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怎么还不休妻》 分卷阅读1 ?  寒门首辅怎么还不休妻 作者:李松鸦 第 1 章 案桌前女子恍惚中突然深呼了口气,似一条快要渴死的鱼终于噗通一声跳到了活水里。 湿润的空气,带着血腥味,却让她终于四肢回暖,心脏跳动。 地牢外雷雨交加,闪过的寒光罩在女人脸上像是修罗恶煞。 崔柠芋眉眼浓艳,穿戴皆是华贵不已,只是浑身布满戾气,让整个人气质阴冷非常。 跪在她前面的女子已经被摧残了半条命,白色中衣透着一道又一道褐色血痕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崔柠芋撑着扶椅而起,婢女们大气不敢出,却伸着颤抖的手盯着她一举一动,暗中护着她生怕再有闪失。 就在刚才崔柠芋拷问时,跪着的女人兴许是绝望到了极点,突然迸发出力量,一双鹰爪掐住她极近的脖子,像是铁钳般让她呼吸不能,在旁一时疏忽的婢女怎么扯都扯不开。 崔柠芋就这么两腿一蹬,眼白一翻顿时晕厥过去。 再一睁眼,壳子里已然换了芯。 她头疼的扶额,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吩咐道:“将东西都收起来,找人给她治伤,我要休息了。” 青溪在上一秒加班一晚疲惫至极的状况下,豁出了这辈子最英勇的举动跑去救在马路边要被货车撞到的孩子,想来是那辆车撞过来终究是要了自己的狗命。 松念身为她贴身婢女,常年在侧也拿不定崔柠芋的想法,哆嗦着小心翼翼开口试问:“是去姑爷那儿?” 崔柠芋步子一顿,声音极小回复了一声,“嗯。” 不管是哪里,总比这个死人堆里好,她目光所及,好几排的牢笼中还有气息奄奄的女人在缩在稻草堆里,鼻尖还能嗅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臭味。 墙上的长年累月留下的各种血痕触目惊心,她打嗓子眼里翻涌出恶心,再不出去兴许就要吐出来了。 府邸入目,却并不如她所想那般雕梁画栋,只是几间看起来木材算好的破屋子组成,白墙青瓦,翠竹掩映好歹还算看得出点雅致。 她穿着那身华贵衣裳就这么在庭院中跪地不起,莹白的脸迎着雨,就这么跪着天,突兀的笑起来。 如果被外人看到她就是个疯子,是个无理取闹的悍妇,崔柠芋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不属于她的记忆全数涌进来,另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如今十七岁的人生轨迹凭空出现在脑子里,却像是一面打碎的镜子零零散散拼凑不齐,叫她雾里看花似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青溪还是崔柠芋? 她神情恍惚的望着天,电闪雷鸣间一把伞立在她的上方,崔柠芋往上瞥去。 如玉身段的清隽郎君,云纹绣竹的白袍衬得他谪仙一般,浅笑的一张脸,温和却未达眼底,看她如同看一个死人。 她记起来,自己在这里还有个霁月清风的夫君,别人都是家里人榜下抢婿起码还讲究个你情我愿,只有她独一女子色胆包天当众抢人。 使用下作手段派小厮打晕了带回来火速拜堂成亲,可没管什么父母媒妁之言,气得父亲崔员外郎扬言要断了父女关系。 崔柠芋不管什么道德伦理纲常,她色字当头只要人。 要说榜下贵婿自然就有抢婿这么一说,更有诸多姻缘成就的美谈。 关键就在这位夫婿仕途并不顺畅,名落孙山。 搞得崔柠芋自主招婚,在洛阳闹了个不小的笑话,都说崔家嫡女脑子不行,眼神也不好使。 可谁敢说当面说? 就连崔员外郎在她做下这等没品没德的事儿,也还是保留了一线退路没真断了关系,为的是什么? 崔柠芋可不靠父亲户部小小一个五品官吏过活,她背后靠山是德贵妃齐氏,德贵妃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一位后宫女子! 明熙八十一年,司马熙登基三十三年,单是德贵妃来到后宫二十年就被盛宠了二十年,且诞下一子七皇子、一女五公主。 后妃中齐妃娘家自然得力,朝中齐氏族逐渐庞大,皇后氏族被节节削弱有心无力,太子又是个病秧子,辅佐之路简直危机四伏。 就这样几乎倾倒般的局面,是个傻子才会跟德贵妃一边硬碰硬。 崔柠芋之母就是德贵妃自小要好的表妹,在表妹得了疯病去世后,崔家续弦上位,崔柠芋便几乎算在德贵妃羽翼下养到如今。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往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里找线索,怎么也想不起崔柠芋何时开始性情大变,性格暴戾、手段狠辣、说风就是雨,这三个词就跟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没人敢在偌大的洛阳惹她,瘟神想必也不过如此。 崔柠芋眸光微敛,话说回来,还真就是因为这位对她不管做什么都颇为纵容的夫君,才让她坐实了悍妇的名号。 自从她强嫁过来,这位枕边人几乎是对她所作所为全是无视的态度,外面流言蜚语漫天,他始终像个身外人不恼不闹。 分卷阅读2 那位绑在地牢被严刑拷打,差点掐死她的女子就是隔壁时常勾搭她相公的红杏小寡妇。 崔柠芋今日火气正大,出门就撞见小寡妇,言语不和之间公然绑了人就抓进自己在郊外的宅子地牢里,借着抓奸细的由头好一顿马鞭沾辣椒水抽打。 崔柠芋带着寒意的目光从闻偃谪仙似的脸上,往下游移到闻偃手腕上,那里还有麻绳绑住时勒出的暗痕,像是可怖的蛇抵死缠住方才能留下的勒痕,就连脖子上都是,不用说铁定是她做了什么。 见鬼,关键是她完全想不起来! 崔柠芋指尖轻颤,跪地未曾起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崔柠芋?”闻偃垂眸低唤她的名字。 这是来这里以后,崔柠芋第一次听到别人唤她名字。 低声轻柔得不可思议,她倒是宁愿这人跟其他人一样对她咬牙切齿,起码还是个正常反应。 这种安静乖巧的反而可怕,像是伏蛰在层叠岩石阴暗深处的蝎子毒蛇,静静不动实则早就准备好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毕竟,剧毒的蛇从不响尾。 她牙一咬,转了身,直接朝他郑重跪礼道歉:“我从前对你累累罪行,这第一拜不求你原谅,但求你知我悔悟。” 闻偃惊诧划过眼底,他不知今日崔柠芋在外经历了什么,但一夜转性在他看来至少崔柠芋不可能做到,他甚至怀疑这是她又一个戏耍自己的伎俩。 闻偃只平淡地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崔柠芋躲开他的手重重再次拜下,雨水打在地上,溅开的雨珠又打到她的脸上,原先精致的妆发现在已是凌乱,绸缎长裙被雨水摧残沾上尘土裙角红云落魄,只有她的脸上坚韧非常,宛若暴雨中开出的纯净昙花。 她狼狈地睁着眼,脸色苍白朝下盯着地面,姿态低到尘埃。 “这第二拜,望求今后,我能尽我所能补偿你。” “你这是何意,如你所愿我们已是夫妻,荣辱与共。”他终于弯下腰,将她扶起,手上用了暗劲使她无法察觉又挣脱不开,“有什么都回屋中说吧。” 被崔柠芋吩咐在外等候的婢女仆从看不到内里的情形,正急得团团转。 蓦的,吊在屋檐下的纸糊灯笼动了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闻偃站于门口,崔柠芋跟在后头一身已然湿透,眼神阻止了松念惊呼的举动。 “你们都回去吧,今日我在这里歇息。”崔柠芋语气一顿皱起眉,而闻偃在她一旁打伞并无所动,“松念,叫人送衣物过来就好。” 她方才在记忆碎片里抓取到信息,这几间破屋子是闻偃的家,她自己嫁过来可受不了这样的破烂委屈,另外购置了小宅平日里都是在那边休息。 小宅离闻偃家几乎只隔了二户人家,这种距离按照崔柠芋连个寡妇底细都知道清楚的情况下,恐怕是用来监视他的。 松念连忙应答带着人马有条不紊的离开,两人撑着一把伞往屋子里走。 石阶旁竹叶沙沙作响,瓦屋老旧,崔柠芋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强忍着牙齿打颤开口:“闻偃,我只问你一句,我们和离你会开心吗?” 闻偃抬头望了眼被黑云压低的天,才转头看她。 崔柠芋猝不及防地被牵住手,往里屋走去。 “真的,如果你想要和离,我随时可以给你写和离书不再纠缠。” 她说不上是啥滋味,但原主的记忆拼凑不齐,她短暂时间被冲击的大脑只能零星知道,这个男人在她手里十分不好过。 虽然已做夫妻,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闻偃突然转过身细细打量她,似乎在思索她说的是真是假。 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捏住崔柠芋脸颊一侧沾上的枯叶,笑起来,“崔小姐现在是玩腻我了,所以想换人?” “没有没有!”崔柠芋怂的心肝颤动,她单纯想放人一马少些罪孽,怎么自己的话就被曲解了呢,“你若不想我不强求的,我只是、只是……” 她快被自己憋死了,总不能说自己换了芯吧,要是说自己想开了幡然悔悟自己做的不对更像是耍人了,她卡住半天说不出话。 “待想好再说吧。”他推开主卧侧边的门,里面婢女已经稳妥备好一切。 崔柠芋直到脱完衣服舒服在浴桶里泡澡,也没搞懂怎么变成合离是她需要冷静想一想的事儿了。 她皱巴着脸,趴在浴桶上打量新环境。 室内多是书香味,浴房在最里间,屏风外拉开隔帘就是卧房,从书橱案几到简单摆设基本上看不出有女人待过的痕迹。 她迷迷糊糊闭上眼快要睡过去,偏偏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吓得她惊叫起来。 “啊!” 崔柠芋眼里说不出的惊慌,被花香沁润过的发丝还未干透,贴在她细腻的肩头,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似的站在浴桶里僵住。 松念刚好在香炉旁烤好衣物,听到声响快步走进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分卷阅读3 !” 见人走进来,她仓促的拿过浴巾盖住身体,边走去屏风穿衣服,“没什么。” 松念站在原地不敢动,她带着万分小心观察崔柠芋脸上越发凝重的神色,她吃不准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崔柠芋压根没看到自己的贴身婢女已经被她吓得快要哭出来,她才睡着脑子里就钻进来前不久发生的事情了。 闻偃手腕和脖子上的痕迹居然、居然是……是她夜里主动来房内求爱不能,偏闻偃对自己不近不远的距离感吊着她胃口,吃不到嘴里又不愿放下。 平日里还有小寡妇拱火,说她倒贴都没人要,这些话在特定时刻啃噬她本就恶意的心。 ——崔柠芋羞愤下对抢来的便宜夫君进行闺房体罚,发泄她白日里所有不满。 这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跟上瘾了似的,有了一次就有了二三四无数次,只要她在外因何事炸了,回来必定要来一遭。 太羞耻了! 太恶俗了!! 换了芯的崔柠芋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又没有完全死。 知道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她眼前就浮现起自己跪地时伸过来的手,白皙肤色上青紫淤痕叠加交错,这确实也不是一次就能搞出来的! 救命,她一根正苗红国旗下长大的社会接班人平日里怂的一批,好不容易硬气一回救人,就把自己送上黄泉路不说还魂穿惹一身骚! 崔柠芋拉着松念像是屁股后着火了似的,火速跑回小宅,披头散发带着浴后清香跑回香闺里铺盖一卷,侧身朝里瘫着不动了。 松念被这一出搞得没头没脑,站在门边一步一挪终于靠蜗牛般的速度挪到床边。 牙齿都在打颤还尽职尽责的关心询问:“……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 2 章 “松念,你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崔柠芋自暴自弃地抱住被褥一翻身枕头堆在身后,她靠坐在床榻上,眼睛间或一轮,“这是要我玩绝地求生啊。” 洛阳富家氏族千千万,原身一人得罪一大半。这么垃圾的身世背景,被折腾得没点干净的地儿供她对众幡然醒悟的“洗白”。 恐怕她突然做出善意举动,她就会被抓起来施法,说是被鬼怪上身了。 “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呢,您有这般的美貌和地位,想必将来只会更上一层楼要什么有什么。” “那你觉得我温柔善良人见人爱吗?” 松念被这问得一愣,开始暗自打量着崔柠芋的脸色生怕哪里惹恼了挨上一顿罚,最后赴死般终于点下千斤重的头,“嗯!” 崔柠芋:“……” 看吧,连贴身婢女都怕得连昧着良心说话都吃力,可想而知她是混成了鬼见愁的那等货色没差了。 她郁闷地又干嚎,“绝地求生都比这容易,起码还能氪金选角色!” 松念在一旁实在是听不懂,她感觉自家姑娘从被掐蔫儿了一顿醒来后,就开始不怎么正常。 但是吧,好像她家姑娘一直就不怎么正常。 崔柠芋躺在床上盖被艰难地翻身,柔软的锦被舒服得连神思都开始恍惚,她眼皮一点点往下落快要昏睡过去。 门外传来微乱的脚本声,紧接着穿着粉色宫装的侍女在门口福身道:“崔小娘子,贵妃娘娘请您去宫里说说话呢。” 崔柠芋右眼皮一跳趴在床上感觉额前一片胀痛,还是下意识耐心回道:“我这就更衣,劳烦姐姐先等一等。” “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奴婢就是等上个把时辰都不碍事。” 说罢松念熟练的递上一袋银子,粉色宫装侍女笑眯眯地接过来又是一顿讨巧话,才到小宅外的马车上等候。 崔柠芋歪头闭眼打哈欠,抱着被子翻了个滚,突然龇牙咧嘴地顺势拉住松念的手。 松念歪头疑惑,不知她要做什么,“姑娘?” “脚抽筋了。” “……” 好一顿收拾,她穿着一身牡丹海棠纹苏罗丝绸面料的十二破裙,披帛都是四经花罗技艺,云鬓雾鬟金钗戴,步摇一步一晃。 崔柠芋捧着镜子里先前还像个女鬼,现在成了画中仙女似的模样,玲珑的身段精致到爆的五官,她突然又觉得活着真幸福啊。 马车厚厚地垫着软垫,道路平稳,在内根本感觉不到多大的颠簸,她靠坐在一侧,松念为她细细整理衣裙行动时留下的褶皱。 崔柠芋撑着下巴在案几上双目放空,正想得出神。 她的记忆里暂时梳理清楚的并不多,每每都想是抽盲盒一样,突然丢出来一段回忆,让人猝不及防偏偏还跟人说不得。 譬如她记得自己是瑟缩在极黑的夜里像被雨水打湿丢弃在角落里的小野猫,正弱弱呜咽着,忽的面前多了一只十指殷红纤细娇贵的手,视线里模糊到清晰是德贵妃妍丽的脸。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别怕,他们都伤不了你了。” “ 分卷阅读4 你是谁?” “齐沐,你的沐姨。” 电闪雷鸣在乌云层层里闹个不停,像是要将天捅下个窟窿,小小崔柠芋吓得陡然发颤,望向逆光中的女人。 她伸出被冻僵的手糯糯地喊:“沐姨……” 再之后,整个洛阳都知道她在德贵妃身边地位之重,几乎和自己的孩子平起平坐。 崔柠芋真就无法无天,什么祸事都敢惹,人越发长开就越是个成不了气候的草包小姐。只是不管在外如何,似乎在德贵妃跟前,崔柠芋在外嬉笑怒骂有多嚣张,在德贵妃跟前就有多像跟鹌鹑似的畏畏缩缩。 入了承晖殿,崔柠芋换上在记忆里该有的明媚笑容,走进去问安。 德贵妃手上拿着一本经书,转过来一张岁月未曾在她身上打磨过的脸,冰肌玉骨举手投足亦是仪态万方。 德贵妃朝她招手,看着崔柠芋乖巧地坐在贵妃榻脚踏上为自己奉茶,才徐徐开口:“小半月不见,可与你那夫君还算安好?” 粉衣宫装侍女凑上前,为她揶揄道:“奴婢今日出去,还是赶巧了呢崔小娘子刚从闻偃郎君的屋子回来。” “萝衣姐姐,您就别打趣我了,那个光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还不是老样子。”崔柠芋深深叹了口气,稍稍撒娇,“沐姨,我还因着他受了伤呢。” 她拉开松念特意围上的丝巾,脖颈上一圈红肿,还有抓痕溢出血丝破皮的迹象。 德贵妃眸光一深就连语气也降了个度,“谁干的,闻偃郎君?” 不过一个无父无母无背景的寒门学子,还胆敢能动到她唯一的表外甥女头上,当真是活腻了不成? “不是他,您放心吧,伤我的那人现在被关到地牢里了呢。” “芋儿你可要记住啊,这样的男人是用来把玩,不是被欺辱的。”德贵妃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袋,“若你玩腻了,本宫给你挑几个家世样貌样样不错还听话的送你宅子里头。” 崔柠芋听得不敢苟同地点头,听到后面半段话又拼命乖巧摇头。 她光是一个就受不住了,还来几个非得榨干她不可。 便赶紧开口又是撒娇又是卖乖,“沐姨,我现在就这一个都头大得很呢!暂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我只想好好伺候您呢。” 德贵妃被她哄得高兴,眼神朝一旁睨过去。 萝衣立即福身,被德贵妃示意去拿御医坊特制的去痕的膏药,偌大的内殿里,只剩下表亲的两人。 崔柠芋也卸下嬉皮笑脸的伪装,跟在起身前往佛堂的沐姨身后,德贵妃一身杏黄的宫装裙摆如云雾缥缈。 熏香炉里飘出灰白的烟雾缭绕于珠帘,一尊佛像半阖双眼,莲花手势柔和透露普度众生的慈悲。 德贵妃拜了拜,接过崔柠芋递过来的三炷香。 “你在外胡闹我从不过问,只要你记住本宫能护住你不光是靠这个位置,你自己的职责可不能忘。” 什么职责? 震惊!崔柠芋还有什么暗地里的勾当吗?! 德贵妃转身瞥向老实巴交垂头听着的小妮子一眼,崔柠芋十分敬畏自己,明白她手里还掐着自己的命和泼天富贵就懂得该怎么走下一步。 她喜欢听话又锋利的杀人刀,昔日最乖巧的表妹生的孩子低垂的眉眼中还有几分相似之处,总让齐沐想起那段孩童无忧的岁月。 见崔柠芋青雀儿状的掐丝金钗不稳,德贵妃优雅上前替她扶正。 崔柠芋遮掩在袖子里的手不着痕迹的紧握住,心口酸麻,但畏惧之中明显没有反抗的意味,甚至身体因齐氏的接近自然反应拉住德贵妃的袖袍,像是幼儿依赖母亲的姿态。 崔柠芋面上多镇定,心里的小人其实早就在疯狂大喊大叫着救命。 德贵妃声线柔柔在耳边吩咐:“杜国公今日在前朝公然呵斥齐家侍郎在礼部做事不稳,明里暗里不过说齐家手伸得太远,也骂了后宫独宠的本宫不知尊卑,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杜国公不过仗着年纪大欺负人,既然敢欺负沐姨,我定会叫他好看。” “不要做得太过火便好。”德贵妃眼中带上欣慰的笑,“杜鸢仪是他幺女,蛇要打七寸。” “芋儿明白的。” 从承晖殿出来,崔柠芋被阴郁的风吹得稍微清醒了点,松念正抱着萝衣给的雪肌膏,身后跟着一众新得的赏赐,扶着崔柠芋马车。 她一触到崔柠芋的手便禁不住小声惊呼,“姑娘的手怎么这么凉!” 岂止是手凉,她是心都浸透到了冰天雪地里。 本以为自己有钱有权姿色也不错,怎么也能在古代混上舒坦日子,从此走上咸鱼的人生巅峰。 这下不可能了,她居然跟轩辕最盛宠的贵妃背地干这档子阴险勾当,崔柠芋想起那地牢时的场景,那里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建成的。 她心下一咯噔,闭眼快要昏过去前深深醒悟这天杀的就是个狼窝虎穴! 也许是一来就好几个事件从崔柠芋 分卷阅读5 天灵盖里轰得她外焦里嫩,就连梦里也全是吃人肉的鬼怪在追着崔柠芋跑,一个个手里拿着铁链皮鞭更恶劣的是拖着麻袋,她在前面争分夺秒地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好几次都差点抓到她的头发,利爪扎入她的喉咙。 “姑娘?姑娘!” 崔柠芋坐得笔直睁开眼,瞧见松念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她抹了把嘴角,睡得不怎么雅观难免漏出口水。 松念后缩脖颈小声提醒:“姑娘,到宅子外头了。” 原来是到家了,崔柠芋点点头,也不用松念搀扶直接踩着凳子大剌剌地下马车。 走入花厅被门槛一绊径直跪下去,松念赶忙来拉人。 一拉竟也没拉起来,崔柠芋收回手懊恼地捶地,“我腿软,起不来。” 她后知后觉被吓得浑身都软,德贵妃那样的大反派气场惊人,她交流时冷汗就没停过。 现在还得帮着害人,她总算是知道地牢是怎么来的了。 崔柠芋表面是个被德贵妃宠坏的孩子,实际上做的那些事确实是个被惯坏的孩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背地里能伸手帮着德贵妃齐沐手段狠厉处理后宫里的女人和士家大族里的女眷,最终得以警告和牵制住各家,让所有人知道觊觎皇帝这边再扳倒德贵妃没门儿。 关键是她细想地牢里还有被关的脏污华袍的女子,却没人敢来要人,恐怕都知道其中利害敢怒不敢言,崔柠芋简直是为所欲为! 唉,一日惊悚游,从南到北心都跟坐着过山车似的。 直到天黑下去,崔柠芋吃了顿精细味美的膳食才总算缓过神,只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怏怏的。 趴在床上由着松念按摩放松身心,柔软的指腹将疲劳一扫而光。 松念小声询问:“奴婢现在将贵妃娘娘赏赐的冰肌膏给您敷上?” “嗯?” “御医坊宫廷去疤去痕的独门秘方呢,三个月才能在严苛条件下制作出这小小的五份,赏赐下来更是少之又少,贵妃娘娘待您可是极好的。” 崔柠芋这才记起来好像是赏了这么个东西来着,懒懒地点头同意。 松念踩在脚踏上穿鞋哒哒跑出去,又哒哒跑回来,净手拿出冰肌膏涂抹在崔柠芋淤青的地方,顿时一片清凉,舒服得她眯起眼。 松念看着手指掐出来的可怖痕迹,眼周红了一圈,“都伤成这样了。” 崔柠芋倒是没感觉,也算是原身自作孽。 只是松念这小姑娘倒是真心护主,明明怕她怕得要死时刻却在心里惦念着她的安危。 当时被红杏小寡妇掐得断气,身边有几个是真制压的人她不知道,但松念当时瞪大了眼又咬又扯小寡妇的手往死里护她,她倒是看得真真切切。 崔柠芋抬头看了眼她手上才胭脂盒大小的冰肌膏,突然想到什么。 “闻偃郎君可有在伤口敷药?” 后面没了声,她茫然地转过头就看到松念正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 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凑到她耳畔轻声细语道:“您忘了?姑爷的屋子都是您塞进去的仆人,各个全然是盯着他的眼线,自然话语权在您,姑娘很早就当着他的面吩咐过不准给他疗伤。” “……!?”崔柠芋一骨碌爬起来,匆忙的穿鞋套着外衣就要走。 走出门口又转身回来,一把夺过松念手里的冰肌膏见她要跟过来,连忙开口:“不用跟着了,我等会儿就回来。” 崔柠芋一边走一边系好外袍,娇艳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这姑娘路子走窄了啊! 完全是怎么能得罪人彻底,就怎么作。 她这还搞不清状况就是个傻子,原身低嫁,自是极看不起夫家又爱极了闻偃那张脸。 恐怕平日里对闻偃,真就如德贵妃说的那样只是当做玩物罢了,来兴致了玩玩不开心了就打骂,这么个恶女能到今天才死还真是老天厚爱了。 第 3 章 外头那阵暴雨倾盆的架势已经离去,微风细雨下崔柠芋撑着伞小跑着往闻偃家赶去。 “笃笃。” 翻新的漆黑木门被拍响,等了会儿没人回音。 “咚咚!” 手掌拍在木门的声音在巷子里格外明显,等了半刻还是没人回音。 “砰砰!!” 加大的力道几乎是要把房门拆了似的架势。 崔柠芋抿唇盯了片刻,琢磨着要是还不开门,这门能不能直接撞开,还是说带小宅的人直接拆了。 终于在她提裙,压低身板准备做俯冲动作时,门板吱呀一声拉开。 还是闻偃,披着纯白外袍墨发如缎散在身后,看起来像是才从床上匆匆起来。 他看向崔柠芋奇怪姿态时眼底毫无波动,几乎没有唇色的淡然一笑,“夜深了,柠芋可是睡不着?” “不是,我是来送药的。”夜 分卷阅读6 晚的寒风冷得她一哆嗦,钻进门内率先跑进房中。 闻偃后脚跟上,整间房子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明她记得松念说过在这里安插了好几个伺候的仆人,这么敲门都没有仆人响应,还是闻偃自己开的,看来是都不拿这位便宜夫君当回事儿。 初春的天气到了夜里带着寒意,十七岁的少女搓红了手掌,感知到暖意了才伸手在穿的松散的里衣摸了摸。 摸出一盒带着体温的青瓷脂膏小巧物件递过来,“喏,松念说涂这个对淤痕伤疤之类的有奇效,你先将就着用,明儿我再给你请个大夫瞅瞅伤。” 闻偃只是垂眸看向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细手掌,却并没有接过去。 白日里崔柠芋的举动过于反常,加之这么晚过来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从前都是风风火火地带着人来,他本以为又和往常一样,她要拿谎言戏耍他,玩够了再动手。 可这次,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 他暗自冷嘲自己真是疯了,这个疯女人就不该拿正常思维去分析,对他偏执强求的爱畸形到可怕,估计又是一出新戏正要等着他落网。 闻偃装作不经意地朝崔柠芋的脸看去,本想看出点破绽,却意外顿住了身形。 崔柠芋正一脸歉疚又怜惜的望着自己,因着自己顿住的举动,似乎在她眼里变成了下意识的惧怕。 她觉得原身真不是个东西啊! 这么个单从外形看就顶拔尖儿的清隽郎君,看看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连送点东西都惊恐得不敢动。 再这么逼疯下去,红杏小寡妇能掐死她,闻偃郎君恐怕得将她掐了又掐再剁碎了丢湖里喂鱼,再把她脑袋单独摘下来当球踢碎才能解心头之恨。 崔柠芋又庆幸还好自己来得早,起码算得上还有补偿的余地。 她咬着下唇,双颊染上一层粉,主动上前拉住他的手。强行摁着他坐在烛火映照的主屋,扣出冰肌膏仔细涂向他线条好看的手腕。 成年男子的手比她大上不少,她低头朱钗未戴妆容未抹,娇着张素净的小脸极认真的不放过皮肤上任何地方的外伤。 “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尽干糊涂事,真的,我已经在改过自新了。”她往上卷了卷宽大的袖子,却发现整个小臂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下的都是狠手,凑近了看还能辨别出哪里是捆绑留下的、哪些是鞭子抽出来的。 她咬着后槽牙酸得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想象这人是怎么熬得住的,偏平常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很。 崔柠芋指腹放轻的推开膏体,“我认真想了很多,索性今日都说了吧,若是你想走我就安排好和离,责任全在我、脏水全泼我身上,你只管干干净净的脱身就好。” 这句话才说完,闻偃另一只手勾住她的下巴,崔柠芋蹙眉抬脸与他对视。 是夫妻的两人对视之中,却并没有半点缱绻。 闻偃浅笑着凝视道:“柠芋似乎也忘了我说过,既已为夫妻,我便不会轻易谈及和离。” 完了完了,这么个清隽郎君,已经被她搞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居然还能对她笑得出来。 崔柠芋恨铁不成钢地拍开他的手,抓狂地在他面前挠头来回走了两三次,才顶着鸡窝头再次苦口婆心的劝。 “你只要和离,你就算是再想科考我还给你供钱供吃穿供住行直到你风风光光考上为止,若你还觉得不够,我再划两个铺子到你名下。” 这样的条件应该没人会拒绝了吧? 如果有人这样对她,崔柠芋一定会立刻答应从此江湖不见。 “柠芋想休夫了是吗?” “哎,不是……”崔柠芋抬头怔住,先前还对自己笑着的人垂眸羽睫轻颤,连脊背也弯下来看起来虚弱不已,“我不是这个意思,和平分手了解一下?” 闻偃温温柔柔地开口:“和离吃亏的一方总是女子,偏柠芋还要将责任脏水独一人承受,你就这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崔柠芋暗戳戳的蚊子音吐槽:“估计整个洛阳就没人能比我更懂没名声了。” “不过是你的说法罢了,若你想休便休吧。” 闻偃黑眸沉沉,脸色惨白脆弱地抿唇推开她,往卧床走去。 她怎么还从闻偃的话里听出了娇嗔赌气的成分了? 崔柠芋如果不是记忆里知道闻偃同自己清清白白,这一刻她真要以为自己是将良家妇女骗到手后就甩手不认人的大渣男。 但记忆本就残缺不全,每每都是临时激发的一段才能看清楚细节,崔柠芋也搞不清两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也许并不如外头看到的,闻偃完全是被迫? 莫非成亲的半年里,闻偃对自己真有了几丝真情,真是这样她得仔细斟酌下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了。 麻烦,感情就是大麻烦。 她想得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主卧里的男人正暗中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她过于丰富的表情。 崔柠芋 分卷阅读7 撩开素色的纱帘,提裙走过去哑着声道:“那你能相信我在改过自新吧?往后,不管我们和不和离,总归我会待你如挚友的也请闻偃郎君能够原谅我往日恶行,哪怕一点点来也行的。” 她的话讨好的意味明显,闻偃头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挫败,这女人若是在做新骗局逗他玩,这次的演技实在太好了。 闻偃稳稳坐于书案前,烛火下颀长的身姿太过养眼,袖袍被提笔的动作拉开露出手腕上不死心纠缠的淤青。 他哪里知道崔柠芋心里此刻的想法,按照她活在二十一世纪翻阅无数爱恨情仇缠缠绵绵的小说,跟看过无数泼天狗血也要在一起的泡沫剧总结剧情来说。 越是这种寒门底层低级的人物,前面越是各种被欺负被看不起的,背地里其实藏着大秘密随时能找到点金手指就逆风翻盘,然后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到时候她就是死的最惨的那批。 她不行的,她不想死更不想惨死,她就当提前投股份,人该有点梦想的万一中了呢?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闻偃没能成为大佬,冲着这样的颜值和身段做她的正室,她不亏的,真的不亏了。 闻偃见她呆傻地抱着自己的手指咬个不停,本将崔柠芋堤防到最高点绕了十几圈的计策的想法又啪的一声跌落回角落。 不可能的,这么个傻人,应该搞不出大动作。 他眸光转回笔迹锋芒的宣纸上,装作不经意地提问:“为何这般说?” 崔柠芋挺胸一笑,自豪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话拿出来回答:“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昨天的我已经死了,今天至往后都是船新……啊不,全新版本的崔柠芋!” 闻偃下笔越发缓而沉稳。 好了,他彻底打消崔柠芋是被德贵妃支使过来试探自己的想法了。 鸟鸣啼叫,春夜留下的风抚过发丝。 青山由远到近,四处绿意盎然,伸展出的绿枝层层叠叠遮掩了大半水边建筑。 朱红木料上檐角朝天,瓦片铺盖了不少的青苔还有几根野草顽强的长在其中。 四根柱子笔直的水亭边坐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华服女子,双脚晃在空中,裙边倾泻流云似烟。 雨水一直往下噼里啪啦的砸进池子里,崔柠芋穿着一身菡萏色的对襟襦裙,披帛歪斜,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正兴致盎然地盯着水面。 松念端着新沏的茶水走过来凑近一看,原来池子里两三只锦鲤在缓慢悠闲地在她裙下投影处游动。 “姑娘,为何我们大清早的就要来国清寺?” “蹲点啊。”崔柠芋从果盘里拿出一颗梨,径直大口啃下去,“社畜不管在哪里,活着就要搞事业,命苦哦。” “奴婢有些听不明白。” 松念跪坐在矮桌前,细心为她备筷整理刚出蒸笼的素食山海兜。 晶莹剔透地面皮里山笋蕨菜丁扑鼻的香味,本还在撒鱼食的崔柠芋即刻出现在松念对面。 她接过筷子一口下去,胡椒下素食做出五彩的滋味宛若美人在舌尖上起舞。 “我且问你,我昨晚睡前说了什么?” 松念给她盛了碗萝卜清汤在手边,“闻偃郎君真他娘好看?” “不是这句,再下一句。” “哦!”松念一拍大腿学着她昨天豪迈的笑起来,“哈哈哈松念,我跟闻偃郎君说的话可就太有禅意了,我怎么这么有才,我不应该在深闺我应该去科考才对!” 松念说完还不好意的咬唇,“可是这句?” “学得不错,就是这句。”崔柠芋撩起碎发,神气不已,“说到禅意,萝衣姐姐上次还追出来说过,杜鸢仪这几日会来国清寺踏青拜佛。” 杜鸢仪便是杜国公最疼爱的幺女,德贵妃既然都交代了工作项目,她总得会会面不是? “这回咱们要跟这位大小姐碰撞出点火花,往日那般绑人是不成的了。” 杜国公毕竟是头面上的那挂人物,做过分了德贵妃也护不住她。 崔柠芋拉着松念好一顿享用消磨着时辰,远处本在放哨的眼线小婢女跑过来对松念说了什么。 松念小跑几步给佛经倒拿快要昏睡过去的崔柠芋过来报信,“姑娘快醒醒,杜小娘子已经在国清寺门外了!” “唔,行,我再想想计策。” 她一把推开松念,作势要翻身躺平睡下去。 松念哭笑不得地赶紧去拉人,“哎呀姑娘,真的不能睡了!” 寺院正黄色的外墙上被日光照耀辉煌,青瓦下浮雕尽数都是庄严。 国清寺据说拜佛最是灵验,在整个洛阳此处的香火旺盛自不用说,贵族小姐们也最喜欢往这处祈福求姻缘。 杜鸢仪整装明丽不夺目,端庄大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作为国公府出来的小姐,身份更上一层,来国清寺前就有一群小沙弥在候着接待。 好在杜鸢仪是个明事理的,亲自同主持说明为家人祈福求平安,又拿出百两锭银做香火钱,面子 分卷阅读8 里子做足了便请求自行走动不做多余叨扰。 木鱼敲击的声响下清脆,余韵却在灵魂深处回荡,各路信众跪拜在巨大的佛像面前前来求愿。 杜鸢仪被丫鬟扶着跪拜一通为常年在外的家父兄长求平安,又为家中母亲祖母求着安康长乐。 大大小小的求个没完,最后才到自己。 跟着人流潜进来的崔柠芋手凑到嘴边,悄悄跟松念咬耳朵,“你说她求了这么久,怎么就这么多心愿呢,也不怕神明听了烦想打人?” 跪在锦棉蒲团上的端庄女子飞快睁开眸子,眼中不善的睨过来。 “如果是我,我肯定显灵第一件事就堵住她叽叽喳喳的嘴。” 杜鸢仪候在旁边的两个婢女开始窃窃私语。 “不会吧不会吧,她现在拿签筒是在求姻缘吗,难怪要把主持都请走不然怎么好意思哟。” 松念忍住要捂住自家姑娘嘴巴的冲动,背脊上分明有强烈的一阵凉意扫射过来。 她颤颤巍巍地咽下口水好心提醒道:“姑娘,杜小娘子就隔着您一个蒲团的距离,您说的话她都能听见。” 不仅听见了,看您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人啊。 第 4 章 崔柠芋像是才注意到似的,恍然大悟转过头。 十分不怕死道:“原来是杜小娘子啊,我还说是哪里来的明媚美人儿这般耀眼呢。” “我也稀奇呢,哪里来的苍蝇,聒噪得很。” 杜鸢仪没好脸色地转过头,双手合十继续祈愿。 “哇,你看,她居然还要许。”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松念,姐姐今天就教你上一课,贪是大老虎迟早要剥皮抽筋拔骨。” “崔柠芋你非要在这佛堂里闹是不是?!”杜鸢仪眼里直冒火,“我素来与你从没来往,你倒好,自己找上门。” “诶,这话就说错了。” 崔柠芋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对着慈悲的佛像虔诚拜了三拜,“求菩萨保佑,让我早日成为无忧无虑的有钱人。” 最好是混吃等死的那种,她保准年年过来还愿。 她一套动作下来倒像是真为了求愿而来,杜鸢仪干瞪着眼,看她到底还有什么幺蛾子使出来。 可崔柠芋拜完就起身要走,松念在一旁找准机会念叨:“姑娘,这里求姻缘很灵的,为何您跑来求财?” 崔柠芋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躲到门后扶拦位置,外头一个老婆子使劲骂着身边低眉顺眼的年轻女人。 “你个便宜货,把你娶回家硬是三年还下不出一个蛋!” 年轻女人被当众戳着脊梁骨骂,简直没脸见人,捂着脸哭哭啼啼。 “好孩子,答应我早日摒弃那种求男人的念头,求人实在不如求财傍身来得稳当知道了吗?” 松念眨巴眨巴眼,似懂非懂的点下头。 然而跪在佛殿里的杜鸢仪可就坐不住了,外面的那对主仆聊得热火朝天,让她再沉不下心求个好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郎君。 她的眉头越挑越高,被丫鬟扶起来,悄悄站在还在偷窥老婆子撒泼的崔柠芋身后。 “你到底是为了何事非要过来搅我的兴致?” 崔柠芋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抬眼看分明已经厌恶她到极限的杜鸢仪。 “我来求财。” “还不说实话!”杜鸢仪拍了拍手,突然窜出来好四五个身手利落的丫鬟将崔柠芋直接按倒拿绳子绑起来。 松念大叫:“你们放开我家姑娘!” “这么恶毒的主子,倒是还有条忠心的狗。”杜鸢仪身边的贴身丫鬟堵住松念上前的动作,“洛阳没人敢惹你,我偏敢试试,德贵妃的手可伸不到杜国公府。” 崔柠芋派人打探的消息,只知道杜鸢仪是个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的女子,没料到开局能泼辣到将她直接绑走的地步。 好家伙。 她觉得自己还能狗一下,于是趁有婆子上来封她嘴的时候,一脚踢开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勉强脱离几人的束缚。 彼时崔柠芋已经被绑住了手,脸上还带着笑道:“我说实话,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你信不信?” 杜鸢仪面无表情地整理好鬓发:“呵。” 于是乎,崔柠芋再次被丫鬟婆子费力捆起来,直接捆成粽子防止她再有举动带走。 临走时松念被丢在寺庙里,杜鸢仪撩开帘子冷冷的开口:“你大可去找人来救你主子。” 绑住的崔柠芋同她一个马车,只是一左一右都有架着她的丫鬟,嘴也被棉布堵住说不出话。 崔柠芋放弃挣扎,正在思索对策。 起先她确实是打着招惹杜鸢仪的想法来的,不过并不打算实质性做些什么,只要她表示敬业的先开头惹怒了人,起码杜鸢仪回过头仔细想就会知道该防着她。 同时在她身边藏着的那些德贵妃的眼线,起码也知 分卷阅读9 道她风风火火的作风,是已经听命收拾杜国公的幺女,不过是做的不顺被杜鸢仪识破对她有了警戒心。 可未曾想,杜鸢仪比她还要泼辣,她在外可以不要名声,不代表杜鸢仪不要。 不然气质如兰落落大方的名头不会满洛阳皆知。 崔柠芋好恨,她脸上表情扭曲成一团。 所以,这就是见光死吗? 本人泼妇如此,究竟是怎么能够传成那样的好名声的?? 她坐得可不算舒服,稍微动作两边看押的丫鬟就用眼神警告她别想耍花招。 崔柠芋咬着棉布呜呜个不停,不是她不想配合,这绳子绑太紧,她扭曲着身体像是奋力要逃跑的毛毛虫。 杜鸢仪靠着案几假寐,一抬眼见她如此忍不住笑出来。 “你又怎么了?” 见没听到回话,杜鸢仪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也很为难,上个月尤家三小娘子同你呛声没多久就再没出现过,对外尤家只说是抱病不便外出。” 崔柠芋听着不由入神,停止脚麻乱扭的举动。 尤家? 她好像有点印象,户部在上个月因为田地官司出了件骇人听闻的三倍赋税加收的事,闹到了大理寺后不了了之。 户部侍郎就是尤家如今的家主,家中三个庶女两个庶子,还有个嫡子年纪轻轻闹事时意外摔成了傻子。 田地征收自然有条例律法,这件事儿原本死死瞒着,毕竟远在西南部的郡县里头,是齐家的管辖范围内,被爆出来收不了场就麻烦了。 尤家看戏不成引火烧身,崔柠芋按照上头的指示,给了尤家点教训。 按理来说她处理的滴水不漏,尤家也不会是个敢做蠢事的,明面上应当没人会知道是崔柠芋将人关到地牢里严刑拷打还没送出来。 难道说,尤家三小娘子跟杜鸢仪是手帕交?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于是靠着马车忍着颠簸和脚麻老实不动了。 杜鸢仪瞧着她的举动,猜了个大概出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冷哼一声扭头睨着角落里虚空地发呆。 一到杜国公府,几个丫鬟扛着她走后门溜进去,竹林很好的掩饰了青天白日的鬼鬼祟祟,崔柠芋悲催的被丢到了杜鸢仪的香闺。 大抵是常年熏香的缘故,满屋子的果香味钻人鼻尖全身放松不少,倒是缓解了她被丢在地上脚麻像是数万只小虫子在小腿里爬的痛苦。 浅色纱帘将整个房间都衬得明亮,崔柠芋在地上费力的翻了个边,总算能将视线放宽。 杜鸢仪的闺房比她的少了浮夸,书籍在案桌整整齐齐,狼毫搁置在砚上,玛瑙雕刻成瑞兽的镇纸压着才写了一半诗词的宣纸。 屏风上几个仕女打着蹴鞠,仔细看会发现右上角还有仕女舞剑。 她正看得出神,门被打开,杜鸢仪板着脸独自关上门。 崔柠芋盯着她举手投足间透露的优雅仪态,心底不由感慨到底是从小富养长大的娇娇女,好看,哪里都好看。 被她夸的大美女一点点走近她,叉着腰蹲下来。 “我警告你,到了这里你喊破喉咙都没人会搭理你的,所以别吵嚷,懂?” 崔柠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杜鸢仪眯着眼在她脸上游移好一会儿,才将棉布□□嫌弃地丢出去。 她下一句劈过来:“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尤家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尤家三小娘子不是抱病在家?” “别装傻,若是她真在家为何探病的别家姐妹想要看她的请帖都被退回来了?” “我又跟她不熟,你还不如去问尤家人。” “你!” 崔柠芋打死装傻到底,这一来一往的询问暴露了杜鸢仪还只是怀疑,她才不会自乱阵脚。 不过松念那傻丫头,见她被抓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要是报告到德贵妃那里搬救兵估计在现阶段杜国公本就看齐家不爽的情况下。 德贵妃是不会委下身段派人来就,在皇帝身边的各个都是人精,她无缘无故跑去寺庙里跟杜鸢仪不对付杜国公那样的老狐狸绝对会察觉背后是谁搞的鬼。 光是不能被抓住把柄,德贵妃都会撇清同她的所有关系。 那么顺藤摸瓜发现她私自要挟逼供宫人与贵族小姐的地牢,她只有自己被黑锅的份。 结局嘛,德贵妃要还是个人,就暗中给她递一杯毒酒好上路。 要是完全将所有恶行罪孽推到她身上,交给大理寺审判嘛,估计就是活剥一层皮再送断头台。 横竖都是死,她想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忧郁起来。 杜鸢仪见她如此,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着咬舌自尽和上吊哪个死的比较快。” “不是吧,我就绑了你一下,问几个问题你就想这些!?”杜鸢仪白眼翻上天,“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诶!” “你说的 分卷阅读10 都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黄历就出门。” 杜鸢仪被话堵得跺脚,试探着问:“难道你真的是无意碰上我的……?” 杜鸢仪有些动摇了,她倒是听闻不少关于崔柠芋的流言蜚语,说这人是个惹不起的无脑悍妇,冲着德贵妃的爱护宠出来的混世魔王,偏别个又不敢得罪她,让这人更加无法无天。 杜鸢仪想的烦躁,见她已经从求生欲变化成一脸看破凡尘的麻木脸,干脆坐到地上和她平视。 “喂,若真这样你早点说出来啊!” “我说了你还不是说绑就绑。” 杜鸢仪:“……” 杜鸢仪说不过,这么想还真是她理亏,声音也弱下去不少:“那你也应该好点说话,不然至于被我误会了么。” 确实是误会了,误会崔柠芋什么事都没干,当然她乐得接受这个完美的误会。 崔柠芋看了她一眼:“哦。” 聊天进到死胡同,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都没再说话。 小炉中熏香袅袅飘出,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杜鸢仪率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你别这个样子了。” 可崔柠芋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脑补着自己在古代凄惨收场,最后尸体都被丢到乱葬岗被苍蝇老鼠秃鹫啃的画面。 她跟崔家关系水深火热,也没个朋友,怎么想松念第一时间绝对会找德贵妃。 第 5 章 崔柠芋眼睛间或一轮,语气沉如死水道:“我只是为自己还没有享受大吃大喝的一生感到遗憾罢了,你不用管我。” “那简单,明儿是我生辰,只要你来保管吃喝。” “不去。” 崔柠芋欠打地翻了个身,死鱼一般继续瘫着,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杜鸢仪深吸一口气才忍住自己想揍她的冲动问:“又怎么了?” 崔柠芋语气酸酸:“您还是别管我了,我这样的小人就是故意招惹你,还要呛你,来你生辰宴没人欢迎。” “我把话放这儿了,只要你来绝对是座上宾,就坐我边上行不行?” 崔柠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点了头:“还行。” 见她正就躺在地上不打算起来,连在马车上的那点活跃也无,杜鸢仪越发感觉自己是误会人了。 上前默默解开绑着她的麻绳,崔柠芋只是愣愣地看着房梁,身体被捆绑的酸麻感随着杜鸢仪不算多温柔的动作,时不时一阵痛传上大脑。 隐隐的胀痛就没有停止过,从国清寺到杜国公府,才半个多时辰她就受不了了。 崔柠芋想起闻偃身上的伤痕,那么重,他是怎么受得了的啊。 来自原身的记忆不断和她融合,像是亲手给闻偃一道道伤害一样,她心里的罪恶感压都压不下去。 “对不起。” 她一怔,回过神发现杜鸢仪亮晶晶的眨着眼,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歉。 杜鸢仪和她并排躺下来:“要不,你还是先起来,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一向只在传闻中听过崔柠芋的派头,今天交锋起来,好像和她打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好,我现在就走。” 崔柠芋立刻坐起来,语气轻快不少,只要她能走出去事情就能解决一半,就算松念去告状她能兜住。 可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一直被绑着,突然站起来腿上没点力气,爬起来脚麻压得她龇牙咧嘴身体也往一边倾倒。 她抱着头,暗道不妙。 下一秒她摔在书案上,身形不稳往边上滑就要磕到一旁的棋盘对角,这一下不止要破相估计得丧命。 崔柠芋急中生智扒住书案,就连砚台被她甩出去。 只听到一声惊呼,砚台乒乓倒地,她长呼一口气,没破相也没领便当盒,争取到最后一秒扒牢了书案人整个都趴在上面。 虽然不是很雅观,但活着就好,证明她还能继续苟在这个时代。 杜小娘子闺房内出了这么大的响声,在外守着的丫鬟撞开门一个接一个的进来。 “姑娘!” “啊!” 全场的抽气声,一半的丫鬟捂住眼,一半的丫鬟捂住嘴。 先前还好好的两个姑娘,一个死尸一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扒拉着书案,一个被泼了一声墨,还在往下滴。 杜鸢仪脸颊半边都是墨,她方才只看到砚台在空中飞,接着打翻的墨水铺天盖地的袭击了她。 白皙的皮肤上被墨水染的乌黑,崔柠芋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她在脸黑,还是墨渍的效果太恐怖。 “崔柠芋!” 被叫名字的人一抖,快速乖巧地跪坐在书案上沉痛打商量:“咱们一笔勾销,你觉得能成吗?” 杜鸢仪衣角上还在往下滴墨,她咬着牙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这个装傻卖乖的死女人给按在地上摩擦。 分卷阅读11 心随意动,她已经推开上前搀扶的丫鬟,撸起袖子向崔柠芋走过去哪里还有半点外头大家闺秀的样子。 崔柠芋来不及躲被揪住衣领,在拳头快落到脸上时脱口而出:“明天你生辰我给送满洛阳都找不到第二个的宝贝!” “说得好像真的似的,好大的口气。” 拳头停在空中,这场差点刹不住车的惨案终于消停下来。 她被揪住衣领还没送,只好双手搭在杜鸢仪肩膀上拍了拍:“我还真有,起码得让我回去准备。” 她绑着丢进来没慌没怕,冷静扫视一周,按照房内的物件推断杜鸢仪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方才在给她道歉足以证实她猜得没错。 砚台是意外,人在气头上很难在听旁人劝,不过迎难而上崔柠芋先抛出台阶下。 好一阵点头哈腰外加发誓宝贝绝对仅有,杜鸢仪总算消气。 最后杜鸢仪去清理身上的墨渍,她则不再逗留跟带路的丫鬟往大门外走去,离开杜鸢仪的院子她沉下脸,心里想着接下来如何应对德贵妃的计策。 跟杜鸢仪扯皮不同,两个都是半大年纪的少女心思简单,那头已经是宫斗十级选手,随便说两句还可能露馅她不是原身。 唉,社畜真难! 在哪里都是要看上级脸色的打工人,崔柠芋极其想回家,起码在不会被走错一步就死了。 丫鬟唤道:“崔小姐,到大门口了。” “谢谢,就送到这儿吧。” “您一来,好久都没见到姑娘这般失态,还望您见谅。”丫鬟笑着捂嘴,贴身伺候主子到大学得聪慧机敏,知晓崔柠芋身份却没半点畏缩,“只是杜小娘子这脾性求您莫要说出去。” “叫你家小娘子把心放肚子里,我还等着吃她生辰宴的酒呢。” 两人你来我往,揶揄打趣之间将话都说了个透彻。 丫鬟海棠心知是个七窍玲珑的主,主子这回交到了个性子合得来的豪爽小娘子。 “姑娘——” 松念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眼前只看到一道暗影闪过人就跑到她跟前。抓着人上下一顿打量,忍着激动眼泪汪汪的开口:“姑娘,您没事就好。”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崔柠芋心里一暖,摸了摸小狗似的松念。 自从来这里,只有这个丫头真情实意在担心她,她都看在了眼里。 只是总被她的动静吓得动不动就跪,看得出往日里原身对这些仆从倒是一视同仁的恶劣。 松念欣喜的表情没一会儿笑意渐渐下去,变得欲言又止。 崔柠芋心里沉下去,莫非她来是因为德贵妃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松念又看了看海棠,对方也是个机灵的,立刻意会福身离开。 松念这才放心:“姑娘,奴婢见您被绑走,心里害怕得不行一时间跑回小宅想着搬救兵,正好见到姑爷。” “闻偃郎君?”她有点意外。 “嗯,姑爷现在正在茶馆。”