刻,这个人身上顿时生出的滔天怒火。 是了,一定是了! 这个黑袍人就是秃鹰,因为只有秃鹰才会如此恨她。 就在裴卿回以为秃鹰会当场将她抓获,或者是直接给她脖子一金丝时,秃鹰却转开了眸子,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看向了萧溪。 “萧将军,这不会就是你找的姜族十八公主吧?” 这话中带着鄙夷与不屑,甚至是嘲讽。 萧溪不明白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黑袍人,为何会这样说。 他抿了抿唇。 “还不确定……” 秃鹰不说话了,再深深地看了眼裴卿回,按捺住心里的浓浓恨意,身形陡转,刹那间就离开了营帐。 速度之快,营帐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影。 萧溪见那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煞气的人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步副将,你把那小兵的尸体抬出去埋了吧,都是跟了本将军的兄弟,不能让他死后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步副将看了眼旁边的裴卿回。 “那她……” 萧溪摆了摆手。 “本将军有话要与这个姑娘说,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步将军这才点头,命令着手下将那可怜的姜族小兵给抬走了。 而待人都四散后,整个营帐中也恢复了平静。 “姑娘,看来你真的不是我们的姜族公主,是我们抓错人了。” 裴卿回从刚刚萧溪对她的“姑娘”称呼就看出来了,这个萧溪已经反应过来,因为方才秃鹰很明显是来找单于丹的,看到了她却像是没任何反应似的,然后直接就走了。 此刻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关键吧。 只不过这个萧溪既然知晓她不是单于丹,可为何还不放了她,继续将她留下单独谈话,这就有意思了。 “萧将军既然知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还是尽快放了我,去找个医术高明的人诊治一番,或许你的身体还有救。” 萧溪冷笑,笑意中带了些自嘲。 “我的身子如何,我最清楚不过,若随便找来得医者就能治好,那我何必不辞千里来北凉,又拖着病体追了公主一路呢。” 从萧溪的言行来看,他要的不过是单于丹的血救命而已,可是上次她和柳一盏他们在安山城中遇到的马车,可是直接想要他们的命。 难道,姜族此番派来的人,不仅仅只有萧溪一人。 突然,裴卿回心中就有了个疑惑,她抬头问向萧溪。 “你是左派的人还是右派的?” 萧溪此生还是头一次被人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他脸色一正。 “我萧家在姜族历朝历代中,都不会偏袒任一派系,姑娘为何要问这种话。” 裴卿回了然,看来是被她猜对了,这个人并非左派势力,而是姜族中持中立的姜族大员,那这样不就意味着,单于丹和柳一盏那边可就危险了。 起初,她本以为萧溪他们是左派的人,可现在她才明白还有潜伏着的另一群杀手在暗,并且不知道其身份是谁,或许是左派,或许是太子。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已经和姜族左派结为一党! 而裴卿回更偏信于最后这一种可能,不为别的,就因为刚刚秃鹰来了,抛却那劳什子的冥主大人,秃鹰就是代表太子一派,所以裴卿回猜测,姜族左派和太子十之七八有了合作。 可她还记得,在这之前燕无墨曾经说过,姜族左派不想单于丹送往北凉甚至是想在半路上杀死单于丹,和太子可谓是对立面,那他们能联合……到底是因为了什么呢。 难道,左派的人给了太子比单于丹还要更好的筹码? 裴卿回突然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本以为她这边有单于丹和六眼沙蛛,就算是有了太子的软肋,可现下看来却是更难了。 萧溪却不知道此刻裴卿回心中所想,只道。 “说吧,这玄玉你是从何而来,你一定知道真正的姜族公主下落是不是。” 裴卿回只觉得这习武之人果真一根筋,到现在还在想真正的单于丹,她冷嘲道。 “萧将军,你聪明有余,可心思不深,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萧溪不知道裴卿回此话何意,只皱眉道。 “你什么意思。” “萧将军身边出了奸细都还不自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的好。” 第78章 做个交易 裴卿回此话一出,萧溪很明显呆住了,又像是没听懂裴卿回此话中的意思,还有些懵。 “你说我身边有奸细?” 说完后萧溪很快就否定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身边的姜族萧家的将士虽没有北凉越西这些大国的将士勇猛,也没有他们的人多,可大家都是一起上战场打拼出来的真兄弟,怎么可能出现奸细或背叛者!我绝对不相信!” “是吗?”裴卿回嘴角一扯,接着道。 “或许在姜族的时候是如此吧,可你来了北凉后呢,你能确定在这一路上没有其他人出现给你身边人通气儿?你又能确定身边人不会因为些蝇头小利而出卖主子?” 见萧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裴卿回心下只是越觉得好笑。 “还有,特别是今夜的事儿,萧将军就不觉得奇怪吗。” 可能是因为现下情绪异常激动,萧溪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难看了。 “什么奇怪。” 裴卿回指着地上那一摊那姜族小兵残留下的血迹。 “原本你是私底下抓了公主,未曾告诉过旁人,为何刚刚那个黑袍人就来的那么是时候,难道是那些人有通天的本领,能预知未来吗……恐怕,并不是这样吧。” 萧溪双手捏成拳头,他突然有些听明白了裴卿回话中深意,可正因为听明白了,他心下才越发难受。 因为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身边会出现叛徒。 似是憋了许久,他这才说了句话。 “那……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好了,终于到了正题,也不枉她废了这么多口舌, 思及此,裴卿回突然一笑。 “我可以帮你找出内奸,但是你必须放了我。” 她必须离开这,因为柳一盏和单于丹此刻身处在未知的危险当中,她必须回去! 萧溪没想到这个女人还会和她讲条件,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沉默了,心中在权衡单于丹的线索和内奸谁更重要。 裴卿回当即就看穿了萧溪此刻所想,她嘴角一勾,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 “萧将军既是姜族的中立派,那么心性自然比那些奸诈之徒好,抓来公主为的不过是放血治病,并无害公主之心。” 萧溪眉头紧锁,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裴卿回接着又道。 “那我答应萧将军,若你放了我,不再去追踪单于丹,我可以考虑找个好大夫给你看看身上的病。” 萧溪身上的顽疾已是许久的老毛病了,这一次复发严重,不得不将念头打在了公主身上,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喝了公主的血会不会恢复如初。 现下又听裴卿回的话,便更犹疑了。 裴卿回见自己抛出的橄榄枝有效,便继续道。 “萧将军常年在姜族,对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并不了解吧,其实在北凉我也认识一些治病救人的好大夫,不如试一试,也比喝那人血强。” 她在赌,若这个萧溪真的是中立派,那他的心性比之奸诈之人一定不一样。 果然,在裴卿回说完了后,萧溪的神色有了些许的缓和。 “那我答应不去追捕公主,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奸细是谁了吧。” 裴卿回挑眉看他,嘴角笑意颇为玩味。 “萧将军这话说的也太看得起我了,这营帐外的人基本都是萧将军自己的手下,连你不能一眼识破真伪,我又如何能一眼看穿。” 萧溪被裴卿回堵得一噎。 “那……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你只需要放出消息,说我承认自己就是单于丹,接下来的一切,就等着那奸细表演了。” 裴卿回说的简单,神情也是极淡,可萧溪却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谋划。而他,似乎也悄无声息的落入了此女设下的一步一步套路中去。 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真北凉地大物博,他萧溪在半路上随便抓来的女子也这样不简单。 “罢了罢了,依你就是。” * 月上山头,林中夜风料峭。 在那悬崖顶端,有人立于月下,正遥望着被黑暗笼罩下的苍茫大地。 这时,一个暗影突然到了悬崖那人身后,单膝跪地,用仅存的一只左手拱手,正是秃鹰。 “冥主大人。” 被称呼为冥主的那人豁然转身,却和秃鹰此刻的装扮一样,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不过他的黑袍袍尾上,绣着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雕。 “人呢。” 秃鹰有些愤愤然。 “那萧溪就是个蠢蛋,抓错了人还不自知,真打算就放血治病了。” “抓错了人?抓了谁?”冥主语调悠长,似有些好奇,话语间也并未是那种深不可测之人该有的冷傲,反而是有种儒雅之气。 “回冥主,那被抓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害得属下失了右手,全身被火灼烧,弄得现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女人,裴卿回!” 越说到了最后,秃鹰的反应便越是强烈,他恨不得把裴卿回直接拆吞入腹,把她的血一点一滴拧干,然后做成人肉干踩在脚下! “哦,竟然是她。” 冥主的语气越发玩味。 “本座说过,这个女人不简单,留下她,等于留下了一个祸患,只是若她能为咱们所用,这就不一样了。” 秃鹰点头。 “属下知道冥主的心思,所以未曾对那女人做什么,转身就走了。” 听完,冥主转头看了眼秃鹰左手上拿着的夺命金丝,轻笑一声。 “看来她一定也猜到了你的身份。” “啊?”秃鹰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现下冥主一提,他倒是觉得之前裴卿回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那可如何是好,这女人心机深沉,一定能猜出幕后主使是谁……” 冥主黑袍下的凉唇一勾。 “急什么,她知道了又如何,左不过她现下也是落于他手,前后夹击。倒是你,还不快去通知赵翊,就说计划照旧,继续和姜族左派的人联手,务必要抓到单于丹。” 秃鹰领命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冥主,萧溪那边还有咱们的人,不如借此机会,让那女人吃些苦头?” 谁知秃鹰这话一出,得到的却是冥主的冷眼。 “本座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挥。” 秃鹰立即趴下认错。 “属下知错。” 又轻哼了一声,冥主转过身,继续看向那苍穹黑夜。 “裴卿回这个女人你先不必管,本座会让人去拖住她,你下去吧。” “属下遵命。” 秃鹰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而下一刻,那一抹傲立崖边的身影也瞬间不见,只余山头寒风犹在呼啸。 与此同时,山林中原本萧溪所在的营帐旁,突然又多出了一个小营帐来。 就在刚刚,萧溪突然传出消息,说方才抓到的女子的确是十八公主,只是今夜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扰乱了割血进程,所以吩咐人在旁边重新搭了一个营帐给十八公主住。 自然,顶替了单于丹名头的裴卿回顺理成章的住进了这个小营帐中。 营帐是新搭的,里面不过只有一张床榻一个小桌,她看了看外面浓重夜色,放下了营帐帘子,然后吹灭了桌上灯烛,这才悄然睡下。 睡下后却没有闭眼,她在等。 倘若真有太子他们留在这边的奸细,那么抛出了自己是单于丹的消息后,这个奸细或许并不会信,因为她之前一直都否定自己的身份。 可他虽不会信,却不得不信,更有可能还会前来试探。 就在裴卿回思索间,寂静的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声。 她心道。 ‘果真来了。’ 这声音很细微,可是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却显得无比刺耳,也瞬间吸引了裴卿回的注意。不过裴卿回并没有动,或许是大叫,反而是直接闭上了眼睛装睡。 这时候,一双手从外伸进,紧接着一缕青烟从外飘来。 装睡的裴卿回心下冷笑,这种江湖中见不得人的把戏居然也拿出来,她继而悄然闭紧了呼吸,等待此人下一步的动作。 青烟飘散尽了,那人还故意在营帐外敲了敲石头,见营帐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像已经睡熟了般,这才收手,一把掀开了帘子一角,快速地进了营帐。 他开始掏出自己准备好的工具,放在旁边,然后一把拉起床榻上熟睡女子的手腕,亮出脉门,小刀一出! 开始割血——! 第79章 以毒攻毒 女子原本沉睡的眼在这一刻陡然睁开,黑暗中亮若星辰! 裴卿回冷笑。 “还真是按捺不住啊,这么急着就动手,看来背后的人给你的好处还真多……” 那人很明显惊到了。 “你——” 他刚刚明明放了迷香,为何她还会醒!可醒了就是醒了,他来不及想其他,连拿出来的取血工具都没有收拾,直接就掀开了营帐帘子朝着外面跑去。 裴卿回一点也不急,她先是对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这才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追出营帐,而这个时候,萧溪的人马已经将这个小营帐外面包围起来。 那奸细此刻正被一群姜族士兵围在其中,因为身上还穿着夜行衣,便更显得突兀! 萧溪从姜族士兵的身后走出,眼中有不可置信,也有冷芒,可最让人看之动容的却是他眼底的那一抹痛色。 裴卿回见这阵仗,想着自己是不用再动手了,便收回了匕首抱胸后退,好整以暇地笑看向萧溪。 “瞧吧,萧将军还不信,奸细可就在这了。” 萧溪盯着那黑衣人,声音中都带了些微颤。 “大家都是一起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为何要背叛萧家,背叛姜族!” 说完这一句,萧溪就像是已经用尽了浑身力气,整个身子都是一晃,还好有人扶住了他,不然可能就直接倒地不起了。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眼萧溪,最后转头看了眼只是微笑不语的裴卿回,然后他古怪哼了一声。 从裴卿回角度,并不能看清他在做什么,隐约是伸手从袖口里拿什么东西。她眯眼瞧着,不知道这个人已经是瓮中鳖了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是,这一次真的是她低估了此人实力,也高估了这些姜族士兵的警惕性! 黑衣人拿出一个铁球,迅速朝着地上摔去! 那样的铁球,裴卿回曾经见过,当初柳玉逃脱时用的就是这种玩意儿,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拔出匕首大吼一声。 “快,拦住他,他要逃了!” 只可惜在众人反应过来时,现场就传来一声砰——! 紧接着白烟四起,等大家冲上前后,白烟四散之时,哪里还有那黑衣人的身影。 裴卿回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幽深的树林外就是连绵大山,到处都是可以逃脱的路线,根本没有地方追去。 她咬牙,居然给那人跑了! 那劳什子的烟雾弹,根本就是这个人提前准备好跑路用的,就算今夜没有抓到他,能证明其中一点,那就是此人一定是和太子一派有联络的奸细! “萧将军,趁着奸细已经走远,你可以快速清算人数,以……” 裴卿回还未说完,就听一道咚地响动,紧接着几个小兵就开始高呼。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不好了,将军晕倒了!” 裴卿回立即大步走去,很快就有人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她拿起萧溪的手腕开始把脉。 虽说裴卿回不像柳一盏或者木老一样医术卓绝,不过法医中医不分家,都是以医为先,只不过一个治的活人,一个“救”的死人。 况且和柳一盏待久了,这把脉的功夫她也是会一些的。 这不把脉还不知道,一探之后裴卿回眉头就是皱起。 心道这萧溪的脉象怎么如此紊乱,说是虚无吧,可他却还活着,说活着吧,却是像一个半只脚都快跨进棺材板的人。 旁边的几个小兵都充满期盼的看着裴卿回,只是,裴卿回那脸色却是越来越沉。 她收回手冷声道。 “快把他扶去营帐里。” 几个小兵立即应了,快速地将萧溪带回了营帐中躺下。 有人问。 “姑娘,我们将军还能醒吗。” 裴卿回轻轻点头。 “醒自然是会醒,只是这条命还能留多久,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有人掀开了营帐帘子进来,是听闻萧溪晕厥后的步副将。 “我们将军怎么了?” 裴卿回看了步副将一眼。 “步副将刚刚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人。” 步副将像没听出裴卿回话中的言外之意般,如实答。 “我奉将军府的命在营地外围蹲守,准备捉拿奸细,没想到奸细没抓到,但是将军他又晕厥了去……哎!” 又晕? “你们将军之前就爱晕吗?”裴卿回皱眉问。 步副将如实点头。 “是啊,自从将军中了一种叫断肠花的毒后,一旦气血上涌,气息不调都会晕厥,而每次晕厥后他身子都会弱上三分。” 断肠花……这东西听起来就知道一定又是姜族的毒花毒草吧。 “你们姜族不是有许多毒草毒花,既然有毒,就一定有人配置解药,为何这么久都不找人配置解药,也不找个大夫看看?” 见裴卿回如此问,步副将只是叹息。 “姑娘有所不知,那断肠花的毒只有断肠花结的果子能解,而就在我们将军中毒后不久,姜族的断肠花几乎全被人挖空,别说果子了,连根的影子都没了。” 裴卿回听到这,突然就觉得萧溪这中毒之事不简单,看来不管是大国小国,无论你是站哪一派,即使是中立不涉党争,可也会被人觊觎。 而萧溪明明知道,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单于丹的血能解他的毒,可他却还是答应裴卿回找出奸细后放了她,并且不再追踪单于丹。 至于其中原因,其实裴卿回也能猜出来些,不过是在自己死之前,能为自己的将士弟兄们做点事。 如此心胸宽广的人,居然也有人想置他死地,天理何在? 见裴卿回沉思良久,步副将以为她在想救人的招儿,便问道。 “姑娘可是有法子救我们将军了?” 裴卿回摇摇头,步副将顿时流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可紧接着,裴卿回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烁了一抹异彩。 “或许,还真的有法子!” 步副将大喜! “当真?” “不过你们都得出去,我这法子不可见人。” 见裴卿回说此话时并没有多么笃定,还不让他们在这里,步副将和几个小兵都有些迟疑了。 裴卿回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便又道。 “放心,我不会害你们将军的,就算我真的对你们将军做了什么,想来以后萧氏一族也会永无止境的追杀我,我可不想成为过街老鼠一辈子逃亡过苦日子。” 步副将和旁边几个小兵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点头。 “好,大家信你一次就是,总之这四周都是咱们的人,你不会功夫,也逃不到哪儿去。” 说完,一行人便接连出了营帐。 裴卿回听着外面脚步声渐远,这才来到了营帐内的长桌旁,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她将瓷瓶打开,里面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还剩下的那一只六眼沙蛛。 支开姜族士兵,为的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知晓她身上带着这东西,毕竟她和这群人相识不久,六眼沙蛛又是姜族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见人。 “断肠花……” 若这断肠花真是剧毒,那她倒是想看一看,到底是六眼沙蛛的毒性强,还是那断肠花来的厉害,指不定还真能以毒攻毒。 没错,裴卿回想的解毒法子便是这个,只是她不是真的医者,并没有太大把握,只能先试一试。 思及此,她放下六眼沙蛛,拿起了旁边倒扣着的两个茶杯,拿起其中一个走到了萧溪身边,用匕首割开他的指腹,放出几滴血,紧接着将那六眼沙蛛倒进有血的茶杯里。 裴卿回低着头,紧紧盯着杯中变化。 许久未尝到新鲜人血,六眼沙蛛表现的极为兴奋,立即就开始“大吃大喝”。 而它吸附了那带毒的人血后并没有任何不适,似乎这样的毒根本不算什么,裴卿回心中大喜,自言道。 “这玩意儿果真是个好东西。” 言罢,她立即将那个瓷瓶里之前六眼沙蛛分泌而出的毒液倒入了另一个干净茶杯里。 收好了六眼沙蛛,她倒了一些干净的水将毒液稀释,见毒液颜色逐渐变浅,直到变至七八分透明,这才用手指蘸了一点,擦拭在了方才萧溪手指处被她割开的口子上。 见涂了上去后,萧溪并没有像之前秃鹰中了六眼沙蛛的毒后所产生的“尸变”现象,裴卿回长呼了一口气,这才敢将这稀释了的毒水给萧溪服下。 服下后,萧溪身子很明显剧烈一颤,噗地一声就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血不仅黑,还特别的臭,隐约可见那血中还有些蠕动的白线虫。 此刻,就连见过了各种尸体闻过各种尸臭的裴卿回都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正巧,外面的人听到了里面的大动静,立即冲了进来,为首的自然是步副将,他一看到萧溪吐了血,便脸色一变。 “将军!” “快把这个女人抓起来,是她害了将军!” 第80章 生前溺亡 步副将一声令下,立即就涌出来了一堆小兵将裴卿回团团围住。 裴卿回面色平静,一点也不急,因为她看到那吐血后的萧溪已经渐渐苏醒,并且正巧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副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咳咳……” 可能是吐了血的缘故,萧溪身体还有些弱,只是面色很明显没那么苍白了,连说话都没有像之前那般吃力。 步副将一看萧溪醒了,脸上才生出了一抹喜悦之色,可又想到了什么,立即换上一脸愤然,指着裴卿回。 “将军,这个女人说有法子给你治病,可是不让咱们在这里守着,属下见她或许真的有法子就信了,可没有想到她居然害了将军!” “一定要把她抓起来处死!” 萧溪越听着越觉得不对劲,裴卿回害他了吗,他怎么不知道,只不过现在体内的确有些怪怪的,说不清哪里怪,可他却觉得比起之前来要舒服多了。 眸光一瞥,萧溪这才看到地上的一摊黑血,以及那血中的白线虫,他眉头一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卿回。 “这是我吐的?” 裴卿回不过耸肩,一点也没有被人围攻时该有的害怕与恐慌。 “是啊,看来将军体内的毒是挺深的,连虫子都长出来了。” 萧溪立即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扬手。 “胡闹,这位姑娘是救了本将军,哪里是害人,快收下兵器,都出去吧。” 步副将见萧溪看起来的确好了不少,而且这次昏迷的时间也比以前短,除了吐血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 他看了眼裴卿回,似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溪瞪了一眼。 “步副将,你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冤枉旁人,这种急躁的性子也要改改了。” “是,属下遵命就是。” “嗯,你退下吧,本将军有话要和裴姑娘单独说。” 步副将咬牙退下了,萧溪这才看向裴卿回。 “裴姑娘,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救醒我的?” 裴卿回挑眉,回答的极为果断简洁。 “无可奉告。” 萧溪有些噎住,随即他笑着摇头。 “罢了,这算是我萧溪欠姑娘的一个人情,这次奸细没抓到就算了,明日我就送姑娘回安山城。” 裴卿回以一笑,心道萧溪也算个识时务的,自己也没有白费工夫救了他一回。 “那就多谢了。” 出营帐前,裴卿回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你的毒中的蹊跷,很有可能和姜族左派的人有关。” 方才她就想过了,萧溪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中毒,也不可能正巧解毒的果子也被挖了,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设计让萧溪来北凉追踪单于丹。 而这时候若是单于丹在路上出事,无论如何谁让她出事,左派的人大可以咬定是萧溪为了自己才杀了单于丹,也算是找了个替罪羊,不给右派的人留下话柄。 听了裴卿回的话,萧溪神色有些变动,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然后看向营帐门口的女子。 “你为何要提醒我?” 裴卿回扬唇一笑。 “萧将军一定听过一句话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萧溪眸光一闪,接着追问。 “难道裴姑娘和姜族左派的人有什么恩怨?” 她和左派的人的确没什么牵扯,只不过现下太子很有可能和姜族左派的人勾结,那么,能让太子吃瘪的事,她自然是乐意做的。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告诉萧溪,只是道。 “将军好好歇着吧,明日早些上路。” * 次日,天色尚早,裴卿回营帐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惊得坐起身,披上外衣就掀开帘子出去一看。 便见好几个小兵跟着步副将从她营帐这边走过,直接去了萧溪的营帐门口,步副将对着里面拱手禀报,声音有些沉。 “将军,那个奸细找到了。” 萧溪已经起了,一听到人说奸细找到了,还很是兴奋,直接就掀帘而出。 “居然找到了,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萧溪的话音刚落,步副将几人的脸色却是愈加难看。 “怎么了这是?”萧溪应该是看出了什么,立即皱眉发问。 “回将军,那奸细……已经死了……” “死了?” 说这话的不是萧溪,而是闻声走来的裴卿回,她面露惊讶之色,似连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萧溪同样惊讶。 “怎么死了……那奸细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步副将指了指山林那头。 “就在那边的山林里,今早属下带着一队人马在山林里巡逻,便见林中的一条河中飘着一具尸体,因为那尸体同样穿着一身夜行衣,所以属下推断定是奸细无疑。” 裴卿回和萧溪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不明以及些许异色。 最终由萧溪开口。 “走,先去看看再说。” 说完,他侧头看向了裴卿回,欲言又止。 裴卿回知道他想说什么,点点头道。 “我也跟去看看。” 言罢,一行人这才前往山林河边。 此刻,幽静的山林河水边,已经站满了不少留守在此的姜族小兵,他们一见萧溪来了,纷纷让开了路。 尸体就在河水岸边的草地上,没有任何东西遮挡,就那样大剌剌的摆放着,裴卿回一眼就能看见尸体被泡得发白发胀的脸。 由此看来,裴卿回心中肯定,此人至少已经在水中飘荡了一夜之久。 因为昨夜吐了黑血,又休息了一晚上,今日萧溪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他大跨步上前,看了一眼死者的脸,随即眸光微闪。 “怎么是他。” 裴卿回跟着上前来,听萧溪这样说,便问道。 “此人是将军身份的人吗?” 萧溪点头,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他是今年进萧家军营的新兵,才十七岁……” 十七岁,正是一腔热血为国尽忠的年龄,居然就这样死了,还是个奸细,实属可惜。 裴卿回看着萧溪的表情,挑眉问。 “将军是否是觉得此人不是奸细?” 萧溪叹了一口气。 “不瞒姑娘,这位小兵以前是我亲自挑选进军营历练的,因为他的年岁最小,本以为是吃不了什么苦头的,却不想从姜族出发来到北凉,这一路上他从未说过一个苦字,做事也是勤勤恳恳,我本以为等回了姜族,就带他去边境历练,谁想到……” 说到这,萧溪的眼神中流露了一丝哀伤与怅惘,不过最后都化作了那一声叹而消逝。 “咦,这是什么。” 裴卿回说着,拿起了那尸体衣襟处露出的一张湿了的信纸,上面写的字迹虽然已经被水泡散,却也能隐约看清内容。 不过裴卿回不识姜族文,便将信纸交给了萧溪。 “萧将军,你来看看。” 萧溪接过后细细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后神色更差了。 “上面写,他后悔背叛了大家,所以以死抵罪。” 一直没出声的步副将也看了眼信,最终同样是叹了一口气。 “哎,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兵,可惜了。” 就在大家都认为奸细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之时,裴卿回看去尸体时,神情却越发古怪。 “这封遗书的意思就是说,他是自杀,然后溺水而亡?” 见裴卿回神色不太对,萧溪便问。 “裴姑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其实萧溪也没有指望裴卿回能看出什么来,说这话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这遗书,还有这小兵一身的夜行衣都能证明此人是奸细身份,此事大约也是板上钉钉了吧。 裴卿回却没有直接回答萧溪的话,而是走到了那被泡得发胀的尸体旁边,然后蹲下。 在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下,她将死者的脸摆正,然后从上往下细细看了一遍,就连脚板心也没有放过,她还脱下了死者鞋子仔细检查了番。 最后,她站起身,神色依旧不是太好。 “谁第一个发现死者的。” 步副将走了出来。 “是我。” 裴卿回转头看了眼他,继续发问。 “你看到尸体时,他是如何漂浮在水中的,能把当时的情况再仔细的说一遍吗。” 步副将有些不悦皱起眉头,可能是因为昨夜萧溪吐血的是让他还有些耿耿于怀,所以现下裴卿回这样冷淡态度更是让他不爽。 还是萧溪发了话。 “步副将,你就说吧。” 步副将领命,这才缓缓道来。 “今早我带着兄弟们到这四周巡逻,老远就看到什么东西漂在河面上,当时天色尚早,四周一切灰蒙蒙的,也没有看多清楚,总之隐约瞧着像是个人,就过去一看,近了后才发现是个穿夜行衣的死人。” 裴卿回边听边点头。 “继续。” “都说完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裴卿回不急不缓解释。 “我的意思是,当时死者是仰卧还是俯卧。” 步副将和几个小兵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知道这淹死了个人,怎么还分仰卧俯卧。 像是回忆了一下,步副将随口就答。 “应该是……仰卧吧。” 裴卿回脸色突然一变,就连语气也沉了几分,他盯着步副将。 “步副将可确定死者是仰卧?” 步副将挠了挠头,似是确定了。 “是仰卧。” 裴卿回却是笑了,笑意里还多了丝冬日里才有的凉寒。 “那可就有意思了。” 萧溪不明白地看向裴卿回。 “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卿回伸手指着尸体。 “死者头面上仰,两手两脚皆向前伸出,且口紧闭,双眼半开,双手握拳,肚子腹部皆有不同程度的肿胀,而这,的确是生前溺亡的死亡特征。”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眼神有意无意看了眼步副将,最后眸光落在尸体上。 “不过,生前溺亡也有两种,一,是自杀,也就是自己投水。二,那就是被人故意摁进了水中致死。” “这两种虽都是生前溺亡,可其中却有些大大的不同,特别是前者,一般来说男尸溺水卧,女尸溺水仰,可步副将方才说看到的是仰卧……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吧。” 第81章 案情重演 步副将神色陡变。 “当时天色还早,看不清也是正常,不然你问其他小兵,大家是否看清了!” 裴卿回见他如此,不过是微笑摇头。 “步副将也不必气恼,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只是现在我能确定,此人是被杀,而不是像他遗书中所说的问罪自杀。” 萧溪有些愣怔,“你是说他是被人摁进水中溺水死的?然后造成了自杀的假象?可……这为什么呢。” 裴卿回还没有说什么呢,步副将就冷哼了一声。 “将军,咱们不能听她一人在这胡言,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属下倒是怀疑昨夜那个奸细是她招惹来的,不然怎么她一来奸细就出来了!” 裴卿回突然就觉得自己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个步副将颠倒黑白的本领还真强,居然如此讨厌她,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引! 她不急不缓地摇头,眼底的笑中带着轻蔑,随后她并未看向步副将,而是转头看向了神色不太好的萧溪。 “萧将军,我如此说必定是有我的根据,不过人家步副将也说了,我如此随便说一说并不足以让众人信服,不如就来做个小测试吧。” 萧溪其实是信裴卿回的,可是经过刚刚步副将的话,四周的小兵们神色各异,已经有些人听信了步副将的猜测,把裴卿回当成了坏人来看。 他想了想后问。 “不知道裴姑娘是打算做什么小测试。” 裴卿回扬唇轻笑。 “很简单,就想问萧将军先借一个人。” 萧溪看了眼四周的姜族小兵,然后微微颔首。 “可以,裴姑娘想借谁。” 裴卿回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抱胸昂首阔步的在这群人身边绕了一圈,最后定在了步副将的面前,轻声开口。 “步副将,有劳了。” 步副将其实在裴卿回说起要借人时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哼了一声,下巴一扬。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裴卿回见他这一副要上战场赴死的模样,挑了挑眉。 “步副将不是说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吗,那就借步副将来假装一下死者,我来当一些凶手,来一次案情重演如何。” “什么?” 步副将一脸愕然,他没有想到裴卿回说的小测试居然是这个,立即转头看向了旁边同样面露惊异之色的萧溪。 “将军,你看她……!” 裴卿回接着解释。 “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害,难道是步副将害怕了?” 萧溪虽然皱起了眉头,却还是点头道。 “既然裴姑娘都如此说了,定是有数的,步副将,去吧。” 裴卿回见萧溪如此说了,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步副将移步到河边吧。” 步副将终究还是咬牙上前了几步,来到了河水边。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 叫嚣的话才说了一半,裴卿回直接抬手从身后就扼制住了他的咽喉,然后费了大力气将步副将整个人推倒! 步副将一个不察,双腿突然跪在了河岸。 “你——!” 根本不等他说话,裴卿回眼疾手快将他的头死死摁进了水下。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袭遍步副将全身,他开始剧烈挣扎,水下呼吸也变得急促! 后方的一些小兵见此情形,纷纷站了出来怒指着裴卿回,对萧溪道。 “将军,你看这个女人,她这是想害死咱们副将啊!” “是啊将军,快拦住她,副将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萧溪心中虽也急,可他却没有真的出声制止,他一直都相信这个的感觉,今日也一样,他认定这个叫裴卿回得女子不会杀了步副将。 至少,她不会愚蠢到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杀人,因为她说过,她不想成为被萧家追捕,只能永远过着逃亡生活的过街老鼠。 所以,他选择不说话,继续看下去。 可即使如此,看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副将如此,他双手也不由握紧了。 终于,裴卿回见时间大约也够了,再继续摁下去就会真的出事,这才松了手,也收回了抵住步副将后背的膝盖。 没有了裴卿回在身后的压制,步副将终于从水中冒出头来,他跌坐在岸边,不顾头发湿漉,就开始大口喘气。 待回过了神,步副将眼底都是对裴卿回不加掩藏的杀意! “你……你这个女人,居……居然想杀……杀了我!” 裴卿回冷冷瞧着他这副狼狈模样,扯了扯唇道。 “若真想杀了你,何必放手,直接将你摁至断气不就好了。” 说完,她也不理会那步副将,大跨步地来到了萧溪面前。 见萧溪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冷声道。 “瞧见了吧。” 萧溪还有些不明白,皱眉问。 “什么?” 裴卿回指着还在地上大喘气不止的步副将。 “方才我就是学着凶手的杀手手法,重现了杀人经过。” 萧溪不知道为何裴卿回如此肯定那小兵不是自杀,却听女子继续道。 “先说自杀,如果那小兵真的是自杀,那肯定是带着必死的信念,跳进河水中也不会有太剧烈的挣扎。可是刚刚我检查了尸体,尸体身上有多处淤青,并且双膝之前还有被硬物撞击过的痕迹,就便吻合了我当时故意从身后推步副将跪地时的情景。” 一边说着,裴卿回解开了死者的裤子,膝盖处的确有裴卿回所说的痕迹,到了现在,其实萧溪就已经信了八九分了。 可有人却不信。 步副将已经缓过了劲儿,此刻听裴卿回这通长篇大论的说下来,只觉得好笑。或许是因为方才裴卿回拿她当试验品吧,现下他的语气是更不好了。 “万一这伤口是在水下被石头砸出来的呢,你都说了是硬物,又不一定是在岸边弄出来的痕迹。” 裴卿回听完后一挑眉,居然觉得他这个反驳似乎有理有据,可再怎么有理有据,都不过是歪理。 “就知道步副将不信,那好,大家来看这个。” 一边说着,她将死者翻了个身,褪去死者的上衣,指着其后背心上偏右的淤青。 “步副将可还记得,方才我摁你下水之前,为了制止你反扑,不仅仅用双手摁住了你的后颈,还用膝盖抵住了你这个位置。” “那又如何?”步副将冷哼。 倒是萧溪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话了。 “裴姑娘,你说的这个淤青位置,好像是一个人体穴位。” 裴卿回没想到萧溪居然看出来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一般来说习武之人都会认穴道,这倒是不难。 “的确如此,这个位置叫心俞穴,平时无事时按摩对身体有益,只是若用大力撞击或者是用力摩挲,会使人身上短暂麻痹,无法动弹。” “想来萧将军也曾经是习武之人,对于这一点也是知晓的,对吧。” 萧溪点头。 “自然。” 步副将见萧溪那神情,就知道他们将军已经信了这裴卿回的话,他眸光一闪,就还想说什么,可这一次裴卿回却不给他主意了。 “步副将,你就别动歪脑筋想东扯西扯了,这膝盖上的伤你能说是在水中被石头撞了,可是后背上的呢?” 说到这,裴卿回嘲讽一笑,继续道。 “难不成也是在水下被石头给撞的?那可真巧啊,这河水看起来也不怎么湍急,昨夜也未下过大雨,河水里的石头怎么就突然冒出来撞人了呢。” 她这话说完,现场原本还心有疑虑的众小兵们,纷纷都觉得她所言在理。 “这姑娘说的对,又没有下大雨,河水平静无波,自然也不会暴涨,那伤一定不是被水下石头给撞出来的。” “对对对,就是有人杀了咱们兄弟,还做出了这自杀的假象来!” 见大家已经信了,裴卿回却没有任何松懈的样儿,反而是看向了萧溪。 萧溪见她突然看过来,神情有些诡谲,不禁道。 “裴姑娘,怎么了?” “萧将军,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你是说这尸体来的奇怪。” 裴卿回眸光逐渐幽深。 “是啊,好端端的小兵,怎么就穿了一身黑夜行衣,又死在了这河水里,身上还有一封忏悔的遗书。” 萧溪方才还没想这么多,现下经过裴卿回这一提醒,终于发现了重点。 他惊道! “是有人故意杀了他,给他穿上了夜行衣,假装成了奸细,一定是这样!” 是的,死者什么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 可是说到这,萧溪突然就顿住了,眉头皱起。 “可……那个真正的奸细,又是谁呢?” 裴卿回幽幽转头,看向了一旁,抬手就是一指。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正的奸细其实一直都在咱们身边,就是……他!” 第82章 林中冷箭 被裴卿回突然一指,步副将一愣,眸光顿时一闪,然后站起身来到了萧溪面前跪下,拱手就道。 “将军,切勿听这个女人在这胡言,属下跟了将军这么多年,将军难道信这样一个半路相识的女人都不信属下吗?” 萧溪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步副将,想起了曾经大家一起上阵杀敌的情景,突然有些感怀,说起来,步副将还是以前他的父亲派给他的,从年龄来算,他还得叫步副将一声步叔。 只是…… 他转头,看向了旁边抱胸靠着树干,正瞧着他们这边的裴卿回,眉头就是皱起。 “步副将,你说,你究竟是不是奸细。” 裴卿回看萧溪这样子,知道他问出这样的话,其实就是表示他心里并不相信自己的说法,叹了一口气,她走了过来道。 “别问了,没有哪个奸细会自己捅破自己身份的,问了也是白问。” 萧溪顿时语塞,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一种能看穿他人心思的能力,他轻咳了一声,有意避开了裴卿回看过来的视线,道。 “那裴姑娘可有什么看法。” 其实裴卿回也知道萧溪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也不想当着这人的面揭穿,本以为事情都到了这个程度,步副将也该认栽了,谁知他还是死咬着不松口。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我如此说自然有我的道理,萧将军难道没有发现吗,自从我开始验尸梳理此命案后,步副将就有意无意在其中针对我的说法,甚至是想祸水东引,让我背了这奸细的黑锅。” “试问,作为一起上阵杀敌的兄弟,谁不想去洗清那已死小兵的冤,倒是他,像是从一开始就认定奸细就是那可怜小兵。” 其实裴卿回说的这些,方才萧溪都是看在眼中的,不过步副将平时就是这样有话直说的性子,他以为步副将针对裴卿回,不过是因为昨夜自己吐血的误会。 可是现在再由裴卿回如此梳理后看来,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萧溪盯着面前的步副将,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冷然。 “步副将,你果真是那个奸细!” “不,将军,你要相信属下,属下没有理由要背叛大家啊!” 说完,步副将转头就怒声对裴卿回道 “都是你胡说,明明就是你还在为昨夜的事耿耿于怀,还说我是奸细!” 裴卿回料定这个步副将是不会承认的,便微微一笑,笑意中多了些无奈,多了些冷嘲。 “其实在方才,我就猜到了你是奸细,知道为什么吗?这不仅仅是因为你一直针对我的缘故,还有一点,也就是大家都忽略的一点。” 萧溪听到这立即追问。 “姑娘快说。” “萧将军还记得方才那封所谓的忏悔遗书吗。” 萧溪立即从袖口中把遗书拿出来。 “你说的是这个。” 裴卿回伸手接过,向现场所有人展开遗书内容。 “大家看,这遗书上的姜族文,写的特别的顺,对吧。” 萧溪眸光渐深,已经用不着裴卿回再继续多说了,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姜族文本就复杂,笔画多就算了,还特别难写,若不是从小就习这姜族文书的人,根本不会写,也很难模仿。 可既然这小兵是被当做替罪羊冤死的,这等遗书就也是假的,那么写这封遗书的人,十之八九是凶手了。 萧溪能想明白的事,步副将怎么会不明白呢,他立即就道。 “将军,她只说这封遗书是姜族人的手笔,有可能是其他人写的呢,为什么一定是属下!” “你住口!” 突然就发怒的萧溪,让裴卿回都不禁为之一震。 萧溪双眼通红,他死死盯着步副将,咬牙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说什么!这次本将军带来的人马里都是些新兵,大家伙基本大字不识,跟别说是写字了。而你,早年间是萧家府兵,跟在我父亲身边还学得了一手好字,这些事你以为我都忘了吗!” 步副将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忘了这茬,真是百密终有一疏! “将军,属下……” “别说了!”萧溪一甩袖子,冷声又道,“来人,把这个奸细抓起来,本将军好好审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萧家,背叛兄弟们!” 一众小兵上前就要拿人,步副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属下一时间被利益蒙蔽,可是属下却是无心的啊……还请将军看在曾经的情意上,饶恕了属下一家。” 若是之前,步副将站出来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或许萧溪还会念在曾经的情意,放过他以及他的家人一条生路,可是现下,萧溪哪里听得进这些话。 “还愣着做什么,快抓了他捆起来。” 这时候,匍匐在地求饶的步副将眸光中,突然有异色闪过,就在小兵上前的下一秒,步副将猛然间抬头,看向了一旁的裴卿回。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女人!” 他吼完后飞身而来,速度之快,一把就扼制住了裴卿回的脖子,将其钳制在了自己手中。 因为对面是武将,又有武功底子,裴卿回一时间失察就被他得手。 萧溪见此立即大叫! “步副将,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裴姑娘!” 步副将冷冷一扯唇。 “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今日这件事就成了!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脖子被人掐住,裴卿回的脸已经开始涨红,她一语不发,手却在悄无声息地朝着腰间匕首伸去。 步副将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冷笑一声就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地上,然后抽出她腰间的匕首,甩去了一旁。 “哼,这等小把戏,还想瞒得过我,没门!” 裴卿回被步副将用膝盖压在地上,疼得她不禁闷哼一声。 萧溪有些急了。 “步副将,你冷静一点,你不是想自保和保住你家人的命吗。那好,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你的家人,你放开裴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 步副将知道自己既然背叛了大家,无论是按照军规还是什么,都是死路一条,即使此刻萧溪答应他不杀他,可是以后呢,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 思及此,步副将一把抽出腰间大刀来。 “哼,无论你们说什么,今日我都要拉这个女人陪葬!” 裴卿回感觉到了头顶上冰冷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眯眼,盯着自己面前的黄土,突然就有了主意。 可就在她打算抓一把黄土朝着对方撒去,给自己谋得一丝生机之时! 一道破空之声从旁边的密林深处传来,直击中了步副将的眉心! 啪地一声,大刀落地。 步副将整个人也顿时倒下,瞬间没了生息。 裴卿回立即爬起身,环顾四周,她问萧溪。 “萧将军,刚刚发生什么了。” 萧溪看向那箭羽飞来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那箭来的稀奇,难道我们四周还有其他人?” 一想到这,萧溪就冷声下令。 “来人,去那边看看!” 很久,去查看的小兵们就回来了,其中一人跪地禀报。 “回将军,属下看过了,四周没有人。” 萧溪眉头紧锁,看向了裴卿回,却见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裴卿回的确不意外这种结果,那些人放冷箭的原因就是不想出现引人注意,自然不会留下线索。 她蹲下了身,盯着那刺在步副将眉心处的箭,开始沉思。 “这箭看起来应该是北凉的东西。” 换句话说,杀步副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一派。 可步副将刚刚并没有袒露自己幕后之人,只是想杀她,而那放冷箭的人似乎是想救她……可这也说不通啊,太子与她有仇,没理由要救她。 “看来这北凉也是危机四伏。”萧溪皱眉道。 裴卿回冷哼。 “乱世之中,哪里又好过呢。” 萧溪见步副将已经死了,这奸细之事到了这也算尘埃落定,便开始吩咐道。 “到底也是跟了萧家这么多年的旧人,哎,你们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说完,萧溪转头,却见裴卿回竟然还在发呆,以为她是被方才步副将发疯杀人的一幕给吓着了,便道。 “裴姑娘,已经没事了,咱们回营吧。” 裴卿回神情有些复杂,她闻言后便摇头。 “我觉得这箭来的太蹊跷了,早射晚射,偏偏这个时候射,那不就是说……其实那些人一直都待在这附近。” 突然想到了什么,裴卿回猛然抬头! “遭了!” 萧溪有些跟不上裴卿回的思路,只疑惑道。 “什么?” 裴卿回眸光幽深,语气笃定。 “那些人是故意拖延时间,整出来了这么多事来,为的就是让我在这留久一点,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单于丹!” 明明奸细可以自保,也可以直接一走了之,为何会找个替罪羊来,那背后的人知道她碰到了死人会多留一个心眼儿,所以搞出了这堆破事! “萧将军,可有快马?” 第83章 她的身世 萧溪立即点头,“快马自然是有,我的随身战马破风就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一天行百里绰绰有余,只不过还在营地那边,得先回去。” 裴卿回听完,步履不停,一边朝着营地赶去,一边道。 “为了保住真正的姜族公主性命,只能一借了。” 萧溪不是小心眼的人,此事又关乎单于丹,自然是肯借的,只是…… “裴姑娘有所不知,那破风只听我的话,也只让我骑,若是旁人,可能并不会轻易驾驭它。” 裴卿回也知道马真的撒疯起来,连主子都无法控制住,可是她现在没有办法了,单于丹和柳一盏那边很有可能是九死一生,她必须去! “不妨事,走吧。” 破风是一匹纯种黑马,外表威风凛凛,一看就是上过战场见识过大世面的好马,萧溪见裴卿回去意已决,他相劝无用,便只能是自己凑在破风耳边嘟囔。 裴卿回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这一定是在给马儿嘱咐着什么。 拍了拍破风的背,萧溪回头对裴卿回道。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足够的水和干粮以及一些弓箭在马上,你到时候应该能用得着。” 裴卿回点头,上前几步三两下就上了马,说来也是奇怪,这裴卿回上了马后,除了一开始破风有些躁动外,很快就平静下来。 就连旁边的萧溪见此,都觉得诧异。 “看来马儿跟着人久了,也是知晓人性的,知道你有急事,居然也没有撒疯。” 裴卿回看了眼破风脑袋上的黑色鬃毛,眸光闪动,然后对着萧溪就是拱手。 “萧将军,谢了。” 萧溪看了眼漫漫前路。 “裴姑娘先去,待我整顿了众将士,再来助战于你。” “好。” 说完,裴卿回一夹马腹,破风顿时仰头对天长鸣,紧接着朝着山路疾驰而去。 其实从营地回安山并不远,可是裴卿回心里很慌乱,她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出了大事,就算是此刻骑在千里良驹的之上,她也觉得心慌意乱。 扬长而去后,整个山道上就只剩下了马蹄踢踏声响,裴卿回双眸炯炯,只盯着前路。 而在她看不到的山路旁的野草丛中,突然冒出了一把长弓,奇怪的是,长弓之上并不是平时所见的箭羽,而是一根细长的铁丝,铁丝头还被故意用利器削尖,看起来和绣花枕头相差无几。 嗖——! 弓弦一拉,铁丝破空而出,因为小而细,所以产生的声音也是极小,一出手就被马蹄声掩盖。 就在那放暗器的人隐匿而去时,裴卿回突然发现身下的破风突然就开始发疯,先是痛苦地嘶鸣,然后开始抖动,最后还朝着路边的树上撞去。 很快,裴卿回就被破风甩下了马,滚落去看一旁,因为来的突然,她也没有任何防备,滚落而下的瞬间被路边石子和带刺的植物割破身体,手上身上,乃至脸上都是血痕。 她也来不及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快速起身就追着破风去了,裴卿回没办法,因为这只有破风一匹马儿,这是她唯一的代步工具! 破风东撞西撞,好半晌这才停下,裴卿回知道刚刚还温顺的马儿不可能突然之间就发了疯,所以便开始仔细检查了它的周身,最后在破风的后腿上发现了一个嵌入肉里的铁丝。 她快速将铁丝抽出,破风又是疼得嘶鸣,不过这一次它似乎是知道裴卿回是在救它,并没有再发疯撞东西。 裴卿回一边安抚的拍着破风的背,一边盯着那来历不明的铁丝,眸光一抬,看向了这四周。 刚刚,一定有人故意放了暗器! “呵……真是不遗余力的想困住我。” 而那些人越是如此,裴卿回就更加断定单于丹等人陷入了危险之中。 来不及想太多了,她拉着恢复了安静的破风走出旁边草丛,准备重回方才的山路之上,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这草丛里出现了几个奇怪的大石头。 石头有成年人那般高,宽约半米,就这样放置在了草地上的三个位置,看起来古怪非常。 许是方才被甩下来,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下才发现三个奇怪大石的存在。不过,裴卿回也并不打算停留太久,拉着破风继续上路了。 可是她明明看到山路就在前方不远,出了这片草地就到了,为什么走了许久后还是待在原地。 之所以她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是因为裴卿回已经三次看到那几个石头了,这诡异的感觉十分不妙,难道她被人施了幻术,或者这面前的一切都是什么幻影? 远处半山腰上,秃鹰正站在那儿,盯着山下草地上还在原地绕圈子的裴卿回。 他古怪一笑。 “幻影阵法的厉害之处可不仅仅是如此,等着瞧吧。” 旁边,手下有些胆怯地问。 “头儿,要破这幻影阵法除非内力深厚,不然永远都会困死在其中,可冥主大人不是说了不能杀她……若她真的死在了里面……咱们也不好交差啊。” 秃鹰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手下。 “这也比你放冷箭来的强,再说了,我们不过是为了困住她,并未想害她,若她真的承受不住其中的压力死在了阵法当中,也怪不得我们了。” 说完,秃鹰冷笑一声,一甩黑袍,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处。 此刻,已经陷入了幻影阵法当中的裴卿回自然不知晓这一幕,她还在三个诡异的大石头四周摸索,打算找到出路。 可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是原地踏步,没有结果。 她有些愤然地坐在了地上,背靠大石,心中开始思量。 “之前听木老醉酒时说过,这江湖上有的是奇门怪术,难道我不小心进去了什么阵法……”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裴卿回心下便更是一凉! 随之她站起身,一脚踢在了那石头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我就不信了还真的出不去!” 就在她踢了石头后,也不知是怎么,头突然一阵晕眩,就像耳边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蜜蜂开始嗡嗡嗡嚷个不停。 她猛的甩头,可下一刻,那蜜蜂嗡嗡声一变,成了一声来自地府的呼唤。 “卿回……卿回……” 裴卿回顿时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是爷爷! “爷爷!是你吗爷爷!” 面前的山林草丛陡然一变,变成了她曾经在向阳村的小屋,爷爷慈祥的笑,养母的责备与那白痴弟弟的一幕幕都展现在她面前。 她知道,这是她的成长,是她来到了爷爷身边后所发生的一切。 就在她向前伸手,想一探究竟时,白雾顿起,场景一变,忽然是漫天大雪,夜里寂静的京城街道上,积雪堆满地。 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看起来像是穿着个铠甲,骑着一匹要断气的马儿就朝着京城里来,隐约可见,那人的手中还抱着一个襁褓。 而这时,突然就出现了一对人马,手拿火把与大刀! 喊杀声在这时响起。 “杀了他,卖国贼!杀!” 那马背上的男人慌了,跌落在了马就将襁褓里的孩子放在了旁边的一个竹框中,然后开始逃亡。 裴卿回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幻影中看到这一幕,可就在她摸不清方向时,有人出现了,是一个推着摊车,冒雪出京的人影。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在这个时候响起,那人影一顿,然后从竹框里把襁褓抱了出来。 而这时,裴卿回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脸,随即她整个人都是一晃! “爷……爷爷……是爷爷!” 她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的主子是被爷爷收养的孩子,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被收养前是何身份,倘若方才得雪夜肃杀的一幕是真实存在的,那她究竟是谁? 一个个问题敲击着她的头,裴卿回突然觉得头很痛,很压抑! 她开始蹲下了身,然后双手抱紧了头,拼命摇晃! “啊啊啊!” 就在她极具痛苦之时,脑海中场景又是一变,变成了永无止境的黑暗。 黑暗中,有人轻笑,笑声悠长中带着十年如一日的讽刺。 “女人,让本相看看你的本事。” 燕无墨,是他! 也不知道怎么,一想到了那个奸臣的诡异笑容,她突然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神智也逐渐清晰,慢慢就回想起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是的,她要去救人,她不能被这幻影给蒙蔽了去,这都是假的!爷爷已经死了,还是被她亲手埋葬! 可是她起身睁眼,白光一现,耳边又是一片嗡嗡声。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闭上眼睛,重回黑暗,她才觉得舒服了些,立马就摸向了腰间的匕首,然后对着自己的手臂就是砍去一刀。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她有了短暂的清醒,而这已经足够了! 第84章 跟上去! 因为面前的白光白雾都已经不见了,她便看到了之前的山林草地。 裴卿回冷笑一声。 看来自己为了出这幻影,真得出点血才行。 拖着压抑至极的身体,裴卿回凭借着这仅存的一点理智,拉着破风出了草丛,只要她感觉到耳边嗡嗡声再起,就再给自己一刀! 等到她真的出了阵法时,手臂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看着之前的山路就在眼前,裴卿回长呼了一口气,再次跃上马背,朝着安山前进! 可能是设下阵法的人对于这个幻影阵法太自信了吧,后面的路上裴卿回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险阻,天黑之前就来到了他们之前所暂住的安山城外小农庄。 下了马,裴卿回先是看了眼这四周,然后并未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她眯起了眼,突然觉得,难不成是她这一路上想多了? 思及此,她赶紧进了小屋里四处搜寻,却没有见到柳一盏或者是单于丹的影子,刚刚才平静的心突然又乱了起来。 而在裴卿回打算回身出门时,却撞上了从外走进的一人。 “一盏!” 看到柳一盏突然出现在门口,裴卿回是惊讶的,而同样,柳一盏此刻的惊讶程度并不比她少。 柳一盏放下手中拿起的棍子,就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 “我刚刚看到外面有匹陌生的马,还以为是什么坏人呢,没想到居然是你回来了。” “你这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对了,你失踪这么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去外面找了你好久,刚刚又去城里转了一圈还是无果,本以为是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 柳一盏见到裴卿回,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一大堆。 裴卿回直接忽略了他抛出的一系列问题,看了眼他身后,见没有单于丹的身影,就皱眉问。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柳一盏为了寻找裴卿回整日里要东奔西跑,又觉得带着单于丹累赘就将她放在了小屋里让木老看着。 而刚刚因为见到裴卿回太激动了没注意,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回来后,从外到里,都没有看到单于丹和木老的身影。 “咦,对啊,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见了,不会啊,他们平时都在这等着我回来,怎么可能不见了,我去外面看看。” 见柳一盏转身就出了门,裴卿回脸慢慢沉下,也跟着他出了门。 “师父,你怎么在这!” 刚刚跟着出了屋子,裴卿回就听到了柳一盏这一句话,她快步上前,便见外面的一颗大树上,木老喝了个烂醉,正趴在树干上呼呼大睡。 柳一盏喊了半天,可木老就像是睡死了一般,完全没有动静。 裴卿回知道,平时木老都是酒不离身,可是他的酒量也是出奇的好,就算是畅饮一晚上也不会醉,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突然喝醉了呢。 一转眸就注意到了树下的酒坛子,酒坛子里还有些剩余的酒水,她拿起来一闻,倒是没有闻出什么来,不过她注意到了这酒坛子口边的一点点白色粉末。 “一盏,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柳一盏转身过来一看,见到裴卿回正盯着什么瞧,他蹲下了身,将那白色粉末捻在指腹,然后凑到了鼻尖一嗅,随即眉头一皱。 “这好像是迷药之类的,气味什么的几乎没有,看来不仅仅是简单的迷药。” 裴卿回看了眼树杈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木老,顿时眯起了眼。 是人都有弱点,即使是木老这种高手,也是如此。 “那人一定是趁着木老喝得大醉时,把这药加进了酒坛子里。”裴卿回猜测着。 柳一盏突然想起来什么道。 “对了,最近师父他喜欢喝城里一家酒肆的梨花醉,我闻着这酒坛子里的味儿就是那个梨花醉,看来那些人在酒送来之前就动了手脚……” 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变。 “遭了,那丹儿她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不用柳一盏说,裴卿回看到那白色粉末时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单于丹的血据说能解百毒,很多人都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才要带走她。” 柳一盏听到裴卿回这话,便更手足无措了。 “解百毒?那他们带走丹儿一定是为了她的血,丹儿岂不是凶多吉少!” 裴卿回眯了眯眼,眸光落在来那个梨花醉的酒坛子上。 “一盏,你还记得那个卖梨花醉的酒肆是哪家铺子吗?” 柳一盏点头。 “记得,就在城东那边,难道你觉得是那个卖梨花醉的酒肆里有人在作祟?” 裴卿回却是摇了摇头。 “敌暗我明,我也不知道猜测的对不对,总之这个梨花醉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先去看看吧。” 柳一盏也知道那些人狡猾的很,连他师父都被蒙骗了过去,肯定都是些狠角色。 “好,我跟着你一起去!” 裴卿回原本不想拖累柳一盏,可是见他面上的坚定神情,抿了抿唇后答。 “一起去吧。” 因为只有一匹马,所以两人只能共乘一骑,裴卿回倒是没什么,心下毕竟记挂着单于丹。 可是她身后的柳一盏就惨了,喜欢的女子就在面前,还和自己几乎是零距离接触,总之,这马行了多久,他的脸到脖子根就红了多久。 一路进了安山城,柳一盏带着裴卿回来到了这家卖梨花醉的酒肆,好巧不巧的是,昨天还开着的地方,今日却是大门紧闭。 “瞧,居然还关门了,这酒肆一定有古怪!我去敲门看看!”说着,柳一盏就撸起袖子打算敲门。 裴卿回拦住了柳一盏,朝着旁边铺子扬了扬下巴。 “既然是关了门,自然就是为了不让咱们找到他们,敲门也是无用,还是问问旁边的店铺吧。” 柳一盏也觉得裴卿回此话说的有道理,便点头跟着她朝隔壁店铺去了。 “掌柜的,请问这酒肆今日怎么没开门,是出了什么事吗。” 店铺掌柜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倒是面善,他道。 “我也不太清楚,今日下午才关门的,听说是回乡下了吧。” 裴卿回嘴角一扯,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说这酒肆和单于丹没关系她裴卿回第一个不信。 柳一盏这边接着追问。 “那掌柜你知道他们乡下是在哪儿吗?” 这一次掌柜倒是摇头了,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两人只好离开。 柳一盏看一眼那酒肆紧闭的大门,突然就有了个想法。 “要不咱们直接冲进去?若丹儿的失踪真与他们有关,里面指不定有什么线索。” 虽然这样太暴力了些,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过当着街上的百姓撞人家铺子,实在会吸引注意,她想了想道。 “那边有个小巷子,咱们去后面看看是否有后门。” “好。” 在两人打算朝着小巷中去时,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车轱辘声从巷子深处传出。 这巷子看起来最多够三四人并排走,居然也有马车从这里面出来,而这巷子又是通往酒肆后门的必经之路,种种巧合放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立即拉着柳一盏闪身退出了巷口。 马车从巷口驾出,很快上了大街。 柳一盏盯着那马车上挂着的牌子,惊呼一声道! “裴姑娘,你看!那个木牌上的图案,和这家酒肆的招牌一模一样,这一定是酒肆的马车,一定是了!” 裴卿回掏了掏耳朵,睨了一眼身边人,似乎对一惊一乍的柳一盏十分嫌弃。 “看到了,我没瞎。走,跟上去!” 第85章 下手时机 跟着那酒肆的马车出了安山城,又沿着一条陌生的山路,弯弯绕绕了许久,两人这才进了一处山林。 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进了山林后裴卿回就将破风捆在了旁边的树干之上,然后与柳一盏潜伏在草丛中,一路跟着而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足足绕了这片林子一大圈,这才见前方的人停下。 而此时,裴卿回意识到他们已经跟着那人来到了半山腰。 那人一身短打,看起来极为普通,他先看了眼四周,然后来到了一个布满了藤蔓的石壁面前,用手拨开了藤蔓,这才轻敲了石壁三下。 轰隆一声响,石壁应声开了,那人瞬间闪身进了石壁中! 柳一盏一拍大腿,指着那已经合上的石壁道。 “谁家酒肆没事在山上弄出个石壁机关来,看来这石壁里面一定是另有乾坤!准是他们抓走了丹儿!” 裴卿回没有柳一盏激动,她先是看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什么人或者其他动静,这才来到了石壁前,学着刚刚那人的动作,在石壁面上敲了三次。 石壁再一次打开,裴卿回和柳一盏立即快步进去。 本以为这里面会是一个石洞或者是什么,裴卿回却没有想到进去的下一瞬间,并非永无止境的黑暗,而是另一面的光明。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密道,就是一个通往另一个地方的石门而已。因为再通过石壁后不过几步,就是万丈深渊,而对面是另一座山,两条铁锁就这样系在两座山之间,成了桥梁。 裴卿回看了一眼身边已经看呆了的柳一盏。 “看来是要过这铁锁了,怕不怕。” 柳一盏一听就摇头。 “为了救出丹儿,我不怕。” 裴卿回看出了他眼中的坚韧,点头,先一步上了这只有两条铁锁的“桥”。 踩上的第一步,自然是很晃动的,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平衡,柳一盏也学着她半蹲着的样子压低了重心前行。好在是这铁锁桥距离不长,也没有耗费太多工夫,就到了另一头。 这另一头的山上没有石壁,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顶洞窟,洞窟深处里还有一条暗河。 “没想到安山附近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在这边生活这么多年都不曾知晓。” 柳一盏一边走一边发出感叹。 “一盏,你左下方是不是有条竹筏。” 裴卿回偏头过来问。 柳一盏看了一眼,“对,是有一条。” “走,上竹筏划进去看看。” 两人上了竹筏后,一前一后开始同时划动,竹筏行驶的极快,很快就远离了入口,进去了到了洞窟深处。 越是往里面,就越是黑暗。 柳一盏有些疑惑。 “这里怎么古里古怪的,咱们是不是很错路了。” 裴卿回摇头道。 “这一路上咱们都跟着那个从酒肆里出来的人,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路,那个人一定也他进了这个洞窟,且看着吧,前方必定有其他出路。” 就在裴卿回话落之后,暗河也逐渐到达了终点,竹筏停下,柳一盏看着面前的石壁,震惊地转头看向她。 “是封闭的!没有出路,咱们是不是中计了!” “不可能,你听,这里面有细微的水流声,这暗河下一定有其他通道。” 裴卿回语气十分笃定,柳一盏听了不由安定下来,逐渐的,他也听到了这动静。 他正想说些什么呢,裴卿回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 “嘘,我好像还听到了什么人声。” 柳一盏安静下来,裴卿回眉头却皱得越紧,随即她指着某个方向。 “你听,一盏!是不是丹儿的哭声!” 柳一盏努力去听,可听了半晌却是摇头。 “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在这边,你仔细听着,应该是在石壁的另一头!” “咦,我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动静,有点像是哭声……” 就在柳一盏打算再向前走过去细细探之之时,裴卿回耳朵一竖,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暗河。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柳一盏啊了一声,有些怀疑裴卿回上辈子是不是顺风耳投胎,他怎么什么都没听见呢。 来不及多说,裴卿回拉着柳一盏就朝着旁边的一个凹进去的墙洞隐身而去。 下一刻,竹筏划水声又传了来,阴影处裴卿回眉头皱起,刚刚他们在入口处明明只看到了一条竹筏,怎么现在又多出了另一条,看来这暗河四通八达的,路比看起来多呀。 “太子,人已经在悬洞口了,由秃鹰亲自坚守,想必是没问题的。” “嗯,你们干的不错,连那个江湖老头儿也解决了,这次回京,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嘿嘿,太子,属下刚刚回酒肆看过了,处理了那店家老板和店小二,尸体已经用马车运出了城,想来是无事了。” 简简单单的两三句对话,裴卿回就已经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和她想象得没什么两样,就是太子搞出来的鬼,可怜了那酒肆老板,糊里糊涂地赔上了一家子的命。 “走吧,本太子要亲自看看那据说能解百毒的姜族公主是长什么样,若是长的漂亮,先让本太子享受一番再说。” 这调笑的话此刻落在了阴影处的柳一盏耳中,只觉得刺耳的很,然而不仅仅是他,连裴卿回也觉得恶心。 前方,太子所乘的竹筏慢慢的出现在了二人眼前,因为这洞窟太过阴暗,只瞧见太子停在了一个地方,然后对着身后手下道。 “开石门吧。” 话落,却没有听到身后动静,太子还以为是自己说的小声,手下没听见,又道。 “快开门啊!” 依旧是没有动静,太子不悦了,直接转身就打算给身后手下一巴掌。 可谁知道这一巴掌还没有落下,他却像是看到了鬼似的愣在了当场! 不知何时,裴卿回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这都不算什么,而当太子看到裴卿回那熟悉的脸,就想起了自己被拖去巷子墙角里被暴揍的那夜! “你——!” 看到太子精彩的面部表情,裴卿回冷冷扯唇,一把匕首悄声的横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太子,好久不见啊……” 悬洞口,也就是这石壁的另一边,单于丹正被人用绳子落在了悬崖边上,嘴里还塞了个东西,所以她的哭声并不大,只能是呜呜几声,也因此方才洞窟内得柳一盏没有听到了。 一身被黑袍笼罩的秃鹰正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把刀,时不时还在单于丹的面前比划两下。 单于丹吓得要死。 “呜呜呜……” 秃鹰极不耐烦道。 “别哭了,我们将你抓到这来又不是要了你的命,最多取你丁点血而已。” 单于丹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她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可怕好可怕,她好想柳一盏哥哥啊。 秃鹰看了眼天色。 心道,太子这个时候应该是来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单于丹把嘴里塞的布给吐了,哭声逐渐加大! “呜呜呜,呜呜呜,我要柳哥哥!” 秃鹰正烦闷呢,一听她这样不住的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单于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可这一巴掌并没有让单于丹安静下来,她反而是更哭闹不止。 秃鹰没耐心了,直接横刀相向! “再哭,再哭就宰了你!” 单于丹不听,继续哭。这一次,秃鹰是真的怒了,上前一步,拿起刀就打算给单于丹来一击。 “他奶奶的,你真是不见血不消停是吧……!” 就在秃鹰手中的刀朝着单于丹身上刺去时,一道呵斥声在这一刻突然响起。 “住手,看看这是谁!” 秃鹰一愣,立即回头,只见在洞口处,柳一盏拿着一把匕首横在了太子脖子上,正挟持着太子从里走出。 单于丹一见到柳一盏,顿时又是哇哇大哭。 “哥哥!哥哥救我,丹儿好怕!” 太子看向秃鹰就是大吼。 “别管我,快把这单于丹带走,快!” 柳一盏拿着匕首的手用力,对着太子冷声道。 “你闭嘴!” 然后他看向了秃鹰。 “我今日就要看看,是你们北凉太子的命值钱,还是这样区区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小国公主的命重要!” 就在两相对峙之时,裴卿回正窝在洞口的角落里,等待着下手的时机…… 第86章 狗咬狗 裴卿回趁着秃鹰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柳一盏那边时,一个闪身而出,直接将秃鹰朝着悬崖下踢去,然后伸手一捞,在他掉入悬崖前一把抢来秃鹰手中的刀。 她又是一个翻身,霎时间就割断了捆绑着单于丹的绳子! 接过单于丹,裴卿回对柳一盏使了一个眼色,柳一盏点头,按照方才他们制定的计划,丢开了手中太子,然后朝着来路返回。 可真的就这么容易吗? 在裴卿回带着单于丹往回跑时,悬崖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猛然间抓住了裴卿回的脚踝! 她下意识踢去,却已经迟了,秃鹰借助了她脚踝,已经翻身上了地面。 旁边的太子也缓过神来,指着他们三人怒声下令道。 “秃鹰,杀了他们!除了那单于丹,一个都不留!” 秃鹰眸光一闪。 “可是冥主大人说……” 太子已经到了暴怒边缘,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冥主那边有我交差,你杀了这个女人就是!” 其实秃鹰等了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他早就想亲手将裴卿回捏碎,紧接着他低吼一声,用自己仅存的左手就扯出腰间的夺命金丝。 裴卿回知道自己有一场硬仗要打,将单于丹丢给了柳一盏。 “你快带着丹儿往回走,快!萧将军一定已经派人来接应了,你快去和他会和!” “裴姑娘,那你呢!” “不必管我。” “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似乎是觉得柳一盏实在聒噪的很,裴卿回的脾气也上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朝着柳一盏身上就是猛的一拍! 柳一盏只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腾空,随即很快就被带飞进了洞口中。 见柳一盏和单于丹的身影不见,裴卿回立即按下机关,洞口立即封闭! 身后,秃鹰的冷笑声传来。 “舍己救人,呵……看来你真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啊。” 裴卿回深呼吸一口气,瞬间回身,眸光落在了旁边还在叫嚣要秃鹰杀了自己的太子身上,一个转身就站在了太子身后,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命门。 “秃鹰,想不想来试一试,到底是我的手快,还是你的夺命金丝快。” 再一次沦为别人的“护身符”,太子也有些无语,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淡定许多,就像根本不怕死一般,对着秃鹰扬声道。 “别听她的,快动手杀了她!” 裴卿回凑在太子耳边冷笑着道, “太子殿下,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最想做的就是杀了你,若今日真的难逃一死,我也会咬住最后一口气,拉着你垫背。” 这幽幽的话一落,太子背上没来由的就是一凉,他又很快恢复。 “秃鹰,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杀啊。” 又是到了这种僵持不下的场面,秃鹰觉得今日太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若不是太子在这,他也不会被威胁,单于丹更不会逃走,而裴卿回也早就没了性命。 “太子,你先别说了话了……”秃鹰已经有了些愠怒。 裴卿回扬唇一笑,心想这样狗咬狗的场面也能被她看到,可真有意思。 “看吧,自己养的狗都要反口咬人,太子,我真为你感到不甘啊。”落井下石这种事,裴卿回也喜欢做。 太子脸色很不好。 “秃鹰,你什么意思。” 秃鹰隐在黑袍下的眸光中带着诡谲光芒。 “是太子你说的要杀了这女人,而今日之事又无人在旁,即使属下杀了她,他日冥主大人斥责起来,太子矢口否认,或者是不帮属下说话,属下也是要受罚的。”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 “不如……” 太子已经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不如什么……秃鹰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卿回却已经明白了秃鹰的意思,她凑在太子耳边嘲讽道。 “真是愚笨,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打算把咱们俩一锅端了,丢去这万丈深渊。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就说我杀了太子,或者是说太子杀了我,总之那时候人都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对吧秃鹰。” 秃鹰知道裴卿回聪明,他也没有想隐藏自己的内心想法。 “是又如何?” 太子有些傻眼了。 “秃鹰!杀了本太子,你们又如何给父皇交代!” 秃鹰冷冷扯唇。 “太子殿下,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些,冥主能稳住你的太子之位,也能稳住他人的,北凉皇子虽然不多,可是成年皇子还是有的。” 太子听了这话,顿时瞳孔一缩。 “秃鹰,没想到你居然如此阴险,亏得本太子当初如此信任于你!” “太子殿下,秃鹰只听从冥主大人的调派,至于你……”说着,他就又冷笑了,笑意中多的是嘲讽与不屑。 秃鹰不是好人,太子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像他们这种身在高位上多年的人,最边擅长的不是工于心计,而是寻找退路。 就在秃鹰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这边靠近之时,裴卿回余光瞥见,太子正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低语对她道。 “朝左边移过去点……” 现下太子和她已经成了一条绳的蚂蚱,裴卿回觉得姑且信他一回吧,朝悄无声息的朝着左边移动,只不过捏在太子脖子上的手也没有半点放松。 太子继续低声道。 “看到那个凸起得石块了吗,快按下去,快!” 裴卿回眯了眯眼,秃鹰已经快到他们近前了,身边又是悬崖,她没有选择。 伸手一按,只听咔嚓一声响! 秃鹰听到了这动静,突然就顿住了,然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隐在黑袍下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太子……你居然发动了滚石阵,你不怕你也深陷其中难得生机吗!” “那也比被你逼至墙角等待死亡来的好!” 太子话音一落,整座山头都开始剧烈摇晃。 裴卿回立即松了手,因为她感觉到了山顶上那咚咚咚滑下来的巨响,下一刻,这个悬崖边多出来的峭壁顶端,无数的大石头开始砸下。 其中一个大石头正砸中了秃鹰的背,秃鹰瞬间吐了口血就倒地。 她侧头看向太子,见他不知何时,身上已经多出了一条绳子,似乎是想顺着旁边的安全地带爬下悬崖去。 她眯了眯眼,正打算夺过太子的那条绳子,秃鹰却是暴喝一声。 “今日,你们谁也逃脱不了,都得死!” 说完,秃鹰忍住自己身上剧烈的疼痛,不顾接二连三砸下来的石头,抱起其中一个大石,就朝着裴卿回和太子这边甩来! 石头被秃鹰强加了内力,威力巨大,若真是砸了过来,裴卿回和太子根本就抵挡不了。 就在这时,一条长绳从不远处飞来,直接系在了裴卿回的腰上。 “裴姑娘,抓住了!” 裴卿回转头一看,竟然是念青! 她来不及想太多,直接抓稳了腰间上的长绳,念青趴在悬崖边,咬牙使劲,打算将裴卿回带出落石圈。 突然,就在裴卿回悬空之时,她突然觉得身上一沉,低头看去,居然是太子抱住了她的双脚。 这个太子,可真是会找时机! 裴卿回正想着踢开他,可这时,整个山体突然崩塌,更多的大石头就这样从上头滚落而下。 其中一个,居然直接砸中了方才他们的所在地,砸裂了地面,亲眼看着那边的秃鹰随着那裂开的一部分落下了万丈深渊。 太子脸上全是恐惧之色。 “遭了遭了,滚石阵还未建成,就被我强行开启,咱们这次一定是没命了。” 而这时,一块石头好巧不巧的居然砸中了念青扶住悬崖边的那只手,剧烈的痛意袭来,念青整个人都悬空了出去。 没了念青作为支撑点,身下又悬着一个人,裴卿回瞬间也成了落石中的一员,和太子一起,快速地朝着万丈深渊中下坠而去。 “裴姑娘——!” 念青的呼唤,在乱石轰隆声中被淹没…… 第87章 鬼城传言 没有人知道今日山头上发现了什么,只知道在这一刻,好好的整座山头,瞬间被夷为平地! 裴卿回睁开眼的瞬间,又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可下一刻,却有清晨霞光洒下。她觉得刺眼,抬起疼痛的手挡住双眼,听着一道欣喜的声音传来。 “裴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念青话落,就为裴卿回搬去压在她身上的石头,因为她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所以行动缓慢。 裴卿回有些回过神来,看向自己周身,原来她落下万丈深渊后掉进了一个石缝中,捡回了一条命。 有了念青的帮助,虽然进程慢了些,到底最后还是从石缝中出来了。 “呼,好险,若是姑娘真有什么不测,属下这条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两人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着旁边的草地上歇下,念青拍着胸脯,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裴卿回收回环顾四周的眸光。 “你主子……回京了。” 念青撑着坐起身道。 “是啊,这次来安山原本他是抽不出空的,太子一离京,丢下了许多烂摊子,主子得回去处理诸多政事。” 敛下眸光异彩,裴卿回就像是没有听出念青的言外之意,然后转移了话题道。 “这边山体崩塌,不知道柳一盏和单于丹他们能否脱险,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吧。” 念青看了眼四周,眉头皱起。 “不瞒姑娘,方才寻找姑娘时属下就转悠了这附近一大圈,发现这里并非安山之地,咱们应该是随着石头滚落去了其他地方,总之这里离安山应该有段距离。” 裴卿回闻言,仰头一看,是啊,这哪里还有崩塌的山头,四周荒凉僻静,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总之能捡回来一条命也算幸运,走吧,朝南边去,我听见那边有水声。” 念青知道,在有水的地方寻找人问路,可比在这荒凉的山坡下来的容易,她也点头站起身,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打算朝着前方去了。 谁知,这时候一道细若蚊吟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救……我……” 裴卿回步子一顿,回身看向了声音来源之处。 只见在后方堆积如山的巨石中,隐约可见其中被石头压住腿的一个人,他朝着裴卿回这边颤抖着伸手,痛苦地哀求。 “救我……求求你们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一起随着乱石落下深渊的太子。 念青看向难以脱身的太子,语气不是太好。 “本以为这老天爷会眷顾好人,没想到祸害也照样留下,裴姑娘,咱们走,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裴卿回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况且让太子在这绝望中等待死亡,更是她乐意至极的事,所以她不过是平静地收回了眸光,道。 “走吧。” 太子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如此冷漠无情,可是这四周除了她们俩以外就没有旁人了,若是继续被压在这,他只有死路一条。 绝望之下,太子下意识脱口而出! “裴姑娘,你只要救下本太子,我再也不会追究你以前对我做的一切。” 裴卿回听到这话只是想笑,这傻帽太子,还以为这里是京城吗。 见此话不奏效,太子继续道。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谁吗!” 裴卿回眸光微闪,之前在悬崖洞口与秃鹰对峙之时,秃鹰说出了一些让人深思的话,这个赵翊,似乎只是一个傀儡太子,而至于是谁设下的傀儡,恐怕就是那个所谓的冥主大人了。 她觉得,燕无墨没有对太子出手,甚至是直接要了太子的命,并不是因为燕无墨忌惮那谁谁谁。 因为即使是杀了一个赵翊,还会有其他的傀儡太子出现,与其到时候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不如将就这傻帽太子得了。 裴卿回相信,燕无墨一定也在暗查这冥主大人的身份。既然一时间杀不得这太子,不如卖给燕无墨一个人情了。 思及此,她步子一顿,与念青交换了一个眼神。 “救吧,算是积德行善。” 念青见裴卿回朝着太子走去的身影,不由在心底发笑,不得不说啊,这裴卿回编起谎话来和他们主子一样一眼就被人给拆穿了。 明明就是想帮他们主子嘛,非要说自己积德行善,谁不知道最想太子死的人就是她裴卿回了。 两人合力将太子救起,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太子一得救就趴在旁边抱住自己的腿喘气。 裴卿回拍去身上灰土,问。 “既然救了你,你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吧。” 太子眼珠儿一转,抱住腿立即痛得哎哟一声。 “这太疼了,能不能等会儿再说。” 念青一眼就看出这太子是故意的,没好气道。 “裴姑娘,你看,这人的德行果真没变,永远都这么奸诈!” 裴卿回却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般,表情上没有太多变化。 “不说,那就罢了,念青,咱们走。” 念青本以为裴卿回这是说着故意试探太子的,可没想到下一刻果真拉着她离开了,太子坐在石头上盯着裴卿回远去的身影,有些微的发愣。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受伤严重的右腿,听着这山林里时不时传来的兽吼声,一咬牙,随手拿起了旁边木棍当做拐杖就跟上来了。 念青听着身后的动静,侧头对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看,太子跟上来了。” 裴卿回压根就不看身后跟来的太子,嘴角冷冷一扯道。 “别管他,他要跟就跟吧。” 就这样,三人一前一后朝着南边去了,而此刻,天已经大亮。 “裴姑娘,水声越来越近了,好像就在前面不远。” 裴卿回抬头看去,朝见前方密密麻麻的丛林处,似有窸窣声传来,正疑惑间,便见一名身穿豹子皮的高大男子拿着弓从里面走出。 居然还真让他们碰到人了! 裴卿回一挑眉上前就问。 “这位猎户大哥,等等。” 猎户原本在追踪一只山兔,一听有人见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这荒凉的山林中怎么会遇到人呢。 他转头一看,却见竟然还是两个女子,停下步子上前来道。 “二位姑娘还是快离开这里吧,山林野兽多的很,会吃人的。” 裴卿回见此人看起来面善,微微一笑道。 “我们正是要朝着安山去了,不知道猎户大哥可否给我们指指路。” 谁知那猎户一听安山两个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皱,裴卿回甚至注意到,他连脸都有些发白。 念青很不明白此人为何有这种反应,便问。 “猎户大哥,怎么了这是?难不成这里离安山千里之遥,咱们回不去了?” 猎户摇头。 “不是千里之遥,这里离安山城那边并不远,只是你们恐怕真的回不去了……” “既然不远,为何回不去?”念青再次疑惑道。 裴卿回看了眼四周。 “难道是没有路?” 猎户再次摇头。 “不是,原本是有路的,下了这座山,前方有个叫边县的小城镇,只要出了那小城镇,就可以到安山了,只是……那地方去不得啊。” 一说到边县,猎户都打起了哆嗦。 裴卿回有些诧异,能够让一个看起来高大威猛的猎户出现如此恐惧神情,那边县究竟是什么来头。 可是她们再想多问些,猎户却是闭口不谈了,临走前给他们指了指边县的方向,然后就离开了。 念青神情古怪。 “裴姑娘,你信这个猎户说的吗?” 裴卿回却是一脸无所谓。 “原本路修出来就是给人走的,哪里又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念青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说不定那猎户是故意编故事吓唬咱们呢。” 当下两人决定,还是要去那边县一趟,毕竟回安山只有那一条路,怎么说也要去一去。 按照猎户所指的方向,两人下了山,身后太子也不远不近的跟着,裴卿回压根没把太子放在心上,一直都走自己的。 只是,这下了山,来到了小路上时,却发现四周越加荒芜破败。 风一刮,冷得念青直朝着裴卿回身边缩。 “看啊,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怎么一下山就阴云密布不说,居然还刮起了冷风,一点也不像是入夏的天气。” 念青的话一落,不知道打哪儿吹来了风沙,挡住了裴卿回的视线,她立即抬手捂住了口鼻。 待风沙退去,念青的声音又响起,隐隐带着不确定和些许愕然。 “裴姑娘,你快看,那是不是就是猎户说的那个边县啊?” 裴卿回抬眸看去,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型城门,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那城门看起来比破庙还旧还烂,四周杂草丛生不说,冷风一吹,那挂在城门上,写着边县二字的牌匾摇摇欲坠。 咯吱咯吱的声音,隐隐约约让人背脊发凉。 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人气,若不是裴卿回看到了那边县二字的牌匾,她一定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来到了什么鬼城之内的地方。 就在两人驻足当场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是太子的声音! “啊,鬼啊!” 第88章 鬼怪杀人 裴卿回回头看去,便见不远处的一个废旧的茶铺门口,太子的腿被一双不知道打哪儿伸出来的手扯住。 太子想踹那双手,可另一条腿受了伤没有劲儿,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带倒摔在了地上,顿时疼得他是龇牙咧嘴。 自己都能把自己绊倒,果真是傻帽才做出来的事。 裴卿回冷嘲一声,上前将太子拉了起来,她此举并不是为了救太子,而是她发现了那双手的主人并非是刚刚太子说的鬼,而是旁边废旧茶铺里的一个小乞丐似的人影。 “啊啊啊,鬼来了!鬼来了!救命啊!” 即使是被裴卿回拉起来了,太子还惊魂未定的鬼吼鬼叫着。 裴卿回被他吼得耳朵生疼,冷声道。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人是鬼。” 太子一怔,立即停下了吼叫低头去看,便见旁边的茶铺门口,两个蜷缩在一起的可怜身影,正吓得瑟瑟发抖。 念青走过来好笑道。 “还真不知道究竟是谁吓谁呢。” 太子瞪了一眼念青,“我怎么知道旁边突然蹦出来个人,换做你被一双手扯住,你不害怕才怪!” 念青懒得与太子废话,上前几步在那两个乞丐打扮的人影跟前蹲下了身,轻声问。 “你们是边县的人吗?” 那两人中,一个是满头花白的老婆婆,另一个是老婆婆怀中吓傻了的小孩子,老婆婆见念青不像坏人,点点头。 “是……” 念青继续问。 “怎么这地方看起来如此鬼气森森的,里面还有人住吗?” 一提到这,老婆婆就使劲摆手。 “别说了别说了,被鬼怪听到了可不得了。” “鬼怪?”裴卿回念着这两个字,神情愈加困惑,然后她指着那边县的小城门。 “你是说这里面有鬼怪?” 老婆婆估计是怕了,什么都不敢多说,只是抱着自己的孙儿躲在废旧茶铺门口。 裴卿回看了眼那老婆婆怀中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小孩儿,对念青使了个眼色,念青立即明了,从怀中掏出了之前他们在山林里摘的野果子。 然后把野果子递给了那小孩儿,念青声音放柔道。 “快吃吧孩子,这是咱们刚刚下山时摘的果子,可甜了。” 一看到吃的,小孩儿也不淡定了,一把抓过来就朝着自己的小嘴巴里猛塞,然后还给了老婆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奶奶,吃。” 老婆婆眼角不由滑下了一滴泪水,她看向自己的孙子这般满足的样子,感激地看向了裴卿回等人。 “我家孙子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本以为都要饿死在这了,没想到还能遇到几位贵人,真是谢谢了。” 念青摆摆手道。 “无妨无妨,对了老婆婆,你刚刚说什么鬼怪来着,能告诉我们吗。” 一说到这,老婆婆先是警惕地看了眼那边县的小城门,然后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叹了口气道。 “哎,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边县啊,都叫这鬼城了。” 鬼城? 听着这称呼,裴卿回不禁挑眉,只觉得这鬼气森森的意境倒是挺符合这名头的。 思及此她追问道。 “那为何会这样呢?” 明明这四周只有他们几人,这老婆婆生怕有人听见似的,还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看来几位是外乡人吧,哎你们有所不知啊,就在今年年初,原本咱们这好端端的边县,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神明,突然就闹起了鬼。” 旁边太子一听就一脸不屑道。 “什么鬼这么吓人,还把这好好的县城弄成了这副样子,若是本太……” 不等太子说完,裴卿回一道锐利的视线就扫去,吓得太子顿时住了口。 念青配合着裴卿回的锐利眼神,还嘲讽道。 “就你碰着了那鬼?估摸着只会尿裤子吧!” 谁知老婆婆一听他们几人在这议论起了鬼,连忙就嘘了一声道。 “可别说,那鬼古怪的很。” “有多古怪,未必还能吃人不成!” 念青不过是随便一说,没想到老婆婆听了后就吓得脖子一缩。 “真的,那鬼虽然不吃人,可是却要杀人啊!” 裴卿回只觉得这事越听越玄乎。 “老婆婆,你说那鬼怪杀人,可是你们亲眼见到过的?” “何止是我见到了,原先好多人都见过了,那尸体了七零八碎的,就被挂在了屋顶上,好吓人的。从鬼怪杀人的消息传来,没人再敢来咱们这,边县的年轻人也都陆陆续续去外乡了,这里吧,恐怕只剩下像我这样的老人了。” 说着,老婆婆对着裴卿回几人就摆了摆手。 “几位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若是被鬼怪缠身那可是冤死了,还是赶紧离开这吧,哎……” 见老婆婆说完,带着孙儿就朝着茶铺里躲起来了,念青眉头紧皱,看向一旁同样脸色不太好的裴卿回,问道。 “裴姑娘,那咱们还进不进这边县……” 裴卿回敛下眸中异色,声音如来时般的淡漠,似乎并未被方才老婆婆的一席话给吓着,她盯着那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的边县牌匾,答。 “若这个世界上真有鬼怪,那我还真想瞧一瞧,这能将整个县城都吓得变成了鬼城的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家伙。” 说完,她侧头看向念青,笑问。 “念青,你怕不怕。” 念青自然是一脸无所谓,还耸了耸肩道。 “属下还没有见过比主子的水塔还吓人的地儿,若真有,也想去瞧一瞧。” 裴卿回扬唇一笑,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畏惧,反而是多了一丝跃跃欲试。 “好,咱们走。” 见裴卿回二人已经朝着边县的小城门去了,太子只是在原地干着急,纠结了半晌,他还是跟了上来。 “你们等等我!” 进了县城,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裴卿回这才发现,里面的荒芜破败比城门口还要严重的多。 街上两边商铺皆是大门紧闭,那些街边的摊位歪歪倒倒,一片狼藉,街道上也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散落的破灯笼,车轱辘等等。 由此,裴卿回能想象的出,当时这里一定发生了不少的抢夺事件。 冷风吹来了一个白灯笼,滚落到了裴卿回的脚边,裴卿回眸子在白灯笼上一扫,然后指着不远处唯一还开了半个门的客栈。 “去那儿看看。” 谁知,他们一到这客栈门口,那唯一开的半个门砰得一声就被人从里面关上。 念青上前敲门。 “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来投宿的。” “客栈里没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裴卿回和念青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念青继续道。 “没人你说什么话呢。” “没人没人,就是没人!快走吧!” 念青有些无奈的看向了裴卿回,裴卿回瞥了一眼身后跟来的太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道。 “我们会给你银子,价钱好说,只要肯留宿我们一夜就行。” 客栈的门里面静了静,然后里面的人开了一条门缝。 “五十两银子。” 裴卿回笑了,转头看向了太子。 太子正一脸怂样的四处瞧着,一看裴卿回朝着自己瞥来,惊得他双手护住心口,就想后退了一步,奈何腿伤未愈,没有后退成功反倒是差点又摔了。 “你……你想做什么……” 裴卿回言简意赅道。 “拿钱。” 太子冷哼一声。 “有你这样求人的吗。” 裴卿回看太子这副明明怕的不行,还非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就觉得可笑,哪里有一国太子活成这副熊样的。 她朝着念青扬了扬下巴。 “去,搜身。” “得勒!” 念青说完,脸上带着微笑,立即就开始摩拳擦掌起来,朝着太子靠近。 太子呼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法子,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百两银票。 “拿去拿去,就这么多了!” 念青接过后递给了裴卿回,裴卿回看了没看就甩去了门缝里的店老板。 “一百两在这,不用找了。” 店老板拿过银票,在门缝里看了半晌确定是真的,这才将三人放了进来。 客栈里的情景和外面相比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到底是看起来干净些,想来这店老板是一直住在这,经常打扫的。 店老板杵着拐杖,指了指二楼。 “上头都是空的,你们随便住吧,还有,这银票只够你们住一晚上,明日就必须走。” 裴卿回想着先应付过去再说,便道。 “好。” 等他们上了楼,店老板的声音又传了来,这一次比方才听起来显得要幽森古怪。 “记住,半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念青闻言立即看向裴卿回,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见裴卿回朝着念青摇了摇头。 “先去房里再说。” 第89章 又死人了 从下山到边县客栈入住,已经过去了大半日,到了此刻,天色也逐渐变暗。 太子进了房就没再出来,裴卿回也不打算管他,带着念青到了她们的房中。 见裴卿回进了房就在床榻上歇下,念青有些担心道。 “裴姑娘,咱们真就这样在这住一夜吗。” 裴卿回将枕头朝着念青丢去,拍了拍身边位置道。 “管那么多做什么,先睡吧,指不定入夜后你想睡也睡不了了。” 虽说不明白裴卿回这话是何意,不过现下天色已晚,除了睡觉也没其他事可做,念青也便抱着枕头和裴卿回挤床铺去了。 入了深夜,这县城更是邪门的很,不知打哪儿吹来了一股狂风,竟然还吹开了紧闭的窗户,冷风猛地灌入,裴卿回直接被冻醒, 念青抱了抱双臂。 “哎哟,这哪里是入夏的天气,怎么感觉比早春那会儿还冷。” 说着,她起身披了件衣服就打算去关窗,没想到人还没走到窗口,就听着隔壁房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啊!什么鬼东西!” 这是太子的声音,比之以往受到惊吓还要惨烈百倍,就像是真的看到什么吓人的鬼东西了。 正起了身打算点蜡烛的裴卿回动作一顿,她和念青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暗光闪过。 随即念青拿了挂在床头的长剑,先行一步道。 “裴姑娘,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裴卿回点头,拿着蜡烛就出了房门打算去太子那儿瞧瞧。 谁知刚刚一进隔壁房门,就见太子蜷缩在床边,浑身吓得直达打哆嗦,太子这副熊样比那夜裴卿回暴揍他时,还要怂到彻底。 裴卿回有些无语,到底也是一国太子,见过的大小场面也是不少,怎么私底下居然是这副样子。 “大晚上不睡觉,鬼叫什么。” 太子一听裴卿回的声音,立即抬头,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这屋中同样被冷风吹开的窗户。 “鬼……我看到鬼了……就在刚刚,那鬼脸上都是血糊糊,还有那嘴,大的都快裂到耳朵根了,他牙齿上还悬着根人的肠子,我都瞧见了!” 太子说的一脸正经,仿佛是真的亲眼看到过似的。 念青侧头和裴卿回对视一眼,她皱眉道。 “裴姑娘,你看这……” 裴卿回转眸看向了那打开的窗户,问太子。 “那鬼在窗外?” 太子用力点头! “对,就在外面,一闪而过的!” 她抬步就打算朝窗户那儿走去瞧瞧,谁知念青上前拦住了她。 “裴姑娘,还是由属下去看吧。” 说着,念青握紧手中长剑,一步一步朝着窗户走去。 窗外冷风沙沙作响,那无止尽的黑暗,仿佛此刻的窗户口就是一个黑洞,只待时机成熟,吸附世间所有。 越近,沙沙声更大了。 念青皱紧眉头,加快步伐,直接到了窗前往外一看! 一股凉风灌入,也不知道从哪儿乱来了一些风沙,吹进了念青眼中,她后退一步,晃了晃头。 裴卿回上前看了眼她。 “念青,没事吧。” 念青揉了揉眼睛,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只是风沙吹进了眼睛。” 裴卿回直接快步去了窗外,她抬目看去,只见荒凉的大街小巷此刻被夜幕笼罩,一只乌鸦飞来,停在了客栈对面的屋顶上,正在对她“呀~呀”叫着。 她皱起眉头,直接一把关上了窗户,回头对太子道。 “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一只黑乌鸦,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太子摇着头,十分认定他看到了吃人的鬼怪。 “不,不是乌鸦,那是真的鬼,就是那个老婆婆说的吃人的鬼怪,一定是的!” 裴卿回想着也和他讲不通,也不打算管太子了,总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到处跑的就是了。 “虚惊一场罢了,念青,咱们回去吧。” 刚刚回到自己房间,才打开了门,念青却突然停在了门口,裴卿回能感觉到念青的背脊在刚刚都僵了。 她拿着蜡烛上前,还未开口,同样愣在当场。 只见屋中正对着门口的的那个梳妆台前的铜镜上,有着新鲜的一道血手印!为什么说是新鲜的,因为那血手印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不仅仅是铜镜,床上,衣柜上,椅子上,只要是入目所极之处,都有血手印! 她们去太子房中不过短短半柱香功夫,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这些诡异手印,裴卿回相信,这一定不是空穴来风。她连忙跑去窗前,在窗口处上下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是皆是无果。 念青不明所以地看向裴卿回。 “裴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 裴卿回冷声道。 “咱们刚刚一直都在楼道处,若是有人上楼一定有所察觉,既然那装神弄鬼之徒不是从楼道里上来的,那就窗外了。” “姑娘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吓唬咱们的?”念青瞪大了眼睛,她很是不解,他们几人初来乍到,也没做什么事吧,怎么莫名其妙就有人吓唬他们。 裴卿回站起身,盯着屋内诡异的一切,眉头紧皱。 “起初我是这样的猜测,可是刚刚我查看了窗户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的脚印以及绳索的痕迹,难不成还真是鬼?” 念青被裴卿回的这一句话吓得一哆嗦,她赶紧朝着裴卿回这边靠来。 “不是吧,真的是鬼……裴姑娘你别吓唬属下,属下原本是不怕的,现在听你这样说也觉得这事情古怪了。” 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裴卿回便道。 “算了,这房间弄成了这样也没法子在住人了,咱们去换个房睡。” 看着裴卿回离开的身影,念青不禁打心眼里佩服她,都这样了还不怕,果真是主子看中的人,就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 “哎,裴姑娘,等等属下!” 次日清晨,裴卿回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她坐起身穿衣,念青已经先行去开门了。 来人是店老板,此时的他老脸上早已经没了昨日拿到银票时的欣喜,反而是写满了冷意,指着屋中二人就道! “你们这些人,快滚出咱们边县!” 大清早刚刚睡醒就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念青有些懵,她还未说什么呢,已经穿戴整齐的裴卿回从后面走来。 “店老板是觉得银票不够了吗,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再给。” 这一次,店老板面上没有露出一点喜悦,依旧是冷漠极了。 “谁要你们的银子,你们这些灾星,一来就惹了鬼怪发威,你们可知道,那鬼怪已经好几个月不曾杀人了,就因为你们这些人来了,今早咱们这又死人了!” 又死人了? 裴卿回和念青对视一眼,眸光微闪,追问道。 “是昨夜发生的事吗?” 店老板一脸没好气道。 “不知道!总之,你们快走,快离开这,还我们这些留守在边县的老头子老太婆们一份最后的安宁吧!” 裴卿回根本不听店老板这话,直接就冲下了楼,去了大街上。 此刻天刚刚亮,天际升出了一抹夹带着霞光的鱼肚白,微光之下的对街屋顶上,七零八落的尸块儿正在那上面散落着,五脏六腑成了血糊糊,一条又一条的肠子就挂在屋檐上。 清晨的风吹过,竟还滴着血。 旁边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当地老人,皆小声地说着话,大约是在议论着这一次的鬼怪杀人事件。 有人看到裴卿回来了,纷纷侧头,其中有人指着她。 “我都听说了昨天有陌生人来了县城,看来就是她了。” “一定是他们出现,惊扰了鬼怪,这才又杀生了!” “对,让他们走,让他们离开咱们边县!” 裴卿回并不打算理会这些老人,他们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这时候,念青也跟着跑出来了,同样,见到了这尸块儿七零八的散在屋顶上,念青脸色都是一白。 “原以为是那个城外的老婆婆胡说,没想到鬼怪杀人居然是真的……” 裴卿回眸子一眯,即使亲眼见到那屋顶上的血腥场面,她也宁愿相信这是有人作祟,而不是什么鬼怪杀人。 若真是鬼,用得着这么迂回的杀人方法吧,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呢。 思及此,裴卿回心中只觉得此事更为蹊跷,直接无视耳边那些老人们的叫嚣,上前来到了那屋顶下,更近距离直观的看向那些尸块儿。 此时,那些老人家的情绪已经格外激动,给人一种害死人的不是那劳什子的鬼怪,而是他们这几个过路人的感觉。 其中一个看起来硬朗的老头子,直接就拿起了街上的一个破扫帚,朝着裴卿回的背影就打来。 “快滚出边县!” 裴卿回霎时间回头,一双冷眸锋利如刀,浑身上下的气势惊人,直接吓得那老头子手一抖,扫帚只是悬在半空。 裴卿回看着那要落不落的扫帚,目光扫过在场视他们为敌人的老人们,抬手指着那屋顶。 “人和鬼分不清也就罢了,连猪肉和人肉也分不清?” 第90章 找一把刀 猪肉和人肉…… 大家伙互相对视,纷纷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是在说什么,还是念青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惊诧地看向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的意思是说,那屋顶上的……是猪肉?” 裴卿回面色极其冷漠,看着这群人就像在看一群傻子。 “的确是猪肉,只是被人误认为是人肉,先入为主罢了。我真的怀疑难不成你们这边县里头,以前就没有屠户,也没人见过新鲜猪肉块儿,猪心肺和猪肠?” 被裴卿回质问的这群边县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是在怀疑面前这名女子话中的真实性。 这时候,那个店老板也来到了这边,扬声道。 “大家伙别听她的胡言,明明这将尸体七零八落丢在屋顶上的场景就是和以前鬼怪杀人时的一模一样,怎么可能又和猪肉扯上了关系,她就是不想走,所以编造出了这些话来诓骗咱们这些老人家。” 店老板这话算是提醒了这群老人,有人接着道。 “是啊,当初的杀人场面我也是看过的,和今日的一模一样。” 裴卿回听到这,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们说的鬼怪还真是奇怪,杀人就杀人,只扔下一部分尸体,那另一部分呢?” “另外的都被鬼给吃了!” “就是,都被吃了,以前还有人亲眼见过那鬼怪吃人呢。” 念青看着裴卿回,眉头紧皱。 “裴姑娘,看来和这些老人们是说不通的了。” 裴卿回没回答念青的话,而是对比了一下屋顶与地面的距离,然后对念青道。 “念青,你敢不敢上去把那些尸块儿烂肉拿一部分下来。” 念青立即点头。 “现下是白天,白日里我可不怕什么鬼。” 说着,念青一个飞身就上了屋顶,在那些个老人们的震惊目光下,用长剑挑起一堆尸块儿烂肉就落回了地面。 此时,裴卿回已经从边上拿来了一张破布,垫在地上,她见念青过来,便指了指这破布道。 “把东西放在上面吧。” 有人似乎想阻止他们的做法,毕竟在这些老人们的眼中这样做可是得罪鬼怪的事,可是踏出的步子,又突然收回。 “别去别去,免得被鬼怪错惦记上,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 听着那些老人们的低语,裴卿回只是勾唇冷笑,然后蹲下了身开始审视着破布上的烂肉尸块儿。 如她所见,那尸块儿不知道被什么利器给剁了,已经有一部分成了肉泥。 念青探头来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卿回看向她,“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念青蹙起眉头,很是困惑。 “裴姑娘,其实属下觉得这东西的确难分,连属下都分不清是人肉和猪肉,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 的确如念青所说,现场的肠子心肺都大约成了血糊糊,可能真正卖猪肉的屠户过来看,都不一定分得清。也不全怪那些百姓会咬定这是人肉了,到底也有先入为主的因素在其中。 “不,可以分辨。” 裴卿回这话这出,连念青都有了怀疑了,毕竟她见过的尸体也多,像这种人肉泥的也有,裴卿回又能从何分辨呢? 裴卿回站起身,表情淡漠,语气坚定。 “从这烂肉上的确是看不出什么,不过你别忘了,这肉是碎了,可肉里还有骨头。” 念青啊了一声,圆溜溜的一双眼中更显不解了。 “肉都分不清,那骨头能分清吗?” 裴卿回肯定地点头。 “自然可以。” 店老板在这个时候发话了,语气无比嘲讽。 “你说能就能?可别以为咱们都是老头子老太婆的,就好糊弄了!” 裴卿回瞥了眼众人,扯唇一笑,从腰间拿出匕首,然后再次蹲下了身,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不过是拿起了那恶心人的尸块儿,用匕首几番挑动。 一根约摸一尺的骨头就被剥离而出,然后被她将那根骨头拿起,对着冉冉升起的日头看去。 她一人,手执一染血断骨,就这样傲然立于街口,场面有些骇人,也有些诡异。 而此刻,大家眼也不眨地盯着裴卿回的身影,很明显,所有人都被她这样子给吸引了去,大家都很好奇,她接下来会如何去验证她方才的“猪肉言论”。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众人只见她回身,夺目霞光就在她身后,无形之间将她映入进了那光圈中,只觉得她此刻整个人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女子回身后便笑了,嘴角笑意流淌间还有璀璨霞光在侧。 “这不仅仅是一根猪骨,而且还是猪的肋骨。” “猪肋?”那拿着扫帚的老头子问。 裴卿回点点头,上前几步,将手中断骨更加近距离的面向众人。 “人骨和动物骨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容易混淆,特别是在脱离主体单独呈现而出时,更是难以分辨,不过这并不代表无法分出一二。” “就好比我手中这个猪肋骨吧,你们看,它虽然仅仅是一根断骨,可是从其表面也能看出,这根骨头弯曲力度小,较为平直,还有这肋骨沟的位置,无片状结构。” “这是很明显的猪肋骨构造,而人的肋骨便恰好相反,其中原因便在于动物基本是四肢着地行走,而我们人是直立行走。” 一段话落罢,众人脸色各异,不过隐约像是听明白了些,因为再怎么说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不是,那猪肋骨也是啃过的。 所以听裴卿回这样简单一解释,倒还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店老板见到大家伙已经信了这女人的话几分,便又道。 “先不说这是猪肉还是人肉,总之那也是鬼怪放在这的,鬼怪把这东西丢出来为的就是驱除你们离开,你们还是快走吧。” 像说方才,裴卿回的注意力都在那被假装成人肉的猪肉上,现下她才注意到这个店老板的古怪。 裴卿回抱胸后退一步,抵在了街边的一根墙柱子上,好笑地盯着这不遗余力要赶走他们的店老板。 “老板,你这话我听着不太对劲啊,要说这边县不能住外人,你昨日为何不提前说,反而还迎我们进了客栈?” 店老板指着那屋顶。 “昨日不还没有发生这档子事嘛。” 旁边念青顺着裴卿回的话接着道。 “可不是嘛,昨天半夜里我们随行的那个男的鬼吼鬼叫了那么久,也没见店老板出来看看,真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家黑店,监守自盗啊。” “你……你们什么意思,你们难道是说那夜里跑出来的鬼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弄出来的?” 念青立即抬手打住。 “哎,店老板别这样说,我们可没这意思啊。” “你们——”店老板有些语噎,人是他答应留下的,现在赶不走了可如何是好啊。 “总之,我们还会继续在这住两天,钱会照给你就是了。” 裴卿回懒得和这店老板废话,留下一句话就带着念青回了客栈。 而裴卿回二人转身进了客栈门时却没有留意到,一道鬼祟身影正悄无声息的闪出了旁边小巷,霎时间没了踪迹。 回到了客栈里,裴卿回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奔去了客栈后院。 念青跟上她,问。 “裴姑娘,咱们不上楼吗?跑来这后院做什么?” 裴卿回脚步一顿,看向不解的念青,语气有些沉。 “念青,你不觉得奇怪吗。” 念青回想了一下方才的事情经过,然后皱起眉头。 “的确奇怪,要说那屋顶上的猪肉也就罢了,到底是应了那鬼怪杀人的传言,可姑娘你验出来那是猪肉,既然是猪肉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屋顶。” “属下怀疑,一定是有人故意如此,做成鬼怪杀人的假象,然后赶咱们走。” 裴卿回赞赏地看了眼念青。 “那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念青又想了想,然后凑在裴卿回耳边低声道。 “那个店老板就有些古怪,方才可不是一个劲儿的反驳咱们吗,不过他自然想让咱们走,昨日干嘛留我们住下,可真是奇怪。” 裴卿回冷笑一声道。 “奇不奇怪就不说了,我方才在那猪肉上发现了些东西,现下只有在这客栈里找找,看我是否怀疑对了。” “啊?姑娘是要找什么?” 裴卿回回想着方才所见的那些烂肉以及断骨,嘴角一扯。 “就算是鬼,也不会空手把那好好的猪肉猪骨给剁碎了吧,所以我在找一把刀,一把可以切开骨头的刀,并且还是带着铁锈的大刀。” 第91章 一起捉鬼 “有铁锈的大刀?” 念青皱起眉头,起初还有些不明白,可是她一见裴卿回脸上的似笑非笑神情后,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裴姑娘难道在那猪肉上发现了铁锈吗?” 裴卿回点头,眸若深海。 “是的,不过方才我没有声张,因为我担心打草惊蛇,现下趁着那店老板还没回来,抓紧时间去那后厨房看看吧。” 两人快速进了客栈后厨房,因为边县里除了还有这老人居住,俨然是一座死城,更别说有人来这客栈住房吃饭了,所以这个后厨房也是荒废了许久。 后厨房中虽说被铺满了灰土,可是那些曾经的刀具都还在,皆摆在了案板旁。 念青挥动着这面前的浑浊空气,轻咳着道。 “裴姑娘,你看这些刀上都有铁锈,可如何分辨哪把是咱们要找的刀呢。” 裴卿回上前看了一圈。 “能切开骨头,那一定不是普通小刀,不过这案板上放着的几把都不太像,而且看这样子也是铺满了灰土,应该是不常用的。” “啊?那不是白来了吗?”念青挠了挠头道。 裴卿回好笑地看向念青。 “你觉得你是那装神弄鬼的人,会把证据放在表面上给人看吗。” 念青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便摇头。 “肯定是不会的。” “那不就是了。”说着,裴卿回抬头看了眼后厨房的上方,眸光落在了那橱柜顶端,“就算此处没那东西,也一定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既然是蛛丝马迹,那就不会摆在主动摆在咱们面前,必须由我们自己去寻找。” 念青见裴卿回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间一直朝着那橱柜上方看,便也顺着看去。 “裴姑娘,你是怀疑那刀被丢在了上面?” 裴卿回指着那橱柜的一角。 “这后厨房明显已经许久未有人有过了,四周也是堆积满了尘土,而那更高的地方,比如那橱柜顶端的尘土理应更厚一些。不过念青看,那橱柜顶端一角,似乎干净的很啊。” 经过裴卿回这样一提醒,念青也发现了这点,她上前几步,踮起脚再仔细看了看道。 “好像真是如此哎,那就证明这里一定有人经常动了,不然不会这么干净。” 裴卿回看了眼这橱柜约摸有一个多人高度,单单只是垫脚,是够不着里面的东西的,便转头对念青道。 “念青,我看橱柜上面似放着个麻布口袋,你把它拿下来。” 念青应了,“好勒。” 然后一个飞身,便把麻布口袋给拿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念青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土,极为嫌弃道。 “这麻布口袋上的灰可真大呢,还扑了我满脸。” 橱柜一角没灰,而放在上面的麻布口袋上却是灰土堆积,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并未动这麻布口袋,而是动了麻布口袋里面的东西。 裴卿回上前,伸手将麻布口袋打开,随即眸光一缩,她笑了。 “果真在这呢。” 说着,裴卿回拿起那一把大刃的砍骨刀,在脑中对比了一下那根断骨的切口大小及形状,再次肯定这把刀就是她要找的那一把利器。 念青没想到这刀真让她们给找着了,本以为裴卿回会是和自己一样一脸欣喜,可是转头看向她时,念青却发现裴卿回依旧是愁眉不展。 “怎么了裴姑娘,咱们这次也算是找到元凶了,就是这个店老板故意吓唬咱们的,可是怎么看起来你还是不太高兴似的?” 裴卿回承认,这的确是分离剁碎那猪肉的刀具,可是使用这把刀的人,可未必是店老板啊。 “念青,你注意过这橱柜的高度没有。” 念青回头看了看,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量。 “这橱柜大概比我高出大半个身子吧,若是不会武功的人,去够上面的东西,想来会有些吃力……” 一说到这,念青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到了重点,她转头和裴卿回对视一眼,道。 “是啊裴姑娘,那店老板看起来年岁也大了,走路都是佝偻个背,他应该拿不到这上头的东西吧。” 不过一说到这,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或许也是他故意伪装自己如此的也说不定,属下可觉得这些人厉害的很呢。” 裴卿回并不否定念青的猜测,但是在没有找到相关证据之前,一切都仅仅只是猜测而已,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必须就是验证自己的猜测。 “行了,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想来那个店老板也回来了,咱们快些离开这吧,这把刀还是放回原处,切不可打草惊蛇。” 路过太子房外时,太子只是打开了一条门缝,警惕地朝着外面瞅,根本就不敢出来。 他瞧见裴卿回两人回来了,立即叫住了她们。 “喂,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 这一次,打小养尊处优太子可算是吃尽了苦头,可能再在这待下去,他只会变得越来越神神叨叨。 裴卿回瞥了眼门缝里的太子,嘴角一勾,突然就有了主意。 “走,自然是走的,只不过你今夜得帮我们抓鬼才能走。” “什么?抓……!” 太子惊呼一声,裴卿回立即冲进去捂住了太子的嘴,然后递给了念青的眼色,让她关上房门,三人进了房中,裴卿回这才放开了太子道。 “鬼吼鬼叫的做什么,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太子一脸受惊,就差跪地求饶了。 “我的二位姐姐,你们饶了我吧,我回京后不和燕相作对了可好?” 裴卿回冷冷看他,“堂堂太子,就这一点骨气,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太子哼了一声,指着那道被他钉死的窗户。 “昨夜的鬼你们没瞧见,我可是瞧得真真的,那鬼叼着个人肠子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若是你们俩小姑娘瞧见,说不定比我吓得还惨!” 裴卿回走近那窗户,用匕首把太子钉在窗棱的钉子给撬开,太子见她的动作,上前就怒斥道。 “你这是做什么!” 裴卿回不看他,继续撬钉子。 “如你所言,想瞧鬼啊。” 太子气得当场翻白眼,捶胸顿足,只觉得自己不应该趟这浑水。 “没救了没救了,你这个女人实在太没人性了,居然还想主动见那鬼!” 太子没能明白裴卿回的意思,可是念青却明白了大半。 “裴姑娘,你的意思是……怀疑这装鬼的人也和店老板有关?” 裴卿回将窗户推开了一小条缝,回身点头道。 “没错,若那鬼怪真是店老板假扮的,店老板知道用百姓的舆论是赶不走我们的,所以必定还是会打这鬼的主意,毕竟咱们几人中可有个被吓惨的二愣子,他便更会这样做了。” 太子听出裴卿回这是在说他,眉头一皱就打算骂回去,裴卿回根本不理他,接着道。 “所以,今夜咱们都不能睡,必须等到这鬼出来,若是真鬼也就罢了,若是假鬼……”说着,裴卿回眸光一闪,“那就当场揭开他的假面具!” 对于裴卿回的命令,念青向来服从。 “属下同意,今夜就不睡了,咱们在这守着那鬼出现。” 太子见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已经将这事情定下,显然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可是这鬼他可是不想再见第二次了,转过身就打算溜出屋子。 却在下一刻被人给提了回来。 裴卿回眯眼盯着太子。 “太子,你想跑哪儿去?外面可不比这房间里安全你知道吗,你那么信鬼神之说,就不怕你一出门就被鬼给啃掉你的宝贵脑袋?” 太子吓得头一缩。 “那你们说要我怎么办嘛!” 裴卿回将太子丢去了床榻上,抱胸盯着他。 “不怎样,就让你好好待在这房里,和昨夜一样睡觉就行,其他的事儿你别管,有什么动静也别出声,明白吗?” 太子怎么不明白,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诱饵好吗! 正想反驳呢,可是一对上这张狂女人的冷眼,他又是没辙了。 “本太子在京城也算是过的风生水起,没想到现如今落在你这个女人手中,反倒是畏手畏脚,看来你真是本太子的克星!”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等过完这阵子回京,你看京城风向如何再本太子本太子的叫吧。” 裴卿回这句话中的嘲讽意味十足,而且是直戳到了太子心坎,他这次原本是提前回来寻找姜族公主的,可是半路上出了岔子,又遇秃鹰背叛。 而他失踪的消息若是上报回了京城,先不说后面的人会不会再找出一个新的太子来,就算是以前他手底下的那些大臣,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主儿。 思及此,太子眼中突然有了些怅惘及些许后悔。 他叹息一声。 “曾经,在我登上太子之位的那日,燕相就对我说过一句话。” 没想到太子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提起燕相,裴卿回和念青对视一眼,两人虽然没有开口,却都是竖起了耳朵。 “他说,登高易跌重。” 当年太子登上储君之位,也并非因为那位皇后的缘故,毕竟皇后不受宠幸多年,大家都是知道的事。 想来这其中,必定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吧。 太子叹了一口气。 “不是自己的本领换来的位置,果真坐不长久,也坐不安稳,有时候我真羡慕燕无墨,他和我年岁一般大,却已经是登至高位,还深受父皇宠信。” “而且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似乎永远都是透明的……” 第92章 顺藤摸瓜 太子自怨自艾的话语还未说完,念青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冷笑着道。 “太子,你以为我们主子如今的地位都是他白白得来的?他所受过的苦楚,恐怕连我们这些贴身手下都不曾完全知晓。” “所以,你别羡慕旁人,既然你坐上高位,所要遭受的就是与高位同等的非议与磨难,若是没那本事去承受,倒不如把东宫之位让给其他人。” 念青向来不是多话的人,特别是有关燕无墨的事,她也是恪守暗卫职责不会多加提起,今日这样一提,恐怕也是因为她实在忍不住了。 裴卿回偏头看向念青,对于燕无墨的曾经,其实她也有过猜测。 “你们主子……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似乎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念青有些口干,喝了一口水这才回答裴卿回的话。 “这个……裴姑娘,主子的事我们做属下的也不好多说,若是你想知道,可以去问主子,我想他一定不会瞒你的。” 不会瞒她? 裴卿回心下鄙夷,不会瞒着才怪吧,那奸臣瞒她的事还少吗。 知道念青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她也懒得再问,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自然也不会去窥探别人的事。 “罢了,吃点之前下山摘的野果睡一觉吧,等着晚上好做事。” 黑夜再次笼罩边县的大街小巷,白日里的喧嚣仿佛只是过眼云烟,一切又恢复原本的安静与荒败。 在这毫不起眼的客栈二楼,也是同样的安静。房中,太子正睡在床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显然是在怕得要死,可他周身却没有动,甚至是颤抖也没有。 角落里,裴卿回赞赏地看了眼身边念青,压低声音道。 “好在你事先将他点了穴,不然这鬼还没来,这太子就已经漏了陷。” 念青嘿嘿笑着,正想着说些什么,突然,一道冷风从在灌入,瞬间吹开了窗户。 裴卿回和念青立即敛神屏息,死死盯着那窗口。 只见,一道白影从外飘来,长长的白色衣服上还挂着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无比刺耳。 那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是用飘的。 又是一阵风吹来,那长发鬼已经到了屋中,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床榻上看似熟睡的太子,下一刻,如裴卿回所料的那般,他朝着长发鬼就飘了过去。 等到了床前,长发鬼伸出苍白毫无血色的手,喉咙里发出了犹如咯痰似的古怪音符,抬起死鱼眼,一边怪笑着,一边就这样朝着床榻上太子的脖子伸去。 “地狱门开,拿魂来……” 裴卿回看向念青。 “动手。” 念青点头,快速一拉旁边的早已经准备好的机关线,只听哗地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当头罩下。 一道惊异声音传出。 “嗯!这是什么……” 声音苍老,还有些熟悉,裴卿回一听就笑了,她拿着刚刚点燃的蜡烛走了过来,照着那被大网盖住的长发鬼。 “怎么,难道鬼也怕这凡间的东西,按理说鬼怪逃走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你怎么不逃啊。” 那长发鬼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两个人,显然是有些懵,他隐在滴血长发下的眼一闪,又装起了鬼来。 “得罪地狱使者,你们是要遭报应的……” 不等他说完,念青抬腿就是一踹,那长发鬼顿时痛得浑身颤抖。 “哎哟……” “裴姑娘你快看啊,原来这鬼还怕疼呢。” 说着,念青直接扒开了那大网,将长发鬼给提了起来,取下了他头上的长发,露出了此人的原本面容。 看到那张熟悉的老脸,裴卿回乐了,对着床榻上的太子道。 “看,这就是把你吓破了胆的鬼怪。” 念青给太子解了穴,太子立即起身走过来一看,蜡烛微光照耀下,太子看清了此人模样,脸上都是愤恨之色。 “居然是你,店老板!你在这搞什么,故意装神弄鬼的,想吓死我们?” “他哪里是想吓死,分明就是想吓走我们。” 裴卿回说着,将店老板丢给了念青,自行来到了方才的窗口,之前的一幕她可是看得真真的,这个店老板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在半空中飘来。 她正纳闷时,眸光瞥见了那窗户顶端的一根鱼线,伸手取下,细细打量,然后看去对面的二楼,对比了一下两边的距离,随即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你是这样吓唬人的,亏你还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吊在那空中时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店老板的行经被人揭露,此刻面前却是极为淡然,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他昂着头道。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你们想如何处置我就随便你们吧。” 裴卿回见他如此,上前盯着他,问。 “关于那屋顶上的猪肉,也是你弄的?” 店老板继续昂头。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嘿!没想到你这老头子嘴还挺严实啊,看来咱们是不是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才知道厉害啊!”念青已经开始撸袖子打算开干了。 裴卿回抬手制止道。 “到底是个老人家,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赶走我们,用不着对他动武。” 至少,这个店老板吓唬他们时,用的不过是猪肉,而并非真的人肉,这就算还有些良心了。 思及此,裴卿回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店老板。 “不过,我觉得你好像是知道一些那鬼怪的事吧。” 念青听此便皱眉道。 “裴姑娘,你为什么不说以前的鬼怪传言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呢?” 裴卿回摇摇头,“我不觉得他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能力,而且你忘了,他是开客栈的,当初让我们进客栈住一夜也是看在钱的份上,把边县的名声搞臭,对于一个客栈老板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念青觉得裴卿回说的对,这个店老板只是想借鬼怪的名声来吓唬他们而已,可是这样说起来,边县闹鬼的事不还是没找出个所以然来吗。 “那裴姑娘,这人已经被咱们抓了个现行,可看他也不想说什么的样子,你打算下一步如何做?” 对于这一点,裴卿回早已经有了决断。 “我想年初开始,边县闹鬼的事也和人脱不了干系,而且我觉得店老板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吧,不然他模仿鬼怪杀人的戏码也不会那么像了。” 说着,她看了眼店老板的神色,见他听到自己这番话时,眸光有一瞬间的闪烁,笑了笑就当没看见,继续道。 “既然如此,那要找出那些年初真正的闹鬼之人,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太子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话,他双手护着自己,极为害怕似的后退了几步。 “你不会又要打什么歪主意吧,这一次我可不要配合你去当诱饵等鬼来了!” 之前裴卿回让太子当诱饵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当初进客栈时店老板是见到她们问太子要银子的。 在店老板看来,她们这两个丫头不好吓唬,那就吓唬这个蠢太子,太子一想走,自然就不会再付房费,那店老板也可以顺口就说他们没银子付,必须离开的这种话,然后顺理成章的让他们走。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裴卿回猜到了店老板就是这两天搞事的那个人,所以才利用了太子一番。 不过现下嘛…… 她看了眼太子。 “放心吧,不会再把你当诱饵的。” 太子呼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未呼完呢,裴卿回又道。 “不过今天晚上,你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太子的脸顿时垮下,“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守夜啊。” “守……守夜?”太子瞪大了眼睛,眼中都是不解。 裴卿回此刻心情似乎不错,还十分乐意给太子解释个明白。 “对啊,为了找出另外搞鬼的人,咱们明日就得放出风声,说是抓到了闹鬼者,只要这店老板还有同盟或者是其他,那些人要么会松一口气,要么会乱了阵脚,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够他们吃不消的。” “到时候咱们才能顺藤摸瓜,查个清楚,明白吗?二愣子。” “你——!放肆!” 憋了半天,不过是憋出了放肆两个字,太子表示自己也很委屈。 裴卿回也不管他委屈不委屈,只道。 “方才你在床榻上也睡了那么久,难不倒还让我们俩女孩子守夜,你还真以为这是京城皇宫啊。” 太子又是一噎,心中早已经把裴卿回骂了千百遍。 说完,裴卿回看了眼店老板,递给了念青一个眼神,念青明白,立即就上前给店老板身上点了穴。 “行了,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给太子丢下这样一句话,裴卿回伸了个懒腰,带着念青回到了隔壁房中。 本以为抓到了作祟的人,这一夜能睡个安稳觉,至少明日能睡个大天亮吧,可是到了第二日,裴卿回却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谁啊。”翻了个身,裴卿回冷声问。 “是我,那个店老板,他不见了!” 第93章 无头尸 裴卿回听罢立即起身,外衣都未来得及披就打开了门。此刻,太子正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见裴卿回出来,脸上有些愧疚和自责。 “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之前还在呢,我看着天快亮了也没出什么事,就想着小睡一会儿,谁知才眯了不过半盏茶工夫,偏头一看屋中就没人了。” 念青这时候也跟了出来,她神色同样是不太好。 “裴姑娘,饶是属下在隔壁屋里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这……” 裴卿回眸光一闪,推开太子,直接去了隔壁房中,房内原本该是店老板待着的那个角落里此时空无一人,地上是一堆大网碎渣,裴卿回捡起来看过,那碎渣被火烧过的痕迹。 念青走到窗边,发现了些许粉末,捻了些放在鼻息间轻嗅。 “是迷魂香。” 太子上前一看,豁然明了。 “一定是有人点了这香,我才突然有了困意,我说呢,都快大清早了,我怎么还想着睡觉。” 裴卿回看了眼那窗台上的粉末,眸光一眯。 “是背地里的那些人做的,果真和咱们猜测的差不多,这店老板是知道年初边县闹鬼的一些内情的。” 念青拍了拍手上粉末,皱眉道。 “可是这人都不见了,咱们接下来又该做什么呢。” 裴卿回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窗外的小巷子传来了些许脚步声,念青离窗口近,就探头出去一看。 “咦,那些老人干嘛大清早的都朝着城门口去啊。” 裴卿回心中顿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她惊道。 “我去看看!” 随即她穿上外衣就匆匆跑去了城门处,刚刚来到了城门口,裴卿回步子突然顿住,城门四周,虽然聚集了不少人,可那些老人皆是躲在旁边角落,只是小声说话,不敢出来。 而她的正前方,正跪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跪着一个无头的尸体,他姿态佝偻,很明显是个老者,就那样孤独地跪在了城门之下的冷风中。 而这,并没有什么,更可怕的是,尸体的双手间,还捧着一颗头,一颗发丝凌乱,遮盖了脸上容貌的头颅。 一大清早,便见到这样的诡异一幕,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 风沙吹过,有些迷了裴卿回的眼,可她却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幕是那般的刺目。 念青和太子接连赶到,太子自然是吓得够呛,念青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尸体的衣着,就是昨夜店老板吓唬他们时所穿的扮鬼白衣,衣摆处还有干涸的血迹。 可为什么,店老板明明被人救走了,此刻又突然以这样诡异的一幕出现在城门口呢。 念青不明白,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的太子就更不明白了,只有裴卿回,倒是从这个死者的姿态中,看出了什么。 一般来说,杀人分尸的情况除了凶手的变态心理使然外,就是凶手故意为之,而凶手刻意让死者摆出这样的姿势,手拿头颅,跪在城口,像是…… “像是赎罪。” 突然听裴卿回开口说话,念青有些没明白,就想问裴卿回,谁知这个时候,旁边原本畏畏缩缩害怕的不敢出来的那些百姓。 突然就拿出了一些烂菜叶子,丢了过来。 “这就是店老板让他们住客栈的代价,一定是这样惹了鬼怪不悦,鬼怪这才杀了店老板,让他死后都跪在这赎罪!” “快赶他们走,他们若再不走,咱们这些走不了远路的老太婆老头子可是要遭殃了!” 一片烂菜叶直接甩在了裴卿回的脑门上,念青见此顿时气极,抽出腰间长剑就打算和这些人说教起来。 裴卿回立即拦住了她,拿下脑袋上的烂菜叶,转头对念青摇头。 “不必和这些人计较,他们是边县人,更是老者,如今已经深信那鬼怪杀人的传言,如要揭露此事,必须要找出背后捣鬼的人才能真正的说服他们。” 念青气不过,余光一闪,一把抓过旁边就要逃跑的太子就撒气似的斥问道。 “你想到哪儿去!” 太子咽了口唾沫,指着面前的一切。 “都弄成这样子,咱们还不跑,不跑要么就等着被那些鬼怪砍头,要么就被这些百姓当成坏人扔烂菜叶,既然如此,咱们还留在这干嘛呢?” 裴卿回原本是不打算理会太子的,毕竟这个太子的德行败坏也是大家皆知的事,不过这样的事都摆在眼前了,他居然想跑…… 裴卿回直接上前,对念青道。 “念青,放开他。” 念青有些不明白裴卿回要做什么,却还是放开了太子,只是还是紧握长剑,若太子敢跑,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捉回来。 裴卿回不顾那些甩来的烂菜叶,就这样用一双冷眸盯着太子,直逼的太子后退,最后甚至是退到了街边一角,无路可退。 “你……你想做什么……” 裴卿回指着那些还在不停叫嚣,不停甩烂菜叶的百姓。 “赵翊,你是被人推上高位的傀儡太子不假,可你不是也曾说过你也有过大丈夫的抱负心,我看那都是些屁话!” 太子有些恼怒了,反驳道。 “你凭什么说我说的那些都是屁话!” 裴卿回挑眉冷笑。 “哦?不是屁话,那这些人不是你的百姓?不是你北凉之地?百姓在此被奸人蒙蔽半年之久,期间还有人屡屡遇害,为何从未听人上报过京城。” 太子眸光闪烁了一瞬,还想着狡辩。 “那……那可能是底下的官员有意隐瞒,又不是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好,之前没有作为你可以说是底下的是有意隐瞒,可现下呢。”说着,裴卿回指了指那城门口的尸体。 “那现在死者还这些被蒙蔽的百姓可都摆在了你面前,你居然还想着自保逃命,不得不说啊,你这个储君做的真窝囊,真没用!” 太子一时间被裴卿回喷了个狗血淋头,连旁边的念青都看得呆住了。 说完这段话,裴卿回冷瞥了一眼太子,就打算朝着尸体走去,太子突然叫住了她。 “那……那你说我能做什么,我已经快成为那些人眼中的废棋,储君之名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现下还流落他乡,一没兵力,二没实权,我还能做什么?” 裴卿回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太子。 “等着,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是在这之前,别想着逃跑,不然出不了这城门,我就会让你和那尸体一样头身分离。” 太子脖子一缩,再也不敢说话了,他知道这个女人的狠辣之处就在于,她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是单纯的吓唬你。 这时候念青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裴卿回,她眸光微闪,觉得方才裴卿回训斥太子时的样子,居然让她想到了那久居深宫,坐于凤位的国母。 特别是那说话间举手投足的气势,凌厉逼人,这一点,连当今的袁皇后也做不到。 可念青再看裴卿回时,又觉得她这副样子怎么也和一国国母不沾边吧,摇了摇头,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才上前跟在了裴卿回身后。 “裴姑娘,不得不说啊,你真是太子的死对头,这太子一碰到你,准吃瘪。” 裴卿回嘴角冷冷一扯,却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继续径直地朝着尸体而去。 方才隔得远,只是看到这边有个抱着头颅的无头尸跪于城门口,现下走得近了,那尸体脖子上的大口子更是触目惊心。 念青只看了那血肉模糊的脖子一眼,就皱起眉头不想再看。 裴卿回却一脸“兴味十足”,似觉得没看多明白,又是上前了几步,她先是打量了整个尸体,伸手捏了捏尸体双肩,见其已发硬,便道。 “死者全身已经僵了,应已死了两个时辰以上。” “两个时辰以上?”念青在脑中默默计算了太子拍门的时间,隐约觉得这时间有些不太对劲。 裴卿回知道她在想什么,道。 “太子当时中了迷魂香,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怎么可能还记得真正的时间,此人一定是在昨天半夜,我们回房后不久就被人带走了。” 念青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人好大本事,咱们明明都在隔壁房间,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只能说,我们也可能在悄无声息间被人下了迷魂香。”裴卿回猜测着。 念青武功不弱,原本裴卿回以为即使夜里会出岔子,她们就在隔壁,怎么也能听到动静,可到头来,还是大意了。 思及此,她眸光一凝,盯在了死者的颈子皮上。 那颈部皮肉卷凸,十分醒目,瞬间吸引了她的眸光,裴卿回如同发现了新的切入点,又是一捏那死者双肩。 随即,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颈部皮肉卷凸,双肩井部耸脱,这是标准的生前砍头特征,可为何……这里并未见到诸多血迹啊,就连尸体的身上血迹也是甚少,可这说不通吧。” 念青虽然不明白裴卿回嘀嘀咕咕说的这番话是何意,可是她听明白了后半句,毕竟是暗卫出身,也在京城待过,即使没有砍过人头,可是念青也见过京城里被午门斩首的那些犯人。 那刽子手一刀子落下,头颅滚落,血泊当场,那个血量可是极大的。 也不知道裴卿回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头和念青对视一眼,笃定道。 “这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第94章 密室金库 如果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为何连丁点的血迹也没有见到,而裴卿回敢肯定,那头颅可是实打实生前被砍下。既然如此,那不可能不造成大量血迹,这根本说不通。 所以,裴卿回笃定断言,此处根本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对于这种专业性的名词,念青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裴卿回口中听闻,好在念青聪明,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名词所代表的含义。 “那既然是有心人将店老板的尸体从第一案发现场搬到这,岂不是更能证明这件事不是鬼怪所为?” 裴卿回冷笑道。 “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听信过那鬼怪杀人,人世间就是这么奇怪,有可能你见到的鬼是好鬼,可是你见到的人,却未必是好人。” 说着,她转头看向了破败的边县,眸光逐渐加深。 风吹起女子耳边乱发,飘至她的额前,给她冷艳的眸光增添了几许梦幻虚影,裴卿回伸手撩过乱发别在耳后,一双眼如透过这破败残景,看穿了黑暗下所藏着的一切波澜。 良久,又听她道。 “念青。” 念青立即应了。 “属下在。” “你说,那些人不遗余力的想赶走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念青抿了抿唇开始深思,她还没有开口,一旁跟来的太子却主动开了口。 “以我混迹朝堂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这个边县城里,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并不是鬼怪杀人那么简单。” 裴卿回有些好笑地看向了太子。 “真是难得啊,你也会说句中听的话来。” 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后,沦落成了如今的惨状,太子有些想明白了吧,他自嘲一笑,不再多言了。 裴卿回收回眸光,太子这话的确说到了点子上,从那屋顶尸块儿,再到闹鬼,以及今日的店老板之死,看似没什么特别大的关联,可说到底,就是要赶他们走。 为什么要赶他们走呢,若不是做贼心虚,谁会没事搞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这个边县,可真是越来越邪乎了。” 说完,裴卿回也不管那尸体了,直接就朝着城里去了。 念青跟上来。 “裴姑娘,店老板死了,那些百姓又氏咱们为仇敌,他们都知道我们住在何处,想来现下回客栈是不行了。” “我没有想回客栈。”裴卿回果断回答。 念青啊了一声,便见裴卿回身影一转,已经没入了旁边的一处狭窄的偏僻小巷子中。 念青快步跟上,后面太子瞧了瞧四周,虽然心底里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跟了进来。 裴卿回驻足在了一个角落里,她先环顾了四周,见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这才拿出了怀中的一个小瓷瓶。 念青好奇极了,“咦,这是什么?” 裴卿回嘴角一扯,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绢帕,然后将那瓷瓶里的东西倒入了绢帕之上。 一瞧见那熟悉的毒物,念青立即脱口而出道。 “这是,六眼沙蛛!” 六眼沙蛛…… 太子一听念青这话,原本还不打算走过来的他,顿时就凑近一看。 “果真是六眼沙蛛,没想到,这毒物还在你这里。” 太子说完,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异色,却很快恢复如初,仿若什么都不曾见过。 裴卿回此刻心思都放在六眼沙蛛上,根本就没有注意旁边太子的不对劲。 “这六眼沙蛛之前虽然喜欢吃腐肉,可我观察了它许久,发现它最喜欢的还是饮血,特别是新鲜血液,最能吸引它。” 念青很快就明白了裴卿回拿出六眼沙蛛的意图。 “奥,属下明白了,要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才能找出更多的线索,可是在这偌大的边县里寻找那样一个地方堪比大海捞针,若是有六眼沙蛛帮忙,那就容易多了。” 裴卿回扬唇一笑,点头道。 “没错,那店老板是半夜后被砍头的,若是凶手还未清理血迹,那一定能有所发现。” 正巧这时裴卿回话音刚落,那六眼沙蛛就像是在空气中嗅到了旁人察觉不到的气息,开始在裴卿回的手上动弹起来。 念青一脸惊奇地看着那六眼沙蛛。 “哇,裴姑娘你看,它真的有反应!” 裴卿回眼中同样闪过一抹金芒,她原本只是一试,没想到居然成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裴卿回开始观察六眼沙蛛对哪个方位比较敏感,最后将目的地定在了边县的西南角。 “在那边,走!” 两人相继而去,身后太子眸光闪烁不停,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经过六眼沙蛛的“带路”,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大门前,而此刻,六眼沙蛛明显比方才更加躁动起来。 裴卿回眸色一亮,立即抬头看去,却在看清面前之地为何处时侃侃怔住。 “知县府……” 念青看了眼那大门上悬在半空,要掉不掉的写着知县府三个字的牌匾,又看了眼这府外的破败景象,轻嗤一声道。 “还用说呢,属下看,这里面的知县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裴卿回眸光一闪,倒是没说什么,而是继续照着六眼沙蛛的“提醒”,进了知县府中。 和外面的景象相差无几,这知县府中也是一样的落败不堪,一眼看去,说是被山贼打劫了一番都不为过。 裴卿回收回眸光,继续走,最后停在了知县府内院的一个院门前。 她抬头一看那杂草丛生的院子,先将瓷瓶拿出把六眼沙蛛装下,然后才推开了院门进了里面。 身后跟来的太子将裴卿回小心翼翼收六眼沙蛛的动作收入眼底,最后敛下眸光,跟着念青进了院内。 “你们闻到了吗。” 念青嗅了嗅,却是摇头。 “恕属下无能,什么也没有闻出。” 裴卿回微微一笑,“不怪你,这血腥味并不浓,不过我已经能嗅出一点蛛丝马迹了,六眼沙蛛没有带错路,那第一案发现场就在这里面。” 一听裴卿回如此笃定,念青自然是信过她的,当即就拔剑走在了前面,先行踹开了那房门。 而外面的破败之相差不多,里面也是像被人打劫过一般的狼藉,可是有一点,裴卿回却注意到了。 方才进知县府大门时,那尘土飞扬的情景裴卿回了没有忘,可是这院子倒是奇怪,无论是开院门还是打开这房门,都没有什么灰土扬起,很明显就是有人经常出入。 裴卿回心下冷笑,看来她真是猜对了,这边县除了那些老人外,还有其他人住在此地,准确的说,就是住在这知县府中。 念青一进屋子,就在里面转悠了一圈,可是里里外外都看完了,别说了大量血泊了,就算是一滴两滴都没有瞧见。 她对裴卿回摇了摇头。 “裴姑娘,没有找到。” 裴卿回倒是很淡定。 “若证据就这样摆在咱们面前了,那些百姓也不会这样被人轻易蒙骗,我猜,这里一定有密室。” 说着,她抬步进了里间,先打量了一下这屋内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 这时候,太子走了过来,也同样瞧着那幅画。 “这是画家张大师的作品,价值千金。” 裴卿回不懂画,却从太子此话中领略出了些门道。 “既然是千金好画,这知县府里的人逃离边县时居然没有把这画也带走,呵……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言罢,裴卿回上前,直接将画卷一撩,果不其然,在那画卷的背后墙面上,有一个凹进去的点。 裴卿回抬手一按,便听咔嚓一声响,面前的这堵墙顿时转动起来,打开了一道供人行的缝隙。 念青先行进去探路,裴卿回和太子紧跟其后。 走进密室,这股血腥味便更加重了,而裴卿回此刻跳动的心,也是躁动难安。 她拿出火折子,一吹。 有了微光照耀,里面的一切就更清楚了。 “啊!” 念青尖叫了一声,顿时吸引了裴卿回,裴卿回快步跑了进去,当她看到里面的情形时,有些愣住。 面前所见,并不是什么血泊,也没有吓人场景,甚至于裴卿回此刻都想擦一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因为,他们面前摆放着的,居然是一堆又一堆的金银! 太子对于这种场面自然是见怪不怪,所以相比于裴卿回二人的惊讶反应,他看起来就像正常多了。 太子上前,将那排列整齐的金银拿起来一块儿仔细打量,原本他不过是离京久了,许久没有碰这些玩意儿手心痒。 可他将金银拿在手中一瞧后,眸光突然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随即面露疑惑的抬头看向了裴卿回。 “这金银下面印的是天子号,这是皇家才有的银子!” 第95章 该你上了 太子这话,立即吸引了裴卿回的注意,原本这看起来破败不堪的知县府中,藏了这么多金银就很是奇怪了,而这金银,居然还和京城有关联…… “你的意思是说,这银子都是从京城来的?” 裴卿回问完也拿起来了其中一个放在手心细细打量,同样,她也注意到了这金银下刻着的“天”字。 太子脸色有些古怪。 “不单单是京城来的,确切的说,这些金银是从国库里来的。” “国库?”裴卿回皱眉问。 太子笃定地点点头。 “是的,只有皇族人才有这种印了天子号的金银,我敢肯定,这些金银都是从国库中运出来的。” 好端端的金银放在国库里,怎么会跑到了这个地方来,况且这一眼看去,都知道这里的金银加起来也有个十万两,这根本就不是个小数目,若是国库被偷了这么多银钱,恐怕皇宫上下早就闹翻天了。 那么,既然没有风声传出,又能将这些金银放在此处,这些金银自然不是被偷盗而出。 这时候,念青的声音打断了裴卿回的思绪。 “裴姑娘,找到血迹了,就在这边!” 裴卿回一听,立即就朝着念青那边走去,果然见到密室的一处墙角,有大量的血迹,因为这密室潮湿了些,所以这血迹还未全干。 她凝了眸光,更加肯定这地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那些人救走了店老板后,又将店老板杀了,这其中不仅仅有恐吓他们的意思,还有另一层用意,那就是灭口。 裴卿回眸光一转,再次看向了这些金银。 “恐怕,这些东西就是边县闹鬼的真正原因了。” 念青抱剑上前,拿了一锭金子在手打量,然后问道。 “可是那些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得到这些原本是国库里才有的金银,而不为人所知的呢?”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顿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偏头看向了太子。 “在今年年初,可否有人上报过什么天灾,然后皇家又派发救灾物资的情况?” 经过裴卿回这样一提醒,太子顿时就想了起来。 “有,今年年初,抚州一带出现大雪封路封山,有些灾情严重的地方,还出现了雪崩,这件事当时传来京城时,已经死伤过千,父皇当即就命人运送大批救灾物资前往抚州。” “抚州……”裴卿回摸了摸下巴,然后继续问。 “去过抚州,可否会经过安山一带?” 太子想也没多想就又点头。 “那是自然了,无论是去抚州,还是其他地方,只要是北边一带,都要经过安山……” 说到这,太子突然就顿住了,他快速地看了眼这些金银,而又看了眼裴卿回此刻明了的神色,惊道! “难道,这些金银是这边县的人抢劫来的?” 说完太子就否定了。 “那不可能,若真是救灾的银子被人抢劫了,京城里怎么会不知道!” 裴卿回听到这,忽而冷笑一声道。 “太子殿下,你也把这底下的人想的太简单了吧,若真的出了这事,谁会壮着胆子上报,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裴卿回这话戳中了太子内心,太子直接闭嘴。 是啊,别说是那些地方官员了,就算他作为当朝储君,若是犯了这等丢失救灾银子的大事,也不敢直接告诉父皇,最多只是在私底下解决。 抿了抿唇后,太子道。 “既然现在金银都在这,也算是找到证据了,那些人也逃脱不了,咱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证据是在这,可是人呢?”裴卿回当即反问。 “还用说吗?一定就是这知县府里的人!不是自家人,谁又会知道这密室?” 裴卿回不得不承认,太子这话的确说到了点子上,只是此刻根本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按理说这么多金银放在这,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放心才是。 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守住这些金银,而去制造鬼怪杀人的传言,将好端端的边县弄成了一个废城。 可是,人呢? 他们进来了这么久,那些人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裴卿回立即看向了来时的墙面,原本那还留着道缝隙的入口,砰地一声被人从外关了起来! 念青快步上前来。 “遭了,那些人一定是故意放我们进来的。” 念青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道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几个黄毛小儿也想翻天不成,即使如今我已不是什么知县,那也不是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丫头能对付得了的!” “邱大人,你的确不做父母官许久,只是这心慈的老毛病实在应该改改了,把他们留着做什么,干脆一刀咔嚓,就不会有人把我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那邱大人冷哼了一声。 “收起你那匪徒心意,最近杀的人还少吗,再搞出事来,到时候被那些老人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让更多的人疑心边县。” 听着墙外面两个人的对话,裴卿回心下一凛,这和她所预料的没有错,这场鬼怪传言,不过是官匪勾结,为的就是将抢夺而来的救灾银子掩藏过去。 “邱大人,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可都在里面呢,其中一个武功还十分了得,切勿不能放他们出来。” 邱大人怪笑一声。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找银子,那就和这些金银永伴吧!不给吃喝,不出五日,也用不着咱们动手,他们准没命!”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原来是想饿死他们啊。 念青手握长剑,怒道。 “狗屁父母官,勾结匪徒抢劫官银不说,还想悄无声息了结此事,我这就去把那破墙砸了,就算是废半条命也不能让小人得逞!” 裴卿回却是拦住了气势汹汹的念青,她勾唇一笑,明显已经有了计划。 “不必喊打喊杀。” 念青顿住步子,她看到裴卿回嘴角的笑,没来由的就心安许多,念青慢慢收回了长剑,退后道。 “裴姑娘,你的意思是……” 裴卿回看向了旁边的太子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就像是在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留下你的小命活了这么久,也到了该你回报的时候了。 太子被裴卿回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他退后几步,双手交叉,护住心口。 “你……你又想做什么……” 说实在的,太子是真的害怕这个女人了,每每裴卿回这样看向他,他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裴卿回勾唇一笑,笑意无比温和,可那温柔刀,往往是刀刀见血。 “该你出场了,太子殿下。” “我?”太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裴卿回点头,嘴角笑意愈加浓烈。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坐这储君之位,原本也是大有抱负的吗,只是多年被有心人欺压,抱负之心无处伸展,今日恰好有这样一个好机会,你得好好把握把握,扬扬你的太子威风。” 旁边念青听闻,同样微笑着附和裴卿回的话。 “是啊太子殿下,如今有父母官当着你的面乱来,你可是咱们这最大的官,不得管管?” 太子立即就明白了面前两人的意思,可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带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万一这外面的两人不认呢,怎么办…… 裴卿回看出了太子此刻的犹疑,直接就对外面的人扬声道。 “还不快把门打开,你可知道你们犯了杀头大罪吗!” 外面的人突然听到密室里的人说话,皆是一愣,因为他们没想到这里面的几个黄毛小儿已经成了刀上鱼肉,怎么还能蹦跶。 下一刻,就听那声音粗野的男人道。 “哈哈哈哈哈!老子早就犯下杀头大罪了,可大半年都快过去了,谁人能知道咱们抢了那救灾的金银!连当初那运送救灾物资的官员都是自掏腰包,才安抚了民众。” 邱大人也道。 “别听他们胡说,他们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忽悠咱们逃离密室。” 裴卿回听着二人对话,又是冷笑。 “愚蠢,你们真的以为年初的做所作为天衣无缝吗?” 外面的二人正打算离去,可又听到裴卿回这一句,邱大人的脚下步子便是一顿,作为曾经的知县,邱大人对这句话中所包含的隐晦意思有些几许猜测。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又听密室里道。 “早在三个月前,那个所谓自掏腰包,安抚民众,为了不惹天子大怒而将这件事掩盖过去的官员,已经把此事上报给了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听闻后自然是大怒,却没有打草惊蛇传出风声,而是假借这次送越西使臣回国之名,在途中前来边县查证!” 裴卿回说的是有鼻子有眼,旁边的念青听得都不禁想给她鼓起掌喝彩! 说完,见外面一惊,裴卿回满意一笑,对着太子扬了扬眉。 “该你上了。” 第96章 计中计 知道该来的总算来了,太子先是咽了口唾沫,然后上前对着密室外扬声道。 “没错,我……” 一听,裴卿回就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的就一巴掌拍在了太子的背脊之上! “什么我的你的,拿出你以前在京城里搅弄朝局风云的气势来!” 太子被裴卿回这样重重一拍,差点就吐出一口血,他呼了口气这才缓和心绪,重新开口道。 “本太子前来调查年初灾银被盗案,你们可好,不仅官匪勾结抢夺灾银,如今还胆大包天把本太子关押到此!还不快把本太子放出去,不然你们这条小命,可就别想要了!” 密室外那匪徒自然是对这些威逼之言无感,可邱大人可不一样了,他知道,冒充当朝太子可是大罪,这些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吗? 况且,太子护送越西使臣回国,这件事他也是听说过的,算了算时间,太子的确应该在回程之中了。若是太子真的来了边县,还被他们关在了这里头,那可不是掉一颗脑袋那么简单了。 邱大人叫住了匪徒同伴。 “我觉得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你想想,这么长时间里,因为闹鬼的事儿,谁都没有来过边县,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了。还有这几人虽然看起来衣衫破烂,像是逃荒过来的一样,可是他们每个人的气质却非常人。” “特别是那个戳破了屋顶上尸块儿玄机的女子,本领更是不俗,且他们身边还跟着个武功卓绝的女护卫,那男的身份也铁定不一般啊……” 邱大人这样一提,匪徒也觉得此事有些玄妙,匪徒想了想后,直接朝着密室里吼道。 “可是你说自己是太子,我们就要信吗?万一只是你们设的圈套呢?” 太子就知道他们会这样问,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开始有些急了。 裴卿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太子,然后回答了匪徒的话。 “我们自然是有证据证明太子的身份的。” 太子一听,顿时就愣了,小声提醒裴卿回道。 “喂,我身上可啥都没有啊,拿什么证明?” 裴卿回压根不听太子在这瞎嘀咕,瞪了眼他叫他闭嘴,然后继续道。 “不过这东西宝贵的很,自然不能交给你们随便看了。” 外面的匪徒听了,狂笑不止道。 “瞧,她铁定没有证据,才在这里胡说八道!” 旁边邱大人的脸色可没有匪徒好,他担心的是,若此人真的是太子,而他们若现在不信,继续将他们关押在此,并且饿死了这几人。 那之后太子失踪,北凉皇必定收到消息派人来边县,而那时候,他们所面对的也许就是真的断头台了! 越想越是心惊,邱大人立即道。 “你们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裴卿回嘴角一勾,知道为官者都有个特点,那就是疑心病,而她恰巧就是要利用这个弱点,现下看来,这位邱大人的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了,这么快就上钩了。 “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那东西太过宝贵,若是给了你们,你们拿去冒充太子身份,又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们又找谁哭去!” 匪徒不明白邱大人为何要和这几个黄毛小儿废话。 “咱们走,不用管他们。” 邱大人甩开匪徒,继续对着密室里道。 “那好,你们想怎么做。” 裴卿回趁热打铁,接着道。 “太子殿下说了,东西只给一个人看,你们先派一个人进来再说。” 匪徒自然是不想理会的,邱大人想了想后道。 “那我进去,你留在外面守着,一旦听着里面有什么动静,你快些进来帮我。” 匪徒虽然不明白邱大人明明自己也没有把握,为何偏偏要进去一试,可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能丢开他不管,便也点头道。 “行吧,你进去,我在外面守着就是了。” 邱大人按下墙壁上的机关,很快就进了密室中,刚刚才跨进来一步,背上大穴就突然被人一点! 意识到自己中计了,邱大人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连身上也是僵硬的很。 这时候,裴卿回从旁边拿着火折子走出来,对着邱大人笑笑。 “想来你就是当初的边县城的知县大人了吧。” 邱大人瞪着一双眼盯着裴卿回,眼中都是暴怒之色。 裴卿回继续笑着道。 “别用这种被欺骗了的眼神看着我,我们可没骗你,这一位,的的确确是当今太子殿下。” 被裴卿回点名,太子似有了些优越感,还特意昂起了下巴。 可邱大人现下会信吗,其实他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裴卿回要得就是他人进来,只要进来一个,剩下的可就好办多了。 “知县大人,想活命吗?”裴卿回突然发问。 邱大人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的手中食,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还不想死。 裴卿回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道。 “你现在落入了咱们手中,无路可退。那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这抢劫灾银的罪名,可就被你一个人包了。” 现在摆在邱大人面前的路,其实横竖都是死,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太子,无论他们是不是派来查案的,这件被隐藏了大半年的秘密,终究是被人给发现了。 与其到时候一个人顶了所有罪名,不如拉人下水,帮自己分担一二。 裴卿回看出邱大人面色有了些动容,对着旁边的念青使了个眼色。 念青立即就明白了裴卿回的意思,给邱大人先解了哑穴。 咳嗽了一声,邱大人这才呼了一口气。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 裴卿回微微一笑道。 “知县大人果真是聪明人,想来大人当这父母官多年,也曾经断过不少案子吧,对于污点证人这个词儿,应当不陌生吧。” 邱大人眸光闪烁一下,他当然知道污点证人的意思,可是,这个女子有能力将他一个主犯变成污点证人吗? “就算他是太子,可这件案子并非小案,事关重大,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因为他是太子,是你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你必须信。”裴卿回说的笃定,莫名就会让人信服。 邱大人思索再三,觉得这件事左右都是死,若能成为污点证人,自然就是有活的希望。 只是,别人给你抛了诱饵,自然是要有条件的。 邱大人抬头,盯着裴卿回。 “所以,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裴卿回一笑道,“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痛快,我们其实也不想做什么,就是想大人配合着咱们一起演场戏……” 密室外,匪徒一直在外面来回转悠,方才还能听到里头有些细微的动静,可是现下,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匪徒虽说没读过几年书,却也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思索再三后,他敲了敲墙壁。 “喂,邱大人,里面怎么样了!” 继续又安静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出邱大人的声音,声音还有些急。 “杜老三,快进来,这人不是太子,他想杀了我!” 匪徒杜老三一听,当即对外面吹了个口哨,然后屋中瞬间多了一堆匪徒手下。 “走,一起跟老子进去瞅瞅!” 说着,杜老三当即就开启了机关,拿着大刀,首当其冲的就进了密室中,后面的小喽啰们也跟了进来。 可是进来后的下一秒,杜老三却不动了,因为里面什么人都没有,连邱大人也不见了。 就在杜老三极其所有的手下一窝蜂的进了密室后,突然有人影一闪,似是朝着密室门口奔去,而当杜老三反应过来时,那密室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关上! 杜老三即使再怎么愚笨,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 “邱大人,你在哪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刻,邱大人的声音从密室外面传来。 “杜老三,别怪我,我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出卖了,杜老三十分恼火,用拳头就砰砰砰地捶打密室墙面。 外面,裴卿回冷笑着道。 “别费力气了,要怪只能怪你太心急了,不过你若不心急,我也不能将你以及你的小喽啰一锅端了。” 说完,裴卿回递给了旁边念青一个眼神,念青立即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将邱大人给绑了起来。 邱大人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卿回。 “你!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已经讲明白了吗,你让我做污点证人,我陪你演戏,现在怎么还出尔反尔!” 裴卿回好笑地盯着邱大人,“知县大人可否听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的事也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切勿不要那般容易就听信他人的话咯。” 话锋一转,裴卿回声音陡然拔高。 “不过,想来你也是没这个机会了……念青,把他一起丢进密室里关起来!” 邱大人转头看向太子,拼命吼道!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一个区区小女子左右了呢!她明摆着这是不把您放在眼中啊太子殿下!” “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久后必遭祸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裴卿回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邱大人还想着挑拨离间,她摆了摆手。 “念青,快把他丢进去。” 说完,裴卿回转身,却见太子正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盯着她…… 第97章 自投罗网 见裴卿回转身看来,太子眸光微闪,眼底那抹异色瞬间不见,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是裴卿回自己看错了似的。 “咱们何时出发去安山?”太子主动提问。 裴卿回眸光一敛,之前他们说过,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后就去安山找周知府,让他出面处理此事。 顿了顿后,裴卿回道。 “不急,先休整一夜,明日出发。” 太子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自行出去了。 念青这时候关好了密室的门,还顺便拉了几张桌子椅子抵在了密室门口,她拍了拍手走过来道。 “裴姑娘,那里面没有出来的机关,外面又被堵死了,那些人应该是出不来的。” 正说着,念青就看到了出去的太子,她又见裴卿回盯着太子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便问。 “怎么了裴姑娘,这太子哪里不对劲吗?” 裴卿回微微一笑转头看她。 “没什么,咱们走吧,累了这么些天,也要好生休息一夜才是。” 因为边县中除了那家客栈还能住人,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裴卿回还是回了客栈里打算小住一夜,第二日出发前去安山。 到了傍晚,念青说不放心那知县府中关在密室的官匪们,所以打算独自前去看看。 正巧裴卿回也闲来无事,便说起客栈后院小房间里有个大浴桶,打算前去沐浴一番,让太子自行留在屋中。 太子果断的就应下,还发誓不会偷看她洗澡,让她放心去。 可就在裴卿回前脚进了后院的小房间时,太子也随之跟来了。 小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些撩水声来,太子趴在窗口,眸光中闪过一抹阴狠。或许在这之前,他的确想过改过自新,或者是说背弃冥主,但是那样的风险太大了,而他也并非是到了穷途末路。 所以在见到六眼沙蛛的那一刻,太子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得到六眼沙蛛,然后带着六眼沙蛛去见冥主,或许到了那时候,冥主看在六眼沙蛛的面上,会留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的想法便是如此,只要他还在太子之位上稳坐一天,他就还有希望! 屋中的撩水声此起彼伏,太子猜测此刻裴卿回一定是在沐浴档口,他勾唇一笑,快速地翻窗进去。 屋中,换下的衣服被裴卿回放在了极为显眼的位置,太子一眼就看到了。 他欣喜上前,快速地从中搜索,很久就找到了那个曾经见裴卿回用来装六眼沙蛛的瓷瓶。 就在太子打算将瓷瓶打开看看之时,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谁!是谁在那儿!” 太子眸光一闪,顾不了打开瓷瓶来看了,就将瓷瓶放在了袖口中,然后快速地翻窗离去。 而就在太子偷了瓷瓶离去后不久,一道身影从屋中走出,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狡黠笑意的念青。 念青捧起桌上的衣服,走到了里间给裴卿回穿上,然后她一脸崇拜的看向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啊,这本事都快赶上我家主子了,你怎么知道太子一定会出手?” 万一太子不上当,那她们做出的这一场戏可不就是白费了,指不定到时候还会被太子看出蹊跷呢。 裴卿回穿戴完毕,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小水桶,这屋中哪里有什么浴桶,方才的撩水声和那道突如其来的呵斥,以及之前说念青要离开,不过是她们两人设下的一个圈套。 嘴角勾起嘲讽笑意,裴卿回看着那还在轻微摆动着的窗户口,道。 “就近来几天里我对这位太子的了解,虽然他胆小怕事,人又极其懦弱,不过要论行事果决狠辣一点,还无人能比得上他。” 念青还有些担心。 “那太子真拿走了六眼沙蛛可怎么办?” 裴卿回一笑,拿出了一个新的白玉瓶,将其打开。 “真正的六眼沙蛛在这呢。” 念青顿时豁然明了! “原来太子拿走的那个瓷瓶是假的!” 太子拿走的瓷瓶自然不是空的,里面也是装了些东西,只不过却是裴卿回用匕首雕刻出来的木头六眼沙蛛而已。 她还特地用黑泥给那木头模型上了色,太子若不细心看,单单瞥一眼,恐怕并不能发现端倪。 “那太子既然拿走了六眼沙蛛,想来一定是要去邀功了,他现在会不会已经走了!”说着,念青就有些急了,直接就想冲出去了。 裴卿回立即叫住了她。 “念青,别急,太子可不会如此莽撞,才偷了东西就跑,万一咱们还没发现东西丢了,他不是自打嘴巴,引我们的注意了。” 念青收回步子,回头看向裴卿回。 “啊?那接下来该如何做。” 裴卿回看了眼窗缝外傍晚时分的天色,嘴角冷冷勾起。 “等。” “等?”念青不明白地挠挠头,只觉得裴姑娘这副模样怎么和主子越来越像了,特别是算计人时,那嘴角噙着的冷笑,简直是一模一样。 裴卿回微笑点头。 “我猜,太子不会这么快走,却也不会留在这太久,他一定会等到夜深人静,你我都睡下之时悄悄溜走。” 起初,裴卿回留着太子这一条命,的确是为了想从太子的嘴里挖出更多关于那位冥主的信息,可是这么久了,这位太子却从未主动提起过此事。 想来就算是她们逼问他,估计太子也未必会说实话,既然如此,不如来个放虎归山,然后她们跟着太子一起,指不定能找到那冥主的老巢…… 夜,愈来愈暗。 不出裴卿回所料,在半夜后,太子的房中便传出了动静,他临走前还特意来裴卿回和念青的房外听了会儿墙角,见里面没什么声,这才悄声无息的离去。 太子一走,屋内早已经准备好的两人立即开门跟上。 边县的夜,如来时那般幽暗,给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可是拿到了六眼沙蛛的太子,就像是得到了新的曙光,全然将对黑夜的恐惧抛诸脑后。 跟着太子,裴卿回两人一路出了边县小城,然后奔赴到了前方的一条陌生的山间小路上。借着夜色与四周树木,她们能完好的隐藏自己。 就在到了一处山间岔路口时,前方,太子的身影突然就停住了。 正欲跟上前的裴卿回也同样停住了步伐,拉着念青隐身到了旁边的树干后。 太子站定后,随便在旁边扯下了一片叶子,然后对着深幽不见底的夜空中吹出一道刺耳的音符。 可是音符一出,却没有任何人乃至任何声音回应他,太子此时显得有些急了。 裴卿回身边,念青附耳道。 “属下猜,太子这是遇到了麻烦,在搬救兵了吧。” 裴卿回摇头,她眯眼打量着太子有些着急的背影,低声道。 “不,他是在等人,而且是接应他的人。” 说完,裴卿回眸光又是一暗,看来她错算了一步,这个冥主大人身份成迷,自然是不会随意出现,也不会随便就见人的,太子联络他,可能并不是面对面的直接联络。 正在裴卿回思索间,黑夜的天际边突然有风呼啸而过,念青拍了拍裴卿回的肩膀,指着那天边突然飞来的几个影子,道。 “裴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裴卿回抬头看去,只见淡淡月色的映照下,能隐约看到天边飞来的几道影子,说是人影,可人却不会长翅膀吧。 而那几个人的背上,就像长了一对黑色翅膀,顺着风翱翔而来,身影鬼魅,犹如成精了的蝙蝠,霎时间落地。 几人停在了太子面前,背上翅膀紧收于黑袍内,仿佛方才的一幕不过是幻影。 “太子,你居然没死。” 这话语古怪,其中并未带有任何对太子的恭敬之意,想来那位冥主身边的人,从未把这位太子放在眼里过吧。 太子拿出手中瓷瓶,在那蝙蝠人面前晃荡了两下。 “我有好东西要献给冥主,快带我去见他。” 蝙蝠人眯眼看了看太子手中的瓷瓶。 “那是什么。” 太子得意极了,仿佛已经是胜利在望。 “自然是冥主此刻最想得到的东西了。” 蝙蝠人眸光一闪,“是六眼沙蛛?” 太子只是微笑,并不置可否。 蝙蝠人看着太子这副笃定的样子,又见他一身破烂,像是刚刚经历了逃荒似的,料定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出事来,便道。 “既然如此,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替你交给冥主就是。” 太子一听就摇头。 “那怎么行!” 蝙蝠人冷笑道。 “秃鹰回来后已经把事告诉冥主了,不是我说,你这时候回去,只会是自投罗网。” 太子眼中冷眸一闪,果真如此啊,这个秃鹰,不仅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居然还真的去冥主面前颠倒黑白,那他便更要去了! “不必多说了,我有话要对冥主说,还请各位带路,不然这六眼沙蛛……” 蝙蝠人看了眼那瓷瓶,和自己的同伴们对视了几眼,终究还是点头。 “好吧,我们带你去见冥主。” 太子见他点头,心下一喜,收回瓷瓶就道。 “那还等什么,快走!” 蝙蝠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作,他抬起诡异的一双眼,看去了太子身后不远的小树丛中。 “等等……” 第98章 活活压死 隐藏在不远处树后的裴卿回,在感受到了那一道锐利目光时,呼吸猛然一滞,立即就拉着念青朝后退了几步。 这边,太子不明白蝙蝠人为何在这时候说要等等,他顺着蝙蝠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到茫茫夜色下,那被夜风吹得轻微飘动的野草。 “怎么了?” 蝙蝠人看了好半晌,这才收回了眸光。 “你确定只有你一个人来?” 太子点头道,“是啊,我特意趁着其他人睡熟后才动身离开的,怎么了?你怀疑有人跟来吗?” 这样说起来,太子也有些怀疑地看去了身后的山林小路。 蝙蝠人摇头。 “没什么,咱们走吧。” 太子收回了眸光,点头跟前,蝙蝠人将他带在身边,随后翅膀一展,一起飞去了这苍穹夜里。 而就在那领头蝙蝠人身影快消失在黑夜中时,蝙蝠人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冷笑…… * 待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中时,裴卿回收回了按在念青手腕上的手,这才从树后走出。 念青终于拔剑,对着那空荡无人的夜空就是愤然道。 “这太子,也狡猾了些!裴姑娘,你为何要拦住属下,属下刚刚若是出手,说不定还能……” 裴卿回直接摇头,语气极为笃定。 “不,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见念青脸上生出了一抹失落感,裴卿回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 “我指的不是武功,你没有注意到吗,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装了翅膀,先不说人数,就算单单是这一点,都算是咱们的软肋了。” 念青知道,裴卿回是不想她受伤,她同样叹气,将剑收了回去。 “哎,那这次算是白忙活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不曾想这时候空荡荡的天际边突然传来了一道空灵的冷笑声。 “哈哈哈哈哈!大哥果然猜对了,还真有人敢跟来,也只有那个愚蠢的太子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声音方落,数道人影就已经落在了裴卿回和念青的周围,陆陆续续收拢了翅膀。 裴卿回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几个蝙蝠人,心下猛然一惊! 遭了,是她失策了,这些人果真狡猾奸诈! 念青立即拔剑挡在了裴卿回的面前,道。 “裴姑娘,你快趁着夜色逃走,我在这边掩护你!” 其中一个女蝙蝠人盈盈一笑道。 “想跑?今夜你们谁也跑不了!杀!” 那女蝙蝠人话音刚落,就听她身边同伴道。 “对付这两个女流之辈,还用得着咱们动手吗,老三,听说你最近新炼得了一种移山秘术,正巧这有两个送上门来的小白鼠,试验一番可好?” 移山秘术,那是什么东西…… 裴卿回单单听着都觉得心惊,这些人不仅样子古怪,连杀人的手法都如此神秘。 念青脸色变了变,像是察觉出了些什么,可这时候再逃根本来不及了。 就见那个叫老三的蝙蝠人朗声一笑,抬起两指,对着半空中就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符,然后开始念着什么口诀。 “念青,待会儿一有机会你就先走,听见没有!” 裴卿回眸光坚定,低声对着念青道。 “不,主子让属下保护裴姑娘,怎么能丢下裴姑娘自己先走!” “念青……” 女蝙蝠人抬起兰花指,语气幽幽。 “行了,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死后投胎转世的事吧,下辈子兴许还能投个好人家。” “可不是嘛,老三的移山秘术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这她们俩的小身板,一瞬间就被压成了肉渣!” 几个蝙蝠人话音一落间,四周顿时地动山摇,裴卿回和念青背靠背,她盯着四周,开始寻找能让念青逃离的机会,念青武功比她高,轻功比她厉害,若是离开,或许还能活! 地动山摇了一瞬间,那个叫老三的蝙蝠人突然一睁眼,大吼一声! “起!”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旁边的山壁中的一部分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般,突然就是腾空而起。 “哇,老三的移山秘术果真炼成了!” 一语落罢,老三手中又做出了一个动作,便见那腾空而起的一部分山壁直接就朝着裴卿回和念青的这边移动而来。 裴卿回的呼吸变的急促,她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召唤,也是到了这一刻,裴卿回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没有武功,没有内力,在面对强敌之时。 在这个异世里,她就是一个废物! 而下一刻,头顶突然就被什么猛然罩住! 她抬头一看,在方才一瞬间,那山壁已经到达了她和念青的头顶之上。 “裴姑娘,他们这是打算把我们活活压死在这啊!” 女蝙蝠人娇俏的笑声传来,空灵又悠长。 “哈哈哈,现在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哼,好好享受你们生命里最后的时刻吧……” “山壁,落!” 一股无形威压瞬间压下,裴卿回甚至是觉得自己都被那怪力给吸附住,脚下动作都变得僵硬。 这移山秘术,究竟是什么奇怪玩意儿,居然还能减缓和控制人的动作! 裴卿回没有内力,此刻脸色已经是白得吓人,旁边,同样感受到了泰山压顶的念青低吼一声。 她抽出长剑,将自己丹田内所有能运作的真气灌注于长剑之上,顶在了山壁正中! 一时间,山壁压下的趋势骤然一松! 念青见有机会,对着旁边脸色苍白,已经毫无血色的裴卿回就是吼道。 “裴姑娘,你快走啊!” 女蝙蝠人嘴角勾起绝艳的笑。 “想走?没门!这世间还没有人能逃出咱们蝙蝠一族的手心!” 说着,一条长鞭在空中一甩,便瞬间朝着念青的背后袭来! 裴卿回见那长鞭带着的杀伐之气,根本不可小觑,若真的落在了念青的背上,那她…… 想也没想,她忍着此刻因为头顶上那怪力而导致的难受劲儿,咬牙上前! “啊!” 听着身后裴卿回的叫声传来,念青一惊,知道她这是为自己挡下了一鞭。 那鞭子可是对方用了七八成内力的啊,裴卿回没有内力,怎么能受得住,此刻一定是皮开肉绽,甚至是深可见骨了! 念青正想回身,可她才刚刚动作,头顶上的山壁便瞬间不可控制! “老三,你今日怎么这么怜香惜玉,加把劲,直接把她们压成肉饼啊!快!” 老三嘴角一勾。 “等着看吧……” 老三话落,他又低声念出了一长段的咒语,旁边已经空了一部分的山壁中,突然又传来了轰轰声,紧接着又是一大块儿的山壁飞来,直接压在了最顶端! 又是一道强大的压迫感逼近,裴卿回直接就吐出了一口血,连她此刻的神智都变得模糊起来。 别说是没有内力的裴卿回了,就算是内力尚且深厚的念青,此刻也快到了崩溃边缘! 突然,念青手中那把被她灌入了全部真气的长剑砰然断裂。 唯一能抵住山壁压身的武器就此成了废铁,那岂不是意味着,等着裴卿回二人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哈哈给,别挣扎了!” 在这嘲笑声伴随着脱离了最后的束缚,就要全数压下的山壁,倾泻而来时……突然,那回荡在裴卿回耳边的狂妄笑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头顶上已经将她们二人压在地面趴着的山壁,也瞬间停住了。 黑夜如墨,清风淡扫。 有人站立于树影之巅,身上长袍纷飞间的色泽,是点亮这黑夜的白,似乎在他出现的这一刻,全世界都静止了。 而他,就像是整个九州大地的主人,俯瞰苍穹。 那人薄唇一勾,弧度悠长。 “女人,怎么离开了本相才这么些时日,居然如此弱了,当初血战猎场的气势何在,哎……还得本相亲自出手啊。” 稍显无奈的话语落罢,男子抬袖,动作优雅如梦幻,也没见他如何,只是手指轻轻在空中一划,随即他轻瞥了那些早已经看呆了的蝙蝠人一眼。 下一刻,几个蝙蝠人身体瞬间爆裂开!直接就成了血浆糊! 第99章 擒贼先擒王 “不自量力。” 四个字幽幽落地,燕无墨长袖一挥! 那压在裴卿回二人身上的小山堆瞬间被扫开,砰得一声落于远处! 念青撑着断裂的长剑剑柄抬头,对着树影之上那人惊喜叫道。 “主子!” 裴卿回的模糊视线只能看到那树影之巅的熟悉身影,可能是因为燕无墨的出现,让她心安,脑中紧绷的那条线,也终于松了。 而紧随其后的,受了重击的她,也支撑不住终于瘫倒而下。 “裴姑娘,你……!” 念青的话还没说完,身影一闪,燕无墨已经到了近前,长臂一展就将她揽在了怀里,手划过她背上时,无意间触碰到了女子那深可见骨的鞭伤,燕无墨手突然就是一颤。 停顿不过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抚上了裴卿回的脉门。 燕无墨嘴角笑意逐渐收起,冷声开口。 “她五脏六腑皆震,受了严重的内伤。” 念青神情一变,正想说什么,远处又有身影一闪而来,半跪在了燕无墨面前,正是落衣。 “主子,另外的一拨蝙蝠人已经带着太子离开这了,那些人早已经有所准备,属下没能追上。” 念青见燕无墨闻言后脸色不太好,撑着自己同样受伤严重的身子,跪在燕无墨面前道。 “主子,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裴姑娘,属下愿意受罚。” 燕无墨没看念青,只是冷瞥了那地上已经被他震成了碎渣的几个蝙蝠人残骸,道。 “原以为蝙蝠人一族早已经在几十年前消失灭迹,没想到今日还能亲眼所见。罢了,念青,此事不怪你,本相也未曾预料那些人会有这一手,落衣,先带她下去疗伤吧。” 落衣点头称是,他看了眼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念青,叹了一口气。 好在是主子警觉,发现已经许久未曾收到念青的飞鸽传书,预料到裴姑娘这边出了事,这才能顺利赶到,就今日这种情形,怕是他们来迟一步,恐怕裴卿回和念青也就死在当场了。 待落衣先带念青离去,燕无墨抬起深潭般的双眸,看着太子被带离而去的苍穹夜下,嘴角勾起一抹血色冷笑。 冥主是吧…… * 太子被蝙蝠人带着一路向东飞行,途中所遇所见皆是满天黑幕,耳边风声呼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只是飞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个山顶洞窟。 蝙蝠人将太子放下后,对着洞窟门口留守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些人这才收了挡在洞窟口的大刀,放了两人进去。 洞窟内,无数的蝙蝠挂满了潮湿且阴暗的洞窟顶端,在洞窟内的一张大石椅上,一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人正坐在上面,因为他的脸都隐藏在黑袍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 一只蝙蝠飞到了他的肩头,发出古怪声音。 黑袍人抬手轻抚了那蝙蝠的脑袋,对着来人道。 “苍翼,你居然把这个人带了过来,你不知道他是背叛者吗。” 太子被周遭的情形给吓怕了,可是为了苟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 “冥主,我知道秃鹰为了保命,自然会在冥主跟前说些关于我的不实之言,可那些都是假的,冥主千万不可轻信。” 黑袍人冷冷一笑,声音仿若鬼魅。 “是吗?可是秃鹰虽然活着回来了,却被山石砸成了残废,这辈子都无法站立起身,而你,除了些皮外伤,终究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你说本座该相信谁的话。” 对于这一点,太子早已经预料到了,他拿出了袖口里的一个瓷瓶,对着面前人道。 “冥主,我知道我回来说什么您都不会信的,所以为了表现出我的诚意来,特意带了这东西好回来!” 黑袍人隐在袍子下的双眼一眯,似乎在审视着太子。 “那是什么。” 太子抬头,眼前闪过一抹异色,紧接着道。 “冥主,这是剩下的那一只六眼沙蛛,是我从裴卿回那儿得来的!” 黑袍人没有想到太子居然拿到了六眼沙蛛,先是怪笑一声,语气带了些嘲弄。 “你也有这本事,看来本座以前是低估你了。” 说着,他对着蝙蝠人抬了抬手。 “苍翼,把东西拿过来。” 蝙蝠人立即点头称是,从太子手中接过瓷瓶递给了黑袍人。 见冥主此刻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了好转,太子心下一喜,继续道。 “不瞒冥主,自从山崩后,我就与裴卿回一路去了边县,其实我早就应该回来见冥主,可为了得到这六眼沙蛛,我只能一直潜伏在那女人身边,先得到她的信任,这才将这六眼沙蛛带走,献给冥主!” 黑袍人一边听着太子那半真半假的陈述,一边打开了那瓷瓶,可在见到瓷瓶中的东西时,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眯了眯眼,冥主抬头,用一双宛若黑鹰的眸子盯着太子。 “这就是你带来的六眼沙蛛?” 这话中,很明显带了些愠怒。 可太子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听出不对劲来,只是点头道。 “是啊冥主,这玩意儿她从不离身,还是我趁着裴卿回洗澡时,偷偷从她放在旁边的衣服里拿出来的……” 正说着,黑袍人之间就将那瓷瓶丢了过来,狠狠砸在了太子的脑门上! 直接将太子的脑门给砸出了道血痕! 太子感觉到了头上一股腥味暖流滑到鼻尖,这才隐隐顿悟冥主这是为何生气,他不顾头上的伤,连忙将那瓷瓶拿起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心。 “这是……”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一个用黄土添了色的木头,就以为是六眼沙蛛,真不知道你的眼睛是长在了哪儿!” 太子一脸不可置信,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 “一定是裴卿回,一定是她搞的鬼!这个女人,实在太狡猾了!” 黑袍人重重一哼。 “别人狡猾那是别人的本事,屡屡中计却是你的无能,就你这种德行,还想登上高位稳坐帝王宝座,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的话语中不带任何感情,直接就将太子贬低到了尘埃。 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蝙蝠人苍翼。 “苍翼,你刚刚不是派了批手下去抓人了吗,以那两个女人的能力,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想来一定是抓到她了对不对!快把她带过来,逼她交出六眼沙蛛啊!” 黑袍人看着激动的太子,瞥了眼旁边脸色忽明忽暗的苍翼,直接就泼了盆冷水。 “你们以为,连你们都回来了,而苍翼派出去的人却还没有消息,仅仅是因为那两个女人本事大吗?” 苍翼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坏的预感。 “冥主,按照属下那几个兄弟的能力,对付区区两个女子,就算是武功卓绝,也一定不在话下,可是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属下想一定有人救走了她们。” “救走了她们……”太子双瞳瞪大,一脸惊骇地跌坐在地,他摇着头,依旧是不肯相信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我跟在她们身边那么久,怎么不知道她们有救兵?难道……” 太子猛然抬头,看向了黑袍人! “难道是燕无墨来了?” 黑袍人四周骤然浮现了一抹低气压,很明显,连他也没有预料到燕无墨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因为只有他,才会突然出现救走了裴卿回,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黑袍人的沉默,已经给了太子答案了。 太子顿时心灰意冷,他明明以为是他给裴卿回几人设下了圈套,可到后来才发现,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聪明而已! 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是冥主的暴怒,亦或是从储君之位成为一名普通皇子,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因为他知道太多关于冥主的事,这些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万一他们想放弃自己,改立新君,那么他不就成了一颗无用的棋子。 而往往无用棋子的路,只有死! 黑袍人并没有忽略此刻太子的表情变化,他甚至能猜到太子内心所想。 冷笑了一声,黑袍人挥开了肩头那只蝙蝠。 “放心,本座不会要了你的命,辛辛苦苦培育出了一个好棋子,怎么会白白的就舍弃呢。” 这句话,并没有让太子心里有所好受,因为他知道,自己现下能活着,只能说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可是,到了如今,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所以太子即使心里不甘也只能做出一副俯首听命的样子。 “冥主的意思是……” 黑袍人盯着那洞窟外的黑夜,望去了京城的方向。 “这么久了,一直都未得到六眼沙蛛,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缘由都是因为燕无墨在那女人背后撑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可懂?” 太子眸光一闪,顿时就明白了黑袍人的话。 “可是,燕无墨如今深得父皇宠爱,往日里我也不是没有对他下手过,要么都被燕无墨化解,要么就是对他不痛不痒……” “真是愚蠢,你自己都说了,他如今能在北凉朝堂屹立不倒,全然是因为北凉皇对他的宠信,可若没了这宠信呢?” 第100章 你,不行 黑袍人声音似乎自带蛊惑人心的魔力,太子听了后,脸色即刻变了好几变。 “冥主的意思是,从父皇那边入手?” 可是北凉皇对燕无墨的宠信由来已久,这怎么可能是他就能从中破坏得了的,况且燕无墨也不是好相与的,可以说要做成这件事比登天还难。 黑袍人站起了身,他从台阶下走了过来,一路俯视着太子。 “本座知道你的顾虑,可你别忘了,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一例外都有疑心病,他们最在意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皇帝宝座。” “你身为太子,在京二十余年,虽然年龄不算大,不过对于十多年前京里发生的叛乱一事还是有所耳闻吧……” 太子愕然抬头,眼中突然闪过了几许血影,那是他对当年之事的记忆。 当时他不过才几岁,自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只知道那一夜死了许多人,其中将军府更是全府被屠,连同那一位嫁入将军府的长公主也未免于难。 而其中的缘由,似乎就是因为叛国…… 自从那事之后,长公主被皇家除名,将军府三个字成了皇帝的禁忌,谁人都不许在京,在皇宫,特别是在北凉皇耳边说起当年的事。 “这件事是父皇的心中刺,我……” 见太子有所迟疑的样子,黑袍人冷冷扯唇。 “你懂什么,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父皇对燕无墨的宠信都变成憎恶与仇恨,这件事做不做在你,你不想做,或是不敢做,本座都不会难为你。” 冥主的话已经放到这了,太子不可能不答应,思索再三后,太子终于咬牙点头。 “做!只是以我一人之力,到时候恐怕……” 怪笑一声,黑袍人一边把玩着刚刚飞在手中的黑蝙蝠,一边道。 “放心,京里的一切本座自会安排好,你只需跟着计划一步一步来。” “是,一切听冥主安排!” * 裴卿回醒来后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睁开眼的一瞬间,所见是白色的帐顶。 她想撑着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动作有些大,扯到了背上的鞭伤,疼得她呲了一声。 这时候,端着药碗的落衣从外走来,一见裴卿回醒了,眼前一亮,快步地走了进来。 “裴姑娘,你终于醒了!不得不说啊,主子的内功心法就是厉害,你受了那么大的内伤,居然不过是睡了一两天便醒了。” 内功心法…… 裴卿回思索着这四个字的含义,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落衣。 “你的意思是,我受了严重的内伤,是你们主子帮我疗伤的?” 落衣将药碗放在了榻边的小桌上,点头道。 “是啊,内功心法不是谁都能用的,好在主子内功深厚,可即使如此,主子为了救你,也是耗费了他五六成……” “落衣,一离开京城就如此多话,本相看你是越来越怀念水塔了吧。” 突如其来的冷语传来,落衣如见了猫的老鼠,立即畏手畏脚地退后,笑脸迎着来人。 “嘿嘿,主子,您来看裴姑娘了吧。那啥,这是属下刚刚熬好的药,既然主子来了属下就去给念青送药,她也该喝药了。” 说完,落衣拔腿就溜。 裴卿回抬眸盯着站在营帐口的男子,他依旧是不染尘埃的白袍加身,看起来风姿绰约,和初见时那般立于高处。 可她并没有忽略男子那微微泛白的唇色,方才落衣的话语还回响在她耳侧,裴卿回知道,自己受的内伤一定很严重,为了救她,燕无墨应该也是耗费了不少功力吧。 思及此,她眸光微敛,语气也不如往日那般对他咄咄逼人。 “既然来了,就过来帮一把吧。” 燕无墨见她似想坐起身,却碍于背上伤口无法动弹的样子,唇角一勾,“有你这样求人的吗?本相若没记错的话,你这又是欠了本相一条命。” 裴卿回瞥了他一眼。 “放心,我裴卿回不是那种小人,欠了别人人情,一定会还的。” 像是没听出她这是在指桑骂槐似的,燕无墨笑了笑,心情很好的上前将她扶起来坐好,然后端来药碗,用勺子先舀了一勺,轻轻一吹,递在了女子唇边。 说实话,裴卿回觉得自己不适合被人照顾,特别是此人还是当朝奸相燕无墨。 见她不喝,燕无墨挑眉。 “亲自喂你也不喝,怎么比本相还难伺候。” 可能是对方的眼眸太过深邃,也可能是她不想再被此人如此盯着,裴卿回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一口喝下。 药明明是苦的,可落入心尖的那一刻,却带了一丝的回甜。 她按捺下已经此刻繁杂的心绪,直接抬手将那碗药从对方手中抢过,然后一口灌下。 “好了,喝完了。” 拿着勺子的手还悬在半空,燕无墨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见空碗递到了眼前,他无奈摇头,将药勺放在了一旁。 裴卿回似乎是觉得这时营帐内的气氛过于奇怪了,她轻咳一声。 “那个,当初我和柳一盏单于丹在山头失了联系,不知道他们此刻如何了。” 燕无墨看了眼她,像是没看出她这是故意转移话题似的,道。 “单于丹和柳一盏已经和萧溪会和了,有萧溪在他们身边,姜族的人不会轻易动手。” 这话算是安抚裴卿回了,裴卿回听完点点头,继续道。 “还有,边县的案子想来你也是知道一二的,此案主犯已经被我关在了边县城中知县府里的密室中,里面还有年初被抢的灾银。原本我是打算让安山的周知府代为处理此事,既然你来了,这件事直接告诉你便是了。” 说完,裴卿回抬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男子,却见某人此刻正用一双冷眸盯着她瞧。 “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难道……是那些在密室里关着的犯人逃了?” 燕无墨没说话,直接将她扶着躺下,动作看似温柔,可那态度却是极其强硬。 “喂,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裴卿回有些纳闷。 给她盖好了被子,燕无墨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不是太好。 “你知道你为何落成今天这副模样吗?” 裴卿回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你真以为你是铁打的吗?”轻扯了下唇角,燕无墨继续道,“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灯尽油枯的那一天。裴卿回,你给本相听着,这几天什么事都别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歇着,等你的内伤外伤好些了再说其他。” 说完,燕无墨转过身就走,裴卿回叫住他。 “喂!燕无墨你站住!” 燕无墨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一个人不会睡了?是想本相亲自上榻来陪你?也好,这山野中凉风习习的,本相一个人也冷得慌……” 说着,他似乎就想走过来,裴卿回脸色一暗,直接背过身去,拉上背子将头盖住,闷闷地吐出一个字。 “滚。” 燕无墨笑了,笑意如雪山之巅盛开的墨莲,在他掀帘转身离去之际时,笑颜霎时间消失不见。 * 经过这次受伤,裴卿回真真实实的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之间的差距。 特别是那些身怀古怪幻术阵法,以及各种深厚内功的人,若是真让她一个人遇上,凭借着她那点子近身搏斗的小技巧,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而这次,遇到的这些个蝙蝠人就是很好实战经验,所以,至此后,裴卿回突然就有了个想法。 “什么?练武?” 正在旁边烤着鱼的落衣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是耳屎塌方,听错了! 旁边,身上同样缠着纱布的念青,也是一脸惊吓的看向刚刚从营帐中走出来的裴卿回。 “裴姑娘,你是认真的吗?这可不是儿戏啊。” 他们这些暗卫都是从小经历了严苛的训练,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才有了今日的这点子成就。 而其中的苦楚,念青和落衣都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先不说裴卿回是否能坚持的住,单单说是她的年龄,就已经不是练武的好时机了。 落衣拿起刚刚烤好的鱼,走到了已经身子大好的裴卿回面前。 “裴姑娘,还是先吃点鱼补身子吧。” 裴卿回不看鱼也不看落衣,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站在半山腰口,正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 “教我武功,如何。” 燕无墨依旧望着远方,没有答话。 裴卿回抿了抿唇,直接绕过了几人来到了燕无墨的身后,山上冷风吹在她瘦弱的肩头,似乎这风再大点都能把她吹跑似的,可是她的眼中,却全是坚定之色。 “不用练的多么厉害,我只想有自保的能力,就像是以后遇到那些强劲的对手,用不着屡次都是等他人来救。” 燕无墨这次却是回头了,他盯着裴卿回坚定的眸光,笑着摇头。 “你,不行。” 第101章 护你周全 不行? 凭什么说她不行! 裴卿回顿时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苦我都愿意吃,什么罪我都能受!只要能习得武功,练得内力,我都无所谓!难不成……你想自己的盟友是我这样的一个拖油瓶吗?” 燕无墨有些想笑,为了练内功,这女人居然说自己是拖油瓶,看来是真的豁出去了。 他抬眸,目光穿过面前女子,看向了她身后的落衣与念青。 “瞧。” 裴卿回有些没听明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后,反而是更加困惑了。 “他们俩……怎么了?” “你听过雪山之巅吗。”他问。 裴卿回摇了摇头。 “不曾。” 丝毫不意外裴卿回的答案,燕无墨唇角上扬间,眸中似夹带了着只有雪峰才有的寒冰色泽。 “那可是个好地方啊,一千个人进去,活着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个。” 燕无墨声音极轻,可听在裴卿回耳中,却让她心下一惊。 裴卿回知道,能从千人中选拔而出,成为燕无墨的贴身暗卫,落衣与念青的毅力与实力,都不是常人所能及。 可一千人中,只有他们两个活着出来……那个所谓的雪山之巅,究竟是什么残酷的地方? 看着面色变化的裴卿回,燕无墨笑了。 “怎么,怕了?” 裴卿回眸光一凝。 “我怎么怕。” “是啊,你连死都不怕,又会怕什么呢。”说着,燕无墨还是摇头叹了口气,“只可惜啊,你一定熬不住的。” 说完,燕无墨转身就走,裴卿回扬声叫住了他。 “燕无墨,谁说我受不了!不就是雪山之巅,你说那地方在哪儿,我这就去!” 燕无墨闻言不过是笑了笑,却没有停下步子,似乎并不打算继续与她多说。 裴卿回性子是出了名的倔,见他不理人,直接就冲上了前挡住了燕无墨的去路。 “你说话啊,这个时候当哑巴。” 燕无墨盯着裴卿回,语气虽不如往日淡漠,可那种嘲讽意味却犹在。 “那地方离这万里之遥,就算你现下出发,恐怕还没有到雪山脚下就已经在路途中命丧黄泉。” 他真要这般看不起人吗? 裴卿回眸光逐渐暗下,就在燕无墨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之时,女子突然抬头,紧盯着燕无墨嘴角留存的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的对手,很强,不是吗。” 燕无墨眯眼,重复着方才裴卿回说出的两个字。 “我们?” 裴卿回面色严肃的点头。 “是的,我们。在那些人的眼中,你我就已经成了同一阵线上的敌人,不是吗。” 燕无墨转头看向远处被白云萦绕的山林。 “本相不怕,不惧,也不会向那些人低头。” 这句话像是安抚人心,可裴卿回根本听不进去。 “可是我与你不一样,你有实力,而我除了那些验尸的本领,真的走出去,遇上强劲的对手,也就是死路一条。” 燕无墨眸光一闪,却很快恢复。 “本相会派人保护你周全。” “不!”裴卿回直接一口拒绝,她指着那边还望着他们二人的念青,“你看,这就是我一个拖油瓶,连累别人的下场。” 女子言罢,现场安静了许久。 也不知道何时,落衣和念青已经到了二人身后,他们对视一眼,最后由念青开口。 “主子,属下看的出来,裴姑娘是真心想为大家考虑才做出此举,属下和落衣觉得学些本领在身,也是不错的,对吧落衣。” 还在啃鱼的落衣一听,含含糊糊应了声。 “是啊是啊,念青说的对,裴姑娘这样也是为了主子分忧不是。若是主子不放心,就由属下亲自教裴姑娘练吧。” 他们二人也不是真的想裴卿回学什么武功,是怕这两个人在这再争执不休下去,又得闹起来。 燕无墨听到这,偏头看来瞧了落衣一眼,明明是轻飘飘的一眼,落衣吓得手中鱼都掉了。 看落衣这副“狼狈”模样,燕无墨冷哼道。 “你教,还不如不学。” 落衣挠了挠头,什么嘛,主子你刚刚还在夸他和念青,怎么这会儿又损起来了。 倒是裴卿回听出了燕无墨这句话中的言外之意,眼前一亮! “你……你答应了?” 念青也面露惊异道。 “主子的意思,要亲自教裴姑娘吗。” 燕无墨看了眼喜上眉梢的裴卿回,甩了甩衣袖。 “本相政务繁忙,可没空教你习那些玩意儿。” 裴卿回上前一步,道。 “没关系,你可以让人带我去那什么雪山之巅,我一定尽最大的能力活着从里面走出来,你相信我。” 这一次,燕无墨却回答的极为果决。 “不必去那儿,回京就行。” “回京?” 裴卿回看了眼念青,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些什么来,念青却也是一脸困惑的样子。 只有落衣明白了过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 “主……主子,你的意思不会是去……水塔吧?” 燕无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不过这个态度就已经给了众人答案。 念青和落衣的脸色顿时白了,那水塔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啊!据说从建成到现在,就没有几个人能够登至塔顶,还活着出来的。 上次落衣受罚,也仅仅是在第三层,不过照燕无墨的意思,并非是让裴卿回闯过前几层而已吧…… “水塔是吧,我去就是!” 裴卿回话语刚落,燕无墨就扬唇一笑。 “好,本相会在塔顶等你。” 塔……塔顶! 落衣和念青的脸色,由白到青,又由青到紫,总之那颜色是很精彩了。 “主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燕无墨挑眉看向落衣,“你觉得本相像是在说笑吗。” 裴卿回从落衣与念青二人的表情来看,就知道这所谓的水塔虽比不上雪山之巅那么凶险万分,可一定也不是什么是去处。 不过她不怕,反而是斗志昂扬。 “落衣,念青,你们不必多说了,明日就出发回京吧。”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营帐。 燕无墨心情似乎也不错,对落衣道。 “落衣,拿琴来。” 落衣和念青浑身一个激灵,得,主子这又是要弹一段毁天灭地的曲子了。 * 这次的回京之路行驶的并不久,才十天不到就已经到了京郊。在之前的路上,裴卿回就听念青说了,萧溪和单于丹等人集合后,就带着单于丹回姜族了,柳一盏不放心,也跟去了。 听到他们的动向,裴卿回自然安心了。 此刻走在京郊的山道上,裴卿回撩开了车窗帘子,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色,最后目光落在了前方的京城城门方向。 她记得,她与燕无墨初见之时,就是在这条路上相遇的,那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奸臣,而自己,是落入囚车的女犯。 光阴荏苒,他依旧是他,而自己呢…… 蓦地放下帘子,她盯着自己的手,没来由的陷入了沉思。 车内,正假寐中的燕无墨突然睁眼,轻瞥了一眼正出神的裴卿回。 “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回头看向了马车中昏暗视野下的男子。 “你见过江湖中那些古怪阵法吗?” 燕无墨眯了眯眼。 “你究竟想说什么?” 裴卿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幻影阵法中所见到的那诡异一幕,神情一晃,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没什么,就当我胡诌吧。” 燕无墨笑了,撩开车帘,由着车外光线洒入车内,拿起旁边的一本古书开始翻阅。 “江湖中的确有不是古怪阵法,不过本相猜,你想问的那个应该是月门独有的幻术阵吧。” 裴卿回眉头一皱。 “月门?” 轻嗯了一声,燕无墨答。 “这就是那一位被那些人称呼为冥主之人,所创建的门派名,怎么,你没听过?” 裴卿回摇了摇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燕无墨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直接关上了古书道。 “那什么的幻术阵本相不曾见识过,不过听说陷进去的人会见到自己的曾经,也不知晓是不是有那么玄奥,估摸着也是唬人的。” “能看到自己的曾经?包括小时候的事吗?” 裴卿回看着他,问这话时情绪有些不稳。 其实在裴卿回问他这个问题时,燕无墨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弯了弯唇角,眼波流转间仿若能看穿她整个人心。 “你是不是曾经陷入过那幻术阵中,并且见到了什么。” 裴卿回下意识侧头,看去窗外。 “没有。” 燕无墨眸光渐深,这个女人,平日看起来怪聪明的,撒起慌来的模样却是比不过人家三岁孩童。 罢了,她既然不想多说,那他也不会多问。 就这样,马车中的气氛逐渐陷入了沉默中,而渐渐地,一直将目光放在窗外的裴卿回,突然发现了一点异常。 “咱们这不是回京城吗?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城门那边的吧,这又是去哪儿?” 第102章 进水塔 燕无墨一直都盯着手中的书看,头也没抬。 “嗯,不回京了。” 裴卿回正纳闷呢,又听燕无墨补充。 “直接去水塔。” 去水塔……原来燕无墨是这个意思啊,裴卿回心下了然,觉得这样也好,不会浪费一点时间。 “嗯,反正我也准备好了,早去比晚去的好。” 燕无墨轻笑了声,没有答话。 就这样,马车一路朝着京郊外而去,穿过了一条山道,来到了一处湖泊前停下。 “吁~” “主子,到了!” 裴卿回有些小兴奋,听着到了地方,便一把掀开了车帘打算先出去。 可还没动手呢,有人就替她掀开了马车帘子,红影一闪,一张媚眼如丝的俏丽面容就凑到了裴卿回的近前。 “哎哟,小辣椒,多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真是好想念呢,来抱一个!” 君悦向来自来熟,直接就双臂一展,打算给裴卿回来一个热情熊抱。 “君悦,皮痒了是吧。” 燕无墨的声音传来,虽是带着笑,可君悦却立即怔住。 “咦,原来你也在马车里啊!” 说着,君悦乖乖地收回了手,裴卿回直接无视他出了马车,瞅着裴卿回潇洒的背影,君悦凑在了燕无墨耳边。 “你之前说的要丢人进水塔,不会就是指的她吧……” 燕无墨睨了他一眼。 “怎么,不行?” 君悦震惊的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燕无墨,最后咂咂嘴道。 “狠,真狠!燕无墨你真是越来越狠了,就算不喜欢人家小辣椒,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家嘛,水塔可不是女孩子能待的地方。” 燕无墨却已经不打算和君悦在这多说了,他跳下马车,跟着裴卿回一起来到了湖水边。 微风正好,吹得湖水面碧波荡漾,搭配上四周环山萦绕的风景,自然是极美。可美景再美,裴卿回也无心在意这些,只因,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湖中心位置的玄色高塔之上。 此塔位于湖水正中心,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所建,下半截筑于水下居然也未被腐蚀。 “这就是水塔?” 裴卿回问着身后的男人。 燕无墨上前一步,点头。 “是的,这就是水塔。” 裴卿回眸光一闪,因为她还对比了这水塔与岸边的距离,约摸有十来米,虽然不算长,可她能猜到,这上水塔中也是一道关卡吧。 果不其然,燕无墨坐在了落衣给他搬来的长椅上,他兴致不错,居然给拿起了一盏茶喝了起来。 轻抿了一口后,这才又道。 “准备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裴卿回下巴一昂。 “不,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因为从她当初涉足京城中时,就已经无路可退。 燕无墨微微一笑,看向了旁边的落衣。 “起木桩吧。” 落衣眸光闪烁一瞬,看了眼裴卿回挺拔坚韧的后背,心下叹息。 “是,主子。” 一声令下后,原本算是平静无物的水面上,突然从水下升起了好几根木桩,这些木桩大小不一,位置也是零零散散。 裴卿回看向长椅上正在品茶的男子,挑了挑眉。 “这是?” 燕无墨扬唇轻笑。 “上水塔,这是你的第一步……怎么,这就怕了。” 裴卿回冷冷瞥了他一眼,直接转回了眸光,然后盯着那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木桩之上。 她深呼吸一口气,脚尖轻点地面,纵身一跃,先落在了那木桩上。 见她如此,燕无墨眸光微闪,似乎是有些诧异与裴卿回居然会了些轻功的入门功法,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给裴卿回加油打气的念青。 察觉到了自家主子那可怕的探寻眸光,念青立即侧头,对着落衣道。 “落衣你看今日天气不错啊。” “是啊是啊,不错不错。” 这时,君悦凑在了燕无墨身边,咂咂嘴。 “我说啊,这小辣椒是有些本事,可这底子不行,年龄也太大,不适合练武功的。” 君悦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道落水声传来。 裴卿回冒出水面,甩了甩头,眸光一凝,心想这木桩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暗有玄机,只要人站上去停留时间超过十秒,就会自动缩回水面。 君悦瞥了眼正朝着第二根木桩游去的裴卿回,拿起了旁边桌上的精致点心咬了一口。 “狠心的男人,你看你的小辣椒正在那儿生死存亡呢,你还在这里看书喝茶,真是没人情味。” 燕无墨自然没有理会君悦,他也没有抬头,只是那放在书册上的手,却一直没有动,而那书页也从始至终停留在第一页。 湖水中,裴卿回努力爬上了第二根柱子,她甩了甩身上的水,对比了一下第三根的位置,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多做停留,必须以快为主! 思及此,她回忆起了之前念青教给她的轻功秘诀,先深呼吸一口气,将体内丹田处浑浊乱窜的气体归拢。 随即脚尖再次一点,人已经飞上半空! 原本以为这次上第三根木桩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想这时,不知打哪儿飞来了几道长箭,对着她灵动身姿就是猛地射来! 裴卿回心下一惊,快速侧身躲过。 可躲过箭羽的下一秒呢,又是扑通一道落水声响起! 哗啦,哗啦!再次哗啦! 这声音仿若今日午后的一种魔咒,一直萦绕在湖水周遭。 岸边,燕无墨依旧没有抬头,他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可端着茶杯的手,却有些轻微的颤动。 待他轻抿一口茶打算掩盖住此刻自己的异常时,他才惊觉,手中茶杯里早已经没了水,倒是糊一嘴的茶叶。 耳边哗啦落水声再起,他合上书,直接背过身去。 旁边君悦见状,不禁打趣道。 “这就心疼了?让你一时心软答应了呗,现下熬不住了吧。” 燕无墨冷瞥君悦一眼,“君悦,看来你很闲啊。” 说完,长袖一甩间,君悦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某人给丢进了湖水中。 扑通一声,好巧不巧正落在了裴卿回的身边。 裴卿回抬起此刻稍显狼狈的侧容看去,惊道,“君悦,你怎么来了。” 君悦趴在旁边的柱子上大口喘气,对着岸边就开始破口大骂。 “好你个狠心的臭男人,看我上岸了怎么对付你!” 说着,君悦已经飞身一跃,飞上了半空,而这时,无数道长箭再次袭来。 裴卿回眸光一闪,正想提醒他。 “小心……” 可话才出口,还未说完,便见君悦身姿轻如鸿燕,直接陡转身形,很快就躲避过了那箭雨,然后落在了第一根柱子上。 紧接着,他脚尖轻点湖面,三两下就回到了岸边。 裴卿回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看去那背过身负手立于岸边的白袍身影。 原来,他这是看不下去了,在变着法的提醒自己。 嘴角一勾,裴卿回回忆着方才君悦的鸿燕之姿,努力将体内浑浊之气逼出体内,然后飞身于半空,趁着箭雨出现之前的一刹那,找准时间点,直接就先落在了第三根木桩上。 举一反三,她也会! 岸边,念青和落衣都惊呆了,纷纷跳起来欢呼。 “主子,您快看,裴姑娘终于上第三根柱子了!” 燕无墨眸光极淡,终于再次落座。 “上木桩都费这么大的劲儿,进水塔恐怕要等百八十年了吧。” 落衣和念青对视一眼,得,主子这又是刀子嘴豆腐心,谁还没看出来刚刚裴卿回一直落水时他那着急的样子哟,真当他们都眼瞎不成。 湖中,裴卿回并未因自己上了第三桩而欣喜,反而心下更是一沉。因为她发现第四和第五根虽然距离极近,可是那最后两根木桩头上却是被削尖的,根本不好踩。 眸光闪烁间,她脑中突然就灵光一闪,想起了方才君悦飞踏水面的样子。 谁说这木桩摆在这就必须要用的?也可能是别人故意设下的圈套不是吗? 思及此,裴卿回趁着最后几秒,快速飞身离开了那第三根木桩,然后一个纵身飞跃,来到了第四根木桩上。 大家都以为她会如方才那般一脚踩下,连岸边念青和落衣恨不得大吼一声别踩! 就在两人的心蹦跶在了嗓子眼上时,只见湖面上,裴卿回不过是轻轻在那柱顶尖端一踩,然后将那顶端当成了一个借力点,直接纵身一跃,脚尖轻落于水面。 体内真气顺流而上,裴卿回突然感觉体内格外舒畅,似是找到了某个契点,连她身子都轻了不少。 抓住这个关键时机,裴卿回脚踏水波,如履平地,直接忽略了剩下的几个木桩,刹那间就到了水塔第一层入口! 站在入口台阶上,她已经累得喘息不已。 天边晚霞萦绕山头,一抹霞光打在她侧脸,这时候裴卿回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 岸边,落衣和念青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齐声高呼! “主子你看,裴姑娘到水塔门口了!” 燕无墨同样望着天边红霞,说话语气依旧不痛不痒。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落衣,开水塔第一层。” 落衣眸光微闪,有些惊讶。 “主子,裴姑娘已经累了一下午了,不如歇会儿?” 一道冷光摄来,燕无墨道。 “敌人的剑已经到了你脖子上,你会说打了一下午咱们歇会儿再继续吗。” 落衣顿时一噎,看了眼水塔入口裴卿回的背影,又是叹息。 “是,属下明白了……” 第103章 火海求生 听着水塔第一层大门开启的声音,裴卿回收回看去天际边落霞的眸光,努力让自己此刻的心绪平复。 因为她知道,进了这水塔第一层,一切不过是从零开始。 第一层大门打开,裴卿回深呼吸一口气,抬步踏进,踏进去的下一秒,身后的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掩盖住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啪!啪!啪! 黑暗中,墙壁上的一道道油灯无风自燃,她抬头,看向出现在她面前的台阶。 裴卿回眸光凝起,因为那台阶并不是完整的存在,只是前后各三层,而中间的一大截,都是空的。 也就是说,要通过这台阶,你至少要会着简单的运气功法,而刚刚她在外面经历的水上木柱,也是一种提前演练,若是在外面她没有参悟水上漂的轻功,可能在这就直接停住了。 她踏上楼梯第一层的下一秒,就听着呲呲的声音传来。 裴卿回立即低头看去,便见那空出来的楼梯下,居然是一个蛇窟! “只是第一层而已,要不要这么狠……” 不过她转念一想,她本就是半路出道,现在才想着来习武,可若是不加大力度,给自己压力,何以才能成事! 裴卿回眸光一闪,体内暗自调息,脚尖轻点台阶,人已经腾空而起,就在她打算落在最上的三个台阶上时,她双眼一眯,突然发现那三个楼梯中间居然有一道细微裂缝。 那裂缝很细微,若是不仔细,根本就直接忽略不计了。 而人一旦踏上去,下场依旧是落在蛇窟当中! 好啊,燕无墨的这个水塔果真是机关重重,每一步都是陷阱! 她一个回身,先落回地面,再次运气,这才加大体内暗流运作,直接越过那最后几个楼梯,落至上方。 看着身后楼梯空隙下的蛇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水塔外面,天已经全然黑了,君悦已经让人在湖水边搭起了营帐,还点燃了火堆,让落衣去湖里捞了几条鱼烤。 “念青,落衣,来来来,看看本公子这鱼烤的美不美!” 念青和落衣二人齐齐无语,这个君公子,怎么烤个鱼还要谈美不美的。 这边有人闹得多欢,就有人安静如水。 燕无墨依旧是坐在那长椅上,身边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点心也是换了一盘又一盘,可落衣几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君公子吃的。 他们主子光盯着手中一页未动的书,就看了一下午,一个也没尝,就连茶,也只是喝了下午的那第一杯而已。 “主子,裴姑娘已经进了水塔第一层许久了,怎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不知道有没有事啊。”落衣担心道。 旁边念青盯着水塔的方向,也是眉头紧皱的样子。 “水塔里机关重重,一层比一层危险,也不知道裴姑娘能挺得过哪一关。” 燕无墨抬了抬眼皮。 “这么担心她,你们俩不如都进去陪她吧。” 念青正想答应,却被落衣拉了拉手。两人相视一眼,立即沉默了,也不是说他们多害怕那水塔,只是他们若真的陪着进去了,这裴卿回进水塔的最初目的就变了。 燕无墨关上一页未动的书,瞥了眼水塔方向。 “瞧吧,担心什么,这不是已经到了第二层了。” 几人一惊,立即朝着水塔方向看去,只见第二层的窗影处已经是灯火摇曳。 “果真是第二层!” “第二层怕是火形阵了吧……” 水塔一共有五层,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为主,不过皆不是按顺利来,都是打乱的。 此刻,裴卿回见到的便是那所谓的火形阵,此阵位于水塔二层主屋,上了楼梯进去一眼便能见到那满天火光。 火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条铁链,正从火海这头系在对面那的楼梯口,那是上第三层的唯一通道,也就是说,她必须经历这火海铁链。 只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铁链一直都在燃烧的火海中,铁链的尾部早已经被烧得通红。 裴卿回眸光一闪,一手抓来墙上的一只乱爬蜘蛛,然后丢去那铁链上,而下一秒,蜘蛛直接被烤成了焦肉。 “这么烫的吗……” 穿行这铁链不可怕,把握平衡算是她的强项,可是这被烫得通红的铁链却是不一样,即使是她穿着鞋在上走,走不到几步路,鞋底直接就焦了,更别说是去这样一步一步慢慢的去尽头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挑战! “哎,若是有上辈子的滑板就好了,直接滑过去多省事。” 裴卿回说这句话原本不过是发发牢骚,没想到还真让她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四周,寻找没有东西可以垫在脚底替代滑轮,可是这第二层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正犹疑之际,裴卿回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回身,将那有裂缝的几个楼梯上的木板拆了,然后叠加起来,踩在脚下,当做前世里的滑板,而那铁链就当是滑道。 只要她力道用的恰到好处,就能在几秒的时间内滑过去!而那时候,下面的火也不会烧到自己,铁链对脚底的伤害也会降至为零! 好,说干就干! 如此想着,裴卿回按照计划开始行事,将木板放在滚烫的铁链之上,发出呲呲声,她猛然一下深呼吸,然后后脚蹬地,一个借力,快速滑去对面! 而就在她开始在火海中滑行之时,原本安静的四面,突然传来了一道道破空声。 经历过一切暗杀与机关行刺的裴卿回,当即就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她嘴角冷冷勾起。 “这个燕无墨,下次能不能换些新花样!” 说话间,她人已经一个俯身,避开了前面的几道暗箭偷袭。 而这仅仅是前菜,后面还有重头戏等着呢! 就在她即将滑去终点之时,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而这一次的破空声,明显比方才的还要刺耳许多! 只因,这一次偷袭来的并非普通弓箭,而是一把把带着尖头的长枪! 四面八方的长枪同时刺来,似乎是真的打算将她刺成马蜂窝,裴卿回看着近在咫尺的终点,恨不得一跃而起。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脚下踩踏着的木板居然就这样停住了! 没错,就这样停在了火海当中,即使离终点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了,可它偏偏就在这时停住了。 木板停了,可四面八方的长枪却不会停住。 裴卿回听着那一道道刺耳的破空声传来,看了眼脚下的火海距离,一咬牙,直接就一个翻身,双手抓住了木板,整个人挂在了铁链之下! 长枪暗袭是躲开了,可是身下的火海却又来了。 方才还看起来稍显平静的火海,就像是被不知打哪儿吹来的风给唤醒,当即燃得就更旺了些。 更有甚者,直接就快燃至她的脚底心! 然而更糟糕的是,那被她抓住的木板,原本就是有些裂痕的,之前因为叠加放置的缘故,那裂痕的副作用并不大,可现在两端都被裴卿回抓住,一时间便加大了木板的承受力。 她已经能听到,那木板间裂痕的隐约断裂之声了…… 身下是火海,落下去只有被烧成了灰烬,死路一条! 裴卿回暗骂一声。 “该死。” 正踌躇着如何脱离险境,没想到这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啪! 叠加的木板骤然断裂,而等待着裴卿回的下一刻,就是要赴身于火海! 第104章 绚烂如她 就在裴卿回整个人悬在了火海与铁链之间时,她心念急转,直接脱下了外衣一卷! 紧接着,便挂在了那铁链之上! 啪啪接连几道声音响起,是方才那已经断裂的木板掉落进火海中的声音。她低头看去,便见那几块木板已经被火吞噬,霎时间成了焦木。 不难想象,若是方才她和这些木板一起落进火海中,下场就是如此了! 吐出一口气,裴卿回现下已经是热得汗流浃背,额前豆大汗珠滑下,差点就糊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这外衣根本支撑不了她多久,而自己,也不可能一直都悬在这,毕竟力气总有用完的那一刻。 她抬了抬眸子,看着那铁链终点,憋住一口气,开始前后甩动,紧接着她抓住时机,快速得踩在了那火壁之上! 脚下传来热气,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次用力往上,整个身子这才冒出头来! 然后再次往后一荡,整个人这才脱离火海,上了地面。 上了地面后,裴卿回就往后一看,她那一件外衣在滚烫铁链的作用下已经燃烧起来,刹那间成了灰烬。 收回了眼,裴卿回看向面前的崭新楼梯,这通往第三层的楼梯,没有裂痕,也没有蛇窟,看起来就和平时所见的楼梯一模一样。 她先抬起一只脚踩上去,耳朵竖起,先听。 “居然没有机关暗箭。” 这相比于之前一二层的机关重重,实在是一股清流啊。 裴卿回有些狐疑,继续踩上一脚,再听……依旧没有动静,难道是因为之前在一二层所遇的种种,考虑太多? 继续踩上一阶梯,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裴卿回挑了挑眉。 “难不成,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裴卿回上了接下来的几层阶梯,然后直接来到了水塔第三层。 就在她做好了充足准备面对着未知的一切时,却突然愣在当场……因为,水塔第三层中,除了空荡荡的木板楼阁,以及旁边被风吹开的窗户外,什么也没有。 她以为自己接下来面临的会是比火海更厉害的场面,她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即使是缺胳膊少腿,她都已经考虑过了。 可现在,居然什么都没有? 裴卿回走去那窗口,有冷风吹来,吹干了她额前挂着的汗珠。她就这样静静站在这,盯着那湖水岸边上的几个人中的白袍身影。 长椅上稳坐如山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抹看他的视线,燕无墨没有抬头,甚至是眼皮都没有动过一瞬。 只是他那放在旁边小案几上的指尖,却一直轻轻叩着。 “落衣。” 燕无墨轻唤着,依旧没有抬眼。 落衣朝着他这边走来,拱手道。 “主子,属下在。” “第三层原先是金吧。”燕无墨说着,手从案几上收回,整个人在长椅上仰躺而下,闭眼揉了揉眉心。 落衣点头,“是的。” 默了半晌,男子道。 “换成土吧。” 落衣眼中顿时闪过了一抹异色,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燕无墨。 “主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燕无墨终于抬眸,冷冷瞥了一眼落衣。 “快去。” 落衣背脊一凉,凉得他打了个哆嗦,这才应下,灰溜溜的下去了。 水塔第三层窗口处遥望着的裴卿回,自然是不知道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她见燕无墨几人悠闲从容的在那边烤鱼吃喝,此刻也没有理会她的样子,便收回了视线。 打算直接穿过空荡荡的第三层,前往水塔第四层。 可就在她转身后还没走几步时,只听轰隆一声突然响起,这声音开的特别突兀,连带着整个水塔都是一颤! 裴卿回根本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她左顾右盼,却见这第三层依旧是什么都没有。那么,方才那突如其来的轰隆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她思索间,又是一阵轰隆声传来,而这一次,水塔颤抖的更加厉害,到最后,与其说是颤动,不如说是摇晃! 裴卿回赶紧跑去窗口往外一看,随即一脸不可置信。 到了这时,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这个水塔居然已经整个在摇晃中往水下陷去!宛若在这水塔低端,出现了什么巨大黑洞,将之吸附。 而因为整个水塔摇晃的厉害,第三层中的木板地面已经开始破碎,有些地方甚至镂空而出,裴卿回已经可以看到那第三层的火海了! 这样下去,她还不是和刚刚的结果一样,都是落入火海,被烧成灰烬! “玩我?” 裴卿回扯动唇角,眼中都是冷芒。 此刻,她直接就忽略了那爬上第四层的楼梯,因为继续停留在水塔中,无论遇到的是什么,都是死路一条! 她必须另辟蹊径! 而这条蹊径……慢慢地,她转头看向了那个窗口位置,眸光一闪,直接飞身一跃,跳出了窗外,整个人都站在了第三层外的塔边瓦片上! 岸边,君悦被裴卿回此举惊得下掉了手中啃了一半的鱼。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居然直接跑了出来,她难道是想逃跑?” 念青却是肯定道。 “不可能,属下相信裴姑娘她不会逃跑!她一定会登上塔顶!” 君悦冷哼一声。 “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一人登过水塔顶端。” 说着,他朝着旁边长椅上瞅了一眼,却惊奇的发现那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咦,燕无墨这小子去哪了?” 正身处险境中的裴卿回自然不关心岸边的情况,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上水塔顶端。 虽然她现下是从塔外往上移动,可之前燕无墨并没有说必须要经过最后两层才能上塔顶吧。 眸光一闪,裴卿回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她看了眼离得越来越近的水面,以及身下继续摇晃不停的水塔,一鼓作气,直接朝上开始攀爬! 因为水塔在陷入水下,也在不断地剧烈摇晃着,所以那些瓦片都开始往下掉落,这更是给裴卿回的攀爬之路上增加了难度。 而就在刚刚,一个不留神,她的额头上就已经被瓦片砸出了一道血口子。 她毫不在意,继续往下爬! 脚下一个踩空,直接就摔在了第二层的塔边上,裴卿回一抹嘴角血迹,捂住疼痛不已的心口。 “继续!” 无数的失败,无数的开始,就这样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谁也不知道在这短短不到七八米的距离间,她究竟摔在塔边了多少次,摔进水中又有多少次,连她身上,都已经被那些乱落而下的瓦片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依旧是在继续!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那近在咫尺,却又仿若是在天涯海角的塔顶。 不知道何时,塔顶之上,一道白色身影闪过,就那样负手而立于塔尖之巅,月光之下,他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正在奋战着的裴卿回,突听这风声,然后抬头一看。 便与那人对视。 这一眼,仿若一夕之间回到了猎场之时,他坐于观景台,而她一身血污狼狈至极,正拿着石刀片,不知死活去要他命的场景。 而此刻,他依旧是高高在上,而自己呢,还是浑身血污,狼狈不堪。 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没来由的就多了一抹其他异色,像是悲悯。 可这,都不是裴卿回想看到的! 她最讨厌的就是他人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盯着自己,她就是要证明给那些上位者看,她,能活!能够自己活! 可能就是因为她情绪突然亢奋,体内原本浑浊的暗流瞬间激涌进了丹田,她低吼一声,一掌拍飞刚刚掉落下来的一块儿瓦片。 整个人都腾空而起,直接脱离了水塔的束缚,直接悬在了半空中,依靠着那些掉落于空中的一个个瓦片为踏板! 飞身而上,而上,再而上! 最终,在水塔的三分之二快被湖水淹没之时,一双血手抓住了塔的顶端! 她仰头,盯着那塔顶上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明艳弧度。 “狗官,好久不见啊。” 天已黑透,岸边灯火打在她侧容,如她脸上开了朵绚烂的紫金花,就像是她的人生,就此转折,燃烧的热烈! 第105章 定情之物? 对上她的笑颜,燕无墨神情颇为复杂,似乎是从裴卿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及他那个血色茫茫中的曾经。 也不知是这样对视了多久,直到整个水塔的下方四层都已陷入水下而停下摇晃后,他才突然伸手。 “上来吧,不要命的女人。” 盯着男子伸过来的手,裴卿回有些呆愣。 见她不动作,燕无墨直接长袖一撩,瞬间将裴卿回整个人拉上了塔顶。 她好不容易站稳,便听得岸边念青的高声呼喊传来。 “裴姑娘,你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可能是太过兴奋,念青就抱住旁边同样兴奋的落衣。 “落衣你看啊!” 落衣脸上的笑戛然而止,那脸,顿时就红到了耳朵根,手也悬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 倒是旁边的君悦一个人守在已经快燃尽的火堆旁,直接丢了手中剩下的半条鱼,叉腰指着塔顶上的一对男女。 “喂!燕无墨,你们一个个都是成双成对的,真是故意气本公子是不是!改明儿我也带来几个美人,左拥右抱的气死你们!” 看着岸边那叫嚣不止的君悦,裴卿回神情微顿,心想自己和燕无墨关系或许是太亲密了,容易被人误会。 正想对君悦解释些什么,腰上被人伸手一揽,裴卿回整个人就被带离塔顶,霎时间落于岸边。 回眸瞬间,只见燕无墨平静的眸子正落于不远处。 那边,有个黑衣手下拿了个类似于请柬书信的东西就朝着落衣这边跑来,将东西交给了落衣。 落衣如释重负,正好得了由头,赶紧挣脱开念青,接过了那封请柬,他先看了看上面的烫金大字,眸光一闪,看向了燕无墨。 “主子……” 裴卿回瞥去看了一眼落衣手中的请柬,只见请柬落款处盖着的一个龙腾印,龙代表皇上,想来这东西是从宫里送来的。 她侧头看一眼燕无墨。 “这是北凉皇给你的请柬吧,你不看看内容么?” 燕无墨却看也不看那请柬,一脸淡漠处之的样子,似乎是这封请柬的出现并不意外。 是啊,的确不意外,后日就是袁皇后的寿辰,即使北凉皇对于这个皇后不怎么宠爱,到底也是国母,表面功夫也是要做出来的。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燕无墨的眼眸中多了几许阴霾。 “看来太子已经回京了。” 太子…… 一提起赵翊,裴卿回神色就是一变,忽而她又想到了什么,道。 “太子这次拿着假六眼沙蛛回去,居然没和那个月门冥主闹起来,看来这两人估计又是打起了什么歪主意,这次的宫宴,想来定是个鸿门宴。” 燕无墨没说话,只是盯着旁边眉头紧锁的女子瞧,嘴角似有若无的噙着一抹笑意。 突然感觉到一抹视线正盯着自己,裴卿回转头对上燕无墨深邃眸光,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微微俯下了身,凑在女子的耳边轻语道。 “这么关心我,看来你真是看上本相了。” 两人这姿势本就暧昧不清,加上燕无墨这话,更是显得两人关系匪浅,她似乎都能听到旁边君悦磨牙,和念青与落衣偷笑的声音了。 裴卿回瞪了眼他,“燕相大人,说正事呢,别打岔行不。” 燕无墨收回俯身动作,扬唇道。 “不就是宫宴,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鸿门宴早已经见过的不计其数,袁皇后能如何,太子又能如何。” 的确不能如何,不然太子也不会一直视燕无墨为眼中钉,却不能拔出。 只不过嘛,这一次,当真和往年一般,如此简单就能对付过去了吗? 裴卿回心底隐隐觉得,这次的太子一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她想了想道。 “这次的宫宴,我能去吗。” 对于裴卿回的主动,燕无墨倒是有些意外了,他先看了眼裴卿回从头到脚的血迹斑斑,直接拒绝。 “你刚刚打通奇经八脉,体内的真气尚未融于丹田,还是留在丞相府里好生调息吧。” 裴卿回一听就笑了。 “怎么,进宫赴宴又不是上战场,还需要动武不成?难不成……你是知道这次的鸿门宴凶险万分,所以故意不带我去?” 燕无墨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这女人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沉默了。 君悦嘻嘻哈哈走了过来,拍了拍燕无墨肩头,对着裴卿回一挑媚眼。 “小辣椒,够呛人的啊,瞧瞧咱们燕相脸都气白了。” 裴卿回不看君悦,直接抱胸站直,微微昂起下巴,顶着头上半干的血迹,就这样盯着燕无墨。 “所以,你让不让我去。” 燕无墨直接拍开君悦搭上自己肩头的爪子,对上裴卿回的眼。 “你真想去?” 裴卿回如实点头。 “自然是真想。” 说完,怕燕无墨不放心还补充了句。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至少不会当着皇帝老儿的面杀了他儿子。” 燕无墨当然知道裴卿回向来都是有分寸的人,他轻点头。 “好吧,到时候你扮成贴身手下,跟着本相去就是了。” 说到“贴身”二字时,他还故意减缓了语气,连语调也变了些味儿。 裴卿回原本听到前半句,脸色才一缓,嘴角刚刚扬起,就猛然就收住,最后直接拉下脸,转身走了。 念青看着裴卿回离去身影,连忙问道。 “裴姑娘,你这是去哪儿?” “回你们丞相府,扎个小人玩玩去。” * 原本这次袁皇后的生辰宴会,北凉皇是不打算办的。边境战事未停,各地水灾旱灾的也接踵而来,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国库本就不充盈,所以北凉皇只打算叫来太子陪着皇后吃个晚膳也就是了。 谁知这次太子去送越西使臣回京后,居然还带回了几马车的金银,说是在途中当地贪官污吏那儿抄家得而来。 其实裴卿回和燕无墨谁不知道这银子就是边县里的那堆灾银,奈何太子趁着他们在水塔这边忙活时,占了个先机,将此事上报给了北凉皇。 有银子进库,且数目还不小,北凉皇自然是乐意极了。 不用太子主动提,就已经做主说要操办一场大型宫宴给袁皇后贺寿。 不过皇家办宴,自然不必像那些高门府邸还得散发请柬,至于燕无墨那一封,算是个例外吧,不过从此也看得出,北凉皇的确是将这位燕相宠在了心尖上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宫宴当日。 念青一大早就拿了身丞相府侍卫的新衣服给裴卿回,穿戴完毕,便准备进宫了。 丞相府门口,马车早已经停好,落衣正抱剑坐在车头,一见换了着装的裴卿回出来,顿时笑眯了眼打起招呼。 “裴姑娘,早啊!” 裴卿回先看了马车那微动的车窗帘子一眼,然后左右看了看,脸上生出困惑的神情道。 “马吗?” “马?”落衣听着这话,还有些困惑,然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嘿嘿,主子说了,今日裴姑娘是贴身侍卫,自然是要挨着主子的。” 裴卿回眉头一皱。 “这样不太好,落衣,还是我与你一起坐在车头吧。” 说着,她便直接上了马车头。 这时候,身后的马车中突然传出一道幽幽男音。 “既不愿当本相的贴身侍卫,那便不必跟着去了。” 这是在威胁她吗? 裴卿回咬了咬唇,心想自己也不是没和这人同乘过,今日再同乘一车也没什么,只是她现下乔装成丞相身边的小侍卫,还与主子一起坐马车,恐被人非议。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都不担心,她在这里想这么多做什么。 便如此,裴卿回进了马车中,在燕无墨身边坐下。 “拿着。” 马车昏暗的光线下,燕无墨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了裴卿回。 裴卿回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那匣子。 “这是什么。” 也不管她接不接了,燕无墨直接就将匣子丢给了裴卿回。 “本相叫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 刚刚还好端端的,怎么这才说不到两句话,某人的丞相脾气又上来了,裴卿回顿时有些无语。 她低头,睨了眼被丢在手中的匣子,原本不过是随便看看,却被那匣子精致的外表给吸引了去。 这匣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更别说是里面的东西了。 心下狐疑间,她还是将匣子拿起来打开,见到里面的物件时,眉头一扬,随即将那银簪子拿起来打量。 “这种唬小女孩的东西,燕相还是别送给我了。” 说着,她将那银簪子丢进了匣子,准备还给燕无墨。 燕无墨瞥了一眼她脸上的古怪神色,嘴角勾起魅惑弧度。 “你不会以为这是本相送给你的什么定情之物吧……” 第106章 心中悸动 难道这……不是定情信物吗? 裴卿回可不觉得这是自己想多了,好好的进宫非要坐同一马车,坐就坐吧,又要拿出这什么银簪子送人,真当她裴卿回没个感情经验,好糊弄好打发吗。 “那不是银簪,而是银哨。” 燕无墨话语方落,裴卿回就愣怔了,随即她将那银簪子拿起来仔细打量,这才发现在簪头的部位,有一个小孔。 “这是……”她不明道。 燕无墨见她拿着后就不肯放下,嘴角一勾,心想君悦说的对,女人大多都是口是心非,裴卿回也不例外。 “这次的鸿门宴,暗藏杀机,你拿着这个,待会儿有什么事就快速离开,然后吹这银簪上的哨子,很快就会有人进宫接你出去。” 啪地一声! 是裴卿回用力关上匣子的声音,她眯眼盯着燕无墨,似乎是想看穿他。 “我被接走了,那你呢。” 燕无墨脸上神情淡然,依旧是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本相怎么会有事。” 连这保命的玩意儿都给她了,怎么可能没有事,燕无墨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思及此,裴卿回再抬眸看他,却见男子已经自顾自地侧躺而下,深紫色的长袖滑下他那洁白皓腕,配上他此刻略勾的红唇,美到绝艳。 “你。” “嘘,本相想歇一歇,听话。” 裴卿回眸光闪烁,自从上次他为了救自己耗费了几成内力后,便颠簸几日回京,回京后也没有歇息,就直接去了水塔。 她没有停歇,他何尝又不是呢。 而且,燕无墨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太多太多,有她看得见的,也有她看不见的。他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累呢。 思及此,裴卿回不言语了,只是垂眸,而她那紧握着匣子的手心,没来由的有些暖…… * 算起来这是北凉皇正儿八经第二次给袁皇后过生辰宴,第一次还是生下太子那年,所以对于此次的宴会袁皇后可谓是用心极了。 宫宴位置选在了御花园的荷花池旁,吹着初夏时节的微风,赏着池中的荷花骨朵,伴随着笙笙乐曲,品着佳酿,笑谈风生,岂不乐哉。 虽是晚宴,不过这会儿已经来了许多大臣家眷落座,袁皇后是主角,早就到了与各位夫人小姐聊天,太子也穿上了他那身明黄色的太子衣袍,端着酒杯与朝臣公子们畅谈。 一声唱报响起。 “燕相到——” 众人停下手中动作,包括里面的袁皇后等人,皆望去了御花园入口。 一身紫色长袍的燕无墨正在宫人的簇拥下而来,太子一眼就瞧见了燕无墨嘴角流转的笑意。他很讨厌燕无墨的笑,每每见到这笑,他就牙关紧咬,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坐上皇位,下令杀了这人! 跟在燕无墨身后,毫无存在感的裴卿回很快就感觉到了太子那一抹掩藏不住的吃人视线。 她上前一步,凑在燕无墨耳后道。 “你和太子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如此恨你。” 燕无墨一点也不在意的扬眉一笑。 “估计是他看不惯比自己优秀的人吧,也无妨,这样的眸光本相在朝堂上见过千百,随他瞪吧,能瞪着瞪着把皇位瞪到手,那才是他赵翊的本事。” 裴卿回直接忽略某人话中的自大与狂妄,她再瞥了眼太子的方向,见太子已经换上了一副笑颜,端着酒杯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便后退一步,悄然低下了头。 “燕相今日来的真够早的,本殿还以为燕相会与父皇一同过来呢。” 燕无墨从来不把太子放在眼中,今日亦然,他高贵姿态依旧,只淡淡答。 “陛下与殊王正在清月阁下棋,本相不便打扰,便自行来了。” 太子长长的哦了一声,瞥了一眼燕无墨身后的小小身影,眸光一闪。 “今日燕相怎么还带了个贴身侍卫来,这不太像燕相往日作风啊。” 燕无墨淡然抬眸,瞥了眼身后人。 “她啊,是来给本相布菜的侍从。” 太子故做出一副不明状。 “宴会自有布菜的宫人,难不成燕相还不放心,怕有人在菜里下毒?” 燕无墨一听,嘴角笑意便更深了些。 “太子所言正是,本相可真是怕死啊。” 说完,燕无墨也不管面色阴晴不定的太子了,带着裴卿回就来到了他的席位上坐下。 太子握紧了拳头,牙齿都快咬碎了,明明只是一个从最低端爬上来的草根,怎么每次他见到燕无墨,总觉得自己就比他矮上一截! 就连说话,也说不过他! 正气愤至极时,太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怒火逐渐变成了冷色,最后拳头一松,再次回身时,神情早已经是恢复如初。 裴卿回将方才太子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她看了眼四周,见无人看过来,便低声道。 “太子今日看起来似乎已经是胸有成竹了。” 燕无墨拿起一杯酒,在半空中晃了晃。 “他一向如此。” 是吗? 裴卿回却不这样认为,她也不觉得燕无墨会轻视太子,不然之前也不会给她银簪了。 而这时候,又是一道唱报声响起。 “皇上驾到——” “殊王驾到——” 听到殊王二字时,裴卿回下意识抬头看去,算起来她与殊王自从越西一事之后,就已经许久未见了。 殊王由着侍从推着,正和北凉皇一同入了御花园,两人估计是因为方才下棋下的欢愉,此刻面上都带着笑。 太子第一个走了过来,身后袁皇后也跟着。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叔。” 北凉皇心情的确很好,看到太子就朗声一笑,还一拍太子肩头。 “皇弟啊,你不知道,现在翊儿可算是能为朕分忧了。” 殊王早就听说了太子拿回来了丢失灾银的事儿,之后太子不仅仅将灾银归还给了国库,还自掏腰包,让臣子带去受灾地区分发,算是补助。 有这样贤德的太子,北凉皇能不高兴吗,就连此刻看着袁皇后,也越发顺眼了。 “皇后,今日是给你准备的生辰宴,你就别忙活了,都落座吧。” 袁皇后浅浅一笑,这才与太子跟在了北凉皇的身后,一同进了席位间。 群臣立即起身叩拜。 “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一甩龙袍,北凉皇稳坐高位,而在这个过程里,燕无墨至始至终都未曾抬一抬眸子,更别说是起身了。 直到最后北凉皇落座后,他才端起酒杯,对北凉皇点了点头。 这狂妄不羁的姿态,顿时惹了一些臣子的不快,北凉皇却一点也没有要发怒的样子,反倒是看着不太高兴的燕无墨,关怀道。 “爱卿今日看起来沉默寡言,可是身子哪儿不舒服?” 燕无墨摇头淡淡答。 “臣一切安好,谢陛下关怀。” 殊王也同样落座,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微笑,此刻听着这边燕无墨和北凉皇说话,也抬头看了过来。 