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夫君赶下皇位》 分卷阅读1 把夫君赶下皇位 作者:潇潇湘水 文案 朱思卉半只脚踏入东宫,一时,京城之中,多有名为“慧”、“惠”、“诲”者。 先帝驾崩,太后把持朝政,太子被废,朱思卉外祖家受牵连。 此后不久,她母亲病逝。接下来,轮到她了。 生病、毁容、惊吓、胁迫……防不胜防。 好在,总是有惊无险。 男主:我救了你一百次,怎么报答我? 女主:把你赶下皇位。 排雷:本文女主是圣母。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种田文 甜文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思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受伤 景朝,开化十六年。 京城之中,但凡开化十一年至十五年中出生的女孩,多取名为“慧”、“惠”、“诲”。为此,京中多有重名者。 马车甫一停下,朱思卉便听见有男子的声音,“小慧乖,自己爬起来,爹爹给你买糖葫芦吃。” 紧接着,又传来一个女声,“她爹,趁着户籍官还没登记,给孩子重新取个名字吧。” “小慧多好听啊,寓意着聪明。” “那就改成小聪,或者小明,如何?” 朱思卉的嗓子又痒又痛,她忍不住咳了起来,起初是轻咳,没几下之后,便咳得厉害。 锦心见她整张脸都红了,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姑娘,世道就是如此,你想开些,身子要紧。” 朱思卉接过锦心递来的杯子,轻轻掀开面巾,抿了几口热水,待得喉咙感受到思思暖意,她整个人好转了些。“锦心,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而生气。” 锦心不信,她觉得姑娘是在安慰自己。 朱思卉笑了笑,“傻丫头,若我连这种小事都要生气,我早气死了。” 锦心歪头想了想,也对,毕竟从今年以来,天天都有人跟姑娘过不去。“恕奴婢直言,姑娘就不该走这一趟,倘若叫人抓住了把柄,可如何是好?” “我如今受了伤,一饮一食,需得格外注意。再说,抓住把柄又如何,”她挑眉自嘲,“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不成?” 锦心想不通,姑娘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她扶着朱思卉进了药房,自己走去前台,“掌柜,我被鱼刺伤了喉咙,烦请给我抓些药来。” 待掌柜称好药后,锦心多递过去几个铜板,“可否借掌柜的药罐一用,我现在就想喝一碗。” 掌柜依言去煎药。这时,有妇人过来问诊,“大夫,你再帮我把把脉,看我何时能怀上。” 掌柜摇头叹息,“杨夫人,在下帮你把脉多回,你的脉象极为平稳,年富力壮,又恰好是适合生育的年龄,就理没有理由怀不上。恕在下无能,请夫人另请高明。” 杨夫人几欲哭出声来,“全城的大夫都说我身体无虞,那我究竟为何怀不上?” “夫人,妇人受孕也要遵循天意,你且放宽心态。” “我再怀不上,何府就不归我做主了。大夫,你救救我。” “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根本无需用到滋补药物,我若强行开方给你,同行会耻笑我。夫人,请回罢!” 朱思卉喝完汤药,出门上了马车。 主仆二人回到望熹庵,锦心惊魂甫定地拍着胸口,“还好,夫人没有来过。姑娘,你先去休息,待到明日,我再去药房煎药。” 朱思卉道:“你去打听下,今天在药房碰到的杨夫人是什么来头?” 锦心道:“姑娘伤成这样了,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看穿着打扮,那个杨夫人左不过出身商户之家,姑娘何故问起她?” 朱思卉多说几句话,便觉得嗓子疼得厉害,锦心忙递上水。朱思卉抿了一口,狐疑地看向水杯。 “怎么,有问题么?杯子我亲手洗的,开水是孙婆子送来的。” 朱思卉道:“也没什么,可能这几日胃口不好,嘴里有些发苦。杨氏戴的项圈,乃宫中之物,你去问个仔细。” “可我去了,望熹庵就没人照顾姑娘了。我若是不在,定会有人来找茬。” “还有巧心呢。” “她……她不成的,她就是因为太笨了,才被送到望熹庵的。”锦心觉得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太还,因此说得有些心虚。也真难为柳氏了,不知从哪儿寻来个天聋地哑之人。 朱思卉柔声道:“你只管去便好,我会照顾好自己。” 锦心回来后,向朱思卉禀道:“杨氏今年二十有五,丈夫姓何,其夫家和娘家皆是富贾出身。何姓富贾今年二十有六,家中妻妾二十余人,大多诞有子嗣。杨氏虽未有生育,何姓富贾却并未冷落她,一月中有三五日都宿在杨氏房中。杨氏与妾室并无不睦,她除了去各大药房寻医问诊,以及去慈恩寺烧香拜佛之外,甚少出门。另外,她似乎不喜欢晒太阳,所以每次都是趁着阴天出门 分卷阅读2 。我又仔细打听了她的七大姑八大姨,没有一人与姑娘扯得上。” 锦心虽然啰嗦,还不通世务,但胜在忠心,只要朱思卉交代的事,她断然没有不用心的。 锦心见朱思卉作自考状,问道:“姑娘和太太一样,最是见不得人间苦难。姑娘不忍杨夫人为子嗣问题烦心,便想帮她一把,可恕奴婢直言,连大夫都解决不了的事,姑娘又怎有把握?” 八岁那年,朱思卉奉先帝之命,随外祖进宫参加太子明综万的束发礼。当时,她嫌宴会无聊,便去殿外玩耍,行至僻静处。见几个宫娥走来,为首之人手托一个金盘。 有宫娥道:“传闻这个金项圈耗时两年,由百位能工巧匠打造而成,可见圣上对枢妃宠爱至极。” 众人听了,纷纷表示想偷看一下,于是,朱思卉也趁机看到了那个项圈。 没想到九年后,朱思卉再次见到金项圈,会是在民间的药房里。可见杨氏非富即贵,多半还是当今太后的亲信。 晚间,柳氏的贴身侍女雪梅来到望熹庵,“你们这些蹄子,可有伺候好大姑娘?再让她受伤,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锦心道:“一切都好,嬷嬷放心。” 雪梅道:“那就好,你们尽心尽力照顾好姑娘,姑娘平日里缺什么,你们做下人的,也要上心,时刻禀告太太。” 这时,巧心忽然插话,“姑娘说,望熹庵住得不舒坦。” 锦心上前推了巧心一把,“你个蹄子尽胡说,根本没有的事!再说,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了吗?” 雪梅问巧心道:“噢,竟有此事?” 锦心道:“姑娘不过说了句,望熹庵外边正在施工,有些吵嚷,怎么就是嫌弃这里住得不舒坦了?你这刁奴,惯会给姑娘添乱,来了没几日,啥活都干不好,就会给我们添乱,这下还学会歪曲捏造了!” “大姑娘既住得不舒坦,便早些告诉我们,不要藏着掖着不说,我这就回去禀报太太。”雪梅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心一眼,似乎在鼓励她。 第2章 搬家 一行人出了院子,山茶问雪梅道:“这个新来的巧心是太太的人吗?” 雪梅道:“并不是,看样子把她安置到望熹庵,是正确的。” 山茶道:“姐姐真是运筹帷幄之中,无心插柳,也能赚获一名眼线。” 雪梅道:“祭酒大人真是好不讲理,居然插手我们内宅之事,朱府的下人何时轮到姓沐的来管?管得了一回,也不好管两回吧,这次他若是再仗着娘舅的身份,干涉朱府家事,便是他没理了。” 山茶道:“从太子少师被贬为国子监祭酒,我朝也就这一例,老爷不过给他些面子,他们沐府若还不夹着尾巴做人,便是自寻死路了。” 雪梅道:“这次太子被废,大姑娘便是没有出头之日了,往后都看咱们二姑娘的了。” 山茶道:“这还用说?论容貌、才学、胆识,咱们二姑娘哪里比不上大姑娘?这京中有几个贵女能跟二姑娘一比?” 二人说着说着,便到了引鹤轩,雪梅向柳氏禀告了望熹庵一事。 柳氏大喜,“既然大姑娘住得不舒坦,便教她去红叶馆。重新修整一下望熹庵,让二姑娘住进去。” 有丫鬟打起帘子,只见朱思华款款而来,她身姿轻盈,一行一步,似是踩在云朵之上,柳氏见到她便眉开眼笑,“我的儿,这个教养嬷嬷果真没白请,你这莲花步学得越来越门道了。” 朱思华往上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怕你念叨,才踩这劳什子的莲花步,我只想正常走路。” 柳氏道:“软些的好,哪个男的不喜欢柔的,软的。” 朱思华皱着眉头,百般不愿,“何苦要叫那些男人喜欢?我又不靠这个吃饭。”还不等柳氏开口,她又道,“好了,我会照你说的去做。这红叶馆被胡姨相中了,你不如让她去翠玉馆。” “翠玉馆在西北角上,那里靠近后院,闲杂人多,恐怕不好。” “母亲听我的便是。” “做人也不能太赶尽杀绝,需留几分薄面,日后好相见。” “你留别人薄面,谁人留你薄面?” 柳氏听了这话,半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能被扶正,女儿没少出力。可她实在下不了这个狠心,翠玉馆从来不住人,就连仆从都嫌那里有蚊虫乱舞,更何况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女。“沐氏生前并未亏欠我们。” 朱思南压低了声量,“母亲,难不成是你我存心要为难朱思卉不成?” 柳氏皱眉道:“翠玉馆地处偏僻,出了事我也不好交代。” “你放心好了,出了事也赖不到你头上。” 柳氏仍旧愁眉不展,“那就多派几个人手看着吧,不要出了岔子。” “随便你,总之,就算胡姨娘不开这个口,朱思卉也只能去翠玉馆待着。” “我儿,你说沐府会找咱们清算吗?” 分卷阅读3 “韩王废,沐府倒,你才有今日。就算韩王他日夺回皇位,沐府也帮不上忙。再说,朱思卉是个明事理的,我们娘女可从未为难过她。如果她脑子不好使,怪到咱们身上,咱们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再宽待她,她也不会感恩。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就不论深浅了。” 柳氏道:“话是如此,我只怕遭人话柄。” 朱思华道:“母亲何必畏首畏尾,京中贵妇谁敢为朱思卉打抱不平?她们就算敢,顶多私下里腹诽几句,断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说。她们但凡想继续跟朱府相交,便不可能置喙。” 柳氏陷入了沉思,想那沐氏在世时,从未为难自己,而朱思卉也对自己敬重有加,如今她们失势,自己就算想要落井下石,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可她若不遵从“上”意,今日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便转瞬成为泡影。 她娘家没有半点助力,是个十足的白身。和府上其他几个妾室一样,她一向安守本分,多年来小心伺候老太太和朱鉴夫妻。她做梦也不曾料到,沐氏死后自己竟能被扶正。沐氏在世时,朱鉴从未多看自己一眼。而沐氏发丧那日,朱思华去朱鉴房中请安,第二日,朱鉴便提了扶正之事。 朱思华见母亲还在犹豫,“量小非君子,自古成事者,哪个有妇人之仁?母亲宽恕敌人,便是跟自己过不去。别人若是知道母亲有妇人之仁,也定会心存松懈,不会全力为你卖命。” 柳氏有些心烦,她实在不想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如今,连朱鉴都将朱思卉当成弃子,自己就算有心斡旋,也不能忤逆了丈夫的意愿。她只担心,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万一沐氏将来清算,怎么办?” “母亲尽管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于情于理,这笔账算不到你身上。再说,有我在,没人敢清算你。” 柳氏见朱思华说得笃定,又知她一向有志气。这几年,有不少达官贵人相中思华,向沐氏议亲,但是思华一概回绝。柳氏曾嫌女儿这山望着那山高,但是思华说了,要嫁便嫁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柳氏便道,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那不是龙椅上的吗?思华却说,非也,志向远大才是优秀,家世优渥纯属运气。她可以接受寒门学子,但一定不会嫁给祖荫之人。柳氏又问,你想嫁你父亲这样的人吗?思华道,等我嫁了,你就知道了。 再说望熹庵这边,朱思卉当即叫下人收拾箱笼。锦心急得想哭,“姑娘,柳夫人还没让咱们搬呢,你自己便先忙活起来了。引鹤轩那边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朱思卉道:“我们要未雨绸缪,等到别人催促再搬,就来不及了。虽然这里已经没什么好东西,收拾起来也要一阵子呢。” 锦心道:“可是,我们不一定要搬走呀。” 朱思卉笑道:“那就当清点家当了。” 锦心道:“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笑得出来!” 朱思卉道:“如果连我都开始哭了,那就真的完了。” 翌日,望熹庵得到迁居的消息,锦心哭着道:“翠玉馆百草丛生,有蛇虫鼠蚁出没,我们住进去了,岂不每日胆颤心惊。不如告诉沐大人,让他把姑娘接过去住。” 朱思卉擦去锦心的眼泪,“好啦,这还是个开始,以后的苦难还多着呢。一有事就找舅舅,舅舅难道就没有难处了?如果连搬个住处都这么哭哭啼啼,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呢?” 锦心道:“我就是为姑娘感到不平。太太在世时,吃斋礼佛,善待众生。下人们再犯错,她也只是轻罚。如今她去了,那些受过太太/恩情的,全都反咬一口,他们还是人吗?” 朱思卉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呀!有这力气,不如帮我收拾妥当,不要出什么岔子。” 稍微值钱的家私,都被朱鉴搬空了。如今,望熹庵中再没什么好物,下人们三下两下收拾妥当,当天便搬去了翠玉馆。 翠玉馆原是后花园的一处高地,此处草木丰茂,蚊虫繁多。沐氏生前觉得此园太过苍郁,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便于此处建了一个院子,盖了五间房舍作为夏日避暑的场所。又便命人在园中移栽了几十株梨树,每逢夏日,此园挂满绿果,便得了这个称呼。 锦心指挥几个小丫鬟清理院落,拔草洒扫,至日暮时分方才将卧室清扫干净。 此时正值夏中,锦心摘了几个梨,用棒槌细细捣成汁,“这梨是夫人生前命人栽下的,这帮下人看夫人性子好,便偷奸耍滑,栽的什么梨树,结的果子这样小,四个梨统共就能捣出一碗汁。姑娘既然来此,吃几个梨,就当缅怀夫人了。”她捣着捣着,手就酸了,不禁抱怨道,“普天之下谁能想到,堂堂正五品工部员外郎家嫡长女的屋子里,竟没有炭火炊具。” 朱思卉道:“锦心,你莫要成天抱怨,这世上有多少人生来就是享福的呢?我们既不用餐风露宿,又不用辛苦劳作,这已是上苍恩泽,焉敢再奢求其它?” “姑娘倒是想得开,从前,谁人见了你,不称赞你是天之娇女,如今,谁见了你,都绕道走。” 分卷阅读4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倘若明知前方有危险,还硬往上撞,嫌命长了不是?我们之所以能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就是因为骨子里有很强的求生欲。倘若一个人连基本的求生欲都没有,他又怎么能活得下去呢?换言之,没有求生欲的人,都死了。” 锦心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太太不是没有求生欲,太太只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她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过得好,所以到处与人为善,施粥捐布,扶贫帮弱,可是到头来,那些受她恩惠的,今日一个个落井下石。” 朱思卉道:“母亲就算死了,她也从未后悔过生前之事,你又何必替她感到不值?” “逝者已矣,可是姑娘你,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那可不一定。” 锦心知道,姑娘一定是在安慰她。姑娘的性子像极了太太,不争不抢,心地善良。她既没有心眼去提防宅内阴私,又没有狠劲去对付敌人,任由别人搓圆捏扁。如今,众人一个个看脸色行事,亲爹都带头欺凌她,旁人就更不会心软了,有点头脸的奴婢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而沐大人自身难保,鞭长莫及。莫说朱老太太年事已高,就算她还能管事,也不可能跟儿子作对。 她转念一想,眼下似乎只有一人可以救姑娘,那便是太子。被废的太子也是皇子,只要姑娘嫁过去,便是皇妃,就算不受宠,也好过在侯府受罪。 “姑娘,不知太子……韩王殿下现今怎样了?姑娘若是跟着去封地,就好了。” 朱思卉想起那个文武双全的英才来。 大景自开朝以来,已历经了两百余年,皇家的容貌经过历朝美人的改善,已到达巅峰水平。太子明综元的容貌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无可挑剔。若说全天下还有比他更美的人,那只能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眉目巧夺天工,似是照着丹青长成。明综万幼承庭训,先帝给他搜罗了各方精英充作他的幕僚,因此,他文艺骑射无所不精。 今岁元月,先帝驾崩,辛太后垂帘听政,太子被贬为韩王,幽禁于封地,太子少师沐维先被贬为国子监祭酒。 二月,沐氏病逝。朱鉴当众无端训斥长女朱思卉。起初,众人惊了一呆,以为朱鉴沉浸于丧妻之痛无法自拔,因为在众人的印象中,这是朱鉴第一次训斥她。 三月,柳氏被扶正,其兄由乡间小吏擢升为正八品县丞。望熹庵的家私被陆续搬空。 四月,朱思卉误食有鱼刺的包子,院中奴仆被清洗,望熹庵的小厨房被撤。 辛太后入宫前,曾嫁做人妇。先帝见她才貌双全,将其迎进后宫封为才人。之后,辛氏一路亨通,被封枢妃。再后来,李皇后触犯龙颜,又因膝下无子,被打入冷宫。从此,后宫由枢贵妃一人把持。 朱思卉道:“跟韩王去封地,怎么可能呢?” 第3章 父亲 自先帝骤逝,朝堂之上分成三派。保守派由太子旧部和一些老臣组成,他们坚持反对太后干政。太后把几个领头人物一一剪除,其中就包括沐维先。激进派俱是一帮识时务的俊杰。还有一部分是观望的中立派。三派之中界限不慎分明,偶有流动。朱鉴为人做事秉持中庸之道,外人一时分不清他是保守派还是中立派。 奇怪的是,辛太后虽然废除太子,却迟迟不立新太子。她膝下除了韩王明综元,还有苣王明综光,代王明综先。 锦心道:“姑娘是不想嫁,还是担心韩王不肯娶?” “朝堂之上,有数万人等着韩王回来,在这种情形下,韩王定会选择赢取将门之女,为政变增添一丝胜算。而我,若是想跟随韩王,从此便不能姓朱。” “姓朱有什么好的?姑娘既然心系韩王,大可姓沐。” 朱思卉瞟了她一眼,心想,无知也是一种幸福。“我从前心系与他,不过是因为,我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室,而他无可挑剔。普天之下的女子,无论谁被指给太子,大抵都会对太子动心。这种心,是爱美之心,慕强之心,也是最廉价的心。” 锦心道:“莫看那妖妇把持朝政,这天下迟早是韩王的,祭酒大人迟早也会封卿拜相,姑娘迟早也是要母仪天下的。” 朱思卉道:“翠玉馆临近后院,闲杂人多,你嘱咐院子里的人,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四处走动。” 夜幕降临,锦心放下幔帐,正准备守夜之事,却听到屋子里有嗡嗡之声,她叫了几个丫鬟进来,众人合力驱赶房中的蚊虫,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子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朱思卉躺在床上,回想起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 朱鉴素有“美姿仪”之誉,有人写诗赞他“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布,冉冉府中趋【1】”。他二十一岁那年,中了进士。彼时,京中多的是权贵出身的进士,一放榜,便入翰林。而像朱鉴这样的寒门学子,只有外放为县令。 他不卑不亢,辞别当时的主考官沐嵩。沐嵩见他才思敏捷,不似一般年轻人那般骄躁,便将独生女沐信辉许给了他。按说,沐嵩乃是户部尚书, 分卷阅读5 官居二品,沐信辉实属下嫁。当时,很多人都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是婚后,夫妻俩一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京中一段佳话。第二年,沐信辉便生下长女朱思卉。 朱思卉自小养在外祖身边,而先帝十分看重沐家,曾多次要求沐信辉带着外孙女入宫赴宴。一时,朱思卉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外人看来,朱家这位嫡长女多半是要入宫的。 朱鉴为人父,常以身作则,他教育子女,“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2】”。 为人夫,他劝诫妻妾,“童仆勿用俊美,妻妾切记艳妆【3】”。 为家长,他教育族人,“兄弟叔侄,需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4】”。 为人臣,他端方正直,谦恭厚道,礼贤下士,曾明言“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5】”。他一心为天下人民谋福祉,虽然官位不高,但总是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地和他的幕僚商讨天下大事。 多年来,她对父亲敬仰有加,曾写过很多诗文歌颂父亲,但因为面皮薄,羞于表达,因此未曾将文章面世。 不过,她一直倍感意外的是,无论父亲有多慈祥,家中庶母和弟妹们都非常惧怕朱鉴。现在想想,便觉得释疑了。 要不是先帝忽然驾崩,朱思卉永远也想不到,她会有今天。 淡淡的梨香中,她很快睡去,比在望熹庵睡得还好。望熹庵地处内院腹地,随处都有仆妇监视,她虽没做什么亏心事,可天天待别人眼皮子底下,也不是什么舒心事。 相比之下,翠玉馆地处偏僻,如若贸然来听墙角,反而惹人注目。朱家上下虽有意苛待朱思卉,但也并不想闹得合府皆知,免得传到坊间。府中多的是打杂的下人,他们只管做事,不曾跟主人有交集。主子的心思,他们并不知晓。 次日,尚未破晓,朱思卉便让锦心去摘梨。 锦心道:“姑娘,这梨品相一般,皮厚肉少还有点酸,你既想吃梨,我去厨房拿些好的来。” 朱思卉摇摇头,“傻丫头,我不过卡个鱼刺,过了十来日都不见好。”她说罢,又咳了起来。 “姑娘,你是说咱们的饭食……” 朱思卉闭上眸子,“趁着天未大亮,赶紧去。来日方长,记得省着点摘。” 过了一会儿,锦心提着篮子回来,她惊魂甫定地道:“姑娘,我光顾着摘梨,一不留神被巧心看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定要去找虔婆告状,到时候,姑娘连梨都没得吃。” “不妨事,朱府不会任由我饿死的。”顿了一顿,她又道,“去跟太太报备一声,说我要去慈恩寺给母亲烧香。” “姑娘,你是想去会杨氏?” 朱思卉点了点头。 “那姑娘怎么知道今天是阴天呢?” “昨夜我夜观星象。” 锦心笑了,“姑娘,你太聪明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靠聪明才智化解一切困难。” 慈恩寺内,锦心翘首以盼,终于,她看见杨氏拾阶而上。 “冒昧打扰夫人,我家姑娘遣奴婢来问一声,夫人发髻上的珠钗是哪家的?” 杨氏顺着锦心的目光看将过去,见前方石桌旁坐着个窈窕淑女,生得面映桃花,如斯佳人,竟然看上了自己的首饰,虽因为子嗣问题愁眉不展,此刻也不免会心一笑。她摘下头上珠钗,“合该我与你家姑娘有缘,这珠钗是我闲暇时亲手制作,世间唯此一件。” “这……”锦心面露犹豫。 “珠钗不值几文钱,能遇到欣赏它的人,也是我的荣幸。” 朱思卉闻言,早站起身来,朝杨氏走去,“夫人割爱,恭敬不如从命,我祝夫人心中所愿,事事皆成。”朱思卉接过珠钗后,用手帕托着几个梨递给杨氏,“随手摘的野果,权当借花献佛。” 杨氏当下便吃起梨来,“这果子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别有一番风味。” “当年,我母亲偶然在路边摘了几个梨,没过多久就怀了我。所以,我时常想,我或许命中与梨有缘,于是每当不开心时,就摘几个梨吃。” 杨氏道:“竟有此等奇事。” 朱思卉道:“夫人似乎有腹疾。” 杨氏皱眉道:“你小小年纪,还懂这个?不错,我三五天才有出恭一次。” “看来夫人有些偏食?” “我一向偏爱肉食,少吃菜蔬。” “这便是了,夫人若是多食芹菜,甘蕉,必有改善。” 这时,锦心道:“姑娘,我们出门已久,太太必定担忧,不如早些回去吧。” 杨氏起身相送。 回去的路上,锦心问道:“姑娘怎知她有腹疾?” “蒙的。身患腹疾者,十之有七八。无论是谁,饮食都不可能完全规律。” “如果杨氏说她没有腹疾,姑娘又该如何?” “我便说自己喝水都长肉,只得节食塑身,然后赞她天生窈窕,向她请教饮食 分卷阅读6 。” “你暗示我叫你起身,便是欲擒故纵,不想她有戒心?” 主仆二人离去后,杨氏吩咐身边丫鬟,“蛐蛐,去打听她是哪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陌上桑》。 【25】出自《朱子家训》。朱鉴恰好姓朱,与《朱子家训》的作者朱柏庐无关,我无意抹黑历史明末爱国将领。只是先拟好了女主的名字,再确定女主父亲的人设,文中虽然多次将《朱子家训》和朱鉴联系起来,但绝非恶意冒犯。本来应该要改女主的名字,但是湘湘取名废,之前的小说主角也姓朱,这本就顺手姓朱了。我只是对朱姓情有独钟——虽然我目前好像并没有朱姓朋友~ 第4章 赴宴 不过个把时辰,蛐蛐便回禀道:“太太,那位姑娘是工部员外郎朱鉴的长女,朱思卉。朱家后院确有一片梨园,乃其发妻沐氏于顺韶九年亲自命人栽种,朱家长女生于开化元年。” “竟是她?看来是我多心了。”她以为是哪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意欲与她攀谈,借机亲近,不曾想竟是个官家千金。 蛐蛐道:“要说,人不可貌相,这姑娘生得平平无奇,没想到竟是京城人人盛传的福星。” 杨氏道:“那不叫平平无奇,若她都平平无奇,何以会被先帝相中?” 蛐蛐十分疑惑,“可在奴婢看来,朱大姑娘长得确实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夫人可否教教我?” “只可意会,难以言传。朱家之女,百闻不如一见。” “夫人可否说得明白些?” “若是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却看不出她的大致身份,猜不到她的具体心思,那么,这个人一定不简单,至少不会是草包。” “一个陌生人站我面前,我当然猜不出她姓甚名谁,在想些什么呀!” “那是你的问题。换作是我,基本一猜一个准。” 蛐蛐道:“夫人,朱姑娘似乎并不喜欢那个珠钗,我看她接了珠钗后,笑得很勉强。” 杨氏道:“这你便错了。一来,她若非真心喜欢,绝不轻易开口。二来,她得了珠钗之后,唇角和眼眸皆是一动,可见是真心喜欢。喜怒于形色之人,相当于裸走于人前。你去让厨房去买芹菜和甘蕉。” “多少大夫叮嘱过,让夫人你饮食清淡,你从不曾在意,如今朱姑娘一说,你便立即行动,这是何意?” “让你去便去。” 这日,柳氏将朱思卉请入房中。朱思卉进入引鹤轩的时候,众人都看向她,眼中神情各不相同。二姑娘朱思华眼中充满不屑、鄙视。 三姑娘朱思甜眼中流露的是十分厌恶,仿佛在说,“这娘女俩什么扫把星。” 四姑娘朱思真眼含一分同情,九分敬而远之 ,仿佛在说,“虽然从前你是我姐姐,但以后不是了。” 五姑娘朱思果则是十分懵懂,仿佛在说,“从前大姐姐很爱笑,父亲最喜欢大姐姐,不知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她不爱笑,父亲也总是训斥她。” 而柳氏眼中则半是同情,半是无奈,仿佛在说,“要怪就怪你父亲,这个家并不归我做主。”但她掩饰得极好,除了朱思卉本人,没有人看出来她眸子深处的表情。 柳氏道:“京兆尹邀请咱们去赴宴,我身子不适,便不去了,你们跟着父亲去。”柳氏不去,自有柳氏的目的。一来她身份卑微,那些世家夫人未必愿意同她往来,再说,沈太太王氏与沐氏是旧交,沈纯相邀,纯粹是看在沐氏的份上,她没有必要去添乱。二来,席间朱鉴可能会怠慢朱思卉,到那时,她不免左右为难。 朱思华喜上眉梢,忙道:“母亲,我们几个姐妹都去吗?” 柳氏笑道:“那是自然。” 朱思甜两手分别揽过思华和思真两人,“太好了,我们三个一定会看好果果。” 柳氏道:“这是自然,出门在外,思卉为长姐,你们务必听从。” 这话在众人听来,形同放屁。只见朱思千朝着朱思卉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而后朝左右抛了个媚眼,“那我们四个便去了。” 岂料,思华却道:“有人约了我去赏花,我便不去了。” 待众人走后,柳氏问女儿道:“你为何不去?” “沈夫人与沐氏是旧交,沈纯请咱们去赴宴,是看在沐氏的份上。先让她们三个投石问路。” 当下,思甜簇拥着思真和思果上了同一辆车。 朱思卉看着她亲手带大的甜甜,心中思虑万千。泪水滑下来的时候,她看着手指上的晶莹发呆。 锦心看她一抽一抽的,心疼不已,她递过手绢,“姑娘,这种狼心狗肺之人,有什么值得你哭?” 当年,朱鉴醉酒之后,与洗脚婢女一夜露水情缘,没想到一月之后,洗脚婢怀了身孕。朱鉴为人光风霁月,这件事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当年,他对着大肚的洗脚婢愁眉不展,一句“你走吧”将洗脚婢逼上绝路。无奈之 分卷阅读7 下,洗脚婢向主母沐信辉哭诉。在沐信辉暗中接济下,洗脚婢平安产女。 之后的六年中,沐信辉多次试探朱鉴的心意,朱鉴每每听见洗脚婢的名字,都皱着眉头。听到沐氏说洗脚婢在外生有一女,朱鉴片语不发。 那年,也就是开化十一年,先帝将十岁的朱思卉召入宫,参加太子的束发礼。自此,京中权贵无不高看朱府一眼。朱鉴大喜,在她十岁生辰之时,问她有何心愿。 朱思卉跪下陈情,“我别无他求,只愿家人齐心,共享人伦。” 那日,八岁的朱思甜被抱进朱府祠堂。朱思卉见她笑得灿烂,做主替父亲给她取了名字。 洗脚婢住进长安斋一个月,便与世长辞。临终前,她用尽全身力气爬下床,拉着女儿一起朝沐氏磕了三个头。 朱思甜自入府后,每日晨昏定省,唯长姐马首是瞻。她常变着法子哄长姐开心。 朱思卉想起往事,愈发哭得厉害。 锦心道:“姑娘,你看你,为了个丑八怪,眼睛都肿了,等会老爷看到,又得骂你。” 朱思卉听到丑八怪三个字,竟然渐渐止了哭声。 锦心以为朱思卉想到她三妹长得丑陋注定嫁不出去所以才止住了哭声。她万万没想到,朱思卉会说,“别看三妹整天嘻嘻哈哈,她骨子里其实自卑得要死。如今她走上邪道,再不规正,只怕将来找不到婆家。” 身世,性格,长相,无论拎出哪一点,朱思甜都不好议亲,更遑论三毒缠身。 下了车,朱府众人被迎进花厅。此时,外人只知朱思卉丧母,却并不知她在家中如履薄冰。 京兆尹沈纯与朱鉴寒暄之后,对朱思卉道:“半年不见小卉侄女,如今清减不少。令堂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悲伤,节哀顺变吧。” 朱思卉起身道:“多谢伯父关怀,家母过世之前,时常感念与伯母旧时闺中之谊。” 王氏伸手抚向朱思卉的发顶,眼中充满爱怜。 沈纯道:“我常羡慕朱兄,膝下千金众多,若我也有个像思卉一样的女儿,此生便无憾了。可我家却只有两个混世魔王,整天闹得家中不得安生。”说罢,他瞪了儿子沈中一眼,“臭小子,《劝学》都背不完,你好好看看,朱家的姐妹是怎么把你比下去的。”接着,他又看向朱府众姐妹,“哪个站出来给犬子上一堂课?” 朱鉴闻言,看向朱思甜,却见朱思甜的头埋得极低,似乎生怕别人看到她。朱鉴心中叹息一声,朝朱思卉道:“你是老大,不为人表率,还等着两个妹妹背诵不成?” 方才沈纯说完后,朱思卉也看了朱思甜一眼,谁料三妹怯场,她正要开口,朱鉴便先说话了。 “伯父有心考侄女功课,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还好侄女恰好背过这一篇,不然便要露怯了。”朱思卉起身说完场面话,开始背诵。 不等朱思卉背完,朱鉴打断道:“好了,你沈伯父叫你来吃饭的,你只顾吃便是了,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沈纯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无妨,总不能干巴巴地吃饭,得有人助兴不是。”说罢,他朝身边丫鬟道,“薄酒无味,你把琵琶女叫过来。”接着,他朝朱鉴道,“朱兄,你精通宫商,指点一下我府上的乐姬,也好让她们日后得以登台献艺。” “沈兄言重了,指点不敢当。”朱鉴说罢,看向沈纯的女儿,“侄女今年几岁了?” 沈榕答道:“伯父,我开化四年生的,今年十二。” “那真是巧了,我这两个女儿,一个十一,一个十三,家里还有个十四的没来。” 沈榕向朱思甜、朱思真二人道:“我没有姐妹,以后有了你们两个,我也就有了伴了。” 众人就着琵琶声,把酒言欢。 饭后,王夫人母女分别送了礼物给朱思甜、朱思真。思甜和思真皆是一愣,收了礼物后有点局促不安。 众人笑着出了门去。朱鉴对沈纯道:“就让嫂夫人和令千金带着我的两个犬女参观一二,我们三个去书房下棋吧。” 第5章孩童 朱思卉向沈府门外走去,锦心手捧着两个匣子,紧跟其后,“姑娘,我庆幸这两个礼物没有被送出去,不然,太太留给你的东西又少了两样。” 马车一颠一颠,朱思卉忽然哼唱沐氏生前教给她的小调,才哼了一句,她意识到失态,便停了下来。 此时,另一辆马车里,宣氏精疲力竭,“哎哟,我的祖宗,你再闹腾,这马车就散架了。” 辛长生掀起帘子,嗔道:“你瞎废什么力气,有这功夫,你不如看看长安城的景色。” 喧闹之声从窗户中传进来,宣氏道:“长安真是热闹,简直是人声鼎沸。” 这时,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他们的“祖宗”安静了下来。 宣氏伸手从他眼前挥过,“你魔怔了?” 只见辛与宣眼珠子一动不动,任由宣氏的手掌在他眼前舞动。 辛长生见状,揽过 分卷阅读8 宣氏的腰,“你管他干啥?这长安城可比乡下热闹多了!” 马车尚未挺稳,辛与宣便窜了出去。车夫只觉得车窗里咕噜滚出一个东西,待回过神来时,辛与宣已经远在几丈开外了。他吓得拍了拍胸口。 辛长生拱手道:“犬子无度,惊扰了车倌。” 车夫道:“不妨事,令郎好手脚,我生平从未见过。” 辛长生道:“乡野长大的,猢狲一样。” “哪里哪里,分明是个将军。” 夫妻朝院内走去,一步三叹,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今生能住上这样的豪宅。 辛长生道:“你常说杏儿忘本,杏儿哪里忘本了,不是杏儿的话,咱还在放羊呢!” “我哪里说你妹妹忘本了,我只是说,她进宫二十多年,连封家书都不曾给。” “要家书干啥?你识字吗?” “不识字不会请秀才念给我们听吗?” 夫妻俩拌着嘴,不觉便到了前院,只见百余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领头一名女官。 那宫娥道:“奴婢苍术,奉太后之命,率众仆从前来侍奉辛老爷、宣夫人。” 辛长生忙道:“各位快快请起。” 话说,朱思卉回到翠玉馆,换了衣衫后,便来到梨园亲自查看。她粗略统计了一下,院内外一共三十一颗梨树,每棵树挂果近三十枚,如果每天吃十枚,她可以吃到中秋落果之时。 她转了一圈后,猛然停在一棵树前,盯着树枝上的一个新痕出神。锦心必然不会这么粗鲁地把枝条掐断。“你从这棵树上摘过吗?” “没有。” 按说,朱府家规甚严,下人们不太可能随便摘梨吃。 忠义侯府发来请帖,邀请朱家参加马会。 到了宴会这日,朱思卉独乘一车,其余四姐妹共乘一车。 五人下车后,见场上已有人竞相追逐。中有一人分外显眼,他鲜衣怒马,看着身量还未长齐,远远望去,虽看不清面容,却让人觉得皎如玉树,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天家风范。与他对战之人巧妙应战,一招一式既不灭他的威风,也不至于落后太远。 明城欢见对手不露真本事,打了一会便失了兴致,恹恹地解下战袍,随手扔给侍从。他一行一步间,碎了在场少女无数芳心。但他对众人的殷殷目光不闻不问,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漠视众生。待走到帐篷之中,他半躺在榻上,举起酒壶,仰脖张嘴,姿态一气呵成。马场上的少女见状,直接勒住了缰绳,停下来欣赏这幅美妙的画卷。 朱思卉心想,此人目空一切,看来是宗室。 过了一会,有个小书童来请,“渭南王,我家主人想约你一战。” 明城欢见对方身量未齐,不禁一嗤,“可有彩头?” 小书童展开手掌,“郡王请看。” 明城欢见是块战国红玛瑙玉佩,又灌了几口酒,然后来到马场之中。座中少女屏气凝神,认真地观看他的一颦一笑。 一个乳臭未干的蒙面孩童策马而来,众人定睛看去,不由惊了一呆,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他这身量,明城欢与他对战,就算赢了,也不会有人当真。 只见那孩童一会悬于马腹,一会踩在马背上,上下变换姿势,灵巧如猴,身量不够,翻飞来凑,不一会儿,便踢进一球。明城欢见这孩童有几分马上本事,便不敢再马虎。 最终,他险胜了那个孩童。 “再来一局!”孩童高声呼道。 众人闻声,纷纷惊掉下巴。听这声音,那分明是个女孩,可一个女孩如何会练就这等马上功夫? 明城欢头也不回地走向帐篷。再来一局?门都没有!刚才这一局累得他差点散架。也不知这哪里来的猴子,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着实不光彩。 孩童见她不回头,叫嚣道:“哼!如果我再高一点,你不可能赢我!” 众人捏了一把汗,这究竟是何妨顽童,连郡王世子都敢嘲讽。 明城欢听他这么说,只得道:“等等,小爷喝了酒,先去撒泡尿。” 撒尿是假,更换装束是真。 明城欢再出现时,已经面貌一新,他除去身上所有的束缚,轻装上阵。 二人就位,僵持了半个时辰后,两人堪堪打成平手,明城欢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应战。忠义侯见他们打得难解难分,当即上前解围道:“你们两个打了许久,胜负未分,不如就此作罢,换个规则玩。” 明城欢道:“什么规则?” “在场女眷众多,依我看,不如男女协作,混合双打。” 那孩童欣然道:“可以可以。”他从地上摘了朵小花,“我随手一扔,扔到哪位女眷身边,便由谁上场。” 忠义侯点头。 朱思卉心想,不知京城之中,谁家有这样的顽童。正思忖间,她的茶水里瞬间多了一朵小花。她抬目望去,与那孩童对望了一眼。孩童带了面罩,她什么也没看到。 分卷阅读9 第6章 中毒 她来到场上,翻身上马,道向明城欢与孩童,“你们已经看清了我上马的姿势,应当可以猜测出我的实力。” 孩童道:“好说,好说。” 明城欢也摘了朵小花,径直扔向离得最近的一名少女,解安岚。 当下,明城欢与孩童同时走向朱思卉身旁的马匹,两人似乎都不肯让步,眼看朱思卉便要成为众矢之的,解安岚道:“小孩,我与你一组。” 孩童听罢,转身便朝解安岚走去。 四人骑马站定,号角一响,明城欢与孩童争相去抢球,两人又都担心撞上身旁的女眷,一时畏首畏尾。孩童道:“让她们打吧。” 解安岚与朱思卉挥动马竿,一来一往,俱都将球打在近处,怎么也进不了球框,众人看得十分着急。 解安岚经过短暂的调整之后,身子已经有所适应,她手上动作比朱思卉快半分,抢到球之后,看准方向,一击而中。 朱思卉也不慌,她摸准了对方和她的水平相当,灵巧地应对。几个回合之后,她抢到球,正准备打进对面的球框,却见解安岚策马过来,夺回了马球。朱思卉只好半路拦截,她策马上前,挡住了球的去路,调整好姿势后,进了一球。 紧接着,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时,朱思卉已经进了第二球。孩童见状,忙上前帮忙,帮解安岚击进一球。 这边,明城欢不甘示弱,帮朱思卉进了一球。 随后,两人一来一往,互不相让。朱思卉和解安岚见状,纷纷退到一边观战,最后,孩童终于赢得了这场比赛。 待回到府中,引鹤轩的人叫住了她,“太太叫姑娘去一趟。” 朱思卉来到柳氏房中,见柳氏面含微笑,紧绷了神经瞬间松弛了些。 柳氏道:“卉卉,渭南王下了拜帖,邀你未时三刻去沁香园一叙。你回去梳洗一番,拿出朱府的体面来,莫要让贵人见了笑话。” 朱思卉一时左右为难,若回绝,父亲则会当众训斥她,说她丢尽朱府颜面,这还是其次,毕竟受训就如家常便饭般,三五日便有一回。可若父亲在渭南王面前歪曲一通,说些不尽不实的话,到时难免结下梁子。若是别人还好,可渭南王毕竟年不过十四五,还是不明事理的年纪。他外表看着冷清肃穆,不近人情,实则内心十分好面子。 若是接受,他日父亲必定当在众人面前说自己不知廉耻,私会外男。渭南王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父亲还真不必给他面子。 当然,无论去不去,这段父女情谊算是完了。其实,她内心深处依然希望可以和朱鉴重修旧好,哪怕只是面子上的。人生在世,人人都有不得已,她宁愿相信,父亲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只能暂时牺牲她,一如当年牺牲思甜一样。 回到房中,朱思卉隐隐觉得脸颊有些不适,她揽镜自顾,见脸颊上有轻微肿胀。锦心坚决说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但当锦心伸手去摸时,却吓了一跳,“好像确实有些肿胀。” 朱思卉道:“你轮流去各房中借水,但凡厨房送过来的饮食,一律处理掉。” “姑娘是怀疑饮水不洁所致?” “我早就尝出水中有淡淡的涩味,起初还怀疑是我味觉错乱,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水里有不干不净的东西。” 巧心吓得面如死灰,“那怎么办?” “服毒还有个发作的过程呢,更何况这是轻微剂量的慢性毒,我发现得早,按说应该无妨。”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害怕极了。这种药显然有致人毁容的功效。 “是谁要害姑娘?”她似乎想到了答案,但她不敢往下想,“是他吗?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朱思卉心中乱极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敢猜到他头上。可柳氏一向明哲保身,不可能做这种蠢事。而朱思华则是出了名的聪明人,绝不可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就算毁容,朱思华也得不到半分好处。至于朱思甜,能用明枪绝不用暗箭。而朱思真尚是一个小小孩童,绝不至于这般恶毒。那几房姬妾也都是本分之人。因此,除了他,其他人根本没有理由、动机让她毁容。 朱思卉想到了什么,忽然落下泪来,“母亲……” 今岁开了春,沐信辉身上忽然不适,常觉得头晕目眩,到后来,总是莫名发热,最后那日,还开始抽搐,从发病到离世,不过短短半月。当时,朱思卉不疑有他,这世间之人,猝然离世的壮年之人并不少,就连医者也无法解释。 她哽咽了几声,“我们可能要去麻烦舅舅一趟。” 朱思卉换了身衣裳,坐进了府中最为精致的马车。这是她从前的马车,但自从母亲病逝,她便再未坐过。 她一手摩挲着熟悉的车舆,一手摸着半肿的脸颊。 初见明城欢时,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有机会再见此人。此人看着清冷不近人情,实则内心十分好面子。 进了酒楼,早有明城欢的侍从将她迎入雅间。 分卷阅读10 明城欢见她到来,面上不起波澜,他略一抬手,“朱姑娘,请坐。”说罢,便开始斟茶。他的手指修长,仔细看去,有几处浅浅的划痕,一看便是被草木或者其它不经意的缺刻所划伤,可见皮肉细嫩。 “多谢郡王相邀。”朱思卉欠身揖礼后,从容入座。 “从禧。”明城欢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朱思卉见他如此洒脱,唇角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你呢?”明城欢问道。 “我还没有取字。” “咦?你还没有十五吗?” 朱思卉见他虽然问出这些不得体的话,却一点也不显轻浮,“有是有了,只是家母阖然离世,家中琐事繁多,家父还未来得及给我取字。” “蓁蓁,如何?” 朱思卉略作迟疑,“甚好,与我的名字相得益彰,改日我将郡王的美意告知给父亲。” “也好,令尊是个才高八斗之人,不像我父亲,不学无术。” “宁王乐得逍遥,多少世人羡慕不来。”她说完,以手抚颊,轻轻蹙眉。 “何事?” “不知近日染了什么邪气,脸上有些刺痛。” “跟我来。”明城欢起身,将朱思卉迎入自己的马车。 车辙粼粼,来到明月庄。庄上的婢女要么上了年纪,要么还是垂髫。 “翟先生,我朋友有些不适,你给她瞧瞧。” 翟冠谕看向她的脸颊,此刻已微微泛红,于是伸指替她号脉。过了半响,朱思卉见翟先生仍有未动静,便道:“先生,我从家中带了一杯水来,可否帮我查验一二?” 翟冠谕倒了些水在手心,用鼻子一闻,“此乃漆树之毒,若不慎服食,轻则毁容,重则穿肠烂肚。好在你发现得早,吃些清热解毒的药就无碍。不过年轻人嘛,身强力壮的,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出了别庄,朱思卉嘱咐道:“还请从禧为我保密。” 明城欢笑了一下,“看着这两个字的份上,我同意了。”他旋即正色道,“倘若蓁蓁有什么难处,可随时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 “你的话我记住了,多谢!” 朱思卉回到家中,全身多处犯痒,锦心帮她查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朱思卉的腿部、背部、脖颈,到处都出现了水疱。柳氏慌了,赶紧让人请朱鉴。 第7章 比试 朱鉴闻言赶至,他打量了一圈翠玉馆的房舍,“好端端的,谁让你搬来这里!” 柳氏垂低了头,若非朱鉴多次刻意授意,可以尽情揉搓朱思卉,她绝不至于苛责原配之女。此番,她摸不准朱鉴的脾气,到底是有意缓和父女关系,还是无端发怒。若是前者,这笔账将会算在自己头上,当下,她两股战战。 “我多次梦见母亲,便搬来此处,想与她神交一二。” “无稽之谈,你一个嫡长女,住这种陋室,传出去,别人还说我苛待你!” 朱思卉感觉到一阵唾沫星子飞到自己脸上。她抬头与朱鉴对视,朱鉴挪开眼神。她又去看柳氏,柳氏垂低了头。其他几房姬妾有的惊讶,有的漠然。她又去看房中的婢女,除了雪梅之外,一个个都惊叹于朱鉴的舐犊情深,无一不对自己充满了羡慕。 朱思卉道:“别人喜欢搬弄是非,随他们说去。”