怕崔柠芋听不明白,她仔细解释,“闻偃郎君得知您被绑走,二话不说就来了,路上碰见骑马归来的杜尘小将军,两人似有些旧识就在茶馆说了几句。” “然后呢?” 松念拿出杜小将军的玉佩:“然后奴婢就拿到了杜小将军给的玉佩,叫我只管跟杜小娘子要人就是。” 崔柠芋接过食指大小的玉佩,通体温润,双鱼吐珠最中心那点在日光下竟然是通透的红漆色。 能叫杜鸢仪看了就可要人,必定是个可以象征地位的贴身物件,闻偃只是谈了几句就能丢给松念救人,两人恐怕不止是旧识这么简单。 “柠芋。” 说曹操曹操到,闻偃清冷的唤着站在石狮子旁的人儿。 崔柠芋回过头,闻偃噙着淡笑走过来,在他边上爽朗笑着的郎君分外惹人注目,护臂护膝穿戴底下一身红边黑衣的应当就是杜尘小将军了。 杜国公后院就只有一位正妻,两人夫妻和睦先有一子后又诞下一女,爱子全权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生来好武,被杜国公丢到军队几年磨练,不出众望从小兵做到小将军,为人有将士血性。 不过看到她时笑容收敛不少,抱拳道:“舍妹顽劣,还请崔小娘子莫要怪罪。” “鸢仪同我不打不相识,明日还要来叨扰她的生辰宴倒是请杜小将军多担待了。” 杜尘客套地笑着,转头跟闻偃又说了几句才先告辞回府。 一天下来折腾够呛,崔柠芋没有心思说话,跟在闻偃身后回家,走到一半才想起手里攥着玉。 草坡下石阶一直延伸向前看不到尽头,浓浓的雾浸透皮肤连带呼吸都是湿润的,春天多雨,她才发现闻偃撑着一把梨花木骨伞,白袍衣袖被风带动,他侧头望过来,目光一顿。 “为何这般看着我?” 崔柠芋摇摇头,低头假意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貌似无意的将心底的话直接说出来:“刚才你一个人往前走的样子,看起来像腾云驾雾的神仙。” 分卷阅读12 她其实想说仙风道骨,又觉得这么说太老气了,闻偃不是老气,是打骨子里呈现的得道清冷仙。 “神仙……”在他唇齿念出别有深意,闻偃摇了摇头,将伞打在她头上,“不过是肉胎凡人杜撰的幻想用来自欺欺人罢了。” 她莫名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沧桑,像是在荒漠走不出去的人一脚踢开瓶子里仅存的半口水,掐断自己最后的希望,待她还想再辩驳辩驳时雨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春日的雨,还带着寒气,将她到嘴边的话都给打散了。 松念打着伞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待崔柠芋看去,这家伙隔着他们十来步的距离,像是故意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手里的玉握久了沾着她的体温,崔柠芋撇嘴,想起杜尘看到她时眼神细微的变化,不用说也是个听闻了她恶迹斑斑名号的。 她抓住闻偃的袖袍,摊开素白的手心,玉佩就摆在上面。 “反正你解救了我一次,不妨再欠你点人情,这个还是夫君还给他吧。” 闻偃低眸,凑到他面前的五指纤细,天生娇弱细腻。 那声厚着脸皮清脆叫出的夫君,没激起他眼底半分波动。 “之前在书院,我次次因考卷功课用心得老师不少赞赏,又家道清贫不大受人待见,杜小将军曾路过见义相助。” 崔柠芋听完差不多懂了意思,这是在告知他和杜小将军的关系。 第 6 章 她踢开脚边碎石低低回应:“哦。” 那是闻偃郎君的人生,不论多波折悲惨,她没那奇怪癖好非要过问。 不过好在松念抓的救兵是闻偃,叫她彻底放下了心。 人一卸下重担,想法就活跃起来。 她唤来松念:“你去找洛阳最好的绣娘,钱管够,最好来两个。” “姑娘是要学刺绣?” 崔柠芋没好气地指着自己:“我这样的到能出师那天,估计绣娘师傅都得老拿不动针了。” 松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慌张又要道歉求主子饶命。 被崔柠芋抬手制止,她挨着闻偃走的不算慢。 “私底下以后想笑就笑,你去找绣娘吧不必跟着我了,回头顺便把沐姨赏了我好几匹极品蜀锦、缂丝面料都拿出来。” 松念领了活计,撑着伞往小宅拉马车,毕竟小姐要最好的绣娘要得急,可不能在路上怠慢人搞得不愉快。 崔柠芋就跟着闻偃回到他家,一进门看见三五个小厮犯瞌睡正打哈欠。 见到进来的竟然是崔柠芋,吓得哈欠都咽下去靠柱子的摔倒,走路的撞人。 “真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来的是个瘟神,惊吓的各位才都是家主。” 崔柠芋一噎,她确实在别人眼里跟个瘟神没多大区别。 但她脸皮够厚啊,木着脸看也不看求饶的仆从径直走进书房。 她先是拿笔,又觉得不妥,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的征求闻偃的意见。 “你的书房可以借我用用吗?” 闻偃收伞的动作一顿,压下心底的怀疑:“柠芋用便是。” 趁他动作迟疑,被崔柠芋话给吓得丢魂的仆人们终于回魂,狗腿地接过他的伞收好,又为他宽衣奉上干燥的外袍。 崔柠芋按着头,画了没几下,直接啪的一声放下笔。 小厮端上热茶听到这声音腿差点没跪下去,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毕竟这种伺候闻偃的精细活儿都是拨给他们这些男人,崔柠芋有极强的占有欲和防备心,丫鬟压根近不了闻偃的身。 天色昏暗,雨稀稀拉拉下了场就没有再下。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圈,没有美术功底的缘故,里边画了几条歪七扭八的线条,整体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闻偃端起热茶吹去往上冒的热气喝了口,见她还撑着下巴冥思苦想,走过来看了眼。 “怎么了?” “我想叫绣娘照着我画的绣个样式。”她把画摊开给闻偃看,“不过我有点高估了自己的画技。” 今天连夜搞不出按照杜鸢仪的架势,把她按在地上能打出来个坑。 闻偃拿着画看了半天,被拙劣的画技震撼到。 要绣娘拿着这个绣明白,恐怕真有点难度。 他放下画纸,重新研磨换了支适合绘画的笔:“兴许你可以和我描述需要的整体和细节,我试试。” 他看着崔柠芋眼前一亮,从椅子上窜起方便他坐着画。 自己前后走了两圈,手比了个镇纸大小的圆:“我要这样的尺寸,里头的绣桃花,但是花要有意境满枝而不俗。” 她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但杜鸢仪在国清寺求愿,除去那些絮絮叨叨为父母兄长求安康的,就是求一如意郎君。 生辰送桃花,祝她早日找到那朵称心的桃花,也没什么不好。 她怕说的不 分卷阅读13 够细,继续解释:“像个圆形的盒子,用金边做槽在开口,扣子像这样扭在一起打开很方便的。” 她手握成拳,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交叠,手腕相缠。 复古口金包硬是被崔柠芋费尽一切方法,才表达清楚。 闻偃耐心看完她的表演,稍作停顿盯着宣纸思索片刻,拿起笔仔细描绘。 崔柠芋没有催促,从边上搬来木椅,伸长脖颈看他根据自己抽象的表达,居然已经画了个九成像。 怕细节上绣娘不懂,逐一将细节另换了张画纸放大细致再画一遍。 “你可能还需要找珠宝匠人打造金边,这样样式的恐怕还未有人尝试过。” “好说好说。” 崔柠芋替他研磨,杏眼弯弯,她果然没有看走眼,闻偃是个真有才学傍身的,以后这类活计都可以找他无障碍沟通了。 松念过来通知绣娘到齐,布料也备好。 崔柠芋拿上闻偃也刚好画完的模板去小宅,走到门口几个小厮哈着腰突然被她耐人寻味的瞥了眼。 眼里的警告意味明显,现在闻偃郎君被她看重,再怠慢,他们一个都逃不掉惩罚。 崔柠芋亲自见绣娘告知具体做法,显然这样的样式绣起来不成问题,关键是她们都是第一次见,新奇不已。 她描述半天两个绣娘都没有理解,还是靠闻偃的以防万一画好的细节说了个遍,两人才明白。 都是洛阳数一数二的绣娘,彼此之间不算陌生,对着画稿讨论完毕,绣娘们自行分配好任务就开始带着好奇心动手。 她又马不停蹄叫松念派小厮去找工匠,依照刚才出现的情况,这回她直接拿出画稿照着口金框叫人开做。 松念在工匠边守着,她才总算停下来,肚子就开始叫本想在这里待着的想法打消,坐马车回去吃饭。 晚膳不必说样样精致味道刚好,原身极度喜爱美食专门挖了名厨在小宅,这点还能看出她是个十七岁还有稚嫩心性的少女。 崔柠芋吃了个爽,一抬手往下看发现手肘处不少墨点。 估计在杜鸢仪闺房趴桌子上沾弄到的,在外摸爬滚打一天,直接躺床上她都嫌自己邋遢。 唤来丫鬟做汤浴准备,崔柠芋在院子长廊走动消食。 几株芍药在池塘边含苞待放,刚下过雨的缘故,池塘里的锦鲤格外活跃的在四处摆动长尾游着。 “姑娘,汤浴已经备好。” “唔,来了。” 崔柠芋没叫人进来,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自己有手有脚受不了还有丫鬟专门伺候自己洗澡。 将衣服脱下,她才发现绳子捆绑在脚腕和手臂上都留下淤青。 可想而知那几个丫头婆子对她下手可没带轻,这么细皮嫩肉留上这些痕迹可真是活遭罪。 她叹了口气往后靠,享受泡澡的乐趣。 热水包裹肌肤,水中还有特意撒上的花瓣,香气淡雅,她泡得迷迷糊糊睡去。 身体陡然一抖。 崔柠芋慌忙地站起来,待看清周围的装饰,她抚摸上胸口,温热的皮肤下心脏鲜活在跳动。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拧干长发上的水,出浴在屏风后一顿整理。 白嫩的手贴上门板,她想起刚才做的梦,梦见自己照常下班在公司楼下和同事撸串,耳边是吵闹的人,口腔里是炭烤的孜然味,当她拿起冰镇的啤酒时天旋地转。 同事和烤串都不见了,她听到尖锐叫声,还有汽车刺眼的灯光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其实很想回家。 在睁开眼,看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那种无助感几乎绞杀她的感官。 崔柠芋看了眼镜中的美人,她抚摸着脸,镜中的人同样的姿势。 这是她,又完全不是她。 叹了口气,还有很多事要解决,她得打起精神来。推门入眼的是一个男人悠然自若的颀长身姿,就站在院中看那几株被雨滋润过的芍药。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墨发背着手清冷站在那儿。 听到开门声,闻偃抬眸,刚好和她惊讶的视线对上。 他摊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一个小巧瓷盒。 “方才你走得急,我来不及将它给你。” 她接过来看,是昨晚她半夜敲门送的冰肌膏。 描绘口金包形状做的演示动作夸张,袖子往下落时闻偃眼尖发现崔柠芋手臂有淤青。 崔柠芋道了谢,解开盖子药材和花香融合的味道清香扑鼻而来。 她挖了点就开始涂抹手臂,也没在意还有男子在场。 闻偃垂眸盯着她手臂上的伤痕,联想松念求救说的话,大致猜到是被绑出来的没有其他受刑的痕迹。 崔柠芋处理的差不多了,才盖上盖,脚腕上的不多,她也没有那么矜贵娇气,还是要把东西用在实处。 她又把冰肌膏递回去真诚道:“谢谢。” 闻偃没有接,而是转身要 分卷阅读14 走。 “不必还我,女子更需要这些。” “你若不想要,那我只好请医师给你处理那些伤啦。”她小跑几步递到他面前,“权当我一点诚意,我若需要找你蹭点儿就成。” 再不济,她有的是钱哪里还怕找不到上好能活血化瘀的药膏。 “再说送出去哪有再讨回来的道理。” 她强行塞到闻偃怀中,看着人离开,才去看绣娘的进度。 今夜没做出来前,估计她都无法安睡。 两位技艺精湛的绣娘出手,一个时辰已经完善大半,松念那边也派小厮送口信已经在打磨。 天色越来越沉,乌云盖月,夜里风大吹得人心里都冷。 她唤来小厮备车马,准备出城。 车轮在夜里滚动的声音尤为明显,城门口小兵看守得严严实实,有马车靠近直接被拦下。 “车里何人?” 马车里没出声,无声沉默昭示诡异,拉住马的小兵互相点头作势要呵斥。 突然帘子拉开一角,一道令牌展露,上面刻上鸾鸟绕凰飞,关键是中间的齐字尤为醒目。 巡逻结束的将领也看到此物,变了脸色火速推开拦路的兵恭敬行礼:“还望大人恕罪,属下这就开城门!” 第 7 章 马车内的人依旧未出一言,将令牌收回,将领推着没有眼力见的小兵赶紧开城门。 赶马车的小厮重新扬鞭,马车徐徐往前动。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离开后才费力的关上,今日执勤的小兵刚来守门没多久,不懂其中门道。夜里城门看守极严,就算是王公贵族没有紧急牌令都无法出去,马车里的人一声不吭,拿出的令牌诡异得很,见都没有见过。 见将领脸上讨好,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才憋出问题:“大人,他们是什么人?” “你惹不起的人。”将领横了他一眼,抹去额上冷汗,“记住,下次看到这样的令牌,什么都不要问直接开门好生送走。” 城郊的路在雨天并不算难行,毕竟不同城内的平坦,坐在马车内即便有软垫护着仍能感受颠簸,被赶着走的白色马匹马蹄上沾了不少泥水。 崔柠芋正靠着软枕假寐,心里有事让她睡不着,城郊地牢守着的都是她选出来的心腹,从马车停到庄子门口,早已经有两个和蔼微笑的婆子等候她的到来。 崔柠芋被扶下马车,绣鞋踩在地面,眼前发黑,她的脑中蓦的闪过一段画面。 一个女子被抓进来,脸上惊恐无比,可钳制她的婆子将她牢牢困在一步距离,女子穿着打扮富贵,偏狼狈如待宰羔羊。 接着崔柠芋见自己走过去,掐住女子满脸泪痕的脸。 对视时女子眼中怨毒的恨意,让她笑出声:“还在想麻雀变凤凰呢,落到我手里就是沐姨对你全族的警告,别妄想打些歪念头。” 崔柠芋整洁的指甲深深掐入女子脸颊,血溢出来顺着手指滴落,她毫不在意。 女子被封了嘴,除了眼神如恶鬼盯住她,根本动弹不得,破碎的□□渐行渐远。 地牢是这座看起来静谧雅趣的宅子最完美的伪装,站在竹林下的崔柠芋摇摇欲晃,记忆碎片里的信息叫她疑惑加深,那个女子是谁? 竹叶上滴落的水珠打在她脖颈,冷得崔柠芋打了个激灵。 王婆子担忧道:“姑娘还好吗?” “我没事。”崔柠芋恢复冷静,“去地牢。” 地牢是她最初来这里看到的地方,王婆子在前带路,在崔柠芋两边还有两个打灯的丫鬟。 宅子古朴屋檐下点着灯笼,还能听见假石堆砌下流水蜿蜒,这里花草不多,但假石旁还有四五株芭蕉长势不错。 宅子外头是一大片竹林,夜里风吹过来,沙沙作响,安静走过总有种莫名从心里泛出的惧怕。 过小石拱桥,崔柠芋往下看,大片荷叶中还有早早抽出的偏白细嫩荷花花苞。 走进石砖路的尽头,侧门厢房打开,崔柠芋看到一个年纪稍长的眼熟丫鬟对她行礼。 她在记忆里没有费力就找到丫鬟的名字,名唤兰玉,前段时间被她派去江南,现在才回来。 “兰玉回来了。”崔柠芋拉住她,“一切顺利?” “托姑娘的福,一切顺遂,几个丫头还在收尾。” 她点头示意兰玉继续走,王婆子麻利的关上门在门外看守。 兰玉拿出一本书柜中的书籍,很快墙门打开,兰玉推开里头的石门请她进去。 崔柠芋在在门口默默打量,她差点以为自己是个卧底间谍,这措施做得可就太圈套了,连地牢的门都这么朴实无华且看起来就有鬼。 兰玉能被派出去,也间接说明,她这人就那么丁点儿能信任的人手。 崔柠芋也是看到兰玉才从记忆里找出对应的事件,德贵妃点醒她警告尤家,而她恰巧拷打逼供尤三小娘子倒是意外知道一桩关于田庄逼 分卷阅读15 死良家的事儿,还是齐家分支惹出来的祸事。 被尤家抓到把柄可不是件好事,蜉蝣尚且能撼树,德贵妃自然不允许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的污点出现。 崔柠芋暗中派人跑去江南田庄处理,再给齐家仗势欺人的分支一点教训。 而她在洛阳亲自送了一道染血的拜帖,拜帖内是拿尤三小娘子血写的家常问安话。 尤家由此再没吭过一声,听说当天尤家主母才看了眼满脸煞白厥过去。 崔柠芋按揉抽痛的额头,率先往下走石阶,她走的不急不缓。 地牢里声音嘈杂,寡妇气焰没了先前的嚣张,被打得半死靠在墙上听着其他牢笼里受不了压迫尖叫要出去的声音。 看守地牢的丫鬟听到嚎叫动都不动一下,似乎是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靠丫鬟最近的女人,扒拉着竖栏,十指污渍和干涸的血渍混合,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小丫头,你放我出去!你只要偷偷放开,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丫鬟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往右侧挪了两步,生怕她的手碰到自己。 “德贵妃不过怕自己年老色衰,皇上才多看了我眼就要将我赶尽杀绝!”女人怪笑着,“我可是宫里的人,你们凭什么关我?!” “吵死了。” 女子不耐烦的声音不大,可这悦耳的声线却将整个地牢都打了一层冷气。 地牢瞬间鸦雀无声,墙上的火烛跳动,女人身体颤抖着缩到角落,仿若刚才气焰嚣张的人根本不是她。 几乎凝滞的氛围里,出口处石阶上一片裙角晃动,秋香色的绸缎包裹住玲珑身段,接着崔柠芋娇媚的面容出现在地牢里。 崔柠芋望向墙角的女人,没有停下,去了旁边的牢笼。 寡妇身上皮开肉绽的鞭伤得到及时医治,靠着墙,一动就痛,她睁开眼见崔柠芋盯着自己,躯体便自然反应像筛子一般抖。 “继续给她调理,等伤好了通知我。” 兰玉有些吃惊,不明白主子怎么改性了,但依旧领命听从。 崔柠芋走了一圈,这个地牢关押了十九个女子,还有两间空牢房,牢房之间间隔很小,各个却都没有要互相抱团的意思。 得罪德贵妃的官员或是贵族女眷都会经历她毫不留情的用刑,但家族忍下怨气不对抗,或是将见不得光的事压下去,她们这些用来警示的人质还可以走出去,她们的命全攥在自己人的手里。 所以,在这里兴许还能活命等到崔柠芋按照指示放人那天,要是逃命才是死路一条,家族还敢留她就是公然和德贵妃乃至整个齐家作对,而逃到洛阳之外的地方一个弱女子又哪里能活下去。 荒郊野外随便一埋,到时候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污浊的空气中全是铁锈和潮湿混合的气味,崔柠芋皱起秀眉,这一圈里她都没有见到记忆里闪过的女子。 她坐在拷打专用的太师椅,分析一切可能性。 如果不在,按照原身的手段,在地牢的下场第一是被家族抛弃加上她折磨给埋荒郊野外,第二家族和德贵妃做交换条件赎回,第三就是逃走了…… 一般来说,第三点完全不可能实现。 但也不会完全没有几率,关键在崔柠芋的记忆中闪过跟女子放狠话的片段,也没有记起姓甚名谁也不知背景底细。 贸然开口问兰玉,太容易露马脚。 她唤来兰玉:“把尤家的带过来。” 兰玉和另外一个手脚矫健的丫鬟往地牢深处走,竟然就在寡妇对面。 尤三小娘子眼角乌黑,脚步虚浮,基本上是哭哭啼啼被拖到她面前跪下。 崔柠芋扫了眼,发现她身上传来一股酸味,想比寡妇和最开始疯癫的女人来讲,倒是没有受太多皮肉苦。 身子清减,跪着都有要往一边倒的倾向,时刻忍受地牢中的尖叫和其他女子受罚,应当是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人间炼狱,吃喝拉撒也全没尊严可在,精神和□□都消磨得凄苦。 跪了这么久,见她没吭声,连抽气声都颤颤巍巍,更不敢跟她对视。 崔柠芋木着脸,心里其实翻了天。 造孽啊,这么多小美女都被原身搞成这样! 真特么不是人,原身怕不是个病娇吧!? 她按着太阳穴,半跪下来,拉住尤三小娘子的手腕。 果不其然看到脏污成灰黑色的纱布,绿脓肿胀沾透袖口,里面的伤口她根本不敢想象。 崔柠芋憋着一股气,嗓音沙哑的吩咐:“将她的伤口好好医治,其他……其他女子都顺带看着来。” 说罢脚下生风,也不管尤三小娘子听到这话是怎么表情,人就已经快步走出地牢。 推开门不留神撞到王婆子,她扶着门吐了口气,清凉的空气快速吸入肺腑得到一点慰藉,崔柠芋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她一直在憋气。 王婆子的声音跟凉风一起传过来:“姑娘是不是太累了? 分卷阅读16 ” “我没事。” “被褥已经暖好,奴给您带路去休息吧?” “不了,我回城。” 崔柠芋白着脸,连唇色都淡了几分,她扯了个笑开始还在走,后面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宅门。 收整好有些乱的衣领、袖口,她从容地上马车,回城时攥着给官兵展示的令牌差点因为走神脱手。 深夜四下寂静肃穆,车轮在石砖路滚动的声音要比在郊外还要响。偶尔野猫凄惨的嚎叫一声,比婴儿的哭声还要尖锐。 崔柠芋舌尖泛苦,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感知,这不是她生活的时代。 这个地方,视人命如草芥。 这个地方,权利之上,蔑视一切平等。 她一定要逃走。 第 8 章 “主子,已经到了。” 崔柠芋下了马车,小宅和她出去时也没有什么不同,松念兴奋地在门口双手捧过口金框,跟画稿上的分毫不差。 “姑娘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崔柠芋强行打起精神,抚摸带有温热体温的金框:“交给绣娘就可以了,你负责继续盯着她们。” 松念接下任务,脚步不停,往小宅里跑。 这个丫头一直把她交代的所有事情,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气神在做。 她突然意识到,不止是松念,几乎在她手下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他们为了阴晴不定性格暴戾的主子,不得不迫使自己咬牙硬着头皮上,因为身后没有退路,她可以轻易夺取他们的性命。 上了台阶进门就能丢下琐事休息,她只要坐享成果。 崔柠芋消极的想,她按着原身的性子来无理取闹,只顾自己修生养息,这些人大概还能放松些,至少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才踏进门一步柱子后隐约探出个人头,崔柠芋来不及细看,那头像是怕被她看到,飞快消失。 风吹过,柱子后只有花树被灯笼照射下的影子。 崔柠芋眼尖瞥到,背后提着自己的那根线,轰然断裂。 是德贵妃的眼线。 她怎么能忘记沐姨时刻都能掌控她,不光是因为从小在身边太过了解,而是整个宅子里遍布这个城府深沉女人的眼线,窒息感压得崔柠芋喘不过气。 所以也只能照着原身活着不是吗?那多双眼睛盯着。 她逃也似的冲出大门,但昏暗的巷子里,哪里都没有她的归宿。 崔柠芋一步又一步地走,后面起初有丫鬟小心翼翼跟着,她没有管,夜太深了,乌云始终笼罩整个洛阳城上空,凉风偶尔吹打在哪家没关稳的窗户上,吱呀碰撞吓得丫鬟哆哆嗦嗦。 她停下脚步,开始往回走,丫鬟提着绛纱灯露出欣喜,可没高兴多久,崔柠芋直接无视宅门,继续往前走。 看来这场漫无目的游走,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不必跟着我。” “可是主子……” “这是命令。” 她强硬的态度让丫鬟瞬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在丫鬟犹豫间崔柠芋已经走出好远。 身后没有拖拖拉拉地脚步声,崔柠芋笔挺的脊背往下弯,借着夜色卸下一点脆弱,她其实身体上很累但内在神经紧绷,迫使她大脑一直活跃过了头,走马观灯般眼前闪过青溪活了二十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 双手抱臂,找了个台阶坐下。 她在这一刻渴望自己只是飘荡在外的孤魂野鬼,不是宝珠华裳里杀人作乐的恶鬼傀儡。 竹叶沙沙,后面传来动静她也没有理会。 “进来坐坐吧。” 崔柠芋听到闻偃这么说,没有起来,还是原来的姿势。 衣裙沾染泥水,手脚冰凉。 她还在想明日的对策,有德贵妃的人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 不能和杜鸢仪走得太近,在生辰宴上最好能做点事情出来表明立场,让暗处的人放心。 身边有衣衫摩擦的声音,接着男人坐到了她身边。 她仍旧垂眸脑内飞速想明天的打算,明天以后还有后天,后天以后还有无数个明天。要想获得短暂时间的消停,势必每个月都要闹出一两次动静。 德贵妃只要她对杜鸢仪下手,但没说轻重,按照杜国公府的地位,下重手她很可能暴露,下轻手德贵妃不会满意。 该怎么办? 一阵夜风来,也许是呼吸到冰冷空气,肺部上涌的热气压迫堵塞的喉管带来痒意。 她刚想赶走闻偃,却恰好被这股气卡住,原以为只是口水呛到,她捂着嘴咳嗽到停不下来,热流涌入口腔。 崔柠芋压不住咳嗽,口腔里的铁锈味无端让舌尖尝到咸腥味。 哇的一声,她吐了口血。 两人都是一愣,闻偃借着灯笼看清她茶色衣裙上染开的血晕,血在青灰石砖的衬托下,黑 分卷阅读17 红一团。 “我去叫医师。”闻偃先反应过来,起身直接冲出去。 后面小跑的脚步声拼命追上,拽住他的胳膊,嘴角还有没来及抹掉的血,崔柠芋着急地开口:“不要去,你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现在她出事的消息放出去,才叫危险。 洛阳树敌如此,哪一个都可以给她在背后放冷枪,趁她病中找机会药中下毒,她相信投毒想要杀了她的人一定会很乐意她早点死,收买人心,特别是收买杀她的机会可就太容易了。 她拽闻偃怕没拽住,几乎两只手都用出吃奶的力气用抱住他的手不松。 “求你了,不要去。”崔柠芋压低声音,生怕夜里谈话被谁听到,她不确定闻偃这里没有眼线。 闻偃何等聪明,他只多停下几秒,已经冷静下来。 “至少你要处理掉现在的状况。” 崔柠芋也看到身上的血渍,石砖上的还好,用水一冲布一擦就干净了,但衣物上的如果不清理好,回小宅就暴露在无数只眼睛下自投罗网。 德贵妃的人会怎么报告? 小宅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的眼线? 她不知道。 又一阵初春夜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 闻偃脱下外袍,一言不发套在她身上,男人本就身姿高大,外袍到她身上简直像小孩穿大人的衣服。 他将衣襟拢紧,这下什么也看不出了。 只有崔柠芋眨着一双干净透亮的杏眼,露出颗脑袋,见他指了指嘴角的位置。 崔柠芋赶紧用袖子擦干净血迹,道了声谢。 是啊,现在只有闻偃看到她吐血全过程,兴许他可以帮忙。 可她脑子里划过更多的是原身百般不饶的对他进行体罚,只要将她吐血的事说出去或者揭露给仇家,闻偃就自由了,还能借他人之手杀她泄心头之恨。 “不必想太多,我们是夫妻,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告诉你的仇家。”闻偃配合她温和的压低说话声,“知道我的卧房在哪吧?” 崔柠芋眨了眨眼,像是还没从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中缓过来。 闻偃有条有理继续说下去:“在卧房侧边不远有守夜的小厮,叫醒他放汤浴,你在卧房里休息就好,其他的他们都会自行备好。” “那你呢?” “我处理好地上的血迹就来。”他拉着崔柠芋重新回到院子外,“相信我一次。” “好。” 崔柠芋抓着衣襟避免掉落,迟疑地踏进门,整个院子算得上清贫,屋子看起来也有些年纪,灯光透过窗户发出明黄的光,显得温暖。 除了主卧还有光亮,其他角落一片黑夜死寂,白天干活的小厮早就在沉入梦乡。 她回过头,木门一半拉开,院门仅有的两个圆形灯笼散发光芒,光晕落在他身上,恍若镀了层特有的滤镜。 周围是暗沉的夜,轮廓清冷的男人,恍若被贬下凡间的仙。 闻偃就那样倾身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门槛,一手拿着白帕仔细擦拭血迹。 他似感应到了崔柠芋的目光,颔首示意交给他别担心。 今天小五的运气很不好,不幸抽中守夜的签,只能缩在主卧外睡觉。 闻偃作息很规矩,即便是夜里通宵看古籍文章,也不会叫他们陪着熬。 当然,他们也不会愿意陪着。 崔柠芋态度就是这群看人下菜的下人用来苛待他的底气,即便闻偃是名义上的夫君,在院子里这些丫鬟小厮看来,就是个无聊时用来捉弄的宠物。 所以他们只管负责表面上吃穿住行做好,压根不会多听闻偃的命令,收拾好一天该做的就自行给自己放假休息。 只不过今天崔柠芋丢下句不算好脸色的话,让他们提心吊胆揣摩,纷纷决定收敛点。 “醒醒。” 小五睡得很不安稳,居然还听到女人的声音。他翻了个身,面朝里不舒服的继续睡。 “再不醒来,以后可就别想醒来了。” 小五头皮一紧,做的梦明明是和家人团聚,却感觉自己被蛇咬了口,他睁开眼就见到比蛇还要恐怖千百倍的女人穿着男人宽大的衣服,正看着他。 “主子恕罪!小的、小的不该睡觉,求您饶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五疯狂的扇自己巴掌,崔柠芋冷哼一声,他扇得就更卖力了。 崔柠芋:“……” “识相点,把人都吵醒来就真别想我饶了你。”崔柠芋清嗓咳了咳,装作任性模样,“去给我准备好汤浴。” “是是!” 小五连滚带爬跑去烧水房准备,庆幸自己机灵逃过一劫。 崔柠芋始终抱着衣服,嘴里那股铁锈味压不下去,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冷茶入肚思绪逐渐清晰。 她扫视周围一圈,书案上是他写的诗句,还有翻看的古籍,和上次来时看到的不是同一本。 闻偃看书的速度很快,笔 分卷阅读18 迹行云流水,跌宕有致,倒是和他内敛含蓄的性格有点差别。 她坐到书案背后,前面的桌子和背后整面书橱让她找到微末安全感。 屈膝乖巧坐着一动不动,在脑子里一一排除她吐血的原因。 崔柠芋树敌遍布洛阳,但胆敢害她的没几个,德贵妃从小养着她,地位身份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明的不能做,暗地做手脚,投毒是最佳选项。 她是现在吐血,先前吃好睡好,并没有出现身体虚弱的情况,如果是□□,在长期服用下一定会出现身体日渐萎靡才对。 第 9 章 短期能下毒的地方,食物、熏香跟她能最快也最直接产生接触,香薰下毒不大可能,毒量不好控制,况且也摸不准她什么时候回到房内,香薰却会一直燃着。 崔柠芋不喜欢其他人随意进出主卧,想投毒到香炉中很可能是守在房内的丫鬟最先中招,那人很快就能查出来。 食物她最近都是拉着包子脸的松念一起吃,俗话说人多吃得香。 饭菜下毒,她有事,松念就不可能没事。 除非是松念携毒,为她盛汤添饭加进来倒是比较可行。 崔柠芋手指轻轻敲在桌案,松念对她有种狗狗般纯粹的忠心,从前会怕她,但兰玉和松念是母亲选给她的人。 一个年纪比她小,一个年纪比她大,不离不弃跟随她长大,松念就像是她的妹妹天真烂漫但说话做事一点就通,兰玉心思细腻做事有条有理,彼此之间默契天成。 这也是原身待得最久,原身都不愿意换人的原因。 谁能买得动一个死心眼傻丫头下毒?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她蹙起眉。 小厮叫醒其他两个丫鬟帮扶,将汤浴备好,动静微小,怕极了会惹恼到走神的她。 “姑娘,我能进来吗?” 崔柠芋看到松念抱着锦布包裹的东西,缩在外头鬼鬼祟祟。 “进来便是。” 松念松了口气,将那团锦布呈到她面前。 崔柠芋没搞懂她在干什么,记忆缺失,很多事件都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她才能抓住碎片记起来,锦布包的东西显然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往外退的小厮丫鬟看到松念手里的东西,几乎眼神里显露了然。 大家都知道,她在这种情况还问就会穿帮。 崔柠芋只好抬手随意掀开锦布一角,一根编得扎实繁杂的打马鞭映入眼帘。 崔柠芋:“……?” 松念拍着胸口一脸邀功的表情:“奴婢知道,您大半夜还未回来势必在闻偃郎君这儿,一听有汤浴就晓得您又想抽打一番,所以将您最爱用的鞭子给带过来了。” 崔柠芋:“……!” 她拿起打马鞭作势要丢,锦布掉在地上,还有一卷粗大的麻绳大喇喇掉出来。 绑闻偃、抽闻偃。 完事儿累了,嫌闻偃身上带血脏,再洗闻偃。 敢情是一条龙服务。 难怪守夜小厮见到她虽被吓到,但对她半夜出现表现得极为习惯。 这档子没底线的事,估计没少做,崔柠芋最开始记得不少打骂闻偃的画面,但记得不算太细节,她也对体罚抖s行为不感冒,更不会专门去回忆。 她手上的打马鞭编织繁杂,摸起来极有质感,她无意识摸着还想不出骚话终结对话。 只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一转头,打马鞭啪嗒掉在地上,同时地上还有她掉下的节操。 闻偃一身素色长袍就站在门外,空出空间让主仆俩说体己话。 崔柠芋含泪在心头滴血,也不知道闻偃看了多久,她无意识摸鞭子的举动会不会给他造成误会?! 松念抬头挺胸,像是专门在等她表扬自己,格外开心的对着她挤眉弄眼。 崔柠芋:“……” 不可能的,这又熊又傻的孩子不可能当得了卧底这种高难度高智商职业,在这一刻她彻底打消松念会下毒的猜测。 “松念,绣娘绣好了吗?” “还、还没有,先前问过估计还要半个时辰呢。” “那就快去盯着,再四处乱跑绣娘要是出了差错,就罚你一个月别想吃到大厨做的酒酿桂花圆子。” 松念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室内只剩下她和闻偃,孤男寡女,还有麻绳马鞭。 她面不改色将鞭子一脚踢到柜子底下,把闻偃的外袍叠好放在椅背上。 “我说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还是先去洗漱吧。” 崔柠芋这次老实听话到去屏风后脱衣,整个人塞进浴桶里,僵冷的四肢被热水暖回知觉,在男人房间里洗澡过于不踏实,她泡在水里简单擦拭一遍就跑出来。 屏风旁有一套女子衣裙,颜色尺寸全合心意,她还以为是松念细心,转念一 分卷阅读19 愣,都以为是她会对闻偃行很涩的闺房之乐,洗澡的会是闻偃,为什么放的是她的衣服? 她一脸懵逼的走出来,带着沐浴后清爽的气息。 闻偃穿回外袍,在书案前专心看书,听到声音也不抬头。 “成亲时主卧就放置了半柜你的衣裙,我不会挑选,只能随意拿一套。” “挺好的。”她暗自惊叹闻偃做事细腻,“谢谢。” 连她本人都光顾着泡澡,完全忘记要换衣服。乃至她吐血慌神,都是闻偃按照情况安排好所有事情,包括让她提出半夜汤浴,把所有人都引向闻偃受闺房刑罚的绯色遐想里。 崔柠芋郑重的再次开口:“真心感谢,闻偃郎君你想要什么?” “感谢可以收下,我什么都不缺。” 闻偃握着手里的古籍,又翻了一页。 “人都是有欲望的,你总归有想要的东西,这样吧。”崔柠芋拉住他的手,两人掌对掌拍下去,“当做约定,我欠你的人情。” 男人手掌被大力拍得泛红,反应过来,崔柠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过先说好啊,这个还人情得在我能力范围内,超过就当不作数。” “也好。”至少大家互不亏欠。 崔柠芋这一天过得精彩还费体力,热水澡泡过脑袋里提的弦都松动片刻,困意袭来,她本要往小宅走的路线一歪,倒在闻偃的床上。 “人情不怕欠,床借我用用吧,半个时辰后劳烦叫醒我。” 她也不管闻偃答不答应,被子一卷,眼睛一闭,人就与周公约会去了。 但她赌对了,闻偃是个君子,面对她蛮横无赖的理由也如约叫醒。 崔柠芋睡眼朦胧,扯过被子靠着床榻,脸上带着被吵醒后怀疑人生的绝望,是没有完全清醒下她习惯性犯蠢行为。 模糊的视线看过去,闻偃宽阔的背影被烛火衬得清隽挺拔。 “你应该需要大夫看看。”他看书极快,之前才开始的书,已经翻看完大半,“身体生病不是儿戏。” “祸害遗千年,我应当还死不了。”崔柠芋听到巷尾打更声,打着哈欠往外走,“就不叨扰你啦,早点休息。” 先前还在角落吐血的人,现在生龙活虎的说着大话。 小宅比起闻偃清贫的几间屋子,一点也不小,长廊园林亭子样样不少,关键是灯火通明。 崔柠芋拖着一身疲惫,走入厢房。 绣娘完成绣面,已经拿出画稿对照细节从口金框缝合,洛阳最好的绣娘不会自砸招牌,加上物什新奇,她们互相督促完工时不时小声交谈两句。 松念强忍往下耷的眼皮,咬牙谨慎陪同。 身形摇摇晃晃,又被自己惊醒,揉揉眼睛继续看绣娘手中的活儿。 崔柠芋好笑的敲了下她的脑袋:“小朋友,再睡就扣月例了。” “我没有休息!” “酒酿桂花圆子……” “我错了!”松念被掐住命脉只能哀嚎,“姑娘,是眼皮不听话,我睁着睁着它就不争气的想闭上。” “好了,去休息吧。” 松念应声往外走,走到一半发现崔柠芋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姑娘,你呢?” “我等等就去休息。” 松念又返回来,搬了个凳子靠在崔柠芋身边:“姑娘不走,我也不走。” 崔柠芋失笑,也由着她来。 缝制的过程用去两刻钟,崔柠芋拿到整个朝代第一个口金包,花色绣法到版型,她连连惊叹古人的匠心手艺。 这样的成品就算是拿到现代展示,可以卖到出天价奢侈品的程度。 她打赏完绣娘,再叫来丫鬟带路安排忙碌三个时辰没停歇的绣娘们好好在小宅休息。 松念的脑袋几乎要磕到桌子上,还要逞强陪着她到最后一刻,崔柠芋拍醒她时看向还在厢房内伺候的丫鬟们:“今日做的着实不错,都额外赏二两银。” 仆从一般一月例钱也就几十文,天大的馅饼砸下来,丫鬟们压不住喜悦惊呼,她装作没听到,抵唇假意咳嗽慢慢走出去。 夜色凉透,乌云终于消散出缺角,月亮恰好从缺角出现,高悬天空,那般柔和。 崔柠芋感觉到冷,双手缩在袖子里取暖。 松念跟着她:“姑娘,如果刚才我去休息是不是就没有赏银了?” “最近变聪明了嘛。” “姑娘!” 崔柠芋背着手,逗她逗得心情很愉快。 到四更天还是下了场小雨,隐约有雷声,满洛阳城的人们,尚且还在梦中。 这场雨带来更黑甜的梦,湿润的空气凉爽宜人,只一层被子就舒服得像猫儿冬日窝在炉边呼噜个不停。 翌日,天气出奇的好。 天空像被水洗过湛蓝干净,橘色日光照过云层像镀橙红金边。 崔柠芋手里抱住两支新鲜盛开的芍药,手捏成兰花状,眉 分卷阅读20 目微蹙含情,眼眸之中带点哀怨。 松念正端来葛根橘子冻不解问:“姑娘在做什么?” “这样,你不觉得很美吗?”崔柠芋造作地又换了个姿势,继续对镜搔首弄姿,似乎还觉得不过瘾迎风转圈,“老早就想这样干了。” 原身浓颜,身姿凹凸有致,除了矮点没其他缺点,茶色齐腰衣裙仙气飘飘却被她穿出了妖娆感。 这样玲珑的身段,这样好的样貌,还穿这么好看的衣裳。 她在现代时常看古装里都是各种矫揉造作的姿态,还有网络平台数不尽的小美女柔弱娇气的古风写真。 就是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几个动作来回下来,好看得她化身糙汉直接嗷嗷叫老婆。 ? 第 10 章 杜国公夫妇对儿女爱护程度,从排面到细节,杜鸢仪满十七的生辰礼办的热热闹闹。 就算是女儿天资聪颖容貌绝佳,这几年更是提亲无数,都被杜国公夫妇客气拒绝。 一双儿女都尚未成亲,也不着急,实在怪哉。 杜鸢仪在门口陪同母亲招呼宾客家眷,她穿着火红一身石榴裙,披帛滑落肩膀,趁着母亲和太常卿夫人叙旧,在背后踮脚往排成长龙的马车队伍中望。 “都是大姑娘了,给我安分点。”杜国公夫人按住她的肩膀往下压,“毛毛躁躁的,这是在等哪家的郎君不成?” “阿娘,您想太多了,我在等朋友!” 杜鸢仪赶忙否认,但人名到嘴边又不敢说。 “你不是素来不喜欢和小娘子们外出,说她们玩弄风雅你做不来,倒是长大了晓得多交朋友了。”杜国公夫人宠爱地为女儿整理披帛,“哪家的?” “崔家……” “崔家是在邀请名列,没想到你和崔二娘玩到一块了儿。” 杜鸢仪摸了摸鼻子:“不是崔二娘,是崔家崔柠芋。” “崔柠芋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夫人,就是洛阳出名的那个寒门悍娘子。” 身边伺候的嬷嬷一说,杜国公夫人终于记起来,是有这么一号人,虽说在德贵妃羽下长大,自小没得亲爹照拂又有个疯癫去世的娘亲,近几年做的事荒唐至极得罪不少权贵。 杜鸢仪暗自打量母亲听到崔柠芋名号的态度,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 又来官员家眷,杜国公夫人交代管家好声招待,被嬷嬷搀着去休息。 “阿娘!”杜鸢仪急得抱住母亲的手左右摇晃,“您是不是生气我和这样的人玩?” “我做什么要生气,阿耶阿娘教你为人处世,你自小也读了不少书,自己有眼睛该晓得怎么交朋友。”杜国公夫人捏住她雪白的颊肉只觉女儿憨态可爱,并没有要阻止她和崔柠芋接触,“一大早就接待这么多人,还不许你阿娘累了休息?” “阿娘最好了!阿娘辛苦了!” 杜鸢仪抱着母亲嘴甜又会奉承,高高兴兴继续在门口张望。 刘嬷嬷不禁询问:“夫人,真不拦着姑娘和那样……的女子相处?” 外头都是风言风语,她担心自家姑娘被人带坏,也落个不好的名声。 “婚事都交给他们自己做主,难不成朋友就不能了?”杜国公夫人极为开明,“都是女儿长大铁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没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确有其事,若被一两句流言吓得惊弓之鸟之态,和井底之蛙无甚区别。” “是奴才见识浅薄。” “不怪你,我们都老了,后辈们的事让后辈自行处理,我们只管照拂前路偶尔提点几句方能轻松自在。”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像杜国公夫人心大开明,崔柠芋下马车开始不少眼睛就盯上她窃窃私语,时不时有晦气、丢人之词伴着嘲笑冷哼,活像她掘了人家祖坟一样。 崔柠芋摸起下巴,故作沉思。 “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之前真干过掘人祖坟的缺德事没有。” “那倒没有,只是打过李家公子巴掌、撕毁乔家五姑娘画作之类的。” “还不算太离谱。” “听人说五姑娘画了半年,为了给祖母祝寿。” “……” 她连忙捂住松念还要继续说的嘴:“咱们朝前看,往事随风莫回首。” 杜鸢仪一手勾住她的脖颈:“欺男霸女如此,崔柠芋你胆子真大。” “所以出门得小心啊,说不定就被绑走了。” “给你好吃好喝,别提那事儿了行不?” 崔柠芋艰难从她豪迈的胳膊下钻出,扶正发髻上的雀鸟钗,步摇晃动,带松念一齐行礼。 “祝杜小娘子年年岁岁万事顺遂。”她递上漆红礼盒,“不买关子,这个送你。” 杜鸢仪被她装模作样的礼数搞得想笑,偏端着矜持,等海棠接过来才迫不及待打开。 蚕丝料子绣满粉白瓣的桃花,褐色枝绿黄 分卷阅读21 叶用色有深有浅,不像寻常绣花样式,倒像是细腻的画。 一枝桃花压满枝别样趣意,杜鸢仪拿到手上,被太阳光一照竟然还有绣有祥云缥缈,花色为主,云添加巧妙也不喧宾夺主。 流光金框,扣子交缠,雕刻栩栩如生的鸢尾花。 “好有趣的物件,以前从未见过。” 杜鸢仪爱不释手,轻轻打开,向里一摸就知道内衬用的蜀锦。 昨日她才邀请的人,今日就做出来,她原只是好奇崔柠芋究竟是怎样的品性,真拿到这份深厚心意的生辰礼,竟生出一丝感动。 她不是原身,不傻也不够狠毒,杜小娘子她暂时决定先试探到这里,德贵妃眼线上报近日情况也能说明她用心上班搞事业了。 先缓缓几天让她再想点计划,杜国公府不是她一个员外郎的女儿敢乱惹的。 崔柠芋开口告辞:“这就是个装东西的荷包,不过讨巧罢了。礼物送到,我就先告辞了。” “现在就走,你不想来我生辰宴大吃大喝了么?” “其实我最近咳咳、咳咳咳,”她卖力咳嗽,“最近我感染风寒,实在不宜见人。” 杜鸢仪有点不舍:“可你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差点把我卧房都掀了。” “呃,其实我这是突发风寒。” “我还是觉得你只是不想进去找借口而已。” 真聪明,这都被猜出来了。 崔柠芋还想演演苦情白莲花再瞎掰个借口,远处走近了两个她更不想看见的人。 她被杜鸢仪堵着不能走,崔小棠柔柔弱弱上前福身:“见过杜小娘子,还有……姐姐。” 崔小棠是崔员外郎的续弦之女,当时她娘刚死,头七还没过,续弦从妾抬上正位不说,从妾进门起女儿都已经五岁。 身为原配的女儿,她用行动诠释有多厌恶,搬出去眼不见为净。 那时候她八岁,孝期未过,麻衣裹身缩在角落听爹爹和续弦摆酒庆祝,崔小棠童稚的笑声传到耳朵像呼唤了场洪水把她淹没。 沐姨带走她,从此在宫里住了两年。 崔柠芋从天真无邪的孩子,在德贵妃手里教成了混世魔王。 五公主司马笙笙和七皇子司马廷是她玩伴,一个三岁时不慎掉入九州池水,救上来高烧一夜自那以后双腿就废了。 也是那夜,伺候五公主的宫人全数处死。 另一个打小聪敏得皇上倍加宠爱,要什么给什么,性子顽劣自负。 德贵妃绝艳之资又生一双儿女,似如虎添翼,至今盛宠不衰。 加上女儿落下残疾,哪怕偶尔前朝因齐家的事惹皇帝不高兴,德贵妃也能示弱委屈自罚抄佛经或长跪不起,皇帝也能被赶来跟母亲一起受罚的司马笙笙看酸了心。 哪里还硬得下心,只好抱起德贵妃爱怜不已。 续弦?妹妹? 她压根不正眼瞧,为了一视同仁,原身连父亲都敢叫嚣。 崔柠芋无视那柔弱女继续掰扯:“唔,我突然还觉得头晕想吐犯恶心,以免传染给你,我先走了。” 崔小棠惊得立刻接话:“姐姐是不是有了?” 又惶恐看向杜鸢仪不好意思的解释,“姐姐常年不归家,半年前自作主张选夫婿成婚了……” 崔柠芋是和杜鸢仪扯皮,贸然被抢话的一方多少有些心堵。 杜鸢仪眼里闪过不满,面上恢复知书达理模式揶揄道:“柠芋你都有孩子了?” 崔柠芋:“……”人都没睡到过,崽子她自己凭空造出来的吗?? “妹妹说笑了,莫须有的事还是不要乱讲。” 崔小棠一听这句突然含泪抽泣,身体都像是浮萍受不得风摇摇晃晃。 “姐姐,我知道你素来讨厌我和阿娘,可今天毕竟还是杜小娘子的生辰,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她声音不大,戏剧性的表演倒是拉来一帮子看客。 她身边的丫鬟再接再厉:“大姑娘,她怎么也是您血缘上的亲妹妹啊,何必在外人面前把话说得这么难堪。” 崔小棠靠着丫鬟拿手绢擦泪,一身浅色纱裙,身子骨弱,真像是被她刁难得不堪重负的娇花。 周围凑热闹的越来越多,崔柠芋成了被指责的中心,哪怕她站在角落,也成功吸引住所有人。 “传闻不如一见,骨肉手足都想拆真够可怕。” “崔家出了这么个女儿,还真是受罪。” “母夜叉……她看过来了!” 当事人压根没被激起怒气,甚至在心里感慨,果然哪里都不缺吃瓜群众。 如果说她是原身,她应该会着了小白莲花的道破口开骂,真就坐实恶女称号,但是她只是一个像站在第一人视角里的旁观者,也是个搬板凳嗑瓜子的专业瓜农。 有什么好骂的,享受美女都围着她的时光不香吗? 崔小棠见她还没有还击,不着痕迹瞥了眼,见人在走神。 她 分卷阅读22 不甘心地抓着手绢福身,微微喘着气:“杜小娘子,是我姐姐不懂事,惹您生气可千万冲着我来,只要您能开开心心度过生辰比什么都好。” 杜鸢仪半晌没说话,拉过还在观察哪个姑娘最好看的崔柠芋吐槽:“你这妹妹,第一次见,倒是挺会演戏哈。” 声音同样不大,但聚拢的人数多,都竖起耳朵听八卦,不会放过一点声音。 崔柠芋扯出笑意,跟她一起点评:“我还担心她哭太认真,没演出韵味呢。” “真比你演得好。” “比不过比不过。” 第 11 章 崔小棠的表情差点崩开,杜鸢仪贵为国公嫡女,脑子磕坏了不成? 她姐姐自小流言缠身,做事莽撞恶毒,杜鸢仪不向着她说话,还跟姐姐下她的脸。 聚拢的官眷、世家都静默一瞬,狐疑的视线全聚拢到娇滴滴的崔小棠身上。 杜鸢仪都说她是装的了,总不可能是平白诬陷。 杜国公是沙场征战的大将军,杜国公夫人又是郡主,杜鸢仪话一出口分量举足轻重,崔小棠是外室抬成续弦的正妻之女,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没人再同情她。 眼见快压不住局面,崔小棠身边来了位中年美妇。 崔柠芋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喊了声:“继母安康。” 不叫还好,叫一声不伦不类的继母膈应得柳氏笑容顿住。 柳氏哀叹:“你父亲日日念着你,我知道你惯是不喜欢做我的女儿,也不爱你妹妹跟着你,今日你妹妹年少不懂事,你不原谅给她教训也是应该的。可你毕竟也是崔郎的亲骨肉,手掌心的一块宝。你也已成家为人之妻,就盼你夫妻和睦。往常几年都过家门不入,崔郎都看在眼里不说,做母亲的劝不住可今日还是想做一回严母,至少清明祭祖也回趟家吧。” 小白莲段位不够,老白莲段位深厚。 一番话明面暗面对周遭看客解释全是她闹性子,不孝不悌。自认身份低贱,捧高她眼高自负。 还拿她成亲的陈年旧事出来反复鞭尸。 崔柠芋本不想惹事,正愁想不到在生辰宴搞事没法开脱呢,偏人要送上门。 她可不介意自己名声再差点,于是同杜鸢仪咬耳朵:“姐妹,对不住了,弄得你生辰宴上乌烟瘴气。” 杜鸢仪别有深意点头:“这没法忍。” 崔柠芋几步走上前,她的妆容想比以往只是略施粉黛,少了凌厉,多了抹少女灵动。 她一步又一步,走得慢条斯理,叫柳氏拿捏不到她要做什么。 往日一番话,崔柠芋起码要撒泼几回,越是闹大越是对她们有好处,在众人心里记一笔慈母典范,而她女儿温柔知礼被崔柠芋压迫,就越衬得她手里教导了个好女儿。 崔柠芋面对柳氏一笑,眼神突变怒气而起,侧身直接给了崔小棠一巴掌。 “啪!”清脆响亮,被丫鬟扶着的崔小棠被打得偏过脸。 崔柠芋毫不顾忌情面,手打得又麻又痛,效果出奇惊人,崔小棠的脸迅速红出一个五指印。 崔小棠反应过来捂着脸尖叫:“崔柠芋!” “继母说得对,我给妹妹教训也是应该的。”她无视眼里能冒火的崔小棠,揉着手掌,“知道是他人生辰,上来就为难姐姐给姐姐下马威该打。同为手足,家长里短拉到国公府外说,不知礼数该打。” 两个该打,堵得柳氏心里胀痛。 女儿被当众欺凌,哪里咽的下这口恶气。 却见崔柠芋立马改了态度,亲切拉起柳氏的手:“虽然手疼,但能做榜样,也是做姐姐的应该做的。继母别气她了,女儿知道您心里也是不舍得的,今年都不必等到清明节,待我为家人求来平安符,再抄写几卷经书就来看望您老人家。” 杜鸢仪憋笑憋得胃疼,立刻接话截胡崔小棠要急急解释的档口。 “真是大孝女,我都感动哭了,小棠妹妹懂事知礼应该不会怪罪你姐姐吧?” 杜尘小将军打马而来,众女眷的视线都被牵走大半,再闹下去估计会惹到不该惹的人,崔小棠余光看到小将军器宇轩昂地走过来,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她扯出个崩坏的微笑福身:“是姐姐该打的,怎么……怎么会怪罪呢。” 好戏散去,崔柠芋不想再闹出其他事儿,毕竟前边为崔小棠说话的都算眼熟,是之前得罪过的女人没错了。 杜鸢仪不舍的拉着她手问:“你真要为他们求平安符啊?” 她都看穿了那对母女的把戏,好一招捧杀,玩得炉火纯青,杀人不见血。 “城郊有座没什么香火的尼姑庵,最适合求平安符,当然要求,不仅要求,要轰轰烈烈让所有人知道我去尼姑庵求。” 放着香火鼎盛的国清寺不去,她要去那座人人避讳,早年有小尼姑偷□□发投井而亡的尼姑庵里求平安符。 她做事荒唐,不怕惹一身骚, 分卷阅读23 可崔家树立家风以正身养性,对外好儒家之道约束言行举止。 待她将平安符每人送一道,崔家陪她闹笑话,皆时崔柠芋的流言大家习以为常,崔家可就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爹得气个半死。 这回崔小棠和柳氏想拉她做陪衬,在杜国公府立威风,反倒被崔柠芋扇巴掌,再到平安符事态发酵,希望柳氏还能在崔郎面前兜得住笑。 杜鸢仪听完半晌总结一句:“……你可太孝了。” 崔柠芋虚心接受表扬,并且表示下次还敢。 杜尘已经还是一身武将打扮,缎带绑在额前,走路生风,见到妹妹笑容灿烂,丰神俊朗。 “丫头今天是主角,怎么不进去?” “等我那英明神武的将军兄长送礼物呢。” “你……还要礼物?” “哥哥!你不会忘记要送我东西了吧?”