原本他只是随意一抬头,却瞥到了燕无墨身后那抹人影。 感觉到殊王看来的视线,裴卿回朝着燕无墨身后靠了靠。 燕无墨不悦抬眸看去,声音默然有些冷。 “殊王盯着本相的一个侍卫都看得这么入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殊王有什么特殊癖好。” 殊王一愣,反应过来后便笑了笑。 “原来燕相也爱开玩笑啊。” 说完,他眸光逐渐低垂,只盯着面前酒杯里的酒水。 见殊王如此,燕无墨轻嗤了声,也不再说话了。 众人已然落座,宴会便正式开始了,乐曲声起,身姿妖娆的美人们便齐齐来到了宴席中央,开始翩然舞动。 一曲舞罢,再来一曲。 裴卿回打了个哈欠,甚觉无聊。 就在这个时候,舞女中唯一蒙着面纱的那窈窕美人,身姿翩然的来到了燕无墨的跟前,还对着燕无墨抛来了媚眼。 燕无墨头也没抬,只是面无表情的喝酒。 舞女身姿一转,又来到了太子面前,太子与之相视一笑后舞女转身便坐到了北凉皇的身上,身子还随着乐曲的节拍不停舞动。 有美人主动送上来,北凉皇开怀一笑,倒是旁边的袁皇后脸色有些僵。 美人媚眼如丝,故意贴在了北凉皇的身上,声音更是柔情似水。 “陛下~” 这声音,连裴卿回听着都觉得自己快酥麻的不行了,更别说那老皇帝了。 只见北凉皇长臂一伸,当着众人的面就将美人揽在了怀中,美人不依,一边舞动着一边从北凉皇怀中移开,惹得北凉皇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 便在这众人陪笑,却心思各异之时,那美人的媚眼中忽而闪过了一抹凶光!紧接着,她的手腕间有冷芒闪现,朝着北凉皇的身上就是刺去! “皇帝老儿,拿命来!” 第107章 将军府旧案 突如其来的巨变,是现场每一个人都没有预料的,离北凉皇最近的便是袁皇后了,她想也没想,直接就向前一扑! 挡在了北凉皇的身前,为他挡去了这一刀! 只听呲——! 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刺客行凶。 “有刺客,快护驾!护驾啊!” 太子脸上已然没了笑,怒气冲冲地踢开桌子,上前就将那行刺的美人抓住。 “贱人,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刺杀当朝天子!” 袁皇后此刻被这刺客给刺了一刀,身上的凤袍上都是血,就这样躺在北凉皇的怀中,脸色极尽苍白。 “陛下……陛下你没事就好……” 北凉皇没有想到救自己的人,会是被他冷落了多年的袁皇后,此刻看着袁皇后躺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样子,顿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想着早些年他和袁皇后年轻时,也曾两厢情好,伉俪情深过,此刻又见她受了伤还反过来关心自己,抱着袁皇后的手紧了紧。 北凉皇声音陡然拔高,对着旁边道。 “都是死人吗!太医呢,快叫太医!” 看着眼前的突发情景,裴卿回心中一动,偏头想看身边人的反应,却见燕无墨不过是盯着这场刺杀闹剧,甚至连手中的酒杯都未曾放下。 而此时,袁皇后已经被北凉皇让人送去了离此处最近的殿中等候太医诊治,待护送袁皇后的队伍离去,北凉皇直接上前就踹了那行刺的美人一脚。 “说!你是谁派来的!” 北凉皇这一脚力气极大,而且这美人还是被太子给抓住的,根本无法挣脱,就这样硬生生挨了这一脚,所以之后她直接就吐出了一口血。 吐了血后美人却是仰头,脸上没有一点被抓住的害怕与胆怯,反而是还朝着北凉皇的脸上呸出了一抹血唾沫。 “呸!皇帝老儿,今日报不了仇,是我命不好,他日你定是被万人唾骂,成为北凉的当代昏君!” 这一呸,加上这后面噼里啪啦的一堆大逆之言,直接就将北凉皇给气到癫狂。 还不等北凉皇再次动手,太子就已经忍不住给了那美人几巴掌,啪啪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响亮。 “满口胡说八道!” 说着,太子看向北凉皇,两父子都是一样,满脸的怒火。 “父皇,还请下令,务必要处死这个刺客,给母后报仇!” 不必太子说,北凉皇都会处置了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看起来并非一般人,毕竟一般的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进宫刺杀皇帝,也想不了那么周全,悄无声息的混入舞女中……或许她的身后,还有隐情也说不定。 就在北凉皇深思之时,一直在旁未吭声的殊王开了口。 “皇兄,此女口口声声说是报仇而来,倒不如先留她一命,查一查此人由来。” 北凉皇向来多疑,就算殊王不说这话,他也会派人调查,只是殊王在这个提起,他便打消了心底里那想将这刺客当场杀了的冲动。 “翊儿,放开她。” 太子有些惊讶。 “父皇,她可是差点要了父皇与母后的命啊,切不可放过!” 北凉皇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放心吧,刺杀是大罪,她逃脱不了,只是在这之前,朕要好好审问一番。” 说着,北凉皇坐回了高位上,四周参加宴会的大臣极其各家女眷只能这样心惊胆战的坐着。 裴卿回见此,偷偷问燕无墨。 “你怎么不吭声?” 仿若是事外人的燕无墨放下酒杯,勾唇一笑道。 “嘘,别说话,好好看戏。” 看戏…… 这话说的,难道他也看出了些不对劲吗。 是啊,这次宴会是太子和袁皇后亲自主办的,要说里面混入了刺杀皇帝的刺客,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的就是太子与皇后了。 只是方才袁皇后不顾一切的为北凉皇挡下这一刀,倒是让整个事情都扭转了。 还有一点裴卿回不得不承认,那袁皇后平日里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到关联时刻的反应,怎么比旁边的禁卫军还要灵敏,倒是像提前安排好似的。 一想到这,裴卿回眼眸低垂,若这真是太子等人提前安排好的,那么他们要对付的人,不就是…… 再次抬眸瞥向身前之人,裴卿回眸光变得幽深了几许。 不过看燕无墨这般超然事外的姿态,或许早就有招了,裴卿回觉得这样也好,进宫看这些歌舞表演实在无聊,倒不如看一场好戏。 而这时,几个禁卫军上前,已经给那个刺客戴上了枷锁。 北凉皇冷声开口。 “说,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那女子原本就一身血污,此刻脖子连手又被上了枷锁,更是狼狈的很,不过她眼底却依旧没有对于面前天子的惧怕,反而是笑了笑。 “昏庸,你当真忘了自己那些人所犯下的恶行吗!你以为,杀了那么多人灭了口,就无人知道你所犯下的过错,就能掩盖事实?” 北凉皇眸光一眯,似乎没怎么明白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旁边太子听不下去了,怒指此人道。 “一直都在这胡说八道,当朝天子也是你能随意攀咬的!” 北凉皇抬手打断了太子的话,“翊儿,让她说!” “父皇,儿臣……” “翊儿,此女说是报仇,仅仅是杀了她,说不定还会有旁人来宫,朕倒是想听听,她所说的那件灭口之事究竟是指的什么。” “指的什么?”那女子冷笑一声,接着道,“皇帝老儿你真的忘了十多年前京城的那一场腥风血雨了吗!” 原本听着前半句,北凉皇的眸光还极淡,可一说起后半句,特别是听到了十多年前这几个字眼后,北凉皇是直接的站起了身! “你说什么十多年前……!” 那女子对于北凉皇的反应十分满意,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你真的以为杀了那么多人,就能掩盖真相了吗!镇国大将军为北凉付出了大半辈子,在战场上为国拼杀,才得来了如今北凉安稳日子,让你能在自己的龙椅上稳坐如山多年!可是到头来,却是你,这个曾经被他效忠的当朝帝王,要了他的命!” “只因为你心里对镇国大将军早就存下的芥蒂,忌惮他功高盖主,就凭借着那些所谓的叛国书信,杀了他!灭了整个将军府!” “整整几百口人啊,其中还有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忍心!” 北凉皇的情绪逐渐不稳,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又闪过了许多场景,有当年血染京城的深夜,有长公主在城楼上的赴死一跃…… 他逐渐后退,脚步踉跄,就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你究竟是谁!” 那女子冷呵道。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原本在场众人只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普通刺杀,毕竟北凉皇在位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制裁的人也不少,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心存仇怨之辈。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刺客,居然会和当初的将军府一案有关联,这件事可是北凉皇的逆鳞啊,这么多年了,谁都不敢触碰。 今日在场还是这么多大臣在场,北凉皇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会将这女刺客的事查出个所以然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北凉皇使自己能够冷静下来,他道。 “把这个女刺客带去御书房,朕要亲自审问,殊王,太子你们也去。” 说到这,北凉皇似乎才想起了旁边一直端坐着未发一言的燕无墨,道。 “爱卿,你也随朕来。” 很快,北凉皇一行人就来到了御书房,因为北凉皇此刻全身心都在这女刺客的身上,也没有怎么注意燕无墨身边还带了个侍卫。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却没有提。 总之,裴卿回也随着燕无墨来到了御书房中,此刻正站在燕无墨身后,头微微低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告诉朕,你是不是当年的镇国将军府旧人。” 女刺客被丢在地上,脸上依旧带着不屑神情,完全就不惧怕生死。 “是,又如何?告诉你吧,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身份!” 居然真的是将军府旧人…… 北凉皇一甩龙袍,书桌上的一应笔墨纸砚全数被他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 “不可能!当年朕一个活口也未留,就算是将军府守门的狗也是让人一刀毙命,不可能还有人存活于世!” 旁边的殊王脸上的温润笑意早已经不见,他想到了什么,在这时开口道。 “皇兄,虽说皇弟我当年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对于此事甚不了解,不过后来却也听人说过关于将军府的一件事,不知皇兄可还记得。” 北凉皇看了眼殊王,语气幽幽地道。 “什么事,你说就是。” 殊王长吁口气,缓缓道。 “当年叛国一事被揭发时,皇弟记得皇姐当初正好是有身孕的,虽说不足八九月,可若孩子生下来,算起来也大概十七八岁了。” 殊王点到为止,可即使没有说透,北凉皇却已经能明白殊王此话深意了。 他盯着那个女刺客,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当年的长公主与镇国大将军的面容来,却因为这女刺客被太子扇的红肿,嘴角还留着血迹,并不能看出些什么。 可即使如此,单单从她看起来不大的年岁上,以及今日的刺杀行为来看,十之八九和当年那孩子有关。 北凉皇眸光一闪,又有些怀疑道。 “不过当年朕派去搜剿的人,在将军府中发现了一个胎儿,本以为那就是将军府的遗孤了,莫不是这其中还藏着秘密……” 第108章 别怕,本相在 太子见此,适时开口道。 “那谋逆之徒知道父皇下了重令斩杀将军府所有人,所以就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将真正的遗孤送走,这才遗留下了这个祸患!父皇,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北凉皇也觉得太子此言说的甚有道理,他点头。 “把这女刺客关去天牢,由太子亲自审查,一定要找出其他同谋者,切不可再留祸患了知道吗!” 太子立即领命。 “是,父皇。” 当几个禁卫军出现后准备架着女刺客出御书房时,裴卿回突然抬头,她盯着那女刺客的背影,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这边,太子眸光一转,瞥了一眼燕无墨的方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开了口。 “父皇,儿臣觉得还有一点有些奇怪,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凉皇见太子神色间的确存着些疑虑,便知道他所说的一定也与今日之事有关,便道。 “等等再带人下去。” 禁卫军立即停了下来,北凉皇对着太子道。 “你说。” 太子上前一步,指着那个女刺客。 “父皇,儿臣觉得若此女真的是当年将军府留下的遗孤,将军府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那么她在十多年来的日子里,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北凉皇听到这,眸光微闪,渐渐陷入沉思。 是啊,太子此话说的对极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怎么会好端端的生活在京生活这么久呢,再看此女虽然满身血污,可她方才舞动之时的窈窕身影北凉皇可还记得。 她身后,一定有帮手,而这个帮手,必定是京城里的人! 太子看着北凉皇逐渐变化的神色,心中冷笑,接着又道。 “还有一点,也是让儿臣最为困惑的一点,说起来这个遗孤当初也只是个婴孩,若是无人告诉她当年的事情,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事的。” 北凉皇豁然抬头! “翊儿,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将她养在身边,然后告诉了她这些事,想利用她推翻旧案,为那些谋逆之徒洗清身上污名!” 太子点头如捣蒜。 “正是如此啊父皇,而且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洗清谋逆之徒身上的污名,那可是要父皇您的命啊!” 北凉皇被想被气,猛地一拍书桌,那力道,大的直接将那实木桌子都拍出了几条裂缝。 “真是狂妄!狂妄啊!” “说,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女刺客只是冷笑,根本就不说话。 太子拱手继续道。 “父皇,此女一定是不会轻易说出背后之人的身份,不如让儿臣带她下去动刑逼问,指不定能说出点什么来。” 人身都是肉长的,况且还是个年轻女子,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住严刑拷打。北凉皇一听太子这话,便点头道。 “那就快带她下去好好审问。” “是,父皇。” 说完,太子还看了眼旁边沉默寡言的燕无墨,带着女刺客就去天牢了。 太子一离开,现场顿时寂静无声,北凉皇跌坐在了他那把冰凉的龙椅上,眉头紧锁,面色极为不好,似一瞬间就老了七八岁。 殊王在旁突然在这时候开了口。 “今日燕相怎么如此寡言少语,倒是让本王好不习惯啊。” 燕无墨淡淡抬起细长的眼尾,轻笑道。 “本相对于当年的事并不知情,所以便不能为陛下分忧了。” 北凉皇听着二人说话,也道。 “嗯,爱卿也是近几年才步入朝堂,说起来年岁也不大,不晓得当年的事也属正常,这不怪爱卿无法为朕分忧。” 即使到了情绪不稳之时,北凉皇依旧在为燕无墨说话,殊王听在耳中,不过是勾唇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而在短暂的闲谈过后,御书房中又安静了下来,大家此刻皆心思各异,特别是站在燕无墨身后,目睹了这一切的裴卿回。 她原本以为,今日的事不过是太子搞出来对付燕无墨的戏码,说到底与她也没有多大的干系,可是看了又听了这么久,她不得不将当年的将军府旧案与自己曾经在阵法中见到的那个幻影所联想在一起。 那个将军府遗孤,那个血流之夜…… 感觉到了身后女子的情绪波动,燕无墨瞥了裴卿回低垂下的小脸一眼,趁着北凉皇这会儿未曾注意到他们这边,低声道。 “别怕,本相在这,不会有事的。” 原本陷入自己思绪中的裴卿回,突然听到燕无墨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抬眸解释。 “我没有……” “嘘,有人来了。” 果然,燕无墨的低语方落,这边太子就从天牢里折转回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一见太子回来,北凉皇眼中陡然生出异彩,他扬声道。 “可是问出些东西了?” 太子的回答却让北凉皇失望了。 “回父皇,这女刺客是咬定是她自己所为,不关他人的事,儿臣用了严刑,她都疼晕过去了,也死咬住不松口。” 北凉皇一拍龙椅扶手,冷声道。 “这倔脾气的样子,和当年那个逆贼可是如出一辙,不必她承认与否,朕想她一定就是那个将军府的遗孤。” 太子也觉得北凉皇这话说的在理,然后话锋一转道。 “对了,还有一点,儿臣虽然没有问出些什么来,可是儿臣从这女刺客的身上发现了一张密信。” 北凉皇眼前一亮,高声道。 “哦!快,呈上来!” 太子立即拿出那所谓的密信,上前亲自递在了北凉皇书桌前,裴卿回抬头,盯着那封皱巴巴的密信,双手骤然握紧。 她敢肯定,太子一定在这封信里动过手脚!一定! 感觉到身后女子那想冲出去将密信抢过来的冲动情绪,燕无墨眸光微闪,悄无声息的朝着椅背靠去,垂下来的长袖遮住他伸出去拉住裴卿回手腕的动作。 裴卿回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燕无墨,要说之前,燕无墨一直都沉默不语,任由着事态发展,她可以认为这是他不想涉足北凉皇的逆鳞旧案,也或许有其他打算。 可是现在太子已经交出那封可能与他相关的密信,他难道就没想过阻止吗! 一道轻叹传来,男子的声音传入她耳,用了些许内力,所以现场只有裴卿回一人能听见。 “这么急做什么,本相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裴卿回想挣脱开他钳制住自己手腕的动作,可她动弹了一会儿发现压根没事儿,最后终于认栽。 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等着再看吧,或者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这时,北凉皇自然没有发现燕无墨这边的小动静,他只是眸光炯炯地盯着太子递过来的那封密信,然后伸手接过,直接就展开密信一看。 “宴席中,动手……” 北凉皇念着这等密信上的几个字,眸光逐渐加深,然后啪的一声将信拍在了书桌上。 “哼!果真另有同某者,还咬死不肯承认,真以为朕是那么好糊弄了的吗!” 见北凉皇情绪逐渐不稳,太子大跨步上前绕到了北凉皇身后,为他拍背顺气。 “父皇勿要恼怒,既然已经找到证据了,这女刺客就算矢口否认也没关系,咱们还可以从这封密信入手。” 北凉皇瞥一眼那密信。 “你看看,这密信上的字都是普通楷书,完全看不出是谁人所写,如何查?” 太子顺势拿起了那密信打量,看了一会儿后似乎也未曾发现什么来,他正准备密信放回书桌上,袖口却在这时候无意间碰到了旁边的茶杯。 茶杯一倒,里面的茶水顿时流出,好巧不巧将那密信浸湿了些。 太子立即拿起密信,脸上带着歉意道。 “是儿臣没注意,父皇切勿生气,儿臣这就将这水擦干。” 说着,太子就打算用袖口擦干密信上的茶水渍,可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瞳孔放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父皇,您快看!” 北凉皇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太喜欢太子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他有些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那信,原本是轻轻一瞥就打算收回视线的,却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连北凉皇的脸色都是一变。 北凉皇当即就从太子手中拿过那密信上上下下打量,随即深邃的眸光变了几变。 从裴卿回这边的角度,只能看到北凉皇此刻低着头盯着那密信的样子。虽然她看不到北凉皇的神情,可从他侧面嘴角紧抿的弧度来看,此刻的北凉皇应该是蕴藏着极大的怒火的。 而裴卿回隐隐所觉,北凉皇这次的怒火,比方才得知了刺客与将军府有关时,还要怒上一成!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北凉皇猛然间抬头,所看之处不是旁的,正是燕无墨这边,他的眸光中,有不可思议,有震惊,而更多的,却是震怒。 北凉皇将那密信揉成团,直接就朝着燕无墨这边丢来! “燕无墨,你是不是该好好给朕解释解释!” 第109章 燕相入狱 一直都仿若置身事外的燕无墨,待那纸团丢在了他脚边时,这才微微抬起了眼,然后将那纸团捡起来展开。 裴卿回抬眸偷偷看去,那被茶水浸湿的密信上,字迹未有晕染的痕迹,想来这写字所用并非寻常的墨。 燕无墨同样看了一眼密信,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却很快消失,随即他抬头看向了北凉皇。 “今年年初佳节时,外番使臣曾送了上好古墨赠与陛下,臣记得,当初陛下赐了臣一份,也赐了太子一份吧。” 太子眸光微闪,立即看向了旁边北凉皇的面色,然后不悦道。 “燕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太子自己设下这个圈套,来污蔑你吗?” 此刻太子十分愤怒,并非是因为燕无墨的这番话,而是北凉皇得知了此事与燕无墨有关后,居然没有大怒到直接将他关押,而是还留给了他时间解释。 果真啊,冥主说的对极了,燕无墨久得父皇宠信,若是不尽早除去,以后他们的路,可就更难行了! 思及此,太子眸光便是一厉,心想他必须再加把火了,又对北凉皇道。 “父皇,燕相这话不假,当初您的确也赐了儿臣一块儿古墨,不过那东西宝贝的很,儿臣从未用过,现下还好端端的放在儿臣的书房,若父皇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证一番。” 北凉皇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眸光闪烁一下,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儿子平日里看起来是耀武扬威了些,不过骨子里就是一个字,怂! 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会涉足当年将军府旧案。 况且,若太子与那将军府遗孤牵扯,更是没有理由了,他既然已经是太子,自己的这把龙椅迟早有一天会交给他,他在这个时候触犯自己的逆鳞,没必要且太冒险。 自古帝王皆多疑,也无情,北凉皇亦是如此。 当他想到了这点子后,再次看向燕无墨的神情中,就带了些许凉寒。 难道,真的是他吗。 “燕无墨,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辩解?” 这是北凉皇最后一次给燕无墨机会了,而反观燕无墨,至始至终神情如一,毫无变化。 “陛下若信臣,臣自是清白,若不信,臣多说无用。” 太子闻燕无墨此言,继续火上浇油。 “父皇!您看,燕相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中!” 一旁,静默了许久的殊王适时开口,却是为燕无墨求情。 “皇兄,燕相多年来在朝,劳苦功高,说起来也从未做过忤逆皇兄的事儿,今日这一事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皇兄还是三思啊。” 闻此言,裴卿回豁然抬头,紧盯那月白长衫坐于轮椅之上的微笑男子,她冷冷眯眼,心也是如面色般的冰寒。 殊王这话看似为燕无墨说情,甚至是找不出一丝错处,可落在此刻犯了疑心病的北凉皇耳中,却是另有他意! 果不其然,北凉皇不听殊王这话还好,现下一听,脸色当即就更加难看。 “朕今日就不信了,处置了一个丞相,难道这朝堂就要翻天不成?他燕无墨的确劳苦功高啊,整天想着颠覆朕的江山社稷,还与谋逆之徒为伍,可真是功劳不小啊!” 不得不说,这背后的人对北凉皇的脾性摸的还真是透彻,三两下就让燕无墨失宠于北凉皇。 说着,北凉皇直接就怒甩衣袖! “好啊,好啊!没想到朕宠信了多年的臣子,居然也有忤逆朕的一天!” “来人啊,把燕相给朕带下去,关去天牢!” 看着那些挎着大刀的禁卫军们再次出现在了御书房,裴卿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不然从方才到现在,燕无墨一直都悄悄的拉着她的手腕制止她,按照裴卿回的性子早就忍不住出口反驳了。 可是现在都到了这个紧张关头,燕无墨除了方才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外,却是没有任何反应,这令裴卿回十分不解,她压低嗓子冷冷道。 “你还拉着我做什么,难不成真想进天牢吗。” 谁知,燕无墨听了她的话反而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紫金袍角上沾染的尘埃,再次抬头时,目光平和看向众人。 “本相在京多年,去过皇宫各处,倒是这天牢之地未曾踏足,今日有幸前去一观,臣还要多着太子殿下了。” 太子冷哼道。 “休的胡言了,还不快带他下去!” 几个禁卫军上前,燕无墨眸光一瞥他们,明明是极淡的眸光,却霎时间让人心惊胆战。 他一甩袖袍,嘴角勾起魅惑弧度。 “不必几位动手,本相自行前去。” 裴卿回是燕无墨的贴身侍卫,此刻自然不能再继续留下了,太子一瞥她的方向,眯了眯眼道。 “父皇您瞧,连父皇身边都只是带着几个宫人罢了,这个燕无墨进父皇的御书房中,居然还敢带着侍卫,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北凉皇重重一哼。 “来人啊,把这个侍卫杖责一百大板,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无论你曾经是否高居寒山顶,可就在上位者要你命时,你就是一条任人难捏摆布的狗。 裴卿回心中蓦地一寒,只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皇权之上的所有人,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她。 裴卿回没有说话,任由着禁卫军将她拖出御书房,只是她的眸光一直都紧锁那抹淡然离去的紫衣人影。 方才,就在燕无墨整理袍角时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必管我,出了御书房自己吹银哨,有人会接应你。’ 这时候,连裴卿回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此局了,本以为太子以及太子身后的人才是下棋之人,可是现在她倒是觉得,事情或许并非如此了…… 可能从他送与自己银簪开始,或者是在这之前,他就提前算到了自己有这么一劫。 至于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平静,裴卿回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了。 便如此,一直陷入自己情绪之中的裴卿回被禁卫军带离了御书房许久,可能是她心中一直想着事儿,所以忘了吹银哨。 而就在她来到了一处无人宫道拐角时,几道飞叶迅速射来,直接命中那几名禁卫军的脖颈,禁卫军瞬间倒地,连鲜血都未见一滴。 “裴姑娘,你没事吧!” 几名武功不俗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裴卿回面前,为首那人比之旁的要瘦小一些,正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裴卿回。 “念青,是你。” 念青拉下黑色面巾,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个尸体,对着身后几个手下道。 “处理好他们。” “是!” 吩咐完,念青这才转头看向了裴卿回,拉着她打算出宫。 “裴姑娘,属下一直未听到哨声,以为你出事了这才自行出现,不过还好你无事,咱们快些出宫吧,其他人会善后的。” 念青拉了拉裴卿回的衣袖,却发现身后之人毫不动弹,她皱起眉头回头看裴卿回。 “怎么了裴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裴卿回盯着念青看起来有些平静的面容,只是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 “燕无墨关进天牢了。” 念青眸光闪了闪,而又很快恢复。 “属下知道,主子临走前就说过了这次是鸿门宴,他也吩咐让属下们保护姑娘安危,定要护送姑娘安全出宫。” 裴卿回神情变了变,果真如她之前猜测的那般,燕无墨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却没有告诉她。 裴卿回不喜欢被人隐瞒,特别是如今燕无墨与自己还是站在同一阵线时,况且,燕无墨能够在皇宫中暗布人手,就代表他若是想从天牢逃走,那也算轻而易举之事。 只是,若是在这个关口逃狱,却是恰恰证实了自己的罪名,燕无墨没那么傻。 可是入狱的结果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裴卿回抬眸看向念青。 “念青,你告诉我,你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念青却是叹了口气后摇头道。 “裴姑娘,不是属下有意隐瞒,而是主子并没有告诉属下他的思量,主子只是让属下今日做好接应裴姑娘的准备,其他的属下真的不清楚。” 深深地看了一眼念青,知道从她身上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裴卿回也只好放弃。 “好,既然如此,那就先出宫回丞相府再说吧。” 谁知念青听了裴卿回这话,立即摇头道。 “不,咱们不回丞相府。” 裴卿回皱起眉头,“那去哪儿?” 念青嘿嘿一笑。 “姑娘跟着来就知道了。” 裴卿回心存狐疑,就这样跟着念青一路出了皇宫,又乘着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来到了一处偏僻陋巷中。 听着马车中逐渐平稳,她掀开车窗帘子,望着四周,突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正在这时,上头有人打开了窗,撑着下巴朝着下头挥手。 “嘿,小辣椒,好久不见啊!” 第110章 宫中噩耗 裴卿回闻声后仰起头,便见一身艳红如火的君悦正朝着她挤眉弄眼。 好吧,她想起来了,自己当初跟着太子来的就是这地儿,她还偷偷趴在这墙上偷听太子和火狼的对话来着。 跳下了马车,念青带着裴卿回从望月楼的后门进去,没有去前面大堂,直接就去了望月楼的后院。 在来望月楼之前,裴卿回只以为这里是个燕无墨私底下收集各种情报的地儿,没想到这烟花柳巷后面居然也有个这么个安静的小别院。 君悦捧着这段日子新得的宠物——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步履翩然而至。 “小辣椒,你瞧我的小白可不可爱。” 裴卿回瞥了一眼那狐狸,然后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这白狐的一双狐狸眼像极了某人。 “你那是什么神情,嫌弃么?哼,和燕无墨一样不识货,这可是越西送来的好东西,你们不喜欢,本公子喜欢!” 裴卿回没有空和君悦在这里狐狸长狐狸短的,她眸光微敛,然后抬头道。 “燕无墨进了天牢,你们打算怎么做。” 君悦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将白狐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这才道。 “你急什么,那天牢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还有一张大床随便睡,连银子都不花,简直是比我这望月楼还美哉,燕无墨这趟进去估计还得涨几斤肉呢。” 要是之前,裴卿回或许还觉得是她担心太过,毕竟燕无墨是何人,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不是。 只是这一次她出宫后却没有回丞相府,而是来到了望月楼,这让她不得不心生怀疑。 “那你说,为何不能回丞相府?” 君悦看了眼念青,“咦,你没告诉她吗?” 念青傻乎乎的笑笑,顺带还挠了挠自己脑袋。 “那个,刚刚来的急,属下忘说了。” 裴卿回盯着二人,神情越发古怪。 “你们究竟还隐瞒了我什么,念青,你说!” 念青迎上裴卿回探究的眸光,咽了口唾沫这才道。 “是这样的,主子说他这次进宫赴宴十之八九是回不来的,而太子那边等他入宫后就一定会对咱们丞相府动手,所以现下丞相府四周一定布满了太子的暗线,或许其中还有旁人的眼线混杂其中也说不定。” “所以,主子说出宫后就直接来望月楼找君公子,不必回丞相府了。” 裴卿回听完后,没有一点高兴,反而那嘴角紧抿的弧度更加凉寒。 这个燕无墨,明明知道必行凶险,什么都不告诉她也就罢了,倒是为她把后路安排的妥妥当当! 旁边君悦瞅着她这愠怒模样,咂咂嘴道。 “原本以为你知道了会感动哭呢,没想到是这副杀人的表情,若是燕无墨知道了他辛苦为你筹谋的一切到你这只得来了怒火,哎……估计肺都要给他气炸吧。” 裴卿回拿起旁边桌上的果子就朝着说风凉话的君悦甩去,君悦立即伸手一接,拿在手中就啃了起来。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小白,咱们不理无情女人,走!” 君悦走后,裴卿回直接坐在了别院中的石凳上,神情幽深。 念青上前道。 “裴姑娘,你别生气,君公子说话向来如此,等主子回来了会替你收拾他的。” 裴卿回嘴角冷冷一扯。 “你们真当我真是初来京城啥都不懂的乡里女子吗,那天牢是何等地方,进去的人又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况且此事本就触及了北凉皇的逆鳞,牵扯进当年旧案,那就是死路一条。 她实在想不通,燕无墨究竟有什么法子抽身离开,至少现在在她看来,燕无墨除了给她安排的妥妥帖帖外,什么也没有做。 一想到那随禁卫军离去的紫衣人影,裴卿回眸色便骤然加深了些许,她抬头又问。 “落衣呢?在哪儿?” 念青立即答。 “落衣他们都在丞相府里。” 裴卿回眸光微闪。 “我就知道,太子这次根本不会简单放过丞相府,一定不仅仅是派暗线在丞相府外留守那么简单。” 轰隆一声! 此刻天色已然渐暗,一道惊雷乍响于天际边,劈出一道惨白的光影,击碎了此刻沉闷的空气。 闪电雷影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裴卿回退去了廊下站立,她盯着大雨滂沱,看去了那高墙皇宫。 念青为她披上了一件薄衣。 “裴姑娘,下雨了天凉,穿上吧。” 裴卿回不听,只是盯着那电闪雷鸣处的皇宫方向,似乎是透过那层层高墙,看去那天牢中的男子。 念青心中叹息。 “哎,裴姑娘,你放心吧,主子一定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蓑衣的人影从外而来,瞬间来到了别院里。 裴卿回看去,只觉得这人影有些熟悉,待近了,那人取下有人蓑帽,露出真容,裴卿回眼眸一闪道。 “落衣,你怎么来了?难道是丞相府出事了!” 落衣立即摇头,挤出一抹微笑对裴卿回道。 “丞相府上下皆有暗卫守护,太子的人马根本进不了相府半步。” 裴卿回看得出,落衣虽然是在笑,说话间也是有条不紊,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有些躲闪。 落衣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念青,念青收到他的眸光,神情变了变却很快恢复,然后对着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先进屋里歇息吧。” 裴卿回盯着面前两人,神色越发的冷。 “你们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吧,大家都是一路人,用不着到了这个时候还隐瞒我吧。” 落衣和念青对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都没有说话。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可不代表手中没动作,裴卿回余光正巧就瞥见落衣对着念青比了一个手势,然后念青悄悄地对他点头,接着就想绕去裴卿回身后。 裴卿回将两人的这点子动作收入眼底,在念青朝着她边上靠拢而来时,直接闪身避开。 “你们俩别忘了,我才从水塔里活着出来,你们这点子小伎俩,还瞒不过……” 啪地一声! 就在裴卿回话语未落之时,有人轻点了她背上大穴。 念青和落衣看向了突然出现在裴卿回身后的君悦。 “君公子,你……” 君悦收回手,继续轻抚着自己怀中的小白狐狸。 “你们不忍动手,我帮你们就是了。” 说完,君悦便对着了裴卿回那双冷眼,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后退一步道。 “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从水塔里活着出来过的,嘿嘿。” 说完,君悦一摆手。 “得,念青,快把她搬进屋子里去。” 念青对着裴卿回歉意一笑,“裴姑娘,对不住了。” 待念青带中了穴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的裴卿回进了屋后出来,落衣面色这才变了变,将自己得知的事告诉给了二人。 “宫里头传出消息了。” 君悦面色淡淡,只是哦了一声。 “什么消息,难不成是那北凉皇帝老儿终于驾崩了?” 落衣冷瞥了眼君悦,似是有些无语。 旁边念青却急道。 “落衣,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落衣抿了抿唇后这才道。 “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对主子用了大刑,主子受伤严重,恐怕是快不行了……” 咣当一声,念青直接跌坐在了旁边的凉椅上。 君悦脸上却带着困惑。 “怎么可能,我说落衣你是不是听错了,燕无墨那种遗臭千年的死祸害,怎么可能一进天牢就不行了?” 念青反应了过来,也觉得这事来的蹊跷。 “在没有查出可以证实主子与将军府旧人暗谋的证据来,依照北凉皇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对主子做什么的……这,会不会是太子故意散发出来的假消息?” 落衣此刻心里也很乱。 “当时我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就让留守在宫里的暗桩前去天牢查看一番,谁知连那个天牢里的守门狱卒都说主子才受了重刑……” 君悦眼中全然没了魅色,他撑着额头,一脸的忧思。 “看吧看吧,燕无墨这臭小子非要来北凉蹚浑水,我说不来吧非要来,这下小命都要玩完了吧。” “君公子,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落衣语气不太好道。 君悦抬头瞪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真的去那北凉皇宫的天牢里转悠一圈,看看这消息的真伪不成!” 念青到现下,反倒是冷静些了。 “主子临走前曾经嘱咐过咱们遇事勿急,可能这真的是太子拋出来的诱饵呢。” 落衣何尝不知道是这个理儿,他叹了口气道。 “可是我就是担心主子真的在天牢里头出事……” 就在几人在廊下说话时,只听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哐——”! 几人立即看向了声音来源,也就是方才裴卿回进的那间屋子,落衣和念青面面相觑,然后想到了什么,猛的一拍脑门! “遭了遭了,刚刚我说的那些,裴姑娘都听去了!” 君悦却摆手道。 “怕什么,反正我点了穴。” 两个人还在这边说话呢,念青却已经朝着屋中跑去,原本裴卿回躺着的床榻上空空如也。旁边,那之前紧闭的窗户大打开,瓢泼大雨吹落进来,淋湿了屋中满地…… “裴姑娘,不见了!” 第111章 你还好吗? “什么?” 大叫了一声,君悦立即奔了进来,当他看到屋中情景时,嘴巴张得老大,同样也是一脸惊讶。 “怎么可能,我明明给她点了穴啊!” 念青立即就转身想追出去。 “我这就追出去看看。” 落衣来到了那打开的窗口位置,对比了一下淋进屋中的雨水量,眸光微闪,立即叫住了念青。 “念青,不必追了。” 念青回过身来,有些许的惊讶。 “为何?” 落衣指着满地雨水,和被冷风吹的咯吱咯吱作响的窗户。 “看这情形,她已经离开许久了。” 念青和君悦一起走过来看了一眼那窗户,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君悦有些明白过来,叹了一口气。 “这女人也太狠了吧,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燕无墨一样,遇到事儿都是疯子!疯子!” 落衣和念青都知道君悦这话是什么意思,能破这点穴功夫,只能是自行用丹田内力去冲破,那所承受痛苦和冲击力可不止一点半点。 念青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 “不行,我还是带人去皇宫外看看,万一真出事了,到时候连个接应裴姑娘的人都没有!” 见念青匆匆离去,落衣也重新戴上了蓑帽道。 “我也要继续乔装回丞相府了,太子的后手估计快来了。” 两人齐刷刷离去,最后只剩君悦留在屋中,与怀中的白狐狸大眼瞪小眼。 “哎,小白,你说人世间怎么这么多烦心事,等北凉的风波停了,我带你回越西好不好……” * 如落衣几人所料,裴卿回在听到他们在廊外说燕无墨受了重伤后就自己冲破穴道,飞窗跑了出去。 只是,他们虽说猜对了她是这次的逃离,是为了去皇宫见燕无墨,可却只是猜对了一半。因为裴卿回在离开了望月楼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去皇宫,而是辗转之下先来到了太子府。 裴卿回虽然着急,却也并没有失去理智,这样直接闯进宫的本事,她是有,可是却不能小觑宫中的禁卫军以及遍布各处的暗卫。 而她相信,太子的人马应该也在找她,因为她现在与燕无墨在太子一派看来那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在不知道这消息真假之前,裴卿回必须要保证自己不被人发现,顺利前往北凉皇宫的天牢。 也因此,她便先来到了太子府,拿到一些东西。 走出一条小巷子,抬起眸子,透过眼前的雨水,裴卿回静静地盯着这熟悉的府邸,眸光骤然一暗。 然后她身影一闪快速离去,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太子府中。 正巧这时,有一个队伍出现在了太子府中的回廊处,那些人一个个穿着干练劲装,手拿大刀,光一看都知道这些人身手不凡。 而裴卿回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人中的领头人,也是她的老熟人。 嘴角一勾,她已经随地捡起了几颗石子放在手中。 “从水塔出来后,还没有真刀实枪的作战过,今日倒是得来个机会。” 说罢,她手中石子快速掷出,也没见她如何用力,而石子的力道与速度却比以前的还要快,还要猛! “啊!” 几个看起来身手不凡的手下,头颅后瞬间被石子贯穿,血水与雨水混合,洒向半空中,最后仰躺而下,再也没有了气息。 领头的火狼还是听到身后传来了异响,这才转过身,可已经迟了,他只看到倒了满地,没了生息的手下。 火狼迅速抬头,看向了裴卿回的方向! “居然这么胆大,敢在太子府中行凶,不要命了!” 裴卿回没有任何的躲闪,反而是大大方方的从树下走了出来。 此刻雨已经慢慢小了,不过她的身上却早已经淋湿了大半,可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女子此刻眼中金芒。 “火狼,还认识我吗。” 站在回廊中的火狼瞳孔一缩,显然是已经认出了她来。 “居然是你……” 火狼嘴角冷冷一扯。 “我们太子还正到处找你,打算把你和那个臭奸臣一窝端了,没想到你还自己找上门来,真是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 裴卿回微微一笑,还一边甩了甩袖口的雨水,看起来倒是没有一点的害怕之色。 “废什么话,来啊。” 裴卿回的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瞬间就挑起了火狼的怒火,他暗吼一声,拔刀从回廊中飞身而出,直接就来到了裴卿回面前想给她一刀结果了她! 刀尖到了近前,裴卿回这才一甩衣袖,快速后退。 就在快后退到一棵树干上,快无路可退之时,她一个后仰,直接就脚踩树干,飞身而起! 火狼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才过去短短一月不到,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进步! 惊讶不过一瞬间,火狼冷冷道。 “别以为懂些三脚猫功夫就能天下无敌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着,他也飞身而起,拿着大刀就朝着裴卿回下盘攻去。 裴卿回扬唇淡笑,身形陡转,人已经站在了他的刀刃之上。刀刃上一时之间突然站了个人,那重量是不可想象的,火狼差点就手软了。 不过他很快恢复,就想着直接抽回大刀! 裴卿回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一个扯唇冷笑,就将丹田内的真气传入脚底,然后一个猛踏而去。 火狼只觉得手中大刀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火柱,烫得惊人! 他下意识就甩开! 而甩开后的一刹那呢,裴卿回刚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直接就飞身踹你火狼一脚。 火狼被踹后瞬间砸在地面,然后就吐出了一口鲜血,再他打算再次起身之时,脖子上就已经被人用刀给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这把原本属于他的大刀,然后看向了那俯瞰着他的冷脸少女。 “你……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裴卿回淡淡垂眸,看去了他腰间挂着的一个象征着太子府的令牌。 “不做什么,只想借个你身上的东西而已。” 言罢,裴卿回根本就不给火狼更多的喘气机会,直接再给了他头上一击,火狼眼前一黑,瞬间晕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今日的太子府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火狼被人发现时,是被脱去了身上衣服,光秃秃的挂在回廊外的一棵树上。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裴卿回顺利换装从太子府中出来后,自然是直奔皇宫,方才她在太子府闹成那样,都未见太子与其他人的影子,想来,太子此刻要么在北凉皇身边煽风点火,要么就是在宫外密谋着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现在只想前往天牢。 对宫里的路不算熟悉,所以裴卿回来这天牢重地也算花了不少功夫,小半个时辰后,乔装成了太子府中人的她就出现在了天牢门口。 皇宫天牢自然比之前那猎场地牢难进多了,光是看这四周一层又一层的禁卫军守卫,都够她吃不消的。 所以,在来之前,她就想好了不能硬闯,而是智取。 “你是谁,天牢重地岂能你随意进出!” 门口的一个禁卫军头子拦住了她的去路,裴卿回压低声音,拿出了那个从火狼那儿得来得太子府令牌。 “我是太子府的人,奉太子的命令前来看看那燕相如何了,也好回去禀报。” 禁卫军头子看了一眼那令牌,立即就挥手放行,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急转。 “原来是太子身边的人啊,恕我眼拙,还请进吧,燕相就被关在那最里面的牢房中。” 裴卿回收回令牌,轻嗯了一声,心下却是微凉,看来这宫里的人也都是随风摇摆,知道燕相一倒,太子的势力就更如日中天,连她一个太子府侍卫也想巴结。 “我自己进去看看就行了。” 那禁卫军头子连忙点头道。 “是是是,燕相之前受了些刑罚,想来此刻正在牢房中无法动弹呢。” 听着这一句,裴卿回脚步微顿,心底里更是沉了几分,然后她紧咬下唇,又快步朝着里走。 天牢的环境看起来是比猎场地牢要好上许多,可是即使如此,里面的空气中也萦绕着那抹腐烂血腥味。 而裴卿回敢肯定,此刻空气中漂浮中的血腥味,一定是新鲜的,而非陈旧的那种。 思及此,她情绪逐渐不稳,脚步也越发的快。 快速来到了方才禁卫军头子说的那最里面的牢房外,裴卿回给了狱卒些银两,便打发了他们出去。 然后她环视四周,见无人,快速来到了地牢门口,透过那铁门上的送饭小窗,看向了里面之人。 里面没有油灯,一切都黑漆漆的,像是地狱入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心里的话。 “燕无墨,你……你还好吗。” 第112章 让我抱一抱 她的话一问出口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裴卿回以为这里面的人一定是凶多吉少时,她面前那被铁锁锁住的铁门,啪地一声,居然自己开了。 裴卿回有些震惊,而这时,一道慵懒男声入她耳。 “不是来看望本相的吗,怎么,门都给你打开了,你还不进来。” 说实在的,看到这牢房打开的时候,裴卿回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她自然不会怀疑,燕无墨连开天牢牢门的本事都没有,只不过听他方才说话那口气,到不像是受了重刑的。 思及此,裴卿回抿了抿唇,走进了牢房后道。 “有这开门的本事,倒不如自己逃离这地方,也省的别人在外担心。” 牢房中依旧是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话语间带了些许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哦?直接逃出去不就更坐实了本相勾结谋逆之徒的事么,还有……你话中指的这个在外担心的别人,不会是指你自己吧。” 裴卿回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这丫的看起来哪里像是受了重刑罚的样子,居然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落衣和念青他们都很担心你,不过听你这口气应当是没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就……” 不等裴卿回说完,黑暗中有一股凉风灌入她背脊间,仿若从四周阴影中伸出了一只手,就这样从她肩头撩过。 裴卿回眸光一厉,下意识就动手打算给这不知好歹的人一拳头,而她横出去的手下一刻就被人给握住,又一个转身便被人揽在了怀中。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她后颈浮来,弄的她浑身不舒服。 “燕无墨,你究竟想干嘛!” 男子轻浅一笑,声音中带了些倦怠。 “乖,让我抱一抱。” 听到这样一句话,裴卿回突然有一瞬间的呆滞,从当日猎场初遇后,燕无墨在她眼中就是多面人。 残暴冷血是他,算计人心是他,有时候还特别不要脸,可即使见到那么多面的他,现下这般看起来疲惫,又带了着孩子气撒娇的燕无墨,却是令她意外的。 可能就是因为裴卿回此刻突然呆滞住了,让某人以为她不会反抗,所以直接就上了手。 就这样,裴卿回被他环在了怀中。 “燕无墨。” “嗯。” “你抱就抱,手乱动乱摸的是想做什么……” “有吗?本相怎么不知道手乱动了。” 某人这口是心非的话语刚落罢,手中动作反倒是更加的肆无忌惮,裴卿回直接脸一沉,刚刚心底里生出的那一丝异样情绪陡然消失! 直接就抬手起手肘,猛戳了身后男子。 “呲……” 吃痛了一声后,燕无墨的动作一顿,随之他叹息一声,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 “真是个粗鲁的女人,早知如此,本相就不该让你去水塔历练,这没轻没重的以后本相可怎么办。” 裴卿回直接忽略了他话语间的调笑意味,直接皱起眉头,转过身盯着黑暗中的他。 “你受伤了!” 这话她说的十分笃定,因为她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说着,她就想伸手朝着面前人身上伸去,手却在下一刻再次被男子的大掌握住。 “没什么,这点小伤,要不了本相的命。” 原本她以为之前传出燕相受刑的消息是假的,可是现在看来,却是真的! 思及此,裴卿回的脸色当即就暗下了。 “什么小伤大伤的,难不成非要死在这天牢里才算是大事吗?燕无墨,这样任人拿随意拿捏,可不像是我认识的你!曾经那个只手搅弄京城风云的一国奸臣去哪儿了?” 话语,忽听燕无墨轻笑起来道。 “原来本相在你眼中竟然是这般模样。” 笑罢后,他又道,话语间带了些许安抚之意。 “放心吧,不过是掉了块儿肉,还伤不着本相什么,若非这样,如何能让太子继续出手呢,他不继续出手,这件事可就不好玩儿了。” 闻言,裴卿回眸光一闪。 “你……已经有了对策?” 可即使有了对策,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啊,这掉肉之事落在他眼中,怎么就成了掉了根头发丝儿那么简单的事儿。 这时,燕无墨突然伸出手,抚上了女子紧皱的眉心,这样的动作来的突然,裴卿回当场愣住。 “你……” 不等她开口说完,燕无墨就先道。 “本来就丑了,整天还皱着个眉头像是个老太婆似的。” 裴卿回顿时无语。 便这样,天牢中忽而静默了不少,只是空气中那抹血腥味依旧弥漫着,这味道,让裴卿回很不喜欢。 她呼了一口气,拍开某人还在为她抚平眉心的手,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也知道问了你你也不会说,既然如此,我在外面做什么,你也不必多管了。” 燕无墨收回手,眸光一凝。 “你只需要好好的在望月楼待着,什么也别管,知道吗。” 裴卿回轻哼一声,后退一步,与之保持“安全”距离。 “你放心,我去涉足此事并非全因你,也有其他原因。” 虽然她不知道那在阵法幻影中看到的一幕是不是真的,可只要存在一点疑点,她都要去弄个清楚。 在京城里经历了这么多,她其他没怎么学会,倒是学会了一点。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况且将军府旧案是北凉皇的心病,若是她的真实身世真的和当年之事有关,那就更应该尽早弄清楚了。 黑暗中燕无墨看不到裴卿回此时的面容,不过他也能猜到,裴卿回此刻一定又开始盘算什么了。 幽幽叹了一口气。 “本相知道拦不住你,不过你尽量别涉足这次的事,太子此番下了大手笔,本相不想让你牵连其中,明白吗。”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裴卿回以为是出去的狱卒回来了,眸光闪烁一瞬,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燕无墨的眸光却是加深些许,随后他笑了,笑中带了些嘲讽。 “不过现在看来,你想逃,也逃脱不掉了。” 裴卿回皱起眉头,似乎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下一刻就听外面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快,有闲杂人等进来看望燕相,那人一定是丞相府的人,快把人抓起来!” “副统领,怎么可能呢?那人不是太子府的侍卫吗?” 裴卿回听的出来,这是那个禁卫军头子的声音。 接着又有人道。 “胡说什么,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派人来,那人一定是丞相府的人!” 裴卿回突然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杀死火狼,然而这么长时间了,算起来火狼也应该醒过来了,按理来说火狼发现自己身上的令牌不见了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她,然后禀报给太子。 可是她在这和燕无墨说了这么久的话,却未见有太子的人来,反倒是惊动了禁卫军副统领,而禁卫军的主事之人就是北凉皇本人…… 太子这是故意留时间给她,让她放松下来,然后再来给燕无墨定个罪名! 思及此,裴卿回抬头看向燕无墨。 “你应该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为何不提醒我。” 燕无墨勾起红唇笑了笑。 “本相想与你多待会儿,不行么?” 裴卿回再次无语。 只是此刻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越发近了,裴卿回现在再从这牢房正门出去只能被堵住,她有些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 她倒是不怕自己如何,只担心会连累燕无墨。 燕无墨倒是一脸的淡定如初,他来到了牢房中的黑暗角落里。 “回儿,过来。” 第113章 血染京城 “怎么没有人?” 进了天牢里的副统领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问向那个守门的禁卫军头子。 禁卫军头子挠了挠后脑勺,也是一脸的不明。 “小的也不知道啊,这人刚刚才进来的,怎么这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副统领将眸光定在了那最里间的牢房门口。 “快开门。” 禁卫军头子立即叫来了狱卒交出钥匙,打开门后,牢房中依旧是一片的漆黑。 狱卒连忙拿来了油灯,这才隐约可见牢房中的情景。 一身紫袍的男子正站在牢房正中,依旧是那负手而立的姿态,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他不过是侧头,眼尾轻轻挑起,斜睨着进来的几人。 “怎么,这么快又想动刑了。” 副统领眯眼盯着燕无墨,同时他也注意到了燕无墨腰间的一丝丝血迹,眸光逐渐加深。 旁边的禁卫军头子一脸感慨,燕相可是他见过进了天牢受罚时,唯一不痛不痒还一脸轻松自在的人,那可是活活的用滚烫的铁勺剜了他腰间的一坨肉啊,想想都让人心惊。 而此刻,这位燕相即使没了北凉皇的宠信,已然成了阶下囚,可身上那种上位者气度却犹在。 禁卫军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样的人居然和当年旧案挂钩。 然后,他凑到了副统领耳边道。 “副统领,你瞧这里面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是否早已经离去了?” 副统领哼了一声,瞪了一眼那禁卫军头子。 “离开了?那你一直留守在外面怎么没有注意到!” 禁卫军头子顿时一噎,那副统领也见这一眼看罢的牢房用没有旁人,这才怒气未消的离去。 铁锁再次落下,燕无墨这才收回眸光,然后看去了牢房一角。 谁又能想到呢,在这牢房的干草堆下,居然有一条直通往宫外的密道,而此刻的裴卿回,早已经顺着密室来到了出口,也就是一处宫墙外。 踢开放在出口的破木头板,有火把光芒渗透而来,裴卿回当即就皱起眉头,手摸向自己腰间,那里有她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 紧接着,却听有人惊喜道! “是裴姑娘,裴姑娘果真出来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裴卿回有些微惊,然后就快速出了这出口,看向来人。 “落衣念青,你们怎么在这?” 落衣看着裴卿回一身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属下猜到姑娘要进宫见主子,所以就打算在这等等看,若是主子见到姑娘,应当会让姑娘从这密道出来的。” 念青拍了拍裴卿回身上的土灰,也是点头道。 “裴姑娘,以后别这么不动声响的一人行动了,可吓死咱们了。” 裴卿回有些纳闷地盯着这两人,然后指了指这密道。 “你们早就知道有密道可以直通天牢,那之前担忧燕无墨是否受伤时,干嘛不直接通过这密道去看看他?” 落衣和念青对视一眼,然后两人接连叹息。 “哎,不瞒裴姑娘,这条密道其实早就有了,是主子当年下令让咱们私底下弄的。” 落衣说完,裴卿回眸光微闪,原来这是燕无墨早就建好的密道,那不也间接证明了,他其实早已算到自己有落狱的这天? 不过想想也是,燕相在朝地位如日中天,不仅仅是太子,还有许多人视他为眼中钉,燕无墨如此聪慧,他能事先料到也不奇怪。 旁边,念青也附和着落衣的话道。 “是啊,而且主子那日赴宴之前就早已经下令,无论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能用这条密道,所以咱们才来这干等着试一试。” “对了,裴姑娘,咱们主子如何了?是否真的受了刑?”落衣突然问,语气有些急。 裴卿回回想着方才牢房里的一幕,和她隐约闻到的血腥味,道。 “应该是受过刑了。” 两人一听,脸色齐齐一变,心都揪了起来。 “啊?那主子他有没有事!” “放心吧,没事的,你们主子在牢房里依旧生龙活虎。” 说这句话时,也不知道裴卿回是回想到了什么,话语间明显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念青一挑眉,看了眼落衣,两人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偷笑起来。想着一定是主子又做什么事惹了裴姑娘不痛快,只看人家裴姑娘气成的这副模样,也能猜到主子一定没有大碍,既然如此,两人也就放心了。 正打算带裴卿回回望月楼,没想到却见裴卿回看了看天色,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落衣便问。 “裴姑娘,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吩咐下来了?” 裴卿回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 落衣的话还没有问出口,裴卿回就转头盯着他们二人,此刻雨已经停了,火把微光打在女子侧面上,将她的复杂神色照了个彻底。 “你们知道那个镇国将军府的旧地在哪儿吗?” 念青脸色当即就变了,算起来她跟了裴卿回最久,也是除了燕无墨外最了解裴卿回性子的人,听她此问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裴姑娘,你不会想去那将军府的旧地看看吧,这可不行,主子说了不让你插手此事的。” 落衣也道。 “是啊,裴姑娘,主子一定有法子出这泥潭,你还是跟我们回望月楼吧。” 裴卿回当然知道燕无墨有本事出这泥沼深潭,无论是从这密道,还是身处牢房中依旧淡然处之的他来看,都表示这人早已经留了后手。 可是…… 她眸光微闪,眼中依旧是笃定之色。 “你们不必多说了,他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你们若不带我去那将军府旧地,我自己去就是了。” 说着,她就打算转身朝着黑暗处走去。 落衣二人赶紧上去追去! “裴姑娘,你这性子倔起来,真是和咱们主子一模一样,哎……既然你想去,我们带你去就是了。” 裴卿回嘴角微微一勾,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实在不怎么“善解人意”,便拍了拍两人肩头。 “放心吧,我不会鲁莽行事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如何打破此局,可是我做的事一定不会危害到丞相府,或者是威胁到燕无墨。” 落衣也知道裴卿回向来有分寸,便看着念青道。 “念青,丞相府那边我还是不放心,要回去守着,你带着裴姑娘去吧。” 念青点头,将手中火把递给了落衣,就这样带着裴卿回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跟着念青一路飞跃在京城的街头巷尾,裴卿回不得不感叹着打通了任督二脉,学了些入门功夫就是好,连行路都快过马匹。 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行了大半个京城,只是这越朝前走着,去的地方反倒是越加偏僻,虽然都是一样的宽街巷子,可是很明显这一处的整条街道上,压根就没有人影。 特别是夜里时过来,更显得鬼气森森。 念青走在裴卿回跟前,向来性子欢脱的她,此刻也严肃起来。 裴卿回观察了这四周,不禁开口问。 “念青,这究竟是京城里的哪一条街道,怎么看起来无人住的样子。” 念青这才减慢步子,给裴卿回解释道。 “裴姑娘来京不算久,且这将军府的事也是北凉秘闻,连属下也是听长辈们曾经提及过,姑娘不清楚也是自然。” 说着,念青指着夜色下空荡荡的长街,语气中带了些悠远, “这条街道十多年前也是和京城的其他地方一样繁盛,却因为出了将军府谋逆之事,陛下大怒,不仅仅是抄了将军府满门,就连这条通往将军府长街四周的百姓,也未曾幸免于难……” 裴卿回听到这,眉头顿时就紧皱起来。 “什么?那些百姓都是无辜者,怎么会被牵连其中!这北凉皇也太昏庸无道了吧!” 念青听着裴卿回这话,下意识就朝着她嘘了一声,随即又觉得自己此举也无用,左不过这条街上只有她们二人而已。 “是啊,听说当年陛下直接就派人当场屠杀了整条街,连猪狗这些家禽也未曾放过,可谓是血流成河啊……哎。” 虽然听到这让人觉得很气愤,可裴卿回转眸一想,大约也能明白了这次北凉皇为何在证据并不是充足的情况下,就将燕无墨关押入天牢了。 看来这件事,的确是这位皇帝心里的刺。 两人说话间,步履未停,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府邸门口。 比之方才长街上的残景,此地便更显的荒凉。 那写着镇国将军府五个烫金大字的牌匾摔在地上,早已经四分五裂,月光之下,隐约可见其落款处陛下亲赐的字样。 两旁的石狮子也早已没了当年的威严赫赫,有的,只剩下军旅之人落寞后的萧索凄凉。 而那早就褪色的朱漆大门上,两个交叉的封条被夜风吹起,飘在半空中,像是鬼魅从黑夜中伸开的手。 似乎又想起来那虚影中见到的一幕,裴卿回脚步微顿,神色也有些变化。 “裴姑娘,你没事吧?” 第114章 尸骸满地 裴卿回抬头看了眼念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走吧,我想进去看看。” 念青点头,拉着裴卿回朝着旁边的高墙下走去,她道。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属下还是带姑娘翻墙进去吧。” 裴卿回想着也是,将军府旧案被重提,指不定北凉皇会派人到此查看一番。她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跟着念青纵身一跃,很快就进了将军府中。 跃下高墙的下一刻,也不知道念青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居然还传来了清脆响动。 “咦,什么东西。” 她低头去看,借着微弱月光,并看不到多真切,念青干脆直接伸手把那东西捡起来,凑近细瞧。 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念青差点吓死。 “啊!是根白骨!” 裴卿回正巧在这个时候落地,闻声后立即快步而来,她拿出怀中的火折子,一吹。 火折光芒之下,足以将念青刚刚丢开的人骨看个真切,而顺着这人骨往上,居然还有许多已然风化的白骨。 裴卿回抬眸去看,往前,往前,再往前! 火折光芒所经之处,隔个一二米的距离,就会出现一具尸骸。有些尸骸上还留着盔甲,有些头首分离,有些连人带骨就直接分成了两半。 谁能想到,这破败的将军府中居然是尸骸遍野,亡灵四伏! 连念青都惊呆了。 “这……这也太过惊悚了吧,没想到北凉皇这么冷血,居然连这些尸体都没有处理,直接就将他们遗弃于此。” 忽有冷风起,似还夹杂着亡者的幽怨气息而来,念青立即打了冷颤,缩着头跑去裴卿回身后躲着。 “裴姑娘,咱们还进去吗?属下觉得这里有些阴森森的,有点害怕……” 不说念青了,就算是见过了各种尸体场面的裴卿回,见到这番场景,都觉得心下骇然。 她看了看天边的柔和月色,冷声道。 “这就是他们拼死拥护登上高位的帝王啊,只凭心里的一丝怀疑,和不知真假的书信,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念青你知道吗,这就是上位者。” 念青以前就知道裴卿回讨厌他们主子,也是因为主子身居高位的缘由。 当初自己还十分不明白,为何裴卿回会如此厌恶朝局中人,现下她大约是明白过来了,甚至连她都开始厌恶那高位上的帝王之尊。 收回眸光,裴卿回直接就抬步朝着里面走去。 “走吧,进去看看。” 从高墙下,再到前厅外廊,她们二人所经之处,皆是尸骸满地,强忍下心中的愤懑之情,裴卿回脚步越发的快。 可当她进了那前厅以后,慢慢地,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步突然停住了。 念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这一片破败狼藉的前厅正中的位置,也就是对面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幅画。 那幅画并不完整,只剩上面一半,画纸历经多年沧桑,已经开始发黄,有些地方估计是被雨水冲唰过,开始晕染了一部分。 可即使如此,那画卷之上女子那绝容之姿,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因为这画卷的沧桑给此画中人带了些远离于京城喧嚣的边塞气息。 “咦,这怎么还有一幅画呢。” 念青说着,便先走了进去,她盯着那画卷上只有一个侧容的女子看了半晌。 “裴姑娘你看,这画真可惜啊,好端端的怎么只剩下一半了。” 裴卿回也上前,拿起火折子细细打量着这幅画。 “看这画有些年头了,挂着在被风吹雨打的这么久,也算保存的不错了。” “裴姑娘你看,这旁边还题了字,赠吾妻……” 后面的字因为画卷的缺失所以并不知晓,不过单单从这三个字来看,裴卿回也能猜测出此人身份。 “她就是当年那个宁死不屈,从城楼上坠下的长公主吧。” 念青也觉得大约是如此,便点头。 “想来是她了,说起来这位公主也是个传奇人物,听长辈们说,当年北凉皇还是太子之时,亲自率领大军征战西北,却因敌军太过强横,没有行军经验的北凉皇就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中。” “最后还是这位长公主,单枪匹马杀出重围,亲自救出了北凉皇。可时过境迁,估计那高位帝王早就把这些旧事给忘了吧。” 不过是听念青这般简单提起,裴卿回心里就好似有了当年那巾帼女子高坐马上,手拿长枪,舍身救帝的惊险场景。 她眸光微闪,再次抬头看向了那画卷之上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就伸出手,似是想轻抚那画卷上女子此刻安静祥和的侧颜。 手还在半空中,离画卷只剩下毫厘之差的距离,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有人直接撞开了将军府的朱漆大门! “陛下有旨,一定要把丞相府的余孽都给搜出来,快进去搜!” 裴卿回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北凉皇为何突然下令波及整个丞相府了,可现下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拉着念青,就快速朝着旁边的一处小门外跑去,临走前,还特意将那墙上的半张画卷给收着带在了身上。 就在她们二人匆忙闪去时,外面的一堆禁卫军们就已经冲到了这前厅中。 领头的正是那个副统领,他大手一挥道! “丞相府里空荡荡的没人,城门又早已经落锁,这群余孽若是想逃,就一定会来这地方!都给我搜,每个边边角角都不许放过,陛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死活,都要将人抓回去审问!” 一队禁卫军立即在前厅四周开始地毯式搜寻,可是搜了一遍,连后院里的枯井里都没有放过,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有人来报。 “副统领,后院无人。” “副统领,前院也无人。” 看着派出去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是无功而返,副统领深呼吸一口气。 “现在无人,不代表以后他们不来,你们留一批人在这四周继续守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向我禀报。” “是,属下遵命。” 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前厅,副统领这才大跨步转身离去。 “撤!” 待这些人风风火火的离去,裴卿回这才和念青从前厅的屋顶上抬起头来。 念青望着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裴卿回,压低声音道。 “裴姑娘,这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啊。” 的确不对劲,之前北凉皇只是下令让燕相入狱,并没有波及丞相府,可突然之间,却派人到处搜寻丞相府其他人的踪迹,这番举动,倒是像想将丞相府所有人都抓起来,将他们置之死地一般。 突然回想之前自己偷偷潜入天牢的事儿自己被太子察觉,裴卿回当即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遭了,一定是太子在我出宫以后就开始向丞相府出手了。” “啊!那落衣那边会不会出事了!”念青急道。 裴卿回想了想后摇头道。 “他们应该没有发现落衣等人,不然方才也不会这般着急,连将军府旧地都没有放过还前来探查一番了。” 即使落衣等人现下很安全,可今夜皇宫中,也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眸光闪烁一瞬,裴卿回低声道。 “念青,走,咱们回望月楼,想必落衣会在那儿。” * 回到了望月楼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通过偏僻陋巷里的后门进到了望月楼中,君悦早就在那小院子门口等候着了。 一瞧见裴卿回二人完好无损的回来,君悦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 “哎哟喂我的两个姑奶奶呀,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裴卿回见只有君悦一个人,又看了看四周,皱眉问道。 “落衣呢?” 君悦一脸愕然。 “怎么,你们不是在一块儿吗?” 裴卿回和念青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冷光闪过,念青当即就拔剑,似是想直接冲去丞相府一探究竟。 “落衣他们一定出事了,我得回去看看!” 裴卿回还没有发话,君悦已经上前要将念青拦住,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在了几人面前。 闪现的一瞬间,裴卿回当即就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那抹血腥味。 “是落衣!”念青认出了来人,惊喜上前,却在看到落衣手臂上的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时,又是惊了好一跳。 “啊,你怎么受伤了,快进去,我给你包扎。” 裴卿回上前,同样看了眼落衣手臂上的伤,她眸光一闪,知道落衣等人一定是遭遇到了什么,便道。 “先进屋再说。” 几人一起进了院内小屋,念青赶紧就给落衣包扎,见落衣神色还算如常,并没有其他大碍,裴卿回这才开口道。 “太子动手了,对不对。” 落衣抿了抿唇,神色不太好地点点头。 “是的,太子这次出动了高手,直接就进来打算血洗丞相府。” 君悦听后猛然一拍桌子。 “这太子如此做,就不怕自己出手惹来北凉皇的怀疑吗?” 裴卿回想到方才见到的副统领,以及那副统领说的生死不论,只要抓人回去的话语,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不,这是北凉皇下的令,太子不过是想借北凉皇的名头,血洗丞相府而已。落衣,你说,皇宫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北凉皇的态度转变的如此迅速,连你们都所料未及?” 第115章 死在牢里 落衣闻言后看了眼裴卿回,神色变化一瞬后道。 “宫里传出消息,说今日夜里有丞相府的人前去劫狱,却未成功,最后还杀死了那个将军府遗孤。” 念青听到这,唰地站起身,指着皇宫的方向,声音也陡然拔高! “他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落衣语气低沉。 “胡不胡说你我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陛下心里认定了这事是丞相府的人所为,加上太子等人在旁的撺掇,便执意下令让禁卫军来丞相府抓人了。” 君悦看了眼落衣手臂上虽然已被包扎,却还在隐隐冒出血的伤口,媚眼中的笑意全然消失,他道。 “太子的能耐大家都知晓一二,他的人居然也有本事伤了你?” 这一点也是裴卿回此刻所疑惑的,落衣的武功与她相比只高不低,连太子如今身边最得力的干将火狼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落衣没有理由对付不了那些人,更别说是那些吃着粮饷干养着的禁卫军了。 落衣盯着自己的伤,冷哼道。 “是那些蝙蝠人,他们混迹在了禁卫军中,一个个出手果断狠辣,好在咱们的暗卫也不是好惹的,虽然兄弟们都受了伤,不过好在都逃了出去。” 换句话说,丞相府今夜已然成了一个空架子。 裴卿回在脸色各异的几人身上转悠一圈,最终眸光定在了落衣脸上。 “落衣,都到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了,你还想为你们主子瞒着吗,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落衣和裴卿回的眸光交汇,然后叹了一口气。 “裴姑娘,不是属下执意相瞒于你,而是主子当时根本就没有告知咱们全部的计划,或者君公子知道?” 落衣话语一停,几人齐齐看向了正抱着小狐狸的君悦。 君悦一双媚眼眨巴眨巴,对于几人这类似于“吃人”的目光,表示有些怯意,他缩了缩脖子,挥了挥火红衣袖。 “干嘛呢这是,你们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啊!” 裴卿回嘴角一扯,直接就抓起君悦的衣襟,似乎是要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君悦惊了一跳后便开始骂骂咧咧。 “嘿,你不仅是个小辣椒,还是个男人婆,居然如此粗鲁,真该让燕无墨好好管管你了!” 裴卿回没有放手,只是眸色渐深。 “君悦,你说,燕无墨之前告诉过你什么。” 君悦还真怕裴卿回他当成小鸡仔一样给提溜起来,连忙丢开小狐狸就拍打着裴卿回的手。 “你放开我,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裴卿回料这君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耍心眼儿,便丢开他。 “快说。” 君悦拍了拍自己受了惊吓的小胸脯,然后才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纸条,接着摆在了桌上。 “呐,就是这个了。” 旁边落衣盯着那纸条,问道。 “君公子,这是什么?” 君悦撑着下巴嘟囔道。 “这是燕无墨进宫前给我的密信。” 裴卿回快速地将那纸条展开,旁边念青和落衣纷纷好奇的走过来一起看。 可是当几人看到那纸条上仅有的一个“等”字时,皆是满脸的诧异。 念青还直接从裴卿回手中拿过纸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这纸上的确只有这一个字后,有些泄气道。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君悦无奈摊手。 “我哪里知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燕无墨的脾性,左不过就是让我们别擅自动手罢了。” 落衣看向神色变幻不停的裴卿回。 “裴姑娘,你觉得呢?” 裴卿回瞥了一眼那纸条,上面的字迹的确是燕无墨的,就真伪来说应当是没有问题。 “他的意思,我明白,大意就是让咱们都按兵不动。” 落衣点点头。 “当初主子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只说要保证姑娘你的安危即可,丞相府那边只要太子做的不太过分,留下个空府也无妨。” 裴卿回没有说话了,她走到了窗前,望着天边夜色。 太子已经出手,连那所谓的将军府遗孤都解决了打算嫁祸给丞相府,那后面铁定还有更加残酷的手段,而他们真的能够在这当一切都未曾发生,按兵不动吗…… 在望月楼后院几人开始筹谋时,长街尽头,那红墙绿瓦间的宫殿之中,也有人对话。 御书房中,北凉皇看着叩拜在地的副统领,猛地一拍桌子! “什么,没找到?一个人都没有?” 副统领眉头紧张。 “回陛下,微臣连将军府旧地都去探查过了,根本没有发现那些丞相府余孽的踪迹。” 北凉皇身边,太子接过了太监手中的茶,亲自给北凉皇奉上。 “父皇切勿动怒,丞相府的人既然敢进天牢对那将军府遗孤动手,想来已经是做好完全准备。” 副统领也道。 “是啊陛下,微臣去了丞相府好几次,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显然是弃府而逃了。” 北凉皇冷瞥了一眼太子递过来的茶,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心情喝,然后再次看向了副统领。 “燕无墨怎么说。” 副统领如实作答。 “天牢的人传来消息,无论如何用刑,燕相依旧不置一词。” “哼,他当然不置一词了,所有的证据都摆在明面上了,若非他们丞相府的人进天牢杀人,怎么如今会只剩下一个空府,摆明是逃了!”北凉皇怒道。 副统领抬起眸子,看了眼太子的方向,见太子神色如常,便继续低头道。 “陛下,如今将军府遗孤已经毙命,那还如何处理……” 一件一件糟心事接踵而来,北凉皇只觉得脑仁疼,他按了按太阳穴。 “一个死人而已,你们自己把她从天牢运出去丢去乱葬岗埋了就是,何必还来问朕。” 北凉皇这话未免也太过无情,虽说这遗孤是罪臣之女,可到底也是长公主所出,身上流着北凉皇室的血。北凉皇听闻她丧命,没有反应也就罢了,居然连尸体都随便当个脏东西处理了。 不过想来也是,帝王自古皆无情,何况这遗孤几日前还想杀了北凉皇呢。 想到这,副统领再次看了眼太子,见太子对着他微微点点头,他这才向北凉皇领命道。 “是,微臣这就去处理了此事。” 待副统领走后,北凉皇坐回了龙椅上,想来是头疼的厉害,眉峰紧皱。 太子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孝子模样,其实心底里却早已恨不得北凉皇直接驾崩,他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父皇,既然你身子不舒服,那儿臣就先行下去看望母后了。” 经过太子这有意无意的提醒,北凉皇似乎这才想起来之前袁皇后为他挡下了那一刀。 他抬头道。 “既然你要去看望你母后,那朕就与你同去吧。” “是,父皇。” 看着北凉皇先行起身离开的背影,太子嘴角上扬起得意的弧度,似乎他明日就快要稳坐了皇位似的。 此时得意忘形的太子,却忽略了一点,从宫宴上的刺杀开始,一切都来的太过顺利,甚至是顺利的有些过了头。 只是,太子正沉浸在自己即将在北凉朝堂只手遮天的美梦当中,压根没有想到这些…… 夜色正浓时,皇宫的一处偏僻宫道上,两个禁卫军正抬着一个不明物朝着宫中偏门处走去。 “嘿,这人不是才死吗,怎么这么臭。” “谁知道呢,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成了,管那么多干嘛。” 两人如此说着,已经来到了皇宫偏门,一般来说,从这偏门出去的只有两种人,其一是那些替各宫主子办事的宫人,其二便是运出去的死人。 守在偏门处的士兵一看那两人抬着的麻布口袋,一副早已经见怪不怪的神情,什么也没说,直接就打开了偏门。 偏僻宫门外,早已经有人架着一辆牛车等着了,见有人拿着麻布口袋出来,指了指牛车后面的位置。 “放那儿吧。” 两个禁卫军立即将麻布口袋给丢上了牛车,拍了拍手,皆是一脸嫌恶的样子。 “快运走吧,真是够恶心人的。” 牛车缓缓远去了,其中一个禁卫军转头看了眼牛车的方向,挠了挠脑袋道。 “嘿,你没觉得今日这牛车夫有些不同吗?” 另一人道。 “什么不同,不都是那样子。” “往日那车夫都极为谄媚,还老是问咱们要赏银,今日倒是来的爽快,直接就走了。” 拍了拍同行伙伴,那人道。 “管他呢,这入夏的夜里还这么阴森森冷飕飕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第116章 查封相府 牛车离开偏僻宫门,顺着宫外小路一直前行,却没有按照往日的路线直接去了城门乱葬岗,而是弯弯绕绕的来到了京城街道的一处僻静角落里。 巷口尽头,念青拍了拍裴卿回的肩头,扬起下巴朝着不远处驶来的牛车道。 “裴姑娘快看,是落衣回来了。” 裴卿回瞥了一眼尽头角落里那个被他们捆起来,且用破布塞住嘴巴的牛车夫,嘴角冷冷勾起。 “走吧。” 见两人从巷口里一前一后走出,落衣指了指身后牛车上的麻布口袋,道。 “北凉皇果然是极其随意的就将这人给处理了。” 裴卿回瞥了眼那麻布口袋,然后眸光一转,看向这渐明的夜色。 “不出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咱们快些回望月楼吧。” 几人拿着麻布口袋回到了望月楼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落衣将尸体放在了屋中。君悦似乎是想起了当初某女在坟堆里焖尸的“壮举”,只敢捏着鼻子躲在门外偷瞧。 “喂,小辣椒,你该不会想在我这里把这尸体弄出来折腾吧!” 裴卿回抱胸立在麻布口袋跟前,听了这话后看了眼君悦的方向,直接对念青下令。 “关门。” 念青一个抱拳。 “得令!” 随即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门外君悦碰了一鼻子灰,气得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啊! “死女人,你等着,等燕无墨出来了我定让他饶不了你!” 直接忽略外面君悦的叫嚣,裴卿回撸起袖子,快速蹲下来,将麻布口袋打开。 很快,那舞女的尸体便显现于人前。 念青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是她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也不怪念青会有此疑惑,只因这人死后模样大改,加上入狱后受了刑罚,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此人原容。 似是觉得光线太暗,裴卿回把旁边桌上的蜡烛拿的近了些。 这女人死的的确很惨,全身露在外面的肌肤基本全部青黑肿胀,嘴唇反卷带着不少疱疹,舌尖略微伸出,伸出的那部分更是直接开裂。 夜里来了阵风,从窗外吹来,念青拢了拢衣服,上前把窗户关上。 “落衣,你不是听说此人是中刀身亡,这模样哪里是中刀啊,看起来更像是中毒好吧。” 落衣还没有开口呢,裴卿回就笑着看向了念青。 “不错嘛,都学会判明死因了。” 念青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鼻子。 “难道属下胡说一通,居然猜对了?” 裴卿回淡笑不语,直接将死者从麻布口袋里整个拖了出来,然后放在了旁边的空地之上。 她拿着蜡烛,细细地从上至下打量尸体,眸光在略过死者脖子上那明显的刀伤时,根本就不多做停留,一晃而过。 最后,她更是直接扯开了死者的裤子,只听得刺啦一声响。 旁边的落衣轻咳了声,立即背过身去。 “咳咳……” 虽然这人已死,却终究是个女子,他的确不好盯着别人看。 裴卿回不管四周动静,只是盯着眼前尸体仔细地瞧,目光触及尸体身下时,眸光一闪,对念青道。 “念青,帮我把她抬起来,翻个身。” 念青点头,立即上前帮忙抬尸翻个,而当她将尸体翻转之后,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就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裴卿回看了眼她。 “念青,你去旁边吧。” 如念青方才所言,此人的确是中毒死的。不过,裴卿回自然不是如念青一般看了眼那死者有些奇怪的面部就确定的,而是从另一点断出。 凡是中毒者,在未明其毒之前,死者身体大多都会显示一些体表特征。 就好比这一具,全身黑肿,喉部、腹部肿胀且生有疱疹,眼球突出等等…… 且服毒之人临死前大多会吐出些许秽物,可这种未免是太明显的服毒特征了,太子很聪明,自然不会如此。 而除了吐出秽物外,还有一点,便是会泻出黑血,严重者还会有脱肛现象。 眼前这一具女尸便是如此了,也难怪念青看到了那一幕,会脸色发青直接干呕了。 站起身,裴卿回放下了蜡烛。 “验完了,的确是中毒而亡,与脖子上的刀伤无关。” 念青怕又被恶心着,赶紧扯了扯旁边的麻布口袋给尸体盖住。 落衣这时候也转过身来,他们对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他上前,用手掰开了死者嘴巴,像是发现了什么,用小刀把那附在牙齿上东西给撬了出来。 “裴姑娘你看,这是不是那什么毒。” 裴卿回看了一眼那刀尖上的小黑点。 “服毒自尽,看来这的确是太子的人啊。” 念青盯着皇宫方向,怒声道。 “这太子真是胆大妄为,真以为他的所作所为真能瞒天过海吗!”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君悦一把将门推开,对着屋内几人道。 “不好了,皇宫里已经派了人来,要去查封丞相府了!” 裴卿回眯起眸子。 “是北凉皇下的令?” 君悦指着望月楼外面的大街方向。 “是禁卫军正统领亲自带人去的,刚刚才路过望月楼门口,能动用正统领的人,除了那皇帝老儿,还能有谁啊!” 对于这点,其实裴卿回并不意外,她道。 “太子一定又在北凉皇跟前添油加醋了一番吧。” 君悦立即点头。 “可不是嘛,听说今夜太子和那北凉皇帝老儿去看了看受伤的袁皇后,估计这母子又演了什么苦肉计的戏码吧。” 而正在这时,一只白鸽从在飞来,霎时间落在了君悦手中,君悦还未来得及拆开鸽子腿上的信,裴卿回上前一步就帮他干了。 将鸽子丢去一旁,她展开那纸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排字,可是那内容,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陛下要杀燕相……’ 念青和落衣几人过来一看,大家脸色齐齐一变。 “怎么可能呢,北凉皇虽然狠辣,却不至于这么快就会对主子动手啊?” 念青一直都是急脾气,当即就握紧长剑打算冲出去了。 裴卿回立即叫住她。 “念青,别冲动。” “裴姑娘,我……” 裴卿回将纸条放在桌上,凝眉思索后道。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太子故意抛出的诱饵,只不过这一次的诱饵和之前燕无墨受刑的诱饵不同。这次他很明显加大了力度,为的就是让咱们自乱阵脚,最好是进宫劫狱,这样他便更有把握在皇上面前撺掇。” 君悦点点头,表示同意裴卿回的说法。 “没错,特别是在无墨进了天牢后,丞相府的人并没有做什么,太子就更以为咱们没有还手之机,所以便变本加厉,打算继续动手。” 突然,裴卿回脑中忽有灵光一闪,隐约是明白了燕无墨的用意,太子的性子便是如此,狠辣,又性急。 所以,燕无墨故意造出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假象,让太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造作下去。 可是之后呢,燕无墨不可能真的会让自己继续身陷牢狱,也不可能真的让太子如愿以偿。 裴卿回眉头紧锁,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够到燕无墨心里的那个点,却又觉得这之间多了一条沟壑,始终无法参透这个奸臣的内心所想。 旁边,念青见裴卿回逐渐陷入了沉思,以为她是有什么法子了,便道。 “裴姑娘,属下知道这可能是太子抛出的诱饵引咱们上钩,可若陛下真的要杀了主子呢……” 虽说这个的可能性很小,却不代表不存在。 裴卿回知道念青几人心里急,她又何尝不是呢。 “无风不起浪,既然宫里已经传出这些消息,想来并不是太子胡诌或空穴来风,北凉皇一定已经有这种想法了。” 念青和落衣几人面面相觑,皆是叹息摇头。 还是君悦道。 “要不然咱们直接去把太子给绑了?” 裴卿回直接瞪了他一眼,然后似有了什么想法,眸光微闪道。 “我想,我有主意了。” 念青和落衣立即上前,双目炯炯地盯着她。 “裴姑娘,你真有法子?” “我虽然不知道燕无墨的后招是什么,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直接救他出宫,可是,你们别忘了,咱们的手中还握着太子的一个把柄。” 说着,裴卿回转头看向了地上的那一具女尸,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 夜色渐明时,天牢一处,紫袍男子正站在牢房正中,他抬头,盯着头顶上方的天窗口洒进来的微光,眸如深海。 牢房外,有动静传来。 燕无墨眼尾挑起,嘴角洋溢出一抹淡笑,负于身后的手指,轻轻叩着那紫金腰带上的玉珠。 哒哒哒…… 配合着牢房外的脚步声。 紧接着,铁锁一响,有人打开了牢房大门,对着里面的男子道。 “燕相大人,走吧。” 燕无墨回身,仿若行在自家后花园般的闲散,就连嘴角的微笑都如平日时无二差别,他笑着轻抚过袍角灰土。 “好。” 第117章 夜见帝王 深夜后,北凉皇从袁皇后处回到了自己寝殿,原本他是打算歇在皇后宫中,却记挂着袁皇后的伤,便回了来。 因头疼的厉害,辗转反侧了许久这才入睡,刚刚睡熟不久,寝殿的门却突然开了。 一股凉风灌入,北凉皇直接被冻醒。 他坐起身,睁着惺忪一双眼就对那外面呵斥道。 “怎么回事,来人把门给朕关上!”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人的脚步声,北凉皇纳闷今夜怎么这么不对劲,却始终不见自己身边的宫人出现,就打算起身下龙床前去看看。 然而还不等北凉皇下龙床,似是突然来了一道强风,殿门砰得一声关上! 几道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北凉皇的面前,其中一人还背着个麻布口袋,看起来行踪诡秘,有些骇人。 “你们是谁!怎么进朕的寝殿的,快来人啊……!” 北凉皇话音还未落地,就见一把长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北凉皇顿时瞳孔一缩,眼中皆是骇然。 “你们究竟是谁……” “念青,快收回剑,毕竟今夜咱们前来不是喊打喊杀,而是来讲道理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裴卿回几人,念青满脸怒容地盯着北凉皇,恨不得把这个昏庸的帝君给一刀斩了,为他们主子解恨! “哼!” 哼了一声,念青还是收回了剑,站去了裴卿回身边。 北凉皇不是蠢人,他知道这几个人能瞒天过海进宫且来到他的寝殿中,定不是普通人,这么久了外面依旧没什么动静,想来人都被他们给制服了。 只不过,他们看起来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思及此,北凉皇突然开口,语气有些试探。 “你们是丞相府的人。” 念青和落衣没想到北凉皇一下就猜了出来,顿时都转头看向裴卿回,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现在承认与否都似乎不太好。 裴卿回看起来倒是比他们二人淡定许多,她微笑着盯着这位帝王。 没了龙袍加身,北凉皇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威严,只是他眼底里阴霾之色犹在。由此看来,这位皇帝还真厌恶丞相府啊,不得不说,太子在某种程度上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是否为丞相府的人又有什么干系呢,就算我们不承认,陛下还不是认定了咱们的身份,不是吗。” 北凉皇深深地盯着这个看起来相貌平平,且脸上还泛黄的小女子,他在自己的记忆了搜寻了一下,对裴卿回的确没有什么印象,便道。 “看这天,不出一会儿就要亮了,你们不怕外面的人发现吗?” 裴卿回笑了笑,“陛下放心,我们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说着,裴卿回对着旁边的落衣使了个眼色。 落衣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就把背上的东西给丢在了北凉皇跟前。 麻布口袋落地,里面的尸体也甩出来了一部分。 北凉皇盯着那具外表骇人的女尸,当即眉头就竖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裴卿回微笑上前,将这尸体从麻布口袋中全部拿了出来,然后看向北凉皇道。 “看陛下这模样,是没见过这尸体吧,想来也是,天牢里死个人而已,陛下怎么会屈尊前往一看呢。” 从裴卿回的话中觉出了些名堂来,北凉皇眯眼道。 “这是那个将军府遗孤?” “或许是吧。” 裴卿回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更让北凉皇怒上心头,他只能从龙床上站起了身,然后走到了几人跟前。 “哼,你们别以为拿一具尸体就想救燕无墨,待上朝朕就下令彻查丞相府,找出确切的证据就昭告天下要了他燕无墨的命!” 一听北凉皇这话,落衣和念青对视一眼。 果然啊,之前传出北凉皇要杀主子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北凉皇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可是却不是今夜,而是等上朝后再做决断。 看来,太子故意提前放出风声来,的确是为了引他们上钩劫狱,然后便更加笃定了燕无墨的罪名。 只是,太子没有想到的是,裴卿回他们并没有去天牢,而是直接来了北凉皇的寝殿见他。 裴卿回指着地上的女尸,对北凉皇道。 “陛下你就不好奇她是如何死的吗。” 北凉皇没好气道。 “还能怎么死,不就是被你们丞相府的人灭了口吗?” 裴卿回抬起一只手指摇了摇,然后果断地开口道。 “她是自尽。” 自尽…… 北凉皇眸光微闪,紧盯着裴卿回。 “她是自尽?可朕的人分明说是有人潜入了天牢中,然后杀了她灭口,现在怎么变成自尽了……” 裴卿回知道在某些方面,北凉皇实则是被太子蒙在了鼓里,她微微一笑,上前掰开了死者的嘴。 “陛下你自己看就是了,那毒还在这人牙齿上。” 北凉皇不过轻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光,他冷哼道。 “是又如何,这能代表什么?万一是你们故意在抢夺来的尸体上下了毒来迷惑朕呢,再说了,那尸体脖子上的伤可是明晃晃的,朕可没瞎。” 裴卿回看了眼那死者脖子上的伤口,顿时笑出了声,笑中似乎还带着些许鄙夷。 这样的笑让北凉皇很不爽,他浓眉微皱,道。 “你笑什么,朕说的不对吗?” “陛下说的很对,这脖子上的伤的确会让人误解,不过有一点陛下可别忘了,这无论是大小伤口,只要是人死前所受,都会流血。” 说着裴卿回来到尸体前,特意靠得近些指着那干巴巴的伤给北凉皇看。 “陛下您瞧,这上面可半点血迹都没有啊,很明显是死后被人划了一刀,假装成被杀的样子。” 北凉皇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伤口真真切切就摆在他的眼前,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不能承认自己手下办事不利,连人怎么死的都没有弄清楚就往上报了吧。 裴卿回知道这些当皇帝的都好面子,特别是自己犯下的错,只要他不想承认,那他就永远是对的。 她轻笑一声,继续开口。 “陛下可能不相信咱们这些陌生人的话,或许也认定了我是丞相府的党羽,可是陛下却不能不信自己啊。” 北凉皇像是有些没听明白,脸色不太好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卿回从尸体旁走到了北凉皇的近前来,盯着他的一双眼道。 “天牢里的守卫如何,陛下应当比谁都清楚,可以说,整个北凉皇宫,最守卫严密之地就是天牢无疑,丞相府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在这个紧要关头,也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吗?” 拍马屁谁不会,裴卿回要的就是利用北凉皇好面子这点,顺势说下去。 之前北凉皇听到人禀报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丞相府的人若是真的进了天牢,为何不直接把人救了,而是把那人直接杀死在地牢,这不是明摆着留给别人话柄吗。 现下又经过裴卿回这样一提,北凉皇心底里那点疑心病又犯了起来。 “这件事皆是禁卫军副统领主办,他的话,朕还是能信服的。” 裴卿回顺着北凉皇的话点头微笑。 “嗯嗯,对,陛下当然相信自己的人,可是最怕的是什么,那就是陛下以为的自己人,早已经有了背叛之心。” “你什么意思,是说那副统领受他人蛊惑,一起来蒙骗朕吗?” “我的意思如何,陛下圣心独断,想一想自然就能明白过来。”说着,裴卿回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陛下您就不觉得这整件事来的太快,太急,甚至是太顺利了吗?” 北凉皇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像是他已经被这小女子圈进了她的世界里,跟着她的思路走。 裴卿回盯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北凉皇,勾唇一笑继续开口。 “当日的宫宴乃是袁皇后的生辰宴,是由太子与袁皇后一起主办,自然了,来的舞女等人应该都是受过严苛检查的,为什么还会有刺客潜伏在其中?陛下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不对劲吗?” 北凉皇当然想过,他微微昂头道。 “燕无墨的本事朕清楚的很,他能够在舞女里安插人刺杀,那是简单不过的事儿。” 裴卿回一听,却是摇头笑了。 “陛下啊陛下,你忘了吗?” “什么?” “太子与燕相不对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按理说这是袁皇后的生辰宴,并且还有陛下亲临的常年,太子怎么会允许有人在这时候下手,他一定会加强防范,特别是针对于燕相。” 裴卿回言罢,北凉皇冷静了一会儿,随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你该不会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太子搞出来的吧……” 裴卿回知道自己口说无凭,北凉皇不会轻易信,只是她能够埋下一粒怀疑的种子在北凉皇心中,就已经不错了。 “陛下就没有好好思索过吗,燕相在朝多年,若他真的与将军府旧人有牵扯,那他在这之前明明有更多与陛下独处的时间,那为何要偏偏选在这次的宫宴上动手。” “还有,当日陛下也看到了,这女刺客的身手十分一般,以燕相的性子,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如此草率动手呢?” 之前,太子一直都给北凉皇营造出一种此事皆由燕无墨主使的错觉,加上头痛,所以他没有细细去深思。 而现下,裴卿回在他心里埋下了一粒怀疑的种子,而这种子显然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下一刻,就听北凉皇沉声道。 “你们的目的,朕明白了……” 第118章 后招来了 离开了北凉皇的寝殿,落衣看了眼那灯烛摇曳的殿门,有些担心地问裴卿回。 “这北凉皇会信咱们的话吗?” 裴卿回还没有来得及回,念青就挑眉道。 “至少咱们大摇大摆走出了那寝殿,那老皇帝屁话没说,这就成功了一半,对吧裴姑娘。” 裴卿回还未开口,就听着那寝殿中突然传出了一道冷声! “来人啊,去把太子给朕找来!” 裴卿回收回眸光,淡淡一笑,心里悬了一整夜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她虽然没有法子全然打消北凉皇的疑虑,更没有办法让燕无墨全身而退,可至少今夜此行后,北凉皇不会轻易的下令要杀燕无墨了。 “落衣,把那尸体找个地方埋了吧。” 念青追上裴卿回出宫的步伐,问道。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裴卿回望着天边逐渐升起的鱼肚白,眼底的阴霾之色散了不少,然后她转头看向了皇宫中天牢的方向。 “等。” 按燕无墨说的,等吧。 接下来的一切,就看这个奸臣如何自救了,她也想好好看看,这个人留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 在裴卿回等人进宫见北凉皇的同时,燕无墨也正被人带离了天牢。 看着那一群面色严谨,紧握腰间大刀,纷纷严阵以待的禁卫军,燕无墨有些想笑,为了怕他跑,这个太子可谓是真的费心了。 而当他看到面前的皇后宫殿时,嘴角的笑意愈加浓烈。 有人打开了殿门,迎面而来的正是太子本人,他挥退了一众禁卫军,还特地递给了那领头之人一个眼色。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是是,小的会闭紧嘴巴吧。” 冷哼了一声,太子看了眼燕无墨,特地还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相,里面请吧。” 燕无墨似是心情不错,竟然还真的就进了这殿中,袁皇后受了伤自然是不在外殿的,偌大的主殿中,就只有太子极其火狼和其他几个贴身手下。 一进来,太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理会燕无墨,似乎叫他过来只是前来喝茶静坐,压根没什么大事儿。 只是,太子的一双眼一直都盯着殿外,似乎是在等什么大动静似的。 燕无墨自顾自坐在了旁边摆放好的太师椅上,拿起旁边的茶,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 “别等了。” 突然听到燕无墨说了这一句,太子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然后就眯起了眼。 “你说什么。” 燕无墨嘴角微勾,放下了手中茶杯,明明他才从天牢那等子腌臜地方出来,可是身上的卓越气质却犹在。 太子看在眼中,心里便越加的记恨。 燕无墨仿若没有察觉到太子眼底对他的恨意,微笑开口道。 “你等的人,是不会来的。” 太子眯起一双阴鸷的眸子,冷声道。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燕无墨轻嗤了一声。 “你千方百计做了这么多,又将本相特意从天牢中带出来,为的不就是在你散发出去的消息被我的人知晓后,等本相的人进天牢里劫狱吗。”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就像是讲述着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儿,可落在太子耳中,面色却是一变,然而很快又恢复过来,太子道。 “你知道了那又如何,现如今你即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提前告知你的人。本太子就等着那些人进天牢劫狱,借此机会,再给你扣上一顶帽子,燕相,等好吧!” 燕无墨没有说话了,似乎是觉得再与这愚蠢的太子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自己的唇舌,他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上的灰土,自在的坐在太师椅上。 太子见他不说话了,只当燕无墨这是认命了,一甩袖子就站在了殿门处,时不时的朝着外面看看,徘徊不定的步子变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你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太子脸上一喜,立即吩咐人开门。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太子盯着这个太监,眉头皱起。 “你是谁,来这做什么。” “太子殿下,是副统领让奴才来带话,说是陛下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胡言,居然对殿下有了猜忌之心,现下正派李公公亲自去请殿下您过去呢。” 太子一听,脸色顿时大变,他立即回头看向了燕无墨,却见燕无墨的眸底似也闪过了一抹异色,道。 “一定是你做的,对不对!好啊,燕无墨,你真是好本事,等本太子去见了父皇,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太子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手下。 “来人,把这主殿上下守得严实一些,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听到没有!” “是!” 看着殿门重新关上,燕无墨眼底笑意逐渐收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叹息道。 “哎,这个女人,都说了让她等,急什么……” * 在去见北凉皇的路上,太子就已经开始能猜测到北凉皇见他的原因,随即便开始想各种对策。 而到了北凉皇寝殿中时,太子准备的一堆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就被北凉皇甩来的一个玉器砸中了脑袋。 太子没想到北凉皇居然如此恼怒,忍着头上的疼痛立即跪了下来,道。 “父皇息怒,儿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父皇如此动怒,还请父皇明示儿臣,儿臣一定痛改前非,不再惹父皇的不悦了!” 北凉皇已经穿上了他那身明黄色龙袍,此刻站在殿中央的位置,正冷冷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说的倒是好听,可你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啊!” 太子眸光一闪,立即就道。 “不知父皇听了哪些人的谗言来污蔑儿臣,儿臣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谗言?” 说着,北凉皇蓦地冷笑一声,接着又道。 “你说说,当初的宫宴是你亲自主办,为何会混入一个女刺客而全然不知,按理说这件事你也有一定责任,不是吗。” 在北凉皇看来,这件事是不是太子主谋虽还不可知,但是太子若是知道有人要对他这个做父皇的动手,却任由他们胡来,那北凉皇就淡定不了了。 太子很快就明白了北凉皇的意思,赶紧就磕了一个响头道。 “父皇,当日的宫宴的确是儿臣和母后主办,可在那儿之前的的确确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啊,只能说,这是燕无墨这个人有心机,连儿臣也被哄骗了去!” 太子特意将母后二字提了出来,为的就是让北凉皇想起袁皇后当时的救驾之举。 很明显,经过太子的这一提醒,北凉皇的确想起了那日袁皇后舍身救驾的一幕,然后他又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太子。 太子此时表情无比诚恳,一脸被冤枉的样子,而他额头上还有刚刚被自己丢的玉器砸出的血迹,看起来有些狼狈。 见此,北凉皇深呼吸了一口气,眼底的阴霾之色顿时消了不少。 “你先起来吧。” 知道北凉皇的心里也没有全然听信那些谗言,太子当下一喜,立即就站起了身。 可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拢,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北凉皇当即就听出了这是禁卫军正统领的声音,正统领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他的寝殿,若是来了,就一定有要紧大事。 所以北凉皇也不管有太子在场了,直接就扬声道。 “进来吧。” 正统领并非太子的人,所以太子见到他时,眸光微微闪动。 正统领也没有想到太子此时也在,进来后看了眼太子,再抬头看向北凉皇时,居然有些欲言又止。 北凉皇看出了他的迟疑,凝眸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太子也不是外人。” 正统领抿了抿唇后,这才道。 “微臣奉旨在京城各处搜寻丞相府余孽极其党羽的行踪,一路搜到了城北,虽然没有找到丞相府的人,却是发现了将军府旧人!” “什么?” 北凉皇一听当即就脸色铁青。 “居然还有这些余孽!那他们人呢,现在都在哪儿!” 正统领立即拱手道。 “回陛下,那些人已经被微臣的人控制住了,只是……” 北凉皇只觉得今日这正统领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的,甚是不悦。 “有什么话就直说,朕在这,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说!” 正统领再次看了眼太子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然后他抬头道。 “只是发现将军府旧人的地方,是太子早年间在城北置办的小别院……” 第119章 将军灵牌 将军府的旧人,怎么和太子又有了牵扯? 难怪这正统领方才说话支支吾吾的,原来原因在这里,北凉皇听罢脸色一正,看了眼同样诧异的太子,又转头对正统领道。 “你可别认错了地方,冤枉了太子。” 北凉皇现下也想事情也比较严谨了,不会根据他人的一言一语就认定了事实。 太子立即来到了正统领身边,对着北凉皇福了福,这才道。 “是啊,正统领,你可确定那是本太子的别院?” 正统领当即就半跪在地,脸色严肃。 “回陛下,臣不敢胡言,那地方的确是太子早年间购买的院落,在来之前,臣也怕冤枉了太子,还特地让人去查询了当初的买进册子,购买者确确实实是太子府中人!” 北凉皇听到这,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直接怒甩龙袍。 “太子,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也和那将军府旧人牵扯在一起了,啊!你是要气死朕吗!” 太子立即跪在了地上,脸色变得铁青,他是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怎么弄到现在,劫狱的人没出现,他的后院倒是起火了。 然后太子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正统领。 “正统领,即使那是本太子的别院,可你为何笃定那些人就是将军府的旧人?” 正统领就知道太子会这样问,他看了眼脸色不对劲的太子,想起了那个平日里总是仗着太子撑腰,喜欢和自己对着干的副统领,心里冷笑一声,便对北凉皇高声道! “陛下,臣知道太子会反驳,所以早已经准备好了,还请陛下容许臣的人把在别院里搜出来的东西呈上来。” 北凉皇额头青筋跳动了一瞬,他对着正统领点点头,然后给旁边的李公公使了个眼色。 “让他们进来吧。” 李公公当即就尖着嗓子道。 “有何物证,快快呈上!” 紧接着,就有个禁卫军捧着一个布包进了寝殿中。 北凉皇一眼就瞧见了那布包,他眸子眯起,问正统领。 “这是什么东西,竟还需要用布包着拿出来。” 这样的疑问,太子心里也有,他此刻跪在地上,双手都快把地给抠出几个洞了。 正统领才不管太子如何,昂着头回了北凉皇的话。 “回陛下,这东西怕会惹陛下生气,所以臣不敢随意拿出。” 北凉皇摆了摆手。 “无妨,打开吧。” 正统领点头,亲自从自己的手下手中接过了那个布包,然后一边将上面的布掀开,一边道。 “这是臣在那个小别院的一个房间里搜到的,屋中一应祭品皆在,还有未燃尽的香烛,想来时时有人闭门祭拜。” 正统领言罢之际,那手中东西上覆盖着的布也被他扯去。 当北凉皇见到那灵位木牌时,当即就道。 “把东西呈到朕的跟前来!” 正统领点头,上前凑近了些。 因为凑近,所以那灵位木牌上的字迹北凉皇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镇国大将军卫凛之灵位……” 咬牙切齿地念出灵位木牌上面的这几个字,北凉皇当即心中蕴藏了许久的怒火便开始喷涌! 他一把夺过正统领手中的灵位木牌,直接就打在了太子的头上, “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太子额头上在刚刚原本就被北凉皇给砸出了个血窟窿,此刻血迹还未干又挨了一下,可他不敢喊疼,只是盯着那摔在地上的灵位木牌。 他看了一眼,身子就剧烈一抖! 对于北凉皇的性子,太子是最了解不过的了,灵位木牌可比那女刺客来的更会让父皇震怒! 太子深深吸气,然后抬头。 “父皇,这件事真的与儿臣无关啊。” 北凉皇哪里肯听,怒指着那地上的牌位。 “那这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别人故意放在你的别院中的吗!” 太子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却不能真的这样说出口,他咬了咬牙,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词穷了。 正统领见太子如此模样,心中冷笑。 “陛下,当时臣赶去时正巧还看到有人拿着香要叩拜这灵牌,那些人看起来年纪皆不小了,算起来和当年将军府的那些叛军党羽差不多岁数。” 这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了。 北凉皇怒火中烧,直接就将面前的书桌给一推,直接翻倒在地。 太子立即抬头,急道。 “父皇,儿臣是被奸人污蔑的啊!怎么好端端的,儿臣会在这个档口与那些亡命之徒搅合在一起,这不是自打脸面吗!还有,这件事原本就和燕相有关,指不定是他在此事中乱动手脚……” 太子这慷慨激昂的话语还未说完,正统领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上前跨去了一大步。 “陛下,太子这话说的有些欠妥啊。” 太子一指正统领,“你——!” 正统领不看他,继续对北凉皇道。 “陛下,太子口口声声说这件事与燕相有关,可大家都知道,燕相早在之前宫宴后就已经入了天牢,即使燕相有天大的本事,可他终究不过是个文官。” “要说兵权没兵权,要说人脉自然也比不上太子殿下,如何又能从天牢中伸手,搅弄京城风云?” 对于正统领说的这一点,北凉皇是很认同的,因为他当初看重燕无墨,不仅仅和燕无墨的才谋有关,而是因为经过了当年的叛乱后,北凉皇对武将有了芥蒂,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打压武官,而提拔文臣。 而另一方面,他即使很宠信燕无墨,也从未给过他任何权利等等。 见北凉皇听了正统领此言后,脸色有了些变化,太子心叫不好,父皇的疑心太重,这会儿怕是又开始乱想了。 “父皇,虽说正统领所言不假,可万一这是燕无墨早在入狱之前就安排好的呢?” 不得不说啊,太子此话是说真的中了,这一切的的确确是燕无墨之前安排好的,而燕无墨原本就打算按兵不动,待他自己表面被控制后,京城中又掀起了将军府党羽之乱。 以北凉皇的角度就会想,明明这件事的主谋者已经入了天牢,怎么还会有乱臣贼子,那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真正的主谋另有他人。 而到时候,北凉皇就会重新思考此事,也一定会私底下另外派人调查。 可是太子此刻明白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迟了! 正统领听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太好看了。 “太子这话说的真有意思,那依照太子的意思就是说燕相早就在太子你的别院设下了这些圈套吗?真可笑,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太子与燕相不合,燕相的人若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太子你怎么会不知道?” 若是以前,太子一定会注意这些,可是那种小别院本他就不常去,也不上心,加上这段时日他一心想陷害燕无墨,待燕无墨入狱后,他便更加得意妄为,自然就没那闲工夫关心这些了。 知道自己已经被摆了一道,太子很是气愤,可都走到这一步了,他真的就败了吗? “父皇,儿臣……” “你住嘴!” 北凉皇吼完,便将整件事都拉通想了一遍,从宫宴开始,到之前裴卿回给他看的那一具女尸,以及女尸死因,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 最后,北凉皇得出了一个结论,燕无墨的确很有可能是无辜的。 见北凉皇迟迟不说话,正统领又道。 “陛下,虽说这件事和太子有无关系尚未可知,但是燕相关在天牢,他的丞相府也被封查,四周都是禁卫军守着,所以这灵牌的事十之八九和燕相无关了。” 听了正统领这话,北凉皇也更加笃定燕无墨是受人污蔑了,他沉声道。 “去把燕相放出去吧,还有丞相府四周的禁卫军,也先撤去一半。” 没有撤完,就代表北凉皇心下对燕无墨还有疑虑。 可即使如此,他已经下令放人了,这对太子而言,无不是个巨大的打击。 “父皇,切勿要放那奸臣贼子啊!” 太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这样说,倒是显得他格外想要燕无墨的命一般,虽说朝堂上的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恨不得燕相死,但是你不能说出来啊,特别是在这个档口。 当即,北凉皇就眯起了眸子。 “朕倒是忘了,太子你和燕相不对盘,若是借用当年叛乱之事来污蔑燕相,不正合你的意吗。” 太子猛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说多错了,他还想解释,可是北凉皇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正统领,去,传朕的旨意放燕相出天牢,至于太子,今日暂住东宫,不可出宫回太子府!” 正统领立即领命。 “是,臣告退!” 正统领刚刚离开了北凉皇的寝殿时,一个小太监也正朝着袁皇后的宫中赶去。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出事了,陛下大怒,将太子关在东宫里,不可离宫啊!” 火狼从殿中走了出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被火狼揪着衣襟的小太监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还有,陛下已经让正统领去天牢放人了,火狼大人,快来送燕相回去吧,不然被发现燕相在皇后宫中,太子又要遭殃了。” 火狼一听这话,面色陡变,随即他直接丢开了小太监,回过身就盯着那殿中稳坐太师椅上的紫袍男子。 “都是你——!” 话语一出,顺带着还有夹杂着怒火的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揍在了燕相脸上。 第120章 没死就好 拳风将至,一股冷风呼啸而来,吹得燕无墨耳后青丝乱舞。 他忽而抬眼,盯着那逐渐放大的拳头,眼神轻蔑,根本就不当回事。 “无能之辈。” 四个字一落,火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重重栽倒在地。 而这个时候,袁皇后从内殿里走了出来,可能是身子还没好全,脸色还有些苍白,那苍白面色下的一双眼中满是担忧。 很明显,对于方才小太监的禀报,她已经听了大半。 袁皇后看了一眼燕无墨,对火狼道。 “保住太子要紧,火狼,把燕相带回天牢吧。” 火狼忍着身体传来的不适站起身。 “可是太子这一次做了这么多,陛下居然要放了燕无墨,实在是……” 袁皇后眸光一冷,似乎也觉得可惜。 “管不了那么多了,太子那边,本宫会想办法,火狼,快去吧。” 便如此,一夜过去,到了次日清早,宫里头就传出了消息,燕相无罪,当场释放。 得知了这消息的裴卿回几人,当然是高兴极了,纷纷打道回府,避开了剩下留守在丞相府外那一批禁卫军的视线,潜回了府中。 在他们回来不久,燕无墨也被送了回来,还是由正统领亲自相送的,可想而知,陛下这是不计较之前的事了。 下了马车,燕无墨便对正统领微微一笑。 “正统领辛苦了。” 正统领盯着燕无墨眼底的深邃笑意,也笑了。 “燕相才是辛苦,好不容易出了天牢,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 正统领一走,落衣几人纷纷跑了出来,特别是君悦,还上上下下的将燕无墨好生看了一圈,最终确定他无碍,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臭小子,还以为你这次要死在那北凉皇宫了呢!” 燕无墨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越过几人,看去了那走在末尾处的女子脸上。 裴卿回盯着燕无墨,她明明也是十分激动的,可却觉得自己在这时候激动万分,是不是有些过了头,毕竟,落衣念青是燕无墨的手下,君悦是燕无墨的好友,而自己呢? 算是盟友,也算是陌路人吧。 见这女人盯着自己看,又不说话,燕无墨笑了。 “怎么,才几天功夫,就不认识本相了?” 裴卿回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只落下了几个字。 “没死就好。” 燕无墨闻言,当即一挑眉。 念青偷笑着上前搭着裴卿回的肩头,对燕无墨道。 “主子,这一次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裴姑娘,若不是裴姑娘发现尸体端倪,又屡屡阻止咱们进宫劫狱,不然真就落进太子的套路里了。” 岂知燕无墨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收起,眸底之色也变得幽深了几分。 他道。 “哼,是该好好谢谢你们,也亏有你们一次次的插手,太子这次才能幸免于难。” 燕无墨说完,便自行进了丞相府中。 裴卿回和落衣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白燕无墨此言是何意。 最后还是由裴卿回追上前,皱眉问。 “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们让太子幸免于难了?” 燕无墨脚步一顿,斜眼看了裴卿回一眼,然后叫来了君悦。 “君悦。” 君悦屁颠屁颠上前来,就差把问号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啥?” “本相之前是不是给你留过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君悦当然记得,立即道。 “你写的等啊,我又不傻,怎么连一个字都记不住。” 燕无墨一听就摇头笑了,笑中带苦,似乎是在怨自己这群猪队友。 “是啊,你不傻,认识字,就是有些蠢,理解不到本相留下这个字的用意。” 裴卿回紧抿唇角,似乎是有些明白了燕无墨的意思,她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插手后,让太子有了其他下手的机会了?” 燕无墨冷笑,“这倒是不至于,只是……”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裴卿回,叹了口气接着道,“罢了,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说完他就打算离开,裴卿回哪里肯,她是真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她把尸体给北凉皇看了后,北凉皇是信他们的话的,她也敢肯定,北凉皇今日放了燕无墨,其中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可为何,燕无墨会如此说,她必须要弄明白。 “燕无墨,你说清楚好不好,就算是死你也要让我知道是怎么死的成不?” 见裴卿回又追了上来,燕无墨本不想多加理会,可谁知这女人直接就挡在了他面前不让走。 燕无墨盯着裴卿回眼下的乌青,知道自己在天牢里的这段日子,她也一定不好过,便还是开了口。 “不,你没有做错,你让北凉皇知道了女刺客和太子的关系,让北凉皇的心里存在疑心,这一点很好,但是……你们太心急了。” 裴卿回眉头皱得更紧了。 “心急?” 轻嗯了一声,燕无墨抬手将她额前碎发别去了耳朵后,继续道。 “原本我设下的后招是等入狱后逐步进行的,根本就不需要你我动手,只等禁卫军正统领在太子别院中搜到了镇国大将军的灵牌,一切就等陛下疑心发作即可。” “只可惜啊,你们提前开始动作,让太子和袁皇后有了准备,想来这一次,袁皇后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太子的。” 燕无墨说的很明白了,裴卿回也听懂了,的确是她太过心急,可是…… “还不是你,光说一个等字,谁知道你的意思啊。” 说完,裴卿回还瞪了一眼燕无墨,那傲娇样子,倒是有些小女儿家的姿态了。 燕无墨勾唇一笑。 “行了,我又没有怪你。” 裴卿回哼了声,回想着方才那个禁卫军正统领看燕无墨的神情,便问。 “难道这个正统领,是你的人?” 燕无墨摇摇头,回答的很笃定。 “不是。” 裴卿回当即反问。 “不是?那你为何就确信他搜寻到了那什么将军的灵牌就会偏帮于你。” 裴卿回问完,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是啊主子,这个正统领平日里也没怎么和咱们丞相府打交道啊。”落衣挠挠头道。 燕无墨微笑不语。 君悦拍了拍落衣的脑袋,哼了声。 “笨蛋!” “君公子,你干嘛打人。” 君悦扬起下巴。 “你们别忘了,那禁卫军副统领可是太子的人,而之所以副统领会帮着太子做事,仅仅是因为些蝇头小利吗?” 落衣和念青对视,皆摇头。 “那肯定不是。” 啪!君悦打了一个响指,对着燕无墨一挑眉,然后阴恻恻地道。 “所以,太子一定是允诺了那副统领什么,比如正统领的位子……” 落衣和念青顿时恍然大悟。 “属下知道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正统领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太子得势后,自己的位置会被人夺去,所以根本不用咱们拉拢与提醒,他也不会偏袒太子。” 君悦拍了拍落衣肩头,还学着读书人的样子摇头晃脑道。 “嗯,孺子可教也!” 说完,他还对着燕无墨挤眉弄眼,让你说本公子蠢,本公子可聪明着呢好么! 燕无墨笑了笑,看了眼脸色并未缓和的裴卿回,他知道,她一定还把这次的事情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看你闲来无事,就帮本相包扎伤口吧。” 裴卿回眸光闪了闪,然后看向了他腰间。 “你的伤,还没有好。” 燕无墨也不管她说什么,又是什么神情,直接就主动牵起了裴卿回的手。 “既然你心有愧意,本相就让你包扎这伤口抵了这次的事吧,走。” 突然被他这样牵着,裴卿回有些不习惯,就想甩开,谁知对方反而更加用力了。 她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 “让念青来吧。” “男女授受不亲。” “那让落衣来。” “他笨手笨脚。” “那君悦……” 不等裴卿回说完,君悦一拍大腿道。 “哎呀呀,我才想起来今日还没有喂小白呢,我可得赶紧回去了。” 说完就溜。 君悦一走,落衣和念青也互相望天,表示他们啥都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对于几人的表现,燕无墨表示很满意,他侧头看着某女额前直跳的青筋,嘴角笑意更是浓了几分。 女人,你终究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第121章 燕无墨你找死! 进了屋子,裴卿回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后,便抱胸退到了一旁,只丢下这两个字。 “脱吧。” 燕无墨盯着她,眼尾一挑,像是没听明白。 “什么。” 裴卿回瞥了眼他腰间伤口的位置。 “怎么,燕相大人只是腰上受了伤,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还要让他人伺候更衣不成?” 燕无墨深深地看了裴卿回一眼,最后唇角勾起一抹邪魅弧度,也不管她,直接就朝前走去,坐在了长椅上。 “本想让你上个药就将之前的事儿抵了,不过……看来你这诚心不太够啊。” “你!” 裴卿回正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经自顾自地在长椅上仰躺而下,单手还撑着后脑勺,一副等待伺候的悠闲模样。 真是受不了他,裴卿回暗暗咬牙,心想这一次也是自己的过失,赶紧把这人伺候了好离开,免得整日听他这般在耳边念叨,心里不顺耳朵还起茧子了。 “好吧,药在哪儿,我去拿。” 燕无墨心情很不错,抬起袖子,伸出食指朝着屋中一指。 “柜子的第三个抽屉。” 裴卿回朝着那边去了,很快就拿出了一个药箱来,她找了找,翻出了几个常见的外伤药膏,然后拿着走过来。 燕无墨依旧仰躺着,幽深若寒潭的眸子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还有些小兴奋似的。 “快给本相更衣吧。” 这急不可耐的语气是什么鬼,裴卿回没好气的上前来,先将药放去一旁,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伸手就将他身上的腰带一扯。 那动作,可是极为粗鲁的。 燕无墨原本还隐隐带笑的嘴角,忽地一凝。 自然了,一直低头做事的裴卿回的可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手中扯开衣服的力道未曾减弱,反而是加大了不少。 直到她惊觉手中突然触到了什么带着血腥味的热流时,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燕无墨腰间的伤,早已经裂开了,是因为她方才故意加重力气而导致的吗? 裴卿回突然有一丝心虚,抬了抬头,却见某人依旧是一副淡笑着模样盯着她。 “你怎么不说。” 之前他回来时,见他走路什么的皆无大碍,而自己也未曾闻到什么血腥味,所以裴卿回就以为根本没事,伤估摸着已经好了,说上她上药也是他故意整自己的由头。 可是现下看来,是真的需要上药。 燕无墨毫不在意伤口又裂开了,只轻笑着道。 “难不成,你还以为本相故意忽悠你来,仅仅是为了想与你来个共处一室吗?” 听着这有些不入流的话,裴卿回立即瞪了他一眼,虽然她脸色依旧不太好,可是手中动作却是轻了许多。 可是,在裴卿回看到了那结实的腹部肌肉线条下触目惊心的伤口后,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仅仅是一道小口子,而是被活活剜去了一块血肉啊! 这样的疼痛,他居然也强忍着到了现在,而且从始至终都是平淡如常,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属下都不曾看出半丝异样,这是多强的意志力。 伤口旁边,还有些许干草灰的痕迹,很明显,他已经自己处理过了。 思及此,她嘴角微微抿紧。 “怎么了,是被这伤恶心到了?”燕无墨见她有些不悦似的,便轻声问。 裴卿回抬起头,盯着他。 “你不知道干草灰覆在伤口上,很有可能会让伤口发炎吗?” 燕无墨眸光缓和了些。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而不高兴,不过你也知道,天牢那种地方,除了干草外,就剩满地老鼠蟑螂,难不成本相还用那些玩意儿止血么。” 裴卿回真的是气急了,当即又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伤的严重,连血都难以止住,为何不早告诉我,我也好通过那密道送药给你……” 燕无墨不等她说完,直接就伸出手指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那温润的触感极好,一触之下,令人无比舒心。 燕无墨喉头一动,随即眸中闪烁了一瞬,似乎是压下了心中的无名之“火”,然后勾唇道。 “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你们多次出现在天牢,乖,继续上药吧,本相可疼了好几日呢。” 冷哼一声,裴卿回道。 “知道疼就好!” 虽是这样说着,她手中也没有闲着,先用药酒给他的伤口清洗一通,然后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药膏,见差不多了,裴卿回这才拿来了纱布为他包扎。 “坐起来。” 燕无墨这次倒是没有多说,乖乖的坐起身,任由着她在自己的腰间捣鼓着。 纱布缠至他背后时,女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燕无墨挑眉,有些好奇她这是怎么了,然后侧头看去。 “又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女子低沉的声音。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燕无墨好笑地道。 “你不是知道吗,在天牢里弄的,何故又来问。” “不是那个,是背上的伤。” 闻言,燕无墨一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痛的过往,眼底忽然浮现出了一丝阴霾。 裴卿回此刻,正深深地盯着男子背上的一道极长的伤口,这伤口看起来有些岁月了,只是伤的极深,又特别的长,从后颈下,直接延伸到了背心下。 以她验尸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是刀伤,而且是那种一刀砍下,毫不留余地的,想将他一个活人直接砍成两半的那种…… 裴卿回等待了许久,都未曾听到他的回应,便抬起了头。 “不好回答吗,那就当我没问吧。” 这一次,燕无墨倒是笑了,笑得颇为云淡风轻,仿佛不知道自己背后有道骇人的古老伤口似的。 “都是以前的事,不提了。” 别人不愿说,裴卿回自然也不会刨根究底的去问,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连她也是一样。 快速地将他腰间伤口包扎了,裴卿回就打算站起身离开。 “最近几日伤口别碰水……” 离开瞬间,连嘱咐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她的手就被人给扯住,然后一个转圈就被人揽在了怀中。 “别走,让我抱一抱可好。” 又来这招? 之前她在天牢里就是被这人给忽悠了,最后还差点被上下其手来着。 裴卿回立即就开始挣脱开。 “放开我。” 某奸臣没动弹,依旧抱着不撒手。 “最后问你一句,放不放!” 还是没动静。 裴卿回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吧,叔能忍婶不能忍!不要以为自己是病号就能为所欲为了,她裴卿回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随即,她直接一抬腿,就打算给某人来一招“秋风扫落叶”,谁知燕无墨就好像早已经有所觉察般,直接一个后仰,再来个翻身,直接就将某女给压在了身下。 裴卿回双眼瞪得极大,谁能告诉她,这人到底有伤没伤,怎么受了伤还这么疯狂! “燕无墨,你找死!” 燕无墨微微伏下了身,凑在了女子耳边。 “回儿,你可知道,这个世间除了你就无他女子敢如此直呼本相名讳。” 她咬牙切齿地道。 “那不是很好吗,我还真想试一试教训北凉第一奸臣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呢……” 说着,她的手就要开始动作,燕无墨嘴角笑意不减,直接抬手就将她双手扣下。 “还有招吗?都使出来可好,也让本相看看你水塔之行,究竟学到了什么。” 就在屋中处于水深火热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开门而来。 “主子……” 落衣跨进来了一条腿,然后,就直接愣在当场。 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自家主子居然把人家姑娘压在了自己身下,还抓住了人家的手。 啊啊啊,他是不是要长针眼了! 落衣立即望天,只当自己啥也没看见,然后便打算关门遁走。 裴卿回当即就扬声道。 “落衣,站住!” 落衣觉得自己真委屈,他根本不知道主子白日里也要来这一出啊。 燕无墨看着身下女子那土黄色的小脸已经憋得老红,笑了笑,然后站起了身,将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 “落衣,回来吧。” 他知道,没有大事,落衣一定不会这么急着进来,连门都不敲的。 落衣咽了口唾沫,这才转过身。 屋中二人皆已经站起了身,裴卿回还在整理自己乱糟糟的衣服,而燕无墨却早就坐在了一旁,自顾自端起了茶。 “主子,要不还是过会儿再说?” 落衣试探性地问。 燕无墨淡抿了一口茶,心情不错地道。 “说吧,宫里出何事了。” 落衣心叹主子果真聪慧,他还没说就知道是宫里出了事,便拱了拱手道。 “回主子,的确是宫里的消息,据说今日北凉皇很气愤,因为太子的事儿,连早朝都没有上。” 见燕无墨依旧盯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不说话,落衣便继续道。 “这一次北凉皇是真的生气了,好像是已经有了废太子的心思。” 轻哼了声,燕无墨放下手中茶杯。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落衣点头称是。 “是啊,听了消息的袁皇后,当场就去见了北凉皇,也不知道哭哭啼啼地在北凉皇跟前说了些什么,北凉皇的火气倒是消了不少。” 一直在旁边静默不语的裴卿回抬起眸子看了过来,她道。 “袁皇后还有这本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聪慧若此啊。” 燕无墨一听就冷笑出了声。 裴卿回挑眉看他,“你笑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那袁皇后是如何安抚的北凉皇吗?” 第122章 废皇后 燕无墨面色淡然依旧,他道。 “还能如何,事情已经演变到了他们快不可控制的地步,袁皇后不受宠,又年龄大了,比不得年轻美人,能仰仗的只能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所以,袁皇后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赵翊的太子之位。” 裴卿回听到这,和落衣对视一眼,忽而低头嘴唇紧抿。 她知道,若是当初她和落衣几人不那么着急,让所有的事都按照燕无墨的计划走,那么,袁皇后也不会早得到消息赶着相救太子。 就算北凉皇不会直接下令杀了这个儿子,却也会在暴怒之时废了太子之名。 没了太子的名头,赵翊再想兴风作浪,也要掂量掂量他的本事了不是。 只可惜啊……的确是她太急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裴卿回的低迷情绪,燕无墨适时开口。 “不必多想,今日赵翊即使保住了太子之位,结果也不会好多少。” 她抬头,有些不解地皱眉。 “为什么?” 燕无墨还未说话,外面就窜进来了个火红人影,正是君悦。 他一进屋子,拿起方才燕无墨喝剩下的茶就咕噜咕噜猛灌,燕无墨极为嫌弃似的瞥了他一眼。 “急成这样,也不怕喝水呛死。” 君悦放下茶杯,立即就反驳。 “嘿,怎么说话的,你这不是咒本公子死吗!” 说着,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裴卿回,嘿嘿笑了笑,搓着手上前道。 “小辣椒,猜猜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啊。” 裴卿回直接侧身,就避开了君悦伸开要搭她肩头的手,冷声开口。 “是袁皇后的事吧。” 君悦的手僵在了半空,然后挑眉道。 “呀,小辣椒真聪明,只不过啊以后可得改口了,是袁妃,而不是袁皇后咯!” “什么?”裴卿回忽而转头,看向了君悦。 君悦扬起下巴,似乎对于裴卿回的反应很是满意,他继续道。 “是啊,袁皇后为了保住她那儿子的太子之位,在北凉皇面前自愿让出皇后位置作保,说她相信太子不会和谋逆之徒勾结在一起,然后哭哭啼啼了许久。” “据说,后面北凉皇是真的有些动容了,毕竟这袁皇后之前还舍身救了他。” “所以,北凉皇真的就废了皇后?” 裴卿回觉得自己还是在意这一点。 君悦点点头。 “是啊,其实也不是北凉皇真的要废,这袁皇后,啊不,是袁妃自己就将皇后的凤印送还给了北凉皇。就算北凉皇心里对袁妃有什么其他情意,可是当时他也在气头上呢,所以就废咯。” 裴卿回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手紧握成拳头,咚地一声砸在了椅子扶手上,倒是把屋中其他几人吓了一跳。 “这一次没有让太子吃瘪,可真是错失了个好时机!” 燕无墨的反应倒是比裴卿回淡定许多,似乎他早已经料到了事情会是这等结局。 “月门那边知道太子没成功,就不会再插手引人注意,所以能救太子的只有袁皇后一人,不过在这宫里,不仅仅是母凭子贵,也可以是子凭母贵。” 裴卿回看了眼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无墨轻笑道。 “赵翊能登上太子之位,不仅仅因为有月门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皇后,作为皇后的儿子,也是北凉皇子中的嫡长子,赵翊能当太子也是顺理成章。” 可是,若没了袁皇后的支持呢。 袁皇后虽说是太后的亲戚,可这两个人关系并不好,太后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皇后,不仅仅如此,皇宫中和袁皇后不合的人岂止是一个两个。 后宫牵连朝堂,皇后一倒,太子还能坚持多久? 若这个太子是个聪明人也就罢了,只可惜赵翊就是个蠢货而已,估计月门那边也对他这次的事很失望吧。 听了燕无墨的话,裴卿回又将整件事想了彻底,随即嘴角一扯,道。 “看来,也不必咱们动手了,这太子到最后也会自己把自己玩死。” 落衣也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 “可不是嘛,这赵翊现在估计还以为自己是保住了太子的位置沾沾自喜呢,殊不知还有很多皇子宫妃乃至大臣盯着他的位置瞧呢。” 如此梳理一遍整个事情,意识到了太子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裴卿回的心里也算踏实了不少。 她默然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说起来,这个袁皇后比起太子来倒是有气魄多了,说不要皇后的身份就不要了,只是她知道自己费尽心思保住的儿子是个孬种,也得气死吧。” 岂知君悦一听她这话,立即摇了摇头。 “就袁皇后这德行,也算有气魄?小辣椒,你可真是没见过世面哟。” 裴卿回有些不乐意了。 “你几个意思啊。” 君悦立即摆手。 “你可别用这眼神盯着我看,我说的都是实话,远的不说,就是这周边大国的越西皇后吧,那女人可比这袁皇后厉害百倍!别说是袁皇后了,就算加上北凉的太后,乃至于北凉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不够那越西皇后瞧的。” 头一次听人说起越西皇后的名头,裴卿回倒是有些好奇了,她道。 “越西皇后……不就是之前已死的挽凤公主生母吗?” 君悦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没错,就是她,这可真是我见过最狠辣最阴毒的女人,就连你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说完,也不知道君悦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儿的发颤,最后还伸出手臂环住了自己臂膀,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哦?”裴卿回挑了挑眉,兴趣更浓了,“这世间还有让咱们君公子害怕至此的人?” “岂止是我!就全是那个越西皇帝,不也是……” 君悦的话还未说完,燕无墨就冷声打断。 “君悦。” 君悦感觉到了燕无墨那道看来的冷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抿了抿唇,不再言语了。 裴卿回看了一眼这两人,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狐疑,君悦似乎经常提起越西的事儿,还有那只叫小白的白狐狸,也是从越西抱过来的。 难不成,这燕无墨和君悦,和越西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见屋中气氛突然诡异起来,落衣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那个裴姑娘,你照顾我家主子也累了,最近都没有睡过好觉,赶紧回去歇着吧,我已经让念青给你整理出了一个房间,就在这离的最近的小院里,我带你去吧。” 说着,落衣就开始推着裴卿回出屋子。 裴卿回自然看出落衣的用意来,她眸光微微闪动,并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深深看了一眼屋中二人的方向。 没想到啊燕无墨,你的秘密可还真多…… * 回到了念青为她准备的院子,裴卿回终于能好好的休息了,只不过到了凌晨时,她便开始辗转反侧,没了睡意。 裴卿回索性直接起了身,点燃了灯烛,拿起了枕头下放着的一个布包,来到了屋中圆桌前坐下。 放好了蜡烛,她将布包打开,拿出了里面那张缺失了一半的美人画卷。 这幅画正是她之前从将军府旧地里偷偷带走的,让你一直随身带着,睡前才放在了枕头下用布包着。 到了现在,她才有机会将这画重新展开一看。 上面依旧是那个安宁美好的场景,她伸出手,似是想触摸画卷上女子含笑的侧容,可手才刚刚伸出,就突然顿住。 她眯了眯眼,凑近了些。 “奇怪……” 这画卷挂在一个几十年都没有活人居住地方那么久,为何这画卷上长公主的脸上,会有一道类似于手指摩挲过的痕迹呢? 这痕迹并不明显,只是因为她此刻借着灯烛微光,凑近了瞧,才看出一点端倪来。 她用自己的手试了试,发现那手指印有些大,像是男子的…… 突然,裴卿回心下一个激灵,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难道,在这个世间,真的还有将军府的旧人存在?若是没有,那为何长公主的画卷挂在那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手指印。 而且,这画卷虽说看起来有些陈旧了,也缺少了一半,却不至于像将军府中的其他东西一样,形如废纸。 就在裴卿回思索档口,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一惊,立即将画卷收进了布包中,然后冷声道。 “谁!” 第123章 记恨上了 “裴姑娘,是我,见你屋中的亮起了灯烛,便过来看看你。” 是念青的声音,裴卿回敛下了眸中异色,将布包收好后,这才起了身开门。 “是念青啊,你也睡不着吗。” 念青如白日一样,穿着一身深色劲装,她道。 “前半夜是落衣守夜,属下刚刚换了他回去歇息了。” 原来如此,裴卿回点点头表示了解。 “是啊,虽说北凉皇撤走了一半禁卫军,不过还是有一部分留了下来,以防太子的人混迹其中惹事,还是要留心些。” 念青看了眼屋中圆桌上的蜡烛,挑眉道。 “裴姑娘睡不着这是在做什么?” 裴卿回眸光闪烁了一瞬间,然后摇头。 “没什么,刚刚点了蜡烛你就过来了。” 念青当下也没有多想,打了个哈皮道。 “离天亮还早呢,姑娘还是多睡会儿吧,主子说明日府中的药膏没了,让姑娘亲自上街买些回来。” “燕无墨让我去买药?” 裴卿回顿时有些无语,这男人还真把她当丫鬟使啊。 念青嘿嘿一笑。 “姑娘别气,主子还不是想姑娘多在咱们丞相府里待待嘛。” “行了,我知道了。” “好勒,姑娘快睡吧,等天亮了属下会叫姑娘出府的。” 果真,天刚刚蒙蒙亮,念青就敲响了裴卿回的房门,裴卿回已经穿戴完毕,正斜着眼瞅着门口对她嘿嘿笑的人。 “念青,你还真准时。” “主子下了令,属下不敢违抗啊。” 这个燕无墨,借着病假休息在府,就尽管着折磨她吧,不过这也算她欠他的,等这人伤一好,她立马走人,再也不在这地方多待。 抬头,看了眼天际边的曙光,裴卿回平静道。 “走吧,买药去。” 虽然天才蒙蒙亮,可是京城不比乡野间,此时外面的街道上早已经有了许多摊贩,店铺也开了不少。 念青带着裴卿回来到了最近的一家药房。 “掌柜的,按照这张纸上的药,抓三副,然后再拿几瓶止血药膏。” “不好意思,咱们药房刚刚开门,还有些忙,二位姑娘且坐着等会儿,马上就给二位抓来。” 这是京城里算是有名的药房了,在裴卿回二人等待之时,药房的药童还给她们上了两杯茶和一盘点心。 念青拿了一块儿糕点,道。 “裴姑娘,将就吃吧,今日出来的匆忙,都没有吃东西呢,别饿着了。” 裴卿回寻思着昨夜就没有吃东西,还是要吃点垫垫肚子,便拿了一块儿糕点来打算尝尝。 正在这时,药房外面传来了呵斥声。 “哪里来的臭小子,这也么大的人了,还跟个癞皮狗似的在咱们药房门口蹲着不走,快走快走,别扰了客人的清净!” “娘,小宝害怕!” 原本裴卿回对这对话声是不在意的,可是当她听到了这句话时,似乎唤起了曾经脑中的几许回忆,然后她抬头,看向了药房外的街角。 这时候,里面的药房掌柜的已经包好了药。 “二位姑娘,已经抓好药了。” 念青喝了口茶,将塞了满嘴的糕点吞进肚子,对掌柜的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对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在这等等,属下去拿了药就过来。” 说完,念青也没有多加在意裴卿回此刻的古怪神情,转身就去拿药了。 而此时,外面的哭闹声还在继续。 “娘,小宝怕,怕怕!” “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我只是去买东西了,才把孩子丢在这边,我这就把人带走。” 这对话声一传来,裴卿回再也淡定不了了,连念青那边都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直接走了出去。 却见药房外面的街边,哪里还有什么母子的身影,裴卿回看了眼四周,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分不清谁不谁。 她眸光一闪,看向了旁边的药房伙计。 “这位伙计大哥,刚刚那一对母子去了何处你可知道?” 药房伙计抓了抓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这面前的姑娘一眼,虽说裴卿回这小黄脸长的不咋地,可是一身穿着却不普通,气质看起来也不一般。 怎么看,也不应该和刚刚那对穷母子有关联吧。 不过人家都问了,他也只好指了个方向道。 “朝那边去了,听那妇人在那儿对嘀咕,说是要去什么漕运码头。” 漕运码头…… 裴卿回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对着药房伙计点点头。 “谢了。” 然后她直接就追了出去,朝着那漕运码头的方向就去了。 这时候正巧念青拿了药转身过来,却见裴卿回所坐的地方空空如也,她心下狐疑,立即走出了药房四处打量。 “伙计,看到刚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了吗?” 药房伙计心里纳闷,今日怎么都来问自己找人,他又抓了抓脑袋,指了指那个方向。 “呐,朝着那边去了。” 念青看去那方向,心里更是疑惑了,裴姑娘好端端的,干嘛要去那边? “好,谢谢了。” 说完,念青也快速追了过去。 而此刻,裴卿回正快步穿梭在了人群中,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朝前行去。 “请问一下,可否见过一对母子从这边走过?” “没有没有。” 裴卿回沿路寻去,问了一个又一个的路人,却皆是一无所获。 她刚刚一定没有听错,那就是她那失踪多日的养母和那个弟弟的声音,之前在猎场地牢里就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尸体,当时她只想要为爷爷报仇,并没有考虑他们母子的生死去留。 虽说不知道这对母子是如何出了地牢,又如何流落在京城中的,可是,她现在遇到了,就必须要去问上一问! 而她要问的,自然是关乎她的身世。 若这个世间谁还知道她的身世,可能就是这个养母了。 只是,一路寻找,眼瞧着都快到了漕运码头了,皆是没有发现,一时间裴卿回有些泄气。 她站定回头,好巧不巧正撞到了一个身边路人,她心里此刻藏着心事,也没有抬头去看,只是随便道了句。 “对不住了。” 然后她便侧身走开了。 然而,裴卿回没有想到的是,那擦肩而过之人,眸光一闪,像是认出了她,立即就朝着停靠在不远处街边的马车跑去。 “郡主,奴婢回来了。” 马车内,传出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嗯,东西买了吗。” 小丫头对着马车点点头,姿态恭敬。 “都买了。” “那就启程去观音庙吧。” 车中说完,却不见外面小丫头有动静,顿时不悦起来。 “荷香,怎么回事,干嘛还愣着不上车。” 叫荷香的小丫头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前段时间他们郡主从冷宫出来后,就像变了个性子似的,时而就会发怒,动不动还会打人,就连太后有时候都琢磨不透她了。 生怕自己惹了郡主生气,荷香立即道。 “郡主,刚刚奴婢碰到了个姑娘。” 马车中的女子语调变了变,似乎有些怒了。 “一个姑娘而已,又不是没有见过,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郡主,奴婢虽然不认识那个姑娘,可是觉得她有些面熟,倒是和郡主房中的那个画上的女子极像……” 荷香一说完,有人瞬间就拉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了荣安郡主那张苍白而血色的脸,也不知道之前她是遭受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似乎老了十岁,身上的病气也加重了不少。 可她一听到荷香方才的那番话,整个人都似乎精神了起来。 “荷香,你确定是她?” 那副画,是她自己画的,她还特地挂在了自己的房中,进香点蜡,期盼着这女人早登极乐,不,是早点下地狱! 若裴卿回知道荣安郡主有这等诡异的心思,估计都要大骂一句神经病吧。 荷香回想了一下裴卿回的脸。 “奴婢没有看错,那姑娘脸黄黄的,就是她!” 荣安郡主眸光微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本以为这次太后让她离京去观音庙静修后,再回来京城都要变天了,以后她就更找不到机会对付裴卿回。 没想到啊,居然在路上遇到了。 “那她当时在做什么,身边可跟着有其他人?” “回郡主的话,只看到她一个人,着着急急的在街道上,像是在找什么母子,一路上都在问呢。” 荣安郡主闻言,夹杂着幽光的眸中更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母子……”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荷香指的漕运码头的方向,心中渐渐地就有了自己的计较。 “荷香,今日不忙着出城了,找个客栈住下。” 荷香有些惊讶。 “可是太后说了,今日就要去观音庙……” 一道冷芒射来,荷香顿时住了口,现如今的荣安郡主已经不比以前那般温柔善良。 要说以前的那个挽凤公主,和月主儿赵梦月,她们顶多算是被宠坏了的贵女而已。然而和如今阴狠毒辣,仿若变了个人的荣安郡主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也难怪太后让她去观音庙收收性子了。 特别是荷香一想起那些死在荣安郡主残酷手段之下的宫人,顿时就打了个冷颤。 “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等等。”荣安郡主又叫住了荷香。 “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想来那女人还没有走远,你快追去看看,她如今住在何处。” 荷香心底里叹息,为那一位被荣安郡主盯上的姑娘默哀。 “是,奴婢这就去。” 荣安郡主看着离开的荷香,又深深地看了眼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最后眸光落在了天际边的光辉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裴卿回,等着吧,本郡主当初在冷宫里所受的一切苦楚,全都要百倍千倍奉还于你! 第124章 在世魔鬼 “嘿,裴姑娘,原来你在这啊,属下可算找着你了。” 念青追了一路,终于在这漕运码头附近看到了裴卿回,连忙就跑了过来,似刚刚跑得太急,此刻还在喘着粗气。 见裴卿回没有说话,神色间也有些异色,念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四周,问。 “裴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吗?不如告诉属下,属下也帮你找找?” 确定这里没有那母子的身影后,裴卿回按捺下心里的异样情绪,对着念青摇头。 “没什么,药拿到了吧。” 念青摇了摇手里的药包。 “都在这呢。” 裴卿回敛下眸底异色,点点头。 “好,那咱们就回去吧。” 看着裴卿回转身就走的样子,念青有些不明所以的摸了摸鼻子,今日的裴姑娘似乎有心事啊,她刚刚到底看到什么了,招呼都不打就追了上去。 可见裴卿回这样子,也不打算告诉她的,念青只能把怀疑藏在心里。 “裴姑娘,等等我。” 刚追上裴卿回的步子,念青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回头看去了身后。 只见身后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并没有什么异常。 “念青,怎么了?” 念青回头,看向了裴卿回道。 “没什么,估计是属下太敏感了吧,还以为是有人跟踪咱们呢。” “跟踪?”裴卿回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街道,也没有发现什么,她眯起了眸子又道,“或许是经历了之前燕无墨入狱的事,大家都变得敏感了些,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念青深以为然。 “嗯嗯,对,也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赶紧回丞相府里补个觉。” 就在两人朝着丞相府的方向回去时,一道身影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脸上都是害怕。 差点就被抓包的荷香拍拍自己受了惊吓的心口,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她刚刚可是听得真真的。 “原来是在丞相府里住着的,我得赶紧去告诉郡主才是!” 得知了裴卿回原来就住在丞相府后,荣安郡主顿时就怒上心头,直接就将手中的茶杯给砸在了荷香身上。 滚烫的茶水,带着破碎的瓷片就这样割在了荷香脸上,荷香不敢动也不敢说半个字,只能这样跪在地上,顶着荣安郡主的怒火。 “贱人,果真是贱人!长的那副丑陋模样,居然还敢堂而皇之住进丞相府中,也不知道她究竟给燕相下了什么迷魂汤药,居然让燕相这样的人,也为她迷恋至此!” 荷香咽了口唾沫,又补充道。 “奴婢想,那个跟着的女侍卫,应该也是燕相大人派着保护那女人的吧……” 这句话,无非是火上浇油,荣安郡主当即就站起了身,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裴卿回,都是这个女人!” 荣安郡主来回转悠,似乎是在开始想什么对策。 终于,她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嘴角一勾,明明是绝艳的笑容,可是在她这张病白又狰狞的脸上,却显现不出半分美感。 连旁边的荷香见她如此面容,都不由心惊胆战,仿若是看到了在世魔鬼。 “荷香,你说,如何能让一个女人日日夜夜都饱受折磨?” 荷香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开口。 “奴婢……奴婢只知道那些关在地下窑子里的女人,不见天日,每天都要见不同的客人,十分的惨……” 荣安郡主冷哼一声。 “这又算的了什么呢,到底还是在京城啊,本郡主要的,是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永远都见不到燕无墨!”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荣安郡主瞪了一眼荷香。 “你当然不知道,在咱们北凉,有个地方叫蛮荒之地,离京城万里之遥,那里寸草不生,全是荒漠。而每年,京城私底下都会送一批罪臣女眷或者是犯了错的女人去慰问那些留守在边境荒野里的士兵……俗称,军妓!” 军妓! 荷香顿时一惊,那些留守在蛮荒边境的士兵,一辈子都在那儿了,也没法子成亲,据说以往送去的女人,基本都会被一群人享用。 “郡主,难道您是想……” “嘘,闭紧你的嘴巴,乖乖做事,一句多的话也别说,听见了吗!”荣安郡主满脸阴狠道,那狰狞的表情,像恨不得把荷香直接撕成碎渣。 荷香身子又是一哆嗦,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 次日一大早,燕无墨就带着落衣去了望月楼和君悦议事,他们自己的事儿裴卿回自然不关心,他一走,她更是闲的自在。 而就在燕无墨离府后不久,就有人上门来。 “裴姑娘!” 念青来到了小院里,老远就看到裴卿回正拿着一本内功心法在那静读。 听着有人叫自己,裴卿回放下书,抬头看去。 “念青,何事。” 念青脸色有些古怪,指了指门口。 “今日真是稀奇,外面居然有人找姑娘你。” 裴卿回在京城中不算名人,知道她住在丞相府的人并不多,也就身边这几个。 她眸光一暗,神色间忽而有些警惕之色。 “是谁?” 念青倒是笑了。 “不是别人,是昨天那个药房里的伙计,属下以前经常去抓药,那伙计也知道我,以为我只是丞相府的下人。” “药房里的伙计……”裴卿回回忆了一下那药房伙计的面容,更是困惑了,“他找我做什么?” 念青重复着那药房伙计的话道。 “那伙计说什么见到了姑娘昨日找的什么母子,说是见你着急,想着一定是有急事,所以就来告诉你声。” 原本裴卿回是不怎么上心的,突然听到念青这一句话,回身的动作忽地顿住,然后她转身,盯着念青,语气都有些急了。 “他真这样说?” 念青很少见裴卿回情绪如此波动,木讷地点点头。 “是啊是啊,人还在门口等着姑娘呢。” 身影一闪,裴卿回已经快速地朝着丞相府大门出奔去。 留下念青独自站在原地,不解地抠了抠脑袋。 “这母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让裴姑娘如此上心…” 快速来到了丞相府门口,裴卿回果真见到了那个药房伙计在石狮子旁等着呢,一见到裴卿回,他眼睛一亮,立即就上前来道。 “姑娘,还以为你不会出来呢。” 裴卿回向来警惕,特别是对于这种见不过一面的路人甲,更是多了几分戒心,她眯了眯眼打量了伙计一圈,这才道。 “你说的那个母子,可是昨日在药房门口被你赶走的那两人。” 药房伙计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就是他们俩,今早药房开门,我又见着他们了,想着昨日姑娘那么着急兴许有什么急事,就留了个心眼儿,赶紧就过来告诉姑娘你了。” 说实话,裴卿回对这伙计的话,只信了一半,她有些狐疑道。 “你为何要帮我。” 药房伙计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一时间倒是让裴卿回想起了柳一盏来,那小子笑起来时也是这样一副傻兮兮的样子。 “姑娘不信我也是正常,我也是看姑娘昨日追的那么急,过来说一声罢了,姑娘若是不信也没什么。” 见他话语诚恳,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念青经常去这家药房抓药,说起来也算是熟人吧。 一想到这,裴卿回觉得自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抬头问。 “那他们现在在何处,还在你们药房附近吗?” 药房伙计回忆了一下,道。 “之前是在的,现在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刚刚听着那妇人说什么昨日没有搭上船,今日又要去漕运码头搭船,去什么远地方的,算起来时间,估计现在已经去码头了。”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然后看了看天色还早,便对刚刚跟出来的念青道。 “念青,我有事出去一趟,天黑前会回来的,你就在府中等我就是,不必跟来。” “裴……” 念青的话还卡在了喉间,裴卿回就已经跑了个没影,想追也追不上了。 就在念青回了丞相府中,裴卿回也朝着漕运码头去时,那药房伙计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药房,而是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偏僻小巷子里。 他对着巷口里的人谄媚笑着。 “嘿嘿,小的已经照着小姐的话和那位姑娘说了。” 巷口里,传出了一道幽幽女声。 “嗯,做的不错,这是给你的赏钱。” 啪。 一锭金子就落在了药房伙计的手上,药房伙计还在大喜,自己这下半辈子不用忙活就能吃好喝好享福时,脖子上突然就是一疼。 只见那匕首从他的后颈刺进,又从喉咙穿出,刀尖刺出的一刹那,血色瞬间洒满周遭! 药房伙计倒地时,脸上还停留在拿着金子时的喜悦一刻的神情,可他,却再没了呼吸。 丢了匕首,那巷口中的女子冷哼,字句狠辣。 “这世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第125章 诡异的笑 裴卿回来到了这算是熟悉的漕运码头,此刻天色虽尚早,码头边却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排队上船。 她快步上前,开始在码头边的人群中寻找着记忆中那对母子的身影。 “娘,小宝不要坐船……” “乖小宝,跟娘走。” 这样的对话传入了此刻有些心急的裴卿回耳中,就好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水,她立即回身顺着那声音看去。 便见一个中年妇人正拉着码头岸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朝着船上去,可那个年轻人很明显不想上船,可明明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哭闹不止,仿若个孩童。 裴卿回当下几乎就确信这就是她要找的人,即刻就推搡着前面的船客,大步追了上去。 “要开船啦,今日早上要上船去塞外的客人们都迅速登船吧,下一趟可就要等到下午后了!” 此刻裴卿回的眼中只有那一对母子,压根就没有将这船夫的话给听进去,眼瞧着那对母子登上了船后,船瞬间开动起来。 裴卿回没有半刻迟疑,一个脚尖轻点就飞跃上了船! 在裴卿回看来,此刻什么都没有找到那母子重要,所以她登上船后,便见着那母子进了船舱一层的某个房间里,不多做停留她立即跟了上去。 这是一条通往塞外的大客船,一共上下三层,里面什么富商啊,或者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路上裴卿回走去,还遇到了不少地痞子想占她便宜。 她直接一手拍开那些人,径直地冲过去,找到那间房门,接着就是一踹! 门一开,如她所见,里面狭窄的空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椅子外,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人呢……” 她有些不信,明明是自己亲眼见到这母子进了这房间的,怎么会没人。 裴卿回心中狐疑之际,立即迈开步子进了屋中,打算再细细查看一番。 却不曾想,在她进屋之时,身后突然就传来了细微动静。若是以前,裴卿回或许还对这种细微的动静毫无所觉,只是现在她修炼了内力,自然是能感觉到这些小动静来。 她嘴角一扯,一个侧身避开,便见身后那人的手中棒槌扑了个空! 正巧裴卿回回头,便和那人来了个对视,对视的一瞬间,裴卿回的眼神变得极为古怪,原因无他,只因此人明明是个男人,却要穿个妇人衣服。 裴卿回眸光落在这人身上有些熟悉的衣着上,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她嘴角一勾。 “原来是故意引我来此。” 只是,“母”在这,“子”呢? 就在裴卿回思索间,背后床板下,突然就甩出了一条长鞭,似乎要将她的双脚捆住。 裴卿回心想这点子功夫也想困住她,直接一个反踢,将躲在床底下那人给踹了一脚。 “哎哟~” 是另一个男人的呼痛声。 然后那男人立即从床板地下爬了出来,和门口的男人站在一起盯着裴卿回。 她冷笑一声,盯着面前的两个陌生男子。 “说,是谁让你们假扮成这样子来骗我的。” 那乔装成妇人的男人阴恻恻地道。 “自然是你得罪了人,别人才来整你。” 得罪了人…… 裴卿回眯起了眼,开始思量。 难道是,太子吗?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他们关了起来,裴卿回回过神来,就打算破门而出。 可就在这时,一道迷香门中缝隙间飘进,裴卿回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她连忙甩头。 “这是什么迷香,居然如此厉害……” 话刚刚说了一半,很快她就没了意识,直接栽倒在地。 听着屋中传来了砰地一声响,外面两人立即明白过来里面的女子中了迷香已经晕厥过去。 “老大,你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亏我还白白挨了这臭女人的一脚。” “这是那位雇咱们的小姐给的,我想着应该是个好东西,就打算自己留下不用的,谁曾想这女人这么厉害。行了,任务完成,快把门锁上吧。” “得勒!” 任务完成后,两人来到了一处边角,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烟火,点燃朝着空中放去! 灿烂的烟花在空中释放,惹来了不少岸边的人瞩目,特别是其中一个隐匿在了人群中的瘦小女子,一看到那烟花,脸上瞬间一喜,快速地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上了马车后,荷香当即就道。 “郡主,事成了!” 安静了半晌,马车中传来了一道不屑地冷哼声。 “这女人可不好对付,荷香,你嘱咐过那兄弟二人没有,一定不能让她逃了。” 荷香立即低声回答。 “回郡主的话,这次给他们的迷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据说三日后人才会醒,等过了三日,这船已经到了边海界了,她到时候就算是想离开,也回来不了的。” 马车中阴暗一角,荣安郡主勾起了一抹得逞的冷笑,她似乎已经能想象的到裴卿回到了蛮荒边塞后,被那些士兵折磨的惨状。 “好,很好,这一行也算完成了本郡主的心愿,走吧,出京去观音庙吧。” “是。” 马车点头,朝着城门的方向徐徐前行着。 与此同时,对面有辆通体玄黑的马车,正与荣安郡主的马车相向驶来。 车头,正在驾车的落衣瞥了一眼旁边擦肩而过的马车,然后对着身后马车中之人道。 “主子,这像是宫里出来的马车。” 闻声,正闭眸假寐的燕无墨忽而抬眼,轻轻抬手撩开了那帘子一角。 正在这时,不知打哪儿吹来了一阵风,好巧不巧的正将那对面马车的车窗帘子吹开,露出了一张女子的侧容。 原本是安静祥和的小脸,却因为脸色的苍白,以及那眼尾处所夹杂着的阴狠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燕无墨自然认出了这人是荣安郡主,听说上次的挽凤公主的事情过后,太后处置了不少冷宫中人,然后就将荣安郡主一直关在了她的殿中不见外人。 外面,落衣也看到了荣安郡主的脸,他道。 “主子,属下听说太后让荣安郡主去京城外的观音庙静修,看着这个阵仗,估计她是要私底下出京去了。” 燕无墨放下帘子,眸光闪过了一抹异色。 “落衣,你不觉得荣安郡主现在这副模样有些古怪吗。” 落衣正在驾车,刚刚也不过是瞥了一眼荣安郡主,所以并没有燕无墨看得真切,他道。 “属下愚钝,未曾察觉出了什么来。” 燕无墨沉默了,他微微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手,双眸变的幽深了些许。 荣安郡主怎么会这么听话就离宫去观音庙静修,而且刚刚看她那模样,虽然眼底还些阴狠之色,可嘴角却似有似无带着得逞的笑,隐约有快意夹杂其中。 好端端的,她为何会这样笑。 以燕无墨这等奸臣的敏锐,当即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像荣安郡主这种人,是最擅长伪装,也是最不能忍气吞声的……因为上次的事,她痛恨他燕无墨,更会痛恨裴卿回。 难道…… 燕无墨突然抬头,眼底阴霾之色闪过,立即就对车头的落衣道。 “落衣,快些回府。” 落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只点头称是,立即就扬起马鞭,加快速度朝着丞相府而去。 回到了府中,燕无墨直接就朝着裴卿回的院子里而去,可是那院子内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他心下更是一紧。 “念青!” 念青从后厨房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菜刀,身上也还有油渍,很明显刚刚是忙活午膳去了,他们丞相府中人少,做菜这种事基本都是暗卫们包了。 “主子,怎么了?” 燕无墨立在院内的一棵树下,浑身上下都是森冷气息,他看也不看念青,只道。 “她人呢。” 念青一怔,这才看了看此时天上正烈的日头,然后回了神来,一拍脑门道。 “哎呀,对哈,裴姑娘怎么还没有回来。” 一听念青这话,燕无墨转过眸光看向她。 “你知道她去了哪儿。” 念青放下菜刀,这才拱了拱手回答道。 “回主子,今早来了个药房伙计,说是找裴姑娘的,裴姑娘出去和那伙计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了,离开时还对属下说她天黑之前就会回来来着。” 说完,念青见燕无墨神情依旧不太好,又道。 “主子,其实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裴姑娘身手不错的,连太子府的火狼都不是她的对手,京城中应该没有人能欺负了她,况且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 念青的话还没说完,燕无墨直接就一个冷眼扫来。 “念青,你随本相在北凉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这天子脚下才是世间最危险的地方吗。有些人,知道你身手好,所以偏偏不会与你正面抗,反而会用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这个道理还需要本相给你讲?” 念青心里一惊,知道因为裴姑娘的事主子又生气了,她立即半跪在地道。 “那属下这就去找裴姑娘……” “不必了。”燕无墨直接打断念青的话,“去把那个药房伙计给本相找过来。” “是。” 谁知,念青出府后不久就回来了,并且还带来了一个噩耗…… 第126章 远去越西 “什么?人死了!” 说这话的是落衣,他刚刚去停马车了,过来后才听说裴姑娘出府许久未归的消息。 念青此刻跪在燕无墨跟前,脸上都是自责和愧疚。 “主子,那药房伙计确死了,尸体就在那附近的一处小巷子里。” 燕无墨一甩长袍,旁边院落里的石桌顿时应声裂成了数块儿,很明显是怒到了极点。跪地的念青以及旁边站着的落衣纷纷低下了头,就连隐身在各处的暗卫们也大气都不敢出。 末了,燕无墨收袖上前,冷声命令。 “带路。” 念青抬头,似乎是有些没明白过来。 “主子……” “本相让你带路,我要亲自去看看那尸体。” 念青不敢多言了,立即躬着身子起身道。 “是。” 当燕无墨来到了巷口时,此处已经被暗卫们隔开,所以更显得幽静。 药房伙计的尸体正趴在血泊中,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很明显是死不瞑目。 落衣用袖子包着,拿起了旁边掉落在地的匕首,快步上前,将匕首递给了旁边神情冷漠的燕无墨。 “主子,您看,这应该就是凶器了。” 念青学着裴卿回平日里检查尸体的模样,捏了捏尸体的肩膀以及下肢,然后抬头道。 “主子,这人还没全硬,应该是不久之前才死的。” 燕无墨瞥了一眼那血泊中的尸体,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匕首上镶嵌着的蓝色宝石上,眯了眯眼道。 “这是前年外番送来的贡品,最后由太后出面赏赐给了荣安郡主。” 落衣一听,立即低头看了眼手中匕首,他忽而想起了之前回府中擦肩而过遇到的马车。 “主子,难道这事是那郡主所为?要不要属下这就去将郡主抓过来审问!” 燕无墨直接抬手。 “不,荣安郡主什么都不会说的。” 落衣和念青对视一眼,皆有些无措了,裴姑娘失踪和荣安郡主脱不了干系,若从荣安郡主那边问不出来什么,那他们岂不是成了无头苍蝇。 燕无墨沉默了半晌,忽而开口。 “不过,荣安郡主身边的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落衣很快就明白过来燕无墨的意思,他立即道。 “属下这就去把荣安郡主身边的人抓来。” 落衣的速度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就带回来了一人,他将手中蜷缩成团的人影甩去了药房伙计的尸体旁边,半跪在地对燕无墨回禀道。 “回主子,此人是荣安郡主身边的婢女,属下是趁着荣安郡主让她出去买东西时将其带走的,并未惊动旁人。” 燕无墨轻嗯了声,幽幽转过身来,一双冷眸夹杂了寒霜,吓得荷香直哆嗦。 “抬起头来。” 荷香趴在地上,衣摆处染了地上不少的血迹,她颤抖着不敢抬头。 念青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就将荷香下巴捏着,硬把她的头扳了起来。 “我们主子让你抬头呢,哆嗦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燕无墨睥睨着这个吓破了胆子的小奴婢,嘴角一勾,笑意极深,却带着无尽冷意。 “说吧,你们郡主把人给本相弄去何处了。” 荷香一听,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可置信,这事才过去不到半日,燕相居然就能怀疑到荣安郡主的身上来。 “奴婢只是郡主身边的一个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啊……” “呵。” 轻呵了声,燕无墨嘴角笑意更浓了,不过这古怪笑声让此时的荷香听起来,只觉得比方才燕无墨冷言冷语的样子还要恐怖百倍。 “看来荣安郡主对你们这些奴才还真不错啊,居然愿意为她隐瞒如此。” 荷香咽了口唾沫,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燕无墨的神情中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只是继续轻飘飘地道。 “荷香是吧,本相记得你是太后亲自从身边挑给荣安郡主的宫女,若本相没记错的话,太后身边还有个叫莲香的丫头,似乎是你的亲姐姐吧。” 荷香不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燕相,为何会对她一个小丫头的事儿知道的如此清楚,她有些错愕抬头,却还是不敢与燕无墨对视。 “燕相大人,奴婢……” 燕无墨却也不打算和她多言了,直接看向了旁边的落衣,下令道。 “落衣,去把那叫莲香的宫女给本相带过来。” 荷香的情绪一瞬间就激动了起来! “燕相大人,您要杀要剐对付奴婢一人就好,求求你放了奴婢的亲姐姐吧,她可是奴婢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燕无墨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放心吧,本相不会做什么的,最多再抓来一个老乞丐,然后让他与你姐姐当着你的面来一番云雨……” 荷香直接就哭了出声,她甩开了念青的钳制,匍匐着上前就对着燕无墨拼命磕头。 “燕相大人,是奴婢错了,您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诉你,只要燕相大人放过姐姐!” 燕无墨勾唇一笑,十分满意道。 “很好,那你说,你们郡主把那个姑娘带去何处了。” 荷香抬起头,脸上早已经被泪水糊了满脸。 “奴婢说,奴婢都说!” “奴婢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和郡主有什么仇怨,只知道郡主讨厌她,甚至是想杀了她,而就在昨日我们在街上无意间碰到了这姑娘,郡主就打算将她送去蛮荒之地……” 说到这,荷香可能是想到了背叛荣安郡主的后果,突然顿住。 燕无墨冷眼扫来。 “继续说下去。” 荷香又是一个哆嗦,想着自己说都说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说完算了。 “郡主,让那姑娘去伺候镇守在蛮荒边塞的将士……” 这一次,荷香的话还未说完,燕无墨豁然一个转身,深深地盯着荷香。 “你说什么!” 荷香脖子一缩,磕头道。 “奴婢不敢撒谎,那姑娘现下已经在去往边塞的客船上了。” 落衣和念青听到这,两人的面色也是齐齐一变。 “主子,客船只有早上和晚上两批,算起来这船已经远行半日,估计都出了京城周边水域了!” 燕无墨根本不管那么多,一甩袖道。 “念青,把这丫头和这尸体都处理了,落衣,你去准备一艘船。” “主子,您这是要亲自离京吗,可京城的局势正是紧张之时,府外的禁卫军也未完全撤走,北凉皇可能随时都会召您进宫的。” 瞪了一眼多话的落衣,燕无墨幽幽地道。 “若是不得已,就去找君悦顶上,他不是最喜欢穿本相那朝服嘛……怎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船啊!” 落衣和念青对视一眼,皆不敢多言了。 “是,属下遵命。” 可就在落衣准备好了船,已经打算追上那远行而去的客船之时,一封从越西而来的密信递到了燕无墨的跟前来。 午后的漕运码头边,燕无墨正负手而立,他盯着一望无垠,似通往天际边的长流,眸光变得极其深远。 “主子。” 是落衣的声音。 燕无墨微微侧头。 “准备好了吗。” 落衣神情有些奇怪,像有些欲言又止似的。 燕无墨看得出他这是有话说,收回眸光,转过身盯着落衣道。 “越西的事,你们不必管。” 落衣嘴唇紧抿,似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道。 “主子,那是越西皇宫里来的信,想来一定是出大事了。” “难道本相要怎么做,还需要你来教吗?” 说这话时,很明显燕无墨语气加重了不少,落衣立即哑口。 “船准备好了吧。”燕无墨又问。 落衣点点头,指着旁边的一条小客船,京城里的客船何时出海,已经出海时间都是记载入册的,他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这一艘空出来的客船。 “就是这艘了。” “嗯。” 轻嗯了一声,燕无墨直接就朝着船的方向行去了,落衣跟上,燕无墨立即就回头。 “你和念青都待在京城,若越西有动静,先别急,等本相回来再说。” 落衣还有些不放心。 “可是主子……” 燕无墨脚步一顿,叹了一口气。 “你们放心吧,若越西真出了大事,本相先去越西,再折返回来去边塞。况且,流双已经在来北凉的路上了,不出几日就会与本相会和,你还怕没了你们在身边,本相还能死在外头么?” 一听燕无墨这话,落衣这才松了一口气,主子只要知道以大事为主就好。其他的他倒是不担心,以他们主子的本事,别说是孤身在外,就算把主子丢去那什么雪山之巅,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流双居然也赶来了,那就好,属下只是担心其他暗卫照顾主子不周,既然如此,属下与念青会在京城等着主子和裴姑娘归来的。” 其实,燕无墨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宽慰落衣,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先去越西,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踏上了这边塞之行的当夜,一只飞鸽却落在了船板上。 燕无墨从船舱里出来,将鸽子拿起来取下纸条,展开后一看,眸光逐渐加深。 最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那纸条捏成团丢进了水流中,然后吩咐道。 “换方向,去越西。” 第127章 落难姐妹 裴卿回是在黑暗中醒来的,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只看到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以及那黑纱缝隙间的隐隐微光。 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不能移动分毫,裴卿回当即就知道她这是被人给绑了起来,正欲用内力冲破这束缚,却不想这时,忽听到头顶上传来了什么动静。 她立即不动了,假装自己还在沉睡,耳朵却是悄无声息竖了起来。 “人怎么样了。”有人问,声音有些熟悉,裴卿回立即就知道此人是谁,正是那个乔装引她来此的那陌生男子中的一个。 “这不好端端地关在船板夹层里面嘛,放心吧,我一直都在这边看守着呢。” 另一人回道,手还指了指船板缝隙下的女子身影。 “哼,原本以为这迷香只能抵过两三天,没想到她倒是足足昏睡了五日,可别直接睡死过去了,那咱们可不好交差啊。” “别担心,我每天都在喂她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最多饿瘦几斤,却也不妨事。嘿嘿,我听说那些边塞士兵最喜欢的就是扬州瘦马……” 头顶上的对话声逐渐变弱,那两人说着说着居然还聊起了混话,裴卿回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再继续听了。 她现下的脑海中,只有方才在这前半段对话中捕捉到的重点。 船板下……边塞士兵…… 难道,自己此刻正在被这两人带去边塞? 思及此,裴卿回心底顿时就又是一沉,不过这次出事也怪自己太大意了,她认栽。 可是现在,她即使逃了出去,也没法子回京,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水浪拍打着船壁的声音,裴卿回知道,这外面一定是苍茫大海。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 “走,想来今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走,咱兄弟俩人一块儿喝酒去。” “走走走!” 听着头顶上的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裴卿回嘴角冷冷一扯,然后暗自运气。 只听着啪啪两声,身上捆着的绳索已经被挣开! 她快速取下蒙住双眼的黑布,还未来得及起身,突然就呆立当场。 只因,在这个船板夹层间的狭窄空间里,被关押着的不止她一人,在裴卿回的面前还有几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女。 想起了方才那两个男人的对话,裴卿回大概能猜到这些女子的身份,和她一样都是被送去边塞供士兵取乐的玩物。 这些女子见到这个新来的黄脸女子居然挣脱开了绳索,面色各异,可却没有太多反应,最多是眸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就继续这样绝望地坐着。 裴卿回只是轻瞥了这几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然后看向了头顶之上。 如她所见,这是一个用铁锁圈着的铁门,铁门间有几个缝隙,旁边都是厚实的船板。 她用手扯了扯那个铁锁,发现这锁看起来不怎样,居然十分结实。她正打算用内力试一试能不能把这铁锁弄断,从而逃开,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别试了,这铁锁不是凡物,你打不开的。” 裴卿回没有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同自己说话,她转头看去,便见那是一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女子,年纪可能比她大一点,正盯着她,脸上都是不屑的神情。 收回眸光,裴卿回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尝试着开锁。 而就在她尝试了几番之后,别说是开锁了,就算是铁锁上的一点点裂缝都没有,裴卿回眸光暗了暗,心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加大内力都没用。 身后那女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这样是打不开的,若真的能打开,大家伙也不会被关在这里,早就逃了。” 裴卿回抿紧双唇,终于放弃,然后她转过身看了眼身后那女子,冷声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铁铸造的吗,居然如此硬。”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摇摇头。 “不知道,不过用来关押咱们这些女人的东西,还能是什么简单玩意儿不成,又怎么会是你三下两下就能打开的。” 说完,她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空地。 “过来吧,到这边坐会儿。” 裴卿回并没有上前,很明显对这主动与她开口的女子还有些警惕的。 那女子见裴卿回如此警惕自己,面色如常的继续笑了笑。 “还有一天不到,咱们就该下船了,你这样干站着不累吗,况且这船摇晃不停的,你这样站着会吐的。” 就在这时,可能是船突然遇到了什么大的风浪,突然就剧烈地摇晃起来,方才不觉得如何,现在摇晃强度变大,裴卿回这才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 见裴卿回脸色变得铁青,明显是晕船了的样子,那女子笑着站起身,将她拉到了角落里坐下。 “快来吧,别真吐了,那可就太恶心人了。” 坐下后,裴卿回觉得胃里舒坦些了,这才抬头正式地打量起了这女子的面容,见她虽然一身穿着和其他女子一样都破破烂烂的,可长相却是尤为突出的。 而从方才此女的谈吐来看,也不像是乡下出来的人,裴卿回便主动开口。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冷脸少女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她愣怔了半晌儿后,这才道。 “家中落败,牵连入狱,就成了阶下囚呗,然后稀里糊涂被人选中送去了边塞,就这样咯。” “嘿,对了,我看那些人似乎对于看管的极严,你身份一定不简单吧。” 裴卿回眸中异色闪过,只道。 “我和你一样,也是阶下囚。” 她说的这话也没毛病,自己原本的身份就是含冤入狱的死囚,也不算骗人。 谁知那女子一听就笑了。 “你不说实话就算了,不强迫你,我叫阿意,你呢。” 裴卿回眸光闪烁道。 “阿回。” “阿……回?哪个回字?” 两人正在这边说这话,不想这时上头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惊道。 “老大,你快看,那女人居然醒了,还挣脱开了绳子!” 另一人快速走了过来,透过那铁门缝隙,看到了正坐在角落里的裴卿回。 “没事,四面都是厚实的船板,她若是想打破船板逃离,这船就得散架,她不仅得死,船上全部的人都得陪她送命,想来她不会那么蠢。” 这两人都知道,这个女人聪明的很,自然不会选择这样两败俱伤的法子。 “嘿嘿,还是老大思索的周到。” “行了,这玄铁打造的铁锁连江湖上的高手都打不开,她更是别想逃了,挣脱开就挣脱开了吧,咱们也懒得每天进去给她喂水了,得,继续喝酒去。” “走着!” 待那两人走了,阿意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裴卿回,好奇地问。 “这些人将你看守的如此严,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 裴卿回一听阿意的这个问题就扯唇道。 “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得罪了谁,非要将我引上船,带去那万里之遥的边塞。” 起初,裴卿回以为是太子,只是想一想太子如今自保都难,更别说是管她了。 言罢后,她眸光微闪,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自从围猎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荣安郡主。 要论恨她,除了太子以外,偌大的京城中,恐怕就只有这个荣安郡主了吧。 莫非,这一次的事,真是这个女人搞出来的? 果真啊,世间女子都不可小觑,想着当初在太后宫中初见时她那一副无害模样,谁能想到她的心思如此阴狠。 思及此,裴卿回突然抬头看向了阿意。 “你刚刚说,这船还有多久就到边塞?” 阿意轻挑起秀眉道。 “一天不到吧,这船已经行了五天了,算起来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的。” “到了地方,就是边塞了吗?”裴卿回继续追问,语气还有些急,抓住了阿意的胳膊的手下意识用了些力。 阿意吃痛皱眉。 “不……不是啊……” 裴卿回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家抓疼了,收回了手,抱歉道。 “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急了。” 阿意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想趁着下船的时候逃走吧?” 说完了,她立即看了眼头顶,见无人听到,紧接着压低声音对裴卿回继续道。 “我告诉你,这到了边塞的码头,还得穿过一片蛮荒沙漠才到营地呢,估计还要个一两日吧。” 说着,阿意见裴卿回面色不太对,又道。 “哎,咱们这些女人是逃不走的,你啊就别打那些歪主意了,睡吧,睡过儿这一天就该下船咯。” 阿意言罢后便拢了拢身上衣服,靠在裴卿回的肩膀上睡觉去了。 一时间,这个船板下狭窄的空间里,顿时就安静下来,外面的风浪已停,船也逐渐平稳。 裴卿回抬起头,透过铁门上面的高窗,遥望着那天尽头的明月。 逃不走的吗? 呵,那要试一试才知道…… 第128章 押送营地 果真如阿意所说,这客船又行了不到一天后就靠了岸。 船停了后的一刹那,裴卿回瞬间从梦中惊醒,外面传来了船夫的声音。 “到地儿了啊!大家伙都在这下,要去边塞的去边塞,要往小城去的客商们,这边都有马车可以雇!” 听着这声音,裴卿回便想起身,这时,上头传来了那两兄弟的声音。 “怎么,到地儿了就开始着急了?哼,想走,门都没有!” 那人说着,便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锁,将铁门开了一个小缝,丢了一个铁铸的枷锁下来。 “都把这玩意儿戴在脖子上,听到没有。” 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少女们就开始拿枷锁,裴卿回难免诧异,这些女人究竟是被人下了什么蛊吗,居然这么听话。 而在裴卿回思索的同时,她身边的阿意,也拿起来了枷锁给自己戴上,这不免让裴卿回更为震惊。 “阿意,你……” 阿意盯着裴卿回眼中的异色,轻笑了笑,然后道。 “认命吧,阿回。” 是啊,与其说她们是听话,不如说是认命了。 上头,那男人的声音又传了来。 “喂,臭女人,你不戴?” 说完后男人见裴卿回还是不动弹,怪笑一声。 “你不戴,那就继续待在这船板下吧,哪里也别去了,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头吧!” 男人此言一出,裴卿回身边那几个眼神空洞的少女们,突然像看到仇人一般就盯着她,仿佛害她们在此的人是她裴卿回似的。 裴卿回知道她们的想法,继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船板之下根本没有活头,若是出去,即使是沦为士兵们玩物,还能有一条命不是。 其中甚至有人开始推搡裴卿回,要朝着她动手了。 阿意立即将裴卿回挡在了自己身后,然后侧头对着她道。 “阿回,快戴上吧,现在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裴卿回知道,这两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指不定还真的把她们关在这自己走人,她也不想一直在这船板里待着,身边还多了几个仇恨自己的陌生人。 思索至此后,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把枷锁戴上了脖子上,手也被扣在了上面。 上面传来了男子满意的笑声。 “早就该这么听话了。” 说完,啪嗒一声,铁锁被他打开。 就在裴卿回以为他会让她们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出去时,那男人居然自己跳了下来,他来到了这狭窄空间的各个角落里,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东西。 又是啪嗒几声响,然后他拍了拍那厚重的船壁,对着外面的人道。 “老大,都准备好了!” 这男人的话一说完,便见那船壁突然被人打开,原来,这船壁上还有一个小门。 门被人拉开,外面刺目的光线便洒了进来,这离边塞近的地方,连日头都烈了不少,因为阳光太过刺眼,裴卿回都下意识眯起了眸子。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所在之地突然扭动起来。 阿意尖叫了一声。 “啊,原来咱们待了这么久的地方,居然是个铁笼。” 那些厚重的船板被拿开,露出开的都是铁架子,她们就像是供人欣赏的稀有动物一样,被人用大铁笼给裝着运出。 这和那些从船板上下来的富贵客商们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而那些人看到这边有女子被铁笼裝着从船底层拉出,最多只是瞥过来瞅一眼,随即就转头,一点也不会觉得稀奇,仿佛这样的情景时常发生,大家伙都见怪不怪了。 裴卿回和阿意一起坐在铁笼的角落边,她知道现下逃脱无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眸一转,她观察起了这四周来。 看起来这里应该还不算是真正的蛮荒边塞,只能说是绿洲与沙漠的交界口。 这时候,有士兵打扮的人从不远处过来,那叫老大的男人立即就谄媚着上前,搓着手笑。 “这位兵大哥,您瞧瞧,这次的货色如何?” 那士兵看起来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若非穿着一身盔甲,裴卿回还真认不出他是这留守在边塞之地的北凉士兵。 胖士兵想来是刚刚吃饱喝足,还在用竹签子掏牙缝,他瞥了一眼铁笼里的几个少女们,眸光落在了裴卿回旁边的阿意脸上时,眼中划过了一抹兴味。 随即他笑了笑,拍了拍那老大的肩膀道。 “不错嘛,这次的货可比上一次的好些了。” 老大笑得更是谄媚了。 “嘿嘿,可不是嘛,这次小的们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嗯,知道你们用心,拿着吧,这是给你们的赏钱。”说着,那胖士兵从腰间拿出了几个碎金锭子,丢给了老大。 老大接过,眼睛都看直了,连忙哈腰道。 “这真是谢过兵大哥了!” “老二,快把绳子递给兵大哥。” 胖士兵接过那拖着大铁笼的绳子,又看了一眼铁笼里姿色不俗的阿意,这才然后就朝着旁边走去。 那里,早已经有其他士兵准备好了马匹,一瞧见胖士兵回来,纷纷吹起了口哨。 “哟,这次收货不错嘛,我瞧着这里头还有几个好货色呢。” “呸,拿来你的爪子,这都是头儿的,要享受还得等头儿想玩腻了再说,若你们实在忍不住,瞧,那旁边长的黄不溜秋给你玩一玩也无妨。”胖士兵打趣道。 其他人一瞧胖士兵所指的裴卿回,皆是摇头,一脸嫌弃的样子。 “就这模样,送给我我都不要呢!” “你这把岁数了,还挑个屁啊,反正吹了蜡烛黑漆漆的不都一样,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些混话,裴卿回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铁笼角落,连眼皮都没有抬。 旁边,几个眼神空洞的少女们,早已经吓得颤抖,反而阿意一脸淡定,和裴卿回一样没什么反应。 裴卿回侧头看她如此,似是有些好奇。 “你不怕?” 阿意对着裴卿回嘿嘿一笑。 “难不成我害怕他们就会放过我?” 没想到阿意会如此反问自己,裴卿回倒有些意外,她嘴角一勾,不再言语了。 胖士兵上了马,让人把绳索系在了他们准备好的板车上,然后便大手一挥! “走勒!回营!” 几匹大马拉着板车,板车后面拉着铁笼,她们几人就这样待在铁笼里,任由着风沙吹打,被拉去那个未知的可怕地方。 一离开了这码头,别说是水源了,就算是绿洲也越来越少,逐渐消失,入目的皆是黄沙满天。起初,还算是能看到几个骑着骆驼的路人,可是越朝着边塞去,人也逐渐少了。 而慢慢地,天也黑了。 铁笼里有些胆子小的小女孩便开始嘤嘤哭泣起来,起初哭的小声,那些士兵们忙着骑马,加上风沙也大,根本就没注意到。 现下天色暗了,他们行驶的缓慢,这哭声就变得格外醒目。 “胖子,瞧啊,有姑娘哭了哟。” 胖士兵怪笑一声道。 “怎么,怜香惜玉咯?” 那瘦高个儿的士兵阴恻恻地道。 “我这不是心里痒痒嘛,多久没见新鲜女人了,咱们营地里那些女人浑身上下臭气熏天的,恶心死了,我连碰都不想碰!” 胖士兵看了看天色,然后勒紧马缰绳道。 “天既然已经黑了,反正距离营地也不远,你们想尝新鲜滋味的就去尝吧,只不过那个最有姿色的可得给头儿留着。” “知道了,哪回不是把好东西留给头儿吗。” 说着,那瘦高个儿就翻身下马,打开铁笼,将里面哭得最大声,也是年龄最小的小女孩给抓了出来。 突然被人扯出铁笼,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她苦苦哀求道。 “大哥哥,你饶了我吧,让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哈哈哈都来到这了,还想着回家做什么,大哥哥带你去沙丘里玩一玩可好?” “不,我不去!” 啪地一声,瘦高个儿就打了那小女孩一巴掌。 “哭,老子看你待会儿还哭的来不!走!” 这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裴卿回见她被如此对待,眉头就是一皱,正想说些什么时,旁边已经有人比她提前开了口。 “兵大哥,这小女孩有什么好玩儿的,不如玩儿我吧。” 裴卿回愕然转头,盯着自己身边那笑意盈盈的阿意。 “阿意,你……” 阿意转头看着她,嘴角笑意不减。 “这场面,早在京城的牢房里就体验过几百回了。这小女孩看着可怜,被他们带走准就少半条命了,放心,我对这事儿有经验的很,不会死的。” 阿意说的轻飘飘,可听在裴卿回耳中却是让她一震。 裴卿回就这样深深盯着阿意眼中的笑,似乎想从这笑中看出些什么来,她知道,阿意之前在牢房里关着的时候,就已经遭受过了许多侮辱和苦楚。 “来吧,带我去!” “胖子,你看呀,这美人儿可真主动呐!” 胖士兵一听,自然也来了兴趣,他可是早就盯着这女人许久了。 “嘿嘿,要不然咱们先一起享受享受?反正头儿也不知道对不对?” “哈哈,是啊是啊,大家伙都来!” 三两下,阿意就被他们拖拽出了铁笼,在被拽出铁笼的一刹那,裴卿回注意到,阿意嘴角的笑已经没了,她闭上了眼,眼角处流出了绝望的泪水。 “表哥,对不起……” 第129章 都听我的! 裴卿回打算冲上前,铁笼的门却被那些人无情的关上!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士兵们,将阿意当成玩物一样带走。 而此刻,裴卿回似乎已经能听到他们撕扯阿意衣服的声音,在这个荒漠之地,混着呼啸风声传来,竟然是那般的刺耳! 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被枷锁扣住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体内堆积已久的郁结之气快与体内真气一起破体而出。 而这样她虽然能强制性挣脱束缚,甚至是出这坚韧的铁笼,可结果呢? 很有可能就是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筋脉全毁,这也是上次她冲破穴道去天牢见燕无墨后,念青他们反复警告过自己的。 可是现在,她真的要这样袖手旁观吗? “哈哈哈!这美人还真是个宝儿啊,快看这白皙的肌肤啊,啧啧啧!” “我也来看看!” 远处那些士兵的话语更是让裴卿回此刻内心的怒火更上一层楼,就在她打算暗自运气,冲出去救下阿意之时,一阵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隐约还能见到火把光芒闪耀在荒漠间。 “有周边部落的敌军来犯,头儿有令,速速集合!” 几个士兵一听这话,各自暗骂了一句他娘的,随即快速穿好衣衫盔甲,来不及将阿意关进铁笼子里,就上了马与赶来的队伍集合而去。 裴卿回盯着那些疾驰在沙丘上的士兵人影,眸光一眯。 这些士兵一看就知道是在边塞这里享受生活的,又有多少个真正的上过战场,而那部落的人敢在这个时候出现,也一定是做好了充足准备。 她立即就朝着阿意那边大喊道。 “阿意!快躲起来,敌军很快就会攻打过来了!快啊!” 阿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还没有回过神呢,果真就听到了远处的一声号角。 紧接着,一阵阵更加猛烈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即使是黑夜,可借着月色也能看出这些人的装束和北凉士兵不同。 他们古怪地嚎叫着,挥动着手上的大刀,遇到北凉士兵就砍,而那些常年过着舒适生活的北凉士兵们,根本就敌不过! 裴卿回甚至还看到那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胖士兵,被人一刀咔嚓就砍下了脖子,最后就只剩下了身子还僵在马背上,手中还拿着大刀准备反击,就已经是头身分离…… 她没有想到,来到了边塞的第一夜,就算她看到这战乱的一幕。 那些人屠杀了北凉士兵,提着他们的人头,吆喝着就调转马头往回赶去。 “这些士兵真是无用,走,把他们的营帐也给抄了!” 看着那些人离去,裴卿回这才呼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 她抬头看了眼阿意那边,扬声道。 “阿意,你还好吗?” 阿意很明显也被方才的这一幕给吓傻了,听到裴卿回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她把破碎的衣衫朝着自己身上拢了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趴在铁笼上就开始大喘气。 “我……我还好……” 裴卿回见她虽然受了不少伤,可还算保留了一条命。 “阿意,你看到那被砍死的胖士兵了吧,开铁笼的钥匙在他身上,你敢过去拿吗?” 阿意回想起方才的血腥一幕,背脊一凉,虽然害怕,可她还是重重一点头。 “我敢!” 说完,她立即就朝着尸体堆里跑去,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就这样穿行在尸堆里。 “找到了!” 很快,阿意拿着钥匙快步跑了过来,将铁锁打开。 “阿回,快出来。” 裴卿回双手握拳,暗暗用力,就挣脱开了这枷锁。 她正打算和阿意一起离开,谁曾想,这时候不远处那些已经远去的敌军们居然又回来了,而且,来的人不仅仅有那些敌军,还有前面落荒而逃,朝着她们这边跑来的另外一批北凉士兵们。 阿意暗暗捏紧拳头,冷声道。 “这些士兵一个个都是孬种!除了欺负咱们女人,真遇上了那些敌军,就成了逃兵!” 裴卿回嘴角一扯,眼中也是对那些边塞士兵们的不屑。 “想来他们是快活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所在之地是这样的战乱场所,还以为自己是在京城呢。” 看着那些人离他们这边跑来的越来越近,阿意有些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都朝着我们这边过来了,咱们要不要也跑啊?” 裴卿回看了眼四周,这里都是些沙丘沙地,一眼看去完全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更别说是逃了。况且她们这里的都是女人,能跑得多快。 她摇头,果断道。 “就算跑,也是跑不了的。” 裴卿回算是这里最冷静的一个了,其他的女人见这向来冷静的冷脸少女都如此说了,一个个皆是面如死灰,有几个甚至是又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呜呜呜,咱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好想回家,好想娘和爹爹呜呜呜。” 听着这些哭声,裴卿回眉头一皱,只觉得烦闷的很,她拿出腰间匕首,暗运内力,三两下将这些少女脖子上架着的枷锁给砍成两半。 一群哭泣的女人吓了一跳,正想说些什么,便见裴卿回随后,她迎着沙漠间的夜风,站在了那木板车上。 她一身凌乱且脏污的衣衫,被此刻沙漠中的风沙吹打得猎猎作响,面对浩瀚无边的沙漠,她是看起来是那般的弱小无依。 可就是这样的她,高昂着下巴,盯着远处愈来愈近的两拨队伍。 一双眸子,却是如星辰般闪耀! 裴卿回扬唇一笑道。 “不能跑,那就拼吧。” 大家纷纷停止哭泣,盯着这个少女,听她这样说,有人便问。 “怎么拼?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些士兵都打不过这些敌军,我们就行吗?” 是啊,方才那些敌军一刀砍死胖士兵几人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估摸着那胖士兵身上的血都还是热的吧。 裴卿回没转头,只是一直用那一双星眸盯着前方,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朵开放在沙漠间绚烂的向阳花,永不屈,永不退! “不能硬拼,就智取吧!” 说着,她大手一挥。 “来,都听我的!” 第130章 我要她! 裴卿回话落,四周皆是安静如死,连阿意都张大了嘴巴呆愣当场,以为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这个冷脸少女,居然让她们这些女人去和敌军硬拼,还是智取? 天啦,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见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裴卿回回头,她神情孤傲,一扫呆若木鸡的众人。 “快,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啥?” “什么?” 众人明显更懵了。 裴卿回来不及解释太多,一个纵身跳下木板车,扯来了板车上用来拉铁笼拖行的坚韧绳索。 “想活着回京城的,就听我的!” 言罢,她已经率先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下时间,转过头看向了也在脱外衣的阿意。 “阿意,你衣服破了就不必脱了,来你带着几个人把这个木板车拆下来,一定要快!” 阿意虽然不知道裴卿回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对于这个冷脸少女,自己没来由的就信任于她! 阿意重重一点头。 “好!” 裴卿回回头继续指挥,她指着马车里两个看起来年纪较大,身体还算结实的女子道。 “你们两个,去旁边搬几个大石头过来,越多越好。” 也不管她们什么反应,裴卿回眸光一转,一扫剩余的几个人年龄小的,大手一挥道。 “把大家脱下来的外衣带上,都跟着我走!” “愣着做什么,是真想被那些人的马匹踩死在这,还是真要去营地里给士兵们当个取乐的玩意儿!走啊!” 裴卿回怒吼一声,大家这才开始动作。 见此,她这才捧着那拆下来的绳索,转头看向了那些越来越近的两批队伍,然后快步跑去。 * 这边,敌军们提着刚刚砍下来的北凉士兵人头,正吆喝着追赶剩下的这群逃兵。 “哟勒!杀啊,杀死这些不要命的北凉兔崽子们!” “哟哈哈哈!” 突然,敌军领头的那个满脸大胡子,穿着兽皮大袍子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一扬手。 敌军队伍突然停下,有人问! “少主子,怎么停下来了,咱们不都要追上这群北凉逃兵了吗?” 居然管这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叫少主子,还真是奇怪,不过现场众人的面色如一,并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有什么异样,仿佛已经习惯。 “是啊,咱们把他们的人头都割下来,用麻绳串起来,放在边界上,看以后还有谁敢来挑衅咱们蛮夷部落!” 那被称呼为少主子的中年男人盯着前方那些落荒而逃的北凉士兵,眯起了如猎鹰般的眼,道。 “我总觉得,这四周还潜伏着其他人……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其他人一听,顿时笑了。 “少主子这是说什么话呢,这里不就只有那些北凉逃兵那,他们能有什么杀气不杀气的。” 这少主子听了手下们的话,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随后他一扬马鞭。 “不管了,继续追,一定要把他们的头都给砍下来!” “哟勒!”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沙丘背后,正隐藏着几个瘦小的身影,裴卿回便在其中,她趴在沙丘之上,听着地面传来的马蹄震动。 “准备好,等北凉士兵一过,就拉绳。” “好!” 吩咐完,裴卿回继续趴着,心中却在默默倒数。 一……二……三! “拉!” 追来的部落敌军们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他人的陷阱中,他们见那北凉士兵一过,前方的一个沙地上突然有什么东西抬了起来。 隐约看起来像是布,可哪里有布这么破破烂烂的,还打了结,倒像是用许多布料拼凑在一起的。 他们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用外衣捆成的大布,甩起一堆又一堆的黄沙就朝着他们这边洒来。 一时间,敌军们的马匹上,和自己身上都被沙子盖住,特别是眼睛里还进了黄沙。 沙子入眼,辨别不了方向,马儿们开始发疯,将背上的人一一甩落在地,哀嚎声,马儿嘶鸣声,痛骂声响成一片。 黑暗中,有女子勾起嘴角,她对着身后的人挥手。 “首轮攻击,成功,速撤!” 敌军们回过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他人的埋伏,而且这埋伏的手法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居然是抛沙。 而偏偏,他们还真的中招了! 那少主子从沙堆里爬起来,狠厉地呸了一口嘴里的沙子。 “他娘的北凉士兵,居然还学会了玩阴的,不要这些疯马了,都跟着老子追那些士兵去,走!” 与此同时,潜伏在前线的裴卿回等人已经速速撤离回到了出发地,她看了眼准备好的翘板以及大石头,一扬手。 “抛!” 阿意和几个女人们立即跳上了翘板一端,而另一端上摆放着的石头正好受力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地,瞬间就砸在了一个敌军的头上。 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人的脑袋顿时就成了血浆糊。 裴卿回见此眸光微闪,再次扬手。 “继续抛!” 因为这次的乱石攻击,敌军这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纷纷将目标锁定在了那边的小沙丘背后的几个人影上。 “少主子,你看,石头就是从那边抛出来的!” 少主子眯了眯眼,当即就指着那人影中正在指挥的裴卿回,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然后他抬了抬手。 说来也是奇怪,此人长相就是个中年男人,连声音也是极沉的那种,偏偏这双手却细长白皙。 “我要她。” 众人都呆住了。 “少主子,咱们还追不追北凉士兵了啊?” “不追了,调转方向,把那些人,特别是那个女人,务必要把她抓回来!” 少主子一声命令后,敌军队伍当即改了方向,裴卿回自然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她对着身边的人道。 “继续抛啊,怎么停了。” 阿意也感觉到了敌军正在朝着她们这边靠近而来,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阿回,已经没石头了,都抛完了……” 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没石头了! 裴卿回暗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眸光微闪,突然就有了主意,她转身对着身后众人道。 “你们都躲在这沙丘后面,听到没有,我不叫你们,谁也不准出来!” 说完,她快速地就朝着外面跑去,跑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那些北凉士兵逃去的地方。 敌军见这个被少主子看中的女人居然先一步逃了,纷纷又调转方向追了过去,一时间,刚刚还以为敌军终于消停的北凉士兵们又紧张起来。 “敌军怎么又追过来了?” “不知道啊,快逃吧。” 几个士兵正说这话,不想这时候有人突然出现,身影宛若鬼魅,瞬间就将马背上的一个士兵踢翻在地。 裴卿回一跃上马,怒扯马缰绳,盯着那些看到她如见到鬼一般的北凉士兵们。 是啊,试问谁在沙漠上被敌军偷袭时,还碰到个女子半路抢了马,不会吃惊的。 她一扫众人,冷声道。 “逃?你们逃的过吗?” 有人反应过来,指着来势汹汹的敌军道。 “你没有看到吗,咱们同伴的头都在他们手上拿着呢,不逃,剩下死的就是我们了!” 裴卿回听着身后敌军的脚步越来越近,嘴角冷冷一扯,一手拔出身边一个北凉士兵腰间的大刀。 “真是一群孬种,想死就跑吧,不拦你们!” 说完,她一扯马缰绳,直接就朝着敌军队伍里冲去。 遇到敌军就眼也不眨的一刀砍下,动作比谁都快!敌人的鲜血洒落在她的脸上,又顺着下颚滴落进了沙土间,她表情如一,眸光依旧坚定不移。 她反手一撩,拿起了敌军尸体手上的一把大刀,对着不远处的阿意大声一喝! “阿意,来,接着!” 阿意跑了出来接过那大刀,估计是头一次拿这么重的兵器,手还有些发颤。 裴卿回盯着阿意。 “怕不怕死。” 阿意一听就仰头大笑起来。 “早就给你说了,我最不怕的就是一个死字。” 裴卿回嘴角勾起,指着后方的马匹。 “好,去上马吧,跟着我走,我带着你杀出一条血路。” 正在她说话间,敌人的大刀几乎快砍到了她的背心,阿意吓得捂住嘴巴,还未来得及提醒。 裴卿回眸光一闪,直接一个后仰,抬腿就将那敌人踹翻在地! 猛的一刀又刺去,只能刺中了的那敌人的心口,那人瞬间就没了呼吸。 猛吸一口周遭漂浮着新鲜血液的空气,裴卿回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似乎她开了一个好头,连从未拿过刀的阿意都有了勇气。 阿意也翻身上马,迎着敌人挥刀而去。 其他还藏在沙丘后的女人们,见裴卿回如此厉害,皆握紧拳头,起身去满地尸体里找来了大刀,就开始加入战斗。 后方的北凉士兵们,几乎是看呆了,谁能想到,这些个女人们居然如此疯狂。 而他们身为男人,还是镇守边塞的将士,居然被区区一个部落追成了这副模样,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抹屈辱感。 当初来边塞时,谁不是怀着一腔热情的大好男儿,只因北凉国大,四周少有他国来犯,他们就逐渐养成了这副模样。 “他娘的,谁要当逃兵谁去当!老子要杀了这些蛮夷部落的兔崽子们,给其他赴死的兄弟们报仇!” “对!杀!” 第131章 她是谁? 原本只有几个女人参加的战斗,即使其中有个厉害的裴卿回打头阵,并且还杀了他们好几个兄弟,可敌军们根本就不把这些女人们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这些已经逃走的北凉士兵们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还调转方向跑回来送死。 马背上坐着的部落少主子怪笑一声道。 “哼,以为这样咱们就怕了吗!都给老子杀,记住,得把那个女人留下。” “哟勒!” 两方人马纷纷开始战斗,此刻裴卿回,已经杀红了眼,她身上还被敌军的鲜血染透,但是她的眼神依旧坚定不移。 有人趁着她正在对付两个敌军大汉之时,打算给她身后来一击,裴卿回感觉到了身后动静,可是却没有空闲去阻拦。 正在这时,一把大刀横来,直接将那敌军砍成了两半。 裴卿回踹飞了面前的两个敌军,匆忙回头看去,便见阿意拿着把还在滴血的刀,正盯着面前刚刚被她砍成两半的敌军瑟瑟发抖。 她……她自己居然真的杀人了…… 裴卿回也很是惊讶,没想到阿意出手如此果断。 在她回头之时,也注意到了她的后方,那里有更多的北凉士兵们加入了战斗,她红唇一扬,将额头凌乱得发丝轻扫于耳后,然后站在了尸堆上,扬声道。 “大家当年都是满怀热血的男儿,如今敌军侵犯我北凉土地,杀我北凉子民,尔等该如何做!” “杀!杀!杀!” 声音洪亮,在这个被鲜血染透的黑夜里震天响。 “好!敌军人数不多,大家团结一致,一定要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在之前裴卿回就注意到了,要说人数,分明是北凉士兵这边的人多了一倍不止,却因为军心涣散,又没有个领头人,他们才如此胆怯。 他们缺少的不是勇气,而是能引出他们为国舍身赴死共鸣的人! 而这个人,她裴卿回来当! 这一刻,要说敌军们不被震慑,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那个少主子此刻,看着那站在尸堆上的女子,想起方才的一幕幕,一双眼犹如淬了毒。 她,究竟是谁? 以前怎么不知道边塞里出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不怕死就算了,还这么难缠。不过,那又如何呢,他也许久没有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了,况且还是个女人。 心中忽而生出了些许兴味,那少主子便打算抬手,让人加大进攻之时,不远处的一道号角声突然响起。 众人皆停下了手中动作,纷纷转头看向黑夜尽头。 “少主子,这是部落派人吹来的号角,是让咱们撤退的。” 少主子眯起眼,一脸的不甘。 “他娘的……” 他转头再次看了一眼裴卿回的方向,似乎想把这个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厉害小丫头狠狠记在心里。 然后,他这才大手一挥。 “撤!” 敌军一撤,北凉士兵这边的气焰越发高涨。 “看啊,他们被咱们吓跑了!” “哈哈哈,咱们快追啊!” 裴卿回看着那撤退的蛮夷部落,忽而抬手制止道。 “穷寇莫追。” 谁都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对方故意设下的圈套,指不定他们一追去,就会落入敌军陷阱中。 可无论如何,今夜也算是打了个胜仗,算起来,这可是今年来唯一的一次战乱,还打胜了,大家伙都高兴的不行,差点就上前要把裴卿回当成吉祥物给高举起来。 其他人高兴时,可裴卿回却如何都兴奋不起来,因为她觉得今夜的敌军突袭来的太过奇怪。 因着北凉的大国名头,周边部落鲜少有人来犯,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偏来了。 如此想着,她盯着敌军撤离的方向,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或许,下一次的战争,也不远了。 这时候,阿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有些着急道。 “阿回,不好了,其他几个姐妹们受伤严重,有的还挨了好几刀,流了好多血啊。” 裴卿回眸光一敛,转头看向了那些北凉士兵。 还用不着她开口,有人就主动道。 “走,咱们带你们回营吧。” 回营…… 对于阿意这些女子来说,军营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所以听到士兵主动提起此事时,阿意脸色变了变,有些迟疑了。 裴卿回明白阿意的顾虑,她勾起唇角笑着道。 “放心吧,没事的,军营那边条件总比这什么都没有的沙漠里好强。” 况且裴卿回相信,今夜一战后,她们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什么玩物了。而也是从这夜起,北凉之地,再无“军妓”二字,属于这位传奇女子的故事,也正在拉开序幕。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时,阿意见裴卿回都如此说,她想着其他姐妹们的伤势,最终也点头。 “好,一起回营吧。” * 在裴卿回和北凉士兵远离了这尸骸满地的沙漠后,蛮夷部落的人也匆匆赶回了自己的地盘上。 冲进毡房里,那被称为少主子的中年男人立即就挥退了身后跟来的人,对着毡房里的人道。 “父亲,你为什么要突然召我回来。” 毡房里的羊皮大榻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从外表看起来,他们二人倒是差不多岁数的样子,可这称呼…… “蚩野……咳咳……我都说了几百次了,不要擅自与北凉交恶,你就是不听。” 蚩野取下脸上的大胡子人皮面具,露出他原本的面容。本以为这边塞蛮夷部落里的儿郎们,大多人的长相都比北凉人要深邃些,连皮肤也都偏黑。 可这个蚩野的原容,居然是少有的俊俏,皮肤也格外白皙,特别是那一双眼,幽深如黑曜石般闪烁。 蚩野将人皮面具往旁边一扔,脱下了身上被血迹染红了的兽皮大衣,冷声道。 “父亲,你这次的病来的太奇怪了,这一定和北凉的人脱不了干系,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出这一口恶气。” 像又想起了那站在尸堆上的少女身影,蚩野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了一抹深邃眸光,似玩味,似嗜血。 “父亲,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我睡不着先出去转转。” 他丢下一句,就转身离开了毡房,外面路过的部落女人们一看到蚩野出现,纷纷红了脸。 却因为蚩野此刻浑身上下带着的戾气,所以根本没有女子敢靠近,大家只敢躲在远处的草垛后偷偷望着,大气都不敢喘。 蚩野来到了草地边,拿出腰间别着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似乎是这样就能发泄出心底的郁结之气。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在这边塞待了二十多年,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想到这,蚩野不禁自嘲一笑道。 “蚩野啊,你真是无能,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居然让你记挂若此,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说着,他又朝着地上甩了一鞭子。 这时候,有人急着跑过来道。 “少主子,大王又吐血了,恐……恐怕是不行了。” 蚩野当下回身,看着毡房的方向,手中的长鞭顿时掉落在地。 “父亲……” “快,找大夫来!” 说着,他就已经朝着毡房跑去了。 “父亲!” 一掀开帘子,蚩野就来到了羊毛榻前,那榻上的人估计是才吐了血,嘴角还有血迹斑斑,整个人看起来都奄奄一息。 “蚩野……为父活不了多久了……咳咳……” 蚩野眼圈顿时红了,他五六岁就跟着父亲上战场,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都未曾掉过一滴泪水,在这一刻,这个铁血儿郎,居然红了眼眶,连声音也变得哽咽。 “父亲,我不会让你死的,大夫呢!啊,怎么还不来!” 床上的中年男人抓住了蚩野的手,用自己最后仅存的力气握住他的掌心。 “为父死后,切勿不要像北凉开战,听到了吗……” 说完,中年男人的手从蚩野掌心滑落,双眼也缓缓闭上,再也没了生息。 “父亲!父亲——!” 蚩野闭紧双眸,一滴热泪从他眼角滑落,再次睁开眼时,双眼中留存的,只有恨! “来人,连夜整装,进军北凉,准备开……战!” 第132章 栽了跟头 还不知道敌军已经在蓄势待发的北凉士兵们,正带着裴卿回等人回到了军营中,驻扎的士兵一见有人回来,立即拉开木栅栏。 “听说今夜东边有敌军来犯,大家伙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瞧啊,他们不还带着女人回来给咱们了嘛!” “哈哈哈哈!” 一时间,现场当即笑作一团。 高坐马上的裴卿回眸光犀利看去,那几个还在调笑着的士兵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纷纷停下笑声看向了那马背上的少女。 心中都在狐疑这女人身份是什么,单单是一个眼神,都如此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对人马,领头之人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穿着银色盔甲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士兵,一看就开头不小。 还在军营入口的众人见到来人,纷纷下了马,半跪地拱手拜见。 “属下见过秦将军!”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这个军营的头儿,裴卿回眸光闪烁了下,心中冷笑。能养出这样一群士兵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身边,同样高坐马背上的阿意见到这将军,便打算下马和其他人一起拜见,裴卿回却拦住了她。 “不用。” 这时候,那将军也注意到了这边,秦列眯起眸子,打量着这几个女人,然后声音一沉。 “她们是谁?军营重地,怎么能随意带女流之辈进来!” 听到这秦列的话后,裴卿回就是冷笑出了声。 “难不成这军营里还没有女人?” 话中的讽刺之味十足,秦列当即就明白了裴卿回所指的其他女人就是那些军妓,他眸光又深了几许,开始猜测起了这群女人的身份。 眼瞧着情形不对,带着裴卿回回营的士兵就道。 “将军有所不知,今日敌军突然来袭,是这位姑娘带领着大家伙杀出了一条血路,还将那野蛮的部落敌军都给赶跑了。” 秦列一听,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在他看来,自己的兵打不过别人就算了,居然还是让一个女子领队,然后现在还来到了军营里,是来向他耀武扬威的吗? “她们,不能进来!都赶出去!” 阿意见这个秦将军的态度如此坚决,有些着急地看向裴卿回。 “阿回,咱们姐妹们的伤情严重,再不让人救治,怕是要危及性命了……” 裴卿回递给阿意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翻身下马,走到了那秦将军跟前。 身在这边塞的将士们本就极少见过女人,凡是见到的都是那些向他们拼命求饶,哀哀哭泣的军妓,更别说像裴卿回这样本就看起来气势凌人的女子了。 所以,当裴卿回向秦列迎面走来时,秦列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而后他又觉得自己这样不是摆明了怕她,轻咳一声掩去眼底尴尬,然后抬头对裴卿回道。 “你想做什么!” 裴卿回将方才这秦将军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心中更是不屑。 “你算什么将军?” 没想到这个女人来这,居然是说这样的一句话,秦列呆愣过后,顿时就怒了。 “你信不信,本将军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裴卿回还未开口说话呢,就听有人为她辩护起来,正是那些刚刚经历的战场厮杀的将士们。 “将军,这姑娘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若不是她,恐怕大家伙这次估计回不来了……” “你住口!”秦列朝着那些个士兵吼了一句,又道,“难不成,我们这些男人对付那部落蛮子,还比不上她一个女人吗!” 众人见秦列怒了,皆不敢再开口。 裴卿回眸光淡淡一抬,轻哼了声。 “难道不是吗?” “你——!” 就在秦列怒指着裴卿回,又打算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时,裴卿回冷声又道。 “你身为边塞将军,拿着朝廷的军饷,不操练士兵,保卫边疆国土,自己倒是吃得肥头大耳不干正事。若非北凉大国的名头压在你头上,那些个蛮子早就将你们围剿的一个不剩了!” 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咄咄逼人,又似乎是因为被她说中了,觉得自己没脸面,秦列怒火更盛,抽出腰间的大刀,就朝着裴卿回的脖子横去! 后方,阿意被这变故吓得尖叫一声。 “阿回小心!” 裴卿回没有一丝惧意,就在他横刀而来时,手中匕首已经刺出,动作比秦列还要快几倍,当下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场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不是因为裴卿回的动作比秦列快,而是那匕首已经刺破了秦列脖子上的皮肉,隐约可见出鲜血溢出! “姑娘!别!” 有人劝阻。 裴卿回原本也不想做的这么绝,不过别人都动手了,她再无动于衷,还真就被人当成软柿子给欺负了去! 她再次冷眼一眼众人,大家顿时安静下来,最后裴卿回转头,将目光放在已经吓傻了的秦列脸上。 估计秦列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来真的吧,此刻还有些懵。 “准备一个干净营帐,让军医过来给我们的人看看伤,不然,你也可以试一试这把匕首割破你喉咙的滋味。” 性命攸关之时,当然是会选择保命要紧,秦列当即就回过神来,吩咐身边的人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哦……是是是!” 裴卿回这才满意的收回了匕首,冷哼一声道。 “想保命,最好就别搞出花样的,不然还不等部落蛮子冲进军营要了你的命,我就会提前杀了你!” 要对付这群士兵,简单,先唬住他们的头儿就是了。 所以,见秦列都没再吭声了,其他人也不再言语,甚至说都不敢正眼看这个冷脸少女一眼,生怕自己的脑袋咔嚓一声也没了。 “阿意,带着姐妹们跟我去营帐吧。” 因为军医都是男人,姐妹们的伤都在隐蔽处,所以阿意和裴卿回拿了药和纱布就挥退了众人,自行在营帐里给人包扎。 阿意正在清洗帕子,回身过来时,看裴卿回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阿回,你胆子也太大了,刚刚那场面,你就不怕其他士兵都朝你动手吗?” 若是换做训练有素的士兵,或许裴卿回还真会担心这点,只是这群拿着军饷被国家养着的废物,连头儿都是那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还真能翻天不成。 接过阿意递过来的帕子净净手,裴卿回毫不在意。 “放心吧,这段时间就在这安心养伤。” “那之后呢?”阿意偏头问。 裴卿回眯了眯眼道。 “一时半会儿,咱们恐怕是离开不了这了。” 阿意不明白裴卿回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皱眉道。 “为什么啊,养好伤不就可以回京城了吗?” 听着京城二字,裴卿回的眸光变得幽深,这句话说的简单,可真的就这么好回吗? 又想起了之前的战乱场景,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他们离下一场战争不远了,可要说确切时间,她也琢磨不清。 只是现下,并不是穿梭那沙漠的好时机,因为有可能又会遇上战乱,所以,她觉得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让姐妹们把伤养好再说吧。 营帐外,秦列正杵在那儿,看着端着血水进进出出的阿意等人,心下十分不甘。 可不甘又能如何,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能认栽了不是? “哎,想我秦列这辈子见过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没想着回头居然在这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个人影跑了过来,见穿着,正是留守在烽火台上的哨兵。 “将军不好了!” 秦列皱眉抬起头。 “你他娘的才不好了,老子活得好的很!” 哨兵上前半跪着道。 “回将军,东边的荒漠上,像是有什么动静,有点像是部落蛮子出没。” 秦列脸色变了变,正色道。 “不是刚刚才突袭了咱们吗,怎么又来了?” “属下也不知道,不过看那情形,是应该派人过去看看才是了。” 秦列点点头。 “好,你派几个人骑马过去看看,有消息速速来报。” “不瞒将军,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只是过来这么久都还没有见人回来,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秦列闻言,脸色又是一沉。 “那就再派人去看看!” “是!” 秦列说完,快速地转身,带着身边的几个手下就匆忙回了主营帐。 “走,回去商议商议!” 一群人离去后,听到外面动静的裴卿回掀开了营帐帘子走了出来,她看着军营入口的方向,眸光加深。 阿意从她身后走出,同样的脸色也是不太好,很明显她也听到了刚刚外面的话。 “阿回,是不是敌军又要来了?” 裴卿回眉头紧锁。 “或许是吧。” 她知道下一场战争一定会来,而且就在最近,可没有料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了阿意。 “阿意,你留在营帐里,好好照顾其他姐妹们,我出去看看。” “阿回,你上哪儿了啊?” 裴卿回转头一笑道。 “我就是去看看那些人能否有什么对抗敌军的好计策,放心吧,我不会随便出营地的。” 第133章 无路可退 就在裴卿回朝着主营帐去时,暮色越来越重,天边似乎还漂浮出了暗夜霞光,诡异至极。 在那暮色中的荒漠里,一个人影趴在马背上,已经是奄奄一息了,那马的步子也有些晃,看起来似快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人一马,便在这夜幕中朝着军营的方向奔来,因为天黑看不真切,隐约见得他身上穿着北凉士兵的盔甲,和他背心处中的一箭。 就在他们离营地入口不到几米的距离时,马儿凄惨地嘶鸣一声,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前蹄子一软,直接就倒地。 连同马背上的中箭士兵也摔落在地,他伸出染血的手,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朝着那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的营地爬去。 “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好在这时,有一队巡逻士兵正从营地入口走过,其中一人听到了这细微动静。 “看,那边好像有人。” 一群人当即上前来看,一见到这满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的士兵,当即就吓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把他搀扶起来。” 奄奄一息的士兵半睁着眼。 “快……快去禀报将军,敌军正在东西两方集合,欲……欲包围整个营地……!” 说完,他就头一偏,彻底晕死了过去。 “速去禀报将军!快啊!” * “报——” 一道声音突然想起,打断了主营帐中正在商议对策的众人。 秦列抬头,看向进来的士兵。 “出什么事了!” 士兵脸色很不好,他半跪地,拱手道。 “将军,派出去查看敌情的人中箭而归……” 听到这,主营帐里的几个人面色齐齐一变,特别是秦列脸色极其不好,他知道,这安逸的日子过的久了,该来的终于是要来了。 “说下去!” “说是部落蛮子们已经在军营的东西两方整装集结,欲要包围咱们的整个军营之地!” 秦列当下就一拍桌子,怒声道。 “他敢!”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副将们面面相觑,最后又一个年岁见长者开口。 “秦将军,部落蛮子们的确有这个胆子,咱们的营地只算是这方圆百里内的小队伍,所有人加起来最多一万,若对方真想来个鱼死网破,依照他们的狠辣性子,说不定还能成事。” 秦列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你们说,怎么办!敌军都已经准备好要攻打来了,咱们不可能当不知道吧!” 这一刻,秦列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这些年来为何不好好操练士兵,现在危险到来,连他也只能干着急。 旁边的副将想了想,又道。 “把地图拿出来,先看看附近的地形再说吧。” 秦列听罢,立即把边塞地图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这地图估计也是许多年没碰过了,上面的字迹都有些褪色。 “这边是沙丘,可以隐藏些人手,做突击准备。” 秦列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点道。 有副将摇头。 “不行,这些人明明刚刚打了个突击战,现在又来,分明就是想玩大的。咱们能想到沙丘,他们自然也会,所以这里一定被他们提前占据了。” 秦列声音愈发的沉。 “那咱们还能做什么,已经失了先机,不可能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待着敌军入袭杀咱们个片甲不留吧!” 他话音一落,整个主营帐内的将士们都安静了,他们实在是太久没有打过仗了,所以已经快忘了如何应战。 而就在大家伙以为已经是穷途末路之时,有一人掀开了帘子,大步迈进。 “我有办法。” 众人闻声,齐齐抬头看去,便见裴卿回正一脸平静地站在营帐入口。 大家伙面面相觑,都有些怀疑她刚刚那句话是不是玩笑话,区区一个女子而已,她能有什么法子? 只有秦列的眸光闪动了一瞬,他盯着那脸色平静,眸中却带着坚定神情的女子,忽而就想起了之前他的那些手下们说,是这个女人带着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还将部落蛮子们逼退了。 或许,她真有什么好办法呢? 思及此,秦列当即就开口道。 “姑娘,你有什么法子,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我如今都是在同一战线的人,快说来听一听吧。” 裴卿回丝毫不意外这秦列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她嘴角淡淡一扯,并没有先开口,而是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那放在桌上的边塞地形图。 她的眸光落在了中心位置,然后一指其中的某个点。 “这里就是咱们此刻所在的营地位置吗。” 秦列看去,然后点头。 “是的,现在敌军已经在东西两边整装。” 说着,他指着军营两侧,又接着道。 “北边是荒漠,时不时还会出现沙尘暴,所以他们不会去那边,我们也不会。南边是内陆,所以更是不会后退去南边的北凉地界。” 听着秦列的解释,裴卿回在脑中简单梳理了一下,道。 “所以,他们这次主要就是为了攻打咱们这边的营地。” 言罢,裴卿回侧头看向秦列,眸光有些幽深。 秦列被她看得心里发怵,挠了挠后脑勺道。 “那……那该怎么办。” 裴卿回深深地盯着秦列。 “部落蛮子虽然凶猛狠辣,可他们算是游牧民族,人数不足,兵器有限,是他们最大的缺点,所以他们并不会主动向四周的国家发起战乱。” “秦将军,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何他们会突然向驻扎在此的军队发起进攻。” 秦列这下算是被问到了,他吞吞吐吐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看得出他眼神有些躲闪,似乎在隐藏着什么,裴卿回并没当即点破,而是眸光一转,继续看着这地形图。 “先不说那些了,抗敌要紧。” 见她终于不盯着自己瞅,秦列长呼了一口气。 “对对对,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有什么法子吗,快说听听啊。” 裴卿回眸光加深。 “这一次对方很明显是准备充足,知道咱们只有东西两边可以撤,所以提前就把咱们的退路堵住,为的就是要让我们待在这营地,好让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秦列也看出了部落蛮子们的狼子野心,他冷声道。 “可不是嘛!他们就是想把咱们一锅端了!” “北边是危机四伏的荒漠,自然去不得,可是南边是咱们北凉自己的地界,自然是可以去的。” 裴卿回此话一出,众人皆露出诧异之色。 其中一个副将开了口。 “姑娘,你的意思不会是让咱们都往内陆里逃吧?” “逃?” 裴卿回挑眉一笑。 “我可没有让你们逃。” 副将一噎,她刚刚的确没有直接这样说,但是她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 像是看出了这些人此刻心中的想法,裴卿回笑着道。 “我的意思是,部落蛮子以为我们不会离开,而是继续镇守在此处,那咱们就给他们来一个反其道而行之。” “那营地呢?咱们离开了,这里岂不是被毁了,况且他们在营地里没有发现咱们,肯定也会猜到我们去了南边,说不定马上就会追上来的啊!” 有其他副将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秦列听着,也觉得此言说的在理,他看向裴卿回,却见她脸上依旧带着镇定之色,没有一点的慌乱,像是真的成竹在胸。 下一刻,裴卿回便摇了摇头。 “你们忘了我刚刚说的话了吗?” 众人一脸不明。 “啥话?” “哪一句啊?” 裴卿回叹了一口气,心想和这些将士们交流怎么这么费劲。 “我说,部落蛮子们虽然狠辣凶猛,可兵器人力有限,咱们这些士兵和他们硬碰硬,两败俱伤不说,极大可能会落得下风。所以,在这之前,咱们必须要想一个招,先把他们的兵器给削减一部分再说。” 裴卿回说完,大家伙这才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这如何个削减法啊?” 裴卿回抱胸,目光扫了众人一圈。 “空城计,听过没?” 第134章 风雨欲来 “空城计?” 秦列凝眉思索,他就算是现在是不称职的将领,可以前读过的兵书也不在小数,自然知道这个计策的。 可是,在这个时候用空城计,会不会太草率了,毕竟他们这里少说也有一万人马,瞬间撤离,动静之大可想而知,敌军不可能不知道的啊。 “你是让咱们弃营吗。” 裴卿回笑着摇头。 “不是弃营,而是把人都转移到安全地带,然后留下一个空营,迷惑敌军,让他们以为咱们还在留在营地里。” 秦列纳闷了,挠了挠后脑勺。 “那这算是哪门子的空城计?” “就算是我自创的吧。”裴卿回说着,伸手指了指地形图上的几个点,“就在此刻,安排五成的兵力退居南边,另外四成,离开军营,潜伏在营地四面八方。” “那还有一成呢?”秦列皱眉问。 裴卿回指了指正中心的营地位置。 “留守。” “不是说要使空城计吗,怎么还要人留守?” 裴卿回抱胸后退一步,一眼扫过众人。 “不派些人马留守,怎么能迷惑敌方,让他们以为咱们未曾离去,从而射箭偷袭我们,然后削减他们的兵器为我们所用呢。” 众人听罢,皆是相顾无言,裴卿回说的正是,部落蛮子们虽然强横,却也不是那种无脑之辈,想迷惑他们,消耗他们的兵器,岂会是简单的事。 秦列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 “那好,就照姑娘说的办,不过,谁人带领一成军队留守在此?” 裴卿回指了指自己。 “我。” 秦列愣住了,她? 不是他低看这个女子,从方才的她的言谈举止来看,这女人都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她到底没有见到真正的战场,之前碰到的不过是一个小战乱而已。 若是敌军并未被迷惑,而攻打来了,她带领着一成军队如何抗衡。 “还是我来吧。”秦列沉声道,他是将军,是这个队伍的领头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其他女人替他呢。 裴卿回看向秦列,突然一笑。 “你还算有点当将军的样子。” 秦列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嘿嘿一笑掩去自己此刻的尴尬。 “之前是我不对,一直纵容大家伙,也没有好好练兵,到现在连部落蛮子都敢随意攻打咱们,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裴卿回说着,拍了拍秦列的肩头,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这一次,你必须离开。” 秦列不明白地看向她。 “为什么?” 裴卿回指着地形图上南边的位置。 “因为我们要分散军队,必须要有个有经验的人带领他们,我自然不行,所以必须你来。” 秦列忽而就明白了裴卿回的意思,只是这让她留在军营里,的确很危险,他想了想道。 “那我让我的几个副将都跟着你。” 裴卿回看了一眼营帐内的几个副将,点点头。 “好。” “那咱们就开始准备吧。” 说着秦列就打算安排人手准备撤离,裴卿回叫住了他。 “秦将军,我想要一些干草,可有吗?” “干草,你要干草做什么?” 裴卿回眸光微闪,嘴角笑意不减。 “自然有它的用处。” 秦列见她如此说,便也不多问了,只道。 “干草咱们这多的是,就在前面的练兵场上。” 裴卿回看了一眼练兵场的位置,眯了眯眼。 “好,时间不等人,开始准备吧,今夜成败,在此一举了。” 秦列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头盔戴上头上,深深地看了裴卿回一眼,这才大跨步离开了主营帐。 另一处,军营东边的沙丘后,也有人在交谈。 “少主子,北凉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前来打探消息,咱们的人又抓到了几个回来。” 说着,那人指了指后方被捆在木头桩子上的人。 依旧是穿着一身兽皮大衣的蚩野,此刻正后仰躺在羊皮铺就的长凳之上,望着天上的璀璨星海,眸光幽深不见底。 “留着他们有什么用,杀了,丢去部落里喂野狼。” 蚩野语句中的残忍,让他的手下听着都不尤心惊,自从大王断气后,少主子的性子就更阴阳不定,而且还越发冷血了。 发现身边人没动静,蚩野皱起眉头,瞪了那呆愣当场的手下一眼。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是。” 正在这时,另外有人跑了过来,指着北凉军营的方向扬声禀报。 “少主子,北凉士兵们像是发现了咱们,似乎是已经开始准备了。” 蚩野甩了甩头上的无数条麻花辫,眉头一皱。 “发现了又怎么样,我们今夜的动静本来就不小,他们派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回去,不发现端倪才奇怪呢。” 那手下又道。 “可是少主子,属下刚刚看到北凉士兵开始在军营门口集合了,连烽火台上都站了一批人,后方营地也是灯火通明的,看起来不简单啊。” 蚩野听到这,终于是坐起了身,他抬头,盯着北凉军营的方向,果真如这小子说的,营地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许多人都镇守在其中。 他眯了眯眼。 “这秦列还真想与咱们硬碰硬啊,只是他这么多年没打仗,估计连长枪都不会用了吧!” 蚩野话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他的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老头,捋了捋胡须道。 “少主子,北凉士兵们虽然这两年日渐消沉,不如早些年来的勇猛,只是他们根基深厚,或许是真的有所准备也不一定。” 这个老头是曾经蚩野爷爷的得力手下,后来又跟了他父亲,算起来还是他的长辈,对于他的话,蚩野还算能听得进去。 他站起了身,看向老头。 “莫叔,你的意思是……” 莫长老并没有直接回答,还是先陷入了沉思当中,随后才道。 “少主子,今夜之战势在必行,但咱们也不能操之过急,依我看,不如先偷袭吧。” “偷袭?” 蚩野捏着手里的铁核桃,眉头皱起,想了想后摇头。 “但是咱们的兵器有限……” 莫长老继续捋一捋长胡须。 “少主子,北凉人数虽然加起来不多,可咱们的兵力也不算是上成,若是偷袭得当,说不定还能削减他们一二,正好咱们也能试一试他们的能力。” 不得不说,对于敌军的心思,裴卿回之前算是猜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此刻的部落蛮子们,自然是不知晓自己已经在一步步踏进他人设下的圈套中了。 听到莫长老的话后,蚩野也觉得在理,便点头道。 “那就听莫叔的吧。” 言罢,他抬头看向了苍茫无边的荒漠,眼中闪现出一抹嗜血杀意,扬手道! “带队人马,潜伏东西各处,准备偷袭北凉营地!” 与此同时的北凉营地里,裴卿回已经换上了和那些北凉士兵一样的盔甲,站在主营帐前,望着苍茫星海,陷入了她的沉思。 有人从旁边走了出来,脚步极轻,她偏头看去,顿时眉头皱起。 “阿意?我不是让你带着姐妹们和秦将军一起离开这里吗,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走。” 阿意也换下了之前的脏衣服,却没有穿盔甲,她抿抿唇道。 “阿回,我不走。” 裴卿回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说什么胡话,来人……” 不等裴卿回说完,阿意立即拉住了她的手,一脸恳切道。 “阿回,我要和你一起作战!就像之前你我在荒漠上杀敌的时候一样,你看,我刀都带在身上了!” 说着,她还怕裴卿回不信似的,指了指别在腰间的大刀,刀柄上还残留着之前敌军的鲜血以及黄沙。 裴卿回看了那大刀一眼,语气依旧强硬。 “不行,你必须离开,今夜不比之前,敌军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凶猛,你不能待在这。” 阿意不听。 “你都留下来了,我也要留下!” “愚蠢,你还有牵挂的家人,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不,就算你现在逼着我走,我也会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跑回来的!之前若不是你带着姐妹们杀出重围,我早就死在荒漠里了,说起来我这条命还算是你救回来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裴卿回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够强硬了,谁知这丫头脾气倔起来,连她都招架不住。 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意,她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你就跟着我,先去换盔甲吧,你这身衣服不安全。” 阿意见裴卿回终于松了口,高兴的直接就给她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太好了,我这就去换!” 正打算转身进营帐,阿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嘿嘿一笑道。 “阿回,你方才骗了我哟。” 裴卿回不明白地皱起眉头。 “什么?” 阿意眉头一挑,指了指她腰间的位置。 “之前啊,我老是看到你拿着一个银簪子看,嘿嘿,那东西是你的老相好送的吧,还说自己无牵无挂呢,骗人!” 裴卿回面上表情一僵,突然呆住了,阿意见她如此反应,笑得更开怀了。 “哈哈哈,被我逮着了吧。” “阿意,你——!” 不等裴卿回开口说完,阿意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爆锤自己,赶紧着一溜烟就钻进了营帐中。 “不说了不说了,我换衣服去!” 第135章 又被骗了 听着营帐里阿意止不住的憋笑声,裴卿回的眸光微微闪动。 她拿出一直放在腰间的银簪子,夜幕中并看不真切这银簪子的模样,她只能用拇指暗暗摸索着上面的纹路。 逐渐的,她脸色就是缓缓沉下,连方才触碰到银簪子时心底里的那一瞬之间的悸动,也停滞了。 今夜,她面临的是血战,结果未知,生死未知,就连下一步要踏出的步子,也是未知数。 又或许,她真的就会死在这漫漫黄沙中,成为千万具白骨中的一个,以后,也不会再回京,也见不到那个人。 长呼了一口气,她将银簪子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但愿还能与你相见吧。” 与此同时,与边塞相反方向的越西境内,同一片星空之下,一辆行驶在夜幕中,通体玄黑马车里那原本还在闭眸养神之人,豁然就睁开了眼。 眼若深潭古井,幽深不见底,仿佛他眼底的色泽比这夜幕还深,还浓。 车头上的男子回头问向马车中的人。 “主子,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驾车吧,天亮之前务必要到越西京都。” “属下遵命,驾!” 他挑开车窗那深紫色的帘子,柔和的明月光辉洒下,映照在他那脸上的月白色面具上,显得那脸部弧度光华流转,更多了一抹神秘感。 他抬眸,看向北凉边塞的方向,眸光逐渐加深,随后放下了帘子,再也没了动静。 在马车朝着越西京都徐徐前行时,一道破空之声忽地穿梭在了北凉边塞,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速度之快,霎时间就落在了北凉军营的烽火台上! “报——!敌军偷袭了!” 正欲转身进营帐的裴卿回当即停住脚步,她回头,盯着身后的苍茫夜幕,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 果然还是来了啊。 女子扬手,一身盔甲在身的她,更显得英气十足,连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黄脸也觉得多了份神采。 “大家各自隐藏好,按原计划行事!” 敌方见自己放出的第一道箭,就射中了烽火台上的士兵,心中畅快之际也觉得奇怪,因为那士兵中箭后仿若木偶人,直接倒地。 只是,敌方阵营离的远,并未发现其他不对劲,大多部落族人见此情形后当即欢呼雀跃,暗骂北凉士兵都是废物,连箭都挡不住。 然后大手一挥,更多的弓箭手匍匐在沙丘上,对着北凉营地万箭齐发! 嗖嗖嗖! 更多的箭宛若带了尖刃的暴雨,瞬间倾泻而下。 只见,那些留守在北凉营地的门口士兵们纷纷中箭倒地。 “瞧啊,多么不堪一击!” “再来再来,一定要射死他们!” 前方的偷袭队伍尝到了甜头,越战越勇,倒是后方坐在羊皮凳上的蚩野,捏着铁核桃的手有些顿住。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无数,却始终没有开口。 这时候,前方派去偷袭的手下跑了回来,半跪在蚩野跟前,拱手禀报道。 “少主子,北凉那边像是没有防范,他们镇守在营帐入口的士兵们接连倒地,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看着自己兴致高昂的手下,蚩野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他索性站起了身,看向那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北凉营地。 “真是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手下不明白地挠了挠头,很费解的样子。 蚩野停住手中摩挲着铁核桃的动作,盯着北凉营地的方向,冷声道。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居然没有反应,就算是逃,也应该逃些人出来吧,可除了那些接连倒地的士兵,什么举动都没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同样眉头紧皱的莫长老。 “莫叔,你说呢。” 莫长老思索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 “莫不是他们已经放弃挣扎了?” 是啊,没有军心斗志的队伍,也没有个可靠的领头人,就是一盘散沙,指不定他们看到接连不断的箭雨袭来,就怕得躲进了营帐了。 蚩野摇摇头,觉得莫长老的这个想法太自信了,随即他也沉默了。 沉默瞬间,他忽而想起了之前那个带着北凉士兵拼杀的女子,对了,还有她! 自己怎么能忘记这个女人的存在! 一想到她,蚩野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紧了紧,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虽然这个女人和北凉营地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他心里就觉得隐隐不安。 