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 分卷阅读1 嫁权臣 作者:七重血纱 文案 年十六,父亡。 虞卿在灵前长跪不起,发丧后被赶出家门,从千金小姐沦为街头乞丐。 汴京雪夜,虞卿缩在街头与狗为伴,自知死期将至,却有人遮住了清辉,提着一盏灯照亮黑暗一隅。 同住一室,不知对方来历,不问对方年岁,入了春,虞卿才知道身边人竟是晋国公之子。 “公子当日救命之恩,虞卿愿以身相报。” “那便搬去另一处院子,那里更好。” “好。” 后来,有人说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是宰相之女,又有人说,二公子被郡主看上,快要成亲…… 虞卿守着一方院子,看着每隔两日必定会出现的苏有辞,不问不提,甘愿为人“外室”。 虞卿想报仇,不日征虏将军府大厦将倾,犯了以下犯上、勾结敌军的罪。 没多久,苏有辞有负深恩,聘“外室”为妻,苏府多了一位夫人。 苏有辞:“天下人皆说你配不上我,只有我知,这世上只有你甘为我以死相拼,但求我活着。” 虞卿:“……侯爷误会,那是权宜之策。” 苏有辞:“我不管,你便是偏心我,只偏爱我。” 虞卿:“是,只偏爱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卿、苏有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偏爱你 立意:相信正义永远会到来。 第1章 虞卿,安虞的虞。 明德三年,冬至,汴京下了一场雪,青瓦上覆着厚厚的雪,燕子掠过时,积雪滑落,簌簌掉在路面。 城西是寻常百姓住的地方,富贵者不过区区八品主事,比不得城东官吏府邸高门大院。 余家藏在巷子里的侧门从里打开,跟着扔出一个人,身形消瘦,艰难撑起身子,望向门内的人。 “留你七日为大伯守灵,等到今日才撵你离开,是念着你双亲的情分,往后你若再敢回余家,声称你是余家的人,便打断你的腿。” 一身红梅长袄的妇人挽着发髻,面带怒容,斥道:“快滚,余家容不下你这等不知廉耻、气死父亲的下贱胚子。” 头发松散,甚至头上还戴着花孝,余卿闻言慢慢爬起来。 指尖被冻得发红,清隽的面上泪痕未干,此刻却冷得不见半点感情,扫过并肩而立的妇人。 不知廉耻,气死父亲? 好大一顶帽子。 “你们愿意,我也不稀罕。” 抛下这句话,余卿抬起手抚了抚耳边垂落的发丝,指尖触及鬓边的花孝,神情微怔,顺手摘了下来。 掀起眼看向那两人,随意将白色的绢花扔到他们脚边。 眼中闪过讥讽,余卿抿了抿唇角。 “快滚,留你在这里,都是脏了余家的门。” 脏了余家的门? 余卿冷笑一声,拉紧了身上衣服从深巷离开,身后的谩骂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 垂眼看了看脚上的鞋,眸色闪了闪,转身走进街道人群中。 “唷,姑娘可小心些!” “抱歉。” “你这大雪天的,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从家里溜出门玩吗?可别任性了,快回家里去,早上官府来街上,又抬走了几个冻死街头的乞丐。” “谢谢。” 余卿面色平静,对陌生人的善意劝诫道了声谢谢后,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恰好见衙门里的役差抬着一具尸体走来。 盖着白布,她并看不清尸体什么模样,只是瞧身形,怕是个半大的孩子。 收回视线,余卿搓了搓手,从怀中摸出藏着的玉镯子。 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若是当了,今晚的住处就有了着落,可她孤身一人,携带银两在身上,怕夜里会遭人抢去。 犹豫时饥饿难耐的肚子响了声,让余卿没了主意。 她想活着。 只是偌大的汴京,她却不怎么熟悉。 自小养在深闺,除了家中兄长、姐妹外,连外人都没见过几个,偶尔出府也不过是去茶坊小坐。 城内街巷众多,衙门、府邸更是不少,她只听人说过,绕着城内走一圈,脚下不停也要四五个时辰。 “姑娘,你要去哪?” 正要去当铺的时候,被人拦住去路,余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警惕盯着面前的人,余卿摇头道:“随处逛逛,过会儿就回家。” “我看你一个人走了好久,被赶出门了?这身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的,要不要——” “不需要。”余卿压着心里翻涌的恶心,抬手打开男人伸过来的手,“请公子自重些。” 冬日的清早,街头人不多,余 分卷阅读2 卿左顾右盼,没人上前帮自己,只觉心下悲戚,也不怨人。 她今天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余家那些人。 要是还能苟且偷生,也定会让余家上下不得好过。 “你手里刚才拿了什么?叫出来给爷玩玩,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卖到勾栏院去,值不少钱。” 勾栏院?! 余卿瞪大眼,转身要跑,被人一把握住手腕拉扯回去,求救声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 就在几日前,她也大声呼救,得到了什么? 勾引。 那些人说她不知廉耻,勾引亲叔叔。 绝望地看向男人,余卿咬牙拿出玉镯扔在他身上,趁他弯腰去捡镯子时,红着眼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听得一声痛呼,连忙踉跄跑开。 闷头不知跑了多久,余卿喘着气停下,左右望了望,发现处处陌生,但好赖那个人是没追上来了。 顺了顺气,余卿被风刮得脸上刺疼,连忙寻了个巷口蹲着,尽量裹紧身上袄子。 等风小一些她再去寻点事情做,城内作坊那么多,总是要女工的,再不济,去布庄做点绣活也能糊口。 想着想着,不由发困。 她一个人在灵前守了七天,父亲尸骨未寒就被撵出家门,还被扣上了勾引叔父、气死父亲的名声。 眨了眨眼,背风的位置果然要暖和许多。 余卿想,她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余家满门付出代价。 只是如今,她连这条命都快保不住了,和余家斗,那就是以卵击石,更别说余家还攀上了高枝。 意识越来越淡,余卿忽地听到了巷口摆摊的人闲聊声。 “听说了吗?余家三姑娘被赶出家门了。” “不是才办完丧事吗?怎么就赶出门了?好歹也是余大老爷唯一的女儿,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些。” “谁说不是,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还被赶出门,听说是大早上的天都没大亮就从侧门扔出来。” “啧,这些人家可真绝情。” 余卿朦胧间听到这些,只觉如同上辈子的事一样,从父亲离开的那刻起,宛如在烈狱里走了一遭。 瘦尖的下巴缩到衣领里,余卿抱着胳膊,眨了眨眼睛。 “你们知道什么,听说是这个余三姑娘不知廉耻,竟然勾引自己亲叔叔,被余大老爷撞破,看着女儿衣衫不整的样子气死了。” “哎哟,你可别胡说,坏人声誉。” “我家隔壁的老婆子女儿就在余家里做事,府里上下都封了口,要是传出去就拖去打死。” “那你咋知道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呸! 余卿心里啐了口,只觉无耻。 这余家上下极为不要脸,尤其是叔父一家,都是些不要脸的东西,才能说出这等谎话。 明明是那个老东西恬不知耻想祸害自己侄女,借口别人邀约把她骗过去的,还对她毛手毛脚,要不是她机灵,说不定还真得逞了。 关她什么事?她才是那个要申冤的人好吗? 余卿想着,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余卿被脸上奇怪的触感舔醒,抬手一摸,毛茸茸有些刺手的触感吓得余卿以为自己被狼叼走了。 睁开眼却见四周已经暗下来,对面院墙内高挂的灯笼,勉强能照到巷子里, 余卿清醒了一些,才想起来什么狼的都是梦,乖巧蹲在她旁边,刚才舔她的是一条白色的狗。 惊讶地瞪大眼,余卿望着白狗,犹豫着伸出手,发现它居然舔了舔手心,瞬间笑了。 好可爱的狗,也不知道是谁家无意中跑出来的。 小心把狗抱到怀里,一身松软的毛让余卿顿生出暖和的感觉,往角落里靠了靠,借着昏暗的光打量着这条巷子。 看来是死胡同,都没人往里来,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流落街头的乞丐也蜷缩在角落里。 “你是走丢了还是偷溜出来的?”余卿盯着白狗的眼睛小声问了句,“算了,你也不会回答我,在你主人找到你之前,你暂时和我待在一起,免得被人抓去炖了。” “汪!” “嘘,这里还有很多人,不要叫,吵醒别人怎么办?” 漫漫长夜,又是三九天,余卿只觉醒来后背心发凉,一股一股冷意往衣服里灌,身上不算厚实的袄子完全抵御不住寒风的侵袭。 怕是熬不到明日,她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垂下眼眸时打量着不远处的几个乞丐,余卿轻轻叹了口气。 她要是死在今夜,或许身上的衣服还能给别人取暖,就是不知道介不介意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可要她活着的时候送出去,她定是舍不得。 脸上忽地一凉,余卿抬手摸了摸脸,发现有水迹,不由抬眼从巷子里望着天。 分卷阅读3 原本墨一般的夜空,竟然洋洋洒洒的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 下意识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手心,余卿弯唇笑了起来,将怀里的狗搂紧了一些,“狗狗,下雪了。” 手心、指尖被吹得已经没了知觉,连耳朵都好似冻住了一样,碰到就会掉下来。 明亮的双眸里好似盛了月光一样,余卿正欲松手放怀里白狗离开时,院墙内的灯忽然灭了。 巷子陷入一片黑暗中,见不到半点光,衬得落下的雪花越发晃眼。 啊,灯灭了啊。 原本安静跳动的心乱了,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揉捏着,疼得她连呼吸都觉难受,不由佝偻着背,冻僵的手按在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憋红了脸,余卿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 爹爹…… “汪汪——!汪!” 耳边传来狗吠,余卿忽地扫到一片亮光,不自觉抬起头看去,泪眼朦胧间只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汪!” 焦急转来转去的白狗叫了几声,然后叼着余卿的袖口扯了扯,似乎想让余卿说话。 不等余卿反应,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声。 “叫什么?” 叫什么? 余卿抬手擦掉了眼泪,挤出一个笑脸,“虞卿,安虞的虞。” 第2章 你受伤了? 白狗蜷作一团伏在脚边,虞卿轻轻理了一下裙摆,看着裙摆像被子一样盖在小白狗身上,眸中露出点点笑意。 注意力几乎落在白狗身上的虞卿,丝毫没有察觉对面坐着的男人正打量着她。 直至扭头撞上男人毫无避讳的眼神,才讶异缩回手,规规矩矩坐着。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悄悄打量着男人,虞卿见过的生人不少,但像是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还真不多,尤其对方还是男人。 从前闺中学过的礼数、规矩,全被虞卿抛之脑后。 那些规矩烦人得很,若真有用,她就不至于百口莫辩到被人诬陷,连累父亲气晕后一病不起,又被赶出家门。 真正的始作俑者和帮凶,居然毫无内疚之心,甚至光明正大的霸占了父亲的产业。 “虞卿?” “是,虞卿,公子要我写下来吗?”虞卿眼神真挚问了一句,却见男人眼神有变化,立即噤声不再开口。 “可有去处?” 虞卿疑惑望着男人,不过还是照实回答:“无家可归。” 幼时母亲离开,虞卿伏在灵柩前哭得眼圈红肿,一月都未缓过劲来,还是姨母不远千里来到余家,陪她一个多月才见好转。 七日前,父亲咽气。 她被挡在门外不得进去,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守在灵前七天七夜,才发丧,就被撵出了家门。 岂止是无家可归。 “苏有辞。”男人往窗外看了一眼,“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此处安静,鲜少有人来,每隔三日会有人送吃穿所用过来,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他。” “谢谢。”虞卿听到有一个住处,眉眼舒展,跟着站起身,提着裙摆小心绕过脚边的白狗,“公子救命之恩,虞卿没齿难忘。” 苏有辞走至门口,看了眼满是积雪的院落,回头望着一身青白袄子的虞卿,清丽的脸上五官精致。 “举手之劳。” 要不是今夜雪球走丢,他断不可能走进那条巷子,更不可能会撞上快被冻死的虞卿。 不过救一个街边乞丐,对苏有辞而言不是什么费心思的事。 雪球咬着他裤脚不松口,加上虞卿那双眼睛,在黑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亮,苏有辞动了恻隐之心。 “雪球会留在这里。” 雪球? 虞卿目送苏有辞撑开伞往外走,楞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趴在铜炉旁的小白狗,发现它脑袋动了动,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小白狗叫雪球。 再看向门外时,只见苏有辞背影修长,走路时双肩平稳,衣摆随着步子轻轻晃动,体态自带风流。 姓苏的人那么多户人家,虞卿实在不敢断定苏有辞的身份。 望着那抹身影隐入夜色,虞卿走上前扫了一眼院子,灯笼和庭灯并不算亮,但也能看出院子平时有人专门打整。 栓上门,虞卿回到房间里坐下,发现雪球已经醒了,正趴在铜炉旁,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不由失笑,走过去弯腰摸了摸雪球的头。 “小可爱,以后你得和我待在一起了。” 给一只白狗取名雪球,苏有辞还挺有意思。 地上铺着厚实的毯子,虞卿干脆靠着椅子坐下来,这才有时间去打量这间房。 眼睛扫过用的器物、被褥、茶盏,就连紧挨着的铜炉都不是寻常百姓家用得起的东西。 手心被舔了下,虞卿回过神来。 罢了,是什么身份和她也没什么瓜葛,欠 分卷阅读4 人一命,往后苏有辞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恩人来历,不必追究太多。 连她自己不也是“来历不明”,险些冻死在路边,无家可归的人罢了。 冻了一夜,外面天色将明时,虞卿怀里抱着雪球,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昏沉睡去。 翌日,快至正午,虞卿才缓缓睁眼,打了个哈欠,发现怀里雪球跑到了毯子一角缩着。 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虞卿起身,发现铜炉里的炭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难怪房间里这么冷。 正打算去里面换身衣服,便听到外面传来人声。 虞卿一怔,想起昨晚苏有辞交代的话,立即取下挂在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一边应声一边打开门。 “来了。” “姑娘,这是苏公子差我送来的东西,你可要检查检查好坏?” 面相端正的青年人用毛驴托着一车东西,大大小小,瞧着四五箱满满当当。 听得小哥的话,虞卿摆手,“不必,既是公子托人送来的,不会有差错,只是要拜托小哥帮忙搬到里边。” “姑娘客气,那就打扰了。” 天光大亮,院子里的情况看得分明,可惜被积雪覆盖,花圃和菜圃里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厨房倒是一应具有。 陪着送东西来的伙计把东西搬到房内,虞卿身无分文,只好倒了热茶答谢。 把人送走,虞卿才有机会换身衣服,再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她在余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面对着灶台半天没生起火,心下戚然。 望着半黑的天,虞卿不打算和自己过不去,拿着装满水的铜壶到回到房里,借着取暖的铜炉烧开了一壶水,又将之前伙计送来的馒头切片烤了,一口馒头一口茶,竟也吃得满足。 盘腿坐在地毯上,虞卿掰了些馒头放在雪球面前,小声道:“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虞卿从前无忧无虑,姐妹之间也相处和睦,从不缺人作伴。 可惜,终究是水月镜花,一碰就碎。 连身边的丫鬟都变了个人似的,说是她不止一次企图勾引她二叔,还搔首弄姿,仗着几分姿色,与人勾搭成性。 抬手摸了摸脸,虞卿磨了磨牙尖。 为什么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话?她年轻貌美,尚未婚嫁,何须去勾搭府上小厮和已过不惑之年的长辈? 荒唐。 “你说是不是,很荒唐?” “砰——!” 一声巨响,眼前的门被猛地撞开,虞卿受了惊讶,下意识拽进了手里的东西,听得雪球一声惨叫连忙松手。 缩着肩膀看向倒在低叹上的人,外面的风呼啸刮进来,雪扑在脸上,虞卿瞬时惊醒。 “苏公子?”连忙爬起来去扶苏有辞,虞卿往外看了眼,不见外面有人,又跑去把门关上。 “酒……” 虞卿听得苏有辞一声含糊不清的话,跪坐在他身边扶着他,上下打量后小心问道:“你受伤了?” 第3章 可惜了,是个苦命人。…… 外边寒风烈烈,虞卿挽着袖子刚把地上的污迹收拾干净,不由扭头看向床上睡着的苏有辞。 端着盆里的水走到外面,虞卿飞快把水泼出去,迅速关上门。 好冷。 寒冬腊月的天,完全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冷,尤其汴京这地方,遇上下雪时,雪积了又化,大风吹得呼呼作响,若不是必要,虞卿认为还是不出门为好。 窝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也算得圆满。 只是…… 端着一碗熬得半糊的粥走到床边,虞卿寻了张矮凳坐下,托着下巴打量起苏有辞。 明明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性格这么糟糕。 要不是救命恩人,虞卿觉得她第一回 相处时,或许就会再不同这人往来。 喝醉了也不能耍酒疯,尤其是和对方男女有别。 “公子?” 轻唤了一声,虞卿见苏有辞有反应,又接着喊了声,“你吃点东西再睡,不然夜里醒来难受。” 但不管如何,有余家的人兜底,虞卿觉得眼前的苏有辞简直是大善人。 苏有辞让人送来的那些东西,不是寻常人家所用,连个杯子都看得出成色上乘。 发现苏有辞想要撑着起身,虞卿连忙放下碗扶着他靠在床头。 “苏公子,我做的粥可能不太好吃,但我已经加了糖,应该会好一些,你吃了再睡。” “我身上衣服……” 苏有辞下意识问了句,忽地想到什么,脸上又冷了起来,皱着眉,似乎是酒后醒来的不适。 拿起碗,虞卿听得苏有辞的问题,耳尖迅速漫起热意。 尽管还有中衣,但衣服的确是她给苏有辞换的。 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总不能让苏有辞一身脏污睡觉。而且,她都是那样的名声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分卷阅读5 把碗送到苏有辞手里,虞卿乖顺道:“公子请用。” 苏有辞“嗯”一声接过碗,余光扫了眼虞卿,发现比昨日顺眼许多,不知是态度问题还是旁的原因。 分神想着,嘴唇贴着碗,抬高之后尝到了粥的味道。 只是一下,苏有辞把碗递了回去。 “太难吃。” 尽管对自己做出来的粥不抱有任何幻想,可听到苏有辞直接的话,虞卿心下难免失落。 这是她第一回 做东西,看来,的确很失败。 “哦”了一声,把碗接过来放在旁边,起身走到外间去拿铜炉上烤着的馒头片。 “你吃这个,我给你兑一碗糖水,这样你会好受些。” 将盘子放在苏有辞方便拿的地方,虞卿转过身又忙起来。 纤瘦的身影在薄纱的幔帐后看不算真切,苏有辞却不觉无聊,边吃边看着。 昨日他救虞卿回来,完全是因为寻狗时的举手之劳。 许是看中了这张脸,也许是因为那时虞卿盯着他的眼神,仿佛他要不救,就是这天下第一恶人。 离开得匆忙,无暇去管虞卿的出身或者来历,这会儿一看,倒是容貌妍丽招人怜爱,言行举止都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 眸色沉了几分,苏有辞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不免一怔。 低头看去,发现矮几上的盘子早已空了,正欲擦手便对上端着糖水进来的虞卿目光。 “原来公子喜欢这个,若日后再来,我再为你做。” 虞卿浅浅一笑,把糖水递上前,“这回只放了水和糖,应是好喝了。” 脆甜的声线有些软糯,虞卿坐在一旁,看着苏有辞喝完了糖水,这才收拾干净,给苏有辞递了张干净的帕子擦手。 其实,苏有辞挺好的。 给她地方住,又给她吃的,还有这些衣裳…… 只是性格冷了些又何妨,好歹未存着害她的心思。 这般一想,虞卿便发现眼前的苏有辞怎么看怎么顺眼,连有些苍白的脸色都只衬得相貌俊秀。 “公子今夜在这里休息吗?” “不行?” 虞卿:“……” 她想收回刚才那番话,也不知道老天爷听见没? 抿了抿唇角,杏眼弯成了月牙,从矮凳上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欠身道:“自是可以,此处是公子的地方,我又怎好拒绝。” “知道就好。”苏有辞说完之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干净,又用水涮了口。 气得牙根发痒,虞卿心里暗暗想道:苏有辞今日宿醉,保不齐是心上人跟别人跑了才借酒消愁。 真没出息,跑了不会去抢回来吗?抢不赢那就换一个更好的。 何况感情一事要两情相悦才有意思,单相思算什么爱恨情长的。 心里默默腹诽了几句,虞卿噎住的气终于顺畅,从旁边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想了想又拿出一床绒毯。 “夜深风寒,再给公子添床被子。” 说罢,虞卿朝着苏有辞浅浅一笑,将绒毯朝着苏有辞身上扔去,也不管扔到哪,便弯腰抱起自己的被子往外间走。 还是铜炉旁暖和些。 苏有辞揭下盖在头上的绒毯,盯着穿过纱帐的那道身影,看着虞卿一边整理木榻一边检查门窗,突然笑了下。 哪里来的小女子,倒是有几分意思。 可惜了,是个苦命人。 缩进被子里,铺好被子后,背对着外间躺下,眼中笑意褪去,只觉今日撞见的那一幕刺眼得很。 心上人成了父亲的妾室?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简直可笑。 汴京城,他这段时日还是莫要回去的好。 听到床上翻身的动静,虞卿坐在榻上,犹豫着要不要脱鞋,要是明早上苏有辞先醒了,那她—— 咬着下唇一脸苦恼,手指绕着发尾,眉头皱成一团。 可她都与苏有辞同住一个屋檐下,若真说清白,被人撞见那也不清白了。 还是那种无名无分的身份。 铜炉里飘来的热意混着上等甘松的味道,虞卿只犹豫了一下便脱掉鞋钻到被子里。 罢了罢了,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身外之物和名声名节都没什么好在乎。 再差也差不过乱/伦之名。 甘松味道清冽,虞卿离得近,听得门外呼呼风声,迷糊间只觉得置身北地雪原松林一般,不由得蜷缩成一团,恨不得连脑袋都缩到被子里。 第4章 她肯定会杀了那些人。…… 铜炉里的炭火烧了一夜,早上醒来时已经灭得只剩下点点火星。 裹紧身上被子,虞卿困得不轻,迷惘地睁眼看向主屋里间,不见苏有辞的身影,心想人怕是已经走了。 苏有辞出手阔绰,对她一个素不相识的可怜人都这样大方,想必家里 分卷阅读6 也是富贵人家。 昨夜失踪一晚,在外留宿,还不知道家里急成什么样,肯定一大早就过来把人接回去了。 虞卿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搓着胳膊正要穿衣,斜对着的门忽然打开,一股冷风灌进来。 瞪大眼望着手里拎着一篮炭火的苏有辞,虞卿面上一烫,立即钻回被子里。 “你不是走了吗?” “未走,只是去拿些东西,这阵子我都会住下来。”苏有辞看一眼虞卿,打开铜炉,把炼制过的木炭放进去,重新点燃,一股烟从铜炉里飘出,跟着便是清冽的甘松味道。 虞卿窝在被子里,想到刚才自己只着中衣,还伸懒腰的画面被苏有辞看个精光,便觉丢人。 扫一眼虞卿,苏有辞走到一边,将茶壶灌满,放在铜炉旁。 “你有什么好遮挡的,你那样的,并无什么好看。” “……” 原本羞恼的情绪一瞬间炸开,虞卿咬着下唇,愤怒之余又觉得委屈,她身材的确算不上好,可也绝对不差。 尽管十六,但也算得上凹凸有致了。 苏有辞的话,未免也太伤人。 起身时背对着苏有辞,拿了旁边叠放整齐的衣物穿上,无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其实也还好。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虞卿羞得脸上发烫,飞快穿好衣服。 能说出这样的话,苏有辞肯定阅女无数,她昨晚上居然还替苏有辞想什么心上人被人夺走的事。 八成是在哪条巷子里喝得大醉,不好意思回家,才跑到这里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住,那自然是担心家里责罚,留在这里避避风头。 “这里是你的院子,你要留下,不必和我说,我——”虞卿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该离开的那个。 不管苏有辞为人如何,那日救她一命,她就不能忘恩负义。 虞卿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 “待我寻到去处,便会告辞。”虞卿看着苏有辞,欠身后道:“虞卿身无长物,只能做些烧水煮茶的事,公子垂怜,让我做些事报答公子恩情。” 手里握着一卷书,苏有辞靠在摇椅上,听到这句话,诧异看向虞卿。 挑起眼梢,苏有辞盯着虞卿,“你认为我缺烧火丫头?还是你对自己做的饭很有信心?” 闻言虞卿不语,这两样,她自然都是没有信心的。 苏有辞显然不缺这些,应该说,什么都不缺。冬至那晚把她带回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如同救阿猫阿狗一样轻松。 “这里是我在京外的一座院子,家中人并不知道,旁的不缺,缺一个说话伺候的人。” “公子是指——” 苏有辞翻了一页书,目光落在书上,清俊的侧脸看不出情绪,但虞卿却觉得,眼前这人生了一副薄情像。 “我还不想那么早成亲。” “我明白了。” 虞卿不能离开汴京,一旦离开,要怎么给爹爹报仇? 心中飞快盘算着复仇计划,虞卿知道,苏有辞非富即贵,也许两者都有,她是不是可以把一部分的希望寄托在苏有辞身上? 原本冬至那夜就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是苏有辞给了她机会。 敛去眼中疑惑和心中羞耻,虞卿解下刚系上的腰带,衣服从肩头滑落,“公子那夜救我于危难时,公子说什么,我都愿意。” “此时无兴致,先把衣服穿上,给我捏捏肩吧。” 虞卿点头,弯腰把外衫捞起来,穿上之后系了腰带,走到苏有辞后面,替他按着肩。 决定了要这么做,虞卿便不打算留有什么羞耻之心。 从上往下看到苏有辞手里的书,愣了下,手里的动作不免也跟着停住,正欲掩饰过去,就听得苏有辞开口。 “认识字?” “认得一些。” 虞卿不愿提起家里的事,如今的余家和她除了仇怨再无其余关系,半真半假敷衍过去。 苏有辞想起那晚上虞卿衣着打扮,的确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那料子,也值一些钱。 更别说此刻正在替他捏肩的手,十指纤细,手心指腹不见薄茧,是从未做过粗活的人。 苏有辞想着,终于想起来,自己救回来一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人,怕这名字也是假的。 要是无依无靠被人拐卖来的倒还好说,或者哪家勾栏院里跑出来的也还好,可要是—— 一个念头在心里形成,不由停下翻书的动作,看着抬头虞卿。 难道是谁家刚买来的妾室,不堪折磨偷溜出来的? “会写字吗?” “能写几个,写得不好。”虞卿不知道苏有辞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她会写字这事,并无什么好隐瞒的。 被二婶和三婶赶出门的时候,身上衣服尽管为了守灵穿得朴素,但也是好料子做的。 苏有辞出身不俗,想必不用细想, 分卷阅读7 也能一眼看出来。 “会写就行,今后这座院子里的用度,你替我记着。”苏有辞放下手里的书,抬手示意虞卿停下,“饭不必你做,会有人送来,不过——” 虞卿见苏有辞向自己招手,低头靠近,还未说话,就被苏有辞掐住了下巴。 下巴被人捏住,虞卿眉头皱起,很快舒展开。 苏有辞提了那样的要求,便不可能下杀手,“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算了,人都救了,再问别的,是在揭人伤疤,我不喜欢干那种事。”苏有辞松了手,指尖在虞卿下巴勾了下,“旁的,以后再说,不过,我可不喜欢不识趣的人。” “以后我会努力伺候好公子。” 伺候人? 学会应该不难,再不济,眼前不就有个师父吗?苏有辞这样习惯人伺候,总会教她。 垂下眼眸,虞卿想到那日父亲被抬进棺椁时的情形,恨意从眼底闪过。 她肯定会杀了那些人。 第5章 咬了咬牙,虞卿闷声道:“……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第一日,虞卿便积了一肚子的火。 苏有辞这人,挑剔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不止连茶水冷热挑剔,甚至连饭的软硬都极为挑剔,不合口直接放回去,一口也不碰。 宁可用点心充饥,饿上一个时辰,等小厮再把新的饭菜送来,也不肯将就。 怀里抱着雪球坐在地毯上,手边放着苏有辞给她打发时间的书。 倒不是什么话本子或是四书五经,反倒是几本很久的手抄本,像是谁的平生传记。 看了几页,刚才雪球醒了缠着她,她见苏有辞没反对,便把书搁下陪着雪球玩闹。 悄悄抬眼看向那边坐在方桌旁的苏有辞,虞卿看着桌上饭菜,撇下嘴角。 她别的事没猜对,倒是猜中了一件。 苏有辞这般挑剔的性子,定是出自府邸在成功的那种大户人家。 “你在看什么?” “我——”虞卿吓一跳,不由腹诽,苏有辞莫不是后脑也长了眼睛,不然怎么会知道刚才她在看他。 惊慌看着苏有辞,虞卿手揪着怀里雪球的一撮毛,脑中空空,语塞答不上来。 “我现在教你一个道理。” 苏有辞放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后,才缓缓开口。 “不对胃口的东西,宁可不要,也不要将就。” 虞卿愣住,怀里的雪球一下跑开,不知是被扯到疼了还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缩到了木榻旁边。 无暇去想雪球的事,虞卿望着苏有辞。 这话从苏有辞口中说出来不是偶然,而是在提醒她,也是真的在教她。 不合适的东西,宁可挨点疼,也不能将就是吗? “公子的话,阿卿记下了。” “想要达到目的,不折手段是种办法,但偶尔也要知道变通,否则,这世上,并非非黑即白,太过追究对错,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阿卿明白。” “收了吧。” 苏有辞擦了擦手,起身时看了眼外面还未停的风雪,嘁了一声后回到躺椅上坐下,拿起了白日里的书。 看一眼苏有辞,虞卿从地毯起来,理了理裙摆后,将方桌上的饭菜收回食盒里,拎到一边放好。 三菜一汤,苏有辞只动了不分三分之一,每样菜都还够寻常人家吃一顿,可是—— 虞卿垂眼,盖上食盒后压去心里的杂念。 苏有辞说得对,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不能以对错去评估每一件事情,自己能活着已是不易,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想旁人。 只想着自己,并没有错。 铜炉里的甘松味道飘在屋子里,远离床榻的窗户支开一直宽的缝隙用作透气。 虞卿看着外面越来越深的天色,揉了揉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抬眼看去,发现躺椅上的苏有辞闭着眼,呼吸绵长,看上去应是睡着了。 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虞卿撑着起身,从木榻上拿了床毯子,轻手轻脚走到苏有辞旁边,弯腰把毯子给他盖上。 睡着的苏有辞,身上一直笼罩着的锋锐褪去不少,反倒是多了几分温和气质。 不知怎么,虞卿觉得,苏有辞应该也不过才弱冠的年纪,至多,也不过二十二三。 正欲收回手,手腕倏地被人握住,眼睛瞪大,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人。 “公、公子,我只是担心你着凉,所以……” “我没睡。” 呼吸一顿,虞卿看着苏有辞,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样难以呼吸。 如果她刚才有歹念,或是其余想法,会不会已经被苏有辞掐断了脖子? “我以为……” 话未说完,手腕上的力气突然加重,跟着便被带到了苏有辞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 分卷阅读8 这个距离,近到虞卿能听到苏有辞的心跳声。 苏有辞揽着虞卿的腰,嗅到了甘松之外的味道,像是茶香,“是要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虞卿面色陡然一红,心跳加快,手不自觉捏紧了苏有辞的衣襟。 早上还说不感兴趣,才一天的功夫就改变主意,这—— 咬了咬牙,虞卿闷声道:“床上。” 躺椅这么窄,万一掉下去,岂不是尴尬。 话音落下,便被人抱在怀里,裙摆擦过铜炉,幔帐落下,眨眼功夫就被放到了床上。 手抓紧身下的床单,虞卿憋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满脸无措。 “只是睡觉,怀里缺个搂着的东西而已。” 苏有辞放下床幔,解了衣裳躺下,伸手把虞卿揽到怀里,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满足。 果然,从那天抱着虞卿回来时他就发现了。 这个女人抱起来很舒服,抱着睡觉也很适合。 虞卿瞪大眼,稍稍动了动脖子便能看到苏有辞线条明晰的下颌,见他眼睛已经闭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如今对苏有辞而言,她怕也只是一个将就而已。 或许,比将就好一些,仅仅是合适,完全达不到符合心意的地步。 但只是合适也足够了,这样她可以留在苏有辞身边,日后—— “还不睡吗?” “多谢公子。” 虞卿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闭上眼小声道:“公子,也算不得坏人,是好人。” “太早下定论,是会吃苦头的。” 闻言虞卿不语,苏有辞也没有再开口,外面漫天飞雪,屋内倒是暖烘烘一片。 缩在木榻旁的雪球挠了挠耳朵,听得铜炉里炭火烧裂的声音,脖子一缩,几乎是闭着眼溜到了床边脚榻上。 趴在垂下的床幔上,盘成一团,这才心满意足睡去。 好暖和。 虞卿只觉凉意从背心爬来,本能一样往身边热源靠去,迷迷瞪瞪尚未清醒,腰上被人勒紧。 “睁眼。” 苏有辞的声音如浸了雪水的生铁,虞卿瞬间从头冷到脚,一下睁开眼,往后躲开。 “我不是有意冒犯公子。” “时辰不早,收拾一下起来了。”苏有辞伸手拿过床边衣服,递给虞卿后打量着她。 长发披在肩头,原本就薄削的肩显得越发瘦弱,连胸前也无几两肉的样子。 难怪要从原本的买主手里跑出来,可惜了这张脸。 “公子?”虞卿发现苏有辞似乎在走神,忍不住喊了一声,“我去外面打水来,先给公子洗漱。” 匆匆披上衣服,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虞卿从床脚绕开苏有辞下了床,穿上鞋袜,一刻不敢多呆,踉跄了一下往外走。 外面的冷风吹来,虞卿脑子瞬间清醒不少,刚才的燥热也降下来。 太、太难以启齿了。 刚才她靠近苏有辞时,竟然不小心碰到了晨间生气盎然的东西,她从前不知,可那回二叔对着她胡来时,她、她瞥见了。 即使保住了名节,未能让对方如愿,可那情形下,那些污言秽语和淫|乱说辞,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全都被记下。 不是有意去想,只是,险些遭人侮辱一事,如何能忘得干净? 把水壶放在石面上,揭开水缸,发现这水缸里的水只是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用瓢一敲就碎,里面的水竟然没有冻住。 虞卿不由伸手摸了水缸,心下戚然。 果然是暖石生凿出来的。 舀了两瓢水灌满水壶,指尖被冰水冻得指尖发红,虞卿拍拍脸,将早上之事压下,这才拎着水壶回到房内。 昨夜放在铜炉旁的水温热,正好用来梳洗。 虞卿把新打来的水放上去,倒了一盆热水,试了试冷热后将帕子浸湿、拧干,送到苏有辞面前。 “倒学得快。” “是公子教导有方。” “不必给我戴高帽,你所求一个平安活着,我缺个人暖床伺候,各取所需而已。”苏有辞擦了擦脸,伸手在盆里泡了会儿,擦干手后看着虞卿,“我夜里回来,放在那的书,你仔细看。” “是。” 看着苏有辞整理衣冠往外走,虞卿站在窗前看着他被一顶轿子接走,终于松了口气。 换了一张帕子,虞卿就着刚才的水擦了擦脸,手伸到水里泡着,“真暖和。” 不紧不慢梳洗过后,刚要去翻苏有辞给她挑的书,便听得敲门声。 心想是有人送新的饭菜来了,虞卿前去开门,果然是以往送东西来的小厮,便把昨夜的食盒交给对方,见对方要走,忽然想起什么,把人叫住。 “请问,下回来的时候方便给我带些针线吗?冬日出门不便,整日在院中无事可做,便想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小厮打量着虞卿,没有立即 分卷阅读9 答话。 虞卿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知道自己不该提要求,更不该为难一个只是在苏有辞手下办事,做不了主的人。 可是,这冬天才去一半,她若是每日都这么闲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怕要闷死。 “什么针线都可以吗?” 小厮眼睛圆圆的,一脸少年气,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盯着虞卿,“我不认得那些东西,不过是可以顺便带来的。” 虞卿一喜,连忙道:“都行,一般铺子里随便都能买到,不必太贵,普通的就好。” “那下回给姑娘捎来。” “多谢小哥。” 少年见虞卿冲自己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姑娘不必客气,叫我六子就好。” 闻言虞卿捂着嘴轻笑,点点头后看了看外面的积雪,“雪天路上,你小心脚下,别摔了。” 六子脸一红,拎着食盒转身就走,就出院子这几步路,踉跄了三四下。 第6章 公子会嫌弃我吗? 腊月里的风雪终于有停下的兆头,院子里的积雪却不见半点消融,好似已经结成了冰,连太阳都没了威胁。 又连着三天,苏有辞没有出现。 刚离开那晚,虞卿还乖巧的等在桌前,饿着肚子等人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到了亥时也没动静。 虞卿趴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饭菜已经凉透,饿过了劲,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随便熟悉便窝回了床上。 后面两日她倒是自己算着时辰,到了时辰不见苏有辞来,便立即动筷吃饭,先把自己喂饱。 不管做什么都不如先喂饱自己来得强,她要是饿死在这里,她敢保证,苏有辞眼睛都不眨一下,会立即把院子给烧了,住进来都嫌晦气。 六子倒是言而有信,再给她送东西来时,便带了一包针线来。 “汪!汪~!” 听到雪球叫了两声,撒娇一样往自己裙摆上滚,虞卿忍不住笑,放下手里的针线后,伸手摸了摸雪球的脑袋。 “公子还没回来,你这么一直叫,我会以为他回来了。” 万物有灵,尤其是狗这样和人待在一起的动物,比一般动物更通人性,虞卿总觉得,雪球察言观色的本事,比自己还大。 她有时候看不太懂苏有辞的情绪,但雪球因为动物天生的敏锐,苏有辞生气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捏了捏它耳朵,把雪球抱在怀里,“要是他回来知道,我的厨艺毫无精进,甚至昨天把糖当成了盐,毁掉了一锅食材,肯定会骂我。” 提到这件事,虞卿懊恼不已。 分明也算得一个聪慧的人,但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去生火做饭,根本不可能一下做到。 生火花了几个时辰,做饭又花了一个时辰,结果做出来的东西,只吃了一口全倒掉。 六子隔天送东西来的时候,差点被厨房里的狼藉吓到,好心地和虞卿一块收拾干净。 她还记得六子临走时的眼神,大概是在告诉她,别妄想做一顿饭了。 “所以你让六子给你买针线?” 虞卿听到忽然出现在房里的声音,吓得掐了一下雪球,雪球叫了一声,立即从虞卿怀里挣脱,缩到苏有辞旁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僵硬回头看去,虞卿当即愣住。 苏有辞走路没声的吗?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有贼,这家里的东西能被偷得神不知鬼不觉,到头来你还以为是闹鬼了。” 苏有辞弯腰摸了摸撒娇的雪球脑袋,走至一边坐下,看了眼矮几上翻开几页的书。 他临走时给了虞卿一本食谱,倒不是指望虞卿能有汴京内的福润楼大厨一样,只是担心她哪天饿死。 谁知道这女人倒是差点在冬日里把厨房烧了。 自知理亏,虞卿乖乖站在一旁挨训,面上神情乖顺,看不出半点不服。 “这几日记的账,拿给我。” “是。” 虞卿应声点头,走到一边,从桌上拿起账簿,交给苏有辞后道:“我不懂如何记账,只是凭着性子记,公子有什么不解,可以问我。” 苏有辞翻开簿子,只扫了几行字,便看向一旁的虞卿。 字迹工整,字形娟秀,是练过的。 寻常人家的姑娘,别说是练字,连学也上不了几年,看来是家道中落才被卖进大户人家做妾。 可惜,除了这张脸外和还算乖顺的性子外,手脚笨得出奇,什么都不会。 “往后便这么记,看得明白就是。”苏有辞放下簿子,打量着虞卿。 尽管外面冬日严寒,可小院内的炭火从未断过,铜炉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烧着。 虞卿几乎不怎么出门,每日窝在房中,倒是养出了几分红润气色,看上去比冬至那晚捡到时又明媚了几分。 眼神扫过虞卿腰身和肩头,苏有辞手中的扇子敲着手心, 分卷阅读10 收回视线后闭上眼靠着。 “厨艺是不行了,会煮茶吗?” “会一些,不精,公子是想喝茶吗?”虞卿这才想起来,苏有辞进屋后,她连杯谁都没倒。 慌忙蹲下身,拎着茶壶倒了杯热茶,“公子先喝杯热茶,我马上——” “往后再做也不迟,过来。” 苏有辞睁眼接过杯子,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闻言虞卿怔住,不敢拂逆苏有辞的话,点点头走上前,乖顺跪坐在躺椅旁,伸手替苏有辞捏着胳膊。 这三天,苏有辞是回城内了吗? 心中疑惑,虞卿却也不敢多问,她如今身份已经被苏有辞误会,倒不必再解释,反正余家早把她赶出了家门。 微垂着眼,压住心里浮起的迷惘。 只要还活着,不急,不能急。 她虽想现在就手刃余二叔,却也明白是痴心妄想,只能继续等,等到她能够那么做的一天。 “在想什么?” “我在想,公子救我一命,往后只要公子不赶我走,我便留在公子身边伺候。”虞卿微微勾起唇角,眼神真挚道:“公子会嫌弃我吗?” 闻言苏有辞眼里露出笑意,用扇子挑起虞卿下巴,左右端详着这张脸。 扬了扬眉,收起扇子后改用手捏着虞卿下巴,强迫人抬头看着他,“你这张脸还算不错,但比起伺候人的功夫,差得远了,不过,你开了口,我便带你去长长见识。” “公子?” “明日带你进城。” 什么?!回汴京。 虞卿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再回去,眼中刚升起的希冀很快熄灭,依旧是乖顺的神情,眉头都未皱一下。 这个时候回去,又能做什么? “我说过,公子是最好的老师,我愿意学。”虞卿语气轻浅,似乎不被苏有辞刻意的轻慢所动。 苏有辞失笑,松了手重新合上眼。 “那明日你可得好好学。” “阿卿明白。” 苏有辞话中的意思她尚不能完全了解,可大意也模糊猜到了所谓的长见识是去做什么。 像是苏有辞这样的人,相貌英俊又出手大方,何愁没有几个酒肉朋友厮混。 去的,怕也只有销金窟、风流院了。 低头时耳边落下一缕头发,虞卿眼中情绪翻涌,却又被尽数压到深处难以窥见。 等,她才十六岁,等得起。 第7章 刚跨进门,虞卿便有些后悔…… 四角悬挂缨绳,车壁铺着一寸厚的软垫,坐的位置更厚一些,是两寸左右,质地软而细,是上等的棉锦。 香炉、茶具、棋盘…… 一辆车内,除了这些外,宽敞有余,苏有辞这样身长八尺有余的男人躺着也不会觉得逼仄。 虞卿从前偶有出门,但也都是乘小轿,颠簸不说,一路上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只能昏昏沉沉睡到目的地。 难怪人人都想攀高枝、嫁高门。 能过上这种锦衣玉食、铺张奢靡的日子,也没几人不愿意,拼了命的往上爬,尽管是心有抱负、胸怀天下,可那些之余,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些东西。 “会下棋吗?” “阿卿愚钝,不会,只看得懂。”虞卿照实答道:“公子想下棋吗?” 闻言苏有辞抬起眼看了看她,并未答应,只是道:“你这一身打扮,倒像足了丫鬟。” “同公子出入,扮作丫鬟最恰当不过。” 虞卿有自知之明,断不会因为苏有辞出手相助,偶尔玩笑、戏谑之语便自抬身价。 对苏有辞而言,她的存在是新鲜,所以才愿意逗着她玩。 或许也是想试探,像她这样看似什么都不懂又孤苦的人,能为了活着做到什么地步。 恶劣的趣味,偏偏她无计可施。 在那日身上还有镯子时,她想过日后做个普普通通过日子的人,靠着女红、浆洗也能度日。 报仇一事交给上天,指不定她心里多多祈祷,哪天老天开眼就一道雷劈在余家。 她心中对将来的规划才形成,还未捂热,镯子就被人抢了去,所有的幻想被无情击碎。 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在寻到一份差事前,她很有可能冻死街头。 所以,她得安安分分待在苏有辞身边,不求能得他喜欢,更甚者讨一个名分,只要哄好了这人,得他几分青睐,也足够对付余家了。 寻常人家的公子,哪有这般奢靡。 她不问不打听,不代表半点不知。 恩是恩,仇是仇,并不相干。 “等到了地方,少说多看,问起你的身世来,我说什么你应什么,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别自作聪明,懂吗?” 苏有辞的话传入耳中,虞卿回神,点了点头,随后道:“公子放心。” 分卷阅读11 “过来。” 这句话虞卿已经从苏有辞耳中听过许多次,但每一次都不觉为难,大概是因为苏有辞话里没有轻蔑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散漫又慵懒。 跪坐在苏有辞身边,手指控制着力道替他捏着肩颈。 沉木的香味让虞卿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加上马车再慢,也有一些摇晃之感,倒催人困倦。 一直到马车停下,虞卿才觉得头顶上那根不存在的弦松懈下来。 正欲先下车,便被人扣住手腕,讶异看向苏有辞,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便侧身让开。 “公子请。” 苏有辞捏着虞卿下巴,左右打量一番,皱着眉,“口脂擦一下,嘴角晕开了。” 闻言虞卿面色涨红,恨不得立即寻个洞钻进去。 汴京女子素来爱美,花钿、修眉、珠钗、裙衫,便是粗布荆钗也要打扮成最好看的样子。 她竟然被苏有辞看出口脂抹开了,就如同被个粗壮大汉指摘你今日发髻太丑。 一口气噎在胸前,直至下了马车都未散开。 因羞恼染上绯色的双颊到让平时清丽的脸上多了几分艳色,微微上翘的眼角含怒带嗔,神采奕奕的样子,比平时眉眼乖顺实在有趣许多。 苏有辞扬了扬眉,身上的玄色大氅垂直脚跟,两根用金丝混着上等明黄缎捻出的细绳拴在身前。 大氅上祥云暗纹和蟒纹交错,隐隐给人一种压迫感。 虞卿理了理裙摆和身上袄子,身上斗篷是用江南一代产的云锦做的,倒也暖和。 驾车小厮将马车停到一旁,见虞卿往里走,不忘叮嘱。 “姑娘照顾好公子,可别出了差错。” 虞卿应了一声,瞧着前面的苏有辞,步子匆匆赶上,发现这地方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尽管能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却没见到什么非礼勿视的场面。 年轻公子或是中年男子坐在桌后,各有屏风遮挡,看不见全貌,却也听得低喃细语,平添几分暧昧。 大堂中间并未设有台子,一朵石雕的莲花盛放,众人皆绕开而行,反倒是空了出来。 六尺高的白鹭转花灯从三楼顶上落下,映得锦宴楼里灯火辉煌。 “苏、苏公子?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约了朋友,可到了?” 迎上前的妇人风韵犹存,听得苏有辞的话,以扇掩面,低笑道:“原来是您的朋友,难怪说是寻您的,已在三楼等着了,我让人带您上去。” “免了。”苏有辞摆手,见晚娘手中团扇精致,收回正欲迈出去的步子,伸手抽了出来,转手递给虞卿,“别乱走,不然以你的姿色,怕是晚娘今晚的生意又要好上一层。” 早注意到虞卿的晚娘听得这句话,立即收回打量的视线,连扇子也不敢开口多问。 在汴京内,谁敢得罪这位祖宗,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几两银子的东西而已,权当哄苏有辞高兴了。 虞卿又不傻,自然听得出苏有辞话里的意思,连忙握着扇子,脸上的温度就没降下来过。 刚才还说这里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会儿就打了脸。 只不过是收敛了一些罢了,没有在大堂当众行非礼勿视的事,别的,倒真是勾栏院的做派。 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随手递给晚娘,“我定的房间,别人碰不得,明年的钱一并给你了。” 晚娘眉开眼笑,立即道:“苏公子果然大方,我保证,那房间一定给您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来,那都是一尘不染,热茶好酒还有佳人,任凭公子挑。” 虞卿跟在苏有辞后面上了三楼,晚娘的声音和大堂内的交谈声渐渐隐去,可另一种更难以启齿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中。 原来、原来男女之间行那事,这般痛苦吗?否则怎么会叫得那么惨。 “发什么愣?听人床笫之事,可不是什么好行径。” “我没有!”虞卿飞快否认,对上苏有辞的眼神后,立即委屈垂下眼。 苏有辞失笑,难得没有继续逗弄虞卿,反倒是伸手推开门,“准备好了?” 虞卿一震,压下心里所有的杂念,点了点头。 不就是见识风流公子们的做派,有什么好—— 刚跨进门,虞卿便有些后悔了。 第8章 又在捉弄自己,果然是本性…… 年轻貌美的女子,衣襟半敞、□□半露,被年轻公子搂在怀里,涂了蔻丹的指尖捻着一颗青枣塞进男人嘴里,手指被含住,然后—— 虞卿迅速垂下眼,不敢再多看,生怕下一刻看到的场景突破她如今仅有的认知。 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不急此刻的直接和裸露。 手指紧张地捏着衣摆,虞卿垂首跟在苏有辞身后,直到苏有辞坐下时,都没再把头抬起来。 双环髻让她看上去的确是个普通丫鬟的模样,低眉顺眼又看不出样貌 分卷阅读12 ,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 “子辞,这回你请客,怎么还姗姗来迟?” “天寒地冻,路上全是积雪,我可不是你们,住在城内,不怕打滑。”苏有辞拿起酒杯,往后靠着,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一样搭在一起。 那边的两个年轻男人推开身边凑上的姑娘,直起身,“怎么?真做起情圣来了?守身如玉,可不像是你了。” “腻了。” “啧,不就是个女人,嫁给了别人,你这么看不开,当初不早点把她娶回家,正妻不行,做个妾你家老头还能不准?” 斜睨一眼说话的人,苏有辞嗤笑。 半阖着眼,抬手勾了勾,“和她无关,这段时间我想做点别的事,倒是你们,家里养了那么多,还到外面来玩?” “腻了。”模样俊俏却语气轻浮的人学着苏有辞说了一句,重新靠了回去,“早打发走了,我现在院里可干净着,就等着娶那个女人过门了,不得过过瘾,免得到时候这也不让那也不让。” 虞卿乖顺端起一盘洗干净的青枣站在苏有辞身边,听见男人的话,心中不屑。 成亲前过瘾?就是到销金窟里来过瘾了? 往后成亲了,怕也是个不安分的,还不知道那家姑娘得受多少委屈。 原本已是嫁了个不喜欢的人,还得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要是无法生育,说不定还要亲自给他挑选妾室—— 虞卿突然觉得,如今自己和苏有辞这样倒也不错。 不用负责,不用担起责任,甚至还不用生儿育女,若真苏有辞要了她,或许她还得苦恼,苏有辞是不是和别的女人也这般。 “袁怀,你这样下去,迟早得被你爹关在家里,或是亲自监督你。” “老头早就这样了,要不然能给我娶一个母夜叉吗?不过那姑娘模样真的好看,就是脾气火爆了一些,说不定改日你们见着我,我就真喜欢她了呢。” 呸,你喜欢,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虞卿安静听着几人说话,心里倒是不闲着。 原来苏有辞果然是个纨绔风流公子哥,她之前还以为苏有辞只是寻常纨绔子弟,后来—— “苏公子怎么今日还带了人来?平时可不见有这么个小姑娘跟着。” 那边靠在袁怀身上的女子好奇道:“袁公子刚才的话可是说对了,苏公子每回来也只是点几个姑娘在一旁唱小曲、喝点酒,要么跳舞,原来是个身边有个模样这么标致的小丫头。” 模样标致的小丫头,说的是自己吗? 虞卿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但她这模样和身量,怎么也算不上小丫头,年纪也够出嫁了。 这时袁怀和李长庚才注意到苏有辞身边的虞卿,模样看不出来标不标致,但这身形,的确算得上好看。 “你说她?一个乡野丫头罢了,可怜得很,被人卖了,被主人家亏待,不堪折磨被我捡到了而已,花了些钱,便带在身边,这回也只是让她长长见识而已。” “苏公子真是说笑,哪有把人带到这地方来长见识的?难道还能是这样的见识?” 锦宴楼的姑娘都是专门养出来伺候人的,不管是说话还是样貌,举手投足婀娜风情,连眼睛都像是能勾魂一样。 倒也有几个模样清丽,性子也清冷的,可在客人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的伺候。 都入了行,不管是被迫还是无奈,总之,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少吃点亏,便能活得久一点。 不明白的待得久了就明白了,实在冥顽不灵的,也早就被赶出了这地方,待不下去。 “伺候人的一套,汴京内除了锦宴楼,哪里还能有你们这般?”苏有辞掀起眼看向玉燕,“玉燕姑娘能让袁怀念念不忘,必定是好本事了。” “苏公子又拿奴家说笑,我是什么样的,难道公子还不知道?”玉燕美目盼兮,挑起眼梢打量着虞卿。 好个标致的小娘子,光是瞧着侧脸和身姿,也不是什么普通姿色了。 汴京上下谁还不知道苏有辞的为人? 阔绰又大方,动不动豪掷千金,酒肉朋友遍布不说,自己身边红袖添香的人不知多少。 可愣是没见到苏有辞把谁带在身边过,连那—— “还不向袁怀和长庚施礼?” 苏有辞看了眼玉燕,见玉燕眼中慌乱和不安,笑了笑,这才让玉燕放下心来。 苏有辞这人还有个毛病,自己的东西不许别人多看几眼,更不可能任人打量。 “阿卿见过袁公子,李公子。” 声音清脆,犹如玉珠敲碗,这副嗓子,要是学了小曲,怕是能引得不少人追捧。 袁怀也是一愣,和李长庚对视一眼,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 前阵子苏有辞忽然失踪不见,跟着再出现时,便是这副模样了,从前的风流没了,只跟着他们喝酒作乐,女人碰也不碰。 其中原因,两人也是一知半解。 不外乎是个女人。 分卷阅读13 苏有辞年纪轻轻方才弱冠,从小天赋卓越,是人中龙凤之姿,十四岁中举,十七已是进士,来年科考时必定是金榜有名。 这样的人物自是不缺人簇拥,前两年看上了锦宴楼刚教好的姑娘姜瑟,模样标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一副好嗓子。 刚被教好,就让苏有辞给定了。 养在锦宴楼里,一月里有半个月都会来此留宿。 家中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拦着也不打听,放任苏有辞自认为的保护,给足了他任性的空间。 直至半月前,原本被苏有辞看上的姜瑟,不少人连面都没见过,就听得这位把汴京有名公子哥迷得三五不分的人突然被人赎身,离开了锦宴楼。 袁怀和李长庚打那天起,再见到苏有辞,发觉这人跟转了性似的,居然真为一个烟花女子专情了。 “这小姑娘真是你捡来的?” “十六了,哪里来的小姑娘。” “啧,你都二十了,比人家大了整整四岁,我和长庚可是年长了六岁,我们俩都和——” 袁怀余下的荤话被苏有辞一眼瞪回去,这下真来了兴致,十分好奇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历。 苏有辞竟然还在他们面前护起短来了? 李长庚出身将门,是三人里话最少的,也不爱拈花惹草,要不是这两人喜欢来锦宴楼,锦宴楼的酒也的确好喝,他怕是一辈子都不踏足这地方。 “公子想让她学什么?”玉燕到底是聪明人,知道苏有辞的话不是开玩笑,仿佛有意刁难虞卿,便道:“姑娘年纪小,幸好是公子带着,否则怕是要被吓坏了。” “来这地方,能学什么?”苏有辞抬头看向虞卿,发现虞卿刚才还微红的面颊如今看不出喜怒,甚至连情绪都被藏得很深。 一般女子能在这地方待下去已是少见,更别说他们这般露骨的话,虞卿反倒是比刚进来还要冷静了。 稀罕事。 “抬起头来。”苏有辞声音里带着一些不容置喙的命令,让虞卿心往下沉了几分。 虞卿先抬起眼,随后整张脸都抬起来,眼神清亮,面不改色,好似刚才的话一句也未听进去。 看清虞卿的模样后,玉燕微微一怔,发现身边搂着自己的袁怀也看得有些发愣。 臭男人。 不管怀里抱着什么样的女人,见着好看的都是一个德行。 “唷,苏公子果然眼光高,这位姑娘的确生得容颜秀丽,虽不是天人之姿,但也绝非俗物了。” 李长庚拿着酒杯的动作停了下,看了眼虞卿,扭头看向苏有辞,“你那话不是你编的吧?” “什么话?” “被卖进别人家,结果不堪折磨跑出来。”李长庚难得开口,仿佛在分析军情,“谁家会舍得亏待?” 苏有辞闻言一怔,随后朗声笑起来。 手一圈,把虞卿完全抱在怀里。 虞卿身体僵住,但很快放松下来,乖顺靠在苏有辞怀中,任由他抱着,只是垂着眼,眼睫颤了颤。 “怕了?” 苏有辞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过近的距离和周遭暧昧的气氛,虞卿只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在捉弄自己,果然是本性难改。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虞卿不懂苏有辞让自己看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地位? 还是告诉她,如果有一日敢忤逆他,他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她生不如死,其中最简单的就是锦宴楼。 入了锦宴楼,生死祸福就不由自己了。 “公子在,阿卿并无害怕,只是,有点热。” 虞卿语气娇软,望着苏有辞揽在腰上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是一双握笔的人。 第9章 今天这么乖? 从锦宴楼回去,已经是临近子时的深夜。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出,驾车的车夫小心控着绳子,生怕夜里湿滑,弄得车内那位主子不舒坦。 虞卿看着枕在腿上的苏有辞,轻叹了一声,拿着手绢给他擦了擦脸,还得小心把人弄醒。 原来还真是个痴情人,可惜,也改不了这性子。 换做是她,能忍得了苏有辞这种纨绔又执拗的性格?分明在乎的要死,死撑着满不在乎。 恐怕连讨人欢心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喜欢,也可能只有喜欢而已,否则怎么会让那位姜瑟姑娘在锦宴楼待了两年。 出手这么大方,花几千两给人赎身,哪怕不娶进门,养在外面,那不也得一个自在天地吗? 虞卿想着,突然想起,姜瑟一开始就被苏有辞看上,未曾尝过那些苦头,恐怕对外室之名有所厌恶。 外室,的确是不好听。 “阿瑟……” 原本安稳靠在腿上的人忽然呢喃了一句,虞卿一怔,仔细听着,苏有辞又叫了一遍“阿瑟”。 低 分卷阅读14 头看着苏有辞,虞卿忍不住笑了。 “公子这副深情的样子,那位姜姑娘看不见,不过若是看见了,恐怕也只当是假的罢了。” 之前在锦宴楼,虞卿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人间冷暖和虚与委蛇。 前一秒房中还漫出暧昧的声音,可等人走了,便听得房中嫌弃之语,嫌什么的都有,满意的不多。 见过了这些,虞卿可不认为姜瑟被保护得好还单纯、天真。 在悬崖旁抓住了一根藤蔓,哪里是悬在崖上就能满足的,得重回到山顶才行。 “姑娘,公子交给你了,这是从锦宴楼带回来的醒酒汤和点心。” 驾车车夫帮着虞卿把苏有辞扶回房里,便把东西放在桌上,匆匆告辞。 闻言虞卿目送对方出去,折身时间苏有辞紧闭着眼睛靠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 刚才的嗫嚅之语没再听到,只是看苏有辞这副样子,估计也是醉深了,大概是要睡去。 打了一盆热水,虞卿替苏有辞脱下衣服鞋袜,拿着帕子擦拭,连手指都一一擦干净。 抻开被子给苏有辞盖上,虞卿困得打了一个哈欠,去外间替自己收拾。 “水呢?” 才刚把衣服整理好,洗了脸和脚,便听到里间的动静,虞卿望着自己铺好的木榻,叹了口气。 她不想和一个醉鬼睡在一起。 认命拖着不情愿地脚步走过去,虞卿咬着下唇,坐下后扶着人把水喂给他 。 “公子要是醒了,连这碗汤也喝了吧?还有点心可以填饱肚子。”虞卿不急不慢道:“若公子想歇息也可以,已经给公子梳洗过了。” 苏有辞皱着眉,喝完醒酒汤后,整个人躺在床上,拿眼看着虞卿,然后拍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犹豫了一下,虞卿起身没有躺下,盯着苏有辞不悦的目光道:“那我先去把灯灭了,免得夜里不小心倒了。” “嗯。” 虞卿转身时,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苏有辞脸上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孩子要大人□□的样子。 这人不是已经弱冠之年了吗? 算虚岁也不过才二十一的年纪。 吹了灯,虞卿检查了一下那边窗户是不是开着,确定后又碰了碰固定的木楔。 重新回到床边,苏有辞已经往里躺着了。 虞卿躺下,掀开被子窝进暖和的被子里,瞬间舒服到眉目舒展,觉得这也不算是坏事。 苏有辞现在床上躺会儿,被窝里暖和多了。 “公子是——” “睡觉。” 刚问出口的话被打断,虞卿知道苏有辞不愿意提起之前的事,让虞卿有种莫名的酸涩。 像是还未成熟的青橘子,是在替谁不值得? 大概都不值。 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后悔也没什么用。 那位姜瑟姑娘日后委屈时,恐怕也会想起苏有辞当初的模样,还是被自己心里左右过的记忆。 得不到的东西,起初看时,一般而已,可有可无。 待到多年后再想起来,那边是心口的朱砂,艳丽得让人难以忽视的美,或许会一辈子都记得。 这里应该是给那位姑娘准备的吧?不然哪里来的女子衣服和首饰,连鞋袜和中衣都有。 身边不知何时搂着自己的苏有辞已经慢慢睡去,虞卿却脑子清醒,仿佛还能听到外面雪落在树枝上的声音。 想起初到这里的那晚,虞卿回想起苏有辞的眼神,是在通过她在想姜瑟吗 那看来,她和那位姜瑟姑娘必定是有相似之处了,否则随便给自己一些银两打发了就是,何必要养在这里。 真是,既然她与那位姜瑟姑娘有些像,为何还要带她去锦宴楼? 听着外面簌簌雪声,虞卿意识渐渐模糊,只觉身边温暖如火炉一样,梦中下意识地靠近了几分。 第二日醒来时,虞卿差点咬到舌头。 她为什么会和苏有辞搂在一起,还面对面的抱在一起睡觉?而且她昨夜睡得很踏实,还暖和。 一向手脚冰凉的人,应是被暖的有些热起来。 “醒了?” “……公子,我——” “时辰还早,再睡会儿,今日不会有人里打扰。”苏有辞因为才起的缘故,声音有些哑。 两人距离太近,虞卿只觉苏有辞说话时,连胸膛都在震动,莫名的生出羞赧。 太近了。 微垂下眼,不敢反驳苏有辞的话,虞卿乖乖应了一声,也没动弹,任由苏有辞把她整个抱在怀里。 算了,她昨夜该见过的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那玉燕姑娘也是真厉害,光是—— 袁怀是个混账。 想起后来她埋脸苏有辞怀中,坐在外面看河中之景时,隔了两道屏风的里间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吟,一股热意从耳根直接窜到了脖子。b 分卷阅读15 r   “学会了怎么伺候人?” “阿卿愚钝,不知。” 苏有辞的声音仿佛从头顶传来,虞卿听清楚他说的话之后,老实回答了一句。 她再无师自通,也学不会那样的事。 取悦人,还发出那种声音,她做不到。 “慢慢来,不急。”苏有辞手在虞卿伸手轻抚着,倒也僭越,却也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虞卿被余二叔那样对待,心底本就排斥别人碰触,若非苏有辞对她有恩,恐怕早已捂着心口在旁边干呕起来。 恶心、肮脏、邪祟,总之,那件事在虞卿心中便是这副印象。 就算是昨夜被迫听了一场鱼水之欢的愉悦,她也没办法把这个印象从脑子里摒除。 “讨厌我这么碰你吗?” 手滑到了腰上,没有下一步动作,但指尖隔着一层里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传来,让虞卿咬了咬牙。 讨厌吗? 自是不讨厌的,可也谈不上喜欢。 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轻摇了一下头,虞卿一直握着的手指打开,犹豫着贴在苏有辞胸膛上,想了想道:“不讨厌的。” 怎么样讨好才会自然更符合自己的性子,那就只有照实说。 去掉那部分明知会得罪人的,余下的,那便能讨好人了。 虞卿从前在家中,父亲疼爱,少有遇上这些扰人的困惑,至多不过是书上所见有些新奇,或是今日和谁闹了些小别扭。 苏有辞这人,心思缜密,又来头不小,出身高门,她若不小心对待,岂能安身立命? “今天这么乖?” “公子面前,我不敢作假,只是顺从心意罢了。”虞卿抬眼看着苏有辞,她莫名地觉得,苏有辞待自己,耐心十足,大抵是不会太过为难她。 是沾光也罢,还是苏有辞想另寻一个玩物也好,总归,能让苏有辞另眼相看,不是坏事。 “看来是懂事了。” 虞卿撇嘴,难道自己之前都不懂事吗? 低哼一声,打了个哈欠,完全放任自己靠在苏有辞怀里,嗫嚅一般开口,“那公子若今日没有什么事吩咐,我便一直睡了,有些乏。” 不知是不是快到了月信的日子,总之身上绵软无力,腰腹发酸。 她是十四岁那年来的月信,那时吓了她一跳,红着脸去找身边的嬷嬷,然后糊里糊涂的在房里待了四天,终于解禁时,悄悄地去看了些书。 一般书上所写不过都是些什么月信后便可有孕,才是真正的女子,虞卿自幼性子就有些叛逆,见了这些,不太理解,便去寻了医典来看。 医典上所说倒是明晰,为什么女子会有月信,来了月信会有哪些不适…… 总之,看了之后,虞卿便觉得没什么好害羞的。 可是,每回来时嬷嬷却总拦着她,这也不让哪也不让,反正还是得待在房里老老实实待着。 “身子不舒服?” “……公子还是莫问了,这是女子每月之事,怕是公子听了不好。”虞卿也不知苏有辞知不知道这些,只好随意糊弄过去。 闻言苏有辞盯着虞卿,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后失笑。 望着苏有辞脸上的笑,虞卿彻底愣住了。 原来苏有辞也有这般正经的笑容,不是平时漫不经心,带着一些傲慢的笑。 “公子……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有趣罢了。”苏有辞平躺着,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揽着虞卿。 虞卿撇嘴,不懂苏有辞话中意思,换了个姿势,手枕在脸侧,睡相十分乖巧的沉沉睡去。 第10章 不是她害死爹爹的,她什…… 晌午醒来时,虞卿正要起身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意识到是什么后,面上一热,裹在被子里怎么都不是。以前月信时尚有丫鬟和嬷嬷帮忙,可小院里只有苏有辞,她总不能让苏有辞帮自己吧。 缩在被子里,虞卿思前想后,隔着幔帐发现苏有辞在外间看书,心如死灰。 “醒了?” “……公子怎么知道?” 苏有辞显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虞卿也觉得自己这问题太蠢,不等她想出别的话来,就听得苏有辞开口。 “东西放在床边最下层的柜子里,全都是新的,你可以自己用。” “新、新的什么?” “你说是什么?别弄脏被子里,冬日里被褥难干。”苏有辞语气里不带半点情绪,反而让虞卿的羞臊褪去不少。 只要苏有辞不觉难以启齿和不堪,她倒是无所谓。 从被子里起来,看了眼床单和被子,虞卿利落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拉开柜子,果然看到了里面放着的东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拿着东西绕到屏风后,窸窸窣窣更换衣服的声音传出,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才从屏风后出来。 身 分卷阅读16 上干爽了不少,就是腰身绵软无力。 “多谢公子体贴。” “这几日你睡床上。”苏有辞掀起眼看了看虞卿,“脏了的衣服,扔了吧,日后自己记下日子。” 闻言虞卿面上发烫,轻咳一声将手里的衣服团起来,又用东西包好,这才拿到门外去。 再回到房间里,刚才还空着的桌上多了一杯热的东西,看上去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犹豫着东西是不是给自己的,就看到苏有辞手里的扇子点了点杯子旁边的桌面。 “喝了。” “……多谢公子。”虞卿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啜着,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腿上盖了一条毯子,一身暖和。 斜眼看向身边的苏有辞,正好撞上苏有辞看过来的眼神,虞卿一怔,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心虚地垂下眼,虞卿只觉今天的苏有辞好像格外温柔。 不愧是久经风月的人,连女子月信的事都这么了解,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坐着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想起刚才苏有辞的话,抬眼悄悄看向铜炉旁的木榻,果然已经放好了被子和枕头。 虞卿收回视线,顿时有些明白为什么姜瑟姑娘会死心塌地跟着苏有辞,若不是被人赎身,或许也宁可一辈子待在锦宴楼,只做苏有辞的红颜知己。 在落魄时遇上一个尽管有些傲慢,却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做出体贴之举的人,很难不沦陷。 刚才那瞬间,虞卿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可是她知道,对苏有辞而言,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爱慕他的人。 爱慕苏有辞的人,大概能从汴京排到城外十几里地了,她一个无依无靠又不算是出挑的人,拿什么去博得苏有辞的喜欢? 所以,她不能心动。 维持目前的关系是最好的,各取所需,才能更长久。 “雪球又睡着了?” “在府上养出来的性子,不爱动。” 虞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不指望苏有辞会搭理自己,已经她和苏有辞之间好像从未有过现在的相处。 听到苏有辞回答时,虞卿眼里露出惊讶,忍不住笑了下,嘴角挂着两个梨涡。 “雪球很听话,又长得好看,睡觉也不会让人觉得懒,那天要不是它,或许我真就跟着冬至一块离开了。” “那么多能容身的地方你不去,选一条巷子里,我以为你是一心寻死。” “什么?” “你身上打扮不是乞丐一样,去人家借住一晚,编个理由,大多人不会拒绝,更何况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汴京城内百姓富饶,又是天下太平的盛世,一个衣着打扮都算得上得体的小姑娘在家中借住,大多人不会拒绝。 便是拒绝也会婉拒,还会赠一两个馒头给对方充饥。 所以那晚上他看到虞卿缩在墙角,又一脸面如死灰的神情,当真以为是自愿寻死的,不过虞卿看到他后,眼中神情变化,自是在求救。 “……我不知道。”虞卿抱着膝盖坐在那,也不管苏有辞能不能听进去,“我原本计划好了,用身上的镯子换些银子,然后再寻一个住处,之后给人做些针线活、打打杂工,或者帮忙写信也行,总能虎口,可我才刚想完,镯子就被人抢了,那人还拖着我要去卖掉,我不愿,趁着他拉扯的时候,咬了他一口才跑掉。” 不愿提及是如何被赶出门,为何落得这个下场,家中原本也算得小官门户。 七品主簿,名下也有一间三进宅邸。 “很丢人是不是?” “嗯。” 尽管料到苏有辞不可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可虞卿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郁闷,歪过头看向窗外一片茫茫雪色。 这雪下了许多,好似不会停一样。 来年的收成应该很好。 “不过,若是镯子不被抢,你想的那一套,倒是行得通,好歹算是有了主意,而不是打算再另寻一户人家糟践自己。” “……为什么公子觉得我是不堪侮辱才逃出来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搬起石头砸在脚上,虞卿对上苏有辞的眼神,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怎么说出口? 说自己是因为遭人诬陷,引诱叔父,被父亲捉奸在床,气死了生身父亲,守孝七日,父亲才入土便被赶出家门的事吗? 虞卿撇下嘴角,脸埋在手臂间。 怎么可能说出来,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这件事,除非那几个人通通死掉才行,不,就算是那些人全都见了阎王,她也不会说出来。 不是她害死爹爹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阿卿——?”苏有辞蹙眉,放下手里的书,伸手刚碰到虞卿的肩膀就见虞卿浑身僵硬,猛地抬头看他。 双目含泪,眼神阴戾,仿佛看到了仇人一样。 苏有辞神色一凛,手往下重重一按,压住虞卿的 分卷阅读17 动作,“看清楚我是谁。” 第11章 虞卿:……太大块了。…… 虞卿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但也肯定算不上聪慧过人,性子里带着还未褪去的天真,又被现实压得懂事乖顺。 可是刚才那瞬间,虞卿像是回到了那天,被余二叔蛮横压在身下。 裙摆被扯开,衣襟散乱,珠钗落在一旁,总之,是噩梦。 即使没有得逞,也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随着抬眼的动作轻颤,虞卿望着苏有辞。 “公子?”虞卿犹豫道:“抱歉,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并非有意——” “忘得掉吗?”苏有辞打断虞卿的话,“要是忘不掉的话,那就牢牢记住。” 虞卿怔住,盯着苏有辞,随后眨了眨眼,“我听公子的。” 苏有辞收回手,坐回去的瞬间,眉头皱了下。 虞卿的反应,不止是他之前猜测的那样,虽然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费尽心思去查,可是,虞卿不是什么随便的女人。 是他入睡的“良药”。 重新靠在摇椅上,苏有辞半阖着眼,手中习惯地捏着扇子。 目光看向虞卿,发现虞卿已经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正抱着篮子做针线。 室内甘松味道清冽,中和了大半闷热,倒是待久了也不觉得闷。 苏有辞闭上眼,听着外面的风声,慢慢陷入沉睡。 半月前,他从外地回京,去了锦宴楼,却没有见到姜瑟。 晚娘说,姜瑟被人赎身,已经不在锦宴楼。 苏有辞不信,全汴京都知道他两年前就把姜瑟占为己有,从来不敢有人打姜瑟的主意,谁敢背着他把人赎走? 晚娘看着苏有辞,知他不信,更不敢欺瞒,锦宴楼上下,也只有她知道内情。 避开其余人把苏有辞拉到一边,晚娘一脸为难,“公子,你回府看看就知道是谁了,我做生意多年,少有诓人的时候,你要回去还要来找我算账,那我陪你一千两就是。” 苏有辞从话里就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回到府上,看见了厅堂上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 姜瑟。 姜瑟正在给他父母敬茶。 他面上神色少有露出疑惑,正要开口问时,父亲开口了。 “她往后就住在西院。” 苏有辞面色瞬变,不敢置信盯着姜瑟,又看向父母,只觉可笑。 最后看了一眼姜瑟,苏有辞转身离开,至今再没有回过家。 从那以后,苏有辞难得的睡不着,像是中了巫术一样,夜里浅眠,时常突然醒来,没有梦靥缠身,但也不好受。 偏偏虞卿不一样,冬至那晚,他从锦宴楼出来才知道雪球跑丢了。 反正睡不着,便亲自去找,才遇上虞卿。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有虞卿在,他的确容易入睡许多,而且整夜也少有醒来。 “公子身上的钱袋上回我见着有些针脚露出来,正好换衣服时放在一起,就擅作主张拿来改了改,公子可——”虞卿边说边看向苏有辞,声音隐去,盯着苏有辞的眼神不敢再说。 苏有辞看着虞卿,“坏了买新的,不用费这种力气。” 闻言虞卿只觉刚才自己那一点心动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苏有辞不是体贴,只是这样看穿别人习惯了, 心情好时倒像是体贴,心情不好时,大概就是成倍伤人。 捏着钱袋,刚才不小心扎在手上的几个针眼仿佛在嘲笑她一样,又刺又痒。 的确是不该讨好的这么明显。 “是。” 虞卿低下头,打算改天托六子拿去扔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值钱的东西,留着碍眼。 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虞卿正要起身,被苏有辞拉住了手腕。 “公子?” “给我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苏有辞看着虞卿惊讶的样子,伸出手,“下不为例。” 虞卿惊讶看着苏有辞,只觉刚才那瞬间萦绕在心头的低落被轻而易举吹散。 一件小玩意而已,苏有辞—— 捏着钱袋,虞卿半晌才递出去,“公子……” “要扔,也该由我自己扔。” 混蛋。 虞卿抱着篮子转身离开,径直走到另一间屋子里,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啊,苏有辞果然是个混蛋,骗子,一心只想看她被欺负。 哪有这样的人,总欺负人。 虞卿盯着桌案上的东西,从第一日到这里,再到现在,纤尘微染的屋子内,逐渐有了烟火气。 看了看指尖不小心被针扎过的痕迹,虞卿低笑一声。 苏有辞,果然是个心软的人。 连着三天,虞卿难得成了闲人,什么都不必做,每日睡到日晒三竿,醒来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吃的,苏有辞就靠在那里看书, 分卷阅读18 手里的书一天换一本。 虞卿倒也不介意,谨守本分,每日还是会主动收拾床榻,只是不再碰生冷之物。 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壶,虞卿不自觉看向苏有辞。 苏有辞这几日一直呆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再和家里人闹别扭,那也不至于连过年都不呆在家里。 眼看着腊月就要过去,再过小半月就到除夕,苏有辞不回去,苏家也该来人寻了。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苏有辞抬眼看向虞卿,又看向冒着热气的茶壶,“再煮,这茶就过了。” “啊!”虞卿回过神来,连忙用帕子把铜壶拎起来,放到一边,低声道:“我、我只是一时走神而已。” 苏有辞低声道:“袁怀和长庚下午回来,你收拾一下,不要怠慢了客人。” 怠慢客人……? 闻言虞卿瞪大眼,不敢去想这句话的深意,只告诫自己,她只是替苏有辞守着这里而已,并无其余的念想和关系。 袁怀和李长庚,本也是客人。 “六子晚些会送饭菜来?” “嗯,福润楼的,晚些会送来,你去理出碗筷。”苏有辞交代完,起身走到一边,坐在桌案后,“没什么要紧的事,自己看着办。”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紧的事,她自己拿主意。 虞卿从地毯上起身,将刚才煮好的茶撇去了茶叶,倒入茶壶中,轻轻放在苏有辞桌上,抬眼时不小心瞥见了苏有辞摊开的纸。 有些意外,苏有辞这几日竟然是在温习,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吗? 那天在锦宴楼的确是听他们提到过,她原以为苏有辞早已功名在身,原来是要等年后的春闱。 收起心中所想,虞卿身上早好了,每月也不过是第一日有些腰酸乏力,转身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去收拾东西。 小院三间屋子连成一体,最右边是卧房,中间是待客,只用了屏风和幔帐隔开,靠左的一侧隔成了两间屋子,靠中间的是书房,最左边带拐角的是杂物间。 不少东西都堆放在那里,多是一些平时不常用的器物。 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几套碗筷,又看了看脚边的罐子,几个大陶罐,里面也不知放的什么。 把手里拿着的碗筷放下,虞卿好奇地解开陶罐,发现里面居然是豆子和谷物。 嗳?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在这里? 苏有辞一看便不是懂得四时谷物的人,便是了解也不可能亲自耕地、劳作,难道—— 虞卿突然想到这小院的由来,轻摇了一下头,将东西重新放好,不再好奇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梳妆台、铜镜、首饰箱…… 全是女子用的东西,还有许多普通人家有的东西,镰刀、锄头、簸箕,苏有辞是真的想过和姜瑟姑娘在这里过日子。 只有过日子才会用得上这些东西,而不是和她一样,是个过客,所以不必仔细经营。 微垂下眼眸,虞卿推开杂物间许久未打开的门,一股冷风灌来,脑子清醒了不少。 从紧挨着的厨房里拿了木盆,回到屋内,用热水仔细把碗筷洗了两遍。 才过未时,门外便传来了声响,虞卿从窗户往外看去,两道身影前后踏雪而来,一青一蓝,在雪色里格外醒目。 敲门声才响起,虞卿已经打开了门。 “袁公子,李公子。” 袁怀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露出惊讶,笑着进了门,把手里的东西往虞卿怀里一塞,“给你们带的,城内御坊斋的梨酥和糖糕,要趁热吃。” 李长庚看着虞卿,比起那晚在锦宴楼看见时有些不同,许是今天挽发没有故意弄了个双环髻,少了几分稚气,好在眼睛依旧明亮。 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虞卿,“酱肉还有肘子,先放到一边温着。” 闻言虞卿点点头,拿着东西去旁边隔间里放好,再回来时,三人已经围坐在铜炉旁,矮几上摆着一壶茶。 不用苏有辞特地吩咐,虞卿已经将瓜子和点心摆上桌,又往铜炉里添了些甘松炭火,取了软垫过来。 “两位公子,还是用软垫好些。” 屋内几乎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但到底冬日严寒,多一个软垫会舒服些。 将东西都放下,虞卿看向苏有辞,“公子有吩咐再唤我。” 说完见苏有辞点头,虞卿朝袁怀和李长庚欠身施礼,转身进了里间,坐在屏风旁,闲来无事又拿起针线来打发时间。 外面三人说话声音刚好能传过来,虞卿注意力在手里的针线上,听见声音却也没留意在说什么,只隐约记得科举、娶亲、过年的事。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敲门声响起。 虞卿抬头正要去开门,发现苏有辞已经起身去开门。 “姑娘,你要的东西——”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必是因为开门的是苏有辞,“见过公子,福润楼的酒宴送来,都在这里,全是用热水保温送来的。” 分卷阅读19 “她的东西呢?” 苏有辞侧过身,看着福润楼的伙计将几个食盒送进屋,扫一眼六子,“给我是一样的。” 闻言六子愣了愣,正欲开口解释,便见苏有辞眼神冷厉,瞬间一个激灵。 “这个,虞卿姑娘要的东西,托我帮忙置办的。” 样式简单又普通的盒子,成人一只手大小。 六子把东西递给苏有辞,抬眼就见虞卿走来,不知该说什么,又见福润楼的伙计出来,便道:“公子,小的先退下了。” 看着六子离开,虞卿走上前把门关上,回身看着苏有辞。 “什么东西?” 那边袁怀和李长庚显然感觉到苏有辞的愠怒,不由看向虞卿。 待在苏有辞身边,尽管能好吃好喝,但到底是伺候人的事,总要懂得分寸,尤其不许私相授受。 那日苏有辞把虞卿带到锦宴楼,虽是什么都没做,连袁怀胡闹时,以往能在旁边面不改色的坐着,也一改性子,带着虞卿到床边去看热闹,把人护得严严实实。 刚才那个小厮六子,是专门替苏有辞打扫小院的,年纪小,却长得干净又懂事,所以苏有辞才会让他照看这里。 要是虞卿和那小厮有染,苏有辞怕是会把两人一块扔到河里。 “雪球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我担心它吃坏了东西,所以拜托六子去城内打听一下,这盒子里应是给雪球用的药。” 尽管有些生气,但虞卿知道在苏有辞面前,自己并无什么特殊。 惹恼了苏有辞对她而言,没什么好处。 苏有辞眼神变了变,把盒子递给了虞卿,“下回这种事,可以和我商量。” “是,以后记住了。”虞卿接过盒子,发现袁怀和李长庚正在看自己,向两人浅浅一笑,拿着盒子回到里间。 幔帐放下,她的身影变得模糊。 虞卿走到蜷成一团的雪球旁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好了,给你的药买回来了,吃了睡一觉就不会这么难受。” 雪球用脸蹭着虞卿的手心,低声呜呜了几声,可怜得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虞卿干脆坐下,把雪球抱在怀里,打开盒子把里面的药丸喂给雪球,小家伙还不愿意吃,苦得皱起了脸,呜呜叫了两声,一个劲儿往虞卿怀里缩。 “等你好了,给你好吃的。” 外间三人听到虞卿和雪球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袁怀失笑,“子辞,你这运气倒是不错,每回遇上的姑娘,倒是都不一般。” “有吗?”苏有辞举着杯子,目光仿佛穿过幔帐落在虞卿身上,“待你成亲后,或许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袁怀摇头,开了一壶酒,“早知道成亲这么麻烦,就不答应婚事了,说真的,要不是玉燕不肯赎身,我早把她带回家了。” 旁边李长庚接过酒,兀自倒了一杯,“你们俩是话本看多了,救风尘之事,一回新鲜,多了就不新鲜了。” “长庚你是君子,坐怀不乱,自是不懂。” “懒得理你。”李长庚白他一眼,“倒是你,一直赖在外面不回家,伯父和伯母估计忍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把你抓回去。” 苏有辞放下杯子,盯着李长庚,“有我大哥在,管我做什么?” “我看你大哥,也快不想替你兜着,打算亲自来抓你。”李长庚看着苏有辞,正色道:“姜瑟的事你再放不下,也不该和你爹吵成那样,说句不好听的,她既能答应入府,便是——” 话未说完,苏有辞冷眼扫过去,李长庚的话便咽了回去。 晋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苏有辞都不敢违背父命,父子相争,从来都是输的,要不是国公夫人和苏焕之在侧帮苏有辞兜着,苏有辞不知挨了多少顿打。 晋国公把一个烟花女子赎回去,锦宴楼还能不答应吗? 不答应,说不定第二天官府就以整顿为由,让锦宴楼再也开不了门。 “我瞧这小娘子不错,你要瞧不上,也不喜欢,不如给长庚好了,反正长庚身边连个知冷暖的都没有。”袁怀扬了扬眉忽然道:“说不定长庚比你会疼人,不然你耽误人家小娘子的姻缘。” “袁怀,你这酒还没喝,先醉了?”李长庚只差一壶酒给袁怀泼过去,“少说胡话。” 苏有辞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一下道:“长庚不喜欢她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长庚不喜欢?这些年里,你见长庚喜欢过谁,指不定——唔!长庚,别动手,我打不过你!” “吃你的酒!”李长庚横一眼袁怀,只觉袁怀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虞卿自是听到了三人的谈话,有一瞬间,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僵硬,生怕自己被扔给李长庚。 看这三人的交情,真不是一般的酒肉朋友。 说不定真有可能。 听见苏有辞的话后,虞卿才松了口气,确实背心发凉,手心溢出了汗,甚至有种 分卷阅读20 劫后余生感。 “阿卿。” “公子有什么吩咐?”虞卿连忙放下雪球,拍了拍它的头,掀开幔帐走出来,“是要布菜吗?” 苏有辞点头,然后瞥见虞卿身上的狗毛,蹙了下眉,“去收拾一下,狗毛别掉进菜里。” 闻言虞卿低头一看,瞬间窘迫,立即转身往里走。 今日穿了一身绛色的裙子,刚才抱着雪球,这会儿身上全是白色的狗毛,还被苏有辞提醒才发现…… 懊恼地拍了拍脸颊,虞卿觉得苏有辞把她送给别人的机会更大了。 低着头将酒菜摆上桌,又布了碗筷,虞卿正要退下,手腕被苏有辞握住,诧异看向他,“公子?” “你打算去哪?” “……是。”动了动嘴唇答应一声,虞卿在苏有辞旁边坐下,有些不知所措。 上回在锦宴楼她不是站着在旁边伺候就是被苏有辞故意抱在怀里,哪里有和这几人同桌而食的经验。 拿着筷子,不敢伸去别的地方,捧着碗,小口小口嚼着米饭,面前盘子里的菜从上面看去,她的位置正好缺了个角。 “不合胃口?” “……不是,吃得少。”虞卿不知道苏有辞为什么今天总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小声答了一句,“公子不用管我。” “吃了。”苏有辞夹了一块骨头放到她碗里,几乎占了半个碗。 虞卿:……太大块了。 为难又不能拒绝,虞卿很轻的叹了声,纠结该怎么吃相优雅一些解决掉碗里的骨头,不然她连下面的饭都吃不到。 对面的袁怀和李长庚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姜瑟在苏有辞心里到底有多重,他们心知肚明,可眼下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娘子,倒是让苏有辞“活”了回来。 那日两人在锦宴楼找到苏有辞时,苏有辞喝得烂醉,相交十几年,哪里见过苏有辞那么狼狈的样子,身上衣服像是腌菜一样,胡茬也冒出来。 “啧啧,怎么不给我也夹块肉?我也夹不到。”袁怀嬉笑着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看向苏有辞。 旁边李长庚见苏有辞表情,立即拿起旁边的半块糖糕塞进袁怀嘴里。 袁怀这张嘴还是堵上为妙,免得哪天得罪了苏有辞,被脱光了扔到街上丢人现眼。 第12章 图她有趣。 佳肴美酒在侧,从外面天色尚且明亮一直到月上中梢,茶换了一壶又一壶,连酒都光了好几坛子,三人还无半点睡意,甚至借着酒意,越聊越起劲。 虞卿原本还算有兴致,可越听越困,强撑着坐在苏有辞身边,托着脸装出一脸认真的样子。 夜里三人围炉闲谈,虞卿怀里抱着雪球坐在一旁,听着听着不免有些犯困。 原本以为能从三人嘴里听到些什么有意思的事,结果全都是这几人吃喝玩乐的纨绔事迹。 屋内暖和,又被袁怀半哄半劝喝了一杯酒,困意涌上来,虞卿抗拒不了,努力撑着眼皮,头不断不停往下点着。 李长庚努了努嘴,示意苏有辞往旁边看,“睡着了。” 苏有辞偏过头看着虞卿,神色不见变化,眉目间却像是带上了笑意,拿了披风盖在她身上。 “过年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也不用当说客,时候到了我自己会回去。”苏有辞刻意压低了声音,“要是我大哥问起,就说我会回去。” “说真的,虞卿这丫头是不解风情又傻了些,但长得标致,我说你也被惦记姜瑟了。”袁怀把杯子放下,“你看我不还是觉得玉燕好,可真要成亲了,那些混账事,便也得断干净。” 苏有辞收回落在虞卿身上的视线,扫一眼袁怀,举杯和李长庚碰了下,“你真能断得干净,从此收心和那家姑娘成亲,我给你备份大礼。” “那我也给你准备份大礼,少说也值千两。” “黄金还白音?” 李长庚瞪他一眼,“我要有千两黄金,家里老头早给我押到祖宗牌位前审一审,是不是在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闻言袁怀咧嘴一笑,拿着杯子自顾自的喝着,“那你们俩就等着送我一份大礼,从前我那就是不认真,真要认真起来,你们都不是我对手。” “你先做到再得意吧。” “嘁,拆台,给不给兄弟面子了?我那——” “小点声。” 苏有辞打断袁怀半醉后的高谈阔论,伸手敲了敲桌面,“要不是外面天寒地冻,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醒醒酒。” 袁怀瞪大眼,看看虞卿又看看苏有辞,忽地生出几分悲戚。 放下手里的杯子,歪过身子抱住李长庚,“长庚兄,见色忘义,交友不慎啊!” 李长庚拍拍他的肩,忍不住笑了起来,发现苏有辞神色自然,心里默默叹道,苏有辞心里还未放下姜瑟。 对虞卿生出怜惜之情,也仅仅是怜惜罢了。 不过依他看,虞卿待苏有辞也未必 分卷阅读21 有多少喜欢,这两人的相处看上去倒是亲密,可偏偏谁也不拿对方放在心上。 怪事。 最怪的就是苏有辞竟然还乐在其中,简直不可理喻。 夜深霜寒,苏有辞看着外面月色,伸手把虞卿抱起来,“木榻宽敞,你和袁怀将就一下。” “免了,我睡着,你把人抱回去赶紧来搭把手,喝醉了死沉。”李长庚摆手拒绝,伸手试着拉了一下袁怀,差点栽他身上去,气得牙痒。 明明是酒量最差的一个,每回却喝得最多,真把他们俩当小厮使唤了。 苏有辞应了声,往卧房走时发现怀里的虞卿轻飘飘的,不由想起上回虞卿傻乎乎自己脱了衣服的情形。 身上倒是不瘦,但也的确少了些肉。 “……公子?” “我去搭把手,过会儿回来。”苏有辞给她拉上被子,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往里边睡,今晚木榻被他们占了。” 虞卿脑袋晕乎乎的,思考能力完全丧失,听完后点点头,往那边看了看,确定苏有辞所说不假,便往里面挪了些。 手枕在脸侧,侧着身子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苏有辞扬了扬眉,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虞卿脸颊,发现手感不错,轻笑一声,放下床幔回到外间。 若换作虞卿醒着的时候,断不可能在这个情况和他同塌而眠。 平时便罢了,现在可有客人在,只隔着一道屏风和幔帐,到底不同大宅大院里,各是一间房。 “早说你这皮相,但凡说几句话好话,给点糖,哪家小姑娘不得紧着贴上来,说真的,你——” “她去别处,还不如待在我这里。” 李长庚的话被苏有辞打断,无奈摇头,“罢了,反正人是你救回来的,你怎么说都可以,不过我看着小姑娘不是那些拔了牙的,真如你所说是从哪户人家跑出来的,怕胆子不小,惹急了会咬人。” “咬?她有这个能耐,倒也能试试。” “你这人还真是怪脾气,汴京内那么多名门闺秀、千金你一个瞧不上,喜欢上锦宴楼的姑娘就罢了,好歹也是个家道中落、琴棋书画精通的体贴人,这小丫头,看上去顶多及笄之年,你图什么?” 不会伺候人,更不会照顾人,好听的话说不了几句,只知道应声,像个小闷葫芦。 苏有辞看一眼李长庚,给袁怀拉上被子。 “图她有趣。” 李长庚怔住,随后无奈笑道:“懒得理你们,过完年开春我就要去大营里,可不掺和你们这些事。” “又要带兵?” “不打仗就行,训练新兵倒有意思得多。”李长庚在地上躺着,扯了床毯子该在身上,“赶紧去哄你的小娘子,别跟我一大老爷们唠嗑了。” 看着李长庚闭上眼,苏有辞经过时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不理会小声的抱怨,径直回了卧房。 刚才还迷糊和自己说话的虞卿抱着被角,面朝里睡过去。 苏有辞脱下衣裳,掀被子躺下,还不待伸手把人捞回来,虞卿已经翻身往他这边靠。 “……暖和。” 苏有辞:……我只是一个暖炉而已? 忍着莫名其妙缠上来的郁气,苏有辞拉好被子,把人搂在怀里,觉得他是时候得给虞卿说说,男女共处一室、同床共枕不止是楼在一块睡觉的意思。 垂眸看了看怀中安睡的人侧脸,苏有辞闭上眼,难得很快入睡。 第13章 虞卿:……狗果然通人性…… 早上两人醒来时,门外的雪已经停了。 木榻上的袁怀和地上的李长庚都已经离开,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只写了一句“汴京城里见”。 虞卿小心收起字条,转身回到里间,把手里的字条放在床头,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身上的月信终于走了,虞卿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昨晚弄得一团糟的桌案还有碗筷,动作放得很轻,除了碗筷碰在一起的动作外,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东西收拾完后,虞卿发现苏有辞毫无醒来的打算,寻了一件披风裹在身上,往外看了眼。 反正苏有辞不在,她到外面去玩会儿雪应该不打紧? 心里给自己寻了个借口,将吃的摆在铜炉旁温着,往里间瞄了眼,确定人还睡着,便轻轻推开门溜了出去。 厚厚堆积着的雪,一脚踩下去就没过了脚腕。 虞卿蹲下来,伸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冻得指尖都在发凉,寒意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可是雪捏在手里的感觉,面面的,像是棉花。 表面轻的那一层摸上去,又有种握住了一团雾的感觉。 一个人在雪地里玩起来,虞卿一时忘我,堆了一个雪人,歪歪扭扭,头和身子一样大,眼睛不一样大,鼻子和嘴就两根树枝。 “呼,好冷。” 站起来跺了跺脚,两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往手心呼了 分卷阅读22 口气,一转身就见苏有辞倚着门。 虞卿神色微变,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耳朵小声道:“公子,我是做完事情才出来玩的。” “不冷吗?进来。” 听得苏有辞的声音,虞卿眼眸一亮,笑着往里走,“多谢公子不计较!” 闻言苏有辞板着脸,站直身子转身进去。 见苏有辞变脸的样子,虞卿撇撇嘴,眼里笑意未退,步子轻快的往里走,笑着关上门。 “玩雪有这么开心?” 闻言虞卿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看了眼苏有辞,“公子是不是从未玩过雪?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幼稚。” 虞卿心里纳闷,又觉得苏有辞这么口是心非和嘴硬的样子才叫幼稚。 没玩过雪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一副丢脸的样子。 不打算和苏有辞拌嘴,虞卿将东西收拾起来,看着那边苏有辞在看书,心里好奇,苏有辞是不是今科状元热门? 尽管虞卿很少在外走动,但汴京女子向来倾慕读书人,科举考试时城里城外都极为热闹。 不少酒家还出了今科大热三甲押宝,庄家是酒家,今科考生里文采斐然的考生都在名单里。 “过阵子我不在,六子会照常给你送东西。” “公子是要去备考吗?” 苏有辞抬眼看她,“嗯”了一声,“往后来的时候可能会少些。” 要少来? 虞卿愣了下,随后把手里的东西安排好,点点头,“那倒是,科举考试三年一回,的确要好好备考。” “雪球带回去不方便,留给你照顾了。” “我会照顾好它的。” 中午过后,外面的雪人还立在那,虞卿正打算将被子拿到铜炉旁烘一烘,免得天寒湿冷有些阴潮。 谁知刚把被子跑过来,原本该晚些时候再来的六子突然敲开了门。 诧异看着六子,虞卿小声道:“怎么了?” “公子在吗?我有事和公子说。” 虞卿见六子面色不对,立即道:“我去叫他。” 转身往里走,见苏有辞正走过来,虞卿欠身道:“公子,六子有要紧事,在门外等着。” 苏有辞点了一下头,边走边吩咐道:“去取大氅来,我要出趟门。” 闻言虞卿点点头,去里间取了苏有辞黑色的大氅,整理了一下送至门口,六子低声和苏有辞说了几句,见到她来,垂下眼似有回避。 苏有辞接过东西,看一眼虞卿,想交代什么,又没开口,转身步入雪中。 虞卿站在门前望着苏有辞和六子的背影,黑色的大氅在一片茫茫雪色里,格外显眼。 看来,是家里出事了。 否则苏有辞不会这么着急回去,可以苏有辞的身世不俗,家里又能出什么事?难道是和姜瑟有关? 姜瑟…… 压下心里的疑问,虞卿回到屋内关上门。 苏有辞的事,和她无关。 她这要管好这间小院的关系就好了,旁的,苏有辞不让她知道的,那就不必知道。 坐在木榻上,手里又碰着针线篮子,翻出前几日还未弄完的锦囊,看了一眼,虞卿指尖摸过上面的花纹,眼神暗了暗。 牡丹会不会太女气? 还是剪了,换个花样好些。 想着,便伸手拿了剪刀直接把东西剪碎,然后丢到了一边,虞卿从窗户场外看,瞥见了院子里的雪人。 打了个哈欠,虞卿从木榻下来,坐在地毯上,一床薄被盖在腿上,虞卿伸手摸了摸跑过来的雪球。 “汪汪——!” “好了,不许叫了,公子又不在,你叫嚷他也不会理你,你只有我了,知道吗?”虞卿揉了揉雪球的脑袋,“可惜我连你也没有。”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只有她自己还算是她的。 可险些死过一回的人,被别人救了回来,那到底这条命是谁的? 虞卿想了想,得不出答案,想到的每一个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索性不想了。 雪球团在虞卿身边,小声叫了几句,便耷拉着脑袋睁着眼睛,用爪子玩着虞卿用布团出来的一个布球。 “雪球,你好笨。” “汪!” 听到雪球的声音,虞卿笑着摇了摇头,两只手托着它的脑袋,“傻乎乎的,你是不是个笨蛋?不过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瓜。” 虞卿也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瓜,只需要每日把小院里的事情操持好,不必去想别的。 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虞卿不可能不去想。 松了手,望着房间里的一切,虞卿低头看着手里的针线,想了想,或许还是绣一株翠竹比较好。 苏有辞那样的人,绣一个竹子应该挺合适的。 “给公子绣一株竹子怎么样?你觉得他会喜欢的话,那就点点头。” 雪球抱着 分卷阅读23 布球,一脸无辜,以为虞卿要给它吃的,吐着舌头点了点头。 虞卿:……狗果然通人性。 第14章 听公子安排。 小院的生活并非那么无聊,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几排书,虞卿每天一本都要看上两三个月。 杂物房的东西也都一一归类整理放在一起,还用纸写了名称,贴在一边,以便要用的时候方便拿取。 至于那些给姜瑟准备的东西,虞卿只是整理的时候顺到一个位置,并未再打开过。 她总觉得,如果打开了苏有辞给虞卿的东西,像是偷窥了别人的生活记忆一样,她有自己的东西,不需要去偷窃别人的。 哪怕那些东西,苏有辞已经不要了,或者故意选择忘记。 转念一想,小院和她身上的衣服都有可能是准备给虞卿,原本还有些活力的虞卿登时撒手不干,余下三分之一未整理的位置,就没再碰过。 披着斗篷提着一盏灯走到门外,虞卿捏着衣襟,小心走至院门口,将手里的灯挂上院门,往小道上看了眼。 黑漆漆一片,除了雪色外什么都看不到。 算算日子,已经过了腊八,苏有辞大概在春闱前都不会回来了吧? 这样一想着,虞卿垂下眼拢好斗篷,转身往屋内走,才刚要关上门,忽然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夜色里亮起了灯,由远至近,还听到了马蹄声。 虞卿一愣,停下关门的动作,往外走了两步,便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处。 “小娘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搭把手!” 是袁怀的声音! 楞在原地片刻,虞卿连斗篷都顾不上,几步小跑到门口,看着被袁怀和六子扶下来的苏有辞,惊讶地瞪大眼。 才几日的功夫,苏有辞怎么—— “公子他?” “先别说,他去哪都不行,只好让他到这里来了,药和别的东西都一块拿过来,你别问今天的事,好好照顾他就是。” 袁怀架着苏有辞往屋内走,又把人放到床上,看着后面抱着东西进来的虞卿,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拍拍手,袁怀忍不住道:“记得,别问他今晚的事。” “袁公子放心,虞卿明白。” 放下东西,虞卿看着袁怀身上的血迹,忍不住道:“袁公子要不要擦擦手再走,正好备有热水。” “不了,我先走了,六子也得走,不然苏、他家里很快会查过来,这地方是他自己选的,他家里还不知道。”袁怀说完,看一眼床上的人,“伤都包扎过了,你记得给他换药。” 听着袁怀的叮嘱,虞卿点点头。 送袁怀到门口,虞卿看着那边驾车的六子,正欲开口,就被袁怀抢了先。 “他愿意让你待在他身边,至少是不讨厌你,甚至还有些喜欢你,那些个事过去就过去了,往后也不会有人当真,你若有心报恩,不如替他把心里那根刺拔掉试试,或许你能做到呢。” 诧异看着袁怀,她一直觉得袁怀尽管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不专一又风流,可跟苏有辞又的确感情很好。 如今想来,这人身上的优点便是仗义和耿直。 “袁公子所言,虞卿尽力,只是心药还需心药医,公子的病根在那里,即使有心避开,也还是心里一根刺,不是我能掌控的。” “那就要看你有几分本事了。”袁怀看一眼虞卿,“想留在他身边,那就让他能注意到你,否则,子辞可不是个善人。” 的确不是善人,但于她而言,是个好人就行。 送走袁怀和六子后,虞卿把门拴上,想起袁怀的话,苏有辞的家人还不知道此处,那暂时就是安全的。 拧了帕子回到床边,虞卿看着苏有辞脸上的伤,又发现衣领处露出来的包扎痕迹,放轻了动作,帮他把脸上和手脚的血污擦掉。 待伺候完人,虞卿揉了揉腰,在床畔坐下,盯着眉头紧皱的苏有辞。 说是回家,弄成这个样子,多半又是因为那位姜瑟姑娘,毕竟袁怀那话的意思,是要她取代姜瑟在苏有辞心中的地位。 她可不喜欢做人的替身,毕竟从之前那个玉燕姑娘嘴里,就听出了几分这个意思。 “公子,好生休息,明日醒来什么都好了。” 虞卿想,尽管她不知道苏有辞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哪怕只有一丝好感,她都会让自己变成苏有辞心里不可取缔的人,而不是取代姜瑟的位置。 那种喜欢,太没有安全感,也不是她想要的。 眸色泛起暗光,虞卿放下床帐,正欲起身离开时,手腕被人握住,瞬间屏住呼吸,心跳逐渐变快。 难道,苏有辞醒了,还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 “瑟瑟,别走。” 刚才涌上脸颊的滚烫如同被屋外的积雪压过,一点不留,脚底都生出一股寒意,让虞卿恨不得立即抽手离开。 虞卿偏过头看着床上的苏有辞,眼里情绪 分卷阅读24 翻涌,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脱下身上外衫躺在了他身边。 她和苏有辞原本就是不相干的陌路人,能遇上是意外,所以,的确不该抱有任何念头。 这么想着,虞卿觉得自己的心又坚定了一些。 只需要靠着苏有辞,将余家的所有人从余家赶出去,那她就不算输。 身边的人靠过来,不知是牵动伤口还是别的缘故,眉头又皱了一下,随后鼻尖埋在她颈侧。 盯着床帐,虞卿有一阵甚至回不过神来。 直到不知什么时辰,才有了困意,慢慢睡过去。 翌日醒来时,虞卿看了眼身边的苏有辞,感觉他体温有些不对劲,努力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糟了,发热了。 虞卿拉开搂在腰上的手,掀开被子起身,顾不上梳洗,走到一边去把昨天一并送来的药放进铜壶里。 外面的灶台生火太慢,前几天她一个人在时,弄了一个小红炉,还算好用,用来烹煮东西和熬药都很合适。 “什么时辰了……” “应是快辰时了吧。”虞卿听到床那边传来声音,生着火之后擦了擦手,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公子先喝水,药已经在熬着。” “嗯。” 苏有辞靠在床头,接过杯子喝了半杯热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不少,抬眼看了眼面前虞卿。 昨晚上的事他不大记得,但今日再看到虞卿还能误会照顾他一晚的人是谁,那就真有些傻。 “袁怀送我来的?” “嗯,袁公子把东西放下后便匆匆走了,说是让我好生照顾公子。”虞卿点头,望着苏有辞想起什么道:“我先给公子换药,然后给公子弄些白粥。” 两人都不提昨晚的事,也没有必要提起。 这里只有他们俩,任谁都不可能误会还有人昨晚上出现,又一大早上的离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真有这样的事,苏有辞便不会在这里,而是在那人的身边。 虞卿一早上醒来,忙前忙后,等终于给苏有辞把药熬好,也快中午,才开始给自己梳洗,把换下带着血的布处理干净。 苏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寻来,现在虞卿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苏有辞,陪着他养伤。 幸而伤势不重,只是有些唬人。 身上的烧也在晚上退了,只是比平时要热一些,人都精神了不少。 虞卿按着苏有辞说的,拿了几本书放在床边,又把雪球放到外间去,免得不小心给苏有辞捣乱。 平时被宠坏的雪球一连几日都不能进到卧房,在地毯上打滚咬出好几个口,被虞卿严厉训了一顿后,总算是安安分分趴在铜炉旁不往卧房里钻。 之前不知照顾行动不便的人这么不方便,虞卿每日睡觉时,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困,睡得比平时好,连梦都不怎么做。 几天过后,苏有辞总算是好了大半,能自己走动,脸上的淤青也都消下去,恢复了以往的俊朗。 虞卿坐在铜炉旁打着哈欠,算了算日子,快到小年。 小年不久后就是除夕,按照以往汴京的风俗,定是全城热闹,家家户户都高挂福字,张灯结彩。 “六子明天会送些东西来。” “公子说什么?” “小年不用你自己做饭,既是小年,去福润楼里订几道菜就是。”苏有辞坐在老位置上,手里还是握着一卷书,要不是额角的伤还在,完全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虞卿眨了眨眼,才勉强清醒过来。 低笑一声,手指给雪球梳理着毛发,“这几日委屈公子了,不过我也只会做白粥,旁的做出来,怕是难以下咽。” 她原本就是一个五谷不分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白粥已经是极限,弄出些花样来自是不可能。 加之外面的灶台几乎不曾用过,遇上寒冬腊月,冷灶生火,比往她身上点火还要难。 苏有辞握着书的动作紧了些,然后看向旁边虞卿,“白粥也不错。” 闻言虞卿抬眼看着苏有辞,弯着唇角,半点不勉强,“其实公子不用这么安慰我,我自己也吃了好几天的白粥,总算是可以尝到福润楼大厨的手艺。” 说完不给苏有辞机会,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雪球。 望着虞卿,苏有辞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的书。 维持现状就好,谁都不能先越界。 小年那天,意外的见到袁怀和李长庚,只不过来的时间有些晚,虞卿和苏有辞都已经在收拾桌子,两人才来。 袁怀推开门,夹着一身风雪,笑着把手里的食盒放下。 “还好我们早有准备,否则岂不是只能捧着你那几壶茶,连酒都喝不了。”袁怀盘腿坐下,看了眼虞卿。 虞卿察觉到袁怀的目光,如同以前一样,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又将雪球抱走,重新往铜炉里加了炭。 苏有辞发现袁怀看虞卿的眼神,敛 分卷阅读25 了敛眼中情绪,在铜炉旁的矮几边坐下。 “今晚你还是别喝酒的好。”李长庚伸手拦住苏有辞,见虞卿走了过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哪能次次都喝酒。” 闻言苏有辞挑眉看着李长庚,“那喝茶?” “喝茶!” 袁怀把酒放到一边去,拿起筷子,看上去最没心没肺,“福润楼的菜可真是汴京第一,这肘子还有卤肚,连花生都比别家炸得好吃。” 正好坐下的虞卿听到袁怀夸张的语气,低头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若不和袁怀有感情牵扯,的确是个相处起来很轻松的人,便是有心思,但不深交,却也不算难办。 虞卿自认为不聪慧,却也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 苏有辞握着杯子,余光扫过虞卿,不意外看到了她嘴角藏着的笑,眸色一暗。 袁怀的话很好笑吗? 一点都不好笑。 李长庚隐隐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甚至怀疑今晚他和袁怀突然到访,是不是破坏了苏有辞和虞卿的相处。 这两人,仿佛只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可又不太像。 尽管高门大院里,多的是把身边伺候的女使拐到床上去的,可苏有辞就从未做过这种事情,身边多是小厮伺候。 所以,苏有辞把虞卿拐到上床,哪能不让他多想。 见袁怀还毫无察觉的说着这段时间城内发生的趣事,李长庚一脚踢在袁怀小腿上。 “你干嘛踢我!”袁怀嘶了一声,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很不爽,瞪着李长庚,“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李长庚拿着杯子,嘴角抽了抽:“算了,你高兴就好。” 傻子!这都还看不出来,苏有辞自己搞不明白就算了,你一个局外人还看不清,这些年纵横风月是光上床不长脑子吗? 蠢货! 李长庚难得在心里连骂了两句,觉得和袁怀迟早得划清界限,否则这人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太丢人了。 低着头的虞卿也未注意到苏有辞的情绪变化,给三人添茶倒水,又温热食物,只吃了几口排骨便没再动过筷子。 “不过说回来,我和子辞都要参加,那我先说好了,到时候我要是中了状元,你们得给我在福润楼请客。” “状元?” “嘿,我娘说了要是我中状元,成亲之事可以暂缓,不过我觉得也可以一起办了,不是有一句什么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李长庚十分嫌弃地看他一眼,有些同情那些将军家的姑娘了。 旁边苏有辞倒是不怎么在意,笑了一下道:“那就先祝你金榜题名。” “……我瞎说的,要说最有可能夺得状元的,非你莫属了。”袁怀笑了笑,“你可是今科状元的热门。” 闻言苏有辞看了眼身边一直不说话的虞卿,伸手握住她手腕,逼迫她抬眼看自己。 虞卿一脸不解,不懂苏有辞这是什么意思,“公子,茶水不用了吗?” “你说我和袁怀谁能中状元?” 李长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连忙咽下去,然后盯着苏有辞,仿佛看到了什么罕见之事。 “那小丫头你说说,我们俩谁像状元?”袁怀笑着问了一句,“不行不行,你肯定偏向子辞,毕竟是他身边人,我可不自讨没趣了。” 听到苏有辞的话,虞卿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袁怀一通话给弄懵了。 为什么状元之事要问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苏有辞,再看看袁怀,虞卿抿了抿唇,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李长庚,发现李长庚完全在看热闹,丝毫没有打算阻止这种幼稚行为的打算。 原来这群人都是这么幼稚的吗? “有这么为难?” 苏有辞的声音仿佛结了一层冰,让虞卿指尖颤了下,然后迅速摇了一下头,“公子是探花的相貌,状元的才情。” 那边一直等着答案的袁怀听见这话,郁闷得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果然不能指望虞卿懂得违抗苏有辞那家伙,可是苏有辞那人,到底是喜欢乖顺一些的性子还是叛逆一些的? “今晚你们要在这里过夜?”虞卿的话不管是恭维还是别的缘故,苏有辞承认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大冬天的,我们赶来看你们,不会连在外间睡一晚的交情都没有吧?”袁怀只差说苏有辞见色忘义了。 偏偏苏有辞至今都未察觉到虞卿已经不是一般的女使,就算比不得姜瑟两年的感情,也算得是个贴心人了。 摇了摇头,看向李长庚,“长庚,往后这地方少来些。” “你要备考,是没机会来了,开春后我要去军中练兵,也没时间来。”李长庚失笑,“想来看热闹也看不成了。” “你小子。”袁怀一拳打在李长庚肩上,看向对面苏有辞,“可别忘了,今年春闱是个好机会。” 虞卿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袁怀 分卷阅读26 的话,难道是在指苏有辞打算借助春闱,脱离家里吗? 不对,苏有辞还有个大哥,那就说明家里也不会觉得这是要挟。 听上回袁怀和李长庚的口味,苏有辞的兄长怕是个青年才俊,能力了得,难怪苏有辞处处和家里作对。 长子的地位不可撼动,更别说,是个出色的人了。 不管怎么样,若苏有辞能夺得状元,就能入朝为官,而且不会是一个七品主簿这样的小官。 只要…… 只要她能拿到余家的罪证,就能扳倒余家,让那些人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苏有辞的声音,虞卿回过神,看向苏有辞,发现两人离得实在是有些近,不由往后退开了一点。 “在想今晚我——” “木榻和地毯都有人睡了,你打算睡了?”苏有辞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我不打算睡地上。” 虞卿觉得苏有辞今晚怎么性格恶劣到有些奇怪,明明从前不会说这种话,可是—— 眨了一下眼,露出乖顺的表情,“听公子安排。” 看着苏有辞满意的坐正,虞卿只觉松了口气。 想要得到苏有辞的另眼相看谈何容易,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招数在苏有辞面前不管用,见过了锦宴楼的美娇娘,又有贴心人红袖添香,这副身形样貌和家世,恐怕倾心的女子也不少。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自己性格原原本本展露出来,把不该露出的情绪都藏起来,才会让苏有辞放下戒心。 念及此,虞卿只觉自己如今的行为太过孤注一掷,可偌大的汴京,她除了牢牢抓住苏有辞这根稻草外,再无其余的栖身之处。 几人笑谈至深夜,虞卿将木榻铺好,又取了两床被子,还不待回到苏有辞身边,便被苏有辞赶去睡觉。 错愕看了眼苏有辞,虞卿放下幔帐回到卧房时愣了愣。 才到子时,苏有辞竟然不让她陪着了? 心里不解却还是乖乖梳洗后,轻手轻脚躺在床上,就算屋内再暖和,被子上还是浸着一股寒意。 虞卿缩了缩手脚,往里侧靠去,被子拉到眼下,睡着前也没想明白苏有辞今晚奇怪的行为。 “你真不打算回国公府了?” “回去再挨一顿打吗?皮糙肉厚的人来也挨不住老头子的一顿。”苏有辞提到国公府时,眼神里闪过暗光,“待春闱放榜后再说。” “那至少是三月底四月初的事,可还有三四个月呢。” “这里不好吗?” 袁怀正色道:“好是好,可你总归是要回去的,难道你还想从国公府的族谱上脱身?那——” 袁怀本是想说姜瑟已经成了一个不可能,就该放下。 可又想到苏有辞才为了这件事挨一顿打,便噤了声。 旁边李长庚叹了声道:“你气伯父便罢了,何必要当面和他顶撞,你也明知他把人迎进府是为了断你的念想,压根不曾碰过她,说不定等你收了心,就把人给放了。” “无耻。” 苏有辞说了一句,起身道:“时辰不早,明天早点回城。” 李长庚和袁怀对视一眼,默默叹气。 得,又戳到这位祖宗的逆鳞了。 第15章 这、这么严重? 第二日醒来时,虞卿一动胳膊便知道今天又要陪着苏有辞睡到他醒来才能起身。 不过冬日严寒,多睡会儿也无妨,否则,像她这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没其余的事情可做,无非是绣绣花,看看书。 想着,挪了挪身子,往苏有辞怀里靠了些。 “怎么了?” “有些冷。”虞卿声音囫囵着说了一句,“吵醒公子了?” 苏有辞收紧了胳膊,闭着眼道:“袁怀他们走的时候我就醒了,你睡得熟,便才没起身。” 虞卿面上微热,不知该怎么接话。 太亲昵了。 虞卿觉,她和苏有辞之间的关系,应是远不到这么亲昵的程度,可偏偏苏有辞拖着她往下掉。 “公子……” 搂得太紧,虞卿发现自己说话时,呼吸都落在苏有辞身上,只好往后梗着脖子,试图拉开一些距离。 “我说过,你该做什么。” 短短一句话让虞卿的动作僵住,盯着苏有辞看了会儿,乖顺靠了回去。 果然,不过是把自己当成还算乖巧的宠物罢了,在苏有辞心里,自己或许和雪球一个待遇,不,雪球没那么多烦恼。 “过几日就是除夕,可要让六子帮忙送些东西来?这般也好过年,而且过年时,总不能让他还白日里奔波来一趟。” “你会做?” 又是这样。 虞卿从未觉得自己和人交流这么困难,苏有辞是睡糊涂了还是故意和她抬杠?瞧不起谁? 她这段时间是有潜 分卷阅读27 心修炼厨艺,而且效果颇好。 只是还不会用外面的灶台,小火炉可比外面的好用多了。 “嗯,那些招牌菜做不了,可几道小菜还是会的。”虞卿点了一下头,“公子今日可要尝尝?” “我嘴挑,今日不合格,便不用你做了。” 闻言虞卿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低笑一声,干脆放下矜持,主动伸手环住了苏有辞的腰。 反正早已经是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何必顾虑那么多? 察觉虞卿讨好的意味,苏有辞下巴在她发间蹭了蹭。 “时辰不早,要不我先给公子换药,弄些吃的?”虞卿试着和苏有辞商量,她发现了,苏有辞这人不是不讲理,是得人哄着他讲道理。 好言好语把人哄开心了才行,不然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大概是从小到大在家里被宠惯了的缘故,毕竟除去姜瑟的事外,苏有辞一看就是自小受家里长辈疼爱的人。 袁怀和李长庚也说了,他还有个大哥,那怕是更无法无天了。 “早好了。” 虞卿替他换过药,伸手在伤处轻轻一按,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呼,失笑抬眼正欲说什么,腰上被人搂着,直接被抱到了苏有辞身上。 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镇定由他抱着。 尽管并非肌肤之亲,但两人也不是头一回这般亲近。 “公子不是伤好了吗?”虞卿弯着眼睛说道:“袁公子说过,要小心照顾公子身上的伤,我——” “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虞卿失笑,随即道:“自是听公子的。” 两人姿势太过暧昧,几乎完完全全贴在一处,虞卿说完,见苏有辞面上自若的神情,忽地想到他从前和姜瑟在一起是否这样。 心底泛起一丝难察的不悦,笑容暗了几分,微垂下眼,敛去情绪。 她不是谁的替代,也不会像谁一样去讨好苏有辞。 “随你去吧。”苏有辞松了手,拍拍虞卿腰侧,“这段时日袁怀和长庚不会常来,袁怀要备考,长庚年后就要去军中。” “公子不也要备考?我替公子收拾书籍、研磨洗笔便是。”虞卿打算从苏有辞身上下来,说着话,手上一滑,整个人又跌了回去,这回是真的疼得苏有辞闷哼了一声。 虞卿不知道自己碰到哪一处伤口,紧张起来,小声道:“公子,我碰着哪里了?你先让我看看是不是有渗血了。” 苏有辞觉得虞卿半点都不体贴,说话还很气人,一点不解风情,脾气又像是个闷葫芦,寻常里看似乖顺,其实是个倔脾气。 越想越气,直接翻身把人压在身上。 “你说碰到哪了?”勾了唇角,苏有辞原本就生得好看的脸,此刻像是开了屏的孔雀,惹得虞卿心口发烫。 完了,她不会是—— 仔细回忆刚才砸在苏有辞身上时的感觉,面上一热,说不出话来,只好羞道:“我又不知会这样,我从未碰过男人,哪里知道早上也会……” 苏有辞有些讶然盯着虞卿,他以为虞卿被买回府上,是不会伺候人所以被嫌弃,然后又被家母欺负才逃了出来。 如今看…… 不会伺候人是真,所以以前是真的从未伺候过人? “你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虞卿听出苏有辞的意思,别开脸恼道:“反正就是不知道,你问了也没用,公子要怎么处置,我都认了。” 想到那个畜生不如的二叔,虞卿关于男人那物唯一的认知就是来自于那场灾祸,她怎么知道苏有辞刚才—— 想着想着便委屈起来,眼泪挂在眼尾,虞卿闭着眼,呼吸都急了些。 “你怎么一副受欺负的样子,明明是我往后可能……”苏有辞想起什么,有了心思,“说不定日后不能行人事,断了后。” 这、这么严重? 虞卿瞪大眼,她那天好像是狠狠地踢了一脚余二叔,那是不是也把人废了?真是报应。 “那怎么办?我不是有意的。”虞卿怯声道:“公子,你要不去锦宴楼试试?” 苏有辞脸色发青,盯着虞卿半晌,翻身躺在一边,拉上被子盖住自己不说话,少有地被气得语塞。 这小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 “去拿药来换药,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此事要是无意中让袁怀和李长庚知道,那他往后在那两人面前,就别想抬起头来,说不定这辈子都得背上一个“不举”之名。 闻言虞卿连忙爬下床,急匆匆去拿药箱,连鞋袜都忘记穿,赤着脚在屋内跑了一圈,拎着药箱回来时,红着眼睛。 “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公子的,只要公子不嫌弃。” 第16章 “别碰!” 不知是天生心细或是有天赋,虞卿给苏有辞换药越来越顺手,以至于换得太快,根本不容苏有辞迁怒 分卷阅读28 刚才的事,就已经包扎好了。 虞卿眼眶还是红的,抬起眼看着苏有辞,嗫嚅着道:“公子——” “不许再提此事,忘了。”苏有辞见小丫头还敢再提,瞪她一眼,“尤其是在别人面前,更不能提。” 闻言虞卿点点头,把手边东西收拾干净,见苏有辞披着衣服要起身,又讨好地凑过去扶着他。 正打算问苏有辞中午想吃什么,还未出口的话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看了眼,发现是六子,瞬间眼神一亮,把门开得大了些。 “是送饭菜来吗?” “嗯,这回东西有点多,姑娘等等,我再去拿。”六子看着虞卿,眉开眼笑,少年脸上一副开心的样子,“都是福润楼里的菜色,东西已经配好了,姑娘做的时候炒一下就行。” “嗳?” 六子挠挠头,往里面看了眼,确定苏有辞不在附近,压低了声音。 见六子小心的模样,虞卿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 “之前公子说,姑娘不会做饭,但过年时也不让我来回跑,嫌麻烦,加上我得回家和父母一起过年,所以——便吩咐福润楼准备好了。” 又是苏有辞吩咐的。 虞卿惊讶看着六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苏有辞,分明脾气差还难伺候,但每回总是会照顾她的感受。 “我帮你去拿好了。” 虞卿弯唇一笑,帮着六子把几个食盒拿进来,六个四层高的盒子,里面全都是福润楼后厨备好的配菜。 从蒸炒到炖煮,基本都全配好了食材,连油烟的用量和水都另外附了一张单子写明。 看着这堆东西,虞卿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修炼厨艺的冲动闪过。 “虞姑娘,东西放完了,我先走了。”六子拍了拍手,“新岁平安。” “新岁平安。”虞卿送六子到院子外,看着他单薄的身影,不由道:“路上小心。” “好。” 六子搓了搓手,转身离开,一个人驾着马车,离小院越来越远。 虞卿转身回到屋内,便见苏有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骤地愣了愣,随后道:“公子这样起来,身上的伤不要紧了吗?” “这几日风雪怕止不住,少出门,隔间那边已经拉好了幔帐,在那边做东西不影响。” “嗳?” “炉灶还有,明日再收拾。”苏有辞说着,见虞卿脸上迷茫,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额头,“除夕当天三餐交给你了。” “……那、那公子吃饺子吗?我会包饺子。”虞卿思考了半晌,终于想出一个勉强算得上不错的手艺。 从前过年时,她陪着母亲还有祖母做过一些,尽管不算熟练,但品相还算不错。 苏有辞看着虞卿,笑了一下,“你还会这个?” 虞卿听着他一副不相信的语气,窘迫难忍,立即道:“会!除夕那天我会做的,那天公子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不管是做菜用的炉灶还是别的,她都会一一准备好,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准备。 用过午饭,虞卿挽着袖子,穿上罩衣开始着手去收拾隔间,可以用来做厨房,反正平时也只有两个人吃,偶尔还只有她一个人,做菜也不会太呛人。 “那些东西,你看着收拾,用不上的就丢到外面去,不用留着了。” 虞卿刚把头发挽在脑后,用布巾包着,便听得苏有辞开了口。 诧异看向苏有辞,见他头也没抬,盯着手里的书,似乎没听到她回答,翻了一页后才看向她。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不好处理?” “……不是,公子放心,我会收拾干净的。” 苏有辞点了一下头,神情无异,和之前并无什么两样。 掀开幔帐走进隔间,看着之前被她挪到一边的几个陶罐,还有一些工具,她不知道哪些是不必要的,不过—— 苏有辞应是不愿意见到这些东西了,眼不见心不烦,看了免不得会想起之前的事。 想到苏有辞身上的鞭痕,还有棍子打出来的淤青,虞卿叹了声,用臂绳将袖子固定,将东西慢慢收拾好。 几个陶罐和农用的工具搬出去后,一下宽敞起来。 虞卿看着三个炉灶,差不多大,用一口小锅正好,旁边桌上油盐酱醋都摆着,还放了一篓子的炭火。 小炉灶只能用炭火,还好送来的炭火存量够,不然这个冬天怕是要冻死了。 虞卿收拾了一会儿,热得前胸后背都是汗,脸上还黏了几根发丝。 抬起胳膊擦了擦脸,把刚才食盒挪到原本的杂物间,决定把这里当成小厨房,反正她也不会用外面那个灶台。 最后一点,擦干净桌面,看着干净整洁的小厨房,心情好了不少。 一个下午的成果,看上去还不错。 待解开臂绳,回身掀开幔帐,意外撞上苏 分卷阅读29 有辞看来的眼神,压下惊讶后,故作无事去拿别的东西。 是舍不得的吧? 准备那些东西的时候,一定是揣着满心欢喜的期待,两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会一下连根拔起,想必是连着皮肉一起,疼得厉害。 虞卿觉得自己太体贴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苏有辞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时动了动胳膊,“送来的食盒里有现成的,今晚吃这个。” “嗯,公子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倒是没有。” 他身上的伤不宜喝酒,福润楼的菜都是按着他的口味来的,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虞卿点头,走至一旁收拾了一下屋子。 正欲直起身时,忽地瞥见地上一样东西,像是香囊,绣工精致,上面是一株兰花。 “公子,这东西是你的——” “别碰!” 正要捡起的虞卿被这一声吓得缩回手,不待她开口,苏有辞几步走回来,弯腰捡起来塞进怀里。 面上是少有的怒色和急切,虞卿看得分明。 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虞卿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几分。 是姜瑟的吧。 第17章 你醉了。 大年三十,热闹的气氛丝毫没有传至小院处。 早上虞卿便换了一身衣服,穿着罩衣在小厨里忙前忙后,不时有切菜、烹煮的声音传出,直至中午都未从厨房里出来,反而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炉灶前,托腮盯着里面沸腾的汤。 姜瑟对苏有辞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要是不重要的话,怎么会那么激动。 偏偏这一件早就知道的事情,让她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极为勉强。 真是讨厌,早说了,她和苏有辞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不,是她单方面的利用,苏有辞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不过—— 与花在雪球身上是一样的。 走神了片刻,脚边拱来拱去的一团毛茸茸让虞卿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是雪球,禁不住笑了。 伸手摸了摸雪球的脑袋,小声道:“你可比公子可爱多了,还是你好。” 很轻的一句话几乎被沸腾的声音掩过去,虞卿拿帕子裹着揭开锅盖,把食材放进去。 雪球不明白虞卿的话,只觉窝在她身边安心,就这么靠着,还吐了吐舌头。 “小傻子,这里这么热,你还是到外边去好点。” 伸手推了两下,发现雪球不打算离开自己,虞卿心念一动不再勉强,只让它窝在自己旁边。 还是第一回 感受到被人亲近、依赖的感觉。 “什么时候可以吃上饭?”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虞卿愣住,回头望着苏有辞,发现苏有辞换了一身靛蓝色的衣服,原本就冷峻的眉目更是锋芒外露。 虞卿收回不该有的杂念,露出一个笑。 “公子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一点米糕,都是热着的,菜的话,马上可以了。”虞卿语气、神态和往常无异,连苏有辞都看不出破绽。 她是不该有什么过多的想法,这不就是她本该做的事吗? 苏有辞目光在虞卿脸上停留了不少时间,然后“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带走虞卿递上前的米糕盘子。 不想吃吗? 那就糟了,这一桌子菜都是她做的,不想吃今晚不得饿着守岁? 想着,虞卿蹙了蹙眉,把东西放回去,托着脸思考苏有辞是不是打算换个更懂事的人在身边伺候了。 她的没个性也是一种个性,反而会让苏有辞不舒服的吧? 虞卿从未这么频繁的反思过自己,可要让苏有辞自省也不显示。 继续在小厨里忙活,想到昨晚是两人这一月来第一回 分开睡,虞卿越发觉得自己得罪了苏有辞。 啧,那香囊又不是她弄掉的,而且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怎么还成了她的过错? 以后再有这类事情发生,她一定多一眼都不看。 除夕夜晚饭开得早,申时才过,便已经能听到附近不多的人家里传来鞭炮声,好一阵都没停下。 虞卿把菜端上桌,看了眼桌案后的苏有辞,想了想。 “公子,可以开饭了。” “嗯。” 苏有辞看了眼虞卿,发现虞卿竟然没有半点在意,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肯定不好受。 被晾着了? 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女子,他那么在意做什么? 放下手里看了一个时辰才翻了几页的书,苏有辞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心被吊着,有些不爽。 走至饭桌旁,看着上面连摆盘都很好看的桌子,眼神暗了暗。 凭什么虞卿一点都不在意? 换作是他,有人敢这么对待他,肯定直接把对方痛骂一顿,再不济也是冷着脸,虞卿也太……乖顺。 苏 分卷阅读30 有辞总觉得,眼前的虞卿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在这之前,他以为虞卿是一株随时都有可能枯萎的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凋零了,谁知道这株花不仅没有枯萎,甚至还越来越坚韧,根茎牢牢抓着脚下的泥,任由风吹雨打。 正在收拾的虞卿自然不知道苏有辞在想什么,她只是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刻意了? 苏有辞…… 双眸微动,虞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波流转,已有了对策。 自她从余家逃出来后,余家那边似乎没有找过她,也是,余家恨不得她死在往外面,怎么可能会主动找她。 毕竟余二叔那个混账东西,都敢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手,怎么又不能对外宣称她自知羞耻,被逐出余家后生死不明。 若非余家傍上了朝中位高权重的人,又即将飞黄腾达,将家中女儿嫁给那位大人物家里公子做续弦,她便会一张状纸告到官府,揭露余二叔做过的丑事。 换下身上的衣服,虞卿走到外面,看见苏有辞已经坐下,手边还温了一壶酒,唇边挂着笑意走上前。 “公子。” “坐。” 虞卿依言坐下,看着苏有辞,思忖片刻,面上神色虽不变,心下已有了应对之策。 桌上摆了十二道菜,虞卿饭量本就不大,陪着苏有辞闲聊,说着话倒是吃了不少,一顿饭吃到了戌时。 喝了些梅子酒,虞卿面颊酡红,眼眸比平时更润。 看了眼苏有辞,将桌上东西全都收到厨房后,便和苏有辞一块坐在躺椅上,手边还放了一盘瓜果。 “感谢公子收留我至今,若非公子,虞卿这条命,怕是冬至那晚就已经没了。”虞卿努力保持清醒,但酒意上头,越来越昏沉。 苏有辞歪过头看了眼虞卿,神情依旧,“举手之劳。” “公子的举手之劳于我而言是再造之恩,不过……的确,我一个来历不清的女子,如何能让公子放在心上,其实我也并未存有什么高攀的心思,只是想恪守本分,做好公子要我做的事。” 虞卿伸手摸了摸脸颊,“幸而尚有几分姿色,否则当真入不了公子的眼。” “你醉了。” 平静又冷静,是苏有辞本该有的情绪。 莫名生出的情绪闹得虞卿有些委屈,背过身侧躺着,鼻尖泛酸、眼眶发红,“……我想阿娘和爹爹了。” 从冬至到如今,其实才过不久,可她总觉得过了一辈子。 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一会儿还得去收拾呢,要是哭得收不住,岂不是又要招惹苏有辞讨厌了。 “你父母——” “死了。” 苏有辞没有再问,只看着虞卿纤细的背影半晌,最后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第18章 这样的示好对苏有辞来说…… 除夕过后,苏有辞的伤势逐渐恢复,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姜瑟锦囊的事。 虞卿专注修炼自己的厨艺,苏有辞专心备考,两人默契地相处,好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只是期间袁怀和李长庚期间再没有来过,六子倒是来过几回,都是送东西。 看着每回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一些是她未曾提到的小玩意,虞卿便知道是苏有辞吩咐的。 其实,过了半个多月,她倒也不怎么在意那件事了。 姜瑟那么大一个人,原本就存在的,她也知道这件事,何必要为了已知的事情去烦恼,何况—— 苏有辞让六子买那些小玩意,还有首饰,已经是变相地向她示好了,她要是再拿乔,就有点不识好歹。 拿着帕子正在擦拭桌面的灰,把梳妆匣里的东西收拾好,虞卿正打算将床上的被褥换换,然后去收拾书桌,看一下要不要重新买些宣纸回来。 跪坐着刚起身,便听到苏有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元节?” “嗯,今日有灯会,袁怀托人来问。” “是去锦宴楼吗?” “他如今已有婚约,再去锦宴楼会被打断腿,只是去画舫上坐坐,听听曲。”苏有辞靠在桌后,书不离手,连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不想去的话我待会儿让六子回绝了。” 可以回到汴京对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城,自从被赶出家门后,她只在上回去锦宴楼的时候坐在马车内回过汴京。 如果是上元节的话,还有灯会,就能在街上逛了,说不定可以听到一些消息。 余家攀上了汴京内外姓王族,自然从此飞黄腾达。 还未被赶出家门时,她听家里人提到过,自家那位堂妹定了花朝时节过门,如今临近婚期,这么一桩门第相差甚远的婚事,又是嫁过去做续弦,必然会有人讨论。 “在想什么?” 虞卿听到苏有辞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当着他的面走神,眼里慌乱一闪而过。 这段时间因为她那夜醉了,说了 分卷阅读31 些话,苏有辞待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变着法的买些小玩意给她打发时间。 这样的示好对苏有辞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如果让苏有辞知道自己想去上元节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恐怕两人之间的处境又要变了,说不定会直接把她赶走。 “公子若没有时间,那便不去了。” 虞卿笑了一下,给苏有辞换了杯茶,“备考的事情必要重要,上元节明年不还有吗?” 苏有辞抬起眼看她,“那便去吧。” “……公子?”虞卿诧异道:“不耽误吗?” “不要紧。”苏有辞淡淡说了一句。 刚才虞卿听到后走了神,他余光留意着虞卿表情变化,发现她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希冀。 他很少在虞卿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这么长时间,虞卿有过很多情绪,但希冀只出现过两回。 第一次,是他在那条巷子里发现她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现在。 之前对虞卿来历的猜测变得不那么准确,他也的确是让人打听过,汴京内谁家丢过人,但都无所获。 这就佐证了他的猜测方向不对,至少虞卿不是谁家买回来后受到欺负逃走的妾室或是丫鬟。 也不是哪条烟花巷跑出来的。 范围一再缩小,想查出来,应该很快了。 “那我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不给公子丢脸。”虞卿低头笑了下,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回到卧房屏风后换衣服时,虞卿脸上笑意全然不见。 过了这一阵,苏有辞会不会去查自己的来历? 或者说,苏有辞已经在查了。 第19章 “这么酸。” 元宵灯会上,张灯结彩,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年轻男女相约结伴而行,行走间衣摆煽动,偏生出几分韵致。 虞卿走在苏有辞身侧,不免惊讶,今日竟然不坐马车也不去锦宴楼,反倒是在街上逛起来。 “一直盯着我看,是觉得我这些花灯好看?”苏有辞忽地开口,扭头看着她,“可有看上的灯?” 正走神诧异今日苏有辞格外好说话的虞卿乍一听到这句话,立即看向他摇了摇头。 其实,她很少能有机会在街上逛。 尽管汴京女子多有在外自己谋求营生的,但余家管得严,家中女子好似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嫁人。 “那边有个不错的,你陪我去看看。”苏有辞倒也不追问,指了一家铺子,摊铺上摆着的莲花形制花灯,的确是不错。 闻言虞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上了莲花灯,眼里露出诧异,不等她问,苏有辞已经迈开步子走过去。 走至摊铺前,伙计立即殷勤的询问。 “公子可有喜欢的?” “这个。”苏有辞指了一下刚才看中的莲花灯,见伙计比了一个数,便从袖袋里摸出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伙计拾起铜板,立即把花灯提起来递给苏有辞,“公子眼光真好,莲花灯正适合您身边这位姑娘。” 虞卿怔住,看了眼苏有辞,随后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她若处处小心,怕是苏有辞反倒生疑。 抬眼时抿唇笑了,看着伙计道:“多谢小哥,这灯很好看。” 话音才落,手里便被人塞了灯。 提着短杆,虞卿惊讶盯着苏有辞,发现这人脾气比以前还不好猜,居然不理她也不看她,一个人先往前走了。 伙计瞧见,忍不住笑了,“姑娘还不追去吗?我看这位公子待姑娘是好的,不然也不会专门赠灯哄姑娘高兴。” 闻言虞卿不禁笑起来,点点头,“多谢小哥。”言罢转身提着灯追了上去,微喘着气跑到苏有辞后面,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衣袖。 苏有辞停下来,扭头看着她。 “公子,今夜赏灯可有人作陪?若是没有的话,不妨与我结伴而行。”虞卿抬眼盯着他,双眸里映着街上的灯火,格外明亮。 纤细白皙的手指衬着蓝色的衣面,翠色裙摆被身边跑过的小孩带得扬了起来。 眼神真挚,不带半点犹豫和杂念。 苏有辞望着虞卿的眼睛,仿佛望进了虞卿的眼里,忽地笑开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几乎搂住人。 “慌慌张张地跑什么,路上人多,摔了怎么办?”苏有辞牵着她的手,藏进了披风下,蓝白两色的披风下摆不时纠缠在一起。 闻言虞卿笑弯了眼睛,扭头微仰着脸看他,“公子,谢谢。” 这一句话是真心实意的,不管苏有辞收留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也让她不必为了温饱担忧。 苏有辞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收紧了些。 虞卿的确很合他的心意,不管是模样还是性子,至少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这般一直带在身边也并无什么。 “公子,那边人好多,是有什么热闹吗? 分卷阅读32 ” “想去看?” “有一点,不过公子若是不想去的话,那我们去那边好了,那里也不错,像是有人在对诗。”虞卿拉着苏有辞,也顾不上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脸上挂着明媚的笑,“还是公子有别的想法?” “那去看别人对诗。”苏有辞牵着虞卿走过去,外围已经站了不少人,能从人群中间看到里面有两个容貌清俊的年轻人正在对诗。 从前也见过不少诗会,可是虞卿还是头一回在上元节见识这样的场面,眼里冒着光,新鲜得很。 不时歪过头和身边的苏有辞说话,听到有喜欢的还会拍手鼓掌。 苏有辞诧异盯着虞卿,忽地明白了,自己之前就是想错了方向,以虞卿这般有脾气却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不像是谁家后院里跑出来的妾室,多半是离家出走或是被赶出门的小姐。 手从后面半搂着人,将人群的推攘和跌撞都一并挡开了。 “公子,你的文采应该比他们好,今科状元,肯定是公子。”虞卿收拾桌子的时候,又看到过苏有辞随手写的文章,不仅字写得好看,文采也好。 闻言苏有辞失笑,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明显了不少,偏过头问她,“是吗?原来我们家阿卿念的书还不少。” “……只念过几年,但公子写的一定是好的。”虞卿嘟哝着道:“不过等上元过后,公子应该是没什么时间出门了。” “用功是好事,但在考试前逼自己太紧,倒也没什么好处。”苏有辞是有天资的人,尽管也用功,但并非死读书的人。 虞卿轻笑,低头看着手里的灯,“那阿卿先预祝公子金榜题名。” 灯市阑珊一片,虞卿还买了串糖葫芦拿在手里,被苏有辞嫌弃地看了看,便气得举高手里的糖葫芦放到他嘴边,强行喂了一颗给他。 “这么酸。” “这已经很甜了,公子平时都不吃这东西的吗?也是,公子年纪比我大一些,自然是早过了贪嘴的年纪。”虞卿小声说完,“那给公子买别的好了,不如买点酱肘子回去下酒?” 苏有辞理所当然问了句,“为什么不是你做?” “……公子你也太看得起我的厨艺了。”虞卿说完,对上苏有辞的眼神,倏地忘了自己原本在想什么。 真好看。眉目如画里走下来的人一般,一双桃花眼只是心情好便能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苏有辞原本打算戏谑几句,谁知虞卿眼里的神采让他不忍打破,唇边的笑容便更深。 其实,和虞卿在一起格外轻松,许是贪恋这份久违的轻松才会让虞卿待在身边。 虞卿怔怔盯着看了会儿,见苏有辞面上揶揄的笑,立即垂下眼,心怦怦乱跳,忙解释道:“咳,我只是——” 话说了一半,便被旁边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 “子辞。” 第20章 那便去吧,那时也正是踏…… 旁边忽然插入的声音,让虞卿停下原本和苏有辞打闹的动作,变得恭敬、乖顺了许多。 悄悄抬眼看去,发现是一个妙龄女子,模样娟秀、身姿窈窕,算得上难见的美人,尤其一双秋水剪瞳,格外招人怜惜。 好标致的姑娘。 心里暗暗想着,虞卿便抬眼去看苏有辞,谁知这一眼,看出了问题。 向来游刃有余、一身傲气的苏有辞,脸上居然出现了从未见过的表情,震惊、不甘、愤恨? 难道这女子是—— 姜瑟?! 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是姜瑟后,虞卿原本还看热闹的心瞬间七上八下,一个个念头在脑子里上蹿下跳,完全没办法平静下来。 怎么办?苏有辞竟然撞上了姜瑟。 之前袁怀还说,千万别让这两个人撞上,免得到时候苏有辞又想起了这事,心里头难安,放不下。 “公子,我想起家中还差些东西,要不我们一道买了回去?”虞卿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小声询问,“不然回去后还得让六子帮忙,有些麻烦了。” 苏有辞好似才从震惊中回神,出乎意料地握住了虞卿的手,芊芊十指握入手心,苏有辞心竟然逐渐平静下来。 心有讶异,又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异样滑过,苏有辞来不及捉住,只能先处理眼前的事。 “夫人还是尽快回府,夜里更深露重,只带一名婢子在身边,怕是不安全。”苏有辞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若夫人无事,我与阿卿便先去置办东西了。” 虞卿愣住,不过倒也不奇怪苏有辞会这样做。 真是的,拿人做挡箭牌,幸好自己大度,不然肯定得生气。 心里想着,却还是配合地开口,“这位夫人年轻貌美,街上行人诸多,往后出门可以戴面巾,许是要方便些,否则只带了婢子出门,怕是会招惹小人。” “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你自己不也将面巾摘了,说什么戴着不自在。”苏有辞浅笑道:“走了,不 分卷阅读33 买些东西回去,你又该说无趣,何况接下来闭门念书,准备科举,怕是没时间再带你出门玩。” “公子的科考重要,我才不贪玩。” 虞卿皱了皱鼻子,嘟哝道:“那快些走吧,再不走,可要迟了。” 姜瑟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便叫两人的话给堵住,一句话也没再说出口,一双含情目里,流转着委屈和不解。 身边婢子脸色变了又变,望着苏有辞毫无贪恋的背影,连忙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姜瑟。 “夫人,已成往事,莫要再放在心上了,你看那人,身边早有新欢,眼中哪里还有你?这要是装出来的,之前他为你做的那些事算什么?那神态可装不出来的。” 婢子劝说一番后道:“还是尽早放开些,去讨国公爷的欢心,还能谋得一处安身之所。” “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为什么带了一个姑娘在什么,同吃同住,却——” 他们相识两年,有那么多机会,苏有辞可以把自己赎出,可偏偏等到她被人买走,还是被他的父亲买走后,却说什么,已经准备好了两人要一块住的地方。 是她期望太过高,还是苏有辞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迎娶过门,不是正室,也不能吗? 姜瑟垂下眼,望着已经不见背影的街道,默然转身,“走吧。” “夫人你往好处想,如今你在外面,那也是高门贵府里的人,谁敢给你脸色看?好吃好住,岂不是比在锦宴楼里好?” 闻言姜瑟只是一笑,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笼子到了另外一个笼子,一样的看人脸色度日,哪里来的比较好了? 名分? 又有什么名分,在旁人眼里,怕是更上不了台面。 知情的,谁不知道苏有辞曾是她两年的入幕之宾,如今又被国公府买回了后院,做什么的,那些难听的,腌臜的,谁都会那么想。 可是她依旧不甘心,为什么苏有辞当时不愿呢? 走到零嘴铺子前时,虞卿垂眸看了眼苏有辞还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漫开一股难言的情绪,没有挣脱,却也不提醒。 “公子,买些果干可好?” “你喜欢便是。”苏有辞没有走神,一路上反而都在和虞卿说话,似乎刚才的偶然仅仅是偶然。 闻言虞卿笑了,“那我就依着我的意思去买了,买一些零嘴,再买有些点心,我回去后也好好学学怎么做点心,得让公子温习之余,手边有好茶好吃的。” 苏有辞笑了下,盯着她道:“之前不是觉得让你学厨艺有些为难,怎么现在乐意了?” “那是因为外面的灶台有些大,而且不容易生火,换作小灶的话,好用多了,自然愿意多了。” 虞卿看着他,好奇道:“公子不是说,让我多学一点,长进长进吗?” “你倒是反应快。”苏有辞笑了下,看着店主打包好的东西,接了过来。 虞卿望着他,发现两人的手松开了,不过苏有辞却没把东西给她拿,只分了一袋敞口的,打算给她路上吃。 压住心里不该有的念头,虞卿亦步亦趋跟在苏有辞后面,面上带着笑容,不时抬眼看着他。 那些姜瑟姑娘,果真长得好看,难怪苏有辞这般心心念念,不过…… 按照袁怀的话来看,好像又有一些不对劲,看上去苏有辞似乎并没有出现要死要活的情况,反而镇定得……有些让人害怕。 姜瑟姑娘那会儿,都快哭出来了吧? 虞卿咬了一口糖果子,满嘴的甜腻。 不正常,这两人都很不正常。 说起来上回苏有辞回家挨了打,是为了姜瑟,这才过去多久,哪能那么快无动于衷,肯定是,死要面子罢了。 想着,虞卿突然觉得苏有辞有些可怜,立即上前。 “公子,待你考完试,我们去踏青好不好?叫上袁公子和李公子一起,要是还有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同行,那更好了。” “想出门玩了?” “一直呆在家里也挺闷的,正好公子考完,我们可以去散心。”虞卿微仰着脸,“可以吗?” 苏有辞看进了虞卿的眼里,里面干净澄澈,毫无杂念,并非有所企图。 不由失笑,点了点头。 “那便去吧,那时也正是踏青的时节。” 第21章 公子放心,我会听话的。…… 春日悄悄来临,厚实的袄子放到了箱底。 红泥小炉上炖了一锅汤,是春笋炖鸡,还放了一些枸杞和红枣,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被虞卿拿勺子撇去,只余下鲜香。 虞卿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尝了一下味道后,心里终于踏实了。 还好还好,没有搞砸。 要是让苏有辞知道自己搞砸了,多半又会嘴上说她厨艺不见长进,都多久了还一个样。 用帕子小心包着锅,轻轻端到一边放下,换了烧水的铜壶放上去。 分卷阅读34 虞卿盛了一碗,看着上面飘着的枸杞和红枣,下面鲜嫩的鸡肉,眼里骄傲藏不住,迫不及待想看到苏有辞脸上露出的惊讶。 “公子,汤炖好了,你尝尝?” 端着碗走到苏有辞旁边,虞卿故作镇定地问道:“应该能入口。” 苏有辞把手里的书放下,抬头看着虞卿,煞有介事道:“确定这回的能喝了?” “大概吧,我觉得我已经尝不出来了。”虞卿一脸心虚地看着苏有辞,“公子尝尝看?” 打量着虞卿的表情,苏有辞端着碗,凑近时便闻到了香味。 不过鉴于之前虞卿也做过闻上去不错,卖相也尚可,可味道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虞卿看着苏有辞喝了一口,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谁知道竟然没有一点变化,不由得失落。 难道还是不好喝?明明她都尝过了,这回的味道很不错,鲜而不腻,连鸡肉都是她托六子帮忙去选的。 这回要是再失败了,她下回可不好意思再让六子帮自己买食材了,浪费粮食可耻。 心里默默地叹了声,虞卿打算自己把这锅汤解决了。 “鸡肉嫩而不软,汤鲜而不腻——” 苏有辞声音猛地响起,虞卿惊讶地抬头看着苏有辞,发现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笑意,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着,比平时快乐一些。 眉眼舒展开,刚才那一丝失落也随着苏有辞的肯定消失不见。 太好了,成功了! “公子真的觉得好喝?” “嗯。”苏有辞接着喝了几口,然后把碗放低一些,“快喝完了,还有吗?” 虞卿眼睛一亮,点头道:“有,我给公子拿筷子来。” “你不喝吗?” “我陪公子一起。”虞卿从苏有辞手里接过碗,转身时裙摆晃动,碧色的裙摆像是水波一样荡开。 盛了两碗满满的汤,下面是鸡肉,上面飘着枸杞和红枣,虞卿用托盘端着到了铜炉旁的矮几边。 跪坐着看向苏有辞,“桌上都是公子的笔墨和书籍,要不要到这里来方便一些?炉里的火还烧着,也暖和。” “嗯。” 苏有辞走到桌旁,坐下后端着碗,一边喝汤一边问,“下月十四就要开科,到时候会在贡院里住几日,那几天你有事就找六子,大半的事他都能处理好。” “也不过三五日的光景,我待在这里,顺便撒些种子,说不定还过一两月还能长出来。” 虞卿点头,倒也没有打算去麻烦六子。 这阵子已经够麻烦六子的了,何况只是三五天的功夫,她好好地待在这里,哪里就能出事了? 便是足不出户也饿不死。 “只是叮嘱你一句。”苏有辞淡淡说了句,语气里像是有些别扭。 闻言虞卿愣了下,不由多看了眼苏有辞。 从上次灯会回来后,苏有辞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是因为撞上姜瑟时有自己在,所以觉得丢脸了吗? 倒也是,她一个丫鬟,什么都算不上,让她看见了这种事,多丢人。 不怪苏有辞好面子,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能理解了。 “公子放心,我会听话的。”虞卿小声答了一句,“肯定不会惹事,安安分分守在家里。” 守在家里? 苏有辞抬眼看着虞卿,没有再开口,只轻声应了句,便专心喝汤。 第22章 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三月悄然来临,春闱在即,从外地奔赴汴京的学子们,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态,打算借此鲤鱼跃龙门。 城内有客栈开了局,今科状元的热门人选还不少。 虞卿在小院里给苏有辞收拾东西,从小六嘴里听说了几句,对苏有辞榜上有名的事倒也不意外。 不管苏有辞平日里如何,的确是文采斐然,状元热门有他也不奇怪。 扭头看向那边的苏有辞,虞卿将东西放好,走过去掀起帘子,“公子,马车备好了,这会儿便出发吗?” “不急。”苏有辞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随后起身从桌后走出,“这东西你拿着,若有急事,可去城内锦宴楼寻他们的老板。” 虞卿惊讶望着手里的玉佩,不由抬眼盯着苏有辞。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但也不明白苏有辞总担心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会出事是出自什么缘由。 “好,我收下了,也记下了。”虞卿笑着将玉佩收好,笑了笑道:“多谢公子提醒,如若遇上什么事情,我定会主动去找人帮忙的。” 苏有辞发现这段时间虞卿乖巧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反驳自己的话了。 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看了眼那边的行李,“过几日我就回来。” “那我在家里等公子,回来的时候给你好好庆祝一下,终于结束了一桩大事,往后可以好好地放松了。” “亲自下厨?” “难道经 分卷阅读35 过了这段时日,公子还不信我的厨艺吗?”虞卿轻笑道:“不过公子的东西不多,都是些衣物和书籍,进了贡院里,书恐怕用不上了。” “书随便收拾一些便可,到了贡院都要拿出来的。” “知晓了。”虞卿想了下,突然转身往隔间走,“险些忘了,我还给公子准备了一些吃食,都是自己做的,尽管公子到了城内不缺,不过贡院待的时间久了,怕也需要一些零嘴打发时间,换换脑子。” 苏有辞望着虞卿的背影,眼里浮起笑意。 每回虞卿站在他面前说话的时候,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的发顶,从身边走过时,刚好到自己耳际。 门外马车已经备好,虞卿把东西收拾好,拎着东西跟着苏有辞身边往外走。 这个时节,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目之所及都能瞧见春色铺过,嫩绿色的春色,叫人心中生出几分活色。 “还有话要和我说吗?” 苏有辞上马车前,见虞卿脸上挂着乖顺的笑,不知怎么,突然停下来问了一句,“话都说完了?” 虞卿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阿卿在灯会上悄悄许了个愿,要等揭榜的时候才能告知公子,不过,公子一定会一举高中!” 说着虞卿比了一个手势,然后两只手放到背后交握着。 苏有辞扬眉,突然趁着虞卿不备的时候,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虞卿瞪大眼,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苏有辞已经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缓缓抬手去碰刚才苏有辞碰过的地方,虞卿面上神色变了又变,突然耷拉着肩,长吐出一口气。 第23章 苏有辞,晋国公府二公子…… 春闱有三日,应试的考生在贡院内不得外出。 虞卿在苏有辞离开后,尽管有些不习惯,少了个人在屋子里,却轻松了许多,有不少时间可以想往后的打算。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对苏有辞而言算不得特殊,顶多是一个举手之劳就可以收服的人。 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 她自决定跟着苏有辞后,本就是属于他的人了,往后说不定苏有辞腻了,还会以主人的身份给她寻个婆家。 大户人家出来的女使,或许还能寻到一个不错的人家。 可她不能,如果她只是一个孤女,不知来处,也无血海深仇在身上背着,即使对苏有辞生出爱慕之心,也会按着这个发展走下去。 余家的事尚且横在心上,父母之仇不能不报,她必须要留在苏有辞身边。 手里拿着的木勺正在锅里搅拌,看着锅里沸腾的清水,虞卿眸色暗了暗,随后将旁边的米倒了进去。 刚起身打算到院子里去取东西,便听到门外有动静,虞卿怔住,想着昨日六子才来过,今日过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事? 走到门口,还未出声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怔了片刻,虞卿低头理了理衣服,又把散落的头发放在一边,向对方福身施礼,“见过夫人。” “我不是要来撵你走,只是想看看他这阵子带在身边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来人衣着华丽,珠钗环佩皆是上品,更别说一身气度,叫人不敢随意放肆,便是说话时并无威压,也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虞卿想过苏有辞的家中人会寻来,但没有想到是这个时候。 原来苏有辞临走时说的话也不是随口一提,怕是料到了家里人会找过来,才提前和她说了。 是她自己没放在心上,疏忽了这点。 “夫人请进,屋子适才收拾过,也有热水,我去给您沏茶。”虞卿侧过身让对方进来,又看了眼跟在她后面的女使,年纪约摸二十七八,瞧着严肃,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虞卿垂下眼,没有多打量两人,生怕唐突了对方,反而招致不好的印象。 她想留在苏有辞身边,至少不能得罪了他家里人吧。 想着,虞卿迎两人入座后,走到小厨房里,将炉子上的粥拿开,又沏了一杯茶,试过温度后才回到客间。 “夫人请用茶,茶叶是公子带来的。” 孙氏望着面前的虞卿,打量了一番,倒是不觉有什么,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但不讨厌便是。 拿起杯子,孙氏用杯盖拂去面上的茶叶,并未看虞卿,只是问道:“相处有几个月了?” “冬至时我在街头险些出事,是公子救了我一命,约摸快四个月了。” “不短了。” 虞卿听不出孙氏话里的意思,心里琢磨,面上却不显露,努力维持着平静。尽管自己只是一个女使,外人看着她和苏有辞早是该发生的都发生过的关系,可她的确未曾委身苏有辞。 并非有意拒绝,是苏有辞尚未有这个心思。 “子辞这个人,向来胡闹惯了,家里有他大哥撑着,便自幼被惯出了毛病,天不怕地不怕,仗着天资聪明, 分卷阅读36 处处交友,有知己,但也有些酒肉朋友,京中不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想要进苏家门,却至今未定下亲事,你可知道为何?” 面前夫人瞧着年纪不像是苏有辞的母亲,看着年轻,但这一身气派,虞卿知道定然不是双十年华的闺中女子。 心下有了猜测,不是苏有辞的长嫂便是家里长姐了。 “公子提过,他已有心仪之人。” “那位锦宴楼的姜瑟?同为女子,我很同情她流落烟花之地,如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到那地方去。只是,她若真心待子辞,家里也不会连赎身都不让,不进家门,养在外面对于苏家而言,算不得什么事。” 虞卿背脊上一层薄汗,只觉手脚开始冰凉。 她想过苏有辞的来历,却总觉得自己想的还不够,恐怕苏有辞能够这般“刁钻”不是她之前想的大臣官眷,而是—— 刚才那话,不止是针对姜瑟,更是在敲打她。 养在外面,说的不就是她吗? 喉咙有些发紧,虞卿轻吐出一口气,“这些公子未曾在我面前提到过,只说平日里照顾起居,也只随公子进过两次城,来过这里的也只有公子的两位好友。” “袁怀和李长庚那两小子?”孙氏笑了下,“他们三倒是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嘴严,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半个字都不肯泄露,不过家中早就知晓他在这里的事,他任性,便纵着他罢了。” 孙氏说完后,看着虞卿,发现她紧张了,尽管在努力遮掩,可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再聪慧也不可能没有半点畏怯。 感受到孙氏的视线,虞卿悄悄蹭了一下手心。 不行,她不能先泄气。 虞卿抬起头,看着孙氏,“夫人。” “你说子辞救了你,你是从什么地方逃了出来,还是因仇家追杀?”孙氏不等虞卿话说完,便问道:“事情已经处置妥当了吗?” “是被赶出门的,嫌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公子见我可怜,才出手相救,留下我当个使唤丫头。” 使唤丫头?孙氏挑眉,目光在虞卿身上扫了一遍,笑了一下。 男女之事实属正常,尤其男未婚女未嫁,又是带在身边的丫头,顶多是传出去名声不太好罢了。 从虞卿谈吐来看,可不像是个使唤丫头。 便真是丫头,那也是大户人家自小□□出来,打算好生栽培的人。 “样子倒是生得讨人喜欢,手脚也算得麻利,是个不错的丫头。”孙氏放下茶杯,抬眼望着虞卿,笑意敛去:“那你可知道,我这位小叔是什么来历,除了名字,半点不知?” “并不知道,从前一直在府里,只是小门户,也不曾有人听谁提到过这名字,但公子谈吐不俗,衣食住行都不是凡品,想来不是一般人家。” “倒是坦率。” 孙氏这下是真有些兴致了,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也不喜欢装傻的人,这屋子里的东西,和平时从福润楼里送来的饭菜,别的不知,福润楼还能不知道吗? 那可别说是在京城待过了。 “虞卿只是——”虞卿的话未说完,便被孙氏打断。 “苏有辞,晋国公府二公子,自小聪明,得今上喜欢,年少曾是太子伴读,三年前中举,今年春闱夺魁热门人选,当朝宰相得意门生,有意结亲。” 第24章 公子,你回来了?我好高…… 燕子掠过枝头,几片嫩绿的叶子被连累,落在屋檐下静坐着的虞卿身上。 桃色的罗裙上一抹绿色太过显眼,乍一看像是春末桃花遍开的颜色。 苏有辞从马背下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将缰绳拴在一旁,苏有辞缓步上前,立在虞卿面前,发现对方双眸放空,显然没有注意到他。 心里莫名地生出些不满,想到这三日里不时会在脑海中冒出来的人影,端生出几分委屈。 竟然无视他? 虞卿只觉眼前原本晴朗的天,忽地多了一片阴影,只当是云飘过,遮住了太阳。 不过—— 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来,虞卿仰头望着眼前高大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倏地瞪大眼睛,往后倒去,“公、公子?” “小心!” 苏有辞伸手把人捞回来,抱在怀里还不待虞卿开口,蹙眉道:“多大人了,这么咋呼?这么摔下去,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脑子更不好使了。” 怔怔听着苏有辞的责怪,虞卿脸上的惊讶转为错愕,又慢慢的成了笑意。 揪着苏有辞的衣襟,虞卿低声开口,“公子,你回来了?我好高兴。” 苏有辞话音顿住,望着怀里满脸笑容的虞卿。 “嗯。” “公子的反应也太冷淡了,我知道公子今日会回来,特地在门口等你,门口那棵树的叶子我都输了三遍。” “那数出来是多少片?” 虞卿微张着嘴,没 分卷阅读37 想到苏有辞真会追问,一时答不上来,心虚地往旁边看了看。 “咳,每次数出来都不一样。” 苏有辞松手放开了人,抬脚往屋里走,才刚进门,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整个冬天,家里的东西,他和虞卿最为熟悉,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在这一眼望到头的小院里,格外明显。 有人来过了。 看着桌上的盒子,苏有辞转过身看向跟在后面进来的虞卿。 “他们来过了?” “嗯。”虞卿弯腰抱起在苏有辞脚边求抱的雪球,撸了撸它的毛,“听话,不要闹。” “说了什么?”苏有辞坐下后,端着桌上凉了的茶,“可为难你了?” 虞卿摇头,跟着在一边坐下,摸着雪球被养得光滑的毛,抬眼看向苏有辞。 其实昨日那位夫人并未为难她,她也只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而已,毕竟对方也没打算隐瞒。 上门来就表明了是晋国公府的人,她要再装作不知,可就真的蠢了些。 虞卿看着苏有辞脸上神情变化,“公子不必担心。” “我没有。”苏有辞说了一句,发现虞卿面上淡淡的笑,心里莫名懊恼。 每回遇上虞卿,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让李长庚和袁怀看了,怕要拿出来说一年。 “这处院子你住得可喜欢?” “喜欢。”虞卿想也不想便答了一句。 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怎么会不喜欢,更别说自她来了后,多少东西是亲手装点上的。 床帐、帷幔,小厨房里的厨具,连茶具和笔墨纸砚都是她整日里,院子里刚种下去的蒜头才发了芽,小葱也才钻出土层,那棵不知道是什么的树,新芽还未布满枝头…… 早知道也学别人家一样,养一只鸡好了,还热闹写。 想着低头看见怀里雪球不知什么时候睡了,又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还是别养鸡了,家里容易鸡飞狗跳,日子还是要太平些好。 “同我住在一起,去何处都喜欢?”苏有辞发现了,虞卿这人看似软绵好拿捏,实则有自己的主意。 但凡她不愿意的事,总会变着法的躲开。 闻言虞卿瞪大眼,不解地看向苏有辞,“公子去哪我便去哪,我的命是公子救回来的。” “那过几日,换个地方住,城里,热闹些。” “……城里?” “是。” 虞卿愣了愣,随即点头,脸上挂着轻浅笑意,抿了抿唇角,“那公子还和我待在一块吗?” 苏有辞惊讶,他以为虞卿不会问的,不过问出来了,倒是令他心情好了不少,“会常来。” “那便好,不过公子今科高中,想必会很忙,不常来也无碍,只不过——” “雪球你养着罢了,它喜欢你。”苏有辞打断虞卿的话,“城中小院在巷子里,地段安静,周遭邻里也都是体面人,你不必担心。” “公子说好,那便好,不过雪球好像长胖了一些,夏天前要不要给它剪剪毛?”虞卿后半段话完全脱离了刚才的事。 倒不是不愿意提及,只是觉得换一处地方住和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回汴京了。 从被赶出家门,到被苏有辞救下,再到被他带回汴京,尽管中间发生的事和她想的有些偏差,但结果总是好的。 不过,晋国公府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梦里都未曾敢想过的地方。 晋国公府的二公子,这身世,在京中横着走也不敢有人到御前告状。 这般看来,李长庚和袁怀也定是出身显赫了。 锦宴楼真是厉害,两位姑娘都得了这般人物的真情,甭管几分,总是得了些福气。 可惜了,姜瑟—— 等等,那位姜瑟姑娘是被迎进了国公府?还是国公爷买进去的? 虞卿昏沉了两日的脑子终于转起来,意识到这件事,不免多看了两眼苏有辞。 原来,是因为这事苏有辞才不愿意回家,连除夕都和她待在一块。 自己的心上人被父亲迎进门,这种事换作别人,脸上哪有光彩,怕是从此抬不起头做人。 “公子,往后住在城里,我可以自己到街市上转转吗?” “你若想,那自然可以,我只是收了你在身边,不是把你软禁了。”苏有辞放下杯子,看了眼小厨房,“我饿了。” 虞卿愣了下,眼睛瞪圆,“嗳?” “换了地方,我给你挑了名女使,手脚利落,人也机灵。”苏有辞是早有打算安排虞卿进京,他可不想往后两头跑,在城里自然要方便些。 只是他没想到,家里的人来得这么快,趁着他在考场,先找上了虞卿。 听着虞卿的描述加上屋里多了的东西,除了他那位自小备受宠溺又有主意的大嫂外,不作他人想。 起身的虞卿愣了下,心里有了 分卷阅读38 数,点点头道:“好。” 第25章 看够了便装睡,什么时候……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虞卿枕着手,睁眼盯着面前的柜子,大大小小的柜子,全都是装东西的。 有衣物、被褥还有一些书。 刚住进来的时候,她亲手收拾进去的,不过开春后,她把一些厚实的衣物收进去,拿了春衫出来。 搬回城里后,这些事,她往后是不是不用做了? 虞卿正想着回城后的日子,忽地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苏有辞把脚步放得轻,比平时要小心一些。 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虞卿知道自己的装睡本事不够厉害,思忖片刻转过身来。 “公子,明早便回城吗?” “那边的院子也要收拾,不过也就两三日的功夫,这两天你——”苏有辞话说一半顿住,看着虞卿红润的脸色,稍稍别开眼,“这里的东西也会有人收拾,你可以休息几日。” 虞卿点头,乖乖答应了一声,“好。” 待苏有辞掀开被子躺下时,虞卿往里靠了些,让出位置,“那东西都留在这里,不带走吗?” “你有想带走的,到时候让他们收拾。” “嗳?那他们在这里收拾,我们要去哪?”虞卿察觉到苏有辞话里的意思,睁大眼好奇问,“去别处玩吗?” 苏有辞侧过身,正对着虞卿,见她黑圆的眼珠转动,心里萌生出几分欢喜。 虞卿的目光只能停留在他身上。 “进考场前,我答应考完带你踏青,已经和袁怀约好了。”苏有辞习惯地伸手把虞卿揽进怀里,“明日天气不错。” 脸颊贴着苏有辞的衣襟,虞卿低声问,“李公子不去吗?” “你问他做什么?”苏有辞不答反问,“你何时与他走得那么近了?” 虞卿迟疑了片刻,仰着脸看苏有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公子与李公子、袁公子都走得很近,向来都是一起的——” 不待虞卿说完话,苏有辞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鼻尖几乎贴在一起,他能嗅到虞卿身上很淡的花香。 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苏有辞自然是准备的最好的,全是城内上好铺子里挑出来的。 只是虞卿似乎不爱,还差些眼色,以往他的身边人一瞧就知道出自哪家店,还晓得一盒胭脂花了几两银子。 虞卿不识货却有喜欢自己折腾,院子里有什么花,摘了自己拿来熏衣服,味道很淡,却让苏有辞逐渐熟悉起来。 “公子?”虞卿呼吸只乱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睁圆眼睛看着苏有辞,轻眨了一下。 “年满十六,可有虚报?” “……不曾。”虞卿撑着苏有辞的肩膀,指尖抓着他衣服,嗫嚅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苏有辞低头离得更近了些,说话时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脸,“问得这么直接?” 不知怎么,虞卿不怕苏有辞。 犹豫了一下,虞卿缩回手,看着苏有辞,“我怕说话不直接,公子会误会。” 尽管虞卿说不清自己对苏有辞是什么感觉,可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总归是有自知之明。 被救之人,不该自命清高,尤其是这样的处境下。 她说过任凭苏有辞处置,那就不会食言,更别说,苏有辞已经提到过,她要做的事还很多。 想起昨日晋国公府来的那位夫人,话里的暗示,虞卿从前不知,如今岂能不明白,无非是她与苏有辞是否有了肌肤之亲。 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檐下几月,尤其还同塌而眠,便是没有,外人眼里也已不清白了。 不说外人,袁怀和李长庚心中怕也是这么想的。 四目相对,虞卿眼神干净,并未有半点害怕,让苏有辞忽地心虚起来。 在考场里的三天,苏有辞少有的想起别人。 他做事一向专注,所以事半功倍,旁人只当他天资聪明,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念书上他花费的心思并不少。 晋国公夫妻对儿女要求甚高,苏有辞尽管受宠,却也不例外,自小琴棋书画、刀枪剑棍都要学。 但看到腰间的荷包时,他想到了虞卿,蹲在炉子前摇扇的背影,弯腰收拾床铺的身影,还有刚出浴时…… 眸色沉了几分,苏有辞呼吸一促,重新躺回之前的位置,苏有辞把人搂在怀里,亲了亲她额头,“睡吧。” 不知怎么,印在额头的吻像是还带着茶的湿润,分明不是热茶,却烧得虞卿从脸颊到耳根都是烫的。 听着苏有辞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虞卿有些睡不着了。 在黑暗中悄悄打量着身边安睡的苏有辞,虞卿手还贴在他胸前,生怕挪开的动作惊醒了他。 眼前那圈青黑,明明才从考场出来,这么着急着赶回来,是担心她还是怕她跑了? 心里默默地生出几分几乎不可察的期待, 分卷阅读39 虞卿自作多情的想,也许是担心自己,毕竟苏有辞进考场前,还嘱咐她要小心来着,定是料到了家里人会寻上门。 这般想着,虞卿唇角不自禁上扬,连眼角都笑弯了一些。 翌日一早醒来时,虞卿发现腰上的手力气很大,一整晚都没松开不说,连腿也不知道何时交缠在一起。 身上只有一层单薄中衣,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虞卿正在发愣,倏地察觉到腰上的手动了动,连忙闭上眼装睡。 “看够了便装睡,什么时候学的?”苏有辞声音响起,虞卿登时面红耳赤,更不好意思睁开眼睛了。 苏有辞眼里含着笑意,发现虞卿还真像是兔子,平时随便他揉捏,但谁知道兔子什么时候会咬人。 捏了捏她的脸,苏有辞先起身,“收拾一下,马车应该过会儿就到。” “是六子送过来吗?”虞卿缩在被子里,望着苏有辞松散的衣襟,心中感慨,不愧是有练武,难怪这么硬。 “摸了一夜,还想再看一早上?”苏有辞察觉到虞卿的眼神,挑眉打趣道:“看来上回在锦宴楼的确学了——” 虞卿听得这话,连忙扑腾起来,双手捂住苏有辞的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自投罗网,忙不迭且道:“别说了!” 苏有辞被捂着嘴,想说也说不了,但床铺不宽,虞卿这一折腾,他只能先伸手扶住她的腰,免得两人一起栽到床下。 谁知门口传来动静,“砰”一声响,便听到袁怀的大嗓门。 “我说你们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们可是早就——” 袁怀瞪大眼盯着薄纱幔帐后的两人,惊讶地大张着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第26章 苏有辞这京中有名不好惹…… 虞卿坐在马车里,目不斜视,别说与人交谈,连看对方一眼都会想起今早的尴尬境地。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暧昧不清,只是单纯的…… 好吧,并不单纯。 虞卿再无知也明白,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更别说她从前也是有先生教导四书五经的人。 礼义廉耻,做人的基本道理。 她同苏有辞那番情形,也的确算不得清白了。只着中衣,又看上去亲密无间,连手脚都缠着,任谁都会误会。 只是,现下她同不相识的人在一个马车里,还不知道得待多久才能到目的地,浑身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那个,我听袁怀那个混蛋提过你,说你贴心又懂事,连二公子那样的人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很厉害。” “……姑娘过奖,我只是一个女使,做的都是分内的事。” “可以我看,二公子待你的眼神可不止是看待女使,哪家的女使和主子睡在一个床上的。” 身着水红色罗裙的女子才刚说完这话,便觉自己失言,想找补又怕错上加错,眼神有些无措,盯着虞卿不知如何是好。 杨朝云生在将门,性格外放,父母兄长都是直来直往的人,寻常说话直接惯了。 从小到大,身边女使都跟自己一个性子,绣花女红只通了九窍,别的一窍不通。 但论起舞枪弄棍,还没有她不会的。 头一回遇上虞卿这样娇软,像是兔子一样的姑娘,好脾气到你说什么都不会生气一样,偏偏小脸尖俏,又生了一双大眼睛,多了几分清冷。 “姑娘别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公子当我是女使,我便只是女使。” “那他要心里没看清呢?我瞧着他糊涂得很,虽然我们接触不多,可他的事,便是手指破了个皮,都能传遍大街小巷,传出十几二十个花样来,那位锦宴楼里的姑娘,被赎身进了国公府,没个名分不说,尴尬得很。” “公子从前的事,我并不清楚。” 杨朝云见虞卿果然是软硬不吃,还滴水不漏的人,不由托腮,放开了道:“那他往后要是有了合适的亲事,你该怎么办?” “任凭公子安排。” “天哪,苏有辞到底是上哪里捡到的宝贝,像你这般的人太稀有了,尤其是这汴京里。” 身为女子,杨朝云对虞卿并无什么偏见。 毕竟她也瞧不上袁怀那样的人,要不是家里长辈定下,她见着袁怀估计能把他凑一顿。 那些锦宴楼里的莺莺燕燕,她也不在乎,为讨生活,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她不喜欢,也犯不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和袁怀成亲,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斩断从前那些花花草草,往后也不沾染。 生儿育女之事随缘,家中大小事务商量着来,不可一人决断。 但虞卿这样的,说好拿捏,实则看不清摸不透,要说性子太硬,那她见过更刚烈的。 真有意思,苏有辞这京中有名不好惹的主,倒也遇上克星了。 有趣。 第27章 你打算在外面住?带着小…… 正值草长莺飞的 分卷阅读40 时节,郊外青草丛生,花枝探头,处处都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虞卿从马车下来,站在一边习惯伸手去扶杨朝云,“杨姑娘——” “阿卿,你可真好。” 杨朝云握住虞卿的手,突然说了一句,惹得虞卿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夸自己了。 有些懵地看了眼杨朝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算是到了,再颠下去,哪还有心情赏花观景。”杨朝云牵着虞卿,笑着看她,“阿卿,待会儿我们去摘柳条编帽子好不好?” 虞卿怔了怔,然后笑着点头。 “嗯,不过我手笨,可能编不好。”虞卿在家里时也用柳条编过帽子,还会拿了一些花做装饰。 但许久没有这么做过了,怕是手生。 “你看着可不像是手笨的,不过编得再难看,也得说好看。”杨朝云说完,朝那边袁怀看了眼,发现袁怀正和苏有辞说话,没有留意他们。 啧,真是把不想成亲写在了脸上。 “杨姑娘——” “你叫我杨姐姐好了,我应该比你大一些吧?我十八了。”杨朝云拨了拨脸上的头发,没再管袁怀,“好了,我们去摘柳条,不管他们了。” 虞卿有些犹豫,往苏有辞那边看了眼,见苏有辞点头,这才放心和杨朝云一起往河边走。 郊外人少,大多都是和他们一样来踏青的。 树下、亭中、船上,几乎都是年轻男女相约同行,也有一家三口。 “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同你家小鱼儿关系那么好了?”袁怀朝虞卿和杨朝云那边看去,不解道:“有那么熟络吗?这才是第一次见吧。” 苏有辞蹙眉,“小鱼儿?” “你总不愿意我跟着你一起喊阿卿吧?叫虞卿也太生分了些,毕竟也算是你枕边人——” “好了。”苏有辞打断他的话,“没有的事。” 袁怀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苏有辞。 不是枕边人?那不就意味着两人住在一起这三个多月什么都没发生,真就是捡了个使唤丫头回来? 怎么可能?!今早他们都看到了,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你开玩笑的吧?” “以后这样的话少在她面前说。”苏有辞站在亭中,看向垫着脚伸手去摘柳条的虞卿,嘴角不自觉上扬,眸里露出点点笑意。 尽管很快敛去,却还是被袁怀收入眼中。 啧,嘴上说着只是个女使丫鬟,心里这么在乎,神情可骗不了人的。 “那话说回来,你打算回家了?”袁怀拎着酒壶,添了两杯酒,把被子推到苏有辞面前,随口问了句。 “他们找过来了,总不能不回去。” “那小鱼儿不也被发现了?不对,应该是伯父伯母早就知道了吧?”袁怀叹道:“你和家里僵持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我瞧小鱼儿陪着你挺好的。” “不回国公府。” “那你打算住哪?”袁怀惊讶,“你打算在外面住?带着小鱼儿一起?” 太荒唐了。 这要是让京中那些人知道,不得编造出一幕大戏来。 而且这样对虞卿的名声,怕也不好。要是回了国公府,那是养在家里,不管过不过门,纳不纳在身边,都是自己家里人。 苏有辞的父母,也不是完全不让苏有辞身边有人,只是不喜欢姜瑟而已。 要是不进晋国公府的门,同苏有辞一样住在外面,那就是……外室。 外室之名,向来被人唾弃,只觉不自爱又惹人嫌。 “你这样做,小鱼儿往后便是进了你家的门,能有好脸色给她?”袁怀不由担心,“我不是对小鱼儿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人家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跟着你总不至于要落得个名声——” “我和她的事,旁人管不着,任凭他们说去,还是你认为,我在京中的名声有多好?”苏有辞冷嗤一声。 京中那些人,要不是忌惮晋国公府的位高权重,哪里能对他和颜悦色,处处吹捧? 若不是晋国公府的出生,他怕是早被踩进泥里。 “得了得了,我不说了,你怎么还生气了?我说你这样,对小鱼儿要是上心了,便和人家姑娘说明白,免得不清不楚,惹人猜忌,她这年纪小,又无依无靠的,说不定你就是她唯一能依赖的大树,只求遮风挡雨,不求富贵荣华。” 苏有辞心念一动,又不自觉看向虞卿的方向。 绒黄色的身影,发间只带了简单的绒花发饰,像是草丛里开出最不起眼的一株花。 明明来一场暴雨、大风就能把她摧毁,却偏生坚强得抓住了脚下的泥,保住了生机。 “我知道。” 虞卿是不是只求安稳不求富贵,他不清楚,但他的确是虞卿唯一的依靠。 啧,就这样还嘴硬,迟早要吃大亏。 袁怀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拿着酒杯看向虞卿身边的杨朝云—— 分卷阅读41 其实也挺好。 杨朝云的性格,倒也不算太差,至少直接爽快,有话说话,不必猜来猜去。 “阿卿,你这要是手笨,那我可就是四肢不协调了。”杨朝云托腮看着虞卿手中的柳条帽,叹了声,“你也太谦虚了。” “……是有一点手生,杨姐姐喜欢的话,这个送你。”虞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着杨朝云,拿着柳条帽想给她戴上,又担心不合适,便想缩回来。 她在余家时,家中姊妹不算多,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左右都是年龄相仿。 父亲母亲待她宠溺,只是事情太忙,便少有时间陪伴,加之母亲体弱,她也不会多添烦恼。 其实,家里那些人,很少夸她,堂姐妹之间,更甚了,总觉得她占了便宜,抢了好处。 “嗳,你给我戴上吧。”杨朝云眼波流转,抓着虞卿的手腕,“我自己戴,担心歪了。” 虞卿惊喜地盯着杨朝云,抿着唇露出笑容,“好。” 直起上身,虞卿跪在草坪上,抬高手帮杨朝云戴上柳条帽,又小心翼翼替她整理好上面的花。 “好了。”虞卿笑弯了眼,盯着杨朝云,“是、是挺好看的。” 第28章 公子,这花送你。…… 虞卿望向那边的苏有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女子向男子送花有些奇怪。 可她好不容易从一堆花草里,挑出了好看的,捆成了花束,要是送不出去,岂不是可惜了。 杨朝云看她纠结,轻笑着推了她一把。 虞卿踉跄了下,连忙回头看杨朝云,却见她脸上满是揶揄的笑,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是太明显了吧? “我的傻妹妹,你这害羞个什么劲儿?要我说,你真想讨他开心,哄他高兴,我保证你这束花送出去,他定高兴得找不着北。”杨朝云故意道:“世上那有人不喜欢受别人爱慕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拿过去,他定是高兴的。” 会吗?虞卿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突然想起之前送给苏有辞的荷包,好像没留意他戴了没戴。 虞卿思忖片刻,朝着杨朝云点了点头,“嗯!我这就过去。” 拿着花束,虞卿提着裙摆走到苏有辞身边,还没开口,袁怀已经抢了先。 “小鱼儿来了?那我可不在这里碍眼了,可得去哄一下我未来的娘子。” “袁公子——” “嗳!朝云,你想骑马吗?我们把马车卸下来,骑马玩会儿,等会儿再一道去子辞那儿吃饭,过了我再送你回家。”袁怀故意大声嚷嚷,朝着杨朝云跑去。 杨朝云笑着骂了一句,倒也没有拒绝。 虞卿只觉佩服,像是杨朝云这样的女子,竟能看得开,还能让袁怀在她面前收敛性子,倒也不是一般人。 “怎么了?”苏有辞看着虞卿,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束花,忍不住问,“有事要和我说?” 见苏有辞盯着自己手里的花,又这么问,虞卿心里直打鼓,自己待会儿不会送不出去吧? 那多丢人,送不出去,比不送还要尴尬。 “没、我只是——” “花很好看。”苏有辞看虞卿说话结巴,不由得笑了下,“往后在院子里,你可以种些花打发时间。” 虞卿只觉脸颊迅速升温,热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头脑一热,举着花递到苏有辞面前。 “公子,这花送你。” 不知哪儿吹来一阵风,恰好将凉亭外开得正盛的梨花吹得花瓣四飞,不少落在他们肩上。 苏有辞垂眸望着面前的虞卿,心难以控制地竟然跳得越来越快。 好像,越看越顺眼了。 “公子?”虞卿半晌没听到苏有辞开口,不由得喊了声,“公子,你——” “嗯。”苏有辞接过花束,拿在手里,难得地有几分不知轻重。 这花不会很容易便被捏坏吧? 这样想着,苏有辞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双双上马的袁怀和杨朝云,转而看向虞卿。 “想去骑马吗?” 虞卿闻言一怔,过了会儿低头一笑,“这次杨姐姐和袁公子抢了先,等下回有机会,公子再带我骑马好了。” 其实,她不怎么想骑马。 苏有辞摸了摸她的头发,走到一边坐下。 虞卿想了想,也跟着走过去坐下。 “公子,这次的科考,什么时候才放榜?”虞卿想起科考还要放榜,不由得问,“那是不是还有殿试?” “嗯,三甲有殿试。” 苏有辞把目光从花束上挪开眼,随即看向虞卿,“院子里的细软、用具,大多都准备好了,到时你要不喜欢,换了便是,挑你喜欢的。” “好。”虞卿乖乖点头。 晌午时分,几人刚收拾了东西要离开,便见到不远处有人来了。b 分卷阅读42 r   瞧着还是约好的几家夫人,看上去是结伴出游。 这几日天气好,倒也常见。 袁怀看了眼,忽地愣住,连忙拉住杨朝云,“完了完了,怎么走过来了。” “你别拉我,有事说事。” “不是不是,是真的出大事了,你看那是谁?”袁怀拉着杨朝云手腕,“是催命的来了。” 杨朝云一头雾水,顺着袁怀的视线看去,发现竟然是几位官眷,瞧着一身行头,怕是来历不俗。 不过这有什么的,难不成—— 等等,那年轻女子,和其余几人格格不入,倒像是晚辈了。 “不会这么巧吧?”离得太远,杨朝云眯着眼看了看,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再细看,都很眼熟。 她虽是将门出身,但也是大家闺秀,各种场合见识过不少人。 便是不记得大部分,也眼熟不少。 袁怀连忙把缰绳扔给车夫,“千万别遇上,这要碰上,可不得出大事,我瞧子辞那人才刚和小鱼儿小火慢炖,可别一盆凉水浇下来,前功尽弃了。” “阿卿知道你叫她小鱼儿吗?不过这名字还挺可爱。”杨朝云一边说一边往虞卿和苏有辞那边看,这一看也急了起来,掐了一把袁怀,“完了完了,怎么要撞上了!” 不远处的虞卿和苏有辞,正从凉亭出来,两边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压根没留意到有人那边去。 真不知道该说两人注意力太集中,还是说运气太差。 “我看那位什么姜瑟,未必敢在晋国公夫人面前放肆,顶多是碰个面尴尬下,应该不至于——” “小鱼儿应该不认得姜瑟,不过她察言观色,也能瞧出几分不对劲了。” “长得这副模样,难怪之前苏有辞念念不忘,的确是有姿色。” “我的姑奶奶,这时候别什么姿色不姿色了,你可比她好看多了。天都要塌了,我还指望着子辞从此忘掉这位,这一碰上,岂不是又掉回坑里了。” 杨朝云啐道:“胡说八道,再说了,要是苏有辞对姜瑟真没忘情,避而不见有什么用?真那样,我看小鱼儿早些离开才对。” “什么?” “男人无情起来,可真是铁石心肠,苏有辞还是趁早把这块腐肉挖掉,日后再见,也激不起半点波澜,那才对阿卿公平。”杨朝云扯了一根草在手里拿着,“你可别瞎掺和。” 虞卿被苏有辞说雪球胖得像猪的话逗笑,偏过头的瞬间,笑意凝在脸上。 迎面走来的几人,瞧着都是富贵之人,几位夫人面带笑容谈着春日出游的见闻。 旁边女使紧跟在一侧,生怕出了岔子。 这场景不少见,但那个人是…… 姜瑟姑娘? 第29章 不会丢下你的。 晋国公夫人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的幼子,目露慈爱,神情温和,仿佛是一尊菩萨。 身边其余人,自然以她为首,都停了下来。 苏有辞鼻息沉了沉,喉结咽动。 “请母亲安好。” “听家里说你与袁家小子到郊外踏青,还以为你又和从前一样是糊弄,原来还真是。”晋国公夫人看着苏有辞,笑道:“既是同友人出游,便自在去玩,不必因见着我了有所顾虑。” 说完看了眼乖顺站在一旁的虞卿。 苏有辞眉头敛紧,侧身将虞卿护在了身后。 这一动作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仿佛只是无意识地举动。 倒是让包括晋国公夫人在内的人都有些咋舌。 苏有辞还会这么偏护一个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怎么就让晋国公膝下这位向来不羁的人偏袒了? 众人都是汴京里高门大户的官眷,能同晋国公府往来,也必定是正一二品的家世。 苏有辞为了一个烟花女子,险些和家里闹翻,多少也听说了些。 可那女子早被晋国公夫妻解决了,无名无分,只说是帮从前故人的忙赎身了。 那勾栏院里的女子,她们也不曾见过,只当是打发出汴京了。 苏有辞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人寻回来养在身边,更别说晋国公夫人反应平静。 所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长得倒是干净招人怜惜。 “行了,我也不念叨你,记得早些回家。”晋国公夫人说完,同身边人笑着说,“我们到凉亭里坐坐,让人把茶和甜心都拿来。” “听姐姐的,也有些走累了。” “母亲,那我们先过去了,袁怀和朝云在那边等着。” “杨家姑娘也来了?也好,定亲了,也该多往来,免得成亲时谁也还不认识谁。” “是。” “你也该收收心了。” 丢下这句话,晋国公夫人便没再理会苏有辞。 众人纷纷往凉亭走,只有姜瑟手中帕子掉在地上,还留在原地。 虞卿 分卷阅读43 有些尴尬,不过也松了口气。 看来在晋国公府,自己算不上什么威胁,至少不像是姜瑟,已经惊动了他们。 只是—— 掀起眼去看姜瑟,发现手绢刚好掉在自己旁边,虞卿想了想,弯腰捡起来。 拿起的动作很轻,虞卿也知道从料子的触感便很贵重,连指尖都蜷缩着,生怕刮花了。 “夫人,你的手绢掉了。” “多谢。”姜瑟身边的女使接过手绢,低声提醒了一句姜瑟。 姜瑟怔了下,点头时,眼睛却一直落在苏有辞身上。 苏有辞只扫了一眼姜瑟,随后便伸手握住虞卿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的手。 “东西你也捡了,可以走了?”苏有辞把她的手拢在手心,“时辰不早,该回去了,莫太晚了。” 虞卿惊讶瞪眼,见苏有辞眼波平静,一直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微笑着点头,“好。” 不管苏有辞是有意无意,总之见着姜瑟不再平生出怪异的氛围那便是好事。 虞卿一直觉得,既然姜瑟的身份已经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苏有辞能放下,是放过自己也是放过对方。 苦苦纠缠下去,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回握住苏有辞的手,虞卿仰头一笑。 “那我们过去,我看杨姐姐他们都快等急了。” 苏有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朝着袁怀那边走去。 经过姜瑟和女使身边时,两人神色变了变了,尤其是姜瑟,脸色煞白,连鼻息都颤了下。 “苏——” “该走了。” 女使的声音并无温柔,尤其对比刚才虞卿的话。 虞卿听到后,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下意识看了眼身边苏有辞,发现苏有辞神态平静。 是真的放下了吗?不过—— 这阵子苏有辞似乎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而且说话的时间也很长,不再是以前两人各做各的。 “在想什么?” “我——” “不必理会旁人,我说了会带你回城内,便会安顿好你的一切,不会丢下你的。” 闻言虞卿失笑,摇了摇两人握着的手。 “我觉得公子要是想丢下我的话,机会很多,但公子开了口,便不会了。”虞卿弯了弯眼,“公子,晚饭除了福润楼送来的酒菜,我可不可以下厨?” “想露一手?” “当然了,袁公子和杨姐姐来了,又是待在小院的最后一段时间,怎么也得露一手,不然,总显得我毫无长进。” 苏有辞失笑,脸上笑容比平时更为自在。 虞卿从一旁看去,不自觉愣了下,只觉苏有辞笑起来,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惹人心动。 悄悄低下头,虞卿跟在苏有辞身边,压下心头的悸动,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多想。 可是,人有心,怎么能控制心在想什么。 杨朝云有些奇怪,扯了一下身边袁怀的衣袖,“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苏有辞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 “……我哪知道。”袁怀也是一头雾水。 苏有辞在年前还因为姜瑟的事要死要活,回到家里,跟着晋国公唱反调,挨了一顿打。 是他半夜把人送过来的,喝了个半醉。 现在倒好,见着姜瑟,半点反应都没有了?也就才过去不到三个月。 挠了挠头,袁怀看着走来的两人,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毕竟—— 等等,这两人不会已经是互生情愫,各自看不出来? 瞪大眼,袁怀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拉了一下身边杨朝云,“你觉得他们俩般配吗?我觉得小鱼儿和子辞还挺好的,你看,这么登对。” “我觉得挺好,阿卿能治住苏有辞就已经够令人诧异了。”杨朝云没袁怀反应那么大。 苏有辞钟情于姜瑟的事,她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到。 如今见到这幅情形,反而觉得,苏有辞对姜瑟也不过是得不到的心思在作祟罢了。 男人不都喜欢救风尘吗?还有的人,救着救着自己搭进去了。 “走了,回去。” “去福润楼吗?” “去我那儿,阿卿说她要下厨给你们露一手。”苏有辞松开虞卿的手,扶着她上车,“不过我让人去福润楼备菜送过来。” 袁怀笑着道:“行,记得来几壶好酒。” 杨朝云拍了他一下,“只记得吃喝。” 说完便跟着上了马车,去找虞卿。 第30章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杨朝云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不时拨弄一下小炉里的炭火。 托着脸看虞卿忙前忙后,不由感慨。 苏有辞到底哪里来的福气,见到这么个玲珑心思的小姑娘。 “阿卿,你手真巧,之前 分卷阅读44 推脱不会做,我看你这都快赶上福润楼的厨子了。” “杨姐姐,你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要有那样的手艺,也不至于——”虞卿怔了下,没往下说,不过却笑了一下道:“你尝尝看,这个汤汁收进了肉里,味道合不合适?” 杨朝云笑着点头,接过勺子,“那我尝尝,第一口是我的。” “要你喜欢的话,往后——”虞卿顿了下,“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做点别的尝尝。” 京中闺秀多数觉得杨朝云太过大大咧咧,又吵又闹,毫无规矩。 可能收拾得了袁怀的人,心思自然不是常人可以比的。 杨朝云抬眼看了下虞卿,已猜出她刚才省去的话,“往后都住在城里,自然是得常来往,毕竟我看袁怀指不定常去讨酒喝。” 虞卿错愕后,低头一笑,“好,那常来往。” 常来往,那往后也算得多认识一人,不再是举目无亲了。 “她们俩倒是投缘,少见。” “你们定下日子了吗?”苏有辞不答反问,捏着手里小巧的茶杯,“到时候我带着阿卿去观礼。” 袁怀道:“六月初八。” 苏有辞点点头,“不错,不过也快了,看来有一阵子要见不到你。” 袁怀惆怅道:“我也不是不喜欢朝云,只总觉得太快了些,怎么就成亲了。” “要你这回高中,有了功名加身,自是该成家了。”苏有辞目光落在虞卿身上,“要我说,嫁给你还是委屈了杨姑娘。” “你这朋友可不够意思,那我还说,小鱼儿这么乖巧的人能任你揉圆搓扁,是你走运。”袁怀不是个吃亏的主,被揶揄了,自然也会怼回去。 “嗯。” 袁怀差点被抛到嘴里的瓜子给卡住,憋红了脸,灌了一杯水才不敢置信地盯着苏有辞。 刚才他听到了什么?苏有辞默认了? 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 “你……终于肯承认,你把小鱼儿放心上了?”袁怀压低声音,“那你干嘛不回家?” “晋国公府连我都待不下去,你觉得阿卿待得下去?”苏有辞收回视线,“那地方,不适合她待,在外面自由些。” 袁怀不解,“但名声可就坏了,一个清白姑娘,没名没分跟着你,虽说我们看在眼里不在乎,可旁人——” “她能跟着我,便不会在乎了。”苏有辞打断袁怀的话,“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袁怀摇了摇头,随后道:“算了,你这事,谁也管不了,你心里有数就是。” “你还是管好自己,我看杨家小娘子可是个辣椒,你怕是得脱层皮。”苏有辞打趣道:“皮紧些,别到时候来我那儿不是讨酒,是避难。” 袁怀低嗤一声,表示不屑。 他怎么可能会避难?想都别想。 第31章 是鱼水之欢。 乔迁那天,虞卿乘着马车缓缓进到城内。 阔别半年终于回到了城内,也不知道余家是否还记得冬日里被他们赶出门的自己。 虞卿眼神暗了暗,放下帘子。 回来了,那就该教教余家怎么做人了。 她不确定苏有辞对自己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他了解自己的身世多少。 但她等不了了。 父亲的事,像是一块巨石梗在她心头。 她没有办法和解。 “姑娘,到了。” 外面响起车夫的声音,虞卿应了一声,推开门后看了一眼这座院子。 尽管不大,可听着外面的热闹,还有街巷里的人家,和这门户,定是不便宜的。 下车后朝车夫点了一下头道:“有劳了,这些东西,放到屋里便可。” “姑娘说客气话,二公子吩咐的事,我们哪敢怠慢。” 提到苏有辞,虞卿眨了一下眼,想起今天他有事不能来,但乔迁的日子定下了,也不能换。 四月初六,宜乔迁。 往前往后都不合适。 不过虞卿猜了一下,应该是和清明祭祖有关,所以苏有辞没办法抽身。 祭祖—— 念及父亲的事,虞卿垂下眼,正打算走进院子时,倏地有人闯入眼帘。 是一个身着绿衣,绑着双螺髻的少女。 年龄约摸十四五岁。 “你便是公子说的那位虞姑娘?” “你是——” “我叫妙玲,姑娘叫我什么都可以。” 虞卿点头笑了下,随后道:“那往后这里便只有我们两人,有劳你多担待。” 妙玲愣了下,连忙摆手道:“姑娘你是主子,你太客气了,可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的本分,公子可给我月钱了。” 虞卿边往里走边道:“同住一个屋檐下,自是要多互相担待的。” 妙玲跟上,领着虞卿去屋内,“我前日来的,例外打扫了一 分卷阅读45 遍,姑娘的屋子在这里,那边是书房,另外一件小的屋子是我住的,客厅在这。” 跟着妙玲在屋内绕了一圈,两人站在檐下,看着苏有辞请来的人,正在收拾院子和东西。 虞卿打量着院子里的一棵梨树,还有打起来的葡萄架,眼睛亮亮的。 还有一个水缸,水缸里养了睡莲和锦鲤。 这院子,花了不少心思。 虞卿想着,不由想到了昨日她和苏有辞同塌而眠的事。 她父亲才离世半年,身上戴孝,不能与人成亲,得守孝三年,可—— 同房之事,应该不打紧。 尽管苏有辞未说什么,可虞卿感觉到了,苏有辞对她的耐心,已经到了。 她之前不愿意提起,苏有辞也未有勉强,可是她这样待在苏有辞身边,哪里是一般的女使。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和苏有辞之间的暧昧。 从前可以用女使作为借口,那现在呢? 妙玲都已经伺候她了,若再遮掩,倒是显得奇怪了。 看了眼妙玲住的屋子,虞卿暗暗庆幸,两间屋子隔得远,夜里的动静应是听不到。 她昨夜被苏有辞抱在怀里,她只怕自己到时候受不住。 唯一一次直面这样的事,是在锦宴楼里。 那些娇软又绵长的声音,隐约传来时,旁人都视若无睹,但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是鱼水之欢。 这样想着,虞卿看了眼天色。 苏有辞说过,今天会回来,那该准备一下。 “妙玲,时辰不早,待他们收拾完后,你帮我把灶台热起来,寻常烧热水的锅千万别沾了油。” 妙玲点头,“姑娘放心,这些公子都安排好了。” 苏有辞在购置东西的时候,就考虑到了。 灶台是带了一个拐角的,一边是寻常做饭,另一边是烧热水供洗漱。 中间还隔了一道长长的竹帘,基本不会影响到。 连水缸都是分开的,一个是做饭用,一个是洗漱用。 听完妙玲的解释,虞卿点头,便放房间走。 进了房间,看着不知什么木料,但能看得出一定是上等木料的衣柜。 柜子旁边还放了两个箱子,看起来是不同季节的衣服。 虞卿打开柜子,果然都是春夏的衣服,一排排看过去,虞卿莫名地叹了声。 苏有辞这样的出身,她确实高攀了。 屏风横在隔开了床和外间,床前有脚踏,和之前一样。 被褥那些都没什么变化,一样的料子,床头的柜子也有几个小抽屉,应该是放些小东西。 虞卿坐在床沿,拉出一个抽屉,看到了几个小罐子,不免一颤。 昨夜苏有辞搂着她在怀里,尽管很克制,可男人有了兴致后,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虞卿隔着薄薄的中衣都能感受到苏有辞的体温,搭在腰上的手,往后摸索,进了衣摆。 随后…… 若不是她嘤咛了一声,苏有辞怕是不会放过她。 今晚,是躲不过去了。 她也没打算躲。 以身相许,她早就想好了。 等回过神来时,虞卿的脸烫得不行。 再做好了准备,可想到会发生的事,依旧难免羞赧,她从未伺候过人,苏有辞连让她用手都没有,只是搂着她睡觉。 若不是昨晚上的事,她哪里知道有这些。 妙玲敲门的时候,发现来开门事,虞卿脸红得不行,像是映了傍晚的彩霞。 担心道:“姑娘,你怎么了?” 虞卿垂着眼,悄悄吐气,“没事,我只是有点热。” 妙玲一听忙道:“哎呀我忘了,昨夜下雨,今天忘记开了窗,屋内肯定闷得慌,都怪我。” 虞卿拉着妙玲,“好了,不碍事。” 妙玲见虞卿性子温和,尽管不笑的时候有些冷冷的,立即道:“那些帮工都走了,院子里很干净,东西也都按照之前交代的收拾了,姑娘你要去检查一下吗?” 虞卿摇头,打算去厨房弄点吃的。 从整理东西到这会儿,虞卿还未吃过什么。 都傍晚了,吃点东西为好,她怕明日她都起不来。 妙玲见虞卿去厨房,看她挽着袖子,熟练地拿起罩衣和束袖,不由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虞卿眨眼:“做晚饭。” 妙玲:“这些事怎么能让姑娘做,我来就好了,公子说平时姑娘可以不做饭。” 虞卿失笑,“可是我习惯了,而且我一人坐在那里也无趣,不如我坐在这帮忙,和你说话?” 妙玲想了想,见虞卿的态度坚决,知道自己劝服不了。 苏有辞还交代了,他不在时,都听虞卿的。 点点头道:“那听姑娘的。” 闻言虞卿抿唇点头笑笑,“好。” 分卷阅读46 第32章 苏有辞捏了捏她脸颊,将…… 入夜后, 小院里很安静。 周边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虞卿抱着雪球坐在椅子上,看着怀里雪球抬头, 笑着揉了揉它耳朵。 “你也想出去玩吗?下回好了,今天太晚了。” 雪球抬起头,蹭了蹭虞卿的手心。 粉色的舌头伸出来,又舔了两下, 耸耸鼻子, 通体雪白, 娇憨得像只雪团子。 旁边正挑灯的妙玲偏过头去看虞卿, 心中更为好奇。 之前听闻苏有辞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原以为是娇生惯养着的, 便不是, 那也该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谁知真见着了, 都不是。 模样标致, 举止从容,偏偏神态看上去又有天真,和人说话、看人待物总透着一股真诚。 总之, 讨人喜欢。 难怪公子这么难伺候的人,都能另眼相待。 虞卿手指在雪球毛发里轻轻穿过,不时捏捏后颈, 像是在哄雪球睡觉。 春末的风吹进来,虞卿听到院子里有声响, 抬眼看去,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虞卿怀里雪球感觉到了一样,扭头看去,黑溜溜的眼睛亮了, 从虞卿怀里跳下,直奔苏有辞脚边。 虞卿无意识噘了噘嘴,起身迎上前。 “公子。” 苏有辞弯腰摸了摸雪球的头,任由它在脚边打转。 “刚搬过来,可还有什么不适应的?” 虞卿摇头,“一切都好,公子安排得很妥当,妙玲盯着,反倒是我闲了一天。” 接过苏有辞手中拎着的东西,虞卿看了眼,发现是糖糕。 笑了下,“公子这是乔迁礼吗?” 妙玲递上擦手的帕子,又端着茶水送上。 苏有辞擦过手后,随便漱了漱口。 示意妙玲把雪球抱走,妙玲会意,牵着虞卿往卧房那边走。 两人进到卧房,浴桶里的水已经放好了。 虞卿看着苏有辞,忍不住问:“我刚才见六子好像一起来了,是打算留下这里吗?” 苏有辞点头,“尽管京城治安不错,但总归有个男子在家里会好些,何况平时劈柴、提水的事,你和妙玲也做不了。” 闻言虞卿点头,往门那里看了眼,门是栓上的。 而且院子里很安静。 虞卿有些怯地抬头,见苏有辞正笑看自己。 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去解苏有辞的腰带,“公子,时辰不早,可以歇息了。” 手才刚碰到,便被苏有辞握住。 虞卿鼓起的勇气瞬间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耳根和脸颊都烧得虞卿怀疑,她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苏有辞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 “从今往后,有我在一日,你在这汴京城里,便能安生度日,享太平日子。” 闻言虞卿瞳孔倏地紧缩,盯着苏有辞,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心中一直压着的巨石轰然坠地。 她觉得,苏有辞知道了。 晋国公府是多高的门第,那院子里,那高墙内,见过的事情,比许多人一辈子见识过的都多。 想查她的来历,轻而易举。 可是苏有辞不问,是在等她开口吗? 伸手圈着苏有辞的后颈,虞卿被放倒时,看着欺身而上的苏有辞。 似下定了决心一样,重重呼出一口气。 “公子,我本姓余,是城南余家的女儿。” 苏有辞应了声,“我知道。” 灭了房里的灯,只余下窗外余光洒进来,依稀可辨对方的脸庞和神情。 修长指尖贴着腰身,细软的布料被灵巧解开。 失去了束缚,柔软的布料往两边散开,堆在身侧,只余下还贴身的衣物。 虞卿头上珠钗未卸,皮肤被微凉的空气触及时,仅剩的清醒头脑,暗暗庆幸,她已经沐浴,发间也不过一支步摇。 只是此刻步摇歪斜,在松散乌发的衬托下,竟有几分寻常难见的妩媚。 朱唇微张,杏眼直勾勾望着苏有辞,眼里覆着一层水雾,像是懵懂初生的幼兽。 抬手的缘故,袖口滑落,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莹润透白。 虞卿低声道:“我非有意欺瞒,只是……” 不待虞卿说完,苏有辞俯首吞下她余下的话。 唇齿相触,每一寸都格外新鲜,一下一下的试探,从上颚到牙尖,呼吸间尽是彼此的味道,引得身子越发不受控制。 分开时,虞卿小口小口喘息,胸口起伏,双眸比之前更为湿润,两颊染上绯色。 望进苏有辞深邃又勾人的眼睛里,只觉是中了毒。 她好像,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了。 稍稍抬起身子,埋脸在苏有辞颈侧,虞卿低声道:“公子救我当 分卷阅读47 日,我便想好了,以身相许也无妨。” 伴随着话音隐去,苏有辞已解开身上束缚,有力的胳膊把人捞到怀里。 紧密难分的皮肤能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苏有辞牵着她的手到身下,黑眸沉沉如水。 “阿卿。” “公子……” 苏有辞低头贴着她耳际,指腹一寸寸地摸索着,如同把玩上等的羊脂玉一般。 “阿卿。” 虞卿恍惚间看着晃动的床帐,乌发松散,有几缕贴着脸颊。 “……子辞。” — 夜色过半,外面安静无声,只有月光留下一院清辉。 苏有辞怜惜地在虞卿面颊上吻了吻,压着声音道:“还难受吗?” 刚说完,怀里困得双眸半阖的人羞得耳后一片红。 虞卿摇了摇头,小声道:“不难受,只是——” 她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竟然会有这样的关系,除了开始的不适外,苏有辞把她照顾得很好。 体贴到虞卿有时想咬着苏有辞肩头说一句,别问了。 苏有辞闷笑,手指穿过虞卿的指缝,与她扣着手,动作竟是有些黏人地不时落下细密的吻。 “明日我不用出门,你想到城里走走,还是在家中休息?” 虞卿转过身,趴伏在苏有辞身上,抬眼望着他,“可以下午出门转转吗?” 早上定是起不来床,她虽不难受,但身上乏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可是她从前在余家便不常出门,后来住在城外,如今难得春日里能到城中转转,难免兴奋。 眨眨眼,仿佛知道苏有辞不会拒绝自己,拖长了声音喊道:“公子——” 苏有辞捏了捏她脸颊,将人拥到怀里,“听你的。” 第33章 “人吃人”的地方,聪明…… 虞卿醒来时, 已过了午时。 身上乏软无力,不过倒也不算严重,只是无意回想起昨夜的事, 脸上立即漫开燥热。 事前做的心理建设全在一瞬间崩塌,虞卿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前竟然还会亲密无间到这样的地步。 身体不受控制,心也不受控制,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所有的一切都被苏有辞牵着走。 到结束时, 虞卿只觉累, 可苏有辞好像很餍足。 “醒了?” 声音传来, 虞卿茫然抬眼看去, 见到苏有辞一身清爽走了进来, 顿时拉高了被子遮住脸。 □□与阑珊灯火还是不一样。 昨夜为显露出的害羞, 此刻全涌了上来。 苏有辞关上门, 走到床边, 伸手拉下被子。 “此时再来害羞,是不是有些晚了?” 虞卿嗫嚅着道:“……公子。” 双眸里还带着刚起时的水润,双颊绯红, 轻声道:“公子昨夜答应的话可还作数?” 苏有辞明知故问,“什么?你问的是哪一句?你可说了好多,我也应了不少。” 虞卿闻言, 一时气结,抱着被子坐起身瞪着苏有辞。 她知道, 苏有辞希望她恃宠而骄,不管出于什么缘由,她会顺着苏有辞的意思。 “公子明明记得,偏偏要装作不知, 好让我说出来。”虞卿抱怨道:“今天下午,说了要陪我一同到外面去走走的。” 苏有辞失笑,“是,答应了要陪你一块去走走。” 说完这话,苏有辞起身,走到衣柜旁,拿了一身衣服放到床边,“今日你穿这身,我去外面等你,妙玲和小六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听得这话,虞卿仔细嗅了嗅,还真闻到了饭香。 眼睛一亮点点头道:“好,我很快收拾便出来。” 虞卿看着苏有辞走出房间,松了口气。 松了捏着被子的手,才看清自己身上的痕迹,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有什么想法。 不疼,但看着苏有辞昨夜花的力气,半点不小。 拿过衣服,一件件穿上。 虞卿坐在镜前打理着头发,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脖子附近,确定并未有什么暧昧痕迹露出后,才放下心。 这样私密的痕迹,叫外人看到总是不好。 推开门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时,见苏有辞已经坐下,便走了过去。 “公子。” 苏有辞抬眼,示意旁边的妙玲和六子上菜。 两人机灵地离开,去厨房把放在灶台上温着的饭菜端过来。 苏有辞看着虞卿,见她挽起了头发,心念一动,给她倒了杯茶。 “这几日城内热闹得很,不少应试的考生都还未回乡,等着朝廷放榜,一会儿到外面走走也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闻言虞卿端着杯子,道了声谢谢后,“这么热闹?可是我对城内不熟,公子可有什么推荐的好去处?” 分卷阅读48 虞卿是真的不熟,一时间也想不到哪里适合出去玩。 饭菜上桌,六子和妙玲离开客厅,到厨房那边去用饭。 苏有辞把碗筷递给虞卿,想了想道:“那就去河边走走,濉河边上不少好玩的铺子,各家酒楼也沿河开着,或许是好玩的。” 虞卿点点头,弯了眼睛,“那听公子的,便就去这地方好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出门,会不会遇上余家的人。 城中各家公子还有各地的考生,按照苏有辞的说法,必定是会在城中游玩的。 她那堂妹与堂姐,年纪与她相仿,尽管家中门第不高,可好歹也是在京城有房又有官职在身。 八品主簿,那也是个官。 按照她叔父余平和叔母赵氏两人的性格,哪里会舍得放过这个机会。 指不定早早地就托人寻好了关系,与大热的几名考生往来,为寻一个乘龙快婿。 要是高中三甲,日后飞黄腾达。 运气差一些,看中的十甲,那也能在京中某个差事,再差一点,外放出京,那也是有功名在身。 不论怎么看都不亏。 掀起眼看向对面坐着的苏有辞,虞卿斟酌后问:“公子不问我吗?” 苏有辞看了她一眼,“问你什么?” 虞卿:“我隐瞒公子的事。” 苏有辞失笑,“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已查明,你不说便不说,反正也算不得什么,那一家子,往后若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或许又该生出歹念了。” 虞卿想了想道:“初遇到公子时,我觉得难以启齿,毕竟父亲气病后没多久便离开人世,我被赶出家门,又被扣上那样的名声,我——” 想到那几日的屈辱,虞卿鼻尖一酸,委屈道:“他们欺负人。” 苏有辞手上动作顿了下,看着虞卿,见她兔子一样红了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将一块肉夹到她碗里,安慰道:“我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连宽衣解带都不会,哪里会去引诱一个模样仅是端正,又年纪长你那么多岁的人。” 虞卿震惊抬头,“公子……” 苏有辞淡淡道:“便是见色起意,也该是我这个标准。” 半晌,虞卿才明白苏有辞话中的意思。 原来苏有辞比他想的要看得明白,处处明白,所以才显得游刃有余。 怕是这一辈子唯一吃亏的时候,都在姜瑟身上了。 不由莞尔一笑,盯着苏有辞,“原来公子早就明白了。” 她无家可归是真,感激是真,心里的那一点倾慕也是真,但想要苏有辞帮自己对付余家,也是真。 既是看出来了,她倒松了口气。 “公子不生气便好。” “为何要生气?你之前并不知我的身份,至多不过是想日子过得好一些罢了。” “可是——” “阿卿,人与人之间是真心换真心,自是也有抱着别的目的往来,你从我身上得到的,未必比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轻。” 人与人的关系,本就不是单一的。 苏有辞不介意虞卿抱有的目的,自然更不会生气。 他只是觉得,原来虞卿也没有那么笨。 若真的那么笨,往后倒是麻烦了。 在这汴京中,多的不是“人吃人”的地方,聪明些才好。 第34章 公子喜欢哪一个?…… 汴京街头, 热闹非凡。 光是叫卖声和各间茶楼、酒肆传来的说笑声,就已经够吸引人了,难怪总有人说, 这天子脚下,皇城内外,端得是享乐之地。 虞卿手拿一把团扇,与苏有辞并肩走在街上, 好奇地四处张望, 看什么都新鲜。 春日里的汴京, 可真美。 瞧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虞卿好奇问, “公子, 寻常时候街上也这么多人吗?” 不用做工或者忙活别的事?那怎么可能。 人总要奔波于生活的, 汴京里也不是人人都能坐享其成, 坐吃金山银山。 苏有辞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一家铺子, “寻常时候人会少一些,但比起别的城镇,汴京何时人都这么多, 毕竟是京城,又正是赶考的时节。” 说完后看着虞卿,瞧她头上珠钗简单, 连耳坠都没戴上,“去前面那家铺子里看看。” 虞卿正看着街边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孩, 抱着比自己人还高出一大截的糖葫芦在叫卖,旁边是卖糖画的老人家,瞧着像是一对祖孙。 听到苏有辞的话,这才看向那家铺子, “公子怎么突然想去那间铺子,是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苏有辞摇头,“去看看,有心仪的再说。” 虞卿点头,这回总算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苏有辞身上。 从出门后,她好像因为太过新鲜,所以忽视了苏有辞。 这样一想,虞 分卷阅读49 卿不由转头看向苏有辞,见他脸上并无不高兴,悄悄松了口气。 自她和苏有辞坦白了自己的处境后,便有些尴尬,总觉得心虚。 “公子。” “嗯?” “谢谢你。” 虞卿说完后,脸上臊得慌,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看向周围。 应该不会太唐突吧?突然说这样一句话。 正这么想着,耳边忽地传来苏有辞的低笑声,瞬间面红耳赤。 玉轩是汴京内知名的首饰铺子,不仅城中官吏的女眷会经常光顾,连皇城里的那些嫔妃也有从云轩定制图样打造。 虞卿步上两级台阶,看着门店宽敞、布景精致的装潢,不由得迟疑了下。 转了转眼睛看向四周,发现这些东西竟然都是…… 还挺贵的。 抬眼看向苏有辞,虞卿犹豫了一下问,“公子,其实我平时不怎么出门。” 苏有辞牵着她往里走,“怎么?” 虞卿解释,“所以用不到那么多首饰,家里已经有一匣子了。” 从虞卿嘴里听到“家”这个字眼时,苏有辞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昨日他回去晋国公府,还没坐下,晋国公苏允辑,也就是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就没好脸色。 大哥苏焕之和大嫂孙氏勉强劝解之下,也没半点缓和,还是国公夫人元安郡主出言相劝,一家人才能坐在一起吃饭。 虞卿观察着苏有辞的表情,小声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公子喜欢哪一个?我觉得这几个不错,你帮我挑一下?” 虞卿指了一下放在绒布上的珠花,“感觉和衣柜里的衣服配一些,而且快到夏天了,轻巧些好,否则太过繁重,也显得不太好。” 闻言苏有辞神色里露出几分笑意,握住她的手。 他想从虞卿身上得到的东西,就是对自己情绪的体谅,他有许多事要做,不需要回家后,还有一个人指导他该如何,指指点点和絮叨。 虞卿的絮叨是能接受的,不过是说些日常里无关紧要的小事,更像是在和他分享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之前在城外,连院子里种在碗里的葱长高了都要和他说。 “这个比较适合。” 苏有辞拿了一支珠花在手里,侧过身在虞卿头上比了比,“和柜子里黄色的那身裙子比较搭。” 闻言虞卿眨眼,看着苏有辞,不仅笑了笑,“公子真是心细,连柜子里有几身衣服都知道,不过,那条裙子——” 那身裙子是之前留下的,尽管知道无人穿过,可一旦知道了为谁准备的,虞卿没办法当作不知道。 她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飞到了苏有辞身上,所以,她不想做谁的替代。 尽管她知道她不是。 苏有辞失笑,示意店里的伙计帮忙把刚才虞卿看中的几支珠花和簪子都装进来。 “过会儿再去裁缝铺,你这两月身上瘦了些,而且身量也不一样,重新做几身合适的,不是到了夏天吗?” 闻言虞卿抬眼,看着苏有辞,随即点了点头。 得了空看向四周,虞卿忽然发现四周的姑娘和夫人都在看自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苏有辞在汴京,应该很出名。 寻常百姓或许不认识,但能到云轩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意识到这一点,虞卿有些想把手给抽出来,却被苏有辞给握住。 诧异看看向苏有辞,虞卿惊讶过后笑了下。 苏有辞看着虞卿,故作不解地问了句,“怎么了?” 虞卿摇头失笑,觉得苏有辞越来越幼稚了。 两人从云轩出来后,走在街上,虞卿心里松快不少。 其实并非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不过苏有辞在身边的话,会踏实不少。 “公子,你要不要也做两身衣裳,我看了看,柜子里的有些旧了,你平时来的换,得有换的?” 虞卿声音清甜,像是山间的泉水,总能让人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苏有辞诧异看着虞卿,发现虞卿脸上乖顺的神态,停下来帮她把她垂落的发丝挽好。 “好,听你的。” 太过温柔的眼神,在一双含情眸里,让虞卿有些招架不住,只觉耳根发烫,脸颊也随着发烫。 虞卿垂下眼,恨不得寻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看见两人交握着的手,虞卿心中心里如同小鹿乱撞,恨不得伸手去安抚。 “嗳,你们在逛街?正好,今天有时间,不妨乔迁宴就今天好了。” 袁怀不知从哪瞧见他们,走过来时,擅自把决定做好了,“长庚那儿我也让人去捎个信,正巧他今天回来。” 旁边杨朝云打量着虞卿,摇了摇头。 还以为苏有辞能栽个大跟头,怎么小鱼儿如此不争气,这就被俘获了? 第35章 你若想拿捏我,也并非不…… 二 分卷阅读50 人游变成四人游。 除了走在街上更引人注目外, 倒也并无什么不好。 