杜鸢仪作势要掐他胳膊,“你敢忘,我就去跟阿耶阿娘告状你欺负我!” “嘶——你哪里是年长一岁,我看是越发顽皮了。”杜尘笑起来,“逗你玩儿呢,不急,待宴席散去再给你。” 兄妹和乐,一派自在。 有美满和睦的杜国公夫妇顶出一片天,还有兄长陪伴长得的杜鸢仪,天性娇蛮可爱活得自在。 她站在柳树底下,柳条洒落一身像荆棘藤蔓的影子,连带她整个人都像被割裂在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崔柠芋和他第二次见面,她也没行礼,站在一旁不动。 杜尘将妹妹护在身后:“崔娘子怎么有空来了?” “自然是和您一样,送礼。” 杜鸢仪怕哥哥误会替崔柠芋辩驳:“她是我请来的客人。” “没你的事,饭能乱吃,人你也敢乱带?” 崔柠芋摸了摸鼻子,不愧是当将军的人,说话都不带拐弯,有底气。 她行礼告退:“杜小将军,您觉得我碍眼可千万不要让我再出现在这里。” “崔柠芋,你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杜小娘子的礼已经送达确实不该继续叨扰。” 杜鸢仪作势要追,崔柠芋的话太难听,她非要揪住人好一顿骂,这么说话把她们的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谊都给搞散了。 杜小将军拉住她,叫她不要过去。 他看着远去的主仆,回味着崔柠芋说的话,显然已经意会。 杜尘带着气鼓鼓的妹妹,到父亲杜国公处仔细说了这件事,又叫女儿也把今日发生的口角之争也复述一遍。 听罢,杜国公抚上早已花白的长须浅笑:“是个聪明人,她在传递信息德贵妃盯上杜国公府了。” “可她为什么要帮我们?”杜尘不明白,他不相信德贵妃亲自养大的狗,会突然叛变从良。 “人心多变,我也不知道,不如囡囡替我们看看?” 杜鸢仪听到父亲提到自己,看向手中细腻绣花的口金包。 还是和昨天一样,夜里黑云压城,可风里飘散出一股铁锈味。 多变的天气,搞得人的心情跟着反复无常。 崔柠芋站在半明半暗的角落,袖袍上都是猩红的血,她茫然无措的抬头望着藏在更深处的人。 “贵妃罚我看着太监杀人,那个宫女才……才十三岁,只是来送了盏茶烫到我的手指。”暗处的人慢慢走出来,面色惨白,两张长得一样的脸,可青溪活在现代还没有亲眼见过这种事,她现在却感受到自己的嘴跟着说话,“那个宫女,全是因为我才被处死,她是无辜的啊。” 幼小的原身,痛苦的第一次感受到权利可以掌握他人生死。 青溪恍惚摸向自己的脸,发现前面的人早就消失,是她一直在自说自话。 承晖殿内馨香满室,崔柠芋跪在地上,害怕地向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求情。 “我努力学习保护沐姨和笙笙姐、廷哥哥,一定不让您失望,别杀她好不好?!” “好孩子,你要学会拿起刀,对准别人迅速出击,否则他们就会找到机会同样杀死你。”沐姨怜爱地抱住她,“沐姨都是为了你好。” 接连三天了,青溪都在做同样的噩梦。 总是梦到宫女在梦里恶狠狠的盯着她,嘴里的血怎么都滴不完,张嘴要说话但每次都在呜咽惨叫。似乎在喊疼,青溪一低头就发现那把捅死宫女的刀,在她手里。 她分明感觉到这是个梦,画面一转有人坐在床边,她睡意还未消退,还是维持着孩童的样子用肉手揉眼睛,可睁开眼看到的是那个十三岁的宫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次嘴角没血,身上也没有那把捅穿她身体的刀。 宫女一言不发地靠近她,伸手摁住崔柠芋的脸…… 崔柠芋下一秒睁开眼,一擦额头布满冷汗,面前场景跟梦里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个宫女。 她拼命擦脸,大口喘气,仿佛那双手的冷意还停留在脸上,而她还被堵住呼吸快要闷死在床上。 松念听到响 分卷阅读24 声,已经从小床上起来,点燃烛灯探头过来问:“姑娘是不是渴了?” 崔柠芋刚张嘴,猛然吐出一口血。 “姑娘!” 崔柠芋熟练地擦嘴捂住她的嘴:“别喊,我没事。” “可你都吐血了,哪里看起来没事!” 她略微思索,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叫医生,只跟松念交代:“不能声张,我不确定是不是中毒了。明日若还是如此第一时间去找闻偃,千万不要惊动宅子里的人,记住了吗?” 见松念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傻丫头脑子里估计想了一堆狗血场景。 第 12 章 崔柠芋不是不想找大夫,可现实她活得如履薄冰,手里抓的都是烂牌,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可以被人抓住把柄的机会。 她不会把命交到任何人手里,就算是拖着随时可能毒发的身体,也要先找到靠山。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为了活命她也要调动起身边能用到的一切资源,从洛阳逃出去。 在德贵妃身边多年,光是看到听到的肮脏勾当,就注定德贵妃不会放过她,一旦发现离心,崔柠芋不觉得一个可以在孩童期间就教她杀人的刽子手,会念及血缘关系就对她留情。 如果不走,崔柠芋一辈子都会被良心谴责,她会活在人间炼狱,还是她建立的炼狱。 等压迫达到最高点,德贵妃接受非议,她一定会被拉出来,地牢东窗事发在先替德贵妃挡枪,等到齐家将所有罪证都一股脑丢到她身上。 崔柠芋彻底背上黑锅,没人会相信洛阳恶女在绝境说出的真话。 这些她亲眼看到听到的勾当,有弊有利,利用好同样能成为崔柠芋手里能扳倒齐沐乃至整个齐家决胜的重要筹码。 所以,崔柠芋势必要找到与德贵妃能与之相抗的人,目前她能接触到在洛阳还处于不被齐家势力打压地位的就只有杜国公府。 杜尘虽年轻,但在武将中这么小就已经有功名在身的却并不多。前途光明,经得住和齐家官场上的子弟打长期拉扯战。 如果杜尘听进去了她的暗话,那这场冒险试探能让彼此建立合作的基础。 换完被血染上的衣服被褥,松念算是接受了不能说的事实,抽抽搭搭掉眼泪,要不是见崔柠芋气色恢复强迫性叫她睡觉,松念觉得自己还能再哭个三百回。 在城郊北七里外的罗黛山上有做七焚庵,早年香火虽说不上鼎盛,但源源不断有缘客路过就进来拜一拜,香火也算稳定,七焚庵在罗黛山山顶,撞钟时声音荡过山峦传入苍穹,偌大天地间林中伴鸟鸣,自然即道法,禅意悠长。 一帷帽女子后边跟着个气喘吁吁的鹅黄齐腰圆脸小姑娘,白纱轻柔遮挡住女子的容貌,长发只用绯色发带随意绑住。 “松念,年纪轻轻身子骨这么弱,你不行啊。” “早知道就拉着兰玉一起来,好歹现在还能有个多受罪的。”松念擦了把汗,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咱们为何要将马车停在山腰,走上去?” “心诚则灵,来都来了,当然要尊重人家地盘上的规矩。” “您还真是来求平安符的啊?” 崔柠芋背着手斜睨她一眼:“不然?来都来了,哪里求财不是个求,万一真实现了呢。” “哇,您说得好有道理。” 松念背的包裹全都是糕点小食,做出踏青春游的架势去七焚庵烧香拜佛,如果被人知道,只怕摇头不禁开口就骂荒唐。 等真到了七焚庵,兴许是太久没来过外人,崔柠芋只带了松念上来,两人就像是她人眼里的一块宝,被比丘尼们客气热情接待。 得知松念带来不少上供菩萨的素食水果,被尘远师太拉去说法传道,被崔柠芋推出去挡枪的松念一步一回头,看得她笑出声。 崔柠芋独身一人,望向通往更高处的石阶,抽离洛阳城内,她感受到周身轻松,来了兴致漫无目的跟着直觉乱走。 越往上,云雾缥缈往空中升起,像最用最柔顺的星光制成的缎子似的好看。 不知走到哪里,面前出现一座屋子,园角墙上的八角窗正坐着一只狸花猫,四爪皆是白色的毛,看起来像是四团白云好不可爱。 宽又长的芭蕉叶被风撩动,崔柠芋顺着猫坐的方向转身,是一扇八方角的石门,走进去木椅木桌,葡萄藤爬上竹架,正值盛夏,叶子深绿因日光投下斑驳绿荫于墙面和地上。 那只狸花猫叫了两声,声线奶甜,倒跟霸气像虎的长相落差极大。 猫跳到一缸睡莲上,舔了两口水,琥珀色的眼珠冷淡警惕的盯着她。 崔柠芋就站在原地,听鸟声、风声,看粉白的蝶飞于葡萄藤架之间,她没忍住上手摘了颗。 黑紫圆润的葡萄入口爆开青涩的皮,果肉咬开便是汁水沁润舌尖,她不禁笑出来:“啧,真甜!” 会祈大师从屋子里拿着扫帚出来道:“小施主若是觉得不错,自可摘回去 分卷阅读25 吃。” 狸花猫身形矫健,听到她的声音直接跳下缸沿,喵喵喵地蹭着她的腿撒娇,全然不像先前看到的高冷不屑。 “那我就不客气啦。”崔柠芋将帷帽摘下,雪面粉腮,一头乌发未见装扮,亭亭玉立在院中,“敢问师太是?” “不过一个尘世闲人,唤贫尼会祈便好。” “好的,会祈师太,谢谢您的款待!” 她毫不客气地瞅准一串饱满熟透的葡萄,抓住又犯了难:“会祈师太,能否再借我一把剪刀?这藤实在是有点不好弄。” 会祈师太有一瞬间失神,很快被她直爽的举动弄得满眼笑意。 她从窗台递过来一把有些年头的剪刀,朴素小巧。 “小施主千万要当心些。” “您就放心吧,该担忧的是您辛辛苦苦种的葡萄才是。” 说话间,她已经瞄准第三串,沉甸甸的分量就算隔着帷帽也能感受到。 摘到第四串,崔柠芋停下来,没带手帕只能拿袖口将剪刀擦干净才郑重还给在沏茶的会祈师太。 “普通不是贫尼种下,是它无意选择此处,待贫尼准备种白茶时,葡萄藤已经爬上凉架。” “真好,努力活着。” 崔柠芋大方接过茶,才杀青的新茶满口清香,略微在舌尖蔓延苦涩。 “小施主有心事?” “嗯,只是觉得好累啊。”她抚摸到心脏的位置,“时常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走在刀尖上,怕死怕有危险就越敢做出惊人的事儿,因为心里最深处还在幻想万一哪天就醒来了,发现真的只是场梦。” “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 “……听不懂。” 会祈师太笑起来:“小施主需要靠自己的眼睛和心去感知,到底是梦,还是因果修行的劫数,贫尼听到的话可不是迷茫糊涂。” “那是什么?” “小施主在犹豫该不该做,若心里有答案,那为何不动身?” 崔柠芋老实说出压在心里的话:“害怕。” “小施主害怕结果不理想?” “是也不是,我想……更多的是害怕因此丧命吧。” “那还是梦吗?” 崔柠芋嘴里含着茶,眼底透露恍然大悟,是啊,梦里又不会死。 她回头仔细打量会祈师太,海清僧袍半旧不新,举手投足自带优雅,修行让会祈师太待人接物淡然从缓,面容平静典雅,早年包养得当让整个人不显老态。 还能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绝世美人。 一盏清茶,满室简陋,被主人打理得有条不紊。 崔柠芋盯着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我想活。” 会祈大师淡笑不语,只为她倒上一杯新茶。 崔柠芋说不上来只觉自己跟魔怔了似的,一时冲动居然把心里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她喟叹道:“人就是这样,不断给自己制造难度然后完成难度挑战。我不知道自己最终如何,但是自己的人生,我果然还是想交上属于我自己的满分答案。” 原身死了,她不该背负原身的罪画地为牢。 她啊,要不择手段地为自己争取所有机会,活出自己的样子。 “你这般年纪,活得这般通透的着实不多。” “不过是说的到,未必真能做得到,人生着实难以把控啊。”崔柠芋脸上的怅然转瞬即逝,照旧笑嘻嘻的,“会祈大师,您可真有意思。” “下次还能来看您吗?” “那贫道和葡萄都等着小施主光临。” 狸花猫被太阳晒得慵懒翻身,像听懂了她们的话一般适时出声:“喵~” 崔柠芋上手摸了几把,蓬松的猫毛油光顺滑,显然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照顾。 回程一路她撩开轿帘,望了眼庄子的方向眼神沉下来,回忆起女子的脸和两人对立说的话,如果是宫人,那就和德贵妃有关。 感觉到身旁有人动作,崔柠芋从回忆中抽离,只见松念拿了什么放到她手上。 崔柠芋摊开手,赫然是六道平安符。 “姑娘专门出来求平安符,人去大堂就不见了不说,到最后连平安符也忘记拿了。” 她伸出手戳了戳松念气鼓鼓的脸颊,一把揽过小丫头到怀里:“这不是有我的贤内助嘛,我就是专门考验你能不能担此大任。” “真的?” “骗你干嘛。” 和松念不同,下轿时已经完成秘密任务回来的兰玉恭敬服侍崔柠芋,找不到一丝错处。 松念一直待在她身边被她传染散漫相处思想,年纪也小点,很快能适应跳脱的她。 兰玉为人处世谨小慎微,其实说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却像个大姐姐一样。 崔柠芋挥退众人,拉过为她端来果茶的兰玉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出去求的平安符,你和松念一人记得拿一道。” 分卷阅读26 松念欣喜问:“这不是为了给崔大人他们求的吗?” “给他们留一道就成。” 她将平安符放置在桌面,每个小袋上图纹都不一样。松念选了松树纹理,兰玉小心观察崔柠芋的表情,才犹豫的拿过兰花绣样的小袋。 女孩家家自然喜欢被人送礼送惊喜,即便是再小,只要是心意都会不一样。 兰玉也压不住心中雀跃,双手捧住和松念对视而笑。 崔柠芋随手带上两道出门,松念和兰玉要跟,她头也不回摆手。 “我很快就回来,你们自己耍。” 第 13 章 松念和兰玉目送人离开,兰玉拉过她的手,左右看一圈确定无人,才开口询问:“我出去一遭回来,怎么感觉姑娘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那是好是坏?” 兰玉摸了摸平安符,有些茫然道:“说不上来,只觉着姑娘变得开朗了。” “那不就成了。”松念回想之前的状态说出心里话,“比起先前整日阴沉暴怒的姑娘,其实我更喜欢现在的。” “嘘,你不要乱说。” 兰玉赶紧捂住她的嘴,听见脚步声,她赶忙拉着松念出去,正好撞见崔柠芋回来。 兰玉心一紧,以为出事:“姑娘怎么了?” “我拿下马车的葡萄呢,松念,帮我装篮子里再加一些水果。” 兰玉见松念习以为常挑起帘子将崔柠芋要的东西准备好,姑娘客气道谢顺带调戏了把身边走过的丫鬟,惹得小丫鬟羞红脸要躲,她才嘻嘻笑抱着一篮子水果哼怪腔怪调的小曲儿出了门。 她有些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松念,姑娘现在一直这样好相处?” “嗯!” 刚才她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崔家顽劣嫡女,而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世道还真是……变了。 青燕巷左边是崔柠芋的小宅,说是小宅也已经占了半个巷子的面积,右边斜角则是闻偃的屋子。 她抱着竹编小篮,又坐到熟悉的石阶上,撑着下巴往嘴里丢葡萄。 大晚上跑人家门口蹲着搞出一堆事,本来想好好感谢一下,她又觉得怪不好意思。 该怎么开口? ——“在你面前吐血,实在不好意思,所以给你准备了点水果压压惊。” 不行不行,这听起来可就太惊悚了。 ——“谢谢你帮我处理血迹,下次换我帮你。” 不行不行,搞得跟杀人灭尸似的。 ——“本人十分感谢你的帮助,择日不如撞日,为了报答我们和离吧!” 崔柠芋觉得可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见到正准备出门的闻偃。 也不知听了多少她的自言自语,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怎么看都不正常。 崔柠芋摘下颗葡萄丢嘴里决定给自己压惊,脸颊被葡萄撑得圆鼓鼓的,她强装镇定道:“我来送水果的。” 闻偃挑眉,望了眼她吃了一半的葡萄串,篮子里还装了不少樱桃苹果,看起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如果没看到她在自家门口抽疯般的行径的话。 “谢谢,君子不夺人所好,柠芋喜欢吃就给自己留着吧。” 他绕过堵住门的清丽女子,继续往外走。 出了青燕巷,有商旅正贩卖南北之物,小二在饭店外拉客,几个孩童你追我赶,满大街热闹非凡。 闻偃走得不快,穿过街道,拱桥下有船夫画舫,他刚要唤船夫过来,身边的女子已经率先压低声音问:“没想到你还会去画舫。” 自古听过文人才子最爱去红灯区,那里不仅是酒池肉林,寻欢作乐,还有无数痴男怨女,简直是缪斯源泉。 只是她没想到,闻偃也是其中的一位。 还是在她这样的悍妇手里,也不惜要去逛一逛,这就是所谓的精神世界高于现实层面吗? 好感人的反抗精神。 闻偃毫不惊讶,他看向跟来的女子,长发束于身后,却月眉下懒理红妆,杏眼弯起,怀里还抱着一篮水果。 此时视线不舍的从画舫挪开看向他,真诚道:“我还没去过呢,要不带我一个吧,闻哥。” 闻偃静静站在原地,拿过她手臂抱酸的一篮子水果。 “不去画舫,是想渡船出城。” 洛河一路向南确实是可以直接出城,闻偃虽然没考中进士却刚好是只差一名,当时他的文章被考官拿出来还专门提点处处有精妙,只说是最后结尾处错得遗憾。 因此闻偃的名号在学子心里都有分量,他一般不读书的时候就会去学院帮助老师授课,极少会出城。 崔柠芋一听不是逛画舫,兴趣消去大半,从怀里掏出一道平安符,上面是极少能拿到的祥瑞神兽绣样。 递到闻偃面前道:“这是给你求的。” “给我?” “去都去 分卷阅读27 了,索性都求了。” 她兴致阑珊地摆手往回走,“你记得注意安全。” 也不管闻偃出去干嘛,不管干什么确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黑甜一觉醒来,松念服侍穿衣梳洗,兰玉拉开帘子走进闺房。 崔柠芋见她恭恭敬敬呈上一道请帖道:“姑娘,杜国公府的杜小娘子邀请您参加花宴。” 崔柠芋接过请帖简单扫过,随即回绝。 “你拿纸笔来写,就说我生病在家不宜面人,语气态度记得嚣张点。” 松念不解:“您和杜小娘子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才得这样做。” 洛阳名门望族里的女眷们闲来无事,会有一些专门的宴会用来结交人脉,联系感情,人多的地方就容易传闲话。 她是个自带话题中心体,估计去花宴,众人赏花的目光都会到她身上,这个时候和杜国公府产生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有意无意监视。 她今日还要去承晖殿,德贵妃几日不找应该是知道了她在外做的事,现在去请安正是时候。 早起沐浴梳妆打扮,马车不停,先前在小宅还会听到主仆说笑,现在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崔柠芋到殿外自觉问安,德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萝衣笑眯眯地拉着她坐下休息,自己去殿内传话。 很快,萝衣笑着请她进去。 崔柠芋再次跪下规矩行礼:“前几日忙着做事,一直没能来请安,请沐姨莫要怪罪。” “傻孩子,本宫怎么会舍得怪你。” 她虚扶起崔柠芋,见到她领口下脖子的淤青,不由分说也拉开她紫藤花交领衫的衣袖,果不其然也看到几道绳子勒出来的淤痕还未彻底消散。 德贵妃语气即刻低下去:“杜国公府还真当我齐家没人了不成!” 六角绿梅瓷瓶被掀翻在地,碎裂声清脆响起。 贵妃发怒,满殿的宫女皆下跪。 同时崔柠芋心下清楚,暗中的眼线是将跟她相关的事事无巨细上报了,可德贵妃此刻是真动了怒,护她的心不假。 “沐姨,不妨事。”崔柠芋笑着拉下袖子,“侄女这次并不是没有收获,虽然被欺负了一回,可确实是跟杜鸢仪有了接触,这姑娘心眼浅既然硬的来不了那就软刀子攻之。” 她说这话时,余光瞥见德贵妃缓下的脸色,眉间舒展开来,才继续说下去:“侄女准备假意接近,说不定还能多套出些东西,这之后能真正拿到杜国公一家的把柄才是正事,受点伤换来这个机会也算值了。” 德贵妃摸了摸她的头:“柠芋真是长大了,有齐家和本宫在背后撑腰,在外莫要受委屈,若真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本宫也不怕他。” “沐姨真好。”崔柠芋眼眶一红,暗中掐了把大腿上的软肉,挤出几滴泪。 “你这几日有何打算?” “侄女想回趟崔家。” 崔柠芋只要提到崔家,生理性自动抵触。母亲疯病淹死,外室抬轿过门续弦上位,孝期见到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庶妹,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背后另有谜团。 德贵妃靠坐于榻上,萝衣立刻为她拿来垫子垫在背后。 十指染上鲜红色蔻丹,自小带大的孩子,一听语气心下了然,崔柠芋又要专门过去膈应崔家人。 德贵妃失笑:“你又是何苦,他们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可侄女总是压不下心里的火气。”她逮住机会,上前告状,“柳氏和她女儿次次抓到机会就要公开打我的脸,明里暗里欺我,这次在杜国公府还差点坏我好事,沐姨,您是最疼我了的。” “好了,没有怪罪你。”德贵妃无奈地看她耍赖撒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正在她卖乖时外头来了个带疤太监,脸上打了厚厚一层白粉,嗓音尖细。 萝衣熟练地挥退一众宫女自己也关门出去,太监细长的眼睛又朝崔柠芋看了眼,还是没说话。 德贵妃道:“这里没有外人,说便是。” 太监才松了一口气道:“回贵妃娘娘,奴才派出去的人收到暗报,太子从江南视察一月有余一无所有获现在被皇上一顿斥责,正在东宫抄书呢。” 江南巡察? 这么巧她这边派兰玉解决好齐家的烂摊子,太子那边就在江南走了一圈。看来皇帝并没有昏聩无能到彻底被蒙住眼线,恐怕也察觉到齐家有点问题。 崔柠芋把玩手里的绢扇,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角浮现一抹讽刺的笑意。 “是吗?”德贵妃面上温婉带笑,凤眸中透出犀利的光,“太子还是太年轻了。” “奴才亲眼确认了一边,千真万确。”太监狗腿奉承,“白家家主和太子来往密切,恐怕白家有心想站太子的队。” “白家几个老不死的宅子内都不得安宁,嫡庶不分立庶子做继承人,嫡子倒是被压在角落,一点动静就疑神疑鬼,扶上位极易操控。” 德贵妃挽着堕马髻,四支 分卷阅读28 金钗在后尤为大气,大团折枝牡丹绣在诃子裙上富丽堂皇,红唇勾笑:“找几个伶俐的去接触他,先给点甜头。” 太监连连点头,又说了几件关于太子不痛不痒的事。 “你继续盯着,退下吧。” 崔柠芋见大宫女萝衣重新回来伺候,欢快告退。 德贵妃越发当她的面说这些事,恐怕之后有意培养她进入更深的权利中心。 届时要脱身就更难了,崔柠芋走出宫门回头专门望了眼,辉煌宏伟的宫殿里都是吃人的妖魔鬼怪,谁也不干净。 她从袖子里拿出另一道平安符,浅色滚边绣了几只仙鹤,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崔家绝对有问题。 第 14 章 德贵妃在她谈及崔家,眼里分明含着厌恶将崔家之事一句话掠过。 何况母亲的事可疑之处太多,她年幼丧母如果不是有齐沐养着恐怕柳氏那货色不会让她在崔家好过。 进承晖殿的只有她,兰玉守在殿外,本该在小宅的松念也站在一旁。 兰玉小声在她耳边道:“姑娘,花宴那边有个自称海棠的丫鬟说是您要不来,杜小娘子非得把你绑过去。” 松念进来插一句:“海棠姐姐还在宫门外候着呢,方才就是坐她的马车来的,看起来是非要守着您过去。” “那就没法不去了。”崔柠芋头疼地双手揣袖,“先出宫,松念坐海棠的马车去杜国公府那边传话,我去梳洗一番稍晚再去。” 松念极不愿先走,想和兰玉换,见崔柠芋没再说话知道偷不了懒,马车刚到宫门外松念先和海棠离去。 她支开人,确实还有其他用意。 松念这丫头心思太浅,有些事还不宜知晓太早。 崔柠芋闭了闭眼,抬手示意兰玉停下不用再捶腿:“阿娘溺水身亡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兰玉紧张的跪坐在马车铺就的熊皮地毯上,她虽比崔柠芋年长,可当年不过六岁。 “回姑娘,奴婢蠢顿当年您恰好染上风寒,主母又时常……” “你只管说便是。” “主母时常口里在念叨什么仔细听语句颠倒听不出个所以,经常在秋水院里大笑骂人,或是夜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内哀苦求人,特别是第二年清醒的时间更少,老爷就勒令将您隔开到西南角的院子,奴婢跟着去照顾您本也没机会见到大娘子。” 兰玉似陷入回忆里,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您当时感染风寒,奴婢叫松念照顾,不放心叫那些小厮找大夫在外懈怠耽误您的情况,只好亲自出去,正巧遇见大娘子穿着薄薄一层茜素纱衣,神情恍惚往水榭走,奴婢请安时大娘子问柠芋如何?奴婢便一一将您的情况禀告,但渐渐的只觉周围寂静,半晌抬头才发现大娘子人已经不见了。” 崔柠芋低头整了整袖口,心里涌入一阵酸涩苦闷,像是把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往里头扎针。 阿娘早死崔家没有任何表示,崔柠芋会形成阴郁暴躁地性子,有一半原因完全可以从崔家找。 “后来奴婢怕您出事,只得去找郎中大夫来,再之后听闻就是主母没了。” 兰玉压着抽噎,眼泪滴在手背:“若是当时奴婢能够早点发现,也不至于、不至于……” 兰玉说不下去,这些年她也一直后悔,所以每次崔柠芋打骂她,兰玉从无半句怨言,派她做的事无一不牟足了劲做好。 但崔柠芋提起母亲却是头一遭,她早就做好将一切坦言的准备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九年。 按照崔柠芋以往的性子,知道这些的兰玉,会被她迁怒押去地牢鞭笞活活打死。 可半晌,等来的是她拉起兰玉,到了被热茶。 “这不是你的错,你阻止不了的。” 兰玉浑身颤抖,抬头时眼泪哗啦啦的落下,她感觉自己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心里名为愧疚的枷锁生锈缠绕她的灵魂太久,每每看向崔柠芋和崔主母相似的眉眼,她都感觉自己还活在那个夜晚,走不出去。 崔柠芋倒没在问下去,这件事尘封太久,猛地一掀开,让看到的人都喘不过气。 好在没问错人,本是问问兰玉关于崔家当年的事,没想到兰玉和她阿娘还有这层接触,只可惜她使劲回想都记不大起来阿娘的样子。 五岁前的记忆里,阿娘总是一个人待着,崔柠芋闭眼努力去挖掘记忆深处,只有清瘦的女人背影。 回小宅换了身满绣梨花抱枝半臂,掐金丝滚边百迭裙行走如步步生花,妆容俏丽,明眸皓齿只是眼中稍许冷意,像碎冰似的,让人无端觉得冷漠疏离。 到杜国公府便看到海棠候在门口,兰玉呈上回帖,几人虚礼客套一阵,被海棠引入昙园。 因杜国公夫人自少女时期就是个极为喜爱花的人,嫁人后,夫妇恩爱非常,杜国公常年在沙场不方便回来,便派人费尽心思搜罗名贵奇花品种,将心意都放在花里。 昙园就是专门开辟出 分卷阅读29 来种植奇花名花的地方,洛阳城高门女眷无不羡慕,这样好的夫婿这样金贵的花种,杜国公夫人时不时就会收到高门女眷们的拜帖请求一窥芳园。 洛阳城内一直有赏月宴、打马赛、流水宴等等各类聚会用于夫人姑娘们交际,杜国公夫人索性开了个花宴,每年来一回,就不必专门给她下拜帖,也能让大家一同赏玩。 崔柠芋来时花宴已经过去一半,杜国公夫人连同王爷夫人几位大家长玩累了在花厅,其他夫人多数也跟着走了,剩下的大多是小娘子们互相嬉闹,投壶的投壶,下棋的下棋。 杜鸢仪在外的名声端的是举止端庄娴静,实则是个不好相处的直爽性子。 不过是懒得交际应付贵门小娘子们的你来我往,直接装落落大方逢人客套几句就在一旁沉思走神看起来就跟体贴聆听似的,久而久之传出去变成了杜小娘子气质如兰教养非常的高门贵女。 此刻她靠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楼下的小娘子们对名花惊叹。 “来请我赏花的不是,怎么在这里懒得躺下了。”崔柠芋兀自坐在她桌边感慨,“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花儿都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杜鸢仪刚要欣喜的坐起来,想起自己请人还吃闭门羹,又躺回去斜睨着她:“敢情你还记得来啊,我还以为崔小娘子日理万机没空搭理我这闲人。” “你就别挖苦我了,海棠都把松念撵鸭子似的撵过来找我,喏,这是昨日专门去求的平安符看起来你也不是很想要……” “给我的?” 杜鸢仪这下坐不住了,怕她反悔,立刻爬起来抢到手里。 上面绣了朵描金线的牡丹,耀眼得很。 随即想起来,崔柠芋说过是去那个小尼姑投井的七焚庵。 她虽不是个爱听流言的人,摸着绣面禁不住还是好奇:“你真去的那里?快和我说说,里头是什么样的。” “还能什么样,就是个求神拜佛的地方。”崔柠芋见她主动搭话,知是消了气,随即耐心道,“是个顶漂亮的地儿,孤山一座七焚庵,上头还有温泉人也极好。” “送我了,崔家怎么办?” 说完杜鸢仪揣进怀里,毫不介怀这是在众人口中极避嫌的地方求来的平安符,还偏要补一句嘴:“既是送我的,可就不会再还回去了。” “没人跟你抢,只要你不生气。崔家那边,我自有办法,不过我这次恐怕还要欠你个人情。” 杜鸢仪难得听她开口求人,十分爽快答应:“你说便是,不用同我客气。” “我……”崔柠芋撇开盖碗中的浮沫缓慢喝了口茶,斟酌着如何婉约说词能不吓到她,“我近几日吐了两回血,洛阳城树敌太多实在不方便请郎中诊断是否中毒,小宅里都是沐姨的眼线所以至今瞒着。” “你疯了?!” 杜鸢仪被她吓得汗毛竖起,差点没坐稳,因着两人说话身边全是信得过的,她赶紧吩咐海棠:“快去请妙回堂的林老大夫,就说是我近几日睡不好心悸发虚。” “是。” 崔柠芋觉得她太过惊乍,淡定劝她:“这事不急,你冷静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人都吐血了,还吐了两回你瞒到现在也是真不怕死了什么都捞不着!”她气得脸色润红,连脖子都透了层粉,“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崔柠芋手一顿,她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走到今天四处危机重重,她松懈只怕死得更快。 见她自知理亏沉默,杜鸢仪也渐渐消气独自消化了会儿,才没来由叹了口气。 “真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所以还要当我朋友吗?” 杜鸢仪一愣,见她难得认真严肃的神情,明明是同龄人,她的眼神中多出的沧桑尖锐利刺是杜鸢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但人就是奇怪,才见过几面外人口中哪里都不好的女子,却叫人怎么也放心不下。 她没好气地塞了块蜜糖鲜花糕:“我杜鸢仪像是那种知道点破事就随随便便脆弱到会放弃朋友的人?” 冰山裂开一道缝,日光直接照到寒冰最深的角落。 崔柠芋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孤独无援了,她笑着抢占杜鸢仪的软榻,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用行动证明,她真心交下这个朋友了。 说起来杜鸢仪这么强烈邀请她来花宴,也并非全然是孩子气,上回她最后抛出的合作橄榄枝,杜尘并不愿接受,阿耶倒是没说什么只叫他们看着来就好并不打算插手。 杜鸢仪将这件事说与她听,崔柠芋倒没表露出气馁。 “你兄长若是一口答应了才有鬼,这事不急慢慢来。” “我不担心你布的局,可现在你吐血这事儿若是林老大夫查出问题了怎么办?” 妙回堂的林老大夫是太医署的太医丞年近退休创办,妙手医术精湛,在太医署时也从未出过差错。 按照崔柠芋所想是中毒,到了吐血的程度恐怕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分卷阅读30 ,只希望林老大夫能够将她救回来。 第 15 章 待到一个小丫鬟回来报信,说是林老大夫已经候着,杜鸢仪遣散陪同的丫鬟,两人往兰苑走。 杜鸢仪自己的院子,总要比在外头还要多上一层安心。 只是刚走过昙园石子路,满墙粉色蔷薇散发甜腻的香味,还有个不讨喜的梁家四娘堵住了路。 梁四娘父亲是九省都检点,梁家又贵为皇亲国戚,后宫玉妃是她一母同出的大姐姐,身份不一般。 最爱端架子炫耀身价,德贵妃又压自己姐姐一头掌握后宫大权,她跟崔柠芋自小就不对付。 梁双双一步一扭,乌发间步摇垂落点缀的硕大红宝石分外抢眼,打扮华丽出众竟比花还争艳。 她只与杜鸢仪打了招呼,像是压根没见着旁边还有崔柠芋在,拿着手绢造作捂鼻:“花儿是好花,可惜总有不识好歹的苍蝇非要飞进来,白惹人扫兴。” 崔柠芋装作没听到,对抄手游廊外精心打理的蔷薇花墙兴趣颇浓。 见她不搭话,梁双双绞着手帕心里无名火气,非要叫嚣:“那边的,装聋作哑算什么本事!” “鸢仪,你这边苍蝇是吵了点,看来府上的婆子喷洒的驱蚊水不够力度啊。” “你!”梁双双绞帕脚一跺,“你别不知好歹!” “骂人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你不累我还嫌听烦了。”崔柠芋笑盈盈也拿帕子捏在手里学她娇气擦了擦脖颈根本不存在的汗,“下次多学几句说来听听,兴许我还能多给你点建议。” 梁双双气得不顾大家闺秀风范,指着她半天气得说不出话,还真像崔柠芋说的根本找不出骂人的新话。 “跟你这样的人说话除了会嘴皮子你还有什么?不就是仗着齐家护着你,连自家都养不熟的白眼狼,难怪崔家不要你。” 她气急往外蹦出的话戳人伤口,周遭瞬间静默,连虫鸣都像是知道时候不对停下声儿。 梁双双见周围赏花的人都看向自己视线带着难掩惊讶,虽说崔柠芋是不讨人喜欢,可这话太过恶毒,暗里说还可以,洛阳贵女最注重举止教养,如此对着当事人说实在不像话。 她其实说出口也觉不妥,被人一盯更加不自在。 当事人倒是拍了拍手:“这句话恶毒到位,蛇打七寸,有点进步啊。” 一句话解散僵持的氛围,杜鸢仪收起看戏的心温声道:“玩笑开得好叫热闹,若是过了惹来嫌隙倒显得花宴开的不该,才让两位妹妹闹心。” “我和她本就合不来,何苦委屈花宴。” 梁双双眼力见还不错见杜鸢仪是有心给台阶下便见好就收,杜鸢仪父亲是她父亲上头的人,可不能在得罪,连忙温声检讨自己罪过。 崔柠芋扫了她一眼,默默站在杜鸢仪身后对她做鬼脸,偏她还不能气,摆明杜鸢仪是护着这厮,只能干瞪眼气呼呼地甩袖离开。 心堵得慌,坐下来喝水都呛着。 丫鬟忙为她拍背顺气,轻声贴耳安慰:“姑娘可莫要气坏身子,为了这样的人可不值当。单说崔小娘子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市井泼妇,自断前程找了个寒门夫婿除了长得好看夫家毫无背景,等德贵妃娘娘色衰爱弛皇上还不甩得远远的,您忍一时还怕之后没时间双倍还回去?” 是啊,德贵妃年纪在后宫中也有三十来岁,姐姐年轻漂亮才进宫三年就已经登上妃位,若怀上皇嗣再上一级可就是贵妃了,她再差夫君都起码在侯爵。 一个靠娘家人撑腰的疯丫头,哪里比得上样样条件都好的自己。 这么一想心里的郁结即刻畅快通顺,又恢复矫情造作地高傲姿态。 却说另一边,崔柠芋被杜鸢仪拉着快步去了兰苑,行完礼不多说客套话先摁着崔柠芋把脉。 见林老大夫慢慢收回手,沉默捋着胡须,杜鸢仪心一紧赶忙问:“可是中毒,还能救得回来吗?” “中毒?” 林老大夫手收回来,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香囊给她。 “小娘子未曾中毒,只是体虚,且看脉象近日恐有夜梦惊醒缺觉思虑过重的迹象。此药囊装的都是助眠安神的药材,只需挂在帐内月月来堂内更换即可,老夫再写一方药方,喝上一月调理身体。” “可我曾突发吐血,三天已经吐过两回了。” 怕他不信,崔柠芋看了眼松念。 松念立马意会,上前作证:“我家姑娘前天噩梦惊醒起身就呕血,还是奴婢换的被褥。” 林老大夫关药箱的动作停下,在几人的恳切的目光下又坐回去,仔细为崔柠芋又把脉,又看了会儿她的面相,摇了摇头。 “恕老夫多问一句,当日呕血前后是何反应?” “我只是同往日一般做梦睡不好,坐起来并未有异样,就连呕血后也无甚异样感受,只觉得被吓得脱力。” 林老大夫有些纠结,复为她第三次把脉结束后得出最后的结论:“ 分卷阅读31 除非天下真有奇药能杀人毫无征兆症状,否则小娘子确实只是体虚了点。” “那我呕血又能做如何解释?” “恐怕还需小娘子将沾血的被褥给老夫瞧瞧,血能最直接看出是否有中毒的情况,还是另有原因。” 松念自觉坏事,主动坦白:“奴婢那日就将被褥焚烧了……” “不妨事,既然身体无恙,别的再想想办法就是。”崔柠芋将香囊交给兰玉,对林老大夫郑重行礼道谢。 杜鸢仪上前道:“毕竟这些是闺阁内的事,关乎小娘子的名声,还请医丞能够体谅。” 又是吐血又是中毒,林医丞是从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人,自然听出其中藏着秘密。 他上前接过杜鸢仪亲自拿来的荷包,里边是整袋沉甸甸的银锭。 “一句医丞实在担不得,老夫如今只是一个年老坐堂诊病的普通大夫,小娘子们放心老夫不过是来请平安脉。” 都是聪明人,话到这里截止就好。 海棠从侧门规矩送走了人,这种时候越是做到明面上,越不会被人起疑心,对外海棠给杜国公夫人禀报只是杜小娘子玩闹尽心有些中暑,也算告诉所有好奇的女眷原因,让她们无从多想。 如果不是中毒,原身也没有天生从娘胎带的顽疾。 那就是说,问题是出在她身上。 见杜鸢仪还在关心自己,她手指敲桌语气轻快道:“既然医丞都说了没问题,那就没什么好想的了,左右也不是得了就会死的疑难杂症。” “呸呸呸,别说这种话。你以后在觉得哪里不舒服,千万要说出来,别憋个两三天人都要被你急出冷汗来。” “我的小姑奶奶,别念了我记住了!” 青燕巷巷尾年轻寡妇家已经好久不曾开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会关心一个普通寡妇。 坐在寡妇家隔壁的崔柠芋,在石阶上捧了本《孙子兵法》,这次没带竹编小篮水果,光就坐在门前看书。 小五又抽签抽输了,颤颤巍巍压着心中惧意,端着托盘呈上茶水。 “姑娘,姑爷不在家,您先喝杯、喝杯茶。” “唔,放着吧。” 崔柠芋翻了页,看得聚精会神,浑然不知小五听到指令,放下茶逃命似的连滚带爬蹿出好远。 后宫如战场,像她这样的狗腿子反派,如果不多恶补点知识,要是落入敌方圈套可就连脱身都难。 德贵妃放养在外的美人刀,藏在暗中随时能刀刀见血。但正因为如此,一旦暴露弃车保帅,德贵妃完全能摘的干干净净,而她一人承担全部被反噬的恶果。 原身虽然是书香门第,可那么大个宅子居然连间书房都没有。她坐在卧房内看书,没一会儿就躺到了床上,兰玉为她点熏香助眠,还有松念不断送到嘴边的杏仁酥桃花糕果盘酥酪,注意力根本就集中不了。 崔柠芋一边内心吼叫要她起身,不学习的孩子没有未来!一边再叫松念多放点碎坚果酥酪上。 万分挣扎崔柠芋跑出来,又发现女魔头的名头太响,到哪里都躲着她,跟见着豺狼虎豹似的。 索性回到青燕巷,缩在这里,只要清净不被打扰哪里不是个坐呢。 一道影子被斜阳拉长遮挡在她的书页上,崔柠芋又翻一页,往边上让了让方便人进去。 “为何不进去看书?” “主人家不在不太礼貌。” 闻偃撩起衣袖伸出手:“方才一直在画舫,若是下次我不在,你自可随意进出不必顾忌。” 崔柠芋仰起小脸,双膝并拢书放在膝盖上,这个动作看书太久小腿酸麻,见他伸手拉自己也没拒绝。 一把牵住,惯性拉起,她腿一软差点摔到闻偃怀里,还好眼疾手快率先扶住墙。 扎着马步手扶墙的姿势略有些粗鲁,一连贯动作太急促,就连发上的菡萏绒花钗都被甩出去。 还是甩向闻偃的脸,还没打到脸上,就被他轻巧接住抓在掌心,然而那本孙子兵法也成功砸到他的头。 啪一声,掉到地上。 此情此景,一男一女,斜阳蓝天,分外尴尬。 崔柠芋扒拉着门默默看他捡起兵书:“所谓兵者,诡道也。” “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闻偃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无缘被砸头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学以致用,柠芋用心了。” “我学习一直都可以的。” 闻偃:“……” 第 16 章 崔柠芋闹了不小动静,很快藏在里头听动静的丫鬟小厮赶忙出来努力表现。 这个时候还不进去,倒真收不了尾。 崔柠芋和闻偃一同去书房,小五又是端茶又是伺候闻偃换衣净手生怕怠慢。 “老实说,我确实有一点苦恼需要解答一下。”崔柠芋见他被折腾结束,随即摒退一干人,靠在软榻 分卷阅读32 上将兵书丢到一边,“我那件衣服上次忘记带走了,你给下人去洗了么?” “你想被人知道?” “不想。”崔柠芋摇了摇头,“那你藏在哪里了?” 他没说话,看了眼窗外,将窗户关上又锁好门。 看样子像是两人青天白日要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他解释道:“你安排在这里的仆人,没有其他人的眼线但人多嘴杂还是需要注意点。” 崔柠芋注意到放置在桌边的竹编小篮,里面的水果已经没了,篮子也擦洗干净。 ?做事说话也都细致入微,果然不像一般人,去城郊和去画舫她也不打算问,他是个聪明人,能将去处明说就代表和她直接利益并不冲突,那也没什么好问的。 不过出门在外,钱财不能少,跟着她更不该担心用钱的问题,关键是她还能给被虐待的闻偃一些补偿。 崔柠芋想明白,从袖子里拿出一荷包银瓜子:“我记得你去学堂是为了和老师交流再学习,授课之类的根本没有收费,只管餐食。平日给别人作画、写诗能卖钱,你上次给我画的我还没付,虽说是夫妻总也不能占你便宜。” 她放到矮桌上,又有点凶巴巴的补充:“别给我说君子那一套,人是铁饭是钢收着全当是我压迫的也好,左右之后我来的更心安理得些。” 闻偃一身青色翻领衣袍着身,颀长的身姿穿得挺拔无过多装饰,长发束冠,眼中含笑想撒了星碎在里头,要比在外遇到的许多郎君都要俊郎风雅,也难怪原身绑都要绑回来成亲。 ?他侧过身,从床榻内侧未动过的被褥里拿出衣裙。 男人手上就拿着叠整齐的衣裙向崔柠芋走过来,柔软的绸缎和绣花,薄薄的几层面料有他往下按形成的手指凹陷,一个玉面谪仙似的人物给她拿衣服。 上面还有晕开的血渍,看起来像是妖冶的梅花印。 “藏得真隐蔽。”她伸出手一把夺过来,“小看你了,闻偃郎君。” “若不藏在这里,恐小厮胡乱整理其他地方会无意翻出来。” 况且放在干净的衣物里藏着,他做不来。 卧榻之物除了隔几日一换,其他时间他们都不敢乱翻,怕崔柠芋看到误会是他们勾引闻偃惹来杀人祸事。 所以闻偃放在里面,非常安全,只要掐准时间在小厮换之前将衣裙挪走便好。 崔柠芋将衣裙藏好带出去,回头看他不好意思道:“谢谢。” “无事,我们是夫妻。” “既然是夫妻,就送佛送到西吧。我有个崔府一日游,有兴趣参加吗?” “……” 带闻偃上门当然是要气她爹啊,放过这个机会,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呢。 前几日派人送上的平安符,在平安符送到府上的同时还有从犄角旮旯四处传的闲话,崔柠芋去了小尼姑偷情被捉羞愤投井自杀这种死过人的比丘尼庵给长辈求平安符。 崔员外郎得知此事第一时间气冲冲的从回到府内,将那道破符丢到炉子里烧了。 见到柳氏笑容满面迎上来,便想起在杜国公府惹出的事虽被杜国公夫人压下可也在贵女官眷里闹了笑话,他想起就觉着脸上烧得慌甩手便打上柳氏的脸。 柳氏被响亮的巴掌甩到地上,绾发掉下好几缕发丝,颇为狼狈。 “贱妇,若不是你去招惹她怎么会害得我被他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柳氏看他又是烧符又是拍桌,心里忍下怨气,撑起身子连忙劝他不要动气伤身,软言软语装和事佬:“小孩子不懂事,柠芋毕竟才成家半载,又惯不爱和妹妹来往,都怪妾身无能管不住她那日本只是想叫她能多来来家里,毕竟您才是她父亲,她背后虽有德贵妃娘娘和齐家帮扶可也不能忘本啊。” 柳氏一嘴一个为了他,一口一个崔柠芋不懂事,三言两语将怒火拨到崔柠芋身上。 崔员外郎本就不满崔柠芋有那样好的靠背,也不帮持帮持家里,若有机会在德贵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他早就成了户部侍郎,何等风光。 但他好面子,这种话从不往外说,崔柠芋次次见他都要对呛,他也拉不下脸和自己女儿说出求升官理由,保不齐大女儿还会拉着这话当做资本到处乱嘲,那恐怕整个洛阳他都会待不下去。 崔小棠过来花厅诧异于母亲的狼狈,还没开口就接到母亲投来的视线,数年母女情自然懂其中意思,她端上温度刚好的热茶福身递到父亲手边撒娇。 “阿耶,女儿今日又学到几首好诗呢,多亏阿娘常年教导我要向阿耶看齐,虽然不能像您这般博学多才,可也不能让别人小看了崔家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 崔员外郎见到自小软和懂事的小女儿如今出落得越发得体,柳氏又是解语花,比齐婉音那个疯女人好上百倍,疯女人生出来的崽子也是个疯货,他何苦为这对母女气昏了头。 他接过茶喝下,心里歇了气。 “你们莫要再跟崔柠芋硬碰硬,她不是我女 分卷阅读33 儿,我崔家容不下这尊大佛。” “哟呵好大的火药味,我说怎么今日老打喷嚏,原是一家都在背后说我呢。”崔柠芋一路闯进来,没人拦得住,这里名义上还算她家谁拦她手里的马鞭就抽谁。 崔员外郎看到她刚下的火气翻涌又滚到嗓子眼:“人都死哪里去了,连个人都拦不住!” “我回自己家谁敢拦?”她握着打马鞭和那所谓的阿耶对视,“阿耶,女儿专门带着夫婿来看您了。” 她身边的高大隽秀的男子手里还提着礼盒柔和道:“拜见岳父,初次见面薄礼奉上还请原谅女婿只是一介读书人。” 闻偃彬彬有礼,和悦的声线实在叫人不忍甩脸色。 崔员外郎冷哼一声虽没回话,却斜睨身边的老奴上前接过礼品算是认下女婿。 崔小棠在一旁打量这个传闻是被姐姐绑走成亲的丈夫,小脸羞红,她竟还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郎君,原来话本子上的美男还真存在于世上。复又心底幽怨妒恨,崔柠芋那个疯女人怎么走的狗屎运,什么好事都被她碰着。 柳氏贵为主母鬓发凌乱,脸上妆容也掩盖不住男人甩出的五掌印,正躲在一旁装哑巴。 偏崔柠芋喊了一嘴:“继母,刚还听到您说话呢,现在我来了怎么这般安静?” 她话一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柳氏脸上,自然也看出了端倪。 柳氏身体僵住,被她气恼得藏在袖中的手握得直抖恨不得将崔柠芋撕碎才好,现在也只能尬着笑脸缩在崔员外郎身后尽量减少存在感道:“父女许久不见,我怎好打搅。” “这算什么打搅,继母要是在乎这些就不该在崔家当继母而在别的什么家了。” 崔员外郎脸黑警告道:“崔柠芋!” “我累了,就不打搅你们继续说话,我带着夫君先去歇息。” 她毫不在意崔父脸上黑如锅底,完全当崔小棠是空气,膈应完柳氏一脸舒畅带着一串丫鬟往西南角院子走。 西南角的鹿苑自她走后也没有空出来,一直以来无人打理,柳氏话里说是节省开支也怕婆子丫鬟乱动东西。 临时才派人打扫,崔柠芋派兰玉和松念盯着,自己在水榭周围乱晃。 路过秋水院时她脚步明显缓下来,秋水院已经荒凉太久,杂草丛生,连屋顶瓦片都掉落不少在草堆里。 年久失修的院子里枯死的树杈上蛛网密集,挡住了进去的路。 这是大概是整个崔府最破的地方,她还依稀记得当年主母还是她阿娘时,进进出出的仆从嘴里说着无数讨巧话,院子洒扫的婆子从不敢遗漏任何角落,名贵的花瓶、西域的织物崔家都会第一时间送过来可谓风光无限。 可阿娘蹙眉含情不看那些金银锦绣,总是对着诗经论语典籍念些听不懂的高雅措词,在她不曾到达的领域里独自哀愁。 “要不要进去?” 崔柠芋惊诧的转过头问:“你还在啊。” 她以为闻偃早跟着松念她们一道先去了鹿苑,毕竟她只是想要膈应她爹,目的达到闻偃没有理由会愿意再跟她待着。没想到他会一直跟在身后,崔柠芋看了眼破烂的院子,又回头看了眼闻偃,神情有些微妙。 岂不是她四处踢石子还哼周董的青花瓷全程闻偃都在? 不想还不觉得尴尬,一想哪里都尴尬。 这跟浴室唱歌,被门外基友录下来反复鞭尸,没有区别! 为了还能挽回形象,她坚强的一抬手沉重地拍了拍闻偃的肩膀,将他勾过来打商量:“咱们以后走路,你尽量跟我说几句话出点声儿,算我求你。” 闻偃不着痕迹勾唇,垂眸浅浅应下。 第 17 章 提桶路过的小丫鬟跟在婆子身后,满满一桶水,两条细白的胳膊费力地往上抬,时不时还有水泼出来。 脏水不小心飞溅到婆子棕麻色斜纹裙边,婆子哎哟叫起来,躲到边上抓起裙边疯狂甩着,妄图能将脏水给甩出去。 “你个挨千刀的小蹄子,做点事都做不好,迟早我叫大娘子把你卖给人伢子!” 小丫鬟眼眶通红,水桶直接放在地上,叉着腰回怼:“我是府里的家生子,命再不好也轮不到你说什么是什么,大娘子是个明白人,哪里由得你疯言疯语两句就赶走我?” “瞧这话说的。”婆子指了指前头破败凄清的屋子,“明白人可干不出逼死正牌夫人自己上位的事儿,佛口蛇心谁真是疯子还不好说呢。” 小丫鬟被她吓得宛如背脊有蛇蝎爬过,恰好一阵阴凉的风从那秋水院吹过来。 “罗妈妈,你说的是真的?” “这些话可别乱到外头说,大娘子的那些事儿,就我还算知道点底细。其他知道的要么死了,要么送到外头庄子里做事。”罗妈妈突然看向那间屋子黑漆漆的窗口,不安的停下嘴,“快点动起来,真是遭罪偏要走这条路。” “不是您说这条路最近走起来方便,罗妈 分卷阅读34 妈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小丫鬟听完话早忘记生气的源头,提着水桶颤颤悠悠快步走到双手合十嘴里念经的老婆子身边,两人渐行渐远。 一尺高的草从里,传出动静。 一颗满是草屑的脑袋率先钻出来,呸呸往地上吐,听到有人过来她躲的太快,随着身体动作蹭到长草堆里蹭到不少枯屑。 因着来崔府要拿出气势,她头上倒腾了不少花样,松念看着是个憨丫头,绾发的手艺居然好到连她都不忍心破坏的程度。 崔柠芋好不容易将发髻上的弄干净,却见身边的人没有跟着出来。 “闻偃郎君?” 她喊了一声,没有动静。 崔柠芋扒开草堆,先前被她拉着躲起来的男人压根不在。 没有出来,那就只可能是往秋水院里走了。 她试探性再喊:“闻偃郎君?” 侧耳仔细听,只听到门板吱呀绵长的声音,心一颤,人果然是进去了。 这里自从前当家主母齐婉音死后就被封锁成了禁地,传闻是有人在半夜看到恶鬼飘荡在空中,时常出来哭诉有人害了她。 那段时间府里被闹得人心惶惶,人人在想究竟是谁害了谁,恶鬼又是谁。 又是一阵阴冷的风,拂过草尖贴着她的脖颈,冷得像是从地府里戳出了个洞冒出来的。 崔柠芋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要去找闻偃怎么都得穿过一次野草丛到里头去,美女应该是用来裱在画上观摩才对,她从头收拾到尾的行头居然要钻草堆。 衣衫和头发要是再被弄乱,她发誓那条用来做假威风的打马鞭,一定要抽到闻偃身上泄愤。 她一边愤愤的想,一边往扒拉着野草,蛮横地劈开道提着流光百褶裙往里面走。 好在恼人的草堆只在最外层肆无忌惮的长,进了外院的门后平铺满地的五角石砖,青苔大面积占据,年久未修理的草木枯死大片,蛛网遍布角落。 崔柠芋带着一脑袋四处飞起沾上的枯草屑,看到闻偃独自站在院中。 他今日身上的外袍多了竹中仙鹤起舞的暗绣,她特地选的锦袍,穿在他身上果然衬得人别样出彩。 深绿的袍角被风翻动,颀长的身姿笔挺如松,面前正对着黑黢黢的秋水院大门,里面吹出的风带着刺骨寒意。 那般光彩的院子,如今只是一堆破烂木头强撑着的支架,从门槛要被殷勤仆从踏破到现在人人避开生怕沾染到古怪。 人何其渺小啊,她拉住还想再走到正屋去的闻偃。 