见蚩野如此反应,旁边的手下问道。 “少主子,需要加大攻势吗? 照着这样的势头,他们部落的人再多放几拨箭,就能将北凉士兵们都射死在其中了,最后在放把火,将里面剩余的人都烧死,根本不用进攻就赢了。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蚩野反倒是冷起了个脸,他盯着那个手下,问。 “你们射了多少箭出去!” 那手下没想到蚩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回答。 “差不多三四拨吧,怎么了,少主子?” 他们兵器少,弓箭这些也是不多,这一点不仅仅他们自己知道,北凉那边也一定知道。 突然,蚩野的心里就有了个不好的预感,他当即就一拳头锤在了旁边的沙丘上,瞬间击起灰沙四起! “遭了,我们可能是中计了!” 莫长老也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蚩野。 “不会吧,这么高明的法子,他们不可能想得出来,就秦列那脑袋瓜,给他一二十年都想不出来个应对之策的,更别说是他其他的副将了。” 蚩野嘴唇紧抿,很明显他已经在愠怒中了。 “我知道是谁了,一定是那个女人……” 莫长老并不知道之前血战的一幕,所以并不认识裴卿回,突然听到蚩野说起什么女人,他皱起眉头问。 “什么女人?” 蚩野却已经不打算不多说了,他直接对着手下抬手道。 “去,把我的人皮面具拿过来!” 手下愣住。 “少主子,您这是……” 蚩野冷眸眯起。 “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需要属下们带大队人马跟随吗?” 蚩野直接摇头。 “不,只需要几个人跟着就行了,不必打草惊蛇。” 说着,他一扬手。 “走!” * 此刻的北凉营地里的主营帐中,裴卿回正抱着头盔,站在地形图前,仔细地观察着上面标注的每一处。 阿意在她旁边站着,同样盯着地形图,却是什么都看不明白,还看得直打瞌睡。 这时候,有人进了营帐,正是秦列临走前留下的副将,姓孟,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 裴卿回抬头看了一眼孟副将,便道。 “怎么了。” 孟副将脸上皆是喜色。 “裴姑娘,那些部落蛮子们果真偷袭了一波又一波,射来的箭雨加起来都好几千把了。” 这已经是裴卿回意料之中的事,她点头。 “好,我知道了。不过这么久了他们也应该发现了些不对劲,趁着他们出手之前,你们最好将把那些箭都收起来,存进兵器库里,留着以后作战用。” 孟副将现在心里是极为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对于她的指令,更是不会反抗。 “是,我这就去通知其他的人。” “慢。” 孟副将回头,看向了叫住他的裴卿回。 “怎么了裴姑娘,还有事吗。” 裴卿回从地形图上收回了眸光,抬头对孟副将道。 “你去告诉秦将军,让他准备好,一旦敌军突袭,让他直接包抄整个营地。” 孟副将当然明白裴卿回的用意,这是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他听了后,脸色陡然一变。 “我走了,大家伙和姑娘你们不是留在这里了吗,万一那些人以姑娘为人质,岂不是……” 裴卿回和阿意对视一眼,唇角一勾。 “放心,他们能抓到我们再说吧,快去吧。” 就在北凉士兵们开始暗自行动时,营地百米距离的大石头后,有人影突然闪动。 已经戴上了那大胡子人皮面具的蚩野,正藏在其中,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闪着幽光,他听了听四周没有动静,然后抬手。 “走!” 一小队部落手下们,就这样跟着蚩野借着夜幕隐藏身形,来到了北凉营地外不远的沙丘后。 这时,蚩野看到了营地里隐约有队伍出现,立即停住动作,让身后跟着的手下齐齐匍匐在地。 “快,都趴下!” 只见,一对北凉士兵出现,将那些中箭倒地的其余人给提起来,没错,就是提起来,而且是一人提三四个。 一个成年人少说也有一百来斤,这三四个加起来都得上五百了,这些士兵们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 蚩野当即就觉得不对劲,而正在他疑惑之时,一道月色正洒在了其中一个中箭士兵的身上。从蚩野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那盔甲之下的干草…… 什么! 这居然不是真人,全都不是干草! 他,居然被那个女人骗了! 第136章 聪明女人 “他娘的!” 蚩野气得捏了一把沙土在掌心使劲摩,就差直接冲进去将裴卿回找出来给千刀万剐一通。 他在边塞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被人玩过,而这次,他不仅仅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对方还是个女人,这是他不能忍受,也绝对咽不下的恶气! 同样的,他身后的手下们也察觉到了异样,有人道。 “少主子,北凉居然学聪明了,知道从兵器入手,断咱们的后路,。” “是啊,要不然咱们赶紧回去,和莫长老好好商议一番,直接攻打进去如何!” “不!”蚩野想也没想就当即否定。 “为什么?” 大家都很疑惑,为何平时果断的少主子今日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到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了。 不是蚩野优柔寡断,是在在女人身上吃了好几次亏后,他现在没行一步都要思索。 若真的直接攻打进去,他相信,这个女人也一定就有后手! 他可不想再次吃闷亏! 而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必须把她除去,只要没了这女人,一个秦列和一批副将,根本就不成气候。 思及此,蚩野当即就道。 “你们都回去吧。” 这几个人都是跟了蚩野数年之久的手下,不用蚩野说个明白,他们就能猜出少主子的意思,一个个脸色都是大变。 “少主子,你这是独自闯入北凉营地啊!万万不可啊!” “是啊,属下还是跟着一同去吧!” 蚩野直接摇头。 “不可,人多了目标太大,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还等着让你们保护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行了,都回去吧,若真有事,我会提前放出信号通知大家的。” “是……” * 与此同时,北凉营地的主营帐外,裴卿回正站在夜幕下,注视着那些搬运着干草假人,来来回回的士兵们。 “裴姑娘好!” 大家伙见到她,都会纷纷停下来叫一声裴姑娘,这一点有些让裴卿回意外,可是想一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或许,在此时此刻这些北凉将士们的眼中,裴卿回的地位已经高于秦列领头大将军的身份。 不过,对于那些路过叫她的人,裴卿回皆一一点头表现回应,并没有做出什么高姿态,看起来倒是极为平易近人。 这时候,阿意从营帐里走了出来,捂着自己疼痛的肚子。 “哎呀,不知道吃了东西,肚子好痛啊。” 裴卿回侧头看着阿意有些泛白的脸色。 “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去找个隐蔽的地儿解个手就是了。”阿意摆摆手道。 裴卿回看了看天色,点点头。 “注意安全,快去吧。” 阿意拿着一卷草纸就跑了个没影,裴卿回算了算时辰,想着孟副将应该是和秦将军会面了,这才掀开帘子进了营帐里,继续观察着那摆放着的地形图。 正在她独自思索之时,外面突然呼啸而来了一道冷风,不仅吹开了营帐帘子,还把营帐里的油灯都给吹灭了。 裴卿回暗暗皱眉,这地方虽然经常有风沙,可不至于来的这么奇怪,她上前,正打算拿出火折子将那油灯点亮, 不想,在吹亮火折子的瞬间,她只看到那微光之下的一个影子。 这不仅仅只有她的影子,因为在她影子的头顶上方,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刀,正打算朝着她的后颈砍去,像是要无声无息地要了她的命! 裴卿回眸光一眯,当即就将油灯点燃,然后一个矮身避开,接着踢翻了旁边的长桌,直接扫去了那人下盘。 对方没有想到会被裴卿回发现,稍微一愣神,小腿上就挨了一击! 蚩野咬牙,正打算提刀再砍,没想到那女人已经站起身,手拿油灯上前。油灯与他鼻尖只有一寸距离,蚩野甚至感觉得到那油灯的温热感袭来。 裴卿回顺着油灯光亮,盯着此人脸上的大胡子,以及那大胡子下的可以说是极为粗糙的皮肤。 她眯起了眸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突然一笑。 “呵……” 她的笑很清冷,也很刺耳,蚩野只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是不敢直视她看来的眸光。 见他眼神躲闪,裴卿回一手伸开,动作迅速,直接就将这人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扯了下来,面具在手,对方露出真容。 他的肌肤极白,脸部线条比之其他的部落蛮子要精致的多,特别是那一双仿若草原飞鹰般嗜血的眸子,若忽略掉他此刻眼底的恨意和血光,也是一副男生女相,美绝之色啊。 裴卿回见到他这张脸后,眉头一扬。 “真想不到啊,那个所谓部落少主子的原容,竟是如此。” 看出了女子眼中的兴味,蚩野很不爽,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用这样戏谑的眸光盯着他瞧。他知道,在部落里,自己的长相的确偏阴柔了些,也因为如此,他每逢出战才会戴着这个大胡子面具。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太过聪明的女人,是活不长的。” 裴卿回放下油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打量。 “你叫什么。” 蚩野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问自己的名字,眉头一皱,并不打算回答。 裴卿回把倒地的长桌摆好,面上看起来倒是极其友好的样子,她抱胸后退几步,靠在了桌前,哦了一声。 “哦?不愿说,难不成名字和你这张脸一样见不得人?” 蚩野闻言,顿时火大。 “女人你给我记住,老子叫蚩野!你的命,也即将是老子的!” 裴卿回轻笑了声。 蚩野眸光微闪。 “女人,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怕死吗?” 裴卿回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一抹淡淡的怜悯,蚩野不懂她为何用这样的眸光盯着自己,有些不解皱眉。 便听得裴卿回开口道。 “你可知,这是何处?” 蚩野冷冷一哼。 “不就是你们北凉营地吗!老子有本事单枪匹马闯进来,也能把你的人头卸下,再单枪匹马的回部落。” 裴卿回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愚蠢。” 不得不说,现下裴卿回骂人的样子,和某个奸臣真是一模一样。 蚩野脸色又是一沉。 “你什么意思。” 裴卿回扬眉看向对面的男子。 “你不觉得,今夜的事来的有些蹊跷了吗?” 蚩野更是不明白,裴卿回看着他眉头紧皱极为费解的样子,又是嗤笑一声。 “我用计谋框了你们不少的箭羽这事想来你们也是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潜进这营地里了对吧。” “是又如何?” “蚩野,你有没有想过,你身边出了异心人。” 蚩野眼中陡然绽放出一抹暗光! “女人,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挑拨离间?”裴卿回闻言便笑着摇摇头,接着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知道今夜的北凉营地不如以往,危机重重,为何你那边无人阻拦。好吧,或许是阻拦了,不过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蚩野眯起了眼。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明说吧。” 裴卿回上前几步,来到了蚩野跟前,因为身高的原因,裴卿回此刻只能仰视着对方,可即使如此,她的气势也未输半分。 “你是部落的少主子,我听说你父亲危在旦夕,而如今作为部落的唯一领头人,身份自然贵重,可你要亲自前来敌营之时,居然没有人拼死阻拦吗?” “难道是……有人巴不得你来北凉营地送死?” 蚩野脸色一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裴卿回时,眼中只有不屑,他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们部落的人,会和你们北凉一样奸诈狡猾吗!我不信我身边出了异心人,自然也不信你的话!”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掀开了帘子,正是出去解手回来的阿意。 “阿回,我回来……!” 话未说完,阿意就愣在了营帐门口,傻傻地盯着营帐内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你……你是谁?” 裴卿回心下一惊,快跑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刚刚那还在她面前的男子,身影一闪,已经掐住了阿意的脖子。 “哼,这个女人老子也记得,之前跟着你一块杀了我部落不少兄弟,杀不了你,不信还杀不了旁人了!” 说着,蚩野手下一个用力,就打算将阿意掐死。 裴卿回大叫一声。 “住手——!” 而叫出声的同时,她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有暗芒闪烁。 可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报! “裴姑娘,部落蛮子们突然攻打过来了!” 第137章 大战来临 原本这一出也是今夜的计划之一,裴卿回同样早早料到他们会抑制不住出手,可是现下蚩野还在他们这,部落族那边又是谁下的命令攻打来的呢? 而且,部落蛮子们出手的未免也太快了些,秦列那边估摸着还没有赶过来吧。 在裴卿回困惑之时,蚩野何尝不是如此,他当即就放开了对阿意的钳制,然后就想出去一探究竟,却在营帐门口被裴卿回给拦了下来。 “你出去做什么。” 蚩野瞪着她。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居然还擅自动作,我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裴卿回盯着蚩野此刻身上的兽皮大衣,想着他这样出去,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营地里来了个部落蛮子,不吓死人才怪呢。 “慌什么,你的命还在这里,他们不会擅自动手的。” 说着,裴卿回转过头,看向了一旁还有些心有余悸的阿意,道。 “阿意,去那一身北凉士兵的盔甲来。顺便告诉外面来报的人,就说我已经知道了,即刻就会去营地入口的。” 阿意看了眼蚩野,眼中都是警惕。 “可是,他……” 裴卿回瞥了一眼眼神闪烁的蚩野,她知道,这人现在心里头可是乱的很呢。 她毫不在意地扯唇道。 “放心吧,他不会再莽撞乱来的。” 至少在蚩野弄清楚心中困惑之前,他是不会再动手乱杀人了。 便如此,准备好一切的裴卿回,带着一队挑选出来的人马,先行来到了营帐入口。果真如之前来报的士兵所说,部落蛮子们已经朝着他们这边过来,抬头就能看到敌军的影子了。 站在裴卿回身后,已经穿上了北凉士兵盔甲的蚩野盯着前方愈来愈近的队伍,眸光逐渐加深。 “看吧,他们已经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裴卿回对着身边人道。 蚩野眸光闪烁一瞬,还有些不肯相信。 “或许,他们只是为了来救我出来而已……” 裴卿回轻笑一声,蚩野这小子还真会自欺欺人。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敌军已经到了百米内,他们突然停住了步子,其中一人骑马而出,来到了北凉营地与部落蛮子的队伍之间,扬声道! “快快交出我们少主子来!” 蚩野一听,脸上一喜! “看吧,我就知道他们这是因为我而出战的。” 裴卿回看了一眼他,只是摇摇头。 这个蚩野,勇猛有余,却还是有些单纯了。很明显这已经出战了,有心人总得打个旗号才能出动部落的人马吧,他连这点子都看不透,也难怪会被人蒙骗和利用了。 因为裴卿回这边出来的人马不多,这营地入口的加起来,也不足百人,阿意看着对方的队伍那叫一个黑压压的一片呐,就有些发嘘,凑到裴卿回耳边低声道。 “咱们人手太少了,要不把营地里的将士们都叫出来吧。” 通通叫出来又如何,现在这里最多不过一千士兵,部落蛮子们根本不会放在眼中,况且,裴卿回根本就不觉得等会儿会打起来。 “急什么,看着吧,有好戏上演呢。” 阿意皱眉,表示不明白裴卿回话中深意。 而就在这时候,蚩野已经走了出去,对着那骑马而来的部落手下扬声道。 “放心,我好好的呢,回去吧,今夜这场仗,先不打了。” 蚩野此话一出,四周的北凉士兵们纷纷不明所以,可是见裴卿回都没有发话,只以为这是裴卿回弄出来的假蚩野,来迷惑对方的,便也没有说什么。 可北凉士兵这边的人不认识蚩野还在情理之中,因为他此刻已经取下了人皮面具,可是对面那个部落的人,肯定是认识他的。 但在见到蚩野后,那人眸光闪烁了一瞬,当即就冷声道。 “哪里来的狂徒,敢假扮我们少主子!这一定你们北凉孬种们设下的圈套!” 此人的这个反应,令蚩野震惊不已,怎么可能呢,他部落里的手下,居然不认识他? 难道,是因为他此刻穿着北凉士兵的盔甲吗? 蚩野当即就脱下了盔甲,上前将那个部落手下拉下马,自己坐上了马背,然后一甩马鞭就朝着部落队伍那边疾驰而去。 阿意有些慌。 “阿回,就这样放他走了?” 裴卿回一点也不急,她笑着拍了拍阿意的手。 “别急,把这场戏看下去。” 此刻,蚩野正骑着马上前,看着那队伍前领头的莫长老,扬声道。 “莫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面前这个对自己一直都极为尊敬且听从指挥的老者,此刻看他的眼神中,几乎全都是警惕和陌生。 蚩野呆住了,他不知道莫叔这是怎么了,其他认不出他,难道莫叔也认不出了吗? 莫长老扬手一指蚩野。 “别听他的,他不是真的少主子,他一定是北凉士兵们搞出来的假货,想来借机让咱们投诚!” 部落将士们也知道,蚩野最恨的就是北凉人,这一次出战,也是蚩野下的命令,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都到了人家北凉营地大门口了,蚩野突然说不打了,谁信? 其他的部落蛮子根本就不知道这场战役里的弯弯绕绕,蚩野现在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所以,他还是看向了莫长老。 “莫叔,真的是我,你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莫叔冷哼一声,再次下令。 “抓住他!杀——!” 杀字一出,蚩野有些慌了,不是害怕,而是心慌了,因为莫叔是除了父亲以外,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一时间,他脑中突然就回想起了之前裴卿回说的那些话。 她说,部落里已经出了异心人。 难道,真的被她说中了,而且这个异心人,就是莫叔? 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蚩野内心开始挣扎之时,一批训练有素的部落手下们已经骑马冲了出来,趁着蚩野慌神时,将手中准备好的大网撒在了半空中。 待蚩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大网紧紧包住。 莫长老眼底闪过了一抹阴狠。 “把他拖下马,乱刀砍死!” 后方,站在营地入口处的裴卿回眸光微闪,暗骂了一句该死,然后直接骑上了旁边准备的一匹战马,快速地朝前奔去! 阿意惊呆了,裴卿回这难道是要去救人吗? 的确,裴卿回的确是去救人的,不是她对这个容貌非凡的部落男子有了其他意思,而是蚩野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了。 这对她,和对整个北凉营地都不利! 三两下上前,她一鞭子就缠住了那大网,然后再一脚将离她最近的部落蛮子给踹翻在地,接着,暗自运用内力,将其灌注在马鞭之上,一个猛拽,就连人带网的给拖了过来。 “驾!” 一切只发现在一瞬间,当部落蛮子那边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落入大网的人已经被救了回去。 裴卿回不救还不打紧,她做出此举之后,对面的莫长老当即厉喝出声。 “看吧,我说他是假少主子吧,果真如此,不然那女人也不会拼死来救!” 裴卿回充耳不闻,直接跳下马,将大网扯开,拉着蚩野站了出来。 蚩野盯着她,神情颇为复杂。 “你不应该救我的,我不信他们会真的杀我。” 裴卿回抱胸冷笑。 “不信?可是他们已经动手了,不是吗?” 蚩野敛下眸中异色,眼底都是复杂光芒,裴卿回知道,他此刻的心一定很乱很乱…… 不过此时,对面的敌军们已经不想等了,莫长老一声令下,直接挥动手中的部落军令旗! “众人听令,攻!” 第138章 荒漠孤狼 这边的部落敌军刚刚下令攻下北凉营地,蚩野就猛然一震。 难道,莫叔这是打算将他和北凉士兵们,全部都杀死在这吗?然后呢,部落领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呢,莫叔从他爷爷那一代就跟着他们蚩家,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有了异心? 蚩野呆呆地站在那儿,就那样看着对面那些自己的部落同胞,心里深处,不免有些落寞与不解,还有的,就是凉寒。 裴卿回盯着这个边塞男儿的背影,眸光忽而变得悠远。 一夜不到啊,初见时他还是那一匹生长在边塞荒漠中,狠厉残暴的“野狼”,父亲惨死,亲属背弃,他变得无助,变得一无所有,霎时间成了一匹孤狼。 仿佛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尘埃,就连这背影,看起来也是极为萧索。 她上前一步,站在了蚩野的身边。 “这就是乱世,从来都没有一刻的安宁。” 蚩野回头,眸中带着刻骨的凉意,连声音也似是变了调。 “他们攻打来了,你只有这不过几百上千人,还是快逃吧。” 他不知道裴卿回的计划,他只知道都到了这关键时刻,此处依旧没有援兵到,连秦列都未见到,那只有一种可能,其他人早已经撤离。 裴卿回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笑了笑,似乎是心里早已经是运筹帷幄了。 “放心吧,北凉营地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蚩野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一眼嘴角微弯的裴卿回,其实她的五官长的极好,却因为一张黄脸掩盖了其中的异彩。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就被身边这女人吸引,不单单是因为她此刻自信笑颜,还有她那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从容勇气。 他见到无数的女人,却无一人像她这边,以往见到他就吓得屁滚尿流,更别说是这么大的场面。 这个北凉女子,还真不一般。 而此刻,不仅仅裴卿回如此从容,连其他与她并肩站在此处的北凉士兵们也是如此,大家都没有动作,就这样等待着他人攻陷。 终于,莫长老也发现了些异常,因为这些北凉士兵们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出于意料之外了。 他们没吓跑就算了,居然还这样站在这,就像是根本不怕……那为什么不怕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还有后手! 思及此,高坐马背上的莫长老立即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停——!” 而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了一震轰隆轰隆声,远听像雷,近了,倒是像千军万马的铁蹄子塌踏在沙砾间的响动,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莫长老当即朝着四周望去,却见,在他们的队伍之外,竟然还有一群黑压压数不清的队伍,他们穿着北凉士兵的盔甲,举着北凉旗帜,正在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将他们包围其中。 原以为,他可以在今夜把北凉营地与心头之患的蚩野一起夷为平地,可没有想到,他居然中招了! 蚩野也看到了那些围攻而来的北凉士兵们,黑压压的一片,数量比他们部落的人还多了好几倍,他们高骑大马,手拿长枪大刀,没有一个人像之前那般见到他们部落的人就跑。 蚩野震惊地转头,看向了依旧含笑着的裴卿回。 “计中计……女人,你真可怕!” 裴卿回转头看向了他。 “计谋是死的,人是活的,中不中计原本就与计谋无关,而在于你们。” 是啊…… 父亲在临终前早就告诉过他,不要擅自与北凉交恶,他就是不听,现在自己落成了这副模样,何曾不是怪他自己呢? 他转头,看向了莫长老,这一刻,蚩野是后悔的,他宁愿让自己一死,也要让这场战役停止,他的错,不能让部落的兄弟们为此承担,白白赔上了一条条无辜性命! 可是莫长老看到了蚩野的眼神时,脸色非但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是扬声道。 “北凉士兵包围了我们又如何,部落的兄弟们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咱们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部落的众人听到了莫长老的豪言,像是心中压抑已久的郁结之气突然能够释放,毕竟这些年来因为北凉等大国的打压,他们部落的生活越来越糟糕,大家都是恨北凉的。 所以,此刻那些站在荒漠上的部落人们,纷纷举起了手中大刀,朝天际边怒吼! “杀!杀!杀!” 孟副将从后方骑马回来,翻身下马后立即来到了裴卿回跟前,他看着那些斗志昂扬的敌军们,眸光凝起。 “裴姑娘,秦将军说,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应战。” 裴卿回目不斜视,只盯着站在最前边的蚩野背影,她道。 “这一场仗,是打不起来的。” 孟副将有些惊讶,他们筹谋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可为何裴卿回这时候会这样说呢。 的确是打不起来的,若部落蛮子的首领是像北凉太子那样,野心有余能力不足,只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天下苍生的无能之辈。或许今夜她面临的即将会是一场血战,只不过…… 思及此,裴卿回盯着蚩野的眸光更显得幽深。 野狼即使沦落成了孤狼,心中的信念依旧存在,她相信,蚩野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败沦为尘埃的。 此时的蚩野,双手捏拳,直接回身,就翻身上了孟副将的马背上,顺带还抢了旁边阿意手中的大刀,丢下一句。 “先借来一用。” 然后就一甩马鞭,朝着前方的莫长老处就疾驰而去。 孟副将原本对裴卿回方才的话就摸不着头脑,此刻盯着那抢马之人,再见此人身上装束,更是懵了个彻底。 他问。 “裴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人是谁,仗还要继续打吗?” 好几个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倒是惹得裴卿回一笑,她抱胸退后,来到了旁边的草垛上坐着,姿态从容悠闲。 “孟副将,急什么,先看看情况再说。” 与此同时,蚩野已经再次疾驰到了部落队伍前,和方才一样,莫长老已经打算对他下了杀心,所以见他来,也是大手一挥,指着蚩野。 “先杀这个人!” 之前,蚩野心里还存了些以前的情意,所以并未下杀手,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冷冷扯唇,一脚就踹翻了朝他来的第一个部落手下。 另一手扼制住下一个人的臂膀,一扭! 咔嚓的一声,臂膀直接断裂成了两半,这一场景,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惊骇。 莫长老没有想到蚩野会单枪匹马的向他们动手,正要发令,却见蚩野突然从兽皮大袍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从后方裴卿回的角度,隐约看起来那像是一个吊坠。 而下一刻,场面忽地一惊! 就连莫长老也是惊住了,呆呆地看着蚩野手中的东西。 “你们看,他手中拿着的,是狼牙吗?” 狼牙,是部落首领身份的象征,整个边塞部落里,只有两个人有,一个就是刚刚去世的蚩野父亲,一个就是他们的少主子。 要是说,这人能假装,可是狼牙呢?怕是不能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 莫长老没想到蚩野身上带着狼牙,心下一惊,却很快回神,现下再说他不是真的少主子恐怕也无人信了,不如…… 莫长老当即就翻身下马,跑到了蚩野跟前单膝下跪,右手放在了心口位置,一脸愧疚之色。 “是属下不好,误以为少主子是北凉派来迷惑我们的奸人,方才才会对少主子动手,还请少主子责罚。” 莫长老此话一出,大家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原来,这真是蚩野本人啊! 紧接着大家伙纷纷跪地,悔悟声接连不断。 蚩野眯了眯眼,将狼牙收入怀中,就在莫长老以为蚩野会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相信自己的话时。 一把大刀,忽而就架在了莫长老的脖子上! 第139章 乱世开端 莫长老震惊地抬头,紧紧盯着蚩野道。 “少主子,属下是被人蒙骗了啊,少主子一定要相信属下!” 若是方才,或许蚩野还会对这莫长老的话信上七八分,可现在,他只是冷笑,随即抬头,看向了所有的部落族手下们,高声道! “众人听着,今夜这场仗作罢,回部落吧!” 蚩野这话是带了些内力的,穿透力极强,连远处赶来不久的秦列等人都听到了。 身边就有人问秦列。 “将军,你看这……” 秦列抬手,示意那人不必多言,而他,也只是盯着前方营地门口的裴卿回。 今夜的这场仗本就不好打,部落蛮子们凶猛善战,并不是他们用这些小计谋就能对付的完的,倘若真的打起来,也是两败俱伤。 他明白裴卿回的用意,能不打就不打,至少在这群北凉士兵还未真正的恢复当初的雄风前,尽量不要与部落蛮子们有正面冲突,今夜他们此举,更多的可以说是自保。 只是,仗打不打,并不是他和裴卿回说了算,主要还是看对方。 此刻,莫长老脸上的震惊之色更上一成,他对蚩野道。 “少主子,你没有看到吗,他们已经把咱们团团围住了,咱们已经是困兽之斗,不打只有死啊。” “谁说的?” 说这话的不是蚩野,而是他的身后,那同样骑马而来的女子。 裴卿回冷冷瞥了一眼莫长老,然后抬头,与蚩野看来的眸光交汇,她笑道。 “我方愿意休战让行,不知部落族未来的首领意下如何?” 休战? 这样的一番话,在荒漠风沙中的这剑拔弩张之时,由这个一个小女子提出来,实在是千百年来的头一遭。 蚩野盯着裴卿回眸底那璀璨星光,同样也笑了。 “好!” 也知道他们二人这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相视一笑。 蚩野仰头,笑得尤为畅快,似乎是在这漫漫风沙中,心底深处,那尘封已久的冰湖,终于落下了一片从北凉吹来的柳叶漂浮而过,微痒。 可就在这时,他手中那用大刀架着脖子的莫长老,突然一个偏头,趁着这个空档就逃脱了这一击,然后他转身,就打算骑上后面的马逃窜出去。 蚩野回过神,当即就下令道。 “抓住他!” 随即,他也一夹马腹追了过去。 见此情形,裴卿回对着远处看过来的秦列抬了抬手,秦列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第一时间让行,而是等待着蚩野抓住了莫长老后这才下令退居两旁,给部落族人们让道。 一场战争,还未开始,就这样结束。 说没有人觉得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好比阿意,在回到了营帐后就一直叹气道。 “哎,没有把那些部落蛮子们暴揍一通,我这心里还真是不爽快极了。” 裴卿回放下头盔,在旁边的盆子里净了净手,嘴角轻轻一勾道。 “阿意,战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前咱们面临的不过是几百个部落蛮子,就已经是血溅当场,死的北凉士兵也不计其数,更别说是今夜这种大场面了。” 阿意其实也明白,裴卿回并不想来个鱼死网破,尸横遍野,她道。 “我也只是心里头不甘心而已。” 这时候,秦列带着一众副将回了主营帐内,正巧就听到了阿意的这一句话。 “可不是嘛,现下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可都在叫苦不迭,说今日没有打起来,心里不痛快呢。” 裴卿回一边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转身,正巧就看到了进来的几人,除了秦列和孟副将外,其他人神情中都有些不甘。 对于他们的这种反应,裴卿回并不意外,她只是问了一句。 “当初北凉皇派你们在这边塞驻扎营地,是为了什么?” 其中有个年轻的副将就答。 “抗御外敌,保卫家国。” 裴卿回听罢便扬眉一笑。 “说的不错,那咱们的外敌区区只有部落一族吗?” 这次回答她的是孟副将。 “自然不止,除去这离的最近的部落蛮子们,还有百里外的姜族,以及更远的越西等等。” 裴卿回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她点头,“的确如孟副将所言,咱们的外敌不仅仅只有部落族人,还有其他族人,乃至更多的诸国,特别是越西这种大国,更是不能小觑。” “所以,你们以为,今夜真打了这仗,就算是咱们赢了,可最后呢?两败俱伤的结局你们想过吗?” 有人听了裴卿回这话,不禁冷冷一哼,只觉得她这不过是小女子的想法。 “我等既然来了边塞,就不怕死,就算是最后两败俱伤又如何?” “如何?”裴卿回瞥了一眼这说话之人,冷哼了声接着道,“你们以为盯着咱们这边得只有部落族人吗,你信不信,只要咱们今夜这场仗真的打起来,不出两日,前来替你收尸的人就到了!” 这些年来,因为北凉皇一直忌惮武将,所以拿得出手上阵杀敌的勇猛将军并没有几个,这个秦列就是其中典型的一员,裴卿回相信,不仅仅这边的营地如此,其他的边防阵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他们的皇帝呢,整日忌惮这个忌惮那个,连自己的儿子都从未信任过,更别说真正考虑过百姓们的死活了。 那很有可能,今夜的这场仗,就是真正乱世的开端…… 裴卿回的话音一落,整个主营帐里的人,都是一静,特别是刚刚还煞有其事的几个副将们,纷纷住了口,面色也是青一阵紫一阵。 很明显,他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竟然连这个区区女子都不如。 见此刻秦列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裴卿回面色一缓,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这些镇守前线的将领们骂个狗血喷头,让他们真的来记恨自己。 她笑了笑道。 “秦将军,这次的休战只是给了咱们一个契机,大家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操练士兵,为以后的敌军攻袭做准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秦列想了想,觉得裴卿回说的这话很有道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说到底,他们之前被部落蛮子们欺负成这副模样,不就是因为他们常年懈怠,整日里吃吃喝喝不干正事吗。 “好,我这就去安排。” 正在秦列打算带人离去之时,突然有人来报。 “报——” “何事!” 那士兵指着营地入口的方向。 “是部落的新首领来了。” 什么!蚩野怎么又来了,他不是刚走吗?难道是后悔休战? 就在大家伙面色各异之时,裴卿回上前问。 “他身边可带了其他人?” 那士兵摇摇头,神情有些古怪,似乎他也不明白为何蚩野还会单枪匹马的过来,不过这一次,倒是来的明目张胆,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偷偷潜进营地。 裴卿回听此,一挑眉。 “他可说了什么?” 士兵看了眼旁边的神情复杂的秦列。 “他说,他想见秦将军……” 裴卿回转头看向了秦列。 “秦将军,你是否该把之前隐瞒的事情告诉我了。” 秦列眉头一皱,先是对着那报信的士兵摆了摆手,道。 “去带他来我的主营帐里吧。” 说着,他挥退了其他人,只带着裴卿回进了营帐中,两人刚刚进来后不久,蚩野也到了。 他还没有换身上脏乱的兽皮大袍,面上有些风尘仆仆,很明显他带着队伍回了部落里后,就直接赶了过来。 蚩野没有想到裴卿回也在,眸光一闪,看向了秦列。 秦列便道。 “裴姑娘她也应该知晓此事。” 蚩野没有说话,而是大跨步进了营帐内,在旁边的一个太师椅上坐下。 “秦将军,关于我父亲的死,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第140章 真相难寻 蚩野一来就直接开门见山,倒是让裴卿回有些意外。 “你父亲的死?” 说着,裴卿回转头看向了秦列,只见秦列眸光有些许的躲闪,随即他叹了一口气。 “裴姑娘,这件事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的,只是担心大家误会……” 裴卿回眉头更是皱起,颇为不解,她还没有发话,旁边的蚩野就哼了声道。 “若是之前,老子直接就要了你的命为父报仇,不过现在,我倒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秦将军,你还是把当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吧。” 秦列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打算将这件埋在自己心里的事说出来,他先是对着旁边的裴卿回道。 “裴姑娘,在我说之前,还要有必要说明一下,我秦列这两年虽说在这边塞吃喝玩乐不干正事,却说从来没有想过想勾结外族来谋逆。” 裴卿回听到这,隐约能猜到些什么,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让秦列继续。 秦列接着才缓缓道。 “大约是五天前吧,我正在营帐里同几个副将下属们喝酒,突然有一道冷箭射到了营帐中的柱子上。” 说着,他一边从自己盔甲里拿出了一张纸条,一边道。 “这个纸条就是那冷箭之上的。” 裴卿回见此,上前一步从秦列手中拿过纸条后展开一看,上面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东边枯树下见……” 她刚刚念出了上面的字句,旁边的蚩野却是坐不住了,立即上前一把夺过了这纸条上下打量。 “秦将军,你确定这是别人给你的?” 秦列看出了蚩野眼中的怀疑,指了指旁边的一根柱子。 “可不是,这里还有个被箭头戳穿的窟窿,还有其他几个副将,都能为这事证明。” 蚩野眼眸逐渐冷却,他抿紧唇,捏着那纸条的手隐约有些颤抖。 裴卿回见他如此反应,挑了挑眉。 “难道,你父亲生前也收到了同样的纸条?” 蚩野震惊转头,盯着裴卿回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知道!” 说完,他脸色又是一沉,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一张纸条。裴卿回和秦列对视一眼,两人接连上前,看向了纸条内容。 其中内容和之前那个冷箭上的纸条一样,都是写着“东边枯树下见”,只是下边多了一个落款,是秦列的名字。 秦列一看,当即就道! “怎么可能呢!我从来没有写过这玩意儿啊!” 人在说谎的时候有许多小动作,连震惊的反应也会迟钝一两秒,可是秦列没有。他是瞬间做出的反应,裴卿回初步断定他并不是在说谎。 像是想到了什么,裴卿回倒是笑了。 蚩野偏头看她。 “你笑什么!” 裴卿回瞥了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纸条,微昂下巴道。 “如你我所见,这两个纸条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上面的另类字迹也是那人故意冒充的,至于为何给秦将军的这个没有落款。想来那人是知道若秦将军知道要见他的人是你们部落族首领,一定不会去的。” 而相反,部落族的首领却不一样了,他们是游牧民族,并不想和大国交恶,若是大国将军来找他,他为了整个族人也会去赴约的。 思及此,裴卿回抱胸,转头看向了秦列道。 “秦将军,所以那一日你见到了部落族前首领了吗?” 秦列点点头。 “见到了,就在那东边的枯树下,我去之前他们的前首领已经在那儿了,我见到来人是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就走。” 说着他又叹息。 “哎,只是在回去的途中,我好像看到了有什么身影藏在旁边的沙丘后,怕被人误会我秦列与外族人相交,所以这才心里惶惶不安,怕被诟病。” 谁知,旁边的蚩野听到了这,却是眯起了眸子。 “你说什么?你见了后直接就离开了?” 秦列当即点头,“的确如此。” “那为何我父亲回来后,就卧病在床?难道不是你给他下了毒吗?”蚩野步步紧逼,眼中已有了怒容。 秦列听到蚩野的话,即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敢以自己这条命来对天发誓,我秦列从来没有害过你父亲!” 这件事听到了这,裴卿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有人想借此机会,让蚩野以为是秦列害了他父亲,从而出动队伍进攻北凉营地。 而从之前那场乌龙仗来看,这件事的主谋之人也很明显了,就是那个叫莫长老的。 或许,蚩野的确觉得这件事来的蹊跷,所以前来想问,可是见他此刻的神情,像还有些顾虑似的。 裴卿回挑眉问。 “蚩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出来?” 蚩野有些意外,这个北凉女子难不成还会什么读心术吗,怎么对于他的内心想法了解的这么透彻,像是能看穿他整个人一般。 这种感觉不是太好,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在同一个人身上体验到这么多得挫败感,况且还是个女子,也因此,他回答裴卿回问话时的语气,就显得比较闷闷。 “是,在我下令出征北凉的前一刻,我的父亲,就已经没了气,我派人查看过,他的唇发黑,明显是中了毒,而且毒源已经找到了,就是他指甲盖里的红花叶的花粉。” “红花叶?” 秦列脸色一变,这红花叶是只有北凉才有的东西,而是生长之地是在北凉内部地区,这边塞根本就没有。 难怪蚩野明明怀疑到了莫长老的身上,却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红花叶的名号裴卿回也曾经听说柳一盏说过,他说这是一种只有北凉才有的罕见毒草,其中花蕊位置的粉是最毒的,连姜族都没有这种东西。 她皱起了眉头。 “你真的在你父亲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红花叶的花粉?” 蚩野颔首道。 “的确如此,我来这之前还特地审问过莫长老,他矢口否认自己下了毒,也矢口否认这信是出自他手。” 说完,蚩野还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营帐外已经逐渐明亮的天际。 “可惜了,父莫父亲已经过世,莫长老又不承认,这件事……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了。” 语罢,他似乎很是气闷,双手捏成拳头就想朝着旁边的柱子上锤去消气! 可拳头还没有落,他就被人给挡住了,看着突然站在了自己身前的裴卿回,蚩野眉头皱起。 “你这是做什么?不怕我一拳头砸在你身上!” 裴卿回看着他这一副心中有气无处发作的模样就想笑,当然了,她也的确是笑出了声。 蚩野见她如此,更费解了,收回手道。 “你笑什么。” “我笑你发气就发气,可别把咱们这营帐给锤垮了。” 听着裴卿回这玩笑话,蚩野脸更是黑了。 “哼,总之死的不是你的父亲,你当然笑得出来!罢了,今日就当我蚩野没有来过,走了!” 见他作势就要掀开帐帘走人,裴卿回当即叫住了他。 “蚩野,等等。” 蚩野一甩头看向她。 “何事。” 裴卿回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 “谁说人死了就没法子知道真相了。” 蚩野嗤笑一声,不是他看不起裴卿回,只是这区区女人会些兵法算计,也算是她误打误撞罢了,毕竟北凉的女人向来都是心机深沉。 可要说是查明真相这种事,裴卿回怕是不行了。 笑罢,蚩野嘴角就是一扯,似有些不屑。 “你能找出真相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谁知蚩野这话一落,裴卿回非但没有因为他话语里的不屑而生气,反而是给后面的秦列丢下一句。 “秦将军,好好操练将士,我去一趟部落族。” 说着,她直接就上前掀开帘子出了营帐,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裴卿回回头一挑眉。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着带路!” 第141章 所谓天葬 蚩野从营帐里走出来,定定地看着裴卿回,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怪物。 “你的意思是,去审问莫长老?” 裴卿回微笑着摇头,“不,去见你父亲。”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蚩野盯着她的神情便是更加古怪了,他紧接着跟上了裴卿回的步伐,说话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留情面。 “我父亲已经过世了,有什么可看的,别到时候被死人给吓哭了。” “正好,我喜欢看死人,走吧,带路。” 这一次,不仅仅是蚩野呆了,连听到外面两人对话的秦列也呆住了,纷纷都在心里思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兴趣爱好居然这般的耸人听闻…… 天,逐渐地亮了。 在小半个时辰后,蚩野骑马回到了部落族,并且还带了个北凉女人的事,纷纷不胫而走。 部落男人们还好,最不淡定的就是那些部落女人,她们很想知道,自家从来不亲近女人的少主子怎么独自出去一趟后回来,身后就跟了个北凉女子。 因此,便有了现在裴卿回看到的这一幕。 一个个身穿异族服饰,扎着麻花大辫子,皮肤较暗沉的女人们,围在了四周,纷纷向她投来了异样眸光。 就像是她抢走了这些女人的什么宝贝似的,不过第一次相见,就成了仇人。 “你们看啊,谁说这北凉女人都长的白皙美貌,我看这人比咱们还不如呢。” “就是就是,看那一脸黄不拉几的模样,也不知道少主子究竟是看上了她哪一点,居然还带回了咱们部落里。” “听说北凉女人心机都太重,一定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哼!” 裴卿回听到这样言论,只觉得有些好笑,她转头,看了眼旁边同样骑着马的蚩野。 蚩野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还扯了扯唇看了眼她。 “怎么,你害怕了?” 裴卿回微笑昂头,连面色都不曾变过,她只道。 “闲话不多说,干正事去,走吧。” 蚩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很期待,接下来,这个女人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 “跟我来。” 丢下一句,蚩野便直接忽视了四周的围观人群,扬起马鞭就加快速度策马而去! 说起来,这边塞还真是奇怪,水域过了是荒漠,而这连绵无边的荒漠一过,到了这部落族,居然是一片浩瀚的大草原。 蚩野骑着马,甩着马鞭,姿态背影极其潇洒,仿佛真的是在这草原上生长大的一匹野狼,来到这,就像来到了属于他的广阔天地,给人一种他不同于在战场上疯狂杀戮的别样风采。 而似乎,回归草原的他,才是真正的蚩野。 “嘿,女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蚩野回头,对着裴卿回就扬唇大笑。 裴卿回按捺下了心底欣赏草原美景的心思,加快速度跟上前,环视一圈四周,道。 “这里离毡房越来越远,你父亲究竟在哪儿?” 蚩野一勒马缰绳,眯着眼指着前方一个位置。 “在那儿。” 裴卿回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眸中有一丝诧异,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架在草原上的木头堆,而在那儿木头堆里,似乎还放着一具静静躺在木板上的尸体。 而在那尸体上方,许多鸟儿盘旋,其中秃鹭占多数,纷纷等待着享用属于它们的“大餐”。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葬? 说实在的,这次裴卿回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见裴卿回面色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变化,蚩野倒是觉得难得,他一个翻身下马,嘴里已经多了一根野草叼着,倒是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与他这阴柔面容颇为不符。 “这是我们部落的规矩,每一任的首领逝世,尸体都会摆放在远离人群的草原上一个月,待时间到了,自会有人带尸体下葬。” 原来是他们的规矩,裴卿回眸光微闪,也同样下了马。 “尸体放在这,估计还没有腐烂就被这些秃鹭给吃了吧。” 蚩野邪邪勾唇,指着他父亲尸体两边道。 “你没有看到吗,那里有两只老鹰,这是我父亲养大的家伙,这种老鹰养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帮他驱赶那些吃死人肉的秃鹭。” 若蚩野没有提,裴卿回还真的没有注意那野草密集的地方还有的两只老鹰。 蚩野刚刚说完,就朝着半空中吹了一声口哨,很快,那其中较小的一只老鹰就朝着他这边飞来,霎时间就落在了他的肩头。 裴卿回盯着那小鹰,扬眉问。 “这是你的?” 蚩野点头,抬手摸了摸小鹰的羽毛,原本老鹰是性子极烈的鸟类,可现在倒是像一个小宠物一般,栖息在了蚩野的肩头。 裴卿回有些好奇,就像上前伸手一触。 谁知那刚刚还一脸舒适由着主子顺毛的小鹰,突然就展翅,用一双凶猛的眼睛盯着这个陌生人类,时时都在警惕! 蚩野也惊住了,立即退后一步道。 “别,它性子烈,只听我的,你随便动手它会抓伤你的。” 裴卿回看了一眼那小鹰,扬了扬眉收回了我。 “那就看好你的爱宠吧,免得哪天我心情不好,把你直接拔了毛煮成一锅肉汤,等你死了以后没东西给你守灵,让秃鹭把你吃个只剩骨头架子。” 蚩野闻言后,脸顿时就黑了,这女人,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吗? 他摇了摇头,抬步跟上了裴卿回的步伐。 “小肚鸡肠的女人,别走那么快,那大的老鹰可比这小鹰更凶猛,没有我带路,你独自去会受伤的。” 裴卿回眉头一皱,丢下了一句麻烦,只不过脚下步子却也开始慢慢减缓。 蚩野见她如此,心想这还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而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嘴角那勾起的一抹灿烂弧度。 两人便如此,一前一后的来到了蚩野父亲的尸体旁。果真,有蚩野在,那只老鹰虽然眼神警惕,可却没有对裴卿回的这个“入侵者”做什么。 蚩野又吹了一声口哨,老鹰便连着他肩头上的那一只小鹰一起,展翅高飞而去。 然后,他右手放在心口位置,对着尸体虔诚的跪下,裴卿回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他们部落族的大礼。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应该如此,便学着他的样子,右手放置心口,对着尸体一拜。 起身回头,蚩野便见裴卿回如此举动,他眼中闪过一丝一抹诧异。 裴卿回行完了礼,直接忽视了蚩野眼底异色,切入正题,上前跨了几步,双手叠放在身后,就这样仔细观察起了尸体。 如蚩野之前所说,他父亲是中了什么红花叶的毒而死,的确,死者双唇黑紫,她也观察到了指甲缝里有许多残留的花粉状物。 表面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故意在他手上放了毒花粉,加上部落族人都喜欢用手大口吃肉喝酒,所以花粉从指甲缝中到了食物里,继而进入到了肠胃,毒性发作而亡。 只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裴卿回一挑眉,便打算伸手做什么。 蚩野以为她过来不过是想看看父亲中毒的迹象,或者是指甲缝里的残留花粉,并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在这个时候对尸体动手动脚。 因此,他当即就呵斥住了她的动作,冷声道。 “你这是做什么!” 裴卿回没抬头,抛下一句。 “想知道真相,就给我闭嘴站好。” 蚩野又呆了呆,随即缓过神来后正想继续说什么,谁知道裴卿回已经拉开了死者袖子,露出一截出现了尸斑的手臂。 而在那尸斑边上,居然还有其他的几道伤痕。 蚩野直接傻掉了,他怎么不知道父亲身上有这种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 裴卿回见他问,抬了抬眸子。 “如你所见,这伤痕疮口皮肉血多,而且凝结的血水处有形成花样的血块,这种是典型的生前伤,也就是说,是在你父亲断气之前所受。” 蚩野听到这,当即就凝起眉头否定了裴卿回的说法。 “不可能!我是亲眼见到父亲去世的场面,在那儿之前,他一直都躺在榻上,还吐了不少的黑血,明显就是毒发生亡。” 裴卿回瞥了一眼他,直接反问。 “那之前呢?” 蚩野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我说,在你见你父亲最后一面之前,你是否一直都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裴卿回这话一出,蚩野倒是沉默了。 他的沉默,已经给了裴卿回答案,裴卿回微微扯唇,指着死者手臂上的各种伤痕。 “这种伤出现在死者身上,而且血水也是那种半凝固状态,只能证明一点,在他死之前,被人用刀状的利器砍过。” “因为,人在受到了外界的迫害,比如有人拿着刀杀自己,他必定会抵抗,斗争,即使他当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他也会如此,因为这是人保护自己的先天反应。所以,用手遮挡,手臂上必定会有伤损。” 裴卿回的话中,几乎找不出一丝错处,连蚩野听后都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当夜,他就在父亲的毡房外不远的地方,若是有人杀父亲,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所以,他摇头。 “我不信……” 第142章 致命伤 不用蚩野言明,裴卿回单单从他此刻的反应就知道,他的内心有所顾虑,也在挣扎。 她缓缓道。 “我知道,若正常人被人杀,都会拼命大叫,或者说造成一定的动静,可你当时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以及异常,对吧。” 蚩野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可怕的女人,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她居然猜对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点点头。 “的确,你说得很对,而且父亲临死前我是在的,他并没有告诉我有人刺杀他的事。” 啪。 裴卿回打了一个响指,她微笑道。 “那就对了。” 蚩野不解看她。 “什么对了?” “刺杀你父亲的人,一定是个他认识的,而且还是个关系匪浅的熟人。” “为什么?”蚩野又问。 裴卿回指着死者的手臂,回答道。 “很简单,你看,这种保护性的伤损只存在一些,这难道是因为你父亲当时已经濒临死亡了吗?不,因为你父亲是在你面前去世的,所以在那儿之前,他依旧有呼救或者是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种伤慢慢的往上就没了,而且你也没有听到任何呼救的声音。所以,凶手一定是熟人,而且在动手之前,还胁迫了你父亲什么,比如,用你的命或者是你接下来的首领的位置作为威胁……” 蚩野没有想到,单单只是看了这尸体手臂上的伤,裴卿回居然能推理出这么多来,况且还说的有理有据,连他都无法辩驳一二。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 “那红叶花的毒呢?” 其实,蚩野是想问他父亲指甲缝里的红叶花粉怎么解释,明明那人已经下了毒,可为何又来来刺杀呢。 裴卿回抱胸,看向了遥远的草原边际。 “原因只有一个,凶手等不及了,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已经开始向他施压。” 什么?凶手背后居然还有人?那裴卿回的意思不就是说,莫长老的身后还有其他人作祟吗? 蚩野的脸顿时沉下。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女子扬唇一笑。 “我不仅对这一点十分笃定,我还能推测出这背后出力的人究竟是谁。” “是谁!”蚩野立即追问。 裴卿回看了他一眼,反问他。 “若部落族和北凉边塞有了正面冲突,你觉得北凉皇帝会放过部落族吗?” 蚩野虽然不想承认,却也只能点头。 “自然不会……” “那不就对了,挑起了北凉的边塞动乱,其中谁会坐山观虎斗,并且坐收渔翁之利呢?” 经过裴卿回这样一点拨,蚩野还不能明白其中的关键,那他这个一族的少主子可就白当了。 “是越西!” 裴卿回满意点头,那看着蚩野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说,还不算太蠢。 的确,在这之前,裴卿回也考虑过是否会与北凉京城的那些势力有关。 毕竟之前萧溪身边出现奸细,也与太子他们有关,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却是不同,太子那些人都是北凉自己人,北凉遭受他国打压,于他,以及那个冥主,又有什么好处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莫长老这个背后的人,就是越西,而越西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北凉安定,从中谋取利益。 两败俱伤也罢,北凉趁机铲除了部落族也罢,对于越西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这个莫长老,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思及此,裴卿回猜测道。 “所以,我想你父亲临死之前也一定明白在莫长老身后有越西作为后盾,所以怕越西的人盯上你,或者是你记恨越西,去与越西硬碰硬,所以并未告诉你这些。我猜,当时你父亲还让你打消攻打北凉的念头吧。” 蚩野一个闷拳打在了身下草地上! “可恶的越西杂种们,早年间就是他们把我们部落一族赶到了这边塞荒漠来,现如今没了动静,以为换了君主后,越西便不会那般残暴不仁,没想到还是一个德行!简直是可恶至极!” 裴卿回见他似乎要把草地抓出一个窟窿来,就连手指头上都有了些许血迹,她眉头皱起,上前道。 “好在,咱们都没有中计,所以这次的事只当是吃了一个闷亏,以后一定要提防奸人心思。” “闷亏?”蚩野站起身,指着旁边他父亲的尸体。 “那我父亲就白白死了吗!” 重新将话题扯到了部落首领之死上,蚩野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盯着裴卿回问。 “那手臂上的口子是要不了我父亲的命,他身上一定还有其他伤!” 裴卿回点头,表示赞同蚩野的这个说法。 “的确如此。” 说着,可能是蚩野此刻情绪比较激动的原因吧,他居然伸手就打算亲自查看尸体身上的伤口。 裴卿回当即拦住了他。 蚩野回头看她,有些不爽道。 “怎么,就能你掀开袖子,我撩裤腿就不行?” 裴卿回无奈的挑眉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不需要这么麻烦,挨个挨个去检查身上伤口。” “不用挨个儿检查?那怎么知道哪里是致命伤?”蚩野有些不明所以,觉得裴卿回单单用想的用猜的找出致命伤口,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吧。 裴卿回伸手戳了戳蚩野的脑袋。 “动脑筋,明白?” 蚩野眉头更皱得厉害。 见他如此,裴卿回无奈叹息,心中只觉得这个蚩野啊,还真是太天真了,也可能是被他父亲保护的太好的缘故吧,毕竟临死前都为了保蚩野周全,对凶手的事闭口不谈。 “蚩野,你想想看,当时你是亲眼看到你父亲断气的,莫长老必须让你以为你父亲的死与秦列以及北凉有关,自然不会再表面上再动什么手脚。” 蚩野冷眸一闪,当即就明白了裴卿回的意思。 “所以,那个致命伤口一定在十分隐蔽的位置。” 裴卿回拍了拍蚩野肩头。 “不错,这次你倒是聪明许多了。” 原本这样的动作,平时裴卿回也是对念青和落衣他们经常做的,所以现下也习惯性的做了出来。 但是,她自我感觉倒是无所谓,那别人呢? 蚩野在部落里一直都是冷面杀神的称号,没有女人敢接近他,更别说是有异性拍他肩头了。 所以,蚩野的脸色有些微微变化,连那白皙的肌肤下,也可看到一丝丝的红…… 裴卿回话说完,未听见蚩野的回复,便有侧头看他。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蚩野轻咳一声掩盖住了自己此刻的不自然,道。 “那,依你看,那个致命伤在哪儿?” 裴卿回瞅着蚩野脸色不太对,只当他情绪还没有稳定,也没有多想,紧接着自顾自地走到了死者头部位置,伸手将那发丝拨开。 果真,在裴卿回拨开了一层乱发后,她看到了那隐藏在发丝下的血窟窿。 上面的血已经凝固,是很明显的死前伤。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这个为了儿子的未来铺路的老者,充满了崇敬。 因为她知道,要强忍着这个惨烈的伤,面对着死亡,更加是面对着自己的儿子,他的内心将是多么的强大。 蚩野见裴卿回不说话了,三两步上前,同样,他也看到了那隐藏着的伤口,浑身猛然一震! 紧接着又不住后退,脸上带着震惊与愤怒,最终,他低吼一声。 “莫长老,你死定了!” 怒吼罢,他瞬间翻身上了马,就朝着毡房那边奔去! 裴卿回怕蚩野怒上心头,对莫长老做出什么,这莫长老虽然该死,但是留着指不定还能问出些可靠信息来不是。 所以,裴卿回当即也上了马追了过去。 只是,当她跟随着蚩野来到了关押莫长老的毡房时,她却见到的,却是拿着一把大刀站在毡房门口的蚩野,以及那被吊在毡房中,已经断气的莫长老…… 第143章 越西皇后 莫长老的脖子被人割开,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疮口,血迹顺着身体流入脚踝,又从脚尖低落而下。 他双眼瞪大,眸底深处还带着错愕和不解,就像是在世人诉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这样死了。 蚩野回头,震惊得看向了走来的裴卿回。 “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不是我杀的他。” 裴卿回瞥了一眼他手中那把没有任何血迹的大刀,点头。 “我知道,不是你。” 她上前,用手捻了捻一滴血,凑近鼻息间一闻。 “血很新鲜,尚有余温,证明此人刚死不久。” 莫长老死了,还是死在了守卫严密的毡房中,凶手是谁,就不必多说了吧,一定是越西的人无疑。 蚩野咬唇,面露狠厉之色。 “没想到越西的人居然混迹到了我的地盘上,而我还无从察觉!” “来人啊!” 蚩野当场就想叫人将部落族四周围起来,不放过一点点的风吹草动。 裴卿回当即叫住了他。 “蚩野,没用的。” 蚩野身子忽地一颤,叫人的声音逐渐减弱,直到没了动静。 他当然知道没用,若来人真的是越西的,那么怎么可能还会留下线索来,蚩野越想越恨,恨不得直接就冲去越西,将那群人给一刀砍死! 裴卿回看着他故作坚强的背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以表安慰。 虽然他们两个人认识不长,还是从一开始的敌人做起的,不过现在,她心里倒是很佩服这个年轻人。部落一族虽然人数不比北凉越西,甚至连姜族都比不上,可到底也是一个族群,蚩野身上的担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蚩野转过身,看着这个无声安慰着自己的女子,最终深呼吸了一口气。 “少主子,有何事?”毡房外,传来了手下的声音,也转移了蚩野此刻心底复杂的心绪。 蚩野掀开帘子出了毡房,对着来的几人命令道。 “莫长老已死,你们几个把他带去安葬了吧。” 几个手下闻言,皆有些面露惊讶之色,也十分好奇莫长老究竟是如何死的,只是现在蚩野的表情极为冷漠,他们也不好再细问,只能遵命去做事了。 这时候,裴卿回也从毡房中走了出来,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蚩野看。 蚩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转开眸子,故作冷冷的问。 “你看我干什么。” 裴卿回嘴角的笑更加浓了,她道。 “原来初见之时,只以为你是一个喜欢带头冲锋杀敌的冷血男人,没想到,你也是个会念旧情的人。” 蚩野抿了抿唇,这才道。 “莫长老也算跟了我们蚩家一辈子,即使他年老后背利益迷惑,可他也算是部落族人,既然死在了这,我有权为他安葬后生。” 此时此刻,裴卿回说她那为这话动容,连她自己都不信,就这样,两人相视着看了许久,终于,裴卿回落下了一句。 “蚩野,你将来会是一名好首领。” 说完,她收回了嘴角的笑,翻身上了来时的马匹,长鞭一甩,瞬间扬尘而去。 蚩野追上前几步,抬头望着那女子骑马远离草原的背影,她的肩头看起来是那般的瘦弱,可就是这样的她,成了整个镇守在边塞营地的脊梁骨。 他甚至怀疑,在裴卿回的骨血里,就带着属于战场才有的铁血气息。 只是,北凉皇压榨了北凉武将这么多年,又有谁家的儿女会有如此胆识,或许,只是他想多了吧。 她,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罢。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从北凉边境送出,经过了高山绿水,经过了千万长途,这才送到了一人案前。 信封上只有两个字。 ‘卿音’ 那一身白色长衫的男子立于案前,只手落在卿字上,暗暗摩挲,直到他嘴角笑意由心溢出,这才拿出信细细观摩。 当他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后,那眸光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最终他不过是叹了一口气。 “一人之力,力拔山丘,女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又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这竹林小筑外,有人影落下,对着屋中之人半跪行礼。 “主子。” 来人是一个长身玉立,相貌不俗的男子,隐约可以看出,他的容貌和念青还有些相似,此人正是念青的同胞哥哥,流双。 “说。” “今夜的凤仪殿,似是不太安平,据说那一位可是发了个好大的火气。” 燕无墨嗤笑一声,甩袖来到了小筑窗前,看着这片与越西京都格格不入的幽静竹林,神情多了几许嘲讽。 “那个女人以为自己谋划的一切,能使北凉和部落齐齐吃瘪,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如今倒是让北凉与部落族交好了,她怎能不怒。” 比起落衣与念青来,流双就要表现的沉稳一些,他思索了一番后道。 “主子,属下觉得,沈皇后并不会这么快就收手,她很有可能会去刨根究底,找出让她大计失败之人,若是找到了那一位裴姑娘的身上……” 燕无墨突然回头,冷眼一扫流双,眸子也眯了起来。 “流双,你远在越西,从何得知她的事。” 流双轻咳了一声。 “这个……回主子,君公子不是每个月都会往回送信吗,他曾经提及过几次,属下这才偶然得知了。” “君悦……看来他也是太闲了。” 燕无墨说了这句话后,流双突然有些背脊发凉,紧接着,又听燕无墨继续幽幽地道。 “我记得,千家的那个大小姐,为了追踪君悦的消息,这么多年可是花了许多功夫吧。” 流双豁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燕无墨。 “主子的意思是,要把君公子的消息告诉千小姐吗?” 其实要是说起来,君公子和千小姐千辞颜还是订过亲事的,虽然这位千小姐性子泼辣爽快,但人美,家事也是极好。 可君公子这么多年来却是一直都躲着人家姑娘,特别是去了北凉以后,更是没了消息,还真是难为那个千小姐了。 “他不是很闲吗,正好让他找点事儿做。” 燕无墨这话再次幽幽落地,流双的背上又是冒出了一层层细密汗珠,主子这招杀鸡儆猴还真是牛,可怜君公子了,他的安稳日子估计是快到头了。 如流双对燕无墨所言,越西皇宫的凤仪殿里,越西的沈皇后听到了手下人传来的消息,气得当场就用手腕般粗的铁链打残了一个宫人。 看着那下半身成了血浆糊的宫人被抬出,听闻消息来的越西大皇子燕浔,脸色忽地一变,随即立刻进了凤仪殿中。 主殿内并没有点任何灯烛,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隐约可见那坐于帘子后面的华袍女人,即使光线不好,又有轻纱帘子作挡,可燕浔还是感受到了里面那个女人身上所特有的威压。 而这种威压,并非一朝一夕有的,更不是你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就会存在。 仿佛,这个女人才是整个越西的天,越西的皇。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燕浔当即收回看去的眼眸,垂着头,连呼吸都是一紧,看得出来,对于里面的人,他是很害怕的。 “母后,这一次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利,不过儿臣已经让人灭了口,想来他们是不会怀疑到咱们这边来。” 见面的女人重重一哼,语气中多的是淡漠与嘲讽。 “你以为,那些身在蛮荒之地的人,就都是蠢人吗,还是你以为就是你聪明?” 燕浔当下一噎,自从挽凤死后,母后的性子更是让人琢磨不透了,况且,他还不是沈皇后的亲生儿子,仅仅是她的养子而已。 所以更是不能惹母后生气,因为面对的这个女人,是他在越西立稳脚跟的唯一后盾。 思及此,他当即跪下。 “母后,是儿臣的错,儿臣愿意受罚。” 帘子后的女人静默了一瞬,然后古怪笑了笑,那笑声,说是来讨命的恶鬼也不为过。 “浔儿,你当真是愿意受罚吗?” 这问话一出,燕浔的整个背脊都是没来由的一凉,记忆里的那些个如噩梦般日日夜夜,突然如潮水般倾斜而出,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 “愿……愿意……” 他能说不吗?他有资格说吗?若是说了,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以及未来所期许的一切一切,都会化作乌有。 又有谁相信,他这个在外风光无限的越西大皇子,和越西的沈皇后之间,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有一只手,从帘子里伸出,对着跪地的燕浔勾了勾,那姿态,是十分魅惑的。 “既然愿意,那就进来吧。” 燕浔身子一僵,垂下的双手似是已经快把地上的大理石都要抠出了一个血洞来,他嘴唇颤动,屈辱和不甘流转在眼底。 可到了最后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是,儿臣……遵命……”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144章 操练士兵 边塞的战乱风波暂时停歇,部落的新首领蚩野虽然也与北凉的秦将军讲和,但北凉营地却不能就此懈怠。 这日一早,秦列就开始练兵。 可能是经过了上次一战后,士兵们心中的报国之情被重新唤起,在这训练之时,也都是处于无比亢奋的状态。 练兵场上,秦列穿着一身盔甲,正架着腰上大刀,站在台上巡视下方操练的众将士们。 “都给老子把背挺直了,听见没有!” “是!” “一个个都得打起精神来!别跟个没吃饱似的!” 秦列这边正说着话呢,排在操练队伍里前面的几个稍微胖点的士兵,突然就体力不支倒地。 “将军,快来看啊!他们几个都翻白眼了,是不是中暑了!” 秦列这才走下台子,拨开人群,看到了里面倒地后已经开始翻白眼的几个士兵。 “把这几个人抬下去吧,剩下的人,都继续练起来!” 听到秦列的指令,大家伙面面相觑,都是叹气,虽说他们也想练好兵去冲锋陷阵,去保家卫国,只是,这边塞早晚温差大,特别是中午,比北凉京城的盛夏还要炎热。 瞧这头上顶着的大太阳,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啊。 秦列哪里不知道这些手下的想法,他重重一哼! “就因为以前的懒惰,现在才成为这副模样,还想着偷懒吗!都给老子站好,一个个好生操练!” 大家自然不敢违拗秦列的话,待晕倒的那几个士兵被带走,他们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开始继续训练。 而这时候,裴卿回从营帐的方向来到了训练场上,她看了一圈汗流浃背的士兵们,眉头皱起。 “秦将军,先停下来吧。” 秦列听到了裴卿回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她来到了训练场上,然后他转身来到裴卿回近前,有些不解。 “怎么了裴姑娘,为何要突然停下。” 裴卿回先看了眼旁边一处,那些驻扎于此的军医正带不适的几个士兵,去了阴凉地方休息,她这才道。 “他们的身体是受不住这样的大强度训练的。” 秦列当然知道他们受不住,虽然大家伙此刻心里都有满腔的报国信念,可是却因为常年累月在这里过安生日子,要论真的操练士兵,他们还真不行。 可越是这样,就必须不能任由其继续懒散下去。况且,这次的操练士兵队伍也是裴卿回之前主动提出来的,秦列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在这个时候让他停下。 “裴姑娘的意思,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身子承受不住吗?那还请裴姑娘别担心,大家伙以前都是这样抗过来的。”秦列说完,还有些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对于这种操练士兵的法子很是熟练了。 裴卿回当然不会去怀疑秦列的练兵经验,毕竟比起自己来,秦列才是真正的将军。 只是有一点,裴卿回却不得不提。 “秦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这样练下去,伤病的士兵们只会越来越多,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压力。” 秦列眸光一闪。 “我知道,但是没有压力,他们这些个小兔崽子们就没有动力,以后还怎么抗敌。” 裴卿回扬眉一笑,摇了摇头道。 “那若我是敌国,听说了这边正在操练士兵,而且士兵们皆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纷纷倒地,你觉得我会如何做?” 秦列听到这,脸色当即就变了。他很想在短时间内训练出好队伍,所以这次的操练量比以前正规时的量还要多一倍,可是却忽略了一点。 若是士兵们接连倒下,短时间内又无人替补,那敌国听闻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当他们这营地是个空子来钻。 一想到这,秦列就开始心惊,随即他抬头,盯着裴卿回的眸光变了几变。 “多谢裴姑娘提醒,可是他们这些人懒散惯了,若不抓紧时间训练,恐怕以后再遇到敌军偷袭,那时候结果也会好不到哪里去的。” 裴卿回看出了秦列的顾虑,她抬手拍了拍秦列的肩膀,微笑道。 “不,我的意思并非是让你停止训练,而是换一套方法。” 裴卿回和秦列此时的说话声本就没有多加掩饰,离的近的一些士兵们都能听到他们说话内容,当大家伙听到这时,前几排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竖起耳朵,十分好奇这个女子还能说出怎样的练兵法子。 不仅仅是其他的士兵们,连秦列此刻都来了兴致。 “哦?裴姑娘有什么看法,请说便是。” 裴卿回漫步到了台子上的正中心,她看了一眼场上将近的一万北凉将士们,眸光微微眯起。 “方才秦将军有一句话说的对,大家伙安生日子过得久了,即使心里有远大抱负,可终究是有心无力,可咱们却不能欲速则不达。” “练兵,为的是保卫边塞防线,更是为了保卫北凉子民,同样也是保住自己。所以,我们必须从自己练起,从基础开始打好。” 基础…… 听到这,秦列的脸色变了变,有些诧异道。 “难不成要真的从头再来?可是这样,时间会不会不够啊……” 裴卿回明白秦列的顾虑,她笑了笑道。 “所以,我有个想法,鸡鸣之前就开始整装出发,从边塞东跑至边塞西,全长大概三十里路的样子,一来一回最多跑个四个时辰左右应该是可以的。回营时,正好可以避开日头最烈之时,午后便开始来训练场继续操练,到了傍晚,就围着整个营帐跑一圈,最后按时睡觉。” 原本大家以为秦列的操练量已经够多了,可听了裴卿回这段话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魔鬼式训练! 三十里路啊! 光是骑马都要许久,更别说是跑了。 其中就有人暗自嘀咕起来。 “要真是这样,我还不如就在这里继续操练来的痛快,大不了白眼一翻直接倒下,还有人接我走呢。要是在外面,谁会停下来等你一个人啊。” “可不就是,我看啊这裴姑娘上阵杀敌是厉害,可是这要论练兵还差点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就这样私底下交谈起来,秦列自然也听到了,他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还偷偷瞥了眼旁边的依旧微笑着的裴卿回,生怕她不乐意似的。 裴卿回自然不会不乐意,这些士兵都是真性情,有口无心的那种,她若真的当真,那这整天光生气就够一天受的。 看着大家伙谈论的愈加热烈,声音也越发的大,秦列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大吼了道。 “都给老子安静!听裴姑娘继续说!” 说实话,秦列还是有些威严的,至少这一吼罢,也无人敢继续发声了。 裴卿回脸上笑意不减,继续道。 “前三天,只是一般的跑步训练,接下来我还会继续让人安排,增加土堆墙,以及泥潭来增大训练难度。” 这段话,未免不是更火上浇油,刚刚才安静的场上,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一次,有个胆子大的士兵,主动问裴卿回。 “裴姑娘,那增加训练难度,这早晚两趟的跑步训练,是否可以减少?” 大家伙还是最关心这一点,因为这荒漠气候的确恶劣,在沙漠里走一转,都能吃进一堆沙子进肚,更别说这跑步了。 谁知裴卿回闻言,却是挑眉道。 “不会减少,反而会加大难度。” 众人大惊。 “什么难度?” 就连旁边的秦列也有些听得呆住了,同样看向了裴卿回。 感觉到了无数道视线望着自己,其中包含着有不信任,轻视,以及困惑,可裴卿回依旧是扬唇微笑。 “前三天只是普通跑步,后面会逐步增加难度,包括背实砖,拖原木等等,不过大家放心,这样的量会逐步增加,并不会一来就搞垮大家伙的。” 裴卿回话一落,秦列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眸光盯着她看,大家伙见他们的秦将军都没有说不,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更是不可能拒绝,都只能是认栽。 “行了,太阳正大着呢,大家伙去旁边荒漠的蓄水池里洗个凉水澡吧。”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叹息。 “得,走吧,最后的欢愉时光了,再不享受一回,恐怕以后就得跑死在沙漠里咯。” 对于大家这种夹带了不爽和嘲讽语气的话语,裴卿回听到耳中,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说什么。 见众人离去的差不多了,她转身,这才发现,秦列居然还在盯着她看。 裴卿回有些惊讶,她挑眉问道。 “秦将军,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秦列抿了抿唇,最后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裴姑娘,你可认识当年的镇国卫大将军?” 第145章 魔鬼训练 秦列的问话一出,裴卿回倒是突然愣住了,见她如此,秦列立即拍了拍自己脑门。 “哎,看我这脑子,那卫大将军十多二十年前就过世了,见姑娘年岁不大,最多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怎么可能认识那卫大将军呢,都是我想多了。” 裴卿回自然不会觉得秦列是随随便便问出这种话的,因为出了上次燕无墨出事之后,她也多少了解过镇国将军府的事,这可是北凉皇的逆鳞。 即使边塞天高皇帝远,秦列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人。 “秦将军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我不会对他人嚼舌根的。” 秦列自然相信裴卿回不会拿这件事在北凉皇面前做文章,他叹了一口气道。 “哎,说起来也没啥,只是早年间我刚参军,正好在卫家军的冲锋营里中待了一年,那卫大将军的练兵手段,和姑娘今日可谓是如出一辙啊。” “所以,我这才好奇,想着姑娘是否和卫大将军相识,或者是……” 说到这,秦列话锋一收,更是觉得不可能了,谁都知道卫大将军和长公主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在当年那场动乱里就死了。 因为秦列并不知道之前皇宫中发生的事,所以只以为那个遗孤死了。 不过,这些话,他只是放在了心里,并未对裴卿回说明。 “罢了罢了,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姑娘别问了,明早就要开始新的训练,我得回去好生准备准备了。” 盯着秦列远去的身影,裴卿回的眸光变得幽深。 * 次日一早,新的训练即将到来,也不知道裴卿回在哪儿弄来了一只鸡,装在竹笼子里放在训练场上,清晨天还未亮,整个营地里就传来了一阵鸡鸣。 大家伙知道今日开始就要饱受“折磨”,所以昨夜玩儿的久,现在都还摊在床铺上呢,听到鸡鸣,每个人几乎都是怨气横生,有的人直接就用枕头埋住脑袋,装作啥也没听见。 见鸡鸣后依旧无人动静,阿意带着身子大好的姐妹们,各自拿来了铜锣,在各个营帐门口敲了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开始训练了!” 铜锣声震耳欲聋,士兵们现在是想睡也睡不安稳。 最后,只好穿上了衣服出了各自的营帐,按照之前所说,到营地入口集合。 只是用这样的法子叫醒大家伙,虽然能收到效果,可不免有些副作用,比如,现在几乎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 特别是看到了那早已经站在营地大门口的裴卿回时,那一个个的脸色堪称锅底,眼中的埋怨若是换成水,恐怕早就将裴卿回整个人淹没了。 裴卿回看着怨气冲天的大家伙,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她只道。 “因为咱们要做好抵御外敌的万全准备,所以今日只叫了一半的人先行训练,其他人在营地里由秦将军带着训练,等明日再换班,你们就不必这么早起来了。行了,都站好吧,要开始了。” 大家伙一听,瞌睡倒是被惊没了,有人就问。 “啥?不吃早饭就直接开始训练?” 裴卿回下巴一昂,抬手指了指东边方向。 “我自然不会把你们给饿着,早饭和午饭一块儿吃,就在东边,我已经让伙食营的弟兄们先去了,等大家跑到了东边,就可以开始吃饭。” 大家皆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原本还有人想打着幌子推了今日的训练,但没想到的是,裴卿回居然还留了这一手,现在他们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了! 有人认命,也有人不认,特别是那几个心气儿高,特别看不起女人的士兵们。 “你倒是会折磨咱们,到时候你就可以在营地里吃香的喝辣的,反正咱们都不在,你们这群女人想干嘛就干嘛,哼!” 阿意听到这,脸色就有些不太好,她立即就想上前辩驳,却被裴卿回给拦住。 裴卿回将阿意朝着自己身后拉了拉,上前一步对着众人道。 “大家放心,你们跑,我自然也不会闲着。” 裴卿回话音一落,大家伙这才注意到,她早已经换上了一身劲装,长发全数扎起,很明显已经做好陪跑的准备。 有人就问了。 “裴姑娘,你要跟着咱们跑?” 裴卿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这个反应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这一下,没人敢说什么了,人家姑娘比你们这些男人还起的早,现在还要陪着跑,他们若还叫苦不迭的,那就真的太过分了。 虽然大家心里如此想,可是也有一部分人在心底里腹诽,想着裴卿回一个女子,或许是聪明了些,也懂的用兵,可这要论起体力来,恐怕还真不行,估摸着跑不到一半,她就得停下。 正好,只要她停了,他们不就有借口了吗。 裴卿回环视了众人一圈,将大家伙的各式各样的面色尽收眼底,她就像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一般,对着身后阿意点点头,就开始带头跑步。 “第一天训练,开始!” 从西跑到东,整整三十里路,又是沙丘又是荒漠的,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的确不容易。 可是裴卿回知道,她若不坚持领队,这些人不会心服口服。 所以,一路上等着裴卿回出洋相的那些士兵们,眼睛都快望穿了,可那跑在队伍最前面的女子,即使是脸上被风沙吹,被太阳晒,都没有一刻要停下的意思。 有些人就开始嘀咕。 “快看啊,那裴姑娘身上衣服都被汗水给浸透了,愣是一个累字都没有提呢,真厉害。” “哼,咱们可不能被一个女子给看低去,加把劲跑起来!” 带着这种不被女人给比下去的信念,大家伙都争先恐后的跑了起来。 三两下,一群人都冲到了裴卿回的前头去。 有人会转头回来,对着裴卿回朗声笑道。 “哈哈哈,裴姑娘,可别当尾巴哦。” 裴卿回嘴角一勾。 “等着看吧,谁跑的第一,今日准备的盐焗大鸡腿就给谁吃!” “好勒,一定是我的!” “乱说,我一口全给吃了!” 从这日起,荒漠上就出现了这样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从天还未亮开始,就有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跑在了荒漠中,争先恐后的模样倒还真有些滑稽。 行走在荒漠中的寻常百姓们看到了这场景也就罢了,好巧不巧的是,这条路还会经过部落一族,这北凉士兵们一窝蜂的跑过,那动静可不算小。 这不,这群人直接就把那正坐在沙丘上翘着二郎腿,放哨的部落族人给吓傻了。 “这……这……这是什么个情况!” 那人直接吐了嘴里叼着的野草,连滚带爬的就朝着毡房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吼道。 “首领,首领,不好了!北凉士兵们攻打来了!” 看着那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部落蛮子这样跑远,一群北凉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挠着脑袋不明所以,他们只是单纯的路过啊喂! 蚩野才登上部落首领的位置不久,一堆大小事儿等着他处理,所以今日也起的早,此刻正在毡房里处理事,突然听到了手下的这一声呐喊,惊得他直接就冲出去了毡房。 “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 那小子咽了口唾沫,还有些心有余悸,毕竟五千个人跑在一堆的阵仗着实不小,他颤抖着手指着荒漠那头。 “首领,就是那边。” 蚩野心里自然不信这小子的胡言,不过看他被吓成了这样,也想去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所以,他当即就翻身上马,朝着所指的方向去了。 此刻太阳不算太烈,可比起清晨来,也炎热了许多,坐在马背上的蚩野老远就看到了一群朝着东边跑去的北凉士兵。 以及,那映着边塞光辉,混杂其中,正和士兵们谈笑着的女子。 在荒漠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皮肤更是变得粗糙暗黄,可现在一身劲装,发丝高束的她,却给她周身增添了一丝世间独有的非凡英气。 让人如何都挪不开视线。 跟来的报信小子看着自家新首领这脸上的笑,确切的说,应该是某种痴笑……他不明所以的抓抓头。 咦,难不成他们新首领也被这阵仗给吓傻了? “首领……” 蚩野回过了神,眸光微微闪动,他应该是明白裴卿回这是在做什么了。 “还真有她的。” “首领你说啥?” “没什么,回去吧。” 明日,再来。 也是从这日起,风靡整个部落族女子的新首领蚩野,突然就有了个新爱好,就是每天天还未亮,总会在这个位置等着,等着他心里的那个人…… 第146章 打造强军 在荒漠上跑个二三十里路,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等大家伙纷纷从西边跑去了东边时,已经是午后了。 别说是那些士兵们,就算裴卿回此刻也有些吃不消,可好在路上没有一个人退缩,只是最后到了这目的地时,一个个都废了似的直接就瘫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在东边吃了早饭,大家伙又要赶回营地。 一趟下来,没一个人脸色是好的,大家本以为回到营地后可以先休整一番,没想到裴卿回直接就带着大家伙来到了训练场。 不过离开了半日,训练场已经是大变样,原本的平地已然不在,全然被土丘泥地覆盖。 几个还没有回过神的士兵直接傻眼,暗自嘀咕着。 “本以为,这裴姑娘说来开玩笑的,没想到还真是弄出了这么多的玩意儿勒。” “瞧那土丘,快两个人高了,还没有绳子,怎么翻得过去?” 阿意见裴卿回回来了,立即大步上前微笑道。 “看咱们姐妹准备的咋样?不错吧!” 裴卿回看了一圈,满意点头。 “荒漠里资源匮乏,你们能做的这么好已经不容易了,不错。” 得到裴卿回的赞许,阿意高兴的不行,只可惜有人欢喜有人愁咯,众将士们基本无一人是高兴的。 阿意用胳膊肘戳了戳裴卿回。 “喂,阿回,你瞧啊,这些士兵可都不乐意呢。” 惰性不是一日两日就会消失,更不是一句两句的报国豪言壮语就能改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裴卿回也不指望着他们一两日就会大变样。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说完,她将头上高束的发丝再固定了下,眸光一眯,已经快步上前,走到了训练场地的前端。 现场忽然一静,大家伙纷纷将目光锁定在了裴卿回的身上,心中暗自猜测着她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裴卿回看着这训练场地,一句话未说,直接就快跑上前,冲出最前放的沙地,徒步奔跑来到了土丘前。 也没有见她如何动作,只是脚尖轻点,瞬间一跃而起,就翻过了这几乎有两人高的土丘! 心中土丘后是泥潭,众士兵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皆以为裴卿回要落得个满身淤泥的下场。 谁知,下一秒,她的身姿仿若瞬间成了羽毛般轻缓,脚尖落与泥潭上轻轻一点地,最后一个翻身,直接落到了最后的训练场擂台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做下来,堪称完美,现场没有一个人心底里不佩服,连对裴卿回那最后一点的鄙夷都几乎是烟消云散了。 阿意一敲铜锣,众人这才回神。 裴卿回回身,发丝轻甩间,露出她神采奕奕的眸光,她掠过了现场众人。 最后她道。 “我已经做过示范了,都开始吧。” 大家伙肯定不想被个女人给比下去,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现实和理想总是差之千里,众人皆以为自己也会和裴卿回一般,身轻如燕的踏过这一重重障碍,可谁曾想,最后只闻得一道道的撞击声。 几乎大半的人都在土丘前碰了壁,而另外最多有几十个人成功翻过了土丘,不过下一刻就落进了泥潭,滚成了个煤球。 那么,剩下的人呢? 他们看着自己的兄弟伙们如此,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纷纷杵在了训练场地跟前,不敢妄动一步。 身后,落入泥潭的声音此起彼伏,裴卿回却已经不打算看了。 阿意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叹息。 “哎,阿回,你说咱们设的这个训练场地是不是太过头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出泥潭呢。” 那泥潭的吸附力很强,人落进去,若不仔细点,还会抬不起脚来。 对于这一点,在裴卿回安排下面的人准备训练场地时,她就知道的,听着阿意的话,她不过是摇摇头。 “我还觉得这力度不够呢,明天再把泥潭加大,土丘多加几个,顺便加高些。” 阿意闻言,又听着身后那训练场中不停传来的倒地声和士兵们的骂骂咧咧,不禁抬手抹了一把冷汗。 “也是,不给他们一点点颜色看看,他们这惰性是根本改不了的。” 跑步训练的是耐性,训练场地是为了灵敏度和韧劲儿,她为的,不仅仅是简单得训练士兵,而是想亲手打造出来一支铁血强队。 一支足以让各国闻风丧胆,一听到名头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的将士! 她知道,这很难,可是不试一试,谁又知道结果呢? 转过身,裴卿回瞥了一眼身后那群还困在训练场地里的众将士们,冷冷道。 “这点子就不行了,若是将他们丢去水塔,估计连水塔一层的门都进不去。” “水塔?那是啥?”阿意挑眉,似乎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似的。 裴卿回这句话原本只是脱口而出,经过阿意这一问,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封存进了脑中。 阿意见裴卿回不说话了,歪着脑袋盯着她瞧。 “你这是怎么了?” 裴卿回眸光闪烁一瞬,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只道。 “阿意,让姐妹们把那几个先跑去泥潭的士兵名字记录下来,我留着有用。” 真正的铁血强队,一定要有拿得出手的冲锋队,这一点也是裴卿回必须要做的。 阿意知道,裴卿回做事总有她的用意,她听完立即点头。 “行……欸,你这是去哪里啊?” 见裴卿回说完后转身离开,阿意跟上去问。 裴卿回没有回头,只丢下了一句。 “出去走走,不必管我。” 说着,她已经骑上了一匹马,朝着营地外扬长而去了。 也不知道疾驰了多久,又是行去了何处,直到裴卿回看到了前方不远的大草原时,这才侃侃勒紧了马缰绳。 她知道,那边就是部落族人的领地,自己是北凉人,即使和蚩野有过交情,也不好随时踏足别人的领地。 思及此,裴卿回翻身下了马,来到了旁边的一个沙丘旁坐下。 此时太阳正烈,外面几乎没有人。 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展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银簪。 裴卿回就这样盯着银簪,神思都似乎落去了遥远的回忆里。 她来边塞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那个人在京城过得如何…… “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将陷入自己思绪的裴卿回拉回到了现实中。 她抬头,便见一个穿着兽皮袍子的男子拉着马,正从草原的方向走来,他俊脸上带着笑,隐约还可见那脸颊上的酒窝。 裴卿回站起了身。 “蚩野,你怎么来这了。” 蚩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盯着她手中拿着的那个银簪子看。 见蚩野神情有些古怪,裴卿回挑了挑眉。 “怎么了?” 蚩野按下心中生出的复杂情绪,想说什么,却发现话到了喉间却被卡住,他抿了抿唇,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指着那银簪子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看你对着银簪子在意的紧,想必是稀罕之物吧。” 裴卿回看了一眼手中银簪,面上并没有什么异色,只道。 “一个朋友的东西而已。” 见她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那盯着银簪的眸光也并非夹带着柔情,蚩野心底刚刚生出的复杂情绪陡然消失,他顿时笑起来,指着远处无边无际的草原。 “走,我带你去骑马!” 第147章 我叫馥雅 裴卿回正想拒绝,蚩野就已经翻身上马,对着她扬了扬下巴。 “快来啊!” 想着这会儿回去,大家伙估计还在训练场里,裴卿回便一挑眉,道。 “好啊,也让我瞧瞧你们部落族人,闻名在外的御马术!” 蚩野闻言,顿时望天大笑,手中马鞭在空中遛了一个圈。 “哈哈哈,好,想学吗!我教你!”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追逐在了草原上,不禁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正巧这时候,有几个年轻的部落族女子走过,特别是其中一个,面容不俗,一颦一笑间,仿佛草原上的雪绒花般盛开。 “馥雅,你的皮肤可真白,和咱们部落姐妹们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真羡慕你呢。” 馥雅是部落族长老的孙女,因为长老已经逝世多年,所以她一直都养在了首领身边,说起来,和蚩野算是青梅竹马。 几个人正说着话,突然见有人从前方骑马而过,有人认出了前面的那人是蚩野,立即就用手肘戳了戳馥雅。 “馥雅,快看,是蚩野!” 馥雅立即转头看去,原本因为蚩野出现时脸上流露出来的笑,在看到了蚩野身后同样骑马而来的裴卿回时,突然收住。 她身边的人开始嘀咕。 “咦,怎么这个北凉女子又来了?” 之前裴卿回第一次来时,馥雅没有出现,所以她并不认识裴卿回,听着身边人的话,馥雅皱起眉头。 “北凉人?” “是吧,馥雅你也觉得这女人长的不像北凉女子吧,大家伙都说北凉女子皮肤白嫩,可你看这女人长的丑丑的,皮肤还没有你好,真不知道蚩野究竟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可不是嘛,几次三番的来,都是咱们新首领亲自带着她策马在草原上奔腾。” 有人指着蚩野道。 “快瞧啊,蚩野笑得多高兴,自从老首领去世后,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笑成这样。”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只有馥雅闭口不谈,不过她那脸色,也逐渐的开始了变化。 也是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馥雅脸色不太好,侃侃住了嘴。 “那啥,馥雅,你别乱想,姐妹们都是无心之言。” 谁都知道,馥雅喜欢蚩野,况且在老首领的眼中,馥雅就是他认定的未来儿媳妇,只是蚩野一直未同意,久而久之,老首领也没有再提了。 抬起了头,馥雅挤出了一抹笑。 “没关系的。” 说着,她上前几步,正巧和骑马过来的蚩野和裴卿回遇个正着。 裴卿回看着这个样貌不俗的部落族女子,一扬眉,勒紧了马缰绳。 “吁~” 蚩野原本是不想停下,可见裴卿回停了,他也调转马头走了过来。 馥雅看了眼裴卿回,对着她清浅一笑。 “你好,我叫馥雅。” 裴卿回来了部落族这几次,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的,她先是有些意外,然后翻身下了马。 “叫我阿回就好。” “阿回……是个好听的名字。” 两个人在这边说话,蚩野倒是有些不耐烦了。 “馥雅,你还有其他事儿吗,没有了我们就先走了。” 馥雅听出了蚩野这是在“赶人”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不过她还是故作镇定,不让人看出一丝端倪来,道。 “蚩野,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蚩野眉头皱起来,头偏向一边,很明显是不打算回答了。 一时间,现场气氛便有些奇怪了。 裴卿回见馥雅的脸色越来越不太好,甚至是有些装不下去了,她咳嗽了声,开口道。 “我们要去草原上看看,馥雅,你去吗?” 馥雅脸上当即生出了一抹喜悦,正想着点头呢,没想到这时候蚩野突然转过头来,冷声对馥雅道。 “馥雅,今日是初七,你不是要去拜祭你爷爷吗,想来是没时间和我们去草原上了,正好,你也帮我给馥长老上柱香吧。” 说完,蚩野也没再看馥雅的神色,直接就对着裴卿回道。 “阿回,快走吧,草原上天黑的早,迟了可就没有美景可看了。” 这说话的语气,与刚刚对馥雅的冷言冷语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裴卿回转头,看向了馥雅此刻的神色,她能感觉出,馥雅对蚩野是有好感的,不过蚩野对她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反而是故意避开馥雅。 不过,人家到底是个女孩子,这样伤人家的心,蚩野也是够冷血无情的。 “馥雅,要不你上我的马吧,我们一起去。” 馥雅对着裴卿回微微一笑。 “不了,蚩野说的对,我待会儿还要去拜祭爷爷,不去了,你们玩好就行。” 说完,馥雅就转身离去了,看着她那有些寂寥的背影,裴卿回无奈耸肩,翻身上马朝着蚩野追去了。 “喂,等等!” 蚩野回头,便见裴卿回追了过来,他笑道。 “怎么了?” 裴卿回看了眼馥雅离开的方向,对蚩野道。 “看起来这丫头被你伤的不轻啊。” 蚩野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收,没好气道。 “怎么,心疼她了?哼,我这样还不是为了断了她的念想,若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她岂不是会更缠得厉害。” 裴卿回见蚩野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心中不禁为馥雅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虽然你这话听起来薄情了些,可想一想你说的也对,若你对她无心,早点让她断了心思也不错,免得以后横生枝节。” 这么多年了,就连蚩野自己的父亲都曾经因为他疏远馥雅还教训过他,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的想法,而今日,裴卿回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心底不禁有些动容。 “阿回,说起来,你还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不过馥雅看起来瘦弱,可心思却比男儿还坚定,我也是不仅一次对她直言过了,可惜依旧没什么用。”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不过馥雅也不错,你为何就不喜欢呢?” 裴卿回这话一出,蚩野直接就重重一哼道。 “她是不错,人长得漂亮,部落里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只是我从小就喜欢过自己想要的自在日子,并不想被人给据着。况且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她。” “哦?”裴卿回闻言,一挑眉,“我看你们这里很多女子都青睐于你,你居然一个都看不上眼,我真好奇你究竟是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什么类型…… 蚩野盯着裴卿回此刻脸上的笑颜,眸色逐步加深。 一时间,四周突然安静了,只剩下了两个各骑马上,遥遥相望的男女。 裴卿回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盯着蚩野的眸光微微一闪,状似无意的避开了蚩野的视线。 “走吧,你不是说草原上的美景要尽早看,迟了可就没了。” 蚩野回过了神,按捺下了心中的情绪,再次抬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初。 “好,走吧!” 两人正朝着远处无人的草原上相继奔去,不料路途中裴卿回的马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 好在裴卿回动作灵敏,瞬间勒紧了马缰绳,这才不至于连人带马的跌倒。 蚩野见此情景,加快速度跟了上来,然后问。 “阿回,你没事吧!” 裴卿回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马蹄被草地上的什么给绊了一下吧。” 蚩野闻言,当即下马察看,一边还道。 “我在这片草地上策马奔腾过无数次,怎么没有遇到过这等事儿,我得好好看看这草地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裴卿回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倒是蚩野格外上心,非要把那东西找出来似的,无奈叹气,她也就下了马,打算过来一起看看。 只是,她这还没有走到近前,也不知道蚩野是否发现了什么,突然就听着他咦了一声。 “蚩野,怎么了?” 蚩野回头看向裴卿回,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他只是盯着裴卿回,又像有些欲言又止。 蚩野的反应着实奇怪,裴卿回眉头皱起,就要上前去。 蚩野拦住了她。 “别去,那东西……女孩子看不得……” 第148章 抛尸现场 女孩子看不得的东西? 裴卿回听了就笑了,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看不得的。 “无妨,我来看一眼就是了。” 蚩野还想拦着,奈何裴卿回已经走到了前面,直接绕过了他,来到了近前。 草原上风很大,吹在耳边嗡嗡响,可是在看到了那东西的一瞬间,裴卿回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归于平静。 那是被泥土包着的人手臂,可能因为草原临近着荒漠,这里也显得十分干燥,所以这手臂基本已经被风化成了肉干…… 让裴卿回不由想起了,以前见过的那种可以存在许久,又干又黑的腊肉。 倘若不是看到了那手指头,还真不容易被人看出这就是人的手臂。 一时间,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尸体所吸引,哪里还顾得上这四周美妙绝伦的草原景致。 蚩野见裴卿回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被马蹄子翻出来的人手,以为她是吓到了,立即道。 “我这就去让人来处理,别怕。” 裴卿回自然不会害怕,她只是好奇,在这片大草原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东西,难道是…… “蚩野,你们部落族人一般天葬后都是随便找个地把尸体埋了吗?” 蚩野不知道裴卿回为何这个时候会突然问自己这话,顿了顿后还是解释道。 “不是,我们部落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行天葬,只有长老和历代的部落首领才有资格,而且天葬后,首领以及长老的尸体都会妥善安置,并不是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也就是说,这只手臂的主人,并不是因为天葬才在这的……换句话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抛尸现场? 虽然现在下定论有些过早,不过以裴卿回对于凶案的敏锐,便觉得这事儿一定有蹊跷。 想到这,裴卿回抬头,看着正在朝着远处毡房吹口哨的蚩野,眸子眯了眯。 很快,一群手下被蚩野叫了过来。 蚩野下令道。 “把这土翻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若是一具尸体的话,用麻布口袋裝着丢去荒漠里。” 蚩野的话才落罢,裴卿回就叫住了他。 “先别急,把东西挖出来再说。” 说完,裴卿回还给了蚩野一个笃定的眼神,让他那些想反驳的话,才刚到喉咙口,就给咽了下去。 蚩野对着来的几人点头道。 “嗯嗯,那就先挖吧。” 裴卿回也拿来了一个铁锹,打算亲自上阵,这挖尸体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她得亲自帮忙。 不出半晌,现场就被人挖出了一个地坑来,因为裴卿回刚刚特意嘱咐过,别伤了尸体,所以大家伙都挖得格外仔细,以至于到了现在,尸体表面还是被大量的泥土包裹着。 裴卿回干脆丢了那铁锹,徒手将尸体上裹着的泥土给扒下来。 蚩野见着她如此,暗暗皱起眉头。 “阿回,别动手了,我让他们扒土就行。” 裴卿回宛若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扒着土,那动作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娴熟,让四周的部落手下见之都不由咂舌。 很快,尸体的轮廓初显,可能是埋葬在这里的时间较久,尸体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就连身上,也没有衣服,能看到的,仅仅只有那些个像是腊肉般的干扁外形。 蚩野见到尸体后,眉头皱得更紧。 “女的?” 即使尸体已经风干,可尸体的性别特征还是很明显,加上其并未有衣服蔽体,蚩野能一眼看出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死在这里。 裴卿回对着旁边的一个手下道。 “劳烦去拿一个担架来,把尸体抬去最近的毡房里。” 蚩野心里虽然好奇这尸体的来源,不过说到底,在这荒漠和草原交界处,见得最多的不就是死人了吗? 所以,他并未觉得有什么稀奇,对于裴卿回这突如其来的重视程度,他也很是不理解。 “一具尸体而已,干嘛弄的这么紧张。” 裴卿回瞥了一眼蚩野,倒是她一脸莫名了。 “蚩野,你是部落族的新首领,难道在你的地盘上发现的死人,你就不关心其中的出处,万一其中还有隐情呢?尸体能被咱们发现,只能说,冥冥之中自由安排,不是吗。” 这个女人,依旧像是之前那般,将蚩野堵得哑口无言。 蚩野轻咳了一声,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之色,然后对着那几个憋笑着的手下挥了挥手。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拿担架啊!”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他们跟了蚩野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看来这个裴姑娘,还真厉害,连他们脾气向来火爆的新首领都给压住了。 调笑归调笑,做起事儿来也不马虎,几个人领了命后,当即就去拿了担架,然后又合力把尸体好生地放在了担架上。 为了不让其他人见之害怕,裴卿回还特地让人拿了个白布来给尸体盖上。 等回了毡房中后,蚩野叫退了众人,这才看向裴卿回。 “阿回,你想做什么?” 裴卿回将视线从尸体上收回,对蚩野道。 “我刚刚特地查看过了,那埋着尸体的地坑,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应该是被人故意埋葬在那处。” 蚩野想了想道。 “那一片草原因为离毡房远,平时的确很少有人去。” 听到这话,裴卿回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那就是了,这就算不是凶杀案,其中也一定有隐情。” 一听凶杀案三个字,蚩野眉心就是狠狠一跳。 “可即使是凶杀案,这尸体已经风化成了这副模样,连脸部容貌都辨别不出来,如何查清案情呢?” 裴卿回指着毡房中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呐,这就是现在唯一的线索,既然有了线索,就从尸体查起吧。” 蚩野更是不解了,听着裴卿回这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尸体也能当做线索?” 裴卿回斜睨了一眼他。 “你忘了,之前我是如何一步一步发现莫长老就是杀害你父亲的真凶的?” 经过裴卿回这一番提醒,蚩野这才想起来,之前裴卿回从尸体上找出伤口,从而辨别死者致命伤的一幕幕。 只是,当时他父亲刚刚去世不久,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可这具尸体的难度明显增多了。 她……还能找出端倪来吗? 就在这时候,毡房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因为前一刻毡房中格外安静的缘故,所以这脚步声便显得无比突兀。 “蚩野,你们在里面吗。” 这声音,很是熟悉,瞬间吸引了裴卿回的注意。 倒是一旁的蚩野听闻后眉头突然皱起,连脸色都不太好了,他对着外面的人沉声道。 “我们在忙事儿,没空。” 毡房外静默了一瞬,就在两人以为外面那人不再会说话之时。 那人直接掀开了毡房的羊毛帘,露出了馥雅那张俏丽容颜。 蚩野见馥雅居然还进来了,脸色更是一沉。 “都说了我们在忙,你进来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蚩野平日里没少对她态度如此,馥雅表现的倒是很平静,她越过蚩野,看向了里面的裴卿回,对着裴卿回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馥雅转过头,与对她冷眼相对的蚩野道。 “我是来认尸的。” 认尸? 裴卿回转头看向了蚩野,那眼神就像是在询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蚩野看了眼裴卿回,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她。 “刚刚回来时,我吩咐底下的人去找到尸体的消息透露给大家伙,让大家好好找找看,有谁家丢了姑娘的,也方便你查案。” 谁知道,裴卿回听了蚩野的话后,脸上非但没有笑意,神色反而有些不太好。 蚩野有些意外裴卿回的这种反应,他挠了挠后脑勺,试探性的问。 “难道……我做错了?” 蚩野这番的低姿态,倒是把馥雅看呆了,她可从来没有看过蚩野对谁这般,况且对方还是个女子。 馥雅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了,手也有些无力的垂下,整个人都丢了魂似的。 裴卿回倒是没有发觉出馥雅的异样,她看了一眼蚩野,这才叹了一口气道。 “在未验尸之前,什么都是未知数,包括凶手的信息,都是不知道的,所以很有可能凶手就是部落族其中一员……” 裴卿回这话虽然没有说完,可蚩野已经很明白了。 倘若凶手知道了自己被埋藏在草原上的尸体被人发现了,那凶手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毁尸灭迹,这对案子的进展颇为不利。 一想到这,蚩野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歉意。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没有想到那么多……我这就去让他们回来。” 裴卿回叫住他。 “算了,馥雅都来了,想来这消息已经传遍草原了吧。” 说着,裴卿回看向了呆呆站在那儿的馥雅,道。 “馥雅,你说你来认尸?” 第149章 何为验骨? 馥雅抿了抿唇,眼眸间流露出了一丝伤感,她上前道。 “是的,我来认尸。” 说着,馥雅盯着那被白布蒙着的尸体,神情有些不自然,随后她继续道。 “我妹妹馥凝,在半年前失踪,我找了大半个草原,甚至去了荒漠,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原本以为她是被坏人掳走,永远都回不来了。不想今日听到在草原上发现了尸体的消息,所以我这才过来看看。” “你妹妹失踪了半年多?” 单单是失踪者为女性这一点,也该裴卿回多加在意这事,况且,因为在这草原荒漠间,气候常年干燥,尸体本就不易腐烂,和这具女尸的条件倒还算符合。 她还未开口,旁边的蚩野就冷脸走了过来。 “你妹妹不是遇到了马贼被掳走了吗,怎么尸体会跑去草原上。” 馥雅低着头,说话语气有了些轻微的颤抖。 “当年因为事发突然,怕爷爷年纪太大经受不住打击,这才说是被马贼给掳走了……” 蚩野还想反驳什么,裴卿回见馥雅脸色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便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主动拉着馥雅的手走到了尸体旁边。 “蚩野,你先别说话了。” 被裴卿回这样一堵,蚩野瞬间又哑口无言,好吧,事关人家妹妹的事,他继续夹带私人感情在这摆谱,是有些不太好。 退后几步,蚩野也不再开口了,只是那脸色终究还是不太好。 馥雅来到了尸体旁边,神色极其忐忑。 裴卿回想着那尸体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顿了顿还是道。 “馥雅,你确定你要看?” 馥雅点点头,眼中都是笃定之色。 “没错,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 裴卿回眸光一闪。 “不是我不让你看尸体,只是现在尸体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原容,很难辨别其身份。” 馥雅明白裴卿回的意思,她抿了抿唇后又道。 “我妹妹的左腿前几年摔断过,一年前失踪的时候腿都还没有好全,或许能从这一点找出端倪来吧。” 听了馥雅的话,裴卿回眼前顿时一亮。 “果真?” 馥雅笃定点头。 “确有此事,那次摔得十分厉害,骨头都好像断了。” 裴卿回眼眸亮闪闪,手从腰间滑过,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她一把掀开遮住了尸体的白布。 尸体突然显现于人前,那干扁紧贴于骸骨上的人体,实在是恶心又可怕,隐约还可见上面还在乱爬的虫蚁,特别是脸的部位,估计是早就被虫吃了,五官已经深凹下去。 馥雅只觉得自己肠胃里瞬间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她当即就退后几步,靠在了毡房里的一根大柱子上,不停地捂住心口大喘气。 “呼,呼……” 蚩野看着她这副受足了惊吓的模样,声音依旧冷漠。 “知道自己会怕成这样,就不该过来认尸。” 裴卿回斜睨了蚩野一眼,蚩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顿时住了口。 无奈摇了摇头,裴卿回将目光落在了死者的左腿之上,然后手起刀落,已经将腿骨上的死人肉给当场剔下! 那娴熟的手法,那自然到家的动作,蚩野看在眼中,不禁在心中猜测,这个北凉女人是不是以前经常在尸体上练手过? 骨肉分开后,人骨上的痕迹就显而易见的多了。 因此,裴卿回当下一眼就看到了这骨头上的裂缝。 她眸光一闪,这种裂缝较大,整个左腿腿骨差不多都快断了,只能是死者生前受到过强烈的撞击所导致。 这与当初在京郊验得那一具书生尸体不一样,那书生是受了内伤,其中伤损和这一具不一样,所以裴卿回根本没有考虑用太过复杂的验尸手法。 思及此,裴卿回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了还靠在柱子上情绪未恢复的馥雅。 “左腿腿骨上果真有不小的裂缝,看来这具尸体是你妹妹的可能性很大。” 她只说很大,并没有确定,那就是还有疑虑。 可是听在馥雅耳中,显然已经认定了这死者就是她的妹妹无疑,鼓足勇气,再看了眼尸体,馥雅强忍着身心上的不适,道。 “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死的这么惨!” 裴卿回还注意到了,这腿骨裂缝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在原先的腿伤上,还有过二次伤害。 也就是说,凶手是对着死者的这条腿进行过殴打或者其他,只不过现在说这些话都为时过早,她必须要再进行下一步的检验。 “蚩野,馥雅情绪不太稳定,你带着她先出去吧。” 蚩野抬眸看了眼裴卿回,见她像是有自己的打算,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瞥了眼快痛哭到晕厥的馥雅,道。 “出去吧。”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顺耳,不像平日里对她那般凶狠。 馥雅抬了抬此刻因泪水氤氲的水眸,定定地盯着蚩野,然后点点头。 “好,那就麻烦这位裴姑娘了。” 出了毡房,蚩野大步朝前迈去,馥雅便跟着他走来,很快,蚩野就感觉到身后女子跟来的动作,眉头皱起,顿时转过身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草原这么大,你非要走我走过的路吗。” 馥雅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有些委屈地道。 “不是……我只是……” 蚩野一转身,不想再看她。 “不管你说什么,别跟着我走就是了。” 说完蚩野就绕了个弯,去了旁边捧起草料喂起了他的爱马。 馥雅咬了咬唇,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 “蚩野!” 蚩野没有回头,依旧在喂马。 馥雅直接上前走去,站在了蚩野面前,阻拦住了他喂马的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是让蚩野有些吃惊,毕竟以前因为他对馥雅态度不好,馥雅也很害怕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馥雅这副模样。 诧异只是一瞬间,很快蚩野就恢复了之前的冷色,他道。 “挡着我做什么,让开!” “蚩野,你明明知道我们俩是有婚约的,为何要一直这样对我?” 蚩野听到这,就怪笑起来,心想她憋了这么久,终于敢当着自己的面问出口了,那么既然她敢开口,自己也不再多加顾虑了。 他一把丢开自己手中的草料,抱胸盯着馥雅。 “我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强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的目标是当上部落族最伟大的首领后,带着部落族百姓重振雄风,并不想因为这些儿女私情所牵绊,你明白吗!” 馥雅脸色青白交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问。 “那这位裴姑娘呢?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被儿女私情所牵绊,可是因为她的出现,你敢说你没有动心?” 似乎是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馥雅情绪也没有方才那般起伏不定,反而是镇定了许多。 只是,蚩野的脸色却是大变,他眸光微闪,有些不敢看此刻馥雅盯着他的眸光,他不想承认,可是馥雅确确实实是戳中了他此刻的心事。 见蚩野不说话了,馥雅笑了笑,那笑意里有些凉寒意味。 “蚩野,我身边没有亲人,真心实意的朋友更没有几个,余生能仰仗的只有你,可是你也要抛弃我,若真的这样,我不如去找也妹妹算了……” 蚩野当下抬头! “馥雅,你说什么傻话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馥雅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蚩野,试探着问。 “蚩野,你……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蚩野眸光微闪,心想刚刚是他太心软了,可是今日才找到馥雅妹妹的尸骸,他若在这个时候再打击她,或许馥雅真的会撑不住的。 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之时,毡房中传出了裴卿回的声音。 “可以进来了。” 蚩野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瞬间如释重负。 “馥雅,走吧,一起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毡房里,却被里面的情景给看傻了眼,担架上的尸体已经被裴卿回剔去了表皮黑肉,单单就剩下了一个骨架。 而那些黑肉呢,都被她搁置在了一旁,用白布盖着。 蚩野没想到裴卿回叫他们出去,是为了干这事儿,也是,给死人剔去干腐的皮肉,无论是气味还是剔肉的场面都很恶心人。 也难为裴卿回独自留在毡房里,虽说没有看出她面上有什么异样表情,但估摸着心里也不好受吧。 见两人进来了,裴卿回转头先是看了一眼馥雅。 “因为尸体表面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原容迹象,所以我干脆直接剔下了皮肉,从人骨入手。” “人骨?” 蚩野发出疑问。 裴卿回点头,“是的,也就是验骨。” “验骨能得出什么,人的骨头不都是差不多的吗。” 蚩野还真有些不解,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见过的尸体也很多,就算是那种只剩下了森森白骨的更是见过不少。 在他看来,这无论男女老少的白骨,都差不多啊。 第150章 鬼脸面具 “人和人的骨头当然不一样,就算是同天出生的双生子,这无论是样貌还是身高体重,都会有所差异。” 裴卿回一语落地,让人无法反驳,因为蚩野见过一些双生子,的确有些不一样的特点。 只是…… “我还真不知道如何从骨头来断言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份。” 裴卿回浅浅一笑,用旁边放着的帕子擦了擦匕首,这才道。 “不仅能断言出此人的身份,还能验出此人的年龄大小。” 人骨都有骨龄,即使是这种已死有半年之久的死人骨,也可以从中分辨出一二。 裴卿回说完这段话,很明显蚩野和馥雅的神情都有些诧异,纷纷期待着这个北凉女子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迎着二人的目光,裴卿回指着这具尸骸的盆骨位置。 “首先,我们从方才死者的外形可以初步确定,此人是一个女性。那么,便可以缩小范围,直接从女人群中探查。” “作为女性,盆骨是最有特征的人骨,因为怀孕与否的关系,盆骨会有相应的变化,就好比这一具女尸盆骨,形状大小都符合正常未有身孕女子的特征,所以我初步断定,死者年龄未满十八岁。” 因为古代女子基本都早婚,特别是他们部落一族,裴卿回也曾经听秦列说起过,部落女人成亲比北凉还早。 所以,这女子若非真的嫁不出去,那就是太年轻了。 再加上那腿骨上的裂口,裴卿回认为,此人身份大概已经能确定了。 “未满十八岁……” 听着裴卿回的话,馥雅一脸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我妹妹馥凝失踪的时候,正好才过了十七的生辰,这具尸体真的是我的妹妹!” 这句话,无疑是再次确定了死者身份。 裴卿回上前,扶住了因为悲痛即将摔到的馥雅。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人能做的,就是为死者找出杀害她的真凶,让她得以瞑目。” 裴卿回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却是十分笃定,听在馥雅耳中,更是让她多了一丝勇气。 一丝……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这个世间她的亲人早已经接连离世,连蚩野也离她越来越远,她真的有想过,就这样死了算了。 可是现在,她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活了。 馥雅感激地看向了裴卿回。 “裴姑娘,谢谢你。” 裴卿回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蚩野,本想让他送馥雅回去的,可是想了想,现在馥雅情绪不稳定,万一路上蚩野又说了什么话伤害她,那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裴卿回便道。 “蚩野,你让人把这个存放死者尸体的毡房守好,我先送馥雅回去。” 蚩野一听,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裴卿回让他送人呢。 “好,我知道了,你先送她回去吧,然后我在毡房外等你回来,再送你回北凉营地去。” 裴卿回闻言后面色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轻嗯了一声,就带着馥雅出了毡房,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出毡房外后,馥雅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异色,然后瞬间消逝。 离开了毡房,裴卿回走在馥雅身后,神色淡淡。 此刻,四周来往的部落人很多,纷纷诧异着馥雅居然和这个北凉女子同行,有些人甚至是投来了疑问的目光,馥雅皆是挤出一抹笑去回应,并未开口说话。 终于,她们来到了馥雅的住所,一处挨着蓄水池的毡房。 靠近荒漠的草原上,雨水本就稀少,大部分的部落族人都是倚靠着这样蓄水池生活,想来馥雅曾经的家庭,在部落族里面地位非同一般,所以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吧。 “裴姑娘,到了,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其实,裴卿回提出要去送馥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去见一见死者所住的地方与环境。 听着馥雅如此说,她便挑了挑眉一点头道。 “也好,正巧我也想多了解死者生前的事儿。” 提到馥凝,馥雅神色又低落了些许,她叹了一口气,掀开了毡房帘子,带着裴卿回进到了里面。 “妹妹生前东西我都没有丢,全部收在一块儿,若对案情有帮助,我都拿出来给姑娘看看吧。” 馥雅的毡房,不同于之前的那些,这里面摆放了许多鲜花,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新鲜花香,让人心神舒畅。 馥雅先是给裴卿回端了一个小马扎坐,又给她倒了一杯鲜奶茶,这才去了里面从床榻下方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就是这个了,当初以为妹妹只是单纯的走丢,所以还留着她的东西,一直到现在都没扔。” 裴卿回先是轻抿了一口草原上独有的奶茶,然后才道。 “嗯,可否打开来看看?” 馥雅点点头。 “可以。” 说着,她将那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裴卿回接过盒子,自行将东西拿出来看了看,然后皱起眉头问馥雅。 “只有这些吗?” 馥雅有些不明白裴卿回的意思,却还是道。 “是的,只有这些,妹妹的东西本就不多,奥对了,还有她的几件衣服,被我放在柜底了,裴姑娘也想看吗?” 裴卿回眸光微微闪动。 “不用了,看来从死者身边入手,是行不通的了。” “啊?裴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裴卿回放下了盒子,这才道。 “因为尸体被埋的时间已久,埋尸地又都是草原,被乱草覆盖,很难从周围发现凶手留下的痕迹,就连尸体上,也没有很明显的致命伤。所以,我打算从死者生前的东西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说到这,裴卿回看了一圈这个毡房,然后站起身,走到了一个柜子前面,那柜子上摆放着不少精致的弓箭。 “这些东西,是谁的?”她问馥雅。 馥雅跟了过来,如实回答。 “都是爷爷的东西,包括这些弓箭,也都是爷爷自己做的。” 那的确是一把好弓,上面的花纹雕刻得极为详细,说是栩栩如生都不为过。 裴卿回轻点了点头,顺手就想拿起其中一把小弓,不想还没有碰到小弓,她的手肘就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一件羊毛大氅。 “不好意思。” 说着,她就打算将羊毛大氅给捡起来,可就当裴卿回蹲下了身时,她却发现了一个隐藏在羊毛大氅底下的一个东西。 裴卿回眯了眯眼,将那东西和羊毛大氅给一同捡起来,当她看清了那东西的原貌时,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这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木头所做的面具,面具算起来该是十分普通的东西,按理说裴卿回早就见过无数次,可这个面具,却有些不一样。 上面雕刻的图案,居然是鬼脸獠牙,特别是那牙齿的位置,还被故意涂上了血红色,让人不由想起了地狱魔鬼。 “馥雅,这个是……” 裴卿回幽幽转身,馥雅这才看清了她手中拿着的东西,馥雅脸色变了变,随即道。 “这个……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啊。” “什么?从来也没有见过,那这件羊毛大氅是谁的?” 馥雅立即回答。 “是爷爷的。” 那就奇怪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可怕东西,会出现在这样一件羊毛大氅里? 裴卿回怎么想,也觉得不太现实。 看起来这间毡房各处干干净净,连花瓶里的花都是每日采摘的鲜花,想来馥雅经常打理才是,那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个鬼脸面具呢,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可能是此刻裴卿回看馥雅的神色有些幽深了,馥雅很是不自在。 “裴姑娘,我真的不知道……或许这东西是我妹妹留下的也说不定啊。” 裴卿回眯了眯眼,直接开口问。 “馥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馥雅变得有些扭捏,咬紧唇瓣,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这时候,外面有人一把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喂,你这是做什么!把我们馥雅当做杀人凶手在审问吗!” 冲进来的是一个和馥雅年纪相仿的部落族女子,只是皮肤看起来有些暗沉,不过这才是部落女人该有的肤色。 “仁珠……我……” 这个叫仁珠的姑娘,很明显已经把裴卿回当成了仇人来看待。 “馥雅,别怕,有我在,她欺负不了你去的!哼,你们的话我都在外面听了差不多了,真是可笑,谁会害自己的亲生妹妹啊!” 裴卿回看着这进来的女子,无奈一笑。 “仁珠姑娘,我可没有说把你的好姐妹馥雅当成了凶手,在真相还未大白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你,我,她,我们此刻所见到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明白吗,这只是正常的审讯步骤。” “况且,我方才不过是想弄清楚这个鬼脸面具的来历而已。” 仁珠冷冷一哼,盯着裴卿回手里拿着的鬼脸面具,直接挥了挥手道。 “你觉得这玩意儿奇怪,你拿去就好了,我们馥雅今日所承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她不想再见到你,我也不想!你走吧!” 人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讨厌另一个人,裴卿回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出现的仁珠姑娘,嘴角一扯,拿着那鬼脸面具大步离去。 第151章 可惜是女子 裴卿回刚刚离开了馥雅所在的毡房,迎面就撞见了骑马而来的蚩野。 蚩野神色匆匆,想来是来的有些急,此刻看到裴卿回出现,当即就跳下就马道。 “阿回,我听说有人找你麻烦,告诉我,是谁!是不是馥雅!” 裴卿回一挑眉。 “刚刚才发现的事儿,怎么一晃眼就传去了你的耳中,看来这草原上的事儿,还真瞒不过你啊。” 裴卿回虽然没有直面回答,可是她这个反应显然是已经承认了有这回事,蚩野脸色顿时就沉了。 “这些个女人,真是爱惹是生非的,倘若我不是男人,真想给她们个耳刮子教训教训!” 裴卿回听着就乐了,抬手拍了拍蚩野的肩头。 “不愧是好兄弟,不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走吧。” 好……好兄弟…… 蚩野的嘴角扯了扯,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最后,他看向裴卿回先行离去的身影,终究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大步一迈跟了过去。 “出来许久了,我送你回北凉营地吧。” 裴卿回抬头看了一眼她的马。 “我的马就在那边,我走路过去骑回营地就是了,蚩野,你还是回去忙的自己吧。” 这就算是拒绝了…… 要说这带领部落族人冲锋陷阵,蚩野算是得心应手,可唯独是碰着了女人的事儿,他就蔫了。 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蚩野依旧没有追上去,而是自语道。 “算了,那么着急做什么。” 就在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后,一道夹杂了不甘之色的眸子,也从旁边毡房的帘子后收回…… 仁珠回到了馥雅身边,一脸不高兴,没好气道。 “馥雅,你听到了吧,蚩野对那个北凉女人可真不一般呢,为了她,还想对咱们动手呢!” 馥雅神情恍惚,似乎还没有从馥凝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她轻轻道。 “蚩野有他选择的权利,我就算不甘,可他不喜欢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仁珠叹了一口气。 “馥雅,你真善良,若是我,直接将那女人给一刀杀了,也不想再看到她活在这个世间!” 馥雅还是第一次听到仁珠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仁珠此刻愤愤不平的模样,纠结了许久,这才问出了这句话。 “仁珠,你……你是不是也喜欢蚩野。” 仁珠一怔,眸光微闪,然后就笑着道。 “怎么可能呢,馥雅,你听谁说的,大家伙都知道你和蚩野有婚约,咱们还是好姐妹,我怎么可能趁虚而入呢,对吧。” 婚约…… 馥雅自嘲一笑,这算什么婚约,别人根本就不当回事。 “仁珠,我想先一个人静静。” “好,馥雅你别想太多,有什么事儿就告诉姐妹们。” 离开了草原,裴卿回骑马回到了北凉营地,可能是因为她今日出来的太久,阿意很是着急,索性直接就来到了这营地入口等着她了。 老远看到裴卿回骑马回来,阿意当即就撒开了脚丫子跑过来。 “阿回,你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裴卿回勒紧了马缰绳,三两下翻身下了马。 “我可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瘦弱不堪,走吧,趁着天还没有黑,去看看大家伙都练得怎么样了。” 一群成年累月“养尊处优”的士兵们,经过了这一日从早到晚魔鬼训练的洗礼,大多数士兵如同废人一般,瘫倒在了训练场上。 有人瞅着裴卿回来了,立即就道。 “欸,快起来,裴姑娘回来了。” 不过也有一些人通过了魔鬼训练场地,正站在终点的位置大喘气,更有还没有通过的士兵,依旧在训练途中挣扎。 裴卿回一眼就看到了这群人,对于他们这样的反应,完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些偷懒休息的士兵,见到裴卿回回来了,纷纷站起身,脸色变化不停,都以为裴卿回会处置他们。 谁知,裴卿回看也不看他们一群人,径直地朝着那终点位置走去,一边走,她还问阿意。 “我让你记录的人,都记录下来了吗?” 阿意拿出自己身上的小册子,点点头。 “呐,都在这了。” 裴卿回微笑点头,直接绕过训练场终点来到了擂台上,然后扬声道。 “今日,凡是通过训练,或者是锲而不舍依旧在训练场上的士兵,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仅有的几十个通过训练的士兵们,眼中皆有喜色,他们都是强忍着这口气来的,现下终于解放,当然是想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这时候裴卿回居然发现,那些未通过训练的士兵们皆没有动作,依旧停留在原地。 她挑眉问。 “你们也可以走,为何不走?” 其中有人回答。 “咱们都还没有通过今日的训练呢,这样走了算什么话。” “就是就是,大家伙都是一同在营地里的兄弟们,我就不信了,他们能翻过土丘淌过泥潭,我们就不行!” 对于他们的觉悟,裴卿回觉得很满意。 “没事,今日的训练到此结束,你们都去休息吧。” 至始至终,裴卿回都没有理会过那些偷懒的士兵,就算是一个正眼也没有给他们。 眼瞧着自己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剩下的这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终于,在意识到裴卿回是打算将他们无视到底后,有人终于鼓足了勇气,从训练场上走出来,来到了裴卿回的跟前。 “裴……裴姑娘,你就算不高兴,惩罚咱们也好,可别这样不吭声啊,真够吓唬人的。” 裴卿回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这群人似的,转过头看了大家伙一眼。 “打包你们的被褥,今夜就去伙食营报道吧。” 没想到裴卿回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大家伙都诧异极了,纷纷有些不明所以。 “什……什么?伙食营?” 阿意从裴卿回身后走出,冷冷看了一眼这群人。 “你们不是喜欢偷懒的,伙食营可是最省事的地方,那里的士兵每天除了做饭外,基本不用训练,更别说是行军打仗了,你们去不是正好吗。” 谁不知道伙食营的士兵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就算有些年轻的士兵,也都是之前受了伤,缺胳膊少腿的这种。 他们这些人一来都是年轻人,二来都是四肢健全的,怎么可能去那什么伙食营,若真的去了,岂不是被营地里的同伴们给笑掉大牙了。 “裴姑娘……咱们不去伙食营……” 裴卿回还未开口,阿意便先道。 “哼!就你们这样的废柴一个个的,不去伙食营,难不成还指望着你们上战场冲锋吗?到时候估计连敌人的面还没见上,就被敌军吓得屁滚尿流了!” 若是之前,阿意等人这样说,这群士兵肯定会生气反驳,可是今日,他们根本就没有反驳的资本……因为,此刻连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废柴了。 见剩下的这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不好,裴卿回终于又开口道。 “不去伙食营,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好好训练!” 说着,其中几个人就先行回到了训练场的起点,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见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回身,跑去了起点。 裴卿回微笑挑眉,对着阿意道。 “走吧。” 阿意皱眉问。 “阿回,咱们不守在这吗,万一他们又偷懒呢。” “放心吧,他们不会了。” 要论对人心的把控,裴卿回还是有些手段的,特别是对于这群士兵,赏罚分明倒是次要,主要是要让他们醒悟自己该做什么。 将这边的一幕幕看在眼底的秦列,这时候走了过来,正巧和裴卿回两人碰上。 “裴姑娘,没想到你还懂得练兵,只不过这帮兔崽子们可不好对付,让你费心了。” 裴卿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道。 “都是为了北凉好,想来大家伙心里都有数的。” 秦列叹了一口气,神思中带了些怅惘。 “只可惜啊,姑娘是个女子,披甲上阵的总归不是好事儿,若北凉朝堂上有拿得出手的年轻武将,那就好了。” 听出秦列话语间,隐隐对那远在京城高枕无忧的帝王有着些许的埋怨,裴卿回挑眉一笑。 然后转过头看了眼阿意,阿意立即明白过来。 “那啥,我先回去,你们聊。” 待阿意离开,裴卿回这才将秦列带去了一旁,低声询问。 “秦将军,对于当年镇国将军府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第152章 杀身之祸 秦列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裴卿回对这件事居然感兴趣。 他看了眼四周,见无人,这才道。 “说起来,这件事算是咱们陛下心里头的刺儿,姑娘年纪小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以后啊,在其他人面前还是少提及这些,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不必秦列提醒,裴卿回也知道此事的要害,毕竟她也是亲眼见到过当初北凉皇为此,对燕无墨乃至于太子发多大的脾气的,她道。 “秦将军不必多想,我只是曾经听过长辈们说起过当年镇国大将军骁勇善战的事儿,心中也有几许敬仰。” 秦列看了眼裴卿回,随即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不仅仅是你,连我也对这一位将军敬仰万分呐。” 像是打开了话头,秦列又道。 “当年,我还是刚刚进军营的小将,镇国大将军的名声早就威震四海了,因为他的存在,敌军基本不敢侵犯我们北凉,只可惜,天意弄人,如此为国为民的大将军,下场居然是那般的惨……” “还有那一位长公主,说到底也是皇室中人,陛下也能如此狠心。” 裴卿回听着,不由冷哼声道。 “咱们这个陛下,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想必,在长公主嫁给镇国大将军的时候,他就对镇国大将军有忌惮之心了吧。” 秦列没想到裴卿回区区一个女子,居然能想到这个关键点,他不由钦佩道。 “还真被姑娘说中了,就是从长公主嫁入镇国将军府后,陛下就不像从前那般信任大将军了。” 镇国大将军之妻,也就是这一位长公主的地位,可比那什么赵梦月之母明安公主来的崇高的多。 无论是生母出身,还是先帝爷的宠爱,都是这位长公主占的头筹。 就好比,那位明安公主,嫁的只是区区尚书,而这位长公主却是嫁的大将军,其中差异,可想而知。 不过…… “按理说,长公主和大将军的婚事,也算是当年先帝爷在世时早就应允过的,陛下就算是不快,也不该这般吧。” 秦列听着裴卿回这话,抬头时神色颇为诧异。 “姑娘居然知道多的事儿?” 裴卿回只是笑笑,并没有说出缘由,因为这些都是从燕无墨那儿听来的,她自然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秦列。 见裴卿回不想说明,秦列也就不追问了,他道。 “其实这件事还是有些隐情的,当年陛下初登大宝,边境战乱未停止,越西和北凉的关系也逐渐变得微弱,陛下就想让长公主送去越西联姻……”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裴卿回有些惊讶道。 可是回头一想,古代皇帝不都是这副模样,为了他们的江山基业,连衷心爱国的臣子都会抛弃和杀害,利用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秦列眸光微动,继续道。 “谁知,当时镇国大将军和长公主早已经暗生情愫,为了阻止陛下的这个想法,大将军主动提及出征边境。” 自然了,用不着秦列继续说下去,裴卿回也能猜到,当初的镇国大将军一定是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以至于连北凉皇都无法拒绝这门婚事。 估计,现在北凉皇痛恨这位大将军,其中的渊源,便在于此了。 毕竟哪一任皇帝,会喜欢总是忤逆自己的臣子,而且这个臣子,还是受百姓受朝臣景阳并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呢。 想到这,裴卿回不由感叹道。 “自古帝王皆无情。” 秦列侧头盯着裴卿回,突然就笑了。 他笑的有些突然,也有些奇怪,倒是让裴卿回一时间费解了。 “秦将军,你这是……” 秦列嘿嘿笑道。 “我是觉得裴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倒是对这些旧事感兴趣,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啊,谁还记得当初的镇国大将军和那一位长公主啊。” 说着,秦列还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来的都是对于物是人非的忧愁之感。 罢了,他道。 “算了,还是活在当下吧,明日还得起早带着兄弟们练兵,我回去了。” 看着秦列远去的身影,裴卿回眸光逐渐变得幽深,她虽然还不能确定自己与镇国将军府是否有关联。只是,即使是现在她还身为一个局外人,这样听着当年的事,也觉得忍不下这口气。 北凉的江山,何曾不是这些士兵们用鲜血堆砌而成的? 一想到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冷血帝王,裴卿回心中想创造一支铁血强队的想法便更强烈,她为的并不仅仅是保家卫国,而是为了震慑那位帝王。 她要让北凉皇知道,我可以保你的性命,护你的皇帝高位,可若你没有资格继续稳坐那个位置,我也可以直接推你下位! 只是,现如今远在京城中的北凉皇,哪里知道裴卿回的这个可怕想法。 他依旧泰然自若的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享受着属于他的帝王尊荣。 “燕相最近还是不出门吗?” 北凉皇问着身边的李公公,李公公点头道。 “是啊陛下,自从回府后,燕相就没有怎么出过府门,估计还在养伤吧。” 那可是挖掉了腰上的一块肉啊,自然不是什么小伤,北凉皇思及此,叹息一声。 “到底是委屈他了,吩咐下去,把剩下的禁卫军都给撤了吧,还有太子,让他继续在太子府里好好反省反省。”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不痛不痒的过去了,至此后也无人再提起。 就在这时,前方有人坐着轮椅而来,正是北凉那一位风清朗月的殊王殿下。 “皇兄今日笑容满面,看来心情不错呀。” 看起来,殊王倒是进宫在这御花园中有一阵了。此刻,北凉皇看着殊王略显的苍白的面色,眉头便是皱起。 “近日里日渐炎热了些,你腿上的伤口又该不舒服了吧,朕明日就让太医再给你送些上好的药膏去。” 殊王微微一笑。 “每个月皇兄都不落的送臣弟各种药膏补药,臣弟的府中都快堆不下了。” 北凉皇笑着打趣道。 “你若肯娶个正妃,府中自然有人帮你打理。” 殊王看了眼自己的腿,叹息一声道。 “皇兄就别打趣臣弟了,臣弟这副模样谁肯嫁。” 北凉皇看了眼殊王的腿,心下叹息,然后话锋一转道。 “今日你进宫是去看望太后的吧,正巧,月儿也在那边等着呢,快去吧。” “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待北凉皇的队伍离去后,殊王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他看了眼太后宫殿的方向,并没有立即朝着那边去。 殊王身边的侍从乐虚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长呼了一口气。 “好在方才陛下没有看到这信,不然定会怀疑的。” 殊王的语气有些冷。 “告诉底下的人,以后有消息直接传去殊王府,不许传入宫中。” “是,那这封信,是回去再看吗。” 殊王瞥了一眼那信,伸手道。 “拿来吧。” 乐虚见此刻四周也无人,便道。 “是。” 殊王将信打开后一看,简单一扫上面的内容,眸光微动,随即很快就将信纸捏在了手心,信纸霎时间成了碎渣。 “居然去了边塞……乐虚,回去吧。” 乐虚很是惊讶。 “王爷,咱们不去看望太后了吗?” 殊王脸上再也没有笑意,看起来冰冰冷冷,就像是另一个人。 “不去了,回府。” “是……” * 京城中的风云变幻,裴卿回自然并不知情,因为次日一早她依旧要在鸡鸣之前起身,开始带着士兵们操练,所以今夜睡得格外的早。 只是,睡着睡着,她就想起了那一具在草原上挖出来的女尸,便再无睡意。 坐起身,点燃了旁边小桌上的蜡烛,裴卿回拿出了枕头下那张鬼脸面具来。 面具有些恐怖,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安静的凌晨时分。 裴卿回盯着面具,就像是想从这面具里寻找答案,突然,她发现了一丝端倪。 裴卿回连忙将蜡烛拿得更近了些,将面具凑上前,果然,一根夹在了面具缝隙里的发丝被她发现了。 她仔细地将那一根发丝给拿了出来,摆在了小桌上,瞬间更是没了睡意! 果然啊,这鬼脸面具的确有蹊跷,若真是被放在那里置之不顾的东西,里面怎么可能还夹带着一根头发丝,很明显是有人曾经戴过。 而这个发丝,就是关键! 可就在裴卿回打算深究,发丝的主人会是男或女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阿回?” 第153章 又死一个 这时候还是凌晨时分,怎么会突然有人过来,裴卿回狐疑之际,披上了一件外衣就匆匆掀开营帐帘子。 “阿意,天还未亮,你怎么就起了?” 阿意神情有些许古怪,她指着营地入口的方向,道。 “是前面的哨兵来找到了我,说有人要找你。” 说完,阿意还打了个哈欠,很明显是突然被人吵醒还有困意。 营地里的人,其实都对裴卿回极为敬重的,因为摸不清她的脾性,所以大家伙都不敢去擅自打扰。有事先去找阿意这点,裴卿回也能理解。 只是,哨兵在这个时候说有人找她,这让裴卿回十分不解。 “哨兵可说是谁吗?” 阿意摇摇头。 “不知道,我瞅着那哨兵神情也有些古怪,传了消息就走了,也没多说什么。” 沉思半晌后,裴卿回还是点头道。 “行吧,我去看看,若鸡鸣前还未回来,你就去找秦将军,让他去带领士兵们去晨练,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也不管阿意的反应,裴卿回就快步朝着营地入口的方向去了。 站在烽火台上的哨兵老早就瞅着裴卿回赶来的身影,他立即走下来,对着裴卿回打了个招呼,然后指着外面不远处站在沙丘上背过去的人影道。 “裴姑娘,你看,找你的人,就是他。” 那个背影,对于裴卿回来说不算陌生,她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谁。 蚩野,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也难怪了,部落族新领主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还要指名点姓的找她,这个哨兵没有被吓坏还保持镇定就已经很不错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继续守营去吧。” 牵着马,正抱胸站在沙丘上的蚩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熟悉脚步声,立即就回头看去。 “阿回,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来吵醒你。” 蚩野此刻的脸色并不是太好,可以说,他似乎还在隐忍着什么,裴卿回眯了眯眼,心中顿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出事了?” 她问出这话后,蚩野眸光一闪,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后指了指马。 “上马吧,我先带你去看看。” 的确是出事了,而且还是不小的事儿,因为就在今日凌晨时分,草原上巡逻的队伍,在一处荒芜无人居住的草地上,发现了一具新的尸体。 而死的人,连蚩野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 等蚩野带着裴卿回来到了这地方时,裴卿回已经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她眉头一皱,先行跳下了马。 不远处,已经有一对人马守在了尸体周围,因为天色还早,草原上的人们都还没有醒,所以并未惊动太多的人。 “就是那里。” 蚩野指着被那些人包围着的地方,沉声道。 裴卿回点了点头,先一步来到了包围圈中,从她的角度,已经能够看到死者的背影,是个女子,而这个女子的背影还有些熟悉。 她似乎认出了此人身份,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蚩野,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她?” 蚩野神情也不是太好,他沉声道。 “我也不知道,命案发生时草原上很平静,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若不是巡逻的队伍路过这里,可能过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尸体的存在。” 的确如此,这边的草原有些荒芜,并非时常有人出现。 “我先看看尸体再说吧。” 说着,裴卿回进了包围圈最里面,停在了尸体面前。 即使此刻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却也能从尸体后背上无数的刀伤看出,此人死前遭遇过追杀。 因为有人在背后拿着刀砍你,你只会拼命的逃,所以留了这个后背心给凶手,才造成了这么多的伤痕。 她蹲下了身,将死者翻了过来,露出了死者那一张惨白的脸。 果真是她,仁珠。 在未见到死者的脸时,裴卿回甚至在心里还保留了一丝猜疑,因为在这之前,她曾经怀疑过,仁珠会不会是之前案情的凶手。 可是,她心里的怀疑还未成型,仁珠就死了。 这简直就是当头一棒,而且是狠狠地打在了她的心尖儿。 蚩野在这个时候拿着一个火把走了过来,他正巧就见到了此刻仁珠被翻转过来,那一张惨白的脸。 仁珠此刻的面部,其实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即使是睁着眼睛的,却不是像那种死不瞑目的瞪了大眼,可蚩野却还是从中感觉出了她的一丝不甘。 他三两步上前,在裴卿回旁边站定。 “咦?” 裴卿回听着头顶上传来的这道声音,抬头看去。 “怎么了?” 蚩野皱着眉头,指着仁珠此时耷拉在旁的手臂。 “你看,她手臂上的伤,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那种保护自己才有的伤损。” 裴卿回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些天,蚩野还记得这档子事,她瞥了一眼仁珠一双手臂上的刀伤,点头。 “的确如你所说,不仅仅如此,还有她此刻口张眼睁,头发散乱等等这些迹象都能充分表明,她是被杀。” 被杀…… 蚩野犯迷糊了。 “仁珠在咱们草原上并没有与什么人结仇啊,可是从她这身上上上下下数不清的伤口来看,杀她之人,一定是恨极了她才是吧,不然不就说不通了吗。” 蚩野所言,也正是裴卿回所考虑的一点,正低头时,也不知道裴卿回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然后对着身边蚩野道。 “蚩野,把火把拿低一点。” 蚩野听罢,哦了一声,直接就蹲下了身,将火把拿近点让裴卿回可以看清些。 裴卿回盯着仁珠此刻紧握成拳的手,眼中有些讶异,按理说被杀之人,死后是不会这么握紧手,除非…… 是死者故意藏着一样东西在掌心? 一想到这,裴卿回当即就将死者的手打开,因为死亡时间并不长,仁珠身上的血都还是热的,尸体也未有僵化,所以她打开的很顺利。 “这是什么东西?” 将仁珠护在手心里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裴卿回发出了疑问。 蚩野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那大约是一个用草编织成的小巧玩意儿,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个类似于夜空星星的形状。 蚩野皱起眉头,像是从这用草编织成星星的玩意儿里,搜寻到了曾几何时被他遗忘的回忆。 一直没有听到身边某人的动静,裴卿回皱眉转头看来。 “蚩野,你怎么了?” 蚩野正眉头紧锁,神情有些古怪,他默然半晌,这才开口。 “我想,我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裴卿回一挑眉,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是我小时候在草原上随地捡的一根野草,编的星星,然后当时仁珠闹着问我要,我很不耐烦,就把这东西给了她。” 裴卿回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蚩野给仁珠的,可是算起来仁珠年龄十七八九,蚩野也有二十出头,想来这件事已经隔了许多年吧。 不过,这仁珠居然还把东西留着,就算是死的那一刻,也没有丢,反而是放做珍宝一般的护着,这让裴卿回有些意外,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件事。 “仁珠,是喜欢你的吧。” 听了裴卿回这句话,蚩野眉头更是紧皱成了一团。 对于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草原上的男儿不少,可大多数都是五大三粗,满脸大胡子的那种。 要说都是这种类型的也就罢了,偏偏蚩野还是个出挑的,皮肤白皙,样貌出众,在部落里身份高贵,无论是哪一点,都是一顶一的好。 任谁不为他这样的人,动心呢? 蚩野的沉默,已经给了裴卿回答案,她知道,蚩野心里一定是知道的,只是对于他来说,或许最在意的并非什么儿女私情。 笑了笑,裴卿回站起了身。 “不过,知道了这一点,案情就好办多了。” 蚩野不明白裴卿回这话什么意思,便问。 “为什么?” 第154章 同一个凶手 裴卿回比了三个手指头。 “凶杀案一般分为,仇杀,财死,情杀。” 蚩野了然点头。 “嗯,的确可能分为这几类,那你认为这是……情杀?” 裴卿回瞥了一眼蚩野,想着这小子还真是自恋。 被裴卿回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蚩野咳嗽了声,道。 “那啥,你继续,你继续。” 裴卿回轻扯了扯唇角,道。 “只是,我觉得这并不是简单的情杀,因为凶手的杀人手法有些太过了。” 两世为人,裴卿回见过许多命案,其中情杀案并不少,大约的人都会选择一击毙命,或者是死后再给死者毁个容分个尸等等的两极分化。 而今夜从仁珠的尸体上来看,她身上的刀伤,可不止几十处,若是细数,估计还有上百道。 这显然已经与情杀背道而驰,和仇杀比较接近了。 为了验证她此刻的想法,裴卿回转过身,顺着草地上的喷洒型血迹看去。 “嗯,看这些一道道从远处而来的血迹,仁珠的确是被人追杀至此,凶手手段残忍,把仁珠当成了猎物追赶,途中不停地挥刀相向,已经超乎了一般情杀的概念。” “我觉得,这个凶手有些问题。” “为何这样说?”蚩野对于情杀仇杀并没有什么大的概念,他只觉得依照这些血迹就能说明凶手有问题,会不会太过武断了。 裴卿回闻言,将仁珠的尸体翻了个身,指着死者背上的一系列横七竖八乱砍而下的伤口。 那些伤,有些很深,深可见血肉翻卷出来的骨头。 天知道,在短短半个时辰前,仁珠究竟遭遇了何等凶险,想着她在逃命的那一刻,心里该是多么的绝望啊。 “你看,这些伤口中有不少致命伤,比如这个,已经可以看到骨头,只要流血过多就会死。可很明显凶手砍了这一刀后,并没有因这是致命伤就停止了对仁珠的杀戮,而是继续追,继续赶,直到她没了力气,到了死亡之时,或许才会停手。” 的确如裴卿回所说,仁珠身上的致命伤很多,并且那些致命伤很多都是早先被砍,因为在那些致命伤之上,还有新的刀伤覆盖。 而这,就能证明凶手在看到死者即将断气之时,并没有收手。 “试问,一个正常人,即使是因为情爱杀人,又怎么会做出这些超乎常人的举动呢?” 裴卿回的话音一落,现场只闻夜里草原上的呼呼风声。 而沉默了许久之后,一个站在旁边守着的手下,突然就转头看了过来。 裴卿回捕捉到了这人此刻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抬眸,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蚩野顺着裴卿回的视线看去,便抬手召来了这个手下。 “你过来。” 那手下有些战战兢兢,很明显也是头一次在半夜里碰着尸体,终究是吓着了。 裴卿回微笑着盯着这个人。 “你是之前巡逻队伍里的一员吧。” 那手下点点头。 “回姑娘,是的。” “你有什么要说的,说便是了。” 此人沉吟了一下,偏过头看了一眼仁珠的尸体,这才道。 “我当时,好像看到了凶手。” 裴卿回从这人方才欲言又止的神色间看出了些端倪,知道他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裴卿回没有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 “你说什么?你看到了凶手!” 说这话的不是裴卿回,而是蚩野,很明显,此刻的蚩野比裴卿回还要激动。 他一把抓住这手下的衣襟,大声逼问。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这小子可能也是太年轻了,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一瞬间就被蚩野这疾言厉色的模样给吓唬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裴卿回立即上前拦住了蚩野的动作。 “蚩野,你快放开他,让他好好说。” 在裴卿回的劝阻之下,蚩野这才停手,她看向了这个被吓唬得不轻的手下,声音放缓问。 “你把当时的情况好好说说。” 那手下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这才道。 “是这样的,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吧,我们一行人正在这边巡逻,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在喊救命,然后我正巧排在队伍前面,就对着那边大吼了一声。” “喊救命?”裴卿回扬眉问。 那人点头。 “是啊,不过也是喊的有气无力,快死了的那种,然后我还看到,死者的身后面原本那追着她的人,一听到咱们这边的动静,连忙就跑了个没影了。” “那你们没看到那人长相吗?” 裴卿回继续追问。 手下摇了摇头。 “没有,这四周乌漆嘛黑的,啥都看不清,只看着那人跑的飞快,霎时间就没影子了,等咱们走过来,仁珠姑娘就已经没了气息。” 裴卿回听完,开始沉吟了半晌,随即又问。 “那你们可注意到那个人朝着哪个方向跑去了吗?” “草原太大,天也黑,还真没有看清……”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手下突然抬头。 “啊,对了!我好像看到那人脸上戴着什么东西,像是面具之类的……只是天黑,也不确定。” 裴卿回闻言后眸光顿时闪过了一抹异色。 “面具的模样,当真没有看清吗?” 见手下又是摇头,裴卿回无奈地摆了摆手。 “罢了,这消息也算是有用了。” 说着,裴卿回看向了蚩野。 “看吧,你这巡逻手下的言论,也能说明这点,凶手对仁珠,很有可能不仅仅是情杀,而是仇杀,若非这些人发现了他们,或许凶手会继续砍,将仁珠砍成肉泥都有可能。” 蚩野眉头紧锁。 “我真的不敢相信,在我部落族中,居然会有这样狠辣之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所看到的,很有可能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而这些,仅仅是世界上的零星一点而已。 蚩野,你的成长之路,还长远的很呐,不过我相信,你将来会是这一片草原上最强的领袖。 转过头,裴卿回看向了逐渐显现出霞光的天际。 “把尸体带去毡房吧,或许,仁珠的案子和当年馥凝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 * 裴卿回能有此猜测,自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或者是以感觉示人。 她自然是自己的定论的,所以,在将尸体带回了原来存放馥凝骸骨的毡房后,裴卿回就对面带疑惑的蚩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是她们都是女性,而且都是同一片草原上居住着的人。” “这就可以确定是同一人作案了吗?”蚩野不明地问。 裴卿回笑着摇头。 “自然不仅仅是这两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两具尸体上,都有很明显的砍杀伤,而且都是杂乱无章乱砍一通的感觉,而这种伤口,在馥凝的身上更加明显。” 说着,裴卿回生怕蚩野还不理解似的,走到了馥凝的骸骨前,指着那些深到了骨缝间的砍伤痕迹道。 “因为,馥凝的左腿曾经受过伤,她即使看起来健全,但是跑起来一定很费劲,在这种情况下,凶手追踪她一定比追仁珠来的简单,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第一具尸体上的痕迹那么多的原因。” “可单单从这些伤口入手,接下来就辨别凶手身份吗?”蚩野还是最在意这点,因为如今在他的领土上,居然有个这么狠辣到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这让其他得部落族子民如何自处。 现在没有传出去还好,若传出去了,那草原上还有安生之日吗? 裴卿回十分理解蚩野现在的心思,她道。 “每个凶手杀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杀人手法和目标定论,一般来说分为两种,一是正常人杀人,他们有自己的目标,会找准人找准时机动手。” “而其二,就是精神病患者,这种人几乎没有固定的杀人目标。不过,从之前那个巡逻手下的话来看,这个凶手一见到他们就跑,所以可以抛开第二个可能。所以,现在我们又可以缩小目标,从情杀和仇杀之间入手。” 蚩野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真的很难想象,裴卿回这个小脑袋瓜是如此装下这么多东西的,而且每次遇到案子,她都能分析个彻底。 偏偏这样的人,还懂得行军之策,而且他能感觉出,这女人对于战场上的敏锐,就好像是天生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似的。 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自己的一长段话说罢,却见蚩野一语不发地只盯着自己看,裴卿回一挑眉。 “怎么,是我脸上有字,还是你没听懂?” 开小差被人抓包,蚩野有些尴尬,立即轻咳了一声,然后道。 “我只是好奇,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非一般的理论,还有就是你在对行军打仗上的参悟力,也非一般女子所该有的,所以,我很想见一见你的父母。” 在男尊女卑的北凉皇朝里,该是多么优秀的父母,才能教导出这样深藏不露的女儿。 裴卿回眸光微微一闪。 “我……我没有父母。” 其实,裴卿回的意思是想说自己是孤儿,不过在蚩野听来,只以为她是指父母已逝,便有些不好意思道。 “是我没有打听清楚,就在这里胡说,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儿,不过逝者已逝,你就别多想了。” 裴卿回正想解释清楚,谁知这个时候,有个手下进来禀报道。 “首领,馥雅姑娘来了,说要来看看仁珠……” 第155章 不会娶你! “她怎么又来了……” 蚩野此话一出,还未说完,他就侃侃愣住,因为这句话里,包含着的意思,并不仅仅是馥雅来看仁珠尸体这么简单。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死的竟然都是馥雅的身边人…… 他转头,看向了一脸若有所思的裴卿回。 裴卿回见他看来,扬唇一笑,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其他的话,只道。 “让她进来吧。” 蚩野点点头,手下就出去通报了。 馥雅走了进来,步伐有些不稳,很明显这几天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对于她这样的一个孤女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裴卿回上前将她扶住,这才没有直接摔在当场。 一触到馥雅的手时,裴卿回有些愣住,因为她的手实在是冰凉彻骨。 “馥雅,你……” 馥雅对着裴卿回,艰难地挤出了一抹微笑。 “我没事的,我刚刚听说了这事,就想过来看看仁珠。” 说这话时,馥雅几乎有些哽咽。 谁知,旁边的蚩野却突然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 馥雅闻言,身子又是一颤,裴卿回立即瞪了一眼蚩野。 她知道,蚩野此言并非因为婚事对馥雅的成见,还有就是今日他们所分析出来的凶手信息,特别是那个巡逻手下说的面具。 这让裴卿回不由联想到了之前那个在馥雅处发现的鬼脸面具,以及里面的那根长发……无论是哪一点,馥雅在这两件案子里都有摘不清的干系。 可是,在一切还未有定论之前,蚩野的确不该这样说。 馥雅还想朝里面走,看一看自己朋友最后一眼,但估计是因为方才蚩野那雪上加霜的一句话,让她本就坚强支撑着的身子,突然就像被洪水冲垮,直接崩塌了。 馥雅两眼一翻,晕在了裴卿回的肩头。 裴卿回当下一急,快速捏住了馥雅的人中,很快,馥雅就醒了过来,只是脸色还很苍白。 “馥雅,你这样是撑不住的。” 说着,裴卿回看了眼旁边一直冷着脸的蚩野,道。 “蚩野,我先送她回去。” 就这样,裴卿回带着馥雅,回到了她的住所。 毡房内和之前一样,摆放着各种鲜花,只是那稍显凌乱的床铺上,可以看出馥雅今日出门前的惊慌无措。 将馥雅扶在床边坐下,裴卿回道。 “馥雅,你坐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正在裴卿回转身之际,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大亮,隐约有谩骂声传了进来。 “死瘸子,整天挡在这蓄水池边上,也不怕污了这里的水,快滚一边去!” 馥雅听到了这声音,眉头一皱,当下就站了起来,走到了外面。 裴卿回好奇着跟了出来,便看到几个部落族人,正堵着那站在蓄水池前的一个瘸腿男人骂骂咧咧。 见她们出来,骂声依旧不止。 “还不快让开,堵在这干什么,大家都等着用水洗脸呢。” 馥雅眉头紧皱,抑制住了自己身子上的不适,上前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阿秋哥他腿不好,大家都是来提水的,那么苛刻干什么。” 估计大家是想着馥雅和蚩野婚约的那点子关系,见馥雅替这瘸子说话了,这一群人倒是没再骂了。 馥雅将那瘸子搀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 “阿秋哥,没事吧。” 这个阿秋哥年龄本不大,可能是因为腿有些跛,身上衣服也灰扑扑的,头上发丝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绑成了辫子,有一部分耷拉在额前,看不清脸,倒是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错觉。 阿秋哥摇摇头,对着馥雅一笑。 “没事没事,是我动作慢,挡着大家了,这就离开。” 说着,他便一瘸一拐的提着一桶水远去。 馥雅盯着阿秋哥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啊,早年间上阵杀敌伤了腿,家里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什么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哎……” 裴卿回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眸中闪过了几许兴味。 “没想到馥雅你还是如此一个热心肠的人。” 馥雅摇着头,回到了毡房里坐下,然后她抬头看着跟进来的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应该是有话要问我吧。” 裴卿回一挑眉,没想到馥雅今日居然如此开门见山,那既然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再扭捏。 “是的,的确如此。” “这里也没有旁人,裴姑娘想问什么,那就问吧。” 裴卿回来到馥雅身前,坐在了一个小马扎上。 “我想问,今日凌晨时分,你在哪儿。” 馥雅眸光一闪,有些不明白的样子,她本以为最多会问关于仁珠的事儿,却没有想到裴卿回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顿了顿后,馥雅道。 “当时我正在毡房里睡觉。” 裴卿回继续问。 “可有人证?” 若是此时馥雅还没明白裴卿回什么意思,那她就是太蠢了。 一时间,馥雅就站了起身,脸上带着愠怒, “裴姑娘,你是蚩野的朋友,我才尊重你几分,可是你这样步步紧逼,问这些奇怪的问题,究竟是什么用意!” 见馥雅不悦了,裴卿回微微一笑,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她站起身,正视着馥雅的双眼。 “馥雅,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馥雅神情变了变,抿了抿唇后答。 “你们都知道的,我身边没有其他亲人,是一个人住在这个毡房里,大半夜的自然不会有旁人在……” 裴卿回露出了然之色。 “那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证明你凌晨时分是真的在毡房,亦或者是在外面了?” 这一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馥雅的情绪顿时就变得更加激动了,她看着裴卿回,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变得刺耳。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杀了我的妹妹和我最好的朋友吗!” 馥雅话一落,裴卿回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外面就有人掀帘而入。 “难道不是吗!” 裴卿回诧异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蚩野。 “你怎么来了。” 蚩野一把将裴卿回拉开,大步一迈挡在了她的面前,然后眸光从上而下的盯着馥雅,那眼神中所夹杂着的,岂止是怒火,还有失望。 “馥雅,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告诉你,就算你杀了世界上所有的女人,我都不会娶你!” 此刻连裴卿回都不能确定馥雅是否为真凶,蚩野这话,未免也太笃定了些,她当下就道。 “蚩野,别这样说,现在还在初步怀疑阶段,馥雅很有可能并非凶手。” 蚩野根本听不进去裴卿回的话,他脑中回荡着的,只有刚刚在毡房外所听到的馥雅那些对裴卿回不好的话语。 “哼,无论凶手是谁,反正我今日话放在这了,馥雅,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蚩野也不管馥雅此刻的神情,拉着裴卿回的手就出了毡房。 离开毡房后,蚩野的怒火依旧没有消停,她甩开了蚩野的手,脸色很是不好。 蚩野回头看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欺负你的德行。” 裴卿回叹息一声。 “蚩野,你也太意气用事了,馥雅那只是被审问后的正常反应,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她并没有其他意思。” 蚩野从腰间取下马鞭,朝着地上的杂草就甩去一鞭子。 “我不管,我反正就是看不惯!” 裴卿回此刻很是无奈,想着今日的审问也是进行不下去了,便道。 “天已经大亮,营地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蚩野听裴卿回说要走,连忙道。 “那好,我送你回去。” 裴卿回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 “不必了,这条路我走了几次,算是熟悉。” 蚩野知道,她这是在因为方才自己的意气用事而心生不快,还想说什么,可裴卿回已经朝着北凉营地的方向去了。 他纠结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跟上去。 待两人相继离开后,身后的那一处毡房,馥雅撩开了帘子,看向了裴卿回离去的方向,眼中忽而涌现出了一抹怨恨…… 第156章 为何不信我 因为来时是和蚩野同骑一匹马,所以独自回去时,裴卿回只能步行了。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因为草原和荒漠相隔不远,途中又没有什么遮挡物,所以从裴卿回的视线,可以看到前方远处的荒漠中,一群还晨练中的北凉士兵。 隐约可见,那队伍里并没有什么领头人。 原本裴卿回还以为,她不在营地,他们又该偷懒了,没想到大家伙还是挺自觉的。 裴卿回心中原还有些郁结之气,在看到这群北凉士兵后,忽觉畅快了不少,正打算上前去,突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个时候天还早,这又是荒漠和草原的交界处,平时都不会有太多人,那这时又有谁会来? 裴卿回心下狐疑,转头就看去,身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没有人影,清晨的冷风吹来,带着一股清新之气。 可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在这股清新之气里,夹杂了一丝杀戮…… 很快,她就将眸光定在了那一个土坡上,因为,只有那一个半人高的土坡,或许可以藏人。 “哼,大清早的跟踪,真有意思。” 言罢,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踮起脚尖,减少动静,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土坡而去。 可当她以为可以抓到那跟踪之人时,土坡的另一边,却是什么人影都没有! 裴卿回心下一惊,正打算回身时,一个黑影就当头罩下! 她当即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用黑布蒙住了头,她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当下对着前面的人一挥。 而这,只是为了打掩护,等着对方躲开她这一击之时,脚下一个轻快地闪躲开。 再一个后仰,头上罩着的黑布就被她瞬间扯下! 抬眼,裴卿回瞳孔骤然一缩。 她的对面,是一个穿着黑衣,脸上带着和之前那个鬼脸面具差不多面具的人,而因为衣着问题,裴卿回根本辨别不清这个人的性别。 而这些,都不足以让裴卿回为之震惊,最让她惊骇的是,这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大刀! 她还看到,那把大刀上还有刚刚染上不久的血迹! 这些特点,都在向裴卿回述说着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人,就是凶手。 活了两辈子,遇到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命案,可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直接面对凶手,倒还真是稀奇。 “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你还真自信啊。”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提起大刀就朝着裴卿回砍来,那个力道之大,仿佛就是要将她直接砍成了两半。 此人上前来时,裴卿回隐约还闻到了凶手身上的一丝花香,这种香,对于她来说甚是熟悉…… 难道,凶手真的是……! 裴卿回还在思索,对方的大刀已然落下,离她的肩头只有半寸。 裴卿回一时间躲闪不及,刺啦一声,肩头的衣服就被大刀划破。忽有冷风吹来,夹杂了沙砾,吹拂在她周遭,竟有些冷。 而因为此地离荒漠极近,有风来后,只觉得眼前被漫漫黄沙覆盖,什么都看不真切。 而对面那人,却像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飞踏而来,提刀又砍! 眼前一片黄沙,些许还进了眼睛里,裴卿回只觉得模糊中隐约有黑影闪现,视线被挡,她干脆直接闭上了双眼,用耳去听。 刀锋袭来,她嘴角勾起冷笑,一个扫堂腿随风摆去,直攻那人下盘! 也不知道是踹到了那人何处,居然有些硬,就像是踹在了铁板钢板之上。 诧异只在一瞬间,裴卿回瞬间恢复了神色继续攻去! 而接下来,或许是此人下盘本就不稳,又或是其他,在她几波攻击之下,那人居然栽倒在地,手中大刀也忽而落下。 “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对方杀心已起,怎会就此放过她,瞬间爬起身提刀又来。 而就在这时,远处已有人影骑马而来。 “快,抓住那个人!” 一声令下后,一人已经飞身来到了裴卿回面前。 而此时,因为刚刚眼睛里不小心进了风里的沙子,一时间裴卿回还真有些睁不开,她只听到了来人接下来的这一句。 “阿回,你没事吧!” 裴卿回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差不多好些了,她睁开眼,便看到了蚩野紧张的脸。 “蚩野,你怎么跟来了。” 蚩野没好气道。 “我不来,你就被人给砍死了!” 裴卿回笑了笑,她哪里有那么容易死。 见裴卿回笑,蚩野冷冷一哼,似是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被扯破了,隐约还可见到她那白皙肩头,蚩野眸光一闪,神情有些不自在,紧接着就脱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 “快披上,这样像什么话。” 裴卿回继续笑而不语,这蚩野,怎么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倒是像个管家婆一样。 这时候,去追凶手的人已经回来了,每个人此刻的脸色都不太好,就差把“没抓到”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蚩野瞪了这几人一眼。 “真是废物!” 有个手下愧疚道。 “首领,那人看起来对咱们草原的路线十分了解,又或者是早就找准了逃跑的路,大家伙追去,也没找着人……” 蚩野可不想听这些解释,“无能就是无能,凶手都摆在面前了还抓不到,以后,还能指望你们上战场不成?” 一群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了。 只有裴卿回,听到了方才那个人的一句话后,神色有了些变化,她看向蚩野。 “或许,这件事真的与馥雅有关,那个人身上有一股花香,而且脸上带着的面具和我在馥雅那拿回去的几乎差不多。” 她没有说馥雅是凶手,只是说是和馥雅有些关联,就代表裴卿回心中还有尚且解的疑问。 只不过,这句话听在了蚩野耳中,他只认为这件事就是馥雅做的,一想起方才那惊险一幕,是不是他今日没有多点疑心来一趟,裴卿回是不是就成了第三具尸体! 一时间,蚩野心中恼怒之气顿起,仿佛在他心里头涌出了一座正在喷薄的火山,只待最后一个发作。 “不用猜了,凶手一定是她!” 说着,蚩野就朝着馥雅的毡房方向去了。 裴卿回生怕这人心急做了错事,也不打算回北凉营地了,披好了披风,快速就追了过去! 来到了这熟悉的毡房处,蚩野心中火气直接喷泼,他大吼一声。 “馥雅,你给我滚出来!” 里面一时间没有什么动静,蚩野直接就掀开了帘子进去,这时候裴卿回也赶了过来,跟在了蚩野的身后进了毡房。 毡房中,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蚩野眯起了眼。 “瞧吧,若凶手不是她,怎么关键时刻她倒是不在自己住处,不见人了!” 蚩野冲出毡房,正巧馥雅拿着个花篮从不远处而来,花篮里还有刚刚采摘来的鲜花,很明显她刚刚是去采鲜花了。 只是,蚩野会信吗? 蚩野当即上前,一把将她扯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就扇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裴卿回,她没有想到蚩野居然这么冲动,一句话没说就动了手。 “馥雅,你说,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馥雅捂住了自己的脸,双眼顿时就红了,然后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蚩野,双唇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蚩野……你居然打我……” 蚩野嘴角冷冷一扯。 “我蚩野虽从来不打女人,但是你,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不仅杀了你妹妹和你最要好的朋友,如今还要杀一个无辜人!” “我看你不仅该打,还该杀!” 馥雅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然后身子一晃就跌在了草地上。 饶是平日里心肠如铁石的裴卿回见此,都不禁皱了皱眉,劝道。 “蚩野,还没有调查清楚,你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蚩野哪里还听得进去,他指挥着自己的手下,道。 “去毡房里搜,看看能不能找些证据出来,别到时候说我们冤枉了她!” 一行人领了命,立即进了毡房。 很快,有人就找到了一个布包,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首领,您看!” 裴卿回盯着那个布包,眸光微闪,这时蚩野已经道。 “打开。” 旁边的馥雅似乎想拦着,却已经来不及了,手下将布包打开,里面是好几件的黑色衣服,以及各种的鬼脸面具。 而这,都与凶手身上的特征完全相符。 就连裴卿回,都几乎快认定了馥雅是真凶无疑! 蚩野盯着那堆东西,瞳孔骤然一缩,然后直接拿了过来,甩在了馥雅脸上。 “你好好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我们冤枉你吗!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狡辩什么!” 布包丢在了馥雅脚边,馥雅神情一变,随即抬头,道。 “这些都是爷爷的遗物,那些面具也是以前爷爷雕刻的。” 裴卿回皱起眉头,“那为什么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闭口不提,说对这些面具的来历并不清楚呢?” “这些面具看起来有些骇人,我怕说出来,对爷爷的名声有影响,所以就没说……” 这样的解释,或许在之前,会有人信,可是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 特别是蚩野,对于馥雅所说的半个字儿,他都不会信的。 “无论这是不是你爷爷留下的东西,总之,这些东西都是在你那边找出来的,这件事就和你脱不了关系!” “来人啊,把她押走,带去铁笼里关起来!” 铁笼,一般都是用来关草原上的牲畜,可也有例外,毕竟部落族人是游牧民族,他们没有固定得住所,更不会在草原上修建宫殿或者是牢房。 所以这个铁笼,也仅仅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关进去。 馥雅的确恨过裴卿回,也嫉妒她可以得到蚩野的喜欢,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杀人的事! 当下她一想到那脏兮兮的铁笼,以及蚩野那痛恨自己的眼神,就是满脸的不甘心,直接吼出声。 “蚩野,你当真不信我吗!” 第157章 脚印端倪 “蚩野,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蚩野充耳不闻,上前就直接把地上馥雅的那个花篮给踩碎,包括里面刚刚采摘来的鲜花,一下就被他用脚碾成了渣。 馥雅的心,终于碎了,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就这样被人带走。 裴卿回看着馥雅被带走的背影,确切的说,是在观察馥雅走路时的动作,眉头逐渐皱起。 蚩野转过头,便见到裴卿回这副模样,心中狐疑道。 “你该不会是听信了这女人的辩驳之词,怀疑她不是真凶吧。” 裴卿回转过头,盯着蚩野,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虽然有证物,我也亲眼见到了凶手乔装后的样子,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蚩野只当裴卿回疑心病重。 “放心吧,真凶抓到了,我一定会还死者和你一个公道,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裴卿回却好像是没听着蚩野的话似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然后,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眼眸中流转了一抹异色,她道。 “蚩野,跟我来!” 蚩野皱起眉头,不明白明明真凶已然抓获,她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可蚩野到底也没多说什么,还是跟着去了。 跟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刚刚草原和荒漠的交界处。 蚩野费解了。 “阿回,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裴卿回没吭声,而是埋着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喂,阿回,你找什么啊,告诉我,我帮你找?” 蚩野这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忙来着,谁知刚刚上前,就被裴卿回极为嫌弃的拍开。 “让一让。” 蚩野吃瘪,撇了撇嘴,只好朝着旁边走去,却不想这时候,裴卿回突然叫住他。 “停——!” 就这样,蚩野只好保持一只脚抬起来还没有迈出去的金鸡独立姿态。 “怎么了这是?” 裴卿回依旧没有搭理他,而是在蚩野跟前的位置,蹲下了身,她扒开了地上那些明显被踩过的杂草,眼前一亮道。 “找到了!” 蚩野心中默默叹息。 “那啥,我能动了吗?” 裴卿回似乎这才注意到还在“金鸡独立”中的蚩野,她转过头,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可以动了,就是别踩着这片地就是。” 蚩野后退一步,终于长呼了一口气,然后他学着裴卿回的样子,同样蹲下了身来。 “咦,这是……脚印吗?” 裴卿回点头,看了眼旁边的那个熟悉的土坡,然后眸光中露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这个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脚印了。” 每天从这边走过的人很多,为什么裴卿回就认定这个脚印是凶手留下的? 蚩野犯迷糊了。 “万一是以前的人留下的?” 裴卿回直接就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不会,你看这个被踩的杂草痕迹,都是极新的。” 蚩野低头看去,的确如裴卿回所说的那般,这些杂草被踩踏的迹象都是新的。 “可今天早上咱们来了这么多人,万一是我的人留下的?” 裴卿回继续微笑摇头,反问蚩野。 “那我问你,你的手下中可否有下盘不稳者?” 蚩野当即就道。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身边的手下各个方面,都是部落族里极其优秀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等等…… 蚩野眸光一闪,看向了似笑非笑的裴卿回。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凶手的下盘不稳?” 裴卿回点头道。 “的确如此,当时我与他打斗时就发现了,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一攻击下盘,他准吃瘪。” “所以,我就想来看看这里会不会留下一些痕迹,果真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我找到了属于凶手的脚印。” 可是下盘不稳,馥雅也符合这一条啊,毕竟馥雅不会武功,下盘不稳也很正常啊不是? 像是看出了蚩野此刻的内心想法,裴卿回接着扒开了那脚印周围的杂草,显现出了一前一后两个脚印迹象。 “因为这边的土壤比其他地方的土较软,所以这边的脚印便极其明显,你来看,这一对脚印很明显是左右脚,出自同一人。” 蚩野随着裴卿回的指引看去,的确,那脚印虽是一前一后,可也是一左一右,是出自同一人没错。 只是,他还注意到了,这个脚印,似乎有些大…… “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女人的脚?”他道。 啪! 裴卿回打了个响指,眼中笑意更浓。 “问题就在这了,袭击我的人虽然穿着黑衣,也戴着从馥雅那儿找出来几乎相同的鬼脸面具,但……我刚刚注意到,凶手的脚和馥雅的脚,似乎有些不同。” 具体什么不同,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所以就前来试一试会不会找到些什么线索。 蚩野站起身,眉头紧皱,神情算不是多好。 “那也就是说,馥雅很有可能并非凶手了……” 裴卿回听出他这话中有些泄气,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 “蚩野,破案第一大忌,就是不要夹杂私人情感在其中,我知道你不喜欢馥雅,甚至可以说讨厌她,可你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她就是真凶,明白吗?” 蚩野嘴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闷,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想什么。 裴卿回站起了身,有些无奈摇头。 “总之,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馥雅的嫌疑依旧是最大的。” 蚩野转过头来道。 “可你刚刚不也说,凶手另有其人吗?” “是啊,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要找到真凶,或者是说,要找到这双脚的主人。” 蚩野一听便皱眉道。 “怎么找?难不成把部落里所有人都找来,在这里一个接一个的和脚印做对比?” 裴卿回当下摇了摇头。 “自然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法子。” 蚩野看向她,突然有些好奇,裴卿回究竟会找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找出这所谓的真凶。 谁知,裴卿回只是微笑,并不打算多言。 蚩野疑惑了。 “你这个丫头,一天到晚的鬼机灵多,哎……” 裴卿回看着东边升起于高空悬着的日头,嘴角勾起自信的笑。 “等着看吧,今夜就把凶手揪出来。” * 是夜,日头落下,弯月当空而挂。 因为裴卿回出来了一整日都未回去,所以今日已经来了几波北凉营地的人打探消息。 不过见到裴卿回好好的在这,又听她说有事要办,办完了就会回去,来的士兵这才没说什么,纷纷回了营地。 打发走了最后一波人,裴卿回伸了个懒腰朝回走,正巧蚩野这时候从他的毡房中走出来,道。 “北凉的人可真麻烦,都说了一会儿会把你送回去,怎么还派人来,难不成我还会把你一个大活人给吃了?” 裴卿回笑了笑。 “这还不是怪你们之前的名声,在北凉士兵心里实在是太差了,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时,你那提刀砍人的模样,我真是记忆犹新啊。” 回想起那血战一夜,蚩野轻咳了一声。 “那……那也不能怪我啊,怪只能怪那些个北凉士兵当时实在是太孬种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裴卿回瞥了他不自在的神情一眼。 “我又没说你什么,你紧张个啥。” 是啊,蚩野也在心中腹诽,他紧张什么……难道是怕裴卿回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正在蚩野在心里寻思间,裴卿回抬头看了眼天色。 “好了,时间差不多,走吧。” “干什么?” “守株待兔。” 第158章 敢动她试试! 入夜后的草原上安静极了,特别是在这关押犯人的铁笼四周,更是显得僻静。 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部落族的守卫和巡逻手下们都挺多,今夜倒是没怎么见着人影,即使是在这铁笼旁,也没有看到看守人的影子。 馥雅头发散落肩头,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般,蜷缩在了铁笼一角。 突然,这时候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道身影,看那走路模样还有些鬼祟,只是馥雅此刻已经无心关注其他,即使是听到声音了,却也连眼皮子都没有抬。 “馥雅……” 那声音有些沙哑,单单只是两个字,其中却带着关怀。 馥雅立即抬头,以为会见到自己此刻最想见的那个人,可看到了眼前此人的脸时,她眼中却流露出了一抹失落之色。 “阿秋哥,你来这做什么,是来看望我这个阶下囚吗。” 来人正是那个跛子阿秋哥,他听着馥雅这话,再看馥雅此刻哀伤的神情,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石头,朝着铁笼上的锁就是猛地一砸! 馥雅终于回过了神,抬头盯着阿秋哥。 “阿秋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管!” 说着,阿秋哥又朝着铁锁上砸了好几下,不出半刻,铁锁就碎裂开,阿秋哥一把将馥雅从铁笼里拉了出来,然后自己进了铁笼中。 馥雅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她不可置信道。 “阿秋哥,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替我顶罪吗?不要,你千万不要这样,我相信蚩野一定不会杀了我的,你快走,被人发现了对你不好,快走吧!” 阿秋哥根本不听,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铁锁,直接从铁笼里面把笼门给重新锁上,他沉声道。 “馥雅,我在你毡房外放了一个装了肉饼和水囊的包袱,你快去拿着离开部落。” 馥雅眼圈一红。 “不要,我不要!” “快去啊!我本就是个废人,被人抓包也就是死路一条,你还年轻,又是女孩子,美好的生活还等着你,你不能就这样死了明白吗!” 正在这争执不休之际,啪啪几道掌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真是感天动地的一幕啊,蚩野,对吧。” 馥雅一听蚩野那两个字,整个人都像是被突然定住。 她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不远处,裴卿回和蚩野并排站着,特别是蚩野,他浑身上下的森冷之气,都快把人给直接冻成冰了。 “阿……阿秋哥,你快走!我不要别人替我顶罪!快走!” 裴卿回盯着神情慌乱的馥雅,眯了眯眼道。 “替你顶罪?馥雅,看来你还不知道吧,自己差点就成了别人的替罪羊了。” 馥雅神情错愕,并不知道裴卿回这是在说什么。 裴卿回抱胸,一步一步地上前来,停在了铁笼门前,她看着那铁笼正用一双阴狠眸光,盯着自己的男子,笑了。 “你既然敢出现,就一定是做好了面对这种结果的准备,现在这副神情,又是做给谁看?” 没错,凶手就是这个阿秋。 蚩野看了眼阿秋的腿,皱起眉头盯着裴卿回,像是在询问着什么。 裴卿回冷笑着解释。 “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跛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要在腿上加一些钢板固定,短时间内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即使他努力伪装,却逃不脱苍天有眼四个字。 馥雅看了看铁笼里的阿秋哥,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着的裴卿回,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有些骇然道。 “裴……裴姑娘,你是说阿秋哥他……他……” 后面几个字,馥雅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来了。 “如你所想,他就是整件事的真凶,不仅仅是杀害仁珠的凶手,也是杀害你妹妹馥凝的凶手。” 裴卿回这样的话说出,无疑又是给了馥雅沉重地一闷锤,锤得她呼吸困难,差点就喘不过气。 馥雅满脸诧异地盯着阿秋哥,在她眼中,阿秋哥是一个即使生活艰难,却永远笑对一切的人,她不相信这样的阿秋哥居然会和杀人这样的事联系在一起。 “阿秋哥,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杀了馥凝,还有仁珠,为什么!” 阿秋至始至终都低着头,直到馥雅对着他痛声斥问之时,他才抬起了眸光。 轻轻笑了一声,阿秋伸手抓住了铁笼,一双手的力气极大,裴卿回都能听到他捏动铁笼时的咯咯响。 他正视着裴卿回,眼神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杀戮。 “那日,我真该直接一刀砍死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蚩野,听到了这一句后,脸色顿时一变,他大步上前,拔出腰间大刀,一手将裴卿回护在了自己身后,一手将大刀抵住了阿秋的下颚。 冷声道。 “你敢动她试试!” “呵……” 像是真相已在眼前,阿秋也懒得继续装模作样,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旁边哭成了泪人的馥雅。 “看呀,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即使是我帮你除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可到了最后,他依旧不喜欢你,我真后悔,没有第一个杀了他。” “阿秋哥,你住口!” 馥雅忍不住道,她实在是听不得别人这样对蚩野。 咯咯咯地怪笑了几声,阿秋坐在了铁笼中,望着草原上的满天星斗,神思似乎已回到了曾经。 “那一日,馥凝和蚩野一起去草原上纵马,你偷偷地在毡房里哭,你不知道,我见你流泪,心是多疼……可是我没能力护你一生,我是跛子,被人耻笑被人嫌弃的跛子,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杀了那些让你伤心的人。” “所以,你就杀了我妹妹,杀了仁珠,只因为她们对蚩野心怀爱慕?” 阿秋没有再说话了,他的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世间一切就是如此,真正的魔鬼并非那些拿着大刀杀人者,而在于人心…… 事情到了这,总算是有了个结束,可又有谁知道,在这看起来欢声笑语的草原上,今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只不过,对于这些,裴卿回却不关心了,她做了自己应做之事,帮助那些惨死的人找出真凶,她的使命便就完成了。 “阿回,等等!” 身后马蹄声传来,正骑马回北凉营地的裴卿回勒紧了马缰绳,她回头,看向来的蚩野,挑眉道。 “蚩野,何事?” 蚩野刚刚处理完了这次的人命案子,听着裴卿回离开的消息,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背后拿出了一束野花。 “那个……我想谢谢你……” 裴卿回盯着这花,差点还以为自己看岔了。 “你这是……” 男人突然送女人花,这似乎不大对劲吧。 蚩野也不管那么多了,下了马直接将那一束野花丢在了裴卿回手中,连忙回头。因为他转过身去了,所以裴卿回看不到他此时微红的脸,只能听到他那强忍着什么的闷闷语气。 “那个,你别想太多哦,我只是为了感谢你这几天的帮忙,花你收下吧,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说完,蚩野还真想打自己嘴巴子,来之前明明想了那么多你说辞,怎么到了这时候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蚩野,你……” 裴卿回正想说什么,谁知蚩野已经翻身上了马,转身就骑马回去了。 看着这人跟逃命似的背影,裴卿回只好做罢,盯着手里被强塞的一束野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罢了,这也算是人家的心意,她也不能丢了不是? 便如此,拿着一束野草的裴卿回,独自在夜色里骑马回了北凉营地。 虽然已经是半夜了,不过营地入口的守卫并没有半分的懈怠,老远烽火台上就有哨兵看到裴卿回骑马而归,立即朝着底下人道。 “快拉栅栏,放裴姑娘进来!” 裴卿回入了营地后就下马,正在这时,一个在这等候了许久的士兵迎上前。 “裴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裴卿回认识他,这人是秦列的手下。 “怎么?连夜在此等候,是营地里出事儿了?” 那人摇摇头,眉头却还是紧锁着。 “不是,是刚刚来了个人,听口音像是从京城那边来的,指名点姓的要找裴姑娘你,所以秦将军让属下在这里等候姑娘。” 第159章 红杏出墙? 突然有个京城的人来了边塞营地,还指名点姓要见她? 这一刻,连裴卿回自己都有些摸不准了,她想了想,将马缰绳丢给了旁边的小兵,对着这士兵道。 “走,我去看看是谁。” 来到了秦列的营帐,裴卿回一把将帘子掀开,然后她就听到一句。 “裴姑娘,属下可算是找着你了!” 然后她人都还没有看清呢,对面那人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差点将裴卿回给抱得喘不过气。 旁边,突然觉得自己地位有损的阿意,警惕地伸手戳了戳那人的肩头,冷声道。 “喂,你能不能先把我们阿回放开再说?” 念青从裴卿回肩窝里抬头,理也不理旁边恨得龇牙咧嘴的阿意,拉着裴卿回就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 “姑娘没事就好,不然咱们主子可要担心死了。” 裴卿回看到突然出现的念青,也有些惊讶,她对旁边一脸不明的秦列道。 “秦将军,这位是我在京城里认识的朋友,并不是外人,还有,谢谢你能将她留下。” 秦列笑呵呵道。 “裴姑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自然是会好生待她的。” 念青掀开帘子,直接将裴卿回拉出了营帐,一边走一边道。 “那个将军的营帐里可闷了,还是去你的营帐吧裴姑娘。对了,属下来的这一路上可都听说了,前两日你还带着大家伙打了一场不战而胜的大仗,快给属下讲讲当时的细节呗……” 阿意见着在裴卿回身边喋喋不休的念青,哼了哼,暗骂了一句讨厌,也跟着去了。 多日不见,这念青的话痨功底还真是日渐增长,回营帐的一路上,裴卿回就听着她在耳边嗡嗡嗡地说个不停。 进了营帐里,念青便自顾自坐下,裴卿回见她说了一路,估计也口干舌燥,便打算去给念青倒杯水。 谁知,阿意这时候站了出来,主动揽下这活儿。 “我来我来!” 裴卿回见阿意这么主动,挑了挑眉,坐回了椅子上。 “对了念青,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念青正想着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是她家主子估计是不放心,裴姑娘没事儿就来个“沾花惹草”,所以派她过来监督的吧? 正巧这时候,阿意的那杯水就已经递到了跟前来了,也不知道怎么,阿意的脚下没来由的就是一滑,手中裝着水的杯子也突然落下。 本以为下一刻就会洒念青一身,阿意的内心已经在欢呼雀跃之时。 念青眸光一闪,手中瞬间一个翻转,那直落而下的水杯正落入了她手中,端端正正,甚至是一滴水都没有溅出。 念青一口饮下,完了还对阿意挑眉一笑。 “谢了。” 阿意咬唇,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裴卿回见这两人初次见面就不对盘,无奈一笑。 念青倒是个没啥心眼的,也没有将阿意的举动放在心上,她眸光微闪,瞥着了裴卿回身边放着的一束野草。 “咦,裴姑娘,这是谁送的?” 裴卿回看了一眼那野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没来由的心虚感……只是,她什么也没做啊,干嘛要心虚。 然后她就答。 “是别人给的。” 念青竖起耳朵,语气却状似无意地道。 “谁给的呀?居然送这么丑的野花。” “蚩野。” 念青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刨根究底地问。 “蚩野是谁?” “部落族新首领。” 念青长哦了一声,心中暗道,看吧看吧,主子才离开多久,就有人想趁虚而入啦! 不行,我一定要禀报主子! 说是迟那是快,趁着裴卿回睡下后,念青溜出营帐,借着月光就要开始奋笔疾书。 正想下笔,念青又犯难了,这地处边塞,四周都是他国的人,万一飞鸽传书落入了其他人手中,那可如何使得? 嗯,她必须得想出一个招儿! 估计是跟君悦那小子待久了,念青想起主意来也是神速, “有了!” 是以,待过了几日后的越西某一处的竹林小筑里,某人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啊不,确切的说是一幅画。 画上不过寥寥几笔,却生动有趣。 一个墙头上,正开着一朵红杏,墙外,一个猪头脸男人正拿着一束野花,对着那红杏言笑晏晏…… 流双凑过来一看。 “咦,青儿这是画的啥?” 燕无墨唇角紧抿,一巴掌就将画猛拍在了桌上。 “流双!” 流双一个激灵,立即站好。 “属下在!” “去告诉皇帝老儿,我要离开越西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一切,让他自己应付去。” 流双想着最近越西的局势,踌躇着道。 “可是主子,如今越西朝堂不稳,群臣倒戈沈家,沈皇后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加上兵权还在她手,主子这个时候离去,陛下那边恐怕……” 燕无墨懒得听这些,他站起身,一甩月白长袍。 “告诉那皇帝老儿,若真扛不住,老规矩。” 流双嘴角抽了一抽。 哎,这又是要让越西皇帝装病啊…… 燕无墨瞥了一眼流双,冷笑道。 “你以为,这个时候就能动那沈皇后了?或者是你以为,我不想亲自手刃了她?” 流双低下了头,他知道,沈皇后对于燕无墨的伤害,岂止是一点半点! 当年主子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啊,就那样过上了被迫逃亡的路……其中的险象环生,各种重重危机,又是一字半句能说清的。 而若非不得已,越西皇帝又怎么会将年幼的孩子送往他国? “属下知道,沈皇后掌控朝局多年,想连根拔除,并不容易。” “知道就好,吩咐下去,连夜出发,前往北凉边塞……”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了,回归营地的裴卿回,自然要开始加入士兵的训练当中,依旧是鸡鸣前起,啰响后开始跑步。 这几日里,念青也听裴卿回说了她要训练出强队的事儿,觉得格外稀奇,只是稀奇归稀奇,这事儿却也是不好办啊。 天还未明,念青陪着裴卿回一起站在营地入口等着士兵集结。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裴姑娘,你知道建立一个强队,并非这样简简单单的训练就可以,其中需要的,所牵连的,还有许多……” 裴卿回看着念青,微微一笑。 “我知道,不过倘若没有军心,其他的也就不必多说了。” 这支边塞军队,其实什么都不缺,北凉皇虽然对武将苛刻,但是却从来不会吝啬军饷补给,每半年粮饷都会按时送达。 从之前的相处中,裴卿回也能感觉出来,这群士兵内心里也有报国之念,只可惜军心未达,整个队伍都是散的。 而她,必须要从中将他们重新凝聚成一股绳,一股可以抵御外敌,震慑内围的力量。当然,这很难,可不去做,谁又知道结果呢? 念青看着裴卿回此刻眼中的坚定光明,突然有些不明。 “裴姑娘,你为何要突然建强队?这不太像你平时的行事作风啊。” 的确,从前他们认识的裴卿回,是为了杀太子,灭仇敌,无所不为的烈性女子,她似乎一直只为了复仇而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变了。 裴卿回瞥了一眼念青,笑了。 “念青,你可别把我想的太高尚,我建立强队的初衷,也并非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 她的不明身世摆在这,若她真的是将军府的后人,那么,就有被拆穿的一天。 上次的那个假冒的将军府遗孤,是如何被北凉皇处决的,而将军府的旧事在北凉皇心中又是多么深的一根刺等等,裴卿回都是看在眼中的。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等待着她的下场,或许比那假冒的遗孤还要惨烈百倍。 那么,在这之前,她就继续当不知道,或者是默默等待着吗? 自然是不会,而这,也就是她建立强队的原因之一,她要告诉北凉皇,告诉天下人,即使是北凉皇知道了她所谓的身世,也不能对她如何! 只不过,这些话,裴卿回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念青说。 阿意在这个时候领着队伍过来了,她看向念青也在,哼了哼。 “阿回,怎么她也跟着来了。” 裴卿回不知道阿意这是怎么了,似乎从念青一出现就和她不对盘似的。 她挑了挑眉,拍了拍念青肩头。 “阿意,你可别小瞧念青,人家可厉害呢。” 阿意是不喜欢这个叫念青的,总觉得她来了就是跟自己抢人似的,特别是这几天,阿回都不跟自己一块儿了,整日里都和念青待一起,讨厌的很! 这时阿意又听到裴卿回这样说,不禁嘴一撇道。 “有多厉害,别跑了一半就不行了!” 念青笑了笑,她倒是没什么,反而觉得这个叫阿意的小姑娘还有点意思。 “行啊,待会儿一起跑试试。” “跑就跑,谁怕谁啊!” 说着,阿意就带着训练队伍上前去了。 裴卿回也开始摩拳擦掌,然后她一扬下巴。 “念青,走,让你也感受一下这边塞朝霞之景!” 第160章 大战马贼 说来也是奇怪,最近这段时间的晨练,总是会在半路上偶遇部落族人,特别是蚩野,似乎每天都找准了时间似的,在那儿给裴卿回打招呼。 念青瞅着那笑容灿烂,高坐马上的部落族男子,警惕地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阿意。 “喂,这小子就是那个叫蚩野的?” 阿意拍开念青的手肘。 “我叫阿意,我不叫喂!别给人家乱起名字好不!” 虽然蚩野每天都会准时前来,可是每次念青都要使浑身解数挡住裴卿回,蚩野看到了念青的举动,笑了笑也当不知道,然后又策马回去了。 这日,蚩野正骑马回部落去,裴卿回领着队伍继续开始训练。 眼瞧着要跑到目的地开始吃早中饭了,不想荒漠中一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动! 念青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当即就转过身看向了声音来源。 “是马蹄声!” 阿意瞥了眼念青,对着裴卿回道。 “阿回,这么多天下来,我也没觉得她多厉害啊。” 裴卿回不置一词,只是一笑后拍了拍阿意肩头,然后朝着前面走去,与念青并肩站立,看向了同一个沙尘滚滚的方向。 “念青,能感觉到有多少人马吗。” 念青倾耳去听,皱起眉头。 “数量不多,最多百余人。” 这个时候,突然有骑马大马的人从荒漠的方向中而来,首先就能排除一点,他们并非部落族人,平常百姓那就更不可能了,没有普通百姓愿意来这个蛮荒之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是马贼!”有认出那些人装束的士兵道。 马贼,说是荒漠上的一群土匪都不为过,他们杀伤抢夺,无恶不作,只是不常出现,但是一出现,准没好事儿! 有时候,他们还猖狂到要向驻扎在此的营地偷袭,不过,那也是在裴卿回来这之前的事了。 裴卿回听完那士兵的话,却是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中隐约可见算计之色。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念青突然听到裴卿回说这一句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姑娘你说什么?” 裴卿回却没有打算向她解释了,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她站到了停下来的众将士前,道。 “冲锋队,出来。” 很快,排在前面的四五十个,看起来倒是人高马大的士兵就站了出来。 “阿意,你去清点人数,再找五十个士兵出来。” 阿意领命,立即去了。 看裴卿回这个阵仗,念青大概是明白了什么,她道。 “裴姑娘,难道你是想……” 裴卿回一转头,对着念青扬眉一笑道。 “没错,训练了这么久的士兵,我也想看看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今日正有个好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说完,她走到了冲锋队的面前,这些人都是最近训练中比较拔尖的一批,她盯着最前面正对她嘿嘿傻笑的大高个儿,问。 “你叫什么名字。” 大高个儿立即立正,大声回道。 “我叫齐成,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我齐老三!” 裴卿回点点头。 “很好,齐老三是吧,我现在就封你为冲锋队的头儿,等会儿由这位念青姑娘和我领着你们去对付马贼,有信心吗!” “啊?”齐老三突然被调派了这么大的任务,一时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挠了挠后脑勺,道,“裴姑娘……我……我能行吗?” 裴卿回拍了拍齐老三的肩头。 “我观察了你几天了,每次都是你最先通过训练关卡,晨练也是你冲在最前面,你是可以的。” 难得被人如此赏识,齐老三用力一点头。 “是!保证完成任务!” 阿意这时候也跑了过来,道,“阿回,剩下的五十个人已经到齐了,随时准备出发!” 裴卿回眯着眼,盯着那边黄沙滚滚中马贼队伍,嘴角勾起了一抹烈焰如花的笑。 “好,剩下的人原地整顿,其他人跟我走!” 今日马贼们算是闭关了几个月后才出来,所以并不知道现在北凉营地里发生的各种变故,更不知晓裴卿回的存在。 此刻,想来刚刚他们是才洗劫了旁边的村落,手中还拿着不少百姓家搜刮来的好东西,正欢天喜地地打算回去。 不想,半路上却碰着了那些驻扎在此的北凉士兵。 按照以往,他们两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不过以前的北凉士兵们都不想惹事,看到了也当没看到,毕竟马贼可是除了那些不要命的部落蛮子外,在荒漠中第二个可怕的存在。 但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群北凉士兵们不在营地里待着跑出来也就罢了。 见着了他们居然没有跑,反而是迎面冲来,还做出这等想要将他们包围其中的“愚蠢”动作。马贼老大一看就乐呵了,特别是瞅着那队伍前面的几个女人,更是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有意思,你们这又是打哪里弄来了女人玩儿,还是一群人领着这两三个,不怕用力过猛,把人家给玩死吗!” 这等不入耳的浑话说完,其他的马贼纷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说的正是,不过这北凉士兵们的眼光可不太好啊,瞧着那小脸黄不拉几的小丫头,真是丑到家了!” 这些马贼说话,可真不客气。 阿意听着他们如此辱骂裴卿回,当即脸就黑了,摸着腰间上带着的大刀,似乎就忍不住想上前去。 裴卿回拦住了她,递给了旁边念青一个眼神。 念青会意,带着一众人手就先行上前。 裴卿回抬眸道。 “别在这逞口舌之力,敢不敢来搏一搏,斗一斗?” 马贼头子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当然,他同样也笑出了声,连带着最后还朝着裴卿回这边呸了一口。 “怕你们这些整日里在营地里待着,吃好喝好不干正事的孬种?来啊!” 说着,那马贼头子大吼一声,对着身后一群马贼们道。 “既然送上门来了,大家伙可别客气!动手!” 念青第一个飞身上前,因为大家伙今日出来是为了晨练,身上除了一把大刀外,连护甲都没有穿,所以这群马贼更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这时,还看到念青上前来,纷纷不以为然。 “真是孬种,冲锋陷阵还要娘们来!呸!” 这样想的人,不仅仅有这些马贼,还有阿意,在她看来,念青身上真的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何裴卿回如此信任她,连冲锋陷阵这活儿都让她去干。 此刻,看到那些马贼猖狂无比,阿意更是急得跳脚! “阿回,你看啊,他们好嚣张,还是你去上吧!” 裴卿回看着着急的不行的阿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只说了几个字。 “我相信念青。” 毕竟,不是谁都能成为燕无墨的暗卫。 这边裴卿回的话音刚落,念青就已经飞身来到了马贼跟前,她一脚横踹而出,马儿吃疼的嘶鸣一声,上面还在喋喋不休骂着的马贼当即倒地。 念青一把抢过了那马贼手上拿着的不知道从何处抢来的包袱,一把丢向了身后。 “裴姑娘,接着!” 然后她看向了其他人,动作迅速,甚至可以说让人找不到她动作之时的影子,身形仿若鬼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了你的跟前。 当然,这是一场训练战,而不是只属于念青一个人的战斗。 其他人见念青一把得手,纷纷有了信心,接连冲上前就和这群马贼们开始厮杀。 马贼都骑在马上,而士兵们都是用腿,相比较而言,马贼皆存在有优势,不过刚刚念青一出手就提醒了众士兵,先要从马匹入手,断了他们逃走的后路,来个正面相对!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马儿嘶鸣声在这时候响起,马贼头子看向这群斗志昂扬的北凉士兵,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怎么可能,他们一个个的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还是那些驻扎边塞的废物士兵吗?” 看着大家伙打的火热,阿意也觉得手心痒痒,她不顾裴卿回的阻拦,也提着刀上前去了。 有马贼已经注意到了阿意冲了过来,可能是因为阿意的样貌在她们几个女子中算的上上成,所以马贼们一直都在关注她,现在见阿意独自上前,纷纷将目标对准了她。 裴卿回看着那已经朝着她挥刀而来的马贼,心叫不好,正在迟疑着要不要上前相助,毕竟这是给士兵们的训练战,若是她冲出去,意义就不同了。 这群人,需要放手去搏! 正在她踌躇间,一群骑马而来的马贼已经到了阿意跟前,直接就将阿意给围在了中间。 阿意没有想到自己突然间就成了众矢之的,震惊之余,她却一丝一毫都不害怕。 “来啊!” “小妞儿,跟着咱们回去做正经的夫人可好?” 阿意呸了一声。 “谁要做你们的夫人,要杀就杀,要战就战,来啊!”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给你一刀!” 说着,一群围着阿意的马贼们齐齐挥刀直下,阿意跟着裴卿回虽然学了些本事,可是却也不能以一敌十啊! 阿意有些慌了,因为她已经成了困兽之斗。 一把大刀瞬间挥在了她的头上,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她砍成两半……! 第161章 服气没? 只听,叮——! 一道金铁碰撞之声在阿意的头顶响起,阿意立即抬头,便见一把软剑正横在她头顶之上,替她挡去了所有攻势。 旁边的裴卿回见到出手的念青,心中一缓,当下就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 “才准备收拾一个臭娘们,现在又跑来一个,你们这些女人还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念青嘴角一勾,根本不与这群马贼废话,抬腿一踢,直接踢翻一人,然后她趁机将阿意从中拉出,极速后退。 后退之时,念青还提剑刺了几个追来的马贼,那鲜血就洒在了她的脸上,可念青连眼都不眨! 这样的魄力,阿意以为只有裴卿回一人才有,没想到,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待念青又踹飞了来的一个马贼后,她转头,看向了阿意,却见着这丫头盯着自己的眸光有些异样,像是……崇拜? 念青一怔,然后这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问。 “没事吧。” 阿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没……没事……” “嗯,没事就好。” 说着,她一把将阿意朝着裴卿回的方向推去。 “你没有武功底子,好好跟在裴姑娘身边,别再冲动乱来了!” 说完,念青又继续加入战斗。 裴卿回一把接住了阿意,看了眼念青的方向,对着阿意一挑眉。 “怎么,服气没?” 阿意稍显木讷的点头。 “服……服了……” 裴卿回一笑,余光却瞥见了一抹朝着荒漠深处逃去的影子,她眸光一厉,立即认出了此人就是那个马贼的领头人。 估计马贼头子是觉得情形不太对,自己想先溜了吧。 她当即就看向念青,正想说什么,谁知道这时候人影一晃,已经有人朝着那马贼头子逃跑的方向追去了。 裴卿回定睛一看,顿时一惊。 “齐老三,怎么是他!” 这个齐老三平时动作就快,是一个极为灵敏的年轻人,可是他一人之力,怎么能追上骑着马逃跑的马贼头子呢? “念青,快去助齐老三一臂之力!” 念青一长剑挥开了面前的几个马贼,立即领命。 “是!” 只是,今日裴卿回的顾虑却是多余的,因为念青这边还没有赶上。那个大高个儿的齐老三已经追上了马贼头子,他咧着嘴,对着那马贼头子一笑。 “贼老大,跑哪去啊?跟着小弟回北凉营地里喝喝茶呗?” 马贼头子瞥了追上来的齐老三一眼,暗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抬起大刀,就朝着齐老三的身上猛砍了去。 别看齐老三人高马大的,可要论着速度,别人还真赶不上他。 他一个后仰就躲过了马贼头子的这一刀,整个人往马身之下就滑去。 一个愣神间,眼前居然就没了这齐老三的影子,马贼头子正纳闷呢,左看右看,心想这人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嘿嘿笑。 “嘿嘿,贼老大,好久不见啊。” 马贼头子一惊,没有想到这个齐老三居然在他身后,他正想要继续提刀去砍,齐老三的手已经扼制住了他的咽喉。 耳边依旧传来了这样熟悉的笑。 “嘿嘿,贼老大,没招了吧。” “你——!”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 马贼头子接连被噎住,命门还被人掐在手心里,更是不敢再次乱动手。 他此刻最想做的事,估计就是捶胸顿足,暗骂自己为毛要和这些北凉士兵们在这打斗?真是吃多了! “贼老大,快让你的兄弟们都住手,不然你这条命,可就没了。” 齐老三的声音犹如魔咒萦绕在耳,马贼头子无奈之下,只好抬手对着自己的一帮兄弟们道。 “都把抢来的东西给他们!” 马贼们见自己的老大都成了这副模样,瞬间就没了斗志,剩下的士兵三两下就将他们给制服了。 齐老三用绳子捆住了马贼头子的手,然后翻身下了马,将他当成小鸡仔似的给提溜了过来。 对着裴卿回就嘿嘿笑着。 “裴姑娘,捉住了,你看!” 裴卿回双手负在身后,阿意和念青站在她的左右两侧。 她扬眉一笑。 “齐老三,干的不错,今天晚饭给你多加几块儿大肉!” 齐老三当即笑眯了眼。 “好勒好勒!” 裴卿回收回眸光,看向了那一脸不服气的马贼头子,她冷冷扯唇,道。 “要不是看在你们同是北凉子民的份上,我们早就对你门下杀手了。” 马贼头子头一偏,还哼了一声。 “谁让你在这个时候菩萨心肠,今天一败,是老子没有准备好,改明儿我就重振旗鼓,来血洗你们北凉营地信不信!” 齐老三听到这就哎哟一声。 “哟,口气这么狂,刚刚是谁先丢下自己兄弟逃跑了的?” “你——!” 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裴卿回抬手示意齐老三先别说话,齐老三立即住了口,她嘴角笑意不减,盯着这个马贼头子道。 “让你的人把从百姓那儿抢夺来的东西放下,我就放你们走,你们今后继续做马贼也罢,换个活计也罢,总之别让我遇见,遇见一次就斗上一回,明白吗?” 马贼头子看着裴卿回,嘴唇紧抿,虽然他特别想将这女人给带回去好好折磨一番,奈何自己技不如人,为了保命,罢了! “行了,兄弟们,把东西给他们!” 老大都开了口,其他马贼也不是傻的,知道他们打不过这群人,再说了,这仅仅是和他们数量相当的士兵,那营地里可还有更多啊…… 见这些人还算识抬举,裴卿回摆了摆手。 “齐老三,把他放了吧。” “得令!” 就这样,一群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马贼,瞬间就成了斗败的公鸡似的,屁滚尿流的离去了。 大家伙此刻是高兴的不行,纷纷大叫起来,将齐老三给抬起来扔! 念青看着这一幕,也笑了,她偏头,以为裴卿回对此会十分满意,不想却未曾在裴卿回的脸上看到一点一丝的笑。 念青和阿意对视一眼,纷纷不明白裴卿回这样是为何,最后还是念青开口问。 “裴姑娘,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吗?” 裴卿回盯着一群乐开花的士兵,眯起了眼。 “差得远,还得练。” 明明她这句话不过是说给念青听,声音也是不大,可话一出口,这边还兴奋着的一群士兵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将齐老三放了下来。 有人就纳闷了,他们明明打了胜仗,为何裴卿回还说他们差的远? 这样的疑问,估计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有。 裴卿回一扫众人神情,道。 “你们以为,这就够了?这些马贼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你们居然就和他们打的难分上下,那以后面对强敌呢……比如,越西的大军,或者是其他小国的联盟?” 虽然这段话在这个时候说出,不免是给这群士兵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可她不得不提,因为这点的胜利,与以后面对的一切来比,真的算不了什么。 最后,还是齐老三站了出来,他脸上已经没了玩笑之色,拱手对裴卿回道。 “裴姑娘说的极是,兄弟们不过是面对一般的马贼,就已经出现了伤兵,更别说以后上真正的战场会是如何了。” 裴卿回看着齐老三,严肃的脸色一变,忽而笑了。 “该讲明的是该讲清楚,只不过今日大家伙做的的确不错,至少比起当初来,进步都是有目共睹,行了,回去和大家伙集合,都继续训练吧!” “是——!” 百名将士,声音浑厚冲天,像是在这荒漠中的一只沉睡已久的猛兽,在一步一步被召唤而起。 而就是这一批人,在不久的将来,名垂青史,成了万民称颂,使敌军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 第162章 殊王驾临 结束了“丰富”的晨练后回到营地,已经是午后了,只是,裴卿回刚刚来到了营地入口时,就看到了正站在那儿来回走,一脸焦急的孟副将。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顿时让裴卿回想到了一种可能,难不成……又有其他人到营地里来了? 孟副将瞅着裴卿回回来了,连忙就上前。 “裴姑娘,快藏起来!” 啥? 裴卿回有些没明白过来,怎么好端端的要让她藏起来。 阿意就问了。 “孟副将,究竟发生啥事啦。” 孟副将叹了一口气,一边安排士兵们陆陆续续回营,一边警惕着道。 “送今年下半年粮饷的京官来了。” 阿意努努嘴。 “来了就来了呗,怕啥?” 念青却是个明白人,她道。 “军队里不准出现女子,这是北凉各处营地里不成文的规定。” 谁知阿意听罢,反而是哼了一声,好笑地盯着孟副将。 “不能有女子?真好笑,以往不都有人送军妓过来吗,难道军妓不算女人?” 被阿意这样反讽,孟副将干咳了一声道。 “这个……阿意姑娘说的也在理,虽然军妓之事没摆在明面上来,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以往来的粮草押运官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这一次来的却不是一般的朝廷官员。” 裴卿回眉心一跳,看了眼旁边的念青,心中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她立即就问孟副将。 “来的押运官是谁?” 孟副将叹息。 “也不知道今年皇帝陛下怎么想的,居然派那个殊王来了,这殊王可是陛下的皇弟,一定没有那么好糊弄……” 听到殊王二字,裴卿回心中刚刚生出了一丝异样情绪,瞬间消失于无形,就连同她眼底,也流露出了一抹失落。 旁边的念青将裴卿回的这一变化看在眼中,嘿嘿一笑,然后偷偷附耳在她耳边打趣道。 “姑娘这是想我家主子了吧……嘿嘿,主子最近不在北凉,等他的事忙完了,会来找姑娘的,姑娘别急。” 不在北凉…… 裴卿回正寻思着这句话的含义,突然才意识到刚刚念青话中的不对劲,她什么时候想那狗官了! 抬头瞪了一眼还在偷笑的念青,裴卿回看向了孟副将,道。 “不必藏,走吧,正好我也去见见殊王。” 她可不信这个殊王平白无故的,会跑来这边塞之地,况且从上次燕无墨入狱的事来看,这个殊王在其中,恐怕还出了不少力吧。 虽然当时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袒护燕无墨,劝慰北凉皇,可裴卿回总觉得,这个殊王颇有心机,并不像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温润无害。 孟副将倒是没有想到裴卿回居然这么淡定,一个愣神间,裴卿回就已经带着念青与阿意去了秦列的主营帐,想拦也拦不住了。 “裴姑娘,你们……” 无奈之下,孟副将只好跟上,心中期盼着这位殊王是个脾气好的,可别生了大气才是。 一行人来到了主营帐后,裴卿回当下就直接掀开了帘子。 此刻,殊王正和秦列笑着说话,一见有人进来,二人齐齐转头看来。殊王看到裴卿回时,眉一挑,眼中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反倒是笑了。 那笑容温润如玉,仿佛是一片羽毛划过般,轻柔婉转。 只是,秦列的神情却不太好,他看了眼最后跟进来的孟副将,似乎是在询问,不是说好的把她们藏起来吗,怎么还跑到了主营帐里来。 孟副将挠了挠头,心想这事儿也不能怪他啊…… 秦列沉下了脸,轻咳一声,主动道。 “那个……殊王殿下别误会,这几个女子……” 谁知,秦列的一番说辞还未说出口,殊王就含笑打断道。 “秦将军莫要紧张,本王是不会将这事告诉皇兄的。” 秦将军一怔,随即眼中划过了一丝喜色,原来这位传说中的瘸腿王爷这么好说话啊,早知道如此,他就不用战战兢兢的害怕这么久了。 旁边,阿意盯着殊王的俊颜,偷偷用手肘戳了戳念青,低声道。 “喂,你看,这个殊王长的还真俊俏,一身气质也是风清朗月,真真和京城里那些富家贵胄们的子弟不一样啊。” 念青瞥了眼犯花痴的阿意,在心底里冷哼了声。 “他算什么,你是没有见过我家主子。” 阿意没有想到念青口气这么大,咂咂嘴道。 “你主子?是谁啊?” 不等念青开口说话,裴卿回已经站了出来,她看向了一直含笑着的殊王道。 “不知殊王驾临,有失远迎了。” 殊王一听,嘴角笑意更浓了。 “裴姑娘,何需与我见外?” 听这话,裴卿回就知道了殊王定早就知晓自己在边塞的事儿,这个王爷,看起来风清朗月与世无争,可谁又见过他微笑面庞下的真面目呢。 秦列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裴卿回和殊王二人。 “原来,殊王殿下和裴姑娘认识?” “认识。” “不熟。” 两人同时说出这话,现场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 裴卿回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她的确和这个殊王不太熟,自从上次国宴后就没啥交情了不是? 殊王倒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秦列纳闷了,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他怎么越看越糊涂呢? 裴卿回自然也不想在这久留了,她过来只是和殊王打个照面而已,顺道儿看看这殊王来这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不过,从方才这简单谈话来看,殊王并不想把目的摆在明面上,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多言其他。 转身,裴卿回对秦列道。 “晨练的士兵已经归营,我先回去了,殊王这边,就请秦将军作陪了。” 秦列也听说了刚刚他们还打跑了马贼,一定是累坏了,便道。 “好,快去歇着吧。” 闻罢,裴卿回也给殊王点点头,然后这才带着念青等人离开。 盯着裴卿回离去的身影,殊王的眼眸逐渐加深,嘴角笑意也越发狡黠…… * 回到了自己营帐,裴卿回才算是呼了一口气,累了一上午,回来还要和那殊王“斗智斗勇”,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念青一进营帐内,就给裴卿回端了盆水来净手。 “裴姑娘,快来洗洗手吧,一手的黄沙呢。” 这时候,阿意也已经回她自己的营帐了,所以这个营帐内现在只有裴卿回和念青两个人,裴卿回一边洗手一边问念青。 “念青,你家主子离京后,京城可有什么变动?” 念青却是摇了摇头道。 “并没有啊,最近太子自己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机会又闹事,北凉皇也撤了剩下守在丞相府的一干禁卫军,所以现在的京城上下还算是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吗? 裴卿回冷嗤了声,估计不见得吧,这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风起云涌。 “殊王这次来边塞,目的一定不单纯,念青,一定要谨慎。” 念青有些不明,殊王是北凉皇的亲弟弟,也是北凉的亲王,他在边塞,还能做什么? 唯一值得人诟病的,估计就是去接触外族人,来个谋逆……只是,这个殊王有腿疾,看起来也不像是对皇位有所觊觎的王爷,不见得有啥目的吧。 不过裴卿回既然都这样说了,恐怕也有她的道理,念青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是,属下明白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念青立即走到了旁边,拿起了一个她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 “裴姑娘,你瞧,这是什么。” 裴卿回正在擦手,一听念青这话,立即看去了那包袱里的东西。 随之,她眸光一闪,有些诧异道。 “念青,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包袱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上一次裴卿回从镇国将军府中“顺手”拿走的那半幅画,上次出门去的匆忙,这画也就落在了丞相府,没想到念青这一行,还把这画给带来了。 念青嘿嘿笑着。 “属下是见姑娘对这半幅画格外上心,还放在了枕头底下,想着姑娘一定是喜欢,所以就拿来了。” 裴卿回展开了这半幅画,眸光凝了凝,起初,她是因为心中某个想法,才对这画有长公主的画卷有些好奇,可是后来,却非如此了。 她指着画卷上长公主的脸,沉声对念青道。 “念青,你看,发现了什么没有。” 第163章 两男相陪 念青顺着裴卿回所指的方向,看去了画卷上女子的脸。 然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些愕然抬头。 “裴姑娘,那好像是手指印?” 裴卿回神情微沉,她点头道。 “确切的说,应该是被人摩挲出来的手指印,我想,在这之前,也就是这幅画挂在镇国将军府中之时,一定有人经常来观摩这画……” 念青表情有些震惊。 “难道,还真有将军府旧人的存在?” 裴卿回闻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就算是有将军府旧人,也不会随便摩挲这画有长公主的画卷吧……” 的确,摸画上长公主脸的事儿,也不是一般人会做得出来的,况且这样的做法,也只能是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才会有的吧。 “可……那个镇国大将军早就死了呀?” 念青不明,裴卿回何尝不是呢,她抱胸叹息道。 “所以,我才觉得这幅画中藏着些什么秘密,特别是这画的下半部分,恐怕也并非遗失那么简单。” 营帐中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裴卿回和念青两人也不再说话了,都是盯着这半幅画,那样子,倒是像恨不得要将这画盯出一个窟窿来。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然后便有人向营帐里问道。 “裴姑娘在吗?” 这声音裴卿回还算熟悉,是一直守在她营帐外的巡逻士兵的。 她应了一声。 “在。” 然后,外面又是沉默了一瞬,裴卿回和念青正纳闷呢,便听到了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有人掀开了帘子,不是别人,正是殊王。 面对这不请自来的殊王,裴卿回倒是没给什么好脸色,她道。 “殊王不是和秦将军在主营帐里说话吗,怎么跑来我这小营帐里了,也不怕憋闷的慌。” 可能是跟着燕无墨待久了,裴卿回这毒舌程度,可越发厉害了。 殊王闻言后一愣,然后对着身后的士兵摆了摆手。 “下去吧。” 士兵退下后,殊王也不扭捏,直接自顾自的就进了营帐中。 “秦将军去训练场了,本相闲来无事,就来会会老友。” 老友? 她和殊王吗? 裴卿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殊王你大老爷的也太自恋了些吧。 不过,人家到底也来了,身份还是亲王,裴卿回若是把别人赶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些。思及此,她便对着念青道。 “念青,给殊王殿下倒杯茶吧。” 念青应了声,连忙倒了杯茶过来。 裴卿回将茶递上前,道。 “军营之地没有什么好茶,殊王殿下只能将就用些了。” 殊王倒也没说什么,接过了茶正打算浅抿一口,眸光却瞥着了旁边的那半幅画,或许是茶水太烫,殊王喝茶的动作突然就是一顿。 茶水雾气氤氲间,刚好遮挡住了他此刻变化的眸光,所以裴卿回并没有发觉出他神色中的异常,只当他不喜欢这边塞的茶水,也没太当回事。 其实,若裴卿回此刻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点端倪,因为殊王的激动不仅仅是在眼神之间,还有他拿着茶杯的手,似乎也在微微发颤。 而这发颤,并非紧张导致…… 忽而,殊王放下了茶,话语间有些漫不经心。 “原来你去了镇国将军府。” 他的语气是那般的轻飘飘,可说出的话,却让裴卿回陡然一惊,她和念青面对面看了一眼,两人眼底都划过了一抹异色,遭了,她们居然忘了把画藏起来了。 然后,裴卿回警惕地盯着殊王,眯眼道。 “你怎么知道这幅画曾经挂在镇国将军府里,难道你也去过?” 镇国将军府可是京中禁地,殊王刚刚那话,不也将他自己牵连于此了么。 殊王一听就笑了,眉眼微弯的弧度让人想起了初春时节,那春风拂过柳梢头的轻柔,可是落在裴卿回眼中,却觉得心底里微寒。 “这幅画画的是我皇姐,而整个京城里,除了镇国将军府里有皇姐的画卷外,还能找出第二处吗?” 如此反问,裴卿回倒是有些语塞了,殊王这话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 只是,她还是觉得现在的殊王有些怪怪的,特别是刚刚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瞥去那画卷时的眸光,也是很奇怪的。 她递给了念青一个眼神,念青立即将画收了起来。 接着,裴卿回才上前道。 “殊王来我这,想来也不是随便聊聊那么简单吧。” 估计是茶晾得差不多了,殊王拿起来先喝了一口,这才回答。 “刚刚秦将军才给本王讲了不少关于裴姑娘的事迹,以前都没发现,原本裴姑娘这么英勇善战,倒是不像一般的乡村女子,反倒是和将门后人有些相符。” 裴卿回眉头皱起,只觉得她越来越不明白殊王的意图了。 见她神情不太好,殊王轻笑着放下了茶,接着道。 “本王极少出京,更没什么时间来这远地方,这次能来,也是皇兄怕我在京城里闷得慌,让我出来走走。听说边塞这边的小城池里风景不错,不知裴姑娘可愿作陪?” 哼! 什么叫怕他在京城里闷得慌,裴卿回才不信这屁话呢。 袁皇后被废,太子的地位一落千丈,朝堂中定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按照北凉皇多疑的性子,这个时候让自己信任的皇弟运送粮草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其中,殊王定也撺掇了不少吧,不然堂堂亲王,怎么会来押送粮草呢。 想到这,裴卿回眼皮微抬,语气也冷了几分。 “没空。” 冷冰冰的两个字抛出,听得念青都想给裴卿回竖起大拇指!好耶,就要按照这势头下去,把身边的这群“莺莺燕燕”全都一扫光才好! 殊王知道裴卿回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可也没有想到她回答的居然如此痛快,并且……丝毫不给面子。 他愣了愣,然后继续道。 “这件事本王已经知会过秦将军了,他说营地里的事儿你就不用多费心,陪我去小城池里逛逛无妨的。” 裴卿回正想说若这殊王继续“盛情相邀”,那她就说自己营地有事离不开,可是殊王这话一出,倒是把她的后路给堵了。 她抿了抿唇,心想这殊王真是做足了功夫,非要她陪这一遭不可。 既然如此,她也想看看,殊王是真的想逛一逛这边塞的小城池,还是有别的目的。 “好啊,殊王如此盛情,我怎能继续拒绝呢,正好午后日头弱些了,去旁边的城里逛逛也无妨。” 见裴卿回居然答应了,念青便皱眉道。 “裴姑娘,这……” 裴卿回立即对念青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多说了。 “念青,你在营帐里守着,我很快就回来了。” 知道裴卿回去意已决,念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再看殊王的眸光中,多了一丝敌意。 殊王却犹如不知,微笑着就自行先出了营帐。 “好,现在就走吧,正好我的马车也停在外面呢。” 不过,连裴卿回也没有想到,两人刚刚出了营地,却碰上了独自骑马过来的蚩野。 蚩野手中还拿了几个新鲜水果,这都是塞外难得的东西,他就想拿过来送给裴卿回,让她也尝尝鲜。 可谁知道,他才骑马过来,就瞧见裴卿回正和一个坐在轮椅上北凉男子同行着,单单瞧着那男人通身不俗的气质,蚩野就皱起了眉头,心中颇为不快。 “阿回!” 裴卿回心中心里装着事儿,还没有看到蚩野,听到了这声音才抬头,便见蚩野骑马过来。 “蚩野,你怎么来了。” 蚩野翻身下马,那傲娇的样子,下巴都快抬上天了。 直接就问。 “他是谁?” 裴卿回看了眼依旧含笑着的殊王,如实道。 “他是北凉的殊王殿下,这次是押送粮草来的。” 蚩野长哦了一声。 “哦~原来是北凉那个传闻中的殊王殿下啊。” 殊王这边表明了身份,裴卿回自然也要介绍蚩野,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殊王就先一步扬眉道。 “这一位,恐怕就是部落一族的新首领吧。” 有些意外这个殊王居然认识自己,蚩野愣了一愣,随即嘴一撇,根本不理他,转头看向了裴卿回。 “阿回,你们这是去哪儿?” 裴卿回直接忽视了面前两个男人之间的“无声硝烟”,淡淡道。 “去边塞就近的小城里逛逛。” 蚩野啃了一口手中甜果。 “是吗,好啊,那我也去。” 第164章 争风吃醋 “咳咳……” 裴卿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蚩野也要去? 这里有个殊王就已经让她头大了,蚩野怎么也赶上来给自己添堵,她顿时就皱起眉头,语气也不太好。 “蚩野,你才当上首领,一天到晚的一定也忙,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蚩野一听,立即就摇头,将啃了一半的甜果往身后一抛,道。 “不忙不忙,这两天我正没事呢,这不你们北凉的殊王来了,也能增进增进我们两方友谊是吧。” 这话,从蚩野口中说出,裴卿回真是半个字儿都不信。 她正想找个由头,让蚩野回去,谁知殊王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口。 “既然部落首领这么有兴趣相陪,那就一起去吧。” 裴卿回霍然转头,看着那含笑着的男子,不知道他为何会答应蚩野,这有些不太像殊王的行事作风吧。 殊王扬眉看向她。 “裴姑娘,你说呢?” 人家殊王可是亲王,她裴卿回算得了什么,在这营地里要官阶没官阶,要品级没品级,说起来只不过是一个野丫头而已,她有什么资格反驳堂堂亲王的决定。 “殊王已经有了决断,又何必问我呢。” 蚩野倒是没看出这两个之间的“刀光剑影”,他只道。 “那行,现在就去吧,要说这边塞的城池,唯有这塞都还有些逛头。” 塞都,并非这边塞城池的原名,而是边塞百姓们起的,寓意是塞外之都。 至于原名是什么,也没几个人记得了,因为这城池经历了不少战乱,这里的原住民早已经在颠沛流离中死去。 现如今,塞都不仅仅是北凉边塞的一个城池,还是几国富商们必经之地。 虽然表面上北凉与那些个大国之间关系不好,但是这仅仅只是表面,底下依旧有利益往来。所以,你在塞都里,不仅仅会看到北凉人,部落族人,甚至还能看到从万里之遥而来的越西富商。 之前裴卿回就听阿意提起过这塞都,却没有时间前去一观,听说这里的热闹程度可媲美京城。 所以今日出来,裴卿回心中还是有些好奇的,她也想看看这经历了战火纷飞后的边塞都城,恢复了富饶后,又会是什么模样。 约摸半个多时辰后的塞都城门口,便出现了这样一拨人。 一个身穿兽皮大衣,发丝编成了无数小辫的英俊男子,正抱胸走在前头,因为他的俊郎面容,引得不少塞都街头的姑娘们侧目。 不过,他都根本不将这些女子看在眼中,只对着自己身边的那个黄脸丫头说说笑笑。 而这一男一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此人看起来要比之前那个年龄大些,却是面带笑容,看起来更平易近人。 “阿回,你看,这就是塞都,热闹吧!” 蚩野一扬眉,就好似这地方是他家的地盘似的,一脸骄傲。 裴卿回环视了四周一圈,点点头。 “除了建筑要陈旧些,面积要小些,地上沙土要多些,倒是和京城差不多了。” 蚩野嘴角一抽,心想裴卿回这话究竟是夸还是损。 殊王笑了笑,道。 “塞都的确无法与京城的富饶相比,不过在这边塞之中,能有如此城镇,也算不容易了。” 好不容易听了这殊王说一句中听的话,蚩野瞥了他一眼,却依旧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明明才是第一次相见,就像是这两人天生就不对盘似的。 裴卿回全当没看到身边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蚩野见她走了,也跟上来,余光一瞥,瞅着了旁边有个小摊。 摊主是外族人打扮,看起来像是从远地方来的。 “瞧一瞧,看一看,都是上好的珠宝首饰,价格优惠,童叟无欺哟。” 蚩野走到了小摊前,看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从中挑了一个看起来偏素的玉镯,他回头,对着裴卿回招手。 “阿回,快来看,这个喜欢不?” 裴卿回看着蚩野跑去挑珠宝首饰,还以为他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不曾想,他居然是给自己挑的。 她三两步上前,皱了皱眉。 “不必了,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蚩野可不听,将那玉镯放在了裴卿回的手腕上比了比,然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老板,把这个给我打包!” 裴卿回立即拒绝。 “蚩野,真的不用了。” 蚩野只当裴卿回这是客气,道。 “我瞅着你身上有个素银簪子,想着你一定是喜欢这种首饰,行了,别和我客气了,就当是因为之前你帮忙破案,我还的人情吧,你若拒绝,那我可得生气了。” 说着,他直接就将玉镯戴在了裴卿回的手腕上,然后还极为得意的朝着后面的殊王挑了挑眉,就像是挑衅似的。 殊王瞥了一眼裴卿回手腕上的玉镯,一勾唇。 “塞外能有什么好东西,若裴姑娘真的喜欢这些素气点的首饰,回京后本王从国库里向皇兄讨些精致点的来相赠如何?” 裴卿回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旁边蚩野就冷哼了声,一脸不屑道。 “向别人讨来的东西哪里有自己买的好,原来北凉的殊王这么小气,是我啊,就去京城的店里买一堆相送。” 被蚩野数落,殊王眸光变了一瞬后又很快恢复。 “部落首领远在边塞,自然不知晓京城的行情,京城里的首饰店都是以奢华艳丽为主,这种素气又精致的珠宝首饰,只有往年的贡品里才有好的。既然要送女子礼物,自然是要挑好的来,对吧?” 这番话一落,蚩野的脸都给气红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刚刚殊王这话表面是不痛不痒,但是却在暗讽蚩野是乡巴佬。 裴卿回还真担心这两个人会不会在这大街上吵闹不休,为了不让蚩野火气更上一层楼,她连手镯也忘了取下,就上前相劝道。 “行了行了,世间万物都各有各的好。看,那边有家生意不错的酒楼,咱们去雅间里坐着聊如何?” 蚩野又是一哼,大步一迈,就自行朝着那酒楼去了。 裴卿回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眸看向殊王,殊王倒是对她抱歉一笑。 “不好意思,刚刚有些激动了,是本王不好。” 裴卿回深深看了眼殊王,然后丢下了一句。 “没什么,蚩野的性子本就烈,走吧。” 一行人便这样进了那酒楼的雅间。 雅间里,蚩野早已经叫了一桌点心当开胃菜,见裴卿回进来了,立即笑着迎她过来。 “阿回,快来,这都是边塞有名的糖酥,保你没吃过。” 蚩野脸上的笑才刚刚扬起,却见到了跟进来的殊王,那笑消失不见的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阿回,来坐我身边。” 蚩野此刻对殊王的敌意可一点也没有隐藏,裴卿回笑了笑,心想刚刚出来时是谁说的,出来是为了和殊王增加两方友谊的,瞧这小子的模样,说他明日就要开战进攻北凉都不为过。 “殊王,你也来这边坐吧。” 殊王对着身后的仆人乐虚抬了抬手。 “去旁边侯着吧,不必跟着伺候了。” “是,王爷。” 几人接连落座后,菜肴也便陆陆续续地摆上了桌,其中一道据说是这酒楼里的镇店之宝,盐焗八宝鸡。 蚩野立即就站起身,伸出筷子,给裴卿回夹了个鸡腿。 “来,阿回,尝一尝这道边塞名菜。” 裴卿回一挑眉,正寻思着今日的蚩野怎么这么主动之时,另一双筷子又从旁边伸出,夹了一块儿鱼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一瞬间,裴卿回心里咯噔一声,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某种无声硝烟来临前的诡异气息…… 果不其然,她一抬头,就看到对她微笑着的温润男子。 “裴姑娘,边塞风沙大,水域也不多见,这鱼可是好东西,多吃些。” 蚩野盯着那盖在了鸡腿上的鱼肉,一脸不服气,又起身夹了一筷子。 “阿回,来,这是落叶琵琶虾,京城里都没有这等美味,快试试。” “裴姑娘,这海虾太腥,吃了容易生红点,不如这道三鲜食素鸭,用豆腐做成的素肉,美容养颜之绝品。” “阿回,吃这个青椒牛肚丝!” “裴姑娘,来这道酸菜豆腐脑!” “吃松鼠桂鱼!” “来椒盐排骨!” “吃……!” 就这样,已经是呆若木鸡状态的裴卿回,就盯着自己面前碗里的菜,一点点的增加,直到挡住她前方视线,也依旧没有停止增加的趋势。 就像要戳破房顶,直冲云霄,来个和太阳肩并肩…… 第165章 巧遇养母 “我说,够了够了,再夹,我就吃不下了……” 这一刻,裴卿回无比后悔,心想自己为何要提议来这酒楼里坐坐,她还有一种预感,这两人待会儿还说不定要把这酒楼给砸了。 而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没错的。 就好比现在,蚩野啪地一声拍桌站起身,一双猎鹰般的眸子眯起,他冷冷对殊王道! “殊王,若不是看着你腿脚不便,不然老子就直接和你干起来了!” 裴卿回一惊,蚩野这句话,不就已经撕破脸皮了吗? 她正打算开口调和,殊王却已经比她先一步开了口。 “是吗,那好啊。” 说着,殊王一只手按在了轮椅旁侧,他瞬间后退一步。 蚩野脸色一变,他是没想到殊王居然还真的敢应战。 “好啊,不过事先说明,待会儿把你打残了,可别回京找你那个皇兄哭鼻子哦!” 蚩野话音一落,他一掌拍在了桌上,然后桌上的一对筷子当即飞出,带着他的浑厚内力,朝着对面的殊王面门就飞去! 殊王嘴角一勾,面上没有半分不悦,随即他一甩袖袍,桌上摆着的一个空碗就豁然抬起, 只听叮地一声! 碗和筷子同时裂开,然后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裴卿回没想到这两人来真的,她当即就忍不住道。 “喂,你们俩先冷静冷静,别冲动!” 蚩野转头看向她,“阿回,这是我们两个男人的战争,你什么都别管!” 殊王也加了一句。 “没错,你快退后,别伤着。” 殊王的话音方落,蚩野就冷哼一声。 “假好意,呸!” 然后他伸手一扯,桌上的桌布就被他瞬间扯起,紧接着裹着一堆的美味佳肴,一堆的碗筷盆盘,就朝着殊王的方向甩去。 殊王不躲不藏,一按轮椅上的某个机关,一道长线就飞速而出,直接拴住了那桌布一头。 一时间,两人各占了雅间一处,中间就横着了这裹着一桌杂七杂八东西的桌布,侃侃较上了劲! 裴卿回彻底呆了,这蚩野闹也就算了,怎么连殊王也跟着闹,这也太不符合殊王的性格了吧。 “你们再不收手,我就走了!” 裴卿回话一放出,蚩野第一个慌了。 “阿回,别……” 殊王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趁着蚩野看向裴卿回时,又放出了一根长线,力道增加,极速后退。 蚩野一个拉扯,差点栽在了地上,然后他回过头,盯着殊王的眼神更加冷了。 “趁人不备,居然来这招,真是小人一个!” 说完蚩野就一咬牙,直接一脚抬起,踹在了那面前的圆桌之上。 圆桌一受力,当即飞出,蚩野立即丢了手中桌布,将全数的力道都加在了这圆桌之上! 殊王看蚩野这是要和自己来一个鱼死网破,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手软,他嘴角一勾,将轮椅后退两步,然后将那桌布用力一扯,再加大力度朝着那圆桌上猛掷! 两方力道撞击,那威力岂止是一丁半点! 裴卿回似乎已经能想象得到等会儿的雅间里,会是如何模样的惨烈情景。 原本,她是不想出手,因为自己此时出手偏帮谁都不是个事儿,可到了这个程度,继续不出手是不行了!可正当她打算卖迈出步子,朝前跨去时。 却已经是迟了! 因为,圆桌和裹着一堆东西的桌布撞击,动静之大,只听剧烈一声响,就好像整个雅间,连带着这栋酒楼都摇晃了一瞬。 撞击的两者纷纷炸裂而来,那威力比方才碗筷的撞击还要大无数倍! 裴卿回只觉得眼前一花,无数的碗碟和圆桌碎片就朝着她身边甩来。 蚩野这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正准备跑来了为裴卿回挡下那些飞过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时。 裴卿回的脸上就已经被甩了一盘菜,那鱼头还好巧不巧的正戳在了她头发上,看起来极为……滑稽。 