袁怀看了眼身边脸上带着愠怒的苏有辞,不由朗声笑道:“我说你这性子转得可真快,前一阵还对小鱼儿爱答不理, 一副只当收养了只阿猫阿狗的,怎么这会儿倒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人绑身边了?” 闻言苏有辞看了他一眼,“你那堆烂摊子收拾好了?” 提到软处,袁怀白一眼苏有辞, 只觉这种揭人短处的斗嘴法子, 一点也使不得。 换个人, 他铁定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看着袁怀表情, 苏有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了眼走在前面, 正同杨朝云说话的虞卿。 “你先揭了短, 和我无关。” 袁怀只是想打趣一二, 谁知苏有辞这样说, 反倒是令他惊讶了。 眼神在苏有辞和虞卿身上来回,袁怀摇了摇头道:“你既有意,又何必让她待在外面, 连个名分也不给,你明知郡主娘娘和国公爷是个什么性子。” 从前苏有辞在外胡来,那也不过是不放在心上, 便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还有个长子苏焕之。 但转念一想, 在有的事上,国公爷和元安郡主可从未睁只眼闭只眼,认真起来了,就是姜瑟的下场。 “我有我的打算。” 苏有辞并未改变之前的说辞, 和之前说的一样。 前面的杨朝云回身看着越走越慢的两人,招了一下手,挽着虞卿,“你们俩在那边做什么?这么慢,多久才能买了东西回去。” 听得这话,袁怀一脸无奈,“姑奶奶,你这嗓门可以小点声吗?看看人家小鱼儿。” 杨朝云瞪一眼袁怀,“那你怎么不学学人苏有辞,哎呀,忘了,光是脸你就学不了,这是天生的。” 袁怀被这话噎得一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忍不住蹙了眉头。 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虞卿看着两人拌嘴,有来有往的相处方式,不由想起了书中常说的欢喜冤家。 她知杨朝云对自己是因好奇而接近,后又是一见如故的情分,所以只盼着袁怀能够真心断了从前的事,和杨朝云好好过日子。 袁怀从前的事,她未知全貌,也不好评断。 可是在锦宴楼中的事,她是看见了的,寻常时候来小院里,同苏有辞他们交谈时,也能听出是个不羁的人。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她只望袁怀定下亲事后,有所收敛,否则—— 打量了一眼杨朝云,虞卿心中默叹了一声。 她自身难保,便是袁怀和杨朝云真不是善缘,她又能做什么。 “在想什么?” 耳旁忽然响起苏有辞的声音,虞卿惊讶看去,发现杨朝云和袁怀已经往前走,转身进了一家店,好似要去买东西。 苏有辞看着她,眼里带着询问。 虞卿摇摇头,随即又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见杨姐姐和袁公子的相处,有些感慨。” 苏有辞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袁怀的性子本就是这般,一时想改倒也不见得能改过来,好在朝云出身将门,能拿捏得住,也不是个吃亏的主,凡事心中有数便不会遭人欺负了。” 听得这话,虞卿心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 “你若想拿捏我,也并非不可。” 虞卿瞪大眼,停下步子看向身边苏有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刚才那话,真的是苏有辞口中说出的吗? 见虞卿惊讶,苏有辞失笑,“阿卿,有时候别太小看自己。” 凡事不可妄自尊大,自是也不能妄自菲薄。 苏有辞少有的对一个人心服口服,可虞卿用四个月的时间做到了,还不到半年,他想把虞卿留在身边,且愿意随着她的性子相处。 过快的心跳让虞卿恨不得伸手按住,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有些飘然,仿若在梦中。 她从不知晓,苏有辞想要俘获一个女子的心这般简单容易,只是三言两语,就搅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回家路上,虞卿整个人都有些恍然,连和杨朝云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苏有辞那话的意思是,她还可以多奢求一些是吗? “两位姑娘歇着,这些事交给我们便是。”妙玲走上前,接过东西后道:“茶点已备好,里边请。” 六子拎着东西先去了厨房,一双眼转了转,见妙玲过来后问,“公子他们,怎么和袁公子一道回来了?” 妙玲年纪比六子大一些,又在国公府里做过事,笑了笑道:“公子的事,我们可不能多嘴,这多半是在街上遇见了,便赶巧一起回来,正好庆祝乔迁。” 闻言六子点点头,“妙玲姐姐你可真厉害,什么都懂。” 妙玲失笑,只吩咐他帮忙择菜,福润楼的厨子会送过来一些大菜,但买了这些新鲜的蔬果回来,自是要做些小菜的 分卷阅读51 。 苏有辞和袁怀都参加了今科会试,临近放榜的日子,自然免不得要讨论往后的事情。 功名加身,便意味着要进入朝堂。 朝堂是非哪里是寻常的斗争可以相比的,后宅之争是腌臜事儿,那朝堂上,便是针针见血。 杨朝云向来不喜朝堂之事,便拉着虞卿到院子里的杨树下坐着,手里团扇轻摇。 “小鱼儿,你是不是——” 虞卿愣了下,见杨朝云的眼神落在自己脖颈处,心下了然,态度倒是不扭捏。 点了点头道:“公子于我而言本是恩人,若非他那夜救我出寒风中,路边偶有冻死骨,只得几声叹息罢了。” 杨朝云想了想,见虞卿这般坦然,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能对苏有辞这样依赖,那该是—— 喜欢的。 既是喜欢,那做什么,倒也不关旁人的事了。 想着便笑了笑,“往后他若负了你,我替你上国公府去讨公道,非要闹得他鸡犬不宁。” 话音未落,便见虞卿摇头,杨朝云惊讶,“怎么,你是连公道都不要了?” 虞卿笑着摇头,看向杨朝云。 “讨公道的事,怎好假借人手,自是得……” “自己来才好。” 第36章 阿卿,说句你喜欢我罢。…… 放榜那日, 虞卿坐在家里,不时往外张望,手里的绣活, 别说秀出朵花,连片叶子也不见。 边上妙玲见着,把茶水放在桌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见反应, 便默默地叹了声。 她们家姑娘, 怕是魔障了。 “唉。” 一声叹息, 吓得妙玲连忙抬眼, 却见虞卿放下手里的东西, 起身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姑娘, 你这是要去哪?” 虞卿回头, “我想去看看放榜那儿是什么情况, 我——” 她对苏有辞有信心,却还是不看到结果没办法心安,更何况报喜的官差只会去国公府, 不会来这。 “可是姑娘……” 妙玲欲言又止,她知道虞卿担心什么,可苏有辞早上出门时交代了, 不让虞卿出去,免得有人生事。 苏有辞在外养了一个外室, 还明目张胆的住在一起,不顾府上名声,也不管家中规矩,已经成了汴京城中的一个笑谈。 今次科举, 不管苏有辞能否夺得状元,关于他的议论定不会少的,这一讨论,肯定有虞卿这事。 闻言虞卿看着妙玲,眼明心亮,自然知道她的担忧,想了想走了回来。 “没事,再等等,六子不是也去了吗?” 六子去了,总该要回来一趟的。 刚坐下,门口便传来声音,跟着就是一阵鞭炮声响,虞卿和妙玲对视一眼,一块起身往外看去。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公子这回可名满汴京,出尽风头,真真地出了口气!那街上的队伍可都挤满了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榜题名,春风得意。” 六子推开门,一脸兴奋跑进来,“姑娘,你看,报喜的队伍来了。” 报喜的队伍? 虞卿愣住,看向门外,果然挤了不少人,排头的正是报喜的官差,不由瞪大眼,不敢相信。 报喜的官差怎么会来这里? “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可要给官爷打赏的。” 妙玲轻轻推了下虞卿,示意她别愣着。 虞卿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走上前,示意妙玲拿出钱袋。 “多谢几位前来报喜,有劳了。” 官差见状,接过妙玲递来的碎银,收进腰间,笑着道:“哪里的话,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苏二公子今科高中,这回可是御前红人了。” “同喜同喜,可要喝杯水,歇会儿脚?” 虞卿不太清楚别人家是怎么做的,但看着官差脸上的汗,出言询问,想了想又道:“妙玲,去给这位官爷倒碗水来。” 妙玲闻言点点头,连忙回身去倒水,小跑着回来,把水递给对方。 “辛苦了。” 官差笑呵呵地接下,喝完后又说了几句喜气的话,便走了。 院子外看热闹的人还在,虞卿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毕竟之前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可眼下这么一来,周围邻里都知道了。 从冬至到现在,她一直跟着苏有辞,却很少会公开面对这么多人。 眼珠转了转,虞卿想起来前两日杨朝云来时买的糖果,偏过头朝着妙玲道:“我记得杨姐姐前几日来时拿的糖还有,我瞧外面有些小孩,既然是喜事,那便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妙玲惊讶地看着虞卿,有些意外虞卿能想到这些,毕竟她也才不足十七。 “怎么了?这样不好吗?” 虞卿见妙玲没动,突然有些不解,回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太合 分卷阅读52 适。 刚想要改口时,就见妙玲笑着往回跑。 “姑娘你等等,我这就去拿糖发给大伙,我们家公子这么大的喜事,街坊邻里的,都来沾沾喜气,往后也能高中。” 妙玲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虞卿怔了下,笑了起来。 刚打算转身,便看到六子拎着不少东西进来,瞧着都是不便宜的。 “姑娘,公子让人送来家里的,说是他要晚些回来,还有不少事,忙完就来。” 六子挤进来,转身看向其余人,“各位街坊四邻,我家公子高中那可是大喜事!” 苏有辞的身份不是人人知道,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晋国公府的二公子。 刚才那报喜的动静和这会子的态度,倒也不清不楚,到底是中了第几名。 不过官差都来了,那定然是好名次错不了。 不少人听着六子的话,家中小孩得了妙玲发的糖,也都纷纷恭喜虞卿,这回是苦尽甘来,往后就是官家夫人了。 虞卿在院子里待在人散去,才回了屋里。 看着六子和妙玲忙活,虞卿盯着指尖,心中那颗被压下的仇恨种子悄无声息的往外冒。 余家,今年也有一个科考的堂兄,不知道考得如何。 不过不管如何,只要她在,决计不会让余家有机会攀上高枝,鸡犬飞升。 便是攀了高枝,她也要亲自把这枝折断。 — 接近亥时,院子传来动静。 虞卿推窗往外看去,见到是苏有辞,身边还跟了个人,便从椅子上起身,整理了衣服走出房间。 发髻已经卸了,简单的披着,素面朝天。 苏有辞看着她穿得单薄,上前便把搂住了她的腰,“春日夜里还凉,这么出来容易受寒。” 虞卿低头一笑,“不会,就这么一会儿,倒是你——” 偏过头看着苏有辞,忽然想起和苏有辞一块来的人,看打扮应该是苏有辞的随从侍卫。 朝对方轻点了一下头,便收回视线。 “公子吃过晚饭了吗?” “回来前便吃了,倒是你,好像开春便瘦了些。” “公子喜欢丰腴一些的?” “那倒不是。” …… 两人低声说着话往屋里走,听到动静出来的六子和妙玲盯着看了会儿,看向对方后,默契地笑起来。 “林大哥,你不介意的话,和六子将就下?” 妙玲认得林原,招呼道:“六子爱干净的。” 林原看了眼已经关上的房门,叹了声,自从姜瑟的事情后,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苏有辞这样。 这位虞卿姑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虞卿进了门,便转身看着苏有辞,开始替他宽衣。 “公子这么忙,其实不必大老远的过来——” “不要说违心的话,点着灯不是等我,在等谁?”苏有辞握住她的手,“阿卿,我说过,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 闻言虞卿怔了下,抬起眼看他。 苏有辞笑了下,转过身让虞卿给自己脱下衣服,随口道:“放榜名单上,我看到了一个姓余的人,十一名。” “那或许便是余家的人。” “你想让他去哪?” 虞卿笑了起来,手上动作不停,“公子这般问,那我可要多想了。” 苏有辞稍稍偏过头,余光落在虞卿脸侧,“你可以多想。” 可以多想? 虞卿并不知道苏有辞说这句话到底给了自己几分骄纵的底气,可她明白,苏有辞想让她恃宠而骄。 遂了苏有辞的意愿倒也并无什么,只是现在出手太着急了。 虞卿帮苏有辞脱下外衫后,走到一边拧了帕子给他擦手和脸,又叫六子送了一盆水进来。 待洗漱收拾妥当,在床边坐下时,虞卿将披着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弯腰去收拾桌上的书。 放下推开的窗户,虞卿才回答刚才苏有辞的问题。 “我念书并不多,从前父母健在,随着读了些,也请了先生,但女子念的书总归和男子不同,后来母亲离世……父亲出事后,在我眼中,有的人便是读了再多的书,那也和禽兽无异。” 说完这些话,虞卿直起身朝苏有辞走去。 “但我懂得一个道理,人只有从高处摔下来,才会疼。” 余家不过八品主簿的官,可如今出了个十一名的进士,定是能留在京城为官了。 更别说,余家那般高傲,敢在天子脚下草菅人命、为虎作伥,就是因为攀上了高枝。 “你懂得不少。” “却也不多,大抵是刚刚够看。” 虞卿自打知道苏有辞明白自己的来历后,变得更为坦荡,从前乖顺是真,如今头脑清醒也不假。 “公子可知道征虏将军府的三姑娘?” 苏有辞将她搂到怀里 分卷阅读53 ,坐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戏弄着她的头发。 如玉的面庞还是从前生得清丽的脸,只是娇憨逐渐隐去,多了几分聪。 “知道,怎么了?” “她喜欢我那位堂兄,那位哥哥得了好名次,这门亲事多半是成了。” “贾三姑娘是个受宠的,家中父母兄长皆是溺爱,连祖父祖母都视若掌上明珠。” “那边再等等吧。” 虞卿手说完,伸手环着苏有辞的脖子,唇角往上翘,弯弯的眼里盛满了笑意。 苏有辞看着她,没有说话,不过眼神明显。 虞卿歪着头想了下,凑上去亲了一下他唇角,“恭喜公子一举摘下头名。” 状元郎…… 抱着她的人,可是今科状元。 苏有辞笑起来,将人放倒在床上,“金榜题名的确春风得意,却也需帐暖春宵才是。” 虞卿脸上微热,有些羞怯,嗔道:“公子!” “阿卿,说句你喜欢我罢。” 苏有辞贴着她的耳廓轻声哄着,“你似乎未曾说过。” 虞卿睁大眼,看着苏有辞的脸,眉眼皆是意气风发的张扬,生来就注定不凡。 这样的人,要她的喜欢,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可她知道苏有辞不是在逗自己。 闭上眼,收紧了胳膊,将人压下来,虞卿语气软糯开口。 “我喜欢公子。” 第37章 哪有受害人躲着加害者的…… 虞卿睁开眼, 发现身边的人难得没有起身,反而睡得正沉,不由撑起身往外看了眼。 天色已经大亮, 能看到妙玲和六子、林原在一块忙活,也不知道弄什么,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家的样子。 刚打算悄悄下床收拾,便被人搂着腰往后拽去, 倒在被面上时, 虞卿不免失笑。 抬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的苏有辞, 虞卿笑起来, “公子什么时候醒的?” “你往外看的时候。” 苏有辞说着, 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 又往下替她揉了揉腰, “不困吗?” 自打两人有了鱼水之欢后, 虞卿也逐渐懂得了苏有辞说的道理。 她既然打算同苏有辞在一起, 又明白两人身份地位的悬殊,那就更无须顾虑什么了。 进不进那道高门,能不能有名分, 并非她能作为的,那不如安安心心待在苏有辞身边。 翻了个身,滚到苏有辞怀里, 虞卿笑着道:“公子昨日高中,我心里高兴, 晚上公子若有时间,我亲自下厨给公子道喜如何?” 苏有辞眉眼含笑,看着虞卿生动的神态,将她拥在怀里, “阿卿是越发懂得如何让我开心了。” 虞卿笑道:“人活一世,开心最重要。” 她自有一套处事之道,也有许多迫不得已,但既已明白苏有辞身边算得一个归宿,便也不再纠结。 只是那余家,是万万不可能放过的。 “公子,姑娘,你们可醒了?” 门外妙玲敲响了门,和旁边六子对视了眼,不觉笑起来,“这时辰,早饭做好了。” 虞卿往门口看去,随后看向苏有辞,“公子醒了吗?” 苏有辞坐起身,捏了一下虞卿的脸颊后,下床打开柜子,取了一套衣服出来,“醒了。” 坐在床上抱着被子,虞卿看着外面天色,只觉近来越发的热,忽然想起来,也快初夏了。 一边整理被子,一边道:“公子,杨姐姐和袁大哥的婚事是不是下月?可要准备什么贺礼?” 苏有辞将衣衫穿上,正在整理衣襟,听到这话回头看一眼虞卿,“嗯,下月初八,也没多少日子,所以这阵子忙得怕是没时间见面。” 虞卿点头,“那倒是应该的,只是杨姐姐待我不错,不知该给什么贺礼。” 抬头时,见苏有辞递来衣服,虞卿自然接过,“半个月,也不知做把扇子来不来得及。” “街上买的不行?” 苏有辞问道:“不必那么麻烦。” 闻言虞卿笑起来,将衣领里的头发拨出来,斜睨了一眼苏有辞,“平时我也没什么事,何况街上买的到底是少了些心意,我想给杨姐姐做一把扇子,或者是剑穗,对了公子,你应该了解杨姐姐用的什么兵器吧?” 杨朝云是将门之女,平时用扇比较少,怕是多用兵器,弄一个穗子倒也不错。 虞卿一片殷切看着苏有辞,等着他回答。 “她是用枪,不过你做个穗子也可以,或者是随身佩戴的香囊。” 苏有辞看着虞卿,走上前替她理了理头发,“旁的事不见你这么上心,怎么她的事你如此上心?” 虞卿失笑,“因为杨姐姐待我好,不过公子这是作甚?我也给你绣了不少东西,平日里望穿秋水一般等着你来,不够特别吗?” 伶牙俐齿的话让苏有辞一时怔住,却见虞 分卷阅读54 卿面上含笑,倒是笑了。 “你若只待我好,我会更高兴。” 虞卿挑眉,将衣带系上后,走到屏风外面,朝外面喊了声,便见妙玲走了进来。 妙玲朝着两人行了礼,将水盆放在架子上,走到虞卿身后。 “姑娘,我替你梳发。” 虞卿点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瞥见苏有辞正在洗脸,没多会儿就走出房间。 手指抚摸桌上的发钗,虞卿看向镜子里的妙玲,“妙玲,我需要把头发都挽起来吗?” 妙玲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虞卿和苏有辞这般相处,就是夫妻了,便可以挽发。偏偏虞卿和苏有辞尚没有名分,这要是挽发了,怕是—— “挽着好看些。” 虞卿像是解围一样道:“那样也方便,寻常在家里也是挽着,只是不同罢了。” 闻言妙玲点点头,“好,依姑娘说的做。” 收拾妥当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虞卿走出房间,来到厅堂上,见苏有辞正在等自己用早饭,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和苏有辞现在这般关系,倒也和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了。 “公子早。” 虞卿边说边坐下,“这几日可得休息?若忙的话,不必记挂着这边的事。” 苏有辞抬眼看她,“这是要赶我走?” 虞卿答道:“没有。” 苏有辞挑眉,“那便不必这样说,还是你希望我再去锦宴楼或者是回府里?” 虞卿咬了咬唇,觉得苏有辞是在故意气自己,可她还不能怎么样。 过分。 不过苏有辞好像很讨厌她大度的模样,似乎更喜欢她黏人一些,是因为……姜瑟吗? 那位姜瑟姑娘,生得真好看,半点不逊色于那日一同出行的夫人们,只是—— 出身这事,到底是迈不过去的坎。 春闱放榜,汴京内热闹了许久。 每日街上、酒楼、茶馆都是还未回乡的考生,也有不少高中后呼朋唤友的进士。 袁怀和杨朝云成亲那日,更是热闹得不行。 毕竟是朝中两大家族结亲,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宾客名单里,晋国公府也不例外。 虞卿将绣好的荷包装进锦盒里,又仔细收拾了一番,才跟着苏有辞出门。 去往袁府的马车上,虞卿有些紧张。 “很紧张吗?” 苏有辞手边放着一本书,拿着一只杯子,啜了口茶问,“正好这回去见见一些朋友。” 闻言虞卿瞪大眼,这事苏有辞可没有提前说。 见朋友?她……她哪里就要去见那些人了,她完全不认识,而且本就是来贺喜而已。 “长庚今日也在。” “李大哥也在?” 苏有辞蹙眉,看着虞卿,“他不在。” 虞卿怔了下,“那……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你家那位兄长在。” 什么? 虞卿眼里闪过一丝无措,随后又变得复杂。 余荣居然也在宾客里,他可是认得自己的,恐怕—— 嗤笑一声,虞卿看着手中锦盒,“在便在了,被扫地出门的是我,可亏心的不是我,莫不是还得一辈子躲着不成?” 哪有受害人躲着加害者的道理? 第38章 那你去等着我,别乱走,…… 袁怀是尚书之子, 杨朝云又是将门之女,两人成亲必是牵动朝堂变化,连宫里送来了贺礼。 红绸、红灯高挂, 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前后往来许多人,车马喧嚣,一时间比城里灯会还热闹。 妙玲跟在马车旁, 看着驾车的林原, 和六子小声说着话。 等到了袁府门口, 马车停下时, 忙着把脚凳搬出, 站在一侧等着虞卿和苏有辞下来。 “公子, 姑娘, 咱们到了。” 虞卿手捧着锦盒, 正打算掀开车帘下去时, 被苏有辞拦了一下,不由愣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苏有辞拿过她手里盒子, 先下了车,“东西我给你拿着。” 闻言虞卿怔住,随即弯唇笑了起来, 眉目俱开,神情变得生动温柔, “好,听公子的。” 苏有辞下了马车,将锦盒交给妙玲,嘱咐她收好。转过身朝着探出身的虞卿伸手, 手心向上。 见状虞卿笑着把手搭过去,缓缓下了马车,看向门口那些宾客时,不由惊讶。 知道袁怀和杨朝云的亲事肯定排场大,却没想到这么大,那些人瞧着便是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跟随在身侧的也都是些端庄、大方得体的家眷,个个不是普通人。 虞卿打量了眼身上的衣服和今日的装束,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听了苏有辞的,否则怕是来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只是有 分卷阅读55 些遗憾,只能在袁府等着杨朝云来。 “吉时已经过了,你心心念念的杨姐姐,估摸着已经到了半路,再过会子,也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 “这么快吗?” 苏有辞抬脚往大门走去,步子特地比平时迈得小。 “将军府离着本来也不远,不过十里红妆是杨将军给她撑腰的,京城里,已经许久不见这么大的热闹了。” 闻言虞卿暗暗感叹,竟然真是十里红妆,那得多少人才能撑得起来?不过袁怀与杨朝云如今倒也相处不错,往后得夫妻和睦才是。 “我只盼着袁大哥往后真能收敛了心思,好生对待杨姐姐。” 苏有辞失笑,看着虞卿认真的神情,“你这副模样,若是袁怀那家伙往后对不住朝云了,你打算如何?” 虞卿思考了下,坦言道:“真要是欺负得狠了,那我便和杨姐姐一边的,欺负回去。” 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前。 袁府的人是认得苏有辞,见到他来,立即上前迎他进门,“苏二公子来了,里边请,我家少爷迎亲去了,您先里边坐,国公爷和夫人已经到了,都在厅里坐着。” “恭喜。”苏有辞点头,道了句恭喜后,示意林原把备好的贺礼交给对方。 小厮见着上面贴着的字条,写了玉如意,立即回道:“同喜同喜。” 说完回身唱礼,让人记下。 虞卿见对方看了自己一眼,便点头示意,跟在苏有辞后面朝里走。 晋国公夫人和晋国公…… 虞卿之前在意余家有人受邀前来,倒是忘了苏有辞的父母家人也会到场。 那岂不是苏有辞的大哥大嫂也会来了? 她还记得那位孙氏,尽管说话不见锋芒,却处处都有话外之意,并非是简单的人。 — 府内更为热闹,宴席已经摆在了院子里,从前院到后院,瞧着已有几十桌。 但与寻常百姓家全挤在一处完全不同,亭台回廊佐以屏风,生生的将每一桌都单独僻出来一块地方,却又不会完全分开。 虞卿不露声色打量着四周,不免生出一种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好似从出生时就注定了。 鱼跃龙门、寒门贵子相比较这些人,实在太过少见。 “想不到要见自家弟弟一面,还得等到别人婚宴时。” 虞卿跟在苏有辞后面,看着别人与他打招呼,看过来的好奇眼神,纷纷以笑容化解,神情磊落大方,不见半点胆怯。 听到这一声时,虞卿眼神微变,不过依旧乖顺跟着苏有辞。 “大哥。” 苏有辞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苏焕之,“你一个人,不见大嫂?” 苏焕之目光在虞卿身上扫过,走到苏有辞面前,“她陪着母亲正同别人闲聊,父亲又与袁伯父多年交好,我一闲人,到处走走。” 闲人? 苏有辞哼了声,对苏焕之的话表示不屑。方才而立之年便已位居三品大臣的人,竟说自己是个闲人,传出去该叫人笑话。 “你这脾气是一点未改,过几日你的任命书便会下来,都是要入朝为官的人,还半点不知——” 苏焕之说了一半,又自己住了口。 苏有辞看着苏焕之,伸手拉着身边虞卿,“这是阿卿,想必大嫂已经和你说过了。” 虞卿微微弯身,朝苏焕之福身后道:“见过大公子。” 想不到苏有辞一家都长得这般出众,果然是这汴京城里,人人都想高攀的人家。 不止家世,更是这通身的样貌和才华,很难教人不觉赏心悦目。 闻言苏焕之错愕过后,点了点头,发现苏有辞毫无收敛的作风,轻叹了声。 “你这般行径,难怪父亲和母亲会越发觉得你任性妄为,你若——”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苏有辞打断苏焕之的话,“我知你从小护着我,免了几顿打,但既已过了弱冠之年,我的事便能自己做主,往后也是这般。” “荒唐!” 苏焕之低斥一声,怒道:“你分明知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情况下,你不理解父亲所为,难道连我的话你也认为在害你?” 苏有辞抿了抿唇,少有地露出几分气性,倒是不像寻常时候那么沉稳。 旁边虞卿只觉尴尬,正不知如何自处时,见旁边有一处人少的地方,旁边又有新冒尖的荷花,便悄声开口。 “公子,旁边有一处地方视野正好,我先去占着位,免得一会儿有人了。” 苏有辞看着虞卿,见虞卿眼里体贴的笑意,点了下头。 “那你去等着我,别乱走,也别随便搭理人。” 气头上的苏焕之打量着两人,看着苏有辞那一脸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乐意,不由笑了。 原来苏有辞也有这种时候,倒是少见。 妙玲陪着虞卿往亭子那边走,不由得问 分卷阅读56 ,“姑娘,你怎么来这边?其实大公子与公子——” 虞卿看向她,妙玲便把话止住了。 她与苏有辞的事,怕是早在这些人口中传遍了,从她和苏有辞出现那刻起,不知多少道目光打量着他们。 “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想寻个地方歇歇。” 虞卿目光坦然,不见半分遮掩,让妙玲便是有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点头。 看穿妙玲的心思,虞卿意外发现自己近来察言观色的本事越发厉害,看来苏有辞的确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光着一条,已足够她应付些人了。 第39章 今晚从酒席回家后,我陪…… 亭子里人算少, 虞卿有心寻个地方休息,避开人群,和妙玲一块进去时, 见到另一边坐了两个年轻女子,侍女站在旁边。 虞卿微垂着眼,看向另一边,低声和妙玲说了几句, 便走过去坐下, 拿出帕子扇了扇, 便握着扇子朝水里看。 花园池子里的几尾鲤鱼长得真好看, 摆着鱼尾在水里游来游去, 身影穿梭在翠绿的荷叶下。 “姑娘, 要不要我让人拿点心和茶水过来, 今天有些热。”妙玲往外看了眼, 见不少人都让府内小厮和侍女送了东西来, 不由得说了句, “在这里有点闲,吃点东西好。” 闻言虞卿摇摇头, 忍不住笑,“好了,你也别忙活了, 和我说会儿话。” 妙玲笑道:“那姑娘想听什么?还是我给姑娘说说以前公子的一些趣事?” 听妙玲的话,虞卿才想起来, 妙玲是苏有辞亲自送过来的,应该是从晋国公府出来的女使,想必对国公府了解不少。 眼波流转,虞卿说道:“倒也没什么, 过往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于我认识他时没什么关系,他未曾杀人放火,或是仗势欺压百姓,便与我无关了。” 虞卿的话显然出乎妙玲的预料,她想不到虞卿竟然会真的不问,毕竟这可是打听国公府的好机会。 微微歪着头,正欲开口时,便听得坐在那儿的年轻管家女子开了口。 “听说了吗?刘相家的二姑娘看上了国公府那位混不吝的主。” “啧,你这消息怎地和我不一样,我可听说了,那位泼辣的郡主也瞧上了,还到宫里去想请旨赐婚。” “别说,的确生得好看,要给我,我也要,管他名声如何,凭着那脸,不也赚了,何况晋国公府,国公爷和郡主娘娘出了名的公正,便是往后有新人入门也不会不顾正室。” 刘相?郡主? 虞卿垂下眼睑,对于这些听上去都响当当的大人物,别说见过,就是连什么模样都想象不出来。 真是风光啊。 虞卿摇着手里扇子,目不斜视,仿佛未听到一样,神情丝毫未变,照旧与妙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姑娘,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妙玲有些担心虞卿因为这些传言心情不好,担心道:“有些事情就是空穴来风,根本没有那些事。” 抬眼看着妙玲,虞卿失笑道:“只是一两句传言而已,不要紧的,不过——” “听听无妨。” 这些传言并无什么,在虞卿看来,若是听不到才奇怪,更何况苏有辞这样的出身和才貌,有人欣赏不是很正常吗? 见状妙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留意着那边两人还说了什么。 自从离开了晋国公府,她还挺少知道这些事的,少了解也比从前好许多,不然总觉得心里藏了一堆秘密。 “哟,这不是余大公子么?怎么到亭子里来了,你家那位姑娘可不在这。” “二位姐姐说笑了,我只是见你们在这,来打声招呼,往后我与玉珠成亲后,还得两位嫂嫂多照顾。” 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有礼有节地朝刚才说话的两位年轻女子行了礼。 余荣。 虞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凝固住,捏紧了手里的团扇,没有回头,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冤家路窄,她倒是没想到和余荣这么快就余荣了。 亭子里的余荣闲聊了几句,刚要离开时,忽然瞥见了虞卿的位置,眉头皱了起来。 犹豫了一下开口试探,“阿卿?” 虞卿眼神冷下来,没有立即回头。 妙玲听到有人这么叫虞卿,不免奇怪,因为这称呼已经很亲密了,若是误会了怕不好。 “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前阵子你——” “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虞卿拿着扇子起身,抬眼看向余荣,同时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的那两名女子。 从刚才余荣的话里,她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是征虏将军府的两位娘子,余荣未来的嫂嫂。 “真的是你,三妹妹!” 余荣走上前,又想到征虏将军府的人还在,克制了一些道:“家中说你走丢了,我——” 分卷阅读57 假惺惺。 虞卿可不信余荣的鬼话,那日她被赶出门的时候,余家上下还有谁不知道? 那两位婶婶把她扫地出门,为了叔父开脱,还真是要赶尽杀绝,幸好她命大。 “公子真认错人了,我父母已去,家中只留下我一个孤女,未有兄长与姊妹。” 虞卿神情不变,“公子若无其余事,告辞了。” 妙玲意识到不对劲,眼前这人显然也是今天的宾客,不好得罪,又一副言辞凿凿的样子,怕是会引起人误会,心下有些着急你起来。 幸好虞卿表现得正常,没看出什么不同。 余荣皱起眉,往前迈了一步,还未靠近,虞卿就退了一步,紧跟着听到虞卿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你想闹到人尽皆知还是想在别人成亲的大喜日子砸场?我的好哥哥怎么今日忘了体面?可别忘了,你们眼中我可早失了体面,配不上你们余家,我也不是余家的人,你去那族谱上看看,可还有我的名字?” 声音很轻,又说得很快,却让余荣为之震惊,不敢相信那个有些怯弱的人竟然能有今日的镇定。 “你还活着?” 余荣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回家?” 虞卿失笑,余光扫了眼亭子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道:“回去再让你们灭口吗?好哥哥,你想想,人傻一次便够了,哪里还有第二次。” 微微抬眼看着余荣脸上的震惊,虞卿心中倒是痛快解气了一些,她等了那么久,就在等这个时刻。 两人僵持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难道余兄也认识阿卿?” 余荣脸色大变,看向走到虞卿身边的苏有辞,见两人神态,立即明白了什么。 苏有辞在外养了一个外室,早已传遍汴京城了,想不到竟然是虞卿! “这位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公子,我听着锣鼓声近了,是不是袁大哥和杨姐姐来了?” 虞卿拿出手帕给苏有辞擦了擦手,仰着脸问了句。 苏有辞对上虞卿眼睛,心里竟有一些骄傲——他看上的人,没有看走眼。 他可从不认为虞卿是个任人欺负的人,在他身边待了这许久,也未吃过亏。 “正是来叫你。” 苏有辞看了眼余荣,“余兄无其余事情,我们便去前院了,今日袁怀大婚,要沾喜气。” 余荣自知不是苏有辞的对手,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体面道:“嗯,刚才是我唐突,吓到这位姑娘。” 苏有辞点点头,牵着虞卿往亭子外走。 看着虞卿的背影,余荣留意到征虏将军府那两位娘子,转身抱歉道:“之前家中那位妹妹走丢,看着实在相像,所以才失态了,让两位姐姐见笑了。” 这两人倒也精明,知道余荣这个未来三妹夫仰仗着如今的功名,在家里深得喜爱,也不多言。 “听说了一些,不过那样的妹子别回来才好,否则坏了名声。” 余荣点头,“说得是。” 走出亭子,虞卿看着往前院走去的人群,侧过脸看苏有辞,忽然道:“多谢公子替我解围。” 苏有辞挑眉,“我看你也不用我解围,不过,为何认下了身份?” 闻言虞卿迟疑了片刻,然后笑着道:“他们心里有鬼,我便是那只鬼,为何不让他们知道我尚在人世,还未魂归九泉?便是做不了别的,让他们夜难安寝也能解解气。” 苏有辞盯着虞卿,摇头失笑,“你倒是一肚子的主意。” “公子说的,人要聪明些才好。”虞卿拿苏有辞的话回他,见苏有辞脸上表情,咬了咬唇笑起来。 “好了,公子莫生气,今晚从酒席回家后,我陪你再喝几杯好不好?” 苏有辞挑眉,搂着她的腰往外走,丝毫不介意周遭的目光,贴着她耳边道。 “那是得好好喝几杯。” 第40章 虞卿哭笑不得的看着黏上…… 十里红妆, 凤冠霞帔,伴着鼓瑟吹笙的热闹,迎亲队伍从街口拐了进来, 遥遥看去,满目皆是喜庆的红霞。 从前虞卿也见过一些成亲的场面,却不曾想,原来这汴京里, 不止人和人差得太多, 连成亲的排场也是天壤之别。 往日戒备森严的尚书府大门, 如今倒是热闹了许多, 不管多大的官, 父母兄长出身如何, 挤在门口倒显得更接地气了些。 虞卿转头看向身边苏有辞, 弯唇一笑, 眼里的笑意碎成了银河, “公子,你瞧这里好热闹,原来不管什么人, 爱看热闹、沾喜气的性子是一样的。” 苏有辞闻言侧过身将他几乎拥在自己怀里,隔断了旁人能靠近的可能。 “你也喜欢?” “那也不是,寻常的热闹可以看看, 可要是遇上麻烦的,说不定会被殃及。”虞卿摇头, 抬眼看去,便看到袁怀从马背下来,绕到花轿前,正听着喜娘 分卷阅读58 和媒婆的安排接杨朝云出轿。 虞卿不禁莞尔, 莫名地想起这样的情形似乎也不错,不过也仅仅是觉得赏心悦目罢了。 不多时,袁怀便背着杨朝云进了门,又过了几道礼序,这才进了大厅。 虞卿刚要跟上去,便被苏有辞握住了手腕,惊讶回头看着他,“公子不上前去吗?” “从这边去,离得近一些。” 苏有辞牵着她绕过人群,竟是走到了厅堂上,而且就在晋国公夫妇身后。 虞卿脸色未变,尤其是在晋国公夫妇看过来的时候,有种如芒在背的即视感。 她见过晋国公夫人,也知道那是元安郡主,今上宠溺的妹妹,可独独不知道这位朝堂上响当当的晋国公,竟然是个儒生模样,并非想象中那般威猛,却严肃得叫人不敢直视。 微垂遮着眼,虞卿再抬头时,目不斜视,全然只敢盯着厅堂上的新人,连看向别处的勇气都没有。 并非怯弱,直视如今的场合,倒由不得她了,生怯些反倒是不引人注目。 待到新人拜堂后,看着杨朝云被喜娘和陪嫁的女使陪着回后院时,虞卿才舒了口气, 从前不知婚假竟也这么麻烦,如今知道了,倒觉得她和苏有辞这样也不赖,至少省去了不少事。 “在想什么?” “我在想,公子待会儿可当心着喝,莫要喝得不省人事,不然只有让林原和六子扶着你回去了。” 苏有辞失笑,“你扶不行?” 虞卿点头,“我可架不住公子,寻常时候——”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有辞贴着耳朵说了句荤话,虞卿登时耳朵红透,眼里浮起一层羞恼,伸手拧了一下苏有辞的手臂。 力气不大,却也是虞卿少有的被惹急了的模样。 苏有辞扬起眉梢,发现虞卿这副模样倒是有趣,不禁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醉不了。” — 酒过三巡,虞卿是女眷,自是不跟苏有辞他们在一处,但被安排在孙氏身边时,也有些不自在。 熬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见六子过来传话,说苏有辞那边准备打道回府了。 “有劳夫人照顾,公子要回家,我便不多陪了。”虞卿起身,向孙氏辞行,“多谢夫人刚才替我解围。” 孙氏看着虞卿,弯了弯唇角笑起来,“不要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自然明白孙氏说的是谁,虞卿点点头,起身朝身边妙玲说了一句后,“那我先告辞了。” “他喝了酒脾气还好,不会闹,不过可紧着要找你,我要再和你多说几句话,他怕是在心里要埋怨我这个做嫂嫂的了。”孙氏忍不住笑起来,“好了,你快些去,往后有机会再说。” 往后有机会? 虞卿愣了愣,不过面上不显,向其余人点头示意后,便和妙玲一块离开。 六子在前面带路,虞卿在后面跟着,忽然瞥见了一道身影,眉头微蹙,压下心里的厌烦,加快了步子。 有苏有辞在,余荣自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不过她还活着,还在汴京的事情今夜就会传遍余家了。 她不仅不担心,反而很想看看她那位叔父和婶婶心里如何作想,尤其是知道他们费尽心力去巴结的征虏将军府,在苏有辞面前也不过尔尔后。 弯了唇角,虞卿心里越发期待了。 转过几道回廊,虞卿看着不远处被林原扶着的苏有辞,人还能自己站着,但脸色却比平时红了些。 “姑娘,你总算来了。” 林原一脸无奈,扶着苏有辞,“公子人倒是还好,不过……嘴里一直喊着要见你。” 闻言虞卿脸上一热,尤其旁边还站着李长庚,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飞快上前,握住了苏有辞的手。 “公子,是我。” 虞卿低声说了句,“刚才还和我说不会醉,怎的醉成了这样?” 边上李长庚身上锦衣罗绸早换成了劲装,瞧着像是从大营那边赶过来的。 “子辞快把你名字给念碎了,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他这么黏人。”李长庚满脸无奈。 虞卿不好意思朝李长庚点头,“长庚大哥,你别拿我们取笑了。” 李长庚打量着虞卿,不过半年的时间,如今的样子和从前倒是不同了,“他心情好的时候,醉了也不会闹,我帮你们扶着上了马车,回去后,得麻烦你看着他。” “我知道。” 虞卿也不是头一回照顾喝醉的苏有辞,更别提这次的情况比起上次,好了不知多少。 从偏厅往大门口去,苏有辞拉着虞卿不肯放手,人还半靠在她身上,脚下步子除了没寻常稳健,情况的确好了不少。 钻进马车,虞卿看向李长庚,见李长庚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不免轻眨了一下眼。 “长庚大哥还有什么叮嘱吗?” 闻言李长庚摇头失笑,“不是,只是见你这般,倒觉子辞这人运气果真不错,无 分卷阅读59 心插柳柳成荫。” 虞卿怔了下,才开口道:“我遇见公子,是上天眷顾,若非他,去年冬至我便冻死街头了。” 李长庚不知道苏有辞是在这副状况下捡到的虞卿,不免惊讶,倒也不过多追问。 往后退了一步,李长庚负手而立,身材颀长,身上多了几分军营里磨砺出的锋锐。 “路上小心,我不多送了。” 虞卿点头,“嗯,长庚大哥也早些回府。” 言罢,虞卿跟着上了马车,钻进车帘。 才刚探身进去,便被人握住了腰,然后抱了个满怀,虞卿垂眼,哭笑不得的看着黏上来的苏有辞。 怎么跟雪球一样? 第41章 苏有辞含笑道:“阿卿不…… “姑、姑娘?” 妙玲掀开车帘, 看着车内情况,吓得结巴了起来,忍不住道:“姑娘可要我帮忙?” 窘迫的处境被妙玲看个正着, 虞卿饶是再不在意,也有些赧然,脸上微热,有些恼怒地伸手捏了捏苏有辞的后颈。 “公子, 到家了, 你还要闹到何时?” 苏有辞微眯着眼, 松了环在虞卿腰上的力气, “闹?” 虞卿一听, 立即知道苏有辞的脾气要来了, 连忙道:“回房好不好?外面风大。” 苏有辞头靠在她的腰上, 低声问, “仲夏夜, 何来风大一说?” 虞卿:“……” 敢情这人没醉,不过是吃了酒,索性随着酒兴闹人罢了, 真不知道苏有辞从前是不是也这副样子。 心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虞卿说不上来其中夹杂着的雀跃来自何处,却明白她如今是不能说没把苏有辞放在心上了。 朝门口外面愣着的林原三人看去, 虞卿低叹一声,示意妙玲把车帘放下, 她先把人哄好了再说。 脾气上来的大少爷,从小都是旁人依着他的性子来,做什么不都是顺着他的意,如今—— 看着帘子放下, 虞卿禁不住笑了笑,弯腰靠着苏有辞,“公子多大的人,还跟几岁的稚童一般吃了酒就要闹人,原先我还想说陪公子小酌几杯,如今倒是不必了。” 柔软的头发落在脸上,轻轻擦过脸颊,让苏有辞有些痒,便伸手缠绕上去,手指将发丝打了卷,笑着问,“不喝了?” “那公子还想喝吗?”虞卿莞尔一笑,眼中藏着几分戏谑,“公子不胜酒力,还是别了。” 苏有辞岂能不知道虞卿话中意思,无非是想激他罢了,摆了摆手,捏着虞卿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下。 刚才还赖在虞卿身上的人,此刻又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全然看不出刚才的无赖样。 苏有辞不顾虞卿哭笑不得的表情,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妙玲,去热一壶,上回林原带来的花雕。” 妙玲看着苏有辞,又看看马车内,连忙点头先进了院子。 苏有辞自行下了马车,转身伸出手,“快些下来,不是说好了陪我再小酌几杯?” 才探出身子的虞卿嘴角动了动,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应该晾着苏有辞几日才好,不然怎么总叫人倒打一耙。 想是这么想,手却还是伸了出去,才碰到手心,便被人握住了。 两人并肩走进了院子,还站在门口马车旁的林原和六子对视一眼,默默叹了声,却又不禁哑然失笑。 苏有辞这副模样,和虞卿在一处,倒是自在得很,这般也挺好,管他外人说什么,自然是比不上自己舒心自在来得重要。 回了房,虞卿摘下头上的珠钗,又洗净了脸,顺便也擦了手脚,看着从隔壁房间回来的苏有辞,侧身坐在那,素面朝天、青丝垂挽。 “公子,洗漱过了?” 苏有辞身上只披了一件衣裳,进来后紧了紧腰上随便系着的腰带,伸手一捞,将虞卿从圆凳上捞进怀里。 虞卿微怔,不过乖顺靠在他怀里,两手贴着他胸膛,抬头看着他,“公子又醉了?” “美人当前,不醉也醉。”苏有辞低声说道:“阿卿这半年来,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 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虞卿只当是玩笑话,逗自己开心,可放在苏有辞身上,总觉得真切得很。 苏有辞原本就是一个由着自己性子做事的人,阿谀奉承、讨好这些放在他身上便是不合适,也从未见他这么做过。 虞卿不禁想到了姜瑟,从前苏有辞在姜瑟面前会说这些吗? 才开了个头,虞卿连忙打住,不管从前种种如何,那时她都未曾遇上苏有辞,若是一直计较,反而显得庸人自扰。 当下和往后一段时间,苏有辞是她的,身边的人是她,便是足够了,能在一起多久,倒也不能去想。 想着,便把手搭在了苏有辞肩上,“公子说这话,我信了。” “这有何不信的?阿卿的样貌放到那些管家女子中,也是少见的标致,否则如何能让我一眼相中?” 分卷阅读60 苏有辞含笑道:“阿卿不信?” “我信。” 虞卿浅笑着踮起脚,唇面贴着苏有辞的唇角,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那公子还喝酒吗?” 苏有辞没有回答,搂着不盈一握的腰身,转过身便双双倒进了被褥中,灯火明亮,映在眼中,生出一片光华。 指骨修长的手指灵活挑开腰上系着的活结,轻薄的夏衫便松松散散地散开。 养了数月的身子的确比从前要丰腴一些,不过也仅仅是一点罢了,更多时候,苏有辞会觉得虞卿是不是每日都不怎么吃东西,不然怎么身子还是那么瘦削,没多出几两肉。 指腹一处处地摸索着,他向来是个寻求欢愉的人,与虞卿在这件事情,也不会只顾着自己,比起沉默的欢好,他更喜欢看着虞卿面颊泛红、双目含泪的模样。 虞卿搭在苏有辞肩上的手无意识收紧,腰腹绷紧,连圆润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一阵热意从耳后一直蔓延到脸颊,粉面桃腮、双眸含情,湿润的眼直直看着苏有辞,带着一些哀求。 苏有辞闷声低笑,偏过头靠在她颈侧,细碎的吻铺天盖地的落在虞卿身上,一点点滑过,连娇挺的地方也不放过,含在口中细细玩弄。 “公子……” “叫什么?” “子、子辞……” “还有呢?” 还有? 虞卿神志浑浊不清,只觉整个人都被苏有辞拖进了漩涡中,感受着苏有辞比自己强健的身体,还有温热,紧靠在一起的身体,连羞于启口之处也过于清晰。 恍然间,虞卿想到了今日袁怀和杨朝云大婚,那日后便是夫妻了,夫妻——? 红润的嘴唇轻启,“……夫君。” 声音方才落地,便听得一声娇吟,虞卿低泣着讨饶,却被苏有辞比往日要高昂的兴致弄得乏力。 …… “这酒,还热吗?” 妙玲纵然是知道虞卿和苏有辞的关系,也明白这种事再寻常不过,可眼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端着一壶酒,脚边还有纠缠着她的雪球,欲哭无泪。 往后这酒喝了,她可再不敢随便靠近了,否则赧然的可是她,那两位主,可不会觉得羞人。 林原面不改色站在院子里,瞥了眼堂屋门口的妙玲,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回去歇着,明日过了午时再说。” “午、午时?”妙玲瞪大眼,差点把手里的托盘扔出去,“那、那我家姑娘……” 妙玲想说,虞卿的身子经受不住,可又觉得太过于羞耻,尤其对方还是林原。 心虚地往房门口那边看了眼,从外面听,自是听不到什么,可一想到虞卿被苏有辞欺负的情形,妙玲只觉心口疼。 越想越觉得发闷,自家公子平日里也不见得这么急色,忙的时候三五日不见来,来了也不是每回都做这事,怎么喝了酒又老毛病犯了,从前喝了酒也是赖在锦宴楼不回来,回来时一身酒气,想也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妙玲陪着虞卿两月余,自然知道了虞卿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好、心地好,连人也长得好,越看越觉得喜欢。 狠狠瞪一眼卧房的门,妙玲跺了跺脚,转身往堂屋走去。 林原守在那,一脸不解,妙玲这是闹什么脾气?才几月就被收买了,从前还跟着苏有辞后面公子长公子短,如今开口闭口都是姑娘,真是善变。 不过苏有辞这喝了酒必定要午时才醒的毛病,多年了就这样子,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 隔日虞卿醒来时,浑身绵软无力,再看向身边还睡着的苏有辞,咬着下唇,气得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膝盖。 苏有辞睡得沉,只是哼了几声便又翻过身睡去。 掀开被子坐起身,虞卿坐在床沿还有些懵,穿鞋下床后,打开柜子拿出衣服,便看到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无声叹气。 难怪养了雪球,大雪夜还要出门找狗,这心思,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换好了衣服,虞卿刚把头发挽好,正在想今日该戴哪一只发簪时,便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虞卿觉得奇怪,妙玲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弄出这些声响,除非是有什么事。 想着起身走到门口,便见妙玲面带难色站在那,“怎么了?” 妙玲压低声音,“姑娘,是余家的人。” 余家? 虞卿倒是没想到,余家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真是攀上了高门,连找人也利落了。 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虞卿道:“公子还歇着,不必吵醒他,我打发他们走就好。” 虞卿说完看了眼林原,示意林原不要轻举妄动,便往堂屋走去。 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后,有些惊讶,竟然是余荣和他母亲,也就是余家的二夫人。 “两位客人前来,不知有何事?” 虞卿走上前坐下,扫过两眼 分卷阅读61 ,语气冷淡,“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便回去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你长辈!”余二夫人怒斥道:“别以为你如今被那人养在外面,就得了势,要不是你哥哥昨日见了你,我还不知你竟然不知廉耻的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有辱门风?这话可真耳熟。 当初将她赶出家门,又把她从族谱除名,似乎也是这么说的,那时父亲才刚发丧,入土不过几个时辰,她便被赶出了家门。 “余家三姑娘早死在了街头,你们要寻之人不在此处。”虞卿端起茶碗,扫了眼余二夫人,“夫人是客,我理当以礼相待,但若夫人出口不逊,那便请回。” 余二夫人刚要发难,便被旁边余荣拦住。 “三妹妹,你何苦咒自己?你近来过得可好,还有你——” “余公子认错人了。”虞卿看着余荣,“我身为女子,余公子和夫人前来此处,免不得惹人误会,若大好姻缘因几句闲言碎语毁了,我自是担不起。” 提到亲事,余荣和余二夫人脸色皆是一变,没想到虞卿竟然拿捏住了这事。 余家上下对和征虏将军府的亲事极为重视,容不得半点差池,若真毁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二人脸色变化被虞卿收入眼中,只觉好笑,可转念一想,她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垂下眼帘,只觉往日爱喝的茶,今日有些发苦。 “不提你家哥哥的事,那你呢?你就甘为人外室?你可知道外室的名声是什么样的,比那勾栏院里的人都不如,你这般作践自己——” “这与你们何干?” 虞卿笑着打断余二夫人的话,眉目含笑,似是一点不在乎,“我孑然一身,自是想如何便如何,何时轮到不相干的人插手?今日你们二人来说教,似乎来错了地方。” “你这个不孝女!你爹让你气死,你如今竟是毫无悔改之意,难怪他死前都不愿再见你一面!” 临终不愿再见…… 死也不见。 虞卿指尖微颤,面上笑容变得黯然,“那又、又如何?” 话音还未落地,便听得门外传来声音。 “那又如何?” 虞卿猛然抬眼,双眸一下被水气氤氲,竟是看不清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样子。 第42章 难怪死前都不愿意再见你…… 门厅雅致, 茶香四溢。 苏有辞从门外进来,漫不经心地扫过余二夫人和余荣母子,轻蔑从眼底一闪而过。 想不到京城中还有明知是他的地盘, 却还敢上门闹事的。 不说旁人,如今的太子见着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喊声堂兄,到了晋国公府也得先向他母亲问候。 一个小小的进士和余家,倒是胆大, 新鲜得很。 “苏、苏二公子——” “不知道二位前来所为何事?今日我并未安排待客的事。”苏有辞走到虞卿旁边坐下, 侧过身问她, “休息得可好?” 虞卿眼眶红红的, 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听得这句话, 缓缓抬眼看她, 耳边未收拾妥当的头发垂下来。 “嗯, 休息得还好, 不过我早起时,是惊扰公子了?” 苏有辞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半点眼神都未给余家母子, “还好,只是醒来见你不在身边,习惯地找你罢了。” 正巧送茶进来的妙玲听到这句话, 险些连手里的盘子都端不稳,进来后连忙把东西放下, 快步退出前厅。 好可怕,苏有辞这是要发火了。 外人不知,她一个在晋国公府长大的人还能不知道吗?国公府这一家子极为护短,但凡不牵扯到律例的事, 个个偏心。 幸好都算得上为人正直,不曾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轻摇了头,虞卿垂着眼,“那往后我便等公子醒了再起身,你这么忙,需要休息。” “阿卿这么体贴,倒是让人舍不得说你了。” 苏有辞语气里夹着几分笑意,眼神宠溺,捏了捏她的手心,“我进来时吩咐妙玲炖了东西,你在冬至时留了病根,得好好养。” 见着苏有辞后便放下心的虞卿,听得苏有辞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险些压不住嘴角笑起来。 留下病根? 她这身子好得不行,快能赶上荒山里的熊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小话,一字一句都亲昵得很,让余荣和余二夫人看傻了眼。 余二夫人再无知、跋扈也知道晋国公府惹不得,那征虏将军府已经是京城内出了名的高门,取得了公主的风光,但在晋国公府面前,也是矮了一头。 心里着急,连连瞪了好几眼余荣,这要是被苏有辞盯上了,往后肯定没有安生日子过。 余荣也没料到苏有辞竟然也在这里,他托人打听到这里的时候,知道位置,又让心腹小厮确认过后,才敢上门来。 苏有辞一个出身 分卷阅读62 富贵的纨绔子,从前混迹风月的事情不少,就算那般也是个金贵的主,哪里能想到居然会屈居在这小破院子里。 “三妹妹,我和母亲只是——” “阿卿一个无父无母的人,哪里来的兄长和亲人?”苏有辞打断余荣的话,眼神如同冷箭一样扫过来,“就算有,那也没有了,当日她挨饿受冻时,若有去处,也不至于险些冻死。” 恍然想起半年前在巷子里见到虞卿时的情形,那会儿的虞卿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痴痴望着别家院子里的灯。 就这么一个可怜虫,还把雪球抱在了怀里,自己都要冻死了,还有闲心去管一只狗。 又傻又可怜。 余二夫人听得苏有辞的话,连忙起身,“苏二公子,这事恐有误会,我们不请自来,实属冒犯,还望勿要见怪。” 说完拼命朝余荣使了几个眼色,余荣立即站起来,“是我们打扰了,这就告辞。” 两人说完后,等着苏有辞开口,谁知苏有辞像是格外有闲心,揉捏着虞卿的手,嘴角挂着笑意,分明听见了,却没半点反应。 余荣蹙眉,看着苏有辞,心中生出嫌恶,一个靠着出身便要高人一等的纨绔子,仗着晋国公府势力横行霸道,如今竟然还能高中,怕是免不了背后的打点。 心里升起一股怨怼,余荣见苏有辞注意力全在虞卿身上,略一思索,试探道:“阿卿,贸然过来吓到你了,这就离开不打扰你。” 虞卿轻挑了眉梢,觉得余荣吃瘪的样子还有些意思,终于拿正眼看他,“哪里的话,若改日有机会,我该登门拜访道贺才是。” 余荣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轻拍了一下苏有辞越来越过分的手,将自己抽了出来,捻了捻指尖,虞卿思忖后道:“听闻公子近期好事将近,届时若有请柬送来,我和我家公子必定登门道贺。” 余二夫人一听,脸色瞬变。 看了看苏有辞,这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母子俩狼狈离开时,心中早已将虞卿千刀万剐,恨不得重塑时光,回到去年冬至。 早知这样,就应该斩草除根,大雪夜赶出家门都能活下来,还不如扔到井里一了百了,或者卖给人贩子,进了秦楼楚馆,哪里还有出来的机会。 …… 沉默在厅堂里漫开,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盯着那早不见人影的院子,虞卿忽然浑身卸力一般往后靠去,垂下眼时眼睫颤了颤。 好累,跟打了一架似的。 “好玩吗?” 耳边传来苏有辞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虞卿有些不敢睁眼去看苏有辞的表情,生怕会在他眼里看到失望。 她这般做,的确是想借苏有辞让余荣母子下不来台,最好让他们知道,现在她是苏有辞的身边人,不可能人人拿捏了。 但…… 不管什么理由,她是在利用苏有辞。 “为什么不说话?刚才那般伶牙俐齿去哪了?” 苏有辞又问了一句,这次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些愠怒,只有虞卿能听出来。 睫毛轻眨,虞卿再不愿意也只能睁开眼,转头看着苏有辞,“我……我不知道。” 刚才那会儿,的确有一阵爽快,觉得大快人心,从前作恶的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令人痛快。 可现在苏有辞问起来,她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痛快吗? 也不尽然,每一次面对余家的人,就像是把伤口重新撕裂一次,脑中全都是父亲入殓时的模样。 ——难怪死前都不愿意再见你。 虞卿浑身一颤,六月的天,竟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心窜开。 第43章 打人得打疼。 “下回记得再狠一些。” 清朗的声音像是照进冰窖里的一缕光, 融化了覆在表面的冰霜后,让浸润在寒意里的心暖了起来。 虞卿诧异抬头看着苏有辞,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心里又隐隐有了期盼。 “你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怎么?面对我时的玲珑心思,对着仇人倒是施展不开了?” 苏有辞摇着扇子,靠着椅背淡淡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 倒是没怎么学会。” 虞卿轻声呢喃道:“公子你……” “笨。” 苏有辞伸长手, 用扇子敲了一下虞卿的脑袋, “说你笨也不冤枉你, 哪有你这么好说话的人。” 虞卿语塞, 自知刚才对待余家的人太过于心软, 也没有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 反而惹得心头不快, 也不知道是称了谁都心。 微微垂着眼不敢去看苏有辞, 虞卿道:“……其实,我只是想得一个公道,他们却总觉得我是在觊觎余家的财产, 那些田产、铺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闻言苏有辞愣了下,没想到虞卿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来, “我说你有你就得 分卷阅读63 有,不止要争, 还要夺得干干净净才好,最好是分文不给他们。” 虞卿瞪大眼,抬头盯着苏有辞,“什、什么?” “打人的时候, 不能手软,像你这样软绵绵的一巴掌下去,没有把人打疼了,反倒是自己先疼了,懂吗?” 苏有辞知道虞卿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余二夫人那句话伤了神,心中有所伤感和愧疚。 听得苏有辞的话,虞卿满脑袋都是当初余二夫人赶自己出门的样子,那副小人嘴脸,她至今都忘不了。 那个人,有脸说自己怎么样怎么样,怎么不看看余家到底都做了一些什么腌臜事。 暗暗攥紧了手,虞卿捏着手绢,盯着厅堂外的院子,耳边是苏有辞玩弄扇子的轻微声响,原本一片混沌的心思突然就清明了。 她懂得了。 “公子的话,我明白了。” 虞卿扬起唇角,转头看向苏有辞,“打人要狠,当然是要打七寸,越在乎什么就越要毁掉什么。” 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让对方退步的,就像是刚才,余荣母子走的时候尽管是退让了,但实际上不过是暂时的避让而已。 余家人最在乎的,当然是家产和权力,如今家产都在了余二爷手里,这一家子越是在乎,她越要夺走。 至于和征虏将军府的姻亲,才是如今整个余家最在乎的事情。 “公子说得对,我想了想,一条狗总是冲着你叫,甚至还咬了你一口,你若咬回去,不见得这畜生会怕,但若是你将他打服了,自然就不会再咬你了,反而遇上还会绕开对不对?” “打人要疼,否则不如不打。” 苏有辞拿起桌上的杯子,看了眼虞卿,见她脸上笑容明媚、自信,眼里神采飞扬,不由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这般模样的阿卿顺眼些。 虞卿没留意到苏有辞的神情,在心里琢磨余家的事,还没理出一个头绪,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冲了过来,一下滚到了脚边。 弯腰将脚边的雪球抱起来,虞卿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它的额头,“雪球,洗干净了身上这么香?” “我让妙玲给它洗了个澡,估计刚才在外面晒太阳,耳朵机灵找你来了。” 苏有辞看着一人一狗玩得开心,想起一事,看向门口进来的六子,“六子,之前让城里张木匠打的狗屋,晚些你去问问,什么时候送来。” 六子将手里的菜盘子放下,点了点头答应,“知道了,一会儿便过去。” 虞卿听到两人对话,偏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给雪球定了屋子?现在这样不好吗?” 闻言苏有辞扬了扬眉,见六子出去后才开口,话里竟是带了几分揶揄,“夜里碍事。” 虞卿怔住,看见苏有辞眼里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说的什么,耳后立即漫开一片绯色。 无耻。 第44章 陛下有意给他指婚,你听…… 六月匆匆而过, 眼看着便快到七月,汴京的气候从暖和成了蒸笼,光是坐着不做什么, 也热得人受不了。 虞卿这人生得不算金贵,但冬畏寒、夏畏热,宁可待在屋里吹着冰扇也不愿意出门闲逛。 好在她并不需要去维系有的没的关系,只需要守着这方院子足以。 “姑娘, 你也到外面走走, 这个时节, 不少人家的姑娘都在外面的茶楼、诗社里玩, 咱们汴京的姑娘家, 比起前朝好了许多。” “嗳, 可是好热, 我不想出门。”虞卿从书间抬起头, “何况才过子时, 太阳照在身上跟火烤似的。” 妙玲闻言满脸无奈,想起苏有辞前日的交代,不免伤神。这不可是她不好好办事, 分明是劝说不动虞卿出门。 三日前余家的人来闹过一回,被苏有辞挡了回去,倒也不敢再登门。 自这件事情过后, 妙玲才从虞卿口中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心中气愤, 为自己当日沏的两杯好茶不值当,只能当喂了狗。 尽管见识了许多腌臜事儿,那些手段也都见不得光,可像是余家这种从上到下都这般坏的, 也不多见。 “好妙玲,你可别劝我了,要是公子问起,我替你担着,外面真的太热了,你瞧,我坐在这里都热出一身汗。” 虞卿向妙玲撒娇道:“要不晚些再出门?正好我想去买点东西。” 正恹恹不开心的妙玲听到这句话,眼睛立即亮了,盯着虞卿,“姑娘你打算出门了?那想去买什么,是胭脂水粉还是去做新衣裳?好像也该做了,上回公子还说绸缎庄新晋了一些云锦,去看看?” 虞卿看着妙玲兴奋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出个门而已,又那么夸张吗? 垂眼继续翻阅手边的书,虞卿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有几日没出过院门了。 “那你让六子别准备晚饭,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来,他不是爱吃对街的卤子吗?” 虞卿想起什么,“再买些 分卷阅读64 零嘴,估摸着能吃饱。” “姑娘,你可真是菩萨心肠,我见过不少做主子做得好的,但你这样的,还是第一回 。” 妙玲吐露真话,“不过也只有你能让公子牵肠挂肚了,每日即便不来,也会差林原送信过来,还给你捎东西。” 闻言虞卿怔了下,回想起搬进这间小院后的种种,苏有辞待她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甚至到了有些纵容的地步。 托腮想了想,“我不是去买胭脂水粉,是想起公子有件外衫有些炸线了,发现家里没有这颜色的线,想去绸缎庄看看。” 妙玲瞪大眼,欲言又止,不过看到虞卿的表情,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其实苏有辞以往身上的衣服,别说炸线,有的甚至没穿过几次,便压箱子没再上过身。 同虞卿说了一声,妙玲走出书房,看着湛蓝的天色,不免摇了摇头。 她家公子也太走运了,随便在街上瞎逛,啊不,去找条狗也能碰上她家姑娘这样的人。 “妙玲姐,你在看天,天上有什么东西?”六子端着簸箕,簸箕里是还未晒干的豆子。 “我只是在感慨,今晚我们可以和姑娘一块出门了。” 妙玲摇摇头,看向六子,“你快些收拾,我也去忙了,免得晚回来还要收拾。” — 虞卿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天色,接近傍晚的天已经能看到彩色的晚霞。 动了动手腕和脖子,虞卿起身,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想了下还是去换件外衫比较好。 走出书房,不见六子却见妙玲站在院门口,门外好像有人,虞卿诧异道:“妙玲,是谁来了?” 经历了余荣母子找上门和亲眼见到了晋国公府内那几位,虞卿如今倒不怕再见他们。 “姑娘,没谁,只是——” “是我。” 妙玲的声音和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虞卿耳灵,一下听出了站在门口的人是谁。 眼神微怔,随后反应过来,知道妙玲为什么会不想她知道。 姜瑟,如今被养在晋国公府里无名无分的人,曾经的身份和现在一样尴尬,妙玲是晋国公府出来的人,自然明白一些。 “不要紧,来者是客,请进。” 虞卿示意妙玲让开,妙玲回头,在虞卿眼神里竟然看到了苏有辞的影子,只好撇撇嘴,侧身让开。 门外的姜瑟朝虞卿点了点头,身边女使手中还拿着东西,瞧着应该是带来的随礼。 敛去眼中的思虑,虞卿微笑着回礼,“抱歉,妙玲年纪小,不太懂事,多有怠慢,还希望不要在意。” “不打紧,年纪小护主罢了。” 姜瑟走进来,余光打量着周遭,柳眉轻蹙,“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虞卿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听到那句护主的语气时,微微蹙了眉,脸上的笑容隐去不少,点头答应,“这里清净,而且也离东街不远,买东西方便些。” 说话间,两人来到正厅,虞卿看向姜瑟,并未坐在寻常坐的主位上,反而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不知…姜姑娘这回来,是为了何事?” “夫人”两字险些脱口,可转念一想姜瑟在晋国公府的身份,虞卿换了个称呼。 姜瑟示意身边的女使把东西放下后退出去,待人离开后看向虞卿,“他这两日在忙上任的事,刚上任总是很忙,可能会——” “我知道。” 虞卿打断姜瑟的话,“林原每日都有过来传话,劳烦姜姑娘记挂,还记得这些琐事。” 闻言姜瑟美目瞪圆,不曾想上两回遇上时那个纯良、绵软的小姑娘竟然有了脾性。 对上姜瑟的眼神,虞卿想了想,选择了直接的说法,她知道,姜瑟陷入了泥淖里,在一片混沌中,如同入了网的蝴蝶,怎么飞都飞不出桎梏。 “姜姑娘,你该知道,人要往前走。” 这句话说得语气轻淡,听不出情绪,却伤人至深,姜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一股尴尬的氛围在两人身边无声漫开,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茶或是一炷香,才听到姜瑟一声低叹,仿佛是在向命运低头。 “那你呢?” “什么?” 姜瑟起身,往门口走时忽然转过身,背着光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陛下有意替他指婚?” 搭在杯盖上的指尖轻轻颤了下,虞卿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第45章 若有一日他娶你为妻,那…… 赐婚、指婚…… 停在杯盖上的指尖半晌才找回知觉, 虞卿拿起杯盖的时候,发出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厅内格外明显。 听到这一声脆响, 虞卿唇边牵开一抹苦笑,有些无奈。 到底还是修炼不够,否则怎么一句话就被拨乱了心,还让人看出来, 真是丢人。 “我知 分卷阅读65 道, 听闻是刘相家的二姑娘, 生得美丽大方, 又端庄贤惠。”虞卿放下茶杯, 抬眼迎上姜瑟的眼神, “可是, 那又与我何干?” 姜瑟愣住, 她微蹙着眉打量虞卿, 眼里有质疑,有震惊,像是要看穿虞卿的心思。 “那是他的事, 和我无关,他自会处理好的。” 虞卿起身,看着姜瑟, 刚才那一丝波动仿佛从未出现过,“姜姑娘, 你如今明白了,他要的是什么吗?” 相识两年,那两年中是个什么情形,虞卿不知, 但从袁怀和李长庚单方面的旁观者来说,是姜瑟的犹豫导致了悲剧。 她认为不仅是姜瑟的原因,如果当时的苏有辞再强硬一些,或是再耐心一些,也许姜瑟就会抛下顾虑跟他去过小院生活。 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管姜瑟如今怎么后悔,或者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们已经错过了。 时间不可能倒流,所以姜瑟再拘泥于过往,就不可能真正的过上她要的日子。 “……他想要的?” 姜瑟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受到了打击,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虞卿,“那你呢?你就不在乎?” “不在乎。” 虞卿答得很快,也很坚定,“我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我更清楚我和他要怎么相处才能长久,他愿意要的,我给他,我要的,他也不吝啬,你……” 迟疑了下,虞卿始终不忍对姜瑟说出太过狠厉的话,尽管她知道,姜瑟今日来的缘由。 想要看看她这个外室有什么本事让苏有辞留在身边这么久,在外还要维护她。 提起指婚的事,也只是想让她心里不痛快。 但不管哪一样,姜瑟自己也会不痛快,更像是想要看到有个人和她一样求而不得。 “你……” 姜瑟无奈苦笑,却说不出一句话,双目含泪盯着她,“你、你或许比我了解他。” “不是,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他要什么。”虞卿的话有些矛盾,但这是实话。 她甚至三个多月前才知道苏有辞的身份,才知道原来救了自己的人来头这么大。 “姜姑娘,你应当是比我聪明的,早些——” “早些放过自己吧。” 说完这句话,虞卿从姜瑟身边走过,来到了院内,见妙玲和六子正在那里挠头抓耳,不由好笑。 微微歪着头问道:“怎么在那里傻站着,还不快去收拾下,准备出门了。” 闻言妙玲愣了下,往厅里看去,“那她们呢……” “她们会自行离开的,不必担心。”虞卿失笑,“放心,不问自拿的事,她不会做的。” 其实,她和姜瑟刚才那番较量,对于姜瑟的确不公,毕竟她知道姜瑟的过往,而姜瑟对她一无所知。 兵书上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妙玲听虞卿这么说,明白她的意思,立即点头,“好,我们去收拾下,就可以出门了。” 虞卿颔首,走到树荫下坐着,发现放在椅子上的扇子是前几日苏有辞落下的,伸手拿了起来,打开后看着上面的君子兰,笑着拿来扇风。 过了会儿,妙玲那边还没有收拾完,姜瑟主仆已经从前厅出来了。 虞卿半阖着眼,并未看过去——她和姜瑟的接触,也该到此为止了,往后不该再有往来,她也不想。 尽管告诉自己,过去的事不该追究,但心里还是会有些介意,姜瑟若是有个好出身,又何须如此。 “若有一日他娶你为妻,那我必有厚礼奉上。” 这句话后半句几乎听不清,虞卿却弯了唇角——她知道,姜瑟是个聪明人。 “姑娘,你在笑什么?” 妙玲从房间出来,看到虞卿在笑,有些不解,又往厅里看去,发现姜瑟主仆已经走了。 听到妙玲的声音,虞卿睁开眼,将手里扇子放回去,起身理了理衣服,“我有在笑吗?” 妙玲点头,“很明显。” 虞卿思考了下,“那便当作我是要出门了心里高兴。” 妙玲:“……” 尽管我偶尔迷糊,但我不傻。 — 傍晚后的京城街市依旧热闹,甚至比起白天更为拥挤,街头巷尾都能瞧见往来的人群。 灯火阑珊的街市,熙攘的人群,有不少年轻夫妇同游,还有些步履蹒跚的老夫妇,杵着拐杖还在猜灯谜。 虞卿领着妙玲和六子走在街头,脸上面纱遮去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眼波流转。 “刚才来客人耽误了些时间,我们先去吃东西,迟些再去买针线。” 虞卿听到六子肚子响了声,忍着笑说道:“旁边正好有家面馆,去吗?” 听到虞卿的话,六子脸上发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姑娘你不用迁就我,再说绸缎庄就在前面不远,还是先去挑选你要的东西好些。” 明白六子的心思,虞卿也不勉强, 分卷阅读66 目光在四周搜寻,看到了一家铺子,不是之前苏有辞带她去的绸缎庄。 “那去旁边这家好了,只是针线而已,我带了一点,店里掌柜应该看得出是什么。” 虞卿对针线认识也不多,顶多能分辨出好赖,但苏有辞的衣物也不能以次充好,所以才想到外面来找找看。 “辰轩阁?以前夫人也有从他家做过几件衣裳,只是做工太慢,而且这两年剪裁样式夫人不大喜欢,便换了。” 妙玲给虞卿解释,“他家货多,应该是有的。” “那过去看看。” 虞卿松了口气,有妙玲的话,给苏有辞缝补衣裳的针线应是有着落了。 三人来到辰轩阁外,里面有一位客人才出来,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姑娘,一脸不耐,从里面出来下台阶时,直接撞在虞卿肩上。 虞卿往旁边晃了下,肩上隐隐作痛,不由伸手揉了揉。 妙玲见虞卿被撞得不轻,护短看向对方,“你撞着人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想走?”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家姑娘说话?”对面的女使立即呛回来,“那你们明知有人出来,为什么还挡在路上?” 闻言妙玲瞪大眼,只觉对面的人太无耻了,这话也说得出口,分明是她不对,怎么还在颠倒是非黑白。 虞卿皱了下眉,看见了撞着自己的人腰间玉佩,上面写了字,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是征虏将军府的姓——贾。 按照年纪,那应当是她未来的那位堂嫂了。 “妙玲,不要紧。” 虞卿摇头,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贾家有牵扯,过早的让自己被贾家的人注意到,恐怕会惹火烧身。 不能给敌人致命一击,她不会出手的。 “可是——” “我没事,我们先进去看看。” “假惺惺,怎么一开始不拦着?” 对面侍女见虞卿是个胆小的,便忍不住逞口舌之快,低声说了句,“长得一副勾人样,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日跟在苏有辞身边的人?” 贾三姑娘看着虞卿,好似才认出来,“我记得你,你便是他们说的那个,外室对吗?” 虞卿眼神微怔,随后弯了弯唇角。 想不到苏有辞这人,收敛了一阵子,在这些官宦子弟中,依旧是名声很响亮,做点什么都有人盯着。 “贾三姑娘好记性,不过身边的女使可不如你,连万分之一也赶不上。”虞卿这话是指桑骂槐,说的是女使无礼,实则在说贾三姑娘御下无方,管教不严。 贾三姑娘一听,脸上便挂不住了。 她以为用外室来羞辱虞卿,虞卿必定会当场翻脸走人,或者自觉羞愧不敢再开口,谁知反被将了一军。 “我的人,我自会管教,旁人提了倒是有些多舌了。” “是,三姑娘冰雪聪明又是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岂能不懂得这个道理,是我忘了。” 虞卿以退为进,再给贾三姑娘一击。 旁边妙玲看着虞卿进退有度的模样,心中大喜——早说了,虞卿可不是软骨头,谁都能拿捏两下。 “你、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进晋国公府了,再来同我说这些道理,空口白话说不会?等改日给苏有辞那家伙与婉音姐姐的婚约下来,你一个外室又如何自处?” 贾三姑娘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女使,似有不满,提着裙摆快速离开了辰轩阁。 站在门前,虞卿微微抬头,恰好看到柜台后探出的头,显然是在旁观看热闹。 虞卿眸色沉了沉,瞧了眼身边妙玲和六子,神色未变,只是点了下头,走进了辰轩阁。 贾三姑娘,贾明秀…… 这就是余家上上下下要高攀的亲事? 虞卿敛去眼中心思,看着柜台后的伙计,从袖中拿出一节丝线,“劳烦掌眼悄悄,这线是出自哪里,店里可否有一样的。” 伙计接过去后仔细看了看,再抬头看虞卿,“有,夫人稍等,我命人去取来。” 虞卿在听到“夫人”二字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朝伙计颔首示意,“有劳了。” 第46章 苏有辞似乎还未察觉到,…… 夜里, 有三日未来的苏有辞在亥时左右来了。 林原手里拿了不少东西,跟在苏有辞后面,见苏有辞径直去了卧房, 便走进厅室。 “姑娘今晚歇得这么早?我瞧屋里的灯都灭了。” 林原把东西放下,好奇地问妙玲,“难道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妙玲往外看了眼,“今天那个人来了, 还有去街上时, 遇上了征虏将军府的三姑娘。” “你是说姜……”林原说了一个字, 没说完, 但看妙玲的表情也清楚答案, 他是想不到姜瑟还敢找到这里来。 打量着林原的表情, 妙玲小声问, “公子不是刚上任, 怎么过来了?还以为会忙到 分卷阅读67 抽不开身。” 林原摇头, “枢密院那边事多,公子又是新上任,所以才耽误了这么多日, 今日也是稍闲一些,怕虞姑娘多想,才赶过来, 都没歇口气,直接从西府过来的。” 闻言妙玲惊讶, 想起自己因为姜瑟来的事,还在担心苏有辞往后会不会对虞卿也这样,现下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苏有辞似乎还未察觉到, 虞卿和别人不同。 厅室里,两人说着话,那边苏有辞进房后,发现房间里只留了一盏起夜的灯外,其余等都灭了。 心里诧异,以往这个时辰,虞卿多半是还没睡的,今天倒是早了不少。 揣着猜测,苏有辞到一旁轻手轻脚随便洗漱过后,将身上穿了一天的外衫脱下,往屏风上挂时,发现了放在箱子上的衣服。 挑了挑眉,这件外衫他记得,是放在衣柜里的,怎么翻出来了?这件事春衫,已经过了穿的季节。 弯腰想拿起来放回柜子里,靠近才发现旁边竟然还放得有针线,不由愣住。 是针线? 翻着针线看了看,苏有辞想起了什么,将外衫抖开,果然看到了有地方的针脚是新的,但做得很细致,如果不是线的问题,多半看不出来。 苏有辞心里发胀,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扭头看向虞卿时,眼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快要从眼里溢出。 “唔……” 虞卿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卷着被子坐起来,往床里侧缩了缩,又机灵地摸出了藏在床边暗格里的匕首。 “你是什么人,赶快离开,不然我喊人了!” 手里的匕首都握不稳,低声喊着,“快离开!” 苏有辞从旁边黑暗走出,看着虞卿,柔声道:“是我,怎么吓着了?” 听到苏有辞的身影,虞卿脸上表情愣住,然后一下把匕首放回去,连忙道:“公子?你怎么进来不出声,我、我还以为进贼了。” 闻言苏有辞笑着坐在床边,伸手替她顺了下头发,“看你睡得熟,怕吵醒你。” “还好,只是今天有些困,所以睡得比较早。” 虞卿摇头,乖巧地贴着苏有辞的手,“不过倒是公子你,枢密院不忙吗?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苏有辞掀开被子,将虞卿搂到怀里,刚躺下,熟悉的气息和环境让这几日堆积的疲倦一下涌上来。 虞卿轻轻一笑,贴在苏有辞怀里,“那公子好好休息,明天要是不早起的话,我晚些再叫你。” 苏有辞嗯了声,“林原会准时来叫我的。” 听到这句话,虞卿知道苏有辞已经安排妥当了,也不再追问。 “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 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如同耳边呢喃一样,苏有辞不等虞卿回答,又接着问,“今天出过门了?”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睛。” 虞卿这话说出来,便是回答了苏有辞的问题。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不止出门,还和姜瑟打了一“仗”,累得要死,出了门还遇上贾明秀,被刁难了一番,原本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所幸她近来心态好了不少,也只是当时难过,回来睡了一觉,这会儿醒来反倒不觉得什么,连那点心闷也消散了。 微微抬头看向苏有辞,虞卿放在他胸前的手指揉捏着那片衣襟,思考着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苏有辞。 但好像不说的话,苏有辞最后也会知道。 尤其今天林原也来了,妙玲藏不住话,肯定会告诉林原,告诉林原就等于告诉了苏有辞。 “公子,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是余家的事吗?” 苏有辞强打起精神,耐心问道:“余家的事,你若想余家从此消失,随时都可以。” “不不不,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虞卿连忙否认,“是今天姜姑娘来家里了。” 虞卿说出口后,发觉自己这样像是在告状一样,心里有些不自在,连忙补充,“她没有为难我,也不是来找事的,也没有问别的事,只是过来看看,坐了一小会儿便走了。” 听到姜瑟的名字,苏有辞清醒一些,又在虞卿找补的时候,露出了无奈的笑。 他这阵子和虞卿相处得太过舒服,倒是忘记了这件事,虞卿不仅知道虞卿,甚至还见过面,也许还从袁怀那个大嘴巴那里得知了不少事。 突然想起和虞卿相识的这几个月里,他好像从未顾虑过把自己的事暴露在虞卿面前,好的坏的都见过。 甚至还有更荒唐的,去过锦宴楼。 “真是这样?” “嗯。” 苏有辞换了姿势,平躺着,扣着虞卿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上,视线几乎平视。 “她那个脾气,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你——” “我和她说,人要往前看 分卷阅读68 ,毕竟时光不能倒流,她听完之后很震惊,又问我,如果有一日你要成亲了,我该怎么办,我说公子的事,公子会处理好,我听公子的。” 虞卿说出的话全是真的,但却和白日里与姜瑟说的语气不同。 苏有辞失笑,凑上去啄了一下她的唇面,“那现在换我问你,有一日我要成亲了,你该如何?” 虞卿瞪大眼,随后一丝无措闪过,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有辞要成亲? 突然意识到,姜瑟的担忧不无道理。 第47章 虞卿和苏有辞冷战了。 虞卿和苏有辞冷战了。 冷战的理由, 除了两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连林原这种天天跟在苏有辞身边的近身侍卫都不知道。 经过几月相处, 早把虞卿当自己人的妙玲,见虞卿每日照常作息,别说伤心难过,甚至连坐着发呆都没有, 更为不解。 按照她的想法, 如果两人吵架, 那必定是苏有辞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不为别的, 虞卿天天守着这方小院, 几乎不出门, 每日不是看书就是练字, 再不然就在院子里帮着做些杂事。 这作息, 怎么也不可能出岔子。 反倒是苏有辞那边, 新进了枢密院,这京城里有名的西府,那地方与军权有关, 规矩肯定少不了。 来得少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妙玲思前想后, 也只能想到和指婚的事有关了。 晋国公身负显赫战功,又与元安郡主结为夫妻, 这么多年夫妻情深,当今天子自会另眼相待。 更遑论,苏有辞本身的能耐和本事,也足够吸引不少京城里的大臣们觊觎这门亲事。 苏焕之与孙氏成亲多年, 膝下有一女,夫妻感情和睦,自然不用考虑。 从前荒唐的晋国公府二公子苏有辞,如今可是京城上下各家大臣眼里的香饽饽,背地里打听的可不少。 上回在袁家时就有人说了,皇上有意给苏有辞指婚,至于是谁家,如今谁也没个数,只多少猜想。 “妙玲,才半柱香的功夫,你叹了好几声,怎么了?” 虞卿放下手里的桑叶,看向旁边愣了好久不见动作,明显走神的妙玲,“你可留神,别把这些金贵的蚕茧用破了。” 闻言妙玲收回自己的思绪,抬眼看着虞卿,一脸哀痛,“姑娘,我想问你,你和公子——” “没什么,他忙罢了。” 虞卿不等妙玲说完,就出声截住了话,“放心,只是忙而已。” 妙玲不信,她又不傻,苏有辞自上回来过之后,第二天早上就匆匆离开,直到今天都过去了七天,还未见苏有辞来。 太久了。 苏有辞从未这么长时间没出现过,哪怕有林原传信,至多四天也会亲自来一趟。 见妙玲一脸执拗想问问题的表情,虞卿轻轻将一片坏掉的桑叶拿掉,“枢密院不比别处,他多上心是好事。” 避而不答,有猫腻。 妙玲再次做出判断。 “可后日就是乞巧了,难道公子也不来吗?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大科考,京城的灯会肯定比以往热闹,那街头巷尾的全都是人,姑娘你——” 妙玲还未说完,见虞卿脸色不对,立即收住了话。 这么快便初七了吗? 虞卿暗暗想着,知道妙玲是在提醒自己,七月初七到了,和苏有辞也该和好了。 用湿润的帕子擦了擦手,虞卿看向妙玲,“你说初七,我倒是想起来有样东西还未做完,你盯着点,我回房了。” “哎!姑娘,你这是——” 看着虞卿背影,妙玲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两人一定吵架了,而且吵得比以前凶。 回到房中,将外衫脱下搭在屏风上,虞卿推开窗户,坐在床边,嗅着放在窗户外的两盆栀子,沁人心脾的清甜味道一阵一阵飘进屋内。 垂眸望着手里的竹篮,里面放着一只还未绣完的荷包,虞卿很轻地叹了一声。 她其实没有和苏有辞吵架,她甚至也不知道苏有辞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只是她向苏有辞说了与姜瑟说过的话,而后被苏有辞问了同样的问题。 虞卿只想,她做不了苏有辞的主,自然也不能要求苏有辞做什么,所以成亲与否、指婚与否,都是苏有辞自己解决的事。 那夜便过去了,苏有辞也没有为难和刁难她。 谁知第二天一早,她正帮苏有辞穿衣时,忽然被握住手,苏有辞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但这次,她同样的答案,惹恼了苏有辞,至今再未露面。 虞卿不明白,一样的问题和一样的答案,问题出在哪了,总不能是第二天一早她说这话的时候,表达错了? 不可能的事,她说了一样的话,便是苏有辞被指婚与否,或是马上要与人 分卷阅读69 定下亲事,迎娶过门,都是苏有辞的事,她干预不了,便听苏有辞的处理。 这几日翻来覆去把这些话响了无数遍,虞卿也么明白苏有辞在气什么? 看着手里荷包,虞卿低声呢喃。 “是认为我不在乎吗?” — 李长庚看着桌上的酒壶,又瞥了眼屏风,确定屏风外没人,又有林原守着,认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 失策失策,他这辈子就没见苏有辞这么憋屈、难受过。 报应、活该,天道轮回,也该让苏有辞尝尝这滋味了。 听到笑声,苏有辞皱眉,抬眼看着笑得过分夸张的李长庚,“不找袁怀就是知道他的德行,你什么时候也跟他一样没人性?”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不是,只是觉得你这样有些意思,好像回到了十几岁那会儿。” 十几岁? 苏有辞觉得李长庚仿佛在说笑话,他回想起十几岁那会儿,想回去把自己揍一顿。 “别说废话。” 苏有辞又倒了一杯酒,“你说她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成亲,想不想要指婚?” “你说呢?子辞,不是我说,你连着都看不明白,真枉费了小鱼儿待你的心思。” “什么心思?” 李长庚:“……” “你还是喝醉算了,到时候我让林原把你扛回去,保管什么毛病都没了。” 废话大篇,怎么比去军营前还婆妈了? 苏有辞暗暗想着,没一会儿又想到虞卿那天平静的神色和无波的语气,心里堵得慌。 福润楼二楼临窗位置,能看到不远处的沂河,沂河水清澈,临近傍晚,在开放的河道上,花船已经点起了灯,伴着不时传来的悦耳丝竹声,倒有几分惬然。 街上人群熙攘,白日里忙碌的人们到了夜里,穿梭在街巷间,或推杯换盏,或同游河岸,为七夕准备的花灯几乎已经挂满了京城。 苏有辞拿着杯子,手撑在桌上,轻轻晃动。 “其实我也不明白。” 李长庚愣了,看着苏有辞陷入沉思的模样,不解问:“什么?” 苏有辞转过头看他一眼,俊脸上浮起笑意,摇了摇头,放下酒杯,“没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虞卿不追问他婚事的事。 大抵,只是不习惯。 第48章 别再惹我不高兴了,宿醉…… 深夜。 巷子里静悄悄的, 各家各户的人早已进入梦乡,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睡在外屋的六子听到声音,连忙起身披着衣服, 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 到了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眼,见是林原,往后退开, 把门闩抬高, 打开了门。 “公子这是怎么了?” 六子一脸不解, 看向林原, 又看了看醉得不轻的苏有辞, “该不会喝醉了吧?” 林原看向后面扶着苏有辞的李长庚, 返身去搭把手, “喝了不少, 这会儿才停了, 闹着要过来。” 六子是认得李长庚的,侧身站在一边,等三人进来后, 把门重新拴上。 闹着要过来?可真不像是苏有辞的作风。 李长庚扶着苏有辞到厅里坐下,六子和林原忙着伺候这位祖宗,一会儿去打水一会儿去生火, 他干脆坐着休息。 也只是够呛,他着实想不到苏有辞会喝醉了。 等他发现时, 苏有辞一个人快喝了一坛酒,不是千杯不醉的人,半坛子酒也够呛,早趴下了。 偏过头去看苏有辞, 李长庚摇头叹了声。 他跟袁怀还真是难兄难弟,人家两口子吵架,负责劝说的总是他们俩,轮流来。 端起旁边杯子,刚想送至嘴边,抬眼扫见门口站着的人,李长庚惊了下,把杯子放下,看向门外。 “吵醒你了?” 门外的虞卿拉紧身上衣服,朝李长庚点了下头,跨过门槛走进厅室。 她睡了有一会儿,是听到敲门声和说话声醒来的,也来不及梳发,只匆匆披了件衣衫和挽起头发。 还好是李长庚,倒也不算特别见外。 “他……” “醉了。” 虞卿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李长庚接过了话。 虞卿微怔,看着李长庚,无奈笑了,然后到另一边坐下,“公子他这阵子可能太忙,偶尔小酌也无伤大雅。” 闻言李长庚认真看着虞卿,想了想仍旧选择直接挑明,“你真的认为是为了朝廷的事烦心?” 虞卿震住,抬眼看向李长庚,没有意识到脸上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为了朝廷的事烦心……? 怎么可能,苏有辞这人,是不会为了那些家伙买醉的。 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明白 分卷阅读70 这件事,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没想通的事,说出口反而显得愚钝。 “……我也不知道。” 虞卿没有说,苏有辞已经好几日没有来过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提及那天姜瑟来了的事。 李长庚轻叹了声,“我不是在诘问你,只是小鱼儿,之前朝云有句话说对了,你太懂事。” “什么?” 虞卿不解,看着李长庚试图解释,“这样不好吗?” 尽管苏有辞说过,她可以任性,可以奢望更多,甚至可以要求他,也可以利用他。 可虞卿知道,她不能触碰苏有辞的底线,也不能太过越界。 面对姜瑟的拷问,她可以游刃有余,自信坦然地回答,甚至把姜瑟逼得无路可走。 那是因为,事实如此。 “你们吵架了吧。” 李长庚挑破事实,见虞卿表情凝住,知道自己说中了,“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可总觉得你们俩是同一类人,应该是比我这个外人懂得如何做。” 同一类人? 虞卿不解,她和苏有辞哪里像是一类人,明明完全不同。 “我们不是。”虞卿否认,“长庚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和公子的关系,你和袁大哥一样,都希望我能……我能帮公子从过去的事里走出来,但我尽力了。” 说完虞卿低下头,余光扫向那边靠着的苏有辞,唇边牵开一抹苦涩。 尽力而为,各取所需。 李长庚笑了下,收起了刚才的严肃,“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都在以自认为对方最舒适的相处方式去对待彼此。” 这话有些绕,偏偏虞卿听明白了。 自以为是的舒适相处方式吗?好像……是这样。 虞卿抿了抿唇,闷闷道:“所以,指婚的事是真的吗?” 指婚? 李长庚愣住,看着虞卿,“你听谁说的?” “没有,我只是——”虞卿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问出这话,吓了一跳之后连忙否认,却只说了一半就被人握住了手。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是苏有辞。 边上李长庚见苏有辞醒了,识趣地起身往外走,不打扰这两人。 感情的事,哪里是旁人说得明白的,更何况这两人比谁都聪明,糊里糊涂了这么长时间,也到该说开的时候。 李长庚走到院子里,见林原和六子站在那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进去,便朝两人摆手。 “我劝你们现在都回房去。要是他们明天还记得我这个人,就说我被酒熏着,连夜赶回回军营了。” 林原:“……” 以前怎么不知道,李长庚还有说书的天赋。 — “问、问什么?” 虞卿面红耳赤,磕绊着问了句,心里懊恼到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一时想不开,问了指婚的事。 苏有辞看了眼院子里,侧耳听了会儿,起身走到虞卿面前,伸手一捞,将人揽到怀里,随后自己坐下,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我回绝了。” 闻言虞卿瞪大眼,又意识到自己心思太明显,复又垂下头,盯着发尖一言不发。 回绝了,指婚的事苏有辞回绝了。 连日来刻意被忽视的那点酸涩逐渐漫开,压得虞卿喘不过气,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爽利。 轻眨了眼,睫毛颤动,虞卿抿着唇思忖片刻才开口,“公子,我——” “别再惹我不高兴了,宿醉后很难受。” 苏有辞下巴搁在虞卿肩窝处,用脸蹭了蹭她头发,语气比平时要柔一些,“阿卿,你还不明白吗?” 短短两句话,犹如千斤重的石块砸在虞卿心上,原本被强行压得不起波澜的心湖,倏然荡开一道巨浪,层层叠叠摔下来,砸得虞卿有些晕乎乎的。 嘴角不自觉上扬,虞卿勾住苏有辞圈在腰间的手指,发现苏有辞手上的薄茧不少,连虎口也有。 弯了眼睛转过头,目光直直对上苏有辞的眼睛,狡黠在眼底一闪而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淡淡启唇道: “我不明白。” 第49章 你那时说了,喜欢我的。…… 不明白? 苏有辞握住虞卿的手腕, 睁大眼睛打量她半晌,忽然笑起来,拦腰把人抱在怀里, 步子有些晃悠地往房间走。 突然被抱起来的虞卿,吓得一把抓紧了苏有辞的衣襟,也顾不上还在和苏有辞四两拨千斤,手臂绕过去, 把自己埋进对方怀里。 嗔怒抬头, 盯着苏有辞, “公子, 我们俩要是都摔了, 怎么办?” “那就都在家里养伤好了, 正好, 枢密院我也呆腻了。” 苏有辞轻笑着回答, 有了醉意的人, 比平时性子要软一些,也更人性一些。 闻言虞卿跟着笑起来,眉眼 分卷阅读71 一弯, 轻轻晃了下脚,“那好啊,公子就陪着我一块养病好了。” 在京城里住得久了, 虞卿也会想念在郊外小院子的生活,那会儿虽然不如京城热闹, 可她也会想苏有辞。 “好,陪你养病。” 苏有辞踢开房门,进去后,又把门给关上, 把虞卿放下时,还不忘放轻动作,生怕弄疼她。 小心翼翼地动作让虞卿有片刻失神,然后看着歪倒在身边的苏有辞,眼神如水,伸出手去碰苏有辞的脸颊,在刚要碰到的时候,猛然缩回来。 怔怔看着指尖,虞卿心里浮起一丝不安,眼神也变得慌乱,不敢深想,连忙起身,赤着脚到一边拧了帕子回来,给苏有辞擦脸擦手。 她好像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待收拾好了,虞卿的困意也重新爬上来。估摸着时辰,这会儿都要二更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掀开被子正要躺下,虞卿只觉手腕被人捉住,抬眼看去,盯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苏有辞,微张着嘴,忘记了要说什么。 轻眨了眼,手指屈起,虞卿缓缓躺下,也不觉惊讶,只是道:“公子醒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装傻?” “装傻?” 苏有辞欺身将虞卿完全罩在怀里,垂眼看着她脸上的无辜神情,忍不住道:“怎么这么狡猾?又聪明又乖巧,世上除了你外,我竟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像你一样。” 虞卿唇上被咬了一口,力气不轻,有些微微刺痛,心里却有一头鹿似的疯狂跳动着,鼓噪得连耳边都能清晰听到声音。 强行压着那可不安跳动的心,虞卿答道:“公子在说什么?虞卿愚钝,并不知道。” 话要说明白,不说明白怎么可能知道呢? 虞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竟然会笃定了先忍不住的人是苏有辞,她也只是在赌罢了。 赌输了并无坏处,赢了,她—— “我喜欢你。” 苏有辞不给虞卿在脑中将所有事情理清楚的机会,简简单单又轻巧的四个字砸下来,比那冰雹还有威力,让虞卿瞬间忘了自己前一刻在想的事。 她在想什么来着? 不太记得了。 虞卿眼眶微微泛红,鼓噪的心跳声越发厉害,让她情不自禁想伸手去安抚,却发现手腕被人禁锢着,只能任由从心头流出的情感肆意蔓延开来。 稍稍别开脸,虞卿动了动唇,“公子说的……” “你若愿意,明日我就迎你过门。” 苏有辞俯身贴着虞卿耳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总想着你。” 后一句话带着惯有的,只有两人之间才知道的撒娇意味,让虞卿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 苏有辞多骄傲的一个人,晋国公府的二公子,便是公主也是娶得起的人,在这被人称作简陋的地方说要娶她。 虞卿闭上眼,伸手抓着苏有辞的衣襟,脑中闪过许多情形。 她年幼时被家中姊妹排挤,等到母亲离世后,父亲常年忙于生意,无心顾及自己,只有奶娘陪着她,再后来…… 奶娘也走了,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她被人欺负,反抗过,吵闹过,都被视作胡闹、任性,哪怕她手上有伤,哪怕有人见到她被欺负,也没谁愿意站出来。 祖父、祖母眼里只有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长子如同捡来的一样,为余家挣了再多的银两,铺子多开了几间,也比不过二房那一家子生了个儿子。 父亲明知这些,却扛着长子的责任,从未有过半句怨言,甚至养着余家上下,也不曾亏待半分。 凭什么?就凭她是个女儿身,就因她是个女儿身? “公子……”虞卿睁开眼时,眼圈四周已经红了,对上苏有辞的眼神,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把脸埋进苏有辞怀里,细声哭起来。 哭声比初生的猫崽还小,不仔细听还以为是窗外哪里传来的声音,可一行一行泪砸在衣服上,透过布料,濡湿了心口,怎么会感觉不到? 苏有辞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眉眼间比虞卿还难过。 虞卿很少会哭,尤其是在他面前,不管天大的事或是伤心,都不愿意在他面前掉泪。 抓着苏有辞衣服,虞卿哭声越来越弱,抽噎着抬起头,眼睛鼻子红红的,濡湿的头发贴着脸颊。 擦了擦眼泪,虞卿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公子。” 对上虞卿眼睛,苏有辞不由轻笑,替她擦了擦脸,“这回明白了吗?” 虞卿咬着下唇,想了想道:“明白了,可我……不喜欢公子。” 话音还未落下,放在腰上的手倏然收紧,疼得虞卿蹙了下眉,却还是没改口。 苏有辞很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气到本就不舒服的头开始发晕。 咬牙切齿问,“为什么?” 眼里戏谑滑过,虞卿侧过身,从苏有辞 分卷阅读72 身下闪开,裹紧了被子只露出脑袋,摇摇头道:“公子猜不到吗?” 猜不到? 苏有辞喝过酒后的脑袋有些混沌,蹙眉看着虞卿,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你那时说了,喜欢我的。” 苏有辞记起之前一次床笫之间,虞卿说过的话,忙拿出来说道:“你那时说的是假的?” 虞卿对上苏有辞的眼睛,目光扫过他只着寝衣的单薄样子,掀开被子一角,摇了摇头。 “那时说的是真的。” 苏有辞愣神,“那现在……” 还未说完,苏有辞看着虞卿脸上的笑意,顿时明白自己是真的被戏弄了,直接扯开被角,钻进去后,把人抱在怀里,手探到腰侧,挠了挠。 虞卿躲闪了几下,抬起眼,在苏有辞眼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听话乱跳的心像是陷入了云端,连带整个人都有些飘然。 倾身凑上去贴着苏有辞唇角,虞卿眨眼,喃喃道: “自然是,刚才那是假话。” 怎会不喜欢? 饶是清醒得告诫自己千百回,不能动心,却还是一头栽了进来,挣脱不得,也不愿脱离,自甘沉溺。 第50章 赌约。 “姑娘, 有人送请帖来了。” 虞卿闻声抬头,见妙玲拿着一封请柬进来,放下手里的书, 抚平了袖口衣角,等人走近了才开口。 “是谁家的?” 她在京城里并不认得其余人,袁怀和杨朝云已经完婚,剩下的只有李长庚。 可李长庚在军中, 上回来时是送醉酒的苏有辞过来, 之后听苏有辞说, 军营里操练, 怕是要等中秋才能得空。 能送请柬来的, 那就只有…… 余家。 眼神瞬间冷下来, 不过在看向妙玲时有所收敛, 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余家的吗?” 妙玲一脸笑意上前, 把帖子放下, 都没直接递给虞卿,“姑娘妙算,就是余家的。” “哪里是妙算, 这京城里,也没几个人会把请帖送到这里来。”虞卿看着那红色的请帖,伸手拿起来。 余荣和贾明秀。 余家倒也真的是双喜临门, 这么快婚事就定下了。 指腹缓缓擦过,虞卿想了想道:“放在一边吧, 不必打理。” 妙玲一听,忍不住问,“那要不要直接烧了?我瞧这东西放着也晦气。” 虞卿失笑,觉得妙玲比自己还气。 她倒是觉得, 这没什么好气的,余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时,连同征虏将军府,说不定也就此没有了。 包庇之人,虽然不及同罪处理,但也脱不了干系。 虞卿想苏有辞既然开了口,那征虏将军府也不见得清清白白,说不定是一丘之貉。 拿起旁边的杯子,虞卿笑看着妙玲,“何必这么不体面,倒也没有那么不喜欢,丢在一旁就好了。” 妙玲抿了抿唇,盯着虞卿看,然后点头将请帖拿了起来。 “姑娘,我觉得你和公子越来越像了,不对,现在应该叫小苏大人了,国公爷是大苏大人,公子当然就是小苏大人。” 听到“小苏大人”四个字,虞卿原本想笑,却忽然看到了门外走来的人,眼神变了变,放下茶碗。 “你好像对公子有些……” “因为公子总是很挑剔嘛,上回来,还说姑娘的女红不怎么样,可明明很好,我看公子就是故意的,专门挑刺来吸引姑娘注意力。” 虞卿惊讶,妙玲怎么会这么想,“啊?” 妙玲拿着东西转身,嘴里不忘说,“那是姑娘不懂,公子平时可不是什么事都搭理,也只有姑娘的事能让他多一些——啊!公子?!” 苏有辞站在门口,看了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虞卿,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 “收到请柬了?” “嗯,妙玲拿着呢。” 虞卿给了妙玲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出去。妙玲得了允许,立即脚底抹油往外跑,生怕下一刻苏有辞就诘问自己。 苏有辞敲了敲桌面,看着虞卿,看穿她的想法,想了想道:“去。” 去? 虞卿眨眼,这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余家的婚宴要去?” 苏有辞点点头,打开扇子,扇坠晃了晃,“为什么不去?既然他们觉得征虏将军府还不够硬,连晋国公府也想巴结,那就索性随了他们的意,不过这高枝攀不攀得上,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不知怎么,虞卿心里突然有些兴奋,像是在玩游戏,眼睛晶亮,揉了揉手绢。 “依照公子的话,那是非去不可了,我看,不止要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是吗?” “反正就在明日,我随你一起去。” 苏有辞失笑,对上虞卿的眼睛,“阿卿,咱们打个赌可好?” 分卷阅读73 虞卿怔了下,不住道苏有辞为什么要定赌约,但看他的神情,似乎是笃定了会赢。 咬了咬唇,心里有莫名的胜负欲,虞卿道:“公子想赌什么?” 苏有辞看着乖乖跳进坑里来的虞卿,“明日正好七夕,若明日余家揭穿你身份,你赢,若不揭穿,我赢。” 余家邀请自己去,定然是想把自己的身份揭穿,倒是虽然听上去是苏有辞的外室有些难听,但好歹是能攀上晋国公府了。 不必是当着众人的面,只要是晋国公府的人知道,那她就算是给苏有辞做妾室,都是高攀的。 眨了眨眼,虞卿点头答应,“那赌注是什么?” 苏有辞用扇子托着下巴,思忖后道:“还未想到,不如就是一个心愿,赢了的人对方必须要完成一个心愿。” “好,我应了。”虞卿眼里闪着笑意,总觉得苏有辞这阵子心情好得不得了,每回来兴致都不错。 虽然有时候是有些不知节制,但多数时候,还是会带着她在京城里闲逛,偶尔遇上同僚,苏有辞也是大大方方没有遮掩。 天热难耐,虞卿拿手绢擦了擦汗,见苏有辞起身,刚想问他话,就见苏有辞站在自己面前,几乎半个身子弯下来,手里的折扇正在她脸侧扇着。 微凉的风吹起了发丝,连发簪上的流苏坠子也轻轻响动,在耳边却异常清晰。 望进苏有辞眼底,虞卿忍不住弯了唇角,“公子——” 苏有辞蹙眉,不悦里夹着撒娇道:“换个别的称呼。” 闻言虞卿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去点他的鼻子,“是,子辞。” 真的是,自打上回两人冷战后,互相表明心意,苏有辞变得愈发黏人,明明枢密院的事已经够头疼了,还非得每隔一日都过来。 什么指婚、赐婚的事,她也未再听有人提到过,便是有,知晓苏有辞是喜欢她的,便也够了。 从前她都不敢想苏有辞心里会对自己偏爱有加,如今这般,已是意外收获,不愿奢求太多。 “再等会儿,天快黑了,我们去城里转转,正好袁怀那家伙请客,我们宰他一顿好的。” 苏有辞偏过脸亲了亲虞卿的手指,“许久未见,听说两人这阵子吵了一架。” 吵架了?那可是大事。 虞卿瞪大眼,想到袁怀从前的放浪,不免猜道:“不会是袁大哥又去锦宴楼了吧?那、那怎么行!” 明明都成婚了还去锦宴楼,按照杨朝云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忍得了,非得把袁怀给休了。 “不是,不过——” 苏有辞看虞卿这么在乎杨朝云,有些吃味,“说来话长,待会儿去的路上和你说,这会儿你要不要再陪我睡睡,枢密院的事多到没个头,困得慌。” 虞卿想说什么,看他表情又忍了回去。 轻轻按住苏有辞的扇子,点头道:“好。” 第51章 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袁怀请客, 指定是可以好好宰一笔。 换作往常袁怀和苏有辞凑到一起,不先来一番唇枪舌战,那都算是好的, 可今天,福润楼临窗的雅间里,偏偏气氛古怪得有些让人不适。 虞卿瞄了好几眼杨朝云,发现以往生气十足的人, 这会儿托腮望着窗外发呆,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再看袁怀, 拿着杯子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 弄得苏有辞也喝了不少。 虞卿在心里默默叹气, 把手从桌子放下, 悄悄扯了一下苏有辞的衣角, 见他看来, 立即用口型问他。 “要不要我带着杨姐姐下去走走?” 来的路上, 苏有辞就把事情和虞卿说了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两口子吵嘴,一来二去, 伤了和气,换做是别的倒还好说,偏偏是杨朝云最在乎的事。 杨朝云出身将门, 自小混迹军营,父兄皆是出了名的大将, 她也是上阵杀过敌军的人。 相比那些养在深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闺秀,少了几分端庄,又多了些伶俐。 袁怀在成亲前就觉得这般好, 脾气也合适,实在是急眼了,那就打一架得了。 可谁知道,这回的事,还偏偏就出在这上面。杨朝云因为两人的亲事被困在京中多月,都快一年没去过军营里。 前日去了一趟,在军中玩得高兴了,也忘了捎个口信回府,袁怀回到家里,急得团团转,临了要出门才想起来杨朝云早上说过要去军营。 又见天色晚了,担心她在回来的路上遇见意外,便带着两个护院骑马赶往京郊的大营。 在大营里,杨朝云还跟人比划得起劲,丝毫没留意到袁怀来了,就连杨家长子杨书成见到了袁怀,她都还没发现。 袁怀心里不气是假,但碍着杨书成在场,校场里人不少,忍下了脾气,一直到回府才发作。 城门的守卫见到袁怀去了又回,还多带了个人,亏得知道是谁, 分卷阅读74 否则这城门如何是不给开的。 收回思绪,虞卿看了一眼杨朝云,给苏有辞使了个眼色后,轻咳一声,“杨姐姐,我们俩去下面转转,我刚才瞧见有家的簪子挺好看,去瞧瞧?” 闻言杨朝云看着虞卿,扫了一眼袁怀,点头应声,“嗯,走吧。” 听到杨朝云答应,虞卿松了一口气,她真怕拒绝,要是拒绝了,她可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了。 “正好许久没见你了,我可要和你告告状。” 苏有辞在旁边,莫名被提到,看着虞卿一副认真的样子,不仅回顾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 其实也还好?除了偶尔在床上过分了一些外,私下里,如妙玲说的那样,真正把一个人放到了心上,是看得出来的。 杨朝云笑了笑,只是笑容没融入眼里,任由虞卿被牵着离开。 下了楼,虞卿挽着杨朝云,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却没想到,杨朝云先开了口。 “你呀,谎话都不会说,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心事。” 杨朝云看着她,无奈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凭什么觉得女子上阵杀敌不对?” “袁大哥真这么说的?”虞卿惊讶道:“成亲前不就知道了吗?” 袁怀的脾气再怎么急,应该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不是伤了夫妻的和气吗? 手里拿着一支荷包翻来覆去地弄着,杨朝云淡淡道:“倒也不是这么说的,但话里的意思是那样。”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袁怀就问她,是不是成亲了也不在乎,去军中可以不管不顾。 她只是一时不留神忘了,而且出门的时候说了去哪里,只是忘了时间,回去晚了。 发那么大的火,还说她是不是成亲了也不在乎,是不是觉得这亲事也无所谓。 虞卿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袁怀的话无意中伤了杨朝云,这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明明袁怀的意思是,杨朝云不在乎她,更在乎在军营玩闹,觉得不受重视所以生气。 到了杨朝云这里,袁怀的话就是在说,袁怀不理解她,还误会她不在乎两人的亲事,所以生气。 轻叹了一声,虞卿拉着杨朝云进到了一家胭脂铺子,见掌柜过来,便让掌柜拿几个新出的胭脂过来,让她们看看。 在前堂旁的小厅坐下,虞卿接过伙计送来的茶,放下后看着杨朝云,“杨姐姐,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 脸上挂了笑意,虞卿觉得这事真不大。 相反的,虞卿觉得这件事是好事。 要不是有这件事情,她还不知道杨朝云的情绪会为了袁怀低落,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成亲是因为无奈,反正也没有别人。 闻言杨朝云怔了下,看着虞卿不解道:“什么?这事即便我有错,那他也不该那样说。” 虞卿扑哧笑出声,“杨姐姐,你有想过你是为了什么生气吗?