男人低下头看她,崔柠芋勉强笑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你特意走到这里来,却不进去?” “谁说我是特意来的,我随便逛逛而已。”崔柠芋扭头就走,“再说,闻偃郎君好奇心未免有些过重了吧。” “抱歉。”他歉意地侧过身,袖袍抬起将崔柠芋头顶竖起的一根杂草拿下,“被方才来路过的两人那段对话吸引,不自觉走进来想到处看一番。” 崔柠芋面无表情道:“她们说的是我阿娘,说我阿娘是被继母害死的。” 她分不出是原身在疼,还是自己已经被记忆彻底洗涤感同身受,她脚步不稳踩到翘起的石砖一个趔趄跪在地上。 眼泪比疼痛来得更快,等到她反应过来,大颗的泪珠滴落青苔砸出深色。 崔柠芋拿手作势擦泪又想起手撑在地上手掌沾了不少湿润绿黑泥渍,她硬是把泪憋在眼眶里团团转,等到闻偃走近一把抓住他的袖袍揩泪。 闻偃:“……” 崔柠芋像是发泄似的问他:“你觉得柳氏该死吗?” 她不该问一个外人,甚至连这种大逆不道任意判断别人生死的话都不该说出口,可她忍不住想问。 闻偃蹲下,将里衣袖袍翻,全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至下颌所有的泪水痕迹。 “我无法告诉你谁该死,谁不该死。” 她自嘲的想笑,果然回答跟她想的一样,客套理智有分寸。 “可是柠芋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惩罚她不是吗,只要你能找到真相。”他伸出手,像之前在石阶处一样伸出手,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借力拉一把。“你觉得她该死,那就让她承受所有惩罚带着绝望的当个活死人。” 崔柠芋募地抬头,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无法直视逆光伸手向着她的男人。 他温和的语气第一次让她窥见阴郁的边缘,然而很快就消散在微笑中,他只是那样温文尔雅的对视。 崔柠芋被他的目光吸引,不自觉递过手,直到拉起来回到鹿苑,还在回味闻偃的那番话。 他是相信自己? 没理由啊,虽然这些天她对他是不错,可哪有对仇人扇了几十个巴掌才给一颗甜枣就会被感动的。 崔柠芋想到天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等到了闻偃走过来。 今日跟崔家人硬碰硬一回,她完胜归来,后果是晚膳崔员外郎压根不想见到这个不孝女 分卷阅读35 ,去了柳氏房里用膳。 她也乐得在自己房里用膳,乐呵过头就忘记了,她和闻偃是夫妻关系。 鹿苑只有她的闺房,松念和兰玉倒是知道他们不在一个房内休息,甚至都不在一个宅子。 原身是巴不得能跟闻偃睡一床,不然也不会对闻偃那么多体罚玩法,不过是爱到病态的不到就想毁在自己手里。 可惜在她碎成玻璃渣子的记忆里,也能看出好几回闻偃被绑住被鞭子抽打都不曾出过声喊过疼。 也是那样浅淡的脸上挂笑,活像是这场游戏的旁观者。 青燕巷剩余的三户人家,一户是寡妇已经被她关在地牢,剩下两户更是安静如鸡,压根不敢往外说。 原身在外极爱别人说她和闻偃是夫妻的言语,说白了青燕巷再不济也是她主宰的地盘,谁敢把夫妻水火不容这些话往外乱说? 于是崔家只以为闻偃被白菜拱了,顺从崔柠芋的淫威做寻常夫妻的相处。 种种说明,要想不穿帮,她得和闻偃睡在一块儿。 崔柠芋拍了拍床的里侧,好心提醒:“闻偃郎君,劳烦您和我睡几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保证不会碰你。” “那有劳崔小娘子关照了。” 本来她说完就觉得荒唐,听闻偃正儿八经回答,她终于想起来她说的和浪荡公子哥儿说我就碰碰不进去?是一脉相通。 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崔柠芋囧着脸扶额道:“我不会丧尽天良到半夜袭击你,要是我真那样你把我绑起来丢出去。” “我信柠芋的为人。”? 闻偃脱下外袍,坐在床榻边毫不见扭捏黑脸,她跪坐在床头一侧,握着松鼠抱绣球双面异绣团扇扇柄的手指不自然动了动。 男人宽阔的胸膛,瘦削下并非无肉,反倒是均匀矫健,不知道攀上肩胛会是怎样销魂感受。 她魔怔的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盯着兰玉挂在帷帐边缘的药囊像要看出朵花来,耳边是男人上床到里侧传来的声响,这间十七年以来从未有过男人的闺床终于迎来头次改变,不仅躺了她的名义夫婿,还带上男人沐浴后的清新水汽。 崔柠芋梗着脖子,硬是没好意思转过去,好在被褥有两床,不用共盖一被还能受得住。 她朝外侧身盲摸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僵直着背动都不敢多动一下,生怕遭来误会。 ?房内的烛火已经被尽数灭掉,两人已经当了半年的夫妻,却是头一次睡在一起。 她刚想说话试图打破尴尬,突然被他捂住嘴,她感受到身后男人的胸膛隔着被子传来温热的热量。 那只大掌几乎捂住了她半张脸,她连忙上手想要扯开,耳边是闻偃轻声提示:“屋外有人。”? 她屏息撩开帷帐,找了一圈果然在西侧斜角看到有个鬼鬼祟祟小心趴门偷听,殊不知檐角的灯早将他的影子泄露在门窗上。 估计是柳氏那边派来刺探她虚实,看她在做什么,万一听到秘密行动还能提前防范她的动作。 崔柠芋冷哼一声,艰难翻过身,和他在黑暗中借着月光对视。 ? ? ? 第 18 章 若是寻常姑娘遇到这种事,羞红脸无地自容的有,若是之前的原身,估计逮着这个机会将闻偃绑床上先办了再说。 而她的眼神是从平静渐渐转变成格外兴奋,碰了碰他的手背示意可以放开她了。 闻偃顶着她的视线松开手,崔柠芋立刻猫着腰坐起来,将被子拱起成小山的形状。 梳洗后蓬松的长发凌乱,白色衫袍的系带也因为大幅度动作有了松动,依稀还能看到她白皙莹润的锁骨部分。 她猫着腰连人带被子小心将挂钩上的纱帐全部放下,留下一个小缺口,她好抱着被子看人影还在不在。 观察片刻,崔柠芋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声问他:“咱们灯都掐灭了,他看个帐子能看见我们吗?”? “应该是不能的。”? “那就好。”?她翻身躺下,用被子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让柳氏去猜吧,没工夫陪她演戏。” ?她说睡就睡,闭眼放松身体很快呼吸平稳绵长,如果不是腿长时间保持弯曲的姿势压麻了只得轻微挪动,也许真像是熟睡过去。 松念和兰玉被她下令休息,这几日都不必守夜。 她来之前的口号就是拿最贵的来用,拿最好的来吃,来崔家真像是来全员度假似的。 崔柠芋受不了身边有个陌生男人,闭着眼思绪活跃开始记起很多细节。 秋水院阿娘溺水去世,兰玉说的前夜还打过招呼,虽说阿娘有些疯,但去鹿苑的路上遇到兰玉未尝不是说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有惦记的人在心里,怎么会轻易想着去死。 她过了会儿先是撩开纱帐,看到外头的人等了半天换了好几个位置也没听到动静,直到最后不甘心的离开,她也还是 分卷阅读36 清醒非常,睁大双眼盯着床顶。 居然会想到失眠,崔柠芋只好默默转过身压低嗓音询问:“闻偃,你睡了吗?” 半晌,男人维持平躺的姿势不动。 她仍旧是盯着闻偃,直到他没出声,在黑暗中睁开眼,手指轻叩床内侧的梨花木雕花板,声音不大,敲击节奏缓慢,间隔一会儿敲一下,像是催眠曲。 “你仙子被我拉入同一阵营,我除了说抱歉,却也没必要瞒着你了。我来崔家是想查清楚,我阿娘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事情结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当做你陪我这段时日的补偿。” 她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因困倦产生的泪花。 闻偃明明没做什么,却能把她失眠焦躁的情绪安抚下来,她抱住被子学他那样躺好很快陷入黑甜梦境。 而闻偃依旧睁着眼,转过头视线落在身侧的人身上。 月光照进被挑起一角的纱帐,男人侧身坐起,手搭在曲起的膝上。 薄唇微抿,往常温和的眼神就落在虚空处,骤然如山风过境搅乱平静的湖面,漩涡似的翻滚着浓烈的厌恶。 崔柠芋卷曲的羽睫投下阴影,双眉蹙起,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闻偃只是静静的借着挑起的纱帐看着她,最近崔柠芋变化很大,他不认为是件好事,但他两次抖露自己的行踪,这女人都没有像之前那样紧追不舍只要和他相关就要查个究竟。 崔柠芋变得古怪的态度不像在作假,解释不通就只能继续看下去。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他淡漠的视线挪向门外,看来崔家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身旁的女子感受到纱帐外吹来的冷风,紧紧闭着眼,忍不住往被子里缩。 很快半张脸都缩了进去,他放下纱帐,重新躺回去。 两人在这样平淡无奇的夜晚,共处一室睡下。 而在主院的柳氏,伺候崔员外郎宽衣而睡,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在被褥底下的手握紧。 卸去妆容的脸上熬不住岁月漫长,早早长出几道从眼角延伸的皱纹。眼神越发凌厉阴狠,她狠狠的在心里想,齐婉音的女儿死在外头多好偏要回来,崔郎是她的,主母之位是她的,就连整个崔家都应该在她手里。 崔柠芋非要跟她作对。 齐婉音啊齐婉音,看来女儿该和你一样死了才能消停。 柳氏整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不想崔柠芋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一夜好梦,醒来时睡在床内一侧的男人已经不在,进来服侍的兰玉说是在水榭下棋。 崔柠芋用水打湿脸,难得不好意思,她到底是睡得多死,才会一点响动都没感知到。 水榭离鹿苑不远,她端上早点亲自去找闻偃,毕竟两人现在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不巧看到一道桃粉色倩影,正围着她夫君转。水榭高台上闻偃坐在棋局下方,上方坐着崔小棠,两人像是说了什么惹得崔小棠捂嘴含蓄而笑。 崔柠芋穿过垂花门,从蒸笼里拿出一块鲜奶蒸糕,往嘴里塞,边打量崔小棠今日的打扮。 她那身骚包的颜色显然是精心挑选,就连口脂都粉嫩得能掐出水,脸颊略施粉黛,额前花钿边长中间一点丹红色,是洛阳现下最时兴的装扮。 披帛垂落,纱裙随风飘动,像是水榭周围一众花幻化出来的小花仙。 说白了,头戴金钗玉簪,妆容寡淡清冷,又要穿最艳的颜色,多少有点想装孤高还要带点作妖。 又当又立,妙啊。 闻偃偶尔礼貌回她一句,大多时间都在埋头琢磨棋局,崔柠芋看了会儿才察觉端倪,闻偃不是在跟她下棋,黑白子都是他自己操纵。 崔柠芋吃完一块,打了个嗝,直接上前拍上崔小棠的肩膀友好的打招呼:“这不是继妹么。” 崔小棠被吓了一跳,像生怕她误会,连忙柔柔站到一边。 崔柠芋:“……?” “姐姐,我跟闻偃郎君就是在谈诗词多说了几句,你别误会。” 小白莲一大早就要演戏,属实敬业。 崔柠芋见她让位,一屁股坐到位置上,将蒸笼里的小碟鲜奶蒸糕放到矮桌。 “还不错,你尝尝。” 她递了帕子给他擦手,闻偃目光终于从棋盘挪开,听她的话拿了一块,滋味确实不错。 两人相处平淡中透露默契,站在一边被冷落的崔小棠,心里满是不快,刚才她半天都没能让闻偃多瞧自己几眼。 她可怜巴巴的宣示自己的存在道:“姐姐,别因为我让你们夫妻之间多了间隙。” “你怎么还在啊。”崔柠芋抱手打量,三言两语的挑拨无非是想激怒她冲动发脾气好搞事罢了,“今日这么好看,继妹还是出去逛两圈,莫要吃饱了撑的跟我厮混平白辜负春日好时光。” “好久未曾见面,想想已经有三年姐姐没回过家,我只想陪伴在姐姐身边,况且这盘棋下的诡谲有趣,妹妹也想多长长见识。” 分卷阅读37 崔小棠身边的丫鬟极有眼力,见主子发话,立刻搬来凳子让她能够坐在闻偃身旁。 一男一女做在一侧,女子还时不时娇羞,倒是她坐在对面,长发仅用檀木簪挽髻,玄色衣裙活像是过来拆散眷侣的恶人。 小白莲太会借坡下驴,可惜今天她也并不想扇人巴掌,崔家是柳氏的主场,在这里太造次恐怕会被下暗招。 放在以往她压根不怕身上泼脏水,反正也不差再多一点,满洛阳谁不觉得她是疯子,疯子再多点流言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次,她为齐婉音而来。 原身变成这样,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因为阿娘的离世。她需要要一个契机,那就是起码离开洛阳之前能够解开自身带的因果恩怨。 两次吐血,都是她在慢慢融合入这具身体时从记忆挖出的事实,因为强烈的后怕想要逃离,于是这具身体给出了警告。 她猜测很久才下的定论,也许只有解开记忆里的某些东西,她才能得以真正解脱。 崔柠芋本就只是给闻偃带个早点,听兰玉说他交代等自己醒来再一同用早膳,起太早往常是在看古籍书卷,可是来崔家他那些复杂文字的书一本都没带。 见他也没有拒绝崔小棠的靠近,只当他是不在乎,于是站起身要走。 扰人下棋天打雷劈,虽然她不懂黑白子交替的围棋,可闻偃下得那么认真,崔小棠自小被柳氏教导成书香世家该有的闺秀模样,想必对围棋也有些门路,看得这么真诚。 崔柠芋估摸是盘很好的棋局,她看不懂,对她来说早膳更重要,饥肠辘辘需要快点祭祀五脏庙。 等会儿叫兰玉送一份来水榭给他,闻偃应该能理解的。 “夫人。” 崔柠芋扭过头像是没听清:“啊?” “夫人丢下我去吃早膳,是否自私了些?” “没啊,正打算叫兰玉送一份过来呢,你继续下棋便是。” 崔小棠借机插一嘴:“闻偃郎君只管下棋,我叫丫鬟准备饭食,恰好水榭是个不错的观景地,吃膳食也舒畅。” 全然像她才是妻,为夫君着想。 “不必,我与你姐姐是夫妻自有准备。”闻偃拒绝得干脆,丢下棋局走到崔柠芋身边。 他的话一时叫崔小棠回不过神,和她姐姐是夫妻,岂不就是说他是身份是姐夫,而她偏还坐得那么近,一口一个闻偃郎君驳斥她毫无廉耻礼教之心。 崔柠芋憋得脸通红,直到下了台阶放肆的笑得肚子疼。 天,从前怎么没发现,闻偃放软刀子这般厉害。 崔小棠还僵站在原地,自然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女子笑声,那样狂妄,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握紧拳头,见贴身丫鬟上来劝自己,直接扇了两个响亮的巴掌,压不住心头怒火,尖锐的指甲刮到贴身丫鬟的脸侧刮出好几道血痕。 崔小棠盯着那远去的两人背影,痴痴的盯着:“闻偃郎君……” 第 19 章 等崔柠芋笑够了,她才记起还要去趟地牢。 打马鞭在手,她翻身上马,松念在一旁牵着马。 “姑娘,中午要去主厅用膳,需要给您推掉吗?” “我去去就回,不要那么麻烦。”她往鹿苑的方向看去,“照顾好姑爷,”? 地牢还是那么沉闷,上次因着她搞突袭,吓倒一片,就算是这段时间崔柠芋再没有像以往折磨她们,人人都学会当哑巴,生怕再和崔柠芋撞上。 所以当她走到地牢中,感受到的还是笼罩在这里的一片死气,甚至比她第一次来时还要浓重得多。 上次不断叫嚣的女人的身份她已经查明白,最开始是个小秀女,可惜没被选上,在宫中当值从小宫女做到掌事姑姑,以为可以和皇上来一段情谊。 只可惜才到德贵妃跟前出冒头,皇帝还没招来,已经叫德贵妃注意到她的野心,直接丢到了崔柠芋手里。 她路过时,掌事姑姑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不断玩弄几根从床垫下抽出的干枯稻草。 崔柠芋招来看守的丫鬟吩咐:“到底都是些矜贵出身,把草垫都撤走,换成棉被。” 走到最里侧靠右,牢里的小寡妇比起之前,及时叫郎中治疗显然救回了她的命,还有力气横着牢外看她的女子。 “还敢这么看,小心眼珠子都别想要了。” 崔柠芋的话瞬间点燃两人之间的无形火药,小寡妇不知怎么用的办法,将墙上的石块抠了下来,向她砸过来。 直直砸破她的额角,躲都没法来得及躲。 一股热流淌过眼眶往下滴落,殷红的血分出支流交错从额角到眼眶位置延伸,身穿玄色滚边紫鸢尾暗绣衣裙的女人,视线冰冷。 “还有力气,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崔柠芋抹去眼部的血,手上带上的血终于连接起钻心的疼,“绑出来。” 连忙有仆从上前要给她处理伤 分卷阅读38 口,崔柠芋坐到太师椅上,闭上眼感受伤口传来的轻微刺痛。 药粉倒在皮肤上,她手臂不自觉颤动,处理伤口的丫鬟冷汗汩汩的流,生怕崔柠芋下一秒就会抬手给她来一巴掌接着拖下去受罚。 崔柠芋闭着眼仿佛能感受到极力轻柔的人眼里传达的惊恐,她启唇淡淡道:“你处理的很好,等下去找徐嬷嬷要赏赐。” 突然被惊喜砸中的丫鬟低低喘气,咽下口水终于感受到胸腔心跳传来的真实感连忙磕头:“谢谢主子、谢谢主子!” 崔柠芋抬了抬手,让人退下。 她还未睁眼,但四处传来的抽气声,还有掌事姑姑的嗤笑,她听的一清二楚。 小寡妇被麻绳五花大绑按在之前受刑的位置,恐惧感灌满四肢,她才发觉自己被怒火冲昏头干了蠢事。 “现在才害怕是不是迟了点?”崔柠芋双手撑在扶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受刑的位置非常特别,整个地牢呈十字形,她们就在一横一竖的交叉点,只要有鞭子抽打和惨叫,不仅能传达得很远,还能叫牢里不服的小娘子们看个彻底。 小寡妇偏还要嘴硬,颤抖着身躯,好几处被绳子勒到伤口的地方渗出血。 “我可……我可不怕你,大不了就是个死,骂痛快了就好!” “死在极度讨厌的女人手里,丢到荒郊野外被野狗山狼啃成残尸,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崔柠芋身边来了个跪下呈上端盘的丫鬟,上面摆满刑具。 鞭子、大大小小的刀具甚至带着倒刺的铁链,锋芒的光泽从刀锋闪过。 崔柠芋耐心地翘起二郎腿再次问:“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和我说话了么,我想有些苦头应该没人会想吃第二遍。” “……对不起。” 小寡妇抖擞的气焰全数熄灭,像是被浇灭的一盆炭火,再斗不起来。 “我脸上要是好不了,我就在你身上还百倍的痛苦。”她绕到小寡妇身后,跪在地上紧绷的身躯随着她的步调颤抖,“你喜欢闻偃多久了?” 崔柠芋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多少有些忌惮,先入为主的现代观念让她害怕闻偃反扑。试探对他主动坦白自己的目的,闻偃表现得十分镇定,就连她突然吐血,也能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快速反应并且做出掩盖措施。 关键是目前看来,闻偃似乎对她并未有恶意,不然她袒露的这些致命弱点都可以被他利用,给上致命一击。 小寡妇没料到搞半天压迫居然就是为了这事,眼白快要翻上天,可碍于崔柠芋的淫威,又强行把吐槽的话咽回肚子里,憋屈得很。 她只能老实回答:“自闻偃先生搬到青燕巷住,难免有些情难自已。” “他是多久搬来的?” “约莫是五年前。” 崔柠芋没记错的话,闻偃五年前才十五岁,那般小的年纪自小自立读书。 小寡妇如今二十有五,对人家那般小的年纪就动春心。 崔柠芋蹲下来真心喟叹一句:“禽兽啊,他那时候才多大!” 小寡妇春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沾着一层灰的脸上升起两团红云。 “小郎君那时候就高高瘦瘦的又没爹又没娘不晓得受了多少苦,叫人心疼着哩,我大点怎么了?丈夫老早就打仗死了,刚好隔壁住个懂事礼貌的小郎君,我自是当弟弟在照顾哪晓得他那般好的性子,那姿态那样貌,实在叫人想动点别的心思。” 很好,又是一个被闻偃谦谦君子人设搞花痴的。原身馋他的心思,基本是异曲同工,醉心美色,贪图温柔乡,结果发现碰了一鼻子灰。 春熙说他性子好她有些不大认同,如果性子真的顶好,估计早就由着原身酿酿酱酱了,哪里还能守身如玉,面对原身使劲浑身解数的招惹勾引也无动于衷如柳下惠。 “你可知晓他在搬来之前是哪里人?住哪里?” 春熙摇了摇头难为情的咬唇:“他说自己是个孤儿到处求学,再问只说爹娘因灾祸死得早,只有他一个侥幸活下来。” 崔柠芋核实好信息,将人重新带回去关着。 她坐在太师椅上,细想半晌,春熙的话和她查到的差不多少,只是更加细致,比如她只知是个寒门学子,爹娘早死,并不知他那时是何处境。 究竟是怎样的灾祸给他致命一击,又让他求生如此,还愿意以温和对待人世? 崔柠芋想不通,但整体来说闻偃是个背景单薄的人,这样也好,她可以少个堤防的人,多个能说话的战友。 一个,被她勉强拉进一队的战友。 崔柠芋骑上马,叫来管事的王婆子:“尤三小娘子那边继续照顾着点,虽是庶出女儿,但到底也是官员家眷。” 王婆子应下,开口絮絮叨叨都是叫崔柠芋注意安全,留心路上,对她分外像是祖母照顾幼年孙女似的。 她难得被人关心,见王婆子眼中的关爱不假,崔柠芋抓着缰绳回道:“知道了,您回去休息吧。” 王婆子不放心的一步三 分卷阅读39 回头,发现崔柠芋是铁了心的要看她先回小宅,才无奈回去。 见门关上,她直接开始策马狂奔。 马儿是好马,被她刚开始不着章法的骑乘也没墨迹出脾气,毕竟只是记忆里有骑马这项技能,她并不会,只有骑上马时身体本能的反应动作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原身爱骑马打蹴鞠之类的,马术自然不错。 渐渐的她根据记忆和身体本能反应,也摸索出骑马的规律,缰绳在手,风呼啸扑面而来,长发在空中扬起,衣袖灌风,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带离人间。 快点,再快点。 崔柠芋享受着策马狂奔的快感,直到城门慢慢出现在眼前,她微微整理好着装,恢复往日做派。 出去一上午,午膳以及陆续准备,她火速抽出时间洗漱换装,幸亏松念的手艺,只眯了会儿再看铜镜里的人儿已经是个高雅贵女该有的沉稳。 兰玉端上芙蓉色的胭脂,她抬手推开,瞄上角落里的茜素红。 她抬了抬下巴:“要那款。” 闻偃在水榭遇到崔小棠那事,整个上午便只在鹿苑内休息,手里端了本书,封皮颜色叫她有些眼熟。 “你也看《孙子兵法》?我还以为读书人不爱看这种兵书打仗的书呢。” 闻偃抬眸,看到名义上是他夫人的女子,妍丽妆容,红唇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肆意张扬,一身深绿襦裙,披帛吊在肩头,走路并不像其他小娘子婉约的做派生怕不够体态优雅。 她快步走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鹿苑有棵古树,被她叫人做了秋千,闻偃就在秋千这处靠着躺椅,矮桌燃香,烹一壶君山银针,看了一上午的兵书。 他将视线挪到女子右边额角:“柠芋似乎并不爱读书,鹿苑里只有这本你丢在角落里的《孙子兵法》,你受伤了。” 崔柠芋摸了摸特意嘱咐松念用盘发和发饰巧妙遮住的伤口,专门带了浓妆,到底还是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算是还了上次砸你的因果,春熙好巧不巧往这儿砸,血都流了不少呢。” 闻偃几乎是一点就通,顺杆想到是谁:“春熙姐?” “唔,聪明。” 她想起自己被激怒差点真要揍那女人,最后还是忍住了,她不是原身,砸就砸了吧,能解决问题找到她要的答案就行。 “别想我放她走哦,春熙胡搅蛮缠进过地牢再放出来对我并不利,我只能做到不会再伤害她。”崔柠芋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如果你还能相信我的话。” 第 20 章 “你将人关起来如何,与我并无多少干系。” 日头亮透天空,树荫打在两人身上覆盖一层阴影。 崔柠芋趁喝茶的间隙回味他说的话,实在听不出个所以然,像冷漠又像是气话,含糊得很。 鹿苑吃喝玩乐的不少,读书写字学习类的东西是毛都没有,连水榭里都有围棋琴谱,足以见得崔家家风尚文,可惜她是这家的例外,巴不得里文绉绉的东西十万八千里。 闻偃这样自律的人在这里,估计是闲的头上要长蘑菇了。 她提出自认为更好的建议:“其实要是你想和离,远离这堆破事我是理解的,春熙我也会妥善安置。” 五年以来的照顾,她不信闻偃能放着一位友好关爱他的邻居大姐姐不管,即使对方对他母爱变质。 “柠芋似乎也忘了我说过我们是夫妻的话,即便前路困难重重,也不该是我丢下身为丈夫责任的借口。” 求求你,偶尔就放下点责任吧! 崔柠芋心里的小人在疯狂捶地,面上也愣住,她又一次劝和离以失败告终。 她也敞开心里话,不再绕圈子试探:“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这个位置,但你手头要做的事和我并无关系吧?” 闻偃起身动作未停,笑意未减。 “并无关系。” “那就彼此合作好了,若有需要兄弟的地方,你尽管找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半点扭捏都没有。 崔柠芋心底的石头落下,她直觉是搞不过这个男人,与其为敌还是先抛出橄榄枝友好以待。 解决心头要事,她主动端起茶盏,举起:“以茶代酒喝一杯吧。” 崔柠芋说一出是一出,即兴的说词倒难得让闻偃迟缓片刻,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用到这种场合下。 崔家危机四伏,单看她目前的处境,从崔员外郎到柳氏、妹妹都不曾将她当做家人看待,阿娘疑似被府中人害死,她还能跳脱如平常心态。 闻偃双手端茶轻轻和她碰上,却不做多讲,两人对视而笑算是达成一致。 松念跑来传话,兰玉一直守在院中防止其他没眼见的打搅两人,她亲自上前报告:“姑娘,前厅的午膳备好,叫您过去。”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饿了。” 崔柠芋动身, 分卷阅读40 嘴里说着饿,偏绕过近路,往最远能到达的路线不徐不疾地走去前厅。 她跟崔府的人不对盘,在明面激烈加大,才能叫柳氏被推着主动正面办她,再走暗处用他人做软刀子扎她会发现根本是力不从心。 经过上午让崔小棠闹出笑话的水榭,她停下,看了眼棋盘。 闻偃虽然离开,崔小棠也吩咐了人不准将上面交错复杂的黑白子撤掉,应该是想让闻偃下次来还能继续厮杀。 崔柠芋挑眉,隔着一段距离抚过棋盘上空,突然捏了颗白子到手里,圆润光泽触手冰凉的玉石质地,价格不菲。 抛到空中,又接住,接着再往上抛。 “看来我妹妹很喜欢你啊。” “夫人说笑了。” 闻偃看都没有看那盘棋,视线扫过水榭外的景色继续跟着带路的丫鬟走,崔柠芋摸了摸鼻尖,这人太正经了一点玩笑就不爱听了。 鹿苑是西南最顶端,但距离前厅并不算太远,园中还有好几条近路可以选。 事实却是两人走了最远的一条路,还要在路上看看那棵树长势好、这株草如何名贵,就连请书法家写的牌匾分明存在好多年了,崔柠芋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还要拉着自家夫君一起认真讨论起笔法走势。 叫前厅的崔仁谦胸膛呼吸上下起伏夸张,气得就要掀桌子。 柳氏极会察言观色替崔柠芋缓和父女之间的嫌隙,又吩咐身边的婆子再三去请,语气低柔诚恳,一连派出去三个婆子,都没了回音,一位当家主母处处维护周全,却要对一个女儿伏低做小。 这姿态叫崔仁谦怒气不减反增,柳氏跟了他这么多年,家里哪位姨娘不是被治理的服服帖帖,后院无忧,叫崔仁谦做足了当家人的派头。 自然心疼柳氏,当场气得拍桌怒斥不孝女。 “阿耶,年纪大了就不要这么大火气,早死了三姨娘和四姨娘如花貌美就要守寡岂不可惜。” “混账!这是你该跟长辈说的话?” 崔仁谦咻的站起来,像是在找什么,柳氏忙上去柔柔当和事佬但效果并不好,崔员外郎只感觉自己底线被挑衅气昏了头喊:“把木尺拿过来,我非得打死她不可!” “崔郎,她是你嫡长女,使不得啊。” 有柳氏劝说,两个姨小娘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劝,她们都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在崔府地位低下,年纪又小买回来的妾,只会给柳氏帮腔。 崔柠芋哼笑,拉着闻偃坐到崔仁谦旁边的位置。 “你可想好了再要不要打,再迟点我就回去午休了。” “混账东西!” 崔仁谦气得指着她咬牙说不出其他话,那被婆子匆忙拿来的藤条木尺直接向她甩去。 崔柠芋转过头,眼中带着严霜,硬生生受了一道。 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的手按在闻偃的胳膊上,方才崔仁谦作势打过来他就准备接住,可身边女子的暗中扯着他,看来是另有打算。 她半点没躲,肩背这一打响声大得惊人,崔柠芋拿起碗砸在地上。 碗砸得稀碎,磕在地面脆响惊魂。 崔仁谦也没料想到她躲都不躲,众人都在女儿这般下他面子一时气急攻心失了智,也忘记崔柠芋刁蛮任性是有德贵妃罩着,就代表整个齐家都是她的后盾。 虽然是自己嫡出的女儿,可自小和崔家就不亲。 他手里的藤条突然变得滚烫,叫他握得几度不自在。 崔柠芋妖冶的姿态揉了揉肩膀被打狠的部分,突然笑起来:“我的好阿耶,平安符您看了么,上边绣了阿娘最喜欢的芍药。我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出来那么一个,有没有一种阿娘回来陪伴你的感觉?” “你还敢提这事!” 崔父心口一寒,那女人许久不曾记起,被崔柠芋随口一提却仿佛昨天还在这里走过。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降温,两个姨娘也不敢出声。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要是想见她,就去祠堂好好磕两个头。” 崔父借她话题转移,饭是吃不下也拉不下面子求和,甩袖就走。 柳氏叹了口气,慈母口吻拉着崔柠芋询问:“肩膀可是打疼了,你阿耶惯是个不会疼子女的将家风摆在第一,你又何苦同他争论,横竖都是你受罪他也吃不好睡不好暗自后悔伤了你。” “继母体谅那就有劳您多在阿耶身边照顾,两个姨娘想必也愿意为您分担的。” 柳氏端庄笑着:“这是自然,有两个妹妹在,我这几年清闲下来也能多和其他府里的大娘子们打发时间。” “三小娘、四小娘,还不快谢谢继母,她都发话了要姨娘们能多替她分担些陪阿耶的时段呢。” 柳氏怔愣,终于回过神,她刚才装仁母风范,崔柠芋这个小蹄子居然将她绕到坑里。 无端将崔员外郎给推出去,给姨娘们争宠得机会。 崔柠芋暗自收回手,噙笑顺着她的话颇为感动道:“继母真是续弦的典 分卷阅读41 范,大方又分寸,因我惹阿耶生气也能想着让小娘们安慰,不忘时刻为崔家延续后代做打算。” 两位姨娘缩在边缘却喜从天降,崔父多的时间都被柳氏母女占用,她们一月中分到时间少的可怜,偏又是买来的妾,说话没个重量。 生怕崔柠芋走后,柳氏后悔,连忙过来福身请谢,笑盈盈的出去捯饬打扮。 全部的人都在这里,柳氏被逼着应下,根本没有后路。 崔柠芋瞥了眼她抓得指骨泛白的帕子,面上还带着的笑渐渐狰狞:“柠芋费心了,为阿耶这般着想。” “我还以为继母会生气,担心您心里不快呢。唉,到底是我眼见窄,若是夫君有了其他女子在眼皮子底下恩爱,我定不会叫她们好过。” 她说着将染成绯色蔻丹的手指抚上闻偃的脸,玉质的肌肤触摸起来像是戳到棉花。 闻偃没有躲开,羽睫轻颤,垂眸替她倒了杯酒。 像极了被蹂躏折磨后被驯服的宠物,温顺听话。 一时间眼前闪过闻偃只剩下里衣的样子,躺在她身侧,肩膀宽阔摸上去和脸颊不知有没有差别。 可惜了,人家是如松如竹的翩翩君子,不好欺负。 不然单是睡一觉,她真不亏。 崔柠芋的思想往越来越不和谐的画面走去,她强压着心底不断泛起的猥琐,收回手。 她没有错过崔小棠往前靠的身体,闻偃就坐在崔小棠对面,看得到摸不着还要看别人碰的占有欲叫崔小棠几欲动作。 可那人才是闻偃郎君的名义上真正的妻,那人在公然对闻偃郎君调戏,被染指的男人不言不语。 崔柠芋挑衅的视线看向崔小棠,像是生怕她理会不了驯服闻偃的乐趣,捏住杯壁,将方才倒的酒一口接着一口咽下。 再朝着她,不屑的笑出声。 她们之间顿时硝烟弥漫,全部动作都只在崔小棠能看得到的暗处进行,柳氏完全不知自己悉心教导的女儿已经为了个男人看红了眼。 谁愿意将丈夫拱手让给其他狐媚子,柳氏压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吞,还要维持识大体的模样:“柠芋任性些也好,闻偃郎君我瞧着也是极爱你的,有他宠你护你怎还会愿意看得见旁的人。” 第 21 章 “阿娘!”崔小棠急切的打断柳氏说话,她看着闻偃依旧平静的待在那个讨厌的女人身边默不作声。 柳氏说的话,活像两人在一块儿有多恩爱,任谁都知道闻偃郎君是被姐姐强嫁过去,怎么她阿娘也这般糊涂。 崔柠芋挡到闻偃身前不快的问:“妹妹一直盯着我夫君做什么?” 柳氏被人打断说话,眼里带着苛责看向自己的女儿。 见所有人看着她,而折返等候主母离开才好去找崔员外郎的姨娘们为崔柠芋她们争取到宠爱的机会,自然不放过这个讨好崔柠芋的机会。 “都是自己人,闻偃郎君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家柠芋。” “小棠也真是的,毕竟是个姑娘家总要学会避嫌失了礼数。” “这话说的,谁人不知崔家礼数做得最足的就是大娘子,大娘子亲出的女儿哪里会不晓得避嫌。” “莫非……” 柳氏压着嗓子拍桌:“够了,还嫌笑话闹得不够多,都出去!” “阿娘,我没有爱慕姐夫!” “我也没有说你喜欢我夫君啊。” 崔小棠急着解释和崔柠芋紧接跟上的话,大厅里里外外都听了个清楚,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不为自己开脱还好,这急着开脱和崔柠芋向来直言直语的口吻撞到一块儿,叫人耐以寻味。 崔小棠脸皮薄,众人的视线在她和崔柠芋之间逡巡,叫她脚底像冒起火直烧到五脏六腑,她再坐不住甩袖跑了出去。 柳氏也终于冷下脸,危险的眼神扫过她亲手置办回府的姨娘们,要不是怕色衰爱弛日渐得不到崔郎的眷恋,她何至于把丈夫亲手推出去。 虽然博得好名声,也被崔家长辈夸赞,柳氏的心可怨毒着,恨那些狐媚子各个年轻貌美胆大随时想着借肚子里的种爬到她头上。 要不是早就动过手脚,让那几个贱种都生不出崽子了,这府里恐怕早叫她坐不住。 午膳不欢而散,除了崔柠芋没心没肺,其他的心里各怀鬼胎。 膈应完柳氏顺带将崔小棠警告一番,那两个一见她阿耶就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看不到她们卖力勾引似的,好不容易将两个年轻姨娘丢到崔父身边恐怕是柳氏想赶都赶不走。 松念也听完她的嘱咐,专门讲早上水榭的事在仆从之间流传,吃瓜群众的力量可是无穷的,等到再传到她耳朵里原话早变了样。 估计也够崔小棠捂着脸都不敢出闺门了,她就喜欢看敌对势力吃瘪,实在痛快。 她回到鹿苑第一件事就叫特意留在院里的兰玉赶紧上菜,打了场胜仗饿得她前胸贴后背。 饭食虽说得过去 分卷阅读42 ,但和小宅里专门请的名厨相比,落差太大,这几日被养刁了胃口的崔柠芋勉强吃了一碗放下筷子。 闻偃好心提醒:“肩膀去处理下吧,你阿耶打得并不轻。” 松念忙着给崔柠芋交代的任务收尾没跟着去,不知她还受了伤立刻炸毛:“姑娘出去一趟还受了伤?!” 见兰玉去拿药,松念瘪嘴站在她身后分外委屈。 崔柠芋见了不由调侃:“打在我身上,怎的是你先哭出来。” “果然崔家没一个好东西,都只想着从姑娘手里拿到资源人脉,从不在意您受在外受的苦痛。”? 兰玉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心隔墙有耳。” “没那么恐怖,就是挨了一棍子。”崔柠芋摆摆手扭过头,“你呢,今日出去应该看到了吧?” 闻偃微微点头,手上夹菜的动作不慢,但吃相极好。 崔柠芋任由松念将袖子松开,院里伺候的丫鬟早被兰玉喊走,她刚吃饱也不愿意挪动。 她侧耳等了会儿,发现闻偃吃饭就是专注吃饭,根本没打算说话。 好吧,食不言寝不语。 松念碰到她那块红肿的皮肤,痛感刺得她起鸡皮疙瘩。 “轻点轻点,嘶——” 闻偃放下碗筷时,就看到崔柠芋雪白的肩膀露了大半,他微微怔愣,侧过身望向另一边。 崔柠芋还在不停喊疼,他想起在前厅怼天怼地的样子和现在完全是两个状态。 落差太大,或许说她应该是一直在逞强吧。 就算是疼和害怕也不会愿意轻易说出来,吐血以后眼里明明是浓烈的恐惧和无措,攥紧他衣袖的动作也许连崔柠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里面还有求助和依赖。 闻偃才会在那一刻失神,不明白她的情绪完全袒露在自己面前,能从那双杏眼一眼望到底。 干净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被信赖如此,但转眼崔柠芋就满身又是刺的防备和所有人划分距离。 她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的传过来,闻偃规矩的坐着,不往她那边看一眼。 崔柠芋疼得咧嘴,松念这家伙下手已经很轻的替她按揉,也缓解不了那股迟来的胀痛。 她突然听到低柔的嗓音说话:“水榭的石幢。” “你果然也注意到了。”崔柠芋勾唇,尽量忽视身后浓烈的化瘀药味。 “第一次从水榭走到秋水院,深水池里的石幢上刻满的符文细看连形状也非同寻常,不像只是用于装饰。” 崔柠芋冷笑出声:“当然,石幢不就是世人口中说的浮屠,放在池中央是用作给溺水的人抱住救命,放在岸边可就是用来超渡的。” 水榭下的深水池东南西北各个靠近岸边的角落都立了一座,上面的符文,她出了崔府就派人仔细查出不少东西。 “九年前我阿娘刚死,我被沐姨带回宫里养着,同月这四座石幢就请了作法的老道士暗中安置。上面那些符文,都是用来困住冤魂厉鬼永世不得超生的啊。” 闻偃侧耳听到衣料摩挲的响动,依旧不曾转过来,直到崔柠芋给递了杯酒给他。 她眼里含泪,身上是浓郁的药香,妆容烘托得五官光彩夺目。 崔柠芋给他递了杯,自己也倒满,自顾自和他撞杯。 “我没有勇气去秋水院,你知道为什么吗?”她仰头一口喝到底,“我阿娘生前总是夜里闯进来,将我摇醒满脸恨意的说要我去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总也想不明白,后来府里的照顾我的婆子都说我阿娘是疯了,当初有多少人争相在我阿娘面前献殷勤之后就有多少人躲着她,连带着我也觉得我阿娘是疯了才叫我去死。” 她又倒了满满一杯,闻偃想要制止,刚抬手却发现她眼底清醒冷静,只是不过是想借着耍酒疯的名义将心里积压的痛苦发泄罢了。 闻偃品了一口,酒液滑过口腔,梅子发酵后的果香里只有很淡的酒味。 崔柠芋连喝三杯,眯起眼盯住自己的手掌:“兰玉说阿娘死前还会挂念我风寒未好,那就是说疯疯癫癫的人一直都清楚我是她女儿,那为什么要我去死呢?我不敢去,在那个地方我总会想起阿娘恨意的眼神,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会发现她冰冷的手掌抵住我的脖子。” 但是一个会在死前挂念她的人,被人镇魂压魄永世被困。 她的意识跟着后起的酒劲上头,只感觉自己撑着桌沿拉住身边人的比她粗壮的手腕。 “柠芋应当是醉了,去歇息会儿吧。” “闻偃郎君,人生真的好苦啊。” 她的心苦涩,连嘴里都泛酸,千杯不醉居然在这里三杯就倒,什么破身体。 崔柠芋拉着他往外走,兰玉怕她在崔府出事,压着心疼上来柔柔地劝:“姑娘,咱们先去小睡一会儿再出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重要好不好?” “不,已经拖了九年,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睁着眼,眼泪不争气大颗滴落,“去秋水院看看,就算阿娘再讨厌我再 分卷阅读43 想我去死也该把其他人的账讨回来,她有功夫再到梦里跟我掰扯去吧。” 她一头往外扎,没看见自己拉住闻偃的手不知何时变成闻偃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以免她被自己酒鬼的步子绊倒。 闻偃无声喟叹:“我会看着她,你们好好守在便好。” 兰玉转头压着抽噎抹泪,就连松念都在院门口打转,看着满身酒气的崔柠芋被半搂在男人怀里。 松念着急得手指扣住门板作势要往外冲:“不行,我不放心姑娘这个样子出去。” “你别捣乱!”兰玉擦红了眼眶,“有些事我们无法解决,姑娘多有分寸的一个人,她能这样怕是什么都憋在心里太久,有那么个姑爷看着不会有事的。” 松念重重跺脚,还是转过头帮兰玉一起打理鹿苑。 崔柠芋走得很快,最后几乎是扯着身后的人撒丫子跑起来。 穿了好几层的衣裙叫她快要喘不过气,冲上头的酒气也消散不少,日头正毒,待回过神人已经被她拽到照旧是荒凉破烂的秋水院。 闻偃松开她的手腕,细腻的肌肤触感似还停留在掌心,他无声陪在崔柠芋身后。 崔柠芋其实有点后悔,刚才那段豪言哭诉太丢人了,但来都来了,没胆子也要往前冲。 阿娘的事尘封太久,她总觉得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若是沐姨有心为身为表妹的齐婉音照顾年幼的女儿,那也应当会听到风言风语,不然也不会在她提到崔家时眼里闪过不耐的反感。 那为什么会放纵柳氏继续在崔家坐稳大娘子的位置这么多年? 如果觉得一个表妹不需要管,那为何能及时赶到带走幼女,替表妹给她一个强有力的庇护,做德贵妃忠心走狗的人应当不会少。 她咽下口水,脑海里浮现黑夜里惊悚的一幕幕,长得像画儿似的美人娘亲眼里恨意,掐着她的脖子快要不能呼吸。 往前踏出第一步,感受阴冷带着潮湿的风从黑黢黢勉强可以称之为屋门口的地方抚过面庞,她艰难的又跨出第二步。 还强装镇定道:“闻偃郎君别怕,阿娘要想杀的人也该是我,你人美心善还被我欺负是绝不会对你出手的。” 第 22 章 柳氏回到主院里,顺手看到门边的青釉花瓶直接砸了个粉碎。 “不知羞的小蹄子,自己没有廉耻倒还敢来管父母后院的事。”柳氏怒得压不住火气,一想起那两个年纪尚小模样娇怜的姨娘们,就恨不得撕了崔柠芋的嘴。 “着了她的道,她老子娘还不是死在我手里!” 崔小棠掀帘一进门,忙将跪在地上的丫鬟赶出去。 她拉住母亲坐下,倒茶给母亲顺气。 “阿娘这话万不能再说了,叫人听了去该如何是好。” “整个府都是我管的人,谁敢乱说人牙子发卖、乱棍打死了事。” 柳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凑到她耳边开导:“那闻偃半点本事也没有,光有个皮子长得好,你可是崔家的嫡女合该嫁的门当户对才是。” “阿娘,你说什么呢!”崔小棠娇嗔着红了脸,“姐姐瞎说,你怎的也信了。” 崔小棠捂住因母亲提起的人名,而不住强烈跳动的心口。 闻偃何止是摸样好,上午见着就将她魂都勾去一半,举手投足清爽俊雅,下棋也罢,偶尔对答分明也不难看出是个极聪明的男子。 可惜不是她先遇到,被姐姐抢了先,若是能早点遇到,将他拉入阿耶的门下做门第学生,定能创出一片天。 到时候门当户对,她高高兴兴嫁过去洗手作羹汤,闻偃定会像看姐姐那样眼里只有她,说不定两人琴瑟和鸣起来,连满洛阳都找不出比他们还登对的夫妇。 崔小棠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这才是正轨,是崔柠芋拆散了她的姻缘。 柳氏放下心,等最初的那股气撒出来,也就重新恢复成当家主母该有的仪态。 她亲自点燃熏香,崔小棠来看母亲一方面是担心,另一方面最主要的也是为了崔柠芋。 “姐姐上回扇我巴掌,这回给阿耶还有您难堪,更是三番四次给我难堪,阿娘我咽不下这口气。”崔小棠依偎在母亲身边,“既然不想当崔家人,为什么还要回来,死在外面多好。” “我的好女儿,你只要关心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前程,我自会将这些碍事的东西铲除。” 崔小棠眼神闪动:“阿娘可是有了计策?” 柳氏抚平她头上碎发,望向香炉:“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崔柠芋那丫头身边有两个如花貌美的丫鬟,这般年纪也该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我叫婆子趁她不在潜入欢好粉拌入香薰炉,那两个丫鬟爬上自家姑爷的床,有她一顿好受。” 欢好粉无色无味,在香炉中燃烧却会叫人闻到就会触发反应。 猛烈孟浪,届时情动难耐谁还管得住投怀送抱的美人到底是谁呢。 崔柠芋不是 分卷阅读44 说受不得夫君身旁有别人吗? 那她偏要叫这小蹄子看到自己最忠心的助手,和心尖上的男人私相授受。 “不行!您怎么能让那等低贱的丫鬟跟闻偃郎君……” 崔小棠说不出口剩下的话,堵在唇齿间挤不出半个字,但母女俩都明白剩下的话是什么。 柳氏何等精明,立刻知道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被闻偃勾去了心神。 她戳着女儿的脑袋恨其不争气:“你糊涂啊,平日里教你那么多礼教学的都是诗情画意,是叫你长见识放眼瞄准达官贵人家的嫡子,再不济王府侧妃都是条好出路。” 闻偃中看不中用,皮子长得好有什么用,脑子不好地位更是低到尘埃。 柳氏就是靠着自己的手段,才能勾住崔仁谦的心,才能从一个小小的瘦马成为崔家主母。 “阿娘……”崔小棠还想再挣扎一下。 柳氏已经冷下声:“回房好好反省,想通了再来找我。” 被教训一通出去,崔小棠不敢违背母亲的主意,她自小就知道母亲的强势独断,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想法。 可惜要真的是闻偃跟那两个低贱下等人厮混了,以崔柠芋的性子,怕是都得到千刀万剐的程度才能泄愤。 “阿嚏!” 好不容易进到秋水院里院的崔柠芋打了好大一个喷嚏,鼻尖红红,还没说话就又打了一个。 这里面破破烂烂就算了,青苔蛛网一个不少,屋檐掉下来的木板乌黑腐烂,还要一颗长势特好的老树遮盖了大半个右厢房。 未时也没有零星几点的太阳光能从层层叶子中照进来,崔柠芋感觉自己是走进了鬼屋,氛围感十足。 身边一阵风哐当吹到断裂的窗牖上,风口如哀嚎。 崔柠芋有些害怕,转身要躲闻偃后头。 但是一转头,偌大个院子,除了她没别的活人。 她那么大只又高挑的一个夫君呢?! “闻偃?” 崔柠芋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视线离地面更近一步,不太争气的腿软叫她只想趴倒在地上。 她感觉自己要跪下了。 起码先跟她娘亲道个歉,声泪俱下忏悔自己这些年做的恶事,还有这么多年才来解开真相,跪着磕头磕响点应该会有点用吧。 更猛的一阵风吹向窗牖,哀嚎声刺激得她双腿一软直接噗通跪地。 这响声,起码诚意是到了。 崔柠芋掩面趴下,寻思下一步是磕三个还是九个头。 “这边已经查看完毕,里面损坏严重并无所获。”闻偃从厢房出来就看到缩成一团像个鹌鹑似的女人跪趴在地,有些想笑,他握拳抵在嘴角才勉强忍住。 崔柠芋听到他的声音出现宛如天籁,嗷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他的手。 “你去哪里都记得带上我啊,这地方我吓得紧。” 她牢牢扒住闻偃的手臂,生怕他推开。 来这个朝代就够玄乎,她向来胆子特小,嚣张只针对于活人。 见人说鬼话,见鬼她跪下。 闻偃看了眼她吓白的脸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去主卧时身上多了个人体挂件。 崔柠芋是真怂,她怂的很彻底,完全丢弃了外头的狠辣超勇的人设包装。 安心的缩在闻偃边上,等他查看周遭情况。 树大招风,那棵老树把风带进来,吹的人头皮发麻。 主卧也几乎是潮湿阴暗破破烂烂,看不出和厢房有甚区别,他破开蛛网,往榻上方看,破烂帷帐一扯就掉激起满地灰尘。 崔柠芋捂着鼻子,拉着他躲到妆奁处。 见闻偃在沉思,她有心安慰。 “其实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也正常,时间过去太久,况且柳氏心细也不会专门落下把柄等我们发现。” 她说完这句,却看见闻偃突然蹲下,她抱着手臂的自然也得跟着下蹲。 本来地上就脏,这一蹲她就更想出去,然而地上干裂到碎成几块的胭脂却叫她认真起来。 胭脂一般极好保存,阿娘不爱浓妆艳抹,这类脂粉几乎都锁在妆奁里头只在节日见人时搞个淡雅妆面。 “我阿娘一点都不喜欢胭脂水粉的东西,按理说不该丢在地上的,除非有人闯进来翻过了。” 整个秋水院除了大面积年久失修破损,厢房大致没几个值钱的留下,布局干净,可有些地方就被翻动得厉害,但还能看出大致规划。 “那不是胭脂。”闻偃将她拉远稍许,“可否借我一支银簪?” 崔柠芋立刻会意,从发髻中摘出银簪,闻偃接过试探着将它沾染上暗红色的粉末,等了会儿,并没有发生变化。 地上有一行蚂蚁艰难执着的爬过倒地得木梁,却甘愿绕过这堆粉末走。 “是毒,还是极厉害的毒。” 崔柠芋接过他的话,围绕妆奁仔细检查一遍,其他地方都被拿了个干净,妆奁里 分卷阅读45 的却还有钗簪玉镯。 她的手往下摸索,果然摸到一些凹凸的字迹。 崔柠芋扭头对还在查看其他地方的闻偃道:“我好像发现了些东西。” 她说完先弯腰去看,梳妆的桌背面果然有很多划痕。拿出帕子,费劲将霉斑擦去一些,刚好黑色的污垢嵌入划痕中。 一行清晰的字出现在两人面前。 ——离开洛阳,齐…… 齐后面像是没有想好落笔,戛然而止。 齐? 是齐家还是齐沐还是齐婉音她自己? 直到夜里她躺到床上,还没能想明白,这句话到底是给谁的。 兰玉将帷帐放下,药囊换上新的挂在床头:“姑娘问的我已经查到了,秋水院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被婢子家仆偷摸拿走的。那时候秋水院被封,不少好东西都封在里头被他们惦记,慢慢的胆子大的就趁着夜里去拿,渐渐地去的人里开始有人说起胡话,说见到前崔主母化作厉鬼索命,那时候闹得动静很大还有年长点的丫鬟发疯撕扯自己的头发跑到柳氏跟前喊冤。” 兰玉小心的望向崔柠芋,见她面色如常才接着说:“后来柳氏请人作法,安定崔府上下的心,又严令不准再去秋水院惊扰前主母安息,否则拖出去乱棍打死。” 做贼偷东西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出事了才出来维持所谓的续弦正室场面,自己却去都不敢去,只叫人作法便罢了还要连池子里四方镇压。 闻偃从门外进来,就见她翻滚到床内侧。 “记得熄灯。”她盖着被子和这位临时室友搭话,“听说阿耶去了小娘的院子里,估计柳氏现在正在骂我呢。” “你主动激怒她,总有你的道理。” 闻偃听话的熄灭室内的烛火,还带着湿意的墨发,柔顺的贴在身后。 第 23 章 崔柠芋真就太喜欢他这漠不关心的态度了,只要她不说,他根本不打算去问。 有这样的好室友,她搞大事不成问题。 出于对室友的友好建交,她决定再关心一下闻偃。 “你之前的那些伤好了吗?冰肌膏若是不够用,我在想办法。” 本来是说请大夫郎中,可如何开口呢。 只要看到他身上的伤,明眼人联系起崔柠芋的风评,前因后果绝对能猜出来她的闺房癖好导致闻偃吃了不少苦头。 其实只要闻偃能快点好起来,她倒是不觉得尴尬被别人揣测,关键是古人极在乎名誉清誉这些东西,她总要顾忌闻偃的面子里子。 就连原身都会极力掩饰自己婚姻不幸福的私事,幸好闻偃是皮外伤她还能送药膏之类,别的也只能是派丫鬟熬补身体的汤药调理滋补。 “不是什么大事,恢复得差不多了。” 像是怕她不信,闻偃撩开宽大的衣袖,坐在床边给她看裸露在外的手臂。 皮肤上伤口深的结痂,浅的几乎只有一点点泛青的瘀痕,她放下心。 于是乎,她睡了个好觉,也没有昨天那么不适应床要分一半出去,隔天去地牢都格外神清气爽。 