蚩野当即愣住,然后感觉到了裴卿回那冷脸之时,更是手足无措,犹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他一脸歉意道。 “阿……阿回,你没事吧,我这就来把你身上的脏东西都给弄走。” 殊王也关怀地看了过来。 “裴姑娘,还是本王带你去重新买一套新衣服吧。” 蚩野转过头,盯着殊王就开始龇牙咧嘴道。 “都怪你……!” 看这两人说不了两句又要吵起来,裴卿回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将头上的鱼头给扯下丢在地上,冷声道。 “你们要吵就吵,要打就打,就算是把这酒楼或者是整个塞都都夷为平地,我也不管你们了!” 说完,她谁也不看,直接就打算出了这雅间, 蚩野上前要拉住她,裴卿回斜去一眼,直接甩开了他伸来的手,大步一迈便离去了。 裴卿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干嘛这么大的火气,就像是有人故意惹恼她生气,让她离开这间酒楼似的。 只是,现在心情大为不畅的裴卿回,根本没有去深思这点,快步就出了酒楼,打算出城门回营地。 街道上的某一处拐角,有人早已经守在了那儿,一看到裴卿回从酒楼里走出,便对着身后的人吹了个口哨。 “她出来了,都准备好了吧。” “早就准备好了。” “行,放人出去吧。” 裴卿回自然不知晓身后的街道拐角里的这番话,她只是一直带着火气,朝着城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突然,面前冲过来了一个人,她一时不察,就被那迎面来的人给撞在一起地上。 裴卿回皱了皱眉,本来打算起身,却听这一句话传来。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去给儿子抓药,没看路,真是对不住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裴卿回立即就抬头,看向了对面和她迎面相撞的妇人。 妇人穿着一身素色衣衫,衣袖处还带着几个补丁,脸上神情也是十分着急,只是对面妇人眼中那对自己的愧疚之色,可是裴卿回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大娘?” 一句大娘,愣是把对面的妇人给叫得愣住了。 也是现在,妇人这才好生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裴卿回。 “卿……卿回?” 没错,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裴卿回辛苦寻觅的养母,齐氏。因为是养母,齐氏对她也一直不太好,所以裴卿回从来都不会叫她娘或母亲,只称呼为大娘。 想当初她被当成权贵间的玩物丢去了猎场后,回来就没再见到这齐氏和那个痴呆弟弟,后来又在京城的漕运码头不小心碰到,再后来就误打误撞的来了边塞。 裴卿回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齐氏了,没想到在这塞都街头,居然还会恰巧撞见。 裴卿回心中惊讶的同时,齐氏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若你仔细看,便会觉得齐氏眼底的异色居多,像是心里藏着事儿一样。 “卿回,你不是……死了吗……怎么……” 齐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并非她不敢说,而是裴卿回已经将她拉去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大娘,我问你,对于我身世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裴卿回如此开门见山,倒是让齐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身世……你不是知道吗,你还在襁褓中时,就被你爷爷从京城街道上捡回来了啊。” 这点裴卿回当然清楚,以往齐氏对她指桑骂槐时,就爱拿着这点子来说事儿。 “大娘,我的意思是,是京城的哪一条街,还有那一夜京城里是不是出过什么大事?比如,谋逆之臣作祟,被当今陛下下令追捕等等。” 齐氏没想到裴卿回的嘴里会蹦出这些字眼来,她看了眼小巷子四周,见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当今天子的事,怎么能随便议论,你这死丫头,可别害死我啊!” 裴卿回脸色一变,却并非因为齐氏这难听的话,而是齐氏的这种反应,就已经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爷爷将她抱回来的时候,京城中的确发生过动乱。 这,不正好符合她在幻术阵法里见到的场景吗…… 齐氏见裴卿回神情忽明忽暗,突然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寻思着这丫头这么久没见了,身上的气息比以前更诡异了。 “大娘,你想去哪里儿……” 裴卿回幽幽抬眸,齐氏瞬间打了一个哆嗦,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 “我……我去给你弟弟抓……抓药,他生病了……得吃药……” 裴卿回嘴角一扯,上前几步直接堵在了巷子入口。 “大娘,当初爷爷抱我回来时,襁褓里可有其他东西?” 齐氏眸光一闪,立即捂住了自己袖子。 “没啊……怎么可能呢,你回来时身上啥也没有啊。” 裴卿回心底冷笑,这个齐氏,居然还想当着自己的面偷奸耍滑,以前是看在爷爷的份上才没有和这个养母计较太多,现在嘛……呵呵。 思及此,裴卿回直接伸手,就将齐氏的手腕握住。 “大娘可真有意思,既然没有什么,还这么紧张,想来这袖子里一定有什么好东西吧……” 第166章 步入陷阱 “没有,你胡说!”齐氏立即大声否认。 裴卿回嘴角一扯,眼底都是寒凉之色,然后她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齐氏袖口中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月白色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朵精致的并蒂莲,饶是裴卿回这种外行,都能看出,这玉佩的价值不菲。 她冷眼盯着面前脸色陡变的齐氏。 “大娘,你流落在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 齐氏立即甩开了裴卿回的钳制,盯着那玉佩就像是疯了一般吼道。 “快还给我,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要留着给你弟弟看病的!” 她一边吼,还一边朝着裴卿回这边抓来,力道之大,裴卿回一时间不察,手背上还真被齐氏抓出了一个血痕来。 裴卿回当即皱眉,她已经是一忍再忍了,可这个齐氏还是像以前那般无理取闹……那就别怪她不念旧情了! 随后,裴卿回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给了齐氏肩头一掌。 齐氏肩上一疼,立即后退数步靠在了那巷子里的墙上。 “好啊,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拍我!真是有本事了,当年要不是我们裴家给你吃给你穿,你早就死在了那大雪里知道吗!” 这样的话,齐氏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说了有多少遍,裴卿回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她将手中玉佩亮出,死死盯着发疯般的齐氏。 “你敢说,这是你的东西?” 面前少女那可怕的眼神,是齐氏从未在裴卿回身上见过的,就好像齐氏这一刻若是说出一个不字,那么等待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咽了口唾沫,齐氏一昂头。 “不……不是又怎么样!没错,这玉佩是当初你襁褓里的东西,可你在裴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该付出点什么吗?” “哼,单单是要你一个玉佩,都算少的了!” 可能在齐氏心里,当年收养裴卿回,其实是看这玉佩不是俗物,以为她是京中有钱人家的孩子,收养几天就会有人来接,到时候还能大赚一笔。 可谁知道,后面根本没人接,京城里也没有传出谁家丢失孩子的消息,这可把齐氏给气死了,也因此,这么多年来,齐氏才处处针对裴卿回。 以至于,还把裴卿回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都给逼死了。 对于齐氏的想法,裴卿回几乎能猜出来个一二,她冷笑着收回了玉佩。 “看来,大娘你终于肯承认了。” “承认了又如何?死丫头,快把玉佩还给我!” 齐氏又伸手抓来,裴卿回也懒得和她多加计较,直接退后一步,从怀中摸出了几个碎银子丢在了齐氏脚边。 “这些钱,想来是够大娘这么年来对我的悉心照顾和教导了罢。” 照顾和教导两个字,裴卿回念的极重,然后她扯了扯唇角,也不管此刻齐氏是何表情,直接就转身离去。 待裴卿回离去后,齐氏脸上的疯狂神色忽而不见,她也没有追出去继续要玉佩,而是瞥了眼地上的散碎银子,冷哼道。 “这点银子就想打发我,真是抠门!” 虽然这话说的极为嫌弃,不过齐氏还是蹲下了身,将银子给捡了起来。 而正当齐氏在捡银子时,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齐氏一惊,立即抬头,脸上逐渐生出了一抹恐惧之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我……我已经照你们说的做了……我的儿子,应该还给我了吧?” 对面之人怪笑一声,一个麻布口袋就给齐氏当头罩下。 眼前一黑后,便开始天旋地转,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何处,只是在罩着的麻布口袋被扯开后,齐氏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地下密室里。 密室里黑漆漆的,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事都办好了吗。” 有人发问,问的是带齐氏回来的那个男子。 “回老大,都办好了。” “哼,还算有点本事,没有让那个姓裴的小丫头看穿。来人,把这个婆娘丢进去吧,好好的陪她那个傻儿子。” 齐氏被人当小鸡仔似的提起,然后就丢去了旁边的一个牢房里。 “娘……” 一道害怕的声音传入了齐氏耳中,齐氏立即就转身,抱住了扑过来的儿子。 “乖宝儿,娘来了,别怕。” 说着,齐氏看向了牢房外面的几个人。 “你们不是说,只要按照你们说的做,把那个玉佩给死丫头后,就放了我们母子,怎么说话不算数!” 所谓为母则刚,就算是心底对这些人害怕的不行,可是为了儿子,齐氏不能就这样算了。 外面的几个人听后,冷笑了声,最后还是那个叫老大的人开口,语气是十分的嘲讽。 “呵……还没有这等凡夫俗子敢这般对我等蝙蝠族人说话的,来人,把这个臭婆娘给我拉出来,我要带回去用她的血喂蝙蝠!” 旁边立即就有人劝道。 “老大,何需与这个妇人计较,再说了,上头的人已经发了话,要先留他们俩一条性命,以后有用的。” “哼!这一次先饶了她,若下次再等这般无理顶撞,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谁能想到,在这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塞都中,还有这样的一间密室牢笼,以及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呢。 自然了,已经离开了的裴卿回,也没有想到在她离去后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她更不知道,自己已经逐步走进了他人为她设下的陷阱中来…… 离开了小巷子,裴卿回手心里捏着那质地冰凉的玉佩,心绪久久无法平复。 她突然觉得,把事情弄明白了,比没有弄明白还要难受。 至少在这之前,她还能想那一场梦境不过是因为幻术所产生的而已,可是现在,梦境变成了现实,而她自己,也从一介囚犯,变成了那将军府的真正遗孤……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让你难以琢磨。 裴卿回以为,太子倒台后自己的大仇便报了,可是现在呢,她的双肩上,像是无形间又压下了沉重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 明明在这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是训练出一支可以让北凉皇忌惮的军队,可是,真的知晓了自己身世后,她却有些迷茫了。 “裴姑娘,你刚刚是去了何处,怎么离开这么久?”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裴卿回此刻的思绪,她抬头,看向了城门口下盯着自己微笑着的殊王。 她眸光一闪,语气极淡地道。 “心里闷得慌,就去街上走了走。” 殊王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原来如此,蚩野以为你已经回营地了,所以他早就走了,还好我在这多加停留了一会儿,正好等着你出来,也算碰巧。” 因为心里着实烦闷,裴卿回也不打算和殊王在这里多说些有的没的,扯动了下唇角,裴卿回转身就朝着城外走去。 殊王立即滑着轮椅跟上。 “你这是打算走路回去?” 刚刚来时,殊王是乘着马车,蚩野和她单独骑马,蚩野已经走了,裴卿回猜,他或许还把自己的马儿也牵走了吧。 抬头,她看着四周并没有马儿的踪迹,便更加认定了心中想法。 殊王见她不动了,微笑着指着旁边的马车。 “走吧,一起乘马车回去,现下已经黄昏了,你若执意要走路,回营地可得是后半夜去了。” 裴卿回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转过身上了殊王的马车,殊王随后也跟着上来。 一时间,马车中皆是无言。 到后来还是殊王开了口。 “你刚刚是碰着什么了吗?” 裴卿回眸光一闪,不看殊王眼神,直接别过头道。 “没有。” 殊王一挑眉,正准备开口,谁知,裴卿回手中原本捏着的玉佩,不小心就掉了出来。 裴卿回一惊,立即伸手去捡,有人却比她快了一步。 殊王捡起来原本是打算还给裴卿回的,可是在他看着玉佩的一刹那,眼神忽地一变,然后紧张地问! “这个玉佩,你哪儿来的?” 裴卿回盯着那被殊王捏在手中的玉佩,皱起眉头。 “这是我的私事,就不便与殊王多说了吧。殊王,快把玉佩还给我。” 殊王一听,神情变了变。 “裴姑娘,这玉佩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还请你说实话。” 裴卿回盯着殊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 殊王见到这玉佩的反应这么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一定认识这玉佩,或者是玉佩的原主人。 果不其然,殊王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他凝眸道。 “不瞒裴姑娘,这玉佩,是本王皇姐的生前之物,不知道如何到了裴姑娘的手上?” 第167章 辞别回京 裴卿回心底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果真如此啊,这玉佩,还真是那个长公主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说个所以然,这个殊王根本不会放过她的,只是,关于齐氏的事她自然是不能告诉殊王。 “这是我刚刚在街上闲逛之时,在一个小摊上看到的,见玉佩成色不错,就买了下来。” 这句话,一时间殊王倒是找不出什么错处,毕竟裴卿回刚刚是一个人出去,殊王也没法反驳。 殊王闻言后,眼眸闪烁了一瞬间,然后低下了头,盯着手中玉佩,陷入了他的思绪中。 裴卿回见他不说话了,转眸瞥了殊王此刻盯着玉佩看的动作一眼,出声道。 “殊王,这真是你皇姐生前的玉佩?这个皇姐是……那赵梦月的生母明安公主吗?” 殊王摇了摇头。 “不是,是大皇姐,也就是曾经的那一位长公主。” 裴卿回闻言,神情淡淡,就好像和殊王话中的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似的。 “哦,这样啊。” 殊王叹息一声,像是回忆起了曾经。 “想当初,大皇姐可是公主中最出色的一个,却没想到,香消玉殒后,她的贴身爱物,居然流落到了这蛮荒之地。” 说着,殊王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冷,他继续道。 “本王还记得,小时候我身子弱,又是皇子里最小的一个,生母位份不高,时常被年长的兄弟姐妹们欺负,就连稍微得体的宫人,都不把我放在眼中。” 裴卿回没有想到殊王的曾经,居然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黑色阴影中,她慢慢变得安静,开始静静地聆听着殊王接下来的话。 “只有大皇姐,在皇兄皇姐们欺负我时,才会护住我。” 一时间,殊王就像是想起了曾经的那么多黑暗中日日夜夜,长公主对他的关怀,就好像是沙漠中的唯一一处水源,毫不夸张的说,没有这个长公主,殊王或许根本活不到今天。 裴卿回侧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可是,殊王此刻的表现,根本找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就好像他真的在对这个玉佩的原主人缅怀着什么。 但裴卿回没有忘记,当日北凉皇把燕无墨视为和将军府旧人的一众党羽时,这个殊王可没少在旁边说风凉话。 若殊王真的和这个长公主感情深厚,又怎么可能对燕无墨落井下石呢,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正在裴卿回思索间,殊王抬头,眼底的异样眸光已然消失,然后他将手中玉佩递给了裴卿回。 裴卿回没想到他会把玉佩还给自己,有些意外的抬头。 “你……” 殊王脸上又恢复了他往日那云淡风轻的笑。 “这东西既然是裴姑娘花了钱买的,自然是裴姑娘的东西了,本王怎么能夺他人所爱之事呢 ?” 裴卿回接过了殊王手中的玉佩,皱眉问。 “这不是你大皇姐的心爱之物,你居然舍得给我。” 殊王自嘲一笑。 “我若身上带着这东西回京,被有心人发现,再传到了皇兄耳中,恐怕我这另一条腿也得废了。” 虽是玩笑话,裴卿回却也听出了这话中的弯弯绕绕,看来殊王也不敢明着和北凉皇谈论以前的将军府之乱吧。 不过,镇国大将军真的谋逆了吗? 将玉佩重新捏在了掌心,冰凉的触感顺而变的温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后盯着殊王,问出了心中所想。 “殊王,当时你年岁虽然不大,不过将军府的事算是轰动一时,震惊整个京城乃至朝堂,你应该也清楚整件事的过程吧?” 殊王一挑眉,“没想到你对这件事居然这么感兴趣。” 裴卿回尽量克服自己此刻的表情,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不让殊王看出一点端倪。 “我只是见陛下那日那般动怒,想着这件事当初一定闹得很大,所以有些好奇事情原委。” 她话音一落,殊王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裴卿回就以为殊王不会多说,或者是直接就找个由头搪塞自己,毕竟这是北凉皇的逆鳞,身为北凉皇最喜爱得皇弟,怎么能背着北凉皇讨论当年旧事。 可这一次,裴卿回却猜错了。 静默了半晌后,殊王居然抬眸道。 “当年我只比太子大不了几岁,对这件事也是知晓的甚少,只知道当日有人拿着几封密信,告发了镇国大将军勾结外敌,谋逆北凉,甚至是已经打算派当时的卫家军围剿京城。” “仅仅是因为几封密信?就没有其他确切的证据了吗,比如那些围剿京城的卫家军?” 裴卿回脱口而出问道,情绪逐渐有些不稳。 殊王扯了扯唇角。 “当夜,皇兄下令搜剿镇国将军府后,京城内外,的确是有不少卫家军的动向。” 不用殊王继续多说什么了,裴卿回已经能猜到结果。 镇国大将军那么忠肝义胆,不然秦列当时也不会说出那些话,而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谋逆,卫家军知道了他们的大将军出了事,一定会有所动静,那么,这不就正中了奸人计谋。 北凉皇就以为这些出现的卫家军是如密信里所说的那般,要围攻京城。 对镇国大将军,更加不会手下留情了。 裴卿回还敢肯定,北凉皇对镇国大将军乃至镇国将军府早已经怨气颇深,所以,告发这件事的人,以及这封密信,不就正好顺了他的意吗? 一想到这,裴卿回心中就只剩下了冷意。 “原来如此啊……”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因为马车中本就昏暗,所以殊王根本看不清她此刻的面部情绪,只能隐隐感觉到,身边的女子情绪波动极大。 殊王也不再开口了,马车中,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就这样,在逐渐来临的夜色中,两人乘着马车回到了营地。 回去后,裴卿回谁也不想见,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拿着那长公主的半卷画发呆,连念青问她怎么了,裴卿回也没有说半个字。 阿意听说裴卿回情绪不好,便拿了些吃的来打算看看她,谁知刚刚准备掀开帘子,阿意就碰到了出来的念青。 “念青,阿回她怎么样了?” 阿意说完,还朝着营帐里看了一眼。 念青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了外面。 “不必进去了,裴姑娘她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阿意也跟着叹息,直接把带来的果子拿着自己啃了。 “出去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惜这些蚩野拿来的甜果了。” 语罢,阿意还拿了一个递给念青。 念青抬手谢绝。 “不必了,你吃吧。” 说完,念青只是看着天际边的星斗,这个殊王,一来就把他们裴姑娘带出去,带出去就罢了,回来后裴姑娘还成了这副模样。 主子啊,你快些来吧! * 一夜过去,到了第二日,殊王就对秦列辞别。 秦列没想到殊王这么快就要赶回京,便道。 “殊王殿下,是否是末将招待不周?” 殊王此刻正坐在轮椅上,盯着在马车边搬上搬下的乐虚,笑着道。 “秦将军想多了,你们招待的很不错,只是本王这次来边塞,只是为了押送粮草响银,任务既然完成了,自然也没有多留的道理,不然被人诟病,传去皇兄的耳中就不好了。” 秦列一向大大咧咧,自然没有想这么多,听着殊王这样说,他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脑袋道。 “原是如此啊,看来是末将想的太简单了,那殊王殿下即刻就要启程吗?” “再等会儿吧。” 说着,殊王看了眼后方营帐的方向,似乎是在等着某个人的出现。 另一边,还在营帐里的裴卿回,并不知道殊王要出发回京的事儿,她昨夜一夜没睡,到了今早才隐约有了些困意,这才睡了会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些许响动。 裴卿回原本就睡得浅,一听这动静,立即就醒了,她坐起了身,正打算披上衣服出去看看。不想这时,念青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姑娘,殊王来了,说是临走之前要见见你。” “殊王?” 裴卿回皱起眉头。 念青此刻神情也颇为古怪,这殊王也是,走就走吧,临走前干嘛还来这一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裴姑娘和他关系多好似得。 “裴姑娘,要不你继续休息,属下去把这殊王给打发了?” 昨夜就是如此,部落新首领蚩野听说裴卿回回来了,就说要过来看看她,裴卿回也说不见,让念青把他打发走了。 念青本以为裴卿回也不会见殊王,却没有想到,下一刻,裴卿回却开口道。 “让他进来吧。” 第168章 去,杀了他 “啊?” 念青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裴卿回已经穿好了外衣,见念青还没有动作,便再次重复道。 “念青,让殊王进来吧。” 念青虽一脸不明,却还是掀开了帘子把殊王迎了进来。 殊王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裴卿回眼底里的乌青,他先是一怔,然后挑眉道。 “你这是一夜没睡?” 裴卿回看了眼旁边没给殊王好脸色的念青,对着她道。 “念青,你先出去吧。” “裴姑娘,属下……” 念青话还没有说完,裴卿回就一道冷眼扫去,念青当场住了口,心想着裴姑娘这瞪人的模样,和自家主子有的一拼,拱了拱手,紧接着她便退出了营帐。 念青一离开,裴卿回也便不想和殊王在这里打太极,开门见山直接道。 “殊王临走之前都要来这一遭,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殊王丝毫不意外裴卿回能猜出来他的目的,这个女人一直都是这么聪明,不是吗。 “没错,本王来,的确是有话要说。” “那殊王请说就是。” 殊王将轮椅滑进了几步距离,这才道。 “昨日见裴姑娘对于当年的旧事甚是关心,不过当年本王年龄不算大,很多事也不清楚,若裴姑娘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可以再去塞都走一趟。” 塞都? 镇国将军府的旧事,怎么会和远在边塞的一个小城池牵扯呢。 裴卿回当即就不解皱眉。 “还请殊王明说吧。” 殊王笑了笑,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滑动着轮椅来到了旁边的小桌前,拿起上面摆放着的笔墨纸砚,写着什么。 裴卿回有些好奇,就上前一看。 “这是谁的名字?” 殊王将写好的纸给了裴卿回,这才解释道。 “他是当年揭发将军府谋逆之案的主要文臣之一,现如今告老还乡后,来到了这边塞做起了绸缎生意。” 居然有个告发将军府的文臣之一,就在这边塞做绸缎生意,裴卿回很是惊讶。 “那他本人现如今就在塞都中?” 殊王点点头。 “没错,就是塞都里铺面最大的那一家绸缎庄,老板就是这个人。” 裴卿回眯了眯眼,想着刚刚殊王所说的告老还乡几个字,然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道。 “想必这位大人也并非是主动告老还乡的吧……” 北凉皇疑心何等之重,就算是对于这些告发的文臣,他也不会多加褒奖。 毕竟,若真的告老还乡,在哪儿做生意不好,何必来这遥远的边塞苦寒之地,想来,这位大人,也一定是被北凉皇用某些手段“请”过来的。 思及此,裴卿回眼中的讽刺之色更加明显。 殊王对于裴卿回的反应毫不在意,就像是她话语间嘲讽的那个人,并非自己的亲皇兄,而是平常陌路人似的。 所以,殊王为何要对自己说出这个人的存在,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裴卿回不得不承认,要论权谋来,她的确比不过燕无墨这种“奸臣”,以及从小就生长于皇权之下的殊王。 所以,对于殊王的真实目的,她的确猜测不出个一二。 殊王话已说完,自然也没必要在这多待了,他看着裴卿回阴晴不定的面色,笑了笑。 “说来也是奇怪,你和镇国将军府也没什么干系,为何对当年旧事如此上心……” 顿了一顿,殊王接着道。 “罢了,本王要启程了,裴姑娘,有缘再见吧。” 说完,殊王也不管此刻裴卿回听了自己这话后是什么反应,就滑着轮椅出了营帐。 待殊王离去后,裴卿回这才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纸上的三个字。 “卢鼎升……” 轻轻念完,裴卿回手中一个用力,已经将那纸捏成了碎渣! “念青!” 还守在外面的念青领命后立即回来,她掀开帘子道。 “裴姑娘,怎么了?” “念青,你听过卢鼎升的名号吗。” 裴卿回问话一出,念青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摇摇头。 “属下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想来也是,念青年龄和她差不多大,也是最近几年燕无墨登上丞相的位置后,才来京城的吧,她又怎么知晓这些。 “罢了,念青,我再休息会儿,训练场那边你让秦将军和阿意等多照看照看。” 念青平日里是深知裴卿的性子的,她几乎很少在白日里休息睡觉的,难道……是下午有事要做? “裴姑娘,你午后要出门吗?” 出,自然要出,她不亲自去找找这个卢鼎升,问清楚当年的事,心底里是绝对不舒坦的。 “嗯,是要出去。” 见裴卿回的确很累的样子,念青也不再多问,点点头便拉下了帘子出去了。 * 睡醒以后,已经到了下午,裴卿回起身后再吩咐了念青和阿意几句,便独自去了塞都,根据殊王当时留下的话,她直接便找到了那一家塞都里铺面最大的绸缎庄。 绸缎庄的小伙计一看到了有客人进来,立即笑着上前迎着。 “这位姑娘,是要买绸缎做衣裳吗,这边都是最近从西域送来的新缎子,姑娘可否喜欢?” 裴卿回本就不想打草惊蛇,便顺着这个小伙计的话道。 “嗯,有没有适合我这个肤色的缎子,最好偏素些的。” 小伙计笑容满面,立即就开始给裴卿回介绍起来。 “这个颜色的缎子姑娘可否喜欢,还有这个,这个,都比较适合姑娘的肤色……” 一边听着小伙计的介绍,裴卿回的余光却是时不时朝着旁边内室里看去。 “嗯,就这个吧,包起来。” 做成了生意,小伙计更加高兴,连忙应了声就给她包了起来。 “好勒,姑娘可真识货,这都是新货呢。” 裴卿回收回了看去内室里的眸光,像是闲聊般问道。 “你家的绸缎庄看起来生意不错,想来老板一定很懂得经商之道。” 做成了买卖,小伙计自然会热络接话。 “是啊,我们老板以前在京城里是当大官的,后来回了老家不久,就来这塞都开起了绸缎铺子,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呢。” “那你们老板平时会来铺子里吗?”裴卿回一边状似无意的问,一边又扔下了一块碎银。 接过碎银,小伙计乐呵的喜上眉梢,当即就答道。 “老板只是偶尔才过来瞅一眼,他可是大忙人呢,平时都要和朋友聚会,哪里有时间天天过来呢。” “哦,那老板今天会来吗?”裴卿回接着问。 小伙计摇摇头。 “都这个时辰了,老板是不会来了的。” 正说着话,小伙计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立即指向了绸缎庄外路过的一个轿子。 “瞧,那就是咱们老板的轿子,看这样子,应该是要去醉仙楼了。” 醉仙楼…… 裴卿回眸光微微一闪,直接就转身出了绸缎庄。 小伙计正在包绸缎,转过身一瞧,哪里还有刚刚那姑娘的影子,他抓了抓后脑勺。 “咦,怎么连绸缎都不要就走了,这姑娘可真是个怪人。” 醉仙楼,是塞都里唯一的烟花之地,之前裴卿回第一次来塞都时,路上就听蚩野曾经说过,这个醉仙楼虽然开在偏远的边塞之地,可却不是什么人都接。 醉仙楼自有自己的一套办事规矩,基本都是非富即贵才有机会进醉仙楼一趟。 看来,这卢鼎升卢大人,即使是到了远地方,还是带着京城为官者的高姿态,真是过的一番好日子。 盯着那醉仙楼的大门,裴卿回冷笑一声,然后想了想,还是从后门潜进了这醉仙楼。 三楼拐角的一处雅间中,正传出了一道大笑。 “哈哈哈!今日卢老爷居然有空赏脸来这相会,可真是让毕某好生意外啊。” “哼,毕掌柜,咱们都是生意人,就都不必在这装模作样说些场面话,听说你要在东街开一家绸缎庄是不是。” “真是瞒不过卢老爷,毕某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还得卢老爷同意不是?” 裴卿回来时,就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她伸出手指戳破了窗户纸,然后靠在墙角盯着里面的正在对话的两个人。 雅间内,一个看起来偏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上首位置,旁边另一个年龄看起来比他年轻点的男子正一脸谄媚的笑着。 想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那卢大人了。 卢鼎升眸子半眯着,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听到了对面毕掌柜的话后,笑了笑。 “毕掌柜要开绸缎庄,开就是了,何必来找我?” “要说开绸缎庄,还得卢老爷点头,不然咱这哪里敢开啊,您说是不是?” 卢鼎升又笑了,他放下茶盏,道。 “那就看看毕掌柜的诚意了。” 毕掌柜想来也是明白人,早已经有所准备,他立即就从怀中摸出了两张银票。 “这一千两银票是毕某的一点小心意,若是卢老爷点头,开张大吉之日,毕某还有贺礼相赠。” 卢鼎升面色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他只是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道。 “既然如此,毕掌柜就回去准备开张事宜吧。” 毕掌柜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卢老爷答应了,太好了!毕某感激不尽,这就回去准备开张的事儿,和相赠的贺礼!” 门一开,毕掌柜便笑着离去了。 而他一离开,雅间里的卢鼎升,脸上也没了笑,对着外面叫了声。 “来人。” 裴卿回眸光眯起,盯着那进来的年轻人,此人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是她能感觉出来,此人也是个练家子。 “老爷,有何吩咐。” “去,杀了他。” 第169章 你究竟是谁! 裴卿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毕掌柜才笑容满面的离去,这个卢鼎升就让自己身边身怀武功的手下前去动手了。 这算个什么说法? 收了别人的钱,还要别人的命来抵吗,果真是京城里出来的贪官污吏,做起事来也是表里不如一,堪称笑面虎了。 “老爷,这毕掌柜可是塞都里的排的上名号的富商了,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那个年轻手下有些踌躇着道。 谁知,这个卢鼎升听了自己手下这话后,却是冷笑一声,直接将桌上摆着的一千两银票给拿起来,然后当着身边人的面,给撕成了碎片。 那不屑的动作,看得裴卿回都不禁挑了挑眉。 “一个边塞的商户而已,怕什么,想当年,本老爷还在京城里当官,连那镇国大将军都不怕,还怕这区区小富商。” “还有这一千两银票……真当本老爷没见过世面吗,若这绸缎庄给他开去了,那损失的可不是一点点银票和贺礼就能补上的。记住,动手后要收拾干净些,可别把祸事引到本老爷身上来,明白吗。” 想来这个卢鼎升平时没少在自己手下耳边吹嘘自己当年的事儿,那个手下听了后倒是没什么表情,只道。 “明白了,那奴才这就去了。” “嗯,去吧,顺便叫这醉仙楼的老板,给本老爷找两个漂亮姑娘来。” “是。” 手下走后,卢鼎升便躺在了旁边的软榻上,用手撑着后脑勺,翘着个二郎腿,哼着小调儿,等着姑娘来伺候。 而这时,雅间的门,咯吱一声开了。 闻声的卢鼎升并没有抬眸,只是嘴角笑意深了些,他扬声道。 “这么快就来了,今日醉仙楼的速度还挺快嘛,进来吧。” 因为软榻和雅间门之间,隔了一个屏风,所以卢鼎升只听到了脚步声,并没有见到其人。 即使他说完后,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回应,卢鼎升也丝毫不着急,依旧是那样悠闲自在的晃着腿,哼着小调儿。 慢慢地,他感觉到了有人越来越靠近自己,卢鼎升心中兴头一起,正想着睁眼看看今日来作陪的是哪个姑娘……可睁眼瞬间,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到了自己脖子上忽地一凉! 身为曾经的朝堂大臣,卢鼎升对于危险的敏锐还是有的,他看也没看,就知道此刻架在他脖子上的,一定是一把利器。 他脸色一沉,手悄无声息伸去一旁,似乎是想拉那软榻边的一个绳子。 而这时,一道比脖子上的传来的凉意更森寒的女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卢大人,劝你还是收敛些吧,不然你还没有拉那救命绳,我的匕首就已经割破了你的脖子。” 卢鼎升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斜斜地看去了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一眼。 此女面容一般,皮肤还有些黄,整张脸上就只有那一双星耀石般的眸子还有些韵味,可即使如此,这样的姿色的女人,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醉仙楼中。 裴卿回盯着卢鼎升看自己的打量眸光,便知道,他一定是在记忆里搜寻对她的印象。 唇角扯了扯,裴卿回冷声道。 “别想了,我们从未见过。” 卢鼎升眉头皱起。 “既然从未见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姑娘何需这样挥刀相向?” 裴卿回轻哼了一声,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深褐色的药丸,趁着卢鼎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然后收回匕首,用手肘一戳他背脊。 卢鼎升一呛,然后一噎,一个不留情就将这深褐色的不明物给吞了下去。 然后他反应过来,脸色突然一变,站起身死死盯着裴卿回!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裴卿回一脸淡漠地吹了吹匕首上不存在的灰,这才正眼看了看已经恼怒至极的卢鼎升。 “卢大人,你怕什么,这不过就是一般的毒药而已。” 毒药? 都叫毒药了,还能是一般的吗! 卢鼎升立即就伸了一根手指头进了喉咙里,紧接着干呕声就一阵接着一阵的传来,他一边干呕,一边还对着裴卿回恐吓道。 “你这个不要命的死丫头,你就不怕本老爷杀了你……呕!” 裴卿回冷笑着将匕首收回了腰间,然后抱胸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卢大人,劝你还是别抠了,这毒药入口即化,你就算是把苦胆水抠出来都无济于事。” 卢鼎升一惊,立即停下了动作,一脸怒容地盯着裴卿回! “你!你难道是毕家派来的人!” 裴卿回摇了摇头,“不,我来此和塞都里的人无关,只是想来问问卢大人一些事。” 也是到了这一刻,卢鼎升才注意到,这个女人从一出现,就称呼自己是卢大人,可是他已经退隐朝堂一二十年了,面前这个丫头看起来年岁并不大。 可她却一口一个卢大人的叫,听起来就像是…… 思及此,卢鼎升抬起幽深眸子。 “难道你是京城来的?” 裴卿回并不置可否,只道。 “随便卢大人怎么想吧,今日我来这一趟,只是问几个问题,若卢大人肯好好回答,这解药自然好说。” 卢鼎升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他扯唇冷哼道。 “若是我不呢。” “不?”裴卿回嘲讽一笑,眼眸中多了一丝冷芒,“那卢大人可以试试,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雅间门。” 卢鼎升眸色一变,却依旧没有回答。 裴卿回也不急,自在地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下巴微昂道。 “此毒名七步颠,如这名字般,你走不了七步就会当场复发身亡,而且死的还十分痛苦,因为在你的身体里会瞬间长出千万条小虫子,啃食着你的五脏六腑。” 听到这,卢鼎升已经是面色陡变,可他态度依旧强硬地道。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个小丫头的鬼话吗?” 裴卿回扬了扬眉。 “不信吗?那卢大人此刻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隐隐火在烧,就好像已经有虫卵在你体内四处慢慢生长……” 裴卿回不说这话还好,卢鼎升原本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可是一听她这样说,还真觉得自己体内有火在烧似的。 卢鼎升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坐在了软榻上,咬牙道。 “好,你问!” 裴卿回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卢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将军府旧案?” 此话一出,卢鼎升神情一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他皱着眉,将面前的女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问这个做什么……” “卢大人,现在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裴卿回淡淡答。 卢鼎升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在猜测着裴卿回的身份,下一刻,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笑的有些冷,还有些不屑。 “原来这个北凉,还有人记得那谋逆之臣,小姑娘,想来你也是道听途说了些胡言,真以为那个卫将军是什么肱骨大臣,一代战神等等吧。” 裴卿回听着这卢鼎升话语间对镇国大将军的不屑和冷嘲,心中颇为不舒服,而这种不舒服并不是来源于她自己,而是这一具身体, 这就像是一种本能,连她都无法控制。 压下心底生出的异样情绪,裴卿回眯眼道。 “据我所知,这个镇国大将军可是武将,而你却是文臣,你们二人之间能有什么嫌隙,以至于你现在对一个已逝之人还这般讥嘲。” 卢鼎升又笑了,看着裴卿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思想天真单纯的孩童。 “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 裴卿回砰然站起身,走到了卢鼎升面前,声量也有些拔高。 “至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镇国大将军一家为国为民,若不是他在边关带着卫家军们出生入死,还有你们这些文臣在朝的好日子?” “可你们呢,一纸来历不明的密信奉上御前,再加上当今陛下的埋藏在心里已久的猜忌,就把这样的肱股之臣送去深渊!” 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永远都是无辜之人!而罪孽深重的人,却还活在这世间! 裴卿回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还直接拽紧了卢鼎升的衣襟,就差给他一刀子来个脖子咔嚓下地狱。 卢鼎升双目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密信的事儿!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究竟是谁!” 第170章 沙尘暴 裴卿回似乎在这时才察觉自己愈加激动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每碰到将军府旧案一事,情绪就容易不受控制。 她敛下眸中异色,将面前的卢鼎升朝着软榻之上甩去,极为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冷哼道。 “我谁也不是,卢大人还是别乱猜了。” 怎么可能谁也不是,卢鼎升虽然早就不当官了,可再怎么说也是混迹了那朝堂多年的臣子,一眼就看出了裴卿回身份必定不简单。 只是,他想了许久,都未曾想个明白,只当她是为那谋逆之臣翻案的无名小卒吧。 “你是想为那镇国将军府翻案吧,不过嘛……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这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这三个字,已经不仅仅是一人在裴卿回面前说过,她来到这个异世,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白眼,多少冷嘲,还有更多数不清的否定。 包括那个在柳家时,遇到的老和尚,不也是说她没有未来吗? 这又如何,她裴卿回从来都不看他人眼色而活,她从不信命,不信劫,只信自己! “不可能吗,那也要试一试才知道……” 即使裴卿回此刻的眼神多么笃定,即使卢鼎升已经看到了她眼底的翻案之欲,可是,卢鼎升还是不屑地冷笑。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这个案子,已成定局,永远都不可能被推翻。” 裴卿回盯着卢鼎升,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这句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是什么呢…… 为什么他总是说不可能? 卢鼎升现在仅仅是一个边塞的富商,即使是曾经,也仅仅是个文臣而已,他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这一刻,裴卿回不禁开始思索,卢鼎升在当年的将军府旧案里,是怎样一个存在,他仅仅是报信人吗? 确切的说,他可能还是这件事背后主导者的一枚棋子吧,可是,这下棋人又是谁。 突然间,裴卿回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难道,让你们报信的人,是当今陛下?” 裴卿回能想到北凉皇的身上,并不是她随便的猜测而已,当时镇国大将军在时的朝局,基本都是以他为首,就算是文臣中,也挑不出可以和他比肩之人。 那么,要论痛恨大将军的人,北凉皇当居首位。 只是以当初镇国大将军的声望,若北凉皇随随便便将大将军给灭了,岂不是要被武将痛恨,在北凉百姓间背负永生骂名。 所以,这就是北凉皇自编自导的一出戏…… 卢鼎升闻言后,看裴卿回的眼神,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将这件事的背后操纵者和当今陛下挂钩。 这个年轻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猜到这一点!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卢鼎升说完,还昂起了下巴,那姿态,就像是裴卿回此刻用刀比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再吐露半个字的。 不过现在,裴卿回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因为卢鼎升的这个态度,已经在无声的给自己叙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这件事一定和北凉皇有脱不了的干系! 一想起那高居皇位的帝王,裴卿回眸光就骤然一寒,一双手也抑制不住的拽紧。 卢鼎升被裴卿回浑身上下的森冷气息给吓住了,生怕自己被波及,缩了缩脖子,也不再开口多言了。 “北凉皇是吧,这高位坐久了,你也是该歇歇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居然从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子口中说出,原本是应该让人贻笑大方的。 可卢鼎升却一点都不敢笑,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说的都是真的,而她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到! 说完,裴卿回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了,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卢鼎升见她要走,立即就叫住了她。 “喂!我的解药呢!” 裴卿回步子一顿,侧头看向了卢鼎升。 “童子尿一碗,保你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言罢,她转头就走。 最后,只剩下了呆若木鸡的卢鼎升,他嘴角抽了抽,心中没来由的有一种被人当猴耍了一番的错觉…… 离开了醉仙楼,裴卿回骑上马就出了塞都,可她却没有当即回到营地,也没有去草原,而是带着满腔愤懑,直接朝着荒漠深处奔去! 心中郁结之气未除,她只想狂奔,只想在这广袤无垠的荒漠中不停前行。 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端倪后,裴卿回心中就像是憋着一口气,而现在,她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真相和始作俑者,心中更是难以平复。 “驾!” 猛夹马腹,扬起马鞭,就这样迎着风沙而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得以舒缓。 今日蚩野正带着队伍在草原边界处巡逻,正巧这时,他看到了一道从塞都方向而来的骑马身影。 那身影无比熟悉,即使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蚩野也认出了裴卿回,他心下一喜,正想叫住她。可话还在喉间,他便看着裴卿回就像是没注意到自己这边似的,继续骑马狂奔。 终于,蚩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仅仅是他,连同他身边的手下,也觉得奇怪地道。 “首领,那不是裴姑娘吗,她怎么一个人骑马在荒漠里啊,那个方向好像也不是回北凉营地的方向呀。” 手下这样一提,蚩野才注意到了这点,他看去那无边无际的荒漠,眉心一跳道。 “不好,那边是沙尘暴的多发之地,她怎么能一个人去那儿!” 说着,蚩野立即甩起马鞭,丢下一句就追去。 “你们继续巡逻,我跟过去去看看!” 已经朝着荒漠深处地带疾驰去的裴卿回,自然不知道身后蚩野已经跟过来,她只是一路狂奔,一路疾驰,即使蚩野不停地在追赶,并且在追赶之时还在叫她的名字。 裴卿回此刻正是飞奔在风沙中,耳边只剩下了猎猎风声,什么都听不见。即使是听见了,可她现下心里藏着事儿,哪里能听进去。 但是渐渐地,裴卿回也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这四周已经看不到草原和北凉营地的影子,更别说是人了。 而因为她刚刚不断地加大速度,还把身后的蚩野还甩后了一段距离,所以对于此刻的裴卿回来说,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再加上在塞都待了那么久,回来又颠簸一路,所以天色也逐渐暗下,天上已经渐渐升出了一些闪闪星斗。 路,基本都看不见了。 她终于停下了马,皱眉盯着四周。 “罢了,还是回去吧,再迟些念青他们可要担心了。” 正想着转过身,朝着来路返回。 可是转身过后,裴卿回却呆住了,因为她本以为不认识路,至少路上还有马蹄子的印记,那她还能跟着马蹄子回营地附近不是? 但是现在她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处于风沙浩瀚中的荒漠,而那些马蹄印记,早就被风沙覆盖,根本没有任何踪迹。 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裴卿回索性下了马,来到了最近的一处枯树下歇息。 然后,她便拿了马上的水袋,先自己喝了一口,再给马儿喂了些。 本想着在这里先歇息会儿再说找路的事儿,可裴卿回没有想到,就在她喂水之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轰隆声。 这声音来的有些奇怪,也有些突然,而且还是裴卿回从未听过的古怪调调。 因此,她当下还有些怔住,回过神才望四周看了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居然发现在自己左前方的位置,狂风席卷着黄沙,漫天飞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这边的方向而来。 她甚至看到,前方一个个的荒漠沙丘,瞬息之间就被那风沙吞没!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沙尘暴? “居然这么倒霉……” 言罢,她立即就打算翻身上马,想要朝着安全地带撤离。 可是,黄沙席卷而来的速度,她怎么能比得上,但这也比在这里等待死亡好的多吧! 正在裴卿回翻身上马之时,她突然听到了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话语间还带着急切,这声音无比熟悉,她一听就知道是蚩野来了。 裴卿回当即抬头四下看去,可是现在因为沙尘暴来临,周遭全数被漫天黄沙覆盖,视线被阻拦,根本看不到蚩野的身影。 “阿回,阿回,你在哪儿!” 蚩野还在不停地叫着裴卿回的名字。 “我在这!” 突然有了回应,蚩野心下一喜,当即就朝着声音来源处奔去。 毕竟蚩野是在这地方土生土长的,对于辨别方向这种事,自然比裴卿回来的顺当。 所以,他很快就看到了还在那棵树四周转圈走不出的裴卿回,蚩野眸光一亮,一甩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阿回,快,跟我走,这里太危险了!” 边塞的沙尘暴并非只是看起来这么简单,因为这里的沙尘暴来临时,基本会夹带着风,而且是那种类似于龙卷风般的狂风。 若是深陷其中,要么是被卷去高空后摔落而死,要么就是陷入一层又一层的沙丘底,窒息而亡。 总之,进到了沙尘暴中,几乎就是一个字,那就是死! 裴卿回终于看清了蚩野,她骑马上前。 “蚩野,你怎么会在这?” 现在情形并不乐观,所以蚩野根本没时间回答她这些问题,只道。 “阿回,别说那些了,快跟我走,不然咱们俩都会死在这。” 裴卿回只是听秦列他们说起过沙尘暴,并不知道沙尘暴里的弯弯绕绕,现下看蚩野神情这般严肃,她才意识到这沙尘暴并不可小觑。 “好,走!” 可是,这沙尘暴已经在他们身后不远,真的能这么简单就脱险了吗? 第171章 燕相吃醋 就在裴卿回和蚩野两人打算冲去安全地带时,身后的沙尘暴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天要亡他们似的,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他们这边追逐而来。 连声音,也从之前的轰隆声,变成了现在夹杂着狂风大作的鬼哭狼嚎。 没错,就是鬼哭狼嚎,因为在裴卿回看来,身后的满脸风沙中,似藏着无数鬼怪,要伸魔爪将他们扯去荒漠深渊。 而当这种可怕的想法,变成了现实呢? 就好比这一刻,身后的夹杂了狂风的沙尘暴加快了速度涌来,瞬间就将裴卿回和蚩野二人吞没其中。 “阿回,快拉住我的手!”蚩野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裴卿回正想伸出手,不想下一刻,狂风就当真如同厉鬼的魔爪,将她从马背上扯下!然后滚落在了黄沙当中。 这一刻,裴卿回清晰可见,自己的那一匹棕色大马,瞬间被狂风卷去了半空,然后在下一刻,被黄沙覆盖中的狂风拉扯,撕裂,直接就成了两半,鲜血四溅! 她的马,就这样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眼前。 而这,是不是也在预示着她的下场也是如此? “阿回!你在哪儿!” 因为刚刚的变故,裴卿回已经和蚩野分开,现下只闻蚩野的声音,却是见不到他的人。 趴在荒漠上,裴卿回眼前视线被黄沙覆盖,她只能道。 “我在这!” 可是,她已经陷入了沙尘暴中,蚩野根本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她。 “阿回,阿回!” 蚩野的嗓子已经渐渐沙哑,可依旧还是不停地在沙尘暴中呼唤着裴卿回的名字。 裴卿回正打算这样匍匐着前进,至少这样不会被狂风刹那间卷去半空,只是,她才移动了半寸,身下地荒漠黄沙,突然开始深陷! 包括她的身体,也陷进去黄沙中,像是要被黄沙吞没其中。 此时她身边,除了黄沙,便没有任何可以抓扯的东西,所以,等待她的结局只会是被黄沙吞没,然后成为这荒漠中的一具永远无法被人发现的尸体! “阿回!阿回!” 蚩野还在继续叫喊着裴卿回,裴卿回也想回应,也想自救,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能力去与自然界为敌之人呢。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黄沙漫天之外的世界而来,他宛若是超乎于这个人世间的另类存在,不惧这来自于自然界的神秘力量。 就这样,飞身而现,月白身影仿佛一道残月流星光辉,出现在了那已经深陷的荒漠一角。 他伸出纤长玉手,抬袖瞬间,裴卿回隐约见还看到了那袖边一朵熟悉的紫金花…… 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裴卿回只觉得是自己眼花,念青说了,他已经离开北凉了,怎么这么快回来。 裴卿回轻笑了一声,笑的有些自嘲。 “还真要见阎罗王了吗,居然产生幻觉……还有蚩野,祝你能活着逃离这荒漠,有缘再见吧……” “本相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蠢的女人,都快死了,居然还笑的出来。这就算了,怎么还叫着别的男人名字,嗯?” 这狂妄的口气一落,裴卿回豁然抬头。 他说,本相! 抬头瞬间,她的身体就快速地被荒漠中的无形之力朝着荒漠里扯去! 有人一甩袖,直接将她从死亡边缘救回,裴卿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然后四周景致忽地远去,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离开沙尘暴地带,直到眼前不再有漫天黄沙,她这才看清了面前之人。 依旧是绝世之颜,只是那原本的古井幽瞳中,不再只有凉寒,反而是噙着一抹笑,一抹让她熟悉又觉得陌生的笑。 “看什么,不认识本相了?” 燕无墨勾唇笑道,嘴角笑意是那般的狡黠,可落在了裴卿回眼中,却像是恍若隔世。 直到两人来到了安全地带后落于地面,裴卿回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相救于她。 裴卿回伸手,突然就一揪面前男人的脸。 燕无墨看着她这突然的动作,本想侧头,却还是没有动,就这样任由着她揪自己的脸。 裴卿回捣鼓了半晌,眉头皱得更紧了。 “居然是真的,还挺热乎……” 燕无墨眸光微闪,邪似一笑。 “自然是真的,未必还是梦吗?” 梦? 对了,万一是自己的梦吗? 裴卿回一听,揪某人脸的力道就加大了些,燕无墨顿时吃痛皱眉,心想分别数日,这丫头不仅仅变黑了,怎么连举手投足的动作也变的这么粗鲁。 他随即抬手,覆盖在了裴卿回稍显冰凉的手指间,然后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位置,低哑着声音问。 “那你感受到本相的心跳了吗?” 裴卿回当然感受到了,思绪也在慢慢地被他拉回到了现实,方才的一幕幕充斥在了脑海,她突然抬头。 “念青不是说你离开北凉了,怎么这个时候会来边塞?” 燕无墨轻轻拂过了衣摆处的黄沙,扬唇浅笑,然后指了指上天的方向。 “问天吧。” 这就是不打算告诉她了呗,裴卿回退后一步,离开了这人的怀抱,然后开始看向了已经离他们极远距离的沙尘暴。 “对了,还有蚩野!” 说着,她脸上立即生出了一抹焦急之色,甚至是想冲回沙尘暴地带寻找。 对于面前女人此刻那脸上因为别的臭男人显现出的焦急之色,燕无墨十分不爽,“蚩野?听起来倒像是本相府院后马厩里的马儿名字。” 裴卿回无奈地瞪了燕无墨一眼,这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部落族新首领的名号,居然在她跟前“装疯卖傻”。 “燕无墨,蚩野因为救我,所以被困在了沙尘暴里,若是他因此受伤或者是其他,我会愧疚到死的。” 燕无墨一听,依旧是一脸傲娇。 “本相还救了你那么多回,也没见你如此在意过,果真啊,本相早就该学京城里的贵胄们的怪癖,将女人用铁链拴在自己身边,一放任不管就会变得越来越嚣张。” 裴卿回听得皱眉。 “这是什么古怪说法,再说了,你和蚩野又不一样。” “不一样?”燕无墨说完,一挑眉,一步一步地朝着裴卿回走近,“那回儿说,本相在你心里,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一步一步靠近,裴卿回一惊,就想后退,只是有些人的手比她的动作还快,直接就揽住了她的后腰,阻拦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而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息变得无比微妙之时,一道身影从远处飞身而来,霎时间就落在了两人跟前。 “主子!” 裴卿回如蒙大赦,立即侧身避开,看向了来人。 本以为会是落衣,却不想面前来的人却是个陌生男子,只是裴卿回隐约觉得,此人的容貌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燕无墨被人扰了清净,很是不乐意,语气也极为沉闷。 “何事。” 流双立即拱手回道。 “已经找到了部落新首领,只是他刚刚被卷进了黄沙里,现下找到时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裴卿回眼前一亮。 “找到蚩野了,我去看看!” 流双正想着说什么,燕无墨却是上前一步,将她拦住,然后对着流双摆了摆手。 “找个人带那臭小子回去吧,本相再也不想见到他,救他一命,算是抵了之前舍身救回儿的事儿。” 流双立即领命退下。 看着流双离去的背影,裴卿回眸光微闪。 “燕无墨,你何必这么大火气,蚩野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剩下的话裴卿回还没有说出口,她的双唇就被人用指腹盖住。 “本相不想在你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若有所下次,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了事了。” 接受到了某女的冷眼,燕无墨倒是一脸无所谓,反而心情却是越加的愉悦起来。 然后他手指顺着往下,牵起了裴卿回的手,然后紧紧相握,就像是彰显他的主权一般,连眉眼间都是嘚瑟。 “走吧,本相和你一起回营。” 第172章 一起住? “回营?” 裴卿回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和一个男人手牵手回北凉营地,到时候岂不是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人物了。 一想到等会儿大家伙看来的异样眼神,裴卿回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还是松手吧,我又没有受伤,能自己走。” 燕无墨斜斜睨了她一眼,眼眸眯起。 “你若继续喋喋不休,下一次堵住你唇的可不是手了。” 裴卿回看出了这男人眼底的浓浓兴味,她立即就识趣儿的住了口。 对于她的表现,某人表示很满意,就这样,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这种亲昵动作,一路上,燕无墨都未曾撒手,即使手心都被他握出汗了,可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裴卿回觉得,这实在是不太像这位奸相的风格了吧,他何时从一个高高在上,对世间任何事都冷眼旁观的冷心之人,变成了现下这个粘人的家伙? 其实,燕无墨并没有变,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北凉丞相,依旧是以冷漠的眼看待人世。 只有在裴卿回身边,他才是这副无赖模样。 而这一点,别说裴卿回了,或许连燕无墨都未曾觉察出一丝的异样吧。 就这样,两人乘着早已经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一路回了营地。 回去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一般这个时间,营地里的士兵基本都睡下了,可是今日,也不知道是谁传了消息来,说是有人护送了裴姑娘回来。 大家纷纷好奇此人身份,所以都隐在了各处营帐边角,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突然就听到烽火台上哨兵的声音扬起,道。 “回来了,裴姑娘回来了!” 听到这消息,最激动的还是要数念青和阿意,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就来到了营地入口,探头地看向了前方徐徐而来的马车身影。 念青第一眼就认出了车头上坐着的流双,她兴奋极了,当即就上前道。 “大哥!你居然也来北凉边塞了!” 流双和念青是同胞兄妹,即使两人一个在越西,一个在北凉,但是感情一直都不错,见到念青跑来,流双停了马车后就扬声道。 “青儿,许久不见,你可好?” 念青眼圈都有些红了,算起来,还真是多少年未曾见过兄长。 “好,主子待我一向很好。” 这时,有人掀开了马车,一男一女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缓缓下了马车。 念青的神情还好,可旁边的阿意可就惊呆了,她盯着面前裴卿回和这个风化绝代的男人之间紧紧相握的手,咽了一口唾沫,才磕磕绊绊地道。 “阿……阿回,他……他是?” 念青手搭在了阿意的肩头上,一脸骄傲道。 “瞧,这就是咱们的主子,怎么样,比那殊王和部落首领强多了吧。” 阿意立即点头如捣蒜,然后快步上前来到了两人跟前,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你……你好,我叫阿意,是阿回的朋友。” 燕无墨只是瞥了一眼阿意,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多做回答。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身边脸色依旧黑一阵白一阵的裴卿回。 “我陪你一起回营帐吧。” 那语气,那态度,包括是脸上的浅笑,都是和刚刚与阿意交谈时截然相反的,仿佛,在他燕无墨的眼中,只有裴卿回一人。 裴卿回感觉到了一双双从营地里看来的探寻眸光,她知道,在这四周,那群天生爱八卦的士兵,一定在藏在边边角角里瞅着自己呢。 她抿了抿唇,只想快步离去,当即就甩开了燕无墨的手道。 “谁要你陪了。” 虽然裴卿回的说话语气很不留情面,可是燕无墨却没有忽略,她此刻那已经有些淡淡发红的小脸。 勾唇一笑,燕无墨心情更是愉悦,丢下一句,就跟着前去了。 “流双,念青,不必跟来了。” 看着两人离去,阿意又咽了一口唾沫。 “念青,你家主子还真特别。” 念青点头,神情也变得有些傲娇。 “那是自然了,都说了,世间上的男儿都比不上我家主子半分,更别说那部落新首领和殊王了。” 阿意也点头,表示无比同意念青的说法。 “是啊,看起来和我们阿回还真是登对的一对璧人啊。” 说着,阿意就叹息了一声,心中也不由有了些怅惘,那她自己呢?原本以为会和表哥双宿双飞,可是自家入狱后,表哥也另外再娶了。 所以,属于她的另一半,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了吧。 如此想着,阿意变得有些失魂落魄,叹了一口气就打算转身,谁知道一个没站稳,哎哟了一声就要朝着旁边倒下。 有人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将她扶住,阿意这才没有真的在营地入口摔个狗吃屎。 阿意呼了一口气,抬头就道。 “谢谢啊。” 抬头瞬间,阿意只看到收回手,一脸淡定的流双。 “没事吧,姑娘。” 阿意一看扶住自己的居然是念青的那个兄长,神情有些不自然,她低垂着眉眼,声音也变小了不少。 “我……我没事,谢谢你,念青的大哥。” 流双听到这个称呼,眉心一跳,然后笑着道。 “我叫流双,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不必称呼什么念青的大哥。” 阿意点点头,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这时候,有人戳了戳她的,低声在她耳边道。 “喂,阿意你在这笑什么呢?” 听到念青的声音,阿意这才恍惚间抬头,面前早已经没了流双的身影,她立即敛下眸中异色道。 “没,我没笑什么啊,念青,你看错了吧。” 念青皱起眉头。 “是吗?可是我的确看到你刚刚在笑啊。” 阿意一咬唇,哎呀了一声,立即就转身离去。 念青有些不明的抓了抓头。 “这个阿意,今夜真是奇怪。” 已经在回营帐路上的裴卿回,自然是不知道这一段小插曲,她只是想快些回营,逃脱这一双双让她不自在的探寻眸光。 燕无墨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看着裴卿回有些着急甚至是无措的背影,嘴角噙着的笑也越发浓了。 而这时,有人出现挡住了两人前行的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列。 秦列身为这个营地的大将军,有其他人来营地了,他自然要出来一探究竟。正巧从他的主营帐出来,要经过这条路,所以两方也就在这相遇了。 起初,秦列只是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裴卿回,可是燕无墨的气场实在太强,想让人不注意到他的存在都难。 “你是……燕……!” 秦列虽然近些年都在边塞,可是曾经在年关之时,他也回过京城,自然是见过燕无墨的。 所以,突然在自己的营地的看到了堂堂燕相,秦列是震惊的无以复加,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秦列的话还没有说完,燕无墨就上前一步,抬手放在自己唇边,对着面前的秦列嘘了一声。 秦列立即识趣儿的闭了嘴,只是眼眸中还是无比困惑,甚至是看向了旁边不发一语的裴卿回,想从她这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无墨笑了笑,又上前了几步,他压低声音道。 “秦将军是吧。” 秦列立即点头,眼中划过了一抹亮色。 “燕相大人居然知道末将,真是末将的荣幸!” 燕无墨继续扬唇道。 “本相这次是私下出京,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秦将军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秦列并不是蠢人,当即就听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立即就点头保证道。 “是,末将一定不会透露燕相大人的身份,只是大人来的突然,末将这一时间还没有空出来的营帐。要不今夜就委屈大人去末将的主营帐里歇息,等布置好了新住处……” 不等秦列说完,燕无墨就又执起了身边女子的手。 “不必了,本相不喜欢睡其他人住过的地方。” 看到面前两人的这点子小动作,秦列立即就明白了什么,再看裴卿回时,眼底里都是笑意。 “原来如此了,那末将就不打扰二位了,这就走这就走。” 秦列识趣儿的离去,裴卿回当下就忍不住道。 “喂,你的意思不会是要去我的营帐里住吧?” 燕无墨一挑眉。 “不然回儿还想把我赶去何处,难不倒让本相睡在荒漠里?” 裴卿回冷眼瞧他,“我可记得刚刚某人说了,不喜欢住其他人住过的地方。” 燕无墨皱起眉头,就像是没听明白似的。 “有吗?本相怎么不记得了,看来是回儿记错了吧。” 裴卿回咬牙切齿。 “燕无墨!” 燕无墨笑意浅浅。 “本相在。” 裴卿回龇牙咧嘴。 “你!” 燕无墨继续笑意浅浅。 “我?” 好吧,她认输了还不成,这个臭男人,可真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见面前的女子脸色青白交错,心情极为不畅快的模样,燕无墨可不想真惹了这女人不痛快,他便拉着裴卿回的手,先一步迈出步子。 “走吧,匆匆忙忙行了万里的路,本相还真累着了。” 被燕无墨带回了她的营帐,裴卿回这才隐隐察觉,这人似乎对营地的路线无比熟悉,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来似的。 她眯着眼打量着身边男子。 “燕无墨,北凉营地的事儿你究竟知道多少?” 第173章 我好想你… 燕无墨想了想,然后答。 “差不多你知道的,本相都知晓。” 燕无墨虽然有些本事,可是裴卿回却不知道他有千里眼,难道是……有人在一直对他传消息? 也是到了这时,裴卿回才意识到这男人派念青来的目的。 “你们主仆,真是把我当猴耍呀。” 对于裴卿回这番话,燕无墨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收回了手,对着营帐帘子扬了扬下巴。 “进去吧。” 裴卿回闻言后挑眉。 “怎么,今夜不和我一起住了?” 燕无墨邪魅一笑。 “想不到我们回儿居然如此主动……” 裴卿回脸色变了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算我嘴贱,什么都没说成不。” 燕无墨笑罢,也不再打趣她了。 “你先掀帘子进去,我随后就来。” 这话说的,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不敢进她的营帐? 带着心里的疑惑,裴卿回当下就掀开了帘子,里面早已经点了灯烛,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营帐中摆放的一堆鲜艳花朵,其中甚至还有这个季节没有的花。 一时间,整个营帐内花香扑鼻。 而瞬间裴卿回就呆立当场,这……算是燕无墨给她的惊喜? 燕无墨随之跟来,他看着已经看傻了的裴卿回,脸上带着从容微笑。 “怎么,不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我真是喜欢到死呢。” 听着这女人咬牙切齿的语气,燕无墨没有一点不悦,直接就来到了床榻边坐下。 “本相听说最近有人送回儿一束花,想来回儿定是喜欢这东西,便让人在淮南一代用千里良驹运来了这些,若是嫌这里的不够,今后每天都送,如何?” 燕无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卿回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她可就是太蠢了! 这个男人,原来是知道了蚩野送她束花的事,所以这是变着法儿的彰显自己主权呢。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燕相,你可是一国丞相,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来闹腾?再说了,蚩野送花只是想谢我,他并没有其他意思啊。” 没有其他意思? 燕无墨轻哼了一声,眼中都是对那个部落新首领的不屑,然后他站起身,直接将裴卿回拉到了床边,一个翻身将其压下。 因为床榻上也被铺满了花,所以说她此刻躺在了花海中也不为过。 “燕无墨,你干什么!” 燕无墨抬袖一甩,直接熄灭了四周的烛光,一时间,整个营帐中变得漆黑一片。 “不干什么,只是累了想睡觉而已。” 黑暗里,裴卿回额前青筋直跳。 “你睡就睡,手干嘛还要乱动?” “如此良辰美景,本相岂能就此放过,回儿你说是吧。” 说着,燕无墨也不管还继续要喋喋不休的裴卿回,直接就俯身向下。 “燕无墨,你……唔!” 感觉到了自己唇瓣上的冰凉触感,裴卿回有些愣住,他……他居然…… 若是平时,燕无墨敢这样对她,裴卿回一定会当场暴走,然后反抗到底,可是这一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到了这关键时刻,她居然没了反抗力气。 难道是因为自己此处身处花海中,所以有些被花香醺醉了? 燕无墨也很讶异身下女子没有动弹反抗,不过他倒是很满意,停了动作,他凑到了裴卿回的耳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好想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同在裴卿回此刻原本就波浪不止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至此,再也无法平静。 似乎就这样,永远沉沦…… * 一夜的时光总是过的那么快,睁开眼的一瞬间,裴卿回就觉得自己此刻脖子酸痛的很,她正打算伸手揉一揉,可不想抬眸时地那一刻,正对上了面前男子的睡颜。 昨夜的思绪逐渐归拢,裴卿回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和某人如此共度了一夜。 她立即掀开被子一看,忽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某人还知道分寸,没有得寸进尺,趁着她昨夜情绪不对时来强的。 因为在营地的养成的习惯,所以裴卿回基本都是在这个时候就要起床,带着将士们去晨练,即使是燕无墨来了,今日也是如此。 所以她直接就坐起身,打算洗漱出门。 却不曾想,在她起身瞬间,就听着身后传来了一句。 “你要去哪儿。” 裴卿回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逃跑被人抓包的错觉。 她当下抿了抿唇,然后就道。 “我要去带兵晨练了。” “练什么,秦列不是在吗,让他去。” 裴卿回转头,正想再说些什么,不曾想转过去的一瞬间,她却当场愣住。 此刻,燕无墨正侧躺在床榻上,三千青丝披散而下,有些许滑过他那洁白皓腕,给人一种迷离感,似乎再看几眼就会被他幽深瞳孔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裴卿回愣了愣,立即转头。 “你……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燕无墨扬了扬眉,然后眸光落在了裴卿回的脖子上,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了一抹邪魅笑意。 “你这是在害羞吗?” 裴卿回脸上顿时生出了一抹红晕,然后转过身,避开了他的眸光道。 “秦将军在营地里还有事,那些士兵又不是省事的,我必须亲自去监督。” 对于裴卿回的练兵打算,燕无墨早在念青的信中就已经知晓。 虽然一时间连他也难猜测裴卿回练兵的真正意图,不过她想做的事,他永远都不会阻拦。 而方才,他本也不是非要裴卿回留下,只是看着这女人一句话不说就要溜走,觉得她这模样甚是滑稽,便故意如此打趣她而已。 “行了,快去吧,早些回来就是。” 裴卿回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不洗漱了,直接穿戴好衣服,像逃命似的跑出了营帐! 一出去,裴卿回正巧就撞上了在营帐外来来回回走着的念青,她眸光一变,只盼着念青并没有听到刚刚营帐里她和燕无墨的对话。 “念青,你在这做什么?” 念青原本是想着,平时裴卿回若没有其他事时,每天清晨都会早起去带着士兵们晨练,只是不知道主子来了后是否还会如此。 她便想来问问,可是来到了营帐门口,她又不敢擅自进去,打扰了主子和裴姑娘,所以就只能在这外面徘徊着不知所措。 现下裴卿回出现,念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裴姑娘,今日你也要去晨练吗?” 裴卿回理了理外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平时里那般淡定。 “自然要去。” 念青还想说些什么,眸光无意间落在了裴卿回的脖子上,她脸色顿时变了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便开始支支吾吾道。 “裴姑娘……你……你昨夜和主子……” 裴卿回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表现的很明显吗,还是说她把“春意盎然”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念青,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念青立即偷笑。 “是是是,属下知错。” 看念青越来越奇怪,甚至可以说略微诡异眸光,裴卿回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立即上前一步道。 “走吧,晨练去。” “哎~裴姑娘,你脖子上那个……!” 念青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男子的轻咳声,突然从旁边裴卿回的营帐里传出,念青吓得一怔,然后立即住了口。 裴卿回侧头看来,神情越发古怪。 “念青,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念青头瞬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没有没有,属下什么也没说,姑娘咱们快去晨练吧,不然就迟了。” 说着,念青拉着裴卿回就朝着营地入口走去,不想这时,营地大门处根本没有一个北凉士兵的影子,只有阿意还站在那儿,像是在等人似的。 “阿意,其他人呢?” 难道这些人又偷懒了不成? 阿意一看裴卿回来了,迎上前就道。 “阿回,别误会,大家伙早已经出发了,我想你应该会过来,就留下来打算等你出来时告诉你声。” 正说着,阿意也不知道在裴卿回身上看到了什么,话语一顿,然后眸中流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之色。 裴卿回一脸莫名其妙,皱起眉头盯着面前两人。 “我说,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怎么谁见到我都是这副奇奇怪怪的模样?” 念青立即摆手。 “不不不,什么都没有,姑娘怕是想多了。” 说着,念青还特意朝着身边阿意递了个眼神,阿意立即会意,一点头附和道。 “就是就是,是阿回你想多了。” 生怕裴卿回继续追问,阿意眼珠儿一转,立即就转移话题道。 “对了,我听说做了蚩野回去后,到现在还不能下床,看来一定伤的极重吧。” 果不其然,裴卿回一听到了阿意这话,瞬间把方才的胡思乱想抛诸脑后。 “果真吗?” 看到裴卿回这反应,念青用手肘猛戳了身边阿意一下,阿意吃痛皱眉,心想我这不是为了阿回别再刨根究底吗,怎么还怪我咋滴? 念青无奈摇头,想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卿回没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看了眼草原的方向,眉头紧皱。 “不行,我得去看看蚩野,毕竟他也因为我才受了伤,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 第174章 不会放手 “裴姑娘!裴姑娘!” 念青在后面叫了几声,裴卿回连头都没有回,更别说是转过来瞧她一眼,直接上了马就朝着草原部落族去了。 对于裴卿回来说,来部落族算是熟门熟路了,部落族人大多也都认识她,老远就向她打起了招呼。 “裴姑娘来了,是来看望我们首领的吗?” 昨日蚩野昏迷被送回来的消失,看来已经被部落族人所知,不过看这情形,大家伙应该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吧。 她下了马,牵着马来到了近前,问道。 “是的,听说他受了伤,所以就来看看。” “首领正在他的毡房里,应该还没醒,姑娘要去看就去吧。” 裴卿回点头,顺便将马给了旁边的一个部落族手下,这才去了蚩野的毡房。 她正打算进去,没想到就有人从里面掀开帘子走出。 “裴姑娘,你来了。” 面前之人正是馥雅,她手上还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看着裴卿回时脸上还带着微微笑意,想来应该已经从之前的事儿中恢复过来。 裴卿回看了眼她手中的水盆,眸光微闪道。 “蚩野怎么样了?” 馥雅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担忧。 “从昨天回来后,他就一直昏迷不醒,已经让人来看过了,也喂了药,哎……” 裴卿回脸色微沉,心中的那一抹自责感更甚。 “我进去看看他。” 馥雅点点头。 “也好,想来蚩野现在最想见的便是你了。”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馥雅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变了不少,具体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她的心像是阔达了许多,能看开些了。 裴卿回轻嗯了声,立即掀开帘子进去。 蚩野此刻正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即使是昏迷中,他也是眉头皱起,像是极为难受着急的样儿。 旁边的桌上,正放着半碗药,还是热乎的,估计是没有喂完吧,毕竟喂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喝药,的确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裴卿回想了想,还是端起了药走到了床边坐下,然后给蚩野的后颈处又垫了个枕头,这才打算喂药。 谁知,这蚩野就像个铁驼,甭管裴卿回使了浑身解数,就是不张嘴。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说着,裴卿回便打算直接把他嘴掰开,然后把药全数灌进他嘴里。 可谁知道,这时候昏迷得蚩野眉毛紧皱,然后突然一个甩头,力气还有些大,直接就把裴卿回的手给甩开! 甩开不说,那药碗当即就被甩翻,直接倒了裴卿回一身。 裴卿回脸色一变,看着自己身上的汤药,然后就不悦皱眉,可是转头看着昏迷着的蚩野,她心中火气便消了一半。 难道她还能和一个病人生气? 叹了一口气,裴卿回便打算出去重新弄碗药来,谁晓得这时候蚩野突然抓住了裴卿回的衣袖。 “阿回!” 裴卿回以为他这是突然醒了,立即转过头去看。 却不想蚩野依旧在昏睡中,只是在梦中呼唤着她的名字而已。 裴卿回正打算将他的手拿开,放回被子里,蚩野又叫喊道,还在不停地甩头,动作比之前的还大。 “阿回,快跑,快!” 听到蚩野的这一句,裴卿回手中动作忽地一顿。 原来,他在昏迷中还在想着救自己,如此想着,裴卿回心底对蚩野愧疚感又多了一分,她转身安抚道。 “蚩野,我没事,睡吧。” 可能是裴卿回的安抚声有了效果,蚩野居然真的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深深昏迷中的他,只觉得自己还身处在沙尘暴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裴卿回的呼救。 他拼命的想去救,可谁知道眼前的荒漠突然一变,成了永无止境的黑暗。 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了一句。 ‘蚩野,我没事……’ 这是阿回的声音,他死都不会忘记! 他追寻着那声音,也不知道怎么了,豁然就睁开了眼,本以为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会见到裴卿回的人影。 可是睁眼所见的,却是另一人。 馥雅看着突然醒来的蚩野,眼中都是狂喜之色,她激动道。 “蚩野,你终于醒了!” 蚩野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失落,然后闷声问道。 “馥雅……你一直守在这吗。” 馥雅闻言后点点头。 “是啊,不过刚刚裴姑娘还来过了,看了你以后……” 馥雅的话还没有说完,蚩野就立即抬眸道! “你说什么,阿回来过了?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说着,蚩野还不由抓紧了馥雅的手腕,动作有些大,馥雅当即就凝眉道。 “蚩野,你把我抓疼了……” 蚩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他放开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道。 “对不起馥雅,是我太激动了。” 馥雅倒是没什么,笑了笑就道。 “裴姑娘的确来过了,她没事,刚刚才出去,说是要给你煎药。” 蚩野一听裴卿回真的来了,还要去给自己煎药,眸中都是亮色,然后他也不管自己身体多么不舒服,直接就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榻,冲出了毡房。 裴卿回此刻正在不远处的凉棚下,一边拿着扇子扇火,一边时不时拿起药罐盖子看看药好了没。 “阿回!” 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裴卿回立即抬头看去,果真见到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的蚩野站在那儿。 她当下皱眉,然后放下了手中扇子,快步走去道。 “蚩野,你这是出来干嘛,身子都还没有大好,吹冷风只会让你病得更久,快回去躺下听到没有。” 明明是指责的话,可听在此刻的蚩野耳中,却如同天籁之音。 看着蚩野盯着自己时脸上的傻笑,裴卿回更纳闷了,直接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 “没烧啊,怎么一病醒来后,就成了傻子一样。” 蚩野紧紧握住裴卿回伸开抚他额头的手,眼中都是对面前女子的柔情。 “阿回,你没事就好。” 裴卿回神情一变,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蚩野感觉到那一只手从心里手心滑落,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离他越来越远。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而当他要开口之时,却瞬间注意到了裴卿回的脖子,以及那脖子上的一道红痕。 蚩野是成年男人,虽然没怎么接近过女子,可他也知道这个红痕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蚩野的脸色,顿时大变! 裴卿回倒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道。 “快回毡房吧,我这边药熬好了就送去。” 蚩野没有动,他只是呆呆地立在了裴卿回的面前,头微垂着,眼中有几丝阴霾。 “那个人,是谁……” 似乎问出了这几个字,已经费了他全身力气,问完后他身子就是一晃,差点站不住了。 裴卿回立即扶住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笑语。 “回儿,你怎么能背着本相来见其他的男人呢,这么不听话,看来今夜本相要好好惩罚你了。” 裴卿回立即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燕无墨已经穿戴整齐,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的位置。他微微昂头,姿态傲然地盯着他们这边,只是那眸中的冷色却丝毫不加掩饰。 裴卿回没想到燕无墨会来,然后搀扶着蚩野的动作下意识一松。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心虚,可自己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她来这,不过只是想还人情而已。 相比较于裴卿回的不语,蚩野此刻的却是浑身一震,然后他死死的盯着来人。 这眼神,比以前面对殊王时还要冷寒几分,因为蚩野能感觉出来,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这一个风华绝代之人,绝对是比那个殊王还可怕的存在。 燕无墨对于蚩野看来的眸光,像是恍若不知蚩野眼中的敌意似的,只是转眸对着裴卿回道。 “昨夜本相可累坏了,回儿,你怎么不给本相也煎点药恢复体力呢。” 燕无墨一说完,裴卿回当即抬头瞪了他一眼。 “就你话多!” 可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副模样落在了蚩野眼中,就像是在打情骂俏似的,而他呢,反倒是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 燕无墨上前几步,主动地牵起了裴卿回的手,然后转眸瞥了一眼旁边的蚩野。 “部落族新首领是吧,好好养伤,可别辜负了本相昨日救你一命。” 说罢便邪魅勾了勾唇,然后带着裴卿回就转身离去了。 那态度,可是嚣张无比的,根本就没把蚩野当回事。 裴卿回抿了抿唇,还想回头对蚩野说些什么,燕无墨却像是早已经有所察觉一般,紧握裴卿回的手力道加大,裴卿回顿时疼的皱眉。 “燕无墨,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不,自从第一次牵起你的手以后,本相就再也不会放手。” 第175章 留了一手 这句话,不大不小,可是在这僻静的草原上,就那样传进了身后的蚩野耳中。 蚩野盯着这两人相伴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尖儿都在发颤似的,他没忘记,刚刚那个人一直都在自称本相。 本相…… 敢这样狂妄,目中无人的,想必也只有北凉的那一位年纪轻轻就登上相位的燕相燕无墨了。 饶是蚩野远在边塞,也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位燕相的名号。 原本他以为,那种混迹在官场朝野中的男人,只不过是会一些阴谋算计而已,根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即使身边有那么多敬佩燕相的话语,蚩野也从来不把他当回事。 可是今日,不过是匆匆一见,他却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殊王最多就是一个笑面虎,而他,就像是一个看似随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危险人物。 直到裴卿回和燕无墨相继远去了,蚩野还杵在了那儿,可能是冷风吹久了,他突然就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有人为他披上了外袍,蚩野侧头,便见到了递来关怀之色的馥雅。 “蚩野,起风了,你身子还未大好,跟着我回毡房吧。” 听到这一句,蚩野自嘲的冷哼一声。 “是啊,我真是没用,遇到个沙尘暴就快废了半条命,还指望着以后能做些什么呢……” 谁知馥雅一听蚩野这样指责自己,当即就皱眉道。 “胡说,你是我见过草原上最优秀的儿郎!” 蚩野听了后又轻笑一声,摇了摇道。 “馥雅,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馥雅何时见过蚩野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眼中突然就流露出了一抹心疼之色。 “蚩野,你别这样说,你真的很优秀,老首领去世后,你就是全部部落族人的天,大家都以为你顶不下来时,你却做到了,这难道还不算是优秀吗?” 馥雅的这一段话,说是不触动蚩野的心,那是不可能的。 蚩野这才缓缓抬头,正眼看了馥雅一眼。 “馥雅,你不怪我,不恨我吗?” 馥雅知道蚩野是在指什么,她闻言后笑了笑。 “怎么可能会恨你呢,要不是你和裴姑娘抓到了真凶,恐怕我妹妹和仁珠这辈子都无法瞑目了。” 蚩野深深地看了一眼馥雅,直到把馥雅盯地有些不太好意思,这才收回了眸光。 “好,回毡房吧。” * 好在现在营地里的将士们去了一半出去晨练,所以再一次和燕无墨“牵手”一起回营地,路上并未受到太多人的瞩目。 一回到了营帐,流双就拿了一封密信上前道。 “主子。” 燕无墨流双手中拿着的密信一眼,然后接过,看了一眼裴卿回。 “一起进来吧。” 裴卿回一挑眉,然后就跟着进去了。 进到了营帐内,燕无墨并没有立即打开密信,而是在旁坐下,先接过了流双递来的一杯茶浅抿了几口,这才缓缓道。 “殊王见你时,一定是对你说过什么了吧。” 裴卿回一愣,然后抬头盯着燕无墨,正想说你怎么知道,可是回头一想,念青不是在这吗,或许这是念青告诉他的也不一定。 而燕无墨就像能瞬间看透裴卿回的想法一般,当即轻笑了一声。 “放心,不是念青说的,殊王来边塞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这个人心机深沉,比太子乃至于那个北凉皇还要难对付的多,你以后要少与他接触。” 说完,燕无墨也不等裴卿回有什么反应,直接就把那密信丢给了她,然后道。 “打开看看吧。” 裴卿回拿着密信,神情微微一变,然后她抬眸看向燕无墨,眼眸中有些探寻的光芒。 燕无墨笑了笑,“看看里面的内容你就知道了。” 裴卿回狐疑地打开了密信,信中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这样一句话。 ‘当日在救猎场地牢里母子的人,是殊王。’ 从纸条上收回眸光,裴卿回震惊地看向了燕无墨! “这信里所言,是真的吗?为什么殊王要救大娘他们母子?” 在这之前,裴卿回一直都以为是当初的廖美人,或者是太子所为等等……可她绝对没有把这件事和殊王想到一堆。 燕无墨微微坐直了身子,眸光中有了些许冷芒。 “就目前的所知晓的一切来说,我也不清楚殊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至始至终都在下一盘大棋。” “乃至于他当年为陛下挡下了刺客一击,伤了腿至于无法行走,都是他的阴谋。” 燕无墨不可能会随便说说,他如此说就一定有他的猜测和证据。 裴卿回再看了一眼手中密信,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道。 “就在前两天,我在塞都里碰见了我那个大娘。” 燕无墨听后,眸光忽地眯起。 “所以,她对你说了什么?” 对于自己的身世,裴卿回并不想对他人提起,包括燕无墨,不是她怕燕无墨会走漏风声给其他人知晓,而是她单纯的不想让别人知晓。 燕无墨看了一眼旁边的流双,流双会意,当即就躬身退了出去。 对于燕无墨此举,裴卿回有些意外,她正想问他这是要做什么,燕无墨就已经先一步开口道。 “裴老爷子当年还是个在京城里卖风筝的小摊贩,有一夜里,他在京城街道捡回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带回了乡里。” “而同时,当夜的京城里发生暴乱,镇国大将军谋反,北凉皇下令斩杀将军府一干人等,长公主坠下城楼,禁卫军血洗长街……那一夜,可谓是整个京城的噩梦。” 燕无墨说的很平静,一字一句就像是在述说了其他人的事,可裴卿回的双手,却在不自觉的拽紧。 她豁然抬头,盯着燕无墨的眸光变得有些陌生。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调查我。” 燕无墨看着情绪逐渐不稳的裴卿回,勾唇一笑。 “你觉得就当初的情形,本相会随意同意一个死囚当同盟?” 的确,作为北凉开国以来最年轻最有声望的丞相,燕无墨的确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当同盟,说是他调查自己,也是应当。 裴卿回默然了半晌,这才低声道。 “所以,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燕无墨看着裴卿回如此谨慎的模样,似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你以为本相是那种人会利用你的身世来乱做文章的人?” 难道不是吗? 一代奸臣,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吗。 等等…… 燕无墨既然能查出她的身世端倪,那么,殊王呢? 一时间,裴卿回立即站起了身,皱紧皱眉,将殊王出现之后发现的一切都细想了一通。 “难道殊王也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 燕无墨上前,抬手轻抚平裴卿回紧皱的眉心。 “怕什么,有本相在,还怕区区一个殊王吗。” 这等狂妄的安抚话语,并未让裴卿回舒心,她只道。 “殊王还有意在我面前提过一个人。” “谁?”燕无墨扬眉,眼波中有异色微闪。 裴卿回冷冷答。 “卢鼎升,当初揭发镇国大将军谋逆的文臣之一。” “卢鼎升……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燕无墨这话,像是还包含了点其些其他意思。 裴卿回当即就问。 “怎么,你以为他早已经过世了吗?” 燕无墨负手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先是沉思了一瞬,然后回答。 “当初揭发镇国将军府的文臣几乎无一人幸免,表面上是告老还乡,可是在途中,基本都被杀手处决,我以为这个卢鼎升也早就死于非命,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这一番话中的内容,当初殊王可是半个字儿都未曾提过啊。 裴卿回冷冷一笑。 “看来,这殊王还真是留了一手。” 燕无墨轻撩袍角落座,手指轻叩着茶杯边沿,声音也冷了几分,一针见血地道。 “如我所想,殊王是想利用你的报仇心切,去替他做什么事吧。” 这一刻,裴卿回也不打算继续掩饰自己的身份了,毕竟她再怎么掩饰,燕无墨该知道的也全都知晓了,根本没有必要去多加隐瞒。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道。 “殊王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去为镇国将军府翻案?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也想替镇国将军府报仇吗?” 从表面看来,殊王和北凉皇是感情深厚的皇室兄弟,他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吧。 对于裴卿回的疑问,燕无墨想了想才道。 “或许整件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以往,殊王根本鲜少会出现在人前,也就是最近几个月,他才经常出入皇宫。”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裴卿回想听听燕无墨的意见。 燕无墨没有一丝迟疑,直接甩出了四个字。 “顺其自然。” 裴卿回仿若没听明白。 “什么意思,什么叫顺其自然?” 燕无墨轻笑了声,看起来极为淡然,似乎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 “急什么,别人还没有出手,你就急着对付,这样太过于打草惊蛇了,明白吗,若你想真的知晓殊王接下来的意图,或许可以慢慢等,是狐狸,就不会永远藏住尾巴的。” 第176章 驿站寻人 裴卿回听燕无墨这语气,像是根本就不把殊王当回事一样。 “你就不怕上次的事又发生在你的身上?”她挑眉问。 燕无墨微微后仰,神情极为自在。 “没有人会把同一个计谋用两次。” 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的确没有蠢人会这样做。 停顿了半晌,裴卿回扬声道。 “不行,我得去找卢鼎升问问!” 燕无墨立即叫住了她。 “你不怕打草惊蛇吗?” 裴卿回回头看向身后男子,眼中都是坚定之色。 “若不把这件事弄清楚,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燕无墨深知这女人刨根究底的性子,轻轻抚了抚衣袖,他跟了上来。 “好,我陪你去一趟。” 便如此,裴卿回同燕无墨一行乘着马车朝着塞都去了。 今日去的早,塞都街头热闹非常,可是裴卿回心中藏着事儿,这样的声音听在她耳中,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更显浮躁。 燕无墨睁开了假寐双眸,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一路上皱眉不语的女子,笑了笑,抬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别急。” 手背突然被一只大掌覆盖,裴卿回微惊,然后转头看向了燕无墨。 两人相视之时,她能感觉到燕无墨眼底的浅浅笑意,的确,有他在自己身边,裴卿回是觉得轻松不少。 只是说到底,这都是她的事,不可能永远依靠旁人。 “我没事。” 燕无墨嘴角弧度加大。 “没事就好,放心,无论人间地狱,本相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样像是一种承诺的话语,说的极其突然,裴卿回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马车突然就停住了。 流双的声音传来。 “主子,已经到了卢鼎升开的绸缎庄了。” 裴卿回先行下了马车,燕无墨紧跟而后。或许是因为燕无墨自带光芒的这种超然气质吧,一出现就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这样的眸光,对于燕无墨来说不知道早已经见过多少次,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把那些看来的路人当一回事。 绸缎庄里依旧人满为患,看得出来,这家铺面的生意的确不错。 里面的小伙计当即就认出了裴卿回,立即就出来道。 “哎呀这位姑娘,你可算来了,上次你买的绸缎都忘了带走,我也不晓得姑娘的住所,正想这如何给姑娘呢。” 裴卿回今日也懒得和这个小伙计扯东扯西,直截了地道。 “你们老板呢。” 小伙计一怔,有些诧异道。 “原来姑娘今日来是找我们老板的?” 说着,小伙计打量裴卿回的同时,还看了一眼陪着她走来的燕无墨,燕无墨斜来一眼,小伙计当即吓得头一缩,立即收回了那探寻的眸光。 “今日姑娘来的不凑巧,我们老板今天一大早的出城去了?” 出城? 这个时候居然出城去了,其中没有端倪连裴卿回都不信,况且这塞都不比京城繁华,出了塞都后四周根本没什么好地方,要么是穷苦百姓家,要么就是边塞荒漠。 这卢鼎升看起来也不是个肯吃苦的,干嘛没事出城找罪受。 “果真是出城去了?”裴卿回又问。 小伙计点头如捣蒜,这姑娘身边跟着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他哪里敢说假话。 “是啊是啊,听说是以前京城的旧友来了,所以我们老板就去塞都外的一处驿站接人去了。” 一听这小伙计的这句话,裴卿回立即和身边的燕无墨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划过了一抹异色。 驿站,并不是谁都能去的,在北凉,能在驿站里停歇的只能是朝堂大员或者是富甲一方的富商。 看来,这个来找卢鼎升的人,也是颇有身份啊。 问完了话,裴卿回便对着燕无墨道。 “走,咱们也去驿站看看。” 一行人又接连启程,去往了塞都之外的驿站。 驿站距离塞都并不算太远,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燕无墨并不想亮出自己身份,所以他便坐在了马车上没有下来,让流双陪着裴卿回进驿站里看看。 驿站的驿丞一见到有陌生人前来,立即就出来问道。 “不知道二位是打哪儿来的,可否有通关文牒等可证明身份的东西?” 驿站是北凉交接的重要地点,自然是查的严苛,裴卿回闻言后和身边流双对视一眼,流双挑眉一笑,上前就对着那驿丞走近了几步。 驿丞明显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他皱了皱眉,退后一步,正想叫人。 可流双的速度速度却比他还快,直接就拔出腰间佩剑,悄无声息的横在了驿丞的身上,流双笑道。 “驿丞大人,咱们只是过来寻人,若你继续阻拦或者深究其他,我也不怕在这驿站大门口要了你的命。” 驿丞瞬间被吓住了,立即缩了缩头道。 “是是是,二位想见什么人就去吧,只要别惹出什么乱子,一切都好说!” 见这个驿丞如此识抬举,裴卿回自然会给面子。 她抱胸笑着上前,凑近在驿丞耳边轻声道。 “那么就请问这位驿丞大人,可否见到塞都里那一位绸缎庄的卢老板前来?” 驿丞这才恍然,原来这两人是来找卢老板的,他点点头。 “卢老板的确来了,应该就在驿站的二楼小房间里。” 裴卿回闻言,对流双使了一个眼色,流双放下就收回了剑,然后两人便要朝着驿站的二楼去了。 谁知,就在这时候,驿站一楼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瞬间吸引了刚刚走进驿站的二人注意。 有人就扬声道。 “快来看啊,有人表演皮影戏了!” 声音一落,驿站一楼里瞬间就坐满了人,几乎在场的人都是那种非富即贵的富商权贵,他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皮影戏了。 毕竟这玩意儿在北凉并不多见,谁都是喜欢看稀奇的不是。 流双也不知道看到了谁,立即就对着裴卿回道。 “裴姑娘,你看,那是不是那位卢大人?” 裴卿回立即随着流双所指的方向看去,的确,卢鼎升正和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中年男子一同下楼。 因为是从二楼来的,看起来又不像是普通富商,所以,流双即使没见过卢鼎升,能猜测出是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就是他。” 两人说话的功夫,卢鼎升已经带着身边的人落座,只不过他们二人坐的地方自然不是驿站一楼里的简单位置,而是一同走去了旁边带着纱帘的独立观赏位中。 依照这个情形,若是在这个时候带走卢鼎升或者做什么,的确会太引人注目了,所以裴卿回便道。 “流双,走,咱们也找个位子坐下。” 流双点头,两人立即就来到了一旁挨着卢鼎升不远的一个靠墙位置坐下,因为这边位置太偏,所以四下都没什么人,算是比较安静了。 差不多大家都落座后,皮影戏也就开始了。 众人只见有人抬出了一个极大的幕布,接着旁边敲锣打鼓声响起,皮影戏也就开始了。 裴卿回对于这什么皮影戏并不太在意,她只是时不时的转头看着卢鼎升这边的动静。 此刻,卢鼎升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人盯住,所以还在和自己身边的同行人说着笑着,畅快饮酒。 这时候,皮影戏正在表演着大蟒蛇吃人的戏码,幕布上突然冒出了一只大蟒蛇,带着幕布后表演者的腔调,还真有些吓人。 “大家快看啊,那蟒蛇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是啊是啊,就像真的要吃人一般呢!” 裴卿回原本还盯着卢鼎升,突然听着场上的动静,她也就看去了那幕布方向。 却不想这时,流双突然道。 “裴姑娘,卢鼎升不见了!” 第177章 大蟒吃人 裴卿回闻言,立即朝着方才卢鼎升的位置看去,便见到了那雅座里早已经没了卢鼎升的人影。 怎么这才半会儿功夫,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裴卿回心中只觉得不对劲,当即就要站起身,就要去四周寻找那卢鼎升的踪迹时,突然一楼里传来了一声尖叫! “啊!那大蟒吃掉人头啦!” 什么吃掉人头了? 裴卿回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皮影戏的内容,所以这一刻还以为是真的有大蟒蛇吃人头了。 她一脸不明看去,这才发现是幕布里的皮影戏的剧情而已。裴卿回眸光一闪,递给了身后流双一个眼神,两人这才一同从座位边离去。 不曾想,这时候,一个驿站的仆人突然就慌慌张张地从后院里跑出来,脸上还带着惊骇! “头……头没了!” 大家伙以为这人是在说皮影戏,便接过了话头道。 “是啊,大家都瞧见了,被大蟒一口咬下的,可吓人呢。” 仆人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他颤抖着手,指着后院的方向。 “真的……有人死……死了,就在后院里,头没了!” 众人一怔,皆是面面相觑,只有裴卿回一个反应过来,她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流双,去告诉你主子一声,我先过去看看。” “好!” 就这样,第一个有所反应的裴卿回,当即冲去了后院。 驿站的后院基本都是马厩,以及放置停放在此处的马车,一眼望去,除了马厩里的几只马和空无一人的马车外,就只有旁边的那个水井了。 而此刻,水井边上,正头朝下,身子在外的趴着一个人。 虽然只能隐约看到这人的一个侧影,可是裴卿回还是从此人的衣着上认出了他的身份。 正是她今日来寻找之人——卢鼎升。 可谁曾想,这个刚刚还坐在她身边三四米距离的人,这一刻,居然死在了井口。 她脑中回想着刚刚那个驿站仆人的话,他说,头没了…… 思及此,裴卿回三两步向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水井边,如她所见,卢鼎升正趴在水井边缘,因为刚刚的视线阻碍,所以并没有看清他头部的情况。 现在近了,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原本说头颅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估计是刚死不久,或者换句话说是刚被砍头不久,那血色狰狞的颈口位置,还在不住地朝着水井里滴血。 水井并不深,从她的位置还能见到水井中倒映出来的尸体模样。 这种死亡场景,单单是用一个惊骇之词,都是无法概括得了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裴卿回正打算再上前看个清楚,却听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嘈杂人声,她眉头一皱,立即退去了一旁,以免被人误会自己与案情有关。 “尸体在哪儿!” 这是驿站驿丞的声音,他满脸焦急地走来,身后跟着刚刚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仆人。 “回驿丞,就是在那儿井口边上……” 驿丞立即看向了那水井边,果不其然,真的有个尸体趴在那儿! 驿丞脸上带着震惊之色,立即快步而来。 “呀,这不是卢老板吗!他今天就穿着这身衣裳来的啊!” “是啊驿丞,这可如何是好,卢老板可是塞都的大老板啊,听说在京城里认识人,咱们可得罪不起。” 驿丞看着卢鼎升那没了的脑袋。 “怎么头也没了,快,让人把尸体搬到一旁,再找两个懂水性的下井里找找,看有没有头颅。” 说起来,这个驿丞也算是够淡定的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找齐尸体部分。 只是,正隐身在马厩的柱子旁的裴卿回,直觉告诉她,这头颅可不会在水井里,甚至不在这驿站中。 凶手杀人就杀人,为何还要砍下死者的头,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仆人叫来了人,开始在水井里搜索,卢鼎升的尸体也被放在了一旁用白布盖着,那从一楼大堂里通往后院的门口,也有许多人闻声聚集在那儿,其中就有那个和卢鼎升一同来的人,也是一脸焦急的看着这边。 驿丞原本还想私底下处理,可是看现下的情形,今日这事儿定是会闹得沸沸扬扬了。 正在他叹气之时,那个仆人在旁边嘀嘀咕咕道。 “刚刚皮影戏才演到了蟒蛇吃人,还咬掉了人头,这边就有人死了,头也不见了,还真是诡异的很。” 仆人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被驿丞听在了耳中。 驿丞眸光一变,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他沉吟半晌,然后道! “快,去把那个演皮影戏的人给我找过来!” 这演皮影戏的一家子原本并不是北凉人,他们只是从小以演皮影戏谋生,听说北凉边塞这的人喜欢看,就过来是不是演上一场,赚点小钱。 一般这种情况,驿丞都不会拒绝,因为他们来表演,自己提供场地,从中还能赚取一个场地费当油水。 可是谁想得到今日,会出现这种事呢。 “驿丞大人,这一家子都给带来了!” 驿丞对着旁的人摆了摆手,然后亲自上前问。 “快从实招来,你们和这件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他们都是普通人,想演皮影戏赚银子来的,哪里会杀人啊,其中一个年长的老头子就道。 “驿丞大人,冤枉啊,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和这位卢老板无仇无怨,为何要杀他呢。” 驿丞可不信世间有这么巧的事儿,这些人在外面表演大蟒吃人,这后面就有人死于非命。 “哼,你们刚刚在表演时,就没有人离场吗?” 驿丞这话一问出口,现场顿时安静了,这跪地的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不一样了。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就吓得跌坐在地,一脸的惊骇。 “我……我刚刚只是去如厕而已,根本没有杀人啊。” 驿丞眼前一亮,一把就将那个“不打自招”的年轻小伙儿还抓了起来。 “好啊,就是你杀的人,对不对!” 小伙子傻了,他的家人立即帮忙求情。 “驿丞大人,真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在这里演皮影戏了,驿丞大人该是晓得咱们一家人的呀!” “是啊是啊,驿丞大人,我们根本没有理由去杀这个卢老板啊。” 驿丞哪里肯听,他现在只是不想让这个案子影响到自己的前途,赶紧着就想找到凶手给卢家人一个交代,也不管这抓来的人是否为真凶了。 裴卿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样就匆匆下了定论,岂不是冤枉死人了。 她抿了抿唇,当即就要走出去阻拦,却不想手就被人突然给拉住,裴卿回豁然回头,看向了来人。 “燕无墨,你……!” 燕无墨看了眼水井边驿丞等人,然后对着裴卿回就是嘘了一声,然后带着她就一个飞身离开了驿站后院。 出了驿站,裴卿回落地后就皱眉盯着面前男人。 “你这是做什么,那个驿丞分明不想查清案子,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好给卢家人一个交代。” 燕无墨勾唇看着裴卿回。 “你急什么,现在出去,岂不是要暴露你我的身份。” 是啊,在驿站里的人基本都是权贵之人,她出去露年就算了,再把燕无墨牵扯进去,万一他丞相的身份被人发现,岂不是要引起京城那边的注意。 呼了一口气,裴卿回语气有了些缓和。 “是我刚刚太着急了。” 燕无墨知晓裴卿回破案心切,因为这卢鼎升死的实在太蹊跷了,别说是裴卿回了,就算是燕无墨,也想弄个清楚明白。 他笑着道。 “等吧,过一会儿驿站中人都四散后,再去看也不迟。” 第178章 自导自演 好端端的突然发现命案,驿站里怎么可能那么快平复。没办法,驿丞只能一个个的相劝安抚,直到入夜这才暂且平息下去。 看着时间差不多,裴卿回也要开始行动了。 燕无墨这一次没有再留在马车里,而是陪同她一起进去,让流双留在外面守着。 两人相伴进了驿站后院,便见两个人正在搬动着卢鼎升的尸体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因为此刻卢家人还没有出现,驿站的人也不敢擅自处理尸体,就只能这样先存放着吧。 待那两人出了小屋,裴卿回和燕无墨这才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屋中,简简单单的几个桌椅摆设,所以一眼就看到了那停放在中间木板床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裴卿回一边上前,一边打算拿出怀中的火折子,可是拿出后她这才发现,火折子已经不能用了。 “火折子用不成了,这黑黢黢的,怎么检验尸体。” 正在裴卿回话语落罢之时,身后突然亮起了一抹微光。 她立即回头看去,便见燕无墨的手中已经拿着了一个夜明珠,夜明珠的光并不算太刺目,反而有些柔和,刚好可以照亮面前一切,却又不会被外面的人所察。 裴卿回见到夜明珠,眼前就是一亮。 “原来你身上还带着这等好宝贝啊。” 燕无墨缓步上前,凑到了她耳边轻语道。 “本相身上的宝贝可多了,回儿要不要亲自来一一查看一番?” 这话…… 裴卿回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脸上也不由生出了一抹异样神色,然后她瞪向了燕无墨。 “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懒得理你。” 燕无墨勾了勾唇,嘴角笑意带了些狡黠的意味。 “本相可什么都没有说,回儿干嘛这么激动,难不成……是真的想来个坦然相对?” 裴卿回眉心一跳,心想这个当初的堂堂丞相,怎么到现在,变得越来越没个正经,越来越厚脸皮? 她也懒得和燕无墨多说了,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夜明珠,然后转身来到了旁边的尸体前,一抬手,借着夜明珠的微光,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白布被掀,尸体便展露于人前。 如裴卿回之前见的那般,尸体没有头颅,颈口的血糊糊即使已经干了,却也是触目惊心。 燕无墨凑过来一看,轻笑道。 “一生做了那么多坏事,落得个如此下场,死的也不算冤。” 燕无墨这话虽然不中听,却也说的不错,裴卿回闻言轻扯了下嘴角,然后继续观察尸体,以免忽略其他线索。 卢鼎升为什么会死,是否被殊王的人灭了口,这些都是她要去一步步发掘探寻的。 突然,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紧紧盯着那尸体的手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燕无墨看过来问。 裴卿回拿起了死者的手,手有些干瘦,这并没有什么,因为卢鼎升这个人长的就偏瘦。只是,她注意到,那手指上却多出了一些老茧。 “燕无墨,你来看,这些茧子是否有些奇怪。” 燕无墨挑眉一看,然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眸光变了变,他道。 “卢鼎升是文臣,即使现在成了富商,手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茧子,况且这茧子大多都是长在虎口位置,这种情况只能会存在于从小习武之人的身上。” 没错,燕无墨的确聪明,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并且分析到位。 裴卿回看向他,说出一个让人惊骇的想法。 “所以,我觉得此人或许并非是卢鼎升本人。” 燕无墨闻言,眼中并没有多少诧异之色,就像是他早已经看出端倪一般。 沉吟了半晌后,燕无墨看了眼那死者消失的头颅位置。 “很可能凶手并非是故意要砍头,而是想毁灭证据。” 闻他此言,裴卿回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长眉一挑。 “嗯,你说的与我猜测的差不多,而这个证据便是死者的脸,因为凶手想制造出卢鼎升已死的假象,所以就直接砍下了头颅销毁证据” 燕无墨含笑点头。 “那回儿认为,凶手是谁?” 裴卿回冷笑了一声。 “卢鼎升已死的消息早就在驿站里传来,想来塞都那边一定也收到了消息,可是卢家人并未派人来,反而是毫无动静……所以,我猜凶手就是卢鼎升本人。” 燕无墨与裴卿回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各自闪过一抹笑意。 随后,燕无墨收回了眸光,然后缓缓绕到了一旁,看向了小屋外的夜色。 “或者换句话说,今日发生的事原本就是卢鼎升设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要让世人以为他死了。” 裴卿回随后跟上来,同燕无墨一起站在了窗口。 “没错,依我看,真正的卢鼎升已经在卢家了,还有一种可能,他会连夜出发,离开塞都。” 两人这一问一答,竟然颇有默契,默契到连裴卿回心中都有了些许诧异。 言罢,裴卿回便转头看向身边男子,恰巧这时候燕无墨也同时转头,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整个小屋中弥漫而出了一抹微妙气氛。 外面月色正好,透过窗棱洒在了二人侧容,竟然是出奇的宁静美好,甚至忽略了他们身后,还有一具无头尸的存在。 突然这时候,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小屋外。 “主子!” 突然被人打岔,扰了这一刻的安静气氛,燕无墨很是不悦,当即就瞪向了外面突然出现的流双。 突然被自家主子记恨上,流双心中悲伤无比,甚至是叫苦不迭。 他只是来报信的啊喂,哪里知道自家主子明明和裴姑娘是来查看尸体的,怎么还调起了情呢? 也是流双的出现,才让裴卿回瞬间回了神,她低下头,眼眸中有些异样情绪。 刚刚,她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觉得像这样一起查案时独有的默契,在曾几何时,也有过一次…… 燕无墨轻哼了一声,道。 “说吧,你来想禀报什么。” 流双这才想起来正事,立即道。 “之前主子让属下派人去留守在塞都附近,底下的人刚刚才回了信,说是卢家的绸缎庄已经关门了……” 卢家的绸缎庄可是塞都的一个大户,好好的生意,怎么说关门就关门,说是这其中没有问题,估计鬼都不信吧。 裴卿回听闻了流双的话后,却是突然抬头,凝眸盯着燕无墨。 “原来你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燕无墨微笑看她,说出的话却是夹带锋芒,“能从众位联名上书告发镇国将军府的文臣中活下来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死。” 裴卿回微敛了下眸光。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去塞都看看,别让他跑了!” 便如此,匆匆离开了驿站,裴卿回几人便坐上马车,快速奔至了塞都。 此刻天已经黑透,入夜的塞都街道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影,流双很快就驾车来到了那卢家的绸缎庄门口。 裴卿回立即掀开了帘子一看,果真如流双之前所说,这绸缎庄已经关门了,而且并非是那种字面上意思的关门,而是彻底歇业。 因为,那绸缎庄大门上的牌匾,已经被人取走。 她眯了眯眼,对着车头的流双道。 “快,去卢鼎升在塞都住的府邸看看。” 谁知,这时候燕无墨却开了口。 “不必去了。” 裴卿回回头看向幽暗马车中的那个男人,满脸写着莫名。 “为什么?” 燕无墨笑了笑,直接掀开了另一边的帘子一角,并未答话。 裴卿回狐疑的看去,只见那边的街道尽头,突然有几辆马车徐徐而来,似乎是要出城。 这个时候,谁会突然拖家带口的出城? 答案呼之欲出。 “居然在这个时候碰上了。”裴卿回冷笑道。 说罢,她三两下就跳下了马车,走到了道路中间,挡住了那即将到来的出城马车队伍。 为首马车前的车夫突然看到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眉头一皱,当即就骂骂咧咧道。 “谁这么不长眼,居然跑出来拦咱们的马车,滚一边去!” 这车夫难听的话刚刚说完,突然一道冷风袭来,就觉得自己心口一痛,然后倒头栽地,头朝下瞬间被摔了个鲜血四溅! 燕无墨一个甩袖,直接来到了裴卿回站定,一双眼如寒凉彻骨,就这样盯着面前的马车队伍。 第179章 一唱一和 可能是燕无墨此刻的眸光太过骇人,马车夫毙命后,连那马也是嘶鸣一声,瞬间停下。 这时候,有人掀开了马车帘子,看向了外面的情景。 “你们是谁,为何要挡路,还杀了我们的马车夫!” 说话之人是一个中年妇人,从她那一身的精致穿着,以及那说话时的京城口音来看,这位应该就是卢鼎升的那个夫人了。 卢夫人脸上带着怒容,却是没有一点点因丈夫死去的悲伤之色,也实在有些奇怪了吧。 裴卿回勾唇淡笑,从燕无墨身后走出。 “卢大人前脚刚刚死在了驿站,卢夫人这就带拖家带口的离开塞都,真是有趣。” 卢夫人闻言后微微一惊。 “你居然知道本夫人是谁!” 顿了顿,卢夫人冷哼道。 “谁说我们这是离开塞都,我们明明是去接我那可怜的丈夫回来。” 裴卿回一听就笑了,然后仔细打量了她这马车后方跟着一起来板车上,装着几大箱子。 “去接个尸体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卢家人这是要趁夜离开呢。” “你胡说!”卢夫人脸色一变,立即就反驳道,情绪格外激动。 刚刚还是一脸的趾高气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现下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似的,真是让人不怀疑都难啊。 裴卿回和燕无墨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是冷笑和不屑。 卢夫人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人,一狠心,直接就道。 “来人啊,把这两人都给本夫人赶走!” 很快,后方的马车里,顿时飞身而出了好几个身手不凡的手下,然后站在了卢夫人跟前,死死盯着裴卿回与燕无墨。 裴卿回冷瞥他们一眼。 “好啊,这是恼羞成怒了吗,本姑娘就好好陪陪你们。” 裴卿回都如此说了,燕无墨更是压根没有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底,他轻轻将裴卿回往后拉了一步,然后对着旁边的流双做了个手势。 流双原本一直在旁边守着,领命之后一晃眼就到了近前,那速度,可是惊呆了卢家众人。 卢夫人眼眸微眯,她虽说是个妇人,可也看出了这个流双的厉害,但是话都放了出去,不可能就这样任由着他们挡住自己去路,她继续下令! “杀了他!” 一众手下听罢,纷纷动手。 流双嘴角一扯,依旧是抱胸而站的姿态,就连手中的剑都未曾要拔出的意思。 卢家手下首当其中就来了个大高个,手中还拿着一把晃人眼的大刀,流双看也不看他,直接抬腿就将其踹翻。 踹翻不说,倒去得瞬间,还瞬间压到了身后的一众想冲出去的其他人。 一瞬间,现场的卢家手下纷纷倒地,痛呼声不绝。 卢夫人立即骂道。 “真是咱们卢家养的一群饭桶!” 卢夫人说完,正想要不要朝后驾车离去,先躲开这几人再说,只是她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突然被带出了马车,瞬间腾空而起似的。 “放开本夫人,快放开本夫人!” 流双极为嫌弃地将这个卢夫人给丢在了地上,然后退去了燕无墨身后。 裴卿回上前来,半蹲在了卢夫人跟前。 “卢夫人,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卢鼎升究竟在哪儿,说!” 卢夫人方才还在不停地对流双骂骂咧咧,现下一听裴卿回这句话,就像是瞬间吃了一只死苍蝇似的,突然就不说话了。 然后她慢慢抬起头看着裴卿回,只是那眼神却有些躲闪。 “你……你胡说呢,我家老爷不是已经死在了驿站吗,大家伙都是看到的,还能有假?” 裴卿回伸手,硬生生将卢夫人的下巴抬起,让她与自己平视。 “卢夫人,怎么,不敢看我?” “胡说八道,本夫人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不敢看你!” 裴卿回也懒得与这个妇人多言,她收回手,然后抬头看向了那几辆马车。 紧接着燕无墨侧头对着身后的流双使了一个眼色,流双领命,立即上前去了掀开了马车帘子。 如裴卿回所见,马车里只有两个年轻小女孩和另外的婆子丫鬟,他们基本此刻都是害怕地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下场会和那外面的人一样惨。 流双一挑眉,继续去后面的马车看去,马车里坐着的要么是卢家家眷,要么是一些丫头仆人。 随后流双对着这边的裴卿回和燕无墨摇了摇头。 裴卿回见此,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斜眼看了看身边趴在地上的卢夫人。 卢夫人自然也知道流双没有找到什么,她当下就松了一口气,眼神也时不时朝着最后面的几个大木箱子看去。 裴卿回嘴角一勾,瞬间露出了然之色。 然后她直接站起身,在卢夫人震惊和不明的目光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裝着大木箱子的木板车走去。 卢夫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就大声道。 “这位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拦住我们的去路,若你是要钱财,就开个价,无论多少都愿意给你的!” 裴卿回充耳不闻,谁要你的钱了,果真是享受了一辈子的深闺妇人,张口闭口就要用钱打发。 的确,钱财很重要,只可惜这个世间的银钱并不是万能的。 卢夫人见裴卿回依旧没有停下动作,甚至就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般,一咬牙,就要起身冲出去拦住她。 流双直接闪身到了卢夫人近前,一身的森冷之气直接就将卢夫人给吓得愣在当场。 而此刻,裴卿回已经来到了那木板车前,她一扫上面的几个大箱子,最终眸光落在了被挤在最中间的那一个上。 然后她冷冷勾唇,立即跳了上去,拿出匕首直接割破了捆绑住大箱子的麻绳。 就在裴卿回打算开箱之时,后方的卢夫人犹如发了疯般的大声道! “不!不要!” 裴卿回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直接就将箱子打开。 开箱瞬间,她还没有看清楚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一道黑影就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锃亮无比的长剑! 