到底是觉得被人误会了生气,还是因为袁大哥不理解你还冤枉你委屈?” “这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区别?”杨朝云更不解,“你这问的什么话,当然是被误会了生气。” 虞卿拉着她的手,耐心道:“当然不一样,如果是为了袁大哥冤枉你生气,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了什么,换作是公子的话,你会觉得生气吗?” 杨朝云更不解了,虞卿这话绕来绕去的,到底在说什么? 眨了眨眼,不愿意再说了,“小鱼儿,你别捉弄我了,苏有辞关我什么事,我和他生什么气?” 真是笨! 虞卿在心里忍不住说了一句,可又觉得好笑,之前杨朝云在她心里飒爽的形象稍微有些崩塌。 伸出手去捏了捏杨朝云的脸,“杨姐姐,你这是喜欢上袁大哥了,所以才会在乎,才会难过。” 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在乎,又怎么会难过呢? 往往伤人最深的不是敌人,而是在乎的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杨朝云立即否认,“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他,我们成亲只是两家安排而已,他——” “那他娶别人,你愿意吗?”虞卿打断杨朝云的话,看着她的表情,这答案不说出来,也心知肚明了。 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第52章 公子,灯会比喜宴有意思…… 夜里, 窗外黑漆漆的。 初六的天没有月亮,饶是城内灯市布置得漂亮,今夜也不会点灯, 要等到明晚七夕灯会时,在天黑那一刻,所有的花灯亮起,犹如白昼, 连成十里灯火阑珊。 虞卿半个身子伏在苏有辞身上,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他的下巴, 被捉住后, 忍不住笑。 “公子还没闹够?” “闹不够。” 苏有辞握着她的腰, 把人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不过我很好奇, 你和朝云说了什么, 两人这么快和好了。” 闻言虞卿忍不 分卷阅读75 住轻笑, 掀起眼看苏有辞,“不过是点名了一些雾里看花的心思罢了,他们那么聪明, 被旁人点破后,自然不会再拒绝承认了。” 苏有辞见虞卿头头是道的样子,眼里满是宠溺, 侧过身将她拥在怀里,一下一下拨着她的头发, “拒绝承认?” 虞卿轻点一下头,“杨姐姐和袁大哥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而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公子难道忘了, 他们在成亲前是如何说的。” 那会儿袁怀提到这门亲事的时候,是半点不情愿,甚至还惦记着锦宴楼里的那位姑娘。 后来带着杨朝云来了城郊小院时,她虽然不清楚袁怀是不是接受了,可那个时候杨朝云对这门亲事也只是认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时候比天还大,尤其是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婚事不单单是一桩婚事,还事关朝廷关系。 既然当今皇上能放任这门亲事促成,还让皇后备了一份贺礼,就说明这门亲事对朝廷稳定是有利无害。 想一想,距离两人成亲到现在也过了不少日子,都从初春到夏末,有了感情也是无可厚非。 “阿卿果然冰雪聪明。”苏有辞将人抱进怀里,“明日难得有空,虽然要去参加余家的喜宴,但打个趟就走,去灯会里转转?” 闻言虞卿想到灯市,不免心生憧憬。 她在余家时就鲜少有机会出门,一来是家里管得严,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尽管汴京早已开化,可余家总觉得那样是丢人现眼。 在家中,她并无什么要好的姊妹,旁人出去时也不会叫上她一起,她也不愿意上赶着去凑热闹,在房里念书也不错。 也带着丫鬟去过一两回,热闹归热闹,可连个能嬉笑打闹的也没有,便不怎么新鲜。 要不是今年的元夕还有上元是和苏有辞一块过的,她还不知道原来灯会上有那么多好玩的。 眨了眨眼,虞卿道:“那公子这回可少喝一些,每回喝醉了就不安生,要是在灯市上闹起来,怕是只能让林原打晕了才行。” 苏有辞听虞卿故作正经的话,笑着将她抱入怀里,报复似的掐了一下她的腰,“阿卿这阵子是越来越会拿人寻开心了。” 虞卿撇嘴,“公子这是在冤枉人,哪有。” 说是这么说,眼里却满是笑意,毫无半点真恼怒的样子。 “你呀。”苏有辞亲了亲她的额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的确是毫无办法。 不然怎么心甘情愿的将虞卿放在心上,任由这只从冬至夜里跑出来的小鹿一头扎进了心里,生了根。 — 余家双喜临门,迎娶征虏将军府的三姑娘贾明秀。 才子佳人,好一段佳话。 不过中午,余家的大门就被前来道贺的人给踏平了,进出往来的都是朝廷里的官吏,也有不少是余荣的同窗好友。 这一年来,余荣可没少结交那些官宦子弟,虽说不全是为了日后的官途顺利,但大半也是为了多个人脉。 别说征虏将军府是如今的朝廷新贵,刚得了一个封赏,就说以前没落时,那也是一品大员,怎么看都是余家高攀了。 现如今征虏将军府没有招婿,反而是把家里的掌上明珠下嫁给了一个顶多五品官的新人。 这可得了不少好名声,说这贾三姑娘是个不势利眼的,比起那些眼高手低,还想攀高枝的不知道抢多少。 强了多少旁人不知道,但征虏将军府倒也不是真的心甘情愿,要不是贾明秀太喜欢余荣,他们也不会做出这个让步。 好在余荣还算是争气,如今的上任诏书下来,好歹是一个五品官,日后慢慢往上走,有他们在背后,平步青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苏有辞和虞卿来到余家门口时,已经过了晌午,是掐准了吉时来的,到门外时,已经能听得到一街之隔的迎亲队伍声音。 两人将贺礼交给了门口的小厮后,站在门边,等着迎亲队伍来。 虞卿阔别半年有余来到这里,看着这扇门,不禁觉得好笑,当初她被赶出家门时,连大门都出不了,只能被人从后门赶出去。 如今这余家上下倒是懂得怎么巴结人,把她当成客人从大门迎了进来,她那个做尽坏事的叔叔,知道她还在人世,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想什么?” 耳边传来苏有辞的声音,陷入自己思绪里的虞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两人在人群中的位置,即便是有些小动作也不是很显眼。 苏有辞打开扇子,挡在了两人面前,“是看到了不喜欢的人?” 虞卿失笑,转过头看他,“如果是这样,那这里都不是我喜欢的人,尤其是余家。” 语气里夹着几分笑意,眼神却冷冰冰的,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有几分是揶揄。 苏有辞望着虞卿的眼睛,扫过大门处的余家几人时,看到了余二,如今余家当家的家主。 倒是一副正直的儒生样子,可惜了,是个人 分卷阅读76 面兽心的家伙。这么想着,苏有辞眼里原本的笑意褪去,染上了冷厉。 余家,征虏将军府…… 苏有辞笑了笑,收拢扇子,侧首道:“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不出我所料的话,待会儿他们该找来了。” 虞卿想起昨日的赌约,突然好奇起来,也没了和余家计较的心思。 “公子为何会说他们定然不揭穿我的身份?他们给我递了帖子,不就是想让我认了余家的身份吗?” 苏有辞闻言却摇了摇头,“若是以往,肯定会,但上回被我打发走了后,又怎么会呢?” 上次?虞卿怔住,想起上回余荣母子闹到家里来的事。 不管过了多久,虞卿都想说一句,无耻。 眼波流转,虞卿想了想,有些明白苏有辞的意思了,但还是隔着层纱,索性问明白,“公子是说,揭穿了对余家反而没有好处对吗?” “是,你想想,若是你承认了余家姑娘的身份,那当初这一家子做的事情,不都拿捏在你手里了吗?那些腌臜事儿,你说,他们会不会忌惮?” 苏有辞虽很少接触后宅的事情,但也听闻过不少。 李长庚家中,李长庚虽然是嫡子,奈何生母早逝,后来李将军又娶了一位续弦。 续弦虽不是原配,但那也是明媒正娶过门的,是正室,生养的孩子一样是嫡子。 李将军虽不糊涂,却也和这位续弦有些感情,李长庚为了不碍这位新夫人的眼,自由就喜欢在外面待着,不是去军中就是跟着苏有辞、袁怀两人到处玩。 后宅之事,最为见不得人,比起官场,斗起来那也都是步步是陷阱,一个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虞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余家不纠缠。 乍一见到她的时候被吓到了,毕竟一个在心里死了的人突然出现,身边还带着一位贵人,脑子一热想要巴结也实属正常。 但回过神来,她可是被余家以家丑的罪名从族谱上除名,还背上了一个勾引叔伯的不知羞耻。 那日苏有辞护着她不说,还一副极为护短的样子,余家的人也不傻,要是她承认是余家的人,那不就正好可以把余家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捅出去。 现在的余家是巴不得她不承认自己是余家的人,这样才能让余家的那些秘密埋进土里。 总算把事情理明白,虞卿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连这喜宴也兴致乏乏。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 苏有辞看出她心思,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去看已经到门口的迎亲队伍,“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虞卿抬起眼,看着那轿子,正是八抬大轿,“什么秘密?” “知道为什么征虏将军府不招婿,反而甘心把女儿下嫁吗?”苏有辞压低了声音,覆在虞卿耳边低声说了句,“可不是双喜临门,是三喜登堂。” 三喜……? 虞卿不解,正打算追问苏有辞时,余光扫到旁边一个腰腹隆起的妇人,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珠胎暗结,才会这么急着办喜事! 意识到这一点,虞卿看向余家众人的眼神越发嫌弃——她用手指头想都能想到,贾明秀怕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真是好手段,连将军千金也能被糊弄过去,这回可是征虏将军府吃了个哑巴亏。 暮色将至,已经能听到灯市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热闹,虞卿抬眸看去,心思也不在婚宴上了。 “公子,灯会好像比喜宴有意思多了。” “想去?” “嗯。” 苏有辞看了眼不远处的余家众人,虚揽着虞卿,“好歹是受邀来的,走之前和主人家打个招呼?” 虞卿哪里不知道苏有辞的主意,低笑出声,“公子说得有理,是该去。” 不去又怎么能让余家的人也尝尝整日活在惊惶中的滋味呢? 第53章 哪里还有旁人,心里只有…… 厅堂热闹, 宾客推杯换盏,倒是一派喜庆。 虞卿和苏有辞本就是相貌出众的人,加上苏有辞声名在外, 两人一路携着走到余家家主面前,引来不少人侧目。 登对是登对,可一想到苏有辞往日的作为和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怎么看怎么别扭。 余老爷子和老夫人看到虞卿出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可乍一见到, 仍旧绷不住脸色。 余二见状, 朝旁边余二夫人使了个眼色, 迎上前道:“感谢小苏大人与姑娘前来。” 苏有辞是什么人, 再怎么任性, 那也是见惯了这些虚与委蛇场面的人, 应付一个余家, 绰绰有余。 “余主簿这是客气了,请帖即是递到了府上,大喜的事, 应当来的。”苏有辞也不管那请帖是递到了他手里还是虞卿手里,便是没请帖,余家的人也不敢拦着他。 余二看了眼虞卿, 长开了虞卿,像极了她母亲的清丽, 一颦一笑都颇让人 分卷阅读77 注意。 想到虞卿竟然甘愿委身做外室,心里倒是不屑,面上客气道:“小苏大人还请上座,余荣换身衣服就来前院。” 苏有辞摆手, “这喜酒喝了便作数,我有事在身,何况阿卿不喜热闹,过会儿就走。” 余二闻言,立即命旁边的小厮端了酒过来。 “那卑职敬小苏大人一杯。” 这就是那窝里横的叔父吗?虞卿在一旁打量着,愈发觉得当日自己比被狗咬还不如。 虽说没得逞,但也够膈应一阵子的。 从前虞卿只觉得,余家上上下下也都算得上相貌端正,便是不出众,也绝不会和其貌不扬挨边。 可现下再一看,这满脸猥琐、阿谀奉承的嘴脸,倒真是令人作呕。 虞卿眼里闪过笑意,拿起杯子时,见苏有辞不开口,知晓他是故意的,终于说了话。 “余大人,这杯酒今日不敬,往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你!姑、姑娘深居简出,的确是机会不多,我先饮为敬。”余二险些没有忍住,碍于苏有辞在旁边才不得不发作。 命硬的死丫头,都扔出门了还能活,不止活得好好地,还攀上了高枝,傍上了汴京城里最惹不起的人。 要不是有苏有辞,这丫头怎么敢骑在余家头上撒野? 闻言虞卿淡淡一笑,拿着杯子却没打算往嘴边送,只是道:“是吗?深居简出,的确是,不过……” 顿了一下,虞卿接着说,“该记住的事情,我可是一件没有忘,就是不知道余家还记不记得了。” 余二手一抖,杯子差点脱手而出,旁边走来的余二夫人脸色更是瞬息万变。 真、真是讨债来了? 虞卿把酒杯原封不动放回去,压着声音道:“这喜酒我就不喝了,原本不想来,毕竟是个戴孝之人怕染了晦气,不过一想,到底是谁晦气也说不定,余大人,你说是吧?” 余大姑娘忍无可忍,听着虞卿的话,抬手拦住她,咬牙切齿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撒野,可知道今日是与将军府的姑娘成亲,你要闹事,知道后果吗?” 目光扫过余大姑娘,她记得这位堂姐,性子泼辣、自幼跋扈,她倒也不讨厌,反而羡慕这性子,从不会吃亏。 可替余二诱骗她这件事,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 眼神冷下来,虞卿垂眸低声道:“是吗?我这人骨头硬,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不信你试试看。” 威胁她?余家凭什么威胁她?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对她指指点点,独独余家不配,更何况她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余大姑娘震惊盯着虞卿,不到一年时间,家里那个怯弱的三姑娘竟然变了样。 那眼神里,分明透着杀心。 虞卿抿唇一笑,抬眸扫过盯着自己的余家几人,“几位,趁着有时间,喜酒可以多喝些,怕是往后再难有了。” 丢下这句话,虞卿神情一变,望着苏有辞,“公子,走吗?” 苏有辞失笑,牵着虞卿的手,“你想走那便走,反正也是陪你来的。” 这句话不轻不重,刚好旁边几位客人听到,瞬间对虞卿的身份好奇起来,毕竟可不是谁家的外室都这么受宠。 瞧着身姿绰约,模样标致,倒也不至于将京城里的名姝们比了下去,也不知是怎么就让苏有辞言听计从的。 两人离开余府,一直跟在后面送他们出来的侍女看着两人头也不回往灯市那边走,急匆匆回去给余二报信。 “老爷,那苏大人和那位姑娘去了灯市。” 余二一听脸色变了,要事在身?去灯市算什么要事,分明是色欲熏心,被那个死丫头迷惑了神智。 想起刚才虞卿的脸蛋,余二眼里闪过邪佞——长得还真漂亮,比她娘当年还要标致。 — 灯市人声鼎沸,一排排灯高挂在街上,猜灯谜、放河灯、捏糖人……,处处都是玩闹的乐子。 手被苏有辞牢牢握住,在拥挤的人群里也不会走散。 虞卿盯着苏有辞,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好小声叫住他,“公子,你等等。” 周围灯火辉映,虞卿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见苏有辞回过头来,心漏跳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含笑的眼里没有半分责怪,也没有半点轻视,和从前一样看着她。 眼眶不自觉地湿润,虞卿目光越过苏有辞肩头,看到了灯上画着的鸳鸯,心里一热,踮脚凑上去,飞快啄了一下苏有辞唇角。 耳边传来几声低呼,虞卿握紧苏有辞的手,顾不上许多,挤开人群往河边跑去。 太痛快了。 今日看到余家那些人的嘴脸,她才知道什么叫扬眉吐气,尽管她还做不到靠自己令余家的人忌惮,可她就是忍不住高兴。 “公子,谢谢你。” 虞卿松开苏有辞的手,站在河岸边,转身朝苏有辞大声道了句谢,眉目 分卷阅读78 弯弯,映着河边明明灭灭的灯火,宛若画中人。 苏有辞从未见过虞卿像今日这么开怀,从他第一眼见到虞卿,虞卿就是温顺的,像兔子,偶尔急眼,也只是露出牙齿叼着一小块皮肉磨牙,更别说大笑、大哭。 在遇上虞卿前,他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真的能没有半点脾性,生气、高兴、难过好像都看不出波动,连哭都要忍着不发出声音。 国公府里的女使、小厮,个个机灵,知道怎么才能讨到好处,身边朋友除了袁怀和李长庚,大多都是酒肉朋友,一个赛一个的任性,别说是受委屈,就是吃了个小亏也要闹得不依不饶。 再者,锦宴楼里那些姑娘,大多懂得会哭才能讨到人怜惜,会叫苦才能有片刻休息。 姜瑟也不例外,能在锦宴楼里做那么些年的头牌,在遇上他前更是无人得以成为入幕之宾,全靠一颗七窍玲珑心。 虞卿的心思,直白又简单,让你知道她想做什么,却又没办法预料她会怎么做。 “公子,我好喜欢你!” 虞卿向苏有辞走了一步,抬眼盯着他眼睛,“不管往后公子去哪,我都会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苏有辞心突然不受控地胡乱跳动,脑中再容不下其余的事,只有眼前虞卿眉目含笑的神情。 低笑一声,将人拥入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声道:“好阿卿,往后这话,不许再对旁人说。” 虞卿闷笑,并不开口回答。 哪里还有旁人,心里只有眼前人。 第54章 大半年不见,你出落得越…… 盛夏至末, 一下雨便隐隐有了凉意。 小院里放了不少之前腌制的菜,妙玲和六子正在整理东西,忙着过几日的中元祭拜。 虞卿推开窗户, 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想到昨日苏有辞离开时说的话,不由想起一些事。 余家和征虏将军府的婚事已成,苏有辞却好像是有了别的主意, 想要顺藤摸瓜吗? 她不认为苏有辞会干栽赃的事, 更不会做污蔑朝廷命官的事, 那征虏将军府怕是早有动作。 京城这些大官们, 个个锦衣玉食, 官做久了, 难免会被这些富贵迷了眼、失了心, 倒也不奇怪。 放下手, 虞卿将今日练完的字帖合起来, 一叠正好有放了十张,全是今天练习的字。 捏了捏眉心,往后靠坐在椅子上, 虞卿望着手心,不由想起了从前被戒尺打的情形。 并非她做错了事,只是长辈心有偏颇, 怪在她身上罢了。 念及此,虞卿呼出一口气, 不再去想此事。 苏有辞自有办法拿到余家和将军府勾结、贪污的罪证,帮她也不过举手之劳,可心里还是发堵,总觉得差了什么。 思来想去, 大抵是不能手刃仇人的遗憾。 余家欠她良多,又欺她年幼无依无靠,咄咄相逼甚至毁她清白,父亲临时前都不愿再见她一面,这种深仇—— “姑娘,你怎的在发呆,叫你好几声了。” 妙玲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放下后担心道:“是不是昨夜着凉了?” 这雨是昨日便开始下的,虞卿贪凉,一直开着窗户,到今早山她醒来到院子里收拾时,瞧见窗户都还支开一条缝,想是夜里一直开着。 加上苏有辞昨晚来过,虞卿这身子哪里能不着凉。 虞卿心里所想被妙玲打断,听她担心,摇了摇头道:“只是在想事情,有些入神了。” “在想公子的事吗?”妙玲见虞卿不是着凉,放心下来,走到一边去整理柜子,“公子早上走时说这两日不过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姑娘是想公子了吧?” 闻言虞卿失笑,她这好像是在想苏有辞,但却不是妙玲说的那种意思。 不过她也不反对,毕竟也不算是说错了。 “香烛那些备好了吗?后日我想早些赶去祭拜父母。”虞卿收起心思,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又取下耳坠,轻声道:“晚些时候杨姐姐说要来,你待会儿和六子去买些东西回来,不必去福润楼了,太贵。” 妙玲一听刚想要反驳,又想到什么,笑着点头,眼里对虞卿的崇拜一览无遗。 虞卿从镜子里看到妙玲表情,好奇转过头看她,“你笑什么?那福润楼的东西虽好,可日日都去那儿吃,也太铺张浪费。” “姑娘这般勤俭持家,日后若是和公子成亲了,定然是个好主母。”妙玲说完,抱着几件脏衣服往外走,打算拿去隔壁浴房里放着,等放晴了再洗。 盯着妙玲出去的背影,虞卿摘耳坠的动作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正。 成亲吗?可是她从未想过,总觉得太过遥远了。 苏有辞也未提过这件事情,两人好像早默认了不提婚姻大事,只这般过下去倒也无妨。 脑海中浮现那日袁怀和杨朝云成亲的情形 分卷阅读79 ,宾客热闹、亲朋同堂,在一片贺喜里定了终身。 不知怎么,那身披嫁衣的人竟换成了自己,虞卿浑身一震,连忙拍了拍脸颊,胡乱选了一对耳环换上。 “姑娘,时候不早,我和六子先去街市买菜,回来也好早些准备。”妙玲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虞卿听后,应声答道:“身上银钱可还有?不够的话我再拿些给你。” 妙玲声音远了些,“够了,还够给六子再买一块糖糕。” 六子连忙道:“姑娘,我没有要买糖糕,是妙玲姐姐胡乱说的,我真不要。” 虞卿笑着走到门口,看向院门口站着的两人,忍不住摇摇头道:“妙玲,你别欺负六子,不过糖糕可以买,再多买凉快,我也想尝尝。” 这糖糕的做法是用米磨成面,然后混入一些面粉,再加入糖,蒸出来后白白软软,一口下去,糯而不黏,唇齿留有清甜味道。 妙玲招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笑着拉住六子离开。 其实不成亲也无妨,这般也挺好。 — 妙玲和六子去买东西,虞卿一个人在家中闲下来,在堂屋里坐了会儿,理了理摆放的花草,又看了看挂着的几幅画,觉得无趣便回了房间。 房里有苏有辞买来的一些杂书,书里所写都是些诗人传记,她看了一些,只觉唏嘘。 纵是有惊世才华,却也不敌高堂之上的生杀大权,死和生,也不过是在那些人的一念之间。 至于那些穷困潦倒,至死都无一归处的才子过得尤为凄惨,不愿入仕,却又嗟叹人世冷暖、朝堂更迭。 却也不乏有人胸怀广夏,才能容得下这世上百姓。 捡起来随手翻阅,看着看着又入了神,便没听到门外院子里传来的动静。 “咚咚。” 敲门声乍一响起,虞卿怔住,正想答应时,忽然想到不管谁来这里,都不可能直接进院子敲她的门,一下警惕起来。 拉开匣子,虞卿从里面摸出一把匕首,是苏有辞放在这里的,说给她防身用,她不以为然,便放在了抽屉里,想到竟然真派上用场。 “家里女使和小厮都不在,你能躲到几时?这门我一撞就开了,你要识相,自己出来。” 是余二! 虞卿一下认出这声音,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知道妙玲和六子出去了。 心跳一下过快,虞卿灵光一现,看向那扇门,猜到余二在监视自己。 怎么办,又是余二,难道要让余二得逞? 虞卿眼珠一转,迅速把匕首藏进了袖中,稳了稳心神站起来,“余二老爷不请自来,擅闯民宅,倒是胆大。” 走至门口,虞卿吸了口气拉开门,目光冷冷地看向门外余二,见只有他一人,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人好对付些,再多来一个,她再机灵也应付不了。 “大半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余二眼里一抹邪光闪过,往前迈了一步,“比你娘当年还要标致。” 虞卿心中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眉头蹙起,意识到余二为什么会不断地骚扰自己,原来—— 狗东西,不知羞耻! “你再靠近,后半生是想在大牢里度过吗?”虞卿没想到余二会这么胆大,竟然敢到这里来,难道真以为傍上将军府就可以为所欲为?丝毫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闻言余二笑了起来,“你一个低贱外室,不知羞耻到这地步,难道真以为别人看得上你,你乖乖听话我还可以帮你隐瞒,你要真叫来人,怕是——” 虞卿心里的火气一下窜起来,盯着余二斥道:“滚出去。” “啧,还挺硬气,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硬气——”余二伸出手,想要把虞卿推回房间,谁知刚靠近,一把匕首就抵在他面前。 虞卿扫过余二的脖子,握住匕首的力道更重,“今日你就算死在这里,也无人敢状告我,想试试看吗?” 第55章 嘉禾郡主若下回来,可留…… 匕首泛着寒光, 虞卿根本不敢松懈,生怕自己稍有不留神就被余二得逞。 女子名声她再不怎么在乎,也不能让余二为所欲为, 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力气差距,她太容易被撂倒了。 余二盯着虞卿,伺机而动,这么僵持下去, 占优势的人肯定是他。 一个小丫头片子, 再有力气能敌得过一个成年男人?要不是忌惮这把横在脖子前的匕首, 他早拿下虞卿了。 怎么办? 虞卿不敢动弹, 也知道僵持下去对自己不利, 可她总不能杀人, 那是要偿命的。 “有人在家吗?”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虞卿听着耳生, 从未遇上过, 但这般客气,不像是上门滋事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人来了就好, 想着便朗声答应。 “有人在家,敢问是哪位客人?” 分卷阅读80 虞卿这一声喊出去,面前的余二立即收敛了许多, 自行往后退开,还整了整衣服。 见状虞卿低声呸了一句, 压着声音道:“你识趣一点自己找个借口滚,今日这笔账,改日我一定讨回来。” 言罢,返身步入房中, 将匕首放了回去。 随意理了理头发,确定发髻整齐才走出房间,来到了院子里,这一眼,倒是愣住了。 院子里的女子光是气派就知晓绝非一般人,更别说身边跟着的侍卫和侍女。 衣着打扮富贵,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都穿得要体面。 打量着女子,见她珠钗环佩、绫罗绸裙,腰间那块玉佩瞧着成色是世间少有,心下更是不解。 这种大人物到自己这小院来,倒是稀罕。 眼波流转,虞卿面无表情看向余二,“你今日说的事我知晓了,自会告诉公子,他如何做我插手不得,下回若有事别再来了。” 三两句话将余二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反而撇清了自己。 余二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但有人来了,他再想什么龌龊之事也只能想想,遂点了下头,拂袖离开。 待人一走,虞卿彻底松了口气,才有功夫去应付面前来历不明的人。 朝前走了一步,虞卿颔首示意,“不知几位前来,所为何事,是——” 犹豫了一下,虞卿道:“是来找公子的,还是想见我?”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虞卿不太确定,毕竟她从未想过会与这些人打交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把苏有辞迷得七晕八素的人?瞧着倒是端正,却也不比我强,你是怎么让他为了你连元安郡主的话都不听的。” 从话里的称呼,虞卿知道自己猜对了。 之前去袁府参加喜宴时,从将军府那几位娘子嘴里听到了给苏有辞指婚的事,又是郡主又是刘相之女。 杨朝云后来提过这事,说那嘉禾郡主也不是个蛮横的主,素日里尽管有些骄纵,但也算是明理,打小对苏有辞就不客气得很,见面就吵,吵着吵着她倒是吵出感情来了,可惜苏有辞心硬,不仅躲着她,还跟姜瑟搅和在一起。 “民女见过嘉禾郡主。” 虞卿微微福身朝嘉禾郡主行礼,不紧不慢开口,“我不知公子与国公府里相处如何,若是因我而起,我自会反省。” 嘉禾郡主一听,不免气得跺了跺脚,皱起眉头绕着虞卿走了一圈,“你这算什么话?反省什么?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对,那就应该主动离开,这样元安郡主和国公爷就不会为难苏有辞了。” “我不会离开公子。”虞卿想也不想答道:“若有不对之处,我自会改之,但离开之事,若公子不知我便悄然离开,便是背信弃义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瞧你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听闻也识得字念过书,你这书里难道没有写礼义廉耻吗?”嘉禾郡主发现了,虞卿是软硬不吃的主。 原来是这样才让苏有辞刮目相看吗? 从姜瑟到虞卿,就没一个好招惹的,苏有辞也不怕到头来眼前这个跟那位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付出了两年感情。 压着心里的愠怒,虞卿眉头轻蹙,转过身对上嘉禾郡主看来的眼神,语气里已有些不悦,“郡主贵为皇亲国戚,自幼习礼,那不知郡主眼中,我犯了什么律例,非离开不可?” 这一问,让嘉禾郡主有些懵了。 犯了律例,哪里来的律例,别说苏有辞尚未娶妻,便是娶妻了,在外有个外室,顶多是为人不齿,触犯家法,如何都谈不上律例的。 心里不忿,气鼓鼓地看着虞卿,瞧她还能不恼不怒,面上一副自若的神情,又有些懊恼。 她来的时候就想了,千万不能逞口舌之快,那样就会落下风,还是没忍住。 “你一个平头百姓,怎敢这么和我家郡主说话,你——” “青柳,不许插话。” “郡主!” “这是我和她的事,不准插手,回去也不许告诉父亲和母亲,不然我不饶你。” 嘉禾郡主制止身边女使对虞卿发难,心里虽有一丝不甘,但还是不愿以身份压人。 她要的人,就得堂堂正正抢过来,才不靠什么身份和皇命强取豪夺。 听着主仆二人的话,虞卿心里的怒气倒是一瞬间撤去了。 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嘉禾郡主,年纪约摸十七八,和自己差不多大,性子的确有些骄纵,但也不算胡搅蛮缠。 念及此,虞卿唇边牵开一抹笑,“郡主,这的确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也不会告知公子。” 闻言嘉禾郡主撇嘴,觉得虞卿像在炫耀,哼了一声,“随便你爱说不说,走了走了,下回再来。对了,刚才那老东西是个色胚,你下回长点心,别什么人都放进家里。” 虞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在后面送他们走到门口,答应道:“民女谢郡主解围,若郡主下次来,不妨留下喝杯茶再走。” 分卷阅读81 “谁要喝你的茶!想也知道难喝死了!” 嘉禾郡主气得回头瞪一眼虞卿,咬着唇道:“反正我是不会罢休的,下回来,肯定要你认输,这次我只是来打听一下敌情。” 扬起眉梢,虞卿站在门口,尽管细雨蒙蒙,她心中却是一片明朗。 第56章 有他在一日,便能护她一…… 杨朝云来时, 见虞卿坐在那里发愣,不由奇怪,寻常时候来, 不说热情迎接,也不会和现在一样愣着毫无反应。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杨朝云朝妙玲看了眼,见妙玲摇头, 心里更为奇怪了。 这还有事能让虞卿苦恼成这样? 那可出大事了, 莫不是和苏有辞吵架了, 正冷战。 “杨姐姐, 你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 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虞卿不解地抬头, 看着杨朝云。 杨朝云起身走到她面前, 弯腰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道:“刚才来时见你在这里发呆, 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来了,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难道苏有辞惹你生气了?” 闻言虞卿失笑, “怎么是他惹我生气,不能是我们俩吵架吗?” 她知道杨朝云是有意偏护着自己,一是怜她身世, 二是同为女子总归是偏心些。 “你能和他吵架?你不被他欺负都算好的,他那人的性子, 可不收敛,也只有你当他跟雪球一样可以呼噜毛。” 杨朝云悻悻撇嘴,坐回位置后道:“我听袁怀说,枢密院这几日正处理一桩要事, 牵扯出来的人,怕是全家上下都保不住。” 虞卿端茶的动作顿了下,随后道:“朝廷的事我不怎么听他说,若是真有证据,那也是罪有应得,对了,雪球这阵子胖了不少,身上毛剪掉,突然变得更胖了。” 话音才落,原本在狗屋里的雪球蹬蹬蹬跑了过来,围着虞卿脚边转,哼哧哼哧喘着气。 杨朝云一脸无语,觉得苏有辞和雪球还真有几分像。 尤其是在黏虞卿这一点上,格外的神似。 虞卿弯腰把雪球抱起来放在腿上,手指一下一下替它顺着背上的毛,“待会儿杨姐姐喝两杯吗?难得来。” 喝酒? 这正要出大事了。杨朝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能让虞卿主动提出喝酒,肯定是有事。 两个时辰后,杨朝云才知道真正的大事是什么样,看着脸颊酡红,甚至快坐不稳的虞卿,顿时有些心虚起来。 伸手挡下虞卿往唇边送的酒杯,杨朝云连忙道:“妙玲,快来搭把手,再喝下去,该麻烦了。” 妙玲正在厨房里坐着,听到杨朝云的话忙擦嘴跑进来,看到虞卿满脸醉意,傻在了门口。 这、这可怎么是好,怎么喝酒了就? “杨、杨娘子,我、我家姑娘喝了多少这是?”妙玲几步走到虞卿身边,嗅到酒味,连忙把人扶着,“她不胜酒力,寻常时候都少得很喝酒,这——” 杨朝云轻咳一声,瞧着外面天色,“喝了小半壶,我、我也没留神,她不知怎么的,一个人光顾着喝酒。” 边说边起身帮着扶虞卿起来,“小鱼儿,下回再答应你喝酒,你就是我祖宗。” 妙玲哭笑不得,刚要使劲,虞卿就软趴趴的往桌上倒去,压根扶不住。 这下两人傻眼了,哪里见过虞卿这副模样,想要劝说都不知道怎么劝。 看着也不像是不高兴,到底怎么了这是? “家里打翻酒坛子了?”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惊得屋里两人一颤,同时往门口看去,就见门外苏有辞穿着一身常服走来。 苏有辞示意林原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厨房去,大步走进厅堂,见虞卿趴在桌上,杨朝云一脸心虚,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先说好,是你家小鱼儿缠着我要喝酒,我只是陪喝,而且我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早知这样,我就拦着一点了。” 杨朝云平常还能拿苏有辞开涮,但虞卿的事她还是有脑子的,就苏有辞这宝贝劲儿,还能不计较才怪了。 苏有辞扫了眼妙玲,妙玲立即快哭出来,低着头不敢看苏有辞。 “公子……” 虞卿趴在桌上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有辞,“你来了?” 原本一身低气压的苏有辞听到虞卿的声音,瞬间被安抚,顾不上别的,走到虞卿身边,伸手扶着她的肩。 “喝了多少?” 虞卿蹭了蹭他的手,“一点点。” 杨朝云目瞪口呆地打量着苏有辞,然后忿忿不平地撇了撇嘴,拍拍妙玲的肩后转身往外走。 走出厅堂,杨朝云嘴角不自觉上扬。 啧,真是让人羡慕啊。 — 虞卿少有喝醉,不过为数不多的酒后都会变得极为乖顺,说什么听什么,问什么答什么。 苏有辞吩咐妙玲他们去收拾,抱起虞卿往房间走,替她换了衣裳 分卷阅读82 、擦了脸后才塞进被子。 “公子,你别走。” 虞卿拉住苏有辞的衣角,“好想你。” 原本打算去换身衣服的苏有辞被这句话留下,坐在床沿看着她道:“是吗?” 虞卿以为苏有辞不信,蹙起眉,觉得自己的话并无问题,苏有辞怎么会听不懂? 难道她要表现得更明显一些。 想着,虞卿伸出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又指了一下眼睛,“这里、这里,还有……总之,都在想公子。” 苏有辞握住她的手,阻止她无意的撩拨,俯身吻了吻她额头,“我知道,不过你一直这般坦率,倒是令人惊讶。” “喜欢你当然要告诉你,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呢?”虞卿缓缓合上眼,有些困倦,喃喃道:“我孑然一身,并无珍贵之物,只有这一颗真心尚算珍贵,公子待我大恩、待我欢喜,只得把它交付公子……” 从未有人对苏有辞说过这样的话,他自小接触的礼教便是条条框框组成的。 不能喜形于色,便是将欢喜、悲伤都藏进了心里,不叫外人窥见半分,连亲近的人都有所保留。 替虞卿将面上的几绺碎发拨至耳后,苏有辞脸上的笑容如破云天光般,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傻瓜,世上难得真心,你将一颗心全然托付于我,又怎知不是在放手一搏。” 豁出了所有的身家,却未曾想过退路。 苏有辞垂眸盯着虞卿的睡脸,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虞卿何须留什么退路,他便是最安稳的那条路,有他在一日,便能护她一日。 第57章 何况,余家翻腾不了几日…… 头疼。 被褥里裹着的虞卿翻了个身, 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一身倦意不愿醒来,可外面的太阳又晃眼得很。 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虞卿眯着眼,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后才回过神。 “吱呀”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 “醒了还赖床, 倒是少见得很。” 苏有辞走到屏风旁, 打开柜子, 从里面拿出了一身衣服, 是前阵子新做的, 还未穿过。 虞卿面上微热, 赖床被抓了个正好有些不好意思, 抱着被子起身坐着,好奇道:“公子,我们要出去吗?” 苏有辞把衣服递给虞卿, 回到床边,“嗯,带你出去走走。” 直觉告诉虞卿, 这个出去走走不是普通的闲逛,不免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 可昨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场, 其余人都不在,苏有辞不该知道这件事。 “那我换衣服。” 尽管心里有疑惑,虞卿还是掀开被子,下床把衣服换上, 转身对着镜子弄头发时,发现苏有辞走到了自己后面。 正要开口时,发现苏有辞伸手替自己理头发,虞卿忍不住笑了下,放任苏有辞动作。 待到穿戴整齐,虞卿和苏有辞从房中出来,将近午时的天,正是晴空朗照的时候。 厨房里收拾的妙玲见到虞卿,立即想到昨晚的事,不免担心道:“姑娘,灶上给你温着热粥,还有一碗解乏的汤,你记得喝。” 妙玲的提醒让虞卿一下回忆起昨日的事,脸上更臊得慌。 完了完了,她都对苏有辞做了什么?比那街上的流氓还要过分,分明是在调戏苏有辞。 走过去端起漆盘,根本不敢看苏有辞,疾步往厅堂走,把东西放下,端着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苏有辞坐在一边看着她,手中扇子轻轻摇着,不由挑眉。 “做过的事可有证人,还有当事人,你想赖也赖不掉。” 闻言虞卿抬起头,瞄了眼苏有辞,“公子,你别拿我打趣了。” “那你瞒着我什么事?” 苏有辞语气也不见半点恼怒或者是不悦,反而有些怨怼,“阿卿——” 虞卿心里暗叫不好,苏有辞这种语气叫自己的时候,定是招架不住了。 明明在旁人面前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在她面前时不时撒娇,就是知道她吃这一套。 表面镇定抬起眼看苏有辞,擦了擦嘴,暗想着如何把这事糊弄过去,就听到苏有辞敲了一下桌子的声响。 “昨日……” 虞卿迟疑了下,低叹一声,知道苏有辞这般笃定的问自己,那定然是什么事都知道了,她若还隐瞒,也没必要。 “昨天妙玲和六子出去后,余二来过,跟着嘉禾郡主也来了一趟,待的时间都不长,后面就是杨姐姐来了。” 事情说出来,虞卿反倒是有了压力,她不是怕苏有辞误会自己,反而是担心苏有辞为自己出头。 枢密院既然忙,苏有辞又身负要职,若私下里为她出头,难免会招致非议,说不定还会被言官弹劾。 朝廷是非她虽不懂,却也知道,风云 分卷阅读83 诡谲的官场是寻常人少个心眼都待不下去的地方,苏有辞出身名门,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更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让人拿捏住了话柄。 苏有辞见虞卿眼神,一下明白了她的担忧,心里的怨怼一下散了大半。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成了话柄,何况,余家翻腾不了几日了。” 余家……? 虞卿惊住,苏有辞说的是余家,而不是余二或者别人,难道枢密院近日协同查办的案子真与将军府有关? 苏有辞但笑不语,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把汤喝了。 按下心里的猜测,虞卿不敢再胡思乱想,生怕自己期望过高会换回失望,小口小口喝完汤后,心里的浮躁也被压了下去。 — 中元将至,不少人家已经挂上了茼蒿枝,甚至能隐隐闻到烧纸的味道。 虞卿与苏有辞并肩走在街上,环顾四周,对父亲的死和余家的恨,竟是消散了些。 恶人有恶报,她有手刃仇人的机会,但若是真亲自动了手,后半生也将在牢狱里度过,太不值得。 偏过头看向苏有辞,虞卿轻声说,“公子,多亏了你,我才不至于走上绝路。” 苏有辞敲了一下她脑袋,“若你往后也这般客气,倒是该罚了,阿卿,你还是醉后更坦率些。” 虞卿摸了摸头,撇嘴道:“公子也太小气了,我只是说了多亏公子,才不至于走上绝路跟余家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走投无路,她怕是拼死也要拖着余家的人下地狱。 但母亲生下自己本就不易,她若为了一个恶人而死,的确太过不惜命了。 “你能这般想是件好事。” 苏有辞说着停下步子,黑眸沉沉,语气里夹着一丝酸味,“余二昨日到底来做什么?” 虞卿瞪大眼,瞳孔缩紧,连忙摇头道:“并无什么,他只是从想我这里得到些好处,拿当初的事情要挟我,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正要再威胁时,嘉禾郡主正好来了。” 苏有辞半信半疑,他虽然让林原去打探了昨日的事,但细枝末节的东西哪里知道。 打量着虞卿,见虞卿神色无异,倒也不多想。 牵着虞卿的手往旁边酒楼走,苏有辞想了想说道:“余二那人太不老实。” 不仅不老实,还是个老色胚。 虞卿认同地点点头,却发现这间酒楼少有来,不禁问道:“公子,这里是何处?” 平白无故的上酒楼来做什么,总不能是带她来尝新菜的吧? “带你见个人。” 苏有辞带着她上了楼,到了房门外,忽然停下开口说,“阿卿,我知你有心结,如今这结就在里面,你要不要进去?” 话已至此,虞卿心里有了预感,突然生出畏惧,不敢进这扇门。 转头看了看苏有辞,又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虞卿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她明白苏有辞的用意,是想让自己走出父亲之死的阴影。 罢了,该来的躲不掉,她迟早要面对的。 闭了闭眼,虞卿神色恢复如常,伸手推开了门。 “老奴,见过三姑娘。” 第58章 那几万两银子进了库房也…… 佝偻着腰的老奴低头站在桌旁, 浑身都透着局促不安,连声音都满是心虚。 “老奴,见过三姑娘。” 待在门口的虞卿听到对方又喊了一声, 才回过神,抬眼看了看对方苍老了不少的样子,并未答应,径直走到了桌旁坐下。 苏有辞站在门外, 见虞卿不看自己也不看那老奴, 思忖片刻, 关上门后示意林原在外守着。 门内虞卿听到关门的动静, 抬起眼看向对方。 “我记得你, 你是当年的府里的管家, 大概三年前从余家离开, 姓徐。” 虞卿说话的速度并不快, 更无质问, 仿佛在和老友叙旧,却在安静、沉闷的房间里显得越发压抑。 徐管家躬身点头,点了点头, “姑娘还记得老奴,是——”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虞卿打断他的话,并不想客套, “我记得你离开余家时,还有个外甥在余家当差?” 徐管家点头, “是,如今还在余家的后厨里帮忙。” 指腹在桌沿轻轻蹭着,像是在确定什么,虞卿慢条斯理地轻敲着桌面, 目光在徐管家身上扫过,定在他脸上,观察他的神情变化。 按理说,人是苏有辞找来的,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不可能还有所隐瞒,可她怕了,余家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她若没有心眼,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敛眉出声道:“徐管家,当年我爹娘待你不薄,如今你愿意出面告知我当年的事,倒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一句话掰碎了能拐好几个弯,听得徐管家直冒汗。 分卷阅读84 这位三姑娘从前可没这么锋锐,怎么今年不见,说话这么吓人,这话不就是在骂他吗?哪里是夸了。 徐管家擦了擦汗,正要说话,就听得虞卿开口。 虞卿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年纪大了腰和腿脚不好,余家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完,徐管家坐下说。” 徐管家脸色微变,打量着虞卿迟疑开口,“这、这怕是不合适。” 虞卿失笑,眼神却仍旧冷冷的,“怎么不合适?我离开了余家,你不必念着余家的那套规矩。” “是,多谢三姑娘体恤。” 徐管家哪里还敢说话,连忙搬了凳子坐下,大气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虞卿,让门外那位惹不起的人把自己给办了。 房里点着香,味道清淡,让虞卿一开始的烦躁被安抚了不少。 微蹙着眉,虞卿看向徐管家,“当年母亲生我时,可有什么蹊跷?娘身子虽不好,可听来过一次的舅舅说,是生了我后才那么差的,是生产时发生了什么吗?” 徐管家额头冷汗一下更多,他哪里能想到虞卿一上来就问了这么尖锐的问题。 妇人生产无疑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那丢了命的也是有的。 “姑娘所说的这件事,我不知晓,不过当年稳婆半途来不了,耽搁了快一个时辰才赶来。” 耽搁了快一个时辰? 虞卿神色一凛,眼光瞬间犀利起来,“你是说,娘生我的时候,稳婆晚了一个时辰才到?那家里为何没有稳婆?快足月时,难道家里没有安排稳婆吗?” 徐管家连忙道:“有是有的,不过——原先安排的稳婆家里突然出了事,便赶着回去,那时想着没多久就能回来,而且还在京城,稳婆也好找,就……” 说着徐管家看了眼虞卿的脸色,噤了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太巧了。 怎么可能找好的稳婆家里有事,临时找的稳婆又来晚了,这里面若没有蹊跷,她定是不信。 虞卿压着怒气,看向徐管家,“你是府上的管家,手里经了不少账,有佃租、铺子,但据我所知,还有别的,是不是?” 徐管家听虞卿说得斩钉截铁,心里也摸不准虞卿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支吾着开口,“是、是有一些,但……但不多。” 虞卿冷声道:“不多?放私贷也不多?那几万两银子进了库房也不觉得心亏?” 这下徐管家哪里还坐得住,猛地站起身来,只差朝虞卿跪下,哆嗦着道:“三姑娘明察,我都是被逼无奈,老爷让我这么做的,我、我不敢不从啊!” 虞卿冷嗤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起身追问,“老爷?你说的老爷是哪位老爷,我爹可从不做这些生意,临死前也没碰过。” 徐管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姑娘,是、是二老爷,他嫌老爷寻常时候对账目管得太严,就买通了我替他放贷,一开始是从自己的私钱,后来就挪了一些账目,收回来再填进去……” “祖父和祖母知道吗?”虞卿冷冷扫了眼徐管家。 “这老奴真的不知道。”徐管家连忙摆手,“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二老爷是个多疑的人,也不会让我知晓别的事,当初老爷还在时,我也是听命于老爷,帮他做事,要不是因为家里实在缺钱,也不会让二老爷拿捏住。” 虞卿攥紧了手,满脑子都是灵堂上挂满白稠的情形,心里那股火四处窜来窜去。 房间里的气氛倏然沉下来,令人快喘不过气来。 还跪在地上的徐管家额头大颗大颗的汗往下掉,背脊被汗打湿了一片,颤巍巍地跪着,快跪不住了。 “起来吧。” 良久,虞卿终于开口,“你手里若有当年他放私贷的一些账,这几日送到庆安巷来。” 徐管家起身答应道:“姑娘放心,一定送来。” 虞卿没再说话,径直往门外走,分明没过多长时间,她却一身疲惫,只想回去关上房门睡一觉。 走到门口时,虞卿想到什么,忽然道:“你还是换个住处,当心余家的人找上你,余二不是什么善人,你手里拿着他的把柄,知晓你来京城,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闻言徐管家连忙道:“多谢姑娘提醒,我会尽快换个住处,明日就把当初的私账带去庆安巷。” 门外林原见虞卿出来,朝她抱拳施礼,“姑娘,公子在楼下等你。” 虞卿怔了怔,点了点头,“好。” 苏有辞…… 走到楼梯处,虞卿往楼下看去,恰好苏有辞抬起头来,两人目光撞上,虞卿眨了下眼,深吸了口气。 苏有辞上前接她,握住她的手后,感觉到一片冰凉又紧了紧力道,剑眉皱起。 虞卿任由他牵着往外走,穿过街巷,一路走着,耳边传来热闹,却半点未听进去,神思恍惚。 “……” 虞卿撞上苏有辞的背才回过神,讶然抬眼看着他,“怎么了?” “撞疼了?” 苏有辞伸手摁 分卷阅读85 着她的鼻尖,又按了按她额头,听到她痛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 听出苏有辞的言外之意,虞卿皱了皱鼻子,拍开他的手。 “才没有,我只是想,这个徐管家要不要人盯着,我担心余家的人知道后会……” 咬了咬唇,盯着苏有辞,“他手里拿着不少余家的证据,很重要。” “放心,早有人盯着,不过天子脚下,倒也不是谁都能那么容易就草菅人命,还神不知鬼不觉。” 苏有辞牵着她进门,突然说了句不相关的话,“我和嘉禾只是打小认识,并无别的。” 瞧见妙玲抬头朝自己打招呼的虞卿,听到这话愣了下,一时没转过来,等反应过来,瞬间笑起来。 “嗯,我知道。” 苏有辞之前说的话或许是对的,她能让苏有辞心甘情愿被拿捏。 第59章 ……公子,我疼。…… 七月十五, 中元。 早在前两日城内已有人家祭祀了先辈,倒不是因为怕今日人多,只是京中有不少外乡人, 各地风俗有所不同,从七月十三开始,就已算得中元了。 虞卿早早起床,正在清点今日要带去祭奠父母的香烛、贡品, 一件件仔细检查, 生怕漏了什么。 六子在院子里整理东西, 见妙玲把备在路上吃的点心盒子放到一旁, 不由问道:“姑娘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妙玲姐姐你要去看看吗?” 闻言妙玲往屋里看了眼, 随即摇头, “放心, 姑娘是个有分寸的, 出不了事。” 她对余家的事虽不是全然知晓,但双亲离世,她却能感同身受, 她也是打小没了父母的人。 两人话才说完,虞卿便拎着盒子走了出来。 “车马备好了,我们趁早去, 也好早些回来。” 妙玲笑着点头,拿起食盒叫上六子, “车夫在巷口等着了,姑娘收拾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虞卿答应了一声,低头理了理篮子上盖着的布,想到前几日的事, 轻眨了眼睛,将情绪压下去。 徐管家给她的那几本账,她已经全部给了苏有辞,只是没想到,苏有辞不知晓此事,她原以为苏有辞已经提前问过徐管家了。 余二倒真是胆大,朝廷早已明令禁止民间放私贷,还敢公然往外放,几万两银子净赚两万,这样的暴利,做一辈子大牢都是轻的。 余家的确安生不了多久了,她总觉得那日苏有辞的话就是一个预告。 “姑娘?” 妙玲见虞卿走着走着溜了神,不由出声提醒,“咱们该上马车了。” 闻声虞卿回过神来,无奈笑了笑,她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大度,能对余家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偶尔施些伎俩,让余家问题暴露出来,交给能处置的人,不也公平得很? 不以其余手段收拾这一家人,不代表不能用正当手段给他们定罪,余家上下,谁无辜? 都不无辜。 虞卿上了马车,见妙玲整理食盒,又在弄马车里的东西,便倚着车壁,从小格子里抽出一本书来看。 是上回苏有辞落在车上的一本杂记,记录了不少民间杂谈。 从前虞卿在余家时,少有这些书看,学的不外乎是女诫、四书五经,先生教授的也都是些诗书,杂记几乎不让碰。 — 马车行至城门处,六子代为在守城士兵那里登记了后,才得放行往城外去。 官道上不少出城祭拜后回来的,也有才去的。 虞卿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看着往来的车马,心里的愁绪并不算浓烈,她虽难过,更多的是心结未消。 可如今,余家背后的靠山大厦将倾,她的心结,或多或少散了一些。 收回手,虞卿半阖着眼靠着休息,心绪平静。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墓地外的路边停下,车夫叩响了车壁,虞卿不等妙玲提醒,就睁开眼。 妙玲见状,兀自提着食盒跟竹篮下了马车,在车旁等候虞卿。 虞卿下车后,从妙玲手里接过竹篮,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山丘,目光幽深,停了片刻才道:“劳烦马叔你和六子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这话,虞卿带着妙玲沿山路小道往山丘上走。 林木葱郁、河流环抱,是一处不错的风水宝地,虽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看中的墓地,却也算得不错,寻常人家也买不到这里的地。 小道上往返的零星几个人,虞卿只身携着妙玲往上走,脸上戴着面纱,对旁人并不好奇,也未引起别人关注。 直至走到墓前,虞卿都未开过口,让妙玲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虞卿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就是这里了。” 虞卿弯腰放下手里的竹篮,低声说了句,“父亲出殡时,我跟到这里,想多待一会儿,可余家的人说我晦气,爹爹见到我也不会高兴,把我带了回去, 分卷阅读86 不曾想,再来这里竟隔了快一年。” 妙玲正蹲在地上摆弄香烛和供品,听到虞卿低声说出的几句话,动作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虞卿。 父亲才亡故,就被赶出家门,又是用了那样的借口,任谁都难以接受,更别说虞卿那时年纪尚小。 “姑娘……” “其实我并不是没怨过,我怨爹爹临死前都不愿意见我,也不愿意信我,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虽在家的时间不多,可从未怠慢过我,待我亲厚,怎么就能不信我呢?” 虞卿说着缓缓蹲下,“那时我就想,爹爹为何不信我。” 后来虞卿想明白了,不是不愿意信她,是大多数人眼见为实,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是眼盲也该心不盲,若、若是再给些时间,说不定她爹爹就能反应过来,余二所言都是假的,是在污蔑她。 也有可能,临死前爹爹是愿意见她的,只是被拦下了。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这般,我想他们泉下有知,一定会安心的。” 妙玲将理好的一炷香递给虞卿,眼神里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温和,竟像是在看晚辈一样,“现在你有我们,还有公子,任谁都不会冤枉你了。” 闻言虞卿怔了下,随即点了点头接过香,在烛上点着,轻轻晃了两下灭了明火,这才挺直背脊站在墓前,目光沉了沉,敛下一口气,恭敬行了三拜。 弯腰将香插进香炉,虞卿拨了一下供品,摆正了之后立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墓志铭,熟悉的两个名字被刻在了上面,目光落在了被磨平的地方,她的名字甚至被抹去了。 余家做得可真绝,真不给自己留后路。 妙玲正要开口问她,顺着她目光看去,还未开口,便瞪大眼了。 竟然被除名了?这可是大事,不仅新碑上不见名字,连旧的那块也没了,余家这是多狠的心。 虞卿垂下眼帘,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余家,好个余家,连她在母亲碑上的名字都磨平了。 “你这个女人,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还敢来你爹娘面前祭拜?你就是死了到下面他们都嫌你脏!” 虞卿和妙玲因为墓碑的事走神,忽然有人嘴里嚷嚷着从旁边扑了过来,直接把虞卿扑倒在碑上。 妙玲登时吓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拉开披头散发的妇人。 疼。 虞卿只觉腰和背撞在坚硬的石板上疼得厉害,完全直不起身,艰难地阻止眼前的妇人对自己拉扯。 “当众打人,你是想进大牢吗?” 虞卿气短地说了一句,蹙眉盯着对方,“还是余家如今都要进大牢了,你想罪加一等不想活了?” 说着话,虞卿趁着妙玲拉开对方的时候站起来,扶着墓碑压根没办法站稳,稍微动一下都觉得疼得脑仁跟着疼。 目光冷冷扫过对面的人,泼妇一般的余二夫人被妙玲死命拉住,谁能想到几日前这还是那风光无限的征虏将军府亲家。 “你想坐牢,我成全你,你想死,今日也得在这里磕三个头向我爹娘、向我赔礼道歉再死,否则你凭什么死?” 虞卿语气森冷,隔着面纱也能看出脸上的阴沉,“觉得血气上涌是吗?当日我被赶出门时,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天道轮回,恶事做多了,会遭报应。” “你、你这个婊子,在家勾引亲叔父不成,被逐出家门,还在外勾引别的男人,进过窑子,甘愿给人当外室,你上坟前祭拜什么?你脏了余家的门!” 余二夫人听着虞卿的话,心里已有预感,余家和征虏将军府在一日内被传召进慎刑司,哪里会是巧合。 “肯定是你,一定是你从中捣鬼,见不惯我儿功成名就,才会挑唆那个小苏大人去朝廷里——” “啊——!你是要杀人了!” 余二夫人话未说完,被虞卿拔下的镯子砸在脸上,疼得叫唤一声,引得那不多看热闹的人大吃一惊,纷纷看向虞卿。 虞卿冷着脸,她趁早来就是不想见着余家的人,没曾想倒是有人上赶着来了,还在坟前大闹。 “杀人?你刚才撞我那下,才是想杀人吧?” 颈侧有一丝凉凉的感觉传来,虞卿抬手抹去,触及一片黏腻,收回手看了眼手指上的血迹,扬起眉梢。 “杀人未遂,你猜依照本朝律例你要被判几年?” 余二夫人哪里想到虞卿真受了伤,还在颈侧,一下懵了,连和妙玲拉扯都忘了。 妙玲悄悄松了口气,再多一会儿,她也不定能拉得住这泼妇。 “依照本朝律例,杀人未遂当判七年。” 旁边忽然传来苏有辞的声音,虞卿猛地抬头看去,又飞快的收回视线低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不过,若是蓄意谋杀,那便是死罪难逃。” 苏有辞走至虞卿身边时,说了一句,语气不重,却跟千金石头一样砸在了余二夫人身上。 伸 分卷阅读87 手扶着虞卿,苏有辞微微俯首,蹙眉道:“伤着哪里了?” 虞卿抿唇不语,眼前却蓄起一片朦胧雾气,突然腰上刺痛传来,眼泪掉下来砸在衣襟上。 “……公子,我疼。” 第60章 他的阿卿,他怎么能不知…… 回城路上, 虞卿窝在苏有辞怀里,闷闷不吭声。 垂眸打量着虞卿的脸,苏有辞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一夹马腹,原本慢悠悠走着的马儿一下撒开腿跑,马背上登时颠簸起来。 虞卿吓了一跳,抓住了苏有辞的小臂, 诧异回头看着他, 却见苏有辞眼神望着前方, 眼里怒意未退, 不由错愕。 那些话, 苏有辞到底听了多少? 刚才在墓地时, 虞卿在苏有辞出现后就没再搭理过余二夫人, 妙玲陪着她先下了山, 把她哄上马车后, 自己守在了外面。 苏有辞和林原应该没多久也下来了,她只庆幸此时来山上的人不多,否则怕是要给苏有辞惹大麻烦了。 收回思绪, 虞卿松了力气,往后靠着苏有辞,想了想才缓缓开口, “我……并非因为她那些话生气,只是气自己, 连她也应付不了,还自己伤了。” “不生气?” 苏有辞反问了句,“阿卿,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你就是哭得再丑,我也不会笑话你。” 虞卿一时语塞,原本准备好的话全咽了回去,转了转眼,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便是止不住的笑。 “公子没来前,我一点不委屈,只是生气,气她怎么能理直气壮地污蔑人,说些假话,还脸不红心不跳,那样不要脸皮,也是个厉害的人,难怪能——” 一下想到什么,虞卿猛地问道:“公子,你说的蓄意谋杀是指我娘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那天见过徐管家后,虞卿便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苏有辞,她知道苏有辞会秉公帮自己揭发到官府那里去。 唯独母亲那件事,虞卿没有把握,她只是觉得太巧了,巧到像话本里的安排一样,才有了疑心。 “有些眉目,当年那两位稳婆都寻到了,幸好还在世,余家也没有胆子大到随便杀人。” 苏有辞顾及虞卿身上的伤,打消了原本想带她在城外骑马散心的念头,带着人一路往城里去。 “太好了,那样娘的九泉下也能安息了。” 虞卿情绪瞬间好了不少,眨了眨眼,尽管眼眶还红着,倒是比刚才好了许多。 见状苏有辞笑了笑,微风拂面,夹道两边绿树成荫,两人一匹快马,虽不能纵马驰骋,但也算是遂了他一个心愿。 他年幼时曾想过与心上人共乘一匹快马,在林间恣意来去,不管那些琐事。 “你刚才说,见着我之前不委屈,那见着之后呢?” 虞卿听苏有辞乍一问起刚才略过的话,耳根有些发烫,倏地不太好意思,“公子知道了还问我,是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苏有辞故意道:“是阿卿亲口说的,不管是喜欢的话还是难过的话,都要说出来,任凭对方去猜,哪里能十件事都猜对。” 闻言虞卿撇嘴,转头看向路旁,却被雨后鲜艳欲滴的葱翠之色吸引了目光。 好漂亮。 心境一下开阔了不少,眼波一转,笑道:“见着公子,是见到了亲近的人,所以会觉得委屈。” 坦然说出自己的心思,虞卿也不觉有什么,她在旁人面前可以咄咄逼人,也可以一笑置之,不在乎的人说话是刀子也戳不中她的心,独独见到了亲近的人才会一下涌上委屈。 “不过公子,我哭起来很丑吗?” 虞卿还惦记着刚才那话,忍不住问,“谁哭起来能不丑?” 苏有辞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眉目疏阔,自带风流俊逸,“阿卿哭起来再丑,那也是漂亮的。” 漂亮? 虞卿还是第一回 从苏有辞嘴里听到这个词,还是用在她身上,一下愣住,直到进了城快到家里才回过神来。 被抱下马时,苏有辞小心翼翼的动作让虞卿心里的情绪一股脑全散去,只余下庆幸。 幸好是苏有辞,也只是苏有辞。 — 庆安巷是在汴京里繁华的地段,虽在深处,但医馆、酒家和药铺都离得不远,林原请来大夫时,虞卿才刚换好衣服。 腰上和背上的擦伤用了药,冰凉凉的感觉盖过了刺疼,颈侧的伤敷了药用软绸裹着。 大夫进了门,瞧着虞卿靠在床头,朝苏有辞和虞卿施礼后在床边坐下,搭脉问诊。 仔细检查了一番,大夫在纸上写了几味药。 “劳烦公子命人随老朽回去抓药,姑娘这伤不打紧,不过需好生养着,别又扭了气,腰背的外伤在愈合前不可沾水,至于后脑……” 大夫停顿了下,见苏有辞一下紧张起来,忙 分卷阅读88 道:“有一点肿块,但属于正常,并无淤血,明日我再来一趟,若消下去了,便没事了,只是姑娘可能要遭些罪,可能会出现恶心作呕的反应。” “那这扭伤何时能好?”苏有辞起身送大夫往外走,问了一句,“小半月左右能好吗?” 大夫笑笑,“公子当真年轻,伤筋动骨一百日,小半月哪有好全的,不过姑娘运气好,只动了气,想来半个月差不多,但也要当心才是,别再扭着了。” 苏有辞松了口气,朝大夫点了下头,看向林原,“林原,从大夫回去。” 林原会意,朝大夫抱拳施礼,“大夫请,我送您回去,顺道把药拿回来。” 送走大夫后,苏有辞回到房中,见虞卿盯着床帐发呆,便知晓她还在想着余家的事,走上前坐下。 “盯着看了这么会儿,眼睛不累?” 虞卿动了动嘴唇,目光转而看向屋内的陈设,有衣柜、木箱、梳妆桌还有盥洗用具。 屏风后是一个小书房,上面还有苏有辞寻常时候练字的书册。 “公子。” 虞卿忽然喊了一声,也没下文,让苏有辞疑惑不解。 伸手摸了摸虞卿的头,苏有辞接话问:“怎么了?” 虞卿眨眼,扭头盯着苏有辞,“余家会被抄家吗?” 说完虞卿又道:“我不要余家的半个子,但余家若是被抄了,我想去看看,我——” “余家的东西会悉数充公。” 苏有辞接过虞卿未说完的话,“此事我不能应你。” 看着苏有辞,虞卿笑了起来,忍不住道:“还好你拒绝了我,若你答应我,我便是罪人了。” 虞卿坦然得很,尽管有些失落却更多是庆幸,庆幸苏有辞是个清醒的人,“看来,脑子真给撞坏了。” “不过有一事我可帮你。” 苏有辞见虞卿神色变化,替她拉好被子,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看余家如何被抄的。” 看别人被抄家? 虞卿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苏有辞是如何一本正经说出这么……让她难以拒绝的事? 平生头一回赶上这样的热闹,虞卿笑着点点头,“这不去倒不合适了,毕竟被赶出家门时,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一日。” 心上笼罩着的阴霾散去,虞卿粲然一笑,“可惜腰扭了不能喝酒——” 话音戛然而止,想起那日醉酒后的模样,虞卿脸上微热,轻咳了一声糊弄过去。 “往后喝酒找我——” “公子,府上来人了。” 门外响起的妙玲声音打断了苏有辞未说完的话,屋内两人皆是一怔,虞卿先反应过来,没有松手也没装傻。 “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虞卿盯着苏有辞的眼睛,“我说过,我会乖乖守在这里。” 苏有辞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退开一些对上她莹润的眼神,“没什么事,有事也没人拦得住我。” “说得像是要上阵杀敌,你快些去,我这里有妙玲和六子,自在得很。”虞卿揶揄了句,待苏有辞真正起身时,心里漫开不舍。 她又不是圣人,哪里会真如表面看上去一样淡然。 直至苏有辞离开房间,门关上,虞卿闷在心里的那声叹息才缓缓吐出,轻轻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几乎快没过鼻尖。 细致的眉眼间染上一丝不安,她知道,晋国公府是为了今日的时来寻苏有辞回去。 这一走,她不知道苏有辞是不是又要挨一顿打,打得背上没一处好皮肤,又怕苏有辞犯倔,和家中父母顶撞起来。 她愿为外室,却不愿苏有辞因自己挨打。 午后,虞卿喝了熬好的药,昏昏沉沉睡去,梦里看到苏有辞跪在一尊佛像前,背脊挺直,嘴唇发干的狼狈模样,出了一身汗,周身好似被一圈圈荆棘缚住,挣脱不得。 耳边传来呼声,虞卿浑浑噩噩从梦中醒来,呆愣半晌才看向床边站着的妙玲,又看了眼窗户外。 天色已黑,她是睡了一下午。 “我……睡得太久,有些不安生而已。” 虞卿不知是在安抚妙玲还是安慰自己,任由妙玲替自己擦去额头的汗,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下意识探头往外看。 妙玲见她有动作,生怕牵扯到腰,忙按住她,“姑娘,你有伤,别再动了,可小心些。” 刚说完话,六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姑娘,妙玲姐姐,有客人来了 。” 又是客人,她这一方青竹小院,这段时日倒是来了不少客人,还都是贵客。 — 虞卿被扶着坐起时,脸色还有些苍白,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直至对方开了口,才勉强稳住心神。 该来的迟早要来的,她只是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想象中,至少自己是衣冠整齐坐在厅堂之上,接受盘问。 “今日不慎摔倒,大夫交代不能下地,还望郡主海涵。” 分卷阅读89 虞卿朝坐在对面的元安郡主点头示意,“郡主突然到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元安郡主出身皇室,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自幼得宠,从出生到现在可以说几十年从未受过半点亏待。 性子养得温和,却也不乏锋芒,但相较于虞卿之前见过的几位贵人,倒也算得有眼缘。 “子辞今日回了府,你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元安郡主并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像是话家常一般问了句,“我以为你见着我,会先问他如何。” 虞卿摇头,“公子回去时我知晓,也未阻拦,国公府是他的家,他不论何时回去都是应该的,何况,国公府的事我打听了又如何?公子还是公子,国公府还是国公府,不会因我在这里问郡主几句,便不一样了。” 她这话倒不是在讽刺元安郡主,只是她的确这般想的,问了也白问,不如不问,苏有辞既然回去了,那也不可能因她几句话就回来了。 元安郡主失笑,“倒是忘了,听婉儿提过,你是个玲珑心思的姑娘,心境明亮,看得透彻。” 听到这句话,虞卿瞬间紧张起来。 元安郡主口中的“婉儿”不出意外就是苏有辞的大嫂孙氏,心里暗暗感叹,国公府里的女眷,的确一个比一个更难应付。 比起她们来,余二夫人那样情绪外露又心思藏不住的人,好应付得多了。 “郡主的夸奖,虞卿不敢当。” 虞卿四两拨千斤推了回去,也猜不透元安郡主来这里的用意,只隐约摸到了边缘,始终看不透。 仔细想想,她如今还未年满十七,在元安郡主面前算得上乳臭未干,要能看穿对方的心思,那说不定是稀世奇才。 妙玲站在一旁,呼吸都快止住,只觉这两人多说一句话,周围向自己压来的空气就挤一分,她快要把自己给憋死了。 元安郡主伸手去碰了一下茶杯,垂眸的瞬间眼里闪过迟疑,不过很快恢复,复又抬眼看着虞卿,“婉儿出身也算不得好,家中堪堪是个六品官,但我与公爷都喜欢这个孩子,机灵、懂事,最重要的事,不会干涉焕之的事。” 终于说出来了。 虞卿松了口气,知道元安郡主在意的是什么了。 不是外面的流言,更不是她是苏有辞的外室,这些或多或少在意,但最在意的是苏有辞替她办了余家。 这是滥用职权。 虞卿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情要如何解释,这才发现这件事情如何都说不清。 余家有罪,征虏将军府有罪,的确该揭发,也该定罪,但唯独不能是因私情去做这事。 不管苏有辞是不是因为她才去查这些,在旁人眼里,苏有辞就是为了她才迁怒余家和将军府。 “我……抱歉。” 虞卿不怕余二夫人那样的恶人,只怕元安郡主这样明事理的人,垂下眼道:“他还好吗 ?” “不好。” 元安郡主很快回了一句,“他大哥大嫂此刻正在府里向他们的父亲求情,他跪在祠堂里,背上有伤,没人敢去上药。” 虞卿猛然抬起头,看向元安郡主,“他挨打了?” 心里的那一丝歉疚,在听到苏有辞挨打后灰飞烟灭,过于激动地情绪牵动身上的伤,顾不上疼不疼直接道:“伤得如何?” 她亲眼见过苏有辞浑身是伤的从马车上下来,替他换药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一声声疼得抽气。 元安郡主并未答话,反而看向妙玲,“我命你好生照顾二公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闻言妙玲膝盖一软,低着头答道:“郡主开恩,奴婢、奴婢只是听公子吩咐,而且姑娘、姑娘是个好人,外面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也未——” “妙玲,住口。” 虞卿呵斥住妙玲的话,垂眼道:“郡主,余家和将军府的事,公子在我说出身世前,便已经在查,我知晓这件事揭发得这么快或许有我的原因,但我想公子并非是徇私的人,他是你的孩子,你应比我了解他才是。” 沉默的那段时间,虞卿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自己让苏有辞在朝堂中受人弹劾。 她思前想后,都觉得苏有辞并非是徇私的人,他有原则,也有自己的处事作风,偶尔会有些放浪形骸,但绝不会徇私枉法。 余家有罪,将军府有罪,因谁而起的揭发,很重要吗? 她是受害人,若因为她和苏有辞的关系,便不能向苏有辞告发这两家人的行径,那王法又有什么用? 或许她很幸运,比起那些投状无门的人,她至少还有苏有辞,那些走投无路之人,又该怎么将自己的一纸状书投到官府,让朝廷为自己做主,告发那些贪官污吏,而不是落得一个杖责致死的下场。 “郡主今日来,想必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若郡主回去能见到公子,可否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虞卿不知道元安郡主会不会答应,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刚才那番话的确是 分卷阅读90 有些鲁莽了,又有些气急,可虞卿不后悔,她有错,却也没那个本事能撼动到朝廷里的栋梁。 元安郡主语气仍旧是之前那样淡淡的,“什么话?若是你们二人的体己话,便不用说了。” “我会一直在这里。” 虞卿并未说在这里等他,也未说什么让他别一直犯倔,简单一句话,却知道这是苏有辞最想听到的话。 世上的人那般多,在京城里擦肩而过的人,说不定一辈子也再碰不上第二回 。 冬至雪夜,并不算繁华的巷道,拐角处那般隐蔽的地方,苏有辞也能撞上她,许是注定的就要在那刻碰到对方。 念及此,虞卿唇边牵开一抹笑,看向元禾郡主,神色温柔,不带半点杂念。 元禾郡主盯着虞卿一会儿,也未开口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朝身边的顾嬷嬷看了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待人离开后,虞卿一下虚软往后靠着,抬眼看向妙玲。 “妙玲,你在柜子里拿药出来,我背后的伤好像不对劲,得换药。” 妙玲怔了下,连忙起身,“我这就给姑娘换药,姑娘你先趴着,我马上过来。” 见妙玲慌慌张张的样子,虞卿不由得失笑,小心趴在床上,闭眼想着元安郡主临走时的神情。 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 晋国公府。 苏焕之站在祠堂院子里,身边跟着孙婉,两人看了眼对方,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苏有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臭,跟苏允辑一个样,父子俩一个臭脾气。 “你说小叔这么倔是为了什么?” 孙婉拉着苏焕之的手,给他揉手腕,“原先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对那小姑娘起了怜爱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一时兴起也有这般长的时日了。” 苏焕之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因为这事才不愿意低头,是爹那话着实过分了些,阿弟再犯浑,也不会徇私帮那位姑娘的。” “你们兄弟倒是一样,小叔也的确不像是那样的人,当初锦宴楼那位,他都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来逼人家,如今倒也不像是会为了余家这小姑娘就徇私的。” 孙婉说着,余光扫到院门口,一下没收住劲儿,掐了一下苏焕之的皮肉。 苏焕之连着伏案处理公务好几日,突然被人这么一掐,吃痛蹙了眉,还来不及问就看到了院外站着的人。 这下夫妻俩默契地看了看彼此,朝来人点了一下头,便一起走到了廊亭里去坐着休息。 姜瑟其实并不常来这里,一开始她甚至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院子,她身份尴尬,既不是被迎进门的姨娘,也不是一般做工的女使,府里知道内情的觉得尴尬,不知道内情的又好奇,她也不愿再出门。 随着苏有辞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了,她才得了些自由,能够在府里走动,只要不去不该去的地方,倒也都是把她当客人一样恭敬对待。 想着,姜瑟走到了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 “公子,是我。” 门里的人半晌未做答应,就在姜瑟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时,苏有辞开了口。 “回去吧。” 姜瑟一怔,“我不是来劝公子向国公爷服软,是想说,虞卿姑娘是个玲珑心思的人,却又有一颗坚韧的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 她服输了,因为在虞卿身边的苏有辞太不一样了,不一样到她觉得陌生。 “我知道。” 苏有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外姜瑟一听登时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多余了。 是她错了。 弯唇一笑,姜瑟点了下头,“那我告辞了。” 祠堂里的苏有辞跪在列祖列宗前,眼神坚定,眉目间意气风发。 嘴角不住上扬,苏有辞扬起眉梢。 他的阿卿,他怎么能不知道有多厉害。 第61章 公子,你回来了?…… 过了中元, 天气一下转凉,七月流火般,没了盛夏的炎炎烈日。 腰背的伤没几日就结了痂, 只是扭伤的腰多养了不少时间,好几日虞卿连下床都被妙玲拦着,生怕她再扭着。 庆安巷本就没住多少人家,虞卿平时虽没有拒绝和左邻右舍往来, 但也没有过多交集。 只是前几日隔了两户的人家生了个大胖丫头, 是第二个孩子, 家里老人高兴, 便让仆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布袋子里东西倒也不多, 但重在心意, 喜事谁都忍不住要分享, 两枚红鸡蛋还有半袋瓜子、几块糖跟花生、红枣。 虞卿从妙玲那儿听说了之后, 就让她记下日子, 等满月时,差人送一篮子鸡蛋过去,也给刚出月子的他家娘子补补身子。 倚在床头, 虞卿放下手里的书,往窗外看了眼,心里缺了个口, 落寞往外渗,不多时就占据了整个思绪。 快十天了, 苏有辞还未回来。 分卷阅读91 说不担心是假的,她怎么可能半点不记挂苏有辞,尤其在知道他挨了顿打的情况下。 饶是在元安郡主面前再镇定,她也骗不过自己, 或许连元安郡主都没骗过。 垂眸低叹了声,虞卿正打算下床走走,就听得院子里传来声响,下意识看去,见到了来人后,眼神暗了下。 “我说小鱼儿,见着是我,你别是失望了吧?” 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先传来了。 虞卿下了床,披上衣服,见杨朝云从房门外走来,不由得笑,“杨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来我也一样高兴。” “少哄我,我还不知道你,不过说起来,苏有辞这回还真是惨的,在祠堂跪了两天,脾气硬得像石头,说不吃就不吃。” 杨朝云放下手里给虞卿带的小玩意,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不到半个月,你这瘦了多少?下巴都尖了。” 闻言虞卿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动作太明显,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是这阵子养伤,不太吃得下东西,过阵子就好。” 杨朝云托着脸,发髻上的流苏晃了晃,眼睛上抬看着虞卿,“真的?” “是真的,我倒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虞卿也不遮掩,“只是他这阵子没消息,心中免不了担心。” “小鱼儿,我是真觉得你这样直率的人才能治得住苏有辞,他那人口是心非的毛病改不了。” 杨朝云笑着打趣了句,“你不问问他在做什么吗?” 虞卿愣住,随后摇头,“问了他也不会来,何必问呢?公子虽任性,国公爷和郡主平时管教严,而且还多有厉色,可到底是血浓于水,不会真叫他一直跪着,不来应是有什么事脱不开身。” “林原呢?没给你报信?” 杨朝云脸色未变,只是多问了一句。 虞卿这下笑起来,“杨姐姐,你这话怎么听上去像是存心要我哭丧着脸当望夫石呀?” 林原不来,那自然是被晋国公府给拦住了。 国公府不好管束苏有辞,难道连个随从也管不了吗? 再者,将军府和余家的事不简单,查起来也并非那么容易,拖泥带水拔出那么多事儿,得用抽丝剥茧的劲儿去理清楚,别说半月,苏有辞忙到一两月抽不开身也是正常。 “好了好了不逗你,你一会儿哭了,我可没法交代。” 杨朝云忙道:“我给你捎口信来了,余家已经被收押了几人,府上的人没牵扯的也都遣散,余下的现在被关在余府,至于将军府——” 抬眼看了看虞卿,杨朝云思忖后道:“将军府牵连甚广,此次怕是难逃一劫,最轻也是发配边疆。” 虞卿瞳孔轻震,她料到了苏有辞查的事其实是将军府,而非余家,余家不过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罢了。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轻则发配边疆,那重则…… “不说这个,你的伤好些了吗?” 杨朝云是个聪明人,知道点到为止,有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倒也不必都说出来。 虞卿回过神,点了点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妙玲还担心罢了,日日看管着,拿我当三岁小孩。” 说谁谁到,妙玲端着两杯茶进来,放到一边奉上,“姑娘这会儿又跟袁家少夫人抱怨我了?我那是为了姑娘好。” “你这丫头倒是不吃亏,伶牙俐齿。”杨朝云端着茶,说了句后看着虞卿,“忙完这两日,他应该有时间来了。” 虞卿眼睛倏然亮了,忙垂着眼想要藏住心思,“那便好。” “你呀,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杨朝云笑着揶揄,“我刚才瞧见俩红鸡蛋,是谁送来的?” “隔壁邻居说来的,家里添了个千金,说是喜事得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便各家各户都送了一袋子。” 虞卿想起那两红鸡蛋,到现在还摆在那儿没吃,说不定也吃不成,都隔了一天了。 两人坐着闲聊了好一阵,虞卿想留杨朝云在家里吃过晚饭再走,谁知杨朝云说她那公公婆婆说晚上家里有亲戚来,她要早些回去。 申时才过不久,杨朝云便走了。 — 夜至深更,苏有辞从旁边吏差手里接过金边云纹的黑色披风,边系上边朝一同出来的人看了眼,对方立即告饶。 “你可别这么看我了,可不是我让你待到这个时辰的,要我说,贾盛嘴也是够严,上刑还能这么忍,真不多见。” “碰上个难缠的硬骨头,他不招,这案子结不了,后面的事也都卡在着,连审了几日,他没糊涂,我们的人也要糊涂了,你先放一两日,容我想想办法。” 苏有辞捏了捏眉心,他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陪着刑部的人在大牢里熬着,就为了能从贾盛口里套出消息。 旁人招了,将军府里也有人受不住大牢折磨招了,唯独贾盛这位昔日风光的征虏将军一字未泄露。 许多情报与通敌的事,只有他知道内情,他不说,全卡在这了。 分卷阅读92 刑部侍郎周淮明不住道:“你说他到底得了什么好处,能守口如瓶,不愿意泄露半分?” 苏有辞望着乌漆墨黑的天色,摇了下头,“先查查他到底是不是本朝人吧,这事我查了快三个月也没查出来。”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本朝人?可户籍册上分明是生于本朝,家里三代也不曾有外邦人,这——” 周淮明忽然噤声,想到什么,“有人偷梁换柱?” “我也不能断言,总之,把人看好了,绝对不能死在刑部大牢,再过两月还有使臣来访,皇上的意思是尽快。” 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事自然也不能叫别国知道,尤其还是涉及到兵权大事。 征虏将军府可不是手无兵权的散官,一万人马,不多但也不少,这件事若传扬出去,定会沦为笑柄。 苏有辞是皇上的亲外甥,从进枢密院到现在查这件案子都不是巧合,他就是皇上信得过的一把利刃,专门对付那些与朝廷作对、为祸百姓的人。 “我回了,明日不来。” 苏有辞看了眼周淮明,“许久未回家,该回去看看。” 这下周淮明被勾起了好奇心,想问又怕得罪了这位不好惹的同僚,可在他们这些人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听了不少耳朵。 见周淮明表情,苏有辞扬眉,“好奇心别太重,不过若改日心情好,等案子破了,可以邀你到家里喝一两杯。” “免了免了,你那酒量我听袁怀说过,你们三人里,也就长庚酒量好了,我跟你喝?怕是一坛子酒还没见底,你就起不来了。” 周淮明摆摆手,心里惦记着贾盛的安排,不回去再吩咐一番,心里不踏实,说着转身往回走。 苏有辞倒也不反驳,他的酒量没差到一杯就倒,但的确是三人里最差的,拼酒这事,不适合他。 从刑部到庆安巷,一路上安静得很,尤其这个时辰,连街边摆摊的小贩都见不到,只有夜间巡防的士兵和更夫出没在街头巷尾。 扫了眼路边的醉汉,苏有辞径直走过,等见到一家客栈外躺着的几岁小乞丐时,苏有辞摸了块碎银扔到他面前的碗里。 声音惊醒了小乞丐,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碎银,揉了揉眼睛,左右看着,瞧见石板街道上只有苏有辞的背影,慌忙爬起来朝苏有辞叩了三下。 苏有辞走了快一柱香的时间,拐进了庆安巷,还未进院子,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婴孩的哭声,跟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似的动静,瞧着像是大人惊醒。 院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苏有辞犹豫了会儿,走到一旁院墙,往后退了一步,轻松翻过院墙,跳进院子里。 除了年少时在国公府偷溜出府外,平生去哪都是大摇大摆的苏有辞,跳下院墙后有些新鲜,拍了拍手,径直去了虞卿的房间。 伸手一推,房门竟是没从里面拴上,不由蹙眉。 汴京治安虽是不错,但也有不少偷盗小贼,夜里不拴门,容易遭贼惦记。 进了房间,苏有辞把门拴上,蹑手蹑脚随便盥洗收拾了下,脱下外衫,穿着里衣便上了床。 才掀开被子,虞卿就迷迷瞪瞪往他身上靠过来,眼睛都没睁开。 “……公子,你回来了?” “嗯,快睡吧。” 苏有辞躺下时,把人揽在怀里,房间里萦绕着的若有似无的香气,让他瞬间有了困意。 连日的疲惫得到释放,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便跟着睡了过去。 第62章 哪里来的贼,分明是“家…… 连日阴沉的天终于放晴, 大早上各家各户就将东西拿出来晒,往日被困在房间里玩闹的孩童在院子里撒欢了玩。 “六子——!” 虞卿睡得正沉,只觉身边热乎乎一片, 刚伸手去摸,院子里传来的妙玲惊叫声,吓得她一个激灵,睁开后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刚要开口, 腰上横过一条胳膊, 虞卿后知后觉转头看去, 倒是不意外, 只是有些吃惊。 原来昨晚不是在做梦, 苏有辞真的回来了。 “别管。” 苏有辞眼睛都未睁开, 长臂一捞把人搂到怀里, 脸埋在她身上蹭了蹭, 一副黏人的样子。 闻言虞卿忍俊不禁, 几乎整个人被禁锢在他怀里,剩下一只手还算自由,便用手指去玩他的头发。 “那我陪你再睡会儿。” 看着苏有辞眼下的青黑, 虞卿便知道这段时日他定然忙得脱不了身,昨晚又赶过来,少说也是子时过后, 睡到这会儿也才不到三个时辰。 垂下眼,伸手抱着苏有辞, 安抚般蹭了蹭他的脸侧,没有说话。 苏有辞察觉到虞卿的情绪变化,睁开一只眼,把人搂紧了些, 脸上挂着笑意。 “还是这里睡得舒服,刑部那地方的床睡着硌人得很。” 原来这阵子都在刑部?那就不怪这么忙了。 隔了这么多天,虞 分卷阅读93 卿虽然猜到了苏有辞是有事忙,但也没想到忙成这样,连夜里都在刑部过,不免心疼。 “那等会儿我给你做点吃的。”虞卿说着,想了想又道:“晚些时候还要再去吗?” “今天不去,嘴硬的人晾几天才行,得让他先松松劲儿再继续审。”苏有辞说完,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倒也没有再继续睡下去的打算。 听苏有辞的语气,虞卿低笑,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又传来妙玲的声音,还有六子急切的声音。 虞卿不要担心起来,蹙眉朝外看了眼,妙玲不是个咋呼的人,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吓成这样?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吧? “妙玲,怎么了?” “姑娘不好了,昨晚家里进贼了,那贼的脚印还在墙上呢,门外还有,哎哟,这脚印怎么——” 妙玲声音慢慢靠近窗户,没等虞卿再问出下一句,又听得妙玲一声惊呼,“姑娘,这脚印怎么是朝着你屋里来的?你快看看少没少东西!” 家里进贼了? 虞卿脸色变了变,回过神后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柜子,屋里值钱的东西都在那儿,都是些首饰,还能卖不少钱。 听着妙玲脚步声往门口去,虞卿刚要下床去检查看看,倏然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看向苏有辞,眼里满是震惊。 等等,昨晚上苏有辞是翻墙进来的? “那个,妙玲你别进来了,没进贼!” 虞卿连忙朝外面喊了一声,生怕妙玲突然闯进来,“屋里没进贼。” 刚走到门口的妙玲,伸出去的手一下顿住,盯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从院墙一路到门外的脚印,虽然不深,但由于这几日的阴雨天,也很明显。 仔细看了看,脚印的主人分明是认主,冲着主屋来的,谁家的贼一进来就朝这里来?那不得先四处看看探探虚实。 妙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哪里来的贼,分明是“家贼”! 低声念叨着走开,哪里还敢进门去找贼,恨不得立即找条地缝钻进去。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去,虞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趴在苏有辞肩膀上,眼睛弯了起来。 “妙玲说有家里进了贼,公子你昨夜来时见着了吗?” 苏有辞岂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佯装不悦,“贼?在骂谁是贼?” 虞卿转了转眼,撇嘴道:“我可没说是谁,公子又多想了。” 见苏有辞脸上表情,虞卿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不过公子为何不今早再来?非得大半夜得来,翻墙这事让人传扬开,岂不毁了你的名声?” “管他的,就是想你。” 苏有辞抱着虞卿,满不在乎开口,只望着虞卿眼睛坦诚开口,“想你也不行?” “我也想你了。” 虞卿唇边牵开一抹笑,笑意从唇边漫开,染上了眉眼,任由苏有辞赖在自己身上耍性子。 — 闹了一早上,日头快升到头顶了,虞卿和苏有辞才从房间出来。 虞卿面颊微红,偷偷拨开苏有辞搭在腰间的手,无意间瞥见见妙玲埋头在灶前忙活,不由失笑。 旁边六子朝虞卿点头示意,见到旁边苏有辞时,愣了愣才向苏有辞行礼。 “六子,你给公子拿盘点心,我去泡壶茶,一会儿就过来。” 虞卿松开苏有辞的手,示意他先进厅里坐着,眼睛往妙玲那儿看了好几眼,有些想笑。 苏有辞一脸餍足,又睡饱了,脾气好得很,勾着虞卿手指玩了会儿,“嗯”了一声,就朝厅里走去,还吩咐六子去拿两本书来。 虞卿走到灶台旁,挽起袖子后揭开锅盖,热气一下冒出来,虞卿从旁边柜子里拿了茶叶扔进铜壶,又舀了一勺水放进去,随后蹲在红泥小炉旁,漫不经心开口。 “嗳,妙玲,你帮我把扇子递过来下。” 闻言妙玲连忙把旁边的蒲扇拿起来递给虞卿,“姑娘,你要不进去休息,这泡茶的事交给我好了。” 虞卿摇头,坐在小凳子上,“我与公子这般关系,你……会觉得奇怪吗?” 妙玲闻言,愕然抬起头,见虞卿神色正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那天元安郡主来时说的话,也没避开她一个小小女使,她是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虞卿和苏有辞谁也没有提成亲的事,看着好像往后也没这么打算,可—— 她不觉有什么奇怪的。 虞卿虽身世复杂,可又未婚配,按理来说,这样处着对虞卿更不利,毕竟在旁人眼里女子名节比命还重要。 但苏有辞也未婚配,这男未婚女未嫁,住在一起虽不合规矩,可也没伤害谁,两人都不在意,旁人的话倒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姑娘和公子高兴就好了。” “那便好,其实……”虞卿望了望天,“我也有过犹豫,甚至会起一些不好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公子允诺过的事,不 分卷阅读94 会食言,那我也不该食言。” 尤其是这十天里,虞卿心里把元安郡主的话,姜瑟的话,还有一些有的没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到了这两日才算彻底明白了。 她是有私心的,想要苏有辞的偏爱,也想要一直待在他身边。 茶香从铜壶飘出,虞卿闻到香味后从思绪里抽身,拿帕子打开壶盖,看着里面沸腾的水,起身拿了茶具,用水冲洗后擦干,才往里倒水。 虞卿端着茶盘往里走,见妙玲还坐在那儿,不由笑了,“放心,公子的脸皮厚着,早上那事,他没放心上。” 妙玲微怔,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睡得太沉了,夜里有人来都不知道,这往后要是真有贼来,倒是麻烦了,公子反倒还提了个醒。” 妙玲的话给虞卿提了个醒,昨晚院子门锁了,所以苏有辞才翻墙进来,那主屋的房门—— 心里有一丝后怕,也幸好来的不是贼,否则她大意没栓门,倒是方便贼了。 端着茶走进堂屋,虞卿放下后坐到另一边,抬眼朝苏有辞手里的书看去,伸手摸着茶杯试了试冷热。 “还有些烫,过会儿喝。” 苏有辞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虞卿身上,“这两月还有得忙,可能会少来,不过等过阵子,便有好玩的事了,到时候闲下,带你去看热闹。” 听到有热闹可看,虞卿好奇问道:“什么热闹?过阵子都快入冬,除了腊八冬至和除夕,还有什么热闹?” “西域有地方叫温宿,那地方就在天山脚下,听闻已经从国都出发前来,向本朝进宫,使臣们来了,怕是要等到元夕过完才走了。”苏有辞说着,想到什么,“房里摆的那盏琉璃灯,就是从西域商人那儿买来的。” 从前少有出门的虞卿,这半年多来已经见识了不少新鲜事,如今听苏有辞说有时辰要来,还是从西域来的,一下来了兴致。 “我在书里看到过,也曾听爹爹说到过,他在外时,也见过西域来的商人,他们那儿的东西和我们中原不太一样,样貌、口音还有衣着打扮都不同,只是我没见过。” 虞卿想到苏有辞刚才说的温宿使臣已经出发,但要两月后才到,不仅惊讶这得多少里路。 苏有辞见虞卿高兴,索性放下书,与她说起以前使臣来的情形,“温宿的太平依附于本朝派往西北驻军,所以每三年上贡一次,每次来都要待三四个月,今年据说是因收成晚了才这个时候来,按照以往,应该都快到了。” 虞卿拿了一块糕点,咬了半口,腮帮微鼓,“来的人多吗?” 苏有辞答道:“有一二百人,那会儿走在街上,尤其是东街,吃个饭也能遇上。” 那岂不是很有意思? 虞卿心里想着,心思已经飞到了两月后使臣来时的热闹景象。 打量着虞卿的神情,苏有辞手指敲打着桌面,想了想才开口,“阿卿,余家的罪状定了。” 虞卿表情凝住,又很快恢复,语气平静问,“是余二的吗?” 苏有辞摇头,“不止。” 沉默了一会儿,苏有辞接着道:“余海夫妻,犯蓄意谋杀、杀人未遂、违背朝廷禁令私下放贷牟利白银九万余两,数罪并罚,死罪,当众问斩。” 死罪…… 虞卿眸色沉了沉,问斩倒是便宜了两人,凌迟也不为过。 第63章 苏有辞伸出手轻弹了一下…… 余家的罪并不难定, 从揭发到签字画押,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从前交好的那些朋友、同僚,在余家被抄时, 纷纷隐身,不见有人出面,唯恐避之不及。 苏有辞奔波于刑部和枢密院,少有得来庆安巷, 不过倒多给了虞卿一个人, 把险些被晋国公夫妻赶出门的林原, 遣到了庆安巷, 保护虞卿这里安全。 余家被抄那日, 虞卿就在不远处的酒楼上看着, 心绪平静, 直到看见余家那块挂了百年之久的门匾被摘下来敲碎时, 心里才涌上一丝快意。 终于结束了。 余海夫妻犯下重罪, 单独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里,不得探监,原本想去打听些事的虞卿只好退一步, 去见余家老爷子和老夫人。 提前一日在关押他们的府衙处登记,第二日一早,虞卿便让妙玲拿上食盒同自己一块去了大牢。 进入大牢, 虞卿只觉周遭冷了些,常年不见光的牢狱中一股阴寒湿冷的风从墙缝往外渗。 虞卿微蹙着眉, 跟在狱卒后面往里走,两侧牢房中的犯人听到声响,反应不一,有人高喊着冤枉, 有人满脸冷漠,有人破口大骂。 众生百相,比起外面的繁华京城,是另一番情形。 “姑娘,一柱香的时间,抓紧些。” “有劳了。” 虞卿向狱卒颔首,目送狱卒走到一旁的隔断间休息,便看向牢房里坐着,连背影都佝偻了许多的余家二老。 两人都已过六旬,因年迈加上并未实 分卷阅读95 际犯下罪行,只是在狱中服刑一年就可出狱,但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余家三代子孙想入仕也比别人费劲许多。 虞卿从妙玲手里接过食盒,弯腰放在牢门前,食盒的宽窄正好可以从门柱递进去。 “狱中吃食不如从前,我并无其余本事,只有这手艺尚算不错,你们们可要尝尝?” 虞卿脸上面纱遮住了说话时的冷漠,但那双向来明亮的眼睛,此刻透出的冷意,丝毫未想遮掩。 牢房里的人缓缓抬起头看向虞卿,麻木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 “你来这里是想看余家的笑话,还是想看余家是怎么毁在你手里的?” 闻言虞卿嗤笑,“对着阶下囚有什么好看笑话的,不过是二位好歹也算长辈,虽待我向来不亲厚,但却对爹爹有生养之恩,我自是该来。” 余老爷子盯着虞卿,白发覆面,狼狈不堪,“你这个不孝女,还敢提生养之恩,你所作所为,哪里配提这四个字,你父亲为余家任劳任怨,一辈子忠厚,怎么生出你这样不知廉耻、妄顾伦常的人!” 不知廉耻,真是说得好。 虞卿不甚在意开口,“余家的人比我想的还不知廉耻,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爹怎么死的,我娘自生下我后为何身体变得更虚弱,难道您二老真的半点不知情吗?” 轻飘飘的丢出这几句话,虞卿眼波无痕,就这么看着两人,这个问题他们的回答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只是两人对她父母与余海夫妻的态度相差甚大,令她不满,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怎么差别那么大? “你说爹爹向来忠厚,待余家未有半分不薄,那您二老眼里,可有过他这个孩子?不提他长子身份,也是您二老亲生,怎地就连外人都不如,怎地就只能任劳任怨为余家卖命?” 质问的话说出口,虞卿神情终于起了变化,“余家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只是担心我娘剩下一个男孩,便多般阻拦,你们分明知晓又为何不阻止?” 她父母的死,眼前这二人如何脱得了干系? 教子无方、管教不严,才能纵容出余海这样衣冠禽兽的人来,若非两人对这个儿子过于宠溺,又怎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终其所有,是咎由自取。 余老夫人看着虞卿,情绪看上去要稳定许多,“你都知道了?” 虞卿原本压着的怒意被这句话挑起,眼神如芒朝余老夫人看去,绷着嘴角,不想让自己在这两人面前出丑。 “是,都知道了。” “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那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尚未婚配,你若能嫁与他也算是得了一个好去处,只是名分听上去不好听,娶外室为妻,多是招人非议。” 余老夫人淡淡开口,“你从前在家性子温吞,过了这许久不见,长进了许多,却也不可自大,高门府邸,岂是你这点伎俩能糊弄住的?” 闻言虞卿皱起眉,心里浮起不解,都这个时候了,余老夫人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可不见得是好心,听上去像是长辈叮嘱,却是在指责她的不是。 思索一番,虞卿对上她的眼睛,片刻后开口。 “祖母的话有道理,的确是在为我考虑,只是你们不必担心我往后落魄连累余家,也不必想着日后真入了高门与余家有所牵扯,余家和我有甚干系,您说呢?” 不等余家二老开口,虞卿直起身,偏过头将面纱摘下,眼眸如月,“今日来探望二位,也不止叙旧,还是有一消息与你们说,余海夫妻数罪并罚,是死罪,朝廷昭示已出,还望两位节哀。” 偏宠了一辈子的余海,是这两人的心尖肉,是他们的软处,虞卿想起苏有辞说过的。 打人得打疼,否则不会长记性。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余家二老面如死灰,楞在远处,刚才的愤怒、镇定、不屑全然消失。 虞卿知道是自己亲手掐灭了他们心里的那一丝希望,大牢是什么地方,哪里是能随便打听出外面消息的。 余海夫妻的事,她料定了两人不知道,也是特地等到公文昭示贴到了城内后才来。 天下尽知的事,为人父母又岂能不知? 余老夫人见虞卿要走,忽然厉声道:“你以为你报仇了?当日气得你爹急火攻心的人是你,你才是那个害死他的人,你——” “你还想污蔑我到几时?” 虞卿回身冷冷开口,“还记得三年前离开余家的徐管家吗?你说那些账本与余家旧事我是如何得知的?可要多亏了你们当年没想到杀人灭口,否则,直至今日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提到父亲的死,虞卿语气瞬间变得冷戾,“他的确是急火攻心,但不愿见我,直至死前都不肯见我全是假的,是你们断了他的药,故意让他中风后摔倒在地,你们才是凶手!” 余老夫人闻言心中大骇,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盯着虞卿。 这件事,徐管家怎么会知道? “他、他怎么——” 分卷阅读96 想起来,是徐管家的那个外甥,在厨房里当差,一定是他发现了,所以才抖了出来。 “你们到死都不配再提我爹娘的名字,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配见他们。” 虞卿压下眼里的阴戾,转身离开牢房。 — 集市街头,不少进城卖货的百姓坐在路旁,守着面前的一方摊铺,等着早点买完东西出城回家。 虞卿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不时停下来看看卖的东西,合眼的就让妙玲买下来。 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妙玲手里就拎了不少新鲜的菜和一些干货。 “老板,这个——” “不了不了,老板打扰了,我们刚才买过了,你看,就你家买的。” 妙玲拉住虞卿的手,朝老板赔礼道歉,拉着虞卿往旁边走,“姑娘姑奶奶,你怎么了?要不要先回家去?” 虞卿慢慢回过头,盯着妙玲看了会儿,皱了下眉,摇头道,“刚才在想别的事走神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在怪姑娘你,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妙玲左右看看,“那边有地方可以坐着休息,要是姑娘放不下心里的事,那不如去坐会儿,就当是休息了。” 闻言虞卿轻笑着点头,“好,我听你的。” 握住妙玲的手,“还好有你在,不然还不知道会稀里糊涂的过成什么样,里里外外都让你打理得井井有条。” 妙玲失笑,“姑娘,你再夸我,我得找不到北了。” 两人说笑着往旁边一处茶坊走去,临水而建的茶坊能看到沂河上的船只,有大有小,偶尔还能瞧见几只鸭子。 西街不同于东街,都是些朝廷命官或者大的店家,而是以街头小贩与一些苦工码头为主,更靠近城门,东西街往来主要靠城内的四座石桥。 “两位娘子,要来壶什么茶?” “来一回绿茶就好。” 虞卿托着脸看向不远处,神色微暗,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分明应该高兴才是。 倚靠着栏杆,虞卿盯着水面发呆,突然有些迷惘。 旁边妙玲见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跟着轻叹了声,摸着茶杯也发起呆来。 “唉。” 虞卿叹了声,正欲叫上妙玲回家时,转头便瞧见桥上走来一人,分明人还在三丈外,她却看得清楚。 对方笑着走来,进了茶坊,走至她面前,“正巧陪人到附近查访,远远就见你发呆,怎么办完事你还愣愣坐着?” 苏有辞伸出手轻弹了一下虞卿额头,“回家?” 原本沉闷的心瞬间明朗,虞卿眉目俱弯,微仰着脸朝苏有辞点头。 “好呀,回家。” 第64章 若有一日需要你离开他,…… 时间辗转,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秋前。 年年举办的中秋灯会已经筹备完成,各家各户都在檐角、院子里进行了装点。 晌午左右,虞卿戴了束袖站在院子的圆桌旁, 往面团里放了一把前两日摘下来晒过的桂花,混合揉在一起。 “桂花好香,今年能不能寻一个树苗来种,明年应该能开了吧?” 妙玲撸着袖子正在和馅料, 听到虞卿的话, 笑起来, “姑娘不仅要自己做月饼, 还要自己种桂花树吗?” 闻言虞卿失笑, 看了眼妙玲道:“那样的话, 到了这个季节肯定满园飘香, 而且桂花听说还很好养活, 养别的说不定还活不成。” 能不能活得成, 还要看移栽过来的桂花树到底怎么样。 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两人倒是聊得开心,像是明天就已经要把桂花树给搬过来了。 林原和六子正在打扫院子, 还有清理屋顶上的一些落叶,听到两人的话,不由得笑起来。 六子趴在楼梯上, 扭头看着妙玲,“妙玲姐姐, 你那馅料是不是快好了?我看着都快捏碎了,月饼里的馅料那么碎的反而不好吃了。” 妙玲一听,连忙看自己手里的馅料,见模样还好, 抬头瞪一眼六子,“你还是抓紧一点楼梯,别从上面摔下来了,明儿可要一起赏月,你这先摔了腿,不吉利。” “知道了知道了,这楼梯是林原大哥装的,稳得很。” 六子对林原很是崇拜,不止是因为林原功夫了得,还有林原平日里做什么事都很厉害,什么都会。 听着三人说话打趣,虞卿看着手里的面团,不禁轻笑。 家的模样,本该是这样的。 虞卿看妙玲把馅料弄好了,便把面团分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拿馅料装进去,再捏成一个圆团,等馅料完全包裹进去后,再装进模具里。 妙玲见状也跟着一块坐起来,不一会儿,倒是弄出来几个像模像样的月饼,摆在一起怪好看。 “姑娘,你去歇会儿,这几个我先拿去灶台里蒸着,等确定能成了,咱们再继续做。” 妙玲 分卷阅读97 看着盘子里装了六个,刚好摆成了一盘,便制止虞卿再做下去。 月饼做起来看似简单,但里面也有不少手艺在,尤其是最后这一道蒸熟,可不只是蒸熟而已,还得掌握火候,又得往上面刷油,怎么都不是一件简单的活。 盯着盘子里黄色的几个面团看,虞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摸了摸鼻尖点头。 “嗯,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成,别一会儿全都弄成面糊了。” 看着妙玲叫上六子一起忙活,虞卿索性解了围裙,打算去收拾一下,再练会儿字。 这阵子苏有辞忙得没空来,距离上次她探监那回遇上,都隔了半个月的时日,两人也不过才见了三回。 念及此,虞卿不免担心起征虏将军府的案子来。 这事虽不是她一介平民能够左右的,但当初如果能从余家嘴里多套一些证据,也不至于如今这么费劲,说不定还可以早一些结案。 想到这里,虞卿神色稍黯,无奈笑了笑,往房间那边走。 刚走到房门口,还未推开门,就听得院子外传来声音,虞卿转身看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嘉禾郡主?” 她怎么来了? 嘉禾郡主这回只带了一个女使来,身上打扮也比上回低调了不少,应该是专程来的。 “怎么,你这地方是什么深宫大牢的,我不能来吗?明明是你说的,下回来还可以讨杯茶喝,你这连上茶的人都没有了?” 嘉禾郡主嫌弃地看了一眼虞卿,尤其看到她身上和脸上的面粉,还有手上不知道沾的什么东西。 虞卿反应过来,失笑道:“是我怠慢了郡主,郡主里面请,我亲自给你倒茶赔礼道歉。” “你还是先洗洗手和脸,这些玩意儿街上又不是没有,再说,苏有辞在枢密院任职,难道那里还会少了这些玩意,得你亲自来做?”嘉禾郡主一边说一边往厅堂里走。 “闲来无事做着玩而已,只做了几个,妙玲他们正在灶上蒸着。” 虞卿解释了一句,倒也摸清楚了几分嘉禾郡主的性子,是个刀子嘴,是不是豆腐心还不知道,但心地不坏。 — 小院的茶叶是苏有辞惯喝的,寻常时候虞卿不怎么喝,觉得稍苦了些,不过偶尔喝一回,茶香回甘的确是另有一番滋味。 女使被打发到了外面,只剩下两人坐在堂屋里,各自守着一杯茶,也不见开口说话。 嘉禾郡主打量着虞卿,她实在不明白,虞卿怎么就愿意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苏有辞。 那苏有辞有什么好的,不就是—— “郡主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虞卿先打破了沉默,放下茶杯后转头看向嘉禾郡主,唇边噙着笑意,“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掩去面上惊讶,嘉禾郡主喝了口茶,目光在虞卿脸上游移。 “你是个沉得住气又聪慧的,我听闻上回元安郡主来,竟然也拿你没辙。” 嘉禾郡主思忖片刻,“你到底想要什么?” 嘉禾郡主的话让虞卿有些意外,但却不惊讶,她以为这个问题在外人眼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人,尽管走投无路,但也不该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 年纪轻轻的女子做点什么不好,非要无名无分跟着一个男人,即使对方尚未婚配。 但那可是苏有辞,汴京城里有名的显赫公子,那身世,放眼天下也未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除非是宫里那些皇子公主。 她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财,要一个利,运气好些,还能得一个名。 虞卿仔细想了想,旁人这般想倒也并无什么偏差,她如今得到的不正是这些。 起初她哪里有这些心思,只不过是想做个丫鬟,苏有辞若怜她身世可怜,能为她递上一纸诉状便好。 只是人的心总是会变的,在她讨厌苏有辞的那段时间里,也未曾想过今日的局面,她竟然能委身到这个地步。 “郡主,我一介草民,父母不在人世,被人扫地出门,旁人眼里我早已是声名狼藉,不管那些话是真是假,总归是传开了去,怕是难再说明白原本的模样是什么,我认不认,如今都这样了。” “那你就去解释啊,你不是那样的人,是余家在污蔑你,都是那个余家的错,是他们栽赃你。”嘉禾郡主一脸不满地开口,“嘴长在你身上,难道你还不会说?” 虞卿险些被这话给绕进去,笑了笑摇头,“嘴的确是长在我身上,可别人的嘴也长在他们身上,你说,我该怎么去说呢?” 她并非不知道那日余二夫人在墓地闹了一通后,这事已经小范围传开,还有一些好事者曾到院子外闹过事,看过热闹。 天下有几件事不可为,她切身体会过的有两件。 一是时光不会倒转,她无法再阻止当初发生的事情,二便是妄图想要捂住别人的嘴不让人议论是异想天开。 嘉禾郡 分卷阅读98 主语塞,想不到被自己的话给难住,立即道:“那你就这么认了?那些话多难听,你一个姑娘,在还未出阁前就被人说成勾引叔父的人,现在又——” “郡主,今日哪怕是我站到城墙上吆喝,这件事是栽赃,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他们只不过是想要一点茶余饭后猎奇的谈资,你想这谣言是不是够编排许久?不用去打听,我都能编出十几个不同的版本来。” “那你往后打算如何?继续跟苏有辞在这里过不三不四的日子?”嘉禾郡主有些急,她以前就觉得苏有辞这人太过放浪形骸,不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 尽管未做什么恶事,但荒唐事也不少,但又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荒唐事,去锦宴楼里喝酒又不碰姑娘,与酒肉朋友上画舫却一个人买醉。 唯独在姜瑟身上栽了个跟头,流连美色温柔乡,才得了一个乌七八糟的名声。 姜瑟不跟着他一起胡闹,还想着入晋国公府的门,离开锦宴楼那地方得个名分,算是有些追求。 但这个虞卿是怎么回事?好歹念过书,又识字,算是个千金闺秀,怎么陪着苏有辞瞎胡闹。 两人是小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可那些话传开多难听,即便是男未婚女未嫁,可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不合规矩。 “你真是陪着苏有辞瞎胡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真当你们是话本里写的那些浪迹天涯的侠客,能不受礼教束缚?” 嘉禾郡主气得端起茶猛喝了一口。 枉她前几日听闻了这件事后,还为着苏有辞担心,结果碰上时,苏有辞春风得意,一点不在乎。 她就想,苏有辞不在乎,那虞卿总不会不在乎了吧? 嚯,还真不在乎。 “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虞卿敛去所有的戒备,眼神真挚的看向嘉禾郡主,“公子于我有恩,若有一日需要名分才能换他安虞,我定不会拒绝。” 从前所求,能报父母之仇。 往后所求,但愿苏有辞能平安无虞。 门外一阵风吹来,隔壁院子里的桂花香飘来,虞卿嗅着轻淡的味道,神色温柔,起身走至堂屋门口。 “那若是有一日需要你离开他,才能保他平安呢?” 嘉禾郡主忽然问了一句。 虞卿伸手时,飞来的花瓣恰好落在手心,黄色的桂花和米粒差不多大。 “等到那日,我再来回答郡主的问题。” 第65章 凡事有我在。 日光和煦的秋日, 桂花飘香,从午时过后,炊烟带来饭菜香, 还未到晌午,便有人家传来炮竹的动静。 