兰玉在鹿苑看家顺带也是为了照顾被她丢在崔府的闻偃,崔柠芋还是打算骑马出门,松念原本想要跟着跑,但碍于不会骑马只能作罢。 只是全程在给崔柠芋整理马鞍的时候,像瘪了的气球,无精打采,叫她看着好笑。 崔柠芋丢给她一块糕点:“尝尝,我叫小宅的人送来的。” 小丫头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忧伤的放到边上,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兰玉也在呢不是,你在家多帮我留意崔家举动多好啊。” “您之前无论待我多凶,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将我也放在家里的。”松念抱住马脖子,语气泛酸,“一直都是兰玉主内打理,我贴身时时照顾您。现在倒是全部以照顾闻偃郎君为主了,兰玉和我果然都没有闻偃郎君重要。” 她好像确实是叫兰玉和松念在鹿苑都能够多关照一些闻偃来着,不过小丫头这是吃醋了啊,令人头大,她根本不会哄人。 崔柠芋摸了摸马头,粗砺的马毛被梳理得光滑无比。 “闻偃郎君是我夫君,以前咳咳……确实也是我不懂事,对他做的事也有些过分,所以想着你们都是我得左膀右臂也能对他多照顾点算作一点补偿。”崔柠芋耐心给她解释,“不是不要你了,是现在……唉算了,你跟着来吧。” 这么个可爱到跟面团捏的似的小丫头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何况松念自小就爱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她也并不是非要什么都藏着掖着。 只是太习惯在现代时那样一个人做事,还未习惯现在身边多了几个人。 结果就是骑马被迫改成马车,她带着心情多云转晴的小丫头一起去地牢。 她还是如先前那般,先是拉出一个看管的犯人,拉出来问些不痛不痒的话。 分卷阅读46 小寡妇先前被吓了一通,这次见到她,只是安分的缩在角落。 崔柠芋站在拐角吩咐:“天气越发转热,适时准备好凉席,今后恢复洗漱,别叫她们在这里干熬捂臭。” 这些她本不用管,最近却一反常态给地牢里的人改善生存条件。 主管这里的王婆子领命出去,崔柠芋没有走,又去看了眼尤三小娘子,大概是这段时日担惊受怕又被药物治疗溃烂的伤口,化脓的地方反反复复不见好。 虚弱的闭着眼躺在被褥中嘴里说着含糊梦话,尤家被警告后就一直未曾有人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到底是庶出的三小姐,并不受重视。 崔柠芋不紧不慢地路过掌事姑姑的牢房,却瞧见那女人不知何时拿到了那块之前砸破她额头的石块,挑衅的朝她看了眼。 先是腿边敲了三下,又换到木栏上敲两下,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地方敲打,自娱自乐。 松念有些害怕,拉着她的衣袍想走:“姑娘,她不会疯了吧?” 崔柠芋和牢里的疯女人对上视线,掌事姑姑眼中分外清醒深意。 疯女人含笑戳穿她的把戏:“何必做这些无用功,我们逃不了,你也该死,迟早都会死在她手里。” “掌事姑姑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别再想着得不到的人,我等着将你熬成一把老骨头看是谁先死呢。” “伶牙俐齿。” 她闭着眼,手里握住石块的节奏不停,崔柠芋就在这奇怪的敲击中走出去。 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意,背手在身后。 紫藤花爬上整个假山石,从先前光秃秃的藤蔓变为绿叶点缀,挂成串紫花的花林。 崔柠芋就像是突然闯进来的妖精,纱裙被微风带起,头戴朱钗步摇,浓烈一抹红点在唇上,眼尾勾媚。 “松念,和王婆子一起处理掉几个人。”她也拿起一块石头敲打假山壁,“按照地牢的分布,正北第三个,西南角第二、四个,还有东南方向一四五站位的丫鬟全部关起来直到套出送消息出去的方法。” 松念头脑闪过灵光,不敢置信地小声道:“那个疯女人看似无厘头的敲打,其实是在告诉您贵妃娘娘安插的眼线有哪些?!” “快去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她不反驳就是默认了松念的说法,松念不敢耽搁,即刻下去处理。 很快一群丫鬟悄无声息被换掉,就连在牢里的人都未曾发觉异样,只有最前头牢房里的疯女人,不知道在怪笑些什么,格外开心的将石块拿在手中把玩。 崔柠芋坐在庄子最偏僻的厢房内,看着那群被绑在柱子上,从脚到脖子都被麻绳圈住,连动弹都不容易,嘴里各个封了布条。 她先是喝了一盏茶,见眼线都开始骚动她才换了个姿势靠坐。 “我呢,惯不是个有耐心的,洛阳内外谁不知我的脾性。”崔柠芋掰开一颗荔枝,汁水四溢,“在我再回来时,希望诸位都能知道该怎么和我说话。” 她也不管被捂住嘴的丫鬟瞪着眼想要唔唔唔说什么,总归不可能是好话,擦干净手舒舒服服的走出去。 王婆子和松念交换了眼神,两人关上门留在里面也关住了所有声音。 崔柠芋回去时如愿骑上马,心情也别样的好。 当了这么久的好人,总归不是真正的好人,她啊,确实不能做到原身一般拿恶无差别对待所有人。 她就不一样了,她有好有坏,且现在不打算继续做只惊弓之鸟被德贵妃用旧丢弃。 混吃等死也要是死在自己手里,别人别想主宰她的命。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选在这个档口回崔府的原因,小宅里也全是在暗处的眼线,她不好拔除,也不想将自己完全放在被动位置被德贵妃监视一举一动。 闻偃那处自然不能待太久,否则也会被怀疑。 刚好柳氏找上门,她能借着回崔府闹腾撒泼的由头,暂时离开德贵妃的视线做些小动作。 能短时间从最低等的宫女做到掌事姑姑的女人,不会多傻,十有八九一直在同她耍太极。 为了试探掌事姑姑是否愿意搭把手,她先放出治疗关怀,一次比一次细致,看似是对整个地牢进行,其实只有彼此知道是她率先示好。 本来还担心时间不够,再进行两次估计德贵妃就要察觉不对,还好掌事姑姑终于回应她了。 崔柠芋的心跳极快,将沐姨的人抓住拷打,就是一场豪赌,输了正如疯女人说的那样,她也逃不了一死。 她扭转缰绳,往罗黛山的方向策马而去。 七焚庵还是冷清如常,就连隔了一段时日再来的她,也很快被小比丘尼认出来。 她交了点香火钱,也不对神灵许愿,绕过山腰的路去往上次去过的院子。 可惜这次没能见到会祈师太,崔柠芋走了一圈,顺手撸下一串葡萄,也不嫌弃直接剥开表皮吃下去。 小比丘尼为她解答疑惑:“会祈师太这几日都在闭关,不 分卷阅读47 见客。” “哦。” 狸花猫听到屋外声响,喵喵叫着慵懒地踩在阳光下走出来。蹭了蹭崔柠芋的腿,柔软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又在懒散的瘫在石桌上就着葡萄藤洒落的斑驳阴影酣睡。 崔柠芋等了会儿,感受山中鸟鸣,手摸了会儿晒得暖和的猫咪,便从怀里拿出一支上好的狼毫笔放到狸花猫的身旁。 “有劳小师太待会祈师太出来,告知她一声,柠芋在认真为活着而行动了。” 小比丘尼虽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却也尽心应下只答会祈师太一旦出关便会告知,再将她送别到七焚庵门口。 崔柠芋牵过被七焚庵中人临时照顾也已经吃饱喝足的红枣马,打马开始狂奔,这次再没逗留回到鹿苑却没有见到兰玉出来迎接。 就连整个鹿苑都陷入死一样寂静,连洒扫院子的婢子都不在,出去前分明还有不少丫鬟在做事。 她手里还抓着打马鞭,沉下脸表情阴郁的走进卧房内。 床榻上传来声响,帷帐散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第 24 章 崔柠芋一瞬不瞬地盯住,突然甩鞭抽出去,帷帐内伸出一只手更迅速,刚好接住她甩到空中的鞭子。 她另一只手快速拉开床帘,跪坐在床上的杜尘一身黑衣,两人之间以鞭子僵持,没有一方肯先松手。 “我擦,你没事来我床上干什么!” “谁说是为了你来床上?!” 两人同时对喷,火药味在房内四起。 门外有响动,闻偃关好门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出现。 崔柠芋连连退开好几步表示清白:“我跟这玩意儿不是奸夫□□的关系。” “崔柠芋!” 杜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谁愿意跟你有不正当关系,小爷在外有的是正经女人喜欢。” “那你去外边啊,来我床上不是跟我有一腿,难道……”崔柠芋抱着手,往闻偃身上瞥去,又游移到杜尘那厮来回好几遍,“按照话本子里的描述,大郎出去买饼,家里的娇妻耐不住寂寞跟一个小白脸好上了。莫非现在我就是那个被戴绿帽的大郎,下一步娇妻就该下药害我了不是?” 她最后将视线投向洗好的葡萄,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崔柠芋你要点脸,谁跟闻偃是奸夫□□!” 杜尘快要抓狂地想拿把锤头将这死女人的脑子砸开看看,整天都在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他妹妹跟这样的家伙要好,保不齐要被带坏。 闻偃先一步拉住杜尘,丝毫不被崔柠芋带歪。 他先是自己吃了颗葡萄,紫色的果实在唇齿间不费力咀嚼吞下,示意无毒才给到崔柠芋面前。 “这是给你洗好的,上次见你似乎极爱这类水果。”闻偃拦住暴躁的杜尘,向她解释,“杜尘小将军来找我,不方便被其他人看到,外人都被兰玉驱散卧房只有我和他在商议事情,方才应该是听到有人进来才情急之下躲在床榻。”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崔柠芋方才还牙尖嘴利得不行,只听闻偃几句解释,就轻易放过。 接过闻偃亲自洗的葡萄,就准备往外走:“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我去找兰玉了。” “恐怕你要等会儿才能找她了。” 她停下脚步,侧过身不解。 杜尘冷嗤一声道:“看来你是四处都不叫人待见,在自家府邸都遭人暗算。”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奸夫。” “你!” 闻偃拉住又快要炸毛的好友,无奈地挡在两人中间,充当人体挡板。 他指向案桌上几盘精致的点心,看样式是崔柠芋专门叫小宅的厨子做的,极为地道的川蜀糕点。 见她不明所以,闻偃继续道:“你向来只要兰玉留几块,其余的叫她们吃便是,有人趁着送来的间隙下药。” “这个有人不会是我想到的那位吧?” “恐怕是的。” 崔柠芋移开目光,心里冷意加深。 倒是学聪明了,算好她今日出去才搞动作,先将矛头对准她身边的人。 “你知道里面掺杂的是什么了?”崔柠芋见他并不慌张,便猜测闻偃应该是早就发觉并且防范了。 要害兰玉,应该也不是毒药,否则杀的太明显,这不会是柳氏的风格。 闻偃还没说话,杜尘就接住话开口:“后院里常用的把戏,里面掺了欢好粉。” 媚药的一种,一般是青楼歌坊中用于给客人尽兴所用,能够在精神上引发持久亢奋,生理同样产生难以抑制的□□。 也就是说崔柠芋不在,万一兰玉像往常一样无从察觉的吃下糕点,兰玉又是她留下照顾闻偃郎君。 兰玉扛不住药效,对闻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闻偃要是也没有察觉,吃了这鬼东西。 后果就是她被自己最忠心的手下绿了。b 分卷阅读48 r   啊,好一个脱她衣服,拆她手足。 松念要是没死活要跟自己走,绝对会是中招的首个。 崔柠芋莫名想到三人都中招的话,自己回来,面对柳氏迎面揭露的劲爆场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头上长的不是头发,是青青草原。 崔柠芋幽幽的转向杜尘灵魂质问:“你怎么对欢好粉很熟的样子,不会是那里的常客吧?” 杜鸢仪那么个好女孩儿,自家哥哥却是个浪荡子,到底是一介武夫连克制都不会。她说着颇为嫌弃,缩在闻偃的身后像是看见洪水猛兽。 杜尘莫名躺枪,他感觉连好友的视线都带上莫名的意味。 “喂!小爷是去过青楼可那是去抓敌国奸细,而且我常年征战又是镇国功臣家出来的,不少女人费尽心思想要靠些歪门邪道靠近,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 崔柠芋抱着闻偃的臂膀,淡淡地回应:“哦。” 那态度根本就是非常不屑,对他说的话压根就没打算认真听。 闻偃防止杜尘真要给她来一拳,拖着人坐下,强行转移话题:“此次前去玉门关,切记使命,尽早回来。” “还用你说,我还等着你和……他一起给小爷接风洗尘,到时候不醉不归。” “你且注意提防暗中杀手。” 杜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保重,别在这里受委屈趁早离开,杜国公府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哟,还说不是奸夫,当我面儿撬人呢。” “崔柠芋——” “你且赶紧离开吧。” 闻偃送走了人,鹿苑的下人们才陆陆续续被兰玉带进来使唤,宛若从未离开。 只有崔柠芋抱着盘子,一口一颗紫皮青肉的葡萄,翘着二郎腿靠在躺椅上,叫她换被换褥。 闻偃就在她身旁,昨晚他趁深夜人已睡死曾探过崔柠芋的脉象。 先前还吐血煞白一张脸,整个人在风中脆弱成燃尽的烛火最后挣扎的一点火星,现在却好得离谱,脉象平稳矫健看不出半点损伤。 如果不是一直待在她身边,闻偃都要以为是换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崔柠芋见他走来,招呼着他坐在另一张躺椅上。 两人都是半躺的姿势,享受春日好时光。 初春过得极快,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入夏,还没到那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想念起空调奶茶冰淇淋。 “唉。”她眯起眼砸吧嘴,“你说,欢好粉都下了,我们不做点表示是不是不大好?” 闻偃反问:“柠芋想如何?” “自然是以牙还牙咯。” 柳氏派出去的婆子快一天了,眼见晚膳备好,昨日崔郎不在惹她不痛快的很,今日亲自炖汤换好新衣,徐老半娘的身姿配上清婉的妆。 崔仁谦最爱她这副柔弱打扮,再加上她备好酒菜,还有一肚子柔情蜜意的话,还怕留不住个男人。 只可惜等来的不是她想见的人,而是婆子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大喊不好了。 柳氏拿绢帕掩在鼻尖娇斥:“憨货,死开点。” 婆子扑腾四肢趴在地上,胖乎乎的身体往后缩了几步才气喘吁吁地禀报:“回大娘子的话,不好了!” “你别告诉我,府里养你这么多年,结果连下个药都下不好。” “老奴下药是下了,也见兰玉那丫头端进鹿苑,献给闻偃郎君。” “那不就成了,冒冒失失要是被老爷看到了仔细了你这张皮。” “就是老爷!”婆子狂冒汗,流在脸上的褶子里却不敢擦,“老爷和三姨娘、四姨娘正处到兴头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氏心中警铃大作,拍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她身边的贴身的大丫鬟连忙拉住,却被她反手打了个响亮的巴掌:“连你也敢在我头上作福了不成?!” 大丫鬟跪地还抱着柳氏的腿,盯着红肿的脸颊含泪抽噎:“大娘子不能去啊,您要是这个时候不由分说去找老爷,若是打断老爷的兴致,一切的错处就推到您身上了!” 柳氏像是被抽掉气焰,一屁股呆坐在凳子上。 大丫鬟见她暂且是被劝住,恶狠狠的瞪下那老婆子:“还不快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子跪着不敢起,忙抢着回答:“老奴亲眼见到兰玉丫头把糕点送进去,想着不放心,继续守着。过了没多久兰玉慌忙将鹿苑的下人都赶走,本以为是成事了,只可惜松念不在,不然一网打尽。” “那关老爷又有什么事?” “只是崔大姑娘回来,什么发怒都没有,鹿苑下人回去老奴也混进去看,兰玉居然半点事也没有正从外边回来,闻偃郎君跟大姑娘就在院子里说着闲话。老奴亲自下的药,万不可能出错,后来听说三姨娘给老爷上了道川蜀糕点,后来还唤来四姨娘一起在房内……” 老婆子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三姨娘和四姨娘在房内,还有老爷在场,接下 分卷阅读49 来的话不用说下去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啪! 一桌的名贵菜噼里啪啦全被推翻倒地,连带桌子都斜歪下去。 柳氏气得发抖,指着老婆子凶如夜叉:“你是说那道糕点被老爷吃了?” “老奴冤枉啊!”老婆子磕头砰砰作响,“一定是大姑娘发现才搞的鬼!” 又是崔柠芋! 害得她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也不能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反过来连自己老子都敢下手。 却叫柳氏有苦说不出,如何也不好告诉崔仁谦是那盘糕点下了药,说起来源头是她自己搞的鬼。 若她此刻气急败坏冲过去找崔郎诉苦,恐怕正好中了崔柠芋的下怀,一张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到时候前因后果一合计,恶果反噬到自己头上,崔仁谦爱面子功夫知道是续弦下药给女婿吃不成被他给吃进肚子好一顿孟浪,恼羞成怒在气头上休妻也不是做不出来。 柳氏的心咯噔沉到冰窖之中,双手发凉:“她老子娘是个蠢货,如何生出来的居然是个小狐狸崽子。” 第 25 章 柳氏越想越惊心,往日好十分好拿捏的崔柠芋,也会借力打力玩的一手好花样。 若再被牵着鼻子走,恐怕崔柠芋还没能身败名裂赶出去,她反倒会被牵扯抖出以往做的那堆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她整夜坐于房内到天明,直到有大丫鬟前来为她梳妆,柳氏才闭上眼享受大丫鬟按揉适度的按摩手法。 大丫鬟艰难的开口:“大娘子,三姨娘和四姨娘伺候一晚得了老爷的准许,今日免去晨昏定省。” “老爷既然发了话,那便这样吧。”柳氏恢复一派主母姿态,只挥手叫她停下,“换另外的来伺候,你且去三姨娘和四姨娘的院子送上新进的几匹绣房料子叫她们好裁些新衣更好照顾老爷。” 大丫鬟领命出门去,柳氏头痛发作,还是没叫人继续往头上戴东西,只是差遣婆子给崔小棠备好最新时段出来的衣裙、首饰连带滋补养颜的煲汤一并送去,自己在床上歇息了一上午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 崔柠芋这方也没能闲着,有了昨日的教训,怕是在崔府闻偃不好出去,杜尘找不着人只能冒险进来,还不能被外人发现。 搞得偷鸡摸狗似的,真怕哪天再来一次若刚好被其他人撞见了,自己又要背锅被说成胆敢染指杜尘小将军的□□。 洛阳那群爱慕丰神俊朗小将军的女子,非把她生吞不可。 于是决定今日把闻偃带上马车,对外不用多言,都以为崔柠芋又要换着花样折磨这位可怜的姑爷。 崔柠芋掀开轿帘:“兰玉,你好好看家防范,陌生人给的东西千万不要吃。” 兰玉在崔府门口送别,无奈的应下:“好姑娘,我可不是松念。” “你们都不能出事,总觉得多嘱咐几句才能放下心。” 她的话直白情深,叫兰玉心里滑过暖流。 马车离开,门口的吵闹声才消散。 崔柠芋看着马车内的男人,不好意思道:“总将你放在府里关着,确实是我没有顾虑周到,现下我要去城郊的庄子,你是想去城郊还是我在前头出口将你放下约定时辰再接你一同回崔府?” 闻偃淡淡一笑,手指抵在马车茶桌上。 “如果可以一直在马车上等你回来就好。” “你不出去处理你的事情吗,我们已经是战友了跟我无须拘束。” 她看之前闻偃三天两头要外出,应该是挺忙一个人。 闻偃眉眼柔和,扬起嘴角:“并未拘束,只是昨日杜尘来的唐突改了事态进程,现下手头要处理的反倒都不打紧了。” “那好吧。”崔柠芋也不再多问,少听少惹事,她只想维持目前双方的状态就好。 彼此都有事要做,互不干涉,维持着友好的表面夫妻,兼楚河汉界的室友关系。 松念一行还以为是两人的关系缓和还是真夫妻,殊不知两人只是在演戏。 崔柠芋早在他面前不多顾忌,从袖袋里掏出《孙子兵法》研读,时不时还要默念几句自认精辟的话语,再折叠哪一页。 闻偃突然问起:“吐血之状可有好些?” “唔,没大事。”崔柠芋默默记下张仪连横拆合纵的出处,陡然记起上次闻偃在她提起伤势时回答颇为仔细。 自己这回话不大妥当,对比之下相当敷衍。 她只好放下书道:“上次我拿回带血的衣裳请妙回堂的林医丞看过,说是并无中毒迹象,大概是心力交瘁思虑过多所致,差不多就是多加调理身体。” “内耗比外伤要难痊愈,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知道了,你怎么变得跟兰玉一样婆婆妈妈的。”崔柠芋关上书,“不过,你说我那位端庄柔弱的继母下一步想做什么,我都帮后院其他几位争宠了也不见她心急,还真是位贤妻啊。” “柳 分卷阅读50 夫人从外室进门做妾,时隔半年前主母刚死就登上续弦之位,过于心急正位心思不稳,就忙着将跟前主母不管远近只要是有微小相关的下人全数不由分说的换成新血。才在新血里警惕培养自己人,想必这么多年有不少人心里不平坦。” 崔柠芋按了按眉骨位置,思索起那日和闻偃躲在草堆里听到的话。 罗妈妈敢在背后拿这件事嚼舌根 ,想必也是柳氏不得人心的表现之一。 石幢的心思昭然若揭,可秋水院找到的毒粉力道可不像这个蠢妇人能想出来的事。 欢好粉就是最好的佐证,比起下毒于无形,柳氏只会玩玩捧杀搞些自以为能瞒过众人的浅显把戏。 她还是感觉,这背后另有其人。 她狐疑的仰头:“那日兰玉查出秋水院被封后有不少下人受不住贪念进去偷拿物件,唯独妆奁内的珠宝首饰无人动,明明那些才是最金贵值钱的东西。你说,闹鬼的传闻是不是和妆奁有关系?” “恐怕是的。”闻偃不着痕迹的按住食指指腹,眼里滚过暗芒,“那盒摔在地上的胭脂,也行就是关键。” 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去到地牢,第一件事就是蹲在掌事姑姑身边,把袖袋里包裹好几层的东西递过去。 “小雯,您之前当差时瞧见过这东西么?” 掌事姑姑杨苓雯家族式微,当年没能争夺个秀女之位,但能力出众,这么多年若不是被德贵妃发现野心,说不定能成为后宫难得能与齐氏抗衡的存在。 她粗粗瞥过一眼,跪坐在新搬来的案桌前不像往日装疯卖傻,神思清明手中正绣着一株睡莲。 牢房内安置了好些物件,虽被关在这里,可吃穿用住都大变样,锦被竹席瓷盏杯碟一应俱全。 还有新送来的果茶,崔柠芋讨好的给掌事姑姑倒上一杯。 自己懒散的盘着腿在她对面而坐:“您别不说话啊,现在说起来咱们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有什么好说的,与其问我些宫廷秘药不如先把眼线嘴里的实话都给撬开,预备防范。” “您说这是宫廷出来的?”崔柠芋心中惊起波涛,没大没小的喊,“小雯,乱说话死后会吞一万根腿毛的。” “那是一万根银针。” 掌事姑姑颇为抵触将她放在桌上的东西退离自己,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后宫里耍把戏的用具,也是当年无意接触过那时是两个婕妤因家族势力不对付掐架抖露的秘药。 当时一疯一傻,都沦落到冷宫的地步,碍于两大世家还对朝廷有用,秘药被压下去不了了之。 虽不知崔柠芋为何会拿到,但她还是被打搅到好心情:“离那东西远点,那是西域传进来的曼陀汁加入蛊毒所制叫痴影。寻常人只是皮肤接触就会产生幻觉,若是心中有鬼便会将心里最惧怕最执念的东西化成幻影,折磨得人神志不清。” “您怎么看出来的啊?这无色无味还搅和在胭脂里头。” “在宫中多年你以为露破绽的人能活,都是披着人皮的鬼,看出这个比猜人心要简单太多。”掌事姑姑重新绣起睡莲莲瓣,“就你这样的,在后宫活得过一个月都是奇迹。” “那您还不是到了我手里吃牢饭。” 崔柠芋打破她吹嘘的段位,惹来掌事姑姑话头哽住,眼刀飞来怒横。 “若不是齐沐那贱人,我能落到你手里??” “哈哈小雯还是这么有活力,这我就放心了。”崔柠芋打着哈哈,拿过松念记录的一叠纸,“喏,说正事。” 眼线都接受过非常人的训练,不肯轻易说出,有两个没被看住逼得太紧直接咬破含在牙齿缝隙里的毒药自尽。 还在松念和王婆子两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及时派人将剩下的人看死,又搜寻了一遍所有眼线身上是否在其他地方还□□。 毒是没找到,却意外收获每人肩膀位置刻了个抽象一笔的画儿,她拿着松念画下来的一瞧,添上骨架可不就是个草书的齐字不是? “这点还是太少,只够将庄子里的眼线拔除,你需要将眼线化为己用反向收集信息。” 崔柠芋听得头疼不已:“老天爷啊,想活命怎么就这么麻烦。” “若活着成了不麻烦的事儿,那同行尸走肉没区别。”掌事姑姑剪断油灯里的烛花,“与其抱怨,还是想想剩下的该怎么撬开。” 死人有死人的用法,刚巧她拿到痴影,便派人专门捂住口鼻在每个眼线嘴上抹一边,一个个嘴巴通红生怕剂量抹得不够多,而后将死去的眼线直接摆在捆成毛毛虫似的眼线正前面。 眼线们个个死闭一张嘴,涂抹的嘴丑得叫人无法直视,也搞不清崔柠芋拿她们试毒的小白鼠,只以为是在羞辱罢了。 她叫松念留心观察,只要有人出现症状,就去煽动情绪。 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死气沉沉,崔柠芋绑着面帘摸着下巴看过去。 “痴影不会过期了吧?” 她还没说完多久,很快有人心理破防开始鬼 分卷阅读51 喊鬼叫。 因为涂胭脂的关系,所有人嘴上的布条被拿去。同一时间,王婆子关上庄子大门严防死守一个个把所有下人聚集到一处,快速查探好几个要跑的都来不及拔腿就被崔柠芋的暗卫压在地上。 真当她一个洛阳恶女的名头是白得的,这么多年就算蠢也该蠢出名堂,早有一批自己的死忠护卫,在这座见不得光的庄子是她为数不多积累的心腹聚集地。 此刻在这里间深处厢房的都是地牢里的沐姨眼线,能混进那里应该都是庄子里最核心部分的眼线之首。 她带来的那点痴影用不了多少人,况且整个秋水院她翻了个遍也没有更多的被找出来。 第 26 章 剩下几盒胭脂被她从秋水院带出来,交给掌事姑姑挨个看了一遍,也只有地上摔坏的那盒才有。 所以新来的那批只是如法炮制的被绑在隔壁,嘴里塞着棉布,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吓得如鹌鹑动都不敢动。 她心中惊骇更甚,喃喃道:“好厉害的东西,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强的药效。” 有了一个心理破防的人,很快更多的压不住心理恐惧,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流,整个场面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那两个死人就是钻进她们眼线里的导火索,崔柠芋观察结束出去,而一直准备着的王婆子快准狠的拿捏每一个心理崩溃的人,开始不停盘话。 松念则带着另一波人在拷打隔壁关住的眼线,她倒是落了个清闲。 昨日开始她就派松念在这边协助王婆子,更是为了清理门户,今日过去,她这里眼线和多余的仆从都不会有,只会有心腹和洗刷一遍留下能为她所用的手下。 她背着手,快步走去前院,这里已经半点惨叫声都听不到。 心绪不宁,风何时变得黏腻闷热。 只有几只受惊的鸟儿拍打翅膀,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拉开庄子的前门,马车就停在外头,还有两个护卫面无表情的看守。 崔柠芋快速掀开轿帘进去,双腿发软跪地,往桌角磕去,还是伸出的一只大掌及时拉住她倒在后头的人肉沙包上。 “你在发抖。” 男人的声音如玉珠滑落在地,从容有度。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心口,不对好像是喉咙发胀。”她指着耳朵,却说是喉咙。 崔柠芋神情呆滞,抬头什么都在天旋地转,她的意识涣散又焦距到斜对角,马车内有个女人坐在那里,和她五官相似,却和向来喜欢浓妆艳抹张扬示人的姿态不同,清淡得体一派孤高。 女人冷淡的看着她,眼里全是失望。 闻偃见她一直盯着斜对角,手指抓在他胳膊上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 他试图摇醒崔柠芋:“崔柠芋,你是吸入那胭脂里的毒了快醒醒。” “你痛痛快快死了掉留下这堆烂摊子,凭什么还要这样责怪我。”崔柠芋睁大了眼,倔着泪在眼眶就是不落下去,“阿娘,你夜里掐着我脖子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死,所以才要、才要带着我一起走好离开这个绝望的世道?是谁杀了你,你说话啊!” 女人叹了口气,口鼻流出血,崔柠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面目模糊变成她第一次害死的宫女。 “我好疼啊,我不想死——”宫女扑过来抓住她的脚,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溃烂长蛆蠕动的伤口,“都是你!” 身体僵在原地,脚边的宫女把污血浸脏她华贵的衣裙,崔柠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宫女的脸颊贴到她的胸口,溃烂从腹部开始快速腐蚀全身,眼珠趴着一只苍蝇咕噜一声掉出来,烂肉也大块掉到她身上。 崔柠芋捂着头尖叫,疯狂想要逃走。 “崔柠芋!”清冽的怀抱用力到她终于感受到呼吸的重量,眼前可怕的面容换成青色暗绣的翻领袍,将她从无尽烈狱拉出来。 她含着泪,狠狠抱住他,生怕被他甩出去。 “奶奶的,我中毒了。”崔柠芋手脚冰冷,那种恐惧还没能彻底剥离,她不敢回头生怕宫女或是母亲还在,“我中毒了,我是中毒了。” 她反反复复说着自己只是中毒的事实,想通过这样确认自己还活着。 “不用害怕,这里只有我和你,你看到的都是幻境梦魇。” 闻偃任凭女人在疯狂的在他怀里钻,手只是虚虚围拢,除了最开始揽入怀里用了力,只是为了将她带离恐惧。 女人娇小的身躯还在颤抖,她自己也有所察觉。 听到闻偃轻缓的话,还有怀中真实的温度,她恍惚之中好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要活受罪? 她捂住胸口,肺腑阵痛过后压不住满口铁锈味,她捂住嘴血还是从指缝中钻出来。 第四次吐血了。 刚才只是脑中闪过想要不顾一切的逃跑的强烈念头。 崔柠芋彻底清醒过来自己的处境 分卷阅读52 ,颓废的抱头痛哭,下巴上的血混着眼泪鼻涕往衣领走,这是她来到这里后不顾一切,哭得最嘶声力竭的一次。 闻偃就在身边等她渐渐恢复平静,一点点用袖袍擦干她脸上的泪和血。 马车上有兰玉提前备好用来御寒防风的斗篷,崔柠芋爱美,衣服只往好看的打扮为先,不为御寒做打算。 闻偃翻出来披到她身上整理系好,崔柠芋就像是个人形玩偶,时不时打个哭嗝昭示自己还没缓过气。 好半天有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松念叩响窗口:“姑娘,那边已经招了。” 还不招她都要把自己老底给揭了,痴影这他娘的是谁发明的? 她若是知道,一定把坟挖穿都要揪出骷髅架子往死里抽巴掌。 闻偃还在身边,她要出去时嗓音已经哭得沙哑,偏还要顾忌自己的形象只能回头问他:“我脸上妆是不是花了?” 闻偃给她擦泪的动作频繁,导致袖口带上脂粉,她哭的如山洪决堤难以自拔,很难不这么问一嘴。 “嗯。” 淦! 她赶紧戴上兜帽,拉着松念第一时间跑进去补妆。 衣服也重新换了一道,这次吐血要比前几次都要多,松念守在外头只听到姑娘的哭声,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抱着衣服也差点哭出来,她们家姑娘是有多害怕,在外又受了多少委屈啊。 王婆子恭敬的垂手在侧:“这些丫头该招的都招了,每五天就会有专门飞来的信鸽方便她们呈报地牢近况,她们交流之间有道牌子确认身份。” 松念递上一道木牌,大拇指长度,五边形,筷子厚度上面画了一个红点。 每个人牌面的点都不一样,放桌上排列,横竖看不出区别。 “她们内部都有等级,点数越多的在最底层,点数少的按照分布都在地牢内。” “庄子共有多少眼线?” “共计二十一人。” 崔柠芋抱胸站在原地,庄子连带护卫总共五十一人,沐姨往这里塞了这么多眼线,还不包括小宅里的数量。 这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她啊…… 崔柠芋中痴影受了惊吓,又被眼线人数搞得心里发堵。 见王婆子还在等她回复,她只得从凌乱的思绪中压下抵触。 “王妈妈看着来便是,能留下的就拖去□□,该送走的绝不留半点痕迹,不停反抗要揭露的阎王殿想必也愿意收留。” 崔柠芋交代结束,坐在院中等候眼线说的今日又是一个五天。 果不其然有一只白色信鸽扑腾翅膀径直飞到假山石,松念拿出备好的仿写信息,绑到鸽子脚边细长的竹筒里。 “等一下。”崔柠芋拉着她等了好一会儿,又来一只红隼绕着房梁飞了好一会儿,才停到紫藤花褐色的藤上梳理羽毛。 她抿着唇,把书信一卷,手臂抬起红隼果然飞过来。 松念低头看了看信鸽,又指着红隼:“姑娘,这又是哪一出?” “恐怕这才是‘信鸽’。” 谁规定信鸽不是个绰号,她早该猜到事情不会太简单,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她赌了一把,叫松念放走白鸽。 将书信放到红隼脚边的竹筒内,喂了生肉,红隼展翅飞离。 地上只有一两根白色的羽毛证明白鸽来过的痕迹,红隼被练成不叫不闹的送信使者,还真像是沐姨能干出来的事。 王婆子担忧道:“姑娘如此笃定,万一这是陷阱……” “是陷阱也要试试,这一步险棋,必须走。” 松念仍旧待在庄子内,根据崔柠芋的交代在地牢给掌事姑姑交代红隼送信的全过程。 掌事姑姑哼笑着多喝了杯清酒:“这些话都是你主子交代的?” “并无,姑娘只叫奴婢看到什么说什么就好。”松念也摸不着头脑,“是奴婢说错话了么?” “做的不错,这事成了。” 掌事姑姑放下筷子,继续绣着那朵姿态半开的睡莲,烛火闪动,映照在女人含笑的脸上。 崔府,这日晚膳崔柠芋回来得晚干脆不来在前厅,崔仁谦又是一顿脾气,这回柳氏完全插不上话,全然是三姨娘和四姨娘左一句右一句哄得崔仁谦眉头舒展,明显受用得很。 接连又一日不回主院,歇息在四姨娘处。 随性不去前厅是对的,本就胃口不好,懒得看到某些人还要费心思对付。 崔柠芋拉着闻偃在抄手游廊散步消食,满脸歉意:“实在抱歉,弄脏你的衣袍了。” 闻偃身着苍色大袖,带着笑:“与其关心我的衣袍,不如关心下你自己的身体。” 她又一次吐血,比前面那次还要夸张。 但具体原因她又说不出口,只能打马虎眼:“不碍事,祸害遗千年嘛。” 不过确实要多关心身体,老是吐血,再厚的血量也会有掏空的一天,她得赶紧叫兰玉去妙回堂多买点补血养气的药材回来补补。b 分卷阅读53 r   她拿出一道木牌,递给身边的男人看。 “你以后要是看到身边的仆从又拿出类似的木牌,切记不要暴露自己做的事,那不是我的人。” 闻偃低头摩挲手里的木牌,只几眼又还给她。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早在半年前接触崔柠芋开始,他就比崔柠芋更清楚这些是德贵妃眼线互相交接信息用的符牌。 没想到的是,崔柠芋竟然会将这样要紧的事告知他,只是提醒他做事别被德贵妃的人发现。 崔柠芋摘下一朵嫩黄色野花,不知不觉跟闻偃又走到秋水院外。 她想起今日看到的幻象,嗅着花香道:“那毒叫痴影,能勾起人心里最惊恐的秘密,我大抵是没注意接触到也中了毒,我……中毒后看到了阿娘,我看到她哀怨无声的坐在角落。” 第 27 章 哪怕是恨她骂她都好。 什么都不说,坐在那儿,叫崔柠芋心如刀绞。 闻偃还未回复,她就故作轻松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来亏心事做多了,真的会怕遇到鬼嘛。” 她蹦跶着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实则选择跟秋水院相反的路回去。 闻偃跟在她身后,并未戳破这强行镇定的伪装。 崔柠芋经过水榭时看到那几座石幢,突然慢下脚步。 在水榭楼台正赏花的崔小棠,以扇掩面,目光触及闻偃低垂的眉眼骤然软化。 “姐夫既然在这,何不下一盘围棋以解忧思。”崔小棠急着叫住要走的两人,“姐姐莫要误会,妹妹只是想着姐夫毕竟不是外人。” 崔柠芋扬眉,双手交叠在前生出玩味。 “上次未下完的棋好像还维持原状在那呢,想下吗?” “不了,不过一盘打发无聊时间的闲棋。” 闻偃无情拒绝,叫人连挽留的地步也没有。 崔小棠暗自咬唇,目光痴痴地追着男人的身影,没注意到崔柠芋悄然走近。 她的好妹妹还真是痴情种,被拒之门外也再三坚持,连坐的位置都跟上次在水榭无差别,倒像是在等闻偃郎君再坐回来似的。 眉目含情,身姿薄弱,柔弱的姿态跟柳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崔柠芋从棋盒里抓出一把黑子,玉石做的棋子碰撞产生响动。 崔小棠心生警惕:“你要做什么?” 她但笑不语,抓着棋子的拳头伸到棋盘上方猝不及防地松开,黑子噼啪砸下去,一盘维护好几天未动的棋局四分五裂。 崔小棠扑过去护住也已经来不及,团扇掉在地上,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让人误会的事情做的太多,可就不是误会,是心机了。”崔柠芋目视前方,恍若未觉踩在那柄海棠春睡图的团扇上。 闻偃之事因她而起,虽不晓得崔小棠何时对他暗生情愫,但这样的女人要不得,她不反对闻偃找心上人,那更有助于他俩和离,她巴不得呢。 但是找崔小棠,那就算了吧。 警告已下,再蠢也该晓得崔柠芋不是个好惹的女人。 双手拢在袖子里,她抬头看了眼明月,春风吹入脖颈浑身一哆嗦,崔柠芋加快脚步追赶走远的人。 翌日一大早,崔府门外来了五大箱东西。 柳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打探情况,拉了个眼熟的婢子盘问:“瞧箱子的纹样,是崔大姑娘的,她这是要跟姑爷回自个儿家?” “哪里啊,这几大箱都是从小宅搬过来的吃穿用度,崔大姑娘是打算常住呢。” 旁边有个婢子插一句嘴:“都是顶好的东西,有些我打娘胎出生以来都没见过,大姑娘真是了不得。” 柳氏拍桌站起,在花厅走了好几个来回。 念着崔柠芋不会久留,本想忍忍就过去,现在搬来这么多东西真是没完没了了! 崔小棠一进来她就拉住女儿:“你定要争口气,找个好夫婿叫我也能踩到崔柠芋,乃至整个崔家的头上。” “阿娘是睡糊涂了不成?”崔小棠泛起两片红云,“这事也不光是我一个人努力就能成的啊。” 自古女儿家嫁娶,总要先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再轮到她做选择。 再者光靠她去撩拨高官之子,也总得有能见面的场合才能制造机会不是? “阿娘就是同你开个玩笑。”柳氏自知自己说错话,端详崔小棠出落越发明媚的样貌,“那丫头要在府里住下,我心里越发觉得有鬼。” “姐姐几年难得回来一趟,兴许是一时心血来潮呢?” 崔柠芋阴晴不定的性子,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柳氏还是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古怪:“她拿来膈应她老子的平安符叫其他府里的夫人笑了我好几回,来势汹汹恐不好放下防备。” 崔小棠也记着那笔帐,死丫头居然转手将撒了欢好粉的糕点送给姨娘们,叫她阿娘心里十分不好过。 分卷阅读54 起先香炉未用,还是她出的主意,;兰玉将鹿苑内部看得死死的,极有可能不能得手。 可惜就算是常吃得自家厨子做得点心,也叫崔柠芋起疑心。 她想起昨日那散落得棋子,又想起闻偃郎君对自己冷眼相向。 新仇旧恨,都记在心里。 “阿娘,姐姐有备而来未尝不是我们打垮她的机会。” “如何说?” 崔小棠伸开掌心,里面有一颗布满裂痕的围棋白子。 “外表光鲜刁蛮任性,我们都知道她只是有个足够强硬的后台罢了。这样冲动莽撞的人用起来坏事顾不全大局,况且崔家又不止有她一个女儿。” 柳氏听完心头一惊:“你是想揪住她的错处,再替代她成为德贵妃娘娘的……” 崔小棠点了点头,父亲能这般纵容崔柠芋全是仰仗她背后的的贵妃娘娘势力,只要关系不闹僵总还能沾光,在官场其他官员都会对他格外厚待些。 若是她能得德贵妃娘娘亲睐,手里定能比傻姐姐握的住权,到时候不光是父亲,在全洛阳城她都能成为人中最夺目的焦点。 柳氏还是有些忧虑:“且不说崔柠芋是借了她老子娘跟德贵妃娘娘有一层表亲关系在,光是她如今能目中无人也是全娘娘宠出来的,我们也只是比旁人多知道点她在帮娘娘做事。”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崔柠芋做事不顾全局只要我们时刻盯着,扩大她犯错的机会都无须我们下手她也会自乱阵脚,到时候娘娘只会以为又是她做错了事,我在替姐姐收尾。” 崔小棠十指收拢将白子重新困于掌心,“有了表现的机会,贵妃娘娘那般的明眼人自有对比谁更能采用。” “我女儿冰雪聪明,若真得德贵妃娘娘的心,将来享受的是天大的福气!” 柳氏笑得快合不拢嘴,颇为自豪自己女儿想得长远。 崔柠芋能一时变聪明,那也不可能本性就彻底改变。 说到底,还是个劣迹斑斑的蠢货,那么多缺点,人的忍耐都有限度,等把德贵妃娘娘的事给坏了,估计也没人会听她说真话,建在虚空中的楼阁极易倾塌。 她要让崔柠芋落到自己手里,求死不能,这么多年被欺辱在脚底的滋味儿要全数百倍还回去。 “大娘子,不好了!”大丫鬟冒冒失失地喊出声,“大姑娘派人将水榭池子里的石幢全部□□了,说是总在夜里听到水榭里有女人啼哭,吵得她耳朵疼,今日一见着石幢更说是碍眼至极。” 吵? 瞧瞧这话说的,鹿苑和水榭隔了好几个院子,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还能说是吵着她。 理由也太牵强了! 分明就是故意挑事,哪里有什么女人,夜里水榭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除非是鬼怪的本领,不然就是崔柠芋在说鬼话。 不对,莫非是母女相通,是齐婉音化作怨鬼找崔柠芋喊冤来了? 无论如何,柳氏都要去插一脚阻拦,石幢本来就是用来镇压厉鬼之物,若是都拔除了,那水榭池里的秘密岂不就…… 崔小棠见母亲也急着要去阻止,不由得奇怪:“不过几座石幢,推倒了就推倒了。” “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柳氏紧赶慢赶跑过去一看,水榭池子外围拢一圈的下人,她推开几个走进去一看。 四个石幢都已经倒地,崔柠芋踱步慢慢看过来,笑得格外渗人。 “继母日理万机,不去找老姐妹聊聊天,来看我解决几块破石头做什么。”她绕过石幢,走到柳氏面前,“还是说……继母知道这些有其他用处?” 她的眼神冷厉,像是要压着柳氏说出真相。 柳氏悬着的心被高高提起,她不能慌张,这个时候真去阻止,说不定就又着了崔柠芋的道。 “柠芋说笑了,既然看着不爽快推倒也是应该的。” “有继母的话我就放心了,都给我狠狠的砸。” 随着崔柠芋的声音落下,石幢被铁锤砸得稀碎,她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 鹿苑里正打扫整顿,给崔柠芋布置奢靡的生活派头。 五大箱内全是她的生活用度品,鹿苑先前的安置其实并不差,可跟现在比起来,根本没眼看。 崔柠芋和闻偃连饭后闲逛都不出院子,好心情的拿五子棋跟他消磨时光。 镇压厉鬼的石幢阵被破,崔柠芋就是给所有跟前主母死亡相关的人敲响警钟。 等今晚过去,有些人也该坐不住了。 晚膳她也继续告假不舒服,崔仁谦再没说什么,任她在鹿苑解决。 崔柠芋饭后就靠在躺椅上舒服的葛优瘫,手摸到果盘里,一颗葡萄咕噜滚到地上。 兰玉从房内拿出波斯绒毯盖在她身上:“一切照姑娘的意思办妥,石幢碎石撒到下人居住的外屋廊下,出来就能看到。” 崔柠芋满意地点头 ,手又再接再厉的往果盘里摸,又一颗葡萄脱手咕噜滚到地上。 分卷阅读55 她懒得多动一下,明明只要翻身就能从果盘里顺利拿到果串。 还是兰玉给她摘下一颗,剥去紫色外皮,送到她嘴边,方便她张口动动就能吃。 崔柠芋这这副做派,跟洛阳那些醉在美人膝头的浪荡纨绔无甚区别。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咱们只要等着就好。” 夜里,徐婆子披头散发,嘴里大喊饶命。 下人居所里,徐婆子衣衫不整,抱头躲在床底下哭嚎:“我没有看到,别来找我!” 第 28 章 兰玉在外正准备禀告,主屋内传来声音:“进来吧。” 崔柠芋并未像往日一样已经睡下,而是穿戴整齐,她不算熟练的梳妆挽发,是好几年前的妇人髻,连头面也不是时兴的样式。 除了她的衣服花鸟绣线精湛,翻遍衣柜实在找不出一件素淡的衣裳。 崔柠芋头戴珠玉身穿华贵,在这般寂静的夜里整出盛装出行的架势。 兰玉不解的问:“徐妈妈被大娘子锁在柴房,我留了人在看着,可以趁着关押的人休息时去。姑娘穿这样,是还要出去?” 崔柠芋摇了摇头,浅笑凝神瞥向外头的月色。 兰玉恍惚中竟有种前主母附身在崔柠芋身上的错觉,打扮和身段都太像了。 “徐妈妈暂时不用管,咱们去见罗妈妈。” 崔柠芋才绕过圆桌,兰玉生出惧意往后退开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兰玉颤着音询问:“主母?” 崔柠芋一愣,看向闻偃,他们在主卧等石幢的事发酵,她把阿娘的妆奁盒里的珠钗都带出来了便想出一出好戏。 沐姨也说过她眉眼间和母亲有七成像,然性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崔柠芋擦干净珠钗,往自己头上比划摸索该怎么戴才有她母亲的风格,在记忆里那个女人总也不爱笑,也不爱管她,就喜欢自己琢磨些辞藻诗文,玩风雅的孤冷清高美人。 闻偃笑着唤道:“柠芋早去早回。” 兰玉恍然回神,紧跟在崔柠芋身后。 罗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吃穿虽是个下人,却也养出了养尊处优的习惯,独睡一间屋子手里还管着另外十几个丫头做事。 平日里就连被褥衣衫都有丫鬟帮忙洗,她此刻缩在被子里,连外衫都没脱,听到外头的虫鸣都忍不住抹泪。 徐婆子比她要得崔大娘子的心,这些年帮续弦做了不少脏事,在她面前炫耀过不少次有钱有权,比她更像个上等人。 结果呢? 半夜发疯病,嘴里大喊饶命,特别是在院门口杀猪般尖叫,被捂住嘴丢到比秋水院还要偏僻的柴房里关着听候明天发落。 崔大娘子都没叫大夫给徐婆子看看,只关到柴房,明天的结果估计是不好的,要么发卖给人牙子,要么就是柳氏要她守住秘密变成死尸。 一个疯子胡言乱语,活着太容易抖落秘密。 一阵风吹开了窗,罗妈妈缩在床榻上抖成筛子,头都不敢回去看窗户怎么开的。 徐婆子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还朝着空气不停在喊:“主母饶命!” 罗妈妈听得明明白白,这个主母恐怕不是柳氏。 她们这些留下的老人都知道,石幢的作用是柳氏请高深道行的道长专门镇压厉鬼前主母。 变成厉鬼的前主母,是有多怨多恨,她们这些帮着作孽的人一个都逃不掉,石幢才拆掉就徐婆子就疯了,下一个被找上门的怕就该是她了。 “罗妈妈。”凄冷的女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罗婆子整颗心都抖了三抖,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罗妈妈为什么不向我请安?” 罗婆子闷在被子里狂念阿弥陀佛,半天又念不出来个驱鬼咒。 “罗妈妈还不出来,我可就要做点什么了……” “哎哟!主母,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罗婆子从床上连滚带爬跪地磕头,头都不敢抬,“当年,当年不是我害的您啊!” “那是谁?” “是崔大娘子,不、不是。” “到底是谁。” 罗婆子囫囵磕着响头:“奴婢是说错了话,您才是主母,是大娘子,那柳氏当初就是个妾,她还敢串联外头的人害您!” “我在水里真的好冷啊,你们没有一个来救我。”崔柠芋苍白一张脸,蹲在她面前,“你看看我的脸,罗妈妈。” 罗婆子吞了吞口水,抖成筛子冒死抬头。 就看到前主母清冷的身形,并没有想象中的七窍流血,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诡异得很。 “啊、啊、啊!” 罗婆子指着她身后,出气多进气少,眼神里惊恐到极点双腿一蹬就厥过去。 崔柠芋:“……” “兰玉,你扮鬼出来吓她吓早了,我还没问出话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兰玉听到崔柠芋说话, 分卷阅读56 从角落里钻出来,披头散发双目抹着两道红色的痕迹仿照血迹。 兰玉歪头:“奴婢没听到您的暗号,没出来啊。” 那罗婆子为什么指着她的背后,然后吓晕过去? 崔柠芋打着厚厚一层极白的脂粉,往身后看过去,然除了俩主仆在扮鬼,就只剩下一地清冷月光。 痴影在庄子里就用到只剩一个指头大小,她舍不得浪费,都存在盒子里小心封存。既然没下毒,这个时代多的是信奉鬼怪之徒,徐婆子尚且还能说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吓自己吓成那样。 罗婆子呢? 又一丝风凉飕飕吹到她脸上。 崔柠芋话都没回复,拉着兰玉匆匆从抄近路最快速跑回鹿苑。 路上撞见打更的小厮,她都没有停下,长裙轻飘如鬼魅。 小厮看着眼前两个面孔煞白,一个还冒血,一个脸白得不像人的主仆,尖叫着跑瞬间不见人影。 崔柠芋听到这鬼叫声,心里更怂。 她探究真相的全部勇气都被罗妈妈给搞没了,本来就怕这些玄乎的东西,能大难不死来到这个异世界,她心里的怕就更加上升无数个等级。 就连睡到床榻上,身边睡了个名义夫君,她的心脏还在急速砰砰作响。 怂到从被褥里冒出一双眼睛,朝闻偃黑夜中的身形轮廓睁得圆溜溜。 崔柠芋问:“你看过床底下了么,没有那种冰凉凉、白乎乎的手吧?” “先前你便问过一次,我也看过并没有手。” 过了一会儿,她自以为无人察觉,悄悄朝闻偃靠近一点距离。 又过了一会儿崔柠芋小声问:“你觉不觉得,墙角有个长头发白裙子的人站着?” “闻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害怕。” 究竟是在害怕啊。 闻偃在黑暗中睁开眼,无奈的侧过身,将崔柠芋连人带被子护在怀里。 “闻偃?” “罗婆子本就被徐婆子发疯吓到胡思乱想,后又被你假扮岳母吓破胆,在那样的情况下神经紧绷出现幻象很正常。” “你是说没有鬼,是她老糊涂搞混了?” “可以这么说。” 换句话说,就像是她现在中疑神疑鬼床榻之外有可怕的东西存在一般。 崔柠芋头绪好像有回来那么一点,但也只有一丁点儿,她怂成鹌鹑乖顺的窝在闻偃清冽的怀里。 脸颊涨红,感受闻偃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处。 然而说不出叫闻偃松开的话,真的不是想占便宜,虽然起了这心思,但关键还是闻偃太有安全感,她舍不得离开这样全方位照顾的安全区域。 偏她别扭地违心说:“其实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刚刚有点吓到,你要是觉得不适应可以放开我的。” 