裴卿回眸光一闪,抬腿就踢了一脚那人手腕,长剑落地,她也瞬间扼制住了此人咽喉。 她的轻笑声响起。 “卢大人,好久不见啊。” 没错,这个箱子里藏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假死的卢鼎升。 再次落入这个小丫头的手中,卢鼎升满脸涨红,很明显是气到不行。 裴卿回用身边的麻绳将卢鼎升捆绑,然后朝着前方众人跟前扔去,拍了拍手上灰土,对着燕无墨一扬眉。 “看,果真被咱们猜中了。” 卢鼎升和卢夫人挤在一起,卢夫人已经被吓傻了,至于卢鼎升,他到底也是在京城见过大世面的,现下心中虽然震惊于面前这几个人居然识破了自己假死的事,可是面上还是一番镇定。 燕无墨缓步上前,那负手而立的上位者姿态,根本不是普通人所有。 卢鼎升当即眯了眯眼,道。 “你是……” 燕无墨睥睨着卢鼎升,眼中流露着的,都是看待脚边蝼蚁一般的冷漠。 “殊王究竟给了你多少甜头,让你居然肯为他做事。” 卢鼎升眸光微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居然知道殊王,你究竟是谁!” 卢鼎升退隐多年,自然不认识燕无墨,只是燕无墨这一身超然气质,一看也知道并非普通人。 燕无墨轻轻勾唇。 “说,殊王究竟告诉了你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你又知道殊王的什么秘密。” 卢鼎升冷哼了一声,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开口。 裴卿回上前来,抱胸盯着卢鼎升。 “卢大人,半会儿功夫不见,没想到你这硬脾气还是如此啊。” 卢鼎升瞥了眼裴卿回。 “反正我们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你手上,要命一条,随便你怎样!” 裴卿回眸光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听说卢大人有个双胞胎儿子,年龄不大,都是十来岁的样子,怎么你们今夜连夜出城,儿子也没带吗?” 卢鼎升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打着我家儿子的主意!” 裴卿回见卢鼎升终于有了点反应,挑了挑眉继续道。 “我们又不是十恶不赦,见人就杀的江洋大盗,怎么可能对你们家的小儿子动手。只是啊,我听说这是卢大人的老来子,算是全家人的宝贝,觉得你们马车里不见这两儿子的身影,实在有些奇怪。” 说着,裴卿回看向了身边的燕无墨。 “你说,是吧。” 燕无墨看着裴卿回眼眸中的狡黠,兴味一起,笑了笑。 “是啊,既然卢大人这么宝贝那两个儿子,想来一定不会丢他们在外不管不顾,没有带在身边一起走,想来是还留在了家里吧。” 卢鼎升狠狠盯着燕无墨,眼中甚至浮现了一抹杀意! 裴卿回可不管这卢鼎升面色如何,继续就和燕无墨状似漫不经心的谈论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帮卢大人去把他的宝贝儿子给带出来如何?” “你们,你们住口!不许打我儿子的主意!” 第180章 赶尽杀绝 这算是不打自招了吗? 裴卿回扯唇,脸上也没了方才的玩笑之色,当即冷声道。 “要么你就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要么,你就等着你儿子血溅当场。卢大人是商人,自然知道这笔买卖划不划算,对吧?” 卢鼎升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那两个儿子可是他卢府全家人的宝贝,本以为今日假死之后,他们再趁着夜色从塞都离开,先让两个儿子留在塞都,等风波过去,他们再派几个身手不俗的手下前来接应。 可不曾想,自己筹谋了这么久,却抵不上这一男一女两人! 一边是背后暗手,一边是自己为他卢家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孰轻孰重,卢鼎升依然明白得很。 “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必须保证我两个儿子安然无恙,并且不会被这件事牵扯!” 裴卿回挑眉看了眼燕无墨,燕无墨嘴角微弯,淡淡地说了一个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卢鼎升叹了一口气,便打算将刚刚他们所问之事说出,却不想,这时候,一道暗箭突然从旁边射来。 燕无墨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甩袖就将那暗箭扫去一旁! 流双纵身一跃,就去追寻那潜伏在这四周放暗箭袭击之人。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不仅仅是裴卿回没有预料到的,甚至连燕无墨也没有想到。 就在几人的注意力被那暗箭吸引去时,卢鼎升递给了自己夫人一个眼神,卢夫人立即明白过来,连忙给他解了绳子,就想着朝马车上跑去。 听着身后动静,裴卿回转头,正打算抓住要逃跑的卢鼎升两夫妇时。 只见,卢鼎升和卢夫人的身子一僵,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就瞬间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中箭,自己和燕无墨这边也没有来得及动手,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裴卿回立即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两人脖子上的大动脉,脉搏已经没了跳动,她心下一惊,然后抬头看向了燕无墨。 她摇了摇头道。 “已经死了。” 燕无墨上前,神情有些异样,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卢鼎升夫妇尸体,凝眸道。 “居然有人一直潜伏在这四周,我居然没有任何察觉……” 裴卿回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燕无墨的身手如何,她是清楚,连他都没有感应出一丝端倪,这人该是多厉害啊, 她低头,掰开了卢鼎升的嘴,以及他的瞳孔。 “嘴里还有尚存的黑血,瞳孔涣散,是明显的中毒而亡。” 说着,她站起身去掀开马车帘子,里面的人也是同卢鼎升夫妇一般,吐出黑血而亡。 裴卿回脸色逐渐沉下。 “看来,早在卢鼎升打算假死离开塞都避避风头之前,后面的人就已经动手了。” 只是,这个身后之人,会是殊王吗? 殊王为什么要杀卢鼎升,就因为卢鼎升是他引来,告诉自己当年将军府旧案细节的吗? 可是殊王应该能想到裴卿回会猜测到他的身上,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把卢鼎升一家都害死…… 一时间,裴卿回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自己面前,她看不透,也触碰不到分毫。 转过身,燕无墨正站在她身边不远,他此刻神色也不是太好,脸上却没有太多讶异,似乎已经提前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逐渐幽深。 裴卿回正打算开口询问,一道人影飞身而下,正是追寻那放暗箭之人的流双,他半跪在地拱手对燕无墨道。 “主子,属下追着那人去了卢鼎升在塞都的府邸,只是这人身手极为古怪,属下没能在卢家将此人找出……” 说着,流双看了眼马车边上已死的卢鼎升夫妇,脸色变了变了,然后继续道。 “属下还发现了卢鼎升的那两个儿子,不过发现之时,两人已经死了。” 这算是赶尽杀绝了吗? 卢鼎升究竟还知道什么秘密,居然被人全家屠杀,裴卿回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那日醉仙楼中把事情问个究竟出来。 燕无墨瞥了一眼流双眼底的愧疚之色,知道他这是自责自己没能抓到那放暗箭之人。 他轻轻摆手。 “流双,你起来吧。” 流双站起身,眉头依旧紧锁。 “主子,这人身形鬼祟,武功套路着实也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之前在这四周潜伏之时咱们也未有任何察觉。” 燕无墨负手看向了天际边的被乌云掩盖住的月色,连着他眼眸都变得有几分迷离。 “天下这么大,奇闻怪事自然也多到数不胜数,就好比有一些人,从小就异于常人,他们习秘术,喝人血,被人视为怪物。” “就好比,有一种可以隐藏身形,甚至是隐藏呼吸的秘术,只要习得了这种秘术,无论你在何处,面对任何强者,只要你没有动作,就没人会发现你的存在。” 所以,这就可以说明,方才明明有人潜伏在这四周,燕无墨和流双都未曾发现的缘由了。 流双眸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惊呼出声! “难道是,蝙蝠一族?” 蝙蝠一族! 听到这个名号,裴卿回立即就想起了在边县追寻太子之时,所遇到的那几个长着翅膀的奇怪人类。 难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蝙蝠一族吗? “可是主子,这蝙蝠族人仅仅是传说不是吗,听说早在许多年前就死绝了,怎么还会出现?” “他们没有死。”说这话的是裴卿回,她漫步上前来,看了一眼旁边的燕无墨,继续道,“这次的人,难道和上次那些蝙蝠人是一伙的?” 流双并不知道之前北凉发现的事,所以听着裴卿回这话,他只是觉得一脸懵。 燕无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裴卿回的话,他只是冷笑着看向夜色,过了许久,这才落下了一句。 “看来,咱们的对手,还真不一般呐。” “你是说殊王吗?”裴卿回皱眉问。 若是殊王和蝙蝠族人有关联,那之前那个所谓得冥主又是谁呢,殊王和这些人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 一时间,一个问题接一个涌出脑海,裴卿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累。 身世这边才弄了个清楚,殊王趁机捣乱也就罢了,怎么现下还跑出来了那个冥主手下的蝙蝠族人。 那蝙蝠一族之前明明都是在边县四周,怎么也来了边塞? 难道,他们一直都在跟踪自己吗。 燕无墨收回了看夜色的眸光,转过头来就见到裴卿回阴晴不定的小脸,他笑着上前,轻轻牵起了她冰凉的小手。 “殊王也罢,其他人也罢,总之,本相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不离弃。” 永不离弃…… 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豪言壮语,他,真的做得到吗。 裴卿回定定地盯着燕无墨的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些许玩笑意味。 “我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 燕无墨一听就笑了。 “就凭,你早已经逃不出本相的手掌心。” 旁边的流双见到自家主子如此,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无墨脸色一变,立即冷眼瞥了流双一眼。 “流双,你很闲是不是。” 流双的头立即摇得像拨浪鼓。 “不闲不闲!” 流双心里真委屈啊,主子,你告白就告白,干嘛每次都是在尸体旁边,也不觉得渗人啊喂! “不闲,就去把马车驾过来。” “是是是!” 流双转身就跑,生怕主子又突然不高兴。 流双一走,燕无墨便拉着裴卿回转身,也不管去驾车的流双了,带着身边女子就先一步朝着塞都城门走去。 裴卿回低下头,看着两个相执的手,自己的手冰凉,他的手也没有热和到哪里去。 只是这样牵着,掌心没来由的就流露出了一抹暖意,从手指间传入她的四肢百骸,很轻,很柔,并不让她反感。 从京郊小村里来到京城,开始她的复仇之路后,裴卿回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遇到谁谁谁。 可是真有人愿意站在她身前,为她挡去一切危险时的感觉,居然还挺不赖。 月色将两人漫步走在塞都街头的身子拉得老长,裴卿回似乎是已经忘却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笑。 然后,像是回应身边之人,反握住了他的手。 燕无墨一怔,然后转头看来。 “你……” 裴卿回一扬眉。 “怎么,不乐意?” 燕无墨勾唇一笑,眼底兴味十足。 乐意,怎么不乐意,他可是期待这一天许久了。 “本相是觉得回儿如此主动,不如今夜回去就……” “燕无墨,你闭嘴!” 第181章 我找君悦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望江楼中外,正人满为患,特别是在这个入夜之时,每每都是望江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门口,站着不少美貌女子,都挥着手中绢帕,朝着路过的权贵富商们抛媚眼,那姿态,别说多勾人了,几乎没有谁能够在这时能不站住脚,停下来看上一看的。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不远处而来,马车装潢精致无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其中一个望江楼门口,身姿曼妙的美人一眼就看到了这在边上停下来的马车,眼前一亮,心想着大生意来了,立即就上前道。 “哎哟,这是哪家的公子老爷,快来咱们望江楼里坐坐呗~” 这声音,可真是酥人的很。 只是,那驾车之人并没有什么反应,更别说马车里的人了。 有人掀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了一张可爱白皙的小脸,特别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格外有神。 那望江楼的美人一看,眼前一亮道。 “哎哟,小公子长的可真俊俏啊。” 说着,她就要凑上前去,谁知道那少年眉头一皱,一脸嫌弃地将美人拍开。 “走来,别来碰本小……本公子!” 美人没有半分不悦,这小公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的,一般这种人第一次来时,都是这副害羞模样,美人抬袖掩唇轻笑了声,立即让开。 “是是是,公子。” 哼了一声,少年立即从车头跳下,估计是身上的衣服有些大,这一跳下裤子都落了一截,少年连忙提了提裤子,然后摇着手中扇子,对着马车里的人道。 “你们都在这里侯着,本公子自己进去。” 说着,少年一摇一摆的就进了望江楼。 平时来望江楼的基本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们,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白皙可爱的俊俏小公子,瞬间就吸引人不少人侧目。 途中,更有不少望江楼的美人凑上前来,却都被那个少年嫌弃地一掌拍开。 “走走走,别在本公子跟前晃悠,一股子脂粉味,臭死了!” 然后,少年谁也不看,加快脚步就朝着二楼去了,从少年轻快的脚步和方才的举止来看,他来这并不像是找美人伺候,反而像是来找人。 只是,从一楼到了二楼,再转悠到了三楼,甚至还一间一间雅间的踹门找,都是没有找到他所找之人。 少年不高兴了,随手就抓了身边路过的一个望江楼里的仆人道。 “喂,你家老板呢!” “老……老板?公子这是要找我们老板吗?” 少年丢开他,冷哼一声。 “不然呢,快,带我去见你们老板!” 仆人见这小公子人没多大,脾气倒是挺爆,这种人他们望江楼可是见过不少呢,当即就道。 “我们老板一般不见客……” 正说着,一个晃着人眼的金锭子就摆在了那仆人眼前,仆人一惊,差点流口水。 少年对仆人的反应很满意,勾了勾唇道。 “这,够吗?” “够够够!”怎么不够,这金锭子可说是抵了他大半辈子的工钱啊。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本公子去见你们老板!” 仆人立即点头如捣蒜,指了指旁边的一间空雅间道。 “公子先在这等着,小的这就去禀报老板。” “行,那你快去吧,可得快点哟!” “好勒好勒!” 就这样,少年独自进了雅间里,百无聊赖的等着,桌上的点心茶水都没心情吃,一直就盯着雅间门,眼神极为惆怅。 终于,雅间的门被打开,就听着外面传来了之前那个仆人的话。 “老板,就是这了,有个出手阔绰的小公子指名点姓要找您呢。”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少年脸上一喜,立即站起身朝着门口望去! 可是,当她见到了来人是一个身穿红衣的没佳人时,眼中皆是惊诧和费解。 少年跑出雅间,就开始四下张望! “人呢?” 红怜见到这个小公子有些奇怪的行为举止,不禁扬眉道。 “小公子,听说你找我?” 少年回头,皱眉盯着红怜打量。 “我找的是望江楼的老板,不是你!” 红怜一听就笑了。 “公子怕是外乡来的吧,望江楼的老板就是我本人,不知名公子要找的究竟是谁?” 少年咬了咬唇,将红怜一把拉进了旁边的雅间,随后关上了门。 红怜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陌生的小公子究竟是要干什么,随之便听着他道。 “我来找的是君悦,听懂没有?” 君悦! 红怜脸上的笑意忽得一停,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老板的名讳!” 北凉京城的人,都只知道她红怜是这望江楼的老板,君悦也从未以望江楼老板的身份在外走动,这个看起来极为陌生的小公子又是怎么知道得呢? 红怜越想越不对劲,神情也逐步冰冷。 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瞥了一眼红怜,冷笑一声道。 “我劝你,别想着与我动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红怜一惊,她还没有动作,这个小公子居然就看出了些端倪来,果真不是什么简单来头。 她想了想,若是把事情闹大,可能会让君悦的身份暴露,不如……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君公子一声,不过君公子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少年一听君悦果真在这,脸上皆是喜色!立即就点头道。 “好好好,你快去,我哪里也不走,就在这里等你消息!” 红怜离开雅间,立即就去了望江楼的后院,此刻,君悦正独自坐在凉亭里,对着桌上趴着舔爪子的白狐说着话。 “小白,你瞧瞧这日子,过的真真是无聊透顶,那个死燕无墨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还有小辣椒也没了信,哎~只有你陪我咯……” “老板。” 君悦转头看去,正瞧见了过来的红怜,他抱起白狐,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是又有人把望江楼砸了,还是谁家婆娘来找男人闹腾开了?” 红怜摇了摇头。 “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来这做什么?” 红怜皱了皱眉道。 “是这样的老板,刚刚来了个小公子,指名道姓的说要找您呢。” 君悦正在给白狐顺毛,一听到这话,当即愣住,然后眼神古怪地道。 “谁?姓什么叫什么,打哪儿来的?” 红怜摇摇头。 “那人没有多说,只说要找您,我怕他在外面闹开了对老板不利,所以就将他安顿在了雅间里等着。” 君悦脸上逐渐也没有了玩笑之色,他凝了凝眸道。 “好,你带他过来吧,我就在这凉亭里等着。” 红怜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君悦也放下了白狐,开始思索起来人的身份。 不出半会儿,远处红怜就带着了个样貌可爱的小公子走了过来,君悦原本是在凉亭里背对着他们坐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来临,他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就转头过去一看! 一看清了那小公子的面容,君悦脸色当即大变,也不管旁边还在舔爪子对他撒娇的白狐,直接就转身要跑。 天杀的,这丫头怎么跑来北凉了! “君悦,你站住!”很明显,那少年也看到了君悦,虽然只是隐隐看到了一个侧影,可是少年依旧认出了他。 君悦背脊一僵,愣了一愣大声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找的人!” 说着,君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跑。 少年推开面前挡路的红怜,也撒开脚丫子追了上去。 “君悦,你不准跑,给本姑娘等着!” 红怜一听,这小公子居然是个姑娘,又见自家老板这逃命似的步子,当即就不明地愣在了当场。 这小姑娘,究竟是谁啊,居然把他们老板吓成了这副模样? 而此刻的君悦呢,心中只把燕无墨骂了千百遍,他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出,千辞颜从越西追到了北凉,一定少不了他的“功劳”! 就这样,一边“逃命”一边暗骂,君悦从望江楼的后门溜走,快速地朝着丞相府去了。 千辞颜等了这么多年,又行了这么久的路,终于找到了君悦,怎么可能放过,所以一路不停在君悦身后不停追赶。 “落衣,落衣,快开门!救命啊!” 落衣打着哈欠开了丞相府的大门,看着一脸慌张的君悦,有些错愕。 “君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鬼索命了?” “对对对,就是鬼,而且是死都甩不掉的那种,快快快,我要进去!” 第182章 瞒天过海 听着身后落衣的关门声,君悦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这个男人婆给抓住了!” 落衣是认识千辞颜的,他想到了千小姐那张可爱无害的小脸,怎么都无法将她和男人婆三个字划上等号。 “君公子,人家千小姐好歹是从越西千里迢迢过来的,你真打算不见?” 君悦趴在门上,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瞪了眼落衣。 “见什么见,还有,你别把这丫头当成那种普通闺门大小姐,她可是鬼精灵的很呢!” 说罢,君悦听着外面也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松口气。 “看来她已经走了,咱们快进去吧,本公子跑了这么久,身上都是汗臭,可得好好沐浴一番。” 看着君悦朝着丞相府去了,落衣颇为无奈的跟上。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正要追上君悦的落衣突然站住脚步,然后看了眼门外的方向。 “君公子,这好像是千小姐的声音呀?” 君悦眸光先是一变,然后一脸的不以为然道。 “别信,那丫头鬼精灵多的很,这一定是她搞出来吓唬咱们的,快走吧,别理她。” 落衣还是觉得不太好,这入夜后本就容易出事儿,再说千小姐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呀。 君悦见落衣还不走,上前就拉着他要一块儿离去,不想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啊啊啊,君悦,救命啊!这里好多人,他们都拿着大刀,快救我啊啊啊!” 千辞颜的呼救声此起彼伏的传来,可君悦至始至终都不把她当回事,直到…… “啊,别杀我,别杀我——!” 这句话传来后,便是一阵倒地声,紧接着外面就再也没了动静,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终于,君悦停住了脚步,他看了眼丞相府的大门,眉头紧皱,似乎心里还在纠结着什么。 落衣看了眼君悦,叹了一口气道。 “君公子,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的出事儿了,也不好给千家老爷子交代啊。” 君悦捂住耳朵,一脸的不耐烦。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虽然他是这样说着,可他还是朝着那大门处走去,一路上不停地骂骂咧咧道。 “死丫头,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说着,他先是打开了一个门缝,然后对着外面吼了一句。 “喂,丫头你死了没!” 丞相府外的街道上安静如死,什么回应都没有。 君悦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立即将门打开,然后看向了外面。 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影正躺在了地上,月光洒下,隐约还能见到从她肚子那儿流出来的鲜红…… 君悦心头一跳,脸上也浮现出了慌乱之色,快速地跑上前,将倒地不醒的千辞颜给抱在怀中。 “嘿,丫头你醒醒,怎么了这是!” 落衣也跑了出来,同样被这场景给吓住了,他先是看了一眼四周,却未曾发现任何人的身影,皱了皱眉,落衣道。 “君公子,先别管那么多了,你先把人抱进府中,我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君悦立即点头,然后将千辞颜抱起身,道。 “好,快点!一定要快!” 落衣闻言,先是看了眼君悦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担忧之色,然后无奈摇头,这才转身去找大夫。 就这样,君悦把千辞颜带去了丞相府里自己常住的房间,他一脚踹开了门,然后动作轻缓地将千辞颜放在床榻上。 千辞颜依旧是紧闭着双眼,肚子上还在往外冒血,衣服都被染红了。 君悦原本是想伸手将千辞颜的衣服解开,看一看伤势,可是手一伸出,又是顿住。 他站起身,在床边来来回回地踱步。 “哎呀呀,烦死了烦死了!君悦啊君悦,你总是这么爱管闲事,这些麻烦都是你自找的!” 说完,他看了眼外面,见落衣还没有动静,更是着急了。 “这个落衣也是,不知道跑哪儿找大夫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其实君悦不知道的是,落衣根本就没去找什么大夫,在他将千辞颜抱进屋子里时,落衣就已经折返回来。此刻的他,正在与府中其他的暗卫们隐藏在角落里。 暗卫一问道。 “落衣,你怎么不去找大夫啊?” 落衣一直盯着那间屋子里来回晃荡着人影,他笑了笑。 “真是蠢,看不出来吗,这不过是千小姐做的戏而已。” 暗卫二诧异极了。 “啊?不会吧,那看起来可像是真的血呀!” 落衣敲了敲身边暗卫的脑袋道。 “笨!” “你觉得如今京城里谁有胆子在咱们丞相府外行凶,退一步讲,就算是有,可咱们都在这,怎么没有听到那些人的动静?” 也只有君悦那“口是心非”的家伙,这才会真的相信,明明心里就是担心人家千小姐的嘛,非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儿。 落衣这样一说,其他人才反应了过来。 “奥~对昂,原来如此啊!” “那……君公子若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不是要暴走吗?” 落衣笑了笑,“那就要看天意咯~” 屋中,君悦还在着急地等待着,就差点冲出去自己先大夫来了。 可是一想自己走了,把千辞颜这蠢丫头一个人留在这,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可好? 思来想去,君悦干脆撸起袖子,自己跑去柜子翻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放在这里的药膏什么的。 在君悦翻了好几个柜子后,终于找出了几个瓶瓶罐罐出来。 他也不懂药,随便闻了闻就走到了床头,将药放在旁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千辞颜,我可不是非礼你,这是给你上药,以后醒了可别再缠着我了。” 说完,君悦伸手就要扯开千辞颜身上的衣服,谁知,千辞颜突然睁开了眼,张开手就给了君悦一个大大的熊抱! “哈哈哈,君悦,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君悦当即一个跳脚,盯着床上坐着的千辞颜,仔仔细细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确认她肚子里的伤不过是她自己伪造的之后,脸色顿时一沉。 “死丫头,你又骗我!哼,就知道你这个丫头鬼精灵多,根本不应该信你!” 千辞颜看君悦一脸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她当下一慌,从身后就将君悦抱住。 “别走!” 君悦死命挣扎。 “你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动手了!” 千辞颜就是不放,嘟着嘴道。 “不要嘛,人家好不容易从越西赶了过来见你一面,我可不要放手。” 君悦有些泄气,侧过头道。 “你现在也见到我了,可以回越西了吧,你这样擅自跑出来,你父母和你爷爷都要担心的。” 谁知千辞颜的小脸顿时就垮下,然后不高兴道。 “我才不要回去,你不知道,你一走,越西京都的人都怎么说我……他们说我是别人不要了的大小姐,以后再也没人会来提亲,还说我脾气大,把未婚夫都气走了。” 别看千辞颜长的一副可爱模样,她却早已经十八了,在越西,这个年龄的女子基本都出嫁,特别是那种官宦人家的千金,十五六岁就已经生娃了。 只有她,已经十八九了还待字闺中,还不知道越西京都的那些长舌妇怎么说她呢。 君悦盯着千辞颜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不禁一软,想当初他离开的匆忙,也没有去给千家说清楚,更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找千辞颜谈过。 他不是不喜欢千辞颜,他只是不想被人包办了这一辈子,他君悦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 叹了一口气,君悦道。 “那你不走,留在北凉想做什么?” 千辞颜立即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灿如星辰,她道! “我陪在你身边呀,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君悦当即皱眉,他留在京城里又不是来玩儿的,身后跟个千辞颜像什么话。 “不行,你擅自出来,家人一定会担心,这样吧,你现在可以在京城里玩儿,不过等我安排好了,就会派人送给回越西。” 千辞颜立即拒绝。 “不要!我才不要回去,反正我临走前已经留了书信,他们知道我来找你,一定不会说什么的,君悦,你就让我留下留下嘛~” 平日里君悦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欢脱模样,也只有见到了千辞颜才能在他脸上看到这副严肃的神情。 他盯着千辞颜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又看到她这风尘仆仆的一身,终究还是不忍心。 叹气道。 “罢了,你先留下吧,不过时机一到我还是会送你走。” 看君悦态度如此强硬,千辞颜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只要他肯让自己留下,嘿嘿,后面就好办多了! 第183章 宫中来旨 原本千辞颜留下就已经让君悦头疼了,却不想第二日,他还收到了宫中的消息,说是北凉皇要亲自见一见燕相。 之前因为称病,所以燕相一直都未出现在人前,北凉皇也没有多说什么。 君悦和落衣等人以为这事儿就算这样过了,一切等燕无墨回来就差不多了结,可谁能想到,北凉皇会突然来这一遭。 收到消息的君悦急得跳脚,对着皇宫的方向就破口大骂! “这个北凉皇,可真烦人,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要燕无墨去陪着!讨厌讨厌讨厌!” 落衣站在一旁,脸色也是不太好,只是他倒是比君悦冷静多了。 “君公子,这个时候北凉皇来消息,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事儿,我想这继续称病是不可能了,必须要进宫一趟。” 是啊,燕无墨之前只是腰上受伤,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就算是断了个腿也快好了吧,继续称病的话,以北凉皇的性子,一定是要想东想西,又起疑心。 君悦何曾不知道这点,他哼了声。 “我可以装扮成燕无墨的模样,但是我不能又戴个面具说自己脸上生疮吧。” 越说着,君悦心底里就越发不痛快,原本只是痛骂北凉皇没事找事,现在干脆把燕无墨都给记恨上了。 “这个燕无墨也是,出去这么久也没有个信儿,还把那丫头给我找了过来,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气他!” 就在这时,千辞颜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走了过来,在外面驻足了许久,听到这,她便忍不住进了屋。 落衣第一眼看到了千辞颜,便上前行礼道。 “千小姐。” 君悦回头,看到千辞颜后就皱起眉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现在可没空陪你,事儿多着呢,还闹心的很。” 千辞颜非但没走,反而上前道。 “你们是要假装成燕无墨的样子进宫是吧,我有办法。” 落衣和君悦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最后还是由君悦开了口,话语中带着的都是对千辞颜的怀疑。 “你?你有什么法子?” 千辞颜眼珠儿转悠了一圈,“不就是把君悦这张脸变成燕无墨那张吗,咱们可以用人皮面具呀。” 落衣一扬眉。 “对啊,千小姐说的对,我们可以用人皮面具!” 君悦听完原本也是兴奋的,可是又皱起眉头。 “但咱们没那玩意儿啊。” “我有!”千辞颜说着,立即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拿出来一张人皮面具。 “看!” 君悦接过来,对着自己的脸比了比。 “这的确是人皮面具,可是样子和燕无墨不太符合,戴了也是白戴吧。” 千辞颜笑了笑道。 “我曾经学过做人皮面具,我可以现做一张!” 君悦狐疑地盯着千辞颜。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 千辞颜一挑眉,小脸上都是嘚瑟。 “还不是被某些人给逼得,整天无聊在府中,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早就闷死了好吗?” 君悦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落衣看了眼两人,笑了笑上前对千辞颜道。 “旨意上是说下午进宫面圣,不知道在这么短时间内,千小姐能做好吗?” 千辞颜自信一笑道。 “放心吧,这趟出门,为了躲避家里人的追踪,我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还带了做人皮面具的工具,下午一定能成的!” 千辞颜一说完,君悦就抬头古怪地盯着她。 “等等,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留了信给家人,怎么……” 千辞颜一惊,心想自己怎么说漏嘴了,连忙捂住嘴巴,一溜烟的跑远了。 君悦看着千辞颜溜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哎……” 落衣却笑了。 “属下倒是觉得千小姐和君公子还挺配的。” 君悦斜眼瞅着落衣,“落衣,你是不是闲得很?” 这口气,怎么越发像自家主子,落衣连忙摇了摇头。 “谁说的,忙得很呢,属下这就走。” * 千辞颜的手艺的确不错,果真在下午之前就将人皮面具做好,虽然比不上真的人脸,可是只要你不是仔细看,还是发现不了什么端倪的。 不过在君悦整装后打算出府之前,千辞颜却是非要跟着他一块儿进宫, 君悦无奈极了,说什么也不肯,谁知这丫头居然闹着说不带她,她就自己去。 千辞颜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她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而且是说到做到的那种,因此,君悦也怕她在这丞相府中闹腾出什么事儿来,或者真的私底下偷偷进宫,便答应了。 “丫头,我可告诉你,今日我进宫是办正经事儿,你若是不乖,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听到没有?” 已经换上一身男装的千辞颜乖巧地点点头。 “君悦你放心,我一定不会闹事儿的!” 虽然看着千辞颜如此信誓旦旦,但是君悦心里却还是没有底儿,不过也没办法了,总不能把她丢下吧,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些。 “走吧,上马车。” 北凉皇相约燕相见面的地方并非平日里所常见的御书房,而是在御花园东角的一处亭台楼阁里。 此楼为明月楼,身在碧湖四周,花团锦簇其中,站在楼阁上,可观看御花园四周美景,再来一杯清香热茶,可真是舒坦。 李公公亲自迎接燕相而来,到了明月楼,便停下了,对着里面的北凉皇恭敬地道。 “陛下,燕相来了。”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北凉皇的笑语。 “爱卿来了,那就快进来吧。” 乔装成燕相的君悦对着身边李公公点点头,然后侧头给自己身后的小侍卫递了个眼色。 千辞颜立即明白地点点头,君悦这才独自进了楼阁里。 此刻,北凉皇正站在楼阁的一楼窗户处欣赏风景,听着身后脚步声传来,他便转身。 “爱卿,近日里身子可好些了?” 君悦心中腹诽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端得是燕无墨平时举手投足间的大气之姿。 “谢陛下关怀。” 北凉皇踱步上前,指了指圆桌边的凳子道。 “爱卿坐吧,今日朕找你来不过是想说些体己话,不必多想,也不需要尊什么君臣之礼。” 君悦一边道着不敢,一边还是坐了下来,这时李公公端来了燕相平日里爱喝的茶,北凉皇笑着又道。 “爱卿先喝茶吧。” 君悦拿起茶,假装盯着杯中的茶叶,眼睛却时不时瞅着北凉皇的神情。 北凉皇见对面的燕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了,便微笑开口。 “近日里边境出了些乱子,真是让朕头疼啊。” 终于算是步入正题了吗? 君悦心中冷笑着,浅抿了一口茶后将茶杯放下。 “哦?臣近日里都在府中养伤,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还请陛下细言。” 北凉皇脸上顿时生出了一抹不悦来。 “还不是那挨着越西的边境出了动乱,已经送回了好几封的百里加急,可是爱卿你也知道,如今北凉朝堂中,并没有什么让朕满意的武将。” 君悦想了想,顺着北凉皇的话接着道。 “臣记得,当初平息东安山匪徒一事,还是太子去的,想来太子在这方面可是可造之材。” 北凉皇一听太子两个字,脸上顿时变了,他哼了一声。 “太子……朕没废了他都算不错了,还让他领兵出征不成?” 北凉皇先是说朝中无人,继而又否决了太子,今日还把燕相叫来,这不由让君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果然,下一秒就听北凉皇道。 “朕早年就听爱卿曾经讲过用兵之道,虽然只有简单几句话,却能看出爱卿也是懂这方面的人才,不知……” 老皇帝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自个儿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把北凉朝堂弄成了这副模样,现在边境出了乱子,又来打文官的主意,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君悦顿时做出一脸惶恐的模样,道。 “陛下对臣信赖有加,臣原是高兴的,可是这带兵出征之事,臣一个文臣,恐怕是做不了什么吧。” 北凉皇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爱卿别紧张,这次朕要派兵前往边境,并非是要真的和越西大干一场,只是边境动乱不停,左不过是因为没一个震慑外敌的主事之人在。” “爱卿去了,只需要坐镇营帐,待动乱平息,便可归朝。” 第184章 燕相领兵 北凉皇话是这样说,但怎么可能呢? 越西知道你派了人来,定也不会就此罢休,到底是这个北凉皇把事儿想的太过简单,还是他有别的目的。 总之,君悦这一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之心。 即使之前是多么宠信于你,可是到了波及到他作为帝王的利益时,你也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可以去抛出去保卫他那疆土的棋子。 君悦脸上没什么变化,不过心中早就把这个北凉皇给骂了遍。 “可是陛下……” 北凉皇当即皱起眉头,觉得今日的燕相怎么有些不一样了,或许在他的眼中,燕无墨永远都是该顺从于他,不应该有所反驳。 不过北凉皇转念一想,或许是这燕相还在因为之前的事儿对自己心存不愉吧。 正想发怒的北凉皇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道。 “不如朕给爱卿多点时日思考这事?” 君悦在燕无墨身边多年,也从他口中不少北凉皇的性子,他现在说是给你考虑的时间,只是说到底,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君悦想了想,干脆直接就应下。 “既然陛下如此厚爱臣,信任臣,臣自然不能让陛下失望。” 北凉皇脸上顿时扬起一抹喜悦之色。 “果真吗!” 君悦无奈地点头。 “臣全听陛下安排。” 北凉皇当即仰头大笑,一手还拍了拍燕相的肩头。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出发吧!朕的寄托与期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话说至此,君悦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再和北凉皇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就告退了。 待君悦离去后,殊王从楼阁一楼的旁边侧屋里滑动着轮椅出来。 北凉皇看到殊王,脸上都是笑意。 “皇弟,你这法子真不错,朕十分满意。” 谁能想到,北凉皇突然让燕无墨前去边境,居然是因为殊王在这其中的撺掇。 殊王却没有北凉皇那么高兴,他看了一眼燕相远去的身影,眉头微皱。 本以为燕无墨不会那么听话,直接就答应去什么边境,至少会惹北凉皇不快,然后北凉皇再强制性下令,从而影响燕相在北凉皇心中的地位。 只是,这个燕无墨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感觉燕无墨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北凉皇见殊王一直不说话,北凉皇开口问。 “皇弟,你怎么了?” 殊王回过了神,对着北凉皇微微一笑道。 “没,没什么,皇兄,来,臣弟再陪皇兄下完这盘棋吧。” “好,来来来!” * 君悦回到了丞相府,就把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落衣,落衣听罢,脸色一变。 “君公子,你怎么能当场就答应了!不回来和咱们商量商量?” 君悦已经取下了人皮面具,只是还穿着那一身丞相朝服,他坐在圆桌前,用手撑着自己下巴,纳闷道。 “回来和谁商量?你吗,难不成你还能去让北凉皇回心转意?” 落衣当场被君悦给堵得哑口无言,他也明白,就算回来了商量一番结果不也那样,主子不在,他们根本斗不过那疑心病重,还心机颇深的北凉皇。 “那现在怎么办……” 君悦摊手。 “还能怎么办,带兵出发呗,对了落衣,你赶紧着写信告诉那燕无墨一声,再不往回赶,我这可就顶不住了,什么带兵打仗的我通通不懂啊!” 不用君悦说,落衣也会去给燕无墨传信。 只是,这封信,也不知道路上遭遇了什么,居然在君悦等人出发边境之后的半个月里,才送到了燕无墨手中。 流双将飞鸽传书上的信纸取下之时,就发现了这鸽子很明显受了伤,不过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信送了过来。 “主子,您看,这是落衣送来的信。” 主营帐里,燕无墨正独自坐在上位,看着面前摆放着的地形图,听到流双的话后,他抬眸看了眼那信,以及信上的一点点鸽子血。 他眸光微闪,然后将信打开,上下一览,然后嗖地声站起! “居然如此按捺不住。” 流双一惊,正想问燕无墨信里究竟有何内容,这时候出去练兵回来的裴卿回正掀帘而进。 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这主营帐中的一股微妙气氛。 裴卿回眸光立即落在了燕无墨手中拿着的信纸上,她大步上前。 “是京里的消息吗?” 燕无墨看了一眼裴卿回,点点头。 “北凉皇让我领兵前往边境。” “边境?是我们这边?”裴卿回皱起眉头问。 燕无墨摇了摇头,将信递给了裴卿回,道。 “是与越西接壤的边境。” 裴卿回将信上内容上下打量一番,眸光里也闪过了一抹讶异。 “君悦居然假扮你带兵去了……” 说着,裴卿回顿了一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你是文臣,北凉皇怎么可能让你带兵?” 燕无墨负手绕过桌子,走了出来。 “别忘了,殊王还在京里。” 裴卿回脸色一沉,是啊,还有殊王,她怎么能忘记这个人呢。 流双从裴卿回这拿过信来一看,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信纸上面的时间点,然后诧异抬头道。 “落衣在这上面写的是初八离京,离现在都过去了二十多天,想必他们早就到了边境了!” 三人正在营帐里面色焦灼,这时候秦列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虽然没有见到那京中的信,可此刻的神色却一样不是太好。 “他娘的越西,居然是突然来了个开战,真是让人来个措手不及!” 听着越西二字,燕无墨的眉心跳了跳,流双立即和他对视了一眼。 燕无墨对着流双摇了摇头,流双这才没有说出什么来。 旁边的裴卿回因为关注点都在秦列这,所以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你来我往,她上前看向秦列,皱眉道。 “秦将军,你说什么?越西的人打来了?” 怎么可能,荒漠这边离越西距离最远,越西怎么可能突然打来。 秦列抬头道。 “不是我们这,是千里外与和越西疆土接壤的北凉边境,今天早上就听塞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前两天越西突然进攻,北凉边境士兵伤亡惨重……” 裴卿回闻言,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转过头看向了燕无墨。 “遭了,君悦和落衣都在那边,他们会不会有事儿啊!” 燕无墨看了眼着急的裴卿回,眯眼道。 “这次的战役来的突然,我觉得其中不仅仅只有越西,还有其他人在其中……” 裴卿回明白了燕无墨的意思,递给了眼色给流双,流双会意,将那一脸懵不知道裴卿回他们这是在说什么的秦列给带出了营帐。 秦列一走,裴卿回就上前道。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燕无墨点点头,“越西的兵权大部分都在越西沈皇后的手上,沈皇后为人十分狡猾奸诈,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儿,她也不会突然向他国反难,除非这个时候有人与她合作……” 裴卿回闻言,根本用不着多想,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除了殊王,还能有谁? 可是还有一点她不明白。 “他们合作一定是因为利益,可是殊王有什么事儿需要与越西勾结?” 燕无墨冷笑了一声。 “回儿,你别忘了,殊王这边才千方百计的让北凉皇派我出京前往边境。” 一时间,裴卿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殊王的目的太明确了,就是为了除去燕无墨,而除掉一个燕无墨,对于越西来,并不是什么赔本的买卖,加上殊王在其中一定应允或者和越西沈皇后谈拢了什么条件。 所以,这事儿便是成了。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燕无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在那一批前往边境的队伍里。 燕无墨深呼吸了一口气,道。 “回儿,我必须去一趟边境那边,君悦和落衣对付不了沈皇后,更不是沈皇后与殊王的对手。” 谁知,燕无墨话音刚落,裴卿回就直接打断。 “不可以,你不能去!” 殊王和沈皇后为了除去燕无墨,一定是做足了功夫,若燕无墨真的去了,那不是成了送上门的肉,任人宰割? 看着裴卿回脸上的担忧之色,燕无墨突然笑了笑,拉起了她的双手道。 “你这是在为本相担心吗?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裴卿回干脆甩开了燕无墨,直接道。 “总之,你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燕无墨还是头一次看到裴卿回这副霸道的样子,真真是让他心内欢喜,他直接伸手,将裴卿回搂进了怀中。 “乖,没事的,我只是去看一看。” 真当她裴卿回是三岁小孩吗? 只是裴卿回现下也知道,燕无墨下定了决心的事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左右了。 无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燕无墨淌这浑水,一定不会! 是夜。 燕无墨按照往常一样,来到了裴卿回的营帐里歇息,却发现营帐内的小桌上摆放了不少精致菜肴。 他长眉一挑,看向了旁边正站着看向她的女子,笑了。 “怎么,知道本相明日要启程,特地给我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吗?” 第185章 我替你去! 不仅仅有酒席,裴卿回今夜还稍稍打扮了一番,特地在头上别了一根银簪子。 “是啊,你明日就要走了,我舍不得,就让人快马加鞭去塞都买了些菜肴,给你送行。” 燕无墨自然也看到了裴卿回头上的那一根银簪子,那是他送给她的,想到这,燕无墨扬唇笑了笑,大步进来坐在了小桌边上。 裴卿回立即走过来给他倒酒。 “这么主动,本相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呐。” 裴卿回瞥了他眼中的笑意,然后端起酒杯递给他。 “喝吧。” 燕无墨接过后,并没有直接喝,而是就这样定定地盯着裴卿回,像是想从她身上探寻出什么来。 裴卿回同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挑眉道。 “怎么不喝,难不成还怕我给你下什么蒙汗药?” 说着,裴卿回当下就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最后还把见底的酒杯给燕无墨看了看。 “瞧,我都喝了。” 燕无墨没想到裴卿回如此直接的就说了出来,微微一笑,轻抿了一口酒。 “回儿,别担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裴卿回眸光一顿,然后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笑。 “不许提这些,今夜我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喝喝酒。” 燕无墨脸上露出宠溺之色。 “好好好,听你的。” 说着,他便给裴卿回又倒了一杯。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营帐里喝酒吃菜,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估计是裴卿回不胜酒力,又或许是燕无墨故意要将她灌醉,明日好上路。 总之,到了这时裴卿回已经有些醉得不省人事了。 “来,再喝……” 喝字还没有说完,裴卿回就顺势倒在了燕无墨怀中。 燕无墨无奈一笑,将她横抱而起朝着旁边的床榻上放去。 可谁知,喝醉了的裴卿回,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拉着燕无墨就不让他走,还迷迷糊糊地道。 “不许走,陪我睡觉……” “回儿,乖,我只是去给你拿床被子。” “不行不行,就是不让你走!” 说着,裴卿回一个用力,直接将燕无墨扯进了她身上,然后她就如大闸蟹般将某人给禁锢住了。 燕无墨愣了,盯着近在眼前的女子睡颜,看得有些出神。 “真是的,喝了酒就是这副模样,以后可不准在别的男人跟前喝酒了,听到没有。” 醉意中的裴卿回皱起眉头,嘟囔道。 “哎呀,你好吵,睡觉!” “好好好,睡睡睡。” 说着,燕无墨从裴卿回的手中抽出袖子,对着旁边的蜡烛就是一扫。 营帐中顿时被黑暗覆盖,而就在这时候,原本醉得不醒人世的裴卿回,突然就睁开了眼,速度之快地拔下了头上的银簪。 就要朝着燕无墨的背上大穴刺去,力道不用太大,只需轻轻一戳,人就会瞬间昏迷不醒人世。 而这,也就是裴卿回今日的目的。 可谁知道她刚刚一动作,就被人给抓了现行,手被燕无墨握住,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叹息声。 “哎……就知道你没这么乖,也不会这么主动。” “你……你知道……” “知道,从我一进营帐看到你这个银簪子时就知道了。” 裴卿回瞬间敛下了眸光。 “可是,你只钳制住了我一只手,忘了我还有另一只。” 说完,银针光芒一闪,手疾眼快瞬间戳进了燕无墨肩头。 燕无墨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头晕眼花,紧接着就陷入了昏迷…… 裴卿回收回手,将他推到了一旁睡好,还为他盖上了被子,这才低声道。 “我是没有在酒里下蒙汗药,银簪也是为了试探,不过这银针上的药量,可是实打实的,昏睡五六天都没问题……” 说完,裴卿回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今夜自己的“美人计”居然成功了。 她站在床边,定定地盯着燕无墨,即使四周都是昏暗无比,她似乎也能感觉到他那绝世容颜。 伸手,她抚摸了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一寸一寸,似乎想他这个人都狠狠记在心里。 “无墨,别怪我,我不能看到你去送死,不过也不会看着落衣和君悦陷入困境而不管不顾,所以,这一行,我替你去!” 下一刻,裴卿回掀开营帐帘子,身上早已经换上了盔甲,她握紧腰间长剑,盯着满天星斗,眼中都是坚定之色。 旁边,念青和阿意走了过来,两人也是换上了军旅着装。 念青看了一眼营帐方向,对着裴卿回道。 “裴姑娘,我大哥也睡下了。” 阿意接着道。 “还有冲锋队的人数,全都清点完毕,一共一百五十六人。” 裴卿回点点头,迈着步子朝着营地入口而去。 念青和阿意跟着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裴卿回步子一顿,转头看了眼两人,道。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们一百多人,怎么能抵得过千军万马是不是。” 念青虽然知道冲锋队在最近的训练中进步神速,可是越西的兵力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得了。 这,能行吗? 裴卿回却是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放心吧,这次去并不是为了继续开战,我想越西他们也不会一味地加大战乱,况且,人离开的太多,荒漠边塞这边不就失守了吗。” 阿意用力一点头! “嗯,阿回你说的对,我们都听你的,其他姐妹们也都在外面跟着冲锋队的兄弟们等着呢,咱们快走吧!” 出了营地,裴卿回高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个个大营,最终眸光落在了她的营帐上。 等我…… 然后她闭了闭眼,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脸上已然被坚定之色覆盖。 “冲锋队众将士听令,出……发!” *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裴卿回这边才朝着千里外的边境前去后不久,路上就遇到了一个麻烦。 “阿回阿回,今日又有两个兄弟食欲不振,甚至是呕吐不止了……!” 阿意着急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着急之色。 才行了一半路途,兄弟们就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似的,隔个两三天就会出事儿,前几天还好,要么是小伤风小咳嗽,可是现在却是越来越严重,有些人甚至根本走不了道了。 裴卿回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大家估计还没有到边境,就瘫倒在半路上了。 裴卿回看了一眼四周,他们已经出了荒漠许久,这里附近皆是深山老林,她想了想,还是停下了队伍道。 “今日就这样吧,大家伙先停下来休整一番。” 阿意下去传令了。 齐老三又跑了过来,指着后面一个已经晕倒的士兵道。 “裴姑娘,快看看呀,有人已经晕过去了。” 裴卿回眉头紧皱,立即将马递给了旁边的念青,快步上前查看起了那晕倒之人的状况。 这个晕倒的士兵也是个脸熟的,平时身体状况都算是不错,不可能突然就晕厥。 “快,把他扶去旁边的树影底下趟着。” 随后,裴卿回上前在士兵边上蹲下了身,伸手给他把了把脉。 “脉象有些乱……” 说着,她又抬手掰开士兵的眼皮看了看,眼瞳十分涣散,有点类似于中毒的症状。 她站起身,看了眼齐老三。 “最近大家伙都吃了些什么?” 齐老三挠了挠头。 “都是一样的干粮,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吃的同一个东西,不可能只有他们出事儿吧。” 裴卿回也知道事实如此,可是她并非大夫,知晓的也不多,只能隐隐猜测这是中毒而已。 思及此,她对着齐老三道。 “老三,你去清点一下,身体出现异样状况的人数,然后报给我。” 齐老三点头,立即就下去了。 说着,她又找到了念青,问。 “念青,你还有传信的飞鸽吗?” 念青眸光微闪道。 “姑娘这是想找人来他们看看?” 裴卿回点点头道。 “没错,这次咱们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一来是怕你主子那边发现了追来,二来是怕落衣和君悦那边出事儿,不过我们也不能把其他兄弟们丢在这路上不管。” 念青明白裴卿回的意思,她立即就对着四周吹了个口哨,很快就飞来了一只白色信鸽落在了念青的手上。 念青将信鸽递给裴卿回。 “裴姑娘,你是想给柳公子写信吧,可是属下也不清楚柳公子如今身处何地……” 裴卿回心中一叹,是啊,自从上次与柳一盏一别,就有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如今柳一盏究竟是在柳家还是跟着单于丹和萧将军一起回了姜族。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无妨,我给柳家家主传信,想来若柳家人知道柳一盏的消息,一定会把事告知于他。” 第186章 有人偷袭? 清点了大致人数,一共有三十多人有了不少呕吐发热等症状。 在柳一盏还未来之前,裴卿回只能先让人在山林里采些药材来,然后给他们暂时用一用。 即使是这样,也都是忙活了大半天。 “差不多好了吗?”裴卿回问着阿意。 阿意点点头。 “已经安排人留下了,就让他们在这边停下休息吧。” 裴卿回看了眼旁边林子里已经扎好的营帐,对着齐老三道。 “齐老三,让其他的兄弟们都开始准备,咱们要出发了。” “得勒,马上就出发!” 重新出发前往另一处的边境,这一次路上倒是没有再碰到些什么事儿,还算是顺利。 差不多又行了半个多月,这才赶到了这一处的边境四周,与荒漠边塞相比,这与越西接壤的地方,的确比荒漠看起来要好不少。 就在裴卿回以为,到了越西接壤的边境这边,就能弄清楚具体情况时,不想他们的踪迹,早就被人给探知。 皇宫某个楼阁里,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王爷,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想必若真的燕无墨知道了,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没错,燕无墨和裴卿回都猜的很对,这一次越西和北凉边境出的乱子,其实都是殊王搞的鬼。 只是,他们有一点没有猜到,那就是殊王已经知道了君悦假扮燕无墨的事,殊王搞出这个局来,的的确确是要解决了燕无墨,却不想只是处置了一个假冒燕相。 所以,他才故意散播边境将士受了重伤的消息,这样一来,真正的燕无墨便一定会出现。 殊王此刻正坐在棋局前,似乎是在为一盘死局而困扰。 旁边乐虚见他如此,有些好奇道。 “王爷,难道事情还没有办妥当,或者是有什么意外?” 殊王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黑子,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不安感,似乎这样的顺利只是短暂的。 他定了定神,继续下令道。 “乐虚,告诉底下的人一声,若近来有什么神秘队伍或者是大部分人马朝着边境去,就给留守在边境的北凉士兵那边传去个消息。” 乐虚又问。 “什么消息?” 殊王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乐虚立即俯下了身,凑上前。 殊王对着他耳语了几句,乐虚眸光微微一闪,立即明白的点点头。 “嗯,下去吧。本王相约了皇兄,还要去趟观音庙上香祈福,你就不必跟去了。” “是。” * 另一处的裴卿回,正带着剩下的队伍赶去边境,本以为能够快些到达和君悦落衣等人集合,却不想这样一道消息,就突然传入了与越西接壤的边境大营。 “报——” 来了边境后,君悦一直都在假装燕无墨,每天戴着人皮面具,心情别提多不好,每天还得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特别是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西那边时不时就会派些人在边境乱来,虽然没有威胁到北凉,可是总也让人不安心吧。 所以,这突然又听到了手底下人的禀报声,君悦直接叹气,跑去大营后面的软榻上假装睡觉。 “落衣,我不管了,有什么事儿你去解决,烦死了!” 落衣看着君悦这耍赖模样,叹了一口气,然后这才对着外面的人道。 “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那个禀报的士兵这才进了营帐,脸上神情十分不好,士兵拱手道。 “落衣大人,燕相在吗?” 落衣指了指里面。 “燕相今日不舒服,进去歇着了,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士兵皱起眉头道。 “是这样的,在外巡逻的哨兵发现了异常,有一批从东边来的不明队伍,正朝着咱们这边来!” 落衣顿时也皱眉,“东边?你确定?” 东边不是越西的地界,是他们北凉自己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敌人从东边过来突袭他们。 难道……这是越西那边的新计谋? 落衣知道,现在越西基本都是沈皇后做主,所以,说不定会用些古怪手段来对付他们呢,万一是故意从东边过来,假装是自己人,然后来个正面突击,他们这边不就是吃大发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下去调派队伍,立即拨出个千人来,我这边准备好了,即刻就出发。”落衣摆了摆手道。 士兵应下,立即退出营帐。 落衣转头,看了眼还没有动静的君悦,知道他这是听到了,却不想管,落衣叹了一口气,知道君公子他不擅长带兵,也不能硬逼上梁山。 他便对着里面大声道了一句。 “君公子,你好好的在大营里,等着,属下带人去查看一番后就回来。” “别吵我,烦死了!” 落衣无奈一笑,然后拿起手机旁边木架上得长剑,直接掀开帘子就出了大营。 正是因为殊王在这其中用计挑拨,所以也就有了后面的两军对垒…… 裴卿回自然是不知道此刻落衣已经误以为他们是敌军偷袭,所以已经在带兵前来对付他们的路上。 “啊!” 正继续行驶着,谁知道这时候传来了一声尖叫,紧接着众人就听到队伍里传来了一道啪嗒摔倒声。 裴卿回立即停下,回头去看,便见居然是阿意的马儿摔在地上,连同阿意也倒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磕伤了头,阿意用手都抱着头,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很明显是十分难受。 她放下就下马,朝着阿意这边跑来,皱眉问。 “怎么样了,阿意你还好吗?” “头……头疼……” 念青这个时候也围了过来,十分担心道。 “来,让我们看看伤的如何。” 阿意移开抱住头的手,隐隐可见那头发下的血迹。 念青立即惊呼道。 “呀,还流血了,这可如何是好!” 裴卿回见此,立即抬头看了眼路途,冷声道。 “应该还有两三里路就到地方了……” 阿意忍着痛,对着两人道。 “阿回,念青你们先走吧,别管我,正事儿要紧。” 裴卿回立即就皱眉。 “怎么可能不管你。” 说着,裴卿回立即站起了身,看向了一旁同样紧张阿意的齐老三。 “老三,你先带着大家去和边境那边的北凉士兵们集合,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盔甲,想来他们也不会对你们如何。我和念青留下,把阿意得伤包扎了再追上来。” 齐老三也知道阿意这是伤了头,可不能马虎,立即就点头。 “是!” 看着冲锋队的兄弟们离去,裴卿回这才和念青一同将阿意搀扶到了一旁树下。 “念青,把裝着药和纱布的包袱拿出来吧。” 念青点头,立即拿了过来,还一边道。 “好在临走前有准备,什么药都是带在身上的。” 裴卿回在包袱里翻翻找找,拿出了止血药和消炎药极其纱布。 “阿意,你忍着点疼。” 阿意虽然伤的是头,不过还好不算太过严重,所以她现下神智这么都算是正常。 “阿回,我真是个拖累……” 裴卿回故作不悦地瞪了眼阿意,“傻丫头,说什么呢,我们都是一家人,还说这种话做什么。” 一边说着,裴卿回手中的上药包扎动作也没有停止,很快就把伤口的血止住,也包扎好了。 “好了,阿意,觉得还行吗?” 阿意咬牙忍着疼点头。 “行的。” 看着阿意这样,估计是不能骑马了,裴卿回便道。 “念青,来让阿意和我共骑一匹马吧,你来帮我把她扶到马背上去。” 就这样,几人也算废了一阵工夫才开始重新上路。 只不过她们这才才上路,而刚刚已经朝着边境先行去了的冲锋队,已经和落衣带来了的边境队伍碰了正着。 老远,落衣就看到了东边方向朝着他们营地这边冲过来的人马,心中一惊,果然如此。 旁边,有其他随行而来的副将看出了冲锋队穿的北凉士兵盔甲,顿时皱起眉头,问向了落衣。 “落衣大人,你看,他们似乎都穿着咱们北凉士兵的衣服,这……” 第187章 两军交战 落衣自然也看到了,他皱起眉头。 “这或许只是敌方要迷惑咱们,你们看,他们的人数并不多,或者就是故意试探来的。” 落衣在这个时候,的确不能抱有任何的幻想,必须事事做好最坏的打算。 所以,说完后,他立即抬手道。 “众将士,听令,冲!” 所以,也就有了接下来裴卿回看到的这两方扭打在一起的“诡异”一幕。 “裴姑娘,我没有看错吧,他们居然打起来了?” 念青看着前方正交战着的冲锋队,露出困惑神情。 裴卿回何曾不是困惑,而且她知道不仅仅是她,见冲锋队的众兄弟们也纳闷,都是一家人。怎么这边的边境士兵见人就打? “不对……” 裴卿回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念青不解问。 “怎么了?” 裴卿回盯着念青。 “之前秦列不是说,这边发生了大的战乱吗,可是你现在看,那些边境将士们勇猛善战,和咱们的冲锋队比起来也是难分上下。而且这四周的环境,以及不远处的边境营地,一点也不像是经历了大战落败的场面。” 要不然裴卿回提醒,念青也没有注意到这点。 “还真是……” 只是现下裴卿回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将受伤的阿意交给了念青,自己就猛夹马腹,朝着对战中的两方就是疾驰而去。 “住手,都住手!” 她的声音不算太大,可正就好传去了这边落衣的耳中。 落衣还在纳闷呢,怎么在这边边境处,还能听到裴姑娘的声音,话说裴姑娘不是在荒漠边塞嘛? 听到裴卿回声音的不仅仅有落衣,还有齐老三,齐老三一听到裴卿回叫着住手,立即就停下了手中动作。 因为他们都没有下杀手,只能自保,所以现下都还没有受什么重伤。 可是冲锋队的人没有下杀手,不代表对方也不会,就在齐老三停下动作时,一个边境小兵直接就抬起了刀朝着齐老三这边砍来。 裴卿回一眼见到那明晃晃的大刀,眸光微闪,一踩马背,直接飞身而出,然后动作迅速地将齐老三朝着旁边一扯,脚下再一个扭转,把那个挥着大刀的小兵给踹翻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这突然出现的女子,都让大家伙看得呆住了。 “都停手,大家都是北凉士兵,你们怎么动起手来了!” 裴卿回这边话音方落,对面的人就开始大笑。 “呸!谁信你们啊,又是士兵又是女人的,哪个营地像这样,我看你们就是越西弄来的杀手,故意迷惑咱们的!” “兄弟们,别听这女人的,都冲啊!” 副将在这边“振奋军心”,正打算再次开始对战,有人从后而出,扬声制止! “都停手,让开!” 副将一听这声音,身子一僵,然后回头,便见一脸欣喜的落衣正从后方骑马上前来。 落衣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是刚刚亲眼看到裴卿回出现,并且救下了那齐老三的一幕,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没有听错。 “裴姑娘,你怎么来了?他们是……” 裴卿回看到落衣这副不明的样子,以及方才那个副将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沉下了脸。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他人的奸计,想你我来个内战,好消耗北凉实力。” 这个时候,念青也带着阿意骑马出现,看到落衣平安的坐在马上正和裴卿回说话,念青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落衣,你们没事儿就好。” 落衣看到念青也是极为惊讶的,但是听到了念青这番话,顿时又不解的皱起眉头。 “没事儿?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念青立即和裴卿回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过来,刚刚裴卿回猜测的居然是真的。 “落衣,我们原本都是边塞,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与越西接壤的边境这边发生大的战乱,死伤无数。” 落衣听了念青这话,转头就和旁边的副将对视一眼,然后道。 “没有啊,最近虽然越西那边总是时不时派人过来挑衅捣乱,但是并没有发生大的战乱,更别说是死伤无数了。” 裴卿回心中猛的一松,还好这只是殊王和越西联合传播出来的假消息。 可是那一口气才松了一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这心,又悬了起来。 她猛然抬头,皱起眉头道。 “可是,为何会有假消息传来?他们的目的难道仅仅是想让我们相遇,然后来个交战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算是把落衣给问到了,若不是裴卿回突然提出来,或许落衣和旁边的副将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就在大家驻足当场,开始深思敌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时,一声号角突然在不远处的大营中吹响! 落衣一个激灵,立即转头看去。 果真,在烽火台上,有士兵已经树起了红色大旗,这是代表着有敌军进发攻打大营的意思。 落衣能明白,裴卿回又怎么不知道呢,她也是在营地里呆了许久,对于这些各色旗帜包含的意义都是了解的。 “遭了,一定是他们故意先让咱们在这里颤抖,然后再想来一个突然攻袭!”落衣怒声道,心里已经把那个沈皇后骂了遍。 越西若是交给沈皇后这种人,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战火纷飞的模样! 裴卿回看向越西方向,眯起了眼。 “走!回大营,准备,迎战!” *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不仅仅只有裴卿回和落衣这边听到了,此刻还在大营里的君悦也听见了。 有个人影从外面快跑进了来,正是穿着一身男装的千辞颜。 “君悦君悦不好了不好了,越西准备开战了!咱们快逃吧!” 君悦惊得一个跳起,盯着千辞颜。 “果真打来了?” 千辞颜指着外面,一脸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外面的几个副将们已经开始商议作战了,烽火台上也挂上了红色大旗。” 说着,千辞颜揽住了君悦的手臂,紧张极了道! “君悦,咱们快逃了,这可是真的战场啊,我好害怕,好害怕死在这……” 君悦现下面上也没了玩笑之色,他握住了千辞颜的手,安抚道。 “别怕,我在这呢,你先在大营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千辞颜看着君悦,“你要去哪儿?” “放心,我只是出去看看情况,别急,乖。” 说着,君悦就打算出营,不想他还没有移步,就有好几人掀开了帘子大步而来。 “落衣,先把地形图拿出来,然后把副将们都叫进来。” 裴卿回话一落,就对上了正欲出去的君悦,因为君悦现在穿着一身紫色丞相长袍,以及脸上还带着燕无墨模样的人皮面具。 所以对上君悦这张脸时,她还是愣了一愣。 君悦看着裴卿回,还以为看错了,拼命揉了揉眼睛,这才道! “小辣椒,真的是你!” 说着还差点给裴卿回来了个熊抱,旁边的千辞颜见状,立即撅起嘴。 “君悦,这个女人是谁,你干嘛和她那么亲热!” 君悦回过神,这才介绍起来。 “她就是我常说的那个裴姑娘啊。” 千辞颜依旧撇撇嘴。 “哦,那你们也不能这样亲热!” 裴卿回看了眼千辞颜,礼貌性地对着她点点头,然后直接进了大营,虽然见面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不是在这个时候。 “裴姑娘,地形图就在这呢,你看。” 裴卿回瞥了一眼这地形图,这边境不比荒漠那边,看起来平坦,可除了这一除营地算是平地之外,四周基本都是连绵高山。 “都是山,越西的人很有可能会潜伏在深山里伺机行事。” 刚刚进营地时她就发现了,虽然越西那边已经动作,却没有看到对面有太大动静,有两种可能,一是越西人马还未完全赶来,二是越西的人基本已经到了,就潜伏在这对面平地之外的深山里。 这时候,叫来的副将们也都进来了,他们很纳闷,大战号角已经吹响,干嘛还要来大营? “燕相,可是有什么事吗?” 第188章 突发奇想 君悦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叫自己,然后他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裴卿回。 “大家都听她说吧。” 这算是甩锅吗? 裴卿回也不理会君悦了,面色严肃,对着进来的一行副将们道。 “都过来说话吧。” 副将们不明白燕相为何让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做主,但是他们也没法子反驳,毕竟燕相是北凉皇亲自调派来的,无论是官阶还是其他,都比他们大。 所以,大家伙也都走上前来,来到了裴卿回跟前。 裴卿回盯着这地形图,问向这几个副将。 “以往越西有所动作,都会从何处动手?” 其中一个副将指着一处地形图上的某个山谷。 “就是这里,一般都是从这开始进发,经常都来个突袭。” 裴卿回盯着那个副将指的那个位置,眸光一闪。 “这次他们应该不会从这来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已经看穿一切。 “为什么?这个山谷地势险峻,越西的人从这边出发,还能隐藏身形,根本不会被我们的人发现。”那个副将不明的皱起眉头。 裴卿回却是摇摇头,眯起了眼道。 “之前越西一定经常派兵从那个山谷中出现,所以给大家造成了一个习惯性的假象,让我们的人以为他们这一次出战也是从这里出现。” 众副将们面面相觑,似乎是觉得裴卿回这话说的很对,越西人总是这么狡猾,万一真的被这个少女说中了,那么……后果恐怕是不敢设想啊。 有人就问了。 “那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等待着越西人的进攻,什么都不做吧?”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裴卿回当下低头,盯着地形图,然后指着那地形图上面的好几个险峻大山。 “现在,马上,每个副将带领一众士兵前去各个山腰上做好埋伏。” “各个山腰?” 这次问的是落衣,他很不明白为何裴卿回会说去那什么山腰上,难不成,越西的人会从山腰上来个偷袭吗。 裴卿回知道这时候大家伙心中都有不明和疑惑,可是没办法,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挨个儿挨个儿的解释清楚。 只是冷声道。 “必须这样做,不然待会儿越西压境,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在敌明我暗,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落衣第一个点头。 “好,那就这样吧!” 很快,落衣和其他副将们便匆匆离开了营帐,各自带着士兵前去各处山腰。 裴卿回看得出来,这些副将比之前在边塞的那些人看起来要更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可能也是这处的边境是和越西接壤,所以,训练什么的都不敢马虎。 也因此,裴卿回根本不必多说什么,想来那些副将也应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众人离开后,营帐内恢复了平静。 千辞颜站在君悦旁边,时不时盯着那裴卿回看,然后用手肘戳了戳君悦,低声问。 “她,很厉害吗?为什么你们都听她的话?” 君悦看了一眼千辞颜,取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然后呼了一口气。 “反正啊,人家这临危不惧的姿态,你这个小丫头是学不来得哟。” 说着,君悦也不管千辞颜此刻黑成了锅底的脸色,走上前,对裴卿回道。 “小辣椒,问你昂,燕无墨在哪儿?” 原本裴卿回的注意力都还在那地形图上,突然听到了君悦问起燕无墨,她眸光动了动,然后道。 “应该……是在荒漠吧。” 荒漠? 听到了裴卿回的回答,君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这是什么意思,燕无墨怎么跑去荒漠了。 君悦皱起眉头,神情不是太好地道。 “那他知道你来吗?” 裴卿回抿了抿唇。 “我不清楚……” 她的确不清楚,按照那日的药效,燕无墨应该早就醒了,只是为什么没有听到他追来的消息。 君悦见裴卿回神情古怪,皱起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卿回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旁边旁边的念青,终究还是道。 “燕无墨原本是和我一块儿在荒漠边塞的,后来,我们收到了有心人放出来的假消息,说你们这边出了大事,他就打算过来……只是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便弄晕了他,自己带着人过来。” 君悦听得眼睛都不眨,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什么,你居然……居然还能把燕无墨给弄晕了?” 君悦只觉得自己往日里实在是太小看裴卿回了,燕无墨是谁,他都没有把握能把燕无墨弄晕,裴卿回居然敢!而且做到了! 果然是个不好得罪的主儿,看来自己以后也要对她避而远之。 裴卿回轻轻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君悦见她如此,也不多说什么,坐在一旁,时不时朝着营帐入口看去。 大家都知道,今日面临的或许是生死战。 连千辞颜都不再闹腾了,皱起小眉毛,像是在想什么。 她和君悦原是越西人,现在倒是帮着北凉对付越西,也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裴卿回当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便见一个身上挂彩的副将翻身下马,一脸喜色道! “哈哈哈!这位裴姑娘可真是猜对了,今日那些越西人根本就没在山谷里,而是潜伏在了附近的山腰中,咱们的人比他们早先一步,他们来后,直接就来了个瓮中捉鳖!” 这话虽然说的挺容易,可是裴卿回也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可不少。 光看那些归来的将士们身上的伤就知道了,刚刚也是打了一场难分难舍的仗,若不是早去了一步,这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落衣是最后回来的,他身上倒是没有受什么伤,脸上也带着笑。 “裴姑娘,咱们今日算是把那些越西沈皇后派来的越西士兵给轰回去了,将士们别提多高兴了。” 落衣虽然也是越西人,可是越西如今分为两派,沈皇后自然是权利最大的那一派,正好是与越西皇乃至于燕无墨对立的。 所以,能击退沈皇后派来的兵,落衣当然高兴。 裴卿回看着大家伙,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她问向了落衣。 “落衣,这次越西带兵来的人,是谁?” 落衣立即回答。 “是越西大皇子燕浔。” 燕浔……还是老熟人啊。 以裴卿回对于燕浔这个人的了解,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次他栽了跟头,下次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北凉。 况且,这其中还有殊王的存在。 两方联手,最怕的就是前后夹击,让他们无路可退。 落衣见裴卿回面色越来越难看,有些诧异地问。 “裴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咱们明明打了个胜仗,你为何不高兴啊。” 裴卿回的确高兴不起来。 “越西不可能会就此收手,落衣,你先让人安排受伤的士兵们前去医治吧。” 说着,裴卿回叫上了念青和齐老三,快速地进了营帐。 第189章 突袭越西 “裴姑娘,你这是有其他打算了吗?” 念青和齐老三跟着进来后,便问向了裴卿回。 裴卿回神色严肃。 “这次带领越西来的是燕浔,之前在京城时我就与这个越西大皇子打过交道,那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咱们现在是赢了个胜仗回来,可是以后呢……” 念青接着她的话继续道,“属下想,燕浔一定会很快来报复咱们。” 这一点不用多说,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 裴卿回点点头,表示同意念青的话,她看向了旁边的齐老三。 “所以,这一次咱们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如何下手?” 念青和齐老三对视一眼,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裴卿回,希望能从她这得到答案。 裴卿回指着桌上摆放着的地形图上面的一些点。 “我们与越西,差不多就是以这些险峻的山峰阻隔,翻过这个山峰,就是越西大营。” 齐老三盯着那地形图,摸了摸下巴道。 “姑娘的意思是让咱们先出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裴卿回摇摇头,说出了她的看法。 “不,不能正面抗敌,一来,越西兵力强盛,一窝蜂的来我们或许招架不住,二来,主动出击,太过明显。所以,我打算偷袭。” 偷袭…… 偷袭的话,那就是要用上冲锋队了。 齐老三当即站稳,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裴卿回。 “姑娘,你是打算让咱们的兄弟门去?” 裴卿回点头表示自己正有此意。 齐老三挠了挠头,只觉得这一来就给自己这么大的任务,怕把事情搞砸,有些不敢接受啊。 裴卿回看出了齐老三的担忧,她拍了拍齐老三的肩头道。 “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和你们一同去的。” 念青在旁边问。 “那……什么时候出发?” 裴卿回眯了眯眼。 “就在今夜!” 是夜,两方营地的人都已经歇下,今日越西在北凉手上吃了瘪,想来也是要好生调整一番。 风动之时,山峰上出现了好几些个人潜伏的身影。 “裴姑娘,前去探路的兄弟已经回来了,说今夜的越西营地里守卫一如往常,在半夜子时会有一次换班,那时候就是咱们能潜进去的最好时机。” 听着齐老三的话,裴卿回点点头,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越西营地,眼底阴霾陡盛。 “念青,还有多久到子时?” 念青看了看月色,算了算时间。 “回裴姑娘,差不多还有小半个时辰。” 嗯……那就是,快了。 裴卿回侧头对着齐老三吩咐。 “待会儿你我各带一批人手,从越西营地左右两方潜入,留下一层人手留守在山峰上,以备不时之需。” “好,属下这就去吩咐!” 安排的差不多,也到了行动之时。瞅着子时已到,裴卿回快速的就带着人溜进了越西营地中。 冲锋队的兄弟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强兵,之前在边塞训练而出的敏锐度在这个时候完全能提现而出,大家伙都敛声屏气的跟在裴卿回身后。 避开了好几拨越西营地里的巡逻士兵,裴卿回抬手,对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大家立即四散开,各自找到了个营帐作为掩护。 “念青,火折子和油罐子都准备好了吗。” 念青立即点头。 “回姑娘,都已经准备就绪,就听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可以把这烧为灰烬了!” 每次,今日裴卿回来这,并不是想在突袭中和越西士兵们硬碰硬,她是想用最简单的法子,制造出对越西最糟糕的困境。 只是这点火,恐怕也不会把这里烧个精光,毕竟这里不是荒漠那种缺水之地,在这四周,都是水源。 只不过对于裴卿回来说,这把火也足够了。 瞅着前面那最中心位置的主营帐,裴卿回嘴角勾了勾,对着念青冷声下令! “放!” 一时间,越西营地中各个边角,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么大的动静,瞬间也引起了主营帐中燕浔的注意。 穿着一身盔甲的燕浔从主营帐中走出,看着四下忙着灭火的士兵,以及那些突然燃烧而起的火焰,他的脸色,顿时暗沉如锅底。 “这,一定是北凉人搞的鬼,快,那些人定还在咱们营地里,快找!一定要找出来!” 燕浔此刻才下令,却已经是迟了。 因为这混进来的北凉人没找到,突然来报的手下却是传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 “大皇子,不好了,粮草那边火势严重,已经烧毁了大概了!” “大皇子,东边的兵器弓箭等,也丢失了不少!” “大皇子……” 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传来,燕浔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的难看。 近来越西朝中,父皇就像是变了性子似的,从以前不管不顾,到现在与母后针锋相对,还有好几次,沈皇后还吃了瘪。 所以最近沈皇后心情十分不好,他这边再出问题,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前途可言! 他大手一挥! “都愣着做什么,救火的救火,抓人的抓人啊!” 就在此刻的越西营地里乱成了一锅粥之时,齐老三早就带领着冲锋队的兄弟们离开了越西营地,来到了这边山脚下集合。 “念青姑娘,人数我已经清点过了,全部都在这。”齐老三对着念青道。 念青脸上却带着焦虑,盯着越西营地那边的熊熊大火。 “裴姑娘还没有出来……” 什么,裴卿回居然还在越西营地! 齐老三脸色一变,也看向了越西营地那边。 “怎么办,要不要咱们进去找找?” 念青摇头。 “不可,之前姑娘说了,咱们出来后就别再进去,继续进去只能被人抓到,因为现下越西大皇子那边已经有所提防,不会像方才那般简单了。” 齐老三急得来回踱步。 “那咋办,咱们不可能就这样呆呆等着,不管裴姑娘的死活吧!” 念青叹了一口气。 “先不急,继续等等再说,若再过一炷香裴姑娘还没有出来,我就进去找她!” 与此同时,裴卿回正在越西营地的东边一角。 这边没有火光,因为她并不打算在这一除放火,因为这东边一角是关着越西战马的马厩,放火的目的之一,她就是为了引来那些人,好自己来这边放走这些马匹。 悄悄地打开了关门的栅栏,裴卿回吹了个口哨,一群越西的战马仿佛嗅到了自由的气息,迅速就开始奔腾而去。 裴卿回看着瞬间空荡荡的马厩,飞身就要离去,不想这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哪里跑!” 裴卿回一惊,瞬间回头,便见燕浔正带着一大拨越西士兵朝着她这边而来,估计是看到自己的战马溜之大吉的壮烈场景,所以此刻燕浔脸上都是阴狠之色。 她微微扯唇,脚尖一点就要离开。 燕浔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当下吩咐人堵住了四下出口。 裴卿回眼见着出口被堵住,现下不仅仅是后方有敌寇,连她前方也出现了不少夹击而来的越西士兵。 眯了眯眼,她快速地就朝着火势最大的地方飞身而去。 “还想跑,看本皇子今天不抓住你才怪!” 燕浔紧追而后。 裴卿回感觉到了身后燕浔跟来的动静,抬眸看了看前方,那边是还没有被来得及扑灭的熊熊大火。 嘴角一勾,她对着身后之人道。 “来啊!有种的你就跟上来!” 说着,裴卿回身影极其鬼魅的就是一闪,然后没入了那大火之中。 燕浔脚步一顿,心想哪有人自己跳进火海,只不过这一顿只是这一刹那,他想着这或许是那个女子的奸计,立即又追踪而去。 可谁知道,燕浔刚刚上前,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响动。 他霎时间回头,便见一个燃着大火的营帐突然倒下,而倒下的方向,正是他这边! 火光冲天之下,他看清那大火后方正对着他冷笑着的女子,那熟悉的小脸,他死都不会忘,就是那个当初跟在挽凤身后的仆人,他就说这人怎么这么古怪,原来是女人,还是个北凉女人! “你等着,本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呵,燕浔,你还是想想如何逃离火海吧!” 说完,裴卿回身影已经不见,只就她方才那道声音绕至夜空,久久不绝。 第190章 殊王阴谋 离开了越西营地,裴卿回迅速来到了山脚下与冲锋队的兄弟们会和。 正打算出发返回越西营地的念青,一眼就看到了飞身而来的裴卿回,她眼前一亮,当即上前道! “裴姑娘,你回来了!” 齐老三也上前,看到裴卿回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裴姑娘,你没事就好,可把咱们给担心死了呢!” 这时,念青发现了裴卿回那手腕上被火烧红的一块皮肤,立即皱眉担心道。 “呀,裴姑娘你的手……” 裴卿回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这是为了刚刚引燕浔进火海时,不小心被烧伤的,伤口不大,没什么,回去上上药就好了。” 念青听着燕浔二字,眉头一皱。 “裴姑娘,你居然碰上了越西大皇子。” 裴卿回轻嗯了一声,“刚刚放马走时,遇上了,不过还好,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说着,裴卿回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齐老三。 “老三,人数清点够了吗,兄弟们有没有伤亡?” 齐老三点头,“都清点好了,没有伤亡。” 裴卿回了然点头,回头看了眼还在火海中的越西营地。 “那就好,回去吧,今夜过去,越西重振旗鼓还得过段日子,咱们正好可以商议明日大军进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可能是越西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待裴卿回等人回来时,君悦等人已经在北凉营地入口这边等着了。 “小辣椒,你可回来了!你猜猜,谁来了!” 裴卿回看着贴着燕无墨人皮面具的君悦,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变扭。 她挑眉道。 “谁啊?” 一道布衣长衫的身影从君悦等人的身后走出,看着裴卿回时,脸上扬起如往常那般浅浅笑意,隐隐还可见他那露出的虎牙。 “柳一盏!” 裴卿回看到突然出现的柳一盏,是一脸的惊讶。 “你,你怎么在这!” 激动的裴卿回已经忘了,是她自己写信给了柳家的那回事。 柳一盏见裴卿回这搞得像小花猫似的小脸,以及手上的伤,脸上的笑一收,立即道。 “怎么弄得这副模样,走,我带你回营帐里好好包扎一下伤口。” 就这样,裴卿回被柳一盏带回了营帐,他们旧友相见,其他人也都识趣儿退下,所以现下的营帐中,就只剩下了柳一盏和裴卿回两个人。 “喂,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柳一盏盯着裴卿回笑眯眯的道。 裴卿回走到里面坐下,打量了柳一盏一圈。 “我还想说你呢,自从那日一别,你也就没了信,我还以为你和丹儿都被埋进了碎石渣里呢。” 柳一盏嘿嘿笑着,从旁边的药篓里拿出了纱布和药膏。 “我和丹儿去了姜族,把她送到了这才回来,刚刚回来不久,就收到了你传来的信,这不,马不停蹄就来了。” “还有你那些中了毒的手下,我都已经救治了,他们也来了。” “中了毒?”裴卿回皱起眉头,开始回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儿。 柳一盏见她这谨慎的模样,就是一笑道。 “别担心,那不是害人的毒,只是一般催人呕吐腹泻的慢性毒,一般这种毒在山野路上的野果子上就会有,估计是你的那些手下们不小心吃了路上的野果子吧。” 原来是如此,听着柳一盏的解释,裴卿回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柳一盏问。 “你从荒漠那边的方向来的,对吧。” 柳一盏点点头。 “是啊,你的信不就是从那个方向飞鸽而来吗。” “那……你有没有听到荒漠那边传什么消息来?” 其实裴卿回是想问柳一盏听说燕无墨在荒漠的消息没有,可是觉得这样问出口,有些不太好,所以她便问的有些隐晦。 柳一盏包扎好了,然后一挑眉。 “啥?荒漠吗,没听说什么消息啊。” 裴卿回听闻后,眼中流露出了一抹落寞,不过很快消失。 “好了,谢了,大晚上的来了后,还没有歇一脚就给我包扎,你快去休息吧。” 柳一盏也的确累了,收到裴卿回的消息后,他就紧赶慢赶的赶路而来,伸了一个懒腰,他道。 “行,那我就去歇着了,你这手上的伤可别沾水,知道没?” “知道了,管家公。” * 次日,也到了正式向越西开战之时,原本裴卿回是打算一起去的,可是大家伙因为她手上的烧伤,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她一起去。 不过裴卿回并不觉得这伤有什么,奈何落衣和念青都不肯她出营帐,还抓了柳一盏过来,三个人一起监督她。 无奈之下,裴卿回只好作罢,独自待在了营地里等待着前方消息。 其实她知道,经过了昨夜的“洗礼”,今日的大战里越西想赢,基本没戏,索性她也就按捺住了性子默默等候着吧。 可谁知道,这大胜的消息没有传来,有个不请自来的人,却是来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殊王。 听到殊王来的消息,裴卿回几个人都是很意外的,不过人家是殊王,他们自然要亲自去迎接。 可当裴卿回看到那带着一大堆禁卫军而来的殊王后,眸光却是微闪。 远赴边关不说,殊王居然还带着禁卫军,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们行礼拜见了殊王后,殊王神色淡淡,几乎是没了往日的笑,他拿起手中的明黄色诏书。 声音微凉道。 “燕无墨勾结镇国将军府后人,在边境胡作非为,本王奉圣旨前来捉拿尔等回京问审!” 什么! 什么燕无墨勾结将军府后人! 念青和落衣当下就不悦了,站起身就对殊王道。 “殊王,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殊王淡淡勾唇,指了指脸色铁青的裴卿回。 “她,就是证据。” 大家齐齐转头,看向了裴卿回。 “裴姑娘,这……” 裴卿回终于明白了,她其实早就知道的,殊王早就打好了这个算盘,他知道自己是将军府后人的事实,所以,她来到这,就是污蔑燕无墨最好的证据! 可是殊王不知道,真正的燕无墨并不在这。 自然,裴卿回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时候,假扮成了燕无墨的君悦也被禁卫军的人带了出来,千辞颜跟在君悦身后,若不是有念青拉着她,估摸着千辞颜还真会将那些北凉人踹翻在地,拉着君悦就走。 殊王的眸光在君悦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盯着一语不发的裴卿回,笑了。 “恐怕大家伙还不知道吧,她就是将军府的遗孤,当年被一个做风筝生意的老人从京城街道上抱回了乡下,对于这一点,她的养母可以作证,并且人证已经到了御前。” “所以,本相奉劝大家,今日只抓拿这两人,其他人就别掺和了,免得天子之怒,殃及池鱼。” 落衣等人还想说什么,谁知道裴卿回却是回头对他们摇了摇头,然后用唇语的方式说了一句。 听懂之后,落衣等人皆是神色大变。 裴卿回回头,看向殊王。 “好,我跟你走。” 只要不让殊王知晓此刻的燕相是君悦假扮的,她回京也罢,面对北凉皇也罢,她都不在乎! 就这样,裴卿回和君悦被关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囚车里。 因为齐老三等人都去对付越西了,现场留下的人屈指可数,柳一盏不会武功,也不懂那劳什子的唇语,他只知道裴卿回被人带走了,就想冲出去。 念青将他拦下。 “柳公子,别去……” 看着殊王吩咐一众禁卫军们转身要带着裴卿回离去,柳一盏急着道。 “她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念青和落衣对视一眼。 “裴姑娘说,她是将军府遗孤,让我们别掺和这件事,也别告诉主子……” 柳一盏震惊了。 “什么!” “就算真的是那遗孤又如何,我们不可能看着她被带走无动于衷吧!” 落衣眯了眯眼。 “自然不会,等他们上了路,咱们再偷偷跟去就是了。” * 再一次坐在这囚车中的裴卿回,和当初的感觉可谓是大相径庭。 她现在心中想着事儿,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作为燕相,若是被人加了个罪名带走,怎么可能不分辨个一二? 而刚刚君悦的反应就是如此,可以说是很懵的,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见裴卿回都答应被带走了,那他也干脆一起就是。 可是,殊王会怎么想? 难道殊王就不会发现不对劲吗? 至少,假扮的终究是假扮的,如何都不能成为真的,不是吗。 就在囚车离开了边境约摸十里左右后,殊王停下了队伍,被人推着来到了近前来,他盯着囚车中的裴卿回,笑意不减。 “你在担心燕无墨吧。” 裴卿回一惊,和旁边假装燕无墨的君悦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错愕的神色一闪而过。 “你……” 殊王笑了笑,瞥了一眼旁边的君悦。 “本王早就知道他是冒牌货了。” 原来,殊王早已经知道了! 就在裴卿回心思起伏不定之时,殊王又抛出了一句让她寒凉刺骨的一句话。 “知道本王为何知道吗,因为,燕无墨,已经死了。” 第191章 为你陪葬! 死了…… 燕无墨死了…… 怎么可能!一定是殊王在骗她! 裴卿回和君悦皆是无比激动,特别是裴卿回,她直接就抓住囚车,死死盯着那个含笑的男人。 “你骗我!他不可能死!” 殊王似乎早已经猜测到了裴卿回会有如此反应,他微微一笑。 “就在前两天,你们离开了边塞后,越西大军去了荒漠,将那边的营地夷为平地,燕无墨也未能幸免。” 虽然裴卿回不相信,可是自从她离开后,就一点燕无墨的消息都未曾收到,照着燕无墨的性子,知道自己离开了,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连落衣和念青这边也未曾得到消息,难道是真的! “不,不!” 她拼命地摇着头,似乎是想把这殊王带给她的噩梦甩去。 君悦也扒在了囚车上,他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原本容颜,朝着殊王就呸了一口吐沫。 “燕无墨不可能死在越西大军里!永远不可能!” 他转头,看向裴卿回,正欲劝她别信这殊王的胡话,却见裴卿回双眼通红,神情都变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裴卿回,君悦一怔,正想说什么时,这边殊王突然抬手,手中的白色粉末被他吹向了君悦的方向。 只见君悦头一偏,整个人便倒下昏迷。 裴卿回听着旁边传来的声音,盯着殊王,怒吼道。 “殊王,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说着,殊王从身上拿出的一根五彩绳,对着裴卿回就轻轻摇晃起来。 见他这是要催眠自己,裴卿回眸光一眯。 “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你不是常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殊王此话落罢,裴卿回原本以为这种她曾经见过的催眠术不足为惧,却不想下一刻,她居然真的觉得浑身难受,头昏眼花,再接着……便没了知觉,堪堪倒下。 殊王勾唇,收回了五彩绳。 “这可不是那些江湖中人的小伎俩,你啊,还是太天真了。” 说着,他抬手,身后的仆人将他转了个圈,朝着前方的马车滑动而去。 殊王盯着京城的方向,眼底那抹嗜血光芒,陡然一盛! 皇兄,你准备好了吗,这一次,臣弟可是等了十来年了…… * 半月后,京城。 入夜的皇宫,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的平静,包括北凉皇的寝殿,也是一如往常。 挥退了一众宫人,北凉皇正打算睡下,不想这个时候,窗被风吹来,他皱起眉头坐起身。 “来人啊,把窗户关上。” 没有回应,甚至说此刻寝殿的氛围还有一点古怪。 北凉皇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站起身,就打算出去叫人,不曾想,一个宫女打扮的身影,突然出现,站在了寝殿门口。 因为距离有些远,北凉皇眯了眯眼眸。 “谁在那儿,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那宫女抬起了头,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瞬间映入了北凉皇的眼眸。 北凉皇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差点吓得跌坐在地! “素阳,怎么是你……!” 素阳是已逝长公主的闺名,而这张脸,可以说是和长公主几乎一模一样。 也是北凉皇这么多年,最害怕见到的场景。 那宫女还在不停地向前而来,北凉皇不停退后,一边走还一边大声道。 “来人,来人啊!把她轰走,轰走啊啊啊!” 依旧是没有人回应,北凉皇终于害怕了,跌倒在了地上。 “素阳,不是朕要害你,你要怪就怪你那夫君吧!是他太居功自傲,在外征战连朕的旨意都不听,在朝堂上,也是带头顶撞朕,朕不除他,以后怎么当这个皇帝!啊!” 宫女眼神空洞,似乎是失了神智,可脚下步子却不停,朝着北凉皇这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而来。 北凉皇吓得是心惊胆战,当年的一幕幕涌入了脑海,直到宫女来到了他近前,他一口气没上来,居然直接倒下,昏迷了过去。 一道长箫从外而来,宫女停住了前进的步伐,拿出身上带着的绳子,将地上昏迷的北凉皇给捆了起来。 外面,夜幕之下。 有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整个人都似乎是笼在了黑袍其中,他站立在那屋顶明黄色的龙头之上,正在吹着长箫。 箫声带着一种蛊惑力,似乎能在瞬间摄入人心。 末了,他停下了动作,对着夜空勾起一抹嗜血冷笑。 “这个天下,终究会被本座夷为平地,素阳,我答应你,本座会让整个天下为你陪葬!” * 最近的一段时间,北凉京城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北凉皇下令封锁了皇宫,谁也不准进,就连那些大臣也是被拒之门外。 一时间,京城上下可谓是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的金銮殿外,一具具宫女太监的尸体正摆在那儿每日上朝必经之路的台阶上,入秋后的日头依旧烈的很,就这样洒下。 金銮殿中,黑袍人坐在龙椅之上,旁边,站着一个女子,一个面容白净,目光空洞的女子。 有人问向黑袍人。 “冥主大人,不知您是给这个女人喂了什么药,她那小黄脸居然一夜之间就消退了。” 冥主冷笑着道。 “她原先的脸,是因为中毒才会如此,如今喂了解药,自然恢复如初。” 几个人在这边对话,他们的身边不远处,还吊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金色龙冠,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身上又捆着绳子,除了左右摇摆,根本就是无力动弹。 此人正是北凉皇,他等着那一双阴狠的眸子。就这样看向那个坐在自己龙椅之上的黑袍人! 似乎恨不得要把黑袍人整个人都撕碎。 黑袍人瞥了一眼北凉皇,淡淡抬手,旁边的一个蝙蝠人手下,上前就扇了了北凉皇一巴掌。 “让你瞪!你还以为自己依旧是这高位上的皇上啊,如今兵权虎符皆在我们冥主大人手中,你不过就是一个空壳皇帝!”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冥主突然站起了身,盯着金銮殿外的方向,声音中带了些许古怪笑意。 “看来,时间快到了。” 一个蝙蝠人问。 “冥主,您这是在等谁吗?” 冥主笑了。 “是啊,在等一个人,他,快来了。” 话音这才落地,一个女蝙蝠人从外飞来,随即落地对着冥主禀报。 “冥主,有一队人马朝着京城来了,据说是越西新登位的太子殿下。” 似乎是早已经知道越西有新登的太子,冥主并没有任何太大的反应,而是坐回了龙椅之上。 “瞧,这不是来了吗?” 第192章 此生宿敌 在北凉京城通往皇宫的那条路上,有人身穿白色长袍,袍角上绣着一条形如金龙的四爪蟒,他脸上戴着一个月色面具,整个人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因着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众异国队伍,周遭北凉百姓皆是不敢出声,见之避让,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 不远处隐身在屋顶上的蝙蝠人,见到这种情形,浑身一震。 “居然是越西人,他们居然真的来了北凉京城!” 言罢,受了惊吓的蝙蝠人腾空而起,立即朝着北凉皇宫的方向飞去! 北凉皇宫的金銮殿内,黑袍人正在把玩着栖息在他肩头上的黑蝙蝠,时不时瞥一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万事不上心,又像是失了智的裴卿回。 这时候有人进来,扬声禀报。 “冥主,真的来了!那个所谓的越西太子,真的过来了!” 冥主肩头的黑蝙蝠瞬间飞起,他仰头狂笑两声。 “急什么,不就是个熟人吗,又不是没见过,看把你们给吓得!” “熟人……”那个禀报而来的蝙蝠人神情有些错愕。 冥主冷笑着,声音带了丝空灵之感。 “如今登上越西太子之位的,是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十一皇子,可又有谁能想到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蛰伏至今,最后还是他继承了大统。” “冥主,那越西沈皇后呢?她怎么能由着这样一个皇子继承大统?” 和这个蝙蝠人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是啊,越西沈皇后在越西如日中天,还有兵权在身。 只是,人啊,一旦在高位上坐的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的本分。 越西沈皇后这么多来能在越西如日中天,一来是兵权在手,二来是母族势力,虽然这么多年来越西皇帝一直称病,大多朝政都是让沈皇后处理。 可是,这并不代表越西皇帝他是蠢人。 早在半个月前,越西皇帝就已经在悄无声息在向沈家一族动手。 虽然如今沈皇后依旧在位,可是,没了沈家支持,朝堂上无人拥护,你一个没有亲生儿子为皇子的皇后,又能执政多久。 况且,这个十一皇子,可不是简单人物…… 一想到这,冥主隐在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弧度,看向了金銮殿外的方向。 “既然人来了,就跟着本座去迎接越西太子殿下吧。” * 风起,夹杂着沙砾尘土漂浮在这宫道周遭,那身穿白袍的男子忽而抬手,身后的一众手下立即驻足。 他抬头,盯着宫道尽头,那风沙中,有人全数笼罩在黑袍中。宫道两端,一黑一白,形成了两个极端,两个对立。 就好似,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成了此世的宿敌。 冥主怪笑起来。 “你终于来了……呵呵呵。” 高坐马上的白袍人取下了脸上的月白色面具,露出了他原本的容貌,绝世之颜,惊艳人间,只是这张脸,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 “燕无墨,本座就知道是你。”冥主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笃定,很明显早已经有了他的猜测。 “你没死,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死,那一具边塞留下的尸首,与你很像,却绝对不是你。” “不过,本座还真是好奇呢,你是如何收拾了沈皇后的,仅仅凭借那蛰伏多年的越西皇帝?” 燕无墨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所谓的冥主,只说出了一句话。 “沈皇后当年下令驱逐部落族人,她就该想到自己的结果当是如何。” 冥主眸光微闪,霎时间明白了,原来,这其中居然还有部落族人的协助,也难怪了…… 燕无墨似乎已经不打算与他在这多费口舌,他看了眼周遭,眸光微微眯起道。 “把她,交出来。” 冥主冷笑连连。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冥主一个飞身而起,四周那些原本萦绕在他周遭的风沙都全数扭转,被他黑袍笼罩其中,紧接着凝聚成了一抹神秘力量,似乎这种力量还能摧毁整个世间! 见此,燕无墨不过轻笑了声,然后飞身下马,待风沙齐齐朝着他这边而来时,他一个甩袍侧身,极具有杀伤力的风沙,直接就将他刚刚那匹坐骑劈成了数块,然后血洒天际。 燕无墨正想还手,却不想在他扬袍之际,那冥主身影一闪,居然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跑去!原来,刚刚冥主出手不过是引开他得注意力。 燕无墨神色变了变,紧接着追追而上。 可是当他到了金銮殿时,却发现此处安安静静的,人影皆无。 咯吱一声…… 金銮殿大门突然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诡异一幕。 北凉皇让人用绳子捆绑着,正悬挂在那儿金銮殿的正中心位置,他嘴里塞着东西,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只能瞪着一双惊惧的眼看向了门口站着的燕无墨。 或许,对于此刻的北凉皇来说,燕无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发出唔唔声音,看着燕无墨的眸光中都是求救的信号。 可燕无墨呢,不过是轻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眸光,他环视着金銮殿周遭,似乎在找什么人。 啪! 漆黑的金銮殿中,突然亮起了一盏宫灯,从燕无墨的视线,可以看到,那高位龙椅之上,正坐着冥主。 燕无墨冷笑着道。 “怎么,知道打不过我,就跑来当缩头乌龟?” 冥主姿态闲适地坐在龙椅之上,他盯着燕无墨,对着身边的黑色阴影处勾了勾手指。 “对付你,本座不必自己动手,有人自会替本座。” 燕无墨嗤笑,“就是你那些蝙蝠人?你以为,他们能奈我何?” 冥主没有开口,而是以一种看戏人的姿态,盯着燕无墨,又像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道破空之声突然响起,有人拿着一把长剑,正在朝着燕无墨所在之处袭来! 燕无墨当下就反应了过来,正准备攻击,不想抬头看去时,浑身猛然一震! 来人是个姿色不俗,皮肤白皙的女子,偏偏这女子双眼空洞,活脱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回儿……你的脸……!” 第193章 你醒醒啊! 燕无墨话说出口,裴卿回依旧没有反应,拿着那剑就朝着燕无墨心口刺来! 燕无墨眸光微闪,看了眼那冥主的方向,心中顿时明了,这件事和这个冥主定脱不了干系。 “你对她做了什么!” 冥主仰头大笑。 “燕无墨,你好好享受吧,本座不奉陪了!” 说着,冥主直接扬起黑袍,卷起悬吊在金銮殿中的北凉皇,就如冷风过处般,骤然消散于无形。 燕无墨不知道冥主这是把北凉皇带去做什么,可是现下的情形,北凉皇不能死! 他一死,就只有太子才能继承大统,可是以太子的德行,北凉交给他的手中,岂不是注定结局是被他国歼灭。 为了不能造成真正的天下大乱,所以北凉皇即使罪该万死,现在却不能死! 他正想追去,裴卿回却作势挡在了燕无墨面前。 燕无墨盯着裴卿回那张她原本的面容,叹了一口气。 “回儿,是我啊,你不认识了吗。” 已经被他人控制神智的裴卿回,哪里听得进燕无墨此时的话,她继续抬剑,对着燕无墨身上就狠狠刺来。 燕无墨为了不伤害她,只能化攻为守! 而就在两个人在金銮殿打得难舍难分之时,外面又吹来了一道空灵的长箫声。 裴卿回原本混沌的双眼中,陡然浮现出了一抹亮色,手中挥剑的动作也是陡然加快,而且是刀刀致命! 燕无墨可不想在这里和裴卿回打到天荒地老,他心中一狠,直接抬手,就对着裴卿回的后颈处一击! 裴卿回皱眉,顿时晕厥。 燕无墨立即上前将她接住,盯着怀中女子沉睡的模样,燕无墨这才叹了一口气。 “哎……是我不好,任由着你去边境,让其他人钻了空档。” 他说完,将裴卿回横抱而起,打算离开金銮殿去追冥主,可就在这时,一道道轰隆隆的炸裂巨响在这个时候从金銮殿外传来。 燕无墨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两个字。 地雷! 这个冥主,居然在金銮殿四周埋了地雷,看来他早已经有打算要将这一切都埋葬于起!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开始地动山摇,燕无墨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上面的房梁就哗啦落下。 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就在燕无墨打算用自己的身子,护住怀中女子时,裴卿回突然睁开了眼,她双眼依旧是空洞无光的模样。 然后她手中长剑一扬,居然就直接刺进了燕无墨的肩胛骨! 头顶上男子的闷哼声传来时,一滴滴的热血滴落在女子脸颊,其中一滴,还滴进了裴卿回的嘴里。 醒甜之味在她嘴里萦绕散开,裴卿回只觉得自己此刻浑身一个激灵,混沌和被迫陷入黑暗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今生的一幕幕…… 囚车初见,猎场斗狮……以及后来的边塞之行,那夜她替他的披甲上阵! 她双眼一闭,再次睁眼,眼中早已经是清明之色。 她愕然抬头,盯着那肩头上还插着一把长剑,还用一只手护住她,一只手顶住压下而来的厚重房梁的他! “燕无墨!” 燕无墨见裴卿回误饮血后,居然恢复了神智,不禁自嘲一笑。 “哎,挨了一剑,能让你恢复如初,也算不白挨。” 裴卿回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因为之前她失了智时的记忆并不存在于自己的脑海。 可是现下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况且这把剑的位置,也很明显是从她这边刺去,裴卿回根本不必多想,也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她正打算说什么,垮塌的房梁又掉落了一堆,正压在了他们头顶上方! 因为手中护着裴卿回,肩头上还是鲜血淋漓,所以燕无墨只能咬牙抗下。 裴卿回眼圈一红,就要挣扎着从他怀中起身,帮他支撑。 “回儿,别……别动!” 只要她动作,四周原本静止的垮塌物就开始移位,而这,无疑是给燕无墨增加压力。 但是,也不能让受了伤的燕无墨承受住整个金銮殿的重量吧! “怎么办……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裴卿回曾经无论面对什么,从来都是面不改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情景中,她居然害怕了。 “别急,没事的,我还死不了。” 见燕无墨嘴角还努力挂着笑,可是裴卿回却知道,他这是故意不想让她担心才如此。 可是有时候,老天爷要玩弄你,你怎么都逃脱不了! 就在燕无墨话音刚落之时,金銮殿再次垮塌,而且这一次,比方才还是剧烈百倍! 裴卿回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轰隆隆响声传来,紧接着耳边又是一道男子的闷哼声,再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她知道,自己和燕无墨都被压在了这废墟之中。 “燕无墨,你还好吗!燕无墨!” 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回应她的,除了寂静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还感觉到,那个环住她腰间的手,没有了动作,宛如已经是没有生息的尸体。 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来,裴卿回奋力呐喊。 “不!不!” 她开始动作,开始在黑暗中搬开那些压在他们身上的重物。 “看,那边有动静!”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废墟外面传来,裴卿回立即就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眼前一亮,大声道。 “念青,我们在这!念青!” 刚刚从才边境赶过来的念青和落衣,正站在已经成了废墟的金銮殿中,四处寻找着自家主子和裴卿回。 突然听到有人回应,念青和落衣对视一眼,立即朝着裴卿回这边跑来。 他们奋力搬开那些压在上面的重物,堪堪废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看到裴卿回的脸时,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激动道。 “裴姑娘,主子!” 裴卿回双眼已经红了,她抬头,声音颤抖。 “快,把他拉出来!” 这时候,念青和落衣才意识到燕无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垮塌物,而此刻的燕无墨,居然不再动弹,一点反应都没有。 落衣和念青也慌了,立即就开始和裴卿回合力将燕无墨拉出废墟。 他身上已经被肩头的血染红,白色衣袍破碎,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这般的狼狈,而落衣和念青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 裴卿回立即撕扯下了自己衣服,拔出长剑,给燕无墨止血。 然后她捧着燕无墨的手,盯着双眸紧闭的他,颤抖着声音道。 “燕无墨,你醒醒!你必须醒过来听见没有!” “我再也不会灌你酒,不会丢下你独自自己离开!” “你醒醒啊!燕无墨!” 第194章 血洗城楼 “咳咳……真是的,想休息会儿都要被人吵醒……哎……” 正埋在燕无墨怀中哭泣着的裴卿回,猛然间抬头。 旁边的落衣念青也激动万分! “主子,您醒了!” “主子,您没事吧?” 用手撑着坐起了身,燕无墨极为无奈地看着裴卿回,伸手为她擦了擦眼角泪水。 “不都告诉你了吗,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裴卿回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你以后再这样吓唬我,我就直接走人了!” “走?你还想走哪儿去,嗯?” 这边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道身影突然从远处而来,落在了燕无墨近前。 “主子,您这是……!” 搭着裴卿回的肩头,燕无墨站了起身,盯着突然出现的流双,问。 “外面怎么样了。” 流双眸光一敛后回答。 “北凉皇宫众多蝙蝠人已经落网,边境那边也已经由秦将军等人接手,目前尚且平静,只是……没有找到那个冥主的踪迹。” 燕无墨眯了眯眼。 “他还带着北凉皇,不可能去远地方,一定还在京城。” 裴卿回眸光一闪。 “冥主,是那个太子背后的幕后主使者吗?” 燕无墨看了眼她,点点头。 “是,近来你一直都在他的手中。” 裴卿回虽然没了之前的记忆,可是她却清楚记得,自己是被殊王带走的,那么这个冥主…… 像是想到了什么,裴卿回霍然抬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道! “这个冥主,难道和殊王有关?” 燕无墨忽地冷笑。 “何止有关啊,他们本就是同一人。” 常年坐在轮椅上那个风清朗月的殊王,居然和那个心思深沉,来路不明的暗夜冥主是同一人! 裴卿回虽然曾经有过这个想法,却是不敢继续往深处揣测,而现下,这居然真的是事实! 等等! 若殊王就是冥主,那他带走北凉皇的去处,或许就是…… 她立即抬头看向大家。 “我知道殊王在哪儿了!” * 小半个时辰后的京城城楼,安静如死,街道上也早已经没了人影,包括城墙上的北凉士兵也没了踪迹。 这都是冥主……或许也可以叫他殊王,总之,今日的一切都是殊王筹谋的局,包括这些禁卫军与守城兵,全部被他的人扣押。 可他不曾想,燕无墨居然和部落族联手,后又成了越西太子,还带着人马追了过来。 可是,即使现在的一切超出了殊王曾经的预料,他都要去完成一件事! 将捆成了粽子的北凉皇丢在了城楼之上,殊王脱去了黑袍帽檐,露出了他原本的容颜。 即使此刻大风吹起了殊王的发丝,遮去了他的一半容颜,可是北凉皇依旧认出了他! 北凉皇双眼中血丝蹦发,神情陡变,如看到了魔鬼一般。 “唔唔……” 殊王扯掉了他嘴里的东西,冷笑着蹲下了身。 “皇兄,没想到吧。” 北凉皇上上下下把殊王打量了一番,最后眸光落在了他那双腿上…… “你……你的腿……” 殊王脸上依旧是那一副温润笑着的样子,可是这笑落在了此刻北凉皇眼中,却是让人背脊发凉。 “皇兄,你永远都想不到,那一次刺杀,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罢了,而你,也愚蠢到以为这皇族之中,真的有兄弟之情。” 北凉皇脑中混乱一片,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太多,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这段时间,一直都被殊王牵着鼻子走……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殊王冷哼了一声,将北凉皇如提小鸡仔一般给提溜起来,指着这城楼下方的空地! “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一夜吗,是你,逼迫皇姐,逼迫她在此跳下城楼!” 北凉皇被殊王抓住脖子,上半身基本都是悬空在城楼之上,他奋力抓扯,似乎是想缩回城楼中,又似乎是不想面对那血色的曾经。 “她那是罪有应得,不是吗!谁让她死也要嫁给那个镇国大将军,啊!这不能怪朕,怪只怪她太意气用事!” “而你,你以为杀了朕,就能为她报仇吗,或者是说为那个所谓的镇国大将军报仇?” 殊王仰头大笑。 “什么镇国大将军,在我眼中,都抵不上皇姐的一分一毫,我要的,从来都是她一个人!” 谁能想到,这样的话,居然是从殊王口中说出。 北凉皇愣了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居然!她可是你皇姐啊,你们身上都流着父皇的血,你怎么能……怎么能!” 似乎是觉得屈辱,后面的话,北凉皇如何都说不出口。 而殊王却并没觉得有什么。 “这就是你们的愚昧无知,大千世界,追求自己所爱,自己所想,又有什么?” “皇兄,与其你现在在这想我的事儿,不如留着一口气,为自己想想吧,因为……罪魁祸首的你,即将要为素阳陪葬!” 越说到后面,殊王的语气就变得越发狠戾,他手中一个用力,似乎就要将北凉皇丢下城楼! “殊王,你住手!” 一道女子的暴喝声响起,裴卿回和燕无墨等人正追上了城楼。 裴卿回更是首当其冲,来到了近前。 似乎有些意外这两人居然没有被地雷炸死,或者是她突然恢复了神智,殊王脸上闪过了一抹惊异,然后瞬间消失。 “怎么,你们居然要救这样一个蠢皇帝?特别是你,身为素阳的女儿,不为你娘报仇就罢了,还跟着这群越西人,与本王作对!看来你和你那个将军父亲一样,愚不可及,死有余辜!” 裴卿回眯了眯眼,死死盯着殊王。 “殊王,我知道,你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杀了北凉皇,给长公主报仇是不是,可是杀了他的结果呢?你想过没有?” 殊王看着裴卿回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懂什么,那么多人要争那个皇位,那便让他们争,左不过又是改立新朝,而他呢,自然是要为自己所做之事赎罪!” 燕无墨上前一步,将裴卿回拉到了自己身后。 殊王看着还没有死透的燕无墨,讥讽道。 “真是祸害遗千年。” 燕无墨看了眼脸都被吓白了的北凉皇,扬眉道。 “殊王,你要的不就是北凉皇帝的一条命吗,好啊,我和你一样,也想让他死。” 第195章 孩儿他娘 一时间,殊王还以为这是自己听错了,燕无墨居然说,他也要北凉皇死? 北凉皇也吓住了,他低吼道。 “燕无墨,朕这么多年可一直把你当成最宠信的臣子,你居然想让朕死,朕真是瞎了眼!” 殊王似乎是觉得吵,对着北凉皇就骂了一句。 “闭嘴!” 然后殊王抬头,狐疑地盯着燕无墨。 “你说你也想让他死,理由呢?本王又凭什么信你?” 燕无墨拿起旁边落衣手中长剑,对着北凉皇的肩头上就刺了一剑,那一剑极快,极深,居然直接就刺穿了北凉皇的肩头。 “我当然恨他,他真的宠信我吗,你们以为我是傻的?不知道北凉皇他这是故意为之,想让朝臣的怒火都怒怼在我一人身上,什么事儿都让我去做,到头来是我燕无墨得了奸臣的名号,而他,依旧在自己的龙椅之上坐享其成。” “殊王,你觉得我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这番话,燕无墨的确是说的头头是道,让殊王也一时间找不出错处。 可是殊王是何等人,根本不可能就因为他这番话而信他,所以,殊王开始沉思,也在观察着燕无墨此刻的神情。 燕无墨唇角一扬,抽出那北凉皇肩头的长剑,又是朝着北凉皇背上刺去! 北凉皇疼得直接叫出了声! “燕无墨,赵殊,你们……啊!” 殊王一愣怔,似乎没有想到燕无墨居然这么狠,来了一剑又一剑,难道是想把北凉皇给戳成血窟窿? 而燕无墨等的就是殊王这呆愣之际,他立即上前,抓住了北凉皇,就像趁机将他抓过来! 原来,在燕无墨刚刚说话的空挡,他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近前。 殊王第一时间回神,可是也已经迟了,因为燕无墨已经抓住了北凉皇的胳膊。 殊王瞪视着燕无墨。 “你,你为什么要救他!他有什么资格让你救!” 燕无墨还没有说话,裴卿回就已经扬声道! “他的确没有资格,可是他却是北凉的皇帝,没了他,北凉的确是有新君,可是到时候皇子夺嫡,一个国家四分五裂,受苦受罪的不也是无辜百姓。” 殊王盯着面前的几个人。 “真有兼顾天下之心啊,只可惜,今日,他,必须死!” 说完,殊王用力一甩,似乎就要将北凉皇甩下城楼,这城楼之高,只要落下去,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殊王那边用力,燕无墨这边也不会站着不动。 所以一时间,已经受伤流血的北凉皇,俨然就成了一个被拉扯的中间物。 殊王知道这样和燕无墨僵持着,两边都得不了好,他干脆自己一个纵身一跃,拖着北凉皇就跃下了城楼。 两个人的重量,瞬间带动了燕无墨!因为燕无墨身上还有伤,刚刚又从废物之中出来,所以他现下可以说都是一直强撑着。 眼瞧着燕无墨也要掉落下去,裴卿回惊呼了一声! 立即奔上前,就抓住了燕无墨手臂。 “无墨!” 一时间,三个人就这样悬挂在了城楼之上,风沙瞬间旋转而起,将他们三人吹得可以说是摇摇欲坠! 落衣和念青也飞奔着上前,同裴卿回一块儿抓住燕无墨的手。 殊王仰头,脸上带着诡谲的笑。 “哈哈哈!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本王吗!” 裴卿回看出了殊王眼中那一抹视死如归的眸色,心中一个激灵,她怒吼出声! “殊王,你疯了吗!你宁愿拉着自己寻死,也要北凉皇这条命!” 对于裴卿回的话,殊王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我赵殊这条命,原本就是素阳给的,如今苟延残喘活到如今,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刻……素阳……等我……” 殊王说这一段话时,一直都盯着裴卿回,可裴卿回知道,他只是在借着她,看向那个已死的长公主。 殊王言罢,眼中忽而闪过了一抹痕戾之色! 燕无墨似乎知道他这是要视死如归,一手挣脱开了裴卿回等人,用力将他们朝着城楼中推去! 裴卿回只觉得自己蓦地栽倒在地,还没有缓过神,燕无墨就像被什么重物拉扯一般,直坠而下。 她脸上露出惊惧恐慌,呐喊道! “不——!” 落衣和念青也傻了。 “主子!” “主子——!” 就当他们快要奔向城楼边上时,一条玉白锦带从城楼之下甩至上方,瞬间在城楼上打了一个结。 这一变化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裴卿回还在呆愣…… 还是落衣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冲上前就抓住了那个锦带。 “主子,您坚持一下,我们这就把你拉起来!” 裴卿回也反应了过来,立即上前去低头去看,燕无墨一手拉着锦带,一手提着北凉皇,就这样悬在城墙上。 而在他们的下方,一个人,一个身穿着黑色大袍,为了一个女人,隐忍了一生的男人。 他正坠入城楼深渊…… 只听,砰! 殊王整个人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直流,风沙漫天,而就在这时,僵硬着的裴卿回,却看到的从殊王嘴角流露而出的笑。 他在念着一个名字,借着她的脸,传入他心中人。 虽然隔了段距离,裴卿回也听不见他的话,可是裴卿回却知道,他在念着一个名字。 ‘素阳,我来了,来陪你了……等我。’ 曾经少年时的魂牵梦绕,都在这一刻,结束…… * 夕阳西下,京城残景下,只留那远行他国的马车。 有人在马车中悠悠转醒,抬眸,盯着正环着他的女子,笑了。 “回儿,这是梦吗?” 裴卿回闻声,低头看着正躺在她怀中的男子,瞥了一眼他被她重新包扎过的肩头,勾唇摇头道。 “不是梦,殊王死了,北凉皇也已经回宫了,而我们,也在踏上越西的征途,只是不知这一变故之后,北凉皇,或者是整个北凉的未来又会如何。” 燕无墨从她怀中坐起身,将她揽入怀。 “其他人,其他事,我再也不想多管,我只要你跟我回越西,让父皇见见他未来的儿媳妇,然后与你隐退山林,过咱们想要的生活去。” 裴卿回长眉一挑。 “儿媳妇?谁?” 见她故作不明,燕无墨邪邪一笑,也不顾及自己浑身伤,就将她压在身下,凑到她耳边。 “装不知道?那今日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孩儿他娘……”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