小院里早早摆好了桌子,点心与小菜齐齐码在桌上,还放了一对蜡烛和一个香炉, 等到时辰要先祭祖才能开饭。 对于这些事, 虞卿已经熟练了许多, 早上醒来后便把安排得井井有条, 到了晌午, 大家都闲下来, 各自换了新衣裳, 打算吃过晚饭后, 到街上去凑热闹。 高堂上的风云诡谲与寻常百姓并无多大关系, 征虏将军府的事方才过了一月时间,街头巷尾已不见有人谈论。 那地方的事,百姓偶尔评头论足, 也不见得会放在心上,只要这天下不改姓,边关战事告歇, 当作笑谈便是,总会有新人来。 妙玲换了身翠色的新衣裳, 走到虞卿面前时转了圈,一脸期待问:“姑娘,这身衣服你看合适吗?听说今晚拜月神时要在望月阁上点灯,不少人都会去, 要是抽中吉签,要走好运的。” 虞卿从书后探头看向妙玲,干脆将书合上放在一旁,抓了把瓜子在手里,点点头说,“好看,衬得你白了些不说,更像苍翠欲滴的小白菜了。” 闻言妙玲蹙眉,嗔怪地看了眼虞卿,“姑娘,你这夸人听上去像骂人似的。” 虞卿失笑,将剥好的瓜子放进小碟子里,攒着等会儿一口吃,“谁笑话你了,这衣裳的确好看,人更好看,寻常少见你穿这颜色,眼前一亮。” “那就好,这衣服年初便做了,一直找不到时候穿,可算得了机会。”妙玲脸上立即浮起藏不住的雀跃,心思已经飞到了望月阁去了。 见妙玲少女怀春的模样,虞卿摇了摇头,盘算着待会儿是不是该给妙玲点零花钱,也图一个吉利。 心里正想着这件事,听到房间传来声响,虞卿立即看去,见苏有辞走出来,还打着哈欠,用扇子挡着,一身慵倦。 “公子难得睡个懒觉,怎么不再睡会儿?” “再睡不跟雪球一个样了,这才入秋,每日睡得跟一头猪似的,真是越养越娇气。”苏有辞走到虞卿旁边坐下,顺手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扔进嘴里。 “话说回来,自从有了窝之后,雪球是懒了些,我瞧是那窝做得太舒服,它不愿往外跑了。”虞卿接过话,想到什么,“昨晚忙到那时辰,今天还要过去吗?” 昨夜苏有辞丑时都快过了才来,幸好林原在,听到声响替他开 分卷阅读99 了门,她睡意朦胧间感觉到有人进房间,迷迷瞪瞪知道是苏有辞,便等他上床了才睡过去。 早上醒来时特地放轻了动作让苏有辞多睡会儿,便睡到了这个时辰,未时都快过了。 “不去了,案子再过几日就能结了,不差这一两日。”苏有辞话说得轻松,做起来可半点不轻松。 枢密院连同刑部与兵部、慎刑司一块办案,放到本朝也没有几例这样的大案。 若非征虏将军府牵连甚广,手握兵权,还涉及到一部分朝廷官吏,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那可以多休息下,不知长庚哥哥有没有从军营回来,上回见面时,他有提到中秋似乎会回来,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吧?” 想到上回的事,虞卿就想到了苏有辞醉酒的模样,不免失笑,哪能想苏有辞醉后黏人得很。 “你倒是谁都惦记着,独独不惦记着我。”苏有辞醋意十足地说了句,连进门来送茶的林原都听不下去。 林原觉得他家公子,可会顺杆往上爬了,非得要虞卿姑娘把心肝都掏出来摆在他面前,日日将偏爱他这话挂在嘴边才满意。 似乎察觉到林原的心思,苏有辞看了他眼,林原立即识趣地退出堂屋。 虞卿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免弯了唇角,努力藏住笑意。 越是相处得久,就会发现苏有辞这人吃亏在嘴上,有时候说话的确是太招人烦。 相处至今,虞卿还未见苏有辞真做过什么坏事,反倒是做了不少好事,至少,从未像那些恶霸似的当街掳人或者欺压百姓。 “公子,袁大哥与长庚哥哥我见不见都不打紧,你确定不趁着这机会与他们小聚吗?” “谁要见他们。” 口是心非。 虞卿默默叹了口气,也不争辩,反正她都做好打算了,若到时候人来了,还是老规矩,请福润楼送几道大菜,再和妙玲一块弄几道下酒菜,也够了。 外边的炮竹声不断,两人闲聊着,等着到了时辰再开饭。 晌午时分,外面的街上已经传来了热闹的人声,妙玲从外面进来,提醒两人时辰到了。 “公子,要——” “公子,姑娘,府里来人了。” 林原突然闯进来,脸色不是太好看,说完话之后朝虞卿看了眼便等着苏有辞决断。 晋国公府突然来人,让两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苏有辞,他为了这件事,又跟苏允辑吵了一架。 苏有辞的脾气和苏允辑是一模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尽管看着一个不苟言笑,一个放浪形骸,但骨子里的脾气是处处一样。 今日是中秋,往年他还回家里过,毕竟去年今日,还未闹得不可开交。 “我不回去。” 苏有辞问也不问来人为什么突然过来,丝毫不留情面的开了口,让林原暗暗咋舌。 旁边虞卿怔住,看着苏有辞的脸色,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换作别的事,她或许还能劝上一两句,可晋国公府的事,她不该开口,一开口说谁都不是,说什么都是错。 今早醒来后,虞卿就在想苏有辞来了这里,国公府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但她不会也不能劝苏有辞离开。 苏有辞来,她便由着苏有辞性子,替他解忧,若是不来,倒也不强求,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 “公子,来人说,郡主和公爷请公子和虞卿姑娘一同回去,难得中秋,尚未分家又怎能分开两地过,轿子就在外面等着。”林原知道苏有辞的脾气,小心翼翼开口解释。 说完后,林原为难地朝虞卿看去。在林原心里,这无疑是给了苏有辞和虞卿台阶下,能在中秋让他们同去,那事情定然是会有转机了。 虞卿听到林原的解释,下意识看向苏有辞,果然见苏有辞脸色更为难看,蹙眉向林原看去,轻摇了下头。 察觉苏有辞压着的怒意,虞卿伸出手覆在他手背上,语气里带着些哄劝,“倒是我疏忽了,今日中秋,郡主和公爷思子心切定然是等着公子回去的,要不——” “你倒是好心。”苏有辞偏过头,蹙眉打断虞卿的话,脸色更为难看,“你不必帮他们说话。” 闻言虞卿怔住,心里闪过一丝苦楚,微垂下眼蹙着眉。 她心里总觉得上回苏有辞被带回晋国公府,定然发生了什么未告诉她的事情,否则苏有辞怎会好一阵都不回去。 但苏有辞不提,她该怎么问? 难道问苏有辞那段时间在祠堂跪了多久,还是问晋国公夫妻要求她离开京城,走得越来越好,再不见苏有辞? 这些话问出口,怎么看都是在自讨没趣。 还是要问皇上是不是真的赐了婚,问国公府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未来二少夫人? 想不到余家的事情解决后,这边的事情反而更难办,她再聪慧,心思再是玲珑七窍,也猜不透这些高门大户的想法。 但可以肯定一点,她与苏有辞在旁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不合乎规 分卷阅读100 矩。 神色微暗,虞卿正欲缩回手时,被苏有辞一把握住,感觉到苏有辞的力道有些重,虞卿也并未抬眼看他,只是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这人的脾气,倒是比从前还倔。”苏有辞说了句,便牵着她起身。 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既然他们差人来了,回去倒也无妨,吃顿饭而已。” 听见这话,虞卿抬头看着苏有辞,鼻尖泛酸,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让苏有辞为难了。 这是在为了她退让吗? “公子……” “从前教你的,你全然忘记了,不过也罢,你这人注定狠不下心,除非真让你疼了,才能跟人拼命。” 苏有辞摇摇头,牵着她往前走。 院子里妙玲和六子见他们要走,正要跟上前,被苏有辞开口拦住,“守着这里,该如何便如何。” 妙玲一听,看了看虞卿,见虞卿点头,心稍微放下了些。 去晋国公府有苏有辞陪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但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怎么就觉得不安呢? 国公府的两顶软轿侯在巷子里,来的小厮见苏有辞出来,恭敬朝他施礼,随后示意轿夫掀开轿帘。 “公子,姑娘请。” 瞧着眼前的软轿,虞卿明白这一去怕是不好受,但苏有辞为了她让步回去,她也并无理由推脱。 压下心里的不安与忐忑,虞卿正欲钻进轿子时,手被苏有辞握牢,不免好奇地看向他,却见苏有辞黑沉的眸里露出担忧,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 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微微歪着头,虞卿展演笑道:“有公子在,旁的事左右不了什么。” 只要苏有辞还需要她,她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苏有辞。 尽管她并不了解晋国公府是什么样,可元安郡主并非不讲道理的人,那国公爷想必也不是横行霸道的性子。 顶多心里难过片刻,不会真有什么事。 再者,为人父母能做到晋国公夫妻这样的并不多,比起苏焕之这位兄长,放肆的苏有辞尚能得到全家上下的溺爱,又怎么可能是龙潭虎穴。 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晋国公对苏有辞的溺爱,她不信苏有辞这样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归根到底不过是恃宠而骄罢。 苏有辞望着虞卿的眼睛,神色稍霁,“凡事有我在,你不必担忧。” 虞卿含笑点头,“好。” 简单的话像一枚定心丸,也不知道是谁给谁的,虞卿说完后,抽出手先行钻进了轿子里。 过了片刻,轿子被抬起来,摇晃着从巷子离开。 听着外边的热闹,虞卿垂眸盯着手腕上的镯子,这是苏有辞上回给她挑的。 怔怔看着手镯,心底浮起一片迷惘。 苏有辞待她很好,好到有些令她受宠若惊,连旁人都说,从未见过苏有辞待谁这般上心。 从未么,那就是独一份的了。 念及此虞卿呼出一口气,抚上手镯,将所有的不安压了下去。 哪怕前方挡在她与苏有辞之间的是座不可翻越的高山,她也定要爬过去的。 其余人不曾做到的事,她未必不能。 第66章 他骨头硬,那就别靠着晋…… 晋国公府。 两顶轿子拐进长安巷, 停在了大门外的台阶下,一直走在前面的小厮示意轿夫们稍等片刻,只身走上前, 与门房说了几句话才折身回来。 虞卿听到轿夫轻叩门板,心下了然,掀起轿帘时又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 不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虞姑娘请。” “有劳。” 钻出轿子, 虞卿抬头时见苏有辞大步朝自己走来, 原本的不安忐忑瞬间削去不少。 苏有辞丝毫不在意旁人打量的眼神, 自顾自牵起虞卿的手往里走, “他们说什么, 你只管听, 但不用放在心上, 毕竟我也时常左耳进右耳出。” “公子又拿我寻开心, 但公子放心,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苏有辞被关在祠堂里的那阵子,虞卿对元安郡主说过的话,现在还作数, 至于—— 嘉禾郡主的问题,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说。 两人并肩往府里走, 府上家仆瞧见苏有辞这般放肆早已习惯,只是未曾想到, 传遍府里的那位素未蒙面的姑娘也是个胡闹的,竟然就这般任由人牵着进来。 父母之命大于天,两人尚未定亲,又非夫妻, 这般拉扯着,实属惊人。 苏有辞不甚在意,领着虞卿大步雅园走去。 雅园是国公府寻常时候设家宴的地方,比起会客的前厅,小一些却更自在,旁边临着一座亭子与花园,别有一番景致。 一路上不少人都向虞卿投去好奇的眼神,不禁讶然于她的打扮,几乎是素面朝天,却生得白净妍丽,挽了发髻作妇人 分卷阅读101 打扮。 走过几道长廊,拐进花园的石径,园中桂花盈满清香,还未走近,已经能闻到浓韵的香味。 “二公子,虞姑娘。” 侯在一旁的女使见两人来,立即福身施礼,抬手替两人引路,“公爷与郡主已经入座,吩咐我在此等候。” “大哥和大嫂呢?” “大公子与少夫人应是在附近赏景,说是陪着娴姐儿摘花玩。” 苏有辞点了下头,安抚似的握了握虞卿的手,便看向她,“娴姐儿是我侄女,不足五岁,正是闹腾的时候。” 虞卿听着苏有辞的解释,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女使,低声问:“出门着急,忘记给她准备礼物,待会儿若是——” “往后你若想给她一些小玩意,我替你给了便是,你不用操心。”苏有辞摇摇头,“今日这家宴你还看不出来,是场鸿门宴。” 闻言虞卿失笑,不免对苏有辞的任性有些无奈。 哪有人把自家的家宴形容成鸿门宴的?再不满他们二人如今的关系,晋国公府倒也做不出光明正大把人接进府后又灭口的事。 但苏有辞的担心不假,好端端的中秋家宴,让她前来,目的是什么? 她不似林原想的那么单纯,认为这是在给她台阶下或者事情出现了转机。 人贵有自知之明,虞卿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光凭着那天的几句话就收服了元安郡主的心。 跟着女使来到雅园内的雅厅,女使微微福身退下,苏有辞便拉着她往里走。 “你还知道回家?” 虞卿心里七上八下,被苏有辞握着的手里起了一层薄汗,听到晋国公这句话,心不受控地颤了下,下意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哪知身边苏有辞漫不经心开口,一边拉着她要坐下一边说话:“不是你让我回来的?既然不是的话,我这就走?” 虞卿掐了一下苏有辞的手心,“……” 分明不讨厌这个家,却因为解不开的结,变成这副模样,真是…… 心里正七上八下时,虞卿瞥见元安郡主朝自己和苏有辞看来,瞬间挺直了背。 “难得佳节,你们父子还要黑着脸坐在一桌用饭?那饭还用不用?” “你就惯着他。” “他也是你的儿子,难道还要记恨在心?” 元安郡主看着晋国公,见他不说话后,转而看向苏有辞和虞卿,神情温和、仪容大方。 “既是家宴,便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苏有辞坐下后,总算松了手,旁边小厮上来添茶时,想起前几日听苏焕之说元安郡主身体不适,不由道:“母亲的风寒可好了?” “已经大好了,不打紧。” 元安郡主说完这话后,看向虞卿,“听人说,你前阵子去了药铺?是身子不适吗?” 去了药铺的事元安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听到这句话,虞卿的心一下提起来,连开口回答都变得小心,“入秋后天气转凉,咳嗽了两日才去药铺。” “那便好。” 元安郡主的这句话,令虞卿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与苏有辞相处已有小一年的时间,不管旁人眼里如何,她的确和苏有辞不清白。 元安郡主担心的,怕是另一件事。 果不其然,虞卿看向晋国公时,他脸上原本绷紧的神色,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立即出现了松动。 心里漫开无奈,她再如何,也不会做出奉子成婚的事。 “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再忙也不至于连这几句话都没时间听。” 苏有辞转过头看虞卿,“你又瞒着我。” 虞卿终于知道什么叫坐立难安了,比上回单独见元安郡主还不自在,现在已经是如坐针毡。 顶着元安郡主和晋国公的眼神,虞卿轻动嘴唇极力压着声音道:“别闹。” “下回不许瞒着我。”苏有辞忍住想要掐她脸欺负的念头,只是语气不善的提醒了一句。 虞卿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点头答应下来。 她有点想走了,这趟是真不该来,还未说上几句话,她已是能想象接下来的局面。 “二叔!” 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透着稚嫩,一听便是个小丫头,语气听着怕是玩得高兴了。 “娴姐儿,你慢点。” “父亲母亲,二叔回来了!” 比椅子高不了多少的娴姐儿从外面跑进来,几乎是撞进了苏有辞怀里,两只手扒着他膝盖,仰着脸望他。 “二叔,你上回答应我的东西呢?” 虞卿看着脸像团子似的娴姐儿,尽管圆润却是粉玉雕出来好模样,眼角眉梢是与孙婉有几分肖似。 想着,虞卿起身朝苏焕之与孙婉福身道礼,等二人进来坐下后,才跟着坐下。 “我可没答应要给你带东西,你又耍赖了。” “二叔骗人,你 分卷阅读102 说了要给我买糖人的,还是特别大的那种,比你的手还大。” 糖人? 苏有辞瞟了眼虞卿,他没给娴姐儿买,倒是给虞卿买了糖画,是条金鱼,回到家里后,由于天热,没多会就要化,两人索性掰成一块一块献给了五脏庙。 “今日卖糖人的没开门。” “……好吧,那下次一定。” 苏有辞双手把她抱起来,蹙着眉逗她玩,“沉了不少,别到时候跟雪球一样。” 娴姐儿一听,朝苏有辞噘嘴,握着拳头锤了一下他胳膊。 “讨厌,不理你了。” 挣扎着从苏有辞双手桎梏逃开,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往孙婉那边走去时,发现了虞卿。 歪着脑袋看了眼虞卿,见虞卿神情冷然,不免有些怯意,跑回到孙婉怀里才巴巴开口。 “这位姨姨是谁?是二叔家的二婶吗?” “娴姐儿,不许胡闹。” 孙婉脸色微变,连忙说了一句,“她是……” 苏焕之坐在晋国公旁边,已经能感觉到自家父亲身上的不悦正越来越强,无奈朝孙婉看去。 今日这家宴,苏有辞和虞卿来了,那就是躲不过去的,好在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也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去。 更别说,苏有辞还不是个省心的人,指不定待会儿桌子掀了都有可能。 虞卿闻言,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看向身边苏有辞,还来不及理清楚思绪,苏有辞就开口了。 “娴姐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你那糖人我再给你加一个,明日就给你买来。” 苏有辞坐在椅子上,腰背直挺,神态却放肆得很,“买个和你头一样大的。” 完了。 虞卿听完苏有辞的话,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所有的准备和说辞变成虚影,派不上用场。 热菜上桌、佳酿温着,旁边伺候的女使小厮都被挥退,入座的人却没谁动了筷子。 沉闷、压抑,弥漫在雅厅里的空气仿佛随时会崩碎。 晋国公拿起筷子时,看向虞卿,“余姑娘身世凄楚,因奸人陷害流落在外,如今余家罪人已伏法,重获清白,不知往后有什么打算?” 虞卿抬眼,有些意外这话是从晋国公嘴里说出来的,她以为会是元安郡主或者是孙婉,而且不是在饭桌上,而是赏月时。 往后的打算? 说实话,虞卿未曾想过,也是她这一阵子常常迷惘发呆的源头。 父母之仇已报,余家不复存在,她也得了清白,虽人言可畏,但再过些日子,也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些,只偶尔提起来也只剩下模糊印象。 “有劳国公爷记挂,民女还未想得如此长远,只是打算迁走父母灵位后,往母亲娘家送去一封信,也好让他们知晓变故。” 其实虞卿与外祖父一家并不熟悉,母亲嫁过来后,未曾再回去过,只有舅舅来探望过一次。 十几年来,她对外祖父一家的印象几乎没有,但如今变故,波及到母亲灵位与安息之地迁徙的事,按礼数是要告知他们。 “余家旧宅已被朝廷查封,所有财物尽归公家所有,你孤身一人又无去处,我与郡主擅自替你置办了一座宅院,就在东街尾临河的一条巷子里,你要——” 苏有辞放下筷子,出声打断晋国公的话,“你想做什么?” 筷子在桌上发出一声响动,碰到瓷碗的声音异常明显,“当着我的面把人赶走?你是不是忘了,阿卿和这府里没半点关系,是去是留,与你何干?” “这就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 晋国公面露不悦,斥道:“你眼里还有父母兄长与伦理纲常吗?” 苏有辞扬眉,全然不见处理公务或者私下里的游刃有余,变得任性妄为、一身戾气。 “从前无人教我这些,今日倒是要我自学成才?” “你这逆子!”晋国公拍桌震怒,显然气急,“年幼你入宫做太子伴读,常年不在家中,陛下、娘娘与太子殿下、太傅,哪个曾亏待你半分?你非但不学好,还养出这任性妄为的性子!” 苏焕之见势不好,连忙出言相劝,“父亲,二弟的脾气全在一张嘴上,他这阵子不是却别的地方,也未做什么事,日日在枢密院与刑部来回跑,好几日都未合眼休息,昨日审到丑时过了才离开。” 这些话苏焕之不是第一次给晋国公说,相反,他不说晋国公也不可能不知道。 尽管晋国公无要职在身,但功勋了得,门生、门客不少,朝廷里又德高望重,岂能不知晓这些事? 苏有辞抿紧了嘴,盯着晋国公看了会儿,攥紧了手,过了半晌突然起身,拉着虞卿一块起身。 “是你们要我们回来,现在回来过,饭也算吃了,这就——” “你今日要踏出这府门一步,就再也别回来,你以为你滥用职权的事无人知晓吗?便是为人申冤,那你也是徇了私情,朝廷为官,应铁面无私,你——”b 分卷阅读103 r   “你要上奏就上奏,要弹劾就弹劾,这功名是我自己考下来,任职是朝廷发下的公文——”苏有辞拉着虞卿往外走,停下来回身看着同样站着的晋国公,“我就是想,又拦得了你?” 元安郡主叹了声,看着窝在孙婉怀里的娴姐儿,拉了一下身边晋国公的衣摆。 “你何必这样激怒他?你不是答应我,至少听听那姑娘的态度,人还未说几句,你们父子倒是先吵起来了。” “他骨头硬,那就别靠着晋国公府的名声在外放肆。” 晋国公府正在气头上,望着元安郡主,“夫人,他是让我们给宠坏了,哪里有半点像话的样子?” 元安郡主望着苏有辞和虞卿离开的背影,瞥见了虞卿不慎落在桌上的东西,好像是枚平安符。 见其余人未留意到,便示意身边顾嬷嬷去收起来。 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凉意,好在今日月圆中秋,天气不错,到了夜里也不算太凉。 虞卿任由苏有辞大步拉着自己离开国公府,偏过头看他,见他下颌绷紧,显然还在动怒,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柔声道: “公子,没事的。” “阿卿。” “什么?” “……没事的,有我在。” 虞卿微怔,随后展颜一笑,几乎是小跑着跟上苏有辞越来越快的步子,跑出了晋国公府外的巷子。 静谧的巷子外豁然明亮,阑珊灯火映照得街头如同白昼,人声鼎沸,处处都是三五成群的百姓。 虞卿拉着苏有辞的手站在人群中,忽然指着望月阁的方向,回头看着苏有辞。 “公子,我们去拜月神吧?” 第67章 我们成亲吧。 每年秋季多雨时节, 雨一下几乎就是连着五六日不见消停,淅淅沥沥的雨点,让京城处处都湿溜溜的。 炊烟从厨房的棚顶散开, 虞卿闻着饭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往外走,沿着屋檐钻进了厨房。 从柴火堆里挑了两根木柴放进灶台,虞卿看向身边的妙玲, “公子约摸还要迟一些回来, 待会儿饭菜都放在灶上温着。” 妙玲听后点头, “知道了姑娘。” 说完后, 虞卿感觉到妙玲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不由怔了怔, 随即坦然迎上她的视线。 “今日下雨, 多半是要晚些。” 妙玲笑着夸她, “姑娘心细, 什么事都想得周到。” 两人并排坐在灶前,六子正在屋里搬东西,整理了一天也还没收拾好, 倒不是偷懒,只是换季东西多,一件件拿出来又把夏天的归整总要费些功夫。 盯着坑里的火, 身上的秋日寒意被驱散不少,虞卿不时拨弄着柴火, 算了算日子。 自上回从晋国公府回来,已过了小半个月,进了九月后,天渐凉, 院子里的几棵树上挂满了金黄的叶子,每日醒来都能瞧见地上落叶。 那日晋国公说的话像一根刺长进了虞卿心里,心也像秋日的天一样,有些低落。 她并不在乎能否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只是更担心苏有辞的前程,若是因此受到影响,那她真会乱了方寸。 如今苏有辞的功名与任职都是他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并非托了关系直接进了枢密院。 要真能凭着关系进到枢密院这样的府衙,那朝廷早就乱了套。 备考时,她陪着苏有辞温书,虽天赋过人,却也真真切切苦读了不少日子,蜡烛和油灯一日比一日换得勤。 虞卿想到这里,不由神色黯然。 不管如何,她不会让苏有辞受苦的。 — 过了快一炷香,苏有辞披着一身湿气从院外走来,将伞立在墙角,拍了拍身上的水珠。 “有些饿了,什么时辰开饭?” 虞卿见到他回来时便站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听到这话,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迟疑了下才开口。 “饭菜都是现成的,才刚做好,我让六子他们收拾一下桌子,马上能开饭,公子你先去换身衣服?” “六子,妙玲,摆桌开饭了。” 虞卿不等苏有辞回答,转过身吩咐厨房里的两人,再看向苏有辞事,只瞥见他进浴房的背影。 一定发生了什么。 太过了解彼此,一个眼神变化都能看出来不同,虞卿垂眼时,理了理思绪和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寻常没什么区别。 摆盘上桌,虞卿坐在凳子上,示意其余三人也坐下。 自从搬来这里后,倒也没那么多规矩,除非家里有客,其余时候都是同桌而食。 妙玲和六子往外面张望着,想要跟虞卿打听,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问。 唯独林原,尽管这阵子没有跟在苏有辞身边,但跟了那么多年,多少了解苏有辞的性子,这样定然是出事了。 苏有辞进门时,虞卿刚打算起身去叫他,见他 分卷阅读104 来了,便把碗筷放好。 “今天我和妙玲一块去街市上买的,卖菜的阿婆说,是自家种的,新鲜得很,你尝尝看是不是。” 抬眸盯着苏有辞,虞卿的神色如常,唇边挂着笑,“对了,杨姐姐今天让人捎了口信过来,说过两日等长庚哥哥回来了,便一起过来。” 苏有辞坐下,接过筷子,听完虞卿的话后,点了下头,“我倒是听袁怀提了一句。” 夹了一筷子菜,苏有辞偏过头看了眼虞卿,“快入冬了,过两天让妙玲他们再去买两床褥子,火炭也早些买预备着。” “那明日,让妙玲和六子去街上转转,多买些回来。” 虞卿捧着碗应了一声,随后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心里也不琢磨这件事。 不管到底有没有被停职,苏有辞愿意告诉她,那她便尽力为苏有辞分担,若是怕她担心有意隐瞒,她便不问。 一顿饭除了虞卿和苏有辞,其余人都吃得心里忐忑,吃完后,飞快收拾桌子,纷纷退出了堂屋。 在浴房里收拾了一番,虞卿擦着半干的头发回到房间,见苏有辞坐在屏风旁的书桌后,用帕子将头发与衣服隔开,索性披着头发走过去。 往桌上看了眼,虞卿目光移到桌面的桐木灯上,拿起旁边的银针,揭开灯罩,将灯芯挑了起来,光倏然亮了不少。 “夜里看书,灯要点亮一些,否则伤眼。” 话音落地,苏有辞抬眼看来,虞卿弯唇一笑,走到一边坐下,拿了本书在手里,披着衣裳打算陪苏有辞。 苏有辞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看堆叠的几本书,“头发还未干,不在火边待着,生怕风寒找不上你吗?” 关心人的话也要说得不客气,虞卿轻轻叹了声,掀起眼看着苏有辞,“上面干了,头发太长,下面还有些湿,坐一会儿就好。” 闻言苏有辞思忖片刻,起身从桌后绕出,随即走到虞卿身后,拿起帕子,仔细替她擦着头发。 虞卿微微往后靠,眉目染上笑意,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与苏有辞闲聊起来。 “再过一阵子,温宿的使团是不是要来了?” “快了,大概还有半个多月。” 苏有辞说完问道:“你这么惦记着温宿的使团?是想去凑凑热闹?” “那还不是公子说的太让人好奇,我也未见过温宿那边的人长什么样,就想看看而已。” 虞卿眼波一转,扭头去看他,“公子,我闻着醋味了。” 苏有辞眼里闪过诧异,目光在虞卿脸上流连,忽地弯腰逼近虞卿,鼻尖几乎挨在一起。 “哪来的醋味?” 听得这话,虞卿笑着说,“我哪知道,得问公子了。” 被苏有辞抱起,虞卿伸手去捞帕子,结果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干净的帕子落在地上,懊恼地抬眼去看苏有辞。 “帕子脏了。” “明天一道洗了便是。” “……那得早些,趁着妙玲他们没醒来。” 虞卿再不介意,也到底还没脸皮厚到连私物都要妙玲帮着洗,这些贴身的东西,她向来都是自己解决。 锦被料子细软,枕面是前几日出太阳时刚晒过的,躺进被子里时,能闻到皂角和香料的味道。 肌肤之亲在两人之间早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从那日苏有辞问自己是否愿意后,她便再没想过回头。 伸手攀在苏有辞肩上,虞卿半阖着眼,鼻息急促,咬着唇不愿意示弱,却被苏有辞带着卷入一波一波的浪潮中。 — 弄脏的床单被卷着扔到了一角,虞卿疲惫地靠在苏有辞怀里,任由他的手指缠绕着头发玩。 肩上被人印了一个吻,虞卿身体微颤,体内的躁动似乎还未平息,只能握住腰间的手。 “公子……” “不闹你了,只是还未有困意,想和你说会儿话。” “公子想说什么?” 虞卿偏过头,感觉到苏有辞的呼吸扑在肩上,像是被人挠痒痒一样,缩了缩脖子,然后往苏有辞怀里靠得更近。 “征虏将军府的案子这两日就会结案。” “……那是好事,这样的奸人,为祸百姓,还出卖朝廷,的确留不得。” “枢密使的意思是,这阵我几乎不曾休息,所以打算让我在家休息一阵,养精蓄锐。” 该来的还是来了,虞卿心里莫名的有些庆幸,苏有辞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而不是隐瞒。 手指穿过指间,紧扣着苏有辞的手,虞卿缓缓开口道:“那公子就好生休息,这一阵的确是太累了。” 不等虞卿再想出别的话,肩上传来湿意,虞卿瞳孔缩紧,忽然不敢动弹。 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苏有辞的发顶,动作轻缓。 岂能不知道苏有辞的委屈,又怎么能不理解他的不甘心,的确,苏有辞曾受了晋国公府的福荫,时至今日也仍旧是背靠晋国公府。 分卷阅读105 苏有辞并非不学无术的人,她见过他神采飞扬的模样,与袁怀、李长庚二人大谈朝堂中事,提及百姓、提及社稷都是一腔抱负,何曾有半分虚假。 “不要紧,不管旁人如何说,我都信公子。” “阿卿你不会走对不对?” “不会,只要公子不赶我走,我便一直在。” 两人静默着不再开口,却也紧紧依附着彼此不愿分开,直至入梦都未松开手。 第二日苏有辞不必早起去枢密院报道,也不用去刑部那边提审犯人,习惯早早醒来后,犯了懒,搂着怀里还迷糊的人继续睡。 等虞卿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外面传来雨声,听着屋檐上的动静,虞卿将被子拉高了一些。 好冷,仿佛入冬了般。 苏有辞原本就睡得不沉,察觉到虞卿的动作,替她拉高被子,把人裹起来后,探身将支着的窗户放下来。 “要是再冷,我去拿床被子来。” “不用,就是刚才醒来有些凉。” 虞卿伸手拉住苏有辞,抬眼看了看他,便往他怀里靠近了几分,“昨夜……好像忘记喝药了。” 闻言苏有辞愣住,随即想到什么,握住了虞卿的手,“你害怕吗?” 虞卿眨眼,想了想道:“不知道,还未发生的事,去想也觉得没有实感。” 见苏有辞脸色变了,虞卿接着道:“那公子呢?可有顾虑?” 也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两人有肌肤之亲后算下来也快半年了,尽管虞卿也有喝药,但药多伤身,加之苏有辞忙碌,倒是侥幸至今还未中招。 要不是虞卿曾看过大夫,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极难受孕的体质,才会这么侥幸。 心思飘得远了,虞卿不由担心起来,真不幸有了身孕,那该何去何从? 才刚立下绝对不要奉子成婚这样的话,这时有孕,简直在打自己的脸。 “叩叩。” 敲门声倏然响起,虞卿闻声答应了一句,不多时,帘幔外妙玲端着东西走到了桌旁。 “这是早上熬的粥,还有汤药,姑娘记得喝。” 瞧着妙玲关上门离开的背影,虞卿悄然松了口气。 半撑起身子,托着脸颊伸手在苏有辞脸上点了两下,“公子别苦着脸,杞人忧天可不像公子的作风,不是有句话叫及时行乐吗?” 手指被苏有辞捉住,眨了眨眼看他。 “知道了,时辰不早,收拾一下起床,今日大雨出不了门,倒也可以陪你围炉下棋、作诗玩。” 得了苏有辞的话,虞卿拿起衣服披上,掀开被子下床往桌旁走,白菜肉粥飘着香味,旁边那碗药黑漆漆的还有苦味。 捏着鼻子喝完了药,虞卿正打算去屏风旁洗漱时,忽然被人从后面搂进了怀里。 “公子?” “我们成亲吧。” 成亲…… 说虞卿不惊讶是假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可腰上的手与颈侧的温热呼吸,虞卿漂浮着的心突然悠悠落地,她听到自己回答。 “好。” 第68章 上一年初,他因贪污受贿…… 成亲?! 杨朝云刚喝入口的茶险些喷出来, 连忙往外看去,院子里三个男人正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急了脸, 隐约听得什么起来比划两下,幼稚得很。 “小鱼儿,你刚才说什么?” 拿了手帕递给杨朝云,虞卿好笑地看她, “公子前天问我要不要成亲, 我答应了。” 因为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更别说她喜欢苏有辞。 发现虞卿神情完全不是在说笑, 而是真打算和苏有辞成亲, 杨朝云心中震惊却又像是在意料中一样。 碰上苏有辞这号人物, 虞卿哪里还有一点退路, 这两人当真是一模一样的任性。 “那需要我给你准备些嫁妆吗?别的那些, 交给他们男人好了, 我替你备一套嫁妆,嫁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杨朝云摸着下巴端详起虞卿,“还未见你穿过大红的衣裳, 寻常也不怎么用胭脂水粉,成亲可要喜庆一些。” 虞卿错愕看向杨朝云,随即笑道:“嫁妆不必了, 凤冠霞帔这些我与公子商量好了,请裁缝做一套便是。” 无父母之命, 无媒妁之言,也就无需那般复杂。 这桩婚事在旁人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是胡闹,甚至不作数。但只要他们俩认定了, 旁人怎么想,和他们也无什么干系。 杨朝云望着虞卿,突然问:“阿卿,你真想好了?” 添茶的动作顿了下,虞卿垂首低眉,神色未见波澜,不过片刻开口答道:“这种事有什么想好想不好的,我父母已不在世上,孤身一人,公子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除了他外,识得的朋友也不过你们几人,又何必想太多。” 分卷阅读106 她与这世上的牵扯本就不多,若事事都要考量这世道会如何,岂不是太累了。 换作从前,她可能还有几分顾虑,但这世道又岂是她想的那样,人言可畏,言辞能比刀刃,她已经体会过一回,倒也不必再惧怕。 污人清白,当作茶余饭后谈资时,怎的没人想起这些话能害死人。 “杨姐姐,公子待我有恩有情,我孑然一身并无其余可取,也只得这一颗心尚有几分余热,他若要,我岂有不给的道理。” 虞卿抬起眼看向杨朝云,双眸清亮、眸色温柔,却坚如磐石,动摇不得。 罢了罢了,这两人的脾气,决定了的事,岂是旁人能劝说的。 杨朝云端起茶杯,掀起眼看她,“日子定了吗?” “冬至。” 虞卿想也不想就回答,说完见杨朝云脸上惊讶,笑了起来,“因为我和公子是在冬至遇上的。” 都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又何必再去问八字算时辰,全凭他们高兴,喜欢什么日子就什么日子。 这般想来,他们真够离经叛道。 — 李长庚把手里的柿子抛着玩,青黄的柿子还涩得很,得跟谷物和芭蕉放在一起才能熟透,变成果肉晶莹的样子。 斜睨了眼苏有辞,李长庚问道:“你这么离经叛道,真不怕改天伯父直接把你撵出京城?” “他有能耐,就把我撵出去,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苏有辞满不在乎道:“你以为我想待在京城?这里无趣又没意思,我倒是巴不得离开。” 旁边捧着茶杯的袁怀“啧”了声,“你就嘴硬吧,真要离开了京城你能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去。” 苏有辞被好友们驳回倒也不见恼怒,只是往虞卿那边看去,“带着她,什么地方不能去?” 李长庚和袁怀对视一眼,不再提及别的事情,只是有种难得见到苏有辞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一年,从前他们还能说苏有辞只是图一时新鲜才会收容虞卿在身边,现在看来,苏有辞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反观虞卿,一如既往,既看不出是否和苏有辞一样,也难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看似依附在苏有辞身上的菟丝子,却有着一根坚韧的根长在地上,风雨难以撼动。 “那阿卿是什么反应,由着你胡来?” 李长庚想到虞卿的性子,知晓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但不论如何,身为朋友,只要二人需要,他们帮个忙也不打紧。 “小鱼儿还能有什么反应,肯定是随他一起任性,我家娘子说得真不假,这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任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袁怀不等苏有辞开口,就先说了句。 闻言苏有辞拿起茶杯,扬眉笑道:“知我者,莫若袁怀也。” “少来,你这人,还真是从小到大一个样子,也难为了小鱼儿要照顾你,好在你还有这个住处,如果流落街头,那岂不是成了话本里的苦命鸳鸯了。” “你少乌鸦嘴,真成了苦命鸳鸯,还请两位伸出援手,给我们个住处。” 三人久未聚在一起,聊着正事,又说起了温宿使团来访,插科打诨闲聊着,竟是久违的畅快。 夜里开了一坛虞卿在春日里酿的梨花酒,清甜可口,不易醉,几人都小酌了几杯。 围在桌旁,烧炭的红泥小炉烫着酒,旁边取暖用的铜炉暖了一室,任由门外刮着北风,也吹不散屋内的热闹。 妙玲和林原、六子,还有随李长庚、袁怀他们来的侍从,都在旁边的小桌入了座,免了在外受冻。 苏有辞捏着青瓷杯,挑起眼梢看向身边虞卿,目光炽烈,毫无遮掩的情绪汹涌泄出。 看到苏有辞眼神里的情愫,虞卿险些连杯子都拿不住,微垂下眼,听着耳边传来的打趣声,却是弯了唇角。 真好啊,大家都在。 虞卿是真的喜欢和这群人待在一起,他们眼里并不把自己当成异类,也从未流露出半分的轻视。 从小到大,她未有几个知交的朋友,年幼时多陪伴在母亲身侧,长大后又因家中规矩不得出门,相识的不过几个余家的姐妹,再有便是一些远房亲戚与世交家中的姑娘。 久而久之便觉得无趣,索性看书解闷,或者偶尔随着家里人出门进香。 明亮的杏眼扫过每个人,虞卿唇边笑意更深,指腹轻轻蹭着酒杯,恨不得今夜过得再慢些。 “阿卿,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别由着苏有辞欺负你、闹脾气。”杨朝云身上披着袁怀给她拿来的披风,不放心地握着虞卿的手,“过几日我们要离京,大抵要腊月前才回来。” 闻言虞卿惊讶道:“离京?” 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都不曾听杨朝云提到过。 “回乡祭祖,倒也不算远,只是来回折腾要一月多,回来时怕是正好腊月了。” 杨朝云担心地看着虞 分卷阅读107 卿,蹙了蹙眉道:“真有什么事,别逞能,不过有地方住,苏有辞还有俸禄,即使和国公府闹僵了,倒也不见得会如何。” 听出杨朝云的担忧,虞卿点了点头,“杨姐姐你放宽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边袁怀正和李长庚告别,吩咐李长庚身边的随从小心把他送回家后,折身回来见杨朝云还拉着虞卿絮叨,无奈一笑。 “夫人,你担心他们二人,不如担心下咱们,到时大雪封路,赶回来更难。” 轻拍了下袁怀的胳膊,杨朝云也知道夜深,不便多待,只好道:“阿卿,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虞卿重重点头应了声,往前走几步,一直把两人送出门,与苏有辞并肩站在门前,看着他们前后离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虞卿今夜尝到了这滋味。 “公子,夜深了,回房吧。” “好。” 苏有辞握住虞卿的手,牵着她往房间走,“铜炉还是放回房里,这样夜里睡觉暖和些。” 虞卿摇头,“还是放在堂屋,放卧房里占地方了,这阵还未冷到要点炭盆,过阵子再烧也不迟。” 两人边说着话边进了门,外面是妙玲六子忙碌的身影,浴房那边传来林原提水的动静。 苏有辞看着进门后打开柜子拿衣服的虞卿,开口道:“那床上再多放两床褥子,不是新买了些吗?恰好昨天晒过。” 虞卿回头看他,笑了下,“好,听公子的,不过公子,我给妙玲房里,六子和林原那儿都添了被褥,今年这冬怕来得早,再过阵子,再往北一些的地方,怕都要下雪了。” 聊着再家常不过的话,虞卿不时抬头看向苏有辞,发现苏有辞对这些事也挺了解。 想到这里,把被子铺好后笑着打量他,“公子,你怎么会连家里还剩几斤米都知道?” “账本是你记的,你给我看的。” 苏有辞伸手弹了下她额头,接过她手里正打算弄得软枕,“你先去浴房盥洗,等会水凉了。” 抬手摸了摸额头,虞卿撇撇嘴,眼里却有笑意,“知道了。” 盯着虞卿离开的背影,苏有辞敛去脸上笑容,想到枢密院的事,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想不到这回老头子是来真的,打算让他弹尽粮绝后,低头向他认输,屈服于他蛮不讲理的家规。 只是苏有辞万万想不到,竟然连枢密院的任职都能让他暂时停下,说得好听是论功行赏,给他休息的时间,但谁知道要休息多久,指不定就一直停职。 前几日多买些东西备着也是防范于未然,京城那些钱庄、商家,平时是认钱不认人,但真被暗中打点后,指不定会认人不认钱。 明日再让林原去换些银两回来,把银票兑了,也省得到时银票用不出去。 — 尽管虞卿早有准备,但真正等到苏有辞停职的事情落定后,看着抱了一摞书回来的苏有辞,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只担心苏有辞因此生出的不甘,是不是会影响他。 分明是自己考上的功名,朝廷颁布的任职,怎么还能因为家事被抹去,难道在朝廷眼里,苏有辞当真错了? 那征虏将军府近乎半年的奔波又算什么? 静静替苏有辞将那些书放入书架,虞卿余光扫见坐在那儿看闲书的苏有辞,心里甚至比他不甘。 紧抿着唇,将最后一本书放进去时,虞卿心里琢磨着怎么将事情告诉苏有辞。 昨日苏有辞让林原去兑银票,钱庄那边含糊不清,不让兑,换了几家都是一样的说辞。 她算了一笔账,如今家里还剩下不到一百两现银,维持日常开销定是足够了,但若是遇上什么事,恐怕就难以支撑。 “银票兑不了也无妨,老头子的手段罢了,各大钱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 苏有辞似乎感觉到虞卿的不安,放下书,抬头看她。 惊讶盯着苏有辞,虞卿想问为什么他会知道,但又觉得自己傻。 林原兑不了银子,肯定会和苏有辞说的。 “家里还有九十余两现银,过到明年都是够的,只是不如往日宽裕。” 虞卿走到苏有辞身边,替他添了茶,“公子只当放了个假,趁着这段时日好好休息。” 伸手揽住虞卿的腰,苏有辞靠在她腰侧。 “很担心吗?” “会担心,不过我相信公子可以解决,再说,我与公子在一起,两个人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手轻轻抚着苏有辞的后背,虞卿语气温柔,“幸好之前我和妙玲做了些腌肉,都挂在灶边,现在成了熏肉,还有院子里开垦了块菜地,家里被褥、炭火、冬衣都不缺。” “还是我家阿卿会过日子,早早什么都备齐了,往后家里可要靠你了。” 苏有辞抬起头看她,语气里夹着笑意。 努努嘴,虞卿伸手蹂躏着他脸颊,行为极为放肆,“这叫未卜先知,不过储备粮食 分卷阅读108 这点倒是公子提醒了,家里米粮都充裕。” “几年前曾有一个县令,因未雨绸缪,早些年命百姓和衙门储备粮食,而且不管新米陈米,每隔两月都要翻出来晾晒,确保不会生霉,那年天逢大旱,一年颗粒无收,但这个县却能保百姓温饱,朝廷为此嘉奖了县令,提拔为知州,也大兴变革,每年进贡粮食按照当年收成的比例送入国家粮仓,以作储备粮。” “原是这样。”虞卿新生敬佩,“那位知州定然是个大好人了,能有这番谋略,肯定有大作为。” 苏有辞胳膊收紧,顿了下才道:“上一年初,他因贪污受贿,已经问斩。” 贪污受贿…… 虞卿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难以从开始、结局的巨大反差中回过神来。 “公子,姑娘,门外有位老爷上门来,说是收租的。” 妙玲的话让虞卿无暇去深想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拍拍苏有辞的肩,看他表情,不由问,“公子当时不是付了一年的租金吗?怎么这个时候来收租?” 谁知苏有辞冷哼了声,起身朝外走。 “这时候上门的,怕是来者不善。” 第69章 还需补二十五两银子。…… 中年男子站在堂屋里, 背对着他们,待听到脚步声后才转过头来,客气地朝两人告礼。 看了眼虞卿后, 朝苏有辞看去,面露难色。 “苏大人,实有不该,但近来京中房租接连涨价, 我也是寻常百姓, 比别家晚了一个月才来, 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京城里不少人都是租房, 甚至有外地官员入京任职买不起房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上千两白银, 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 苏有辞看着对方, 走到一边坐下后, 示意他也坐下, “任掌柜不必担心,涨租后是多少,我们补给你。” 任掌柜心里发憷, 但又不得不来,他的生意还要做。 朝苏有辞拱手讪讪坐下,赔笑道:“咱们以前说好的一年租金是二百四十两, 正好一月二十两,是三月定下的, 现如今还不到十月,我给大人算了下,租期还剩下五个月,每月比以前多五两, 一共还——” 任掌柜算完这笔账后,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明说。 “二十五两。” 苏有辞替他说了出来,然后看向虞卿,“阿卿,你去取二十五两给任掌柜。” 二十五两,那岂不是一下花出去快三分之一。 虞卿即便有所准备,但听闻房租多了这么多,不免还是暗中咋舌,面上又不能显露,只能点头起身离开堂屋。 穿过院子往房间走时,虞卿盯着院里那棵枯了的树,已经预见了往后日子多难熬。 晋国公是铁了心想要逼苏有辞低头服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折手段,不惜动用人脉,想让他们弹尽粮绝。 打开箱子,虞卿点出二十五两银子,想了想昨日算的账,这笔开销支出后,剩下还有七十三两。 冬天才开始,炭火与被褥定是不能少,还有柴火也要买,米粮定是不够过完今冬…… 细细算着账,虞卿蹙了蹙眉,寻思着要不要做点绣活。 “任掌柜,有劳你亲自来这一趟,这是二十五两银子,你点一下。” 虞卿走入堂屋,将银两递给任掌柜。 任掌柜拿着银两,只觉脸上臊得慌,银子烫手似的,连忙起身,朝两人弯了弯腰。 “不必了,苏大人和姑娘不至于少我的,那我先告辞了。” “六子,送任掌柜。” “不必不必,请留步。” 任掌柜连声拒绝,离开堂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苏有辞,劝了一句,“小苏大人,你是个守信的人,如今也有功名,在朝廷里当官,那么大的案子都破了,何必还要让自己受苦呢。” 闻言苏有辞抬头看他,并未恼怒或者说破,只是道:“人各有志,多谢任掌柜好意,你慢走,我就不多送了。” 任掌柜叹了声,摇摇头往外走。 目送任掌柜离开,看着他背影,虞卿回身看着苏有辞,“公子,趁着天好,要去外面走走吗?” 苏有辞盯着虞卿,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那就去外面走走,正好有空了。” 虞卿笑着点头,“难得的机会,公子从前答应我的,要带我在城里各处都去瞧瞧。” 倒不是苏有辞推脱,只是自打进京后,苏有辞走马上任,便忙得不可开交,连休息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在城里游玩一事自然耽误下来。 苏有辞起身后握住虞卿的手,摸着有些凉,“回房再补一件衣服,这天看着晴朗,但风刮着冷。” “那我回房添一件衣服再来,公子等我片刻。” 虞卿点点头,见妙玲和六子站在院子里,不知说什么,林原倒是一脸平常,不受影响。 其实虞卿不是很担心,房租是支出大头,这 分卷阅读109 笔钱开出去后,虽然有些多,但解决了住的问题,吃的就容易了。 家里还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米粮都有,肉也有一些,菜地里不多,但买菜便宜,唯独柴火和火炭要花不少,但算起来,也能维持一阵。 想着,虞卿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厚些的外衫,穿上后,对着镜子理了理,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回到衣柜前。 “公子,你进来下。” 一边翻衣柜一边朝外喊,虞卿只盼着自己没有记错,不然就白高兴一场。 房外苏有辞听到虞卿的声音,还以为发生什么,快步进来,见虞卿半个身子都快埋进衣柜,皱着眉上前,刚想要把人从里面拉出来,虞卿自己钻了出来,往后险些倒在地上。 苏有辞叹了声,扶着人问道:“怎么了?衣柜里有什么宝贝,让你什么都不顾了?” 一听这话,虞卿眼睛立即弯了起来,随即看向苏有辞,点头道:“的确是发现了宝贝。” 闻言苏有辞扬眉,扶着人半靠在怀里,好奇道:“那得让我好好开眼,是什么宝贝让你这么高兴。” “喏,你看着是什么。” 虞卿把手里的一个钱袋举到苏有辞眼前,“你还记得这东西吗?是以前在郊外小院时,你给我的第一笔钱,那个时候也没地方用,后来衣服换得多了,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刚才忽然想起来,应该是当时那件衣服里,这不正巧换季,衣服又翻出来了。” 平时衣食无忧,又不缺银子,自然不会想到去找这个钱袋,总归是在家里,丢不了。 要真的丢了或是什么,也不会太心痛。 可现在情况不同,他们全身上下只剩下七十多两银子,就算这钱袋里没多少银两,但也够他们吃一阵子。 “这算不算是宝贝?” 虞卿一脸等夸的表情盯着苏有辞,“刚才我换衣服时,突然想起来,果然还在,而且里面的银两也都在。” 家里都是信得过的人,银两自然不会少,虞卿庆幸的是,这些银两没有因为搬家或者衣服收整丢了。 苏有辞回忆起当初给虞卿这些钱时,是担心她身无分文,又想要托六子带东西时不好开口,再有六子虽是给他办事,但那时虞卿的身份不同如今,身上有几个钱备着比较好。 但—— 这里面的银两他记得,统共也不过十贯。 捏了捏虞卿鼻尖,苏有辞笑起来,“是,这些银两够家里吃好一阵子,还是阿卿会持家。” 虞卿见苏有辞笑了,拿着钱袋走到床头,打开柜子,将银两放了进去,抬头时瞧见了随意摆在上面的珠钗。 心念一动,若是真到了穷途末路时,或许也还有其余的法子换钱。 “公子,可以出门了,再不去又去不了几个地方。” “那银子你收好,或者换个地方收。” 跨过门槛,听到这句话时虞卿愣住,不解道:“难道公子怕家里遭贼吗?但——” 虞卿正想说,家里有林原在,平时妙玲和六子也在,不至于连个家都守不住。 疑惑问出口后,见苏有辞的脸色微变,虞卿愣了愣点头,“那我换个地方放着。” “只是有备无患,那人应该不会这么卑鄙,虽然现在也够不折手段了。” 苏有辞牵着虞卿走出门,离开庆安巷后,便能感觉到街头的热闹。 知晓苏有辞心里有怨,但未曾想连名字和称谓都不愿意提及,虞卿看了他一眼,倒没有生出劝解的心思。 苏有辞从未让她想开些,或者是劝解她不要沉溺在仇恨里。她即便做不到设身处地为苏有辞想,也不该劝他大度。 “不管如何,我不会离开公子的。” 尽管苏有辞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虞卿能理解高傲如苏有辞,在这件事上不愿意低头。 “你若离开了,我再把寻回来便是,不过那时,怕是你要吃些苦头。” 苏有辞语气平静,话听上去却叫人错愕,“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牢牢抓住,不会让人夺走。” 想要的东西会牢牢握住,不会让人夺走。 所以,她也算是苏有辞想要牢牢抓住的人吗?是不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重要的人。 这话虞卿不会问出口,她知道,苏有辞的答案或许和那日她面对嘉禾郡主的问题一样。 谁都不能预料未来的事,如今就夸下海口,岂不是让自己显得窘迫,等到事情真正发生,才能知道那一刻的决定。 她只能保证当下,她不仅不会离开苏有辞,甚至会帮着苏有辞对抗到底。 “带你去个地方,从前我们经常去,不过近来为了接待使团,怕是增加了巡逻,不如以前安静。” “那是什么地方?京城人那么多,还有安静的地?” 关于京城人多这事,虞卿还是年初搬回来后才知道的。 京城虽大,还分为内城、外城,但光是内城就挤满了人,才导致房租昂贵,寻常买东西价格 分卷阅读110 也高,不过肯吃苦,能干事的,赚得也不少。 每回到街上闲逛,虞卿觉得除了那城墙上不见人头攒动,别的地方不论早晚都挤满了人,热闹是热闹,但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吵了。 “在城北的一条巷子,你到了便知道。” 苏有辞拉着虞卿往前走,失了平时的沉稳,脚下步子顾虑着虞卿倒不快,却很轻松,连神情都透着松弛。 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虞卿不时抬头打量苏有辞,心瞬时放下。 真是的,怎么会认为苏有辞会因此颓然、沉寂,这可是那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苏有辞。 拐过几条街巷,穿过大半座城,虞卿微喘着气被带到一段城墙下时,抬头往上看去,心中震撼。 巍峨城墙外是连绵山脉,正逢秋日,山色如同打翻了的五彩池,搅乱了绿意,留下一片斑斓。 黑灰色的城墙与山色相接,更显肃然。 “这城墙上怎么只有零星几个守城士兵,城外又是哪里,这片山我竟是从未见过,公子——” “走,带你上去瞧瞧便知道了。” 第70章 快送去医馆! 远处山脉下是一片平坦, 秋收时节,能看到不远处的庄稼成了一片金黄。 田间有人走动,也有人正在地里收割稻谷。 再往远处看, 靠近山脚的地方,好像是一片围起来的地方,眯着眼仔细看,好似还有营房看守。 虞卿指着远处的那片地方, 扭头好奇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有营房在, 那必定是很重要, 否则也不会专门让人看守。 苏有辞替虞卿将披风理了理, 走到城墙边缘, 目光看向远处。 “那是望霄阁, 里面供奉的是我朝历来的功臣灵位, 每年清明时, 当今陛下都会前往祭拜, 取望霄之名,意喻这些功臣心向天子,庇佑我朝万世不衰。” 竟是望霄阁! 她从前只是在书上看过, 死后能进望霄阁的,都是大功臣,曾为朝廷征战四方, 立下汗马功劳。 而里面供奉的大多都是武将,个个是骁勇善战之辈, 其中有少数几个文臣,无一例外都是有治世之才的能人,封侯拜相,为天下解忧。 “公子……” 虞卿上前一步, 握住苏有辞的手,“后人不忘前人,家国得以太平,是因为有人前赴后继前往边关,守天下太平。” 苏有辞回头看着虞卿,眼里带着的感情比从前更甚,“是,开万世太平的人,正是他们这些人,是他们以手中刀刃,守住了我朝江山。” “会有人记得他们的。” 这些留名史册的人,一定还会有后人记得他们的。 两人站在城墙上许久,沿着城墙走了一圈,望着京外的秋色,漫山遍野的枫红,在林间格外惹眼。 靠着城墙,虞卿喘了口气,干脆趴在上,往远处看去,忽然歪头盯着苏有辞,“公子,改日我们出城去玩,你看那山里,景色一定很好。” “等天好了些,再一起去。” 苏有辞见虞卿的神色,忽然响起了之前在郊外小院时,有一日醒来,虞卿在院子里一个人玩雪,堆了个小雪球,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唇边牵开一抹笑,被虞卿捕捉进眼里,不仅好奇起来,苏有辞一个人想到什么还笑起来。 转过身来,背靠着城墙,虞卿撇撇嘴道:“我就在公子面前站着,公子怎么还能想到别的事偷笑?” “眼前是你,想的也是你。” 苏有辞俯身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个醋坛子?” 皱皱鼻子拍开苏有辞的手,虞卿揉了揉腿,发现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她知道苏有辞带她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许苏有辞进枢密院也不单单是为了处理军机要务,或许有更远大的志向。 微微歪着头,虞卿轻笑道:“公子,先别管醋坛子的事了,待会儿回家时,要不要去西街转转。” 去西街转转? 苏有辞好奇地开口,“是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虞卿摇头,盯着苏有辞欲言又止,可她觉得苏有辞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应当不会介意才是。 “上回我和妙玲在西街闲逛时,去了不少铺子,里面的东西都比东街便宜些,但也不是劣等货,我想……” “你不必顾虑我,西街那地方我从前也常去,卖的货物如何,自是知道。”苏有辞见虞卿面有难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过得铺张、奢侈,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花,也不会见短。 现在要考虑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不足百两银子,自然要省着才是。 虞卿咬了咬下唇,不由得道:“公子,我……” 苏有辞拉着她往城墙下走,“别忘了,我虽有个纨绔之名,但也并非真是纨绔到不知百姓生活。” 分卷阅读111 偌大的京城里,也并非人人都富贵,他也见过沿街乞讨的人,也见过安置在外城的流民。 非战乱之时,也因天灾人祸前来京城的流民,虽不多,但也需要地方安顿,外城就有一处流民营,用木头和油布搭建起来的地方,住在那里的人都是外地来的流民。 京城人口众多,内城自是不可能让他们进来,但朝廷也不可能养着上千口闲人,因而给派了一些差事,都是体力活,也算是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或者全靠朝廷开仓放粮。 听着苏有辞说起这些事情,虞卿不由更加好奇苏有辞从前过的日子了,听上去也并非日日花天酒地。 “你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我看上去像是成日寻欢作乐的人吗?” “……不像。” 还真像,尤其是一开始那段日子,虞卿回到那时候都不会想到,她有一日真把一颗心交托出去。 世事难料,人世间的事本就是如此。 苏有辞无奈道:“你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虞卿轻咳了声,“有那么明显吗?” — 秋日短得像是只有一霎,树上的叶子才落尽没有几日,就已经能感觉到冬日的寒意。 捧着手炉,虞卿裹着冬衣,往外面看了眼,苍白的天色让人莫名觉得冷了几分。 收回视线后,朝那边正看书的苏有辞看去,见苏有辞看得入神,想了想便起身,打算给他换杯热茶。 刚走过去,虞卿就见苏有辞抬眼朝自己看来,便朝他一笑,边收拾茶杯边说,“茶凉了,给你换一杯。” “往里加热水便是。” 苏有辞说了句,又继续看着手里的书,“记得多穿些,眼看着十月过了一半,北地不少处下了雪,京城也快了。” 闻言虞卿神色不变,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端着杯子往外走。 推开门,一股冷风吹来,虞卿缩了缩脖子,吸了口气才往外走。 嘶,好冷。 恐怕再过几日,京城的初雪也该落下来了。 “姑娘,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叫我就是。”妙玲见虞卿走进厨房,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茶,下意识想要去重新泡一杯。 “往里面添一些热水就好。” 虞卿叫住妙玲,轻摇了摇头,“茶叶是中午我换的,不碍事。” 闻言妙玲愣住,看了看虞卿,随后抿着唇点头照着吩咐去办。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还不到两月,家里就已经节省成这样,那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冬天可是快来了。 “姑娘,热水还未烧开,再等一会儿。” “不着急。” 一个多月了啊。 虞卿仔细算着时间,才惊觉距离苏有辞停职在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加上处理征虏将军府结案之事的那些天,也快两个月了。 尽管花得不多,可本身家里账上也没多少。 想起昨日林原偷偷去钱庄,想试试看银票能不能兑现银,结果无功而返的事,虞卿便觉无奈又无力。 既然出手干预了,晋国公哪里是那么容易收手的,起码这段时日是不会了。 晋国公为人如何她不了解,但苏有辞与他是父子,性子多少也有些相似,一样固执的人,想也知道结果。 坐在小凳子上,虞卿思绪飘远,心头不免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还要按照如今的支出,平稳度过冬天是不成问题。 想着想着,不由想起了杨朝云离开前的叮嘱。 说来也是巧了,杨朝云和袁怀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他们就陷入了如今的境地。 “姑娘,茶好了。” “嗯。” 虞卿回过神,用托盘端着茶,正要往回走,就听得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迟疑着朝门口看去,就见林原急匆匆跑进来,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心里大惊,虞卿立即放下茶往厨房外走,盯着林原背上的人看,发现是六子,带着一身血迹,看着也不知道伤得如何,顿时慌了心神。 “怎么回事?不是说出门去买柴火,这一身血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说来话长,妙玲,家里的药箱在哪?止血药和纱布都拿过来,给他包扎一下。” “我立即去拿!” 虞卿心里担心六子出事,见林原把六子放在了长凳上,想要上前时,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心中骇然,不知到底伤在哪了。 “我去打水,包扎前先把伤口清洗下。” 虞卿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些,钻进厨房时脚下差点被绊倒,匆匆打了一盆热水端着往堂屋走,就见苏有辞冷着脸站在那儿。 脚步停下,虞卿端着水,目光在苏有辞和林原身上来回,见林原低着头不敢看苏有辞,猜到了一些。 心中低叹了声,虞卿端着水往里走,将盆放在桌上,拧了帕子后 分卷阅读112 弯腰替六子擦去脸上血迹。 “你去给他拿身干净衣服,然后我们马上去医馆。” “……是。” 林原红了眼眶,点着头起身往房间走。 虞卿一边替六子处理身上血迹,一边说道:“此事又不是林原的错,你担心归担心,但处理六子的伤要紧。” 帕子几乎被染红,虞卿蹙眉,忽然道:“公子,这伤好像不对劲,不止是外伤。” 苏有辞大步走上前,扶着六子的胳膊,才伸手还来不及探他脉象,就见他口中溢出血来。 “可能伤及肺腑,得马上去医馆,你和林原随后来,我先带他去。” 看着苏有辞背起六子往外走的背影,虞卿拿着染了血的帕子站在堂屋里,忽然害怕起来。 堂屋的门大大敞着,风刮进来,虞卿只觉冷得刺骨,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第71章 我不是小偷,我不会偷钱…… 火炉上煨着刚放进去不久的几味药, 药味扑鼻,令人难得的安静下来,手里那把扇子缓缓扇动。 虞卿扭头看向不远处床上躺着的六子, 身上伤口已经包扎过,但人还没醒过来,之前治疗时也迷迷瞪瞪的。 幸好不致命,虽然伤到了肺腑, 但大夫说, 只是过重击打引起的内伤, 静卧休养一个月就能痊愈, 外伤需每隔一日换药, 等伤口愈合后, 每隔三天换一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虞卿从不觉得自己倒霉, 尤其在遇上苏有辞后, 她觉得自己够走运了。 直到几个时辰前看到六子重伤昏迷时,她才知道上天并不会让她的日子太好过。 有一瞬,她是真的被六子的伤吓住了。 停下手里的动作, 虞卿朝房间外面看去,恰好看到苏有辞走进来,心提了起来。 半柱香前, 苏有辞和林原去了外面,她没有阻拦, 因为知道苏有辞有分寸,但还是有些担心。 六子和林原一起出的门,回来的时候林原毫发无伤,六子却险些丢了一条命。 于情于理, 苏有辞过问都是应该的。 “公子,林原呢?” 虞卿往外看了眼,压着声音问:“大夫说明天六子醒了,就可以回家养病。” 苏有辞点头,拉着虞卿坐下。 这里是医馆专门辟出来给急症病人留宿的房间,大夫会不时过来查看,待病情稳定才允许回家。 “回去了,家里只有妙玲一个,不安全。” 老头子出手,保不准还会有别的招,今天这事就算跟国公府无关,但也是旁人看碟下菜闹出来的事。 苏有辞眸色暗沉,握着虞卿的手,指腹在她手心里无意识的轻轻磨蹭,心里在琢磨着这件事。 不可能白吃这个亏,六子还在这躺着,罪魁祸首岂能不付出代价? “这件事……” 虞卿犹豫着开口,“我信国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当街殴打,是触犯律条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苏有辞淡淡说了句,“不管怎么样,六子的亏不能白吃,明天回去安顿好后,我会托人处理这件事。” 闻言虞卿怔了下,担心苏有辞胡来,自己去□□,看着他欲言又止。 “只是一桩小事,还犯不着我亲自动手。” 看出虞卿的担忧,苏有辞安抚了一句,“事情看上去好像是误会和无妄之灾,但据林原说,当时六子并未妨碍别人,连碰都没碰到那家小孩,就被身边的随从殴打,只是寻个借口欺负他而已。” 终于知道事情的原委,虞卿惊讶地睁大眼,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往屏风后看去。 记得去年冬天,六子第一次帮苏有辞送东西来,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裹着袄子拎了两个食盒,见到她开门,咧嘴一笑。 有些低落的垂眼,虞卿重新拿起扇子,轻轻摇动:“六子他……” 苏有辞接过她手里的扇子,见虞卿抬头惊讶望着自己,摇摇头,“他不是府里的人,是有一回我跟几个朋友喝完酒出门,恰好见到几个醉汉在打他,嘴里嚷嚷着什么不识抬举,有眼无珠,打得人快死了还不停手,我便出手阻拦,那些人看到是我就散了。” “……被人打吗?为什么?” 虞卿不解,平白无故的打人是有什么毛病,就算喝醉了也不是借口,这种男人,就是败类。 苏有辞失笑,“那些人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借着酒意撒欢而已。” “败类!” 闻言虞卿忿忿说了句,气得不轻,“有误会,那就说明白,吃了亏,那就上衙门理论明白,动不动打人,这是哪门子道理?” 药味越来越重,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不多时就能听到药罐里的咕噜声。 熬药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这味药才放下去不久,等熬好了,至少也是后半夜的事。 苏有辞看了看身边的虞卿,朝旁边的椅子看去, 分卷阅读113 “药还有些时辰,去旁边坐着歇会儿。” “不了,我在这陪着你,顺便也守着六子,他不醒来,我放不下心。” 挪了挪凳子,虞卿往苏有辞身边挪动,随后靠在他胳膊上,轻笑道:“原来公子从前就这般侠义心肠。” 侠义心肠? 这个词倒是新鲜,苏有辞还是第一回 听人这么说自己,不过他哪里来的侠义,只是比那些人出身更高罢了。 晋国公府是皇亲国戚,他与太子又自小交好,这些王孙公子再不长眼,背地里对她不屑,也不敢当面与他作对。 苏允辑说得不错,他的确仗着晋国公府的名声,从小到大占了不少便宜。 念及此,苏有辞歪过头看着身边神情乖顺的虞卿,眉目染上温柔。 “阿卿。” “怎么了,公子?” 虞卿闭着眼,咽回一个哈欠,小声道:“可是还在想六子这事的元凶?” “往后我若想离开京城,你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 离开京城?! 虞卿一下清醒了不少,总觉得苏有辞这话不是随口一提,反而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来的。 难道苏有辞志不在京城的朝廷,而是别的地方? 边关、望霄阁、军营、枢密院…… 虞卿脑中一下将这些联系起来,倏然明白了什么,惊讶之余,却觉得那广袤天地才是苏有辞该去的地方。 京城虽好,可再好也一直活在晋国公府的羽翼下,而且条条框框众多,的确不如边关来得自在。 那里苦了一些,不如京城富饶,却天高地广,求得自在。 反握住苏有辞的手,虞卿闭着眼轻声道:“不管公子去何处,我自是跟着公子的。” 话音还未落地,虞卿便听到了苏有辞喉间溢出的低笑,感觉得到胸膛轻轻地颤动。 苏有辞偏过头,在虞卿发间落下一吻,低喃般道:“好阿卿,往后你心上只放我一人便好。” 察觉到苏有辞的执拗,虞卿不明白苏有辞为何有时会出现这种情绪,柔声安抚,“我心上也只容得下一个人。” 白色的烟从药罐里飘出,药香随着萦绕在屋内。 外面更声打过,寅时三刻左右,屏风后那张床上的六子终于有了动静,传来被褥翻动的声响。 苏有辞警惕性高,眯着眼打盹并未睡熟,听到声响,立即睁眼扭头看去,见屏风后人影在动,立即轻轻将靠在身上的虞卿叫醒。 “去边上靠着再睡会儿,回家时我叫你。” “唔……公子?” “六子醒了,我把药拿过去给他服下,喝完了药再睡两个时辰,等大夫把过脉再回家。” 听见六子苏醒的消息,虞卿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屏风旁,见六子红着眼眶躺在那里,只有一只手还能动弹。 “姑、姑娘……” “你身上有伤,不宜挪动,免得牵扯伤口,有什么话等好些再说,你受的委屈我和公子定然帮你讨回来。” 虞卿拦住六子的话头,温柔一笑,“你安心养伤,其余的交给我们。” 闻言六子眼眶更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那年苏有辞救下他时,他才不过十三岁,如今也才十五,若非苏有辞撞上,他早就死在酒楼外的巷子里。 “公子,我没有偷那个孩子的钱。” 六子见苏有辞端着药碗,顾不上疼,细声开口,“我不是小偷,我不会偷钱。” 虞卿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苏有辞,却见苏有辞蹙着眉,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 难道林原都不知道原委,只是恰好撞上六子挨打的事? 心里腾的升起一团火,烧得虞卿五脏六腑都快冒烟,攥着手咬牙切齿道:“这个公道定要替你讨回。” “先把药喝了,其余事,待明日天亮后再处理。” 苏有辞端着药上前,正打算把六子扶起来喝药时,查房的药童恰巧进来,见他动作,连忙制止。 “公子与姑娘先到旁边休息,这里交给我便是,刚才是医馆内人手不足,才叫二位守了前半夜,余下两个时辰,交由我照看。” 药童看着十六七岁,接过药碗后,熟练地照看起来。 站在床侧,苏有辞看了眼六子,压着怒意,叮嘱药童两句后,便绕到了外间。 见状虞卿朝六子点了下头,跟着来到了外间,就见苏有辞绷着脸,面色难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已经许久不见苏有辞这种神色,连和晋国公对峙时也不过是父子间的怄气,动怒也不是这个样子。 “公子,此事……” “周淮明是刑部侍郎,与我有几分交情,这事交给他去查最为妥当。” 苏有辞端起旁边的茶杯,触及一片冷意又放了回去,眼里寒冽闪过,显然是真动了怒。 当真可恶。 虞卿只觉那群人卑鄙,见着六子好欺负就为难 分卷阅读114 他,换作一个身量高大的,怕是要绕着走。 听到周淮明的名字时,虞卿微怔,抬眼盯着苏有辞,从前倒是听苏有辞偶尔提过一两句,但关系亲疏,显然与袁怀、李长庚不同。 如今遇上这事,竟只能让别人出面查办,苏有辞心里又岂能好受? 向来不屑与人暗地里使手段的苏有辞,以往有这样的事,定是自己查明后再将对方严办,可如今—— 垂眸敛去眼里的担心,虞卿不愿再深想。 ——若有一日需你离开,才能保他平安呢? 嘉禾郡主那日的问题,总不会在这事上应验,她不信苏有辞在这件事情就是绝路了。 第72章 ……其实也不算疼,早记……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房间里出来, 轻轻拉上门,转身时撞上端着粥过来的妙玲,虞卿手指放在唇上,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妙玲愣了愣,探头往里看了看,压着声音询问虞卿。 “姑娘,六子现在怎么样, 人还睡着吗?” 虞卿拉着她往旁边走, 轻声道:“还睡着, 瞧着应该是睡安稳了, 这个时候不要打扰, 等他多睡会。” 今早天蒙蒙亮时, 六子彻底醒来, 药效过去, 人也清醒了不少, 痛觉也恢复,难受得睡不着。 好不容易从医馆回来,在药效作用下睡着, 还是别打扰,让他多休息下,醒着也是遭罪。 “那我先把粥放在灶台上热着, 姑娘你也快去休息,昨晚定是睡不好, 快去歇着。” 妙玲打量着虞卿的脸色,提醒道:“你脸色不太好看。” 闻言虞卿点点头,她也不打算逞能,这时候再要病倒一个, 那家里真是雪上加霜。 嘱咐妙玲留意着六子房里的动静,虞卿往屋里走,推开门时,恰好见苏有辞换好衣服,看着像是要出门。 反身关上门,虞卿上前替他整理着腰带和衣领,“是要去找那位周大人吗?” “嗯,趁早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苏有辞握住虞卿的手,摸到一片凉意,“外面凉,你在家里呆着就行,别到处瞎走。” “知道了,你早去早回,这阵子天暗得早,早些回来我也放心些。” 六子的事就像是一个阴影,让虞卿心里极为不安,担心苏有辞外出也会出事。 尽管知道自己是多虑,苏有辞再如何,在京城里也不会吃亏,想暗中使绊子的,也要先掂量晋国公府是不是真的不管。 两人说了几句话,虞卿送苏有辞出门后,回到屋内,怔怔坐在床边,直到妙玲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才恍然回神。 “你不用忙活了,我收拾下想睡会。” 虞卿走上前,手探入盆中,摸着温热的水,歪过头看着妙玲,“大早上醒来你就一直没停下,别光顾着我们,自己也歇会。” 妙玲失笑,“知道知道,姑娘不用一直催我去休息,我心里有数。” “算了,你有主意,我也不说你,过会儿我睡了,你可得盯着家里,有什么事叫林原一起,别一个人逞能。” “是是是,姑娘这下放心了吗?” 贫。 虞卿无奈失笑,倒也不再劝说,果真和自己说的一样,匆匆收拾过后,把自己塞进被子,只想沉沉睡过去。 才挨着枕头,虞卿反倒是睡不着了,心里惦记着出门的苏有辞,又惦记着家里的银两。 粗粗算了算,昨天到这会,给六子看病花了二十多两,往后的药钱也一并给了医馆,免得往后出什么意外,银子不够。 闭着眼翻了个身,虞卿默默想着,幸好昨日从旧衣服里翻出了十贯钱,也算勉强派上用场。 六子胳膊和腿脚的伤,还得再让大夫看看,别到时候落下病根,这般年轻,有了病根日后大几十年要怎么过。 这般想着,虞卿连自己什么时候睡去都不知道。 — “有人当街殴打人?这还是在京城里,谁敢这么无法无天?” 周淮明“砰”一声放下杯子,抬眼看着苏有辞,“当真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谁家的护院这么横行霸道?” 苏有辞被变相停职的事,周淮明也是知道个大概,毕竟不是一个衙门的,他想打听也寻不到人打听,尤其那后面是晋国公,再不识趣,也知道不是随便能打听的。 “按照林原的说法,是王寺卿家那位小少爷身边的护院,王寺卿老来得子,前面生了三个姑娘,好不容易在不惑之年得了个宝贝儿子,恨不得供起来。” 鸿胪寺卿王彦集出身河东王家,家族庇荫下,从来是高傲得很,年少时娶了一门美满姻缘,奈何膝下无子,偏又是个纨绔,纳了一房妾室,终于在不惑之年得了一个儿子。 算下来,这位王小少爷不过六岁,半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好赖,身边的护院若是个有心,便会狗仗人势,在外招摇撞市。 苏有辞看向周淮明, 分卷阅读115 “王寺卿好面子,这事底下人瞒着,他定然不知道,你替我去衙门走一趟,就说偶然接到状告,王小少爷身边的护院当街行凶。” “那你自己去不就成了,京城衙门的人也不会那么没眼色,你去状告还不受理。” 周淮明不解苏有辞为什么让自己一个刑部的人去管这事,这案子也不归刑部管。 苏有辞不多言,只是问了句,“你帮还是不帮?” 见周淮明神色,苏有辞起身便打算走。 周淮明连忙拦住人,“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就指着我欠你人情才为你跑腿,你也是,好端端的晋国公府二公子不做,天天跟家里对着干,图什么?” 图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图。 苏有辞重新坐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盯着周淮明,“这事办成,改日请你去喝酒。” “免了,还是我请你喝。”周淮明摇头叹气,“服了你了,我替你办事还得请你喝酒,哪门子的道理。” “欠人情岂是那么好还,不然那几日陪着你在刑部大牢审人不白审了。” 苏有辞扬眉,半点不觉心亏,“一个小小护院,王彦集还不至于为了他明面上跟我过不去。” “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王彦集还不是那么糊涂的人。” 周淮明打量着苏有辞,忽然道:“你真打算这般下去,到底那姑娘好在哪,能让你不顾国公和郡主,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行径?” “哪里都好。” 苏有辞说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答案。 微微错愕过后,苏有辞往窗外看去,心头却不觉什么,虞卿在他心里的确万般千般好。 瞪大眼盯着苏有辞,周淮明有种自己还没睡醒的感觉,不然怎么会听到这句话。 仿佛刚才算计王彦集的不是他一样,苏有辞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摇摇头,周淮明难以理解苏有辞怎么会选中了一个怎么瞧都不是门当户对的人。 “算了算了,不问你这个,你这一副陷进去的样子让人看了恶寒,不过这件事,你怎么不让苏翰林替你出面,他——” “时辰不早,家里有人等着,我先回了,这顿酒钱算我的。” 苏有辞打断周淮明的话,起身往外走。 周淮明摸了摸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这位祖宗,拿着筷子敲了敲杯沿。 男人心也挺深的。 — 天色暗下,虞卿坐在屋内,不时朝外张望,并不见苏有辞身影,心里越发不安。 算算出门有两个时辰了,再多事也该谈完,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回来? 虞卿心里越想越是担心,终于在外面更声敲响时,忍不住起身想往外走。 妙玲见虞卿穿得单薄要往外去,连忙跟上,“姑娘,你好歹再穿件衣服,别冻着。” “妙玲,你说公子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是——” 虞卿话未说完,就见苏有辞走了进来。 两人在院子里撞上,苏有辞不等虞卿开口,几步上前,拉着她就回了房。 “晚饭送屋里来。” 旁边妙玲一听,愣了愣才点头应声,然后就见房门在她面前关上,随后窗户上映出两道身影。 被带回屋里,虞卿愣了愣才盯着苏有辞看。 “我才刚走到院子,没有待多久。” 心知苏有辞是惦记自己的身体,虞卿立即解释了一句,“公子放心,我惜命,爱护自己得紧。” 苏有辞将外衣脱下,听着虞卿的解释擦了擦手,绷着的脸色有了松动,扬了扬眉。 “还未问你,你急着解释作甚?” “公子还说笑,你进门就板着脸,吓死人。” 虞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坐在床沿,手撑在两侧问,“公子瞧着心情不错,是那位周大人帮上忙了吗?” “周淮明出面,自是办下,这事也不复杂,王彦集那人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还不至于为了几个护院就闹翻脸,说不定知道消息后,正在家里急得上火。” 苏有辞走到虞卿面前,见她微仰着头,一脸乖顺,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 早习惯苏有辞时不时的小动作,虞卿连抬手阻拦都省了,只是鼓着脸颊,假意不悦。 不知怎么,她觉得苏有辞不光是为了这件事高兴,还有别的事,而且—— 苏有辞心情并非看上去的这么好。 去见的人是周淮明,两人有交情,还一块在刑部待了那么些天,几乎朝夕相处,面对棘手的案情,也算得上并肩作战,倒不见得是被周淮明招惹的。 那就是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事? 心里琢磨着苏有辞到底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虞卿连苏有辞在自己面前换衣服都未有心思去看。 等抬头回神时,恰好见苏有辞背对着自己正在套衣服,后腰往上四寸的位置,有一条疤。 噫, 分卷阅读116 这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盯着那道疤看出了神,虞卿思来想去,两人肌肤相亲数次,她也未留意过这道疤,反倒是苏有辞连她身上哪有颗痣都清清楚楚。 “盯着什么看得入神?” 苏有辞揶揄着笑问,“我倒是不知道,阿卿还有这样的爱好,连换衣服也得看得津津有味。” 闻言虞卿回过神,早无从前的青涩,面对苏有辞的调侃不见无措,反而往后仰去,忍着笑意道:“公子腰腹有力,一瞧便是经年习武的身材,难怪骑马时格外英俊。” 苏有辞扬眉,系上衣带后靠近虞卿,不顾她的躲闪,握住她手腕欺身问:“只是在想这个?” 听出言外之意,虞卿到底修行不如苏有辞,耳根立即泛开一片绯色,轻咳了声眨眨眼,“难不成还想其余的事?公子,别闹了,我有正事问你。” “说来听听。” 苏有辞并未退开,反而把虞卿禁锢在怀里,手指勾着她一缕发在指间把玩。 见苏有辞神色,虞卿抬手缓缓探入苏有辞的衣服,承着他落下来的吻,忽然问,“公子背上这道疤,我从前竟未察觉,刚才换衣时才留意到,看着……有些年岁了。” 俯首在她颈侧亲吻的苏有辞停下动作,呼吸扑洒在她耳边,随后起身翻到了另一边。 “陈年旧伤,早年贪玩留下的疤。” 虞卿侧过身,趴在苏有辞身边,“……这么深的疤,当时肯定很疼,公子往后要好好保重。” 苏有辞神色变了变,抬手搭在眼前,并未开口。 “……” 知晓苏有辞的沉默是想起了这道疤的由来,她虽不知苏有辞经历了什么,可心也跟着抽疼起来,她好像能察觉到苏有辞的心情。 伸手覆在苏有辞的手背上,虞卿缓缓开口道:“不过往后公子若是受伤,定不要瞒着我,疼也要我知道,公子不是说要我心里只放着你,那便让我多知道些你的喜怒哀乐,要告诉我,我才不会多想。” 如沐春风般的低声细语,安抚着苏有辞的心,从未有过的舒缓在虞卿身上屡次出现。 只有在虞卿身边时,苏有辞才能放下自己绷紧的神经,才能…… 有喜怒哀乐。 “……其实也不算疼,早记不得了。” 苏有辞喃喃开口,“早不记得了。” “往后我替公子记着。” 伸手轻抚着苏有辞的面颊,虞卿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随后就这么趴在他身侧闭上眼。 这道疤的由来,恐怕与父子反目有关系。 不过不要紧,苏有辞不想说,不想记得,那她也不会再追问,只要往后苏有辞每一次疼她都知道,记得就好。 妙玲端着晚饭进门时,看见放下的帷幔内,床上靠在一起睡着的苏有辞和虞卿,下意识放轻了步子,悄悄把东西放下,又轻手轻脚退出了房。 回身撞上林原看来的目光,妙玲轻笑着比了个手势,然后走向厨房。 房间里虞卿缓缓睁眼,弯唇笑了笑,望着身边睡熟的苏有辞,目光从他眉梢滑至眼角,又从鼻尖到唇角,笑意越发明媚。 其实,冬天也没什么不好。 第73章 是,那公子和夫人家里坐…… 天越来越冷, 光是进出院子,就能把人冻得直哆嗦,开口立即能看着一团白雾哈出。 睡了一夜的被子比起外面的寒意, 犹如烘了暖意的火炉,让人团在里面便不再愿意出来,恨不得连头也缩进去。 昨夜闹了半宿,虞卿浑身绵软, 侧身蜷在被子里, 感觉到苏有辞贴着自己脸颊胡闹, 也无心去管, 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醒醒, 晚些带你出城玩。” 苏有辞如今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温香软玉在怀的舒畅, 每日不必烦心朝堂之事, 也不必对着一堆公文发愁, 别提多惬意。 人一闲下来, 立即有了玩心。 脸上不多的肉被人揉搓着,虞卿被迫睁眼,无奈盯着苏有辞, 暗想昨日应该把苏有辞的被子都卷过来才是。 “公子你不困吗?” 苏有辞摇头,习惯性地伸手绕了一圈她的头发在手里把玩,“不困, 都快中午了。” 可是我困啊! 虞卿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撇了撇嘴, “要去哪?” “那天你不说想去城外走走?” “……其实,过两日去也行。” 苏有辞闻言笑起来,“不必过两日,就今日。” 那还商量什么, 这不都决定好了吗? 虞卿磨了磨牙尖,很想往苏有辞身上咬一口,这般想着,便也往他指尖咬去。 用手指磨了磨牙,虞卿见苏有辞半点反应都没有,索性松了口。 “那我去收拾下。” “不急,晚些去也好,晚上不回城。” 苏有辞安抚似的 分卷阅读117 拍了拍她的背,知道昨晚欺负人欺负得有些狠了,“你再休息会儿。” 那刚才把人闹醒是怎么回事? 虞卿的脾气一下被挑起,跟一只炸毛的猫似的,瞥见团在床边毯子上呼呼大睡的雪球,更气了。 鼻腔里发出一声哼气,虞卿背过身,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好,不再搭理苏有辞。 “真生气了?” 苏有辞盯着虞卿后脑勺问,“是可以晚些,但也不至于晚到夜里出城,那时要出城,怕是难了。” 虞卿埋脸在枕面,听着苏有辞在后面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唇角不知不觉扬起。 “真的不理我了?” “别闹。” 脖子被头发挠得发痒,虞卿绷不住笑起来,伸手拍了一下苏有辞,好笑地看着他。 怎么有的人闹起来,跟雪球一模一样? “你怎么跟雪球一样,不高兴了,要人抱的时候就往身上蹭?” 虞卿好笑地把手抵在苏有辞肩上,阻止他继续在自己身上蹭,“黏人的劲儿一样。” 闻言苏有辞笑起来,偏过头亲了亲她手心,“雪球哪有我好,我会说话,能解闷。” 这下虞卿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人拿自己跟狗狗比的,再说了,我又没有说你无趣。” “汪——!” 床边趴着的雪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两条前腿扒在床沿,白色的毛发里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 虞卿偏过头看去,看着雪球费劲扒拉在床边,顿时笑得腰疼,眼角都挂着泪花。 苏有辞回头看着雪球一脸无辜的表情,还有两根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狗还真会看时候。 叹了一声,俯身在虞卿脸上亲了下,随即倒在床边。 “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万万想不到,他的一世英名会栽在一条狗身上。 闻言虞卿笑出声,望着苏有辞,“好了,不跟你逗笑,我马上起来收拾,待会儿就出门,不过家里只留下他们不打紧吗?” “有林原在,出不了事,不见得那些人胆子大到擅闯民宅。”苏有辞侧身将虞卿搂在怀里,“打六子的那几个护院已经进了大牢,得关半年,王彦集那人倒是识趣,还托周淮明带了些补品来。” “打了人送补品,跟犯了罪再说对不起有什么区别,若是不做,那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虞卿对此十分不屑,说了一句后,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倒也不再赖床。 赖在床上说了几句话,虞卿伸手拿过一边的衣服穿上,哆嗦了一下,连忙穿上衣服。 长发松散披在肩上,虞卿歪过头看苏有辞,理了理头发,越过他身上,从床里侧爬出来。 “刚才还催我,怎么这个时候自己倒赖着不起来了?” 苏有辞单手撑着头,看着虞卿掀开幔帐走到外间,跟着又听见妙玲的声音,似乎在和虞卿说什么事。 “下月就是冬至,倒是袁怀和长庚他们能回来最好。” “应是能回来的,那天不和杨姐姐他们说了吗?”虞卿坐在梳妆台前,替自己随便挽了个发髻,用发钗固定后,一边戴耳环一边偏过脸道:“他们答应会来。” “等过两天,去布庄量一下,婚服也该做了。” 苏有辞从床上下来,只着中衣也不见冷,活动了筋骨才从屏风旁拿下衣服,边穿边朝虞卿走来。 虞卿看向镜子,整理了一下后才起身,“好,等改天去看看,也不必多繁复,合身就好。” 妙玲敲响门,得到应允才走进来,把热水放在盆架上,瞧着虞卿和苏有辞已经自行收拾妥当,说了句给他们拿早饭来,就又出去了。 手伸入热水,虞卿泡了会儿才拧干帕子擦脸,从盐罐里拿出盐漱口。 苏有辞接过帕子,倒也不再换水,就着虞卿洗过脸的帕子擦了擦脸,又跟着漱口。 分明相处不足一年,两人这模样却像极了成亲多年的夫妻,连对话都极为日常,偶尔想到一事问及,答了后又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待用过早饭,苏有辞和虞卿交代林原和妙玲照顾好六子,便出了门。 — 汴京虽地处中原,但冬日依旧难熬,年年都有冻死的百姓,一进入十月,各地飘了雪,走在外面不管穿多少,都觉得寒风刺骨。 苏有辞和虞卿走在街上,朝着城门去时,旁边行人少了春夏秋的悠闲,步履匆匆、缩着脖子,恨不得立即逃离街上的寒风。 身上裹着厚实的斗篷,虞卿半张脸都被挡住,手拢在袖子里,跟在苏有辞身边,不时歪过头打量他。 冬天出门,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虞卿更好奇的是,苏有辞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而且夜里还不回城,难道是之前的小院? 心里琢磨不透苏有辞的想法,但却不想问明白,说不定待会儿就有惊喜。 出了城门,门外有人牵了马过来,虞卿震惊看 分卷阅读118 着苏有辞,还要骑马,这到底是要去哪? 苏有辞给了对方几个铜板,随后抱着虞卿上了马。 “带你到外面走走。” “好。” 对苏有辞的信任,虞卿也不需要再问什么,安心靠在苏有辞怀里,几乎整个人都被斗篷罩住,不由笑起来,“下回还是不要穿这件斗篷骑马了,别人还以为你抱了一团什么。” 苏有辞不禁笑出声,垂眸看了眼怀里的虞卿,“这样暖和些,冬天骑马冷得很。” “也是,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虞卿半眯着眼,小声说,“公子,你说更北的地方是什么样?是不是一到冬天,雪下下来,所有地方都白了。” “是,雪落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 “那岂不是很美,冷是冷了些,可到底是不一样的风光。” 马走得并不快,晃悠悠的在路上走着,一路穿过外城,又从以前踏青经过的林间经过,一路上两人细声说着话,直到见到了一片村落,是离外城快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子。 苏有辞瞧见村子里有人上山打柴回来,正往村里走,便停下来,扶先下了马后,才扶着虞卿下来。 盯着眼前的村庄,虞卿心里暗暗有了猜测。 “公子,这就是今晚咱们要住的地方?” “嗯。” 苏有辞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虞卿往里走,“等安顿下来,再给你细细说怎么回事。” 冬天太阳也不见得多暖和,不刮风还好,刮了风登时暖烘热意也被吹散。 两人并肩往里村里走,村里有人认出苏有辞,立即打了招呼,又见虞卿和他一起,还挽着头发,机灵的道了几句恭喜。 原本好奇苏有辞一个世家公子怎么和这个村子扯上关系,虞卿听到几声恭喜后,饶是再不放在心上,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起来。 扯了扯苏有辞的衣袖,虞卿低声问:“公子,还有多久才能到住宿的地方?” 苏有辞眉间闪过笑意,“害羞了?” 虞卿嘴硬否认,“才不是,只是想休息。” “前面就是,快到了。” 苏有辞指了前面的一栋屋子,“那是村长家,我从前来便是住在此处,不过每回来至多住一两日,这次我们住一晚,明天就回去。” “以前公子经常来这里?” 虞卿好奇地跟着苏有辞进了院门,看着出门迎接的人,问完后立即噤声,朝对方点头示意。 来人显然就是苏有辞口中的村长,朝苏有辞作礼后,便道:“公子前来,也未让人提前知会,幸好秋收已过,家里什么都充实,公子和这位……” 苏有辞见他对虞卿的称呼犯了难,出声道:“阿卿少有出门,这回陪我来,也是想瞧瞧新鲜。” “是,那公子和夫人家里坐。” 村长立即会意,请两人进屋,“家里小孩在,还有我家娘子也在,有招待不周处,公子和夫人海涵。” “不打紧,说来,你家二郎也有十四了。” “是,在私塾里先生说他念书不错,我们正打算开春后送他到书院去。” “是件好事,到书院里磨砺磨砺,过些年便能参加科考。” 看来苏有辞的确来了好些年,不过苏有辞来这村子里做什么? 从村长的态度能看出一二,苏有辞多半是帮过村子,村民也都很热情。 进门时,虞卿看向身边和村长说话的苏有辞,忽然有种离他更近的感觉。 第74章 公子,夫人这称呼不错,…… 田间枯黄的稻草垛分散堆在地里, 往日灌了水的稻田,到了冬日便剩下一块块干涸的土块。 干草遍布的田埂上是不是有人经过,有上山砍柴回来的, 也有些是从自家田里摘菜回来。 虞卿走在田埂上,回头看了眼苏有辞,田间风大,吹得头发全糊在脸上。 “公子, 明年开春, 这些稻子是不是又会重新种下去?” 苏有辞站在一边, 也不管虞卿跟小孩似的在田埂上一会蹲下拔几根草, 一会下地里踩两脚。 “春耕时候, 会把秧苗种下去, 等初秋时, 就能收稻了。” “那到时候风一吹, 不全是绿油油的稻浪。” 虞卿蹲在田埂上, 看着还没干枯的几根草,随后扯下来,然后捋顺, 手指翻飞,编了起来。 很快,几根草就在虞卿手里变成一只蚂蚱。 献宝一样摊开手心, 虞卿递给苏有辞看,“公子你看, 蚂蚱。” 苏有辞立在田埂上,身着蓝色锦衣,腰间挂着玉佩,锦带束发, 风太大吹乱了耳边几缕头发。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编这些东西?” “其实早会的,只是寻常时候都拿来打发时间,偶尔家里的花草也不如田间的有韧性。” 虞卿站起来,谁知道蹲得太久,双腿发 分卷阅读119 麻,刚要迈开步子,径直超前扑去。 苏有辞见状,连忙上前把人扶住,刚想要责怪她太着急,就见虞卿高举着一只手,小心照顾那只蚂蚱。 哭笑不得地把人扶好,苏有辞牵着她回到更宽敞的地方,“为了一只蚂蚱,知不知道差点摔到沟渠里?” “我知道公子会扶住我的啊。” 虞卿一脸坚定回答,“就是因为知道公子会接住我的,我才会那么不小心嘛。” 苏有辞闻言浑身一震,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 “拿你没办法。” 旁人还以为是他把虞卿吃得死死的,现在看来,是虞卿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才对。 “对了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这村子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虞卿将蚂蚱放在手里玩,突然想起来正事问,“总不能真的是来冬游的。” “当初村子里有人要卖地,我正巧撞上,干脆买了。” 苏有辞也不想什么措辞,直截了当爆出这些年来旁人都不知道的事,“而后我听他说,村子里收成不好,所以才想卖地,我就想了些法子,给他们出了些主意。” “……公子真是厉害。” 虞卿听后,满脸震惊,“连农事也知道,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吗?” 苏有辞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开怀的样子令虞卿看得走了神,不禁跟着笑起来。 “你这夸人的方式倒是令人心里痛快,好了,外面天寒,看够了也玩够了,该回去了。” “嗯,天色也晚了,咱们回去,免得村长待会儿还要让人来找我们。” “夫人。” “啊?” 虞卿想也不想答应,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诧异看着苏有辞,想起了今天村长对自己的称呼。 夫人…… 倒也算是,一个称呼而已。 莫名的,虞卿想到了那天妙玲问自己是不是要挽发时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这又有什么不可? 她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必要心虚害怕? 上前一步握住苏有辞的手,虞卿低笑起来,“公子,夫人这称呼不错,也好听。” 苏有辞眼里露出惊喜,笑着问,“那阿卿呢?” “也好听。” 虞卿弯唇一笑,“不论何时,公子不必担心我会因为这些事难过,除了我自己想之外,谁都不能左右我。” 包括苏有辞。 她的确是依赖苏有辞,也喜欢苏有辞,但不代表她的情绪会被苏有辞的一言一行牵动。 “夫人,阿卿。” “公子可别叫了,再叫我可要羞了。” 虞卿失笑,觉得苏有辞的性子当真是任性得很,不过任性之外,她看到的不止任性。 或许国公爷只看到了他的任性。 不得不说,苏焕之才是那个众人眼里的榜样,文武双全不说,忠孝也两全。 想起了苏有辞腰背上的那道疤,虞卿恍然明白了什么,却按下不作他想。 等苏有辞愿意说的时候,肯定会说了。 — 回到村长家里,村长和夫人正好在忙活晚饭,他家里的小孩见到两人回来,立即迎上前。 “苏大哥,阿卿姐姐,你们回来了?田里是不是很好玩?你们要是再来找一点,那才是真的有意思,地里很多蚂蚱,大家才刚收完稻谷,村里还有晒谷场。” “你书看完了?”虞卿微微弯腰问,“这一下午都看了什么书?” 闻言二郎立即道:“看了大学,还有一些不太懂,正打算请教苏大哥。” 苏有辞摸了摸他的头,朝那边担心看过来的杨忠与吴娘子点头示意,表示不碍事。 杨二郎是个好苗子,日后若能博得一二功名,也算是为这村子争了光。 朝廷也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见得帮了多大的忙,还是靠杨二郎自觉有天分。 “公子,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上饭了。” “不要紧,时间还早。” 说着苏有辞领着杨二郎回到堂屋,虞卿也跟着进去,不过进去后便坐在一旁,托着脸看苏有辞给杨二郎讲书。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杨忠进来,说是可以开饭了。 饭菜摆上桌,都是些家常菜,但有荤有素,还配了一壶自家酿的酒,还有一些咸菜和腌蛋。 虞卿捧着碗,看着苏有辞和杨忠小酌后,说起了村子里近来的事,还谈到了今年的收成。 听了有一会儿,虞卿跟吴娘子说了几句话,倒也闲聊起来,聊起了家常。 堂屋里放着一个炉子,里面放了木炭,关着门,只留了一条窗缝透气,屋内倒是暖和。 亥时左右,杨忠与苏有辞都有了醉意,杨二郎才帮着收拾桌子,扶了杨忠去房里休息,又帮着虞卿把苏有辞送回房间。b 分卷阅读120 r   村里烧着土炕,苏有辞被放到床上,虞卿正打算到厨房去端水,便见吴娘子端着一盆水进来。 “这两块帕子,一条擦脸一条擦脚,夫人别弄混了,水是烧热的,天冷凉得快,夫人和公子趁早洗漱早些休息,都怪我家那口子,每回喝了酒就话多。” 吴娘子不好意思地赔礼,“夫人莫要介意。” 虞卿连忙上前接过东西,失笑摇头道:“公子也是高兴,再有难得来一回,多喝几杯也是正常,你也快去休息,不必管我们了,他喝醉了不闹,过会儿就睡了。” “夫人真是了解公子,我还未见过公子什么时候跟今天一样开怀,往日来都是在田里待得多。” 闻言虞卿愣了愣,扭头看向床上的苏有辞,随即笑起来,“大抵是今年收成好,心里高兴。” 吴娘子笑起来,“夫人也早些休息,我不打扰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嗳,有劳了。” 虞卿送吴娘子离开房间,便关上门,把帕子放到水里打湿,拧干后擦了擦脸和手,又重新洗了一遍,回到床边给苏有辞擦脸。 待收拾妥当,虞卿把帕子挂在架子上,踩着鞋子回到床边。 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还未躺好,就被苏有辞伸手揽了过去,虞卿失笑,乖顺靠在他怀里。 真暖和,比炉子还舒服。 “真把我当成暖炉了?” 苏有辞尽管喝了些酒,但还不知道不省人事的地步,“你脚怎么是凉的?” “天生体寒,公子又不是不知道,夏天不明显罢了。” 虞卿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轻。 白天又是骑马,又是在田里玩,一日下来这会儿正困得慌,把头靠在苏有辞怀里,喃喃道:“不过公子,你是不是来收租的?” “你倒是问得出来,不过的确是来收租的。” 距离苏有辞当初买下那几块地也过去了三年,这些年收成都不错,加起来每年大概能赚个二百多两银子,算起来每年佃租大概是二十两,三年下来也有六十两了。 往常手里宽裕,便不会来收这些佃租,权当是让附近百姓过些好日子。 “只有佃租吗?” “不止。” 闻言虞卿一下睁大眼,“该不会今天我们经过的那几件铺子也跟公子有关系吧?” 苏有辞哭笑不得,“在想什么,我要是那般有钱,倒也不至于前几日犯愁了。” “……哦。” 虞卿还以为这回能解了家里的困境,不过现在能有几十两,到来年开春后也不是问题。 “但百来两的利润是有的。” 苏有辞见虞卿财迷一样的失落,失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个财迷了?” 虞卿反驳,“才不是,我这叫勤俭持家。” 房间的窗户就在床头,是为了方便院子里的叫人,也为了方便观察院子里有没有人进出,留意家里动静。 即使有油布隔着,但莫名的还是觉得寒风从外吹了进来。 几乎整个人缩进被子,虞卿贴着苏有辞低声道:“公子,早些歇了,明天不还要回城吗?” 苏有辞因酒意生出的困倦袭来,轻声答应。 “夫人也是。”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村口的那几棵树晃动,也不知吹了多久,天跟破了个窟窿似的,片片雪花从天而降,簌簌落下,被风裹挟着吹遍了整座汴京。 第75章 不管再重来几回,我都愿…… 大雪下了一夜, 堆起厚厚的积雪,整座村庄被白雪覆没,远远看去, 只有一片雪色和露出的点点屋檐。 厚实的棉被盖在身上,苏有辞伸手搂着虞卿,感觉到外面的寒意,伸手掖了掖被子, 怕冷意灌进来。 虞卿不怎么认床, 而且又有苏有辞在身边, 一夜无梦好眠, 感觉到苏有辞的动作, 也只是动了动身子, 伸手抱着他呢喃了声。 “好冷。” “外面好像下雪了, 看来今天是回不了城了。” 苏有辞困意散去, 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发现没有声响,猜测是大雪天,农活做不了, 所以杨忠一家多半也还没起。 下雪了! 虞卿睁开眼,伸长脖子往窗户外看,发现真有厚厚的一层雪, 心里高兴。 “难怪这会儿这么冷,原来是下雪了。” 虞卿眼珠转了转, 然后想起什么问苏有辞,“这个时候不回去是不是也不打紧,这里下了雪,京城里也该下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 在这里多待两日也没什么,不然这天骑马带你回去,容易冻出个好歹来。” 苏有辞把手放到脑后枕着,偏过头打量着虞卿,“刚才还贪被子里暖和,怎么这会心思又野了?” “玩个雪而已,公子怎么还这么小气?” 虞卿撇嘴,不满地缩回被子里,伸手捏了捏苏有辞的 分卷阅读121 腰,微凉的指尖触及一片温热,登时觉得暖和不愿撒手了。 “你啊,怕热又怕寒,天热了恨不得枕着冰块睡,真凉下来又该抱着暖炉不撒手。” 苏有辞宠溺看着虞卿,“你说你,那时在小院里一个人怎么过的?” “当然是每日过得自在,无拘无束的,而且那阵子铜炉日日都烧着火,又有绒毯在地上铺着,我和雪球时常在地毯上就睡了,反正也一样。” 提到那段苏有辞不在小院的日子,虞卿笑起来,“不过眼下也很好,那会儿我还只当公子是个无所事事的人,随手救了个人回去,专门使唤打杂的。” “那怎么愿意跟我到京城里来?你若要离开,我也不定会留你。” 苏有辞的话说得酸溜溜的,仿佛像是在刻意说自己不在意。 “公子不早说,要说了,那我当时就——” 腰上一紧,苏有辞语气瞬间沉下来,“就什么?” 幼稚。 虞卿瞪一眼苏有辞,随后安抚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嗔道:“公子口是心非的毛病是什么时候有的?” 那当时就怎么? 自然还是会选择跟苏有辞回京城,从主仆变成了如今的关系,她在余家受的委屈咽不下,却也不会蒙蔽了眼睛。 世上待她好的人,都不在人世间,走的走,散的散,身边唯一还能抓住的就是苏有辞。 不管重来几次,她都会跟着苏有辞走。 “苏有辞。” “不管再重来几回,我都愿意跟着你走。” 世上待她如此这般的人,没几个了,她若还为了世俗观念放手,不用百年,看到苏有辞和别人站在一起,她就会立即后悔。 她很喜欢苏有辞,所以不会放手。 “好阿卿,你果真只偏爱我。” “……是,一颗心里全是公子。” 虞卿失笑,仰着脸看苏有辞,“这回公子心里畅快了?” 苏有辞不答反问,“你好像还是第一回 叫我的名字。” 第一次吗? 虞卿轻轻笑着,神色温柔,“去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没能和公子一起,这回公子能挪动大驾,和我一块堆个雪人了吧?” “为什么一定要堆雪人?” 苏有辞的童年和少年,更喜欢舞枪弄棍,就算是下雪,也是和别人在雪里打个天翻地覆,身上湿透了回家挨一顿骂。 “……难道公子不会?” 惊讶地看着苏有辞,虞卿觉得自己可能是猜对了。 要不然去年怎么苏有辞光看自己堆,也不来帮忙,事后还嘲笑她堆得丑。 嘁,原来是不会。 说不定比她还不如。 苏有辞从虞卿的表情上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堆一个多大的?” 还真来劲了? 虞卿还不知道苏有辞这么有胜负欲,不过说来,有胜负欲这件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念及此,虞卿笑了笑,问,“那公子想堆一个多大的?半人高的可以吗?” “那有什么问题。” 苏有辞朗声应下,面上是看不出半点退怯。 一个雪人而已,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堆雪人的话,应该先从哪一步开始堆起?是身子还是头,要么—— 瞥下眼,苏有辞看了眼虞卿,发觉她要抬头,立即收回视线。 才不至于被一个雪人就难住了。 — 一个时辰后,苏有辞站在雪地里,手里还拿着从杨忠家拿出来的铁锹,杨二郎就在他旁边。 站在屋檐下的虞卿捧着一杯热茶,往院子里瞥了眼,眸子里闪着笑意。 “夫人,公子这回来果真是不一样,竟然还玩起雪来,以前别说玩雪,基本都是在田间查看稻子的长势。” 吴娘子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热的,便不急着去添水。 虞卿收回视线,朝吴娘子点了下头,“吴嫂嫂不知道,他就是这性子,口是心非得很,不过我倒要看看他能堆出个什么东西来。” “我看八成是能成,二郎打小就崇拜公子,说来,当初要不是公子帮忙,村子里也渡不过难关。” 吴娘子叹了声,“这荒郊野外的村子里,素来少有外人进出,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来的,恰巧还碰到村里连续几年收成不好,打算卖地为生。” 这么说来,当初苏有辞还不止买了一块地,也不是几块,应该是按照亩来算。 虞卿倒也不是财迷,只是如今他们捉襟见肘的境地,也容不得继续装大方,务实一些比较好。 “当初村子里的情况很难吗?” 余光扫着院子里已经动手的苏有辞,虞卿问了句,“他还很少和我说这些。” “公子本就是个不愿意说的人,当初买下那么多地,我们都以为他要很高的佃租,保不齐一年庄稼种下来都是给别人做,连饭都吃不饱,谁知道公子 分卷阅读122 还帮我们找到渠道去卖菜。” 苏有辞竟然还想到这些? 惊讶之余,虞卿心里莫名的骄傲起来,觉得遇上苏有辞这样的人,果真不是池中物。 念及此,虞卿缓缓道:“可是城中福润楼,他平时也爱去那里。” “正是,城里酒楼其实都有自己的进菜渠道,咱们都是村里的,要不是有公子,哪里能接触这些人,不过好在我们也未给公子丢人,每年的庄稼作物都是最好的。” 福润楼,那就难怪了。 昨夜苏有辞提到自己能入账的收益有百来两时,她还诧异,什么庄稼能收成这么好,每年盈利这么多。 自个到集市上去卖跟直接卖给酒楼,那可是大有不同的。 福润楼是什么地?吃顿饭都要一二十两的地方,若是来几壶好久,那就是三十四十两。 一般酒楼不得酿酒,只有朝廷那里得了允许的才可以,所以像是福润楼这样能酿酒还卖酒的,自然利润高。 酿酒也是门学问,从原材到手法,再到时辰和火候,都得仔细,一步出了差错,就差了味道。 “原来是这样。” 虞卿低低说了一句,大大方方地看向院子外的苏有辞和杨二郎,发现苏有辞用铁锹把雪堆到一起,滚不成一个圆,唇边微微上扬。 吴娘子打量着虞卿,犹豫着问,“夫人与公子是何时成亲的?这般突然,以往还以为……” 闻言虞卿愣了下,面不改色道:“九月初八,那天是个好日子。” 其实不是个好日子,不过那日正好是余家定罪的日子,对旁人而言并无什么特别,但对她很重要。 “那正是新婚燕尔,难怪大雪天公子还带着你外出,说来,公子这样神通的人物,往后一定会有大作为的。” 吴娘子满脸羡慕盯着虞卿,“公子可是把夫人放在心尖上了。” “他……的确是从未有过的上心。” 虞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做到了别人未曾做到的事,不过这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 人的感情本就是水到渠成,她与苏有辞的感情开始得莫名其妙,到如今也才算是理明白了。 轻眨了一下眼,虞卿放下杯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我去外面瞧瞧,别待会儿堆不成雪人,还把吴嫂嫂你家的铁锹给弄坏了。” “夫人说笑,一把铁锹而已。” 吴娘子失笑,禁不住道:“不过夫人去玩会儿也好,村子里也没什么玩的,闷得很。” 虞卿摇头,便往外走便道: “哪里的话,是我们叨扰了才是,要在这里多打扰两日了。” 的确是打扰了别人,幸好杨忠家里尚算不错,能有几间瓦舍,能给他们腾出住的地方。 朝吴娘子点了点头,虞卿便穿上斗篷往外走。 来到院子里,瞧着苏有辞,虞卿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探身道:“哎呀,这雪人怎么堆得有点……” “才多大会儿功夫,迟早能好。” 苏有辞打断虞卿的话,蹲在旁边往上堆雪,“你也不怕冷,回屋里待着,别染了风寒。” 虞卿知道苏有辞是在担心自己受寒,撇撇嘴道:“嘁,怎么还恼了?小气鬼。” “嗳……阿卿姐姐,其实苏大哥也不是不会,就是堆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要堆那么大的做什么?” 杨二郎一边帮忙一边问,“都快有我高了。” 闻言虞卿盯着苏有辞,忍俊不禁,眼神跟看小孩一样。 不过,苏有辞难得当回“小孩”,她这个做“家长”的,还是大方一点好。 弯了弯眼睛,虞卿笑着说:“自然是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 不远处山丘上,站着的两个人将杨忠家院子里的时尽数揽入眼中。 “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玩雪,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学会了这些,难道枢密院的事情不重要?” “父亲,枢密院让阿弟休职,他这阵子也并无什么公务,而且来这里是散散心。” “散心?我看是贪玩,多大年纪了,那个样子像话吗?!” 苏焕之一脸无奈,看着身边的苏允辑,发现父子脾气相似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他倒觉得,虞卿出身也不算太差,好歹是个书香世家,尽管家逢变故,可当初被族谱除名,论起来也不是余家的罪人后代,找个好身世不是什么问题。 不找……那也没什么。 他这个弟弟跟虞卿待在一起,明显与从前不同,倒不是说因为虞卿才考功名,但行事作风比起以前来的确收敛了些。 “那位姑娘,母亲与婉儿都接触过,是个聪慧的,再者……” “少说情,回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苏焕之:“……” 算了,他也左右不了自家父亲的想法。 “再等几日,知会钱庄那边,不必卡着了,一切照旧, 分卷阅读123 至于牢里那几个护院,命人打听打听还犯下什么罪,一并罚了。” “……是,孩儿记下了。” 一脉相承的嘴硬心软。 第76章 宫里来人了。 初雪过后, 京城便真正的进入了冬天。 从村里回到城内,苏有辞仍旧还未复职,干脆待在家里, 每日不是看书就是围着虞卿转。 往常苏有辞忙碌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半月不见也正常,现如今, 苏有辞闲了, 成日围着自己转, 虞卿反倒觉得新鲜。 挽着袖子坐在桌旁, 看着妙玲正在收拾东西, 满脸好奇道:“你是上哪里学的这个, 从前我只吃过, 还未自己动手做过。” “去街上买菜的时候, 恰好瞧见别人在弄, 我见时辰早,就想学学看,家里不是有肉吗?姑娘你和公子带回来的, 瓜果和稻谷都好处理,倒是这肉,冻起来也放不了多久, 尤其咱们这天,有时候就暖了, 再长也不过三五日。” 妙玲往盆里放了一勺酒,拿起一块肉片闻了闻,“味道差不多,颜色也好看, 可以开始做了。” “说得也是,一些用来做腌肉,挂在灶台上头就好,但你这腊肠还真费不少功夫。” 虞卿搬了小凳子坐着,“你教教我,不然你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就这样,先用这个管子撑开,然后你看,往里面慢慢地放,还要不时顺一下,咱们别弄得太长,这样容易坏,弄一截用针戳一下,这样就不会被撑破了。” 妙玲也不客气,耐心给虞卿说怎么做。 苏有辞进来时,就见两人在铜炉旁不知道讨论什么,倒是能味道一股花椒的味道和淡淡的酒气。 蹙了下眉,上前看着盆里的东西,味道就是从这堆肉里发出的。 “这……这是那些肉?” “嗯,妙玲切了一个早上,我就帮着打了会儿下手,说用来管腊肠,不然到时候都坏掉了。” 腊肠是这么做的? 苏有辞只吃过,还真的没有亲眼看到怎么做过。 妙玲正在兴头上,她近来无事,加上六子在养伤,便研究了不少菜式,不是跟着那些菜贩学就是邻居家的大婶。 这一条庆安巷,妙玲可以说得上是混熟了。 “要我帮忙吗?” “不用!” 虞卿和妙玲异口同声说完,发现苏有辞的脸色有那么一点难看,瞬间有些心虚起来。 好在门外六子被林原扶着进来,身上的伤养了半多月,如今好了不少,至少能下地走动,但恢复痊愈,还得再养半个月。 “你怎么下地了?要是牵动伤口怎么办?” 妙玲看到六子,歪过头问,“别到时候又得再躺半个月。” 闻言六子摆摆手,连忙解释,“再躺下去,一身的骨头都要松散了,还是走走好,大夫也说平时可以活动下筋骨。” “真的不要紧吗?” 虞卿抬起头看向六子,手里还在研究那根管子怎么用才不会把皮戳破。 想不到腊肠好吃,却这么难做,戳破了不就白费了。 苏有辞还沉浸在刚才被双双拒绝的事里,瞥了眼六子,再看虞卿的眼神都不在自己身上,瞬间黑了脸走到一边坐下。 听到苏有辞坐下时发出的一声冷哼,虞卿弯唇笑起来。 回头看向苏有辞,感觉到脸上有头发贴着不太舒服,低声叫他,“公子帮我个忙。” “怎么?” “脸上黏了头发,你弄下,免得待会儿掉进盆里。” 苏有辞见虞卿已经把脸靠过来,刚才还不情愿的表情一下变了,禁不住笑了。 