闻偃没有松手,反而大掌有节奏地隔着锦被拍着她的后背。 两人就寝一直有柳氏的人在窥探,试图找出异样,所有他们只能同床,可是各盖各的被子,规规矩矩。 这还是头一次在床上拥抱而眠。 崔柠芋犯困的打了个哈欠,压着睡意迷迷糊糊说:“你要是不适应就松开我,我完全不怕了的。” 然而眯眼半梦半醒还在往他怀里拱,身体格外实诚的戳穿她说的反话。 闻偃安静轻缓地拍着,直到怀里的小女人呼吸加深,困得再坚持不住深深睡去。 他松开怀里的人,温暖宽阔的怀抱离开,崔柠芋在梦里呓语,不自觉伸出手抱住他的手臂脸贴上去。 闻偃垂眸望了眼,面上毫无表情,却也没有从她双手中解救自己的手臂。 他挑开帷帐,往常鬼鬼祟祟探查的奴仆不在,崔柠芋根本就没打算管那试图窥探的奴仆,但常被人暗中监视实在不爽。 那日闻偃去水榭的路上走着走着人就不见踪影,一双鼠目躲在灌木后的奴仆跳出来走了一圈也没找见人。 “在找我?” 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鼠目男仆作势要跑身体却软下去,扑通倒地。 几个暗卫出现无声将人拖走,闻偃才拂袖继续走,眉目无波无澜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柳氏不死心,又派来两三个全数有去无回,崔柠芋也出手将鹿苑的人都换成自己人,她才不得不在这场较量中暗自败下。 这些,崔柠芋并不知道。 闻偃也并不打算说。 崔柠芋要是知道,估计会一拍大腿,心大的佩服自己果然猜对,闻偃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哪里会有武功强劲的暗卫保护,就连她都只有看见护卫而已。 大晚上一直在闹腾,不想居然睡了个好觉。 崔柠芋感觉怀里的暖呼呼的,还以为是个枕头,想要抱着翻身那枕头却怕惊扰到她,小心收回去。 她一惊,睁开眼就见自己抱着闻偃的胳膊不肯撒手。 闻偃正无奈笑着:“昨日你睡梦中一直抱着 分卷阅读57 ,睡得很香。” 她连忙松开手,抓着被子一滚就卷在被子最里面当花卷夹心,靠在最里侧。 “抱歉!” “不用这样,柠芋睡好了便醒来吃早膳,兰玉已经等候在外许久怕吵着我们未曾出声。” 她更加不好意思,只好叫他先去洗漱,闻偃也看出她的难为情也不多做逗留。 崔柠芋缩在被褥之间回想昨夜种种,不由感慨。 这样的室友哪里找? 能哄人能做事能任由她折腾,关键是像个沙包一点脾气也没有。 兰玉为她梳妆时带来消息:“姑娘,如您猜想那位已经将徐婆子悄悄送出崔府。” 第 29 章 “啪!” 巴掌扇到崔柠芋的脸上,德贵妃眼中燃着火星。 崔柠芋头偏到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叫她慌神,沐姨打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她在外闹翻了天沐姨都只是笑笑,叫萝衣收拾残局。 “我错了,沐姨。”她噙着泪,不敢捂脸,跪在地上认错。 虽不知她做错了什么,但先认个错,叫气头上的人顺心准没错,求生欲叫崔柠芋怂如鹌鹑。 “错在哪儿了?” 崔柠芋卡住,说不出话。 只好掐着大腿嫩肉,泪花花,凄惨惨,叫人看得心软。 德贵妃被她这懵懂的脸搞得没了脾气,染成红色蔻丹的手指按在额角,气得侧过身坐在贵妃榻上不想理会。 萝衣见主子这是消了气,连忙将她拉起来,拍掉裙上的灰尘操心道:“娘娘知道你对柳氏不满,也没拦着你去闹,可也不能耽误正事啊。姑苏城齐家旁支的事又闹起来,说是贪官和富绅隐瞒命案,幸好七皇子发现及时压住了声。” “廷哥哥替我压住的?” “正是,下次你可要专门去拜访七皇子。”萝衣朝她递了个眼色,“好在离洛阳远着,你向来做的叫娘娘满意,下次可不要光顾着玩闹把正事给砸了。” 兰玉做事她放心,江南姑苏城的事估计要比她估量中还要大,才会在压下没多久又复发。 她跟七皇子司马廷小时候待过两年,但大多时候她都在练习记住世家大族的名字和关系,并没有多少深交。 跪了太久,脚麻也不敢吭声。 她走过去装作深沉自我检讨道:“沐姨,我在崔府各个将我当豺狼虎豹唯恐避之,我就偏要在他们面前碍眼,结果坏了您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 沐姨还没有转过头,却也没有端茶送客。 她知是沐姨心有谅解,便继续道:“先前我派最得力的手下专门前去监督,结果有了遗漏,此次我自己亲自去,沐姨您不要不理我,只有您还当我是个孩子宠着了。” 崔柠芋说得分外可怜,她赌德贵妃这么多年还和自己有份情谊,能挑选到她做美人刀,也不会轻易放弃她。 所以只要做出自己一心当沐姨是唯一的亲人,心甘情愿被傻傻利用还不自知,齐沐总还会愿意继续将这份情谊延续下去。 “姑苏城路途遥远,你且待夏宴之后再去,毕竟廷儿贵为皇子亲自处理旁支的案子总会惹不少闲话。” 德贵妃眼尾扫过她红肿的侧脸,不由伸手抚过:“疼不疼?” “不疼!”崔柠芋见她肯跟自己说话,委屈悔过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她跪在德贵妃身侧手搭在桌边,“只要沐姨不生气了,芋儿一点都不疼,本就是我犯了差错该打。” “小芋儿,你总叫本宫心里放不下,嫁为人妇也不见成熟半分。” 崔柠芋耷拉着脑袋低低地说:“真没有下次了。” 萝衣见两人缓和破冰,过来说讨巧话:“娘娘,崔小娘子就是太依赖您了,孩子一样叫人心疼,眼巴巴的等您原谅呢。” “罢了,此事再不能松懈。”齐沐端起茶盏,“我累了,你带她下去吧。” “芋儿告退。” 德贵妃这次真是生气了,往日还会叫萝衣给她送膏药和各类金贵物件,这回只叫萝衣送她出了宫门。 崔柠芋顶着巴掌印,上马车才敢轻轻摸火辣辣的一侧脸。 刚在回话的时候就觉得嘴角扯着疼,这一巴掌狠辣有力,实在不好受。 在崔府突然被召入宫,她心下咯噔,还以为是庄子里的事到底被发现异常。 没想到掌事姑姑真有城府和手段,她跟在齐沐身边多年都没能翻腾出水花,掌事姑姑一出手就搞定了。 庄子眼线拔除,她也能松口气,起码省去每次去地牢都要遭受一波良心上的谴责。 要真枪实弹打那些跟她无冤无仇的小娘子,光是听惨叫就叫她心发慌嘴发苦。 小宅的眼线还没能找到机会赶走,也不一定能想庄子里一样不着痕迹就出手,只能到兰玉和松念堤防的程度。 就连现在的鹿苑,混入的眼线都在她带来人手的暗处,兰玉之前非常忙碌 分卷阅读58 就是在排查小宅眼线,所以鹿苑混入的眼线才能被装作无意安排在最边缘的活计里头。 崔柠芋被叫走得太急,什么人也没带。 兰玉便守在门口等人回来,见她完好无损的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她脸上通红彻底的巴掌印。 迎上去便问:“姑娘疼不疼?” 崔柠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用担心。 “徐婆子可截住了?” “嗯,关去庄子叫王妈妈接应着。” 兰玉不放心,在她一屁股靠坐躺椅便忙着去拿化瘀祛肿的膏药。 崔柠芋死鱼一样瘫着,脑子里还在想皇宫内的事,德贵妃会处理齐家旁支是怕连累自己,但天高皇帝远又是旁支,说实在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那就是说内里还有更深的秘密。 她上回还能听到德贵妃的内幕消息,也都是这么多年来,才获得的首肯。 可司马廷都能比她还要更快压下旁支的命案,也就是说七皇子更早就知道亲妈干的勾当,四舍五入等于也知道她有地牢还有各类肮脏手段。 约等于,司马廷是知道最全消息的人。 她摸着下巴,手摸索一旁桌子上的果盘,一时间什么摸了个空,结果摸到带着湿意的手背。 她一抬眸,发现是男人的手正端来一个盛满颗颗饱满葡萄的果盘。 “谢谢。”崔柠芋闪电速度地收回手,“忘了说了,现在鹿苑都是我的人,你自可出入府内做事。” “好。” 闻偃也看到她脸侧的红成一片,自然察觉她是被人打了,还能这般气定神闲说话浑然不在意如何还回去,那应该就只有一个人做得到。 ——后宫独宠的那一位德贵妃娘娘。 他在片刻已经猜到事情大概经过,不动声色收回手坐到另一躺椅,手里是换鹿苑人马后崔柠芋专门派人送进来的书卷。 兰玉小跑着为她敷脸,又是药膏又是按摩,叫她舒服的要睡过去。 崔柠芋拉住跑开要拿绒毯的兰玉,才记起正事:“罗婆子的动静呢?” “告了病假在房内突发风寒,高烧不退说了一天胡话,不少下人私下传是水榭被镇压的恶鬼出来害人,还有个小厮说自己亲眼看到恶鬼往水榭飘。” “唔,你去散播更多谣传,说水榭恶鬼下一个要害府里第一个妾。” 第一个妾说的不就是柳氏么。 兰玉回过神,领命抓紧去传谣。 哪里有什么水榭恶鬼,不过是崔柠芋主仆夜里恶作剧般的把戏,为了让崔府不得安宁。 人心惶惶的场面再次降临到崔府,阴恻恻的秋水院也被谣传出夜里看到前主母来过,或者水榭又有人夜里看到恶鬼,罗妈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到最后哭着在梦里求饶叫主母饶命。 跟先前徐婆子发疯病前一模一样,更是不少府里老仆开始不安躁动。 就连崔仁谦也一反常态,在三姨娘和四姨娘之间反复留宿,就是不来主屋。 一连小半月过去,到了夜里各个草木皆兵。 柳氏怒气冲冲砸坏一只上好羊脂玉镯,眼里泛起血丝:“那贱人死了还要叫活着的人不得安宁,我才不信死了这么多年还能作乱。” 临近立夏,夜里还是风大带着股阴冷。 大丫鬟哆嗦着穿过垂花门,将门帘关好又锁好门,她陪着柳氏入睡。 “这种闲话就是下人嚼舌根,明日奴婢就打那几个说得狠的,大娘子不必为他们气坏了身子。” 柳氏闻言心酸:“可老爷这些时日都不曾来主屋,那年齐婉音溺亡就要扶我上正位的是他,如今这般心里不是有鬼怕了?” “大娘子想太多了,也许只是那两个骚狐狸精勾住了老爷的心魂。” “若是这样,也没能好哪里去。” 柳氏唉声叹气道:“还好我还有个贴心的女儿能嫁个好夫婿,给她抬地位也能给我长脸,不然容颜老去被两个妾室骑在头上如何是好。” 月光下投射的花影在白色墙角,炉中果香缭绕,案桌上白瓷青釉反射莹润光泽,琉璃盏里盛上李子同铁观音冲泡的冰茶。 屋子不算安静,崔柠芋正手拿一把新得的双面绣纱扇,围着正端正坐于书桌前写字练笔的闻偃叽叽喳喳。 “今日竟然遇到这等子糟心的事,出个布庄都要跟梁双双争抢布匹,我当时抬价翻了好几倍,她总要跟,最后花了七倍的价买了我相中的绸缎。”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西市的恬嘉布庄是你开的。” “是啊,左右都是我赚了。”崔柠芋像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叫兰玉端了碟团团米白色像是白棉花似的东西进来,外壳焦香,“我做了点小甜点给你当零嘴吃。” “这个是我改良了的超级无敌嘎嘣脆奶香爆米花。” 她眨着一双杏眼:“尝尝?” 闻偃搁下笔,安静的看着她双手捧的一碟子白团焦壳泛奶香的爆米花,又看了眼 分卷阅读59 她期待的神色,片刻才拿起一颗最边上的。 他的目光温润,很认真的翻看手上的东西。 不像糕点蓬松柔软,也没有坚硬到按不动,轻得像是羽毛。 闻偃试探性的放入嘴中,牙齿一碰嘎嘣脆,嚼碎开来香甜不腻。 第 30 章 “好吃吗?” “好吃。” 闻偃从容地点头,又拿出一颗放入嘴中。 崔柠芋难得见他对食物露出喜爱,特地放到他桌边,自己只喝着果茶解暑。 初夏不知不觉来临,也意味着她要去姑苏城处理齐家的麻烦事儿。 能出洛阳兴许还能找到机会再不回来,天阔任鸟飞,这些时日松念都不曾回来,便是派她在置办家当。 早早做好准备,时刻准备逃离。 至于吐血,只要她在这段时间内解决好原身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譬如地牢赎罪、解开嫡母之死,应该不会成为阻碍。 崔柠芋侧过头看向闻偃,这段时间两人从尴尬室友转变成朋友相处模式,吃穿住行也都没有亏待,应该也算是补偿了。 吐血症状也没有再发生,应当是走了正确的路。 罗婆子病恹恹好长一段时间,整个人清明的时候都在对着空院磕头,还到秋水院外忏悔,叫好一帮子人吓破胆。 流言在崔府传到府外,都说崔家被厉鬼缠绕,兴许是当家主母跟厉鬼生前有恩怨纠葛导致。 柳氏也好几晚没能睡好觉,外头传的愈演愈烈,若她轻易做出害怕或是请道士做法就该是做实传闻。 对一向崇尚儒家风范,不沾鬼神论的崔家,在世家大族里也抬不起头做人。 崔仁谦也一直不来主屋,叫她半点依靠都没有,只能生生忍受别人暗戳戳诬蔑冷嘲活该。 柳氏想要出去拜神求平安也被女儿拦下,她冷着脸斥责:“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非要你阿娘也变成罗婆子那样才甘心?” “阿娘,您不能去。”崔小棠也着实苦恼,还没有找机会扳倒崔柠芋,自己家还出事,“您去寺庙岂不是正好被那群长舌妇以为谣言是真事。” “崔柠芋能去求平安符,我去却叫人说闲话,真有意思。” 柳氏按住心口哎哟喊疼,使唤服侍的大丫鬟:“你去把老爷找来,说我身子不爽利心痛又发作了。” 崔小棠扶住母亲,知道她只是想找许久不来主屋的阿耶诉苦。 可现下万是不能这般:“待阿耶来了,您只管跟阿耶说些家常话,叫他能安心。” “为何?我心都不曾安宁。” “阿耶近日定是听到风言风语才误会您冷落您,阿娘只要表现一切正常,还分外关心的姿态刚好能叫阿耶他心中有愧。” 全因为外头的闲话,冷落自己的妻子,有良好家风约束的崔仁谦自然会心中歉疚,借此多加呵护柳氏。 只要夫妻和睦,没有什么流言蜚语破除不了,从内而外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可偏偏这个时候,三姨娘也拉住正要跟大丫鬟走的崔仁谦。 三姨娘含泪捂住被断弦割伤的手指:“老爷若是要走,荷娘何时还能再见到您啊。” 年纪小貌美又可人的三姨娘敢用崔柠芋送来的东西,也不是个空架子,先前柳氏将崔家管得死死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漏洞,哪里能叫她肯松开攥着的手。 崔仁谦也看得心软,大丫鬟怕坏事回去被柳氏苛责,连忙唤醒耳朵根渐渐变软的老爷:“老爷,主母近日怕您没有吃好睡好,夜里时常醒来担忧,奴婢劝都劝不住。” 崔仁谦记起当年柳氏也是娇弱如花貌美,对他百依百顺,忍下爱护荷娘的心转身要走。 荷娘凄婉喊他:“崔郎。” “越发胡闹,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莫要哭伤了心叫我心疼。”崔仁谦还是软心回来哄她,“快叫婢子处理好你的手。” 见他真要走,三姨娘心慌,柳氏的手段多阴狠,能叫她们这些妾室永无翻身之日。 当年一进门府就被强行灌下避子汤,断了生养的后路,也不知是不是作恶太多,这么多年除了生了个女儿再无所出。 她们月月能见到老爷的机会也被一逼再逼,少得可怜。 柳氏能勾住崔仁谦的心这么多年必然有更高的手段,他这一去怕是又要回到从前。 荷娘含恨叫喊:“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她跪在地上也不顾指尖流血,一路跪着抓住崔仁谦的腿,叫他无法再向前走半步。 荷娘凄厉的哭诉:“老爷我和四妹妹年轻底子也好,为何生不出孩子您就真没怀疑过吗?” 大丫鬟心里一咯噔,眉头竖起呵斥:“你还要耽误老爷看主母的时间不成,胆子真大!” “你胆子才大,在阿耶面前也敢以下犯上。” 崔柠芋缓缓走来,身后还有两个端着点心的丫鬟。 崔仁 分卷阅读60 谦压住心里的疑问,不爽地瞪着她:“你来干什么?” “我来的不巧了,正想给主母送点心呢,恰巧路过见到三小娘这般可怜被下人指着鼻子骂。” 大丫鬟急起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主母心痛身体不好着想,想叫老爷快些去看望。” “我看了难道就能好起来不成。”崔仁谦被女儿的话挑拨起火,“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安排,荷娘你接着说下去。” 书香门第,家中只有两个女儿,这么多年香火不旺他也有过怀疑。 可柳氏为他寻良家女子,亲自纳进家门,姐妹相称,叫崔仁谦舒心服帖。 现在荷娘的话,简直戳在他死穴。 荷娘两汪泪流个不停,心里的恨泄洪般全说出来:“主母当年让婆子压着我和四妹妹喝下避子汤药,从底子上损害根本,这么多年,想为老爷诞下一子半女的机会都葬送在那药,荷娘心里好苦啊!” “胡说,你就是在诬陷主母!”大丫鬟跺脚作势要扇她巴掌,被崔柠芋截住手。 “你若再敢对三小娘动手,这双手就休想要了。” 崔柠芋的语气阴狠毒辣,却叫跪在地上的荷娘彻底安心,最有能力的崔大姑娘站在她这边,她定要让那挨千刀的续弦也尝尝悔恨的滋味。 崔仁谦拍桌怒喝:“毒妇!” 显然已经被气昏了头,甩开荷娘的手,就要往主院走。 却在荷娘院子门口被四姨娘拦住路,她唯唯诺诺地跪在一侧有心再插一脚:“老爷,妾身曾怀胎二月有余才发现还没来得及将消息告诉您,是大娘子说我起迟未能请安在寒冬罚跪整整两个时辰,孩子、孩子……没了。” 崔仁谦浑身一震,汗毛竖起,他温柔解意的枕边人居然能残害子嗣至此,是要叫他断子绝孙。 他嘴里嚷着毒妇,要她不得好死,后面跟着要要为主母解除误会的大丫鬟跟都跟不上。 柳氏彼时还捂着胸口,被女儿搀扶在榻上休息。 每每只要她用身体不好的话,崔仁谦就知道她是想念自己得紧,正撒娇呢,崔员外郎最爱她娇柔模样,面上装作慰问更是呵护到骨子里。 可惜这回崔仁谦看到她躺在床上,直接风风火火走过去,柳氏还想故作矜持听女儿的话先满口为夫君着想。 崔仁谦指着她眼中嫌恶:“毒妇!” “阿耶,您怎么能这么说阿娘。” 崔小棠刚为母亲说话,就被崔仁谦怒吼:“将二小姐送回房内,半个月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柳氏被他的阵仗吓到连忙从床上起身:“棠儿做错了什么,叫崔郎这般凶她。” “她错就错在有你这么个亲娘。” 大丫鬟跪在柳氏身边:“老爷听了三姨娘和四姨娘的诬陷,说您残害崔家香火。奴婢要作惩罚,就被崔大姑娘拦住。” 又是崔柠芋。 柳氏心里恨得牙痒痒,她挤出泪,梨花带雨地捶胸道:“你我夫妻十几年情分,崔郎是知道我本性的啊,我哪里能害你呢。那两个姨娘心思不纯,含血喷人。” “柳姨娘,主母说要你去地府给她偿命啊。”罗婆子衣衫不整闯进来,花白的头发散乱,这半个月叫她像是老了十多岁,“她说水里好冷,是你害她溺水身亡。” “你胡说!” 大丫鬟赶忙扇了她两巴掌,试图叫罗婆子能清醒过来。 本还卧床不起的罗婆子,完全像是着了魔,撞到大丫鬟就要掐死她。 嘴里还在神神叨叨:“你也是,当年就是你假意告诉主母,大姑娘高烧吐血昏迷叫主母跑到水榭处围堵。” 崔仁谦似站不稳身形,踉跄后退两步,却也刚好躲过柳氏伸出来的手。 九年前的黑夜,星光漫天,崔府后院里无声发生着一场骇人听闻的命案。 柳氏也慌了神:“我没有,那婆子疯了,老爷我是无辜的啊!” 崔小棠挣脱了拉她走到半路的小厮,正好在门口听到罗婆子的话,却咬牙闯进去护着柳氏。 “阿耶,我阿娘一定是被人诬陷,她那么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能害得了人呢。” 崔仁谦也从怒气中收回一丝清醒,那年确实有些事无法说明,但柳氏在他身边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又如何,全看在心里。 他也迟疑起来,可三姨娘和四姨娘的话也哽在心头,叫他恨不能亲手了断这个毒妇。 “瞧妹妹的话说的,护母如此叫我颇为感动,我也不信继母能害死我阿娘。”崔柠芋才缓缓赶来,眼中情绪深不见底,“为了证明继母被冤枉,我特意带来了个当年见证了所有经过的证人呢。” 第 31 章 徐婆子身形瘦削,在地牢受了不少苦,现在只看到崔柠芋都哆嗦。 平日主屋和乐融融,柳氏端着端庄主母的派头,整个崔府都在她手里把持。 现在屋门大开,崔二小姐被小厮劝阻 分卷阅读61 到屋外,崔柠芋脸挂寒霜,家主也不似从前百般呵护柳氏。 一切都在崔大娘子重新踏入鹿苑开始,就悄然变了样。 徐婆子跪在地上,看到柳氏心一狠闭眼道:“大娘子,不要再隐瞒了,就是你当年在水榭将前主母推下池子不准其他人救她,前主母不会凫水,那夜是你站在楼台上看着她咽气的啊。” “你胡说!”崔小棠疯了似的要闯进来,被外头崔柠芋带来的丫鬟制止住,“你们谁敢拦我,我是崔家嫡女。” 丫鬟们毫无惧怕,跟主子一样嚣张讨人厌,只尽职尽责挡住:“还请二姑娘速速离开,这里不是您该逗留的地方,还是早些回屋吧。” 柳氏在屋内被当众戳穿,再也坐不住,她揪住徐婆子的衣领目眦欲裂。 “你住口,来人把她拉出去打板子!” “老奴全是真话,当时就在你身边做那些下地狱的错事,求老爷明鉴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徐婆子余光瞄到崔柠芋发冷的脸,怕她不满意继续往外抖真相,“大娘子往前主母的胭脂里下药,自外室入门做妾开始,每每送的汤送的吃食里也都下了药,无色无味却能叫人日渐染上疯癫症状。” “之后找到机会,等到大娘子清醒时刻叫贴身大丫鬟将前主母骗出来,再夜里两人吵起来直接趁前主母不注意推她入深池。” 水榭就架在深池中央,药入体毒害太深,手脚虚弱又不会水,岸上数双眼看着笑着,没人愿意伸出一只手。 深夜,月色,冷池。 等到第二天早上,人已经在深水池里泡发,死无对证。 柳氏慌了神尖叫着推搡:“滚出去,你给我滚!” 徐婆子硬是挨了几个拳头巴掌,有崔柠芋在心里知道柳氏是气数已尽,她还在嘴里叫嚷崔员外郎做主。 罗婆子当年年纪要稍小,无意撞见水榭一幕安安分分隐瞒,却被柳氏打压数次,不得重用管理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计,心中怨念加上这数日精神折磨,和大丫鬟打得浑然忘我。 崔小棠拼命要为母亲开脱,嘴里咒骂起崔柠芋诡计,又凄述的阿耶上当。 崔柠芋得知全部真相,也只是静静地望下这之中和她血缘最深,名为父亲的中年男人。 崔仁谦站在那里,心中荒诞,本以为的温柔乡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伪装的豺狼,他多年再无孩儿原来是豺狼暗中操作,后院混乱如此他竟然彻头彻尾被牵着鼻子走。 他再不喜的原配是齐家人,崔柠芋和齐家还有德贵妃娘娘站在一边,他的官路仕途怕是到这里就此打止。 崔柠芋伸出手,袖袍内的手攥着一根打马鞭,做工精细,编织繁杂。 她见崔仁谦一动不动,不再看他。 比往日更热闹的主屋没人能笑出声,惊心动魄的真相涉及中心的是崔柠芋的亲生母亲。 她走得每一步都叫人心颤,金丝滚边比甲内里蓝色交领,马面上飞云纹银织绣蓝羽蝶,云鬓金钗嵌珠光泽摄魂。 声音娇气,一字一句都落入所有人的耳朵:“满洛阳都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悍娘子。” 她甩袖的动作利落,握鞭抽打柳氏的身上,那鞭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瞬间打破还在叫嚣中的大娘子的衣衫。 响声清脆,又是一鞭。 “崔柠芋!”崔小棠嘶声竭力地喊出她的名字。 崔柠芋恍若未闻,眼尾上挑,甩出去的打马鞭追着满地爬的柳氏跑。 三四鞭下去,柳氏痛得惨叫,饶是崔仁谦也没见过浑身阎罗气质的大女儿,不尊长辈,在他眼前残虐自己的续弦。 晃神间隙,柳氏肩背流血躲到崔仁谦脚边。 “崔郎,夫妻多年你好狠的心啊!” 柳氏哭得梨花带雨,恨身前的男人光看着那小杂种打自己无动于衷。 崔柠芋兀自笑出声:“这就受不了,我阿娘受毒之苦、疯癫被万人嫌、在水中呛水溺毙,内里绝望和身体的痛苦,你才尝到万分之一。” 崔仁谦听不下去制止道:“柠芋现在这般在气头上,就先去休息吧,是我的错招惹一个毒妇入家门,我来处理。” “你来处理?” 她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我现在还叫你一声阿耶,她害死的是你明媒正娶风光入府的原妻,德贵妃娘娘最亲近的表妹,你要怎么处理?” 崔小棠还在外头被拦得死死的,满眼血丝,听到声音耐不住大喊:“阿耶!” 那话整个就是在警告他,现在不止是崔家后院的事,如果处理不好她还能搬出齐家做主,到时候依照崔柠芋的作风,整个洛阳都会知道崔府后院起火。 届时,他还有何脸面在洛阳混? 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声音沉痛懊悔道:“这毒妇不配在主母之位,我崔仁谦的妻子只有齐婉音齐氏一人,柳氏降为姨娘关在主屋即日为主母抄写祈福佛经,闭门思过忏悔。” 崔仁谦没说期限,相当于判她入冷宫地步无甚区别。 分卷阅读62 又是降身份又是禁足,她再无出头之日,那她多年经营的人脉给女儿铺路找夫婿,也没了机会,崔小棠还要因为她变成庶女。 “不不不,我不能失去主母之位,崔郎,崔郎!”柳氏不停摇着头,恨意嚼碎在唇齿,她指着崔柠芋,“我是被冤枉的啊崔郎!崔柠芋在外名声狼藉,不过仗着德贵妃护着,你怎能相信一个外人。” “哦?原来我在阿耶的眼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崔柠芋低头把玩手里的打马鞭,上头还有血迹沾染到抚摸的手指。 崔仁谦好不容易稳住崔柠芋,柳氏还要说话,被他正面踢到胸口踢出一米远。 他甩袖冷对自己的枕边人:“都是死了不成,还等着我动手?!” 下人哆嗦着惊醒,左右开弓拖走柳氏,崔小棠顾不上再跟父亲求情,在后面追打粗鲁对待母亲的下人,声音越来越远。 崔柠芋手里紧握住短鞭,眼里压着翻涌的怒,看着这场闹剧算得上潦草的收尾。 远没能达到她要的程度,她的阿耶从来没有向着她过。 为防止徐婆子和罗婆子抖露更多当年的细节,被崔家送去远郊的庄子里养老,实则是看住两人叫她们彻底把事情掩在肚子里。 一朝失势,柳氏在主屋叫哑了嗓子也无人无津。 只有被罗婆子打得半死不活的大丫鬟,还拖着身体照顾。 那群势利眼的下人,全数去捧姨娘们,如今后院里还能说得上话的除了崔柠芋,就只有她们。 崔柠芋去了趟国清寺,那里还有她母亲的牌位,当年溺毙送来这里超度就再没有送回去过。 柳氏当上主母后,也无人再问询齐婉音,崔柠芋常年不在,柳氏对外借口为早逝的前主母超度往生,牌位丢到国清寺,崔府知道事情的心里都门儿清压。 才不是外面说的贤惠识大体,不过是压着齐婉音的牌位不准在祠堂祭拜之列。 她捧了束枝叶鲜嫩,垂落橘色花苞的宫灯风铃,敲木鱼的小和尚出去后,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烛火一排排点在每一个牌位前,整个殿内,盛放无数的牌位,香火蕴绕,供果新鲜,可跟其他大殿比,最是冷清孤寂。 崔柠芋没有跪,她站在齐婉音牌位的正前方安静地上香,然后站在原地,为牌位擦拭积灰。 “那个地方就不要回去了吧,你应该也不想回去,这里还有这么多邻居比那儿舒服。” 在齐婉音旁边还有数个牌位,有新的也有旧的,这个玩笑没人回应,偶有烛花噼啪响起。 没有痴影中毒,连齐婉音哀怨的幻觉都看不到。 “花不错。”她自言自语的拔出供桌上花瓶里的花,换成自己带来的花。 烛火摇曳,风铃如一个个小灯笼,花瓣被光打得透亮,像是里面也燃着灯芯,好不可爱。 她摸了摸花又感慨道:“看上这么个男人,你眼光真差。” 崔仁谦为了仕途不受影响,连十几年的枕边人说冷落就能冷落,完全不顾多年情谊。 唯一留给柳氏的主屋,恐怕并非软心,而是害怕吧。 水榭离现在的主院最近,一条幽静的石砖路走到头就能登上水榭台。 不可能落水呼救一点声音都传不出去,为什么没有外人发觉呢,崔仁谦恐怕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当年的真相,柳氏是施暴者,旁观者不止有徐婆子那些。 她嘴一撇,没了继续吐槽的兴致。 走出去,又磨蹭着走回来,从花瓶里抽出一支宫灯风铃:“我还要看望个人,先向你借一支,下次我再还你新的。” 崔柠芋还是那身黑裙,明明最低调的颜色,却被绣样和金线弄得招摇惹眼。 她从头上拿下一支玉做的铃兰簪,放到母亲的牌位前。 不好意思道:“啊还有,那些珠宝首饰还有其他用,就先还一支给你哈。” 等到所有事清算完了,她再一并打包还给齐婉音。 终于把要交代的交代了个遍,对着牌位,她行了个郑重的万福礼底下高傲的头颅。 阿娘,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我顺利逃出去吧。 第 32 章 会祈师太下午在大堂打坐结束,散会时被主持叫住。 主持眉眼和蔼,送上一盘供果,两人讨论好一会儿佛法才告辞。 她走回最偏僻的休息小院,却见木栏是开的,她分明记得走时已经关好。 会祈师太走去关好门栏,回头就见到一侧倩影正坐着靠椅看远处斜阳。 金橘色的光照在她身上,青丝像是带了火,轮廓沾染霞光。 “会祈师太安好。” 崔柠芋扯唇一笑,神情恹恹,“上次来叨扰,您没在,我想着这次不能再错过。” 桌上还有一支渴水蔫掉的花枝,会祈从室内拿出白瓷瓶,盛满山泉水将宫灯风铃放进去。 分卷阅读63 她没有问崔柠芋为何如此低落,来这里找她,却只是坐在庭院里抱着猫看天光发愣。 也许,只是借着找她的借口,找一个地方发泄无法外露的情绪罢了。 崔柠芋摸了把睡在她怀里呼噜作响的猫,心里一惊,突然站起来。 “啊,我忘记带令牌,关城门一到我就回不了城了。” 从罗黛山骑马回去勉强还能在关城门之前赶回去,偏她今天坐的马车,看来只能去留宿庄子了。 会祈师太见她瘪嘴苦着一张脸,生气也回来了,便失笑道:“贫尼院子里还有多余的客屋,只是简陋怕小施主住不惯。” “住七焚庵倒也是个法子。” 崔柠芋眼珠一转,没说自己还有去处,道了谢又坐回去。 狸花猫睡得好好地被她动作给惊醒,围着会祈师太不停转。 崔柠芋走山路看风景,顺道溜达下去告诉马车车夫,先回庄子,明日再来接她。 却在七焚庵门口,见到正准备离去的杜鸢仪。 两人不偏不倚撞见到一处,杜鸢仪惊喜的拉住她:“好你个死丫头,有时间来七焚庵,没时间去找看我。” 瞧见她一身黑的打扮,又拉着崔柠芋走远,小心询问:“我今日听到消息,说崔大娘子犯大错从续弦正室又变成妾,心里放心不下递帖子给小宅,那边说你这段时日都在崔府,我就猜这事和你有关,左右见不着你索性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见着你了。” “确实和我有关,这是真的,流言也是我放出去的,故意膈应崔仁谦。”崔柠芋仿若在说别人家的事,叙述直接,“继母为了坐上正位,给我阿娘下毒至人疯癫,又借我风寒为借口把我阿娘约出来推入池中叫她溺毙而死,我也是最近才挖到真相,叫她跌回泥泞。” 杜鸢仪听得心惊胆寒,她只觉得崔柠芋表面那般撒泼无教养,见别人骂她没人教养。 没想到,背后血淋淋一片。 她带着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安慰。 一想到如果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被继母害得惨死,亲生父亲自小也不疼爱自己,心里别提有多窒息。 结果崔柠芋双手背在身后,无半点悲伤反倒安慰她:“事情都过去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往前面走。” “小芋儿,以后我就做你亲姐姐,会对你一直好的。” “你明明比我还小五个月,占我便宜过分了啊。” 海棠小声打断两人越扯越远的闲聊:“二位好姑娘,不如回马车上再聊?” “也好,早些回去。” 崔柠芋摆摆手道:“我今日就在这边休息,明早再回去。” 杜鸢仪还想劝她走,睡在城外哪里有自家舒服,可随即想到她才遭遇的事,忍了忍还是没有劝。 只在临走前,给了她一个熊抱:“你不要事事都自己扛,偶尔叫我,能帮得上忙义不容辞。” “唔,下次一定。” “你要是想哭,千万别憋着。” “下次一定。” “还有难处找杜国公府,我找阿耶还有哥哥给你撑腰。” “下次一定。” “总觉得你是在敷衍我。” “这都被你发现了,杜小娘子真了不起。” “崔柠芋!” 崔柠芋吊儿郎当的朝她许诺,好不容易叫海棠把人从身上扒下来送走。 马车夫听候在外,她卸了一匹马专门以备不时之需,便叫马车夫去庄子上休息。 在七焚庵,到底也不适合逗留,马车夫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崔柠芋牵着马交到小比丘尼喂养,自己又溜达上去,跟主持好生找了个住宿的理由。 上次来专门添的香火钱是近年来七焚庵最大的香客,主持好好叫她安歇,拉着她又说了好些经文佛录。 崔柠芋只是安静乖巧的走神,盘腿坐在蒲团上,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有耐心。 七焚庵在罗黛山与世隔绝一样的生活,没人知道她的名声多臭,跟她交谈只当是个普通富绅女儿罢了。 崔柠芋珍惜着这片刻偷来的平凡,也只当自己是个没有背负仇恨和枷锁的普通女子。 等到座谈结束,之前那个眼熟的小比丘尼试探着询问:“施主要不要一起去山顶温泉洗浴去尘洁身?”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断然不会愿意简陋的沐浴,这邀约过于唐突。 主持还说过,叫她们都好生对待。 崔柠芋摸着下巴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黑:“可否给我一身换洗的衣衫,不然洗完还得穿这身,总觉得跟没洗无甚区别。” “自然会为您准备!” 她的好脾气被一群小比丘尼看在眼里,很快带来干净的海青,一同去山顶泡温泉。 嬉嬉笑笑,最后唱起山歌。 崔柠芋那身华贵的衣裙换下,瘦削的身段穿上海青腰宽袖阔,圆领方襟也并不追求美感,她穿在身 分卷阅读64 上还能感受山风吹鼓袖子,要把人都吹上天。 长发只借了根木簪,素白一张小脸。 眼熟的那位小比丘尼也落到队尾,她问:“小师父如何称呼?” “我叫弥弥,还没有法号呢。” “弥弥看起来年纪不大,为何就在七焚庵修行了?” 弥弥笑得天真烂漫,脸上带着涉世未深的纯白。 她回望落到山另一边的晚霞,不好意思的回答:“小时候闹饥荒,我随父母一路从西北乞讨流亡最后昏倒在路边,是正巧主持云游发现我还有口气就带回来了,我也想成为主持那样好心肠的人。” “试试,总能成的。” 崔柠芋给她鼓励,也像是给自己打气。 试试,总能成的。 她有目标,胜过原地打转,胜过傀儡半生。 半夜肚子饿得咕噜叫,晚膳全素,她嘴挑没有吃太多。 早些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发觉胃部空空,连翻身起床都没力气。 还好会祈师太去主持屋内潜心请教前,还给她送了橘酿葛根粉。 整个七焚庵算得上只有她一个闲人,再麻烦别人伺候实在不像话。 崔柠芋燃起油灯,自己动手在院子烧水。 星辰满天,虫鸣四处都有,山风要比在城内的凉。 把干橘壳里保鲜的葛根粉用木匙小心弄出来,倒在碗内。 瓷壶里的山泉水清甜,还没有烧开,连蒸腾的水汽都没有。 火光贴着壶,透着亮光。 她干坐着有点无趣,把贪睡的狸花猫抱到怀里,梳理它的毛发。 她说是来找会祈师太,结果蹭吃蹭喝还蹭住,没有一点正事,两人说话的时间都少。 会祈师太纵容她赖着不走,只等她自己想开就说,或一直压在心里,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 超脱的心态,倒叫崔柠芋佩服起来,如果不是忍过常人所不能忍,经历诸多磨难,绝不可能修炼到这个境界。 起码她是做不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来七焚庵,因为她压不住心里咆哮的恨,想要崔家为阿娘的死付出百倍代价,可事实只是轻轻处理了个柳氏。 她撑着头,盯着火光,火焰跳动映照在她素净的脸上。 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规划,她要找柳氏问个清楚,痴影是宫里的药又怎么会到柳氏的手里? 柳氏再有通天的能力,也是个瘦马出身,如果有关系也不至于落到成为她阿耶的妾。 木门传来敲门声,扰乱了崔柠芋的思绪。 外面有个年轻男人规矩跪拜行礼:“儿子给阿娘问安。” 院内没有人回应,只有小火烧开壶嘴吹响的声音,分明有人。 他也不气馁,站起身,面带悲怆道:“您还是不想见我,这么多年了回来吧阿娘。” 木门并没有落锁,可外面的男人没有得到回应,并不准备破门而入。 门里门外,两方像是都在僵持谁能坚持到最后。 然而事实是,在院子煮水的崔柠芋懵了一张脸,如果抱着的猫不是太沉,她都以为自己是还没醒。 怎么就突然她就多了个儿子? 不对,她重重摸了把猫脑袋。 这个地方是会祈师太独居,除了杜鸢仪也没人知道她住这,所以这便宜儿子不是她的。 崔柠芋不敢说话,会祈师太的家务事,她插手不太好。 左右会祈师太不在,她就装空气好了。 壶里的水开始翻腾,她小心隔着棉麻布握住把手,倒入碗里,木匙也同时不断搅和开葛根粉直至搅成半透明胶状。 倒一勺桂花蜜,空气中清甜橘香夹杂桂花芬芳,胃部翻滚的饥饿感直接暴涨一个度。 可滚烫的热气叫她还不能端进屋内,崔柠芋只好抱着猫装作空气等待热气冷下来。 木门外的男人时不时听见瓷碗碰撞,衣料窸窣,偏没有他最渴望得到的回应。 他一双丹凤眼异常凛冽,身上带着病气,身姿单薄,可站得稳如磐石,还在等待着。 第 33 章 碗里的橘酿葛根馋的她狂咽口水,门外的八卦叫人吃瓜的心蠢蠢欲动。 她抱着打盹呼噜作响的狸花猫,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选择规矩坐好,目光紧锁桌面。 她是在等夜宵,绝对不是特意等着听外面的动静。 她崔柠芋才不是个爱吃瓜的八卦收集者。 可惜天不如她愿,没有关严实的木门被猛烈的山风轻巧吹开了一边,她和外头的男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那吹开的门,接着再无阻碍的四目相对。 时间刹那静止,讨人厌的山风都消失到无影无踪。 “……” 他奶奶的。 瓜农没吃到想吃的瓜,反倒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你是谁。”男人面如冠 分卷阅读65 玉,一袭低调竹青长袍,见自己一直隔空对个半大的女子情真意切的说了半天话,显然算不上多愉快,“住在这里的会祈师太去哪里了?” 气压骤然降低到冰点,门外的男人质问声压迫感十足,不似池中之物。 她感觉危险悄悄逼近,如果不解释清楚恐怕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猫也被声音惊醒,从她怀里跳下来,朝着屋门外跑去。 “喵呜——喵呜——” 猫叫声甜甜,她以为是跑去迎接论佛法结束回来的会祈师太,结果是围在男人的脚边蹭。 她都来过三次,这破猫都没有对她这样巴结过。 大概是来过许多次,连猫都熟悉气味,愿意亲昵。 “我……”她吞咽着口水,要说的话还在舌尖打转。 崔柠芋见罗刹似的男人肩膀搭上一只手,指骨分明往上是偏浅淡的水蓝色衣袖,门板摇动缓缓推开,她见到手的正主。 崔柠芋被吓得白净小脸又往上白了个度,满眼不敢置信,她后退一步撑着桌子,空气最凝滞的局面出现,她压着惊吓坐下。 闻偃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到崔柠芋时也小小的惊住,往常出去过夜去过画舫也去庄子地牢拷打犯人泄气,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穿着最朴素的海青,未施粉黛,在比丘尼的居所闲逛。 只见崔柠芋一手颤抖的端起橘酿葛根羹,嗦了一大口。 大半夜的在尼姑庵看到男人就算了,男人身边的人还是她男人。 两人半夜相伴,看月对诗,往山中幽会还要见家长。 她就说为什么跟闻偃和离,他还不愿意,明明论姿色样貌身段,他能在外迷倒一大片妹子。 敢情…… 崔柠芋苦涩一笑,望向乌漆嘛黑的天空。 擦,她果然是被绿了啊。 之前都是她只以为是误会了,还以为闻偃在两人拉拉扯扯中将恨扭曲成爱意,原来都是言情小说看太多她瞎脑补的。 如果是这样,那杜尘小将军冒险也要来卧房,原来是想在临行前跟心爱的人告别。 好家伙,还是场情愫朦胧的三角恋。 她又对着乌漆嘛黑的天嗦一口,两口吃了大半碗。 就算是悲伤,也不能忘记对自己好一点,可惜就是桂花蜜加少了口感还差点意思。 崔柠芋神经兮兮的动作神情活像是被绿的丈夫,对妻子释然放手。 闻偃欲言又止,最后转头对太子解释:“这是在下的内子。” 太子眉头紧锁带着不满问:“我怎么觉得她有点不正常?” 说着还往边上走了一步,离闻偃远点。 那女人方才眼神往他俩之间游移,最后复杂的情绪在眼眶里打转,叫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满洛阳城都知道你的妻是最不讲道理的悍娘子,方见到真人我是不信也信了。” 神神叨叨,不像个正常人,做出的事也定叫人捉摸不透。 闻偃恭顺一笑:“她很可爱。” 太子司马熠意外于他的回答,杜尘说过,他们夫妇不合,崔柠芋就是个傻子。 杜尘一向心直口快,武将出身但对女子也懂礼让三分,能叫小将军气急败坏的说出恶言,想必是真被惹上脾气。 他道:“有时候我也是真看不懂你的癖好。” 门大开,崔柠芋不好再做安静在角落装作透明的鹌鹑。 嘴一抹,咬牙走到门前,捂着心口沉痛道:“没想到你喜欢的原来是他,我自知比不过,是我输了我放你走,回去就写和离吧。” 闻偃:“……” 司马熠:“?” 司马熠回过神终于明白那女人方才那些举动是因为什么,霎时喉头哽住。 他伸出手气得颤抖得指着崔柠芋,满眼不敢相信,没病都要气出大病。 崔柠芋偏还不怕死的继续说:“杜尘小将军想必也很爱你吧,有他们护着你,我也能放心。” 司马熠深吸一口气,压住想揍人的冲动,他总算是知道杜尘为什么会气得咬着牙怒骂了。 闻偃含笑压下好友的手,上前止住崔柠芋的话头,以防她等会真被司马熠从山上给丢下去。 “见你没回,我想你是不再怕夜里可能会出现在床头的鬼怪,便陪同好友来看望多年修行中的长辈。” 崔柠芋不好意思的挠头:“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事儿,这段时间夜里老装女鬼吓人白天又解了桩心事,不想回去就跑这里跟会祈师太谈心。” 她又悄悄将目光移到闻偃身后的人:“他是会祈师太的儿子?” “嗯,此事不可对外张扬,可以吗?” 闻偃难得对她郑重拜托一件事,她当即重重点头:“收到!” 她站在门口,两个男人站在门外还有些距离,尴尬片刻,她打了个哈欠。 狸花猫迟迟不见司马熠和它玩闹,懒懒的弓起身伸懒腰,自知无趣跳入门洞回去睡觉。 分卷阅读66 崔柠芋探头问:“要不,你们进来等吧?” 这么晚还不回来,不像会祈师太的作息,就算是讲经论法也不该谈到深夜都没停的意思,何况木门没关严也是会早回的意思。 司马熠何尝不明白这层含义,只是还在期待,母亲能够愿意见见他。 如果他不走,母亲是不会回来歇息,摆明的拒绝会面。 司马熠恢复病中虚弱的姿态,咳嗽着往山下走。 闻偃踏上石阶,给她擦去嘴角残留的羹渍:“我回去叫兰玉不必担心,你的继妹在岳父书房外跪了整个下午,岳父不曾见面只装作不知。” 崔柠芋也不知自己嘴都没擦干净,被他这般细心对待,两眼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故作镇定,和他谈论不成气候的父亲。 “不过是想在我面前做做样子,他心疼那对母女得紧。现在知道自己多年真心喂了狗,虽然气得跳脚也没见就要柳氏的命,到底还是软心了。” “会祈师太的名号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你只当从未见过。” 崔柠芋老实点头用手捂住嘴巴示意绝对封口,闻偃又一次叮嘱,或许这位脱离红尘俗世的师太并不如她想的那样简单。 他看着崔柠芋狡黠的动作,不由失笑。 “你快跟着他回去吧,外头不安全。” 她拢紧衣领,山风甚是喧嚣,夏日也凉爽得她直哆嗦。 闻偃背对她走,下山的两人并未走铺好坦平的石阶长路,反而消失在树林里。 她也没有琢磨,闻偃没说她就装聋作哑到底。 重新掩好木门,崔柠芋小跑着回房,顺带抱着猫窝进被窝。 怀里温热的小生命靠着她,也不抗拒。 崔柠芋顺着猫的背脊往下摸,嘀咕道:“所以他们不是三角恋的关系啊……” 还怪叫她觉得可惜,错过这么好一个合理和离的机会。 就在崔柠芋片刻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极轻的脚步声,还有妇人对月长叹念了句什么,叫她隔着窗听不清。 昨晚睡得迟,早上穿戴好衣衫出来,会祈师太已经做完早会给她带来两个软乎乎的白馒头。 崔柠芋开心的抱着啃完,留下金钗抵做香油钱,叫主持好生客气的送走她。 马车夫早早就候在七焚庵门口,她一出来就拿出脚踏扶入车。 “主子现下是要去哪儿?” “回城。” 一整晚不见,也该把闹剧收一收尾,她这样的狗腿社畜还要忙着给贵妃搞事,也该到进宫报告进度的时候了。 一回鹿苑,兰玉就告诉她,崔小棠滴水未进在书房外跪了一宿为了给母亲喊冤。 也顾不上被来打扫伺候的下人看去笑话,拖崔柠芋的福,现在府外传出大半个洛阳关于柳氏不守三从四德被剥去续弦正位的消息。 可惜没有一个知道真相,这是崔柠芋留给崔家最后的颜面,当然不是为了她半点事不做的父亲,不过是时候未到还不够给崔府暴击。 她要让每个欺负她阿娘的人都别想好过。 闻偃不在鹿苑,她也没有多做疑问。 只叫兰玉给自己好好打扮,穿的是那身夜里装鬼的行头,戴上齐婉音的头面。 她站在镜子前细细端详,兰玉的手艺不比松念差,那镜子里的一颦一簇的淡雅美人随意一动,都像极了当年坐在床头想要她死的女人。 她转了个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兰玉,我跟阿娘一点也不像。” “奴婢瞧着倒是一样叫人目不转睛。” “不是说漂亮。我跟她没有一点像的地方,性子、妆容、穿戴或者是嫁娶,我自问不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若受半分委屈都躲得远远谁也别想再找到我。” 兰玉被她逗笑:“谁也不会叫您委屈的。” “但愿是那样吧。” 第 34 章 要去主屋就要路过水榭,这是最近的路。 但崔柠芋偏不走,她绕远走过崔员外郎书房,脚步声故意踩到枯叶发出声响。 刺耳又能招惹所有人的注意力。 崔小棠跪到现在,也没能把父亲盼出来,从未在父亲这吃过闭门羹,被捧到手心里的崔家二姑娘,彻底被下人看了个大笑话。 她跪得人摇摇欲坠,强憋着一口气硬撑着。 只想崔仁谦出来像往常一样,答应她任何请求。 偏等来的不是父亲,是害她一夜沦为庶女,母亲被打被骂被沦为洛阳笑柄的崔柠芋这个贱人。 崔柠芋穿戴华贵,人比娇花还要艳丽三分。 正造作地摆弄手绢,擦了擦鬓角位置笑出来:“二妹妹,你母亲还没有落到我手里就知足吧。” “崔柠芋你陷害我母亲,你会遭报应的!” “我陷害?”崔柠芋捂嘴笑得张扬,“我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抵不过心里 分卷阅读67 有鬼的人,你连自己的母亲都未曾看透过,却妄想揣测我的心把我赶上绝路,这些年哪次成功过?” “有些人能飞上枝头也是她的本事,有的人以别人做踏板爬到高台,总只会一朝天翻地覆沦落成最低贱的淤泥。” 崔小棠袖子里的手握得发白,指甲嵌入肉里,似毫无察觉。 脸色苍白,被崔柠芋一番话激得一时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还是身边的丫鬟及时拉住,才不至于摔倒地上。 崔柠芋平淡地看了眼紧紧闭上的书房,随意道:“阿耶不是说半月不出房么,带下去把人只好直接执行,若我再看到她在外晃荡,都赏30板子。” 下人们哪里还顾得上继续看笑话,吓得一个接一个的搬走人消失在她眼前。 主屋去势如海市蜃楼,转眼成了最冷清的地方。 崔柠芋毫无阻拦地走进去,就听到弹奏的琴声。 那一刻,她的心都要碎了。 正眼瞧见柳氏还能在幽静无人的院子里弹琴的那瞬间,竟然叫她好想拿出地牢里最厉害的倒刺铁钩,给柳氏断筋穿手的致命绝望。 听到门帘碰撞声,柳氏欣喜的转过身。 却瞧见站在逆光里的齐婉音,一时间叫出声。 再一细看,才发现不对劲。 齐婉音从不喜浓妆,眼前的女子眉眼稚嫩,到底没有她那浑身典雅的气韵。 崔柠芋想的多,做的也快,人已经出现在柳氏面前,直接摔了琴。 柳氏肩膀一缩,待看清是崔柠芋禁不住害怕,昨日的鞭子都发了狠抽在她身上,崔柠芋根本就是个疯子。 “继母还在想你的崔郎能来看你呢,那几条罪休妻也不为过,崔仁谦怎么可能还愿意要你。” “他心里有我。”柳氏防备着她躲在对面以便随时能逃,“你以为就我一人想你母亲死?哼,你母亲该死,我只不过给了她个痛快。” 崔柠芋抓住关键词接着问:“到底是谁帮的你?” “没有谁帮我,不过是你母亲命数尽了!” 柳氏不敢跟她对视,只把视线落在角落。 崔柠芋盯着她片刻突然笑起来:“如今满洛阳都知道你从妾坐稳到正室位置,现在又成妾,你倒是不用出去丢人,你的好女儿沦落为庶女今后该怎么办呢。” 柳氏瞪大了眼,看她这身打扮终于醒悟:“一切都是你搞得鬼,府里齐婉音夜里出行的鬼魂是你扮的,一直是你在报复我!” “恭喜继母,终于搞明白了啊。” 崔柠芋鼓起掌,顺便一转身躲过她发狂扑过来的身影。 “顺便一提,昨日起外头能飞快传遍洛阳的流言我可出了大力气。” “下贱蹄子!” 她踩过断琴,被骂成这样心情没受影响道:“舌无骨,杀人于无形呐。继母这些年为了不遗余力的在洛阳抹黑我,现在自己尝到滋味一定很特别吧。” 崔柠芋能在洛阳名声臭到这个地步,跟她的好继母可脱不了关系。 再厉害的人也经不住诽谤诬陷,一个人说是假,百号人千号人说可就传成真话了。 崔小棠是柳氏一手培养出的亲女儿,自小就有主见又聪慧,教成温婉知礼的书香女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都是为了攀上高门世子。 若到那时,她能在洛阳世家贵圈横着走,万人追捧。 就算她被揭露真相也无所谓,只要崔小棠能争气,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到时候整个崔家都会供着她。 现在都被毁于一旦,都源于面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崔柠芋! 柳氏脸上的表情再绷不住,被关到主屋撤去下人、主母之位也没叫她击垮,现在只感觉是死过一回。 崔柠芋还在她耳边聒噪:“这样就受不了了?你才尝到我阿娘万分之一的痛苦。” 她伸手揪住再次扑过来女人的衣领,眼神寒冷刺骨,将她直接压到墙上。 拿出沾染胭脂的绢帕作势要抹到柳氏脸上,柳氏从看到那东西开始眼神就变了,不停的抵抗可惜完全拗不过崔柠芋常年练出来的力气。 脸被涂得乱七八糟,尖叫声连连。 “我要杀了你!” “你老了,可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你一天不说我就叫你痛苦一天,你一年不说我就叫你活在地狱里求我一年。”崔柠芋松开人,柳氏已经吓得坐在地上活像抽取了脊梁骨,“即便在崔府,也没人能从我手里救走你。” 她不是好人,从最开始就说过。 崔仁谦她尚且不怕,一个从底子里坏透的柳氏,不足为惧。 直到崔柠芋走了许久,柳氏从脸上蹭下一点殷红的胭脂,痴影的厉害她早就见过,现在还未发作,只可能是假的。 随后她心里升起铺天盖地的恐惧,崔柠芋知道那东西叫痴影,也知道下在胭脂里,柳氏想起交与她胭脂的那人不由凄厉的尖叫。 当年的事,崔柠芋居然已经挖到这个地步。 分卷阅读68 夏日的蝉鸣在园林里叫个没完,连到晚间,又有虫鸣扰乱寂夜。 崔柠芋十指交叉,马车内就只有她一个人,拉起车窗,掀起车窗帘,外面的路不是洛阳城内常走的路线。 黑色的铺路石砖上长满爬藤,外面的马匹也是黑色,没有车夫赶马,整个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诡异的场景,她像是感觉不到害怕。 崔柠芋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不听使唤,马车却越来越慢。 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宫女,撩开帘子,惨白的脸上挂着笑,把她拉下来还一边拿哭腔说话:“我好疼啊。” 崔柠芋说不了话,被宫女拖着往马车相反的方向小跑,马车停在原地变成一堆阴森白骨。 