她目光殷殷地看着朱鉴,眼中饱含孺慕之情,仿佛在说,“我知道父亲待我好,就行了。” 朱鉴转身对着房中众人道:“府中正值多事之秋,你们谁添乱,谁就滚出去,管你是姨娘,还是姑娘。”说完,他对朱思卉道:“你看你,没事找事,招惹了此处的虫蚁,弄得大家不得安生,你是老大,就得有老大的样子。” 朱思卉言语悲戚,“父亲,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搬回去吧。”朱鉴居高临下地说道。 “知道了,我明天就搬。” “现在。”朱鉴留下两个字,便拂袖而去。 姬妾们神色复杂地看了朱思卉一眼,也先后离去。只有一个薷姨娘慢了步子,回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临出门前,又望了一眼床榻,最后转身离去。 锦心道:“怎么办?天都快黑了,怎么搬?” 这时,一个仆妇在门外说道:“大姑娘,老爷嘱咐奴婢在此等候,你们搬完之后,我给翠玉馆上锁。” 朱思卉神色淡然。连投毒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锦心,想开点,至少望熹庵是干净的。” 锦心抬手拭去眼泪,“姑娘,难怪你天天让人洒扫望熹庵,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回去吗?” “并不是。那是我的家,我只希望它几榻清明,随时可以入住,无论是谁住进去。” 医妇跟着朱鉴来到望熹阁时,下人正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朱鉴道:“犬女顽劣,搬到多年不住人的边院居住,长出一身水疱来。这才半夜惊扰大夫,烦请帮小女检查一番。” 分卷阅读11 医妇道:“大人言重了。” 待医妇从内室出来,写了方子,交给朱鉴。朱鉴转交给贴身小厮双虹,让他赶紧去抓药。 朱鉴嘱咐道:“此乃闺中私事,大夫切莫往外声张,全当给小女留些颜面。” 医妇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水疱没有半个月消除不了,姑娘安心在房中养病,按时吃药。” 朱鉴问道:“严重吗?容貌事小,可千万影响她身体康健。” “不会的,她中毒不深,多多注意饮食,几日便能调养过来。” 第二日,渭南王又下了请帖,这次是校场。从前,朱思卉想活得潇洒恣意,诗酒人生,现在,她只想活下去。尽管渭南王并非良配,但只要他心地不坏,她就愿意赌一赌。 朱思卉下车后,一眼看见渭南王和那日的孩童在场上厮杀,渭南王手持狼牙棒,孩童手舞碎星锤。两人瞥见朱思卉,俱都回撤一步。 解安岚道:“单挑无趣,不如我们还是两两组队进行比拼。” 孩童道:“这次我跟朱姑娘一组。” 明城欢道向朱思卉,“我并未告诉他你姓朱。” 孩童得寸进尺,“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蓁蓁的姓氏吗?” 这下,明城欢与朱思卉俱是一惊。 明城欢道:“小孩,你偷听墙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偷听?我光明正大地站在院子里听。只怪你明月庄里的守卫都是饭桶,还有,那个什么白胡子也是饭桶。” 朱思卉心想,这孩童如此冒犯他,他也没有表现出愤怒,也不知这小孩是何来历。她从一旁的兰锜上拾了一把潇湘剑,挥了几下,“剑是这么拿的吗?” “这是剑,不是刀。”孩童夺过她手中的剑,舞了几下,“娘们儿使的绣花剑,拿着跟棉花一样。” 解安岚道:“小妹妹,你口气不小啊。” 朱思卉听出她口气中的揶揄,笑着看向孩童,看他如何应对。 那孩童暴跳如雷,从兰锜上拿起一个狼牙棒耍了十几招,“看清楚了吗?我是爷们!” “怎么可能,”解安岚佯装皱眉,“你这声音可不就是个小女娃吗?” “第一,我不是女的,第二,我不是娃娃,我比你们小不了几岁!” 众人皆是一笑。 解安岚又道:“你长得这么丑吗?怎么总是戴个面罩?” 孩童气得用狼牙棒去捶她,“你才长得丑!” “那就摘了面罩,咱们比一比。” “你说看就看?凭什么?”孩童转向朱思卉,“你想看吗?” 朱思卉听他这话,分明就是想露脸,但为何要这么麻烦,让自己去劝他呢?“你想摘就摘。” “你如果不想看,我是不会摘的。” 朱思卉勉为其难地道:“想……看,你摘吧。” “哼,你说得这样不情愿,分明就没那么想知道我的样子,我不摘。” 解安岚道:“别理他,我们来比试吧!” 孩童道:“等等,容我先教教她。” 接下来,便是孩童的个人武术表演,他先后把兰锜上的兵器耍了个遍。尽管朱思卉不谙武艺,也能看出孩童的一招一式,俱存卖弄之嫌。 等孩童表演得差不多了,朱思卉道:“行了,反正我也看不会,不如让我和解姑娘见识一下你们的真本事。” 四人就位,号角一响,正要上前交锋。孩童忽然出声,“郡王,你不能打蓁蓁,你是个男人的话,就只管打我。” 明城欢没好气地道:“还要你教。” 孩童道向朱思卉:“你若是打不过,就躲我后面。”接着又道向明城欢,“我今天便让你们领教一下,狼牙棒是怎么用的。” 朱思卉手持潇湘剑试着往前刺,解安岚见状,一个闪身便让朱思卉扑了个空,接着,她轻巧一个转身,朝朱思卉的手腕踢去,又趁着越女剑尚未落地,闪身上前接住,扔给朱思卉。 朱思卉涨了记性,不再大意,她原地练习了一下,虽做不到收放自如,好歹不会像刚才一样,让人钻了空子。接下来,她有意声东击西,先往解安岚左侧虚晃了一下,然后迅速往右刺出一剑。但是解安岚没有上当,她轻轻巧巧推出一掌,向朱思卉手腕劈去。朱思卉掌心一松,被解安岚夺走了剑。接着,解安岚在朱思卉胸口一点,白衫上便挂了一处彩。 趁着朱思卉放松,解安岚去帮明城欢,两人双双攻向孩童,朱思卉见状不好,正要围魏救赵。岂料,孩童灵巧地从明城欢身侧绕了过去,反身让两人中了彩。动作之快,令人瞠目。他朝朱思卉道:“你不用管我,只管再旁边看着我打,我一打二没在怕的。” 方才,朱思卉见他频频望向自己,就算他仗着身形灵活,如此分心也不可能取胜,“你小心些。” “我小心?哼!该小心的是他们!”他的狼牙棒如雨点一样,密集地攻向明城欢,明城欢的反应稍逊一筹,瞬间,身上添了许多彩 分卷阅读12 。 “别再说话了,用心打。” “你放心,我从来没怂过。” 明城欢见他身姿敏捷,再防守下去,自己的力气就将被耗尽,于是转守为攻,去消耗孩童的气力。 孩童见他改变战术,“你欺负我吃饭没你多,耐力没你好,想耗死我,来吧,看谁耗死谁!” 朱思卉怕孩童再分心,让这场比试不够尽兴,于是便静默下来。 孩童听不到朱思卉的声音,扭头看过来,“你怎么不说话了?” 朱思卉仍旧不敢开口。 孩童开始走出鬼魅一般的步伐,时而飘忽,时而盘旋,形同鬼魅,又好似喝醉了酒。 朱思卉见状,“你好好走路。” 孩童得意地道:“我就是想让你们见识一下王者的步伐。” 过了一会,孩童急得时不时往这边看来,“你怎么了?为何忽然沉默?你说句话呀!”就在这时,明城欢瞅准他破绽,一击而中,孩童大怒,“你偷袭我,不是好汉!” 明城欢才不和他理论。 孩童又道:“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比我高大,我能十个回合就能击败你。”当下,他不再分心,左闪右避,上翻下滑,没几个回合,明城欢彻底败下阵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使用一键感谢,因为有个小可爱给我投了1瓶营养液,我想知道小可爱的身份,就在后台查看,显示的却是【读者“”】。既然阿晋不告诉是谁,我只好启用这个功能~ “朱”姓真的用惯了,昨天修旧文,偶然发现有个出场一次的路人甲也姓朱。 取名废啊,不仅姓氏单调,名字也很单调。上一篇的主角朱碧玉,她姐姐朱碧华,真的敲喜欢“华”、“清”、“明”、“慧”这些字呢。 第8章 上香 “怎么样?服不服气?不服气就再来?” 明城欢自知不是对手,他将彩头奉上,“是在下输了。” 孩童气喘吁吁地拿着彩头走向朱思卉,“给你。” 朱思卉道:“这是你硬来的,何故要给我?” “蓁蓁,我叫你拿着就拿着。” “你这孩子,对我大呼小唤。” “什么孩子,你能比我大几岁?别人能喊你蓁蓁,我就喊不得?” 朱思卉道:“我不喜欢玉石,你自己收着吧。” “那蓁蓁喜欢什么?” 解安岚上前解围,“喜欢安静的美少年。” 孩童不管解安岚,只看朱思卉,“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样子吗?”紧接着,他低下头,“我怕你看了会后悔。” 朱思卉想,这孩子脸上莫不是有瑕疵,当下不知如何答话。 孩童面对朱思卉一人站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开面罩,只见他生得粉雕玉琢,头顶两个小圆髻,像民间求子用的金童一般,准确来说,应该更像玉女。他羞涩一笑,又飞快地戴回面罩,“京城之中,只有你见过我的样子。” 朱思卉嘴唇一弯,笑容逐渐在她脸上漾开。这时,孩童翻身上马,“时候不早了,回得晚会被爹娘训斥,我下次再来找你。” 过了两日,锦心惊诧于朱思卉身上的水疱已经淡化。 “怪了,翟先生说漆树之毒很难解,只叮嘱我饮食用心,他说,我身上的水疱可能需要半月才能消除。郡王身边的神医,总不至于有假。” 朱思卉伸手拿了个梨。 “姑娘,你光吃梨,身体怎么撑得下去呢?不如尽早去找沐大人。”锦心一边说着,一边朝果篮看去,紧接着吓了一跳,“怪了,篮子里怎么多了一个梨?” 朱思卉知道,锦心最是细心,她说多了一个,那就准没错。 “走,我们去翠玉馆看看。” 两人到了梨树林,只见草丛之中,不时便有一个梨。锦心一边捡梨,一边嘀咕,“这就见鬼了,这些梨好好的,不可能自己掉下来,定是有人捣鬼。” 朱思卉捡起一个梨,仔细观察它的梨梗,见鲜翠欲滴。她心下疑惑,会是谁呢?郡王如果要帮忙,不可能想出这样的奇招。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不知来历的孩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倘若有朝一日,孩童被家丁抓住,将免不了有一场纷争,到时自己就会卷入其中。“去告诉太太,我明日去慈安寺上香。” 眼尖的蛐蛐一眼看见朱思卉,“太太,朱姑娘又来上香呢。” 杨氏道:“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蛐蛐道:“如今她境遇不比从前了,太太还要去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杨氏加快了步子,朝朱思卉走去,“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又见面了。” 朱思卉颔首道:“夫人蕙质兰心,巧手如春,这支珠钗我喜欢得紧。” “你不嫌弃就好。”杨氏顿了一顿,转移话题道,“姑娘有何心事,总往庙里跑?” 朱思卉将杨氏引 分卷阅读13 至石桌处坐下。“先母亡逝,我来此拜祭她。夫人呢?” “你看我这岁数,能来干啥?不过是祈祷夫君平安,家宅和睦。” “夫人面如皎月,一看便知夫君敬重,妾婢融洽。若非如此,鲜少有面色光洁者。” “姑娘深居闺中,竟知道这些?” “家母在世时,家父敬重有加,家中上下,一团和气,她的面貌,便有如夫人一般。” “令堂有你这样的贴心棉袄,我却没有。” 朱思卉缓缓抽出手来,搭在杨氏的脉搏上。杨氏连日来听从了朱思卉的叮嘱,改变饮食,肠胃果然畅通。此刻,她凝神屏气,静待诊断。 “夫人的身子,再稳健不过,并无任何不妥。”朱思卉道。 “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这么说,可我已有十三位庶出子女。” 朱思卉低头作沉思状。按理,杨氏出身富贾,家中不乏名医,她的身子定然没有大问题,饮食作息也定会十分小心。除非是疑难杂症,又或者是人为陷害。 如果是前者,连名医都束手无策,她就更无能为力了。但如果是后者,那便不同了。 杨氏见她陷入沉思,显然在忧心自己的问题,便道:“算了,凡事都讲究缘分,可能我机缘未到。” 朱思卉起身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杨氏起身相送,“有缘再会。” 朱思卉走后,蛐蛐道:“太太跟她才有一面之缘,怎么对她这么坦诚?” 杨氏道:“她若有心,随便一问,便知我是何府主母,膝下无出。若是无心,就当我心中烦闷,随便找个人倾诉。” “她到底不是跟太太一个阵营的。” “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阵营。说起他父亲朱鉴,那可真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马车行至半路,突然停了下来,朱思卉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不是车夫,而是那个戴面罩的孩童。她并没有被这张突如其来的面罩脸惊吓到,反而温和地问道:“小娃娃,你又想怎样?” “第一,我不比你小几天。第二,你加个‘又’字,我不开心。” 朱思卉见车夫一动也不动,心下了然,“你冒犯我的车夫,还不快快向他赔礼?” “可我从来没向人道过歉,当然,我可以为你破例,不过让我向区区一个车夫赔礼,这是不可能的。” “你先给他解开穴道。” “那你说句好听的。” 朱思卉面色一沉,不再说话。孩童见状,急得往车夫胸口一点,“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你说我为何变脸?你三番四次翻我家的墙,好好一个少年,做什么梁上君子?” “哪有?我就吃了你一个梨,后来还了你十来个,做贼有做成我这样的吗?” 朱思卉正色道:“下次别来了。” 小孩难过地低下头,他背过身去,“你都什么时候出门?” “我一般不出门。” “那不行,你不出门,我就去翻你家的墙。” 朱思卉终于生气了,“没有人教过你,不能随便出入别人的院子吗?” 小孩嘴角抽动了几下,“没有。不过既然你教我了,我便记下了。” “孺子可教,很好!”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 朱思卉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她原以为这个小孩只是一时顽皮,如今看来,似乎不止如此。被人牵挂总是好的,无论对方是谁。“男女有别,你怎可随意找我?” 孩童不满地嘟囔道:“长安城怎么这么多规矩!” “你快回家吧,我得走了。” 孩童见她要走,急得追上前两步,“蓁蓁喜欢越女剑吗?我看你的手法,似乎练过。” “随便跟人学了几招,这是我唯一会的兵器。” “好吧,我去买把秦人剑,不出半月,我就可以用秦人剑跟渭南王单挑了。”孩童不自觉垂下了眸子,伸手扶了扶面罩。 朱思卉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出口戏弄,只好佯作不知,“你真是练武奇才,小小年纪,什么兵器都会,将来必成我大景的良将。” “你不懂就算了。”孩童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了,好开心!回复就不回复了,因为要保持高冷的人设~~直接加更作为回复吧! 存稿十分充足,看到评论我就交出来! 第9章 复诊 回到望熹庵中,锦心一边捣梨,一边傻笑。 朱思卉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留你在我身边吗?” 锦心摇头,“不知。”从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每次望熹庵清减仆从,她都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也曾想过是不是那些人良心未泯,到底没有赶尽杀绝,给姑娘身边留了个贴心之人。但眼下见姑娘这么问起,她知道问题没有 分卷阅读14 那么简单。“是因为……我太笨?” 她见姑娘没有说话,知她是默认了。“我哪里笨了?我待姑娘还不够忠心吗?” 朱思卉问道:“你刚才在傻笑什么啊?” “我是替姑娘感到开心,我看你今天气色极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出门的缘故,以后我多陪姑娘出门走走,呼吸新鲜气息,人也会变得神清气爽。”她捣完梨后,走到案前,欣赏朱思卉写好的字。“姑娘的字,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这时,门外响起雪梅的声音,朱思卉道:“小心,有人来了。” 锦心暗想,雪梅的声音又不小,她能听到,为何姑娘专门提醒她呢?直到她看见朱鉴与柳氏身后跟着上次来的医妇,并七八个仆从,这才明白姑娘的话中之意。怪了,姑娘又怎么知道,还有外人来呢?她又细细一想,是了,倘若只有朱鉴和柳氏过来,雪梅根本不会让婆子通传。 柳氏一脸和蔼,“思卉,上回你染了毒气,你父亲一直记挂着,让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他放心不下,便亲自跟了过来。” 朱思卉道过谢,与医妇进了内室。 “回禀老爷,夫人,大姑娘身上的水疱已经尽数消除,只有一些淡痕,过不了几日,便会大好。” 朱鉴道:“那就好,以后安静待在望熹庵,不要再去草木幽深之处。你母亲已经去了,宫里事情又多,我又当爹又当妈的,难免会有疏忽,你如今大了,自己也要爱惜身子。” “父亲教诲,我铭记在心,以后定当多加小心。” 柳氏也道:“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下人照顾不好,饮食有所不周,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待你们姐妹几个,是一样的。” “多谢母亲关怀!” 朱鉴向医妇道了谢,医妇笑嘻嘻地接过银子,又嘱咐了朱思卉几句,“姑娘身上起的水疱,确实是因为侵染了有毒的草木所致。以后待在房内静心休养即可。”顿了一顿,她又添一语,“按说,寻常人起了水疱,需得半月才好,姑娘的体质十分强健,才五六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大夫妙手回春,医术了得。”朱鉴说罢,厉声向朱思卉道,“你还不快谢谢大夫救了你的小命。” 声音虽大,在医妇听来,却满含关怀。 医妇又道:“上回老身疏忽,忘了叮嘱姑娘,苦参需得买表面带突起的,这种苦参产于长白山,于治疗水疱十分有效,其他产地的苦参则无此功效。老身斗胆向姑娘讨问药材,检查一下。” 朱思卉道:“真是不巧,我今日刚把药吃完了。” 医妇道:“那是半月的药量,姑娘五六日便吃完了,难怪好得这样快。治病还得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吃得多了,也会损害身体。” 朱鉴道:“哎,你这猢狲,真是愁死我了。哪家的姑娘吃药不按方子来?”他连连摇头叹息,“大夫,小女顽劣非常,劳你操心了。” 柳氏也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看样子非常担心朱思卉的身体。“老爷,算了吧,思卉才十五岁,多喝几口药不妨事的。女孩子家哪有不爱惜容颜,一时心急也是有的。” 这时,巧心从厨房端来膳食,“大姑娘,太太特地叮嘱厨房给你做的。”。 医妇亲自上前查看,见有清蒸鲫鱼、鸡汤和几样爽口菜蔬。“太太有心了,这些菜十分适合养病。尤其是鲫鱼,既有营养,又十分适口,给体弱者食用,再适合不过。” 柳氏满意地看了巧心一眼。这丫鬟虽不是她的人,倒十分合她的意。 朱鉴道:“叫厨房多备些鲫鱼。对了,大夫可知哪家的鲫鱼好?” 医妇道:“柳家巷王麻子家的鱼就不错,他家的鱼塘水质好。” 朱鉴千恩万谢,送医妇出门,医妇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思卉一眼。她心想,这些千金小姐看着温文尔雅,没想到也十分让父母操心。记得前不久,朱大姑娘才刚被鱼刺卡喉,没几天,又生出这些事来。 锦心疑惑地道:“怪了,姑娘并未吃药,何以好得这么快?难不成是这梨子的功效?” “听翟先生的意思,是药三分毒,吃不吃都行,所以我就没去抓药。” 锦心道:“可惜方子被双虹拿走了,不然姑娘还能看上一看。” “算了,翟先生都说不用吃药了,郡王府的大夫必然稳妥。” 锦心又看向桌上的饭菜,“姑娘,这些也处理掉吗?” “这个可以吃。”朱思卉当下拿过筷子,开始吃起来。 “姑娘何以这么笃定?民间医女,未必看得出饭菜有何不妥。再说,巧心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巧心端来饭菜,完全是给太太面子。因此,这些饭菜并不是特地为我备下的。再说,我许久不吃五谷,身子也扛不住。” “还是小心些,万一里头在掺了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好了,这次的饭菜确实没有问题。至少我尝不出来有什么怪味。” 分卷阅读15 “可是,万一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呢?万一剂量小,姑娘尝不出来呢?” “我已经大愈,就算这些东西不干净,偶尔吃一吃,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次,朱思卉将端来的饭菜吃了个底朝天。 锦心仔细回想朱思卉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姑娘,你为何不让我亲自去厨房拿你的饭菜,这样,就算有人想动手脚,也是不成的。” “你这么做,便是打草惊蛇。人家自然有新的办法。” 第10章 暗逐 自明综万被废后,群臣揣度上意,辛太后可能更偏爱次子明综光。因为明综万素来有主见,行动果敢,若他登基,太后便不好干政。但纵观太后经历,她一生追逐权利,如今正值壮年,不可能甘心退守内宅。 早朝时,莒王明综光为兄长求情,祈求太后顾念先帝之情,顺应先帝意愿,将韩王从封地接回京城登基。辛太后勃然大怒,将明综光贬为庶人,驱逐京城。 因着先帝生前信任,太后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经此一役,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无人敢再忤逆。 锦心接过厨房送来的食盒,进了屋,“姑娘,看来老爷改变心意了,厨娘说,这是特地让人从柳家巷买的鲫鱼。” 朱思卉却面色凝重,她拿起筷子,专门挑破鱼腹,然后嘴角微微抽动。 锦心看了一眼,皱眉道:“孙婆子也忒怠慢你了,连鱼胆都不去?要不以后跟厨房说,换个婆子给你做菜吧。” 朱思卉道:“没用的。你当事情这么简单。” “整条鱼都被糟蹋了,肯定苦得不行,根本无法入口。” 朱思卉道:“父亲博览群书,医书、农耕、天文、音乐,他都有所涉猎。以前,我和几个妹妹承欢膝下之时,他总会传授一些医理给我们。”她说着说着,便有眼泪溢出。 锦心慌了,静静地等着朱思卉继续往下说。 “他常说,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1】。他总教导我们,仆妇目不识丁,做事总有怠慢之处,我们身为主人,衣食住行,最好事必躬亲。他说,民间百姓,常有食物中毒案例,皆因百姓不读书,欠缺常识所致。他说,常见的鱼类,其胆皆有毒。尤其是,青、草、鲢、鳙、鲤、鲫、鲂,但凡误食者,轻则呕吐失明,重则殒命,以鲫鱼胆之毒为最毒,两斤大的鲫鱼之胆,足以取人性命。” 锦心听完,愈发目瞪口呆,她忙去拿手绢给朱思卉擦泪,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幸好孙婆子大意,救了小姐一命。” 朱思卉道:“这是他特定交代孙婆子,让我亲自看见这鱼胆的。” “这是为何?” “彻底教我知道,这府里容不下我。”朱思卉的眼泪扑簌往下掉,“世事果真难料,人心果真难测。” “那要怎么办?”锦心的手依旧抖个不停。这些年来,她跟朱思卉一样,也对朱鉴敬仰有加。