强忍着笑意走上前,伸手替虞卿把头发理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却瞬间暗了眼神。 垂下眼,苏有辞半晌未曾开口说话。 虞卿不解,怎么刚把人哄好,情绪又变得低落了,愣了愣,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苏有辞怎么了。 不待她细想,苏有辞已经回到旁边坐下,然后将前两日把玩的木牌拿出来。 这块木牌是苏有辞闲来无事雕刻着玩的,形状像是一支箭,但还未成型,所以有些四不像。 “姑娘,这里要这么弄。” “嗳?好,你帮我看看。” 虞卿被妙玲的声音唤回思绪,也不再多想,只当苏有辞是为了久久不复职的事情担心。 枢密院是个好去处,苏有辞在那里能发挥所长,而且也是他喜欢待的地方。 也不知道国公爷那边要多久才能解了禁,让苏有辞回去,说来,枢密院能让苏有辞“休息”这么久,那就说明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 — 从村里回来,已有四天。 杨忠夫妻和那些村民还给了他们不少东西,都是些自己家里种的东西,这些天也没留下多少。 虞卿想着,见妙玲已经弄好 分卷阅读124 了不少,再看自己的,堪堪才一点点。 叹了一声盯着妙玲,“你可真是蕙质兰心,这些东西也能弄得好,我还添乱了。” “那是姑娘心里有事。” 妙玲很小声的说了一句,然后问,“姑娘是在担心公子的事还是在担心别的?” 苏有辞就坐在不远处,声音稍微大一点那边就能听得到。 闻言虞卿扭头看了眼苏有辞,见苏有辞神情认真,多半是留意不到这里,立即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担心苏有辞,也不是担心家里,这回去不止带回来一些土产,还有一百多两现银。 这些银两和家里原本那些,已经够用到来年开春了,再给家里人都添一身冬衣都还有富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的,谈不上什么原因。 “可能只是冬天里的老毛病,喜欢多想。” 虞卿失笑,“平时也忍不住会多想,不要紧。” “姑娘也别担心,国公和郡主对公子是疼爱的,但大抵是……”妙玲想了想,“国公爷虽然嘴上都是刀子,可你看他也并未真正的对公子做过什么。” 并未真正做过什么? 都做到了这地步还不算什么吗?若不是有一个住处,那他们就得幕天席地了。 算起来这也不算什么,但让苏有辞休职在家,这又算什么? 枢密院是苏有辞自己考上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明白。” 的确是不曾赶尽杀绝,看上去也只是小伎俩,可虞卿明白,这在苏有辞心里就是一个化不开的结。 不多时,腊肠全部弄完,妙玲叫回来的林原帮忙拿到厨房去挂着,又叫虞卿记得拿紫苏叶子洗手,去去手上的腥味。 待两人离开,虞卿才看向那边的苏有辞。 “公子,温宿使团是不是快到了?” 苏有辞头也不抬,只是答应了一声,“嗯,是快到了,算着也就三五日的光景,大概能赶在腊月前来。” 腊月前,那的确是没有几天了。 虞卿点点头,看了看手问,“使团来了肯定很热闹,到时候公子给我再说说温宿的事情。” 这下苏有辞抬起头来,似乎察觉到了虞卿有话要说。 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问,“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怎么还拐弯抹角的,这不像是你。” 她要说什么来着? 虞卿见苏有辞脸上的表情,瞬间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许是不愿意提及苏有辞的软肋。 咬了咬唇,虞卿犹豫着道:“我想……嫁衣是不是该做了。” 其实这事也的确该提上日程,虞卿稍稍松了口气,自己这般问,倒也不会引起苏有辞注意。 苏有辞有些讶然,随即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件事。” 嫁衣。 一个女子出嫁时身上的衣裳,凤冠霞帔,一样都不该少。 “那便去布庄里里找一个裁缝到家里来量尺寸,待量好了,你喜欢什么样式就做一件什么样的。” 苏有辞放下手里的东西,“我陪你一会儿去。” “那我去洗个手,换身衣裳。” 虞卿笑盈盈点头,“公子等我片刻。” 真是的,苏有辞是个有分寸的人,枢密院的事既然并未流露出急切,自然是有把握的。 她再操心也不可能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让苏有辞回去。 到厨房里洗干净手,回屋换了一身衣服,毛茸茸的领子恰好将脖子围住。 犹豫着要不要给苏有辞顺便把披风拿出去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好像是有人来了,脚步声听着还很急切。 虞卿怔了下,顾不上拿东西,探头看去,便见来人打扮不是一般人,心里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来了?” “苏大人,殿下有请。” 刚从房里出来,虞卿就听到了来人的话,诧异看向苏有辞,站在原地未上前。 殿下? 那就是宫里来的人了。 虞卿这时才想起来,当时孙婉第一次找到自己的时候,说了苏有辞是当今太子的伴读,从小就进出皇宫,身份尊贵。 太子伴读,今上的外甥。 直至这一刻,虞卿才意识到她和苏有辞之间的差距,还不仅仅是高门世家公子与平民女子而已。 轻眨了一下眼,还未把心里翻涌的思绪理出一个头绪,便感觉到苏有辞朝自己这里看来,立即扬起一个笑。 苏有辞蹙眉,看了眼对方,然后走到虞卿面前,压着声音开口。 “是太子回来了,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闻言虞卿点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倏地想起一件事,转身回到房间里拿了披风出来,递给苏有辞。 “外面天寒,出门还是把披风拿上。” “太子从春闱后就离京巡防,直至这个月才回 分卷阅读125 来,许久未见,应该是——” “公子,我信你。” 少有听到苏有辞这么急切的解释,虞卿笑着打断道:“那可是太子殿下,又是公子少年时便相交的朋友,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苏有辞蹙眉点了下头,“那你在家里等我,待回来了明日我们在一起去。” 虞卿点头,“好。” 太子身边的侍卫站在原地,等着苏有辞,见苏有辞走过去,便颔首示意,先走出了院子。 苏有辞系上披风,临出门时看了眼虞卿,见虞卿站在屋檐下,身上穿了件藕色的短袄,蓝色的裙衫,眉目温柔看向他。 只是像往常一样进宫,应该很快回来。 目送苏有辞离开,虞卿迟迟未有反应,直到察觉妙玲和林原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时,才恍然回过神。 “我有些乏了,晚些再叫我。” 言罢,转身回了屋。 第77章 得天下人皆知,他娶了他…… 仁昭殿外, 有内侍在台阶下等着,不时抬头张望,直至瞧见远处有人走来, 眯着眼确定来人身份,急着回身进殿禀告。 案桌后正在写东西的人,听到内侍禀告后,放下手里的笔, 抬头往外看。 “来得倒是挺快, 我还以为现在温柔乡里, 谁也不认得了。” 听着像是玩笑话, 但脸上闪过的不悦没能逃过内侍的眼睛。 内侍低垂着头, 不敢多言, 随后又看向面前的人, 压着声音问道:“殿下, 可要命人准备晚膳?” “不必, 他待不了多久。” 太子摆手,的确是不必准备,他不了解别人, 却很了解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弟。 天上地下,能劝得住他的人,怕是还未出生。 内侍答应了声, 便离开了正殿,走出门时, 立即松了口气。这才回京,处理了事情,将这段时间来各州县、城镇的事交托明白,就马不停蹄的宣召苏有辞进宫, 可不单单是叙旧而已。 苏有辞进来时,看到才回京不久的太子坐在那里等自己,扬起眉梢,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对方想说什么。 身为太子,倒是挺闲的,还有功夫来管他的事。 “臣苏有辞,见过太子殿下。” 赵骋闻言抬起头,打量着苏有辞,也不说别的话,只是起身踱步到他旁边。 “我不在京城里这段时间,你倒是和以往不同了,之前听别人提起,我还觉得奇怪,你怎么转了性,总不至于进了枢密院就变了。” “谁的嘴这么碎,在你面前也爱说些八卦。” 苏有辞不甚在意道:“你也说了,我是朝廷命官,总要给朝廷点颜面,不至于被人骂昏官。” “你——!” 赵骋从小就对苏有辞这副态度不满,偏偏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大多时候只能牙痒痒的忍下去。 “行了行了,看到你这样子就烦,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你跟那女子到底怎么回事?连晋国公都被你气成那样,还直接让钱庄那边不给你兑现银,你这样还能过几日?” 抬起手不耐烦的挥了两下,赵骋走到一边坐下,盯着苏有辞,“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以前一个不够,现在还来一个,你——” “只有她一个。” 苏有辞打断他的话,“别乱说,她要是听到会不高兴。” 什么…… 赵骋惊讶盯着苏有辞,仿佛白日撞鬼,脸色很难看,半天都没想到要问什么。 瞥见赵骋的表情,苏有辞笑着坐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她哪里都好,我已经说过,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那你这是打算跟姑姑对着干了。” 赵骋一脸不解,他已有太子妃,而且夫妻感情很好,尽管也是成亲前未见过几次,但他知道,太子的婚姻不是儿戏,尤其…… 不过不管如何,他如今很满意就是。 知书达理,风趣温柔,是他想要的太子妃,更何况,还是京城里有名的才貌双全。 “有我大哥大嫂在,我娶个什么样的都免不得要比一番,倒不如娶一个自己喜欢的。” 苏有辞打了个哈欠,随后道:“倒是你,从京城回来,此番太子殿下巡访各地,不会白走一趟吧?” 心知苏有辞有意转移话题,赵骋也不再多问,反正问不出什么。 从小到大认识的情分,他要是连苏有辞这点心思都看不穿,那就白搭认识这么多年了。 苏有辞这分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把他心尖尖上的那位姑娘娶进门。 “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先告诉你,这门亲事你最好是明媒正娶进门,否则你心尖尖上的姑娘,到时候怕要因这事被非议许多年。” 历朝历代来,女子都处于非议中心,但凡做出一点不合旁人想象的是,就会被扣上一个违背纲常的帽子。 苏有辞是男子,本就占了 分卷阅读126 便宜,总不能还让那姑娘跟着受委屈。 “我还以为这是鸿门宴,你打算把我敲晕了送回去,讨我娘开心,原来是受了太子妃的点拨,替我指点迷津来了。” 朝赵骋拱手抱拳,苏有辞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自是要风光娶她进门的。” 赵骋怕了苏有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了觉得烦,“罢了罢了,你这人的主意多得很,我也不跟你瞎扯。” 心照不宣地看了眼彼此,苏有辞但笑不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的确应该把虞卿迎进门,还是风光迎进门。 指腹摸着杯沿,苏有辞抬起眼看向赵骋,“说吧,找我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有一件大事,不得不告诉你,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回京。” “什么事?” “和温宿使团有关。” 温宿使团,那就是…… 苏有辞心里隐隐有猜测,观察赵骋的表情,心里的疑惑逐渐明朗。 — “咚咚”。 两声敲门声响起,虞卿在床上翻了个身,倒不是在黯然伤神,反而是刚睡醒不久。 开口有些懒洋洋地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妙玲听到虞卿声音像是刚睡醒,放下心来,“姑娘,晚饭快好了,你要不起来收拾收拾?” 都晚饭的时辰了? 虞卿愣了下,抬头看向窗外,还真是天黑了,不过屋内点了灯,她刚睡醒没有察觉到。 “我还有些困,也不饿,不用等我了。” “可是姑娘……” “好妙玲,放心。” 妙玲这下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答应,又问虞卿要不要喝热水,听虞卿拒绝,便离开回了厨房。 林原见她低头回来,小声问,“姑娘怎么样?” 妙玲叹了声摇头,“倒不像是哭过,不过说不想吃晚饭,还不饿,想再睡会儿。” 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虞卿打了哈欠,抓着被子将下巴藏进去,不由蜷缩着身子。 下午时癸水赶了巧,虞卿此刻身上软绵无力,只想躺着,倒也让她放了心。 奉子成婚这名声的确是不如何,倒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不想奉子成婚。 离经叛道的事不差这一桩,可在她眼里就差这一件。 未有孩子,她不定和苏有辞成亲,即便是成亲,那也是全凭喜欢,若有了孩子,就全然不同了。 不管有无感情,事情的走向就变了味,似乎全为了孩子,她不喜欢,或许该说,她还未想过做一个母亲。 脸颊贴着枕面,虞卿想着苏有辞离开好几个时辰的事,也不知道是在宫里还是回了国公府,或者…… 腰腹隐隐起了酸疼,虞卿被迫中断自己所想,过了半晌才缓过来,但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 难受,从前都没这么难受过。 这么不舒服,还是第一次。 难耐地又翻了个身,待到虞卿连续翻了好几个身,连意识都变得浑浑噩噩,只能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妙玲……” 朝外面喊了一声,过了会,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虞卿立即又喊了声,“你帮我端一杯热水来,我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是苏有辞?! 虞卿皱着眉看向进来后快步走过来的人,原本并无什么怅然的情绪,在被腰腹的酸疼折磨后,瞬间流露出。 眼圈发红,盯着苏有辞,“……哪里都不舒服。” 苏有辞眼里闪过一丝讶然,见虞卿抿着唇的模样,登时笑了起来,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替虞卿抹去头上的汗,给她拉好被子。 “我帮你拿个暖炉来,再让妙玲给你弄点喝的。” “……你怎么才回来?” 虞卿说完又连忙说道:“我不是责怪你回来晚了,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很忙?” 怎么解释来解释去,都有些不对劲。 虞卿抿着唇干脆不说话,眼睛看向别处,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苏有辞少有见到这样的虞卿,和醉后不一样,不禁笑着调侃问,“怎么像只被丢弃的猫,想亮出爪子又不敢伤人,只能吓唬一下。” “才没有。” 虞卿否认道:“我只是不舒服而已。” “你这表情,满脸都写着是。” 苏有辞无奈失笑,“殿下同我商量了一下使团来的事,到时候免不得城里看热闹的多,得做好一些预案才行。” 原来是为了公务吗? 眨了眨眼,虞卿心里一下舒坦了不少。 眼珠转了转,虞卿咬着下唇看向苏有辞,缓缓开口道:“看来朝廷真的很重视温宿使团,我以为和平时接待客人没什么区别。” 苏有辞解释道:“人家有心与我朝交好,既然上贡并未有过任何纰漏,自然要以礼相待,毕竟是千里迢迢而来,不能因 分卷阅读127 他是番邦小国就另眼相待,有时候吃亏就是在这上面。” 这些道理虞卿自然是懂的,点点头,“倒是,尤其温宿地处西域边关,保温宿太平,也是保我朝太平。” 有些意外虞卿说出的话,苏有辞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担心她发热,不过还好,只是正常的热。 “你先躺着,我去外面给你拿东西,只是嫁衣的事要推后了。” “……不打紧。” 虞卿眼神有一瞬黯然,但很快笑着接过话,生怕苏有辞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 “别乱想,我只是有了主意,到时候十里长街,必定都是为你我大婚夹道欢迎的人。” 他要娶的人,岂能委屈的和他在这方小院里成婚?自然是风风光光的进他家的门,得天下人皆知,他娶了他的心上人。 第78章 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天晴了。 阴了几日的天突然放晴, 艳阳高照的冬日,街市上也变得热闹起来,庆安巷也不同往常的寂静。 大早上就能听到各家各户院子里传来的隐约声响, 有孩童玩闹,有长辈说话,偶尔还有些训斥声。 苏有辞仰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脸上盖了一本书,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妙玲和六子进出也不敢打扰, 不时看一眼确定人没动作, 也就懒得再管了。 从屋里出来, 虞卿看了一眼躺椅上的人, 不由得笑了一下, 走过去把书拿开。 “公子干嘛装睡?” 苏有辞的确是没有睡着, 只不过是这阵子都在家里待着, 就算是太子那天和他说了温宿使团的时,也并未忙到哪里去,便犯了懒, 躺在这里才舒服。 “晒太阳很舒服,你要不要也试试?” 说着还往旁边让挪了挪,给虞卿让了位置出来。 虞卿摇头, 坐在旁边看向院子外,似乎在等什么。 一个时辰前, 林原出去了,估计又跟之前一样是打算去兑换银票,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是不行。 仔细算一算, 自上回国公府回来后,已经过了不少日子,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晋国公消气。 “不必多想,能不能换,我都有了主意。” 苏有辞见虞卿盯着门口,以为她是在担心这件事,说了一句,“再等两日,咱们一块回去。” “回去?” 去晋国公府? 虞卿差一点脱口而出一句“不要”,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不要打击苏有辞的积极性。 怎么想晋国公都不可能接受自己,元安郡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这位一身功勋的晋国公,怕是不可能。 苏有辞看着虞卿脸上的纠结和表情,坐起身来,“你这一脸不信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闻言虞卿语塞,想要回嘴,又有一些担心,只好撇了撇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才过去不久,哪里有那么快改变主意。” “阿卿,信我这回,定然要你风光嫁给我,还得在个大吉的日子才行。” 苏有辞认真道:“这回不行,那咱们就逃到温宿那地方去,定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们。” 逃往温宿那些地方,做一对寻常夫妻,远离这些高门大户,远离朝堂是非,听着倒挺有意思。 可是…… 她舍不得苏有辞一身才华就此埋没,也不觉生活在京城有什么不可。 朝苏有辞温柔一笑,虞卿点头道:“如果公子想回去的话,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并非是为了成亲的事,只是单纯想陪着苏有辞回去,能不能成,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苏有辞看着虞卿,觉得虞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不免有些郁闷。 刚想要再说什么,林原恰好走了进来,让苏有辞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公子,姑娘,钱庄那边给我们兑换银两了,这是不是说——”林原想说这是不是代表晋国公府那边松口了,事情有转机。 谁知看到苏有辞的表情变化,顿时咽了回去。 这话好像不说比较好。 苏有辞重新躺回了椅子上,拿过书放在脸上,闷声道:“能换就能换了,这有什么的,难道还缺那些银两才能度日吗?” 林原:“……” 默然看向身边虞卿,见虞卿朝自己无奈一笑,示意他先回去不必搭理苏有辞后,立即明白过来。 苏有辞是在闹脾气,至于和谁闹脾气,那还用得着说吗? 也只有跟虞卿闹脾气,苏有辞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跟个三岁孩子一样。 轻轻摇头叹了一声,林原朝虞卿作揖拱手,“姑娘,你当真是辛苦了,难为你了。” 寻常林原是个有些严肃正经的人,这阵子还好些,偶尔还会和他们一起开几句玩笑话。 但虞卿见林原这般动作,仍旧不免惊讶,随即笑出声 分卷阅读128 来,忍不住笑道:“那倒是不打紧,只是公子这气,怕是难消了。” “那也只有姑娘才有办法了,我们可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林原说完,立即接住苏有辞扔过来的书,“公子,书是圣贤,你还是——” “这是一本杂记,就算是有圣贤,那也正好,重一些,能砸痛你。”苏有辞冷冷开口,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虞卿不禁笑出声。 有虞卿在旁盯着,林原哪里还会待在原地,立即起身就走,生怕多待一会儿会被“迁怒。” 苏有辞听着虞卿在笑,无奈得很,这人是自己捧在心上的,便是假意责怪,那也舍不得。 “还笑,等过两日回去,你倒是能继续笑,那还怕什么不答应的事。” 提到去晋国公府的事,虞卿立即敛去笑容,露出苦恼。 倒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去了后又像是之前的状况,岂不是比现在还不如? 轻轻叹了声,虞卿将落在躺椅上的一片叶子捡起来,干枯的叶子直至今日才掉下,连初雪都经过了,却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万物有序,原本就是一个轮回生长,冬去春来,等来年春天时,又能看到这一院的绿意。 “公子,你瞧这叶子。” “什么?” “万物有序,勉强不得,即使熬过了初雪,也未见得能熬到明年冬日,何必要——” “你不是这片叶子,也并非糊涂的人,能争取的东西你向来不放手,那如今呢?” 苏有辞握住虞卿的手,盯着她看,“阿卿,你何时会这般胆怯?” 可算是让他抓到了虞卿露出软处的时候,从前总是觉得虞卿的确足够释怀。 不论是余家的事情还是旁的非议,虞卿总是淡淡的,什么都不在乎。 苏有辞看着虞卿在自己身边,偶尔会有种抓不住她的感觉,分明事事都跟他站在一个阵营,也很少会意见相左,但…… 堆积起的不安并非一日两日。 被苏有辞握住的手挣扎了下,又很快停下。 这下虞卿不得不抬眼看他,咬着下唇,面上露出窘迫和不悦,少有的叛逆起来。 “公子,你弄疼我了。” “阿卿,你是不是至今认为,你和我尚能分开,哪怕有一日离开也不打紧,毕竟还未成婚,即便是我们如今成了亲,也算不得作数,有一日分开也不算是和离?” 苏有辞语气低沉,皱着眉头,不给虞卿一点逃避的机会。 不是的。 根本不是苏有辞说的这样,她只是觉得,苏有辞与她之间并不需要那么紧密的联系。 能否明媒正娶,能否风光大嫁,毫无意义,只要喜欢彼此就好,反正…… 反正都一样。 “你当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苏有辞忽然松手,倒回躺椅上,“你若不愿,那我也不费这心思,往后还跟从前一样便是。” “公子,我……” 见苏有辞动怒,背过身不理自己,虞卿有些无力,觉得自己并没有错,苏有辞这般在乎又是何必? 分明不成婚有伤名声的人是她,那些流言蜚语也是冲着她来的,她不放在心上就好,一切就跟从前一样。 再上门,难道要让她再受一次侮辱? 中秋家宴那晚,说出口的那些话的确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客气,可她知道,那些话比污言秽语还要伤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可能任由旁人践踏自己。 “你愿意这般想,我也不愿强迫你信我,只是我从未想过玩弄公子感情的事,也并非想要离开或者为了更好脱身。”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虞卿微红着眼,手攥在一起,解释完后低着头,“我先回房了。” 刚起身要走,手腕被人握住。 “……刚才我语气有些重,你别哭。” 苏有辞看着虞卿,见她低着头眼泪往下掉,不由摇了摇头,“你可曾想过往后的事?” “什么事?” “不是我提起过的那些事,不管是去往边关还是温宿,或者隐姓埋名这些,是你自己想过的,我们俩日后的事。” 苏有辞说得很直接,断了虞卿往日由着他安排的心思。 他知道,虞卿未曾想离开自己,但一棵没有根的树,徒有繁茂枝叶,也不能扎根在土壤里。 苏有辞想要虞卿的根,就此在自己身边,如同他的一样,不管他日后做什么事,去往多远的地方监军打仗,牵挂的也是虞卿。 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从前说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是有目的的,感情不假,但目的也并非相同。 从前他想要的是虞卿的有趣,那如今,他要的更多。 “什……什么?” 抬头看着苏有辞,虞卿怔了下,“我说过,公子去什么地方,我便——” “不是这样的。” 苏有辞摇头,“你 分卷阅读129 这般聪慧,这件事情却犯糊涂,到底是不愿去想还是只愿走到这一步。” 不愿去想,宁可停滞不前。 虞卿眼神起了波澜,顶着苏有辞的眼神,手心溢出细汗,只觉周身处于压迫的环境中。 盘桓在心上那一圈圈的迷雾逐渐散去,虞卿迷茫的眼神也逐渐清醒,微微张了嘴,想要说什么。 “我……” “我只是想,两个人不该因感情被捆在一处,分明是两个人,为什么要强行绑在一起。” 目光看向远处,虞卿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与自若,连神态也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如苏有辞说的一样,经历了一年,她又岂能毫无长进。 当初能留在苏有辞身边,就是因为心思细腻、聪慧识趣,哪里会真的不明白刚才苏有辞恼怒的是什么。 不过是自欺欺人,总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苏有辞,你有想过与我成亲后的样子吗?其实,我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 虞卿目光落在苏有辞脸上,等着苏有辞回答。 苏有辞笑了,他忽然知道虞卿为什么会让他抓不住,那都是余家的错,若非余家,虞卿怎会生出藏得这么深的凉薄。 “不管如何,你那日应了我夫人这称呼,岂有反悔的道理?” “这和……” “夫人。” 握紧虞卿的手,苏有辞笑着看他,眼里露出的温柔好似今日的冬阳,和煦不刺目。 虞卿怔了怔,靠进苏有辞怀里,半晌才低声说。 “我好像知道了。” 第79章 一辈子不回京城。…… 晴空万里, 碧蓝的天色晃得人有些刺眼。 院子里光秃秃的树下,虞卿替对面的人倒了杯茶,见妙玲不时在旁边走过, 不由失笑,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碍事。 今日是苏有辞复职的日子,大早上就换了官服去枢密院, 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出门时的高兴。 意气风发的模样, 果然还是苏有辞最该有的样子。 只是她有些意外, 苏有辞离开不久, 苏焕之来了。 堂堂翰林院的学士, 她也不过是见过几回, 话也未说上几句, 但苏焕之到这里来, 目的显然是为了苏有辞和她的事。 将手里的茶壶放下, 虞卿抬眼看向苏焕之,“不知大人前来,是有何事要交代?” 苏焕之闻言看着虞卿, 拿了茶杯,禁不住笑着道:“你与阿弟的关系,不必如此生疏。” “公子与大人是兄弟, 自是亲近,但我一外姓女子, 恐有不便,到底还是——” “你在子辞面前也是这般?” 苏焕之很少会打断别人说话,但虞卿的刻意疏远,甚至打算与苏家划清界限的模样, 的确是—— 叫人头疼。 “大人说笑,我与公子自是亲近,但我自知身份,不敢僭越。” 虞卿早是个水火不进的人,面对元安郡主和孙婉时也未有示弱,眼前苏焕之,也是同样的。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与位置,晋国公府是门攀不起的亲事,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安好,不必特地成一家。 说到底,她若是嫁了,也只是嫁给了苏有辞,和他成亲,不定是要和苏家有任何牵扯。 “婉儿说你是个太过明白又清醒的人,这话倒是不假,也难怪阿弟能在你身上花那么多心思,甚至休职在家两个多月都能耐得住性子。” 苏焕之笑了笑,“罢了罢了,我这般上门,像是特地为难你一样,我倒不是为难你来,是有别的事想问问你。” “大人请说。” 虞卿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眼对上苏焕之的眼睛,神情坦荡,未有半点的退怯或是心虚。 前几日苏有辞因为她的态度生了气,还险些闹得两人吵架,幸好感情这东西不作假,有便是有。 苏焕之正色问:“我只是想问你,若他为了你迎你进门,甘愿前往边关,去那艰苦之地,冬日没有地龙取暖,夏天也无冰扇去热,蚊虫众多,还有许多不确定的事,会有许多流民、流寇、敌军细作……你也仍旧愿意成亲?” “有何不可?” 虞卿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反问了一句,见苏焕之脸上诧异,不由失笑。 她知道大多人都觉得自己是贪图苏有辞的身世,贪图他的钱财,放眼天下,晋国公府都是令人趋之若鹜的显赫门楣。 别说是入门做正室,就是做个妾室,那也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即使一辈子不回京?” “是。” 苏焕之有些诧异,虞卿在余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毕竟他不查,自家父亲也不可能不去查。 余家的确是罪大恶极,尤其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见不得人,如今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但苏有辞若去了边关一辈子不得回京,那也不是 分卷阅读130 寻常人能吃得了的苦头,尤其是练兵,经年累月不能在家里,还要应付一些敌军时不时的骚扰,捣乱。 身为边关守城主将或是知州的官眷,别说享福,怕是家里常常连肉都见不到,还得自己忙碌伙食。 官眷又岂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不贪的官眷。 “大人所言我知道,是担心我待公子并未全然真心,但真心是否,旁人也干预不了,只能说,去那地方的事,我早想过,他有一腔雄心壮志,与望霄阁里那些功臣一般,忠肝赤胆,我又为何不能为他洗手做羹?” 边关再苦再难,她也能熬得住,只要能有一方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足够了。 苏焕之摇了摇头,笑起来道:“看来你们俩这看似胡闹的任性,倒是铁打的,谁也拆不散。” 这话什么意思? 虞卿有些茫然,不明白苏焕之说这话的意思。 正打算开口问的时候,虞卿忽然想到什么,盯着眼前的苏焕之,睁大眼睛,隐约知道了一些可能。 刚才那些打听和假设,难道都是真的? 所以苏有辞那个笨蛋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竟然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条件,就是为了和她的婚事! 真是一个笨蛋,这样的事情也是可以随便答应的吗? 虞卿见苏焕之起身要走,顾不上其余,跟着起身急切道:“大人稍等,刚才那些话不作数,苏有辞他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不会跟着他去,他不能在边关呆一辈子——” “虞姑娘,他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能改变了?” 苏焕之第二次打断虞卿的话,神情却和第一次不同,“阿弟那个人,脾气就是这样,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虞卿摇头,有些急了,“我可以。” 苏有辞就算是有一腔抱负,想要和望霄阁那些功臣一样,去往边关或者什么地方有一番作为,也不该是以此为筹码,强行偏离了原本的事情轨迹。 “事情还未定下,我也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现下看,阿弟的确是没有喜欢错人。” 苏焕之看着虞卿,“有你看着他,我这个兄长也放心了。” 闻言虞卿霎时楞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她要是知道苏有辞想的办法是这个,早就反悔了。 见苏焕之已经往门口走,虞卿瞥了眼桌上的茶杯,立即追上前,“苏大人,难道这事只能这样了吗?” 听到虞卿的话,苏焕之转过身看着她。 “阿弟的性格你应该很了解,若是你今日因此拒绝,他定然要搅一个天翻地覆。” “而且他认为你值得,那就值得,你应该更信他一些。” 更信他一些。 虞卿倏然瞪大眼,直至苏焕之的背影从眼前消失,都未回过神来。 原来,她从未真正的信过苏有辞做出过的承诺,她信苏有辞喜欢自己,也信那些话,可从未觉得那些话是承诺。 往后退了一步,虞卿徒然意识到,原来她竟然错得离谱,还不自知,以为处处迁就苏有辞,就是在给苏有辞信任了。 妙玲站在厨房里看着楞在那里的虞卿,迟迟不敢上前,她总觉得此刻的虞卿很像是家里的那盏琉璃灯,一碰就碎。 直到门外巷子里有一户人家走过,热闹的声音唤回了虞卿的意识。 缓缓转过身,虞卿看向妙玲,欲言又止,思忖片刻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妙玲,你今日先别和我说别的事,我有一件事要办。” “姑娘你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妙玲满脸不解看着虞卿回房间,和那边六子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刚打算开口问几句,就见虞卿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往外走。 这下妙玲心里警铃大作,连忙从厨房里钻出来,站在院子里看向门口,喃喃念道:“完了完了,好像出大事了!” 六子盯着她,忍不住问,“姑娘该不会打算悄悄离开,不告诉我们和公子吧?” “才不会,姑娘不会那么傻的,而且哪里有人离家出走前还要交代这些事情的。” 妙玲不信虞卿会是那种离家出走的人,但转念一想,刚才苏焕之才来过,说不定…… 这位大公子,她是见识过的,都说文人的笔是刀,那苏焕之能文能武,手里两把刀都能杀人。 难道是刚才两人在树下的谈话不愉快,或者是国公府那边有什么新的打算? “不行,等公子回来,一定得把今天的事告诉公子。” — 黄昏过后,苏有辞伴着夕阳回到家里,手里还拎着食盒,进门后就交给六子,大步朝着房间走去。 才刚走两步,就被妙玲拦住脚步。 苏有辞朝亮着灯的房间看去,瞥了眼妙玲后又看向那扇窗户扇映出的人影。 “有事?” “公子,今天府里的大公子来过,和姑娘聊了有 分卷阅读131 一炷香不止,等大公子离开后,姑娘先是发呆许久,又独自出了门,回来后到现在都没从房间里出来过。” 妙玲飞快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姑娘会不会是——” 苏有辞蹙眉,“你是说大哥来过?” 妙玲点头如捣蒜,“嗯!” 苏有辞“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吩咐了几句,径直朝着房门外去。 敲响房门,未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便推开进门。 “公子,你回来了?” 刚进门,苏有辞就听到虞卿的声音。 苏有辞边朝床边走边想着要问什么,谁知刚掀开帘幔,就见虞卿坐在床边,床上摊开一张布,上面还有不少东西,有首饰、衣服和一些银票、现银,甚至还有地契。 心里升起委屈,苏有辞觉得虞卿心里,他就是个锦衣玉食,吃不得苦头的纨绔子弟。 顶多脑子聪明些,有才学一些。 “你这打算离开,然后等多年后再见面时,说是当初不忍连累我,才做出这样的牺牲?” 虞卿抬起头,满脸迷茫:“……” 苏有辞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觉得我为了娶你一辈子不回京,甘愿守在边关这种事很傻,才打算收拾包袱离开吗?” 苏有辞气得牙痒,语气变得阴阳怪气,都不正眼看虞卿。 “噗嗤。” 虞卿忍不住笑出声,见苏有辞坐得离自己很远,主动挪过去靠近他,“公子,你真是有点傻。” 第80章 下个月二十,日子不错。…… 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 坐在床边的两人,看着对方,又看了看床上的那堆东西, 刚才还紧绷的气氛,缓缓消融。 苏有辞指着桌上的那堆东西,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 这些东西你整理出来, 只是想告诉我, 你全身家当只有这些?” 歪着头, 虞卿托着脸颊问, “那公子认为是什么?觉得我要离家出走还是卷款离开。” 刚才苏有辞一进门就火急火燎的“质问”她可还放在心上。 稍一细想, 苏有辞便明白了刚才自己那番质问的确是急切, 还很过分, 不由分说地就认为虞卿打算离开自己。 心虚地看了眼虞卿, 苏有辞问:“咳,那你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做什么?要晾晒也是白天。” “今日你大哥来过家里。” 虞卿说了一句和苏有辞问题不相干的话,想了想该怎么说会比较好, “你大哥他说,你和公爷他们谈条件,为了成亲的事, 心甘情愿永驻边关,我就想, 既然要去边关,得提前做好准备,边关环境艰苦,我想了想, 家里能带走的东西只有这些算是我们自己的。” 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不是国公府接济,也不是那些带不走的东西。 两个人若是成亲,那就是一个小家,不能总是指望着父母兄长伸援手,要靠自己才行。 苏有辞一年俸禄多少她还未过问过,但月俸也有可能不按时发放,不如先存有些闲钱在身边。 “公子,我与你成亲,给不了什么嫁妆,不过我愿意陪着你永驻边关,天高地阔,虽可能不如京城舒适,但至少自在不是吗?” 虞卿满眼真诚盯着苏有辞,不带半点假意,“这么做可能有一些自私,但公子既然提出这样的条件,必定是做好了决定,我也愿意随公子前往边关,我相信公子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出色。” 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从虞卿跟在他身边时,苏有辞就知道虞卿是个标致的姑娘,尽管可能与那世人眼里的才女、美人不同,可灵动的眼睛里露出的神采,在他心里任谁都比不了。 抬眼打量着苏有辞神情变化,虞卿心里有些不安,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冲动,但她知道,若是离开苏有辞,她定然会后悔。 苏焕之说得对,她该相信苏有辞,就像是当初相信苏有辞去查征虏将军府不是为了自己一样。 迟迟没有听到苏有辞说话,虞卿原本镇定的心起了一些担忧,不安在眼里闪过,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得绞着手绢。 那些话,是不是太不知羞了? “阿卿。” “啊?” 虞卿迷茫地答应了一声,猛地抬头看着苏有辞。 是不是要说了? 发现虞卿很紧张,苏有辞神色柔和,连语气也变得温柔。 “我与父亲商量去边关,并非只是为了我们的亲事,我也有私心,边关虽苦一些,但的确自在,而且我入枢密院,本就不知是为了与朝廷里那些人算计。” “那……” 虞卿想问什么,又见苏有辞还有话说,立即止住。 苏有辞起身将那些东西一一收拾好,“我知你一直有顾虑,担心我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既毁了前程又与家里人彻底决裂。” 分卷阅读132 闻言虞卿点了一下头后,又飞快的摇头。 她的确是这么想过,旁的事情她可以和苏有辞同甘共苦,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有辞与家里决裂,自毁前程。 曾经将她从冬夜里拉回来的人,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自毁前程。 “与你在一起是心甘情愿,去边关也是甘之如饴,只是你往后跟了我,免不得要提心吊胆。” 苏有辞将打包好的东西放到柜子上,回到虞卿身边,在虞卿面前蹲下,握住她微凉的手。 “所以,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成亲。 岂有不愿意? 虞卿眨了眨眼,却仍旧不能让涌上来的泪意褪去,只能含泪红着眼眶盯着苏有辞,眼睫轻颤,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止不住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虞卿吸了吸鼻子,垂眸点了点头。 “公子,我们成亲吧。” 成亲后,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从此便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人,生死祸福相依。 苏有辞笑着伸手替虞卿擦去眼泪,无奈道:“早知这样你才能有安全感,我该早些做才是。” 他知道虞卿的不安来自哪里,是自己从前的“劣迹”,是他的家世,亦是这些闲言碎语。 层层叠叠压下来,虞卿饶是一个看得开的人,也会陷入其中,被困而不自知,因为这些是变得患得患失。 破涕为笑,虞卿忍不住弯腰抱住苏有辞,贴着他耳朵小声道:“公子,往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安了,她信苏有辞,不管分开多远,不管离开多久,她都信苏有辞会回到身边。 苏有辞轻抚着虞卿的背,瞄了眼旁边那堆东西,不由失笑,“家里的东西可不止这些,你与我成亲后,咱们自然是能拿走多少算多少,不过若是去了,那边的宅院也是按照我的官衔安排的。” “定下了什么时候离开吗?” 虞卿擦干眼泪,忽然想到正事。 朝廷再如何,也不可能寒冬腊月的把苏有辞遣去边关,而且温宿使团马上要到京城,怎么都要等到温宿使团离开。 苏有辞起身坐下,闻到外面飘来的饭菜香,拉着虞卿往外走。 “记得温宿使团吗?多半是随他们一起走。” 虞卿捉摸了下,“那大概是明年开春的时节了,之前公子说过温宿使团要等到明年才会走。” “差不多那时候,咱们也要成了亲才走。” 苏有辞想到有一事还未和虞卿说,清了清嗓子,“老头子说,下个月二十日子不错,就定那时候,正好赶在除夕前。” 下月二十,那不就只剩下一个月左右了。 闻言虞卿瞬时紧张了起来,她对成亲之事,毫无经验,只有杨朝云和袁怀成亲时见识过。 再有就是当初余荣和贾三姑娘大婚的时候了。 进堂屋前,虞卿忍不住问:“这么快吗?” “我嫌有些慢了。” 苏有辞说了句,然后道:“到时你想从那里出门?从这里还是换个地方,这些事情好安排些。” 从哪里出门,是说她要从哪里出嫁的意思。 其实虞卿对这个并没有什么要求,不管是什么地方,对她而言都一样,她能和苏有辞在一起便是。 轻轻摇头,虞卿看着苏有辞,“这个公爷和郡主应该有安排,既然他们松口,此事还是交由他们来安排吧。” 她不怨恨晋国公府之前的所作所为,甚至觉得正常,站在她的立场自然能理解,但晋国公与元安郡主的立场,克制着只做到了这个地步,算是宽容。 想想自古来多少被家里、门第拆散的姻缘,使出的手段堪称恶毒,已经完全不顾血脉之情。 苏有辞有些讶然,但见虞卿表情,知道她这话并不是在讨好自己父母,而是的确不在乎从哪里出嫁。 感觉到苏有辞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虞卿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不是勉强,只是觉得,各自退让一步,岂不是皆大欢喜?何况我这样做也并未失去什么,都得了这么大的便宜,难道还要矜持着非要从哪里出嫁吗?” “哇!公子你和姑娘的婚事定下了吗?那就难怪大公子今天来了,原来是提前来家里商量婚事的吗?” 一直站在门外听两人说话的妙玲,直到两人商量起婚事才终于忍不住走进来。 轻笑一声,虞卿看向妙玲,“你脚下慢点,毛毛躁躁的,待会儿把手里炖了一下午的鸡汤洒了,我看你该难受了。” 妙玲把鸡汤放下,皱了皱鼻子,“我在问姑娘你和公子的婚事,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只是这下个月的时间的确急了些。” 要筹备的事情那么多,还要去宴请宾客,可半点容不得马虎。 “国公府上下,应付一场婚事,想必不需要太长时间。”虞卿倒不那么认为,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人力物力财力都有,置办一场喜宴,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充足。 六子和林原 分卷阅读133 也端着盘子进来,听到三人的对话,面上皆是一喜。 今日苏有辞复职,重新回到枢密院工作,而且苏有辞和虞卿的婚事还定了下来,得到了公爷和郡主的首肯。 双喜临门,这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所有菜全都上桌,还热了一壶酒。 明日苏有辞还要去枢密院,不宜多喝,只能小酌两杯,意在难得的好日子。 屋内有铜炉取暖,又有一桌佳肴,围坐在一起,倒是热闹得很,一改往日的乏闷。 苏有辞看向旁边拿着杯子的虞卿,朝她一笑,将杯子递了过去,两人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虞卿弯唇笑起来,拿着杯子一饮而尽,心中欢喜得很。 从父母之仇得报以来,这是她心里最为畅快的时候,不止是这一件事,更是她终于知道和苏有辞的将来是什么样的了。 微眯着眼,虞卿偏过头看向苏有辞,往杯子里又添了酒。 “公子,敬你。” 第81章 公子你看,又下雪了!…… 初雪过后, 花园里那些含苞待放的梅花陆陆续续绽放,从树下经过,能闻到一股清冽的梅香。 身上是新做的短袄, 恰好用红梅点缀,衬得面色红润,眉目温润。 虞卿看着元安郡主折下一枝梅花,转身看向自己, 连忙压下心底的胡思乱想, 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元安郡主将手里的梅花递给孙婉后, 复又折了一枝, 抬眼看向虞卿, 朝她露出笑, “这一枝上还有花苞, 未来会开成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往后的日子——” “你们冷暖自知, 便不必我们替你们操心了。” 双手接过梅花,虞卿怔了怔,然后点头。 “郡主的话, 我记下了,往后也不敢忘。” 手里的梅花还浸着寒意,早上化去的露水挂在上面, 握着时,能感觉到一阵凉意。 安静跟在元安郡主身边, 不时应和一句,气氛比起之前倒是融洽许多,和孙婉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其实虞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元安郡主在花园里散步, 还在晋国公府内。 而苏有辞就在前院跟晋国公、苏焕之商量接下来温宿使团进京和他们大婚的事。 有点像是在做梦,但虞卿明白,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他们的代价便是年后随温宿使团去往边关。 其实这也不算惩罚,更谈不上是代价,于她和苏有辞而言,这反倒是一件事好事。 三人走到亭子里休息,四周挂着厚实的帘幔,倒也不会四面透风,反而还有些暖意。 只是刚一坐下,就有一个女使急匆匆走来,走到顾嬷嬷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后,顾嬷嬷脸色变了变,俯身贴着元安郡主耳边说了几句。 元安郡主神色不变,却起了身,“有些事情要去一趟,婉儿,你照看一点阿卿。” 孙婉点头,“母亲放心,有我在不会让阿卿在府里受委屈的,更不会走丢,你有事便先去忙。” 见孙婉起身,虞卿也跟着站起来,向元安郡主躬身施礼。 待元安郡主离开后,虞卿稍微松了口气,在这园子里转了圈,倒也不轻松,主要是心上压着事。 “你不必担心,定是宫里有人传话,让母亲去一趟,多半是为了温宿的事。” 孙婉解释了一句,示意虞卿坐下说话。 温宿的事情为什么要元安郡主前去? 这种事,难道不该是晋国公他们去的吗? 虞卿眼里露出疑惑,看向孙婉也不多打听,只点点头,“倒是我们突然回来,耽误了郡主和少夫人的事。” 闻言孙婉失笑,盯着虞卿,“你倒是真如官人说的那样,是个滴水不漏的,什么话到你嘴里,不想说,谁都别想知道。” 虞卿错愕:“……” 微微垂眼暗想着孙婉这句话的意思,她习惯了这样和外人相处,还不太适应突然扭转的关系。 “不必担心,我能告诉你的,那自然都是你听得的。” 孙婉端着茶,啜了口之后看向虞卿,“你和小叔当真是苦尽甘来,我还未见过他这般和家里硬气。” 这下虞卿是真的错愕了,不过转念一想,很正常。 她的确是让苏有辞为自己开了先例,也让晋国公府为自己开了先例。 神色自若,虞卿并非是一个怯弱的人,几次面对元安郡主和孙婉都算是得体大方,如今也不例外。 “公子这样做,自是他认为值得,若少夫人问我,那我也说值得。” 虞卿轻声说完后放下手里的杯子,“我与公子之前,已经是如今这般的关系,自然是提不上谁拖欠谁的。” “你倒是看得开,为了这事,我们还担心了很久。” 孙婉忍不住笑了笑,“看得开是好事。” 其实面对孙婉还好,毕竟孙婉除了第一次到小院时的态度过于傲慢, 分卷阅读134 两人相交并不多。 至于往后…… 她和苏有辞都不会久住国公府,也自然不会有过多相处。 两人说着话,虞卿往外看去,意外看到姜瑟的身影。 姜瑟,还在府里。 孙婉见虞卿盯着亭子外看,顺着看过去,神色微怔,随即道:“明日她和身边那个女使会一起离开京城,今日……是不知道你们会来。” “不要紧。” 虞卿收回视线,并未过多停留,心里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微微惊讶而已。 突然想到那日姜瑟的话,有一日她和苏有辞成亲,必有大礼送上。 察觉到孙婉的眼神还在自己身上,虞卿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着茶杯。 “少夫人想问什么?” “你这般聪明,何必要我说明白。” 孙婉也不是寻常人,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能赢得家里上下的喜欢与尊重,自是有她的能耐。 虞卿从不小看任何人,就连街头的小贩都并未另眼相待,谁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走得比你还快。 至于姜瑟,早已成为过往,从她踏入苏有辞的人生那一刻起,不管姜瑟愿不愿意承认,她已经从他们的故事里出局。 若是一直拘泥过往,才是真的想不开。 “她是她,我是我,不必贬低她来抬高自己,她也未必是输在我手里,感情这事,哪里有道理可以说,至多不过是……” 全凭心意罢了。 几句话说得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的沉稳。 虞卿唇边噙着笑,掀起眼时发现孙婉的错愕和惊讶,淡淡道 :“他心里只有我,这便是答案。” 真是个伶牙俐齿又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 孙婉心里暗暗想着,虞卿这般通透玲珑的心思,真叫人吃惊,想不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还能有这样的聪慧。 “理是这个理,但能有这样看得开的,倒不多。” 孙婉说完,忽然道:“你这还不改口,打算什么时候再改?” 什、什么? 虞卿瞪大眼看向孙婉,终于露出了稳重外的情绪,难得的露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纯良。 “难道不该唤我一声嫂嫂了?” 孙婉目光往外瞥了眼,发现已经不见姜瑟身影,想必是为了避免尴尬,回去了。 嫂嫂…… 微微垂下眼,虞卿手上的动作停下,迟疑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扬起笑脸望着孙婉。 “阿卿问嫂嫂好。” — 伴着夜色,街上行人大多都已回家,但也有不少贪玩的在外面闲逛寻乐子,街头的馄饨铺和面摊热闹得很,几张小桌子几乎坐满了人。 热气腾腾的锅炉里窜出香味,一团团白色的雾从锅里升起,又消散在空中。 嗅着香味,虞卿轻轻揉了揉肚子。 好撑,她今晚吃得都快比平时多一倍了。 “很撑?” 苏有辞握着她的手,问了句,“要不要多走会儿再回家。” 虞卿脸上微热,停下自己的小动作,撇嘴道:“不用,这里走回家也够了,而且外面好冷。” 苏有辞一脸无奈,“刚才在桌上,让你分我一些你不愿意,现在知道难受了?” 他去边关之事,的确是最好的筹码,也说动了晋国公,所以才会换来这门亲事。晋国公府人丁稀少,旁支也大多都在京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官吏,一年俸禄还不到百来两。 一是担心权势过大,招惹争议和猜忌,二来也是京外离得远,也免得有什么事会被人说是结党营私。 可朝堂之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光凭着元安郡主的身份,就足够树大招风,晋国公归还兵权后,家中只有苏焕之尚在朝廷里任职,苏有辞若不能在替皇室镇守边关,那往后若真的出事手里连筹码都没有。 “可是郡主和你大嫂都让人给我布菜,我也不能不理,而且那会儿的确饿了。” 在国公府待了一天,虞卿就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点心,晚饭开的时辰,正好饿得慌。 闻言苏有辞捏了捏她的手,握紧了些,“这样暖和些吗?” 虞卿抿唇轻笑,眼睛跟着弯了起来,乖顺地点了点头,偏过头看他,眼睛被街上的灯火映得晶亮。 “很暖和。” 握紧苏有辞的手,宽大的手心里像是攒这一团火,热意传到手里,总觉得手心也微微出了汗。 寒冬的街头,虞卿握着苏有辞的手,两人交握的手藏在斗篷下,紧紧握着。 “娘安排你住进余尚书的府里,不过只有三五日,你倒是住过去……” 苏有辞忽然想起今天商量婚事时,提到让虞卿住到城东余尚书家的时,不由得犹豫起来。 “那样也挺好的,反正我们还在一起不是吗?” 虞卿低笑,偏过头看着苏有辞,拉了拉他的手停下步子,“苏有辞,我不 分卷阅读135 介意,只要是嫁给你,我并不介意从哪里出嫁。” 垂首看着双眸明亮的虞卿,苏有辞眼里的笑意半点都未有遮掩,微微偏过头看她。 “真是个傻瓜。” 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又心甘情愿。 虞卿皱了皱鼻子,正欲抱怨苏有辞的这话有失偏颇,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眼里露出惊喜,抬头朝天上看去,便见夜空里白色的细碎雪花悠悠地往下飘。 双眸瞪大,虞卿笑逐颜开,伸出手去接雪。 “公子你看,又下雪了!” 将手里的雪花放到苏有辞面前,虞卿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苏有辞拖着她的手,看着雪花不时掉在她手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下雪了。” 苏有辞的目光落在虞卿脸上。 “真美。” 第82章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哄苏…… 炭盆里火星发出声响, 旁边坐着的人伸手拿着竹棍拨弄了下,瞥了眼上面架着的铜壶,热气正在往外冒。 烤地瓜的味道慢慢散开, 虞卿用筷子把烤熟的地瓜扒拉出来,隔着布捡起来放到了桌上。 朝坐着发呆的杨朝云看去,“杨姐姐,尝一尝这地瓜味道怎么样?” 杨朝云闻声看着她, 也顾不得形象, 直接趴在桌上, 懒懒道:“之前以为错过了你和苏有辞那家伙成亲的大事, 想不到祭祖回来, 你们的婚事都解决了。” 原本以为苏有辞和虞卿的对抗会持续很久, 跟那话本里一样, 苦命鸳鸯被拆散, 靠朋友接济度日, 直到两人历经苦难才终于换得圆满结局。 戏台里都是那么唱的,怎么到了这里反而不一样了。 虞卿掰开地瓜,听到杨朝云这句无理要求的话, 笑了起来,“现在这样不是正好?皆大欢喜。” “倒也是,距离婚期也不过二十来天, 你那婚服什么时候送来,你这模样穿上定是好看。” 杨朝云倒也不是真的在意婚事如何成的, 只是缺了些参与感,不免有些感慨。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苏有辞竟然还真能把晋国公那牛脾气给说动,这桩亲事还真的成了。 “前两日请布庄的裁缝来了, 已经安排裁缝和绣娘去做,倒也不必太过铺张,只是公子他——” 想到前两日裁缝来的情形,虞卿忍俊不禁,眼角不自觉弯起来。 明明不打算铺张过于庄重,只要好看就可以,谁知道苏有辞也不知道上哪里学来的婚服说法,硬是让裁缝那边按照要求来。 她对于成亲之事,原本也不期待,若非对象是苏有辞,她都不会这么上心。 杨朝云看着虞卿脸上的笑,皱皱鼻子,“我的小鱼儿,你可真是深陷其中不自知,你这表情写满了你很满意这桩亲事,期待得不得了,怎么还骗自己不期待呢?” 虞卿把掰开的地瓜递到杨朝云面前,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不期待?只是……觉得好像成亲后和现在并无什么区别。” 还是一样的两人过日子。 咬了一口熟透的地瓜肉,绵软香甜,杨朝云微微张着嘴,免得烫着嘴,这下也顾不上说话。 虞卿小口尝了下,吹了吹打算再等凉一些。 “我自然是期盼着和公子成亲,但梦竟然也会成真,难免有些担心会不会醒来,好在这段时间公子让我很安心。” 杨朝云不解道:“那你还说这样的话?” “其实……” 虞卿呼出一口气,“什么叫作茧自缚,我总算明白了。” “你就是想太多,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别想那么多,自然也就不烦了。” “可是,国公府里……” 那高门大院的,只是待半年,虞卿也有些吃不消。 她有点怕。 小口小口咬着手里的地瓜,虞卿五官比从前长得开了些,也更为标致,低垂着眉眼,难得的吐露心思。 这件事情,她可是连苏有辞都没说。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我说你怎么心思这么重,平时可少见。”杨朝云把剥下的皮放到一边,“我可听说嘉禾郡主在你这都吃了瘪,你还怕谁?” 虞卿抬眼,有些心虚道:“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嘉禾郡主那是什么人?能在你这里吃瘪回去,足以见得你不一般,还怕国公府里的那些人吗?” 杨朝云伸长手捧着虞卿的脸,“阿卿,你想想,国公府那地不吃人,公爷尽管脾气倔,也算是讲道理,元安郡主更是出身皇室,养尊处优又端庄知礼,至于苏有辞的大哥大嫂,那更是体面人,不会轻易为难人,你——” 对上杨朝云的眼神,虞卿轻眨了下眼睛。 好像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尽管去的几回都有些局促,可到底不是那种伤人颜面的事。 大不了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往外走 分卷阅读136 ,也就碰不上,过几个月就好了。 抬手扒拉下杨朝云开始揉自己的手,虞卿点头道:“心病这么久,总算是有机会痊愈了。” “你为什么不给苏有辞那家伙说,有他开解,指不定你早就想开这件事。” “上回他在家里,太子殿下身边的亲卫到这里来召他进宫,不知道怎么,明明从前觉得不在乎的事,那瞬间有了实感,以前不会去想的事,突然一股脑的钻出来,像是有预谋一样。”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怎么突然一下进了死胡同里出不来。 刚才杨朝云那一番话算是彻底解开了心结,晋国公府再如何,那也是苏有辞的家,那些人是苏有辞的家人,光凭着这一点,她就不该往最坏的打算去想。 杨朝云听到门外有动静传来,拍拍手起身,“得了,我的任务完成,回家了,这天可真冷的。” 虞卿惊愕看着杨朝云,还不等她开口问,门外苏有辞推门而入,披着一身风雪,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 红色的朝服上还有些雪花未化去,进屋后,立即化成了水。 “你还真说对了,不过你们两口子的事还得我出面,苏有辞,你这丈夫当得也真是够谨慎,小鱼儿的脾气在你面前可不是随意拿捏吗?这时候反倒畏手畏脚,我说你们俩也真是登对。” 杨朝云一边整理斗篷一边说着,出门时接过女使手里的伞,“得了,我可回去了,否则袁怀那人又要四处寻我。” 听得这话,虞卿不由失笑,起身走到门口送她。 “袁大哥这阵子这般黏人,难道是回乡祭祖时,招惹你了?” 闻言杨朝云笑起来,“他这时候还敢招惹我,怕是想我一纸休书递给他。” 这下虞卿更是好奇了,“那是为什么?” 杨朝云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摇头,“等过阵子再告诉你,这阵子不方便。” 杨朝云不愿意多说,虞卿也不会追问,只是点点头,陪着她走到院门口,然后看着她离开巷子才回身进屋。 刚进屋,虞卿便见苏有辞还站在那里,没有去换衣服,怔了片刻,顾不得身上的寒意和苏有辞身上才融去的雪花,扑到他怀里,搂着腰蹭了蹭他胸口。 “公子,我好想你。” 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一句话,虞卿知道,苏有辞明白自己。 抬手把人圈进怀里,苏有辞失笑问,“昨日忙着帮鸿胪寺那边处理事情,部署接待使团的人手,来不及回来。” “嗯。” 虞卿从他怀里抬起头,想了想认真道:“对不起。” 因为她的胡思乱想,险些让两人吵架,而且还瞒着这些事,完全不顾苏有辞的感受。 分明简单易懂的道理,她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想明白。 “为什么说对不起?”苏有辞抱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举止十分亲昵,又好像回到了还在郊外小院时的相处。 在苏有辞面前向来大方的虞卿,也顾不上两人如今的亲昵,撇着嘴角。 “因为担心和你家人相处不好,适应不了国公府的生活所以退怯了,还有那日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来寻你,我一下觉得你当日救我的的确确只是举手之劳,换作是别人你也一样会施以援手,分不清公子待我……” “原来你还怀疑这件事?”苏有辞忽然沉下声,好似不悦地问,“我以为你只是怕进府,原来还怕这个。” 虞卿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公子你又冤枉人,每次都不听我说完。” “那你要说什么?” “我是说,分不清公子待我的好到底是好是坏,我怕我给公子带去麻烦,所以才会心生犹豫,可我从未怀疑公子待我的心思,也更加不会觉得我和公子在一起是错的。” 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是错的呢? 男未婚女未嫁,只是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不能在一起,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她要嫁的人,只是苏有辞,可不是嫁给晋国公府。 鼓着脸颊,虞卿咬了咬下唇,不再避开苏有辞的眼神,往他肩上靠去,小猫一样蹭了蹭。 “公子还生气吗?” 苏有辞哪里会生气,他察觉到虞卿的心事,一直不提是担心适得其反,只是临近婚期虞卿还未转过弯来,才让杨朝云试着开解。 若今日在杨朝云面前虞卿不坦白,今晚他也是要和虞卿说明白的。 “嗯,还在生气。” 苏有辞压下唇角的弧度,声音不带感情地开口。 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虞卿登时傻了,连忙抬起头看苏有辞,见他脸上的确没有半点笑容,心思飞快转起来。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哄苏有辞才行? 压下心里的忐忑,虞卿伸手绕到苏有辞后颈,凑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贴着并未分开,心跳如鼓的等着苏有辞反应。 心里的石头胡乱撞着,虞卿刚失落的想要退开 分卷阅读137 ,便被人扣住后脑往前又近了些。 一声轻呼随着微张的嘴还未出口,便被苏有辞蛮横不讲理的攻势压了回去,只能听到很低的闷哼,便剩下两人唇齿相接时的细微动静。 悄悄掀起眼看苏有辞,虞卿弯了眼角。 好像是不生气了。 第83章 她的眼睛像是天池中的水…… 新年的最后一个月, 汴京城里格外热闹。 远道而来的温宿使团终于进了京,带着不少进贡的珍宝,二百多人的队伍从进城到进宫, 在街市上都留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汴京百姓不是第一回 见识这样的阵仗,但今年春闱才过,加上每年都有人来汴京寻找生路,该热闹还是很热闹。 丰衣足食的太平盛世, 人最爱看的就是热闹。 坐在福润楼上的虞卿听到声音时也往街上看去, 位置还是杨朝云提前定下的临窗处。 那马背上的温宿人, 的确生得和中原人不大一样, 眉高目深、鼻挺面窄, 最令人惊讶的是眼睛。 “真和书里写的一样, 眼睛跟我们不太一样。” “哪里有?这你也能看得见?” 杨朝云伸长脖子往外看, 不由得撇嘴, “真羡慕袁怀那家伙, 竟然能去殿前迎接使团。” 虞卿失笑,转过头来打趣道:“那杨姐姐怕是得学书里的人,女扮男装然后考个头名三甲才行。” “你个小没良心的, 这时候就记得拿我来说笑了?” 端着茶杯,杨朝云搓了搓手,“说起来, 温宿这回待的时间挺长,要等到来年开春, 希望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轻啜一口茶,听得这句话虞卿不由好奇,“还能有什么事端?使团住的地方都是有专人去照看,而且还有朝廷禁军严守, 寻常人不可能随意进出,温宿使臣再如何,也不敢明目张胆犯事吧。” “谁说的不敢,这事少,但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影响不大,给压下去了。” 杨朝云说完见虞卿满脸惊讶,担心她到时候吃了亏,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阿卿,你可长点心眼,这阵子苏有辞那家伙忙,你要过几日才搬去尚书府,出门在街上时,别轻易搭理那些温宿人,选着搭理。” 闻言虞卿点点投头,“我知道了,不会胡乱搭理别人的搭讪,不过杨姐姐,时尘来此是进贡,难道——” “这你有所不知,说是来进贡,但回去的时候也给了不少东西,都是温宿少有的。” 杨朝云摸着杯子,“不过当年那件事我还小,也只是有耳闻,并不太知道其中内情,只知道那姑娘悬梁自尽,家里父母过了没几年也跟着去了。” 什么?! 虞卿瞪大眼,万万想不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差点被喝进去的水呛着。 “但那回也不是温宿的使臣做的,是另一个使团的人,说来也过了好些年。”杨朝云望着外面已经只见尾巴的队伍,叹了声,“所以每年使团进京时,巡城司和京中各处都必须要提高戒备,一是担心使臣在境内出事,二是担心他们惹事。” 可不是人人都明礼数,人一多,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 使团进京的前两日,都是虞卿睡下了苏有辞才回来,后面几日得了空,才有时间带着虞卿到街上去转转。 苏有辞拉着虞卿走在西市街头,看着街上明显多了起来的陌生面孔,眉头蹙了蹙。 “公子放心,你不在,我少有来这里,而且来的时候妙玲他们也都跟着的。” 似乎看出苏有辞的担心,虞卿说道:“明日下午些我便回搬进尚书府,那些东西六子和妙玲会整理好,有用的带走,一些寻常的物件就留在这里也不打紧。” 再过几日就是两人的婚期,按理说是不该见面的。 但苏有辞放心不下虞卿,加上早早搬去尚书府也并无多大意义,索性就婚期前几日再搬去。 “那你这几日谨慎些,不单是西市的问题。” 苏有辞不好编排使团里的人,但这回来的人里,的确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睛的,昨日在鸿胪寺安排的行馆里,险些吵起来。 才多少年,自以为富庶,就有些狂妄自大,甚至瞧不起中原上国,觉得他们送来的珍宝才是世上罕有的好东西。 要不是旁人拦着,苏有辞昨天就会给那人一个教训。 虞卿打量着苏有辞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进了尚书府,我也不便出门,你放心,保证大婚当日你能见着一个完完好好的我。” 听得这话,苏有辞捏了一下她的手。 “阿卿说话自是让人舒心。” “往后公子爱听,我便多说些。” 虞卿轻笑,觉得苏有辞如今是越来越好哄,也越来越幼稚,“对了公子,大婚当日的礼节我学了不少,但当日出了错,你可别笑话我。” “不过是个过场,你出错我不笑,旁人也不敢。” 分卷阅读138 苏有辞嘴上这么说,却开始憧憬着那天将虞卿迎过门的场面,有好友作陪,还有佳人在侧。 人生得意时,也不过这般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苏有辞侧头去看旁边的铺子,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刚打算和虞卿说话,就听到虞卿一声轻哼,往自己身上撞了下。 苏有辞伸手扶着虞卿,皱着眉看去。 “你——” “原来是小苏大人,那日在鸿胪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你们不是最爱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对方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引得虞卿也看了过去。 温宿人。 看打扮,应该是这次来的使团。 “姑娘,你还好吗?” “乌衣古尔。” 苏有辞出声叫了对方名字,“乌衣古尔王子,希望你明白,这里是我朝的京城,不是你温宿的都城。” 乌衣古尔愣了下,随后笑起来,“你多心了,我只是想向这位姑娘道歉,是我太过大意,让她受伤了。” 听出对方的意思,虞卿摇摇头,往苏有辞身边靠了靠。 “不要紧,只是撞了一下,并未受伤。” 苏有辞将虞卿护在身边紧蹙着眉头,看向面前的人,“乌衣古尔殿下,我要送她回府,就不多陪了。” 乌衣古尔盯着虞卿的目光直白又不知收敛,完全无视苏有辞的不悦,听到这话才收回目光。 朝苏有辞笑了下,“那下回再见。” 苏有辞和虞卿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乌衣古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被身边的人叫了声。 “你在看什么?” “我感觉看到了天山上的神女,你知道吗?她的眼睛像是天池中的水,如同明镜一般。” 太干净了。 …… 偏过头看着苏有辞,虞卿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在不断地加重,轻轻叹了声。 原以为跟着苏有辞出门应该不打紧,所以才把前几日杨朝云的叮嘱放在脑后,谁知道运气这么差,竟然还是遇上了。 真是倒霉,偏偏这个时候遇上。 “公子……” “别理我。” 虞卿微怔,不解地盯着苏有辞,见他一脸懊恼,然后忍不住笑起来,终于明白苏有辞在气什么了。 伸出另一只手,有些别扭地握住苏有辞的手,挠了挠他的手背。 “这不是公子的错,那人自己撞上来的,若公子为了这件事心烦,那岂不是——” “让你受委屈了。” 苏有辞截过虞卿的话,叹了声,“还以为能护你周全,结果撞上他。” 听苏有辞提到乌衣古尔,虞卿连忙把话题转到这个人身上去,之前苏有辞说的那个麻烦,八成和这人有关系。 “公子说的那个麻烦,就是他吗?” 苏有辞点头,“正是。” 乌衣古尔是温宿王的第七个孩子,母亲备受宠爱,尽管无缘继承大统,但别的待遇可是其余人望尘莫及,所以才会在他弱冠之时,让他随着使团前来。 乌衣古尔在温宿横行霸道惯了,又是被捧在手心的人,从小什么亏都没吃过,想要的东西也都能得到,养成了一个跋扈的性格。 昨日在行馆里,竟然大放厥词,说什么三年后就不再上贡,温宿不需要靠别人来保护。 跟着又要求鸿胪寺那些人帮他安排几个姑娘全程伺候,说得是理所应当,还每日安排歌姬、舞姬招待。 鸿胪寺那帮人是什么性格? 有一帮酸腐文人和几个软骨头,还没向上呈递折子就先擅自答应,被苏有辞知晓,直接捅到皇帝面前,断了这事。 “好过分。” 虞卿惊讶之后,忿忿道:“就算是使团,来者是客,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完全不把旁人当成人,由着性子,还想在鸿胪寺里闹,真不知耻。 苏有辞见虞卿气鼓鼓的抱不平,心里那团火瞬间消散不少。 从接待使团至今,苏有辞就没有一日是舒坦的,心里的火越来越大,倒是被虞卿几句话给安抚好了。 听到苏有辞轻笑,虞卿撇嘴问,“公子在笑什么?” “果真,很有趣。” 听着不像是好话,不过—— 虞卿眼波流转,倒也不反驳,只是握紧了苏有辞的手。 “公子若是心里憋着气,不妨与我说说,我虽不懂朝堂事,但歪打正着,许是能让公子宽心。” “岂止是宽心。” 走着走着,虞卿发现不是回庆安巷的路,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巷子里有一座府邸。 门匾上挂着“余府”二字。 瞪大眼看向身边的苏有辞,虞卿道:“这是……” “那人心术不正,说不定会跟着,反正明日也要搬来,我先送你回来,也省得麻烦。” 说着苏有辞便牵着 分卷阅读139 她往门口走。 余家门房早已知晓被打点过,见着苏有辞来,身边还跟着人,眼明心亮,“姑娘回来了,感谢苏大人送我家姑娘回来,里面请。” 跟在一旁的虞卿见苏有辞应对自如,不禁摇头。 这朝廷上下,果真都是全才。 连这演戏都是信手拈来,随便一个小厮都能搭起一个戏台来。 第84章 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 余尚书夫妻年岁已四十有余, 性情温厚,膝下有一子一女,都已经得了美满姻缘, 家中上下关系和睦,且都在京城,多有往来。 住进余家两日,虞卿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余尚书夫妻待她不仅温厚, 更是视若己出, 从吃的到穿的, 都是仔细挑选过后, 并非敷衍了事。 屋外传来敲门声, 虞卿微怔, 放下手里的东西, 示意妙玲去开门。 妙玲随她一起来了尚书府, 六子和林原则是去了国公府, 余下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只等过几日的大婚。 “姑娘,你那盖头就差一点好了, 你歇着,明天再弄也不打紧。” 妙玲一边叮嘱一边往门口走,打开门发现外面是余尚书的夫人, 徐娘子。 “见过夫人。” 徐娘子点了下头,示意身边的女使把东西给自己, “你家姑娘还未休息吧?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早些来给姑娘说,也免得大婚当日出岔子。” 不等妙玲回答,走过来的虞卿已经自行开口。 “外面天寒, 夫人进来说话,这时辰哪里就歇下了。” 闻言徐娘子颔首走进房间,“这几日怕是要下雪,不过都说瑞雪兆丰年,若出嫁那天也下了雪,是个好兆头。” 虞卿示意妙玲斟茶,亲自把茶杯递给徐娘子。 “的确是好兆头。” 见徐娘子接过茶,虞卿思忖后问道:“更深露重,不知夫人这时候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徐娘子放下茶杯,满眼温柔,“说着话险些忘了正事,这东西是每家姑娘出嫁时都会带着去的,是娘家给准备的贴身物件,也不是什么东西,” 女儿家出嫁时贴身带的东西,那是什么? 发现虞卿面上不解,徐娘子把一个锦帕包着的东西给了虞卿,“压身的金铜板和银铜板各一枚,有吉祥平安、富贵长顺的意思。” 讶然接过东西,虞卿只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鼻尖微微发酸,轻眨了两下眼睛,才把泪意压回去。 抬起头看向徐娘子,往日虞卿身上带着的疏离倏地散去,整个人在灯下格外柔和,像是一块上等的云锦。 看着不扎手,摸着又舒服。 徐娘子是育有儿女的人,察觉到虞卿的变化,登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征虏将军府的事闹得那般大,京城里即使少有人议论,但他们身为官眷自然比旁人知道得多。 那余家被牵连其中,如今流放的流放,等待行刑的还关在大牢里,余下的,可不见几个人了。 虞卿和余家的关系,他们不便打听,但也知晓一二。 “这东西你收着,出嫁时要贴身带着,等到了国公府后再收起来放好,寻常时候也没什么用。” 徐娘子怕自己表现得太刻意,勾起虞卿的伤心事,态度照旧,语气却不自觉地软了些。 见状虞卿轻笑出声,点头道:“阿卿谢过夫人代我想到了这些,成亲只是我也是头一回,剩下这几日还要多劳烦夫人教教我,免得到时候出了丑。” 她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人,忘恩负义的事情她做不出来,更不可能去做那种人。 徐娘子待她的好,她记在心里,自然也放下戒心,以诚相待,往后尚书府若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也断不会拒绝。 “……那明日我再叫上你嫂嫂一起过来,冬日里我们三人好好合计,看看成亲筹备的事还差哪些,你也到院子里转转,咱们府里已经着手挂上红绸,还有些东西也都送来了。” 徐娘子说着打量起虞卿,“阿卿,你那些嫁妆,明天再对对清单,别漏了。” “……好,姨母放心。” 虞卿笑着说了一句,见徐娘子惊讶,不由得笑,“等明天和嫂嫂一起,再看看缺了什么。” 称呼改口,徐娘子心里惊讶,面上不显,拉着虞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心思细腻,若有什么只管说出来,今夜时辰不早,你快歇着,我也回去了。” 闻言虞卿点点头,起身送徐娘子出门。 “姨母慢些,嬷嬷劳烦你们紧着看路。” “姑娘放心,外面冷,快些进去吧。” “嗯。” 送走徐娘子,虞卿回到房里,看着锦布包,心情复杂又混乱,五味杂陈的心情在伸手去拿锦布包的时候,终于归于平静。 这世道上,终归还是好人多。 — 分卷阅读140 腊月二十,大雪。 从夜里便簌簌往下掉的雪花,一夜过去,铺满了汴京城,家家户户屋檐上都裹上银装。 城东尚书府的热闹,没有受到下雪的影响,门前宾客如云,管家应付不暇,连尚书府的大公子都到门前迎接。 前院热闹,炭火熏得人面颊发红,一片暖意。 后院也不遑多让,进进出出的女使和嬷嬷,手里拿着东西,又有些小厮把重物搬进来,不时还能听到几句急切的询问。 虞卿坐在镜前,听着门里门外的热闹和喧闹,不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分外熟悉,却又…… 有些不一样。 眉目细致了许多,胭脂水粉的装点下,星眸似漆、菱唇小口,被身上的嫁衣衬得面颊绯红。 “真标致,寻常时候你真是穿得有些素净了。” “……嫂嫂说笑,只是这几日穿得素净些,你看我那些红色的大氅,蓝色的斗篷,哪里又是素净的。” “说什么都有你的道理,这般伶牙俐齿,往后那妹夫可讨不了便宜,好一些。” 徐娘子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笑道:“你这张嘴也不饶人,那未来姑爷是让阿卿受委曲的人吗?” “是是是,母亲说得对,那姑爷不是让阿卿受委曲的人,瞧着是把人捧在手心了。”余家长媳,也是名门出身,娘家姓赵,赵娘子是个爽利的性格,不过却知书达理,相处几日下来,觉得虞卿这般乖巧又伶俐的女子,的确是叫人心疼。 “这是前两日说的那对耳环,可算是翻出来了,这东西当年巧儿出嫁时也有一对,分明做的一对,谁知工匠打了两对送来,一直放着都三四年,想不到如今还能用上。” 徐娘子打开盒子后取出耳环,把盒子往桌上放,“这颜色和做工都是用了心的,你看喜不喜欢?” 虞卿目光从镜子里挪开,扭头看着徐娘子手里的东西,微微一怔,不由得心里浮起一片愀然。 轻眨了眼睛,免得待会儿哭出来太难看。 “喜欢的。” 金丝点翠,又有玉石点缀,哪里能不好。 徐娘子松了口气,正打算把耳环放回去,就被虞卿拦住。 “这是当初姨母送姐姐出嫁时做的东西,如今到我出嫁,不妨就戴着出门,好看的东西放着倒是可惜了。” 虞卿乖巧地抬着脸,望着徐娘子,“姨母你说好不好?” 这下不止徐娘子心软了一片,连赵娘子都跟着心软了。 “都依你,你今日成亲,你说了算。” “嗯。” “我说妹妹,你这模样,当真是乖得很,往后要是受了欺负可以回来,家里替你做主。” 赵娘子看着虞卿,“这里可是你娘家。” 娘家…… 用上这个词,虞卿眼圈发红,垂着眼点了点头。 从前她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走投无路险些死在街头。 后来跟着苏有辞,有了个他们的家。 想不到如今出嫁,她还能有一个娘家归处,不管往后来往如何,今日这份人情,她记在了心里。 “好,往后会回来的。” “可别哭,哭了待会儿可成花猫了。” 三人在房里说着话,不时传出几声轻笑,旁边嬷嬷们带着女使将东西都清点好,就等着吉时。 申时三刻,吉时到。 院子里响起一声“吉时到——”的声音,徐娘子从旁边嬷嬷手里拿过盖头,瞧着虞卿,眼里满是怜惜。 “往后的日子冷暖自知,万不可委屈自己。” “……我知道。” 虞卿轻轻点头,眼圈微红。 半个月,人和人熟悉,若是投缘,半个月也够了。 “请保重。” 微微福身向徐娘子道谢,虞卿抬眼看她,见着盖头遮住视线,便不再做他想。 喜娘扶着往前院走,鞭炮声越来越响,鼓乐声越来越重。 虞卿听着周边传来的贺喜声,一步步来到前院,听到苏有辞的声音,知道他就在身边,不免心里生出几分底气。 有他在,她才觉得彻底安心了。 “拜别姨丈,姨母及兄嫂,愿往后几位保重,如意长顺。” “今日阿卿嫁给我为妻,往后我自当爱她、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有我在一日,就能护她周全一日,请几位放心。” 厅堂之上,苏有辞句句掷地有声,看了眼身边的虞卿,神色坦然又欣喜,“我这一辈子,都只有她这一个妻子,绝不会再有旁人。” 宾客里有人听得这话,小声讨论,不过也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苏有辞,也拂了余尚书的面子。 拜别余尚书家的人,苏有辞护着虞卿往外走,走到外面时,率先出来的李长庚和袁怀忍不住在马背上打趣。 “早知道不给你当迎亲的了,当这送亲的多好,还能给弟妹撑腰,为难为难你。”b 分卷阅读141 r   “长庚你说得对,咱们等会儿可不能放过他。” 钻进轿子时,虞卿恰好听到这几句话,面上赧然,连忙钻进去。 放下轿帘前,苏有辞很轻的说了句话。 “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妻子。” 一辈子…… 好像也不长,她觉得有些短了。 第85章 他真心想要的人,从来都…… 厅堂里人声鼎沸, 宾客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传来,随着鞭炮声响起,众人纷纷往门口看去。 长龙一样的迎亲队伍从巷口进来, 高头大马上穿着喜服的苏有辞,面若冠玉、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带着飞扬的得意。 守在门口看热闹的亲友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大多人都不知道内情, 知道内情的也不会胡乱说, 总归是一场办得盛大的婚礼, 光是八抬大轿和送去的彩礼, 都够让人羡慕的。 队伍来到门前, 喜娘敲了敲轿门, 又见国公府里的人端来青瓦和火盆摆放好, 便压着声音提醒。 “姑娘, 咱们到国公府了。” 苏有辞从马背下来, 走到轿子前,眉目俊朗、身形挺拔,躬身朝着轿子里说, “夫人,该下轿了。” 轿子里的虞卿正紧得不行,听到这句话, 险些把手里拿着的如意锁给扔出去,稳了稳心神, 这才出了轿子。 冬日寒风猎猎,苏有辞长身玉立,站在风雪里,等着他的心上人出来。 漫天大雪衬得红色格外显眼, 尤其是身穿喜服的两人,一人站在轿子外,一个站在轿子前,即便隔着盖头,静静立着时,也叫人看出了缱绻情意。 门前看热闹的人,双手拢在袖中,望着苏有辞将新娘牵着走来时,心里不住的感叹。 能让苏有辞收心,这般急不可耐娶进门的人,怕不是比那九天神女还要有能耐。 厅堂里,宾客纷纷坐下,高座之上是苏允辑和元安郡主,两人神情温和,苏焕之夫妻就坐在旁边,其余亲属也都坐在了堂上。 多年未办喜事的国公府,也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连不少远亲都特地赶来,给足了排面。 虞卿和苏有辞步入厅堂,周遭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还有细细的说话声,却也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礼官站在一侧,高声唱词。 虞卿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一拜天地时有些发懵,怔怔跟着转身拜了天地,等到二拜高堂时,还未回神,险些踩着裙摆,直到夫妻交拜时,抬头险些和苏有辞撞在一处。 心惊胆战的行完大礼,被喜娘和妙玲扶着回到后院新房时,听着耳边喧闹逐渐隐去,才寻回自己的思绪。 女使和喜娘们守在门外,房间里只有妙玲陪着。 虞卿侧耳听着动静,察觉到人都离开了,才动了动脚和手,刚想要活动一下脖子,便听得几声珠钗碰撞发出的轻响。 “姑娘,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有一点。” 妙玲走到场边,手里端着一杯水,里面放了糖是甜的。 “你先喝杯水,里面有糖是甜的,我看看那边的点心怎么样,再给姑娘拿些过来。” 闻言虞卿“嗯”了声,也不敢再动脖子,生怕弄得头上的首饰发出声响,毕竟出门前,喜娘和那些嬷嬷们特地叮嘱了,不能让头上的发饰弄出太大的声响了。 妙玲在桌前,看着盘里的点心,选来选去,总算选到了能吃的一些点心,捧着回到床边。 往低放了些,让虞卿能看到。 “姑娘,你看看你喜欢哪些,我都拿了一些,你先吃点垫肚子,估摸着前院那边还要好一会儿才结束。” 伸手拿了一块在手里,虞卿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她什么样子苏有辞都见过,害怕弄脏了口脂吗? 遂伸手拿了两块,小口小口嚼起来。 味道还不错,不愧是国公府的大厨做的,往后住在国公府里,至少吃的不必再去外面福润楼里拿吃的了。 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杯热水,虞卿总算是活过来了,还觉得有些热。 房间里的地龙是不是烧得太凶了,怎么会这么热。 “前院还在闹着,姑娘你歇着,要是觉得闷,我和你说话解闷。”妙玲担心虞卿觉得无聊乏闷,询问了一句。 闻言虞卿轻笑出声,“其实还好,不过想不到成亲这么累,又是雪天,在轿子里的时候幸好有手炉,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办。” “那就好,不过国公府的地龙冬日里一直都烧着,人在屋里就会烧着,感觉不到冷的。” 妙玲从前就是国公府里当差,自是知道这些。 虞卿听着外面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你就和我说说国公府里的事,也免得我往后出了差错,犯了什么忌讳不太好。” 妙玲轻笑声道:“姑娘不嫌吵的话,那我就和姑娘说说,反正也要等公子回来。 分卷阅读142 ” 妙玲声音不大,陪在虞卿身边,低声说着她在国公府这些年里见识过的事情,连前来拜访的亲戚,记得的都说了一遍。 直到亥时快过,才听得院子里传来声音,立即停下。 门外传来喜娘的敲门声,跟着便传来说话声,“少夫人,公子回来了。” 虞卿听得这句话,不由得怔了下,随后又紧张起来,暗恼自己不争气,分明朝夕相处了一年,还紧张个什么。 不等虞卿反应,苏有辞就推门走了进来。 喜娘跟在后面也进来了,妙玲见着苏有辞,朝他行了一礼,退开站在旁边,等着苏有辞上前。 苏有辞大步走到床边,打量着虞卿,随后笑起来。 “都退下,不必在房里伺候了。” “这、这怕是不合规矩。” 喜娘有些担心,但话才说完,就见苏有辞看来,而且妙玲还给她递了个眼色,这下也不好说。 朝苏有辞和虞卿拜了礼,便一起退出去。 过快的心跳让虞卿有种心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的感觉,感觉到苏有辞靠近,呼吸发怵,直到盖头被人掀开才猛然抬眼。 苏有辞盯着虞卿,唇边噙着笑,微微弯腰道:“累坏了吗?等得这么久,肯定是累了。” “还好,你喝了多少?” 虞卿摆摆头,她的确是不怎么累,坐着也休息了不少时间,反倒是苏有辞在前院应付,想也知道袁怀和李长庚会怎么哄着他喝酒。 头上的发饰太重,即便是摘下了盖头,这会儿也不敢轻易扭动脖子。 抬手扶着凤冠,虞卿抿了抿唇,眨了眨眼看苏有辞,“公子,你帮我摘一下凤冠,房里备有热水,等先洗漱了再说。” 累了一日,从天还没亮就一直在准备,这会儿天都黑了许久,是时辰该休息了。 苏有辞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站在她背后,看着镜子里精致的脸孔,苏有辞伸手取下凤冠,放在一边后,又细心地帮她取下其余的头饰。 对于苏有辞而言,这些都是头一回做,不过往日相处的时间不短,倒也不会笨手笨脚的。 从镜子里看到了苏有辞的脸,虞卿望着他的眉目,神色里露出笑意,“公子做这些事情,不觉得有些不合适吗?” “我为我夫人做这些,有什么不合适的?便是帮夫人洗面都是应该的。” 苏有辞侧过头看着她,“趁着水还热,先去沐浴,别等会儿水凉了,有话慢慢说。” 闻言虞卿点头,却心里升起一丝笑意。 她想,应该不会有人的新婚夜和他们一样了。 人家成亲时,要么还未见过面,要么是见了几面,哪里会这般熟稔,老夫老妻一样。 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尴尬。 等两人沐浴回来,身上厚重的喜服已经放到了一边挂着,只着了简单的衣服,坐在床边,这才把合卺酒喝了。 虞卿这阵子很少碰酒,偶尔小酌几杯都少得很。 一杯下腹,脸颊登时红了。 苏有辞盯着虞卿绯红的脸颊,倏地倾身向前,将人拥在怀里,贴着她耳边道:“我们终于成亲了。” 终于成亲了。 苦尽甘来,才有今日。 虞卿伸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样,“往后我是不是要改口称呼你官人了?” “官人还是夫君,任凭你高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你阿卿,好听些,是我的阿卿。” 苏有辞低笑着说,“今夜不早,要不要歇息了?” 言外之意让虞卿脸上微热,连耳尖都跟着发红,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先上了床,等着苏有辞放下床帐。 成了亲,在旁人眼里就是有了名分,那做什么都是情理中的。 苏有辞躺下,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今夜好好休息,明早按着规矩还要去见爹娘。” 窝在苏有辞怀里,虞卿答应之后,打了一个哈欠,头发披在肩上,脸颊衬得小小的。 “真的好累,幸好都是坐在轿子里,不过……那凤冠重得快压断脖子,我都不敢动。” “真的那么重?看来那凤冠的做工没有偷工减料。” 苏有辞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脖子,“这样会舒服一些吗?” “稍微好一些,公子你再往上点,上面有些酸。” 负重一天的脖子,这会儿得到了解放,虞卿半眯着眼,“明天多久去拜见爹娘?很早吗?” 苏有辞拉好被子,怕她着凉,就算是屋内地龙暖和,但还是不可能像是在火盆旁一样。 “还好,也不会太早,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那你一定要叫我,不然到时候错过了时辰,惹得他们不高兴,总归是进府后的第一次拜见。” 语气里已经带着浓浓的睡意,虞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还惦记着明天的事情。 看着虞卿的 分卷阅读143 脸,苏有辞放轻了力气,“睡吧,不要紧。” “那你记得叫我。” “好,一定。” 苏有辞柔声答应,看着虞卿在自己怀里睡着,亲了亲她额头,将人拥在怀里。 他真心想要的人,从来都不会放手的。 第86章 那算算日子,应该明年夏…… 房间里暖烘烘的, 门外不时传来很轻的说话声和走动声,床帐内还半梦半醒的两人缓缓睁了眼,对上彼此眼神, 登时笑了出来。 苏有辞把手伸出被子,伸了个懒腰,随意踢了两脚被子,舒服得完全不想起床。 还埋脸在枕头上的虞卿轻哼了声, 难得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要不是等会得给郡主和公爷问安, 她真的想在被子里多待一阵子, 怎么也得睡到日晒三竿。 “昨晚是谁让我提醒她早些起来梳妆打扮?怎么自己醒了反倒还要在床上赖着。” 苏有辞翻身将人禁锢在自己臂弯间, 半撑着身体看她, “不过时辰还早, 冬日里爹娘也不会起得太早。” 莹润的眼睛直直盯着苏有辞, 虞卿轻眨眼, 眼睫跟着颤了颤, “昨夜喝了不少,你这身上的酒味还未散去。” “这个时候嫌弃了?” 苏有辞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行了不闹你, 我先去收拾,你醒了我让妙玲进来帮你。” “嗯。”虞卿点头,侧过身撑着头看苏有辞下床的背影, 宽阔的肩背,紧实有力的腰, 还有在裤腿里若隐若现的长腿。 脸上不知为什么忽然热起来,虞卿连忙把脸埋在枕头上,悄悄呼了好几口气。 不愧是国公府,房间里都这般暖和。 一定是太热的缘故。 再不情愿, 虞卿还是知晓分寸,自己初来乍到,好不容易在苏有辞的“胁迫”下进了国公府,若是进门当天就晚了时辰,怕是又该白费苏有辞的一番心思。 裹着被子挣扎了两下,虞卿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后起身,拉了拉房门边上的绳子,铃铛响了两声,不多时妙玲就从外面端着一盆水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女使。 手里拿的都是待会儿梳洗要用的东西,把东西一一放好,束手站在一边等着吩咐。 妙玲见虞卿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昨夜休息得不错,放下心来。 “少夫人,你坐着,先梳洗了再换衣服。” 虞卿点头答应,乖乖坐在那里,却忍不住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嗯。” 还是好困,尽管昨晚苏有辞没有闹她,但睡得也够迟的。 到底是从未经历过大婚的事,之前几日缺的觉,都在这时候一并窜上来。 旁边两个女使见虞卿困得打哈欠,连忙低下头,生怕多打量几眼会招来主子的不悦。 苏有辞从侧室进来,已经收拾妥当,连衣服都穿戴整齐,而虞卿才堪堪熟悉完正在穿衣服。 看向那边隔开床的屏风后,苏有辞发现有人正在收拾床铺,心下了然。 不管如何,到底是要给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不能胡乱开口的理由,幸好他起床时便有了主意。 府里下人众多,口无遮拦的定然也有,有时候无心之失反倒叫人难以辩解。 见两人将白色的锦帕收走后,苏有辞收回视线,走到虞卿身后站着,从妙玲手里接过腰带,从后面替虞卿轻轻缠上。 “这样会不会松了些?” 虞卿对两人亲近的事一向坦荡,都做夫妻了,难道还要遮掩?何况还是在闺房里。 偏过头看着苏有辞,“刚好。” “那是瘦了些,趁着冬天再补回来,否则到时候去了北地,你这体质怕是会受苦。” 苏有辞一边替她整理一边说道:“对了,今日拜见过父亲、母亲后,还得再去祠堂祭拜先祖。” “好。”虞卿点头答应,等苏有辞弄完了才坐下。 妙玲站着给虞卿整理头发,整理着整理着,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好像不太对劲。 等等,为什么她家公子一副看自己不爽的表情? “嘶。” 头发被扯了一下,虞卿忍不住发出声音,抬手扶了一下刚挽好的发髻,看向身边苏有辞,又盯着镜子里的妙玲,登时明白了。 妙玲在听到虞卿倒吸口气的声音时,已经快要腿软,恨不得立即从这个房间离开。 平时她才不会这么笨手笨脚的,偏偏苏有辞在的时候这样。 会不会过完今天,她就直接被苏有辞赶出府了。 想着,妙玲脸上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苏有辞单手托着脸,抬眼瞄了眼妙玲,倒是没说完,只是打量着虞卿的侧脸。 以前一直觉得虞卿生得标致,但现在看,哪里只是标致而言。 分明是生了一张哪哪都合心的长相。 虞卿发现苏有辞的眼睛都快黏到自己身上,轻咳了声,结果 分卷阅读144 苏有辞毫无感觉。 默默叹了声,虞卿按住妙玲的手。 “尽管是新妇入门,但今日还要去拜祭先祖,不宜太过张扬,这些珠钗够了。” 转过头看向妙玲,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你快些去把早饭送来,等吃过我们也该去前院了。” 妙玲如获大释,立即拿着东西往外跑。 对着镜子拨弄了下耳环,虞卿转头问:“夫君,你看看这对耳环怎么样,好看吗?” “不是送给你的那些彩礼里,是余尚书家里的?” 苏有辞对给虞卿的东西一向记得清楚,起身走到她旁边,手放在她肩上弯腰说,“的确好看。” “徐娘子给的,和余家大姑娘当年出嫁时戴的一样,我觉得好看。” 虞卿得了苏有辞的夸奖,眉间露出喜色,“而且徐娘子还给了我金银铜钱各一枚。” 苏有辞对余尚书一家了解不多,但他母亲和父亲既然能信任这一家子,想必也是知道他们家秉性和底细的。 想不到的确是上了心。 “那明日陪你回门时,我们再多备些礼去。” 苏有辞说着,替她理了下头发,“今日下午在城里定了雅间,只得我们几个人去,已经和父亲、母亲说过。” “和杨姐姐他们吗?” 昨夜虞卿没时间问这些,甚至连面都没见到,想不到苏有辞今日就安排好了。 苏有辞点头,牵着她走到桌旁,又拿了勺子递给她,“难得长庚回来,这次要待到除夕后才离开,不过听闻他家里已经安排了不少媒人介绍的亲事,估摸着难见到。” 李长庚那样的人还得靠媒人去说亲? 虞卿惊讶瞪大眼,“原来长庚哥哥竟然也要被家里催婚事吗?” “大抵是李将军见我和袁怀都有了家室,心有不甘,才想趁着这时候多催催。”苏有辞笑了笑,“不然这几个老伙计闲下来吃茶时,他脸上无关,等袁伯父抱了大胖孙子,他岂不是更生闷气。” 虞卿喝了口粥,发现里面竟然有莲子和红枣,低头看才发现原来是八宝都有。 “难怪他要寻你们喝酒了,这事讲的缘分,硬凑到一起,哪里有那般好的运气。” “那袁怀和朝云不就是硬凑到一起,如今日子不也不错?” “那是袁大哥收了心,若是袁大哥那阵子还混账,你看杨姐姐理不理,想也知道定是不会嫁的。” 免不得要替杨朝云说几句话,虞卿想起前阵子杨朝云有意瞒着的事情,不由瞪眼看向苏有辞。 “难道袁大哥近日又做了什么糊涂事,还惦记着齐人之福?那不行,怎么能——” 苏有辞怔住,“你这是从哪想到的事?怎么脑袋里成日想这些。” “可是之前杨姐姐来时,分明是有心事,又不说,我也不好多问,除了袁大哥招惹她,我想不到别的。” 袁怀为人大方、义气,作为朋友来看,自然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但若是夫妻,在虞卿心里可还记得袁怀以前劣迹。 哦,苏有辞也不遑多让,尽管有些事是外人编排的,但也的确曾干了些纨绔的事。 盯着苏有辞的眼神渐渐变了,让苏有辞难得的认为有把刀悬在头上。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虞卿撇嘴低着头喝粥不说话,想了想还是不要去计较从前,何况这种事不分输赢,真要有输赢,她也赢得很彻底。 “其实——” “我知道。” 除了姜瑟外,苏有辞只有她。 什么莺莺燕燕都不存在,只不过是去锦宴楼里,难免会被人传得不像话。 擦了擦嘴,虞卿扬眉盯着苏有辞,“过去的事我不追问,但往后夫君若是起了齐人之福的念头,那只能……” “断不会。” 听得苏有辞急切的打断,虞卿勾起唇角,狡黠从眼底闪过。 看着虞卿小狐狸一样的神情,苏有辞失笑。 他的确是把人教得很好,想要的就得牢牢握在手里,哪怕是偶尔使些小性子或是小把戏,只要无伤大雅,倒也只能算是夫妻情趣。 “来日方长,夫君不急。” “你啊。” 苏有辞无奈摇头,倏然想到一件事,“你说朝云之前见你,支支吾吾像是有心事?” 虞卿怔了怔,“你知道?” 苏有辞禁不住笑,“那我知道了,昨天袁伯父在酒席间说漏了嘴,他的确是要抱孙子了。” 闻言虞卿惊讶得连话都忘记怎么说,盯着苏有辞微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 所以说是有身孕了,并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等等,上回杨朝云欲言又止的事情原来是这个。 那就难怪杨朝云说还不是时候,等过阵子再说,原来是在等前三个月胎稳了才开口。 “原来是这样,那算算日子,应该明年夏天出生了 分卷阅读145 。” 想到这一点,虞卿忽然有些懊恼,“那我们岂不是见不着孩子出生了。” 原本她还想,杨朝云的孩子她一定要好好的准备份大礼,但他们开春就要送温宿使团回去。 这是赶不上了。 “估计着还要早些。” 苏有辞也不确定,“等晚些时候见到,你再问问。” 虞卿乖乖点头,“也好,哎呀,那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些东西?我想想要准备什么。” 还来不及和苏有辞商量,妙玲敲响门得到应允后从外面进来。 “姑娘,这是有人送来的礼,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但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见状虞卿怔了下,接过东西还有些沉,看了眼放在上面的字条和字迹,倒是不熟悉,但落款她却知道是谁了。 有人说过,待苏有辞迎她进门的那天,定会送上大礼。 第87章 往后有我在,只能我排第…… 姜瑟。 礼物是姜瑟送来的, 想来是早安排好的,不过大早单独送过来,估计是担心昨夜宾客登记时难以入册。 那日孙婉说过, 姜瑟在她和苏有辞婚事定下后的第二天便打算搬离国公府,悄悄离开,再也不会踏入京城。 小心打开锦盒,里面的东西倒是上虞卿有些惊讶, 东西不多, 一眼就能看完, 但却让虞卿会心一笑。 一把梳子, 一枚纸箋。 木梳寓意白头, 纸箋上则写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果真是个明白事理, 又懂得进退的人, 连离开时都体体面面。 虞卿瞥了眼苏有辞, 轻轻把木梳拿出来后, 打磨过的木梳握在手里,质地温润,上好的黄梨木做工精致, 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盯着手里的纸箋看了看,虞卿把纸箋递给递给苏有辞,“你瞧, 多有心,不愧是早早答应给我送礼的人。” 苏有辞接过纸箋在手里把玩了会儿, 见上面写的字,笑了起来,“白头偕老之意,阿卿这位朋友倒是懂得怎么送礼。” “那是自然, 我相处的朋友,自然都是性子好的。” 虞卿朝苏有辞伸手,摊开手心后道:“这等好东西得收起来,你快些还给我。” “过几日闲下来,我亲自给你做一把,不,木梳多没意思,我给你做点别的。” 苏有辞“嘁”了声,然后把东西还给虞卿,“时辰快到了,咱们得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接过纸箋时,虞卿留意了苏有辞的表情,将木梳和纸箋一并放回锦盒,然后命妙玲拿去放在柜子里收好。 看来纸箋和字条上的字迹都不是出自姜瑟之手,多半是请旁人代笔。 擦了擦嘴角,虞卿起身拉了拉苏有辞的胳膊。 “好了。” 苏有辞失笑,显然不把早上这份送来的新婚贺礼当回事,但虞卿喜欢,他是得好好琢磨下送点什么东西。 仔细想想,从两人相识到现在,他的确是未曾亲手做过什么东西给虞卿。 不行,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先。 “你喜欢那把木梳?” 出门时苏有辞忽然问了一句,正在抖着披风的虞卿愣住。 轻眨了下眼睛,虞卿笑起来,歪过头看他,“我只喜欢与你白头偕老这件事,夫君。”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苏有辞心湖间,炸开了一片涟漪。 苏有辞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正要牵着虞卿往外走,便感觉的有一坨东西冲了过来。 “雪球!” 虞卿见到一团白色软乎乎的东西撞到脚边,禁不住笑起来,随后把小家伙抱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你好像又胖了些,看来还是府里的伙食更合你口味。” 苏有辞伸出去的手落了空,目光移到雪球身上,幽深的眼神里满是怨怼,连妙玲看着都不忍。 妙玲别开脸,心里暗暗摇头。 她可真担心有一天,雪球的那个小屋子被挪到塞外去。 越远越好。 苏有辞暗暗想着,雪球的那个小屋子,往后得放到更远的地方去,至少别赖在虞卿身边。 尚在虞卿怀里撒娇的雪球哪里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席卷而来,软乎乎的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虞卿被弄得忍俊不禁,赶紧别开脸,把雪球放到地上。 “你再闹下去,我可得去换身衣服了,妙玲,你陪着雪球玩会,它这会精神,估计等会又要赖在炉子旁睡着。” 见妙玲点头,虞卿立即转过身来,见苏有辞目光黑沉的盯着雪球,眼波流转,上前握住他的手。 “你当初还能为了雪球夜里不顾风雪四处寻找,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嫌弃自家狗子?” 幼不幼稚,真是。 苏有辞牵着她往前院走,情绪都写在脸上。 “往后有我在,只能我 分卷阅读146 排第一。” 闻言虞卿低头轻笑,走在雪里,看着雪上留下的脚印,一串串的,怪可爱。 “夫君把我放在心里,我只会把夫君放在第一。” “当真是拿你没办法,” 从前还会乖顺的回答一句,如今倒是学会反将一军了。 不枉他当初那般费心思,如今的虞卿已经能在众人之前保护自己。 — 到了前院,虞卿和苏有辞来的时辰正好,才刚进前厅,元安郡主和晋国公便进来了。 两人起身迎接,等二人入了座才跟着上前请安。 “见过父亲、母亲,万事安好。” “……请父亲、母亲安好。” 虞卿和苏有辞并肩站着,等着二人开口。 元安郡主点头示意,和身边晋国公对视一眼,将早早准备好的红钱拿出来,示意两人上前拿。 苏有辞毫无客气地接过来,道了声谢,拉着虞卿道:“这是家里的规矩,成亲的人都有份。” 虞卿原本觉得这东西捏在手里发烫,但听得苏有辞开口,便觉得想笑。 分明是正经的气氛,这下倒不见得多严肃了。 元安郡主看着苏有辞拉着人胡闹,失笑道:“哪有你这般胡闹的,成家了还这么不稳重。” “坐下,等按规矩行完礼,随你怎么闹。” 晋国公低斥了一句,但表情却很松弛,未见以往似的动怒。 苏有辞挑了下眉,觉得有些意思,难得能看到他这位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反正这么多年他一回家,就是横眉竖眼的瞪着他。 虞卿见他这表情,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先过去,别耽误我事。” 这是在嫌弃自己? 苏有辞撇嘴,干脆直接转身走到一旁去。 正事要紧,虞卿眼下的正事就是拜见自己的新公婆。 顾嬷嬷早已命女使将软垫放下,虞卿毕恭毕敬在软垫跪下,双手交叠,向两人叩拜。 “新媳虞卿见过父亲、母亲。” 从女使手里拿过茶杯,看向二人,“请父亲、母亲喝茶。” 元安郡主接过茶,拿了一支镯子给她,“往后夫妻应当和睦相处。” 晋国公喝了茶,放下之后看着虞卿,“夫妻相处自是要同心,往后同甘共苦,方能长久。” “谨记父亲、母亲教诲。” 虞卿颔首点头,由旁边的女使扶自己起来。 起身站在厅堂中,虞卿眉目间泰然自若,未有半分怯意,更不见半点自轻,坦坦荡荡。 第88章 果真是夫妻,十足十的像…… 祠堂向来是家里重地, 寻常人不得入内,连有些旁系子孙,但凡做过出格之事都不得踏入半步。 从前院过来的虞卿和苏有辞并肩站在那众多的牌位前, 手持一炷香,敛去了平时两人相处时的松散。 “苏氏子孙苏有辞向列祖列宗请安,望诸位先贤能佑家人平安,我夫妻和睦。” 苏有辞说完后, 恭敬拜了三下后上前将香火插进了香炉中。 闻言虞卿侧目看了他一眼, 随即正色。 “虞氏向诸位先贤请安, 望保佑家室和睦, 夫妻不离。” 她从前虽有家人, 可到底是离心, 从未真正得到过半分的厚待。 便是公正的待遇都不曾有, 如今不仅所得皆所愿, 更是得了家人, 已是上天垂怜。 往后的日子,她只想和如今这般顺利,就算是有波折, 结果也是好的。 虔诚跪拜,虞卿上前一步,恭敬地把香插了进来。 立身站在旁边, 苏有辞看着虞卿的脸,只觉虞卿如今像极了一块璞玉被打磨得莹润。 脸上不自觉挂上笑容, 苏有辞伸手扶她起来。 “心诚则灵,不必这般久久跪着。” 苏有辞看向那些牌位,里面有他的祖父、曾祖父还有一些叔伯,几乎都是为朝廷殚精竭力之辈。 生前荣光无限, 死后不过一抔黄土,却福荫后世子孙。 想来若是知道,也定然能含笑九泉。 察觉到苏有辞的心情,虞卿想起了之前的那座望霄阁,跟着苏有辞往外走,跨过门槛后问。 “望霄阁里,是不是也有先辈吗?” 提到望霄阁,苏有辞的眼睛倏然亮了,看向远处。 “自然是有。” 不止神色里透着骄傲,连语气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骄傲。 这是苏家人骨血铸成的荣光,又岂能不骄傲? 静静看着苏有辞,虞卿想,她更懂得苏有辞在追求什么了。 是那片被无数人守护过的大地,想要做翱翔天际的雄鹰。 京城,不该成为他的牢笼。 — 团进京,城中各大酒楼生意都好得很,每天送往迎来,处处都是一派火热 分卷阅读147 景象。 马车缓缓停在福润楼外,六子和林原跳下车,一人跟掌柜那边说话,一人交代伙计待会儿把马车安顿好。 苏有辞从车里下来,侧身朝着探出身子的虞卿伸手。 “外边还是冷,你先下来,进了店里再说。” 虞卿裹着斗篷,才刚探出头就被冷风刮得差点认为头发丝都要被冻着了。 不禁暗想,幸好妙玲没来。 握着苏有辞的手从车上下来,虞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天可真冷,感觉人都要冻傻了。” “我瞧着你就挺傻的。” 苏有辞笑了起来,趁着虞卿还未开口时,又道:“今晚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闻言虞卿撇嘴,不由得暗想,自己有这么好哄吗? 吃的就想打发了。 可进了门后才意识到,刚才苏有辞在转移话题,磨了磨牙尖,掐了一把他手心的肉。 “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夫人打算怎么收拾我?” 虞卿语塞,只好瞪了一眼苏有辞后,急匆匆的进了雅间。 雅间里,李长庚和袁怀、杨朝云已经到了,三人看着虞卿撇着嘴进来,不由得怔了下。 杨朝云坐在那里,面色红润、神情柔和,看着好像比从前多了些珠圆玉润的感觉,倒不是人长肉了,只是的确不太一样。 “谁欺负我们家小鱼儿了?” “除了苏有辞那混账还能有谁?” 杨朝云拍了下袁怀,嗔怪地瞪他一眼,随即朝虞卿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坐。 见状虞卿立即绽开笑脸,走到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还是杨姐姐说得对,除了他还能有谁。” “新婚燕尔的,才出门就吵嘴,你们这怕是从年头要吵到年尾去。” 打量着虞卿,杨朝云见她并未不同,这才安下心来。 尽管知道国公府同意这门亲事就定然不会亏待了虞卿,还会循着礼数给虞卿应有的待遇。 但念及之前晋国公出手给这小两口的下马威,不得不担心,好在她的担心看起来是多余的。 “还在门外就听到你在告状,怎么,打算不让我进门了?” 苏有辞推开门进来,看着赖在杨朝云身边的虞卿,笑了笑问,“我可不知道我们家夫人什么时候喜欢跟人告状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 袁怀自然是站在杨朝云一边的,听得这句话,立即帮腔,“再说了,小鱼儿这般老实的人,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苏有辞和李长庚击掌,随即坐下,“看来往后我是惹不得她了。” “好端端的你招惹她做什么,成了亲可不是得放在手里疼才对?”杨朝云知晓他们是在闹着玩,也跟着笑说,“昨晚那些酒看来还是少灌给你了。” 昨天他们可是大发善心的放过苏有辞,没有拉着他喝到醉才把人放走。 苏有辞笑而不语,也不接话茬,只看着虞卿,把虞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清了清嗓子,虞卿娇嗔地看了眼苏有辞,暗示他自己认输了,这才有功夫和杨朝云说话。 “杨姐姐,你这身子出门不打紧吗?” 她还惦记着杨朝云才有身孕不久,不由得担心寒冬腊月出门会不会有影响。 闻言杨朝云摇了摇头,笑着道:“不要紧,马车里都是厚厚的软垫,还有手炉,一路上过来走得慢,我这性子着急,还嫌呢。” 说完,杨朝云盯着虞卿。 想起之前她没有把有孕的事情告诉虞卿,还是如今虞卿自己先知道了。 “上回见着你,也未告诉你这件事,你——” “我还能和你生气吗?” 看出杨朝云的欲言又止,虞卿掀起眼看她,脸上挂着笑,“若是真和你计较,我今日还来这里做什么,头三个月是要口风严一些,我还担心你那时来有没有给你添乱。” 仔细想想,那也时候时间也不短了,杨朝云却还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尽管不干什么体力活,但到底是走来走去,还为着一些事替她生气。 都说女子有孕时不能生气也不能多哭,心情愉悦才能让孩子好过些。 杨朝云笑着说:“怎么会,多看看你,说不定孩子生出来还性格好些,要是和我一样马虎,跟袁怀一样不长脑,那可麻烦了。” 旁边袁怀拉长了耳朵,还以为会听到杨朝云夸自己这阵子像个二十四孝好丈夫,表扬下自己,谁知道就听得这一句话,登时垂头丧气。 李长庚见了,摇头叹气。 他尚未成家立业,孤家寡人的来这里,也不知道图什么。 被杨朝云一句话逗笑,虞卿忍着笑意道:“瞧你说的,哪里就不长脑和马虎了,性格若和你们一样,那该省心不少,断不会有人敢欺负。” 这话不假,要是和杨朝云、袁怀一样,那放眼京城,的确是不敢有人招惹。 “那你们往后 分卷阅读148 的孩子要是像苏有辞,小鱼儿你岂不是惨了,他小时候跟个泼猴一样,上天入地,只差把家里给拆了,拆完了家不满意还要到外面去拆,每天睡不了多少时辰,精力旺盛得没处消耗,这才丢进军营里练了一阵子。”袁怀说得兴起,巴不得再把苏有辞的短揭得多一点,“嘶,你踢我干什么,那些事是你自己做的,敢做不敢当?” 苏有辞想把袁怀从窗户扔出去,到雪地里去清醒清醒,免得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才不像是袁怀一样幼稚,真要是揭短,袁怀的那些事迹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能说一月。 闻言虞卿好奇地看向苏有辞,眨了眨眼。 她和苏有辞认识时间不短,一年有余,成亲的日子也是恰好赶在冬至前后,但独独很少听苏有辞提起他年少时的事。 起初她以为是苏有辞不乐意提,现在看来不止。 怕是太过幼稚,不好意思。 捧起茶杯,虞卿眼含笑意,轻声道:“我还以为他是生来就是这模样,起初看着只觉得犹如天上寒月,可远观不可近看。” 犹记得那日雪夜,苏有辞一身锦衣,手提着灯笼出现,背着街巷的光,她坐在地上抬头。 若非能感觉到冷意,她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看见的是神仙。 