宫女停得突然,拉着她的手摁在自己掉落的眼珠上。 哭腔沾在耳廓甩都甩不掉:“我好疼啊……” …… 她再睁开眼,眼神迷离,梦里的感觉还没消散,彷佛手还在被按爆宫女眼球的触感。 摸了摸额头,没有冷汗,只是又做噩梦了。 流言传了两日,整个洛阳都知道柳氏不守妇德,各种伤风败俗的说法都有。 崔柠芋只是开了个头,那些话传遍几十只耳朵再说出来就完全变了样。 开着的窗户吹动帐帘,她转过头,一连两日都不见人影的闻偃,此刻紧闭双眼卷翘得睫毛落下阴影在眼睑,就睡在她身边。 “闻偃郎君。”她凑过去在他耳边悄悄唤名字。 闻偃几乎是一喊便醒,如果不是未睡醒维持仰卧的姿势迟疑,会叫她以为是根本没睡着。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闻偃郎君,我就是想问一下,我可以抱你吗?” 她试探性的从被褥里伸出胳膊,里衣柔软贴肤,露出小半截胳膊。 似乎只要他点头,就会立马扑过去。 杏眼充满期待,亮晶晶的看着他,意图再明显不过。 闻偃扯出淡笑道:“我们是夫妻。” 话里自是应允,还说得格外体面,叫她不做出点行动都不行。 崔柠芋直直扑到他怀里,被褥踢到腰部,在夜里紧紧抱住他。 总是被噩梦惊扰,她从没跟别人说过,前几日还能好眠,怕是药囊的药效已经过了,叫她重新被梦魇侵袭。 闻偃一向不会问她前因后果,只在她需要的时候搭把手,两人一直处在这种微妙的默契中互相帮助。 现在穿过她的脖颈,手在后背出带着节奏拍动,让崔柠芋一下子想到最开始被鬼怪吓得失眠闻偃就是这样的节奏带她入睡。 她在黑夜中眨着眼,长长的羽睫扫在闻偃锁骨处,带来轻微瘙痒。 他叹息一口气问:“梦到岳母了?” “这次没有,梦到小时候沐姨逼着看一个宫女被杀死,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活人在我面前断气。” 她说起来还带着颤音,两人隔着被子,亲密无间的拥抱只是为了得到她想要的安全感。 “我总是梦见阿娘想要我死,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宫女姐姐跟我喊疼,求我救救她。” 闻偃眼前闪过她难得几次素净不带妆容,白净的一张脸眼下都是泛青,从孩童留下的心理阴影成为躲不掉的梦魇纠缠着她长大。 德贵妃扭曲的教导和从小艰难的生活处境,会形成暴戾性子也不奇怪。 这短短的两个月,崔柠芋跳脱的状态都被他近距离看在眼里。 因为心里备受煎熬,所以长出利刺,对谁都先伪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闻偃隔着里衣柔软的布料拍在上她的肩膀:“她们不是你害的。” “闻偃郎君。” “嗯?” 崔柠芋压着声音神经兮兮道:“听说人身上有三把火,头上一道,肩膀两头各一道,拍灭了会被妖魔鬼怪勾魂的,你刚刚好像把我肩膀上的一道给拍灭了。” 闻偃:“……” 第 35 章 闻偃真诚道:“抱歉。” “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别太当真。” 她抬头,只在黑糊糊中窥见到一片玉色的肌肤。 叫人就很想……摸一把。 害怕是不见了,色直接从胆边生出一大坨。 她扑到闻偃身上的时候还有理智,双手只是规矩的环过他的腰背。 如果是毫不顾忌圈着他的脖颈,倒是个极好亲吻的暧昧姿势。 反正是夫妻,亲一口也没事吧? 不行! 崔柠芋你要克制,真亲了以后就不好和离了! 她深呼一口气:“阿弥陀佛。” 她不肯撒手,但艰难的把自己的视线挪开,然而平视更麻烦。 平视的地方是领口,更加令人遐想的地方,只要伸出爪子就能从交领伸进去,是个很涩的地方啊。 闻偃抱着她好一会儿,也发现她有些 分卷阅读69 不正常的呼吸。 待看下去,崔柠芋正在做斗争,纠结着要不要把一直隔着距离的脸贴向胸膛。 既然是夫妻,左右抱都抱了。还做作的保持尴尬的间隔,也太不给闻偃面子了。 嗯,一定是这样,绝对不是她色字当头,想要吃闻偃美人的豆腐。 正在犹豫,一时下不了手。 男人勾起唇莫名起了逗弄的心思,拍着的节奏停在她圆润的肩头。 无声将人圈到自己怀里,崔柠芋的脸如愿贴到胸口。 她的手不自觉收紧:“闻偃郎君。” “嗯?” “在外钱够用吗?最近布庄来了不少好料子,挑了些给你不介意吧?” “书院每月有发束脩,衣食住行全凭柠芋做主。” 崔柠芋双腿屈起,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问:“你不愿意花我给的钱,是怕别人说你是被我养着的小白脸吧,我知道你是个顶聪明的人,我只是想给你钱花而已,算作一点点补偿最关键是不花白不花,我有好多钱的。” 闻偃有束脩领,其他交给她打理是让步,估计叫他接受花自己给的钱,实在是为难。 算起来,她还有十几个铺子交给手下的人打理得不算差,虽说生意归属是商,一直被氏族世家瞧不起。 可挣钱嘛,不寒掺。 有钱花的是大爷。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有好好逛过洛阳。 她发出邀约:“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明天你有空吗?” “明日无事。” 最近房内都在角落燃一盏灯,只要闻偃没回来,灯亮着才能放心睡觉。 先前日子天天晚上要扮作鬼出去吓人,别说是其他人都被吓得神经错乱,连她自己都吓得不轻。 她连续社畜加班搞事,偶尔休息一天不过分。 老头子似的叹气:“那明天出去,我请你大吃大喝。” 这是第二次被抱着睡,本以为睡不着,聊着聊着她两眼一闭就死睡过去。 早上一醒,她就穿了身湖绿色罗裙,等闻偃收拾好,和她穿的是同色,出门同行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崔柠芋带着诧异,打量自己又打量闻偃,衣服是兰玉拿给她的,估计是特意想叫他俩凑成一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半夜睡在一起抱都抱了,穿起情侣衫还是好别扭。 时间不等人,她无奈地拉着人往外坐马车。 洛阳最热闹的街市有叫天下一绝的饭馆,二话不说先坐进去跟闻偃美美的吃了顿早点。 等到崔柠芋慢悠悠的吃完,闻偃已经垂手站在窗前看街上的来往的人群。 “你想去哪里玩?” “不是柠芋带我出来,为何要问我?” 这不是基本上没出过门,一出门就往几个熟悉的地点跑,一时间脑子里也没个方向么。 她又坐回椅子上,抱着手思索片刻。 “日头再过个把时辰想必就要晒起来,要逛街太热,去画舫吧最近又觉得不是特别想去,要不我们去你院子玩吧。” 这样闻偃就不必被她拉着到处瞎晃,她被人诽谤还没什么,闻偃被人暗戳戳说些肮脏的流言,也太委屈了。 两个人出趟门就吃了个饭,结果还是去了几个熟悉地点之一的他家。 崔柠芋一进门,全部的下人就汗毛竖起,提心吊胆伺候着。 闻偃就在房内看书写字,她则懒散的靠在矮榻上,掏出翻得皱巴巴的《孙子兵法》。 看了没两页,坐不住,又躺下来。 竹影沙沙,大好的时光,她一翻身,直接吐了口血到书上。 崔柠芋:“……” 闻偃:“……” 她头疼道:“老毛病而已,就是看着夸张。” 说着淡定的撕了被血污染的一页,丢到装果壳的盘子里。翻过身,手果然更好够到瓜子,连嘴角的血还没擦干净,她就继续咔嚓咔嚓磕瓜子。 还没看完一页她手里的书就被拿走,闻偃仔细端详起她的脸,想是要看出朵花来。 但是这毛病实在不好跟人解释,她要说出来估计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友谊,又得回到原点。 闻偃会拿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因为觉得她就是个神经病。 为了不成为神经病,崔柠芋淡定的坐起来,当着他的面吃掉荷包里装着的药丸。 那是在妙回堂配的清心降躁补气丸,一吃完她就说:“林医丞说了没什么大事,我只要记得每日服药,身体就能好转直到痊愈。” 闻偃没有这才把书给她,坐回去继续写字。 她没事人一样休息了一下午,气色也没有变,只是回去的路上顺带去了趟地牢。 掌事姑姑正跪坐在垫子上,手中一直在搅动,茶汤的香味叫人垂涎,打发的泡沫白的可爱。 似乎是在地牢过得不错,还有闲空点茶。 分卷阅读70 崔柠芋直接拉开了锁都没上的牢门:“姑姑,夏宴之后我就要离开了,地牢留不得,您还是赶紧走吧。” “你现在不是还没走么,既然没走,我为什么要走。” 这话虽然有点绕,但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掌事姑姑把茶盏推给她,侍奉在侧的丫鬟就呈上新盏,倒上绿如初春脆芽的茶粉。 崔柠芋尝了一小口,满口绿茶茶香,在唇齿间一下炸开。 她又喝了口:“嗬,这茶真不错。” “你应该知道白家吧。” 掌事姑姑问的突然,崔柠芋眯着眼一整天没懂用过的脑子稍一运转记起来白家是哪个。 明熙八十一年以来,朝中齐家、白家、杜家三大家族鼎立,齐家出了德贵妃,杜家是开国功臣出了好五六位优秀的武将,白家嘛,就是典型的世家大族拥有祖宗留下的雄厚资产。 她记起上回沐姨跟那面皮擦得极白的太监谈话,就说过白家的情况。 “白家扶庶子上位,沐姨欲暗中操纵不受宠的嫡子争夺,白家家大业大,在朝中虽然没有齐家打眼,也没有杜家人才辈出,但始终默默独占一角。” “本来最该有声望的是温家,一共是温杜白齐四大家族,可惜十七年前温家落得个全族被江湖人屠杀的结局。当时对外只说是江湖仇杀,因温家搜刮民脂民膏,还肆意虐杀百姓民众积怨已久造成一夜屠满门的局面。” 她从未在洛阳听说过温家,应该说她在权贵的圈子里连温这个姓氏都没见着过。 如果是世家大族,还是这般骇人听闻的故事,应该会成为史书的几行字,而后世人也会引以为戒,将故事做说书、典故之类的。 能做到销声匿迹的程度,除非是最高位的皇帝下令禁止,才会叫他们这些后辈连听都没听过。 十七年前,刚巧是她才出生的那年。 掌事姑姑点茶的手稳稳操弄:“德贵妃若是要想支配白家,那想必是要二对一与杜家做对立姿态,往后洛阳怕是不能太平。” “人人都想要得到权利啊。” 崔柠芋有感而发,打倒杜家,成为洛阳最大的世家。 齐家的野心,恐怕不止于此。 皇帝司马熙的后宫还有德贵妃,如果德贵妃的孩子七皇子司马廷再登上皇位,届时整个天下都是齐家一家独大,一手遮天,可以称得上为所欲为。 她一时被自己的猜想惹得生无可恋,她现在还想从洛阳逃跑,如果天下都是齐家的,她跑到犄角旮旯也能被齐家抓到。 到时候在地牢里受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就是她自己。 掌事姑姑满意的放下茶筅,烤过的茶饼从研磨到如今成为浮着一层细密白沫的绿色茶饮。 香炉袅袅升起一缕烟,地牢被她过出了上等宾座的高级感。 见崔柠芋一副死透的木头脸,她哼笑出声:“你已经背叛德贵妃,现在收手她反倒起疑心,不会再对你放下戒备,反倒会死得更惨。” “我哪里是背叛,瞧您说的。” “月满则亏,齐家现在风风火火建造的辉煌大厦不会存在太久,你及时选择明哲保身离开这里,未尝不是最好脱身办法。” “……我其实想说那点背叛比起拨乱反正以清君侧,简直不得一提。” 她望了眼地牢内的被彻底换血的一波人,猛的记起被德贵妃看低的东宫太子。 崔柠芋问:“太子的母亲皇后娘娘这些年消失去哪儿了?我好像不记得皇上有废后过,既然没废后,沐姨掌管六宫,那真正的六宫之首呢?” 第 36 章 “你若问别人,怕是真答不上来。”掌事姑姑见她喝不惯点茶苦味,遂给她递了一块芡实糕压压,“没有废后,也没有贬去冷宫,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年纪尚幼的太子能不被齐家势力动摇,在皇帝尚对皇后母子有情还还未被德贵妃彻底勾魂时,皇后娘娘在与皇帝初遇深宫御花园内起舞,惊鸿一舞惊艳绝响,此后主动闭宫放权,为太子争取了几年时间快速成长出丰满羽翼。” 崔柠芋回味起德贵妃在后宫几乎不亚于皇后的地位,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曾真正坐到后宫之主的位置。 那位皇后,已经先判断出自己不敌德贵妃,只能以退为进让皇帝在心里永远记得她最惊艳的瞬间,就此在天子心里存不可磨灭的地位。 主动放弃所有当做赌注,奋力一搏,赌皇帝的心会为她倾倒,也是个狠人。 如果输了,沦为的可就是天下人的笑柄。 崔柠芋听得入迷连忙催问:“那皇后娘娘还在宫里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傻孩子,有空还是叫你夫君多买点核桃补脑。” 崔柠芋反应过来,她问的问题何其蠢。 皇后娘娘还再后宫闭宫,沐姨早就会下手,再不济也会叫她搞事,况且如果还再后宫那对皇帝的影响就不会那么深远。 直到现在太 分卷阅读71 子总是做错事,被皇帝怒斥苛责,还有七皇子觊觎太子之位,也从不曾说过废太子之类的话。 一个女人,用自己的余生豪赌成功了。 “皇后娘娘当年就请旨出宫为苍生祈福,去了太庙。太庙远在江南水乡,远而艰苦,再无音讯。” 嘶—— 崔柠芋禁不住牙酸,对自己可真是狠啊,抛弃一切,转身遁入空门。 “你要注意的不是皇后娘娘,除非你想卷入皇权之争。” “哪能啊,我不是跟您说了么,我只想离洛阳远远的,这些事摆平之后我便再不会回来。” 掌事姑姑将炙烤过的茶饼反复翻看,茶香沁人心脾。 她默了一瞬小咬一口糕点:“您是要我调查温家。” “还算聪明。”顿了顿,掌事姑姑又说,“名门世家会一夜被满门屠杀,皇帝连叫大理寺彻查都不曾有过只得半天时间就放出是江湖人仇杀,便直接封锁所有消息。温家当年一朝三代皆出丞相,温家儿女各个是人才,帝王疑心其位不忠,怕其实握权利和民心都在自己之上,又不找不出撤去温家职权的理由,那一夜血海漫天的屠杀,若没有在上位者的默许,洛阳能混入如此穷凶恶极的‘江湖人’?” 是啊,这里是权利的最忠心洛阳。 皇帝待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安全,况且…… 那夜厮杀,温家儿女抵抗,刀剑乒乓还有呼救打砸,怎么其他官员人马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根本就是场注定要屠杀的夜晚,帝王绝情,臣子各个都成为旁观的刽子手。 “温家之后,齐家势力一路再无阻拦到如今鼎盛的地步,当年温家都不曾达到过。你说说,齐家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后宫又德贵妃,前朝跟从齐家的官员在暗地里少说占三分之一。 金钱、地位还有前车之鉴,齐家根本不可能成为下一个温家。 崔柠芋心渐渐冷下来:“齐家就是害死温家这头大象的老鼠,当年温家的下场惨烈,其实是齐家在背后帮皇帝推波助澜。” 掌事姑姑欣慰的点头道:“不错,‘江湖人’就是齐家。” 手染血的齐家踩在温家大大小小的尸骨上建立地基,成为新的权贵名门世家,后宫有人,前朝有人,他们不像温家全身心献给帝王,而是用权利捆绑利益一旦齐家倒塌背后牵扯出的血案连皇帝司马熙都不敢触碰。 那是叫天下人寒心的血案,满门忠臣死在一个平常的夜晚,血淌成河,浸入泥土三尺深。 那夜连飘出的风都是铁锈味。 崔柠芋垂眸失神,看着茶盏中的倒影。 “我无比确定就算是这样我也要离开齐家。”她的眼中闪着坚韧的星光,叫掌事姑姑看得一愣,“姑姑,您叫我调查温家,可连当年温家旧址都被抹平,时隔十七年还有什么能调查的?” “温家一定还有人活着。” 一波接着一波的平地惊雷激得崔柠芋直接站起来,满门屠杀还能活下来的概率约等于零,掌事姑姑是怎么确定还有人活下来? 她领下差事,从地牢里出去。 现在的地牢每个被看押的小娘子们都被放在厢房内疗养休息,地牢的人全数换了一波。 掌事姑姑跟被虐待出感情了似的,平常都爱待在地牢。 松念和王婆子管理着庄子,也从没出过差错,送给德贵妃的信也由着她们把关。 眼线大多丧失理智,自小被教养成棋子,她只能防范因此大多都被关押在地牢的另一头,实在不服从的都只有一个死字。 她再有同情心,也不能叫人平白坏去大局,说到底,自认自己也并非是个好人。 出去后掀开帘子,闻偃撑着手靠在枕垫上休憩。 本来说好是出来玩,结果就是吃了顿饭,又在闻偃家宅着,到最后还是来地牢查看进度。 放松身心了个鬼,闻偃还是被她拉着到处晃悠,玩也没玩成。 就感觉他跟个留守儿童似的,在这里干巴巴等着她外出做事,不吵不闹又懂事。 闻偃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侧头,一缕墨发垂落,他缓缓睁开眼就看到崔柠芋怔忪看着自己出神。 他闭上眼,再睁开。 崔柠芋已经连忙转过头,手忙脚乱把袖袋里皱巴巴的兵书握在手里,佯装在专心致志的品读。 他抚平袖袍压出的褶皱,也不戳穿她的小动作,温润平和道:“我睡得太深,等很久了?” “没有没有,我正好也在看书。” 她假装咳嗽,叫马车夫可以走了。 回城的路平坦,她向来出城来庄子都是坐的豪车,惯是崔柠芋的风格,飞扬跋扈连带身边之物都十分张扬。 近几回都是她骑马,但总归体力吃不消,还是坐回马车。 突然马车急急停下,她没坐稳就要按照惯性撞到车壁,是闻偃伸出手环住她的腰使力轻巧转了方向,撞入他的怀里。 崔柠芋 分卷阅读72 茫然的看着一出变故,按在闻偃胸膛的爪子收回来,撩开帘子正要怒骂。 就看见前面骑着四足白色,通体黑皮的马匹的高大男子,一双丹凤眼,眼神阴郁,脸色白的不正常,整个人有种恹恹的戾气围绕,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同样骑着马的侍卫。 他怪笑一声:“柠芋妹妹,听闻上次因办事不利你被母亲打了。” 居然在城外碰到七皇子司马廷,什么破运气。 崔柠芋不爱和这人接触,司马廷自小兴趣就是爱拿宫女太监作玩物,动不动叫他们跪在地上爬,在地上如猪狗舔丢在地上的食物吃。 整个人总是阴着脸,脾气极度不好。 稍有不如意就会做极端的事,但贵为皇帝宠爱的皇子,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小心捧着。 不把自小照顾自己的宫女太监当人,三观更不用说,就是个被宠坏到不正常的神经病。 崔柠芋心里买马匹,面上笑嘻嘻。 装作惊喜道:“廷哥哥,萝衣姐姐上次还说是您帮衬了我,叫姑苏城的事没有闹大,我还想说找个机会登门拜访好好答谢。” 司马廷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脸,像是在打量她是否在说谎。 半晌笑到捂嘴:“你小时候喜欢跟着我跑,甩都甩不掉,现在有了夫君,生疏到和我这般客气。” 分明说话阴阳怪气,就不要搞得很幽默的样子好吗?! 笑得她头皮发麻。 崔柠芋往闻偃的方向挡了挡,娇小的躯体不动声色的护着身后的男人。 她嘴里还在说着讨巧话:“不过是个男人,哪能和廷哥哥相比,只是我现在这样坏的名声不想给廷哥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早知道您会怪我,铁定一天去上三四回当您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就乖一点,乖乖到哥哥这里来。”司马廷向她伸出手,眼中带着病态的占有欲,“那个男人留着也没用,杀了吧。” 崔柠芋背脊一阵寒意,司马廷比她想的还要难以对付。 他奶奶的,完全不按套路来。 她一脑门子鬼主意到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也挤不出来。 崔柠芋死死握住车帘,跪坐在门口,司马廷就一直执着的维持在马上的姿势,对她伸手的动作也僵在空中,宛如一座雕塑。 “哈哈哈哈哈廷哥哥真会开玩笑。” “我没再开玩笑。” 崔柠芋:“……”这位汉子,有点眼力见行不行,这叫给人台阶下都不懂吗? 或许说根本是司马廷不想给台阶,他的视线从崔柠芋身上挪开,盯住她身后不出声的男人。 崔柠芋一向是他喜欢的女人,可惜啊,被别人捷足先登,原以为崔柠芋不会傻到围着一个空有容貌的男人跑,可事实是她眼里心里都从先前一心为母亲做事,为他铺路,到现在还分出大半部分精力跟个绣花枕头厮混。 司马廷的心里,十分难受。 只要他难受了,那别人就别想好过。 崔柠芋暗自用余光扫了一圈,司马廷的人全副武装,她就带了个文弱书生还有个只会赶马的老车夫。 比对不要太惨烈,要想突出重围,根本就不可能! 第 37 章 “我一向耐心不太足,小芋儿不要叫我寒心啊。”司马廷声声催命,“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司马廷身后出来两个抽刀侍卫,快速下马,直接冲到马车前来。 崔柠芋背对着闻偃,动也不动。 她的手紧紧的按在车壁,咬着牙喊出来:“廷哥哥贸然插手我和夫君之间的事,沐姨会不高兴的。” “可是现在我最不高兴,我不高兴,有人就要倒霉。” 司马廷驱动身下的马,缓缓行驶到马车前,两个抽刀侍卫躬身站立在他两侧。 崔柠芋一向走的路都是石砖铺就的大道,所以这个地方并不算没有来往的路人。 初夏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并不少,如果她在这里一直跟司马廷周旋,兴许等到几户世家的人马,司马廷怎么都不会在外人面前大开杀戒。 否则对德贵妃不利,而他还要跟太子司马熠争夺太子之位,更加会落下把柄。 她脑袋一嗡,脚步虚浮地跳下马车跑到司马廷面前。 “廷哥哥,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她听着自己砰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脑袋进水似的表白,完全忘记是要干什么。 司马廷倒是意外的接收很快,长臂一捞,直接将崔柠芋抱到怀中,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 “那小芋儿就证明给我看。” “!” 这丫的不会是要抱着他亲一口才能证明吧,不要啊! 虽然司马廷长得不错也是个正儿八经排得上洛阳前几的美男子,甚至她总觉得最近在哪里也见过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亲得下口。 这人比她还坏 分卷阅读73 ,从小心眼子就大大地坏。 在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眼睛一闭,就当主动喂蚊子一口。 马车帘子再次被人拉开,闻偃冷着脸,下了马车,无视两边对他抽刀迅猛的侍卫,站到司马廷黑马正前方。 “还请七皇子将内子归还于我。” 他的声音分明没有多有压迫感,却不大不小,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崔柠芋死死蜷缩在马脖子和司马廷中间,她根本就不想跟身边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我若说不呢?” 闻偃笑道:“恐怕在下只能堵住七皇子去路,直到七皇子能放内子离开。” 崔柠芋坐在马上皱巴着脸就快要哭出声,他们人多还个个带兵器,闻偃再厉害只有一个人。 勉强加上她,也只是个拖油瓶。 闻偃郎君,求你了,螳臂当车咱还是别学了吧。 你挡路,万一司马廷也较真,杀了你踏着尸体过去都做得出来。 她怕司马廷被闻偃的话激怒,连忙回头压着惧意笑着:“廷哥哥,我夫君只是担心我,不知我俩是自小长大的关系,不如今天就到这里算了吧。” “我若说不呢?”司马廷紧紧盯着马下的男人。 崔柠芋又转过头道:“夫君快给廷哥哥道个歉,我没有事的。” “那在下只能拼上性命,也要护住我的妻了。” 崔柠芋:“!” 所以是根本就没人听她说话是吗?! 祈求过路的马车也没有一辆出现,明明平常的时候都有不少,今天究竟是撞了什么邪?! 司马廷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牵住缰绳,闻言桀桀笑得身体抖动,额头抵在崔柠芋的肩膀上,等他笑完。 松开崔柠芋的腰,手在空中前后随意一划。 所有侍卫悉数抽刀下马,将闻偃围成一个圈,刀剑无眼下一秒就要落到他身上。 崔柠芋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在倒流,猛地推开司马廷,摔在地上又趴起来推开侍卫挡在闻偃前面。 “我看谁敢动他!” 周旋是周旋不了了,她胆小怕死怕鬼还整天极度嚣张,可这一刻那些刀剑作势要往闻偃砍过去,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 连司马廷都敢叫嚣。 只是叫完那一声,她气焰就全数熄灭了。 崔柠芋挡在闻偃身前,吞咽着口水,清嗓道:“廷哥哥,我求求你放过我夫君,他是无辜的。” “可我觉得很不开心,他碍眼得很。” “廷哥哥,我回去就和他和离,和离了他不是我夫君了,小芋儿继续做你的小尾巴。” 她咬着牙重复最后一句话:“只做你的小尾巴。” 司马廷眼里的狂热,她再看不明白就是个傻子。 那种感觉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拿走的不爽,看她时还肆无忌惮的透露令人毛骨悚然的热情。 司马廷居然对她有兴趣,原身其实跟他自小就不算认识,小尾巴个鬼,当年是她被德贵妃拉着教学第一次杀人,心中害怕。 就在嬷嬷教她礼仪时翘课在御花园躲着,遇见司马廷,小少年的司马廷跟小小只的崔柠芋不同,他早就对宫女太监的生死如同看待草芥。 幼稚的心性就有常人不能理解的嗜血极端,得知崔柠芋害怕的原因,起了作弄的心思,叫她跟着自己玩骑“马”游戏。 满地的宫女太监乱爬,她是开心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非要跟在司马廷身后跑。 以为这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哥哥,是个难得的玩伴。 之后崔柠芋很多手段,一半是跟着德贵妃学会,另一半就是跟着司马廷学了个十成十。 “小芋儿。” 司马廷念出她的小名儿,缱绻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手掌展开,在他的视角看来崔柠芋就站在他手掌心。 他慢慢握紧,抵在薄唇。 崔柠芋道:“我在我在。” “你变得不乖了,还是要给你惩罚啊。” 崔柠芋心头一松,司马廷没有再把关注力放到闻偃那里,一切都好说。 然而下一秒司马廷道:“罚你喝下这碗里的水,回去和离后来府里找我。” 所以为什么会有人随身带碗啊喂! 崔柠芋眼睁睁看着一个侍卫恭敬的呈上一碗,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倒在碗里。 刚好倒满整整一碗漆黑色的药汁。 这究竟看起来哪里像水啊喂! 她虚弱地看向司马廷:“可不可以不喝,跳过这个步骤直接回去和离?” “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夫君替你喝下。” 崔柠芋:“!” 这孙子耍人怎么一套一套的,感觉在逗弄垂死的小白鼠似的。 她开始怀疑,就算是他们当中有人喝下,也不会真的放走他们。 闻偃拉住她还欲讨价还价扯皮的动作,从她身后站出来 分卷阅读74 ,主动接过碗。 崔柠芋着急地阻止他:“你不能喝!” 这个东西一看就是毒药,喝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闻偃蹙起的眉微微松动,他带着安抚道:“无碍,只要我还是你的夫君,就不该叫你事事都替我挡着。”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掌声惊动空气,司马廷优雅地合掌拍了拍:“喝吧,只要你死了小芋儿就安全了。” 对啊,只要有人喝完,总归她就没事了。 崔柠芋在他身旁沉默。 闻偃自己找死,她已经尽力了,司马廷不肯放过,她也没办法阻止。 大不了闻偃死后,她不和离在国清寺给他立个牌位,日日受香火,她当寡妇替他守一辈子。 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等逃出洛阳,和这些劳什子的人断个干净,逢年过节都给闻偃烧纸祭拜。 只是真当她手无力垂在身侧,看着闻偃示意她安心,眼睁睁看着他将碗对准自己时。 她果然还是忍不了。 闻偃是个顶温润如玉的人,什么也未曾做错,为什么要平白受这些苦? 他因容貌已经受了太多不公,还碰到她这样的烂人,老天爷不应该收他。 崔柠芋一把连手带碗转了方向,在他愣住之际,也顾不上别的,一口闷了个彻底。 她喝得火急火燎,生怕有人跟她抢食似的。 黑色的药汁从她嘴角淌下,更多的顺着喉管进入身体。 她喝完一抹嘴,还打了个嗝。 转过身碗口朝下笑道:“廷哥哥,我接受惩罚,这就不打扰您先告退了。” 司马廷阴郁的站在原地,却也再没有出手,侍卫一个个将刀收回刀鞘,这场过火的玩笑总算落幕。 闻偃一直保持的笑意散去,他眸中亮光亮得惊人,看着她强忍屈辱刁难扯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眼眶打转着泪,拉他上马车吩咐车夫赶紧上路。 司马廷被他抛在脑后,崔柠芋会抢喝的举动在他心里卷起惊天的大浪。 崔柠芋手指拼命的扣着喉咙,顾不上还有身边还有旁人。 不想死。 这个念头强烈到她才催吐,立刻就朝着窗外呕出一大口方才喝下去的药汁。 她不敢停下,吐了好一会儿再也吐不出东西,才缩回头。 “停车!” 马车还没停稳,崔柠芋就急忙拽着闻偃跳下马车,叫车夫拼命先往洛阳城内喊救兵。 她冰冷的手拉着闻偃的手腕惊恐道:“我了解司马廷,他不是个会信守承诺的君子,我们从小路先逃出去。” 裙子太长,她只好提起裙。 发髻散乱,额上挂汗,急促的喘息声都昭示着崔柠芋为了活命做出的努力。 跟闻偃钻入旁边的幽深的树林,大路还能看见光,林子里树枝层层堆叠,在树荫里温度都感受到有所下降。 人一旦跑得太靠里,很容易在未曾被开垦太多的深林迷失方向。 崔柠芋为了躲开追杀的人,不管不顾地朝山林深处跑,完全没注意这些细节。 等她反应过来,纤细的手腕被闻偃反手握住,牵着她迅速找个一个方向跑去。 第 38 章 崔柠芋逃命是认真的,所以当闻偃拉着她跑到深山老林某个陡坡下窝着时,她腿都感觉要跑断了。 她一屁股坐到石头上,牛喘似的呼吸,以手做扇不停扇风还不够,连衣领也扯开些许散热。 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体力完全成了废物,崔柠芋痛定思痛决定等逃出去一定要勤加锻炼。 她看向闻偃,难得失去往日从容的仪态,呼吸加深,眉头紧锁观察周围的环境。 “此地不宜久留,柠芋休息好我们要继续走。” 崔柠芋点头,见他起身出去,也站起来跟在他后头。 闻偃闻声看她道:“我先去找路,你再休息会儿保持体力。” 原来是这样,她老实坐回石头上,实在是没力气再动。 闻偃出去没多远,两个暗卫卸去伪装现身。 其中一个上前禀报情况:“七皇子带着人马回洛阳城内,留了四个杀手往这边赶准备暗中解决您,当做给夫人必须回到他身边的警告。” 他看了眼方才逃跑时的路,已经被两个暗卫遮掩好,没有留下足迹。 司马廷身边的护卫都是经过暗中□□的杀手,认准目标不死不休。 他下达吩咐一人回洛阳城给太子留口信,一人在后头继续掩盖他们行过的踪迹。 召集暗卫的信号不能放,一旦有声响,还在深林外圈的杀手就会如同猎犬最快速度找到他们,到时候救兵未到他们大有概率重伤。 留下的暗卫跪地请求:“属下的使命就是保护公子,您和夫人继续往川河赶,属下在后拦住七皇子的人争取时间,只要到达罗黛山就安全了。” 那边还有太子留 分卷阅读75 下一队精兵,在暗中专门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危,此处离得最近最能保证安全的只有罗黛山。 否则掩盖踪迹也拖延不了太久时间,闻偃还带着崔柠芋一旦被截住,一个暗卫分心保护不了两个人。 闻偃抬眼看他,知道这是唯一的解法,也是以命做抵。 “时间不能等,公子和太子是要救天下的人,属下这条命换天下人得救已经值了!” 闻偃抿唇无言点头,顿了片刻道:“活着回来。” 暗卫不好意思的笑了,对方是□□过的杀手,他也是常年刻苦成为最精良等级的暗卫,若有命回来,他还要跟着闻偃,见证天下人从苦难得救。 如今的明熙王朝已经彻底被奸臣把控朝局,四处是苦不堪言的百姓,太子在暗中从未停止斗争,还有闻偃公子明理的辅佐,杜家站在太子身后就是兵权在手,贤君良臣叫暗卫相信一定会有成功的那天。 崔柠芋一个人呆在陡坡下,土坡呈现一个弧形,她缩在里面一点有一人多高的长草做掩护,只要不发出动静仿若无人。 她才坐了一会儿,闻偃不在,呼吸也慢下来侧耳留意周围的动静。 一个人在深山中分外害怕,脑子也会胡思乱想。 总觉得下一秒草丛里会钻出来七皇子的人,直接给她就地抹脖子。 她怅然地摸着脖子,仿佛感受到冷铁割到脖颈的钝疼。 脚步声靠近,她赶紧拉起一块石头准备丢过去,就看见熟悉的一片青色,她差点丢出去的石头反手背在身后。 仰着脸勉强笑道:“我已经休息好了。” 闻偃拉起她继续赶路,相比之前奔跑到要窒息,现在的速度叫她吃力却也没有到完全跟不上的地步。 一直走到快要麻木,她忐忑不安的情绪也缓解下来,目光从身后的树丛落到前面始终在保持速度的男人背影,再往下移到他稳稳牵着她的手。 自从刚才拉她起来,闻偃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她也得以有个支撑点,虽然落他两步距离,也始终能借力继续走下去。 如果闻偃此刻松开,她全凭最后一口气苟着的机械动作崩开个口子,直接摔个狗啃屎也不在话下。 不知名的鸟盘旋苍穹之上,发出嘶哑难听的怪叫。 闻偃看了会儿昏暗下来的天色,带着她穿过一片灌木,眼前开阔是看到大片的苞谷地。 考虑到崔柠芋透支的体力,他提出两人在此稍作休息再继续走。 她确实是走不动了,吞了口口水喘着粗气道:“谢谢你,闻偃郎君。” 闻偃在附近找到一棵野果树,摘了几颗成熟的递给她。 他柔声道:“七皇子今日为难是想要我的命,是你救了我,该我谢谢你才对。” “不算什么,本来就是我的错。”崔柠芋低头捧着红透的野果,良久才说:“如果不是我当初强行要嫁给你,很多事情其实你都不应该要承受的。” 诋毁诽谤,甚至是杀身之祸,闻偃本来都不会遭遇。 她喝下那碗毒药,就是想和从前做个断绝,虽然不知道闻偃为了何事不愿和她和离,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出乎意料,到时候要逃离洛阳也不可能把要考试做官的闻偃带上。 索性今天,她先开个头。 “就当是我的补偿,我们回去就和离吧,我之前允诺的都作数,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见许久没人回应,她就着衣服擦净野果,闻偃把熟了的野果都给了她,自己一个没留。 总共六个,逃命这么久,需要吃食补充体力。 她分出四颗放到闻偃手里,自己自顾自的吃起来。 一口下去略带苦涩的味道并不好受,她强迫自己吃完。 闻偃淡淡扫过手里的果子,又全部塞回崔柠芋的手里。 拉起要解释这是给他留的果子的崔柠芋,往苞谷堆里藏身。 果然先前她坐的地方出现一把长刀将树根劈断,先前在七皇子身边侍卫着装的杀手杀意暴涨,拔出刀朝他们扫过来。 崔柠芋的心凉了一截,她果然没有猜错,七皇子根本就没打算放过闻偃。 司马廷是个瞅准猎物就一定要残忍弄死的家伙,闻偃因她何时被盯上她都不知道。 闻偃拉着她躲了好几轮,苞谷地都是比人还要高的长枝,人在里面想要大弧度动作十分困难,刀不停的看到苞谷长枝上,他们在里面跑动也极其费力的躲避。 她头上的步摇被刀尖划过,断在地上,被紧随其后的杀手踩进泥里。 一束青丝也被隔断,小半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头。 长袖也不知何时被树枝刮破,素来喜爱干净漂亮的她,脸颊被叶片刮伤,裙身带着黑灰,紧紧依靠着闻偃的力量不停在苞谷地里躲避杀手的攻击。 这该死的杀手,根本不管她跟司马廷的关系,对她杀招也未曾减弱。 “闻偃,不必管我,你继续逃就是了。” 她实在是 分卷阅读76 跑不动了,再跑下去,闻偃也会被她拖累。 体力已经是到达极限,她的腿完全抬不起来了。 见闻偃还抓着她的手跑,崔柠芋心一横,五指松开就地滚了一圈倒下不能再动。 闻偃立即回过身要拉她起来:“和离和去死,你都不许选。” 她被闻偃直接扛到肩膀上,一路颠簸身形在苞谷地里矫健如飞。 崔柠芋死鱼一样就看着杀手一路追着追着就被甩开距离,迷失在长枝中。 连续跑过山头又带着拖油瓶的她走了那么久,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力气,崔柠芋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 平日里她都当闻偃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原来都是她以为而已啊! 眼前一花,视线天旋地转,她被闻偃转身的同时护在身前,而刀尖赫然在他肩背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透过青色料子,格外醒目。 “闻偃!” 她惊呼出声,方才太过凶险,死神几乎跟她擦肩而过,她都以为自己看到黑白无常在向自己招手了。 “我没事。”闻偃风轻云淡安抚怀里吓到小脸煞白的女子,将她放到身后。 伤口彻底暴露在崔柠芋眼前,左肩到背脊的距离横着一道刀伤,血迅速染红了衣服一大片。 闻偃运气注意着杀手的举动,下一刻一推,崔柠芋被他推到安全距离,自己上前拳头落到杀手耳边,凌厉的刀划过贴着侧脸而过,他反手一拳落在杀手小臂。 趁杀手在苞谷地被绕到吃不消,快速一击,杀手虎口麻痹身形也迟钝,夺过长刀一脚踢到杀手背后。 徒手夺刀,还能一招反杀,实在是可怕。 杀手在地上一滚,从袖子里拿出好几枚三角带刀的暗器甩过去。 闻偃甩刀劈开,反倒利用巧劲将最后一枚暗器借力反杀正拉住崔柠芋脚腕要拿她做威胁的杀手。 崔柠芋惊险地踢开杀手,抱住拿刀抵在地上做支撑的闻偃,手感受到他身后一大片湿濡。 他的身体朝崔柠芋倾倒过去,崔柠芋抱着他一脚踩空摔到坑里,自己双手抱着闻偃背部朝下。 她闷哼一声,忍不住痛吟,背部摔在细碎的石头上火辣辣的疼。 痛过之后连忙撕开自己里侧干净的里衣,给闻偃简单止血防止伤口暴露在外,受到感染。 闻偃带伤暂时昏迷,崔柠芋小心将他安置在一边,自己拖着被掏空的身体,还在打量这个藏在田地中蹩脚的陷阱。 土坑有一人多高,应该是农民在田地里用于防止野兽半夜啃食农作物而用。 第 39 章 她先是蹦跶往外跳,试了几次,终于抓住最边缘的石头费力爬出去。 苞谷地还算青色一片,新鲜得很,但做陷阱的地方还放着扑了一层饱满的干苞谷,大概是用来引诱野兽,表面看起来这里就是晒了一层农作物的平地。 怕还有追兵发现他们,忍着对尸体的抵触和惧怕,把杀手的尸体给拉倒林子里好远,用枯草之类的掩盖在一个斜坡死角。 又把地上的血迹用土掩埋掉,把陷阱恢复原样。 她看了一圈想找树藤之类的把闻偃从洞里给拉出来,庆幸夏天白天长,红霞挂边,她孤身一人走在这大片苞米地,走出好远才总算看到有炊烟在山脚飘到上空。 手里抱着捡的一捆干树枝,体力实在不能支撑她继续跋山涉水到零星炊烟的地方去喊人救助。 崔柠芋咬咬牙原路返回,枯木枝先丢下去,她拍了拍手就近捡地上散落长相不错的苞谷,结果连人带苞谷哗啦就掉到另外一个陷阱里。 崔柠芋:“……” 所以为什么一个陷阱铺满农作物,另外一个坑上面就是草皮还非要离得这么近距离? 好在这个坑没有第一个深,她快速爬起来,狭隘的空间里就看见一头颜色嫩黄的 女主掉到另外一个坑…… 然后还看到一头脖子套着短绳小小只的嫩黄色牛犊。 所以为什么这里面还会有一头牛宝宝啊喂!? 她呆滞了半天也没能弄明白,依稀猜想这个坑也许不是拿来做陷阱的,是有偷牛贼偷了一头乳牛私藏在这里。 牛宝宝全身的毛还是奶呼呼的质感,鼻头带着粉色,歪着脑袋四肢跪地一直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为什么一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崔柠芋跟它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她突然张牙舞爪朝它嗷一声,牛宝宝吓得直接站起来前蹄往地上不停的跺,气急败坏的样子,却也没叫。 等惊吓完,又安静地继续歪着牛头,继续带着好奇心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见恶作剧达成,崔柠芋抱着苞谷棒笑起来,把手里的农作物都给了它吃。 没有在坑里磨蹭太久,毕竟隔壁坑里还有个受伤的伙伴。 崔柠芋爬出这个坑,又回跳到隔壁坑里,她小心翼翼靠着边缘突起的石 分卷阅读77 头爬下去。 转过身,斜靠在壁垒上的男人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崔柠芋激动地快步扶住他:“你醒了,还有力气吗?我出去找了些枯枝能燃火,走了好远才看到有几户农家,我怕有追兵会发现你只好先回来。” 她庆幸因为自己吐血上回又被小寡妇砸破头的关系,身上常备金创药和补气补血的药丸。 本来只是为了叫兰玉和松念不担心,结果还真派上用场了。 先前只能给闻偃脱衣上止血药粉,现在他醒了,连忙把药丸到处来好几颗,喂他吃。 她做完这些,把枯木枝都堆在中间,又犯了难。 没有火折子。 见她面露沮丧,闻偃唇瓣泛白道:“我身上有。” 他要起身拿,被崔柠芋制止。 “我自己拿就好。” 为了包扎,刚才上身衣服都被她扒光,为了保命没什么好羞涩的。 她快速在闻偃衣领处摸了一遍,心里劝着自己没什么,耳廓却没骨气的红透。 闻偃好心提醒:“在袖袋里。” “哦哦!” 她反应过来,很快拿出火折子点燃枯木。 崔柠芋的脸上沾了灰黑,才点燃火,又拿着坚实的棍子在土面上挖。 她细胳膊小腿没点力气想把闻偃背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在土壁上挖一串可以踩的凹面小洞,她扶着闻偃方便往上爬。 弯腰不停掘土,天色渐渐昏暗到看不清,她又挑选一起掉下来时的苞谷棒。 闻偃身上有伤又被她安置不准动,他靠在石壁上看着忙前忙后的女人,一直沉默的人嗓音沙哑道:“先休息吧,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崔柠芋听到他的话,眉头不展。 “可是你现在受伤了。” “而且我还饿了……” “晚点我去林子看看,应该有不少能吃的野果,我拿过来你挑挑哪些可以吃。” 崔柠芋早就饥肠辘辘,逃跑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感觉又困又累又饿。 她把晾干的苞谷棒,抓过来尝试着往火堆里扔。 没多久居然真突然爆开,柴火灰里白色的一团还在飘香。 崔柠芋之前在鹿苑也搞过爆米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古代给搞出爆米花这等看电影必备食品,原理很简单,只要控制好火候就行。 这是目前最快能解决饥饿的食物,一时间也顾不上手上还有多少细小的口子,三五下把剩下的给扒下来。 全数丢到火堆边,噼里啪啦炸得她心花怒放,等她细心挑选出来干净的,帕子里包了一大堆。 闻偃看着她面庞映着火光,脸色很不好,却还能笑得出来。 “闻偃郎君,你先垫垫肚子,我去外头找果子。”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走。” 他拉住要走的人,唇色全无,肩膀上的疼痛叫他禁不住皱眉。 才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她十分不愿,可受伤的人坚持要走,闻偃比她想的周全,隔壁还有个偷牛贼挖的洞估计就是打着夜深行动,后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追兵。 她只好装了一大包爆米花,吃力的扶着人上去,把火熄灭留下一根稍微粗壮的拿来探路。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崔柠芋跳到隔壁坑,抱出一只小牛犊。 一只小牛犊…… 他素来平静的神色变得莫名怪异,实在不明白崔柠芋是怎么做到逃命途中还能遇到如此奇遇。 崔柠芋摸摸鼻子:“它很安静的,我们带着它一起走吧。” 如果不答应估计她也不会听,小牛犊头一歪,干净的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男一女,还用头顶崔柠芋的手求摸摸。 他叹息一声也就默许了,崔柠芋一手牵着套绳的牛宝宝,一手搂住闻偃的腰让他方便长臂搭在自己身上,借力往前走。 有闻偃做导航,很快在林子里找到山洞,里面没有熊蛇出动,倒是有人休息过的痕迹,有个烧火坑,应该是猎户休息的地方。 把闻偃扶到火坑边,崔柠芋找到几个被枯叶盖住的碗,还有一个小铁锅,她抱着小铁炉出去找木柴。 天色太黑她走在山里不敢太远,偶尔有几声猫头鹰的叫声都叫她把心提到嗓子眼。 闻偃也担心她出事,便捂着受伤的肩膀,在洞口张望。 天色太暗,人的视线有限,洞外的夜色还有月光尚且可以探路,小牛犊害怕得小跑到闻偃身边窝着。 闻偃低头望了一眼,学着崔柠芋的动作,僵硬的伸出手摸了摸小牛犊的脊背。 小牛犊乖巧得不像话,老实四肢跪地窝着不吵不闹。 几刻钟过去,崔柠芋回来得很快,面上带着欣喜,背上是拿短绳捆绑的枯木枝,手里提着一铁锅的水。 “闻偃郎君,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水。”他见人安全回来,也扯出笑意,“还有木枝,和 分卷阅读78 野果?” “哇,你全发现了!” 崔柠芋把小铁锅小心的放下,扶着闻偃坐回去,小牛犊也跟着他们屁颠屁颠走。 闻偃帮着她把背上的木枝卸下,先点燃火堆,铁壶架铁架在上面烧开。 崔柠芋把披帛里的爆米花,和袖袋里的野果子都摊在闻偃面前。 又把绢帕沾湿,先擦干净两个碗。 闻偃也挑选好能吃的果子,她给了好几颗放到牛犊面前,小牛犊已经窝在火边酣睡。 等水开还需要时间,她没敢休息。 直接当着他的面把内裙干净的布料撕下来,坐到闻偃身边。 “再换一遍药吧。” 闻偃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怔怔出神,他自小文武兼备,出了那事之后,他更是心思缜密别人走一步,他已经思索到接下来二十步该怎么走。 现在倒是越来越看不懂面前女子的行动。 “闻偃郎君?” 崔柠芋担忧的唤他:“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摇了摇头,主动松开领口脱衣,手撑在膝头眉眼纹丝不动。 崔柠芋立马过去清理伤口,在爬出陷阱又走动许久,伤口的血止住又裂开流出不少,现闻偃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过,她还以为是她照顾得很细致,白色布条鲜红一片看得揪心。 原来不过是闻偃一直在忍着罢了。 她手上不敢停顿,匆匆把新的布条小心绑上去,药粉落在伤口上,闻偃闷哼,她手一顿越发小心轻柔。 末尾还绑上一个蝴蝶结,属实是她不会包扎的手笔。 闻偃没有急着穿上衣袍,撑着手,望着火堆凝思出神,强壮结实的肌理线条十分养眼。 崔柠芋啃一口果子,就看一眼闻偃,吃一□□米花,就看一眼闻偃。 真好啊,受伤的美人像是被贬落凡间的仙人,俊朗中带着落魄,惹人怜爱。 她拿起新的果子啃了一口,结果发现里头还有半截虫子,不敢多想剩下一半在哪里。 脸色骤变,条件反射直接丢出去好远,被啃了口的野果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 崔柠芋不停呸呸呸,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看闻偃,手摸到了被挑选在一旁不要的果子,所以美色误人祖宗城不欺我。 闻偃被她拉回神,粗一看也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他难得松开眉头淡淡笑出声。 第 40 章 枯木烧得很旺,水开了,崔柠芋又拿少许的水将碗烫了一遍,盛了一碗给闻偃。 闻偃的伤很重,血腥味浓重的布条放在一旁会招来野兽,被他换下就丢到火堆里烧掉。 兴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刺激,崔柠芋睡不着,看着石洞上的影子走神。 山野虫鸣渐渐陷于寂静,暖黄的火光把寂夜的黑蓝变得不再阴森恐怖。 她一向爱美,现在脸上脏兮兮得像只小花猫。一路又爬又跑完全抛弃了矜贵端庄的姿态,其实崔柠芋没有说出刚才在外面,胆子小心里极度紧张,裙摆被树枝划破,人也从山坡滚下去。 她崴到脚,快速把火把举起,周围没有野兽鬼怪,只是被树枝绊倒了而已。 赶紧摸了摸脸,还好脸没有破。 哇地吐出几口乌黑的血,她被吓的禁不住叫起来,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 再张嘴好几次都没能出声,如果在这里昏迷或者受伤,闻偃也是重伤不可能及时发现她,那她连求救的可能都没有。 她的视线凝固在乌黑的血迹上,消极地按揉着脚腕。 不会是毒发要死了吧? 司马廷一边占有欲爆发的爱她,一边要她死,这谁顶得住。 好在没多久又恢复了声音,只是带了点沙哑。 她还要照顾救命之恩的闻偃,没法细想,如果要死也起码能有一个活着出去,这人间一遭再死一次,虽然很不甘心才建立的人生被摧毁,但也许是个解脱。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崔柠芋擦了擦嘴角的血,等到脚腕刺骨的痛得到缓解,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找干柴野果。 外头漆黑一片,看不出时辰几何。 站起来随意摆动裙摆,绣着红柿金叶的长裙被暖光镀了层金边,发髻已经散乱她索性全部放下,发饰被她用披帛包住,背在小牛犊的身上。 她舒展着身体,闭眼回想看过的不少古典舞里的几个动作,感受这一刻的自由。 闻偃早在她站起时,睁开假寐的双眼。 看到崔柠芋还是那样张扬的神采,哪怕身处困境,还能肆意做些浪费精力的事情。 但他只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纤细的手臂上扬,捻得不算熟练的兰花指,举过头顶。一个旋转长发透着光,娇软的腰肢、飞舞的纱裙,以及昳丽的眉眼,露出小尖牙的笑。 哪有人会在这么惨的情况下神经病一样的跳舞啊。 分卷阅读79 崔柠芋抽疯的行为停下,敲着酸痛的大腿肌肉,一屁股坐回石头上。 闻偃伸出手按在她的脚腕处,崔柠芋痛得叫出来。 软糯的声线沙哑如同石子含在嗓子眼,她一愣,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眼眶一红,也没阻止闻偃握住她的腿抬起来放在膝头,轻缓适度的按揉。 “小芋儿辛苦了。” 崔柠芋摇着头,一低头眼泪就掉在手背。 闻偃那么一个细心入微的人,早就在她回来时看到身上多处的泥尘,眼里强行压制的委屈,就猜到崔柠芋这出去定然是发生了事。 煮水时右脚缩着不动,就猜到大概。 闻偃给她按揉许久,她一直没能停下低声抽泣。 飞扬跋扈长大的少女,最近在他面前成了爱哭包。 直到她鼻子堵住,难受得快要呼吸不能,直接打出一个哭嗝。 闻偃失笑:“你真的很爱哭。” 崔柠芋红着眼,也不说话,收回右脚放轻动作抱住他。 呜呜哭着道:“闻偃郎君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我可太亏了。” 她不敢用力的拥抱叫闻偃神色微动,手缓缓回抱。 “抱歉,这些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他拿出一个竹筒,“洛阳城暂时回不去,七皇子既想杀我又派出杀手,杀手没能回去必然会派出人马在城门截堵,我们只能去罗黛山。” “这是什么?” “信号,把这个在洞外放出去。” 崔柠芋袖子一抹脸上的泪,就看见闻偃关怀的视线。 “放心吧,我只是想哭就哭了。” “嗯,我知道,小芋儿很了不起。” 