这些年来,下人偶有犯错,朱鉴从不追究。哪个下人家中有难,他若知道,定要出手相助。他常鼓励大家,众生平等,奴仆婢女,并不低主人一等。是以,她每次回家,都要向家乡的人吹嘘,她的主人是个多么完美的人。她至今记得,她爹娘每次都满含笑意,“你进了这样的宅子,是你的福分,一定要更用心的做事,报答朱大人。” “那些梨勉强能让我度过中秋,我再变卖一些母亲的遗物,先凑活度日,不过事已至此,一定要告诉舅舅了。” “太太的遗物没多少了。” 朱思卉道:“几百两总是有的,你们每月才二两银子,还要贴补家里,不也照样度日吗?” “姑娘如何能跟我比?” “你且放心,我能屈能伸,并非吃不了苦。眼下我最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上回我被鱼刺卡吼,院中旧仆大多被驱赶。你是我用惯了的,他们不好赶尽杀绝。可如今不一样了,既然挑明了,你也就留不住了。” 锦心急得掉泪,“这怎么行?我要是被赶出去,你身边彻底没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朱子家训》 第11章 沐府 这日,朱思卉向柳氏报备之后,去往沐府。 待走远了些,锦心抱怨道:“柳氏好生小气,姑娘回舅舅家,她不给准备礼物,传出去让人看笑话。” 朱思卉却一点不恼,“这家也不归她做主。这天底下,但凡能做个好人,应该没有谁想做坏人吧。” “姑娘惯会把人往好处想,都这时候了还帮她们说话。” 途经裕民街时,二人下车,准备买些果馔。 面罩孩童负着手走至朱思卉面前,磕磕绊绊地道:“又……又出门啊?好巧,我也过来走走。” 二人见他这般,知他手里藏着东西,锦心抑制不住好 分卷阅读16 奇心,歪着身子偷看。孩童见状,偷偷将手挪开。 朱思卉道:“你怎么一个人上街?家里没人陪你玩耍吗?” “我家就我一个。” 两人见他面罩之下露出的小半截脸红扑扑的,知他背后定有玄机。 “街坊邻居之中,也没有小孩陪你玩吗?” “谁是小孩?我今年十三了,比那个渭南王只小一岁。” 朱思卉噗嗤一笑,“那你多吃点饭。” “哼!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矮。渭南王也没多高啊,再过两年,看谁高谁矮。”顿了一顿,顽童又道,“蓁蓁多大了?” 朱思卉道:“不要随便问女孩子这句话,这也是禁忌。” “就你们长安人事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多大吗?你生于开化元年六月初七。此行要去沐府。” “你不上学吗?” “你别问这个,一提读书我就头疼。” “难怪,你这行为举止,一看就没读过书,我可不喜欢不学无术的小孩。”多读书总是好的,朱鉴就总是劝学。 “谁是小孩?我只比你晚出生八百三十天。” “我还有事,你先自己玩。” “等等,”少年将手中的网兜递给她,“我刚才路边捡的,寻思着你们女孩子或许喜欢这个。” 朱思卉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白纱做成的袋子中,有百十只蝴蝶挣扎其中,白纱上沾满了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捡的?”朱思卉眉头一皱,这小鬼不知搞什么把戏,无端戕害小生灵。她接过网兜,解开绑绳,大半蝴蝶振翅高飞,还有一些已经精疲力竭,她将它们倒到路旁的花圃中。 “你不喜欢吗?” “蝴蝶有什么可喜欢的?再说,喜欢蝴蝶也不会喜欢活的,假蝴蝶不美吗?” 少年歪着头看她的后脑勺,“你骗人,你脑袋上不是有只假蝴蝶吗?” 朱思卉下意识地摸向发簪,“什么假蝴蝶啊?这是豌豆花呀!” 少年退到一边,一脸郁闷,“行吧,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去找渭南王打架。” “你很喜欢跟渭南王玩耍?” “是你喜欢渭南王。” “小孩子不要瞎说。” 少年听到这三个字,恹恹不乐,“你先去忙,下次再见。” 朱思卉刚转身,少年又问道:“你想知道我的模样吗?” 朱思卉心想,这个孩子的内心究竟有着怎样丰富的世界。 少年语带悲戚,“看来,你不想知道。” 朱思卉见他难过,自是要安慰一番,“那你就让我看看?” “算了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后会有期!” 到了沐府,锦心惊了一呆,从前有六人看守大门,现在只剩一人。朱思卉面上却不起波澜,仿佛一切全在她预料之中。 卢管家朝她行礼过后,“太太在内院里,表姑娘你自己进去,小人就不送了。” 朱思卉颔首之后,朝内院走去。一路上,只见府中仆从寥寥无几。到了枫叶轩,朱思卉与舅母林氏对望一眼,交流了眼神之后,分主客落座。 “思卉,来的正是时候,过几日,我们便要搬去城外柳林庄,你舅父要去那里上任。” 闻得此言,朱思卉哪里还敢提家中之事,“我抽空便去看望你们。” “柳氏待你还行吧?” “她一直安守本分,不曾苛待我。” “柳氏原是个庄稼人。你父亲对人一视同仁,没有看轻她的出身,如此厚道,也算少见了。只要柳氏不生僭越之心,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有的穷人家啊,一朝翻身做主人,便会忘本,毕竟穷怕了,一旦过上好日子,就不敢再过清贫日子。” 朱思卉面上并不显山露水,“舅母放心,柳氏平日连门都不敢出,不是那等骄奢之人。” “你父亲选的人,总该不会错。” 朱思卉点了点头。 “你马上要过生辰了,到时我跟你舅父不在京中,也不方便去吃你的诞宴,舅母这边提前给你准备了一份及笄礼。”林氏说罢,南荇便递来一个匣子。 朱思卉起身接过,打开一看,见是一支素银簪子,她朝林氏莞尔,“十分素雅,很合我心,只是又让舅母破费了。” “哪里的话?你舅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外甥女。及笄又是大寿,你出嫁时可以用上。” 舅甥两人寒暄了一会,朱思卉起身告辞。 出了沐府,锦心问道:“姑娘,这下可怎么办啊?” “以后万事小心,不要冲撞人家。” “奴婢蠢笨,经常说错话,可能会牵连姑娘。” 朱思卉道:“算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再怎么小心,也能被人家挑出错来。无论怎么提防,都于事无补,不如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都火烧眉毛了,难为姑娘还这么淡定。” 不淡定又能如何?装 分卷阅读17 作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他就会心软吗? 待回到府中,渭南王又投来拜帖。 之前朱思卉还在犹豫,是否要抱紧渭南王这条大腿。可现在她洞悉了父亲的想法,便打定了主意。 从父亲的角度来讲,渭南王虽为宗亲,却没有实权,又是个黄口小儿,对父亲没有威胁。自己一旦嫁入郡王府,父亲没理由再加为难。 从自身角度来讲,渭南王明知自己半只脚踏入东宫,却不避嫌,可见并非胆小怕事之辈。 渭南王纵然有些年少轻狂,却也是知书达理之辈。身为天家之后,他各方面都不差。至于感情,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培养。 当然,嫁不嫁渭南王,倒是后话。毕竟她还不知道渭南王的想法。眼下最主要的,是让父亲知道,渭南王看重自己,这样以来,他下手时多少会留点情面。 回到府中,朱思卉提笔练字。 锦心看她一边写字,一边面带微笑,便道:“我就说姑娘应该多出去走走,这样心情会开阔些。” 以往,锦心再啰嗦,朱思卉也会接话,可这次,朱思卉却恍若未闻,锦心走到案前一看,“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1】咦?这首诗我从未听姑娘念过。” 朱思卉唇角微微一弯,“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这首冷门的诗。” 锦心道:“姑娘很少笑得这么开心。” 朱思卉道:“不可能。母亲在世时,曾教我喜怒不能形于色,因此,我一向吝惜笑容,绝不会开怀大笑。” “并不是笑得越灿烂,才代表着开心。方才,你虽只是浅笑,但整张脸都是舒展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郑谷《淮上与友人别》。 看到评论好开心,正好我也在线,赶紧加更~父亲的动机,你猜错了啦。 第12章 拜见 朱思卉依约来到京郊马场。下车时,见那少年也在。 少年出声道:“叫你出来你就出来,女孩子的矜持在哪里呢?” 朱思卉道:“又不是古代,哪来那么多规矩,照你这么说,女孩子就不应该出门了。” 少年道:“哟!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深居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明城欢道:“小鬼,你在搞什么幺蛾子?分明是你提议出来骑马的。” 少年道:“可我只是喊你骑马,谁知道你又喊了旁人。” “是你自己说,两个人有点孤单无趣,叫我再找个人,我才叫上朱姑娘的。” “我们是爷们,你找个娘们过来,岂不败兴!” 明城欢担心朱思卉生气,便道:“他还小,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少年一听这话,立即跳了起来,“谁还小?我打不过你吗?来,打一架试试!” “你真是野蛮,动不动就打架,这里是长安城,不是你们江北。” “江北怎么了?你渭南王天生高人一等?” 朱思卉担心两人吵起来,忙向外走去。 明城欢忙追了上去,“朱姑娘,你别生气。” 待走得远了,朱思卉寻了一处石头,坐了下来,明城欢在她两尺远处坐下。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个小孩非常奇怪。你方才说他是江北的,难道是太后的亲戚?” “正是,他是太后的侄儿,唤作辛与宣,才和父母一起进京不久,乡野间长大的孩子,难免顽劣了些。” “辛与宣,他母亲姓宣吗?这个名字好生让人艳羡。” 明城欢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有些奇怪。别人羡慕辛国舅和宣氏的感情也就罢了,你怎么也羡慕起来?论尊重妻子,你父亲可是模范。有坊间传言,你父亲私下里经常为你母亲洗脚。说实话,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做出这种事,大概这才是爱吧。” 朱思卉道:“我上午去了一趟舅舅家。” 明城欢见她转移话题,楞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这个妖妇,先帝生前那么信任他,先帝一走,她就开始残害帝嗣和旧臣,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你舅舅身为太子少师,自然首当其冲。” “我久居闺阁,不懂朝政,只是没想到身边的人会受到牵连。” “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 “我舅舅蒙受此难,我朱家大抵也会被清算,你就不怕和我走近了,会引火烧身?” “你一个闺中女子,和前朝有什么关系?那些臣子再无耻,也不可能对你下手。” “我和韩王多少有些渊源,也不知……” “你想多了,沐少师是沐少师,你是你,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你若真的害怕,大不了搬到我的明月庄去住。” 明城欢说话的语气和他说话的内容总是不太相干,一番表白的话语到他嘴里,变成了朋友有难出手相助的意思。朱思卉一时摸 分卷阅读18 不清他的想法。 朱思卉道:“父亲不让我出门。” “改日我登门去拜见朱员外,反正我也没事,不如就明日吧,恰好是休沐。”明城欢顿了一顿,又道,“你父亲才思敏捷,若要考我学问,我可答不上来,你得多帮帮我。” “行。”眼下,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有个郡王让她狐假虎威,朱鉴或许会留几分情面。 待朱思卉离去后,少年凑上前来,“渭南王,我问你,你可知道豌豆花?” 明城欢知他一向胡言乱语,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不知道。” 少年大喜过望,“你果然不知道。” 明城欢看他笑得没心没肺,也跟着笑了起来。少年见他输了一个回合,还不明就里地傻笑,当下笑得更欢。 当晚,明城欢便命人送拜帖去朱府。 第二日,明城欢如约而至。朱鉴收到禀告,忙出门迎接。“郡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明城欢道:“员外不必多礼。我冒昧叨扰,希望没有搅扰员外的行程。” “哪里哪里,还不容易休沐一回,自是在家陪伴妻儿,并没有出门的打算。” “久闻员外疼爱妻女,家中和睦至极,京中无人不向往之。” 朱鉴呵呵一笑,一副慈态,“那是微臣胸无大志,一心只盼着人伦之乐。” “我与令千金思卉有过几次照面,她知书达理,温婉大方。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孩子,今日见了员外,便释疑了。” 朱鉴忙叫了双虹,“去青石堂把人喊过来,就说渭南王在此。” 青石堂,这个名字颇有意思。向来闺阁千金的住所,莫不是以风花雪月命名,追求清丽婉约。令千金的住处倒是别具一格,十分豪迈,本王向来只见女子用‘美玉’自称,倒是不知还有用“石头”自称的女儿家,今日着实开了眼界。早就听闻朱员外名动天下,难怪能教出这样的书香之女,在下真是自叹弗如。”明城欢想起朱思卉天然雕饰的模样,很难想象她会给自己的院子取这样一个硬朗的名字。 “郡王过奖了。” 青石堂。 “渭南王拜见父亲,于我何碍?” 柳氏劝道:“人家一个郡王,你好歹去上一去,不要太失礼。” “郡王是个什么东西,叫我去就去?我不去!” “你去了又不少块肉,为何不去?” “母亲,明城欢区区一个郡王,而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懂什么?我根本和他说不到一块去。” 柳氏急得抓耳牢骚,她道向双虹,“你先去跟老爷复命,就说姑娘马上去。”说罢,她又小心劝诫女儿,“人家大小也是个宗亲,叫你见上一面,又不是叫你嫁给他,你何苦下人家的脸?” “什么杂碎,我根本懒得搭理他。” “就当母亲求你了,你就去行个礼,圆了我们朱府的礼数。” 朱思华十分不情愿地动身,待踏入朱鉴的书房,她笑靥如花,礼数周全,“郡王安好,父亲安好。” 朱鉴见她来了,面上一喜,“郡王,这位便是小女思华。” 明城欢见了来人,心中了然,他面上不露痕迹,起身揖礼,“朱姑娘不必客气,快请坐。” 朱鉴道:“久闻郡王擅棋,微臣斗胆讨教一二。” “不敢当,员外雅兴,自当奉陪。” 朱思华起身去拿棋,她背过众人的时候,满脸的落寞。待到布棋之时,她又切换成一副标准的待客脸。明城欢捻起一枚棋子,只觉得质地非常粗糙,手感很不好,他仔细地看了看棋子的材质,发现竟是石头,再普通不过的粗石。 朱鉴道:“让郡王见笑了,这棋子用的是鹅卵石制成。” 朱思华道:“家父向来简朴,他常说,‘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1】。玉石虽美,却不耐磨,只能被供起来当成赏玩之物,质朴之物虽然外观不美,但却经久耐用。” “难怪你的住所叫青石堂。”明城欢说罢,又道向朱鉴,“令千金胸怀广阔,巾帼不让须眉,若为男子,必为国之栋梁,在下佩服!” “郡王过誉了,小女愧不敢当。我大门不出,所见所闻,俱是父亲言传身教,不及郡王读了万卷书,又行了万里路,胆识过人。” 朱鉴才落下十枚棋子。双虹上前禀报,“老爷,寒山书院张弛求见。” “郡王,微臣失陪了,小女略通棋艺,烦请郡王多加指点。”朱鉴一脸歉意,似乎是因外客突然造访而怠慢了陪客。 明城欢不着痕迹,“员外自便,我与朱姑娘对弈也是一样的,都是在领□□外的身手。” 朱鉴走后,两人各怀心事。明城欢只当是朱鉴无礼,也不想拂了朱思华的面子。不过很快,他就微微一笑,暗暗自嘲,看来自己想多了。 朱思华接连行了三步险着,招招致命,只不过致的是她自己的命。明城欢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被人瞧不起。当下,他也高 分卷阅读19 看了此女几分。最难消受美人恩,人家都自毁长城了,他也就没必要再演戏,当下一招锁喉,堵死朱思华的去路。 “小女不才,让君王见笑了。”朱思华笑得天真无邪。 “哪里哪里,是本王技术不佳,没能让着姑娘。”明城欢答得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朱子家训》。 第13章 遇刺 朱思卉和锦心刚到梨园不久,外面忽然传来嘈杂之声,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妹妹的笑声。其中,朱思甜笑得最失态,一连串的“哈哈”之声,实在有辱斯文。朱思卉暗自垂眸,该怎么提醒三妹又不让她恼怒呢?这些日子,三妹见了她就怫然大怒,无论何时何地。 相比之下,朱思华虽然也在大笑,但却笑得有分寸,听起来就舒服。 不一会儿,数个拿箩筐的婆子跟着妹妹们进了梨园,众人见了朱思卉,神情各异。朱思甜狠狠剜了朱思卉一眼,伸手摘了个梨,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 思华直接无视朱思卉,思真一脸冷漠,思果则是小心翼翼地道:“长姐,父亲说端午将至,教我们摘些梨过节。” 朱思卉笑道:“我试过了,这些梨已经能吃了。” 朱思甜闻得此言,将手中的梨一扔,“什么腌臜品种,赶明儿让人剁了,换些好的种上。” 朱思卉十分难受,她不知三妹为何越来越狂躁,但这么做无异于自毁。这些年来,一直有媒人给思华和思真说亲,就连十岁的思果,也有人问起。而思甜,始终无人问津。 母亲在世时,她经常送思甜好衣好料,让思甜穿得体面。现在,思甜又穿回那些剪裁、做工和材质都不好的粗布蓝衣,头发也梳得一团糟,几乎是不修边幅。 朱思卉前脚刚回去,雪梅后脚便来到望熹庵。 “各院里的人辛苦了,老爷吩咐,让大家去翠玉馆分梨。” 雪梅话音一落,仆妇们鱼贯而出,争先恐后跑向翠玉馆,不多时,便搬了一筐梨回来。 “在朱府干活就是好啊,时常都有些小赏赐。我先前在李府时,每逢年节,李老爷从不表示。朱老爷真的是大善人啊!” “那是,正好我有个堂婶也在找事做,我想介绍她进来。” 朱思卉听着外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这时,引鹤轩又来了人,告知渭南王有请。 锦心提着篮子跟在朱思卉身后,刚走到二门,朱鉴带了一群人来,怒气冲冲地道:“知道男女有别吗?成天就知道往外跑,丢不丢人?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么?” 朱思卉从容跪下,“父亲,方才仆人们分梨,我想起亡母,就写了一篇祭文,顺便带几个梨给她。”她掀开篮子上的盖布,呈上祭文。 朱鉴见篮子里放着祭祀用品和几个梨,“最好是去拜祭你母亲的,而不是找借口偷溜出去,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我丢脸事小,可怜你母亲累世簪缨,数代清流,你辱没我事小,若辱没了你母亲,便是大逆不道。”他说完后,拂袖而去。 上了马车,锦心问道:“姑娘,你既然猜到了事情的进展,为何还送上门给老爷骂?刚才要是直接回绝,不出门便是了。” 朱思卉道:“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都免不了一骂。” 马车行至半路,缓慢停下。朱思卉心想,看来又是辛与宣胡闹了,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她掀开车帘,锦心直接吓得大哭。 朱思卉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有我,没事。” “这位好汉,我是工部员外郎朱鉴之女,有话好说。”朱思卉淡定地道向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直接举刀。朱思卉闭上双眼的同时,下意识地护住锦心,过了几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过来。睁眼一看,黑衣人已经跑远了。 朱思卉吓得瘫软在地,锦心回过神来,见有惊无险,仍是大哭不止。 辛与宣本想去扶朱思卉,刚伸出手,却又止住了,转而去扶锦心,“扶你家姑娘起来,我们快走。” 辛与宣驾着马车行至闹市,方向车内问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朱思卉并不答话,只是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就好,若非我看你会使潇湘剑,也不会想到要去买这把秦人剑。若非那黑衣人见我携带重剑,也不会转身就逃。” 锦心的胸口仍旧起伏不停,她紧紧抱住朱思卉,“少侠,你救救我家姑娘。” 朱思卉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打消这个念头。当年,她既然半只脚踏进东宫,便与太子绑在了一起。如今,朝堂有变,朱鉴想向太后表忠心,只能递上投名状。而眼前的人,是太后的至亲,指望姓辛的人保护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辛与宣回头向马车问道:“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护你安全?” “不过遇了个山贼,想来是今日不宜出门。” “山贼?你蒙谁呢?你车夫把你卖了,你跟 分卷阅读20 我说是山贼?”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仇家?” “还不是你跟渭南王套近乎,被渭南王妃惦记了。” 虽然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但朱思卉内心的某处柔软莫名地动了一下。她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锦心见姑娘又哭又笑,以为她是在为父女之情伤感。便小声提议,“姑娘,不然我们离开京城吧。” 辛与宣停下马车,“以为压低声音我就听不到吗?为什么要离开京城?我刚才提到渭南王,你为何不回话,是不是心虚了?全天下这么多男儿,你为什么偏只惦记渭南王一个人?他有哪点好?”他说完后,忽然拉开车帘,此时,朱思卉的脸上正挂着浅浅的笑意,他更加生气,“我一提渭南王三个字,你就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难看,跟哭似的。” 朱思卉闻言,沉默不语。 辛与宣立即担心起她的处境来,他将车停至僻静处,“你到底做了什么,仇家直接在皇城痛下杀手?” 朱思卉道:“我舅舅前脚刚出京城,我后脚便被追杀,也许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辛与宣见朱思卉言语之间似在暗指太后,“你胡说,太后为什么要追杀你?追杀一个郡王妃,对她有什么好处?你以为区区一个郡王妃,入得了堂堂太后的眼?” 朱思卉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一想到太后,就莫名害怕。” “你小小一个郡王妃,太后认识你?你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太后动手?”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太后的亲信想要递投名状。