袁怀语塞,发现虞卿这哪里是在取笑苏有辞,分明是满心满眼都将苏有辞放着,完全容不下别的。 连这般透着酸气的话说出来都令人觉得信服。 果真是夫妻,十足十的像。 “我是真不该和你们出门来吃这顿饭,难道不该关心一下我这个被家里催着去见媒人的苦命人吗?” ? 李长庚痛饮一杯,看着桌上的酒菜,“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突然间非得要我成亲。” 苏有辞和虞卿默默对视了眼,只当做不知道理由。 哪里能说是昨夜袁怀父亲喝了几杯,说漏了嘴,将杨朝云有孕的事抖了个精光,惹得李将军心里羡慕。 “子辞可是老幺,他都成了亲,你这回可是没了借口,不如好好回去看看,说不定有合眼缘的。” 袁怀半点不同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谁让当初李长庚在他定亲时说着风凉话,如今他也得看够热闹才行。 无伤大雅的事,看热闹也无妨。 “你这幸灾乐祸得太明显,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运气,定个亲也是京里顶好的姑娘,还恰好对了心意。” 李长庚无聊地瞪了眼袁怀,倒是替他说了句好话。 这下袁怀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内疚,自己刚才那话是说得不该了。 至少也该帮李长庚出出主意。 虞卿和杨朝云边说话边听三人在那里闲谈,苏有辞倒是个会搅局的,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全把火烧到了另外两人身上。 好个作壁上观,不愧是枢密院的人。 余光不时停在苏有辞身上,虞卿只觉屋内暖意烘人,还未喝酒便有些醉意,瞧着熟悉的面孔,听着几句打趣的话,是这世上再畅快不过的事。 往后不管如何,常来往才是。 偏过头正欲去拿东西时,发现已经有人递过来,看着手便知道是谁。 虞卿抬眼看向苏有辞,接过几颗龙眼,眼角弯了弯。 张了张嘴,无声道:“谢谢。” 苏有辞笑了笑,继续端着杯子看袁怀和李长庚互相揭短的同时,又在出一些不着调的主意。 得二三好友,又有佳人在侧,的确称得上人生快事。 第89章 往后你管着我一点。 深夜, 汴京安静下来。 安静的街巷外,仍旧能偶尔听到别处传来的热闹,或是迎客的吆喝, 或是走街串巷的叫卖。 马车缓缓驶在回家的路上,虞卿扶着苏有辞,不时歪过头看他一眼,免得睡过去。 即便放了手炉, 也换了厚实的布, 但马车里仍旧有些凉。 这种情况睡着了, 怕是容易着凉。 苏有辞安静靠在虞卿怀里, 半躺着, 仰着脸看虞卿, 禁不住笑, 比平时爱笑多了。 虞卿低头时, 正好看到苏有辞冲自己笑, 免不得先笑起来。 “在笑什么?” 伸手捏一下苏有辞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虞卿明白了苏有辞寻常为什么喜欢捏自己的脸。 原来是这种感觉,果然不赖。 “阿卿, 你是不是只偏爱我?” “……怎么了?” “我觉得你对谁都好。” 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虞卿不解,难道自己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处处待人都掏心掏肺的人吗? 哪里像了。 苏有辞握着虞卿的手,“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自是这话太假了,有什么好回答的。 望着苏有辞, 虞卿颇为无 分卷阅读149 奈,垂眸看着他,“对他们好和对你是不同的。” “什么?” “你是我的心上人,而他们不是, 你是我夫君,他们是朋友。” 哪里能一样? 虞卿哭笑不得,尽管知道这是因为他喝醉了的缘故,却仍旧觉得好笑。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夫君,往后你再这样说,我该生气了。” 的确该生气,怎么能怀疑她的心思,从而这么不安呢? 真是笨蛋。 到了国公府外,马车停在门前,虞卿伸手拍了拍苏有辞的脸。 “到家了,你醒醒。” “不想回去。” 苏有辞一个侧身,抱着虞卿的腰,把脸埋了上去。 虞卿:“……” 毫无办法。 这要怎么办才好? 虞卿想着,干脆往后靠,“你要喜欢待在这里,那就不回去了,干脆住一晚,明早你带着一身酒气回门也无妨。” 提到回门,苏有辞愣了愣,好像才反应过来什么事,一下坐起来,揉了揉头。 果然不能喝太多。 苏有辞半醉半醒,盯着虞卿看了会,忍不住道:“回家?” 虞卿失笑,握着他的手,“是,回家,我们的家。” 虞卿从来不排斥晋国公府,这里是苏有辞长大的地方,有他的亲人。 尽管彼此有误会,但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各自都在退步。 所以,就如同晋国公府接受这门亲事一样,她也会好好对待苏有辞的家人。 两人好不容易下了马车,外面的林原和六子冻得不行,可算是得救了。 帮忙把苏有辞扶着进门,虞卿跟在旁边,等回了房间,忙把人丢进了浴房。 今晚不洗澡,明天能臭死, 苏有辞这人偏偏还有些太过于爱干净,因而不喜欢身上有这些味道。 平时弄脏了一处都要弄干净,更别说是这样了。 “交给你们,我去收拾了。” 帮醉鬼洗澡,虞卿是万万不可能再做这件事情的,尤其是苏有辞喝醉后。 这人醉了,粘人得要命,要不是她招架得了,早把人扔出去了。 之前上过一次当,这回说什么都不会了。 旁边妙玲看着六子和林原欲哭无泪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少夫人,咱们回去洗漱,热水备好了。” 虞卿点头,不过进门时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边的苏有辞。 到底还是放不下心,不过…… “公子!天哪,这水怎么翻了!” “六子,你快按着,不然估计就完了。” 还是放得下心的。 虞卿听着那边人仰马翻的动静,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 半个时辰后,苏有辞终于被架着回来。 虞卿吩咐其余人去休息,自己来照顾苏有辞,扶着人上了床,放下帘帐,只留了一盏灯。 回头看了眼床上睡得还比较安慰的苏有辞,虞卿松了口气。 幸好。 睡得还算安慰,不然今夜可有得折腾了。 等到收拾整齐后,虞卿摸到床上躺下,才一躺下,旁边的人就自动缠了过来。 苏有辞贴着她耳边,“是不是又闹着你了?” 虞卿笑起来,侧身抱着他,“你倒是也知道,不过幸好这回遭殃的不是我,你说你的酒品什么时候这样了?从前可不是。” 她记得之前在城郊小院的时候,苏有辞分明喝醉了还挺听话的。 “但也不是,喝得开心了,便忍不住闹腾一些。”苏有辞蹭了蹭虞卿的肩头,搂着她,“往后你管着我一些,我保证不会这样。” “真的?”虞卿笑了起来,盯着苏有辞的眼睛,“那看来往后不在你身边不行,得时刻都在一起。” 苏有辞点头,“好。” 虞卿察觉到苏有辞的困意,也不多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着他,耐心哄着他睡觉。 待听到他睡着的呼吸声后,虞卿才忍不住笑,盯着苏有辞的脸,怔了怔。 尽管知道自己和苏有辞修成正果是你情我愿的事,但如今想来,苏有辞费了不少力气。 “阿卿……” 一声呓语传来,虞卿收回思绪。 管他如何,总归是在一起了。 第二日苏有辞醒来,倒不觉得头疼,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这种疼能忍过去,不过时辰还早,便赖在床上不愿意醒来。 虞卿早早的起了床,特地没有叫苏有辞,就是有意让他多睡一会儿。 不过看起来效果不明显,苏有辞还是很难受的样子。 “我让他们准备了解困又清淡的粥,你要不要吃一些再继续休息?” 虞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正常,可别受寒发热。 分卷阅读150 ” 捉住虞卿的手,苏有辞盯着她,“昨晚睡得还好?” 虞卿弯唇一笑,“嗯,睡得不错。” 尽管苏有辞闹腾,但在浴房里打翻了两桶水后,也并无其余的动作。 等到床上时,酒已经醒了不少,至少可以正常说话。 说起来虞卿很好奇,为什么苏有辞每次醉了酒除了话多一些,倒也不是真的处处撒泼。 反而还有些清醒的意识。 “你怎么一个人在笑?怎么了?”苏有辞担心自己昨晚出了洋相,坐起身问:“难道我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糗事?” 闻言虞卿眼波流转,忍不住捉弄道:“嗯,在大街上非得要下去,然后和马车比谁跑得快,幸好夜深没什么人,否则夫君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和马车比谁跑得快? 他怎么毫无印象。 狐疑地盯着虞卿,苏有辞忍不住心里打鼓,觉得这件事不像是真的。 他不可能这么蠢的。 “不像是真的,我都不记得。” “那夫君记得什么?” 这个问题一下把苏有辞问住了,他真的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就大概知道几个模糊的画面,别的都不记得。 但,绝对没有这件事。 “不记得就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虞卿连忙收住,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不会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再多说下去,可就要露馅了。 苏有辞穿衣服时,觉得虞卿的神情有些猫腻,不由得愣了愣。 等虞卿坐在那里,便上前去,从背后拥住她,“小骗子,刚才那话又是在哄我的。” 虞卿失笑,“我哪里哄你了?” 苏有辞偏过脸亲她,“哪里都是,幸好我聪明,不然就上当了。” 虞卿低低一笑,任由他胡闹。 等两人从房间里出去,苏有辞牵着她的手,不时说几句话。 到了前院,其余人已经坐下,都已经各自用了早饭,不过是因为快到除夕,所以常有时间坐在一起说话。 两人坐下后,便听得元安郡主和晋国公在商量除夕的事。 到时宫里会有宴请大臣的宫宴,可以携带家眷去。 等到了夜里,再各自回家。 又安排了一下家里的各种事,连父子三人什么时候得去陪使团都商量好了。 “那乌衣古尔是个顽劣性子,真有什么事,你们绕着走。” 晋国公看了眼苏有辞,“使团过一两月就会有,犯不着这时候和他们起冲突。” 苏有辞撇嘴,觉得这话在针对自己。 他要不是念及对方使臣的身份,不想挑起两国纷争,早就出手了。 哪里还会这么客气。 苏焕之不由得轻咳一声,提醒苏有辞不要太明显。 “你们兄弟眉来眼去做什么?说的就是前几日鸿胪寺的事,你一个枢密院的人,去凑什么热闹?” 晋国公看一眼苏有辞,“枢密院有的是法子缓和这件事,你倒好,火上浇油。” 缓和?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 苏有辞思考了下,打量着自家父亲的眼神,好似明白了什么。 “父亲说得对,明白了。” 苏有辞难得的服软一回,“乌衣古尔王子远道而来,是要好好招待。” 虞卿不动声色打量着父子俩,心下了然。 当真是父子,难怪了。 垂眼端起茶喝了一口,外面风雪依旧,她却觉得心头畅快。 所求向来不过是一方安身立命之地,但得到的远远超出她所想。 上天终于垂怜她一回,只盼往后照旧便好,不奢求太多。 “在想什么?” “想些琐事。” “那时辰不早,我们得收拾下准备回门了。” “好。” 第90章 阿卿,我喜欢你和这件事…… 回门事宜, 有国公府众人安排,他们俩倒是真无什么事要去操持,无非清点下东西, 或者看看还缺什么。 随着回去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虞卿和苏有辞看了看,放心地交给府里的人办。 比起他们两个第一次弄这个,显然旁人有经验得多了。 换好了衣服, 两人便上了马车, 往尚书府去。 临近除夕, 马车辘辘驶在街道上, 隔着车板也能听到外面的热闹, 年味越来越重, 不少人家都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和对联。 冷风灌进来, 虞卿立即把帘子放下, 看向身边苏有辞。 “别家的对联都贴上了, 府里的是不是也要换了?” “我们俩成亲的时间本就和除夕离得不远,你这两日都没留意到,家里的对联早就换了。” 苏有辞把手炉递给她, 往后靠着,“今年 分卷阅读151 使团事情比较少,大概是来得晚的缘故, 等过完年,天气稍暖些就可以送走这些大佛了。” 闻言虞卿失笑, 她原本以为温宿使团仰仗本朝的驻军维持太平,理应会谦逊些,谁知道那乌衣古尔王子目中无人,自视甚高。 看来, 温宿国恐怕也不一定能维持长久的安稳。 不知怎么,虞卿将这件事情与苏有辞前往边关驻守的事联想起来,好像就说得通了。 当今圣上与晋国公再怎么心有忌惮,也不至于把苏有辞流放到边关去。 更何况晋国公父子三人手无实权,不过是因门生多、声望高,加上元安郡主得今上宠爱,才能立于京中贵胄之上。 真要控制晋国公府,担心功高过主,为何还要给苏有辞兵权? 能给,那就说明皇上还信他。 也变相说明,温宿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放任下去。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感慨世事无常,但上天终究是厚待我,能让我与夫君成亲。” 苏有辞扬眉,尽管知道虞卿想的不是这件事,却也被哄得高兴。 掀起眼看虞卿,苏有辞忍俊不禁。 “我家娘子是越来越会讨我开心了。” 虞卿咬唇忍笑,将旁边备好的点心捧着给他,“那夫君赏脸吃一块吗?” 赏不赏脸都递过来了,哪里还有不吃的道理? 低头就着虞卿的动作,把那块点头咬进嘴里,顺便抬眼看她,果然见虞卿面上比之前红些,心满意足地退开。 嗔怪看他一眼,虞卿把盘子放回去,擦了擦手,轻咳一声。 “算起来,成亲三日,好像在家里待的时间不多,幸好接下来不会再有别的事了。” “除夕到初七,不用上朝,百官休沐,不过等到初七后就要忙起来,堆积的事都得一并处理了。” “那倒不是什么大事,寻常时候你也忙,枢密院内事务众多,理应的。” 苏有辞喟叹了声,伸手牵着虞卿的手问。 “娘子,你真舍得我去枢密院里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那我该说,夫君留在家里多陪我几日?” 虞卿笑着睨了眼苏有辞,“分明知道不可能,不如让你在外放心些,你若偶尔不想去,赖在家里我也不会催你去。” 愿意去否,全凭苏有辞意愿。 从前是这样,往后也是这样。 她和苏有辞还跟从前一般,成亲不是把彼此束缚在身边,只是换了个身份在一起。 眼里含着笑意,知道苏有辞是在拿自己逗趣,虞卿笑问:“怎么,这阵子忙得有些乏了?” “不单是乏了,只是觉得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苏有辞进枢密院这许久,有几个月的时间都是停职在家,再回去发现跟之前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为最初进去时,是抱着查征虏将军府的目的进去,便有事情可查,熬了几个通宵也并无什么抱怨,甚至越审越兴奋。 但如今苏有辞发现,枢密院和其余六部并无什么不同。 “那地方,若是不愿意待的话,我想无人能勉强得了你,但若是仅仅因不愿意就不去做,岂不是对不起夫君前阵子的忙碌和上心?” “你倒是说说看,眼下要怎么解决?” 轻而易举察觉到苏有辞是在让自己再一次深入到他的世界,不仅是日常生活,更是公务上遇见的麻烦。 尽管只是小事,可能征求她的意见,已经是与别人大有不同。 垂眸略微思索,虞卿抬眼迟疑开口,好像在边想边回答。 “夫君从前考取功名,想必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与大哥一样,能凭着自己的才学摘得魁首,剩下一部分自然是想要继承苏家列祖列宗的忠肝义胆,为朝廷做一番事。” 男儿志在天地,有红袖添香、佳人在侧,却也仍旧想要去闯荡一番。 但这段时日,苏有辞的种种表现都代表着,他更喜欢那天高地广的世界,而不是困于朝堂之上与人算计。 如今的厌倦和疲惫,大半也是因为这个。 “夫君想要在沙场扬名,我万分支持,但凡事善始善终,你既已在枢密院里待了这许久,何不再想想,如何再离开时也落得个好名声,成为日后枢密院人人提及都能想到的榜样。” 提到苏有辞,就能想到殚精竭力、能辨忠奸。 这才是苏有辞在枢密院善始善终最好的一种结果。 苏有辞轻轻揉着她的手心,含笑望着她,“你说的不假,的确是这样。” 善始善终的道理,他岂能不懂。 只是如今朝廷平静无波之下,是暗涌四起的诡谲算计。 各房势力互相制衡,才有今天的稳定局面。 但凡有一方势力出现了问题,那这稳定势必会轰然坍塌,等到那个时候再来补救,为时晚矣。 他虽有心,可 分卷阅读152 这终究不是他所求,便有些被捆住了手脚的不自在。 仔细算算,从高中到上任至今,也有近一年的时间,短短一年他都能如此心累,又何谈在其中待了许久的父兄。 那两人才是身在其中无法抽身,即使涡旋再厉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盯着苏有辞看,虞卿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看着他蹙眉、抿唇,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的默契是在一朝一夕的相处里培养出来的,这个时候她能知道苏有辞在想什么。 父子二人的关系转变,大概也是因为能够设身处地的感受到朝堂里的无奈。 “刚才你说,我想证明自己与大哥是一样的?” “……我、我说了吗?” 完了,好像说漏嘴了。 这件事情虞卿一直都是猜测而已,从未真正的说出来过,毕竟她看苏有辞和苏焕之两人感情还不错。 尤其苏焕之,对苏有辞谈得上纵容,比元安郡主还要惯着这个弟弟。 心虚地别开眼,虞卿忍不住吞咽了下,努力思考要怎么去找补这句话,免得苏有辞待会儿心梗。 “上回你问我那道疤怎么来的,如今告诉你也无妨,那道疤就是因为大哥才有的。” 苏有辞淡淡开口,神色却严肃起来。 腰后的那道疤? 那可是深可见骨才能留下的,甚至…… 为什么那道疤和苏焕之有关系?莫不是兄弟二人打架? 不像。 苏焕之那人不像是会动手的人,尽管不是文弱书生,但也绝非莽夫。 “你脑袋里在想什么,认为我和大哥打架?” “……倒也不是。” 苏有辞轻笑,示意虞卿靠在自己肩上,用下巴贴着她的脸颊,“说起来,这件事我娘也不知道。” 元安郡主不知情? 这就奇怪了,父子俩的心结元安郡主不知情,难道—— 惊讶扭头看着苏有辞,“难道这事只有夫君一个人还惦记到了如今?” “嗯。” 苏有辞答得干脆,似乎半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大概七八岁时,我和大哥在水边玩闹,他无意中失足落水,我心慌想去救,谁知道我爹过来,认为是我打闹时推下去的,看我要下去,推了我一把,自己下去把大哥救上来,带着他去找了大夫,我……” “那时其余人不在吗?” “府里下人你也知道,并不多,不像是其余人家里出门都有十个八个人跟着,这也是为了避免他人非议。” 苏有辞并未直接回答,却从侧面说了,那时他就是没有人管。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虞卿忽然有些心梗了。 万万想不到,知道这件事情后,心梗的人是她自己,她还以为这事会是苏有辞难过,她居然比苏有辞还要难过些。 垂着眼飞快地眨了两下,生怕眼泪不争气掉下来。 “……那你的伤是因为自己处理不当,才留下这么明显的疤吗?” 声音有些哽咽,虞卿努力克制住情绪,却没办法。 “我回房里睡了觉醒来,才觉得后背难受,林原帮着处理了下,我让他不许告诉别人,自然谁都不知道。” 苏有辞捏了捏虞卿的耳朵,“阿卿,我喜欢你和这件事并无什么关系。” 突然有些担心虞卿因为这事胡思乱想,认为他是“同病相怜”才会因怜生爱。 他承认,知道虞卿在余家的遭遇后,他一肚子的火,恨不得把余家给扔到海里喂鱼。 但他完完全全把虞卿事情调查清楚时,虞卿早已不知不觉挤进了他心里,还占得满满的。 喜欢虞卿,想要娶她,与这件事并无多大干系。 红着眼睛抬头,虞卿望着苏有辞,偏过头埋脸在他肩窝。 “往后,若是我忽视了什么,你要说出来,我不想你心里也多一道疤。” 她第一次喜欢人,也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妻子,往后可能还会因为苏有辞在军营里,第一次操持一个家。 “好,一定会告诉你。” “……我会改的。” 苏有辞低笑,亲了亲她的脸颊,“那我做错了,你说我也改。” 第91章 怕就怕是那个乌衣古尔王…… 尚书府早早就为新姑爷回门做了安排, 府里上下打扫了遍,又专门让厨子做几道苏有辞爱吃的菜。 尽管知道苏有辞和从前大不相同,但总归是门第只差太大, 若不是虞卿的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晋国公府有这样的牵扯。 余尚书为人忠厚,为官多年尽管并无多大功劳,但身在朝廷, 无过便已经是有功。 在同僚面前, 不卑不亢, 面对天子也是向来有话直谏。 这些年来, 倒是有不错的口碑。 马车在尚书府外停下 分卷阅读153 , 在门口等着的管家见着是国公府的马车, 立即从门里走下台阶迎接。 “姑娘, 姑爷一路劳累, 家里请。” 苏有辞觉得有些新鲜, 扶着虞卿下马车后,轻笑了声。 “大冬天的,难为你们在门口等着, 林原,你帮忙将东西拿去安顿,切不可丢了什么。” 林原闻言点头, 朝管家颔首示意,便指挥着其余人把东西搬下来。 管家见着那些东西, 心下赫然,不由感慨国公府果真是皇室贵胄,在礼面上半点不薄待。 为两人引路到了前厅,屏风背后, 余尚书夫妻和余家大公子夫妻都在。 苏有辞和虞卿刚走进来,四人就齐齐起身,弄得虞卿有些不好意思。 “姨父、姨母安好。” 虞卿向两位长辈行了礼,才看向余大公子余修年和赵娘子,“见过大哥,嫂嫂。” 苏有辞知晓这家人对虞卿不薄,自然也不会摆出架子,朝四人颔首示意。 “那日迎亲匆忙,未向几位道谢,还请包涵。” 能让苏有辞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对余尚书一家人的刮目相看、另眼相待。 望着苏有辞,虞卿忍不住笑了笑,拉着他到一边坐下,“难得回家时姨父和哥哥都在,还要这般拘谨吗?” 说完虞卿朝着徐娘子眨了眨眼,果然见徐娘子回过神,反应过来。 徐娘子见到虞卿耳上的那对耳环,心里不知怎么,又是欣慰又是开心。 想国公府里多少好东西,那些嫁妆都能让人看花眼,这对玉耳坠尽管做工精细,但比起那些东西来,也不算太出色。 虞卿愿意出嫁时戴着,也愿意回门时戴着,便是上了心。 她岂能不高兴? “一家人坐着说话,旁人也不在,哪里有什么顾忌。” 徐娘子看向身边余尚书,“老爷,你平时在礼部习惯了板着脸,回到家里就别这样了。” 余尚书闻言立即松了表情,端起手边的茶。 “是,夫人说得对,我看姑爷也不像是介意的人,倒是你们一人一句,我哪里敢说话。” “爹这话是在抱怨娘管的宽吗?”余修年说了句玩笑话。 余尚书一听,吹胡子瞪了他一眼,“少挑拨我和你娘的关系。” 徐娘子和赵娘子习惯了父子俩偶尔的玩笑话,忍俊不禁,对视了眼,看向虞卿和苏有辞。 微微有些担心他们多想。 “姨父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想不到私下里风趣幽默,难怪阿卿这两日提到回门,很是高兴。” 苏有辞这人在朝堂里能混得如鱼得水,自然能应付得了这些场面。 何况,他说的也是实话。 虞卿嗔怪看了他一眼,看向徐娘子和赵娘子,“这两日家里可都还好吧?” 徐娘子点头,“家里都好。” 几句话后,总算是熟络起来,有了几分一家人的样子。 — 前厅有些冷,便转到了旁边的偏厅里,厚实的帘幔加上角落里摆放的炭盆,暖和不少。 虞卿和徐娘子、赵娘子坐在一起,三人说着话,都是些体己话。 苏有辞则被虞卿打发去了跟余尚书、余修年父子说话,反正都是同僚,虞卿想苏有辞也不会冷场。 坐在一个屋子里,虞卿说话的同时,不时看向那边的苏有辞。 刚收回眼神,被徐娘子捉个正着,令虞卿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小两口不止不能分开,怎么不待在一起,也是时刻惦念着。” 徐娘子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想不到阿卿平时看着是个不粘人的,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旁边赵娘子低声笑道:“母亲你这就不懂了,新婚燕尔,是正常的。” “姨母和嫂嫂不要拿我取笑了。” 虞卿有些赧然,“我不看就是了。” “看了便看了,自家丈夫有什么看不得的,自己不看,难道留给别人看吗?” 赵娘子性格直爽,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 “好了,只要你们都能过着平安日子,我们也放心了。” 徐娘子望着虞卿,很难想虞卿从前经历过那么多事,果真是一个坚韧、大方的女子。 换作旁人,经历了过虞卿那样的事,怕是很难再振作起来。 看出徐娘子的怜爱,虞卿倒也不介意,朝她微微一笑,“往后若有时间,我会常回来叨扰你们,姨母和嫂嫂莫要嫌弃才是。” “哪能,你回来我们都高兴。” “那便好。” 坐着闲聊,时间打发得快,不多时就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 尚书府厨房里早早打点过,听到传饭的消息,立即安排上菜。 饭桌上众人的话都不多,不过气氛还算是融洽,偶尔说几句话,也都不会显得尴尬。 让苏有辞有些意外的事,余 分卷阅读154 尚书在家里的确是有所不同,少了几分耿直,多了几分风趣。 席间喝了几杯,也不贪多,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待众人吃完东西,苏有辞还在跟余尚书闲谈,虞卿干脆坐在一旁等着,让苏有辞说个够。 徐娘子也未曾想到苏有辞和想象中的不同,尤其是那些传言里苏有辞不羁的性格。 快亥时,虞卿和苏有辞才从尚书府离开。 林原帮着搭了把手,扶着苏有辞回到马车里,苏有辞倒也未醉,比起之前可是好多了。 虞卿坐在马车里,忍不住笑。 “夫君,你这几杯下肚,酒量果真是不行。” 苏有辞捏了捏眉心,靠着车壁,听出虞卿的调侃,“娘子这时候说这话,当真是不心亏。” “我有什么心亏的,你自己喝高兴了,往常也不见你跟姨父有那么多话说的。” 不过嘴里这么说,但虞卿还是伸手替他揉着额角,“这样会舒服些吗?” 靠在虞卿怀里,苏有辞弯了弯唇角。 察觉到苏有辞的心情,虞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偏过头道:“夫君,待会回家里,咱们往后几日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陪陪爹娘?” 等到去了边关,到时想回京不是件易事,既然父子关系好不容易缓和,就趁着这机会把心结也化开。 “听你的。” “夫君什么时候这般听话了?” “你的话我什么时候不放在心上过?” 虞卿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样。 苏有辞好像把她所有的话和心事都放在了心上,她在乎的事,苏有辞都替她办到了。 神色瞬间柔和许多,虞卿放轻了动作,见苏有辞表情放松,靠在自己怀里,是在信任的人身边全然放松的样子。 马车缓缓驶过街市,听着外面的热闹与喧嚣,虞卿半靠在软枕上。 等到回府时,苏有辞浑身舒坦,穿过花园时,撞上府里管家,急匆匆的朝着主院那边去。 苏有辞见状拦住人,都亥时了,没什么大事,管家不会去找苏允辑的。 “二公子,你、你回来了!” 刘叔看着苏有辞,“宫里传口谕,让老爷进宫。” 这个时候进宫?还是口谕? 那恐怕是急诏。 苏有辞抹了把脸,“刘叔你去告诉我爹,我回去换身衣服在门口等你们,这事怕是不妙。”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让宫里的那几位这么急? 思来想去,只能跟使团有关系了。 马上就是除夕,城中治安加派了人手,每天日夜巡逻的人都增加了人手,近日衙门里接到的案子都少了大半,快要闲得关门了。 使团那边也有也增加人手,都是枢密院调令安排的精锐,理应不会出事。 “好,那我这就去了。” 刘叔看着苏有辞答应了句,又朝旁边的虞卿点了点头。 两人目送刘叔离开,不由得加快步子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苏有辞蹙眉想着刚才的事,看向身边虞卿,“估摸着是使团的事,你先歇下,不必等我,估计要到天亮回来。” 闻言虞卿点头,“我知道,这事耽误不得,你还是和父亲赶紧入宫。” 使团的事,的确不能耽误。 之前苏有辞说过,温宿使团此次前来是来者不善,尤其是那个乌衣古尔王子。 “怕就怕是那个乌衣古尔王子生事。” 苏有辞心里有种不祥预感,拉着虞卿进了屋,见妙玲跟着端水进来,立即道:“妙玲,照顾好少夫人。” 妙玲愣了愣,见虞卿去柜子里拿干净衣服,不解道:“好,不过公子你要出门吗?” 边替苏有辞整理衣服,边示意妙玲拿干净的帕子过来给他擦脸。 “嗯,要出去一趟。” 待给苏有辞重新收拾好,虞卿将腰带给他整理好,抬眼看他。 “你路上小心,和父亲一同进宫,不要——” 苏有辞搂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眼睛,“好,知道了。” 虞卿仍有些不放心,但知道苏有辞有分寸,也不再多说。 “你安心去,我在家等你。” 说完这句话后,虞卿把苏有辞送到院子里,看着他和林原匆匆离开的背影,神色微暗。 希望平安无事,但她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第92章 小王乌衣古尔看中了那位…… 马车急匆匆朝着宫门方向去, 驾车的林原表情严肃,紧抿着唇,望着去往宫门的街道, 越靠近宫门越是安静。 沉如水的夜,太让人不安了。 苏有辞坐在马车里,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允辑, 见苏允辑闭目养神, 神色丝毫不见慌张。 见状苏有辞反而镇定下来, 看来自己到底是年轻,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就先因为猜测 分卷阅读155 乱了阵脚。 “冷静下来了?” 苏允辑这时候反而开了口, 终于睁开眼, 盯着他看, “再大的事, 天也不会塌下来。” 苏有辞点头答应,“嗯。” 心里还是不安,但有苏允辑的话在, 的确是心安了不少。 马车从另一道门进了宫,进去后靠近内宫时停下,苏有辞和苏允辑吩咐林原在原地等候, 匆匆往里走。 勤安殿外,皇帝身边的内侍见着他们父子二人, 立即上前。 “晋国公、苏大人,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内等候了。” 苏有辞愣了下,和苏允辑对视了眼。 太子也在? 看来还真不是小事。 父子俩跟在内侍官后面进了门,看见皇帝和太子坐在那里, 面上带着愁容。 “臣苏有辞、苏允辑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进殿后,父子俩按着礼数行了礼。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这是刚才送来的密信,你们先看看,看过之后再来讨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等不到明早,明天一早,势必会在城里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赵骋把密信交给他们,叹了一声。 “温宿使团这是完全不把本朝律例放在眼里,丝毫没有一点为人之心。” 苏有辞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寻常,挑了挑眼。 打开折起来的密信,苏有辞才扫了一眼,刚才眼里那一丝不解,被愤怒取代。 “乌衣古尔这是在挑衅?” “不会挑衅,是在犯罪。” 赵骋压抑着的怒火被苏有辞一句话点燃,“温宿使团此次来,就是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弹丸小国,好大的威风,在天子脚下生事,竟然还挑女子下手,分明是把‘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苏允辑看完密信,狠狠甩了下手的信,看向皇帝。 “陛下,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文秀郡主受了委屈,若是向温宿使团服软,不给个公道,就是放任温宿践踏我朝威严。” 皇帝看着两人,点头道:“的确不能任由温宿人在京城里撒野,更不可能让文秀郡主白白受了委屈。” 此事不是单纯的寻滋挑事,而是在挑衅他们。 乌衣古尔王子,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温宿一部分人的态度。 想他们堂堂上朝,温宿使团竟然敢在京城内对皇亲国戚,还是一个上街游玩的女子言辞羞辱,甚至动手,简直是挑战天威。 “那此事有什么办法既能大方天威还文秀一个公道,还能震慑四周蠢蠢欲动的势力。” 皇帝想的可不单单是让温宿吃个教训,不敢再生二心,而是想要以此敲打周边列国。 本朝稳定太平数百年,少有战事,周边列国向来安分。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免不了会有如今当政的人狼子野心,试图挑战天威,想要入侵中原。 温宿此次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连温宿受惠于本朝,都能做出这种事,更别提其余列国。 “陛下是想以此敲打其余势力,让他们知道,本朝虽多年不主动对外开战,但天威尚存,不是任何人都能挑衅的?” 苏有辞知道苏允辑不会轻易开口,便先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这倒是一个震慑天下的法子。” 皇帝起身走到三人面前,示意太子将另外一封信拿出来交给两人。 负手站在屏风前,皇帝叹道:“我朝历经百年太平,如今又到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时候,不借此震慑天下,怕是再难压制。” 苏有辞见苏允辑打开信后,脸色很不好看,比刚才看到那封宫外传来的密函还要沉。 灵光一闪,苏有辞忽然明白了让他前往边关驻守的原因。 看来,不止是之前他想的那样,还有一部分是要他在战前的几年内,练出一支强兵。 “那明日早朝,安郡王肯定会因此上奏,现在要怎么处理安郡王的上奏?” 赵骋想起文秀只是去逛个街,就遇上乌衣古尔这种混账当街调戏,心头生起火来。 “自然是要他们道歉。” 苏有辞眼眸一沉,冷哼了声道:“就算是一般良家女子遭人当街调戏都能被押至官府审理,凭什么他是温宿人就得特殊处理?咱们就依法按律办这件事。” 旁边苏允辑不发一言,看着苏有辞的眼神却带了肯定。 “看来子辞是有主意了?” 皇帝看向苏有辞,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默许,“依你看,要怎么让乌衣古尔畏惧律法,向文秀赔礼?”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弄不好,就能引起两国纷争。 苏有辞不可能不知道慎重,但是乌衣古尔上回对虞卿的无礼他还惦记着,尤其是…… 一个登徒子,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真以为汴京是什么人都可以放肆的地方吗? 黑眸沉沉,盯着手里苏允辑 分卷阅读156 递过来的信。 边陲小国蠢蠢欲动,暗中往来频繁,显然是打算有什么动作了,打算搞合纵连横那一套。 “明早我去安郡王府见安郡王,此事不宜在朝堂上声张,对文秀名声有影响,要是乌衣古尔那个混账说是要娶文秀了事,那岂不是把文秀往火坑里推。” 赵骋闻言,觉得苏有辞这话说得有道理。 要是在早朝闹开,势必会影响到文秀郡主的名声,尤其这个乌衣古尔如此不要脸,的确是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安抚好了安郡王,再传召乌衣古尔进宫,当着陛下和殿下的面,还有温宿几位使臣的面向文秀道歉。” 苏有辞想了想,“当然道歉是便宜了他,必须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不管是补偿也好还是别的也好,总要宰他一笔。” 敢在汴京闹事,就得让他知道何为王法。 皇帝看着苏有辞,眼露满意。 看向苏允辑道:“当初元安嫁给你倒是选对了人,你们夫妻能有这两个孩子也是福气,朕这两位外甥可是骋儿的好帮手。” 苏有辞怔了下,见赵骋也看向自己,心安了不少。 眼前这人可是自己的亲舅舅,只要自己不存谋朝篡位之心,安安分分做个朝臣,那就不会引得对方忌惮。 更何况,本朝皇室比起前朝人丁稀少,皇帝是个明白人,皇室若要牢牢把握权力中心,其中有一个办法就是权力牢牢握在皇室手里。 “那明日就这么办好了,先看看这个乌衣古尔打的什么主意。” 皇帝能放任两个后辈处理这件事,就是有十全的把握,即使他们的办法搞砸了,也可以善后。 — 夜半时分,睡得不沉的虞卿听到了苏有辞回来的动静,半阖着眼往幔帐外看去,见苏有辞一边换衣服一边走过来,往里挪了挪。 “还顺利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乌衣古尔那混账的确生事了。” 乌衣古尔,那不是温宿的王子吗? 虞卿半撑着起来,等苏有辞躺下后才往他怀里靠。 那个王子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眼神淫邪,分明是个重欲的人,而且张狂得很。 “不要紧就好。” 虞卿也不多问,既然苏有辞在夜里回来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习惯地把人搂在怀里,苏有辞不想虞卿想这些烦心事,拍了拍她的肩。 “明早朝会,我和父亲、大哥都要去宫里,你和母亲、嫂嫂相处便是,你不是说要多陪陪他们吗?” 闻言虞卿点点头,“好,夫君放心便是。” 垂眼看着怀里的虞卿,苏有辞心里也莫名的有种不安,总觉得乌衣古尔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行事张扬又不计后果,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算明日私下了解,也得想个法子才能解恨。 皇室里就这么些人,沾亲带故的也不多。 文秀郡主尽管和他不算熟悉,但也是打小认识的人。 说什么这口恶气都得出了。 第二日,苏有辞按照计划先去说服了安郡王,安郡王也知道此事不能声张,听了苏有辞的安排,打算朝会后再跟乌衣古尔算账。 昭仁殿里,几位朝中重臣齐齐坐着,皇帝与太子坐在上位,苏家三父子也在殿内。 乌衣古尔进来时,愣了下,随后摇着不知从哪买来的扇子。 “□□陛下好大的阵仗,只是召见本王子就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安郡王看着他,脸色一变,就要站起来。 旁边苏有辞看着,伸手把人按住,得了皇帝的示意才开口,“乌衣古尔殿下,你入京也有好一阵时间,不知殿下玩得如何?” “哈哈哈,玩得爽,不愧是上京,的确是玩得多,连姑娘也水灵。” 乌衣古尔大言不惭,毫无半点羞耻心地说道。 苏有辞神色凛然,“那殿下知道,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按照我朝律法,当行庭杖之罚。” 乌衣古尔看着苏有辞,半点不介意道:“一个姑娘罢了,大不了我娶了就是。” 旁边大臣脸色也变得不好看,皇帝和太子倒是坐得住,面不改色,甚至未把这话放在心上。 安郡王一拍桌子,站起来斥道:“我朝郡主也是你一个小小王子敢亵渎的,我们赵家的姑娘,绝不嫁给你这种混账!” 乌衣古尔闻言看向安郡王,“原来,昨天那个姑娘是你家的女娃,的确是生得漂亮,做我的王妃足够了。” “乌衣古尔!” 旁边坐着的兵部尚书怒斥道:“放肆,御前岂容你大放厥词!” 温宿几个使臣面色各一,有的畏怯,有的得意。 苏有辞看在眼里,走至乌衣古尔面前,看他时眼神忽地变得凌厉,“若我杀了你,你猜我得赏还是得罚?” 原本嬉皮笑脸的乌衣古尔神色僵住,眯了下眼,忽然想起什么来。b 分卷阅读157 r   “原来昨天的姑娘是郡主,郡主我就不娶了,我温宿区区小国娶了郡主怕是怠慢,昨日之事的确是我荒谬,我向郡王和郡主赔礼,小王的确不该出言不逊,让郡主受了委屈。” 乌衣古尔绕过苏有辞,看向坐在上面一言不发的皇帝。 “不过温宿民风开放,不介意娶他人之妻,那日我在街头瞧见了一个姑娘,好像是这位苏大人的妻子。” 不妙。 苏有辞还来不及出声,乌衣古尔已经说完。 “陛下,小王乌衣古尔看中了那位姑娘,想求娶那位姑娘。” 荒唐! 第93章 女子不是物件,不可任由…… 周遭一片寂静, 大殿之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几位老臣下意识看向皇帝,却见皇帝脸上不悦一闪而过,但也并未出现阻止, 至于当事人一家三父子,更是冷静。 太奇怪了,苏允辑和苏焕之能忍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苏有辞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为了娶现在这个妻子, 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甚至还和家里吵了一架。 知道内情的谁不知道苏有辞为了这夫人费尽心思, 是放在手心里宠着。 现下被人出言侮辱, 怎么就能忍得下这口气? 乌衣古尔见苏有辞不发怒, 还以为苏有辞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仗着是天朝官吏, 才会像之前那样阻扰他。 一个小角色, 也敢在他面前叫嚣, 温宿再怎么样,那也是一个国家,他身为王子, 生来尊贵,岂能是一个小小官吏可以叫嚣的。 苏焕之浑身绷紧,就怕苏有辞突然把这个出言不逊又不长眼的王子给杀了。 换做别处, 杀了还能找理由,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件事情做了,影响两国邦交,那可是不小的罪名。 就在苏有辞攥紧拳头的那瞬间,苏焕之往前迈了一步, 却被苏允辑抬手拦住。 苏允辑摇了摇头,示意苏焕之不必出手。 他相信苏有辞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一个小小王子,要是这情况就处理不了,那苏有辞还怎么担起大任? 往后一个人镇守边关,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苏有辞走到乌衣古尔身边,看向上面坐着的皇帝,突然拱手道:“我夫人是我明媒正娶过门,与我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我自然是不可能割爱,何况她是个刚烈又有主见的女子,不是物件,可以由旁人做主。” 这番话说出口,倒是博得了不少人赞许。 从前苏有辞大逆不道、大言不惭的话很多,尤其是从前放浪形骸事,也没少欺负人。 今日坐在这里的大臣里,有几位就觉得苏有辞尚不能担当大任,抱有偏见,如今看来,倒的确是不同了。 未曾把自己放在一个过高的位置上,也未贬低自己的妻子,反而教会无礼的乌衣古尔要怎么去尊重女子。 女子不是物件,不可任由人买卖,她们也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大部分女子生来就注定了要做婚嫁交换,但总归是有不同的。 苏有辞瞥了眼乌衣古尔,正色道:“不过既然乌衣古尔殿下说他们温宿不介意娶他人妻子,我也知道一些当地的民俗,要是两个人同时心仪一个女子,那这两个男人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来争取机会,我夫人不在,但陛下与几位长辈都在,也算个见证,今日我邀乌衣古尔殿下与我一战,若我胜了,殿下不仅要向我夫人道歉,向郡主和郡王道歉,还要立誓余下待在汴京的时间里,收敛自己的行事作风,不得再行不轨之事。” 字字有力,如同长枪掷在地上,砸出军鼓一般的声响。 苏焕之双眸发亮,看着长身玉立的苏有辞,这个向来觉得长不大的阿弟,竟然悄无声息的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往旁边苏允辑身上看去,见到苏允辑少有情绪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骄傲。 “乌衣古尔殿下,家弟向你邀战,你是否要应战?” 苏焕之看向面色涨红的乌衣古尔,默契地想要用激将法对乌衣古尔。 温宿人生得高大,比中原男子要长得强壮,尤其是乌衣古尔,身高快九尺,两条臂膀孔武有力,加上绑在后脑编着的长发,除了一张脸生得眉高目深外,分明是个壮汉。 相反,苏有辞是典型的中原男子身形,尽管有练武,但不可能改变骨骼,长成一个莽夫。 尽管苏有辞已经身材颀长,但偏于精瘦,从外形上看,和乌衣古尔的确是有些偏差。 旁边一直看戏的温宿使臣终于坐不住,知道这像是一个圈套,原本就是鸿门宴,结果乌衣古尔还越来越往里钻。 “陛下,王子殿下不懂礼数,还请见谅,我代为赔罪,请陛下网开一面。” “是是是,小王子殿下在温宿内有王上与王后宠爱,不知天朝礼仪,还请……” “应战就应战,有什么好怕的,我要是输了,那我心甘情愿和你们道歉,答应你的条件就是了 分卷阅读158 。” 乌衣古尔打断使臣殷勤的谄媚,一脸不耐,绷着脸打量着苏有辞,“他我还打不过,那我乌衣古尔四个字倒着写!” 心高气盛,尤其是对着苏有辞,他怎么可能打不过? 苏有辞扬眉道:“那殿下敢在京城里那方大擂台前与我一战吗?若殿下能赢,我自甘拜下风,向殿下道歉。” “哈哈哈哈,有何不敢,你到时候记得给本王子提鞋!”乌衣古尔朗声笑道:“一个时辰后,擂台见!” “还请陛下差几个有眼力见又能作证的老头来作个见证,不行的话就你们太子殿下好了。” 赵骋看乌衣古尔不顺眼,要不是碍着身份也不可能还心平气和压着怒火跟他说话。 好一个乌衣古尔,当真是一点不怕。 苏有辞这人斗别的还可能会输,打架从未输过,他们打小一起长大,都是年轻气盛又是被人捧着的,哪里还能没过过招。 “既然王子殿下开口,那本宫也只好应约,一个时辰后,擂台请。” 乌衣古尔胸有成竹,满脸自信地向皇帝告辞,带着几个使臣往外走,半点不把旁人劝说放在眼里。 等他们离开,大殿里才有了其余人说话的声音。 安郡王看着苏有辞,叹了一声道:“你个娃娃,从小脾气就倔,这件事也能拿来做赌注,他不知道你身份,你自己也不知道,身为皇亲国戚,还是陛下的亲外甥,你若是——” 苏有辞却笑着打断,眉目间尽是许久未见的张扬,“七叔你还不了解我?打小汴京城里有谁能打得过我?” 安郡王一时语塞,仔细想了想,苏有辞还真没有输过。 其余人也知道苏有辞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拳脚上的确没有吃过亏。 “那倒是,郡王你别担心了,我家那小子在军营里待了几年,回来遇上两个小子还打得不可开交,还输了。” 中书令捋了捋胡子,“这回一定要那个乌衣古尔吃个教训。” 皇帝笑着看了看苏有辞,有血性是好事,“既然子辞邀战,那就是有完全把握,朕就不去凑热闹,不过太子可以替朕好好看看,我朝男儿即使多年未开战事,也依旧是沙场上的虎狼之师。” 既然皇帝都开了口,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 纷纷起身打算回去收拾下,准备去擂台那边给苏有辞撑撑场子。 苏允辑看了眼皇帝,朝皇帝施礼,“陛下隆恩,臣感恩在心。” 说完和皇帝对视一眼后,看向苏有辞,“平时那么横,这次要是连横都比不过小小温宿王子,可别说你是晋国公府的人。” “父亲放心,定要温宿人没好果子吃。” 苏有辞朗声回答,“我先回府了,父亲和大哥随后。” 苏焕之看着苏有辞急匆匆往外走,连赵骋叫他都顾不上,忍不住问道:“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干什么?” “叫上阿卿看戏,得先去占个好位置才行,她还未见过我打架呢。” 苏有辞朝后面摆手,大声回答了一句,就穿过人群径直往宫门口去。 — “阿卿!” 正在桌前收拾东西的虞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叫,愣了愣后直起身往门口看去,有些不解。 苏有辞寻常时候可不会这么失了分寸,在院子里就大叫自己。 见苏有辞身上朝服都还来不及换下,手里还抱着帽子,见妙玲给他接过去,笑着迎上前,“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苏有辞抱个满怀。 脸上惊讶还挂着,虞卿怔了下偏过头看着苏有辞,又伸手抱着他。 “夫君有什么高兴的事,也和我说说看。” “的确是有一件高兴的事情要和你说。”苏有辞突然将虞卿抱起来,离开地面,忍不住转了一圈,“待会儿你和我出去,到擂台那,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打狗的。” 什么擂台,还打狗? 虞卿被苏有辞的兴奋弄得一头雾水,可莫名的觉得开心。 她太喜欢苏有辞肆意张扬的样子,好像那些沉闷的过往都与他无关,尽管都是真实的苏有辞,可眼前这样,她很欢喜。 手搭在苏有辞肩上,虞卿任由他抱着自己,也不怕摔了。 微微垂眼看着苏有辞,眉目含笑,“那你可要好好地教训一下那条狗,要多不长眼才会讨打。” 门边进出的妙玲和六子只觉得,他们太多余了。 他们的心情,犹如这外面的冰天雪地。 苏有辞双眸明亮,犹如曜石,轻轻把虞卿放下后,牵着她到柜子前,“你换身衣服,暖和些的,我们马上去擂台那。” 正在取衣服的虞卿闻言怔住,这般着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夫君,到底是什么事非得去擂台那里,这么神秘?” “去了你就知道,反正那条野狗,打死也不可惜。” 闻言虞卿轻蹙眉头,不太明 分卷阅读159 白是什么人招惹了苏有辞,还要去擂台那边才能解决。 轻眨了眨眼,由着苏有辞帮着自己换好了衣服,还是有些好奇问:“那……那夫君打狗时不用手下留情?” 苏有辞亲了亲她的鼻尖,“不用,死不足惜。” 旁边不知何时溜进来的雪球,突然站在屏风那里,对着苏有辞叫起来。 “汪!汪汪——!” 第94章 我孙子没你这么丑的。 东市的那方擂台, 有一阵子没用过。 巡城使听闻要用后,还事关本朝尊严,立即从家里出来, 带着一帮子吏官前前后后打扫起来,还挂了旗帜,放了兵器架,甚至连旁边两层的观看台上都命人布置打点好。 临近年关, 城里百姓大多都闲下来, 除了商贩和做生意的老板抽不开身, 听闻此事, 纷纷前往擂台观战, 将擂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晋国公府马车来的时候, 原本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道, 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还未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就见两辆马车上,晋国公一家人整整齐齐下来。 那位新过门的二少夫人也在其中,怀里还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狗, 那对耳朵机灵地抖了抖,两颗葡萄似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 虞卿和孙婉跟在元安郡主身边,婆媳三人说着话, 又与旁边的父子三人轻声说了几句,便留苏有辞一个人在下面, 上了观看台。 “你、你小心些。” 虞卿临走时不放心地看了眼苏有辞,担心他太过拼命,反倒是伤身。 但转念一想,苏有辞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 要是让苏有辞手下留情或者认输,那是拿刀子割他的肉。 也不知道…… 究竟是谁惹了苏有辞,要在擂台上见真章。 这种擂台的情形,她只在话本里见过,而且还是为了争夺驸马之位什么的。 苏有辞看着虞卿,忍不住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心,小事一桩,待会儿打的那条狗,你可别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做什么?又和我没关系,真要担心,那也是担心你。” 虞卿不解,突然听到旁边人群的议论声,提到了几句温宿,灵光一现,突然有了猜测。 瞪大眼盯着苏有辞,虞卿刚要说话,就被人叫自己的声音打断。 循声看去,发现竟然是杨朝云,身边还有袁怀陪着,竟然是连李长庚都来了。 这么大的阵仗,这比武的人,莫不是真…… 虞卿压下心里的疑惑,忍不住频频地瞟苏有辞。 “小鱼儿,还以为你要迟些才到,竟是比我这个爱看热闹的还早些。” “这个天气,杨姐姐你出门不打紧吗?” 念及杨朝云有孕在身,虞卿也不好再问苏有辞,把雪球往妙玲怀里放,擦了擦手才上前。 杨朝云瞥了眼苏有辞,又看向虞卿,“哪有那么娇弱,只是有身孕而已,让我成天关在家里,那才叫折磨人。” 旁边袁怀一副无奈的样子,伸手扶着她,“你还是别逞强了,好不容易不吐能吃下东西,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上面去,那里坐着你们爱说多少话说多少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杨朝云拉着虞卿往观看台走,瞥见晋国公府一家子,“好大的阵仗,不过也对,那乌衣古尔说出那样的话,是该给教训。” 虞卿看着苏有辞被李长庚和袁怀拉着说话,还不时拍一下他的肩,表情很兴奋,眼珠一转,回过头来看杨朝云。 “姐姐可知道,这擂台是为了什么?夫君也不说,我——” “乖乖,你可真是迟钝,那乌衣古尔先是当街调戏文秀郡主,惹得安郡王大发雷霆,紧跟着今日朝会后,在昭仁殿里大放厥词,要娶你为妻。” 杨朝云边上楼梯边道:“你当真是不知道?” 虞卿见杨朝云激动,根本来不及去分辨这话里的信息,连忙扶着她,怕她摔着磕着。 “可是我已经成亲了,哪里还能娶?况且,我也不会嫁。” “你们俩还真是夫妻,乌衣古尔那个混账说什么温宿不介意娶他人之妻,苏有辞当场就说你又不是物件,谁也不能替你做主,他身为丈夫也不会同意,直接邀战,说是赢了乌衣古尔就得向你和文秀郡主道歉。” 这…… 虞卿不由往擂台旁看去,谁知苏有辞恰好在看她,目光对上,虞卿没由来的一阵。 飞快收回视线,虞卿抿了抿唇,“他——” “他可不会输。” 杨朝云以为虞卿是担心乌衣古尔太过凶悍,苏有辞会输,连声安慰。 谁知虞卿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不会输,只是怕他太拼命。” 两人上了台,朝其余人示意后,在一旁坐下。 这看台上人可不少,能上来的都是些朝廷里二品往上的大臣,甚 分卷阅读160 至连安郡王都在。 更别说那台下了,不知道多少官府、朝廷里当差的人,就等着待会儿的热闹。 “你还真厉害,能让苏有辞那家伙为了护着你,在皇叔面前向别国使臣邀战,这可是建朝一来独一份。” 边上传来说话声,虞卿惊讶看去,发现是嘉禾郡主,不过旁边不是之前目中无人的侍女,而是一个看上去娴静乖巧的姑娘。 看打扮,也是郡主。 想着虞卿起身朝嘉禾郡主点了下头,“见过嘉禾郡主,这事,我……” “哎呀哎呀,最讨厌你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你这会儿心里肯定是甜滋滋的,跟吃了蜜糖一样,干嘛还要一副镇定自持的样子。” 嘉禾郡主摆摆手,拉了一下身边的人,“文秀,这就是惹得苏有辞那混账收心的人,唔,按照家里的排辈,算得上嫂嫂。” 嫂嫂——?! 虞卿差点坐不住,看着嘉禾郡主,脸上的吃惊压都压不住。 文秀郡主朝虞卿点点头,瞄了眼那边已经聊起来的几位长辈,小声道:“嫂嫂好。” “我、我也算不上嫂嫂,只是——” 虞卿后知后觉想起来,苏有辞不是那些皇室里的旁亲,而是真国戚。 元安郡主只因嫁给晋国公时太早,所以封号还是郡主,未受公主封号,但—— 皇帝如何宠爱这个妹妹,在皇帝还是个郡王时就已经看得出来,连当年出嫁时的嫁妆,他给的就占了全部的一半。 “好了,我都这么称呼你了,你还拒绝,也太不给面子了。” 嘉禾郡主探头往下看去,“真热闹,我看今天要是苏有辞输了,以后汴京城里都笑话死他。” “不会输的。” 虞卿听到嘉禾郡主的话,连话里明显的调侃都被忽视,别扭道:“他不会输。”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他不会输,这阵子他应该没什么时间练武,而且在——” “我就是知道。” “那他要是输了——” “没有这种要是。” 旁边杨朝云第一回 见到虞卿像个孩子一样固执的语气,瞪大眼打量着虞卿,却见虞卿丝毫没有意识到。 连旁边文秀都留意到这点,和杨朝云对视一眼,不敢出声。 观看台上并不大,虞卿和嘉禾郡主尽管压着声音,楼下也吵闹,但难免还是有人听到。 孙婉离得近,是第一个发现的,不由得打趣。 “往日看不出来阿卿这么护短,如今倒是见识了。” 这一句话,将虞卿拉了回来。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虞卿,脸色涨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嫂嫂,我只是相信他。” 虞卿努力撑着害羞回答,“他敢开口,就定不会是胡闹。” “这话说得对,子辞这个人,敢开口定然是有把握,不会是胡闹。” 迟来的太子殿下赵骋一句话替虞卿解了围,众人起身向他行礼,赵骋却摆手让大家坐下,走到了元安郡主旁边。 “姑姑近来可安好?” “在外巡查半年之久,瘦了些,不过也精神了些。”元安郡主笑着让他坐下,“太子妃怎么未和你一起来?” “孩子太小,离不开她,又不能出门,只好委屈她了,等我看完了热闹回去和她说。” 赵骋坐下后,看了眼虞卿的方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同时不忘警告嘉禾郡主。 这便是太子吗? 虞卿看着那位青年,却也只是冒出这么个念头而已,便又看向了擂台,目光落在苏有辞身上,不再看别的。 一炷香后,乌衣古尔带着十几个使团随行的武士,大步靠近擂台,极为嚣张。 围观人群里发出阵阵哗然,看着乌衣古尔还有身后的武士,那身形,比一些男人要宽不少。 反观苏有辞,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腰上是银色腰带,看着轻便又简单,完全不是对方那种准备。 苏有辞纵身一跃,轻巧上了擂台,从兵器架上随意挑了把银枪,轻轻一抛,伸手接住后转了一圈,反手将银枪贴在身后,眼里满是不羁,朝擂台下的乌衣古尔挑眉,挑衅道:“王子殿下,有请了。” 声音不大,却是青年人张扬的语调,带着轻蔑,仿佛这一战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乌衣古尔果然被苏有辞轻蔑的态度激怒,手持双锤,从台下纵身跳起,跳上台时,脚边的木板晃了晃。 “今天你要是输了,就当众给你爷爷我提鞋!” 苏有辞神色不改,只扬起眉梢,勾了勾唇角,“殿下若是输了,当着百姓的面向郡主还有我夫人道歉,还有这几日来遭受殿下威吓的无辜商贩道歉,叫我爷爷这事就免了,毕竟我和夫人都生得样貌出众,想来孙子也定是个好看模样。” 围观百姓先是一愣,紧跟着发出一片笑声。 看台上虞 分卷阅读161 卿眼神一瞬不瞬,却在听到这话时,耳根都烫了起来,却又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这话有道理。 第95章 赢了。 冬日的寒风也被瞬间点燃, 擂台下的叫好声不断,更有人大声助威,丝毫不给温宿使团面子。 使团人再多, 那也比不了汴京城爱看热闹的百姓。 苏有辞银枪一挑,四两拨千斤,直接让乌衣古尔吃了个亏,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温宿人胜在天生孔武有力、身材高大, 但也由于身材强壮, 如果不是有力训练的话, 动作赵叔会显得笨重。 乌衣古尔就是典型的武士, 力大无穷但走位招式套路又很笨重, 不灵活。 想对付他, 倒是不难。 擂台上苏有辞游刃有余, 常常是枪尖刚打过去, 又立即换了另一头往旁边一敲。 乌衣古尔再有能耐, 也不可能兼顾两头,手里的双锤失去了优势,反击时还险些打到自己的头。 “你个臭小子, 你这哪里是打架,你——” “王子殿下,这不是打架是什么?你不能因为近不了我的身就恼羞成怒吧。” 苏有辞说得是轻巧, 云淡风轻,手上的招却是半点不留情, 从刚才的挑衅变得有了杀气。 杀招一出,乌衣古尔更是没有招架之力。 银枪舞出虚影,苏有辞身形如同惊鸿,枪招犹如鬼魅, 让乌衣古尔难以招架,根本抵抗不了,节节后退。 苏有辞眼神一凛,抬脚朝着乌衣古尔露出破绽的膝盖踢去,手中□□往前刺去,直逼他的咽喉。 “得罪了。” “……” “好!打得漂亮!谁说这不是打架的?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一场屠杀!” “干得好!” 叫好声在一瞬沉寂后倏然爆发,连看台上都有人鼓掌叫好。 虞卿身体微微往前倾,两只手抓着护栏,眼睛里只容得下苏有辞,再看不到其余。 苏有辞手持□□,头上散落的几缕头发被风吹起,整个人意气风发,长身玉立在乌衣古尔面前,枪尖往前一寸,就能取了他的命。 张扬又恣意。 苏有辞,这是她的苏有辞。 心里从未有过的强烈占有欲在这一刻几乎要把虞卿吞没,她只想要苏有辞眼里也只有自己。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那瞬间,擂台上的苏有辞忽然转头,仿佛心意相通一般,朝她看了过来。 双瞳不自觉放大,虞卿忘了呼吸,微张着嘴盯着苏有辞,连灵魂也烙上了苏有辞的印记。 “赢了!” 虞卿兴奋地说了一句,朝着苏有辞挥了挥手。 苏有辞朝着虞卿笑了起来,正欲再说什么时,乌衣古尔忽然有了动作,苏有辞枪尖往前一抵,对方瞬间安分下来。 “王子殿下还想再来一局?” “你——!” “要是王子殿下就此认输,那我立即收回枪,你还有个体面,你若不愿意,那——” 苏有辞语气顿了顿,眼神冷冽,布满戾气,“到时候是死是活,我可保证不了。” 混账! 他堂堂王子,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当街羞辱,这笔账,他一定会讨回来! 乌衣古尔梗着脖子,小心躲着枪尖,“愿赌服输,你赢了。” 苏有辞得意扬眉,“大点声,看台那边的太子殿下可听不到。” “愿赌服输,你赢了!” 乌衣古尔面红耳赤地开口,盯着苏有辞眼里全是不甘,“这回你赢了,下次再遇上,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下回的事,下回再议。” 苏有辞收回枪,随意一抛,便回到了兵器架,回身朝着观看台道:“太子殿下,臣苏有辞,有幸胜出,还请乌衣古尔殿下兑现承诺。” 看台上的赵骋第一回 觉得苏有辞这个表弟得意的样子不欠揍,反而还很顺眼。 从椅子起身,赵骋靠近护栏,负手而立道:“此次比武,苏令史略胜一筹,王子殿下威风不减,此番是苏令史胜,殿下过谦了。” 苏有辞瞥了眼赵骋,倒是没在意这话。 乌衣古尔看着赵骋,摆了摆手,朗声道:“小王前几日在城内行事多有冒犯,还望郡王与诸位见谅,日后一定收敛作风。” 丢下这句话,乌衣古尔脸面扫地,狼狈地从擂台上离开,在几个武士的簇拥下匆匆逃走。 旁边的百姓忍不住高呼起来,李长庚和袁怀直接跳上擂台,把苏有辞举起来。 “可以啊哥们,你这回可是大大的出了口恶气,而且想想,那可是王子,你行啊!” “扬眉吐气,温宿这帮使臣在汴京内为非作废的,早就想这么做了。” 看台上的虞卿伸手紧紧抓着护栏,盯着擂台上的苏有辞,心跳砰砰砰地跳,完全不受控制。 她想下去, 分卷阅读162 可是—— “阿卿,下来。” 苏有辞忽然纵身一跃,拍了下李长庚和袁怀的肩膀,朝观看台上望去,朝虞卿喊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虞卿急急转头看向旁边的元安郡主、晋国公,见这两人都在对自己笑,甚至连其余人都盯着自己。 “还等什么,我的傻妹妹,快去。” 杨朝云低声笑着催促了句,“全汴京可都看着。” 听到这句话,虞卿哪里还能忍得住,朝几人点点头,提着裙摆往楼下走,连斗篷都忘在了椅子上。 飞快跑到了楼下,虞卿走到擂台旁,顾不上周围的人说什么,眼里只有苏有辞。 苏有辞从擂台跳下去,一把抱住虞卿,将虞卿抱离了地,仰着脸看她,“我赢了,我说过我不会输的。” “是,你不会输。” 虞卿笑盈盈的看着他,手搭在他肩上,“我知道你会赢,你定不会输的。” “我的阿卿,果然是天下最信我的人。” 苏有辞仰着脸,额头贴着她的鼻尖,“走,回家去。” 回家? 闻言虞卿瞪大眼,却还来不及拒绝,就被苏有辞拉着往人群外走,看着散开的人群,虞卿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等跑远了,回头一看,发现众人还在擂台附近。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回家去,过两日除夕,城里有烟火,到时候一块去看,那焰火格外美,是每年盛会里,除了舅舅生辰是最大的。” “好,那我们一块去,城墙上应该看得最清楚。” 身边的人只要是苏有辞,什么都好。 虞卿看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拉住苏有辞的手,让他停下,见他脸上不解,又往四周看去。 飞快地在苏有辞脸上亲了一下,虞卿慌张别开脸。 “咳,我们回家吧。” 苏有辞望着身边虞卿,禁不住笑,握紧她的手。 “行,回家。” — “这一杯,敬阿弟!” 苏焕之举起杯子,看向苏有辞,“阿弟这回可是大出风头,这下全汴京的人都知道那个乌衣古尔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闻言苏有辞举起杯子,看了眼旁边已经举杯的晋国公和元安郡主,挑了挑眉。 “那我可受下了,感谢今天父亲和大哥替我撑腰,不然陛下可不会纵容我。” 尽管是亲舅舅,但如果晋国公和苏焕之出声阻止,苏有辞也不可能够真的当场挑衅乌衣古尔。 晋国公哼了声,似乎很满意苏有辞刚才说的话,“知道就好,以后遇上这种事,不要再这么不顾后果了。” 苏有辞答应了声,“记住了。” 元安郡主见苏有辞这般性子,瞬间笑起来,神情温柔了不少,看向虞卿,眼里多了几分长辈的疼爱。 有了虞卿后,苏有辞的确越来越不同了。 这个儿子曾经是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不知道要怎么让顽石不再伤人伤己,却没想到在虞卿身边却成了一块墨玉。 瞧着不起眼,却质地上陈,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元安郡主拿起公筷,替虞卿布菜,“你平时吃东西也这般少吗?” 虞卿惊讶看着元安郡主,连忙端着碗接过来,看着碗里的那块肉,外焦里嫩,是府上厨子拿手的好菜。 “谢谢母亲。” “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苏有辞见状,笑了起来,“母亲怎么只帮阿卿夹菜,我的呢?” “你这孩子,哪里有跟自家娘子争宠的道理。”元安郡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好了,吃饭。” 这大概是虞卿入府后,吃得最为顺心和轻松的一顿饭。 等到回房时,已经有些微醺,软软的靠在苏有辞怀里,被扶到床上坐着时,伸手圈着苏有辞的脖子。 “夫君。” 苏有辞搂着怀里的虞卿,扒拉开她胡乱来的手,叹了一声,“娘子,夫人,我的好阿卿,你再胡乱挥着手,我可就要破相了。” “破相?” 虞卿一听脸色变了,立即捧着苏有辞的脸道:“那不行,夫君生得好看,可不能破相。” 闻言苏有辞低笑了声,靠近了虞卿,低声问:“真的?” 虞卿认真地点头,“我夸过许多次,怎么夫君不信?” 从第一眼见到苏有辞,她便觉得好看了,从来都是她心上最好看的人。 不止,还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有了醉意的虞卿,软得像是一团糯米糕,捏一捏好像都能露出内里白软的芯,被哄得心底一片暖意。 苏有辞捏了捏她的脸,“你这酒量,倒是不必我强多少,不过——” 轻轻把虞卿圈着,苏有辞贴着她的脸颊。 “能娶到你,真好。” 第96章 乌衣古尔,昨夜死了。…… 分卷阅读163 那日败北后, 乌衣古尔依言不再生事,安分了许多,连带着使团里原本狗仗人势的使臣也都老实了。 除夕将至, 京城上下一片热闹,各家各户都装点了春节的春联、门神、灯笼,甚至能看到一些院子里挂了一串串的柿子。 晋国公府早早的就安排好了,根本不需要虞卿和苏有辞操心, 加上朝廷沐修, 反而闲下来。 坐在暖炉旁, 虞卿手里捧着苏有辞刚帮自己找到的一本书, 看了几页, 便禁不住笑, 朝旁边坐着的苏有辞看去。 轻轻放下书, 托着脸颊看苏有辞, “夫君短短一个时辰里, 已经叹了好几声,怎么了?是想出门吗?” 闻言苏有辞伸了个懒腰,盯着窗户外。 “要是还在庆安巷, 这会你是不是正在想明晚吃什么?” “应该是。” 如果还在庆安巷,那家里只有她和苏有辞,还有妙玲、六子和林原, 五个人尽管吃不了多少,但…… 总归是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得好好的置办。 虞卿扬唇笑起来,盯着苏有辞,“夫君是觉得无聊了吗?那要不,我们到外面走走, 买些小玩意回来,你看屋里是不是还有些空?” 苏有辞双眼亮起来,立即起身拉住虞卿往外走,“那现在就去。” “你等等,急什么,时辰还早,容我拿件外衫。” 虞卿被拖着往外走,哭笑不得,连忙阻止,“那街上的东西又不会丢,你——” 还未等两人从房门出去,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蹬蹬蹬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后面跟着的乳娘担心得很,生怕她脚下不留神摔倒了。 “二叔,二婶!” “娴姐儿?你一个人来的?” 虞卿把手里的斗篷交给妙玲,停下来弯腰接住跑来的娴姐儿,“这么冷的天,冷不冷呀你?” 娴姐儿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伸手抱着虞卿,“不冷!外面的雪可好看了,家里都有红灯笼,晚上要是亮起来,可漂亮了!” “见过二公子、二少夫人。” 乳娘朝两人行了礼,便被虞卿暗示到旁边坐着等候,不必跟着,娴姐儿在这里不会乱跑。 牵着娴姐儿在凳子上坐好后,虞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你先喝点水,我让妙玲给你拿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娴姐儿点点头,乖乖道:“谢谢小婶婶,我好想吃糖酥,可是娘不让,说是对牙不好。” 娴姐儿不足五岁,要等到正月过后才满五岁,正是贪吃的年纪。 “大嫂说得对,你要少吃。” 苏有辞盯着娴姐儿,从来不觉得自家小侄女这样“惹人嫌”过,他好不容易可以拐着虞卿出门,还没踏出院子就被挡下了。 “二叔!你不一样了,你以前还夸我不管怎么吃都是全汴京最可爱的人。”娴姐儿噘着嘴,“你变了,坏蛋。” “我现在就让六子去请大嫂和大哥过来把你带走。” “小婶婶,二叔欺负我!” “叫你小婶婶也不管用,她是我夫人,更偏心我。” 娴姐儿哪里说得过苏有辞这张嘴,扁着嘴立即就要哭出来,连手里刚拿到的糖果也不甜了。 旁边虞卿嗔怒地拍了下苏有辞的胳膊,把娴姐儿抱在怀里。 “娴姐儿,你二叔逗你的,妙玲已经去拿点心,都是你爱吃的,马上过年,贪吃也是正常。” 得了吃的,娴姐儿立即笑起来,开心了不少。 哄好了娴姐儿,虞卿给了妙玲一个眼神,示意她先照看着娴姐儿,自己走到床榻旁,歪着头打量苏有辞。 “夫君?” “还出门吗?” “……可以,晚上去。” 苏有辞终于肯拿正眼看她,虞卿握住他的手,四周看了看,贴上去亲了亲他的脸侧。 “我向夫君赔礼道歉,不知道夫君这样满不满意?” “晚些再问你多讨一些。” 伸手搂着虞卿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些,“行了,家里这个小魔头就够大家头疼,你别管我了。” “我还以为你真能和一个小丫头置气,平时我看你不是很宠吗?” 虞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哄你好了吧?” “嗯,是得哄我。” 苏有辞笑了笑,“往后也只得哄我一个。” — 晚些时辰,让林原和妙玲陪着乳娘和娴姐儿回去,苏有辞交代了六子一声,便拉着虞卿出了门。 除夕前夜的东市和西市都热闹得很,大街小巷都挂着彩色的灯。 虞卿手里提着一盏灯,接过苏有辞帮自己剥好的红薯,尝了一口,一下暖了不少。 “烤红薯还是在冬天最好吃。” “暖和吗?” 苏有辞担心虞卿冻着,问了一句,“你穿得太少 分卷阅读164 ,不过等到去秦州,到那边要多做几件厚实的衣裳。” “好,听你的,不过秦州那边的话,恐怕寻常用的料子都不够保暖,倒是得多做一点准备。” “放心,这些到时候爹和娘肯定安排好。” 街上不少人都出门游玩,两人握着手走在其间,并不突兀。 苏有辞往四周看去,想了想道:“可惜了,袁怀和朝云在家里,不能出门,如今袁家上下都快把朝云当成菩萨供着。” “你这是瞎说什么,哪有人自比菩萨的,可不能这么说。”虞卿嗔道:“还是要求菩萨保佑杨姐姐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怎么,你害怕?” “我……” 忽然想起关于自家母亲的事,虞卿点点头道:“我娘当年生了我后,身子便更加不好,都说妇人生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倒也不是假的。” 瞧着虞卿的神情,苏有辞失笑,“那就晚些时候再要孩子,或者你不想要也可以,家里已经有一个娴姐儿,也无什么家产爵位——嘶,不行就收养一个。” “你说的什么话,不过……晚些时候要可以,等过几年,不着急这一两年。” 虞卿噗嗤笑出声,觉得苏有辞简直把自己宠过头了。 寻常人家尽管也并非是要有孩子,成亲一两年都不打紧,可过了三年五年,因为没有孩子而闹矛盾的夫妻可不少。 她得了苏有辞这样的夫君,心中已是庆幸,孩子这事便是随缘,什么时候来了,那就是缘分到了。 “也好,让我再清净些年。” 苏有辞揽着她的腰,“夫人也想多和我过几年的二人世界对吗?” “是,两个人过日子。” 虞卿挽着苏有辞的胳膊,看了看手里的灯,“对了,明日的烟火我们到城墙上看,爹和娘应该不会介意吧?” “那要不到家里的屋顶上看?” “也好。” 好不容易家庭和睦,虞卿自然是想让苏有辞多在家里待着,尤其是开春后,他们就要去秦州。 “夫君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是在干涉你的事?” 虞卿想了想犹豫着问:“我好像总是想要让你去和爹、娘相处,却忽视了你的感受。” 苏有辞扬眉,闻到了旁边飘来的肉香,拉着虞卿往那边走,“能意识到还不晚,不过这件事有你和娘在中间调和,我跟爹倒是有了台阶。” 果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 虞卿在心里暗暗想着,眼眸里藏着笑,“好,你不觉得我多管闲事就好。” “走,带你啃卤肘子。” “……什么?” “吃肉,大口吃。” 两人从店里出来,看着对方笑出声来。 谁知苏有辞还未想好要和虞卿再到什么地方去玩,便被枢密院来的人叫住,说是有急事,让他去一趟。 虞卿看着苏有辞,轻声道:“枢密院的事,还是急事,你尽快去,我先回家去。” “我先送你回家。”苏有辞蹙眉,不太放心虞卿一个人回家。 虞卿却道:“寻常时候我也一个人出门,而且这里回家就一条直直的巷子,街上这么多人,还有巡城的士兵,不会有事。” 旁边枢密院的人还等着,虞卿催促道:“你快些去。” 苏有辞想了想,还是把虞卿送到了巷口附近才跟着枢密院的人离开。 — 大早上,便有人家放了鞭炮,街头巷尾,此起彼伏,也不知道多会儿又有谁家放响。 暖烘烘的屋内,虞卿靠在苏有辞怀里,听着外面的声响,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后,拉了拉苏有辞的胳膊。 “是不是该起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昨夜回来晚,不着急起。”苏有辞把虞卿搂紧了些,“枢密院昨夜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火,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造成损失,清点了下,东西都在。” “那便好,否则卷宗那些烧毁了,便糟了。” “有摹本,但摹本只能作为留存,真要遇上什么冤案,还是得把原件拿出来。”苏有辞说了句,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轻,他几乎快过了寅时才回来,睡下不到两个时辰。 知道苏有辞是真的困,虞卿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再说话,陪着他在被子里多睡会。 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门外传来咚咚脚步声,跟着急促的敲门声吵得人不安生。 “公子,大事不好。” 门外林原的声音传来,苏有辞一下睁开眼,眉头蹙着,安抚了下虞卿,让她别紧张,便起身披了件衣衫往外走。 绕过屏风来到门前,苏有辞拉开门,看着门外林原。 “什么事?” 林原脸色不太好看,看着苏有辞缓缓开口道:“乌衣古尔,昨夜死了。” 第97章 那凭什么认为凶手是夫君…… “我去刑部看看。” 分卷阅读165 “坐下。” 气氛沉闷的厅室内, 倏然响起两道声音,几乎重叠,让坐着等消息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终于有了丝生气。 指尖传来凉意,虞卿垂眸看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这杯茶已经彻底凉了。 耳边传来晋国公和苏焕之的对话,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虞卿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心慌。 上回苏有辞被停职, 她都未这么觉得, 但现在她心里的不安是骗不了人的。 晋国公站起身, 从旁边刘叔手里拿过斗篷, “你在家里待着, 我去宫里一趟, 这件事怕是要给慎刑司那边查。” “大理寺——” “死的是温宿使团的使臣, 还是一个在温宿被宠坏的王子, 你以为会交给谁来审?” 慎刑司,那里查案是真不讲情面的。 苏焕之跟在晋国公后面走到门口,想要送他出门, 却被晋国公拦住。 “你母亲还在家里,她看着尽管平静,但心里免不了会担心, 你知道该怎么做。” 晋国公低声叮嘱,“他是我儿子, 平日再看不惯他作风,我也不会置之不顾。” 闻言苏焕之点了点头,“我不是认为父亲不管,只是……这事太蹊跷了。” “哼, 想要扳倒苏家,挫挫苏家的威风,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晋国公穿戴好斗篷,在随从的陪伴下往外走去。 望着晋国公离开的背影,苏焕之脸上仍旧是担心。 昨晚苏有辞恰好只身行动过,怎么偏偏好就赶上乌衣古尔出事。 人从早上去了刑部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都三个时辰了,再反应迟钝,也知道是出事了。 压下心里的猜测,苏焕之转身,见虞卿怔怔坐在那里,跟旁边的孙婉对视了眼,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候只有虞卿自己想明白,旁的谁都帮不了。 “祖母,祖父要去哪里?去接二叔吗?” 娴姐儿被孙婉抱着,看见晋国公出去,忍不住问了句。 元安郡主愣了愣,冲娴姐儿笑了笑,“去办点事情,晚些就回来,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娴姐儿点头,抓着孙婉的衣服,“娘,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闻言孙婉抱起娴姐儿,朝元安郡主道:“母亲,我先带娴姐儿下去,等会儿再来。” 元安郡主点头,摆了摆手,“照顾孩子要紧。” 直到孙婉离开,虞卿都还未回过神来,心慌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更不知道要对旁人说什么。 乌衣古尔,那是温宿的王子。 在和苏有辞比武后的两天,死在了驿馆里,而当天夜里,苏有辞曾一个人出行。 太巧了,这就像是一个圈套。 不管苏有辞做完做什么,似乎都会被套进这个圈里。 “大、大哥,夫君他——” 虞卿停顿了下才镇定下来,抬眼看向苏焕之,“这件案子会交给慎刑司?” 她听说过慎刑司,之前苏有辞办案的时候也听他提到过几句,那地方要审人,当真是半点不留情面的。 尽管她知道这件事情和苏有辞无关,但如果对方是有备而来,那呆在里面的日子,苏有辞要怎么过? 苏焕之犹豫了下,知道这件事不好瞒着虞卿,点了点头。 “应该是,对方毕竟是温宿王子,死在我朝,不是件小事。” “但夫君他不会做这种事,你说他盛怒之下在擂台当天失手致死我信,可他决计不是会做出这种暗算人还背地里……的人。” “阿卿,你不要急,这件事没有人相信阿弟做这件事。” “可是我——” 虞卿急切地说了句,又自己止住,知道自己现在有些急,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可杀人,杀人的事苏有辞不会做的。 乌衣古尔是使臣,身份特殊。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她都知道,苏有辞怎么会不知道?更别说如今两国交好,尽管有些不愉快,也不至于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灭口。 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趁着他离开境内后,回去的途中请个杀手解决不是更简单些吗? “我……我知道了。” 虞卿垂下眼,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我只知道,他不会做这件事。” 旁边未曾开口的元安郡主起身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阿卿,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但外界恐怕不这么想,如今乌衣古尔一死,消息会立即传到温宿,这帮使臣已经在勤安殿外坐了半日,就要皇兄立即交出凶手。” 闻言虞卿双目含泪,抬起眼来,哽咽道:“那凭什么认为凶手是夫君?” 元安郡主望向院子里,“既然是陷阱,那自然是要做到天衣无缝,至少表面看上去天衣无缝。” 那就是当下看去,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一个人,这事是冲着晋国公府来的。 树 分卷阅读166 大招风,如今的晋国公府何止是树大招风。 怕是到了旁人不得不扫清障碍的地步。 “母亲别担心,你和阿卿在家里等候,我去一趟刑部,父亲去了宫里,我去找周淮明打听打听。” “周淮明,他和夫君交好,应该会说。” 听得虞卿的话,苏焕之点头,“是,当下刑部那边恐怕也只有周淮明会开口了。” 目送苏焕之离开,虞卿站在门口,好半天才收回视线。 转过身看着元安郡主,“母亲,你先回去休息,我会让林原跟六子换着在这里等消息,一有消息立即告诉你。” 元安郡主点点头,“坐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回去等也好。” 顾嬷嬷走上前来,朝虞卿点头示意后,陪着元安郡主离开了前厅,回到主院去。 等人都走了,虞卿站在原地,心里一片发寒。 不知道怎么,明明晋国公和苏焕之都已经去想办法,按理说不该这么慌张,但现在她心里却惴惴不安。 有备而来的算计,苏有辞想要全身而退,岂是那么容易的。 — 晌午过后,雪便落了下来。 坐在房间里的虞卿不时抬眼往外看去,却迟迟看不到林原和六子来报信,手边的书连一页都看不进去。 妙玲端着热茶进来,见虞卿神情,轻轻把茶放下,出声询问,“少夫人,你再这样下去,公子回来该心疼了。” 闻言虞卿眨了下眼,看着妙玲,“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少夫人……” “妙玲,我也不知道怎么,从前我不会这样,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信他,可这回他被限制了行动,他要怎么办?” 面对妙玲,虞卿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昨天夜里还在和自己说今晚要在哪里看烟火的人,今天就可能锒铛入狱,接受不知道多久的审问盘查。 使臣莫名死在驿馆,与他有仇有怨还能有本事杀得了他的人,只剩下苏有辞。 死的不是什么别的使臣,而是温宿王子。 温宿王这些年来已经有了野心,如果乌衣古尔的事成为了两国开战的缘由,那前几日苏有辞灭了乌衣古尔威风的事,瞬息间就会成为百姓们唾骂的对象。 不顾大局、妄顾百姓…… 她不敢想到时候局面会变成什么样。 太糟了。 “姑娘,你别往坏处去想,这件事公爷和大公子都在想办法,而且还有郡主,若是真的有人想要诬陷公子,郡主定会向陛下请旨明察的。” 妙玲安慰道:“公子那么厉害,肯定也会想办法自救,倒是这种事是谁栽赃的,公子得罪谁了吗?” 得罪谁了…… 经妙玲提醒,虞卿才想起这事多半跟结仇有关。 尽管刚才元安郡主说此事是针对晋国公府来的,但选择苏有辞下手,必定是了解苏有辞的性格,而且有针对性的利用苏有辞作为突破口。 平时有谁和苏有辞结仇的? 征虏将军府的人不可能,当时是一网打尽,该流放的流放,该行刑的行刑,余家都不剩下什么人了,更别说征虏将军府。 脑中不断地回想之前的每一件事情,虞卿发现苏有辞和她在一起后,并非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唯一有些过节的,似乎只有鸿胪寺卿王彦集了。 当时是因为王彦集的小儿子打了六子,导致六子重伤,所以苏有辞托人到王彦集那边走动了下。 这种过节,需要王彦集这般报复吗? 不像。 可仔细回想,虞卿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谁跟苏有辞发生了过节。 “妙玲,夫君从前在府里,跟谁起过冲突,有过节吗?” 虞卿忍不住问了句,“无缘无故的,总不至于想要出这么个法子针对夫君。” 有过节的? 妙玲一时怔住,想了想道:“小的过节倒是蛮多,但深仇大恨不至于,这帮京城里的少爷公子们,多多少少都是年轻气盛,偶尔发生矛盾很正常。” “那就是说这一年来,跟夫君有过节的,一是征虏将军府和余家的事,二便只有那位王寺卿了。” “姑娘你说的是打伤六子护院的那家主子王寺卿?” 虞卿点点头,“他不正好是鸿胪寺卿吗?我问过夫君,那人老来得子,对那位小公子宠溺得很,所以身边护院也是蛮横,才会当街伤人,尽管那几个护院被带走,但——” 总归是失了颜面。 对于有的人而言,面子的确重要。 鸿胪寺卿,无缘无故死在驿馆。 这样看,事情也没那么巧了。 想着虞卿眼神暗了暗,示意妙玲靠近,低声道:“妙玲,你去找一下长庚哥哥,问问他打听下王寺卿的事。” 袁怀和杨朝云那边不便打扰,如今她在京城里认得的,也只剩下李长庚了。 总不能干 分卷阅读167 坐着等旁人想办法,她也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情和那位王寺卿到底有没有关系。 第98章 真是个祖宗,进了大牢还…… 昼夜交换时分, 四方钟楼敲响,铜钟的声音飘在上空,整座城内除夕氛围浓烈。 外面传来的鞭炮声和烟火声, 令虞卿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不止没有等到苏有辞的消息,晋国公和苏焕之也至今还未回来,她不敢深想发生什么,只能等六子那边的消息。 手里的书翻来翻去, 都快把纸摸薄了, 才见到六子和林原回来。 虞卿匆匆抓起衣服往外走, 披着斗篷推开门, 看向院子里的林原和六子。 “怎么样?” 看到虞卿眼里的希冀, 林原实在不忍开口, 但是—— 抬手向虞卿示意, 林原缓缓开口道:“李将军那边打听的结果是, 公子已经被带到慎刑司了。” 慎刑司。 当真去了慎刑司。 林原带来的消息, 犹如一道惊雷,砸得虞卿七晕八素。 “姑娘!” 妙玲看着虞卿浑身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吓得不轻, 连忙伸手扶着她,看向林原,“快去请大夫过来, 快点!” 六子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在雪地里险些摔了一跤。 “别去。” 虞卿晕晕乎乎地拉住妙玲, “别惊动母亲和嫂嫂她们,扶我进去休息会儿就行。” 妙玲迟疑道:“可是姑娘你……” “不要紧。” 摇了摇头,虞卿看向林原,“你去把六子叫回来, 先进去,你给我仔细说下长庚哥哥是怎么说的。” “你愣着做什么,快搭把手。”妙玲急道:“你个二愣子,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别冻出个好歹。” 林原回过神,立即走到旁边,说了句“得罪了”,便把虞卿抱起来往房里走。 回到屋里,暖意扑面而来,虞卿打了个喷嚏,示意林原把自己放下。 裹紧身上的斗篷,虞卿坐在那里,咳了几声,盯着林原,“慎刑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如今的情况,也只能照实回答。 林原不敢隐瞒,思索道:“慎刑司向来口风严谨,打听不出什么,不过李将军那边说,公爷和大公子进了宫,还未回来,那帮使臣也在宫里。” 使臣还在宫里,那恐怕是一时难以回来了。 不过为什么那帮使臣就认定了是苏有辞所为,难道是有什么证据吗? 怎么可能,苏有辞没做过的事情,哪里来的证据。 “长庚哥哥可打听到什么线索?温宿那帮使臣死咬着夫君不放,总得有个原因,无凭无据,不可能让慎刑司带走夫君的。” 虞卿再担心,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可能糊涂。 “李将军只说是,在案发现场有落下了什么东西,而且当日有人说在驿馆附近见过公子出没,时间大抵也是案发时。” 林原说完后盯着虞卿,生怕自己说的话吓到虞卿。 闻言虞卿反而垂下眼,仔细思考起这其中一些可以操作的可能。 只是有落下的东西,还有见过在附近出没,这可不足以定罪,并无铁证说明掉下的东西是苏有辞的,在附近出没的人也是他。 “林原,这件事情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胡乱打听添乱,别到时候审问时,把我们四处打听的事变成了有洗脱罪名的嫌疑。” 头脑尚算清醒,虞卿抬眼望着林原,“不过可以在附近走动走动,可能会有些发现,你行事小心些,别被盯上。” “少夫人的意思是——” “既然是除夕前夜发生的事,街上肯定热闹,不比往常冷清,有人能说看见过夫君,那怎么可能只在驿馆附近出现过?一定还有其余的地方。” 闻言林原双眸眼神瞬间亮了,“我明白了。” “嗳,等等,夫君昨夜是寅时左右才回来,定要找到这个时辰前见过夫君的人。” 生怕有什么纰漏,虞卿又叮嘱了句。 边上妙玲端了杯热茶进来,放在虞卿手边,看着她安排林原去做事,瞬间放下心。 看来是恢复过来了。 目送林原离开,妙玲把热茶交到虞卿手里。 “姑娘你先喝茶,暖暖身子。” “妙玲你说夫君昨夜回来的路上,难道一个人都没遇上吗?” “不该,即使昨晚你们出去时林原和六子并未跟着,那从枢密院回来,总该是有枢密院的人跟着,可是——” 枢密院的吏差。 昨夜来的那个吏差,苏有辞是认识的,去的时候没问题,问题出在回来的时候。 眼珠转了转,仔细想着昨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个吏差来叫夫君的时候,夫君是认得他的,也不知道他那里是怎么和其余人说的。” 妙玲看着虞卿担心, 分卷阅读168 宽慰道:“公爷和大公子为了这事四处奔走,姑娘你担心归担心,可你要是为此病倒了,我看公子该担心了。” “可是——” “我的好姑娘,公子有多心疼你,你还不知道吗?若是你病了让他知道,非得把慎刑司拆了出来陪着你。” 闷闷不乐了一日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虞卿望着妙玲,禁不住笑起来。 捧着热茶喝了好几口,身上也暖和了不少,乖巧点点头,“好,我听你的,我这几天少想这些事,不会让自己一直去想的。” 妙玲欣喜道:“那就好,刚才郡主和大少夫人那边还过来问了句,担心你不能宽心。” 虞卿看着妙玲问道:“母亲那边如何?父亲和大哥都迟迟未归,怕是——” 妙玲摇头,“郡主那边倒是还好,看着似乎料到了这样的场面,只说是公子回来,公爷和大公子定然是能回来,回来迟反倒是好事。” 反倒是好事? 喝着水仔细琢磨这句话,虞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进宫面圣,换作平时的话不好说是什么状况。 但是如今情况特殊,苏有辞被当作嫌疑人给送进了慎刑司,而晋国公和苏焕之身为家属,这时候进宫,若真的毫无转圜余地,那定是避而不见。 进了宫也见不到人,肯定会回来得早。 能这么长时间未回来,那就说明是见到人了。 念及此,虞卿的心也宽松了不少。 至少皇帝那边还愿意见他们,那就说明温宿使团那边掌握的证据不足,但也仅仅是不足以定罪,而非能证明清白。 掀起眼望着外面的夜色,满城热闹,却和国公府毫无关系。 谁能想到今年的除夕夜会是这般情形。 — 半夜里,虞卿躺在床上,神色紧张,紧闭着眼睛,手抓着被子,喃喃有词,突然一下坐起来看向床帐外。 苏有辞。 她梦到苏有辞了。 一身的血,衣服被鞭子打烂,露出里面的伤痕。 向来爱干净的人,头发披散、衣衫破烂,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那些血是从苏有辞身上流出来的,被一盆冷水泼上去,滴在脚边的水都染了血色。 黑漆漆的牢房里,苏有辞一个人被绑在木架上,任由她怎么喊都都不见,低垂着头,充耳不闻。 “苏有辞……” 不会的,慎刑司不是滥用私刑的地方。 可是,无端端的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外间陪着的妙玲感觉到不对劲,从屏风外面走来,身上只披了一件衣裳,端着灯进来时,见到虞卿坐在床上,立即把灯放下。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嗯。” 虞卿看了眼妙玲,又很快低下头,“妙玲,怎么办,我梦到夫君他被用了刑,身上都是血迹。” 闻言妙玲吃惊不已,连忙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不都说梦是反的吗?再说公子又不是戴罪之身,只是有嫌疑而已,不至于用刑。” 慎刑司尽管听着可怕,而且办事冷血无情,但还是按着规矩办事。 尽管虞卿知道慎刑司不可能动用私刑,只有那些定罪但不肯交代同党或者拒不画押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抚了抚心口缓过来,虞卿无奈苦笑,“是我自己多想了,你快些回去睡,我……躺会儿也睡了。” 妙玲坐在床边,“姑娘你这个时候睡得着吗?你让我回去,肯定又要辗转反侧睡不着。” “我只是有些心慌意乱,也不明白为什么。” 虞卿知道瞒不过妙玲,在妙玲面前也无什么好隐瞒的,只好道:“心里念着这件事,便睡不安稳。” “现在才丑时,姑娘若不睡觉,明日怕是没精神,说不定明早公爷和大公子就回来了。” “……你说得对。” 重新躺下,虞卿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但一闭上眼就浮现苏有辞受刑的一幕,只能抓紧了被子。 …… 明亮的牢房里,苏有辞坐在凳子上,面前文房四宝,都是上等用料,甚至连墨都给他磨好了。 苏有辞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对面坐着的人,干脆趴下,“困得很,明日再给你画。” “苏有辞,你是戴罪之身,你能不能有点嫌犯的样子?” “用词不准确,我只是嫌疑人,并不是戴罪之身,还有,现在是你求着我画出当晚的见闻,客气点。” 说完这话,苏有辞直接起身朝床边走。 “赶紧走,别耽误我睡觉,还有,明天替我送封信回家去。” “不行。” “什么不行?” “这是上面的旨意,你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配合我们的调查,不能向外面泄露半点消息。” 苏有辞蹙眉,干脆直接躺进被子里,背对着那张讨人厌的脸。 不能送信回 分卷阅读169 去就不能,那他也想干就干不想干直接睡觉,反正着急的人不是他。 “喂,苏有辞?” “……” “真是个祖宗,进了大牢还这么嚣张。” 第99章 她记得,余修年正是在鸿…… 盯着屋顶的横梁, 苏有辞却在仔细琢磨着乌衣古尔意外身亡这件事。 乌衣古尔身份特殊,既是来使又是出身尊贵的王子,即便温宿再是边陲小国, 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巧了,正好在和乌衣古尔比武过后,又正好是自己独自出行,没有证人的时间出事。 种种迹象都指向自己是凶手, 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 要说汴京里和他有恩怨的, 那还真不少, 但有深仇大恨, 要他命还精心弄这么一出的人, 那就少之又少。 尽管他从前行事张扬, 但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更不要说什么索人性命的恶事。 手臂枕在脑后, 扭头往窗户外看了看, 叹了一声,又看向桌上的那几张纸,侧过身闭上眼。 头绪有点乱, 等明早再想。 慎刑司也的确是并未对他用刑,与其说把他关押在这里,不如说是把他保护起来, 免遭杀害。 只是他到现在也理不清线索,目前京城里, 到底有谁会弄出这么周密的一个计划,试图挑起两国开战。 一夜昏昏沉沉睡了会儿,等苏有辞醒来时,在牢房里见到了个不算意外的人到访。 揉了揉头, 苏有辞坐起来,两只手撑在床边,看向方桌后面的周淮明。 “怎么样,刑部那边是什么结果?” “不怎么样,仵作那边的结果是乌衣古尔死于颈侧的伤口,伤口细长却深两寸,是锋利刀刃之类的东西造成的,导致失血过多,案发现场有些惨烈,那块地板都被血污浸了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周淮明看着苏有辞说完之后,停顿了下。 实际上的情况,比他说的要糟糕。 乌衣古尔身上有数道伤口,而且每一道伤口都是极为锋利的刀刃造成的,伤口很细,但并不影响血流速度。 “失血过多,那期间使团里就没有人发现吗?” 苏有辞从床上下来,走到一边去洗了洗脸,又擦了手漱口,听着周淮明继续说案子的事。 等回到桌旁坐下,打开食盒,闻到了饭菜香愣了愣,仔细看着里面的几个盘子。 很眼熟。 “这是我家阿卿交给你的?” “……别说,这嫂夫人还真厉害,兰心蕙质,能做出这一手好菜,上回帮你的忙还欠我个人情,等着你从慎刑司出去了,得请我喝一顿。” 把饭菜端出来,苏有辞尝了口,迅速端着碗扒拉起饭。 “再说,现在先解决这件事,乌衣古尔的死是蓄意谋划的阴谋,意在挑起两国纷争,主使有可能是一直潜藏在汴京的细作,也有可能是温宿的人,牺牲一个不能成大器的小王子换来名正言顺的师出有名,也不算亏,当然——” 苏有辞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抬眼盯着周淮明,没有再往下说,眼神却很直白。 见状周淮明整个人愣住,反应过来苏有辞话中深意,眼瞳有明显的缩紧,又很快往后看去,生怕被人听到。 苏有辞笑了下,低头继续吃东西。 “有那么害怕吗?另外一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反而对我这个犯人来说是件好事,吃点苦头外,命肯定能保住。” “你还真敢想。”周淮明早知道苏有辞是个胆子大的人,但也没有想到胆子会这么大。 这算是胆子大? 苏有辞无奈笑了笑,他这个猜测并不过分,而且合情合理。 这些年来,边境屡屡有人生事、挑衅,没了以往的安定,所以必定是要开战的。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给对方一个理由来打自己,以如今的军力,区区一个温宿小国并不是什么难事。 乌衣古尔尽管是使臣,但在汴京里做了不少恶事,还当街调戏文秀郡主,换作别的人,要他一条命也不为过。 现在死了,尽管可能会开战,但也解了一口恶气,说不定还有人拍手称快。 苏有辞擦了擦嘴,瞥了眼周淮明,“你去查一下当天夜里,案发时、案发前后出现在驿馆附近的人,一定会有人出入,除夕前夜,汴京城多热闹,怎么会没有人。” “这件事……嫂夫人已经让林原去做了。” “啊?” 从周淮明进来到现在,终于从苏有辞脸上看到了一丝迷惘,不再是游刃有余或胸有成竹的表情。 看来苏有辞对虞卿的性子,也不是全然掌握,不然可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惊讶。 苏有辞挑眉,眉眼间染上笑意,“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还有心思笑,林原找上我的时候都快哭出来,说嫂夫人知道你被移交 分卷阅读170 慎刑司,当场晕了过去。”周淮明是真的搞不懂苏有辞在想什么,这时候竟然还只想着去夸。 但林原告诉自己这消息时,他还挺惊讶的,想不到虞卿能想到让林原去查这个,还嘱咐了要不动声色,免得打草惊蛇。 苏有辞神色微怔,盯着食盒,“她明白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不过——” 原本是想瞒着虞卿,免得给虞卿带去麻烦,但眼下看,是不能瞒着了。 “你待会儿帮我带样东西给阿卿,她看了自会明白。” “……不行,我不能给你通风报信,我这头顶的乌纱帽可保不住。” 白了眼周淮明,苏有辞走到一旁,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折好过后交给周淮明,“只是一张报平安的纸条罢了,就是慎刑司这些人查也查不出什么。” “真是欠你的,算了,仅此一回。” 周淮明收下纸条,藏进了袖子里,“对了,先排除第三种可能,你认为这件事会是谁?我想了一圈,完全想不到会是谁做的。” 苏有辞站在桌边收拾碗筷,重新放进食盒里,半晌才开口,坚定地说了个字,“等。” 守株待兔,对方比他们还要着急。 周淮明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苏有辞笑起来,“你若参加可科考,可到放榜那天迟迟未有动作,你急不急?” 急,怎么能不急? 每年放榜的时间不定,但就在那几日里,应试考生身边的书童或者是自己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公示栏前。 “你小子,真不愧是你。”周淮明拎起食盒,“行,那我回去,探监也是有时间的。” 苏有辞懒得搭理周淮明,只是看着他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叫住他。 “纸条你交给林原,只告诉他,让阿卿不必为我担心。” 周淮明点头,“不负所托。” — 一切皆安,卿心似我心。 垂眸盯着手中的字条,虞卿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擦过,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起来,放在了心口。 苏有辞让人带来这个字条,那就说明如今的确无事,局势尚在掌握中。 幸好,幸好苏有辞尚能自救。 “妙玲,你帮我准备笔墨,我……”虞卿从椅子上起身,“算了,我先去母亲那里一趟。” 妙玲端着一碗热汤进来,是给虞卿补身子的鸡汤,在厨房里小火慢炖了一早上,才刚刚好。 “姑娘,你这么着急吗?可是公爷和大公子大早才回来,恐怕郡主和大少夫人都没时间。” “……唔,那你别忙了,帮我准备笔墨。” “姑娘要写信还是?” 闻言虞卿笑起来,“给杨姐姐写信问候她,今日不是大年初一吗?正好给她送些福果子去。” 妙玲反应过来,笑着道:“我还以为姑娘要做什么事,这般慌张,好了好了,我去准备笔墨,你先把这碗汤喝了,不然待会儿郡主问起来,我可答不了。” “又是鸡汤吗?再这样喝下去,我怕是要胖了。” 看着桌上的那碗鸡汤,尽管看着不油,可每隔三五日喝一碗,真的会胖的,她这阵子已经犯懒不少,很少动弹了。 “怎么会,这汤不养肉,何况姑娘生得本就纤细,长些也看不出来,只是稍微圆润些。” 妙玲一边准备笔墨一边说道:“对了,刚才林原来,说了公子那边什么情况吗?” 虞卿下意识想说,转念一想苏有辞用这般隐晦的说法,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还是少几个人知道为妙。 “只说食盒让周大人送到了慎刑司,具体里面的情况,不能对外透露。” 虞卿端着碗,说完后喝了口汤,鲜而不腻、口感清爽,莫名地想起去年冬日时,她第一回 尝试着煲汤的情形。 红泥小炉、小火慢炖,将上面的油沫子一一撇去,又加了枸杞、党参和一两颗红枣,只放了姜块和少许盐做调味,便是这样的口感。 苏有辞给的字条,一是报平安,二是—— 要她去做一件事。 早就知道不管是在刑部还是在慎刑司,都困不住苏有辞,只是她想不到,这件事情会牵扯到这般多。 正好明天是初二,可以回尚书府,也不会引人注目。 “妙玲,你让六子准备下,明日回余家的事,明天初二,按理是要回去的,尽管夫君不在,我也该回去。” “回尚书府,可是这个时候……” “按我说的去做,放心,这是礼数如此,父亲和母亲都不会说什么的。” 她记得,余修年正是在鸿胪寺内任职。 第100章 咱们快点回府,我想回…… 茶香缭绕, 屋内暖意烘人,厚实的帷幔把雅厅围了起来,阻隔室外的寒意, 只有人进出时,才能感觉到外界的冷。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虞卿被女使领着进来时,徐 分卷阅读171 娘子正好吩咐嬷嬷去让厨房准备茶点。 见着虞卿进来, 眼睛亮了下, 朝旁边的年轻妇人低声说了句话。 “三丫头, 你回来了。” 三丫头? 这称呼倒是新鲜, 不过虞卿倒是觉得亲热。 解下披风交给身边的女使, 虞卿笑着上前, 朝徐娘子和那年轻妇人盈盈一拜, “见过姨母和……这是二姐姐吧?” 余家还有位出嫁的二姑娘, 嫁得早, 也嫁得好,夫妻琴瑟和鸣,与婆家相处又亲厚, 同住在京里,与家中往来也算频繁。 上回虞卿出嫁时,只得匆匆见了面, 如今见着,倒也是个标致得很的人。 余家二姑娘见着虞卿, 起身颔首示意,“知道你要回来,一早母亲便惦记着了,可算把你盼来, 刚才还吩咐嬷嬷去让厨房准备些你爱吃的。” 闻言虞卿自是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朝堂之事,让眼前两位女眷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要见余修年,等晚些再说,何况她也的确惦念着徐娘子的好。 “二姐姐莫拿我取笑,我只是贪嘴得很,难为姨母还要想着我,原本是打算早些来的,只是母亲让我陪她吃过中饭再来,所以才耽误了些时辰。”虞卿说完后坐下,从妙玲手里接过手炉抱着。 徐娘子看着她,仔细端详了番,尽管才一月不到,可虞卿的确是变了模样,有了那些人口中名门闺秀的样子。 倒不是从前虞卿不像,只是以前的虞卿瞧着就是一副自由自在的做派,连神态也少有收敛,如今倒是隐隐有了稳重。 “往后若是想回来了,常来便是,都住在京城里,多多来往。” “姨母放心,这是定然的。” 虞卿看向余二姑娘,见对方打量自己,也坦荡得很。 苏有辞的事早已传开,如今不知朝廷上下在观望,之前凑热闹的百姓都在好奇会怎么处理。 在旁人眼里,苏有辞本就是个从小纨绔的人,因为乌衣古尔出言不逊,打死他并非没有可能。 但只要相处过,任谁都知道苏有辞不屑这种办法,那天在擂台上苏有辞已经解了恨,还给了个教训。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在除夕当日找个不痛快? 苏有辞是狂,但他不傻。 谁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苏有辞不可能。 “今天早些开饭,等你姨父和哥哥们回来,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徐娘子见女使端着茶点进来,“快尝尝,家里厨子新做的。” 闻言虞卿回过神来,拿了一块尝,咬了口便口齿间的甜味散开,却又不会腻,反而有股梅花的清冽。 抬眼看向徐娘子,“这点心是用梅花做了馅吗?” “你这丫头,在吃的上还真是半点不含糊,的确是用了园子里新开的梅花,味道甜而不腻,反而有种咬了口雪的清爽,厨子花了不少功夫。” 徐娘子笑道:“看来你这从前没少研究这些吃的。” 虞卿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口味是被苏有辞养出来的,福润楼的厨子有什么新菜都会让她先尝尝。 福润楼身为汴京第一酒楼,厨子都是考进去的,竞争也大,所以菜品也丰富又不敢含糊。 苏有辞在吃的上面讲究,她也跟着尝了不少,便养出了这点小技巧,多多少少对吃的能辨别一二。 “姨母别笑话我了,我只是爱吃罢了。” “喜欢吃也是好事,怕的便是吃喝不香,不过像是阿卿这样的,爱吃些也无妨,我有孕那阵子吃也吃不下,终于知道能吃的好了。” 提到有孕的事,虞卿便想起来之前苏有辞和自己商量的事。 现如今杨朝云也是不怎么吃得下,不由得道:“二姐姐有孕时也不怎么吃得下吗?” 余二姑娘点头,“是,吃什么吐什么,人瘦了一圈,母亲见我这样,各一两日就到府里看我,你姐夫也跟着干着急,好在六个月后好了不少。” “那还好些,否则也太受罪了。” “你是姑爷由着你,别家怕是听不得这话,都盼着早日有后,不过也好,你年纪小,晚些年再说。” 徐娘子的话让虞卿认同地点点头,苏有辞在这点上,的确是很好说话。 旁边余二姑娘笑了起来,“阿卿还真是个被姑爷哄惯的样子,旁人哪里有这般的。” “姨母和二姐姐别笑话我了,那是夫君自己也孩子气,才会这样,他才不乐意有个人来分散注意力。” 虞卿端着茶抿了口,有些心虚地说着。 三人待在一块聊着天,等过了会儿,门外传来声音,说是余尚书和余修年回来了,还有严姑爷。 徐娘子闻言,便起身让大家都在前厅去,那边厨房也该准备好了。 冬日里用饭比寻常时候早一些,虞卿和余二姑娘跟在徐娘子身后,往前厅走,远远便听到那边余修年和余尚书说话。 想到等会儿的事,虞卿垂眸,半晌才想 分卷阅读172 好要怎么开口。 其实余家未尝不是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愿意见自己已经是万幸了,她真怕自己被拒之门外。 进了前厅,虞卿看到余修年和余尚书坐在那里,心里便起了些担心,只能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些。 “三丫头回来了,正好,今天一家人吃顿饭,你大哥嫂嫂,还有你二姐姐和姐夫也回来了。” 余尚书神色无异,反而看着很是高兴,当真是过年一样喜庆。 旁边余修年禁不住笑了下,“难得人这么齐,今天可要好好地说会儿话,不过爹你可别喝多了,喝多了又该闹笑话。” 徐娘子看了眼虞卿,忽然想到什么,起身道:“你们俩陪我进去给你们妹妹拿点东西。” 赵娘子和余二姑娘心领神会,点点头跟着徐娘子一块离开。 前厅里只剩下余尚书和余修年还有严姑爷。 “姨父,打扰了。” “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客气了。” 余尚书使了个眼色,其余人都退下,等人都离开之后,才缓缓开口。 “你今天来,是想问鸿胪寺那边可有什么线索是吗?” “不是。” 虞卿摇了摇头,见到其余人惊讶的表情,才缓缓开口道:“夫君的事,朝堂皆知,尽管不知道他在慎刑司是什么情况,但我一介女子,不该插手朝堂重案,所以只是想说,若日后此案需要鸿胪寺出面时,还请大哥莫要插手。” 余修年和余尚书对视了眼,笑道:“你是担心因此牵连余家?” “有一些顾虑,但更多的是担心姨父与大哥若为此出面,怕是会被有心之人说成是结党营私,姨父与大哥多年少有流言蜚语,若为此背上此等名声,着实不该。” 说着虞卿笑了下道:“这件事情,还请你们相信他是清白的,而且能处理好这件事。” “他身在牢狱,你仍旧信他?” 余尚书望着虞卿,眼里满是欣赏,“此事还未有定论,不管旁人如何认定,我们相信他并非那样的人,那日在擂台上的一番比试,已经能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姨父能这般想就好。” 虞卿的确是不想让余家牵扯进来,何况苏有辞那样说了,就说明定然不会有事。 如今还在慎刑司,多半是还有其余原因。 余修年见虞卿这样说,点了下头,“既然你这样说,那接下来我便不插手,相信他能处理好。” “夫君可以处理好此事的。” 闻言虞卿认真点头,“谢谢姨父和大哥理解。” “这并无什么,倒是有些置身事外了。” “这种时候置身事外不失为一件好事。” 虞卿向余尚书和余修年点头,随即道:“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出嫁后第一次回门,竟然只有自己回来了。” 从余家离开后,虞卿在妙玲和林原的陪伴下离开,看着夜色,虞卿掀起轿帘往外看了看。 真热闹。 汴京城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城,不管何时都这么热闹,就算有命案发生也一样的热闹。 “姑娘,外边冷,你不要想那么多,公子肯定不会有事。” “我知道,只是这夜漂亮,想多看几眼。” 妙玲在轿子外面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起来,小声说,“我还以为姑娘在担心什么,原来是看这个,汴京的夜的确漂亮,人人都向往这里,每年不知道多少年从外地来,只求在这里有个谋生的事。” “是啊,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来这里,能在这里有个活下去的事情做,就足够了,能够在这里有一份事情,或许也是比从前过的好。” 汴京城再如何,那也比从前的泥淖里好。 不过有人向往这里的富贵迷人眼,却也有人向往天高海阔的世界。 等此事一了,她和苏有辞便要与这富贵的京都分开了。 放下帘子,虞卿搓了搓手,“咱们快点回府,我想回家了。” 妙玲闻言,立即笑了起来,“好,早些回家。” 第101章 欢迎回家。 正月初八, 案发的第九天。 晋国公府上下一切照旧,仿佛苏有辞被关押在慎刑司不过是出了趟门而已,竟是毫无影响。 每日虞卿去找元安郡主请安时, 想要问什么,又被元安郡主拦下,示意她不用再问这件事情。 虞卿再着急,也明白这件事情急不得, 朝廷大事, 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左右, 更何况在前面还有那么多有能耐的人。 正月里的天向来不错, 从初三开始, 便已经放晴, 接连晴了好几天。 放下手里的书, 虞卿看着妙玲端着东西进来, 朝她笑了起来, “又是鸡汤吗?” 妙玲走近后笑道:“姑娘你鸡汤怕都是喝腻了,今天换了别的,只莲子羹, 放了红枣还有枸杞,而且还放了糖。” “甜的?” 分卷阅读173 虞卿惊讶道:“我还以为母亲会让厨房少给我做有糖的东西,不过偶尔吃点应该不打紧。” “郡主早安排好了, 别看郡主平时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问的,但其实对家里大小事情都了若指掌。” 妙玲把汤匙擦了擦, 然后递给虞卿,“先趁热喝。” 虞卿端着碗,低头嗅了嗅,果然是甜的味道, 而且还有莲子的清香,拿着汤匙舀了口放进嘴里。 齿间留香,都是莲子的味道。 喝了一碗汤,虞卿听到院子传来动静,立即抬眼看过去,发现是林原回来,眼里立即多了期待。 不知道慎刑司那边是什么情况,还有刑部和鸿胪寺,三个单位一起调查,总要有结果的。 再等下去,都要半个月了。 “少夫人!” “有新的消息了?” 林原拍了拍身上,怕把寒气带进来,离虞卿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定,“慎刑司那边说,公子在上元前就可以回家了。” 什么! 可以回来了? 那案子是查明白了吗? 虞卿惊讶得一下站起来,看了眼林原,“那父亲和母亲大哥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知道了,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下是真的一家团聚了,公子回来,府里上下肯定要重新开席。” 林原点头道:“那少夫人我先下去。” “你和六子去看看有哪些东西要准备,不过估计母亲都已经命人备好了,只等夫君回来就好。” 心里笼罩了几日的阴霾终于散去,虞卿展露笑颜。 望着林原离开,虞卿在桌子旁绕来绕去,来回踱步,忽然握住自己的手,看向妙玲,眼睛亮晶晶的。 “妙玲,你说夫君以前喜欢吃的东西,我要不要准备一下?” 闻言妙玲愣住,盯着虞卿,又想起什么,不由失笑,“公子回来看到你就会很高兴,哪里还会要求别的。” “可是我……” 虞卿心里按捺不住的兴奋,从前两人也经常三五日不见面,长的时候也有半个月,但从未因为这样的事分开。 慎刑司里待遇再好,那里也是大狱。 在大狱里怎么可能会过得好? 想到这里,虞卿心里不免有些慌了神,拉着妙玲的手,“你说我这阵子是不是瘦了些,而且脸色比较差?” “也不知道夫君从慎刑司回来后怎么样,尽管——” 尽管苏有辞之前给出的消息是好的,但她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心。 妙玲看着眼前虞卿少有的焦虑,拉着她坐下,“姑娘,从前你可不会这样,天大的事,都难得看到你变下脸,那个时候嘉禾郡主来刁难,还有别人上门时,瞧着那副模样,天塌下来都不会担心。” 闻言虞卿怔了下,仔细回想起以前的事。 好像是,她以前还真是临危不乱,就算真有什么慌乱,只会藏在心里,压根不会表露出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虞卿托着脸颊。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回的事和从前不一样,夫君他不是那样的人,却被卷进这些事里,想想果然朝堂是个风云诡谲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锒铛入狱,有些入狱,还是牺牲。” 并非有罪,而是政治权衡。 妙玲瞪大眼,不敢信虞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即道:“姑奶奶,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你在,也没什么。”虞卿淡然一笑,随后道:“好了不说这个,等公子回来就知道了。” 虞卿换了只手托着脸,已经开始期待苏有辞回来了。 — 过了两日,虞卿正在院子弯腰修剪花草时,见妙玲在一旁弄东西,便擦了擦汗,放下手里的剪刀,擦着手回房。 分明说了上元前会回来的,但都过了这么些天,再过两日就要到上元节,还是没有音讯。 虞卿擦干净手,肚子有些饿,便站在桌子旁,伸手拿了两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虞卿叹了一声,丝毫没有留意到房门处传来的动静。 刚起身,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虞卿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要不是传来的气息和怀抱太过熟悉,她大概会把手边的杯子扣到身后人脑袋上。 抬起的手搭在腰上,虞卿忍不住笑了起来,稍微偏过头,“哪里来的贼,这么大的胆子私闯国公府?” 私闯国公府? 苏有辞挑眉,捏了捏她的手,收紧了胳膊,“国公府又怎么?还不是任由我进出?” “你还闹!” 虞卿气得不轻,转过身拍了一下苏有辞的手臂,“苏有辞,你这个混蛋,你——” 抱怨的话在嘴里还没说完,就被苏有辞憔悴的神色瞬间噤了声。 “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虞卿看着苏有辞,抬手摸着他的脸,“不是说你在里 分卷阅读174 面还好吗?为什么……” 苏有辞握住她的手,脸颊贴着她的手心,撒娇似的蹭了蹭,禁不住笑。 “还好,只是不如待在你身边好。” 听到这句话,虞卿眼眶一下红了。 哽咽的摸着苏有辞的脸,虞卿抽噎着道:“你这人,总是要把我弄哭,你好烦,可是……” 苏有辞一下扑在虞卿怀里,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忍不住小声呜咽着,跟走失的小鹿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轻轻拍着虞卿的背,苏有辞轻声安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吓死我了。” 虞卿抱着他,手揪着他的衣服,“还好、还好你没事。” 幸好没事,要是有事的话,她估计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二叔——” “哎呀,羞羞人,二叔和二婶又在抱抱了。” 娴姐儿从门外进来,身上穿着红红的小袄子,裙摆随着跑动的动作散开。 红扑扑的脸颊上洋溢着笑容,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苏有辞和虞卿,笑嘻嘻道:“二婶,阿娘让我来问你,今晚想要吃什么。” “那我的呢?” 苏有辞捧着虞卿的脸,替她擦掉了眼泪,转身弯腰把娴姐儿抱起来,单手托在手臂间。 “嘻嘻,阿娘说,二叔不重要,只要是小婶婶喜欢吃的二叔都喜欢吃,是吧?” 娴姐儿看着虞卿,“小婶婶,二叔又惹你哭了啊?” 虞卿上前,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回不是他惹我哭的,不过你一个人来的吗?奶娘呢?” “在外面呢,妙玲陪着的,对了,小婶婶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呢。” 娴姐儿是小孩子心性,来的时候是因为什么事,称职得很,“快说快说,说了我回去告诉阿娘。” 闻言虞卿忍不住笑起来,和苏有辞对视一眼,“就红烧狮子头,还有醉蟹,再来一份翡翠羹。” “哇!好难记住啊!奶娘奶娘,你帮我记一下。” 娴姐儿立刻伸长脖子往外面喊了一声,外面奶娘立即答应了声。 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哄走,有了独处的时间。 六子和林原把热水抬进浴房,确认了火墙是热的之后,知会妙玲,让妙玲传话。 妙玲见着难舍难分的两个人,捂着嘴偷笑。 刚才苏有辞回来,就吩咐他们别出声,想要给一个惊喜,谁知道—— “公子,少夫人,热水备好了。” “知道了。” 两人进了浴房,热气腾腾,整间屋子里都烘着暖意,虞卿帮苏有辞解下衣服,等他泡进池子后,便跪坐在软垫上,拿了旁边的帕子,替他擦着身上。 见到他身上没有新的伤口,虞卿舒了口气,手指在上面轻轻擦过,侧过头看着他的脸。 “案子结了?” 苏有辞往后靠着,闭着眼睛应了声,“算是结了。” 结了就好。 虞卿不再问,只是时不时说些这阵子发生的事情给苏有辞听。 忽然手被苏有辞抓住,虞卿愣了愣,随后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在慎刑司那段时间,我很想你。” 苏有辞的声音有些哑,响起时,像是砂砾摩擦发出的声音,让虞卿瞬间心软下来。 苏有辞睁开眼,坐直了一些,回过身,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虞卿的动作给止住。 微微低下头,虞卿吻住苏有辞的双唇,神色虔诚又小心。 热气熏得面颊有了绯色,眉眼间的谨慎却让苏有辞看得心疼,只能悄悄地握紧了虞卿的手。 虞卿虔诚地吻着苏有辞,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半晌后,虞卿往后退开,红着眼睛,脸颊也是一片绯色,忽然绽开一抹笑。 “欢迎回家。” 第102章 虞卿忽然低头,几乎贴…… 闹得沸沸扬扬的驿馆使臣案, 在上元节时,终于得宣告结案。 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使团内部的人, 因妒生恨,加上乌衣古尔在温宿横行霸道,强占了他的妹妹,受辱后致死。 此次随行路上, 对乌衣古尔的不满因为他的行径逼到了极致, 终于忍不住下手。 他下手一是为了报仇, 二是觉得乌衣古尔丢人。 堂堂一国王子, 不仅在汴京城里肆意妄为, 还死性不改调戏良家女子, 上了擂台竟然还输了。 自己丢人也罢, 竟然还拖着温宿一起丢人。 像乌衣古尔这样的人, 死不足惜。 公示栏上, 朝廷公文贴出来时,百姓们驻足围观,不过却都嗤之以鼻, 对温宿这种行径是颇为不屑。 自己内部狗咬狗,怎么还牵扯到他们了? 幸好朝廷查案英明,没有冤枉了好人。 卢一崖手里捧着手炉, 看向对面托着脸颊 分卷阅读175 打瞌睡的虞卿,唇边留下宠溺的笑。 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指腹传来的触感让卢一崖眼里的宠溺更甚。 “夫君?” “困了要不要去床上睡会儿?晚饭时辰还早。” 虞卿摇摇头,趴在桌上,“不用,我只是在想, 那乌衣古尔的案子结了,那些使臣们还能在这里待着吗?” 全城上下如今都对温宿很抵触,之前嚣张跋扈的使团整日在驿馆里大门不敢出。 苏有辞倒是觉得活该,尽管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和他料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乌衣古尔死有余辜。 这种人,因这般理由死,倒也算是便宜他了。 “估计等不到开春了。” 苏有辞望着窗外已经逐渐回暖的院子,想了想道:“我们也该前做好准备。” 提前做好准备? 一时间虞卿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说的是什么,连忙道:“是说去秦州的事?” “秦州路途遥远,从汴京去,少说也要半个多月,到了那边还是冬天,不过倒是正月里要暖和些。” 苏有辞握住虞卿的手,“手怎么有些凉?” 虞卿摇摇头,“向来如此,习惯了,也不要紧。” 说着虞卿往外看去,“也不定,三月倒春寒时,不少地方都还飞雪,秦州那地界,指不定到了四五月才能暖和起来,我们若真去,得早早做好准备。” “你想早些去吗?” “什么?” 苏有辞放下手里的书卷,难得的清闲日子,让他多了些时间去想别的事。 留在京城固然好,但他更想和虞卿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哪怕是离开京城,留在秦州再难回来。 只是经此事后,他对父亲、兄长间的心结已经解开许多,从前之事不再困扰他,便也有些不舍。 相处多时,虞卿看着苏有辞脸上表情,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眼珠转了转,斟酌后询问。 “夫君是在担心家里吗?若是离开,三五年能回来一趟已是不易。” 抬眼望着虞卿,苏有辞点头,“知我者,莫若你也,的确是因这些事觉得——” “其实父亲和大哥对当初的事似乎毫无察觉,并非有意,不过,这也不是让夫君解开心结的理由,不过这次大哥和父亲在陛下面前足足待了一夜,又与鸿胪寺那些人打交道,还得应付使团的刁难,的确尽心尽力。” 那几日里,虞卿都是靠着林原传递消息,要么就是元安郡主为了让自己宽心时偶尔提及几句。 不外乎是让她别担心,有苏允辑和苏焕之在,不会让苏有辞出了事。 这父子三人的脾气虽看似不一样,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护短,尤其苏有辞是被冤枉的,那就更护短了。 苏有辞伸手把玩着桌上的杯子,神色讳莫难辨。 迟疑半晌才开口,低声道:“这一去再回来便不知道什么年岁,这事还未和他们说过。” “他们”自然指的是家中父母和兄嫂,还有那些朋友。 虞卿按住他的手,抬眼望着他,眼神清澈、温柔,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安抚了苏有辞。 “我想父亲当日同意你去驻守,便是知晓了这一日,夫君若一直为此次纠结于心,那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番安排。” 虞卿见苏有辞看来的眼神里带着疑惑,不禁笑了,“这难道不是为了夫君从中解脱?” 苏有辞禁不住笑了,点了一下虞卿的鼻子。 “你知道的还不少。” 听出苏有辞的不否认,虞卿扬了扬眉,“那夫君还在担心什么?这几日多多相处就是,而且再久也不至于立即走,少说也得等到过了花朝。” 花朝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也足够相处了。 尽管对一家人而言,好像一辈子都相处不够,不过—— 人生在世,分合不定,太过于强求也不是件好事。 “待会儿用过晚饭,陪你去看烟花。” 除夕的那场烟花,答应了就得兑现,晚是晚了些,不过幸好不迟。 “好啊,今晚去城楼上看烟花。”虞卿脸上挂着笑,轻眨了眨眼,眸色映着光,看起来分外明晰。 被细致润养过后的眉眼,透着一股如玉的润泽,分明刚捡回身边时,还是个倔脾气的小石头。 那时苏有辞哪里能想到,虞卿会变得这般性子,那会儿要她向自己吐露真心实意都难。 瞧着是个性情温顺的,实则在他面前说的话做的事,连表现出来的性格都有意挑选过。 好不容易把这块石头捂热了,才见识到在石头下的璞玉是如此贴心。 屋内暖烘烘的,苏有辞看着虞卿红润的脸色,想起那时虞卿被冻坏的样子,心头一片感慨。 “阿卿,往后你在我身边,便也只有你了。” “怎么了?” 苏有辞赖在虞卿身上,伸手勾着虞卿的腰,神情自 分卷阅读176 若,又玩着她的手心,“只是想秦州那么远,不问你的意思,便要求着你跟我一道前往,你——” 虞卿捂住他的嘴,和从前不想听他说些羞人的话时动作一样,急急地捂住嘴,不过如今比起从前少了心虚,多了些嗔怪。 “夫君问过我了,我答应了。” 说好的要一起去,那便是要一起去的。 她答应了苏有辞要去天更高、地更广的地方,说了要去,那就是要去,也不会食言。 苏有辞伸手摸着虞卿的脸颊,不由得道:“有些事情很庆幸,当时遇上你的人是我。” 突然想,若是当日遇见虞卿的是别人,那他岂不是错过了? 一旦想到有这种可能,苏有辞心里的占有欲就开始作祟,总想要缠着虞卿做点什么才好。 “命里注定的事,我遇见的人是夫君,也只有夫君在我危难时伸出了援手,我又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岂能对人人都和对你一样。” 虞卿反应过来苏有辞在闹什么别扭,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什么人,她都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未发生的事情也值得苏有辞这般去想,还跟自己闹起别扭来,也不知道苏有辞在想什么。 从前怎么不知道苏有辞是个这般性子,只觉得脾气不好,又难接近,尽管待她宠溺,可总觉得浮在表面,像是对待雪球一样。 “对了夫君,我们去了秦州,那雪球怎么办?” 虞卿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苏有辞在磨牙,瞪圆了眼睛,心里琢磨着自己提到雪球怎么还惹得苏有辞更生气的样子? 她说错话了? 可是问问雪球也不该磨牙吧。 “爹娘会照顾好的。” 苏有辞磨了磨牙尖,突然觉得雪球这条自己养大的狗突然有那么点不顺眼了。 垂眸望着苏有辞,虞卿忽然反应过来。 跟条狗狗也要闹脾气,苏有辞还真是越活越回去,有一阵子苏有辞不在,她还跟雪球报团取暖呢。 真是小气。 “雪球黏人,如果一定要跟着去怎么办?” “它年纪大了,不宜长途奔波。” “可是它才四岁,年纪不算大,正当壮年。” “……习惯了京城的气候,去了那边不适应。” 苏有辞刚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这才明白过来虞卿是在故意逗自己玩,没好气地捏了把她的手。 虞卿忽然低头,几乎贴着苏有辞的鼻尖。 轻启唇道:“好,不带雪球去,雪球的确不能适应秦州的气候,再说,长途奔波对它来说太折腾了,留在这里也好。” 她哪里能不知道苏有辞闹别扭是真,但后面说的几个担忧也是真。 嘴硬心软这一点,苏有辞是改不掉了。 分明在乎得要死,却不肯说出口。 刚打算哄着苏有辞从自己腿上起来,收拾收拾去前院吃饭,便听到妙玲敲门的声音。 “姑娘,公子,杨大娘子来了。” 杨姐姐? 虞卿惊讶看向门口,又拍了拍苏有辞的肩,“杨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天好,但一个人出门袁大哥能放得了心?” “谁知道,你去瞧瞧,我到书房去。” “好,那你先起来,我腿麻了。” 苏有辞利落起身,拉着虞卿站起来,又弯腰帮她揉了揉腿,“舒服些了吗?” 虞卿耳根一热,轻咳了声点头,“好多了,你快松手,不用揉了。” 苏有辞贴着她耳朵道:“晚上可不许留她在这里住,你得陪着我。” 虞卿瞪园眼,岂能听不出言外之意,这下不仅耳朵烫,连脸上也跟着发热,忙不迭且把人推开,往外间走去。 第103章 命悬一线,只求赎身。…… “可恶!简直是个混蛋!” 茶杯被重重放在桌上, 桌子抖了两下,正在喝水的虞卿动作顿了下,然后看向对面坐着, 满脸气愤的杨朝云。 看来,又是袁怀惹了祸。 不过袁怀这阵子比起成亲初时还要稳重,又是怎么招惹了杨朝云? 虞卿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拿着手帕捻了捻嘴角, “袁大哥惹你生气了?你说给我听听, 我给你评理。” 话音才落, 杨朝云方才抬眼开口看虞卿, 眼圈便红了。 这下虞卿哪里还坐得住, 认识这许久, 别说哭了, 杨朝云都未红过眼, 甚至连低落的时候都少见得很。 上回两人闹得话也不说, 也没见这般。 虞卿起身走到杨朝云旁边,握住她的手,“和我说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想哭,那我先陪着你哭,不过不能太久, 孕期的妇人哭多了对眼睛不好,你眼睛长得这么好, 哭坏了多可惜。” 杨朝云的性子就是又急又烈,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满不在乎,但委屈的时候,旁人一句 分卷阅读177 话就能把眼泪逼出来。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下来, 看得虞卿一阵心疼。 “好姐姐,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 虞卿替她擦掉眼泪,“他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他、他去了锦宴楼,那个叫玉燕的姑娘托了个人给他送信,他就赶过去了,我问他,他竟然说回来再和我解释,那是什么地界?我还能不知道?青楼!就算那姑娘是他从前相好,但如今我和他都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他做这样的事,真是半点不心亏吗?” “你是说,袁大哥去了锦宴楼?” 这可了不得了,锦宴楼是什么地方,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不仅知道,还去过。 那位玉燕姑娘生得冰肌玉骨,又是从小受了里面嬷嬷们的调教,应付人的本事比天还高。 当初袁怀还说过什么,玉燕贴心又懂事的话。 这些事和话,她是不敢跟杨朝云说的,哪里敢说,她都不敢提,提了怕是—— 原本是想,定亲后袁怀便收敛了,而且也没再去过锦宴楼,过往的事就不追究,可是如今怕是难了。 虞卿心里煎熬,一边是良心一边是杨朝云,她要说了,杨朝云怕是要跟袁怀和离。 那些荒唐事,虽说过去,那也是在不见到的情况下,大家都默契的忽视了。 但如今提起来,还到府里找人,袁怀不仅去了还没个解释,这不是拿针扎人的心吗? 糊涂! 果然是可恶。 虞卿左思右想,也觉得此事先照顾好杨朝云才是,“杨姐姐你别急,我、我让六子或者林原去打听下,你先在我这里待着,今晚你要愿意回尚书府就去,不愿意去就跟我待一块,有我在,这事不解释清楚,没有个说法,我定不会松口让你回去的。” “好阿卿,还好有你在,我、我哪里有脸回将军府,连个袁怀我都处理不好,我……” 杨朝云擦了擦眼泪,“他那个杀千刀的,断也断不干净,我还以为他当真会疼人了,谁知道又是个两面三刀的。” 虞卿起身站着,让杨朝云靠在自己身上,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不会有事的,我肯定和你站在一边,放心。” 有孕在身的人容易犯困,虞卿陪着杨朝云在客房里睡下,看着她脸上泪痕,悄悄离开房间后,嘱咐妙玲好生照顾。 “被子还有暖炉那些都备好,还有炭盆记得通风,别闷坏了,你让个机灵一点的人在屋里候着,免得杨姐姐醒来不见人。” 妙玲点点头,“姑娘放心,我肯定安排好,仔细着照顾,再不济还有嬷嬷们,她们懂得多,至少怎么照顾孕妇。” 虞卿应了声,看向书房,“那你在这里盯着,我一会儿回来,要是杨姐姐醒了,立即叫我。” 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房门,但想起还有正事要办,虞卿便转身离开,径直往书房去。 — 进了书房,虞卿望着桌前在不知道在写什么的苏有辞,迟疑了下,把手里的茶放下,偏过头往桌上看了眼。 原来是在练字,不过这临摹的,是书圣的笔迹。 “朝云走了?” “没呢,在院里的客房睡下,她一个人我不放心,便让妙玲跟着杨姐姐身边的荷香一块待着,怕人醒了找不见人。” “人怎么在这里睡下了?”苏有辞搁下笔,抬眼低声问:“难不成是袁怀又惹了事?” 袁怀惹事他倒是一点不奇怪,不过能让杨朝云在这里住下的事,怕不是小事。 虞卿听苏有辞这么提起来,便顺着把话说了下去。 “夫君,你可知道这几日袁大哥去过什么地方?和……从前那些人还有什么联系吗?” 闻言苏有辞扬眉,伸手拉着虞卿在自己怀里坐下,只觉虞卿这拐弯抹角的样子甚是有趣。 “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你再拐弯抹角,我便是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袁大哥是不是和锦宴楼还有来往?”虞卿推开靠过来的脸,有些羞恼道:“和你说正事,正经些。” 锦宴楼? 苏有辞心里一跳,暗叫袁怀这人办事不靠谱,怎么还去了锦宴楼,那是什么地方,这要是牵连他,那岂不是—— 悄悄打量了眼虞卿,见虞卿并未因此想起些什么,苏有辞松了口气。 幸好,虞卿并未想起这些,他捡回虞卿后,也少得很再去锦宴楼。 只是从前荒唐的事,终归是自己做的,总不能不认。 “他去那里做什么?许久未听闻他与谁牵扯,你可知道缘由,我也好托人去查查看。” 苏有辞搂着虞卿道:“你知道吗?” 虞卿点头道:“杨姐姐说是有人来托见袁大哥,袁大哥就匆匆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连解释都来不及,哪有这样办事的,非得亲自去,难道差个人去不行吗?” “有人到尚书府传话? 分卷阅读178 那恐怕是救命的事。”苏有辞蹙了下眉,想了想,“你且等等,我托人去打听下,现在就去。” “林原吗?” “不,他去不合适,他要去了,明儿怕是汴京内就要传出我要纳妾的消息了。” 这个时候去锦宴楼尽管有些不像话,但袁怀在那里,还闹到杨朝云到虞卿面前诉苦,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林原去不合适罢了,叫人看到,他那从前旧事又要被翻出来说道。 闻言虞卿点点头,觉得苏有辞想事情周到,还能考虑到这一点。 “那夫君你去安排人,我先去看看给杨姐姐煲的汤怎么样了,我也不知怎么照顾孕妇,去问问母亲或者嫂嫂。” “那今晚的烟花……” “往后的烟花都陪你看。” 杨朝云还在这里,虞卿是不会抛下她出门的,都已经快晚饭的时辰,等解决了袁怀和杨朝云两口子的事,怕是都到了深夜。 盯着苏有辞的脸,伸手碰了下他的脸,戳了戳他的脸侧,“这场烟花,一定能看。” 一定能看? 苏有辞张口在她手指上咬了下,“好了,你快去忙你的,我让人去锦宴楼打听下,早些解决,也能早些回去,晚上总不能要你陪她一块了。” 小气。 不过虞卿却觉得这样的苏有辞,怪有趣的。 难怪从前苏有辞说她有趣,竟是这般感觉。 轻眨了下眼睛,虞卿在他眉上亲了下,然后起身走到房外,禁不住笑了起来,“此事就麻烦夫君了,锦宴楼那地方虽是些命苦的女子,夫君已是有妇之夫,避开些也好。” 还记着呢。 苏有辞险些把手边的墨弄翻了,轻咳了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林松,去办件事。” “公子吩咐。” 苏有辞瞧着进来的林松,想了想道:“去趟锦宴楼,别让人发现,打听下袁怀去那里做什么,主要是那位叫玉燕的。” “属下明白了。” “别让人知道你是晋国公府的,要让人知道,那你就别回来了。” 林松怔了下,想起刚才暗暗听到的那句话,立即会意,悄悄转身往外走,离开了院子。 伸了个懒腰,苏有辞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算了,还是去看看这位嫂子,别火起来真的拆了院子。” 杨朝云是什么脾气,苏有辞可是见识过的,总不能因为成亲这一阵子后收敛脾气就以为真的改了本性。 苏有辞刚走进院子,又想起了一件事,只好转身回了书房。 算了,他和袁怀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一块混遍了京城内外,他这一去要是刺激到了杨朝云。 回到书房里,左右看了看,见书架上有几本书,苏有辞上前拿下来,翻开来看了几眼。 都是些旧时收集回来的书,也算不得什么珍贵,不过如今发现,倒是没有看完。 随便找了一本,苏有辞安静待在书房里,时不时让林原过来问个话,看看虞卿那边是什么情况。 莫要出了事才好。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原进来时,林松也跟着进来了。 “公子,袁公子的事情查到了。” “是因何去的锦宴楼?” “那位玉燕姑娘遭人虐待,送回锦宴楼时已不成样,命悬一线,只求赎身,死也不死在锦宴楼。” 第104章 这京城平静之下,我们…… 人命关天的大事, 怎么可能不急。 苏有辞听完林松的回复,明白为什么袁怀会那么着急过去,只是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比如, 换个人前去。 赎身一事,不外乎是银子的问题。 就算是锦宴楼有心为难,趁火打劫,开出来的价, 也不见得袁怀担不起, 无非千两。 再翻个倍, 袁怀也拿得出来。 亲自去一趟, 惹杨朝云不高兴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事, 不是谁都能容忍这样的事。 原本这事就是错的。 “明白了, 你再打听下是谁做的, 查到了也按兵不动, 等着看看要怎么处理。”苏有辞交代了一句后往外走, “要是阿卿问起,你们只当不知道,我会和她说。” 林松点头, 看了眼林原后,转身往外走。 瞧着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林原跟在苏有辞身后, 去见了虞卿。 虞卿见到苏有辞来了,往里看了眼,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到外面说,杨姐姐还休息着呢。” 还在休息,怀孕的人都这般嗜睡吗? 之前听袁怀说, 还未有真实的感受,如今可算见识到了。 走到偏厅里,虞卿坐下后,急切道:“怎么样,查明白了吗?” “查明白了,不过,并非之前我们所想那样,是人命关天的事,袁怀听了着急才去。” 分卷阅读179 苏有辞的话让虞卿愣住,不太理解这话里的意思,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位玉燕姑娘出事了?” 人命关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苏有辞看着虞卿,“你真要知道?” 虞卿不解道:“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有何听不得的,我想知道。” 此事也的确瞒不住,苏有辞不打算瞒着虞卿。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那位玉燕姑娘遭人折磨,送回锦宴楼时,已经遍体鳞伤,还有多处遭人虐待的伤势,都是那些人在床上折磨的手段,命不久矣,特地托人找到袁怀,想要赎身,死也不想死在那地方。” 床上折磨人的手段? 虞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说的是什么,不由惊讶地看着苏有辞,只觉震惊。 她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苏有辞,不管是起初还是如今,苏有辞总是顾着她,她从来不知道床上还有折磨人的手段。 不该是如鱼得水的鱼水之欢吗? 巫山云雨,当是令人愉悦的。 否则行那事做什么。 “那些人什么乐子都有,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看着个个衣冠楚楚,可私底下的模样,任谁也说不出是正常的。” 苏有辞看着虞卿,“此事怎么和朝云说便看你想怎么说,我已经命人去帮忙查是谁做的,袁怀多半会拿银子解决,赎身而已,退了贱籍,也并未有什么。” 蹙眉看了眼面前的苏有辞,虞卿心里的震撼才缓缓褪去,长叹了声。 是个可怜的女子,身世惨,命也惨。 什么救风尘的事,也只是话本上的少数,进了那地方,哪里有全须全尾出来的。 “杨姐姐那里我想想如何说,不过若袁大哥只是为了此事去的,多半也该回来了,看看他和杨姐姐怎么解释,夫妻间的事,若能他们亲自谈那自然是好的。” 夫妻吵架,本就是一时冲动,尤其还是因为误会,说开了便好。 非要到了不做人的地步,也断不可能姑息。 虞卿摸着面前的杯子,心头一片感慨,只庆幸自己走投无路时遇上的是苏有辞,决定了这往后的路是怎么样的。 真要进了那地方,这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吓着了?”苏有辞放下杯子,瞥向旁边的虞卿。 他听闻过这些,也未亲眼见过,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都是私下里偶尔有人提过一两句。 玩弄人的手段是花样百出,饶是苏有辞从前纨绔,也是颇为不屑。 男女之事,女子处于弱势,若男子再强迫、玩弄,岂有半分欢愉可言? “那便等袁怀回来,再看看此事要如何做。” “嗯。” 虞卿答应了一句,看着苏有辞,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刚才苏有辞的问题,便又摇了摇头。 “不是被吓到,只是觉得奇怪,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苏有辞笑了笑:“可能是为了猎奇,满足自己的奇特心里,大千世界里,什么人没有,总有些奇怪的。” 虞卿还是不能理解,只能叹了声,“可怜被他们看中的人,要遭受这样的待遇,真是可恶,完全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爱好。” 说着忽然瞄了眼面前的苏有辞,“那袁大哥帮玉燕姑娘赎身,要很多银子吗?” 钱串子。 苏有辞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不过想起那阵子虞卿为了几十两银子发愁的模样,便又觉得可爱。 “放心,袁怀还不至于连几千两银子都拿不出。” 苏有辞倒了杯水给虞卿,“喝点水,你忙里忙外的进进出出,不累吗?” 听到苏有辞这么说,虞卿才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的,拿起杯子,很快喝完了一杯水。 也不知道袁怀什么时候来,锦宴楼的事,再慢也该忙完了吧。 — 入夜后,方才用过晚饭的时辰,国公府里挂了不少花灯,愿意出府的自行去街上赏灯,不愿意的,在府里的花园里闲逛聊趣也行。 袁怀在一盏茶前匆匆赶来,向晋国公和郡主匆匆行了礼后,便来了苏有辞的院子。 房门被关上,虞卿被苏有辞拉着往外走,频频回头。 “真的不会有事吗?” 苏有辞叹了声,把人搂紧怀里,“别人两口子的事,你要是插手,到时候便成了你的问题。” “可是——” 这话有一些道理,但也不是什么场合都适用的。 现在有事的可是杨朝云,而且还身怀有孕,要是待会儿两人谈不拢,或者是杨朝云急了,那怎么办? 虞卿着急得眉头一直蹙着,坐立不安,一直让妙玲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尽管从前袁怀行事有些荒唐,但成亲后是什么秉性,苏有辞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数。 出不了事,说不定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都该双双把家还了。 气 分卷阅读180 定神闲端着茶,苏有辞打量着虞卿的神色,也不说话,也不再劝解,只是觉得虞卿这般模样,生动又鲜活。 大户人家从来都是各扫门前雪,遇事多都是独善其身,朋友之间多的是酒肉朋友,酒桌上能豁出命,等到真正遇事时,闭门不见常有的事。 偏偏虞卿把一颗心拿出来,坦坦荡荡的给别人看。 只要是对她好,她会用十分来还。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对虞卿从另眼相待到如今的视若珍宝。 “姑娘、姑娘!”妙玲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喘着气道:“杨大娘子跟袁公子要回去了。” 闻言虞卿瞪大眼,反应过来之后看向苏有辞。 这都能算到吗? 苏有辞把茶杯放下,牵着她起来,“走吧,都要回去了,你不去看一下,怕是也不放心。” 虞卿面上微热,点点头,乖顺任由苏有辞牵着往外走。 来到院子里,看见杨朝云被袁怀搀着,一副小心的样子,虞卿心里的石头落下,笑着走上前。 “杨姐姐,袁大哥。” 杨朝云想到之前在虞卿面前的哭诉,有些赧然,“大过年的还给你们添麻烦,还好没出什么事,那我们先回去了。” 虞卿摇摇头,“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她在汴京也待不了多少日子,能和杨朝云见的次数也不多,能多见见也是好的。 旁边袁怀是自知理亏,心虚地看了眼虞卿,朝旁边苏有辞看去时,给了苏有辞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苏有辞手中扇子握着,瞧了瞧手心,不在意地摇摇头。 小事一桩,不用这么客气。 “好,有你这句话,往后有什么事,我都第一时间来找你。”杨朝云看了眼苏有辞,听到外面传来烟花的声音,笑道:“今天是上元灯会,外边灯市热闹,又有烟火,可不耽误你们了。” “该耽误都耽误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原本想邀你们一起,后来想想你这身子怕是不宜冬日在外走,便罢了。” 苏有辞说了句,牵着虞卿,“一道出门?” 袁怀和杨朝云对视了眼,确认后点头,“那便一起往外走。” 达成共识的四人一同往外走,到了府外,袁怀安排的马车已经等候在旁,见他们来,向他们行了礼。 杨朝云望着虞卿,“那我们回去了,便不陪你们一起逛灯市了。” 见状虞卿温柔一笑,“好,你们路上小心,天寒地滑,慢些。” 两人在说话,那边苏有辞和袁怀也未闲着。 苏有辞看了眼虞卿,收回视线,“玉燕后续的事,我让林松去办,你便不必再理会了,朝云的性子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只此一回你应该知道。” 闻言袁怀望着阑珊灯火,“我知道,只是不免感慨,这京城平静之下,我们瞧不见的事太多了。” “太平盛世,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便是盛世,恶人,哪里是除得完的。” 苏有辞拍了下袁怀的肩,看到虞卿望过来,抬了抬下巴。 他也但求家人、朋友平安而已。 手里握有的筹码,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第105章 苏有辞拉着缰绳,抱拳…… 高楼之上, 不远处的烟火仿佛近在咫尺。 向外坐在护栏上,虞卿两只手握着横栏,回头望着站在身边的苏有辞, 笑着歪倒靠在他身上。 “今夜的烟花真美。” 尽管汴京每逢节庆,都会放烟花庆祝,但在这么高的城楼上,这么近距离看还是第一次。 从前虞卿还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攀爬到高处, 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高处所见之景, 很不一样。 “你不怕摔下去?” “有夫君在, 我怕什么。” 虞卿笑着说完, 看着苏有辞, “京城如今事情已了, 夫君不必再为了那些人烦心, 我记得夫君从前可是一个洒脱的人, 宁可在小院子里住, 也不住高阁中,怎么科考后反而事事忧心。” 这话不是要苏有辞不负责任,任性而为, 只是人有多大力量便担负起多大责任,再多的,总会有人来承担。 一个人要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肩上, 是一件很难排解掉的麻烦。 能担下所有责任与重担的人,是坐在那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 那个人,才肩负着天下的兴衰、朝堂的公正和百姓的生死。 苏有辞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而不是替那位皇帝担下别的责任。 听上去有些不负责任, 也太过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可身处朝堂,过于上进,怕是会招致祸患。 有的事该为之,有的事则需要避开。 她明白这个道理,苏有辞不见得会不懂,应当是比她还要了解才对,不然怎么能金榜题名, 分卷阅读181 赢得别人赏识。 能文能武又精于算计的人,可谓之栋梁。 朝着苏有辞眨了下眼,虞卿伸了个懒腰,高楼上的风连冬衣都的衣摆都能吹得翻飞,虞卿坐在横栏上,却半点不怕,松手那刻,像随时会追风而去。 苏有辞怔怔望着虞卿,突然喜欢虞卿得不得了,比从前更甚的喜欢漫上心头。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招人疼惜? 又这么善解人意和聪慧。 从后面抱住虞卿的腰,苏有辞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怎么从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哄人。” “那是夫君从前太难哄了,不过我觉得我以前哄得也挺好的,难道不是吗?连醉酒了袁大哥和长庚哥哥都要把你往我那送。” 虞卿笑着打趣,“不过夫君的酒量是真的差了些,半杯倒。” “那是从前。”苏有辞辩解了句,“何况能喝酒不是什么好事,你希望我回家都是醉醺醺的样子?” 想象了一下画面,虞卿摇头。 “算了,不喜欢酒鬼。” 人有两样不能碰,一是赌,二是酒。 再算上一些的话,那就是嫖。 苏有辞禁不住笑了下,侧过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放心,不会做酒鬼,也不会做赌鬼,有你在身边,已经够有趣了,何必还要再去寻别的事。” “好。” 虞卿笑了,望着苏有辞,“你要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了。” 苏有辞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明白。 “冷不冷?” 苏有辞用披风把人拥在怀里,亲昵地贴着她脸问:“外面风大,你冷了要说。” “放心,我要是冷了肯定告诉你。” 往后靠在苏有辞怀里,虞卿笑了起来,“你看那边的烟花,像不像是蒲公英?” “像。” “还有那个那个,好像是元宵,好圆。” “是很圆。” “那那边的呢?夫君看像什么?” “像你和我。” 闻言虞卿双眸里露出笑意,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夫君眼里难道只有这个了吗?不过也能理解,夫君心目中,我便是重要的。” “是,你很重要。”苏有辞这人坦率得很,感情的是,喜欢了便是喜欢了,心中有这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余。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虞卿,又怎么可能不在乎,虞卿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成长的,如今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 把人拥在怀中,苏有辞望着远处的烟花,“阿卿,今年这场烟花,是我看过最好看的。” 虞卿瞪大眼,望着苏有辞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垂眼,伸手覆在腰间的手上,嗅着熟悉的气息,声音温柔,“和你在一起后,见过的每一处景致,都是我见过最美的。” 哪里是贪恋那些去过的地方,那些见过的景色,不过是贪恋身边人罢了。 虞卿忽然搂住苏有辞的腰,转过身亲在他唇上。 她比谁都要看重苏有辞,也比谁都喜欢苏有辞,此生能得这样的人陪伴左右,哪里还有遗憾。 苏有辞眉间染上惊讶,却又很快低头回应。 漫天烟火中,两人依偎在城楼一角,丝毫不介意地将心袒露给对方看。 — 寒冬悄然离开,草长莺飞的时节无声无息靠近,汴京城内随处可见新枝发了新芽。 街上的人换上了春衫,不再是从前厚实的冬衣。 花朝节才过,城内不少地方都还留有花市,走到哪里都能闻到花的香味,一阵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晋国公府里却气氛有些低落,院子里的小厮、女使正忙着把东西搬上马车,两辆马车东西都快装不下。 虞卿陪着元安郡主,抬眼时看了看前面的苏有辞,收回视线道:“母亲不必担心,秦州虽在边关,但也是往来贸易的重镇,不必担心我们在那边的吃穿用度。” “你这孩子心宽,这回去要再回来,少说也是过年了。”元安郡主叹了声,“不过那地方去了也好,是该有个人去好好管管。” 闻言虞卿点头,“夫君前去定是有这样安排的道理,我相信夫君能不负期望的。” 元安郡主失笑,“你光说他,怎么不说说自己,你一个在汴京城里长大的姑娘,去那北地边关,尤其是什么易事,那地连气候都不一样,又干又热的。” “可是夫君在那里啊。”虞卿下意识回答道:“夫君能去那里,为何我去不得?” 虞卿想得简单,苏有辞能去的地方,她也能去的,女子和男子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 身体有些不同罢了。 杨朝云从前还能在军中练兵,那是女中豪杰,不比男儿差,那她自然也可以去得了北地边关。 只是换个地方过日子,就算是有战事,挡在前面的将士都未退怯,她又何须担心。 元安郡主看 分卷阅读182 着虞卿,半晌后点点头。 从前她只觉得虞卿是个性子坚韧的姑娘,可如今看来,不止坚韧,这一番话,已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秦州那边,你们去之后定然少不了一开始适应,不管遇上什么,只要你在身边,我信子辞都能解决掉那些麻烦。” “母亲的意思是……?” 听到这话,虞卿有些惊讶,不太能明白这话里的麻烦是指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州那边已经有什么风声传来了吗? 虞卿心里疑惑,但转念一想,苏有辞生在晋国公府,又是皇亲国戚,这样的身份的确引起一部分人的仇视。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州,自然也不可能一下接受突然来了个刺史。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别苏有辞的火没烧起来,当地原本的那些官吏先点着了自家后院。 “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苏有辞看着父兄,朝两人抱拳施礼,开口道:“父亲和大哥放心,秦州有我在一日,便是本朝不可越过的关卡,不管谁来,都别想从秦州过。” “途路遥远,千里迢迢外,你且保重,不可冒进、自负,一切以大局、性命为重。” 苏允辑叮嘱道:“秦州地界与汴京素来少有牵扯,也无熟识之人,你去便是从头来过,能不能换回旁人的忌惮,全靠你个人本事。” 苏焕之在一旁听得自家父亲的话,免不得笑了。 “阿弟是什么本事,在京城里吃不了亏,去了秦州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何况秦州也不是龙潭虎穴,便是龙潭虎穴,他也闯得。” 看一眼苏有辞,苏允辑目光深沉,他对这个小儿子实在是不够了解,父子俩从苏有辞少年时就有了矛盾,也有快十年,如今—— 这一走,当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不管如何,有晋国公府在一日,我和你母亲就会护你周全,哪怕不做官,也有我们在后面。” 苏允辑这话,令苏有辞大吃一惊。 飞快闪过的惊讶被好好藏着,苏有辞收敛着情绪,朝苏有辞点了下头,往虞卿那边看了眼,上前伸手抱了一下苏允辑。 “父亲,你和母亲保重,我们会时常回来的。” 苏允辑拍拍他的背,总算是解开了心里的疙瘩。 温宿使团的人还在城外等着,他们不能迟了去,苏有辞松手后,牵着虞卿看向站在门口的家人。 “我和阿卿有机会就会回京探望你们,秦州那地界拦不住我们,也困不住我们。” 虞卿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父亲、母亲保重,大哥和大嫂,孝敬父母之事,有劳你们了。” 风吹过,马车上挂着的铜铃响了声。 “你们一路保重,到了秦州记得捎信回家。” “知道,那我们走了。” 苏有辞点了下头,牵着虞卿走向马车。 虞卿被扶着上了马车,跟着妙玲自己上去,苏有辞敲了敲车板,走到队伍前翻身上马。 苏有辞朝门口看去,敛去情绪,朗声道:“出发!” 城门外,护送温宿使团的队伍已经等着,拢共一千人的队伍,列队在官道上,只等苏有辞出现。 辰时二刻,苏有辞从城门出来。 护送将士里的统领朝苏有辞行了个礼,便调转马头到了队伍前,苏有辞牵着马绳往前走,临走时不忘交代林原看护好马车。 队伍正要出发时,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 “等等!” 是李长庚和袁怀! 虞卿在马车内听到声音,立即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果然看到李长庚和袁怀骑马飞奔而来。 瞬间鼻尖发酸,眼圈也不自觉地红了。 苏有辞回身看向李长庚和袁怀,心中浮起一片复杂情绪,一时间说不出话,只看着两人。 李长庚看着苏有辞和虞卿,“你们怎么走得不声不响,幸好赶上了,要不然岂不是连这一面都见不上。” 旁边袁怀跟着道:“就是就是,幸好我们赶上,否则还真叫你们俩逃了。” “这么多年交情,你们这一走千里,我们岂有不来送的道理,只是朝云怀有身孕不便赶来,小鱼儿,这是我家娘子托我交给你的,你可收好了,她说等下回见着要问你要。” 看着空中袁怀抛过来的东西,虞卿伸手接住,一看竟是一个香囊。 眼圈瞬间红了,视线也跟着模糊。 郊外风大,发丝被吹得在眼前胡乱飞,虞卿抬起眼看向两人,“袁大哥,长庚哥哥,多谢你们前来相送,杨姐姐的东西我收下了,一定会收好的。” “你们——”苏有辞语塞,看着两人忽然笑了起来,“临走前能见你们一面,不枉我们多年交情,等着,下回请你们到秦州喝酒!” 苏有辞骑在马背上,神情潇洒,眉眼疏朗,的确不是俗人之姿。 “那你这碗酒,我们可等着了!” 袁怀答应道:“时 分卷阅读183 辰不早,我们也不耽误你,但——苏有辞你去了秦州,可别把这条命丢了,我们在京城等你。” 李长庚行军带兵,说不定还能遇上。 望着苏有辞,又看了眼虞卿,“子辞、阿卿,你们这一路多多保重,到了秦州勿忘告知我们。” “放心,定然。” 苏有辞点了下头,答应了句。 听到身后传来哨声,苏有辞神色凌然,看着两人,“当真该启程了,你们能来,当真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苏有辞拉着缰绳,抱拳向二人道:“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长庚、袁怀齐声道。 苏有辞看着两人,知道再不走便迟了,立即调转马头,走到了队伍前列,与统领并肩。 还靠在马车旁的虞卿望着李长庚和袁怀,握紧了手里的锦囊,朝两人招手,“袁大哥,长庚哥哥,从前照顾阿卿感激不尽,今日一别只盼你们珍重,待日后再见,我们夫妻定以好酒招待。” “小鱼儿,这一路保重。” 袁怀大声答应着。 李长庚点了下头,与袁怀并肩目送他们离开。 第106章 车里闷,你到我马上来…… 前往秦州, 又何止千里。 路途迢迢,碰上初春时节,越往北地走, 寒意越重,竟是快到了秦州外,到了四月都还不见暖意。 看着不远处的驿站,苏有辞停下来, 跟身边的陆统领说道:“将军先行, 我去看望下夫人, 待今夜休整过后, 明日温宿使臣就交由将军护送离开, 半日就能离开本朝边境。” 陆统领点了下头, 朝那边温宿使团看去。 因乌衣古尔的事情, 如今的温宿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这一路上不仅安分守己, 甚至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到了地方就休息,启程时就老老实实赶路。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半个月,如今真的要送走温宿使团, 倒是有几分担忧。 这一去,怕是不久的将来就要兵戎相见了。 “小苏大人去便是,这里交给我。” “有劳了。” 苏有辞盯着陆统领离开, 调转马头往马车那边走,走到途中, 见虞卿探出头来,不由失笑。 “怎么?不觉得冷吗?” 虞卿拢了拢衣服,看向苏有辞,眼睛笑盈盈的, “外面天气好,想看看秦州这附近是什么样。” 苏有辞上前,把刚才折下的柳枝给了虞卿,“这附近难得见到柳枝,长势不算好,不过还是折了一支给你。” 折柳送人? 接过柳枝,虞卿不免笑起来,“今天住在驿站,驿站附近可以走走吗?我瞧天色还早。” 苏有辞回头看了眼天色,“应该可以,安顿使团的事交给了陆羽,有他在驿站守着,我陪你到外面走走不打紧。” “不耽误正事吗?” “你的事才是正事。” 真会哄人。 明知苏有辞肯定是安排好了一切才会这么说,但是虞卿就是忍不住的高兴。 唇角上扬,脸上露出的笑容越发明显,连边上妙玲都忍不住笑着躲开,生怕打扰了两人。 苏有辞忍不住笑,“那你这会儿要上来透透气吗?车里闷,你到我马上来。” 原先在京城时,虞卿就跟着苏有辞去过郊外玩,马背倒是熟悉,听苏有辞这么一说,顿时起了心思,可又觉得人太多了。 殊不知眼里的期待都落入苏有辞眼里,不等她反应,苏有辞已经下马握住她的手。 “上来,这里交给他们就好。” 虞卿双眸瞳孔放大,却在瞬间有了笑容,反握住苏有辞的手,“那走吧,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来。” 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来,总归是不能脱离大部队太久。 苏有辞抱着虞卿上了马,朝林原、林松兄弟俩打了个招呼,便把人给带走了。 — 秦州地处西北边关,再往外走就出了本朝的地界,都是些番邦小国,不同于江南和中原的山川地貌,山与河都像是天地间凿开的生机,不见葱郁的森林,只有露出山石的壮阔。 马背上两人身影一红一黑,倒是格外显眼。 苏有辞牵着缰绳,看向不远处的河,“那河里是雪山上的水,干净得很,当地的百姓把这些称为圣河。” 虞卿好奇地重复了句,“圣河?” 圣河,那就是说神圣的意思。 在来之前,虞卿也看了不少有关风物志,大致了解了秦州是什么样,有了心理准备。 但亲眼见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来天高地广这个词是真的可以化为具象,而且山河远阔的景致这般让人难以挪动视线。 “真的好美,完完全全不同于以往见到的任何景象。” “这就是秦州,日后我们要生活的地 分卷阅读184 方。” 虞卿转头看着苏有辞,“以后都在这里生活?” 苏有辞笑,“是,有你有我,可能过些年还有我们的孩子。” 过些年…… 虞卿垂眸笑起来,“那就过些年有了孩子,我们再到这附近走走,对了,那是不是可以从小学骑马,还可以学射箭,反正地方大,也不怕撞着人。” 闻言苏有辞失笑,“撞不到人,倒是得小心撞上狼,这地方豺狼不少,比起在京城得小心这些野兽。” 狼? 虞卿眼神暗了暗,随后想起什么,“应该不会闯进城里吧?只要在城里,大抵是安全的。” “城内自然是安全,不过城外不少百姓受困于冬日下山觅食的野兽,狼群伤人事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好在如今大部分人进山或是要郊外,都会吆喝上几个人同行。” 苏有辞新官上任,第一件要解决的事倒不是和野兽有关,但城外村庄百姓的日子,是要好好地调查一番。 明明是往来贸易繁荣的重镇,怎么还有人会写书上访到京城,要不是亲自带了书信见了个不是贪官的人,怕那书信连带着人都会从世上消失。 “那城外百姓的日子的确是不如城内,难怪那么多人挤破了头都要往城内住。” 虞卿仔细想了想,尽管她也在城郊住过,但住的地方比起大部分人好多了。 衣食住行都有苏有辞安排,每隔几日还要让六子给她从福润楼里带东西。 寻常农作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钱。 苏有辞望着虞卿,“是这样,不过天下的人不可能都挤到城里来,各个地方若都能保证百姓生活,大家也不会都往一个地方挤了。” “夫君这话有道理,就好比我买一样东西,在哪里都能买到,自然不会出远门去买,又或者书院里的学生都得到一样学识丰富的先生教导,也就不会都想去哪些天下闻名的书院了。” 虞卿想得简单,“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苏有辞眼里闪过震惊,只觉虞卿这话虽然听着简单,却又真切地讲了道理。 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要实现天下都这样的大业,谈何容易。 他的抱负也不过是致力于整治一方贪官污吏,让百姓不至于活在权势的阴影下。 “是,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么宏大的志向怕不是我能承担起的,但希望有一日,真能实现。” “会的,总有那么一天,就算那时你和我不在世上,但朝代更迭、历史流转,会往更好的地方走。” “不说这个,走,带你去打只兔子,晚上加餐。” 苏有辞抓紧绳子,低声叮嘱,“坐稳了。” 虞卿双眼瞪大,还不等她准备,马就撒开了跑起来,平原上跑步,可谓是自在。 她只觉得身下这匹马今日格外撒欢,风刮在脸上隐隐作痛。 苏有辞兴致正高,虞卿不想打搅,想了想把脸埋在披风里,忍不住笑弯了眼。 真好。 “那有兔子,灰色的!” 虞卿余光扫到那边草丛堆里兔子,眼睛登时亮了,连忙道:“你快看。” 不敢太大声说话,怕惊扰了兔子。 可是虞卿还是第一次跟着打猎,又是在野外,怎么可能不兴奋? 苏有辞眼神立即变了,看向不远处的地方的兔子,随后抽出箭囊里的箭,利落搭弓,不过片刻箭已经射了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刺进了灰兔的背部。 虞卿眯着眼看向草丛,看着被射中的灰兔,双眼闪着兴奋的光,明亮得很,“好厉害。” 被心上人夸得到的愉悦比旁人强百倍,苏有辞满脸得意,骑着马慢慢往灰兔那里走。 直接在马背上弯腰捡起了兔子,挂在马背后面。 “还想去哪里玩?” 虞卿摇了摇头,“出来好一阵了,有些冷,我们先驿站,别让大家等我们了。” “放心,陆羽会安排的,不过回去也行,正好把兔子给他们,做一锅汤或者烤来吃都不错。” 苏有辞拥着虞卿,“天快黑了,便凉一些,这些地方受寒了要命。” “有听说过,在秦州这地方若是染了风寒,不好好医治的话,可能会拖成重症,致命的。” 虞卿看过不少这样的例子,而且在出发前,苏允辑和元安郡主也提过这件事。 两人回到驿站,将马交给了驿站的人,拎着兔子往里走。 妙玲坐在火炉旁,捧着一碗热茶,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立即抬头看来。 “姑娘,公子你们回来了?” 苏有辞把兔子交给六子,“你和林原去处理下,直接拿来烤了,当今晚加餐。” 虞卿取下披风给妙玲拿去收着,到火炉旁坐着,烤了烤手,“外面可真冷,也不知道多久才会暖和起来。” “快了,等四月过了就该暖和了,不过那时候可能又 分卷阅读185 会觉得天热得不行。”边上陆羽说道:“苏夫人未来过这些地方,不习惯是正常的。” 闻言虞卿望着陆羽,笑了起来,“陆统领经常到这边来,是习惯了吗?” “来得多了倒是比旁人习惯得快,这边也有这边的好,比如屋子里不潮湿,而且衣服晾晒得快,到了梅雨时节更是不用担心地上、墙上起了水。”陆羽笑着说,“也不尽然是坏的。” “那倒是,每年梅雨时节最是熬人,原先我认识的一个丫头,每到梅雨天便睡不着觉,身上起疹子。”虞卿想起从前的事,不免有些恍惚,“说来,也许多年未见了。” 苏有辞端着一杯热水进来,放进虞卿手里,替她理了理垂下来的头发。 “人便是这样,来来去去,哪有长久的,不过我与你定是能一直在一起。” 虞卿捧着杯子笑出声,“是,一直在一起。” 边上陆羽望着火炉四周靠着的红薯,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从前他觉得娶亲麻烦,如今倒是也想娶亲了。 第107章 幸好是你,也幸好身边…… 天高地阔, 雄鹰在天上盘桓,两队人马各自为营。 看向对面马背上的人,苏有辞松手, 朝着对方拱手,“此次温宿使团来我朝,虽发生意外,但温宿与我朝交好多年, 本官相信不会因此断交, 诸位携带这些东西回去后, 请将信函交给王上, 多谢、” “不必, 王子殿下身死异乡, 如今由我们带回, 只求魂归故里, 不该留在那是非地, 他是温宿的王子,就算是死了也该回到故乡。” 为首的使臣看着苏有辞,“天朝陛下的信函自会交给王上, 但王上作何决定,乃是我等不能干涉。” 瞥了眼苏有辞身后的士兵,使臣面色犹如菜色, “路途遥远,此地已经离了天朝, 诸位就不必再送,告辞!” “慢走。” ? 苏有辞面不改色,丝毫不介意,只是云淡风轻的回了句。 望着队伍远去, 成为一道黑色的线,苏有辞向旁边陆羽打了个手势,调转马头,“回营。” 陆羽点了点头,跟上苏有辞。 “明天你进城上任,那些人可是等着看你笑话,顺便也想试探一下你的本事,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有辞笑道:“我都到了秦州,难道还会因为他们这些伎俩离开吗?” 这些人,他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既然日后都是同僚,他也不会不给对方面子,直接撕破脸,面子上能不能过得去,就要看对方是什么态度。 陆羽见苏有辞自信,不由得笑起来。 “苏大人有心,看来秦州这是要变天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要秦州变天可不是件什么好事,只不过是想抵御外敌罢了。 说起来,秦州这地方,的确是个施展身手的地界。 不过苏有辞并无什么改天换地的报复,不过是想要在这里过自己的日子,能保一方百姓安宁。 两人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待,城郊离大营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距离,不多时两人已经到了大营外。 苏有辞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绳丢给了旁边的士兵,拍了拍手。 “还要在这里耽误你下,明天就会进城了。” 陆羽跟着下来,走在苏有辞面前,笑了起来,“有什么打扰的,之前害怕你们俩不适应,毕竟这里是大营,比不得京城,倒是昨日夫人的话,令我惊讶,不管是哪里,都曾是故乡。” 苏有辞失笑道:“阿卿这人,心思细腻,却又是个开明的,那些心思都不会用在坏处,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稀奇,不管是哪里,总会是别人的故乡,又何必比较。” 陆羽点头,“夫人的确是出人意料,不过明日你们进城后,那帮老东西可不好对付,你怕是还要费不少功夫。” 瞥了眼不远处正坐在帐前不知道忙什么的虞卿,苏有辞笑了笑,“来都来了,这面总不能不见,明日进城,便见分晓了。” 他倒是无心和这些人为敌,只不过是觉着有意思罢了。 “看来这往后秦州,还得仰仗你。也好,与你打交道,总比跟那些老顽固要好,跟他们打交道,能气得自己不轻。” 陆羽是秦州驻军|统领,往后要是温宿不识抬举前来攻打,届时官府和军队免不得要来往。 苏有辞在枢密院任职一年,比起秦州这帮老顽固,大部分只会纸上谈兵的人,的确是好了不知多少。 闻言苏有辞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陆羽,“那往后也多仰仗陆统领了。” 说完这句话,苏有辞大步朝着虞卿那里走去。 “在做什么?” “你和陆统领聊完了?” 虞卿抬起头来,看着苏有辞,“也不是做什么大事,只是在帮忙弄一下草药,这些东西都要晒过,难得的好天气。” 她待在军 分卷阅读186 营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因为是女子身份,不便四处走动,碰巧遇上军医,便主动帮他们晒药材。 反正晒药材这东西,也花不了多少精力,只是要细致些罢了,免得混在一起。 苏有辞走上前,看了看晒开的药材。 “这些药材对于秦州而言很是重要,前线战事吃紧的时候,后方补给跟不上,导致不少人甚至连普通的止血药都没有。” 闻言虞卿抬头看着苏有辞,思考了片刻道:“夫君出身枢密院,那是管理军务和军需的地方,想来一定能为前方战士考虑,往后这些情况定是不会再发生了。” “你倒是信我。” “不信你信谁?” 虞卿反问了一句,“难道在夫君眼里,我竟是别的模样吗?从前说过的话,今日便不会忘了。” 苏有辞失笑,“倒是我说错话了,我们家阿卿眼里,我自是最好的。” 两人就站在帐外说着话,不用片刻功夫,手边的草药已经弄完了,而且铺开得均匀。 苏有辞牵着虞卿进了营帐,拉着她坐下。 “这路上你也没怎么好好休息,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午时我们再进城。” 歪着头看苏有辞,虞卿忍不住笑了笑,“其实也还好,路上我都在马车里,夜里也有床榻,哪里就辛苦了,倒是这些将士,才来便要跟着训练,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路上所见风光已经让疲惫减轻了大半,虞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累的,反倒是苏有辞,眼下都有一片青黑了。 “罢了,你喜欢便好。”苏有辞笑了起来,陪着虞卿坐在椅子上,“进了城,往后就是另一番天地,可能会有一阵子不能陪着你,好在有妙玲在,你也有个伴。” “妙玲跟着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早把她当成家人,我在世上本就只有你与家里的父母、兄嫂了,如今只有我们在这里,妙玲自然是家人了。” “六子听到你这话怕是要哭。” 苏有辞打趣了句。 自相识至今,苏有辞和虞卿身边的人就是这群人,不管是朋友知己,还有近侍、女使,都还未变过。 细细算来也有不少时日,便是虞卿和他们相处的日子,也都不短了。 虞卿低笑出声,想到六子初时给自己送东西的模样,那会儿还是个少年模样,如今也长高了不少。 往后秦州,便也是他们的家了。 想起什么,虞卿问道:“夫君是新上任的刺史,那既然为刺史,想必是有自己的府邸,那府邸里的人都是谁挑选的?” “多半是新入府的,至于人的话,该是我们自己挑选,只会先给我们留个看守宅子的人。”苏有辞解释说,“怎么了?” “我是在想,家里用的人是什么人还是很重要的,如果都是自己人还好,可要是别人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所以——”虞卿顿了下,“夫君毕竟是初来乍到,得有自己的人才行。” 听到这句话,苏有辞眼里闪过惊喜,“娘子考虑得如此周到,不枉娘子在汴京里待了一番。” “才不是,不过只是避免麻烦而已,自己招来的人,好歹接触过,何况府邸应该也不会太大,我想省一些,十来个人够用了。” 家里只有他们俩,加上林原兄弟、六子和妙玲,人太多反而难以管束,不如就先招十几个人来家里负责各个事情,日后若是再缺人,再招便是。 “省去一笔开支倒是可以用来做别的事。” 苏有辞点点头,“家中事情你做主办好,有林原和六子、妙玲帮你,我也放心,若有什么事要我来,那也是我应该做的。” 虞卿忍不住笑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可以和你说,幸好不是,是的话,我要呕死了。” “怎么呕死了?” “家里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夫君也有份,若是忙家里的事都能叫做帮忙的话,那岂不是糟透了。” 至于公务,她是女子,加上并无身份干涉,不去参与倒是正常的,可是她能打理别的事物。 想要开铺子,她可以亲自打理,想要做些别的,她也能帮着监督。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里的事,怎么也说不上帮忙。 灵动的眸子里闪着笑意,虞卿是个坦率的人,对这些事自然也是坦荡,说出口就不怕苏有辞多想。 “你当真是聪慧。” 苏有辞拉着虞卿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借我靠会儿,有些累了。” 听到苏有辞主动说累是一件很难得的事,虞卿闻言点点头,只是暗暗庆幸,苏有辞愿意对自己说这些。 手指在苏有辞背上轻抚,虞卿轻声道:“夫君往后不管遇上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不希望日后苏有辞对自己有所隐瞒,哪怕是为了她好也不行。 两人相处这些时日,早该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性格,何况,她不想苏有辞把所有事情都担下来。 分卷阅读187 夫妻间的信任和彼此间的责任,她不能让苏有辞一个人承担。 “放心,不会的,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苏有辞靠在虞卿肩上,喃喃道:“幸好是你,也幸好身边有你。” 虞卿微微一笑,跟着闭上眼往苏有辞怀里靠。 能在一起,已是她的幸运。 第108章 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秦州, 地处西北,扼守边关的要塞。 自建成起已有千年历史,是一座千年古城, 历朝历代来,都是朝廷最为重视的边防重镇,驻扎士兵鼎盛时能达到三十万。 马车靠近城门时,便能看到城门处排起的长龙, 还有不少异族人, 身边跟着货车, 上面都是一箱箱货物。 虞卿掀开帘子往外看时, 正好有个人在守城士兵那里登记之后, 牵着自己的货车到了旁边例行检查, 她看到了这一幕, 好奇地看向身边的苏有辞。 “夫君, 这些是在做什么?” “往来商队必须要登记在册, 而且货物数量和来源都必须要清楚。” 苏有辞解释道:“刺史府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你待会儿先过去,我得先去府衙。”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虞卿惊讶地看着苏有辞,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们一起过去,不过府衙那边恐怕也有人在等着你。” “那些家伙,倒是不用怎么在意。”苏有辞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 “原本是想回去换身衣服再去,不过现在看, 不用了。” “真的不换了再去吗?”虞卿笑问,“换了官服,那些人就能认出你来了。” 苏有辞摇头,脸上是自信的表情, “就是要他们认不出来,认出来了反倒是麻烦。” 他倒是想去看看,这帮人打算做什么。 苏有辞可不认为对方会欢天喜地的迎接自己,他的到来,相当于是打破了秦州原本的平静。 从前秦州没有出过什么事,不代表没有问题。 温宿虎视眈眈,他来,就是要应对这件事。 “那我在家等你,保证你回来时有热饭热菜。”虞卿也不再追问,笑着说,“夫君今晚比较想吃什么?” 比较想吃什么? 苏有辞挑眉,“红烧肘子,还有蒸排骨,别的你做你想吃的就好。” 虞卿略微惊愕,随后失笑,“嗳,那岂不是和我想吃的一样,不过还得再加一样,得来一盘素炒青菜。” “再做一个汤?这边的话,可以炖一个牛肉。” “肉太多了,做一个豆腐冬瓜汤好了。” “那听你的。”苏有辞笑着道:“这边还有些天寒,喝汤是最好的驱寒办法,家里火墙也不如在京城里时暖和。” “之前在小院里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哪里有那么金贵的。”虞卿说着话,便听到外面驾车的林原和守城士兵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进城后才知道城内的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 虞卿颇为好奇,秦州地处边关,怎么还会这般热闹,她还以为街上会比较冷清,人比较少。 “待会儿林松和我骑马去府衙,林原会送你们回府,至于那边迎接的人不管好不好相处,若你不喜欢,便打发些银两让他自行离开。” 苏有辞看着外面,府衙和刺史府不在一处,前面不远就得分开走了。 闻言虞卿点点头,知道他们来秦州是初来乍到,的确不能太过招摇,但也不能过于谨慎,不然会被欺负的。 “好,你放心去。” 虞卿看着苏有辞下马车时,还是免不得担心。 不过苏有辞是什么人,一身本事,不至于叫这些人给糊弄过去了。 望着苏有辞和林松背影,虞卿过了会儿才开口,“回府吧。” 林原和六子驾车,听到这句话,立即应声,“好,听夫人的。” 夫人…… 这称呼一时改了,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有辞如今到了秦州,便是自立门户,从以前的少夫人到现在的夫人,的确是不一样了。 刺史府往后需要她当家做主,大到每月的支出和家中事务安排,小到如何安排人与哪些人往来,都需要仔细考量。 从今往后,便是她和苏有辞过日子了。 — 城东新收拾出来的宅邸,门口站在两个人,不时探头往外看,脸上都挂着着急,搓了搓手,继续在原地待着。 “这新的刺史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都这个时辰了,该不会是去府衙那边了吧?” “哪能,刚才过去的人不是说了府衙那边也还没人过去。” 身穿米色长衫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有一辆马车进来,后面还跟了辆马车,立即明白过来。 “好像是来了。” 另一名中年男人连忙往前走,“还真是, 分卷阅读188 可算是来了,不知道这位新的刺史大人是怎么样的,好不好相处,你往后做事更要仔细些,毕竟是京城来的,要求要细致些。” “爹,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肯定不会搞砸的。”年轻男人点头答应,“咱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份工。” 父子俩说话时,马车正好在他们面前停下。 名为高勤的中年男人立即上前,朝着驾车的林原和六子施了一礼,“一路舟车劳顿,大人们还请下车休息。” “府内已经备好热水,还有饭菜,就等几位到来。” 高勤的儿子高成安跟着说道。 林原看了眼六子,随后从车板跳下,敲了敲门板,“夫人,我们到了。” 车门打开,妙玲先从车上跳下,看了一眼高勤、高成安父子,朝两人颔首示意,便转身朝车里喊了声。 “夫人,可以下车了。” 虞卿倒不是个摆谱的人,只不过是这地方她不熟悉,只能让其余三人探听下,自己最后下来。 探出身子,虞卿扫了眼高勤和高成安,朝两人点了下头,便搭着妙玲的手下了车。 身上还裹着绒黄色的斗篷,头上珠钗是今早妙玲替她戴上的,说是好歹是刺史夫人,又是头一回露脸,总不能让人小看了。 对这些虞卿并无什么想法,但妙玲这般想,倒也并无什么错,便答应了。 “有劳二位在此等候,夫君他先行去了衙门,要晚些回来,待他回来了再同你们见面。” 虞卿朝两人颔首,“车上不少行李与购置的东西,要麻烦你们同林原、六子一块搬到府里。” 高勤立即看向自家儿子,“成安,你去帮忙把东西搬进家里。” 高成安点点头,朝林原和六子道:“这些东西,我们一起搬进去,花不了多少时间,府里人少,只有我们父子,招工的事,是打算等大人和夫人到了后再招。” 林原还了礼,“我家大人也是这般想的,正好。” 虞卿见林原和六子带着人搬东西,便看向高勤,“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我们初来乍到,对秦州多不了解,往后府里的事情,还要有劳你多上心。” 闻言高勤立即道:“夫人言重,我与犬子能在刺史府内已是殊荣,在下名高勤,犬子高成安,日后若有什么做得不周到,还要夫人和大人担待。” 得知了对方的姓名,虞卿点了点头,“高管家不必谦虚,不过这府里事情众多,恐怕招人的事得尽快安排。”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大概这两日就会安排下去。” “嗯。” 虞卿进了大门,看着眼前三进三出的宅邸,尽管比不得京城的气派,但也算得上大。 家里人口不多,也不需要那么多屋子,宽敞些就好。 由高勤带路,虞卿和妙玲在府里走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府里的构造后,便去了主院。 主屋倒是里外都打整好了,虞卿和妙玲进屋后坐下,高勤便去前院帮忙了。 “夫人,你先喝杯水。” 妙玲端着一杯水走来,放在虞卿面前,“吃的我待会儿去厨房里看看,今晚怕是得自己做饭了。” 赶了半日的路,回来后又在府里绕了一圈,虞卿此刻也觉得有些疲惫,捧着杯子喝了水,托腮坐着,难得的想放空。 望着面前的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也歇会儿,别一直跟在我后面转悠了,对了,晚饭的话,得买些食材,我看时辰还早,等歇会儿我们去城里走走。” “也好,反正我跟着夫人。” 妙玲点点头,对虞卿的话是言听计从。 得到妙玲的答应,虞卿弯唇笑起来,“好,那就这么定了,休息下我们便去城里转转,买点东西回来,至于林原的话,就先留在府里。” “嗳?为什么,不是跟着我们去拿东西比较好吗?” 妙玲不解的问。 虞卿摇摇头,“府里情况还不明,得让林原在府里待着,也好摸清府里的情况,等招人的时候才明白大概要招多少护院。” 妙玲反应过来,不由地失笑,“夫人如今是懂得越来越多了。” “哪有的事,不过是些细心一些罢了。” 虞卿打了个哈欠,“等安顿好后,也到了夏天,听闻秦州的夏天也格外热,可以把后院那块空地翻一下土,用来种葡萄。” “好像可以,这边的葡萄好吃,很甜。” 妙玲点点头,“等空下来就让他们搭架子,这样还省力一些。” 想着往后的日子,虞卿脑海里忽然有了具体的画面,葡萄架下,准备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闲下来就可以在藤架下面休息、乘凉,还可以摘葡萄吃。 若是吃不完,便拿来晒干。 存着用来做点心。 虞卿眼神变得温柔,望向外边院子,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的确是令人心旷神怡。 第109章 我想 分卷阅读189 要一个孩子,长得…… 黄昏时分, 夕阳落在院子里。 刚命人整理出来的院子里,身着蓝色绸缎裙衫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手里还在摘菜, 菜篮子里已经有了一盆。 抬眼时看到厨房里有人走出来,虞卿笑着道:“饭都蒸上了?” 妙玲点头,把东西放在一边架子上,“这一道蒸完就熟了, 还是夫人聪明, 不好煮的话, 用蒸就好了。” “寻常人家做饭也是蒸多一些, 整出来的米饭会比较松软。”虞卿看着菜篮子里的菜叶, 差不多够了。 把菜叶放下, 虞卿站起来, 端着菜篮子往厨房里走。 “这些差不多了, 我看看肉那边腌得怎么样。” 食材都准备得差不多, 只需要下锅就好。 打开碗里腌制的肘子,切好的肉块和土豆,还有面粉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待会儿帮我打个下手, 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虞卿穿上罩衣,把袖子束了起来。 妙玲在旁边整理灶台,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你待会儿让我做什么, 我就做什么。” “原本家里要是有厨子的话,这事应该交给厨子,等后面几日把人招齐了,便不用亲自下厨了。” 虞卿舀了一勺水, 看了眼灶里的火,打算先把锅洗一下。 妙玲坐在小凳子上,抬眼看向虞卿,“能像夫人这样自己下厨的,已经不多见了。” “不过是不想假借人手罢了,何况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自己做。”虞卿好笑道:“这火差不多了,太大了等会要糊锅。” “好。”妙玲往灶里添了些柴火,便拍拍手,到一边重新洗了手。 厨房炊烟渐起,虞卿和妙玲不时说着话,能听到两人悄声说话,还有笑声传来。 待到夕阳完全消失,苏有辞才从外面回来,刚进府,看到了高勤父子,还有候在一边的林原。 “见过刺史大人。” “打理府里的事情,麻烦你们了。” 苏有辞身上还穿着官服,边和高勤说话边往里走,“府里这阵子恐怕要你多上心,阿卿虽当过家,但年纪尚小,恐有一些不周到之处,还请你多加提醒。” “夫人尽管年岁不大,却是个明理知节的人,大人尽管放心。” 高勤对这位夫人很是佩服,尤其是在处理内务上,他还未见过哪家年少的夫人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 闻言苏有辞笑了笑道:“阿卿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性子也直,许多事拍旁人不清楚,她心里自由一杆秤,心里有数。” “夫人能明白这件事,那是相当的聪慧,毕竟持家这件事,需要时间。” 高勤倒也不傻,不至于连苏有辞的话是好是坏都分不清楚。 “这几日事情繁杂,府衙那边事情也不少,这府里上下的事,便交给你I们了。” 苏有辞循着饭菜的香味,到了厨房外。 身上官服还未脱下,站在那里,恰好看到虞卿端着盘子从里面出来,不由得朝她笑起来。 “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虞卿惊讶看着苏有辞,干脆走上前,把盘子交给他,“既然回来了,那可吃不得白食,今天这顿饭大家都有贡献,夫君不如就帮我把菜盘子端到桌上去。” “持家这件事上,夫人果然厉害。” 苏有辞接过盘子,往厨房里看了眼,“早知道这样,今天就少说几道菜了。” “到家的第一顿饭,怎么都要有一些仪式感才行。” 虞卿反倒是不在乎今天这顿晚饭多累,总归是值得的,毕竟是搬来秦州后的第一顿饭。 反正都是自己人吃,多做一点也无妨,他们从下午开始准备,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了。 边上高勤和高成安父子看着苏有辞和虞卿的相处,可算是明白了,这夫人的确是和别人不同,而且两人相处的模式,也是大部分夫妻少见的。 父子俩心里有了数,往后这家里的大小事,虞卿这个主母也是有话语权的。 虞卿接下围裙,洗了手,见苏有辞还穿着官服,催促道:“你先去把衣服换了,洗个手入桌吃饭了。” 苏有辞放下盘子,让六子陪着去准备水,“是,夫人说的是。” — 才刚打理出来的院子,比不得从前自家住的地方,花草那些更别说种植上,连地皮都是刚打理出来的,只有一块块土。 虞卿梳洗过后,坐在镜子前,正在梳理自己的头发,见苏有辞换了衣服过来。 朝着苏有辞露出笑容,虞卿轻声问道:“今日可还顺利?” 苏有辞在虞卿旁边坐下,伸手揽着她的腰,“还好,那些人尽管难办,却也不是不讲理的,而且不少事情不是他们说了算,到底碍于我是刺史,不敢有所过分的举动,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他们。” “那就好。”虞卿这一整日都在为苏有辞那边的情况提着心,倒不是不相信 分卷阅读190 苏有辞能解决,只是怕秦州这地方,什么都不熟悉,被人用来为难。 麻烦这东西,自然是能避开就避开的话。 避不开了,再想法子来解决。 “一直在担心吗?” “有一点。” 苏有辞笑笑道:“我也担心你,担心你今日来了府里,遇上的人难相处,幸好目前看不错。” “勤叔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分到了我们这边来,说起来,今天他们还帮了我不少忙。” 抬眼盯着苏有辞,虞卿笑着道:“我想在院子里搭一个葡萄架。” 搭一个葡萄架? 那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那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也要重新打理,等府里进了人,便让他们跟着一起弄,你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 苏有辞在这些事情上,全都由着虞卿的喜好来。 原本也不是什么事,苏有辞想过的。 瞧着面前的人,虞卿忍不住笑了一下,“真的都由着我的喜好来吗?那可能最后不怎么好看。” 苏有辞替她理了一下头发,“你喜欢就好。” “那我就依着我的喜欢来了。”虞卿细细把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都告诉苏有辞。 他们房间门口的花,最好是种一些月季,这样阳光充足好养活,可以在院子里种一些茶花。 这所宅院并不大,分了几个地方后,更显得小了。 前院便是前厅和两个小的待客花厅,往里进来,是一个中庭院子,院子两侧是厢房,一般是下人住的,还有一个饭厅和厨房。 最里面的就是他们住的屋子,院子不大,但是还可以容纳下一个小凉亭和一个小花园,旁边有一块空地,是连着前面的厨房后院,有一道侧门,可以种一排竹子隔开。 葡萄架就搭在竹林旁边,然后看看能不能种一棵梨树。 厨房后面那块小空地,可以种一些豆子和葱姜蒜,这样家里做菜还省了不少事。 想着虞卿禁不住笑了起来,靠着苏有辞道:“我会不会想要做的太多了,明明没有多少地方,还要做那么多。” “哪里多,等今年春日种下,到了夏天,树都长成,倒也是一处休息的好地方。” 苏有辞拿开梳子,对上虞卿的眼神,“阿卿,府里的事,便拜托你了。” “秦州百姓的生活也交给夫君了。” 虞卿看着苏有辞郑重道:“管理家中事务与肩负城中百姓日子,两件事虽有大小之分,但不管哪件事,都用心而为之,我相信夫君,也请夫君不必牵挂我。” 尽管是夫妻,但两人并非要事事都捆在一起才好。 吹了灯,躺进被子里后,苏有辞习惯地把虞卿揽到自己怀里。 瞧着苏有辞,虞卿贴着他胸膛道:“夫君,我觉得秦州很好,府里也很好。” 苏有辞疑惑问:“嗯?” 虞卿解释道:“原来还未到秦州时,我一直在想秦州是什么样的,想来想去,好像都无什么具体的概念,直到驿站时,也还在担心。” 担心秦州和自己想的不同,担心这边遇上的人不好相处,更担心往后习惯不了。 可是不知怎么,今天半日下来,尽管没有多少闲暇的日子,还一直在忙,连被褥都是自己铺的。 院子里打理的事不需要自己动手,也不算是太忙。 总归,这样的日子是虞卿以前从未想过的,更是没有体验过的,觉得格外新鲜。 而且秦州很美,一路走来都很美。 壮阔山河、飒然天地间,分明有一种令人心神向往的美,不得不说,虞卿被这些山河的美给吸引了。 “你喜欢就好,一开始我还担心你可能不会习惯这些,幸好你是喜欢的。” 是喜欢的,那就好了。 苏有辞低头,在虞卿额头上落下一个个细碎的吻。 虞卿笑着亲上去,手搭在他肩上,“怎么会不习惯,有你在地方,那便都是家了。” 她从一个飘零无根的人到今日这一步,一是运气,二是遇上了苏有辞。 苏有辞于她而言就是贵人,救她出泥淖的恩人。 “夫君,等明年要个孩子吧。” “什么?” “我说……我想问你要个孩子。” 虞卿笑了起来,认真道:“我想要一个孩子,长得像我们俩。” 第110章 那枚书签。 招工的事并非易事, 从联系人到筛选合适的人,就花了三五天的功夫,才定下十来个人, 厨子一个,帮厨一个,还剩下的都是小厮、女使。 坐在案后,虞卿看着高勤拿来的名单, 一页页的看过之后, 确定这些人的确是最合适的。 厨子和帮厨都有在酒楼里做饭的经验, 其余的小厮和女使都是出身清白的人家, 只是家里穷苦才会出来做工。 年纪都 分卷阅读191 不算大, 最大的是厨子,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家里有一双儿女, 妻子帮人做绣活, 大儿子已经在书院里上学,小女儿才不足十岁,还呆在家里帮母亲做事。 最小的是一个小丫头, 才十三岁,豆蔻年华的年岁,却因为家中父亲离世, 母亲体弱,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不得已才会出来讨生活。 这些人里,无一例外都是家中老实本分的,并无什么赌博的亲戚。 虞卿把册子放下,看向高勤, “勤叔,你就按照这份名单把他们叫来,大概明日左右,待我见过,都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便跟他们签契约。” 高勤见虞卿面露微笑,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下。 “好,我就按照夫人说的去办,不过这契约是要签长契还是短契?” “按照三年、五年和十年来签,发的例钱,女使和小厮一样,每月二百文,厨子五百文,帮厨的话,每月三百文。” 虞卿算了下,这和之前高勤说的例钱差不太多,何况都住在府里,吃穿都是有府里出,倒也不会花太多。 这样算下来,每月光是例钱大概是三贯。 林原和林松兄弟吃的是衙门的俸禄,家中的便不用另给,高勤和高成安父子是一贯五百文,妙玲和六子每月是五百文。 再加上每月家里的开支用度,大概是十贯左右。 苏有辞上任后,每月的俸禄大概是四十贯,加上粮食、马匹还有别的东西补贴,快七十贯。 朝廷还拨给苏有辞二十顷田地,可以收佃租,佃租和粮食每年也有存余。 怎么算家里这笔账都是够的。 只是府邸刚打理出来,招了人后要定做衣裳,还要置办不少用具,得花不少钱。 虞卿看向高勤,“勤叔,这帐便从今日开始记,每月开支你详细记录,厨房那边每月购置东西也需要详细记下,每月初五时,你把上月的账簿给我过一遍,此外,若谁家中有急事,可以先预支往后的例钱,但必须要白纸黑字写明白,决不可空口白话。” 家里有急事的状况,虞卿是体验过了。 那时六子受伤,去了医馆,一晚上就花了十多两银子,要不是手里有余钱,恐怕也是到处着急。 “夫人放心,记账这事的确马虎不得。” 高勤点头,郑重答应,“夫人和大人相信我,我也不敢辜负大人和夫人的信任。” “不必这般,不过在钱的事情上小心一些是没有什么错,毕竟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账目对不上,牵扯起来也伤了人情。” 虞卿对这些事看得开,但并非不在乎,尤其是涉及到利益相关,有的人就会因此变了心思。 既然是她管家了,那就有一个管家的样子。 “麻烦勤叔了,如果明日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这些人,不过等明日见他们的话,还需要一个个登记在册,也便于日后人手离开或者再进来人的管理。” 虞卿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周到,还问苏有辞取了经。 苏有辞给了一些意见,按照衙门的一些条例给虞卿说了不少,然后根据家里的情况调整。 幸好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看着高勤走出去,虞卿坐下来揉了揉眉心,忽然发现这家里的事也不少,光是接下来要种植花草和搭葡萄架子,就得花不少时间了。 等全部事情弄完,少说也要半个月左右。 幸好才开春,不管做什么事都来得及,至于那二十顷田地的事,还是交给林原去办,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弄那些。 只要每年收租和粮食时,能对清楚账目就行。 “夫人,你这忙得脚不沾地,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也该休息下?” 妙玲端着一碗刚炖好的汤进来,见虞卿捏着眉心,忍不住劝说。 闻言虞卿忍不住笑了一下,望着妙玲道:“也就忙这几日而已,过了这阵子便好了。” “可是有勤叔咋,还有林原和成安帮忙,不少事你就交出去给别人做,何必要亲力亲为?” “不先自己熟悉下,往后怎么服众?明日你还得帮我个忙。”虞卿想到明日的登记册,她不能亲自来,那就只能让妙玲和六子帮忙。 府内的人,每一个都得登记在册,从年龄到籍贯,再到家中人口,都必须要登记好,还有家里住哪。 放下手里的碗,不解看向虞卿,“什么事可以帮到夫人?” “算是很重要,但是也不算太累的事情。”虞卿招了招手,示意妙玲坐下,“其实就是一桩小事而已,想你帮我登记一下名册。” 妙玲眼珠一转,立即明白过来。 “是要把新进府的那些人都登记在一个册子上吗?” “嗯,不然到时候管理起来麻烦。” 虞卿一边喝汤一边说,“你想,若是有一天其中有人不来了或者是失踪了,我们也该有个去处能问缘由,真遇上什么急事,还能帮忙,要是运气不好遇上心存歹念的,好歹也要个 分卷阅读192 地方讨说法,不为难别人,也不能亏待自己。” “这倒是个好主意,而且每个人年龄和家乡记住之后,也免得往后有什么麻烦事,到了年纪说不定还得问是否有婚配,这样也方便确认说的话是否是实话。” 妙玲看着虞卿,“想不到夫人已经考虑得这么细致了,这些事,我以为之后王府、侯府那些会留意到。” “宫里和王侯府邸有自己的一套管人法子,我们自是学不来的,不过倒是可以变通一下,其实来之前,母亲已经跟我说了不少,还有夫君,他给我说了些府衙管人的事。” 虞卿说着,想起什么,“册子的话,我待会儿给你拟一个,你明天就照着写好了,尽快办下来,还得给他们做衣裳,又得安排住处。” “那几间厢房倒是都收拾好了,被褥那些都放着,只不过住进去后得自己再打整打整,等人到了,咱们再说。” “好,那便省事了。” 待到夜里,苏有辞知道虞卿的安排后,不免笑了起来。 他知道虞卿是个聪慧的人,却不曾想考虑得如此周到,连细枝末节的事都考虑进去了。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倒是没有我的什么事情了。” 苏有辞盯着面前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家中事情你处理得这般井井有条,倒是令我很惊喜。” “难道说夫君之前不相信我能做好吗?” “倒不是,只是担心你可能很累,但看起来,你好像乐在其中。” 闻言虞卿失笑,端起面前的莲子羹,“其实我也很累,只是要学会享受这件事,毕竟天底下也没有多少轻松的事情,总是要付出才行。” 只有付出了才有收获,而且还有不少人,付出了也没有收获,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虞卿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想做的事情还可以做成,至少有苏有辞做自己的后盾,而且她也有底气。 苏有辞看着灯火映照下的虞卿,眼神越发温柔。 这个人,到底是成为了让自己骄傲的样子,多少年过去后,他想起如今这一路走来的经历,或许都还是会觉得心动。 虞卿在成长的时候,他何尝不是也在成长,而且还比起从前懂得了更多。 对上苏有辞的眼神,虞卿忽然想起来一家事情,望着他眨了眨眼。 “夫君,有一件事情我得和你说。” “什么?” 虞卿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样东西,随后道:“这东西,当时是成亲第二日给我的,你要不要再看一眼?” 是当初姜瑟给他们的那份贺礼。 那个女子,离开了京城,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不过天地之大,总有那般聪慧、自立的女子一个容身之处。 当初她瞒下了这件事情,只是觉得当初姜瑟上门时,苏有辞并不在,让他知道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约定,倒是不如瞒下来。 可是突然觉得,这件事情若是苏有辞往后知道,恐怕还会多想。 “这不是一把梳子吗?怎么了——” 苏有辞一边打开,一边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突然停下来,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枚书签。 那上面的字尽管不是姜瑟的字迹,但是这会儿看着,苏有辞倒是一下明白了什么。 随即笑了一下,抬眼看着虞卿。 “我还以为是什么,既然是送你的,还是贺礼,收下也无妨,不过这梳子恐怕不怎么适合你,我改日给你寻一个更适合的。” 这话让虞卿楞了一下,然后跟着笑起来。 苏有辞这人坦荡的很,做过的事情不否认,要是不在乎了也不会藏着掖着。 还是那个人。 第111章 对别人而言是救命之恩…… 招人的事到底还是晚了两天才开始, 不过幸好人全部找到,而且都愿意来,不然前几日的筹备又白搭了。 虞卿一早醒来, 便把自己收拾得规规整整,连发髻都是重新梳好的。 发饰与首饰都是临走时元安郡主给她打的,还是全套定做的,寻的京城里最贵的工匠。 用元安郡主的话来说, 该有的排面一定要有, 否则在那些人眼里, 以为婆家不给你撑腰。 伸手抚了抚鬓边的头发, 虞卿站起身, 对着镜子里看了看, 确定妆容无误才从梳妆桌前离开。 “妙玲, 你看这样出去可以吗?” 虞卿笑着问道:“应该不会差, 毕竟这一套是母亲和夫君都说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的。” 妙玲上前替她理着领子,“很好看,绝对担得起当家主母的名号, 不过夫人这样子,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和从前感觉不同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可是性格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闻言虞卿禁不住笑了起来,望着面前的妙玲, “大概是所谓的长大了。”b 分卷阅读193 r   都过去了一年多了的日子,哪里还能跟从前一个样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总是要跟以前不太一样的。 妙玲点点头, “好,那我们该出去了,人应该都在前院里等着了。” 虞卿看了眼面前的妙玲,沉了一口气,“走吧,再不去,可真迟了。” 前院已经不少人等在那里,而且都已经换上了只觉得最干净的衣服,有的已经见过世面,不觉得害怕。 有的第一回 来这样的府邸,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不安地抬头看向周围,生怕自己表现不够好。 这份差事可是一份肥差,年纪小的女主人当家,意味着不会像是那些高门大院里的人一样看不起人,而且听说这位夫人待下很好,连刚进府不久的管事都很佩服。 有这样的主子,任谁都想跟着。 “待会儿夫人来了,你们要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千万别自作主张,夫人问什么答什么。” 高勤站在众人面前,耐心叮嘱道:“尽管夫人年轻,但夫人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从京城来,那些腌臜事儿,什么没见识过,有小心思的人,藏不住,何况这府里就这么些人,有点什么事,很快就传遍了。” 刺史府也没有多大的地方,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许多花园的地方,已经是小的了。 可就算是小,那也五脏俱全,什么都有。 这人来人往间,少不得碰面,真以为自己能把事情瞒住的,可就别藏着那个心思了。 他虽然没有侍奉过什么王侯将相,但是不少大户人家还是见识过的,像是苏有辞和虞卿这样的。 外边的人以为他们是流放到此地,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苏有辞的出身来这里,那必定是朝廷的安排。 旁边高成安和林原听着高勤对他们说的话,倒是颇为认可。 进了这府邸,那就得收了别的心思,踏踏实实的做事,才有可能做得长久。 “勤叔,人都到了吗?”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只见一名貌美女子从走廊边走来,身边跟了一个年轻女子。 两人走上前来时,光是凭着印象,也知道那名貌美女子是什么身份,就是他们接下来要见的当家主母。 “夫人,那日给你的名册上,所有人都到了。” 高勤朝着虞卿施礼,随后道:“夫人要是有什么话要问的话,那此时问就好,还是需要——” “大家也都站着不少时间了,我们速度快一些,把事情早点解决了。”虞卿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下,“勤叔,妙玲和你一块,名册我已经理出来了,你们照着上面登记就好。” 需要登记什么信息,都已经写好了。 不过每个人一页,有什么额外信息,也可以等级上去,反正只要是个人的信息,那就没什么关系。 妙玲看向虞卿,得了虞卿的首肯,立即在桌子后面坐下,拿起笔来,倒是熟练得很。 “各位今日到府里来,都是经过勤叔一轮考核的,想必都是踏实本分的人,我们问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事,大家如实回答就好了,若是现在对此有异议的,可以提出来,我们都会回答,对了,登记完这个后,可是要签契约的,不是卖身契,只是工契。” “关于契约的事,在刚才大家在这里时,我已经告诉过大家,所以你们要是有什么疑惑,或者是不愿意的话,现在提出来,还可以早些离开,再谋下家。” 妙玲和高勤一前一后把话说完了,等着大家反应。 等了有一会儿,没有人站出来问这些话,大家便把这件事情当成了同意。 “好了,那大家既然都没有什么疑问的话,那这件事就按照我们的法子来办了,大家挨个上前来,登记完之后,到旁边去领牌子,那牌子是府里专门做的,复刻不了,大家可别丢了,这是往后有什么事时,可以拿出来作证的身份牌。” 大家脸上表情不一,甚至有些惊讶每个人都还有身份牌。 虞卿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的表情,仔细观察着,不放过一丝细节,发现这些人脸上或是质朴,或是自信,但每个人眼里都是对这份差事的期待。 端起旁边的茶,虞卿目光坚定、温和,不会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她本就不是什么严肃的人,自然是不需要装出严肃。 往后相处的日子里,都能看出来一个大概,何必还要假装自己是别的样子。 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她不需要这样来立威。 “你今年才十三?” “是,今年刚满的十三。” 妙玲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看上去怯生生的,说话的时候都在发抖,捏着衣角。 她见过这样的人,和当初的自己很像。 她刚进晋国公府的时候,比这个年纪还要小,当时更害怕,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会待不长久,很快就会被赶走。 可是那会儿的苏有辞说她年纪小,但 分卷阅读194 是是个讨喜逗趣的,可以留在元安郡主身边解解闷,所以她便留下来了。 所以后来苏有辞遇上虞卿,还在外面有了一个小家的时候,她才会能到庆安巷去。 “别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你家里母亲和弟弟都已经安顿好了吗?” “回姐姐的话,安顿好了。” “那就好,不必感谢我,只要事情办好了就行,旁的事情不必顾虑,安心在府里帮差,不管遇上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商量。” 妙玲能说这些话,自然是得了虞卿的首肯。 看了一眼虞卿,妙玲笑了一下,继续登记。 小姑娘抬起头看向虞卿,发现虞卿正在笑,而且眼神特别温柔,瞬间心安下来。 “谢谢夫人。” 虞卿眨了一下眼,脸上笑容更明显,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后面的其余人,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有的时候,人们就是缺少别人给的善意,从而开始憎恨人间,尤其是在身陷泥淖的时候,无人伸出手,是真的会心寒。 所以她现在既然有能力觊觎别人那一点对自己而言举手之劳,对别人而言是救命之恩的善意,为什么不去做呢? 其实她倒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自己能做到罢了,能做到的事情,那就做多一点好了。 “你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念书?” “嗯,我也上过几年学,但是后来家道中落,母亲和父亲都离世了,只剩下我们,所以……” “好,我记下了,你住在——” “城北的柳安巷。” “我父母都健在,而且都能做工,只不过我读书不上进,想早点找份活干,到时候回乡下去盖一栋房子,爷爷奶奶也能住在一直。” “这么大的志向?不错。” …… 虞卿坐在一旁,听着大家说出自己家里的情况,一开始还有人扭扭捏捏不愿意说,但是到了后面,愿意说的人越来越多。 其实家里的情况,不少人都吝啬说出来。 虞卿也不需要大家都大声说出来,不愿意说的,写下来也可以,不会写的,先空白的留着,等日后私下补上。 不过十一个人里,只有两三个不愿意说出自己家里的事情,别的都还挺坦荡。 等到所有的人都领了自己的牌子后,虞卿才起身,从妙玲手里接过名册,看了看名册上的内容,一目十行扫过,随后交给高勤。 高勤接过东西后,就站在虞卿身边不动弹。 林原走到妙玲和六子身边,高成安走到了高勤身边。 才拿到自己工契的一众人,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身份牌,看着面前的虞卿等人,个个都屏息等着发话。 其实虞卿倒不是一个喜欢端架子的人,只是有些话得提前说好,不然往后说起来反而是有些麻烦了。 这样想着,虞卿开口道:“诸位今日能到这府里,是因缘所致,往后务必恪守本分,切勿好高骛远,也不要弄虚作假,做了多少事,有多少本领,这府里的人个个都看在眼里,前后不过三道院子,再掩人耳目也是纸包不住火。” “工钱的事,已经有勤叔和大家说明,往后有什么难处,或是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找勤叔、妙玲他们商量,真是他们解决不了的,我们夫妻会想法子解决,莫让小事成大事。” 尽管苏有辞是秦州刺史,但也不能包庇府里的人。 最怕的就是有人因为觉得事情小,所以想要自己去遮掩,结果窟窿越补越大,到最后成了要命的事。 “今日大家也乏了,住处已经给各位安排好,你们的行李可以稍后取回来,六子、成安,你们带他们去住处,妙玲你负责姑娘们的。” “是,夫人。” 待了一整日,虞卿也有一些疲了。 看着妙玲和六子、成安领着人下去,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十三岁的丫头。 那小姑娘怕是也做不了什么事,倒不如调过来她们的院子里,还能帮着妙玲做点事情。 家里人不多,但是妙玲往后肯定要忙不少事,要是她院子里没有一个贴心的小丫头,也不行。 “勤叔,这名册,你誊抄一份给我,过两日都行,然后现在是月中,到了月底,记得给大家发半月的例钱,今日也让厨子多准备点饭菜,算是接风宴。” 虞卿一边想着一边吩咐,又看向林原,“府里侍卫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是今日还是明日到?” 林原连忙答应道:“明日下午,夫人放心,大人已经安排好了。” “好。” 虞卿松了口气,也算是解决了一件事。 第112章 (大结局)夫君安好。…… 转眼间, 六月已至。 秦州的夏日,像是火炉一样,从里到外, 都散发着热气,那热气快要把人蒸干似的,空气里好像都有浮动的热浪。 藤架下,青色的葡萄 分卷阅读195 已经一串串地挂着, 绿色的叶子铺满了整个架子, 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 摆在阴影里的石桌, 周围放了四张圆凳。 棋盘放在上面, 看着像是之前有人在下棋, 匆忙离开, 棋局还在, 棋子也还未收拾, 旁边摆着的茶水、点心、瓜果都来不及撤走。 竹林的阴影投在屋顶上, 一片片的阴影,让炎炎夏日,多了几分清凉。 虞卿摇着扇子从房间里出来, 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身边跟着妙玲和之前看中的小姑娘。 “急急忙忙的,这盘棋都还未下完, 也不知道衙门那边出了什么事。” 难得苏有辞空闲下来,虞卿说和苏有辞下两盘棋, 而且藤架也才刚长出来,叶子茂盛,难得院子里的东西都养活了。 采下来的蜜瓜、葡萄都是从外面买来的,还有一些是府里下人们拿来的。 快两个月的时间, 府里的人们都知道虞卿的性子,堪称佛系,平时不怎么管理府里的事,只忙着打整院子里的那些花草。 除非是有什么大事时,才会出面处理。 倒是府里那位大人,整个月都在忙,出门时都能听到城里在议论这位新来的刺史手腕利落,处事作风雷厉风行。 百姓间对苏有辞的作风倒是很认可,尤其是苏有辞在赋税、佃租上的改革,的确是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夫人你别担心,林松来的时候,看着不像是什么大事,或许只是有什么公文要处理。” 妙玲笑着安慰道:“而且大人不是说了,很快回来吗?” 虞卿撇撇嘴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前几次也是那么说的,我才不信了,算了算了,你去厨房里看看,什么时候把冰冻的笋子做好。” 用笋子做出来的汤,再加上冰块,夏日消暑最好的东西之一。 “我去问好了,妙玲姐姐待在这里陪着夫人。” 之前那小姑娘名叫丁香,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字,说是当年生她的时候,家里的丁香正好开了。 丁香把手里捧着的东西交给妙玲,“我去去回来,夫人和妙玲姐姐要不去旁边坐着等。” 虞卿看着丁香,笑了起来,便示意她过去看。 府里上下关系融洽,并无什么争执发生,她倒是省心不少,尤其是高勤,称得上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法子,不管是什么人,里里外外都给管得服服帖帖。 秦州这帮人倒是歪打正着了。 托腮坐在葡萄架下乘凉,虞卿打了个哈欠,手有气无力地摇晃着扇子,后面干脆靠在躺椅上不动。 妙玲在旁边陪着,后来见有丫鬟过来,说是那边布庄的人来了,说是要量尺寸做新衣,得有个主事的人过去。 小厮那边有六子在,但丫鬟们这边都没有人。 妙玲刚想征求虞卿的意见,就被虞卿挥挥手示意她去了,反正都在府里,又不会出什么事,她一个人休息会也好。 好歹也是刺史府,再不长眼,也不可能跑到刺史府里来撒野。 虞卿闭着眼睛休息,想起这阵子苏有辞的忙碌,便也不是真的抱怨。 刺史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她都忙得有些累,最重要的是得知道怎么用人。 比起她这内宅的事,那些官场上的事,岂不是更焦头烂额。 每日苏有辞回来,看着他愁眉不展还要顾虑自己的模样,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只是今日是难得的闲下来,谁知道还未坐多会儿功夫。又被叫走了。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苏有辞去。 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手里的扇子掉在旁边都没察觉。 ─ 苏有辞回来时,身上还穿着常服,今日原本是沐休,他才待在家里。 谁知道才不过一早上,衙门那边就有了事情,得他亲自去一趟。 走的时候,虞卿的眼神他看在心里。 待回来再赔礼道歉。 悄悄走到葡萄架下,看着躺在椅子里的虞卿,脸色红扑扑的,显然被热得不轻。 身上衣裳是从前做的,还在庆安巷的时候。 一阵风忽然吹来,苏有辞额角有几根发丝被吹动,迷了眼。 长身玉立的苏有辞,一身青色的锦服,腰挂玉佩,束玉带戴金冠。 眉目如同远山,尽是疏朗。 放轻了脚步声靠近藤椅,苏有辞慢慢蹲下来,伸手捡起地上的扇子。 这扇子是虞卿自己做的,上面的那对燕子也是她绣的。 虞卿一直都是个能干的人,从前能在红泥小灶旁炖东西,也能拿起绣花针描绘花样。 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苏有辞干脆拿着扇子给虞卿躯热。 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藤椅旁边,八尺有余的大男子,随意坐在那儿,也不吵醒虞卿,就摇着手里的扇子。 苏有辞坐在那儿,干脆把衣摆扎进腰带里, 分卷阅读196 从桌上拿了棋谱,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 “你是什么人? ”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苏有辞愣了一下,没有在意,看了一眼那边走来的一对年迈夫妻。 衣着打扮像是外地来的人,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边,衣服也洗得发白,手里那个粗布包袱,看着估计没什么东西。 刺史随平时不用亲自断案,但是所有的案子都要有他的印章,才能执行。 而且遇上难办的案子,苏有辞也能在堂上旁听。 原本就不错的观察本事,是练得炉火纯青。 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本事,可都见识了一遍。 这对夫妻是赶路来的。 “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是刺史府吗?我们是来找人的。” 闻言苏有辞惊讶,放下手里的棋谱,把扇子放到虞卿手里,起身时忍不住笑。 “醒了这么久,还不起来?” 虞卿睁开一只眼睛,朝苏有辞眨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拿着扇子看向站在院子里,浑身都透着局促的夫妻。 到刺史府里找人? 那倒是奇了怪了,按理说,就算是家里下人的亲戚,也得在前院里等着,而且就算是和要找的人,那也到不了这后院来。 “你们找的人是谁?说出来,我们帮你找找看。” 虞卿走出藤架,把扇子捏在手里,没有再摇晃。 不知来历的夫妻看着虞卿,这一身官家夫人的气派,有些发怯。 “找阿大。” 阿大? 这是谁?刺史府上下就三十多口人,没有谁的名字叫这个的。 虞卿甚至怀疑这名字是不是记错了。 “这位大婶,你们要找的阿大,可有什么别的名字?” 虞卿试着问道:“你们若是知道的话,倒是可以帮你们问问。” 那夫妻里的妇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叫这个名。” 男人也跟着补充,“从小到大就叫这个名,刚才他还见着我们了,让我们别乱走,等一会他就回来。” 还真在府里。 虞卿和苏有辞对视一眼,明白了。 估摸着是碰上面,也见着了,但因为离开了会儿,这对夫妻就自己乱走,走到这里来的。 尽管府里院子看着简单,但好歹也是个四品朝廷命官的宅子,哪能真的一眼看到头。 “你们别着急,我带你们过去,这两日有些忙,可能一时半刻也顾不过来。” 虞卿说着看了眼苏有辞,见他身上衣裳打扮,忍不住笑。 这副模样说出去,估计不会有人觉得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刺史大人。 夫妻俩看虞卿态度,忙道谢,“谢谢夫人!” 虞卿摇头,“不必言谢,这里的确是有些难找,而且家里人都在忙,估计找不到人问,你们找的人,可有什么样貌特征,你们说了,我估摸着能知道是谁。” 夫妻俩想了想,各自说了几句,虞卿听了过后,已经知道是谁了。 看向身边苏有辞,虞卿压着声音问,“你这衣服穿好些,居然你待会儿要是替人主持公道,怕别人还不信你是个刺史。” 苏有辞忍俊不禁,把衣袖和衣服下摆都理好,弄了弄发冠。 “夫人教训的是,不过,你怎么看出这两人有冤要申。” “直觉。” 虞卿故意道:“他们打扮给我的直觉,难道夫君不觉得吗?一对吃尽苦头夫妻,竟然毫无知觉走到了什么地方,这不太可能,之前吃了苦头,总该知道不能乱跑。” 偏偏这对夫妻,哪不去,偏偏来了他们这。 按理来说,前厅后院并非是随意进出,这对夫妻来了,就说明有人指路。 至于是谁指路,这指路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苏有辞牵着虞卿的手,“阿卿分析的有道理,等到时问问看。” “那不如我让人把那位幕后主使带过来,夫君看什么地方合适?” 虞卿笑着道,“断了这么久的案子,也在家里断一回。” 苏有辞无奈摇头,不过却明白虞卿的意思。 林原看着苏有辞和虞卿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再看那对夫妻,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缘由。 “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苏有辞看了眼林原,“失职的事另议,去把刚才和他们一起的人带到前厅来,守在门口,未得到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 苏有辞在官场也有不少日子,一个自小就生在国公府的人,一旦严肃起来,哪里是这些人能分辨出来的脾气。 刚才还勉强维持着镇定的夫妻,这下是真的慌了。 虞卿发现那对夫妻慌了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静坐在一边慢悠悠的喝着茶。 有苏有辞在,她倒是不必动脑子了。 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申冤,怕是走投无路 分卷阅读197 ,也不知晓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原领着人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进府时,声称自己父母皆不在世上,只有一个弟弟的那姑娘。 苏有辞和虞卿对视眼,等着那姑娘开口。 才不过十八九的姑娘红着眼睛,一脸倔强,死咬着嘴唇不开口。 她不开口,他们俩也不着急。 反倒是那对夫妻开始着急了。 “秀禾,你不说,我们帮你说,你爹娘怎么死的,总要请这位大人替你们申冤!” 那背着包袱的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民妇要申冤,告的是秦州原刺史,他谋财害命,欺压百姓,甚至侮辱良家女子不成,暗中给这女子家人定罪,若不是这家夫妻把儿女托付给我们,怕是连秦州的门都进不得。” 秦州原刺史? 苏有辞面上不露惊讶,但是却很意外,这跟自己之前查到的事,看来是有些关系。 但原来的刺史并非是告老还乡,而是去了京城,任了一个闲职。 苏有辞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和身边虞卿对视了眼。 得继续查。 不止是要查去了京城的原刺史,我要查如今秦州的这些人。 草菅人命的事都能瞒得滴水不漏,足以见得还有多少事情被压下去了。 “为何不到府衙申冤?” “府衙里除了大人外,其余人我们不信,通风报信的人多,恐怕见不到大人,我们一家就先被灭了口。” 苏有辞怔住,一时间语塞。 他这阵子忙着在整理从前的那些卷宗,又在忙赋税和佃租的事,尽管在暗中查,但不少事也不是一日就能成。 至于府衙里的人,他想一口气换了,那也得有个由头。 如今看,这理由是有了。 “秀禾。” 虞卿看了眼秀禾,“你弟弟在何处?” 旁边妇人看着秀禾不说话,只咬着嘴唇流眼泪,立即道:“你个丫头,说话啊!你弟弟在书院里被人找了麻烦,书都快念不下去了。” 听得这话,秀禾忽然瞪大眼,眼泪汪汪地看着虞卿和苏有辞。 过了片刻,秀禾倏地跪下,“大人,夫人请给我们一家做主,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求求你们了!” …… 日落时,是秦州难得凉爽的时候。 虞卿坐在开拓出来的小阳台上,手边放着妙玲拿来的冰葡萄,还有一杯凉茶。 托着脸,盯着院子里的竹子发呆。 倏然听到脚步声,虞卿立即扭头看去,是苏有辞回来了。 “怎么样?” “和秀禾他们说的差不多,我已经命人暗中搜集证据,待证据足以收押时,会把那些人捉拿关进牢里。” 闻言虞卿松了口气,“那便好,只是京城那边……” 苏有辞坐下,拿起虞卿的凉茶喝了口,“我修书两封,一封给了父亲,一封让他给了太子。” 虞卿愣了下,手上摘了葡萄喂给苏有辞,“为何给太子殿下?” “秦州原刺史,如今可是攀上了皇亲。”苏有辞一句话,解了虞卿的疑惑。 看来,不光是秦州的天变了。 京城怕是也要牵扯出不少,只盼能少祸及百姓。 苏有辞望着虞卿,握住她的手,直接把人拉到自己身边,随后倒在凉塌上,扯了一床蚕丝被子盖在腰上。 虞卿回过神,不由笑。 “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想抱抱你。” 苏有辞闭着眼,“今天回来时,发现月亮格外圆。” 虞卿低笑,“今天十六。” “我知夫君觉得这阵子亏欠于我,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到底还是把苏有辞没有说的话说出口了。 哪里有亏欠,分明不管再忙,都会回府来,从来不会宿在衙门。 苏有辞睁眼,轻叹了声。 “你呀。” “夫君为的是百姓,我为的是我们的家,其间道理相通,所以我理解夫君。” 虞卿趴在苏有辞胸膛上,“这下夫君可以抒怀了?” 苏有辞凑上前,吻了吻她唇瓣。 有凉茶的清甜。 “日后会很忙,不过一定会抽时间陪你。” “好。” “不管我做什么,我都会确保你是安全的。” “你也得顾及自己的安危。” “我会的。等过年时,我争取能带你回京过年。” 回京? 虞卿笑着搂上苏有辞的脖子,“不回去也可以,但你得在我身边。” 苏有辞爱怜地抱着她,“一定。” “你从不骗我,所以,往后也一样,我只愿年年岁岁与君好。” 年年岁岁,她都与苏有辞在一起。 分卷阅读198 望着虞卿的眼睛,苏有辞恍然想起,那日虞卿吐露心意时的样子。 也是这般看着自己,眼神坚定。 虞卿轻轻眨眼,弯唇笑起来。 她说过,要苏有辞眼里心里都是自己,她做到了。 何止眼里心里都是自己,苏有辞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 苏有辞伸手放下阳台的帘帐,瞬间有了一方小小的空间。 欺身把人桎梏在怀里,咬了咬她上唇。 “往后只偏爱我一人,不可分心给别人。” 虞卿咬着唇,生怕泄露低吟,只能抓紧了苏有辞的胳膊。 抬眸时,一眼望进如深潭般的眼里。 “好。” 几声细碎的低吟和这声“好”,一同被藏进了夜色里。 虞卿想,苏有辞从未负自己。 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