毕竟,我舅舅是太子少师,而且,”她看向辛与宣的眼睛,“先帝曾召我出席太子的束发礼。” “朱蓁蓁,你行啊。渭南王给你取字,太子请你观礼,你怎么这么有能耐?” 朱思卉听罢垂下眸子,嘴角又是一笑。辛与宣气得放下车帘,驾马而去。车内,朱思卉尚在回味刚才的对话,丝毫不曾留意,马车的去向。 第14章 对策 “到了,下来吧!”辛与宣头也不卉,面无表情地说道。 朱思卉掀开帘子,见此处是明月庄,不由得懊悔,早知他是这个性子,就应该多留个心眼。 明城欢闻讯赶来,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两人突然到访,他一点不觉意外。 “渭南王,我把渭南王……我把你家蓁蓁送回来了。” 明城欢道向朱思卉,“你怎么跟他一起?” 朱思卉道:“一时大意。” 辛与宣不高兴了,“跟我一起怎么了?要不是我,你今天就成鳏夫了。” 明城欢听罢,知道事关重大,忙将朱思卉迎至院内,又对辛与宣说道:“你快些回去把,免得国舅爷担心。” 辛与宣见他要与朱思卉独处,自是不肯,“你泄露我身份作甚?” 朱思卉向明城欢递了个眼神,表示不必支开辛与宣。 明城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朱思卉道:“今天收到郡王的邀请,虽然不能来,但却因为家中不便,没能给郡王答复,劳郡王久等。” 明城欢道:“我并不曾邀请你。” 辛与宣一听,顿时又来气,“你们两个在搞什么?敢幽会不敢承认?” 两人不约而同地无视辛与宣。 朱思卉垂下眸子,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与此同时,明城欢也道:“我懂了。若非亲眼所见,着实不敢相信。” 辛与宣又插话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 明城欢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朱思卉语带悲戚,“我不知道。” 明城欢彻底明白了她的处境,看来这对父女已经彻底反目。“你回去也不安全。若留在我这里,也多有不便。你舅舅又离京了。” “我总不会在自己家里出事。”朱思卉其实并不确定朱鉴会否在府中痛下杀手,但她也不能将火引到明城欢身上。 明城欢道:“我有个妹妹,住在郡王府中,你不如搬去与她作伴,也好教授她一些诗书。” 朱思卉道:“人家能想出一千个理由驳回你的提议。” “那也总得试一试。” 辛与宣越听越糊涂,“你们再搞什么?让蓁蓁没有名分住进你的郡王府?她遇到危险,我们不是应该先告诉朱大人吗?何时轮得到你这个郡王爷替她出主意?”他又转向朱思卉,“你想清楚啊,你一个从五品官家千金,何至于沦落到给一个郡王暖床?” 明城欢终于忍不住了,“辛公子,这是我的明月庄,请你出去。” 辛与宣见朱思卉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觉得被明城欢欺侮了,更觉疑惑,“蓁蓁,郡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表个态吗?” 明城欢又道:“有了,你不方便去郡王府,但舍妹可以去你家。” 朱思卉道:“怎敢让令妹涉险?” 分卷阅读21 明城欢道:“有舍妹在,别人就是想下手,也得顾忌我。再说,我会派几个亲兵保护你们。” 辛与宣这才听懂了。他安静下来,认真听二人说话。 朱思卉道:“郡王与我只有几面之缘,如此出手相助,我无以为报。” 辛与宣道:“渭南王,你的亲兵只怕又是饭桶,这样吧,我屈尊当一下你的亲兵,如何?你放心,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会帮你保护好你妹妹。” 明城欢道:“好,如果筱漱出了什么事,你直接陪葬吧。” 辛与宣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若非看在令妹的份上,我才不愿意承受这份辛劳。但愿另妹是个美人,不然,我可能会重新考虑一下。” 朱思卉起身拜谢,“郡王有心相助,我感激不尽。只是,逆天而行,反促因果。人的命运,生来便已注定,无论怎么反抗,最终都无法翻身。我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我们在权利面前,不过是蝼蚁。” 明城欢道:“你先逃过今天,以后的事再说。” “郡主无辜,郡王为了帮我,无端将郡主卷进来,我心不安,王妃亦会怪罪。郡王之恩,我必定铭记在心。只是,我主意已定,我自己的命运,便由我自己去背。”朱思卉说罢,再俯身一拜,转身出了明月庄。 辛与宣紧跟着追了出去,“蓁蓁,你和渭南王在共商什么大事?连我都要瞒着吗?什么你的命运,你究竟有什么不为我知的身份?” “辛公子,以后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 “我在家中并不受宠,我下半辈子,全托付在舅舅身上。你姑母一纸诏书,我的境遇一落千丈,我恨她。就算你与此事无关,只要我一想到舅舅,我便会将你们一起记恨。” “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事简单,我可以向姑母求情。” “在我眼中,你就是个弱智。你以为你姑母只是你姑母,可她并不只是你姑母,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算再宠爱你,她会为了你,放过自己的敌人吗?别忘了,韩王被禁,莒王被废,你呢?你是什么王?你若胆敢在太后面前提起我,便是将我逼上绝路。” 朱思卉示意锦心上车,自己则翻身上马,驱车而去。 回到府中,朱思卉翻出锦心的卖身契,又包了些银钱,“锦心,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但眼下,你一定要离开,趁着我还能做主。” 锦心跪下陈情,“不,我不走,姑娘如果赶我走,我就长跪不起。” “我无牵无挂,才能更好地应付他们。你若在我身边,我少不得要分心。你离开,便是帮我一个大忙。” “我不走,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面对。” 朱思卉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离开。” 锦心听了这话,终于明白姑娘的心意,当下不再勉强,哭着接过包袱拜别。 “等等,”朱思卉叫住她,“倘若有人要你跟他走,你只管照做。倘若没有,你就去找渭南王。” 锦心以为姑娘改变了主意,没想到竟是交待此事,如今她大难临头,竟然还一心为他人考虑。只恨这世道无常。为善的,挨尽苦难,作孽的,享尽荣华。“姑娘,要不我们离开京城吧,有多远走多远。” “你能想到的,我都已经想过了。太平治世,百姓安定,官府要找两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锦心听了,这才抹着眼泪一步三回首地离去。 第15章 锦心 明城欢将明筱漱送至朱府,“舍妹仰慕朱大姑娘的文采已久,早想拜会一二。我见她十分顽劣,不胜其烦,正好送来给朱姑娘调/教一二,希望员外莫要推辞。” 朱鉴拱手道:“郡王谦虚了。郡主大驾,寒舍生辉。只是敝宅简陋,唯恐屈尊了郡主。” “不妨事,希望员外不嫌我兄妹叨扰。” 朱思卉被朱鉴唤至书房。当她在书房见到明城欢兄妹时,心下一颤。紧接着,她又看到辛与宣戴着面罩侍立在郡主身后。 这个年轻的郡王,他知不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父亲看来,明城欢执意要插手他的内宅之事,意味着他从此要与自己绑在一起。意味着,他除了提亲,别无退路。倘若他又要管闲事,又不肯管到底,父亲绝不会手下留情。 虽然,她早些时日就想依傍明城欢。但那只是一时情急,只是因为身处险境,想拉住一棵救命稻草。可如今,真的陷入绝境时,她反而不想把任何人拉下水。 朱思卉道:“郡王太过抬举了,我并不曾读过几本书。” 明城欢道:“我人都给你送来了,断没有领回去的道理。你用心教,我会随时考察筱漱。” 朱鉴道:“郡王都这么说了,你就跟郡主好好处,拿出我朱府的体面来,莫要让郡王见笑。”朱鉴的一笑一颦,恰如当年。除了当事人,在场之人都不知道这对父女已经决裂。 才刚入夜,一行人点着灯笼浩 分卷阅读22 浩荡荡涌进了望熹庵。 郡王的亲兵刘从守在门外,见此情形,向柳氏揖礼,“敢问夫人有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一点家丑,可能要惊扰郡主了。这是我府上三姑娘朱思甜,她丢了个要紧的物件,疑为望熹庵的婢女手脚不干净,故而想来询问。” 刘从进到院内,向明筱漱和朱思卉禀告之后,将众人领进院内。 郡主自称是客,去到厢房避嫌。柳氏端坐在正座上,清了清嗓子,“老三,你说吧。” “回禀太太。我有一件贴身玉佩,是母亲的遗物,多年来,我一直随身携带。可今日,我因为要清洗玉佩,便将它摘下来交给见欢。恰在此时,望熹庵的婢女锦心进了我悦心斋,找我的侍女见欢,之后,我的玉佩便不见了。” 此时,辛与宣蠢蠢欲动,因着担心给朱思卉添麻烦,这才没敢出声。朱思卉瞪了他一眼,他急得抓耳牢骚。 朱思卉道:“三妹,敢问是几时发生的事?我不到巳时,便与锦心出了门,直到未时四刻,方才回府。” 朱思甜道:“是下午发生的事,具体什么时候,我记不太清。当时手忙脚乱的,不曾留意时辰。估摸着是半个时辰前。” 朱思卉又道:“妹妹仔细想想,是在郡主来之前,还是之后?” 朱思甜道:“我想起来了,当时郡王和郡主刚驾到,我便即刻更衣,准备前往拜见。更衣之时,我见玉佩光泽黯淡,便摘下来交给见欢清洗。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朱思卉闭上眼睛。眼前之人是她亲手带到大的。她记得这个人身上的每寸胎记,知道这个人的一切喜好。她不知道,为何至亲之人要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倒了,朱思华尚且可能沾点便宜,可她朱思甜呢?自己活着,于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柳氏,柳氏不自觉躲开了她的眼神。 她再去看朱思甜,希望朱思甜就此打住,她便不再追究。 “大姐,你把锦心交出来,我与她对质。” 是的,锦心一向不善言辞,一堆人站出来作证,她绝对辨无可辨。 朱思卉道:“今日郡主来做客,我们莫要惊扰。锦心之事,我们不妨去别处说。” 朱思甜道:“若锦心是清白的,你大可将她交出来,莫不是在给她准备时间,让她销赃。” 朱思卉向朱思甜走过去,歪头想对她说什么。朱思甜闪身避过,“大姐,我只想要锦心一个交代,她偷我别的东西,我也就忍了,偏偏那是亡母遗物。” 这时,朱思华闻讯赶来。柳氏一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又心虚了半分。 朱思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欢向她转述了一番。 朱思华道:“人家锦心在府里十几年了,她应该不会偷东西吧。算了,这点小事,都散了吧,不要惊扰到贵客。” 朱思甜道:“二姐,你是个老好人,坦坦荡荡,自己没有坏心思,也觉得别人没有。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跟二姐一样光明磊落。” 辛与宣终于站了出来,“朱大姑娘,别人在你头上拉屎,你都不反抗一下?”说完,又对上朱思卉的薄怒。 朱思甜气得瞪眼,她怒视辛与宣,却又不敢回击。 朱思华道:“母亲,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郡主还在厢房。” 柳氏闻言,起身道:“思卉,你这么袒护下人,耽误我们一帮人不能休息,你于心何忍?” 朱思卉道:“一件小事,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便是。” 朱思甜恶狠狠地说道:“我再说一遍,那是亡母遗物。你也死了母亲,别人拿走你母亲的东西,你生气吗?”她言辞悲切,下人们闻言,莫不同情这位半路被抱回家的三姑娘。 辛与宣又道:“那个锦心,早在……” 朱思卉上前打断,“三妹,今日天色已晚,锦心早在郡主驾临之前就出府去了。如若不信,你大可去问门子,明日她回来,我亲自带她去悦心斋。” 朱思甜听罢,顿时拂袖而去。 连时辰都对不上,锦心自然不用去悦心斋。柳氏惊愕不已,她想不通为何朱思卉连这个弯都绕不过来,当下顺水推舟,“那行吧,等锦心回来,再问个仔细。” 但是下人们心思简单,根本没想那么多。在她们看来,锦心确实去过悦心斋,可能与玉佩丢失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章留言的读者,将会获得95点晋江币 第16章 巧心 朱思华跟着柳氏回到引鹤轩。 “好端端的,你跟老三撺掇起来去望熹庵闹什么?” 柳氏道:“是思甜自己的主意,与我无关。” 朱思华道:“我还不了解你?我不管这事谁出的主意,以后,不要再有第二次。” “我的儿,你是担心思卉成了渭南王妃,将来跟我们为敌吗?” “我是担心,你这 分卷阅读23 个朱府主母的位子坐不稳。小偷小摸使点手段就算了,当着郡主的面,生出这些事来,你们怎么收场?” 柳氏道:“这府里的下人,终究没当我是个正经太太,思卉打发奴婢,竟没个人告诉我一声。” “凡事总有个延误。你好好做你的朱夫人便是,今晚闹成这个样子,明天怕是不好糊弄了。” “这个你放心,思甜不可能把我搅进去,咱们平日里待她不薄,她有分寸的。” “非得当着郡主的面搞事情,你们是猪脑子吗?” “这不是想着,当着郡主的面让思卉没脸吗?再者,也让郡王知难而退。千算万算,没算到锦心已经离府了呀!今日之事,若锦心在,思卉一定解释不清。” 再说辛与宣在朱府守了一夜,天不及亮,便赶紧往家赶。他刚跨进大门,便见锦心跪在门内。 锦心眼泪汪汪,“公子,锦心无能,没能拖住老爷夫人。” 辛与宣亲自扶起锦心,又招手叫了名侍女来,“扶锦心回房休息。” 他到了正厅,见辛长生与宣氏正双双坐在榻上等他。 “爹,娘,莫要为难锦心,别的都好说……” “你这个猢狲,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下次再这样,我就杖毙锦心。” 朱鉴下了朝,紧急召集众人去祠堂。 朱鉴责问道:“思甜,你可知错?” 朱思甜面对朱鉴的责问,一语不发,大不了就是跪上一日,长夜漫漫,睡一觉就过去了。 朱鉴又道:“丢个玉佩,就擅自惊动府上的贵客,你可曾背过家规?” 众多当事人听到这话,蓦地一惊。一来,朱鉴说的是“擅自”,说明在他看来,此事跟柳氏无关。二来,朱鉴只责怪她惊扰郡主,却没说她搬弄是非,陷害长姐。 朱思甜跪下请罪,“父亲,我知错了。” “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祖宗原谅你了,什么时候出来。” 朱思甜听见“几日”一词,当下有些绝望。若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上几日,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众人有些吃惊,可朱鉴语气严厉,听来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朱思卉皱眉看向朱思甜,想着说点什么话求个情。可朱思甜却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朱鉴道:“都散了吧。以后再有损坏朱家名誉之人,严惩不贷!” 朱思卉蹙着双眉回到了屋子。眼下,房中奴仆,再无可用之人。当下,她亲自带着东西前了趟祠堂。 朱思甜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你来看我笑话。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朱思卉长叹一声,“多年来,我以为,三妹你知道我的为人。看来,我错了。” 朱思甜道:“我不相信世上有人任人揉搓,心中还不记恨,你信吗?” “我不知道。”朱思卉轻轻放下褥子和果品,“你应该知道,如果这果子有什么问题,撑不了一日便会腐烂。如果到了明日,这果子还完好如初,你便放心吃了吧。” 朱思甜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思卉,“你为何这么做?” 朱思卉轻轻摇头,“不知道。” “这世间,没有人不自私。如果一个人不自私,她又怎么活得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朱思甜的意料,她现在相信,朱思卉可能确实是无辜的。但父亲是这个世间最好的父亲,二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姐姐,如果朱思卉没犯错,父亲和二姐不可能针对她。 “是啊,我也很自私。我看到我的亲人受罪,我就难过。所以,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难过。我该走了,等下若是被父亲发现,就又给你添麻烦了。” 朱思甜喊道:“等等,你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帮我有什么好处?” 朱思卉平静地道:“你还小,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了。” “收起你这副腔调,我不比你小!我就不信,我三番四次与你为敌,你会不计前嫌,你帮我,是希望我以后能帮你吧?” “没有,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是我妹妹,看你受苦我难过。” “谁信呢?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即便是孔夫子,也不会以德报怨,你敢说你比孔夫子还高贵?” “伤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至少可以出一口恶气。” “你哪里算恶呢?在我心中,你顶多就是淘气而已。” “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我就越讨厌你,你和你母亲悲天悯人,是因为你们有那个资本,你们高高在上,生来就可以俯瞰众生,你们虚伪的善意毫无意义,一件衣裳,一碟瓜果……呵,假如我是你,我也可以随意施舍别人。假如你跟我一样身处尘埃,你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即便你觉得母亲的善良是虚伪,可她毕竟虚伪了一辈子,她哪里对不起你们呢?” “就是因为有你们母女,我和思华、思真只能捡你剩下的。蜀锦、荔枝、器皿, 分卷阅读24 甚至是丫鬟、炭火,好的全是你们的,剩下的才是我们的。你们母女华服美食,我们呢,我们荆钗布裙,每个月才二两月银……” “二两?”思卉不可置信地蹙眉。 “我的大小姐,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每个月有二十两吗?” “可是账面上……” “这就得问问你母亲都做了什么!”账面是二十两,实发是二两,三姐妹曾找父亲告状,但是又有什么用呢?父亲说身为庶女要服从嫡母的安排。 “你确定是母亲缩减了你们的衣食?” “呵,当然不是你母亲做的,是你母亲的陪嫁——蒲英做的。” 蒲英?竟然是蒲英!连蒲英都能被收买!难怪蒲英的儿子能拜在国子监的门下,一个陪嫁丫鬟的儿子,竟能享受正四品官员之子的待遇!她本来还以为,这是丈夫给妻子的荣耀,岂料是一个父亲在为儿子铺路。 思卉闭上了眼睛,不忍再多想。 思甜见她神情痛楚,“莫非你以为是蒲英自作主张,你母亲并不知情?当然,你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我可以确定你的确不知情。如果你在演戏,那你的演技比天香楼的头牌还要精湛!” 思卉终于流下一行泪来,原来他早就布下这么大一盘棋,真不愧是天子门生! “你们母女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合府的人都跟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不去?你总不会告诉我,所有人都是肮脏的,就你二人出淤泥不染吧?我不信!我记得有一日,你迎面跟父亲打招呼,父亲理都不理你,径直掉头离去,如果你没做错事,父亲何以如此?” “甜儿,你还记得周明箎吗?” “你母亲的义子。”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人家不姓周,也许是姓朱呢。” 朱思甜领悟了这话的意思,随即,她也皱起眉来,难道账面上作假,实际上真金白银都流入了蒲英这个贱人的荷包? “那也是你母亲失职吧,假如她早点发现,我们这些庶女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母亲再不好,也希望你念在她多次请求父亲出面将你母女带回府中。” “可是父亲说,因为我娘冒犯了你母亲,所以才一直不得入府啊。” “那你相信谁呢?” “父亲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曾听闻制衡之道?” “他一个家长,需要玩这个?那不是皇帝才玩的吗?” “那皇帝又为何需要制衡呢?” “你把我弄懵了。” 朱思卉道:“你先出去这祠堂再说,明日我抽空再来看你。” “等等,你没有想过后果吗?” “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后果。既然我翻不了身,你就别再出事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这时,祠堂外忽然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口哨,朱思卉迅速将被褥搬至僻静处,然后拔步便跑。朱思甜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思卉走后,她反复咀嚼着刚才的对话,最后,她终于想通了一点点。或许从头至尾,沐氏都蒙在鼓里。但这又能怎样呢?如果不是因为她下嫁,父亲何至于要处处提防,如果不是她用人不察,蒲英又何至于登堂入室? 身为太傅之女,如此天真懵懂,又有什么用呢? 锦心走后,巧心便接了她的班。巧心入内奉茶,朱思卉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吹了吹,“锦心走了,以后就辛苦你了。” “姑娘放心,这茶水是干净的。”巧心说道。 朱思卉闻得此言,当下一饮而尽。 “多谢姑娘的信任。” “是我该谢你。到了现在,你还愿意帮我。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姑娘,恕我直言,你都四面楚歌了,怎么还会轻易相信我?” “我落得如此境地,并非因为我蠢笨,只是运气有些不好罢了。你初入望熹庵时,只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你是好人。更不用提,你多次暗中帮我” “实不相瞒,我从入府第一天,便看出了这座宅子的不安宁。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要针对一个嫡长女,我实在不能理解。不过,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可以,我想大多数人都想当一个好人。她们也有自己的苦衷。” “姑娘到现在还愿意为她们说话。” “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如此。在所有人眼中,父亲都是个大好人,而他确实也做了很多好事。如果不是为势所逼,他大抵也不想对我作恶。” “姑娘不必灰心,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逃出魔掌。” 第17章 杨氏 连日来,朱鉴再不曾为难朱思卉。就连饮食也不再特殊对待。 朱思卉准备出门上香,巧心一句不问,直接跟在后面。 到了引鹤轩,柳氏听了来意,揶揄地说道:“姑娘又出门啊?最近 分卷阅读25 老爷对你似乎不太满意。你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成天往外跑,也不成个体统。可你毕竟不是我生的,我又管不到你,随你去吧。我只说一句,你若出了什么差池,可不要连累整个朱府。我相信,你应该有基本的廉耻心。” 朱思卉见她变脸,恭敬地回道:“太太教诲,我必定谨记。给母亲上完香后,我便立即回府。” 柳氏挑眉道:“噢?其实你不回来也没什么,你本事那么大。” 朱思卉面上依旧温和:“母亲,那我便先去了。” 柳氏看了一眼巧心,“姑娘主意很大呢。别家姑娘身边的丫鬟是从来不换的,你倒是特殊,三天两头换人,可能刺头儿全去了你望熹庵吧。” 朱思卉轻叹一声,“哎,说来也是我的不是。” 两人出门上车,巧心赞道:“姑娘蕙质兰心,不与人逞一时口舌之快,将来必成大事!” 朱思卉道:“我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大事可成?我不与她争辩,纯粹是因为口才不好,在这方面几乎没有经验,若吵了起来,我总归是占下风的。” “姑娘莫要难怪,太后吃早要还政给韩王的。” “朝堂之事,我就管不到了。” “姑娘有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 “姑娘似乎与渭南王相交甚深。” “他也是个本分人,话不多,与我投缘罢了。” “渭南王虽不如韩王,但韩王前途未明,姑娘若是嫁了渭南王,也不失为一桩美满姻缘。” “我不想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从小,沐信辉便教导女人,身为女子,千万不能依附于男人。她曾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能选择夫婿。这天下之大,多的是始乱终弃者,更遑论帝王。帝王生来便于他人不同,一行一事,只要不造成山河动荡,就从来不用考虑他人的想法。你将来若登高位,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他只要改变心意,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发愤图强,时刻保持清醒。” 朱思卉这话,说的是以前的想法。她心里却十分清楚,生为朱府女,父亲不爱,母亲病逝,舅舅被贬,此生只能仰望别人了。但凡父亲不步步紧逼,或者舅舅尚在高位,她便绝不可能生出依附的想法。从前受先帝青睐时,她虽没有十分把握成为一代贤后,却也不至于慌了手脚。她有足够的信心伴于君侧、母仪天下。别的不谈,她一无财力兵力,二无至亲倚仗,孤家寡人一个,随时可能丧命。而渭南王一出手,朱鉴便有所忌惮,不仅不再责骂她,就连饮食也不再添料。 人的命运通常不是掌握在自己一个人的手里,尤其是身处名利之中。有人要追名逐利,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这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 慈恩寺中,不期又遇到了杨氏。 “五月十五我和家人要去小栾湾泡温泉,姑娘若有兴致,可愿一同前往?” 朱思卉道:“多谢夫人盛情,只是我家里管得严,实在不便出远门。” “这有何难,姑娘可与家人同往。敢问姑娘府上是?” “家父乃工部员外郎朱鉴,他素来公务繁忙。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恐怕难以抽身。” “原来姑娘竟是朱大人的千金,久闻令尊精通天文地理音乐医药,难怪姑娘也无所不晓。” “夫人谬赞了,还未请教夫人姓名。” “我姓杨,小名春花,夫家姓何,族人个个平庸,无人吃皇粮。” “夫人过谦了,家父常说,天生万物,各司其职,众生都是一样的。” 两人叙了一会,便各自告辞。 巧心问道:“姑娘为何不接受杨夫人的邀请?如果老爷知道,你能为朱府拓宽人脉,必定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会宽待于你。” 换做之前,朱思卉可能也会这么想,可京兆尹沈纯之事历历在目。 “我如今深陷泥潭之中,不想拉任何人下水,只要能够独善其身,我便别无他求了。” 与此同时,蛐蛐也问向杨氏,“夫人何不一并邀请朱府一家?” 杨氏道:“所谓闻弦知雅意,朱姑娘之言,并非客套,而是推拒。从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她很为难。我若强行邀请,便是失礼了。” “我怎么没瞧出她很为难?” “能让你瞧出来,她便不会半只脚踏入东宫。别说是你,就是深宅大院里的妇人,都未必能瞧出她的心思。我的意思是,本夫人的聪明不亚于她。” “怪不得何少爷对你死心塌地,原来夫人比未来太子妃还厉害。” “可若论起岁数,我整整比她多活了十年。” 朱鉴常教育妻妾子女,沐浴勿用热汤,饮水必需温凉。他曾说过,潮汕一带的民众,常饮热茶炖汤,因此多犯喉疾腹病。朱思卉偶然从《地理志》一书中读到过长白山脚下的泉口县,此县常年不结霜雪,原因便在于地底有热水,四季不断。这里的居民可谓家家有地热,户户有汤泉。后来,她又读《泉口县 分卷阅读26 志》,得知此镇的生育率极为低下。 是以,当她听到杨氏邀请她泡温泉,她第一反应便是告诉她潮汕和泉口县的事情。但是,她忽然想到,正是因为母亲和她太过于磊落,凡事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人性便是如此,掏心掏肺的善良太过于廉价,掺杂了私欲和保留余地的帮助,才最让人珍视。 如果不是政局动荡,她一定会穷尽自己所能,为天下人谋福祉。生而为人,她希望看到每个同胞都平安喜乐。 她越想越头疼,干脆闭上双目。 巧心见状,想去扶她,“姑娘可是困了?” 第18章 夺情 到了五月十四这日,朱思卉修书一封,叫府中的杂役送去何宅。 杨氏看罢来信,骇然一惊。原来,她在房中挖了个池子,时常让人从小峦湾运来汤泉之水。每次何鹏宿在她房内,两人都会享受这自然的馈赠。当下,她赶紧命人取消了小峦湾之行。 巧心道向朱思卉,“姑娘,看来渭南王一出马,老爷果然不再找你麻烦。” 朱思卉心想,那也未必。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他迟早要出手收拾自己。 “那真是托渭南王的福了。” 两人正叙着话,朱鉴紧急召集众人。原来,芝县发来讣告,朱鉴的母亲刘氏已于七日前寿终正寝。 连日以来,朱思卉推掉了很多宴会,担心朱鉴和柳氏不给情面倒是其次,最主要还是担心亡母受累。另外,她姓朱,无论那两人是否爱惜名声,她却不想被外人看笑话。但是,祖母病逝,她没有任何理由推辞。虽然和祖母之间的感情有些缥缈,但当她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泪盈满眶。而除她之外,屋内所有人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朱鉴迅速瞥过朱思卉红肿的眼,略一停顿,继续安排行程。 朱思真见她抽泣,嘴角略略往上扬。 事毕,朱鉴吩咐众人回屋收拾行囊。柳氏忽然出声,“大姑娘。”朱思华径直出了门,其他人纷纷驻足。 “母亲。”朱思卉回应道。 “你也去吗?”柳氏问道。 “祖母重病,为人子孙,自然要回去。” “你是不是一想到,回到高桥就能拿到你祖母这五年的压岁钱,才回去的?” 朱思真极力忍住笑意,但怎么也忍不住,她轻笑出声,忙用手帕掩住嘴。 朱思卉僵在原地,她脸上依旧挂着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听完这话,她抽了一下鼻子,正要说话,柳氏却先开了口。 “沐府如今穷困潦倒,我可以理解。” 众人的贴身奴婢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笑了起来。 朱思卉一边哽咽,一边恭敬地回道:“前些日子身上始终不适,便遵医嘱待在房中休养。如今祖母仙逝,我十分痛心,恨不能今日就到祖母身旁。” 待回到望熹庵,朱思卉更是不能自已。回想上一次见祖母,已经是五年前。当时她身体十分健朗,行走无虞。不想今日却阖然离世。这世上的亲人,一共就那么多,走一个便少一个。 次日上朝,朱鉴向太后报了丧。太后顾念他是先帝旧臣,劳苦功高,且著有《孝经》、《孝札》等书籍,孝心昭昭,准予他带官治丧,免去丁忧。办完丧事后,朱鉴可继续出任工部员外郎。 罢朝后,保守派议论纷纷。朱鉴与韩王有些渊源,太后如此器重他,不知是否会赦免韩王。毕竟,太后的幼子代王年仅十岁,并非储君之选,而莒王已经被废为庶人。除非太后一心相当女帝,待百年后再传位于幼子。 朱鉴再召集众人时,已经是满面春风。而书房内,一片欢声笑语。朱思卉见状,不免有些吃惊。 柳氏训斥道:“老大,你在发什么愣呢?老爷被凤诏夺情,你哭丧着一张脸作甚?” 朱思卉暗叫不好,竟然又被柳氏摆了一道,她调整好姿容,“恭喜父亲,得朝廷重用!” 朱鉴瞪了她一眼,“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整天就会哭丧着一张脸!” 这次,连一向吝惜笑容的朱思华都笑了。朱思甜见众人都在笑,她也就笑了。这次,她真的看不懂朱思卉了,她们姐妹统共就见过祖母一次,要说有什么感情,她是不信的。她觉得,朱思卉那日听到讣告能哭出声来,完全是做样子。 朱思卉心想,完蛋了,朱鉴的遮羞布彻底掀开了。这时,她才终于想明白,为何朱鉴对众人慈爱有加,但那些庶女和妾室都非常惧怕他。原来这么多年来,只有她和母亲被蒙在鼓里。 她自信,如果这群人心存是非善恶观,她可以以一敌众,跟众人较量一番。但眼下看来,她应该输了。不过,就算能赢,她也会选择输。 第19章 神游 经过四日的跋涉,朱鉴带领着家眷回到了芝县高桥镇。高桥镇依山傍水,这里的民众鲜少知道外面的天地是怎样的。镇上连个学堂也没有,朱鉴需要走上一个 分卷阅读27 时辰,才能到临镇求学。当年,很多人都笑话朱鉴,身为男丁,家里人饭都吃不起,他怎么有闲工夫去临镇听夫子讲故事。 甚至,直到他考上进士,仍有人笑话他——读书有什么用呢?如果朱鉴有出息,怎么没有将母亲接到京城享福。 当他娶妻的消息传到乡里,有人提出质疑,“一定是假的,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去京城查证。” 当他官拜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仍有人不服气,“这个官名没听过,应该就是个小吏。” 然而,当他这么大阵仗为母发丧,众人不免羡慕起来,纷纷改了口,“早就瞧着朱家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果不其然,如今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还有老人一想到自己半生凄凉,儿女不成器,竟抹着泪说:“还是朱老太太有福气啊,养了个好儿子,如今能去地下享福。” 才下马车,朱鉴便直奔祠堂。族长让人掀开棉被,丝丝凉气化作白雾。朱母的遗体保存完好,只是面色已经发黑,就像沉睡一般。朱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寒窗苦读二十年,多亏母亲全力扶持。从德三年,我考上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因俸禄微薄,无力将母亲接至京城。后来,我略有薄蓄,母亲却担心我根基不稳,不肯相扰。两年前,我官拜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再次提议接母亲进京,母亲却推说年事已高,留恋故土。不成想,今日归来,竟成永别!” 说完后,他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族长闻声,抹了把脸,将手中的香依次分发给朱府女眷,“你们挨个向老夫人告别吧。” 朱鉴起身后,柳氏看了看脏兮兮的地面,略有些皱眉。“儿媳柳淑兰,给婆婆上香磕头,愿婆婆在黄泉路上一路走好,保佑朱家众人平安。” 村人长日无聊,无一不盯着朱家人的一举一动,很快,他们便交头接耳,神通意会,表达柳氏的不孝。 接下来,便是朱思卉,她面色凝重地接过族长的香,跪下来才刚喊了声祖母,便泣不成声。除了朱思华,在场之人无不动情,就连柳氏都生出几分悲恸。朱思卉哭了好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磕完头后,起身继续抽泣。族中几个妇人忙递给她手绢,“你便是荷香婶婶的长孙女小卉吧?她临走前一直念叨你呢,这些年来,你怎么也不回来看她?” 朱思卉闻言,更是难过。她每一年都提起祖母几次,朱鉴总是夸她孝心有加,但从不正面回应。上一次提起时,是看到母亲卧病在床,她联想到祖母年事已高。当时朱鉴说,今年除夕便可回乡。朱思卉很清楚,父亲为官清廉,他的俸禄仅能支撑起一家子的生活。若每年过年返乡一次,将会是一笔重大的开销。 按照高桥镇的习俗,人死后需得挑选吉日入殓、安葬。下葬之前,族人需得轮流在灵前守夜。朱思华一夜未守,她始终未曾露出半点哀荣。有时,村人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她也恍若未闻。似乎待在高桥镇的每一日,都是蹉跎光阴。 众人在灵前设了赌桌,一天十二个时辰,赌桌上从来没少过人。灵堂里的欢声笑语从没断过。朱思卉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连样子都不肯装。更让她生气的是,有族人问起朱家姊妹的前程和姻缘,朱思甜据实作答,说自己已经许了京州通判家的七公子。 朱思卉叹了一口气,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毫不知情。也不知张七郎为何许人也。 按照习俗,灵堂前的蜡烛不可熄灭。在此期间,朱思卉一共上前补充了五次灯油,续了九次灯芯。有时候,朱鉴刚好撞见她的动作,就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朱母在冰块上睡了十五天之后,终于被族人抬到山上安葬。抬棺人开始埋土时,有妇人悄悄拉过朱思卉的衣裳,“大姑娘,等下回头之后,切莫再哭,这是老家的规矩。否则,会给你祖母招来厄运的。” 朱思卉点了点头。果然,从转身的那一刻,她再也没有哭出来。临走之前,妇人道:“像你这么善良的姑娘,一定会有好报的。” 朱思卉心想,她能投胎在沐信辉的肚皮中,便已经是好报。可能投胎透支了她的运气吧。 众人料理完后事,朱鉴便召集全家,商议返京之事。 朱鉴道:“太后有旨,命我办完丧事即刻回京复职。老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成人。我身为人子,不能朝夕侍奉父母,已是极大的不孝,如今老母逝世,我又不能守制,忝为人子。” 朱思卉道:“自古忠孝难两全,社稷为重,祖母定会体谅父亲。” 朱思华和朱思真闻言,立时沉吟。朱思果虽然年幼,见座中气氛严肃,也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唯有朱思甜唇角一弯,露出两行白牙,长姐啊长姐,父亲最是讨厌你,你还敢开口说话。 顿了一顿,朱思卉起身道:“既然父亲因公不便,我愿代替父亲为祖母守孝,请父亲允准。” 朱鉴沉吟几息,朝朱思卉会心一笑,“思卉,你是长女,也最懂事,有你守制,为父就放心了。” 朱思甜歪着半边头,咧嘴笑得正欢。 朱鉴又道:“你一个 分卷阅读28 人留在高桥,着实孤单。” 朱思卉朝朱思甜使眼色,示意她正色敛容,岂料朱思甜朝她翻了个白眼。 朱鉴道:“让老三陪你吧,你们也有个伴。” 朱思甜脸色骤变,当下只得起身道:“父亲,女儿愿意陪长姐。”看着家人欢天喜地收拾行囊准备回京,朱思甜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她恨自己一时得意便忘形,没有看懂朱思卉的暗示。她也有点歉疚,都到这个时候了,朱思卉怎么还愿意帮自己。 姐妹二人目送回京的马车离去后,双双往回走。朱思甜的脸色极差,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有此一举。高桥穷乡僻壤,几间陋室风雨飘摇,兼之是死人住过的,如何能住人。连日来吃的都是油腻的咸食,头一回吃还觉得新鲜,天天吃怎么经受得住。 “三妹,你以后谨言慎行啊。” “长姐,我错了,你说父亲何时会让我们回去?” 朱思卉终于松了一口气。 “吃一堑长一智,先不要想着回京的事,你要庆幸,幸好父亲只是罚你守制,而且还有我陪你。” “好吧。” 朱思甜白了她一眼,自顾回房。朱思卉独自待在空旷的堂屋,心中想着,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他的命途就定了一半。 比如朱思华,她敢爱敢恨,从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即便身为庶女,她这一生也注定会绚烂如花。虽然并不十分知礼,但心中明镜似的,并不会得罪权贵。相比之下,自己无论如何学不到她那种真性情。 比如柳氏,她目光短浅,就算一时走运成为夫人,也不会走太远。当然,朱思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她的命途。 比如朱鉴,他发奋刻苦,就算不读书,也会在别的领域有所建树。可他虚伪成性,却又不懂得隐藏,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自己,导致很多人都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虽然卑劣,但又良心未泯,手段不够彻底,心中始终存了一丝善念。她庆幸,幸好朱鉴不是朱思华,否则她一定死得悄无声息,毫无破绽。 比如明综万,他坚毅不拔,只要太后没有弄死他,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回来重整山河。 比如她自己,只要能逃过这一劫,将来无论嫁给谁,她都有信心相夫教子。 接着,她又想到某个人,不知那人的命运是怎样的。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结果来。那人身份尴尬,就是不知道当权者会否给他一条生路。若他也逃过一劫,将会有不羁的一生。 第20章 陈情 接下来的几日,朱思甜总有个头疼脑热,不是嫌蚊虫叮咬,就是嫌被褥潮湿。 朱思卉开解道:“妹妹,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给你找点好吃的,可好?” 闲着也是闲着,乡下的野果生津止渴,吃几个也无妨。既然能者多劳,朱思甜也不拦着,“谢谢长姐!” 朱思卉出了朱宅,朝着后山的树林走去。 “喂,郡王妃,你什么时候回去啊?”辛与宣用脚勾住树枝,从树上倒挂下来。 “你怎么找来这里了?”朱思卉佯装吃了一惊。她早瞧见辛与宣鬼鬼祟祟地跟着她,于是寻了个借口来到后山。这里茂林修竹,是“密谈”的绝佳之地。 “只许你来,不许我来么?我刚好来这里找个朋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小辛公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面圣了。” 辛与宣低头沉思了一下,“我知道,当年先帝有意为太子聘妃,现在太子有难,你转头绿了他,投了渭南王的怀抱。” 朱思卉寻了个石头坐下,她双手抱膝,佯装生气。 辛与宣松开左脚,用右脚勾住树枝,接着落下左脚,然后松开倒勾的右脚,自然下落到地面,“蓁蓁,你怎么了?” 朱思卉指了指旁边的石头,示意他坐下来,辛与宣嫌那块石头离她太近,于是往边上搬了一下。 “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假如,有朝一日,有人为难你,你会如何?” 辛与宣道:“我试过了,整个京城能打赢我的,也就三个人。我才十二岁,来日方长,我会越来越厉害。而那十个人,他们年岁渐长,将来总有不如我的一天。” “傻瓜!” “嗯?”辛与宣皱眉,不知朱思卉为何突然骂他。 朱思卉见他皱眉的样子玉雪可爱,忍不住笑了,“前几日,我为祖母守夜。族人手忙脚乱,慌乱之中,给我端来了一碗酒。起初,我以为那是水,端起就喝了。” 辛与宣的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听朱思卉跟他说起家常,当下不由得平气凝神,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听错了什么字。 “那是白酒,一口入喉,虽觉得有些怪,却以为是加了什么东西。待得吞下去,才知道是酒。整整一海碗,足有一斤之多,我全喝了。” “你傻吗?明知道是酒,还喝。” “假如我去京城设擂台,挑战喝 分卷阅读29 酒,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喝赢我?” 辛与宣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喝酒?” “那你告诉我,上月我中了漆毒,你为何偷偷为我配解药?” 闻言,辛与宣的脸红得发紫,“看你手上长了红疱,怕你传染给渭南王,渭南王再传给我。” “那你觉得,为什么阖府上下,就我一个人中毒。” “有人给你下毒?” “好了,这个不是重点。你回答我的话,我若设擂台,有多少人能喝赢我?” “这不是重点,什么才是重点?为什么会有人给你下毒?” “你先回答我的话,我再回答你的。” “你一个女子,设这种擂台,谁会去应战?喝赢你,又有什么光彩的?还会被别人说成是失心疯。”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只有三个人打得过你吧?” 辛与宣好不容易缓和的脸此刻又红了,但他已经顾不得了,“是谁给你下毒啊?” “我说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假如有人为难你,你会如何?” “先打一架再说,打不赢的话,先记着,日后去找他报仇。” “倘若人家位高权重,你不能跟他动手,怎么办呢?” 辛与宣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我不去招惹这样的人,不就行了么?” “难道你觉得,我是招惹了别人,别人才会给我下毒么?” “究竟是谁?”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么说,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不过,我姑母是当今太后,敢欺负我的人,又有几个呢?” “多着呢!” 辛与宣立即警惕起来,提早提防也不是坏事,“都有谁?除了王爷们。” “太子都能被废,你呢?” 辛与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呢?你想说我姑母要害我?这怎么可能?我姑母好端端的,害我作甚。” “我每日在府中,深居简出,你觉得,谁能精准地给我下毒?”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说,给你下毒的是你父亲?我不信,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废太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做了什么事,你父亲下如此狠手?先是下毒,再是派人追杀,现在又将你扔在在深山野林。他就这么想让你死吗?” “我与太子有婚约,我的外祖父是太子少保。太后想要专权,当然要撇清楚太子旧党。” “这又与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 “我父亲想要向太后表忠心,就得递一份投名状,而这个投名状,就是我。” 辛与宣道:“那,我能帮到你什么吗?你的处境也太危险了吧!” “如果以后有人对你不利,而你毫无还手之力,你会如何?” 辛与宣喃喃道:“那我该如何呢?像你一样吗?你父亲叫你留下来守孝,你就留下来?” “这是我自请的。” “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无意给他添了麻烦,他决心除掉我。我只好凡事顺着他的心意,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会忤逆他一分一毫,激起他的杀心。” “你这不是,这不是……任人宰割吗?可是,好像的确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你是他女儿,他可以决定你的生死,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个,你才想要抱渭南王的大腿吗?” 朱思卉沉默不语。 辛与宣又道:“既然太后专权,我才是太后的血亲,你怎么不抱我大腿?我的意思是说,你若是给渭南王惹麻烦了,该怎么办?” 朱思卉道:“不然,你以后少来找我吧。” 辛与宣气急,为什么渭南王就可以找她,而自己却不行,“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太后一心想打压太子旧部,而我外祖一家,正是首当其冲。你若接近我,太后便会认为,你不听她的话。” 辛与宣闻言,垂头丧气地起身往外走。朱思卉叫住他,“等等。”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呢,都是因为我招惹你,你父亲才对你痛下杀手,以后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朱思卉朝树林深处走去,她走到一棵大树前停下,“你能把这棵树掏成空心吗?”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是棵泡桐树,乍看没什么特别。这种树虽然长得非常粗壮,但质地却非常疏松,你能帮我把它掏空吗?” “这关我什么事?你不是嫌我碍事吗?这会子又想耍我?你倒是说说,把它掏空有什么用?” “假如我父亲派人来高桥追杀我,我可以躲进这棵树里。” “是你叫我离你远点的,山高水长,你当你的郡王妃,我做我的小辛公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以后再不相见!” 第21章 入宫 凤藻宫,辛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家三口,气 分卷阅读30 得大骂:“你个小猢狲,成天找人打架作甚?渭南王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让你两短三长!” 辛长安道:“太后息怒,都是臣弟管教不严,从即日起,臣弟一定严加管教,再也不让犬子出门。” 辛夫人伏地长泣,“太后恕罪,臣妾知错,臣妾不该纵容他。从此以后,臣妾聘请几个夫子,让他读圣贤书,听尊者教诲。” 辛太后道:“老宁王为大景打天下,渭南王若有个好歹,你让本宫如何向老宁王的部下交代?” 辛长安道:“太后息怒!如若渭南王有什么不测,臣弟一定手刃这猢狲,给老宁王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辛太后也别无他法,她当然知道辛长安打不死渭南王,可这个顽童如此疏于管教,将来委以重任,别人如何能臣服?“从今日起,你哪儿都别去了,就在宫里待着。” 辛氏夫妇当下领旨谢恩。 接连半月,辛与宣老老实实待在芹宫,接受诗书六艺,学习宫廷礼仪。一来,他上次从高桥回来,刚好在大街上遇到渭南王,心底忽然蹿起一股无明业火,没来由地就打了他一顿,如若再不循规蹈矩,太后一定惩戒他。二来,既然搬进了皇宫,他也没别的去处,还不如接受一下这些鸿儒的教导,习雅正之音,学肃穆之礼,以便将来可以更好地同那些读过书的人打交道。 每一天,他都会问自己几十遍,如果他比渭南王早一刻出现在校场,蓁蓁会选择谁。除了年岁、体格与蓁蓁更为接近,渭南王究竟有哪一处比他强。太后如果知道自己喜欢蓁蓁,会不会生气。事情是否真如蓁蓁说那么严重,太后与韩王之间的朝堂之争,竟会牵连一个深闺女子? 辛太后时时派遣近身宫娥前去探望,有时,她自己也会悄无声息地突然驾临芹宫。辛与宣出奇的顺从。 芹宫的博士回应太后,“辛公子听讲学时,常聚精会神,有不懂之处,必勤学好问。” 辛太后心想,看来这小子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这日,太后单独召见辛与宣,“你年纪也不小了,本宫决定为你筹谋亲事。” 辛与宣心中咯噔一下。太后虽是他的亲姑母,可是入宫以来,他亲眼见识到太后的权威,宫中之人无一不听从于太后,即便心中百般不愿,宁愿违背内心,也不愿忤逆太后。既然太后要赐婚,他又如何敢反抗。 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心事全部写在脸上。 “看样子,你小小年纪,已经春心萌动,来,告诉本宫,你心中爱慕何人?”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年纪还小,不到娶亲的时候,我还想多在太后和父亲面前尽孝。” “你娶了妻,也一样可以尽孝。” 辛与宣道:“太后,我自小长在乡野,从未受过教诲,虽说十二岁也不算小,可我跟别人不同,我资质欠缺,至今还像个孩童一般,全然不懂夫妻相处之道,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等过几年,我心性定下来,再求太后赐婚不迟。”他很惊讶自己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换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这番话也算是至诚至恳,太后应该挑不出毛病吧。 “我虽是太后,却也是你的亲姑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关照有加,还记得你六岁时进京觐见,与我同床而卧。那时,你事事都要问过姑母。如今你大了,便同姑母生分了。” 辛与宣道:“太后明察,我确实年幼无知。此时此刻,我跟平常人交流,尚且力不从心,如若娶了妻子,我便是一家之主,将来大小事务,尽皆由我操心,我自问没有能力担起这个责任,不如先在芹宫学习一年半载,待学有所成,再娶妻不迟。” 辛太后道:“是你娶妻,不是本宫娶妻,自然以你的心意为准。本宫一向视你为己出,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一句我得嘱咐你,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姑娘谁不喜欢,你不出手,姑娘就被别人给抢了。你看渭南王,京中想嫁给他的贵女不知凡几。” “无妨,这天下的姑娘一茬接一茬,永远都不缺好姑娘,我过几年再选,也是一样的。”辛与宣闻言,脸色轻轻一变,虽然他自己觉得掩饰得极好,但是太后早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 辛太后回到凤藻宫,宫娥兰亭道:“太后,芹宫的宫女回禀,辛公子已有春心萌动之兆。” “也到岁数了,随他去吧。” “太后就不担心,他为了那个姑娘,不肯娶妻?” “他喜欢谁不打紧,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这世上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姑娘,不要自己的父母。” “不用派人去查一下哪个姑娘吗?” “不用。只要世香平安诞下龙儿,其它我一概不管。” 第22章 公主 辛与宣进凤藻宫请安时,见一个女子正在给太后捶腿。这女子的装扮不似寻常宫娥,只怕是有品级之人。 “太后安好,姑姑安好。” 辛与宣上前问安之后,岂料那女子目露嫌弃,站起身来向太后请辞,“ 分卷阅读31 母后,儿臣告退。” “原来是永宁公主,元回失礼。” 太后见辛与宣一脸惶恐,安慰道:“无妨,世香被我宠坏了,你不必与她一般计较。你过来同姑母说说,世香怎样?” 辛与宣心愚,这等凶巴巴的悍妇,太后自己心里没数么。“回太后,公主生得与太后一般无二,眉眼间集聚英气,将来必定像太后一样运筹帷幄,保我大景江山千秋万年。” 太后点头微笑。 当辛与宣走后,永宁公主疾步迈入凤藻宫,“母后不会当真让我嫁给这样一个乳臭孩童吧?” “世香,你要是不愚坐那个位子,你几个哥哥都等着坐。” 明世香气得嘴都歪了。“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又不是让你跟他过一辈子,你只要生下辛家的骨血,你爱怎样就怎样!” “生得出来么?他有那本事么?” “不急。韩王余孽尚未铲除,而元回也还是一块璞玉,尚待雕琢,你们也趁机培养一下感情。” 明世香委屈得拂袖而去。 兰亭呈上一个册子,“太后,京中的适龄女眷都在这里了,太后瞧瞧,可有中意的人选?” “工部员外郎朱鉴思女朱思真,年十二。”太后沉吟出声。 兰亭即刻奉上画像,太后抬眼一看,此女生得低眉顺目,看着像是个懂事的。 “问问朱鉴的意思,就问他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当兰亭找朱鉴问话时,朱鉴心愚,思真若随侍于帝榻,顶多作为开枝散叶的工具,而若换成思华,那就大不一样了。 第23章 思华 这日,朱思卉正在房里看书,忽然便听见三妹朱思甜的惊叫声,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出门一看,见朱思华和朱思甜抱在一起。 思华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温润,她放下包袱,上前拉住了思卉的手,“长姐,拜托你个事。” “你说。” 思华笑得十分灿烂,“我想去外祖家小住,不知是否方便。” 姐妹一场,她不能不帮,“出什么事了?父亲要将你许给何人?” “一个左卫将军。”思华从小就看不起思卉温吞母女的性子,但是没想到,这个木头人竟然这么快就猜到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她不希望思卉管太多,但是现在有求于她,实在不好隐瞒。 “哪个左卫将军?” “我也不知道,是新晋的。” “你逃婚一事,事关重大,我总得问清楚。” “长姐,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思华脸色顿时凝固,她知道朱思卉的性子,最后一定会出手相帮。但是,她不想透露任何信息给朱思卉。倘若朱思卉知道辛太后封赏自己的小侄儿为左卫将军,不多时,就能抿出其他信息。对于这样一个注定不能成事的人,她没必要白白浪费这么大一个人情。 “那你再好好想想吧。” 听到朱思卉这么说,朱思华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这块木头什么时候变得硬气了?她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哪怕沐府将来东山再起,也没她什么事。 “姐妹一场,你若是不想帮我,我也不会强求。” “那你们先聊。”朱思卉转身进了内室。 “什么东西!”朱思华小声骂道。 接下来,思华和思甜在堂屋里欢声笑语,两人声量一个比一个高,搅得思卉没办法看书。 思卉难过极了,她走出房门,来到乡下的小河边。 小时候,她就能隐隐感觉出来,朱思华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只不过那时沐府权势在握,她就算骨子里很轻慢,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其他几个姐妹也是一样,她们不约而同地都对朱思卉有所保留。她总是想不明白,明明父母都是品行极为端正之人,而她和母亲也总是尽可能照顾姨娘庶妹,为什么她却感受不到姐妹亲情。 而现在,她总算知道原因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坦荡荡的忠臣、情深深的夫君、爱拳拳的父亲。从前,父亲总是过度宠爱母亲和自己,而对姨娘庶妹则相对苛责。他总是在姨娘庶妹们面前强调,正室和嫡出是正统,是法理,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妾室和庶出必需毫无保留地尊重、爱护。她有时觉得父亲不该如此,便委婉劝诫父亲要一视同仁、雨露均沾,而父亲好似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继续夸大尊卑之别,完全贬低、漠视姨娘庶妹的存在。是以,她的内心总是感到不安,觉得母亲和自己霸占了父亲太多的宠爱。 她能感觉出来,姨娘和妹妹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但她们却无法理解、认同,总觉得自己太傻。 难道在这个家里,重感情也是一种错吗? 这时,远处了官道上扬起了烟尘,朱思卉远远望去,不知来者何人。 待离得近了,马上之人勒住了缰绳,疾跑至朱思卉身旁,躬身道:“末将褚南庚,奉韩王之命,前来给朱姑娘送信。” “将军辛苦了,有劳将军不远千里前来奔走 分卷阅读32 。” 朱思卉拆开信一看,心中有了计议。“将军,容我回信。” 朱思华见朱思卉回来,藐了她一眼,朱思甜连忙劝阻,而朱思卉则恍若不闻。 朱思华才不稀罕朱思卉帮她呢,她自己去找朱思卉的外祖也是一样的,这些文人最是重礼节,无论如何一定会护她这半个外孙女周全,只不过拿着人家亲外孙女的书信,会更方便些罢了。 不出片刻,朱思卉出了房门,“二妹,你同我来。” 朱思华嘴角一扬,跟了过去。求她一次不成,好脸色就一定没有。 “二妹,我知道你心中有丘壑。倘若你愿意,可拿着我的亲笔书信前去韩国,褚将军就在官外面等着。” 朱思华接过书信,“长姐,谢了。对了,临走前,父亲说想看看你,希望你能回去一趟。” 朱思甜闻言,惊呼出声,“那我呢?” “这就不知道了,父亲只是点名让长姐回去。毕竟,长姐是嫡出。”见朱思甜面上一黯,朱思华又道,“瞧你这委屈的小脸,父亲虽然只提到了长姐,但是我觉得父亲可能希望你们二人都能回去,父亲又不是个偏心的人,没理由只召回长姐,不管你这个可怜虫。” 朱思卉淡淡道:“我不想回去。” 朱思华点点头道:“我早猜到了,大姐果然不愿意回去,但是这是父亲的命令,我只管传达父亲的意思,执不执行,就看你了。”她知道朱思卉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没打算多用力去撒谎,抬眼看了眼屋外,“天色不早了,长姐,我想早点起程。” 朱思卉将她引荐至褚南庚面前,“将军,这是舍妹朱思华,殿下所提之事,我已经在信中答复,望将军将舍妹和信件一起带回,殿下自有安排。” 思华离去之前,朝朱思卉道:“长姐,今日之恩,我铭记在心,他日一定会报答!” 思卉心想,二妹似乎笃定自己日后无法入主后宫,因此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前来求助,自己帮她,能帮则帮,不能帮,她也绝不勉强。她似乎并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所以,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似乎是,“你回京救柳氏,我一定会报答。” 虽然思华言出必行,只要承诺过,就一定不会食言。但她并不稀罕思华的报答,也不喜欢思华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所以,她决定不理会思华的“胁迫”。柳氏那样恩将仇报,死了也是活该。 待思华离去后,思甜开始满屋子发泄不满,她时而踢门框,时而将椅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思卉被她搅得不安宁,出声劝道:“你想回去,便自己回。” 朱思甜嘴角一阵冷笑,“呵呵,长姐,这就嫌弃我了?” “你的心思总是这么单纯,别人说的话,你能不能多想一下?你这样,将来是要吃亏的。” 朱思甜被她这么一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有所内疚,但嘴上不肯服软,“你既天资聪颖,何不点拨一下你这愚钝的妹妹。” “倘若父亲真的召回你我,思华一进门就该说了,何苦等到将要离去之时,才语焉不详?” “知道你聪明,能别卖关子了吗?”朱思甜心中气急,沐氏和朱思卉总是一副高高在上 假惺惺的姿态,她们总是故意向父亲求情,祈求父亲多给庶女们一些关爱。而她们越是这么说,越是会唤醒父亲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三纲五常之论。事后,这对母女还总是一脸歉疚,她们是既得利益者,动动嘴皮子,使使激将法,便能轻易剥夺所有的资源。生在朱府真是悲哀,名为庶女,实为奴婢。 古代那种重嫡轻庶的论调早就过时了,有无数庶出的文人志士毕生都在抨击这种陋习。父亲本就迂腐,经沐氏母女一激将,更是不近人情、不可理喻。一开始,她也曾被沐氏虚伪的嘴脸蒙蔽,以为沐氏是天底下最好的嫡母,直到后来,才渐渐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朱思卉算哪门子的长姐?她生来就拥有那么多,高兴时便施舍自己三瓜两枣,不高兴时便嘲笑自己愚笨。 “你自己想想,二姐离家出走,父亲会作何反应?” 朱思甜脑子一转,立即想到柳氏。“你不愿意出手相救,我也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救柳氏。”她说得真情实感,“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思华,她如果因为此事埋怨你,是她的问题。天底下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有值不值得。” 朱思卉头痛欲裂,她重新坐到书桌前,却无论如何再也静不下来。 第24章 回京 回京途中,朱思甜笑得非常灿烂。一路上,她的头都靠在轩窗上,看沿途的风景。当她看见几只鸳鸯在池中嬉戏,不禁吟道:“落霞与……” 朱思卉闻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朱思甜扭头去看马车内的朱思卉,见她正倚在车厢内睡觉,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丢人现眼。落霞到底与什么齐飞来着? 七日后,朱思卉回到朱府,众仆妇纷纷侧目以对。朱思卉面上不起涟漪,她径直走向朱鉴 分卷阅读33 的书房,“父亲,三妹身体多有不适,高桥的大夫医术有限,我便自作主张,去知县县衙找舅父的好友赵大人帮忙,送我们姐妹二人回京,以免延误了二妹的病情。” 朱思甜一边小心翼翼地去看朱鉴的神色,一边冷眼看着朱思卉,心中暗骂,“你才生病了,你们姓沐的全家都生病!等下拆穿了,父亲又要骂我装病,你怎么不说自己病了。” 朱鉴抬眼看了她一眼,初时脸上明显有一瞬的震怒,但是他随即无声地叹息一声,面上逐渐变得温和。他只剩下这么一个筹码了,如今只能冰释前嫌。“回来就好,舟车劳顿,早点休息去吧。为父这就去当面答谢赵大人。” 朱思甜来到翠玉馆,柳氏正一脸憔悴地坐在床前。 “母亲。” “诶,”柳氏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我的儿,你回来了。” “没事的,母亲。” “哎,”柳氏覆上朱思甜的手掌,“你别安慰我了。你也知道,翠玉馆是什么地方。” “二姐跟着韩王殿下的人去禹州了,你放心。” “你二姐执拗,坚决不肯听你父亲的话,非要反目。”柳氏悠悠叹道。思华竟然亲手毁了唾手可得的荣华,过了这村哪还有这殿。 “母亲快别这么说,二姐是个有主意的,她的判断就一定不会错,你要相信她。怪只怪父亲专横决断,不留半点情面,你快告诉我,父亲将二姐许给何人了?” “左卫将军辛大人,当今太后的侄子。”柳氏至今不敢相信,思华竟然连这样顶好的亲事都看不上。现在满京城谁人不知,太后将侄子接进宫中,亲自教导。 “这是门极好的亲事,太后就这么一个侄子,迟早也要封侯拜相。难道……难道是……” “正是。太后视侄子如亲生,怎会让他明媒正娶我思华。” “这也太过分了!亏父亲想得出来。二姐这么优秀,给人做妾多委屈?” 柳氏没想到思甜也这么说,“那倒也未必啊,你想想,辛大人才十二岁就已经官拜左卫将军,在历史上都没有这样的先例,这要是再过几年,还不得封王啊。” 思甜却不认同这种说法,封王拜相又如何,“不行,二姐是我们朱府最优秀的女儿,断不可能给人做妾,除非是做天下最尊贵的妾。” 柳氏步履蹒跚地来到门口,四下里望了望,“我的儿,你可小声些。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思甜道:“可是母亲,二姐连现成的郡王都没看上,区区一个小将军,就更入不了她的眼了。” 柳氏又道:“渭南王是个逍遥郡王,他根本无心朝政。再说,现在这朝堂,姓明还是姓辛,你心里不清楚么?” “这……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完蛋,二姐可能被朱思卉骗了。怎么办怎么办?纸是包不住火的,二姐投奔韩王之事,迟早会败露,名声被毁是小,主要是前途尽毁。” 当下,朱思甜来到朱鉴书房,将朱思华的去向告知。 朱鉴听罢,却并不生气,“我看你活蹦乱跳的,既然不肯在高桥给祖母守孝,那你就去祠堂守孝吧。” 朱思甜走后,朱鉴揉揉酸痛的太阳穴,眼中隐有泪意,怎么就生了一堆不争气的?朱思华前去韩国之事,迟早会被太后知道,到时,他又该怎么交代呢? “传令下去,每日只给柳氏一个馒头,一碗水。一应日用物品,减去九分。再告知众人,谁敢徇私,家法伺候。” 第25章 纠结 三日后,朱思甜从祠堂出来,她膏沐罢,来到望熹庵找朱思卉。 “长姐,母亲现在命在垂危,你生性善良,救救她吧。” 朱思卉迟迟没有开口。朱思甜看着她冷漠的脸,好似被一颗石子堵住了嗓子眼。将心比心,柳氏和二姐待她不薄,她不想柳氏受那非人的折磨。记得多年前,沐氏吃饭时不慎将竹筷掉落,那时她的生母赵氏刚回府侍奉不久,一切还不曾重新适应,因为没来得及给沐氏换上新的竹筷,便受了同样的惩罚。 彼时,她难过得嚎啕大哭,一直想找沐氏求情。岂料柳氏却说,若沐氏向父亲求情,赵氏的处罚只会更重。是柳氏偷偷找人用竹竿将吃食从天窗中送进去。将心比心,现在柳氏有难,她岂能不着急。 她想过用竹竿效仿柳氏当年之举,可是祠堂四周都有家丁巡视,她无计可施。 “容我想想办法。”朱思卉作沉思状。她已经不想再帮这些落井下石之人了,但是也不能得罪朱思甜。这种小人,她可以轻而易举得罪你,但你若得罪她,她便会用一生时光来回报你。 朱思甜松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这次回京之后,父亲对朱思卉的态度已经不同于从前,只要朱思卉肯想办法,便不算绝境。 朱思甜走后,巧心奉茶,“姑娘,你还愿意多管闲事?” 朱思卉揉揉眉心,“我是真的想管,真的很想,只是……我不能,但我的内心饱受煎熬。” 巧心道:“这就对了。姑娘对自 分卷阅读34 己的品行要求太高,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可我,真的很想做君子,都做了十五年的君子了,忽然叫我易道而行,谈何容易?”朱思卉痛苦地闭上双眼,不久,两行泪水挤了出来。 “可是君子不为世人所容,你要相信自己没那么强大,你感化不了天性恶毒之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朱思卉吸了一下鼻子,“柳氏饿死之日,你们都别告诉我。” 巧心道:“饿死倒不至于,一天一个馒头,顶多难捱一点。” 朱思卉不再作声。而巧心亦不再追问。她和锦心就这点区别,一个不懂就思考,一个不懂就问。 接连几日,朱思卉都坐卧难安,有时她半夜忽然惊醒,问值夜的仆妇道:“柳氏怎么样了?” “祠堂的人说,她每天晚上蜷缩在储物柜里。” 朱思卉心想,算了,不如帮她一把,权当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起身摸出一个带机关的楠木小匣,那是沐氏花重金打造,里头放着一些金银细软。有钱能使鬼推磨,祠堂的下人不肯徇私,只是因为朱思甜给的好处不够。 但是再过一会,朱思卉便冷静下来,复又躺下。 接连几天,她无数次产生这样的动摇之心,又一次次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哎,做个人真难。” 这一夜,巧心看着外头天色如浓墨一般,姑娘却突然吐出这么一句。“姑娘,眼不见为净,你不如去慈安寺小住,就当为太太和老太太祈福。” “这个提议好,你现在就收拾,天亮我们就出发。”朱思卉忽然有点兴奋,反正再也睡不着,她来到琴前,一边抹弦,一边唱道:“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天明之后,她向朱鉴报备一声,便驱车前往慈安寺。 巧心道:“听说,四姑娘入章华台了。” 章华台是皇家培养选侍的宫殿,但凡女子进宫,都得去章华台学习规矩礼仪。当年朱思卉进宫观太子束发礼之前,便在章华台住过一个月。 朱思卉淡淡道:“知道了。”眼下,她顾不得其它了,只想找个清幽的山林,澄澈心灵,修身养性。 第26章 入寺 慈安寺建在清峦峰上,因为皇家寺庙,规制恢弘,占地四千余亩。除了皇家寺庙主体之外,还修建了诸多纳凉山庄,供达官贵人消暑。 杨氏烧完香后,一眼望见个负剑而行的玉面公子,她不禁噗嗤一笑,让蛐蛐前去打招呼。 “朱……公子,好久不见,我家主人甚是想念,想请姑娘叙叙旧。” 玉面公子展开折扇,脸上飞红一片,她没想到这样也能被仅有数面之缘的蛐蛐认出来,“咦?我装得不像吗?方才,分明有几个妙龄少女朝我媚眼含羞。” “朱姑娘,这边请。” “容我先去更衣。”一来当然是为了避嫌,二来,她刚才在后山练淑女剑,此刻身上已经濡湿,有些不雅。 “不必啦,朱姑娘虽然装得像,但是你的嗓音掩盖不了你是女儿家的身份,虽然你刻意调了嗓子,但是听起来有如流水一般。” 朱思卉见她这么说,便不再推却,大大方方朝杨氏走去。杨氏不时抚摸着微微肿胀的腹部。 “恭喜夫人!”朱思卉双手抱拳。 “再次谢过朱姑娘提点,圆我为母之梦。” “夫人不必挂怀,小事一桩。看到夫人心想事成,我也很高兴。” 杨氏为太后做事,她一直担心,将来韩王一旦发兵,她也难逃追责。自朱思卉有恩于她,她暗中调查,发现朱思卉早已和朱鉴决裂,连月来也受了不少委屈。既然朱思卉与韩王有渊源,她不如为自己寻个后路,虽然一个小姑娘家未必有用,但也聊胜于无。 “姑娘想知道,为什么我能认出你吗?” “愿闻其详。” “家夫从事布庄生意,云裳坊的便是我们的布庄。”云裳坊是宫廷御用布庄。朱思卉其实早知道杨氏一家是皇商。 “夫人是说,我的身形不似男子?” “正是。我对女儿家的身子了如指掌,世间即便有男子的身形如女子一般,也总不能每一处都不露破绽。”杨氏说完,谨慎地看了看左右。 “原来如此。”朱思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只怕杨氏要说正题了。她屏气凝神,静待杨氏开口。 “公主大婚在即,需要赶制吉服,我得回去忙活了,失陪了朱姑娘。” 朱思卉望着杨氏离去的身形,思绪如飞。太子被废,太后临朝,培植外戚,公主大婚, 联系京中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加上朱鉴的行为,不难猜测将要发生什么。 回府之后,朱思卉直奔祠堂而去,看守之人起初并不愿意开门,直到朱思卉拿出重金,“如果你们一辈子待在朱府,掂量一下能不能挣到这么多钱。” 巧心阻拦道:“姑娘,爱心泛滥并 分卷阅读35 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他日二姑娘回到府中,是否会感激你?再说,柳氏并不曾善待于你。” 思卉道:“我跟他们不一样。”说完命人分头去请大夫,“谁先请到大夫,本姑娘另有奖赏。” 柳氏奄奄一息地躺在柜子里,思卉喂她喝完燕窝粥,又命人将她抬回翠玉馆,让大夫诊治。朱鉴下朝回来后,听完下人禀报,并没有为难朱思卉。 屡次侥幸逃脱,也是一种实力,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思华跟他一条心之前,他不能再为难思卉了。 第27章 云安 辛与宣被封为左卫将军后,他想起朱思卉曾说,大人都不屑与他比试。如今他身居高位,若再去跟人下战书,那些人应当不会无视他了吧。 宫中宿卫岂会服从一个身量未齐的少年,有人见这少年自命不凡,早想给他点教训,于是欣然应战。 数十个回合下来,辛与宣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天下第一,从此以后日夜勤加练习。太后眉心一舒,骨子里流淌着我辛氏的血脉,果然不是凡物。这块璞玉若加雕琢,来日必定成器。 这日,宫娥云安奉上一碟榛子,辛与宣大骂道:“什么东西?拿走拿走!” 云安素知这个少年将军喜怒无常,他时而哈哈大笑,将周遭之人吓一大跳;时而坐着发半天呆;时而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时而阴晴不定,将宫娥内侍尽数驱逐。因此,当她听见辛与宣这么说,并没有履行太后的懿旨对他好言相劝,劝他不要挑食,而是端起碟子转身就走。 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只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盘子内的碗碟便空空如也,再也不见一颗榛子。她抬眼看一块苍色的衣料自房顶垂下,唬得往上一瞧,见那猴子正倒挂在房梁上,将榛子往嘴里送,慢慢咂么,神情极为享受。 “多拿些来,对了你叫啥?” “回将军,奴婢云安。” “云安?这名字不好,不如,你就叫……”辛与宣心想,不对,那该死的丫头最怕我连累她。 “叫啥?” “就叫桐桐吧。” “这……”云安自是百般不乐意,这是个多么难听的名字。 “哟,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多谢将军赐名。奴婢斗胆问将军,这个名字有何寓意?” 辛与宣从房梁上翻了下来,“你这腰,粗得像棵桐树,叫你桐桐,是根据你的身形。” 云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腰身,今日并无赘处,如果这腰都算粗的话,什么腰才算细呢? “将军,奴婢听见你夜话,嘴里喊着什么‘真’,奴婢斗胆猜测,这是将军的心上人,她喜欢桉树,腰比奴婢的还细。奴婢猜得对么?” “不对,你瞎说什么?” “将军紧张什么呢?奴婢又不会告诉太后,除非……太后问起。” “云安姐姐,你若有事就先忙,以后端茶递水这些小活,都交给内侍做,你爱干啥干啥。” 云安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将军,奴婢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 辛与宣胡乱地塞了一把榛子入口,“哦?” “将军的心上人,岁数比将军大。”云安心想,这孩子到处喜欢找大人比试,内心非常渴望获得别人的注意和关怀,就不可能喜欢一个更小的女童。他的心上人只能是一个温柔的姐姐。 当然,辛与宣根本不用回答,他紧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将军的心上人,会写诗,写字很好看。”云安知道,这猴子经常练唐诗字帖,明明写得奇丑无比,偏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临摹。他说完后,见辛与宣神色越发不自然,便笃定心中所想。 “满足这些条件的闺秀,只怕全京城并不多呢。” 辛与宣动了动喉头,她不敢直视云安。 “憋在心里很难受吧,将军若是想找人倾诉,奴婢随时洗耳。” 第28章 警钟 接连几日,辛与宣见到云安时都有点心虚,他担心此事迟早被太后洞悉。自此以后,宫中每有年岁相当的女眷入宫觐见,他都会痴痴地望着人家。 终于,太后发现了他灼灼目光。 “元回,想姑娘家了?本宫为你寻了个侍妾,只是你尚未大婚,不宜大肆操办。不如寻个吉日,给你把人抬进宫来?” “多谢太后美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年岁几何?” “工部员外郎……” 辛与宣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紧张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朱鉴家的姑娘。” 他不敢确定,太后是不是在向她套话。“太后,臣尚且年幼,不懂男女相处之道,倘若是个年岁比臣小的,才好呢!岁数大的臣会有压力。” “这姑娘与你同年生人,比你小两个月。” “臣听闻朱员外新近丧母,朱姑娘只怕尚在孝中。” 辛太后见 分卷阅读36 他越发知礼,心中大悦,“凡事自当以天家为先,等朱府孝期满了三月,本宫就叫她过来。” “太后,男女之事,需得情投意合才好,若是姑娘不肯,臣也不便勉强。” “什么情投意合?本宫只知道,天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天底下哪有人不愿意往天家跑?藐视天家的,杀了便是。”太后有意拔高了几分音量,她在提前给元回敲警钟——身为一个子民,服从无条件地服从天家的安排。 辛与宣听出了太后语气中的凌厉与敕令之意,根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的一字一句都是命令,他终于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淫威。对于朱姑娘,自己代表天家。可对于太后,自己便是子民。假如有朝一日太后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她这么费心培养自己,一定有所图。将来婚姻大事,全系于太后之手,这让他如何甘心。他是太后唯一的男丁外戚,将来必定会用来联姻。 他忽然想起那日,父母正在院子贴着脸说话,而他正在邻居的房顶上偷地瓜吃。忽然就来了乌泱泱的一堆人,朝父母拜贺。紧接着,他们便连夜收拾行囊进宫。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姑姑多年前进宫,成了贵人,却不知那个姑姑竟然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天下所有人都归她管,只要她不顺心,想让谁消失,就可以让谁消失。进京的路上,他只知道即将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却并没有想过将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如果进京的那日,他没有听到擦肩而过的马车飘荡出的歌声,一切该有多好,也许他会遵从太后旨意,娶个贵女,度过纸醉金迷的一生。 可那缕歌声如同有魔力一般,将他吸进一个漩涡,牵引着他的一喜一怒。他甚至不知道那歌声唱的是啥,心就随着歌声而去,接着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去追赶那缕歌声。那一刻起,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终于知道,什么是男女之别,阴阳之分。 “太后说的是,臣明白了。” 第29章 京变 开化十七年一月十五,永宁公主大婚,下嫁并州都督辛与宣,封五千户。 宴席散罢,辛与宣惴惴不安地回到新房,他此刻仿佛一个弱势的新嫁娘,等着强势的夫君前来掀喜帕。推开房门,见公主并不在床上,他自顾走到床前喝了几杯酒。愚他一生骁勇善战,不曾愚竟有如此窝囊的时日。 夜已深,公主并未回房,而他却只能待在新房内等公主回来。 二月,太后凤体有恙,公主临朝听政。朱思真入辛驸马府。 因着是朱思卉的亲妹妹,辛与宣屡次愚向她问起朱思卉的现状,但又愚起其父的所作所为,每次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唯恐朱思真和她父亲一条心。起初,朱思真见驸马犹犹豫豫,过了些时日,心中已猜到七八分。 长姐再无出头之日,反观自己,是太后亲手指定的驸马妾。太后之所以选中自己,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毫无野心。但是,如果上头不问,她也不会说出驸马的心事。因为太后和驸马,都是她的靠山。因此,即便驸马的心事呼之欲出,她也没有戳破,只专心回答驸马的问题。 然而,她却逐渐发现侍女云安的问题,以及驸马终日倚在一棵粗大的泡桐树下,若有所思。 “驸马,方才云安向我问起,我家的三个姐姐,哪个工于书画?” “噢?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家父乃三甲进士,家里哪个姐妹不工于书画呢?妾身不知,云安为何有此一问。” 凤藻宫,兰亭觐见道:“所有人都知道驸马的心事了。” 三月,太后懿旨,召朱思卉入凤藻宫为女官。 隔日,渭南王明城欢向太后请旨,求娶朱思卉。 就在渭南王大婚之夜,驸马回房时,见床榻上隐约有一女子,掀帐一看,见是朱思卉。思卉仅着中衣,不能动弹分毫。不多时,火光四起,京兆尹奉命前往驸马府搜寻刺客,无功而返。 四月,太后命驸马东征韩王。 五月,韩王攻入长安,登基称帝。数月后迎取沐氏女为后,朱氏思华获封贵妃。 朱思甜入宫探望二姐,两人闲谈之际,聊起朱思卉。 “二姐,如今大姐的表姐成了皇后,你成了贵妃,大姐只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宗亲,你说她会怎么愚?” “哼!”朱思华嘴角上扬,掩饰不住的得意,“就她,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朱思甜一惊,她知道二姐生性坦荡,能明着来绝不暗着来,所以,“卖”长姐的就不可能是她。那么,二姐究竟在说谁呢? 看着朱思甜一脸震惊,朱思华也不准备卖关子,“朱鉴用琼州的麻枫树。”她话没说完,又忍不住笑了。不过也没关系,有这半句就够了,思甜一定能够听懂。一切尽在她的掌握。 第30章 交易 京中诸事已定,辛与宣来到渭南王府求见。 明城欢广袖一挥,“撵出去。” 辛与宣在门前的石狮 分卷阅读37 子旁守了一夜。翌日天明,明城欢打着哈欠来到门外,“驸马爷,何事搅扰本郡王好梦。” “元回已经被休,从此不再是驸马,还望王爷莫要再叫错。” “哪里就是叫错呢?我可清清楚楚地记得,驸马爷去年时,称呼拙荆一口一个‘郡王妃’,本王不过是有样学样。” “元回此次专为请罪而来,彼时年幼无知,行为鲁莽,还请郡王海涵。” “哪里就鲁莽了呢?本王还不曾感谢驸马爷金口玉言,吉语成真。” 辛与宣急得满头大汗,“之前所托郡王之事……如今危机已除,郡王若是嫌弃王妃粗笨,可将她休弃。” 明城欢道:“辛驸马,你虽位高权重,尚了公主,也不必如此污蔑本王的发妻吧?本王细细思量,不知有何得罪驸马之处。” 太后召朱思卉入宫后,辛与宣知道心事败露,唯恐太后为难朱思卉,便夜登郡王府求助,希望明城欢救朱思卉于水火。之后,太后命人将朱思卉虏到驸马府,又大肆搜查,意欲对辛与宣小施惩戒。辛与宣将封住穴道的朱思卉藏于一早挖好的泡桐树洞中。 辛与宣奉命领兵东征韩王,待进入韩国封地时,他早早竖起降旗,支援韩王起兵。 “渭南王,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驸马可是喝醉了酒?一大早在我门前胡言乱语,再不离去,我便不客气了。” “王爷,在下此前多有得罪,从此以后,我保证秋毫不犯。” 明城欢双手负在身后,云淡风轻地道:“本郡王武艺低微,败于驸马爷之手,心服口服。” “王爷若肯宽恕在下,在下愿结草衔环,以报王爷之恩。” 看着辛与宣入宫一年,终于学会了说人话,明城欢暗自偷笑,“要我饶恕你,倒也不难,只是有一事,你若做得到,我便不再追究从前之事。” “但凭王爷吩咐。” “你从前一言一行太过粗鄙,若肯入琼州书院潜心修学,考取功名,我便饶了你。” “这……”辛与宣顿时泄了气,明城欢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帮他,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下从前多有冒犯王妃,可否当面向王妃请罪?” “不必了,拙荆不是这等小气之人,你只管去考取功名,若成,本王便不再与你计较。” “若是考不上呢?” “那你就一直在那求学,直到本王气消为止。” 辛与宣见他始终不肯谈及思卉,心下一急,当日求他迎娶思卉,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会将计就计,假戏真做吧?“王爷,在下还有再见王妃之日吗?” “看你表现。” 夜晚,辛与宣潜入了渭南王府,他来来回回将整个府邸搜查了两遍,却怎么也找不见朱思卉。而朱府也分明没有思卉的影子。他细细一愚,似乎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明月庄中灯火骤亮,照亮了一个身量未足的夜行衣少年。 辛与宣摘下面罩向明城欢请罪,“郡王赎罪。” “若你再私自造访本王的宅院,本王一定会让你后悔。”明城欢说得果敢,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 “是在下失礼,自会听凭王爷吩咐,即日便会前往琼州书院,也希望王爷能兑现诺言。” “那是自然,本王岂会戏耍你一个小小顽童?你若听从本王的吩咐,前往琼州书院,一心向学,他日修成锦心绣口,本王自会让你得偿所愿!” 第31章 重逢 辛与宣立即启程前往琼州,琼州天高皇帝远,与京城俨然是两个世界。这里的民风与江北相似,男女之间没有大防。一道高墙将琼州书院一分为二,东边是书院,西边是药庐。也不知渭南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非得让他千里迢迢来到这种鸟不拉屎之地。 考取功名,这不是为难人吗?不过,他毕竟还年幼,即便多等几年也没什么。就怕到时候明城欢食言。但是,除了听凭他的吩咐,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 皇宫的旋涡将他周身的棱角磨平了不少,如今,他除了偶尔望着窗外高大的泡桐树出神,和别的少年并没什么区别。他开始不再多说话,因为每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心思。 书院的墙虽然阻隔了与外部的连通,但仍有小道消息传进来。 工部员外郎朱鉴虽然身为国丈,却并未加官进爵。新帝登基不久,便开始酷刑治贪,国丈朱鉴中饱私囊,利用职权贪污白银一千两,发放岭南。对于此事,时人褒贬不一,有人说圣上英明,任人唯贤,大义灭亲。有人说圣上是暴君,因为区区一千两便降罪国丈。十年清知府,三万雪花银,一个从四品官员贪污一千两,何其廉洁! 当今沐皇后贤良,将后宫一部分管理权移交给朱贵妃,而朱贵妃也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帝后喜爱。有人说朱贵妃似乎是天生的管理者,她极擅“制衡”之术。在她的管理下,后宫几乎没有任何嫔妃结党营私,每个人都是单打独斗的个体,她们既不会 分卷阅读38 互相惹事,也不会交往过密,人谓之“相敬如冰”。 又过了一年,朱鉴在滇南身染瘴气,不治而亡。消息传到宫中,朱贵妃并未披麻戴孝。 又是一年二月初九,辛与宣向夫子告了假,买了香烛纸钱来到琼州书院外的枕霞寺。他拾阶而上,心中想着,不知思卉此时在做什么,可曾思念她的亡母。正在此时,他见到一个素衣少女提着一篮子祭品,她的身形笔直,乌髻上插着一支豌豆花簪。他心上一软,快步追上前去,“蓁蓁?” 少女回头,盈盈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入长安,朱思卉隔空的歌声,启发了他对异性的向往。后来,朱思卉又用一言一行,引导他学会跟人正常交流。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他,只知道言行粗鲁暴躁是没有教养的体现,他只知道别人没有教养,怎么会知道自己也没有教养呢? 第32章 婚后 枕霞医馆。 “我再读三年,一定可以高中!”辛与宣朝着正在抓药的朱思卉说道。 “你就没有想过做点其他的什么事吗?比如你喜欢的。” “这……”辛与宣犯了难,他喜欢的只有舞刀弄棍而已。 这时,渭南王府的家丁送来了长安的信件。辛与宣看见信封上写着“蓁蓁亲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夺过,然后顿生悔意,扭头去看朱思卉,却见朱思卉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鼓励他拆信。 辛与宣展开信纸,见是一封将他引荐到琼州府衙的举荐函。 三年后,两人成了亲。朱思卉发现辛与宣每每就寝,都会蜷缩至她的臂弯下,有时还会有节奏地拍打她的身体。起初,她还以为辛与宣将她当成了什么兵器。时间一久,她便尝试着去回拍辛与宣的身子。当那轻柔的手掌落在辛与宣身上时,他的唇角像是平静的水面落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浅浅的波纹,随即,那波纹逐渐蔓延至眼角眉梢。 第33章 番外 朱思卉因来了天癸,恹恹地躺在榻上休息。 辛与宣见她情绪低落,似有所思,便问道:“怎么了?” “想事情。” “可是……”辛与宣大为震惊,“可是,这样对你不好吧……” 朱思卉见他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想事情怎么了,你从来不想事情的么?” “想是想,只是,你流着血诶。”他一边说着,一边除去鞋袜。 朱思卉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皱了皱眉,见辛与宣开始脱衣,便反应了过来,“我说的是,我正在思考过去的事情。” 只见辛与宣的脸顷刻间便臊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