崔柠芋走到外头不敢走太远,把竹筒底部抽出来,一束焰火直冲漆夜,红色焰火一瞬间发出极端的亮光,类似流星很快无声消逝。 哭过之后心情得到缓解,崔柠芋又恢复原样。 眯眼靠在闻偃身边就要睡,她怕冷怕鬼,靠着他才能感觉身边还有人陪着。 等到后半夜,她突然惊醒。 发现闻偃浑身滚烫,一摸脸是发烧了,滚烫的体温叫崔柠芋慌了神。 闻偃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出汗,脸色也很差,她沾冷水的绢帕擦过闻偃苍白的脸,把药丸怼进他嘴里。 哄着蹙眉紧闭双眼的男人:“闻偃郎君,吃下去就没事了,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后来更是不停拿半湿的帕子给他擦汗降温,在古代,医疗又不发达,伤口单是拿药粉万是不够用的,她担心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会叫闻偃醒不过来。 她把躺在石壁上的闻偃,轻柔地将他放倒,把头靠在自己膝上,护住他的伤口位置以防压到,这样方便她随时照顾。 不知拧干多少次帕子,给闻偃又擦了多少次汗。 等到一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降下来,她眼前发黑,吐出一口黑红的血,也昏迷过去。 感受到有雨滴打在脸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闻偃怀里,后知后觉发现她在马上,抱着她骑马的正是闻偃。 天刚蒙蒙亮,她被裹着斗篷细雨根本没有几滴能触到她。 崔柠芋感觉自己嗓子火辣辣地烧着,比高烧不退导致喉咙发炎要难受,像是卡了一颗不上不下全是尖锐面的石子。 叫她吞咽口水都感觉要磨出血。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就是在嘴角溢血,面色要比先前受伤的闻偃要恐怖好几倍。 白纸一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气。 崔柠芋稀奇的看着闻偃盛怒的脸,阴沉可怕。 “闻偃……你受伤了还是换我来骑马吧。” 闻偃闻声一怔,低头看她,眸中漩涡掀翻了湖底平静。 她抬臂才发现自己没有多少力气,只能虚虚抓住闻偃的袍领:“我不要回洛阳了,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的状况不太好,几乎是强弩之末。 闻偃咬着牙,一字字出牙缝挤出:“我答应你,只要你还能活着。” 雷声阵阵,天色比墨还浓,估计很快就会下起大雨。 倒是和她刚来这个世界时有的一比,崔柠芋无声笑起来,连鼻子里也流出血。 她闭上眼就再感知不到任何声音,就像是寻常酣睡一般。 闻偃肩膀上的伤早已崩开,他恍若未知,抱着怀里温度渐渐散去的人,马鞭甩出,上好的御马快到像是残影擦过。 而崔柠芋始终能够平稳在他怀中,不受半分颠簸。 他抱着人,停在罗黛山后山。 一脚踢开竹屋,将崔柠芋放在床榻。 后面进来的人被他拉拽到床前,不等人盘问闻偃已经开口:“无论如何救活她!” 司马熠看了眼他淌血的臂膀,根本没有要坐下来包扎的意思,叹气道:“行,先救她。” 待崔柠芋煞白的脸又恢复几丝红润,司马熠施针结束,救援的暗卫才匆匆赶回来,可想而知闻 分卷阅读80 偃用了多快的速度打马而来。 司马熠替他把脉,药童已经给包扎好伤口。 这还是司马熠说出崔柠芋能救回来,才方能把人赶出去救治的。 刀伤已经挨过最凶险的时段,闻偃坐于竹廊,难以理解自己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 从高烧醒来发现崔柠芋呕血不止,他就跟着了魔一样,牵马就跑。 司马熠抱胸看了他良久,发现这人压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才假装咳嗽,拉回好友的思绪。 “英雄救美,你不怕崔柠芋醒来拿鞭子抽你出气?” 他跟杜尘都知道,崔柠芋原先最爱拿闻偃出气,每一次使出的力气都从未收敛,这还是她自己的亲自挑选的夫君。 全洛阳的人都知道,崔柠芋不准任何女人的视线落在闻偃身上,只要被她发现,一定叫人不好受。 这样的人,值得闻偃紧张? 他有些看不透:“温砚,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这是……喜欢?”温砚侧眸疑惑的反问。 谁都不知寒门中不起眼的一个学子闻偃,就是温家唯一侥幸活下来的独子温砚。 多年隐忍,为太子谋事,除了太子就没有人再知道他的身世。 温家惨遭灭门温砚当年还是孩童,被父母掩护侥幸逃脱藏在宅院暗道就目睹了双亲被杀。 温砚一夜长大。 就此冷心冷情的男人,手中权谋运筹帷幄,玩得风生水起。 却第一次摸不准心里的感受。 司马熠喝茶直接呛进鼻腔,这回是真咳起来。 温砚眉头紧锁,不再等好友口中的答案。 自己走入崔柠芋的房间,看见她睁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 听墙角的崔柠芋:“……” 她面上纹丝不动,内里数万头草泥马在疯狂咆哮。 按理来说都半死不活了,就该好好躺着睡个昏天暗地啊喂! 为什么就醒来了?! 关键是一醒来就能听到掌事姑姑叫她调查的温家遗孤,就是她夫君闻偃,齐家是害死温家的刽子手,她是崔家被德贵妃带走养大的美人刀,她妈是齐家远亲德贵妃的表妹。 身体里有一半,流的是齐家血。 四舍五入等于她就是齐家人。 崔柠芋好恨,她为什么不能睡死呢,完美错过真相不香吗?? 第 41 章 闻偃站在她床前,空气中的药香叫人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闻偃身上的。 崔柠芋偏过头,尴尬的抓起被子蒙到头顶。 所以说干什么非要在外面说话,里面的人能听个一清二楚,她也不想知道闻偃……不,温砚的身份啊。 怕她呼吸发闷,被子被温砚伸手掀开一点。 崔柠芋成功和他对视上,她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捂着脖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失血过多,她浑身无力靠在床角不敢置信的说话,却毫无半点声音。 温砚快速拉住她往下倒的身子,后脚跟进来的司马熠双手团在袖子里,见状叹息道:“这毒实在可怕,你自服下就迅速在肺腑乱窜,毒发三次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你第一次毒发这人就拉着我救人,命是保住了,嗓子和味觉是废了。” 崔柠芋压着一口气,只觉浑身寒冷,缩在温砚背后装鸵鸟。 毒药本是给她的惩罚,也就是说司马廷那个王八蛋,是真的对她下了杀意。 不管是她还是闻偃,呸,还是温砚都想杀人灭口。 可为了什么呢? 她自问自己自幼效忠德贵妃,说动绝不往西,司马廷是她儿子,反倒是看不惯自己。 难道说司马廷得不到她,就想毁掉? 崔柠芋的手被握住,她一抬头,温砚正温和的替她整理耳边碎发。 “可有法子恢复?” 他本心一沉,可看到司马熠不经意闪过的促狭,心中了然是司马熠故意吓她。 司马熠这么快就被戳穿,扫兴得很。 摆了摆手道:“温夫人服下的解药同疗养喉舌的药相冲,解药服下三月后方能开药,药性烈起码最快也要半年合着药膳补养才好恢复正常。” 崔柠芋也明白过来,那丹凤眼的狗男人在骗她故意害她惊慌无措,偏口不能言眼神幽怨的从温砚肩膀处探出头。 “别这么看我,谁叫你非要跟齐家人搅和在一块儿,自小霸道无礼被司马廷害了一通长点教训,以后别跟他们混。” 不跟他们混,难道跟你这个嘴欠的家伙混? “心里骂我也没事,反正温砚郎君替你求我治病,我若心情不好半年恢复说不定拉长成两三年时间恢复。”司马熠欠揍地啧啧出声,“洛阳最可怖的寒门悍妻有口不能言,有舌尝不出味道,真惨啊。” 崔柠芋怒了,她干瞪着眼,正气上头拿枕头砸他。 分卷阅读81 门外哞哞叫声响起,小牛犊蹄踏竹板快速撞向司马熠。 头上牛角才发育出一个尖尖,幼小奶气,浑身是胆一点点大就敢撞他。 司马熠一看居然是头小牛犊,无缘无故被它撞了腿,头痛得捂着额角脸色其差无比。 温砚淡然开口:“忘了说,这是逃亡时救出的一头牛犊,柠芋喜欢就叫暗卫一并带回来了。” “你们究竟是逃亡还是春游,为什么还会遇到牛?!” 崔柠芋噗嗤笑到捂着肚子,这狗男人欺她不能回嘴,这一出搞得他尴尬她就特开心。 温砚也勾唇垂眸而笑,看着崔柠芋没有被毒哑的消息击垮,他也放心了。 崔柠芋总是能叫他意外,什么都能哭,哭完人就恢复一身活力生气。 有时候温砚也会想,她是故作镇定罢了。 后来在崔柠芋身边极近距离的接触,冷眼看她处理一桩桩棘手的事件,才发现她就是单纯的没心没肺。 司马熠指着他们两个,气得手都在发抖:“真是白救了你们这些家伙,居然还叫一只牛来欺辱人!” 他甩袖砰一声关门挡住小牛犊,气得快步走开。 崔柠芋无声的笑,笑着笑着倒在床榻,笑意减退只余落寞。 她不能说话其实还能写字,还有松念她们,自小的默契就算不说也能理解她要什么,不会叫她太不方便。 可是失去味觉,可就丧失人生一大乐事。 美食味同嚼蜡,只有饱腹感和气味折磨她的神经。 这跟凌迟处死有什么区别? 小牛犊坚持不懈的撞开门,撅着蹄子跑出去。 温砚替她掩好被子:“这里很安全可以放心休息,昨日你待我的好我记在心里,不管是司马廷还是崔家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她被严严实实地的裹在被子里,最后一刻不甘心的想抓住温砚的胳膊,却抓得迟了。 只抓住温砚沾离被褥的手指,她牢牢抓住尾指到无名指的三根手指,小手跟大掌形成鲜明对比。 她眼中氤氲雾气,不准他走。 温砚手一动,不自觉回握住,人跟着被撩动重新坐在床边。 温砚说的话很奇怪,即便他有再大的能力,也不可能叫德贵妃那方人受到损害。 她昨日只是破罐子破摔,想着她就算死也不甘愿没一个能活着逃出去,何况温砚归根结底是被她害到现在。 见崔柠芋忧虑,他沉吟半晌。 “救你的人是当朝太子司马熠,我和杜尘皆是他的臂膀,不必再惧怕齐家。”他浅笑看着她睁圆的杏眼,“兴许司马熠说对了……我是真的心悦于你,总想要你笑着才能放心,连这样的绝密底细也要告诉你。” 她冷汗都吓出来,就说那狗男人怎么那么眼熟,看见七皇子就说总觉得哪里见过相似的眉眼。 ——他是太子司马熠! 崔柠芋垂死病中惊坐起,欲拉着他解释,被温砚抱到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清冽带着药香,人儒雅温和,微笑都是干净到像只大狗狗。 崔柠芋无声咆哮,她急迫地拉着他的手说话。 ——你疯了,喜欢仇家的女儿?! ——不是,你不是喜欢我,你是感恩我救了你而已,别被那狗男人带偏啊喂! ——你不要笑,我们说清楚! 温砚拍了拍她的头顶,给她到了杯茶润嗓。 见他表情肃穆,崔柠芋欣慰的接过茶一口喝完。 “我知道你很难受,今后换我补偿你。” 崔柠芋手挥舞了半天也没叫他看明白,她沮丧地背摔到床上,被子一捂,算了,反正也就半年不能说话,总能找时间说清楚。 她对自己不能说话这个事实,过了一个晚上彻底接受。 第二天就下床跑罗黛山找会祈师太,坐在小院,撸猫看山景,脸色还带着病态。 山上的景色总共就那么多,她来过三次就看得差不多了。 等会祈师太进门,见她强扯笑意向自己打招呼,脖颈围了好几圈纱布,浑身的药香围绕。 会祈师太快步走来,把住她的手腕听脉。 崔柠芋乖巧的等她把脉,狸猫毫不客气的跳出怀里,冲着会祈师太喵喵叫,用身体不断蹭在脚边。 叫她好生眼红,这破猫老是对她爱答不理,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不,是太有眼力见了。 她都比不上。 崔柠芋看向眼前的会祈师太,没有收敛好奇的心思,打量着她。 能让太子亲切唤阿娘的人,只有当今皇后娘娘。 那位以无上权利,后宫之主地位换取儿子前程和命运的女人,居然就是她面前平淡如水的中年比丘尼。 会祈师太听诊完,皱眉无奈:“小施主如何被下了此毒,今后有的罪受了。” 崔柠芋亮晶晶的眨巴眨巴,就着茶水写下: — 分卷阅读82 —皇后娘娘? 会祈师太看完背脊挺得僵直,片刻双手合十道:“已经是凡尘俗世的身份,不必在意,如今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之人。” 崔柠芋被山风吹动耳畔发丝,喉咙发痒咳嗽起来。 昨晚服下解药,把司马熠气跑后她都未曾出过房间。 脆弱得风一吹就倒,活脱脱从娘子军第一勇士混成了林黛玉。 她喝了口茶润喉,太子常年身体病弱不能外出,都以为是个病秧子。 皇后娘娘就给她把脉一下,就知道是什么病症,昨日司马熠给她救治。 太子医术精湛,人也精神抖擞的不像是个身体弱鸡的病人。 崔柠芋收回打量的目光,司马熠的医术大概就是会祈师太教的吧。 那传闻总是缠绵病榻,身体时好时坏的太子,应该病是装的,以退为进迷惑齐家为首的势力,让其放松警惕。 杜家表面不站队,实则杜尘跟太子是一队人,暗中来往。 温家只剩温砚,能在太子一方占据重要位置,成为出色的左膀右臂想必能力不俗。 崔柠芋悲催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被拉进太子一队。 明明她是要脱离德贵妃掌控,现在是脱离了,问题是怎么就稀里糊涂换阵队了? 太子好歹也算她的敌对势力,换而言之,太子眼里她就是害得他母子失散、欺辱凌虐亲友的德贵妃险恶势力的最大狗腿子。 现在腆着脸,在根本不认他的老母亲这里死乞白赖地喝茶。 她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全喷在朝她走来的狸花猫身上。 叫猫嗷呜一声,怒气冲冲的蹿开。 夜晚她睡下没多久,门被打开,脚步极轻的男人脱去腰封外袍。 身上还带着水汽,拿出被褥睡在崔柠芋外侧。 崔柠芋压根没睡,也不动,在黑夜里胡思乱想。 温砚外出不在,这时候才洗漱完毕过来安睡,看来整日都在外忙碌。 她悄悄踢开被子,就有一只手过来重新盖好。 温砚的声音传来:“抱歉,知道你害怕鬼怪这个时候才回来,明日争取傍晚我便来陪你。” 崔柠芋手指揪着衣角,无声吐槽。 ——谁想知道你多久回来啊,我是在想兰玉几日不见我在鹿苑得多着急。 第 42 章 一连五日,日日傍晚就能在庭院外听到马蹄声,接着推门进来的是温砚。 她是没想到温砚真的会天天晚上过来陪她,纯盖被子纯睡觉。 这五日崔柠芋过得很糟糕,人也很没精神,总是惨白一张脸,时时要昏倒的模样。 没人告诉她解药居然要连喝七天,一日三回,虽然尝不出味可着实难闻,苦味还发酸,闻起来说不出的怪直冲天灵盖。 她每次捂着鼻子喝,总觉得味觉失灵还是能尝到味。 每每作呕,还是得喝。 比起七窍流血,喝点药显得就没那么的难受了。 暗卫守着这座竹院,她坐在长廊在矮桌上写字。 温砚一坐下,她头也没抬扯了扯温砚的袖子,闻偃的他做各种事,她不在乎是因为提前确定跟她无关。 现在知道他是满门被屠杀的温家后人,还是太子党,她还得因为太子精湛的医术疗养,这半年都得跟着闻偃,呸,是跟着温砚。 那事情就跟她关系很大了了,活命也得有命活,万一太子被德贵妃拉下马,她这个叛变的家伙被发现早就跟齐家剿灭的温家后人搅和在一块儿还成亲大半年,到时候恐怕她死都不是全尸。 所以说当街抢亲有风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抢回来的是什么身份。 温砚看过来,她就把纸递过去。 不能说话,就只能以笔代口了。 ——我多久能回去? 温砚接过纸道:“洛阳眼下不够太平,回去有危险我怕不能及时护你周全。” 崔柠芋拿笔写了几个字,又擦掉,重新给了一排给他看。 ——你可知我郊外庄子是个地牢? 温砚看着被划掉的字样,依稀辨别写的是兰玉、鹿苑的之类,知她是担心她不在洛阳心腹的安危。 他还没回话,紧接着又一张纸投过来。 ——你这几日可曾去城内? 温砚握住她还要写的手,笑道:“地牢之事知道,也去了城内替太子处理些人,兰玉无事,庄子无事。” 崔柠芋还是没法安下心,说不了话可急死她了。 只能一句话一句话的写出来,一点不比说话畅快。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说,手里的笔落到宣纸上,才写了几个字就被她撕的稀碎,崔柠芋眼眶起来。 直接扑到温砚怀里,眼泪滴答落在他的衣衫上。 自从来这竹院,温砚对她的照顾细致入微,夜里抱着遭受梦魇侵扰的她,搞得崔柠芋从一 分卷阅读83 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一有点不痛快,就想往他怀里钻。 “姑娘,该喝药了。” 崔柠芋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便看到兰玉正端着托盘,眼里都是激动。 她也惊得看向温砚,似乎不明白为何兰玉会出现在这里。 温砚开口:“庄子的事我会替你打理,岳母的死蹊跷柳氏逃不了,背后的人也逃不了。相信我,在这里先调理身体可好?” 他细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将眼泪轻柔地抹去。 崔柠芋嘴角微扬,在他怀里未曾起身,双手环住他的肩颈,眼神里含着委屈。 “听话,先喝药。”他亲自段端过药盏,吹开热气,“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那家铺子里的枫糖蜜饯。” 她没有味觉,这五日在这里,没人还会为照顾她而送上零嘴解苦。 温砚却还为一个没有味觉的人带上这些,把她还当做一个正常人。 崔柠芋狠下心,捏着鼻子一口闷,差点被呛到,还是温砚在身后给她拍背顺气。 兰玉悄悄将纱布和药膏放在案几上,悄悄告退。 脸上羞红眼中带着喜悦的泪,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一向都是她倒贴而闻偃郎君爱搭不理,如果不是自身修养,恐怕连跟她家姑娘连最表层的礼仪都做不出。 现在闻偃郎君护着她家姑娘,像当手里的一块宝,要是松念在就好了,还能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崔柠芋喝得柳眉倒竖,放下碗随意拿袖子一抹,就问温砚要枫糖蜜饯,颇为急切。 温砚早就准备好,从油纸里拿出枫糖蜜饯,送入她口中。 崔柠芋嘴里含一颗,手里还要拿一颗,往鼻子处送,嗅着枫糖蜜混合的果香,就好像舌尖能感受到那丝甜蜜。 她拿出纸,压下因为这几日无法快速得知外界信息的焦躁,重新书写。 ——庄子的事,我跟你一起处理。 不是她不放心温砚,但毕竟地牢还有许多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梳理清楚的真相,需要解开谜团,更重要的是崔柠芋心里有个声音特别强烈。 她等温砚看完,把第二张纸递过去。 ——我阿娘的死,地牢里的人兴许知道线索。 温砚看完将纸折起藏在袖中,起身弯腰伸出手带她起来。 崔柠芋呆呆地任由他拉着进入房内,见他小心将她写的纸用烛火全部烧掉。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温砚要出去,连忙抱住他的手臂,挡住他要离开的路。 难道是她刚才说的话,哪里惹温砚不快了? 突然记起,庄子的事明面上还属于给德贵妃办事的地方,她跟掌事姑姑反叛的事在外无人知晓,即便温砚在,也只在庄子外守着,也不可能知道内里发生的事。 站在太子党角度来说,极可能以为她是想要去给德贵妃报信。 崔柠芋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张着嘴用口型焦急的说话。 ——我不是要给德贵妃报信,也不是故意不相信你,地牢之事涉及太多,哎呀,不是说不能告诉你,是我需要梳理线索,那些我比你可能更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温砚低头抚过她的纤细瘦弱的脖颈,认真看她比划。 他带着揶揄道:“小芋儿这么离不开我?我只是去给你拿纱布和药膏。” 哦,是到了换药的时候了啊。 她尴尬的收回空中瞎比划的手,闭起嘴巴,装作无事发生重新坐回凳子。 温砚一笑,拿着药进来,搬了另外一个凳子给她换下纱布。 两人靠得极近,闻偃眼神专注,两指并拢指腹带着药膏按揉在她脖颈间。 清凉的膏体被揉在娇嫩的肌肤上,温砚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会伤到她。崔柠芋高高抬起下巴,吞咽了次口水,羽睫轻颤,感受润开的药膏渐渐渗透皮肤。 温砚一手一手扶住肩膀,一手在她脖颈打圈揉药。 这是司马熠给的秘药,她是被毒哑,在服解药期间喉咙余毒需要和淤血一起化开。 外敷秘药必不可少,温砚倒是完全包揽了这个活计,没叫婢女有机会碰到她。 崔柠芋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到衣领处,若他再靠近点,倒像是要以霸道的姿势强吻她。 她正在乱想,耳廓不自觉透红,温砚扫到还以为她不自在便开口说话转移注意力:“小芋儿想去便去,但前提是一定要有我在身边。” 这是答应她庄子的事了。 崔柠芋赶紧点头,生怕他会觉得自己耽误了太子的事后悔。 等待新纱布重新包扎,她靠着桌边打起哈欠。 这副身体承受不住猛烈的药性,这几天白天晚上都极为渴睡。 “先小睡会儿,再吃晚膳?” 崔柠芋强行打起精神,睁开迷蒙的杏眼,摇头往外走。 她找到在厨房守着灶台正在煲汤的兰玉,主仆一见,直接拥抱表达心里想念的情绪。 兰 分卷阅读84 玉抱着一根木柴,禁不住也气起来:“闻偃郎君跟我说,姑娘被七皇子所害现在连家都不能回,德贵妃娘娘惯是偏爱七皇子更多,该如何是好。” 崔柠芋摇摇头,叫她不必气恼。 没带纸笔,她不好给兰玉解释。 只握住兰玉的手,摊开手掌,用食指在掌心写了个字。 兰玉感受比划,不确定地说出来:“等?” 崔柠芋点头,又写慢慢写了几个字。 ——毒发。 她指了指自己,又写了个七。 兰玉惊得张开嘴:“是七皇子给您下的毒,但我们要等时机才能知道德贵妃的打算?” 崔柠芋欣慰的拍了拍兰玉的肩膀,她正是这个意思,七皇子对她下手,为何她这么急着要去庄子,无外乎是想知道宫内送来给眼线的信,是想对她有何什么打算。 崔柠芋的用处是给德贵妃做尽背地里的脏事,这时候她身中剧毒还死不见尸,德贵妃会放弃她吗? 成弃子就代表,她在洛阳建立的人脉全数崩塌。那些本就是依靠德贵妃势力架起,以齐家人居多,塌了就塌了。 正好崔柠芋就不必费尽心力想着怎么从洛阳逃出去了,但接踵而来的麻烦是她要怎么把现在的资产挪走? 这五日听不到外界动静,实在难熬。 庄子的事她是一刻也不能等,吃过晚膳就拉着温砚往马棚走。 整个竹院坐落在罗黛山深林深处,非常隐蔽,是太子偶尔会来居住的地方,也是温砚跟杜尘和太子密会的地方,所以并不简陋,整个都以简中取意,坐落山林自带归隐禅意。 她睡在厢房,和温砚霸占视野最好看后山晚霞的一间房。 太子自那日再未露面,应该是在皇宫继续装不受宠的病恹恹嫡子。 那日想必是温砚的紧急焰火,就连太子也在担忧他的安危,特意在罗黛山等候。 崔柠芋站在马棚,意外看到小牛犊也在,正窝在骏马脚边酣睡。 她回头拿出纸正要写,被温砚按住。 他笑道:“我这几日刚学的唇语,也许现在刚好能试试效果。” 崔柠芋歪头慢慢说: ——你的伤不适合骑马,还是坐马车去吧。 第 43 章 崔柠芋还是咬着唇,觉得不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 温砚道:“从前我在死人堆里活下来,几处剑伤刀伤都是致命位置。” 也就是说,肩背这一刀已经熬过最麻烦的时期,已然无碍。 崔柠芋急切要求要去庄子,他就想让崔柠芋能够最快时间去庄子,骑马无疑能减少很多时间。 温砚的心意她不懂,哪有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但再去备马车,要去庄子还要好一会儿路程,她不能耽搁。 崔柠芋牵过缰绳,非常强烈的摇头。 ——我自己骑马。 温砚不肯:“你身子还未好不便骑马,况且我知你把兰玉和松念挂在心里,便将兰玉送过来,松念被你放在庄子,庄子的事你也记挂着,我便带你去处理。左右日日都是骑马出行,又和小芋儿同起同睡也不曾叫你记起伤势,也不差今日这一遭的。” 崔柠芋:“……?” 她张着嘴,砸吧嘴说不出个什么反击的话。 只叉着腰,月白纱衣裹紧细腰,脾气也蛮横起来,说什么今天必须骑到马。 但温砚的话在心里一回味,才方觉古怪,温砚莫不是在跟她阴阳怪气使软子,怪她把他排在兰玉松念庄子之后,一点都不关心他的伤? 喂,不是吧? 小牛犊也醒了,哞哞叫着跳起来,前蹄搭在马厩前,看着那一男一女为骑马问题吵架。 温砚躬身逼近她,崔柠芋见他笑着靠近,她强作镇定依旧固执己见,抬起下巴不松口。 温砚越靠越近,橘色的光线照在他身后,逆光中他的脸有一半在阴影里。 崔柠芋忍不住后退半步,心里嘀咕若他要逼自己放弃,她可吃软不吃硬,大不了牵着马先跑出去再说。 手里的紧紧攥着缰绳,脸颊鼓鼓,眉头一拧,随时准备钻空隙就跑。 温砚还不罢休,倾身和她平视:“小芋儿亲我一下,便叫你骑马。” 崔柠芋:“……?” 温砚什么时候学会耍流氓了! 啊啊啊,崔柠芋捂住眼睛,不肯再跟他对视。 她捂了会儿,手指叉开,眼睛在指缝内透出,悄悄看他。 果然温砚一反常态,要比她还固执的等着。 他捻起马厩旁长出的一根狗尾巴草,自顾自地说:“小芋儿每次要哭总爱要我抱着,哪怕梦魇醒来,也要向我讨着要抱,怎的我想要一个吻便好似叫你赶赴刑场一般,也是,你还为了七皇子轻易就说同我和离心里早将我丢弃了吧。” 温砚说得极 分卷阅读85 为认真,仿佛他俩在说何等严肃的话题。 能把情人耳鬓厮磨的话说得这么正经,不愧是他。 她算是明白了,温砚真的因为她不关心的原因在闹别扭。 崔柠芋好想抓着他疯狂的咆哮: ——温砚你要搞事业啊!你跟太子还要一统天下,还要为温家报仇,我是仇人家的亲戚啊喂!! 然而她没有这个胆子,所以拉着缰绳直接放到温砚手上。 郑重道: ——我觉着还是你来骑最妥当。 温砚站在原地,突然一笑。 什么话也没说,将马拉出来,没有理小牛犊直往他手心蹭的牛脑袋,垂眸整理马鞍也不看跟在他身后的崔柠芋。 崔柠芋挠了把围绕脖颈的纱布,她看看小牛犊,小牛犊也看着她。 她蹲下来想替温砚给小牛犊顺毛,结果之前粘人的小牛犊哞哞叫着躲开,不开心地窝在稻草上哞哞叫。 崔柠芋:“……?” 妈的,温砚生气,这牛怪她干什么? 她跺跺脚,叉腰上去拉住温砚,钻到他怀里抱着脸踮脚就亲上去。 分开时“啵”一声特别响亮,温砚的唇被她用力亲的染上殷红,唇珠还有水光。 她眼神飘忽,疑似害羞而脸颊涨出两团红云,恶狠狠地去抢还愣在原地的男人手里的缰绳。 一抢居然还没抢到手,温砚握在手里叫她扯都扯不动。 她一抬头,缰绳被那人松开,她总算抢到怀里。 温砚只温润地注视着她,扳过她的脸,倾身贴在她的耳边。 “一次不够。” 崔柠芋还未反应过来,温砚的手已经抵在她的后颈,唇贴着唇,不像她那样猴急的按头就亲。 而是慢慢从下唇研磨,柔软的薄唇一动,她脑子轰一声感觉是火山爆炸。 温砚没有吻过她的唇,再一抬眸,指尖落到她被滋润过的粉瓣一路往上到那双无辜的杏眼眼尾。 他笑着:“可以骑马。” 可恶,这是骑马该干的事吗! 崔柠芋捂着脸,转头感受滚烫的脸颊带来的心头悸动。 温砚开窍后怎么这么会!? 她骑马不敢耽误,缰绳一抓踏马出门,温砚骑着马紧跟在她身侧,时时看住她以防身体吃不消落下马。 崔柠芋一路虽急可也不逞能,一是自己喝毒药后身体确实还太虚弱,二是温砚肩背的刀伤,看他无事人一样,她也不敢就这么认为了。 今天的温砚把她撩拨得春心荡漾一回,就是她不关心身为夫君的他。 这还是温砚第一次跟她吵架闹别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她心里莫名觉得他有些可爱,又有点无法相信,温润良善的温砚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一到庄子,崔柠芋收起在路上的小心思,下马就往地牢跑。 掌事姑姑果然还在,侍奉在侧的是松念,她们都没有陷入危险中,崔柠芋松了口气。 松念瞧见她来,脸上瞬间扬起开心的笑。 掌事姑姑眼尖见她坐到面前,松念为她沏茶便问:“你受伤了?” 崔柠芋点头,她本没打算瞒着。 从袖袋里拿出提前写好的纸,将自己被七皇子下毒一系列的经过都详细记下给她看完。 松念也在身后仔细一读,即刻眼泪就下来了。 崔柠芋就知道会这样,又拿出一张另外的纸,全是安慰的话。 掌事姑姑一看打趣:“我瞧着你们不像是主仆,该是姐妹才对。” 松念拉着崔柠芋的手:“姑娘自小受了太多委屈,我只是心疼姑娘得紧。” “你确定她是委屈受的多,还是让别人受委屈得多?” 皮鞭子沾辣椒水抽在她们这些无辜受害者身上的次数可不少,要真说起来,崔柠芋一个人得罪整个洛阳,还能嚣张四处闯祸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受委屈更多还不一定呢。 掌事姑姑的话叫松念护主心切,还要辩解,崔柠芋已经拉着她摇摇头,眼神示意她出去。 松念一走,暗纹白靴踏入四下看守极严的地牢,黑色的一身翻领袍走路带风,他安静地坐在崔柠芋身旁。 对掌事姑姑行礼道:“在下是柠芋的夫君,柠芋失声无法直接口头传达,写字恐耽误时间,只好唤我来帮忙,望掌事姑姑谅解。” 掌事姑姑含笑一打量,坐在崔柠芋身边的男人气质不俗,字字推敲得体 ,话里对崔柠芋都是爱护,倒是有趣。 小寡妇刚来地牢撒泼打滚骂街的架势叫她记忆犹新,自然知道了崔柠芋强占良男的故事,现下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掌事姑姑道:“事情我已知道,你家夫君五日前已经来过告知我注意德贵妃的人马,但今日又是一个五日,但送信的红隼并无异常,也无其他外人进来。” 崔柠芋诧异回头看向温砚,他从未告诉过她来过庄子的事。 分卷阅读86 温砚微笑道:“抱歉,一时吵架忘记说了。” 崔柠芋打死也不信他能忘,但正事在前,这比账她回去再找他算账。 崔柠芋无声说了一句话,待她说完,温砚接口:“柠芋说掌事姑姑找的温家遗孤就是我。” 掌事姑姑惊愕得瞪着眼,往温砚好一顿看。 “当年的事洛阳城那么高门贵族看着,却无人敢插手,却不想宫里的流言是真的,还有温家的后人活下来。” “敢问是宫内何处的流言?” 掌事姑姑为他倒一杯清茶:“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最开始意外透露,不是宫女打扮只记得眉心有颗浅色的痣,后来流言从宫内传过一阵风就消散了,我也再未见到过那女子。” 皇后娘娘就在罗黛山呢,那女子不会也在七焚庵里住着吧? 崔柠芋细细回想,七焚庵最近她去得多,老找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会祈师太蹭吃蹭喝。 两人说开了身份,她也未曾改过彼此的相处方式。 七焚庵不大,又因前几年出过的投井事件更是冷清,里头修行的比丘尼不多,她差不多都算脸熟,不曾记得看到过眉心有痣的女子。 她转头同温砚对视,知道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摇了摇头表示没见到过。 温砚端起茶,氤氲的白汽散于空中。 他徐徐道:“不知掌事姑姑因何要找温家后人?” “皇帝疑心太重,即便是忠臣然权利过大,也叫他忌惮不已。早些年我看不清局势,在后宫吃过苦头,是温家姑娘遇到落魄时的我雪中送炭,连带丞相对我张家有过照拂,可惜张家都是群扶不起的阿斗,可我心里记着你们的好,总要找机会报答。” 掌事姑姑对着他郑重拜了三拜,头磕在地。 温砚将她扶起:“报答就不必了,他们在天之灵若知道还有您记挂,便已欣慰。” 掌事姑姑想起往昔,重重叹息:“朝局瞬息万变,齐家在漩涡中心还在搅弄,殊不知太子一倒,单是七皇子绝不可能有机会走上那个位置。” 第 44 章 齐家已经是操纵大半个的朝堂,太子病弱,七皇子在外为皇帝处理过好几次政务。 甚至是江南之行太子去过一次就该收尾,结果是太子一回来皇帝就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大骂一顿至今还冷脸相对。 后脚七皇子出访江南,说是去解决水患,皇帝默认,无异于打太子的脸。 默认太子办事不利,皇帝不偏不倚要七皇子出力,也就是当场认了七皇子司马廷比太子要有能力。 这两年太子屡屡被训斥,办砸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病情也恶化。 朝堂官员们私下里跟齐家结交,生怕慢了就被当做是太子党的人。 皇帝如此,官员如此,似乎是笃定了司马熠这个太子当不长久了。 但掌事姑姑的话实在叫人疑惑不解,崔柠芋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温砚的袖子。 她侧过脸问: ——你知道吧? 温砚点头替她解惑:“德贵妃若单靠齐家无法在后宫掌权,当年能架空后宫权威,靠的还是司马家。” “本朝只有一位王爷,皇上的胞弟你可知道?” 掌事姑姑这一问,她也记起来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位在南疆封地的穆王,名唤司马麟,司马一脉安分守己,不争不抢的,德贵妃如何能跟司马家牵扯关系? 崔柠芋转头看向他。 温砚替她在碟子里放上果脯:“穆王心高气傲,当初在洛阳其门下高谈穆王文武皆有当朝明君典范,是皇上教导胞弟教得好。这话从官员之中落到穆王耳朵里,当即就将门下砍头送到皇上面前赔罪,表达无党之心。” 好话都被穆王说尽,若是不原谅倒显得是皇帝不够大度。 “皇上自是没说什么,之后穆王屡屡犯错便拿这件事反复哭诉自己没有乱党之心却被皇上苛责至今,皇上索性将他封土南疆落个清净。可惜就是这步棋,皇上妇人之仁念及旧情和名声,不肯罚罪穆王,心高气傲的穆王气不过,和彼时被其他三大家挤到最后的齐家搭上线,德贵妃能够快速坐稳后宫就是他的手笔,之后齐家表面效忠皇上背地真正向着的是穆王。” 掌事姑姑接过话,平淡说出当年的风云摇摆惊心动魄的朝堂内幕。 远在天边,手中却能掌握皇权中心的一切消息。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立马感知,再联合齐家里应外合吞并朝堂内其他官员站队自己,联合朝堂势力同分一杯羹。 齐家从四大家族坐到首位,温家被屠个干净,洛阳能出现那么多武力高强的‘江湖人’恐怕跟穆王也脱不了干系。 掌事姑姑既然能肯定的说出七皇子做不成太子,齐家看似掌握大局,其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坐收渔翁之利的是远在南疆的穆王。 而真正对皇位虎视眈眈的 分卷阅读87 ,也是远在南疆看似跟朝局动向完全没有关系的穆王。 好大的野心。 崔柠芋眼神一凛,她快速说出口: ——他要篡位。 温砚颔首,印证她说的没错。 掌事姑姑哀愁地喝了口热茶:“皇上如今,沉迷丹药,追寻长生之道,反而是身体日渐虚空。从前的明君也抵不过一颗丹药胡诌的长生,这漫长的几十年都过不到头却要期待如幻梦泡影的东西。” 崔柠芋右手按在心口,腿脚都软了。 好可怕! 齐家看似家大业大被捧得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一旦朝堂被齐家全部操纵,穆王回归,什么齐家什么贵妃娘娘皇子公主,都是弃子。 穆王可是比他们更想要拿到皇位,从皇帝司马熙继位开始就想到如今,做梦都想要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睥睨众生。 她今天收获的信息量严重超标,再听下去回竹院得做一整晚的噩梦。 崔柠芋捏了捏系在腰间做佩饰药囊,这是兰玉一来就交给她的,兰玉衣服只带几套,给她备的药囊却有十来个。 庄子还没有收到德贵妃传达的任何动静,那庄子这边就只能一切照旧,但这里已经不安全。 她要想办法把掌事姑姑她们带出去,她现在是装‘死’的状态对外是下落不明,温砚回洛阳城内都是太子密诏,也无人知晓。 两人暂时都是洛阳城不能见光的存在。 如果德贵妃想起来要对她的人下手,庄子里都是肮脏的秘密,她给德贵妃处理诸多的事就是教训不听话或想爬龙床的高门贵族,所以第一个要清除的势必就是这里。 她可一向没有当待宰羔羊的喜好,所以庄子里的人能越快出去越好,否则到时候所有的事情背锅的都会是崔柠芋自己,德贵妃可以派人把所有龌龊的罪名按在已经‘死’了的弃子也就是她的身上。 崔柠芋回过神余光似瞥见什么,回头仔细看,原本关小寡妇的位置,有个斜靠在草垫上粉桃衣裙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趴着。 她站起身走出去,走到角落就能闻到作呕的铁锈味。 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庆幸没有蚊虫围绕,她命人改造地牢环境时特意交代要洒驱蚊的药粉在各个角落。 手下的人做得很细致,所以女人身上只有污黑的血渍,再无其他。 似乎是挨了板子还被绳子绑着受了其他刑,出气多进气少。 崔柠芋越看越觉得眼熟,她伸手捏住肩膀干净的位置,把要死不活的女人翻过身。 女人肿胀青紫的脸,她化成灰也认得。 居然是柳氏?! 伤重近乎要了柳氏半条命,脸上也看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崔柠芋咧着嘴就算是成哑巴,都能听到自己的笑声。 ——你也有今天。 她阿娘当年惨死,前因后果都是柳氏做的,那时阿娘就算是疯子,也能对死感知害怕,在水中扑腾到绝望溺亡,冷水过肺,岸边是一双双旁观以柳氏为首的刽子手。 柳氏死不足惜。 崔柠芋心中畅快至极,她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柳氏害她母亲,满洛阳都是针对她的恶言恶语从小开始,几乎都是柳氏最先放出去。 同时间,崔小棠灿如春华、皎若秋月,大家闺秀嫡女典范的说法,也传入高门,落得全是好名声。 可惜,崔柠芋的名气更大,崔小棠的好名声还没传多远就湮没在人群中。 她背靠德贵妃,齐家要比崔家大数百倍,才有崔小棠数次碰见她就要作一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露露脸。 等等…… 柳氏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地牢里? 崔小棠前些天还要作势给她母亲报仇,崔仁谦都是和稀泥的态度,即便柳氏犯下大错也只是关禁闭,连板子都没挨一下。 怎的现在就成这副惨样了。 崔柠芋退开几步,靠着墙壁,特深沉的望天。 想不通的事就不用想,爽就完事儿了,柳氏吃瘪她就是开心。 恨不得让柳氏跪到阿娘牌位前,磕头到破皮才好,没人能替阿娘原谅这个家伙,她能做的只有泄愤。 原本还以为要顶着崔家施加的压力,光明正大动柳氏不大可能,还要下功夫才能把柳氏嘴里的秘密费劲套出来。 现在人在地牢,暂且还是她的地盘,拷问阿娘的事就简单多了。 温砚过来就见她故作老成,勾起一侧唇角像模像样的冷酷笑。 松念也小跑着过来特意说给她听:“是姑爷五日前把崔大娘子丢过来的,废了好些功夫呢。” 啊这,温砚做的? “痴影自宫内流出,柳氏手里能有是德贵妃亲自给的,若柳氏没有说谎,她同德贵妃还有一次密会。” 崔柠芋看了眼倒在地上全是伤口的柳氏,上次她试探着要撬开柳氏的嘴,柳氏完全是严防死守的程度。 看她落得这一身伤,估计是受 分卷阅读88 不住罪了才把话憋出来,极端濒临死亡的情况下还能说谎怕是有心脑子都转不动。 她问: ——密会内容呢? “把痴影给岳母服下,每日不能断,直到岳母求她宽恕为止。”温砚看了眼她,确认她脸色无恙继续道,“柳氏为了尽早见效,吃穿用上都用了痴影,岳母熬不住时德贵妃来过崔府与她见面,但谈得并不愉快,柳氏远远瞧见德贵妃赠与痴影。” 那个她,指的是沐姨。 崔柠芋走到地牢门口心里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麻线,又被她压着滔天怒气一一梳理开,也就是说德贵妃帮柳氏害她母亲,柳氏生怕她母亲死得不够快,全是加大计量,不是为了帮德贵妃,而是诚心要母亲去死。 柳氏那是才是个外室,从后门抬进来的妾,一心想要坐上主母之位。 德贵妃最会利用人心欲望,给柳氏一点甜头,柳氏做出的效果要比她专门施压吩咐还要出色。 所以齐婉音最后是真的扛不住痛苦,和她见过面也许道歉过,也许没有,但也有了痴影。 柳氏有,齐婉音也有。 柳氏害怕齐婉音同样用毒报复,她已经见过痴影的厉害,德贵妃到底是齐婉音的表姐,要比跟她的关系亲了不止一星半点。 往深处一想,最后落败的都是自己。所以柳氏先下手为强,之后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崔柠芋风寒严重就是契机。 齐婉音上当,两人之间发生争执。 日出照常升起,水榭深池,只有泡发到惨白的尸体。 ——胭脂里的,是阿娘自己给自己下的吧。 她算是明白了,她阿娘是一心求死。 所以那个时候才会坐在崔柠芋的床榻边,看着娇小弱势的女儿,想到女儿渺茫无力的未来,不如干脆带着女儿一起离开这个世道。 她还能在黄泉路上护着女儿。 第 45 章 不对啊。 那为什么每次阿娘魔怔发疯的时候,都要怪她,要她去死。 不应该为了消除女儿的害怕,灌输些女儿去一个更好地方的话才对吗? 这里面还有没有完全推敲出来的关键点。 崔柠芋端起的得意架子,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锁眉头,心里的疑问更深。 而且沐姨为什么要强迫阿娘能够得到她的宽恕,如果两人有仇,沐姨专门在阿娘死后带她离开恶鬼窟一般的崔家亲自教养仇敌的女儿长大也属实没必要。 齐家里有的是死心塌地追随沐姨的人,挖一个做事挑不出错的比用她更衬手。 说不通。 太矛盾了。 上一辈的恩怨搞得她头都大了,解决柳氏反而搞出更多问题,她想要稀里糊涂地过下去都会被这些问题折磨到失眠。 时间紧迫,她要先解决庄子转移人手的事。 回到竹院崔柠芋第一时间拿出信纸给杜鸢仪写信,目前只有借住外力先把人挪到安全位置再说,杜鸢仪是她交到的知心好友,应变能力极高。 在先前几次相处崔柠芋就看得明白,先询问杜鸢仪能不能帮忙,她也并非一定要把这件事强压给好友,能帮则帮,帮不了她再想办法。 她用了两刻钟才写好,地上被她胡乱扔了好几团废纸,都是她觉得写得不妥的,要么是感觉写得很狗腿,要么觉得写得太强迫人非要帮她。 兰玉帮她收拾,也粗粗瞥到几眼。 兰玉给她提出一个完全不能拒绝的提议:“为什么我们不找姑爷呢?姑爷其实……” 崔柠芋从书案抬起头:“温砚郎君太温良了,感觉就算这件事他应付不来,也会强行答应。” 毕竟自从他们逃亡以来,温砚的真情告白也没有一定要从她口中求得回应,做什么都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身上还带着伤,还要为太子爷做事,再忙都要回来陪她睡觉。 实在是太温柔无害了,处处替别人着想。 兰玉端来点心的动作一僵,面上无语凝噎:……您可能还不知道崔家被抄是姑爷干的,在五日之内崔家直接就没了。 崔柠芋放下笔,似察觉兰玉脸色不对,她两手拿起貔貅镇纸,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记了点东西。 柳氏是怎么就进庄子地牢了? 她完全忘记这茬了。 略一琢磨她提起温砚郎君,兰玉大变的脸色,还有松念说闻偃郎君直接把柳氏丢进来的话。 她心里涌起一个觉得荒诞的答案问:“崔家出事了?” 兰玉要哭了,原来姑娘是真的不知情啊。 兰玉老实作答:“就在姑娘消失一个晚上后,第二天崔家就入了大理寺却不知缘由为何,我正着急姑娘出事就被打晕带到姑爷的院子,见到姑爷才知您中毒被害,依稀还听到姑爷身后的暗卫禀报说崔家现下已经被罚入狱正等大人处置。” 接 分卷阅读89 着崔家就被抄家,说的是崔家内宅柳氏手头出过人命,害了某高门世家的人,崔员外郎数年来也私吞救灾官银。 都以为崔家会出事会是崔柠芋这人冒头打尖惹出祸事,哪里想崔家打头两个在外最明事理崇尚儒家礼仪的当家人搞出大问题。 一时间,到处是唏嘘声。 往日嚣张气焰的崔柠芋不见了,这个话题伴随着崔家被抄一起成为洛阳热门话题,议论声很多。 都在等着看德贵妃娘娘的动静。 梁双双正在梳妆,便也记起这件事就开始笑:“我就说过崔柠芋得意了多久,崔家一倒她连个娘家人站出来说话都没有了,能护她的只有德贵妃,她一个齐家外人而已等着瞧吧。” 身后的贴身婢女也为她开心:“姑娘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玉妃娘娘还叫您多去宫里看看她呢。” “姐姐也真是的,总是要我去宫里。”梁双双挑选的簪子往发饰盒子里一丢,“我还要去看打马球呢。” “姑娘是想看打马球场的郎君哪个是将来的好姑爷吧。” 婢女的打趣叫梁双双红了脸,她正是青春萌动之际,又在深闺,见到的男子极少。 打马球场都是世家里出来的才子俊男,梁双双同尤家几个手帕交总会在一起讨论,哪一家的最俊朗,她也能光明正大的物色将来的夫君。 偏要进宫,姐姐喊她进宫陪着干坐看些唱戏话本子,要么逛后花园,一点趣味也没有。 也无奈父亲母亲不准她在这件事上撒娇,只能照做。 杜国公府可不安宁,杜鸢仪在昙园舞剑,好几朵名贵的花才开放就被她削去了一半,耷拉残瓣,好不可怜。 管家心疼得就差叫小祖宗,在一旁剑碰到花就提着起喊注意、小心。 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把还在祸害昙园花丛的杜鸢仪给镇压下来。 杜鸢仪收剑,因为练得太久,胸口微微起伏:“阿娘。” “别叫我阿娘。”杜老夫人瞪着她,“半天不看着你,不好好去学绣花,来折腾我的花草。” “阿娘!” 杜鸢仪拉着母亲挽纱袖袍语气软下来求她:“求求您就让我出去吧,崔家突遭如此变故,柠芋消失说不定是出事了我实在担心得紧,昨晚做梦还梦到她被坏人又打又骂。” “若我放你出去才叫有事,放心吧,她没事。” 杜鸢仪一听忙问:“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杜老夫人不说,眼睨过侍立在旁的管家。 老管家摸了把长长的白胡子,招呼正在收拾地上牺牲的花草残枝出去,亲自在昙园入口看守。 杜老夫人见女儿实打实的在担心,眼神一软,叹息道:“下次不准再欺负这些花草出气,你阿耶和阿兄单是收集回来都不容易。” “知道了知道了,您快点说吧。” “崔柠芋无事,崔家抄家于她并无太大关联。她早早嫁了人,还是寒门学子,跟崔家来往也不多又是德贵妃娘娘带大的,就算是看在德贵妃娘娘的面上,她也不会有事。” “可是她如今失踪半点消息也无,往常还会给我写信同我谈心的一个人怎么会无故不见了呢。” 杜老夫人拉着她坐下,拍了拍她手,拿出一封信。 信封上无字,一打开,里面的字迹叫杜鸢仪的心落了地。 信上准确无误说出自己的近况,叫她不要担心,又叫她堤防碰见七皇子之类的。 寥寥几句话不肯多跟她说几个字,每句话完全落在了她心坎上。 杜老夫人见她露出重新露出笑容,朝地上指了指:“安心在家绣花吧,就绣地上这些花种,哪里也别想去。” “阿娘!” “撒娇也没用。” 杜老夫人不准杜鸢仪出去,也是怕她在外说错话,若意气用事被齐家人抓住把柄,都是些难缠的小人,实在不愿意碰。 前来送信的是温砚保护崔柠芋的暗卫之一,温砚此刻在大理寺深处,表情淡漠,视线从昏死的崔仁谦游移到角落里的崔小棠。 两个姨娘最开始哭天喊地说冤枉,在看到崔仁谦几次用刑,还有柳氏连连剜心惨嚎,吓得哪里还敢吭声。 崔小棠眼神恍惚,盯着温砚如遭雷击,不敢相信。 他一看过来,崔小棠怔怔开口:“为何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 温砚安在崔家头上的事,不全是冤枉崔仁谦。 崔柠芋背靠德贵妃,崔仁谦在官途借着自己的女儿享受的待遇可不一般,有的是小官求办事通融的送钱。 钱的来路五花八门,随便查一查都是脏钱。 崔小棠还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温砚已经离开脏乱血腥的大牢。 大理寺的官员无不恭敬的送出门,他的身份自不用说。 披着寒门假面的温砚,冷心冷情的怪物,这个大理寺被他塞过不少乱党之人,手段残忍凌厉没有是他撬不开的嘴,或是活着出去。b 分卷阅读90 r   要说崔柠芋是妖魔,温砚这样冷血的怪物就是十八层地狱里淡然走出来的鬼。 温砚站在门后的暗影处,看了眼天色。 除了城门,暗卫早已等候在此。 他勒住缰绳,听暗卫禀报:“属下今日替崔娘子去往杜国公府送信。” “她要做事你便听着去做便好。” 暗卫领命消失在树林中。 又有一拨暗卫出现,为首的禀告:“庄内崔娘子的人马都已经安置妥当,各家的女眷遵大人的命令秘密打晕送回各府。” 崔柠芋担心的事,她在忧思时温砚已经不动声色想出最优解处理。 各府女眷是个烫手山芋,也是崔柠芋最不知如何下手的地方,温砚派人全数给出条件,想回去必须守住地牢看到的一切,特别是不准透露半点关于崔柠芋的信息。 已经被折磨疯了的人,在听到回家的希望,几乎都不假思索就应下。 崔柠芋的手段她们都领略过,后被稍微好点对待,反倒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是去黄泉前的美好假象而已。 至于死守秘密,那也等缓过气再说。 回了家,天高皇帝远,就算是说了谁又知道。 幸存侥幸的人还没兴奋太久,就见暗卫拿出几叠厚厚的纸张,里面是各家底细、犯过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以及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确认无误按过手印,同时给她们都当头浇了盆凉水。 暗卫冷冷道:“只要在场的人说出去一句,这间地牢随时为你们再次打开,送进来这么久无人要求还人,想必诸位娘子们心里清楚比起府门荣耀孰轻孰重。” 敲响所有人的警钟:能还回去,也能被再次要回来。 第 46 章 温砚打马临近竹院,就见院门口一袭繁复对襟襦裙的崔柠芋正朝他笑着。 “这里风大,你身子还未痊愈吹多了遭罪。” 崔柠芋扬着一抹笑,心道自己也没那般金贵,若不是被那毒药折磨一通兰玉唠唠叨叨这也不准吃那也不准去的,比她自己紧张。 温砚见她主动来去牵马缰,便松了手,跟在她身后。 专门在这里等着,又是讨好的姿态,约莫是有话要单独说。 小厮过来牵马往马厩走,她便顺道去摸了摸同在马厩的小牛犊: ——它还没有名字。 临近傍晚,红霞布在天边,日光还亮敞。 崔柠芋往日都是高门派头做事,非华美的衣裙不穿,非精美车马不坐。 现在穿着一袭月白长裙,发髻仅用两根金簪,在粗陋的马厩跟他像往日在宅邸中闲聊般探讨一只牛犊的有没有名字。 温砚接过话头:“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取个名字?” 小牛犊似听懂了话,也叫出声应和:“哞——” 闻言崔柠芋眼前一亮,拿出早就备好的纸张,给温砚看。 “包子、花卷、馒头、大壮、建军、铁柱、哞哞?” 崔柠芋期待地点点头,这可是她想了好久的,都是好名字。 温砚失笑,忽然倾身点了点她的鼻尖:“自己选不出来,便来找我选?” 他的动作轻柔,与在洛阳与她相敬如宾搭伙过日子截然不同。 只看一眼,神思就错乱到那天也是这般站立的位置,温砚同她讨吻。 再一深想进去,就是唇齿间的柔软,两个天上地下的亲亲,温砚主导的可温柔得她差点腿站不稳。 微风吹过鬓角垂发,崔柠芋眼神忽闪作势把纸给抢回来。 温砚手往后,看着崔柠芋凑近的身子,手带过她的腰肢,略一收紧,人就到了他怀里。 小牛犊脑袋歪过去,跟纯黑色的骏马不一样,它瞪着好奇的眼神不明白面前的一男一女,怎么说着说着就抱到一起了。 温砚嗅到她发间清香,松了口气,整个人懒散下来,下巴抵在她发顶。 下眼睑泛青,显然这几日并未休息好。 崔柠芋每每早上起来床侧位置连余温都没有,想必是早早离开,却丝毫未惊动她。 偏还要守时傍晚时分回来,充当她的药囊陪她入睡。 也是奇怪,只要温砚抱着她,她就真能睡一个好觉。 崔柠芋在臂弯中乖巧的任他抱着,也不闹腾,稍稍踮脚把手搭在他的宽肩上,主动回抱他。 温砚垂着眼,眼尾带着难得一见的慵懒:“不如叫它自己选。” ——怎么选? 崔柠芋眨着眼,带着困惑,那就只是头小小牛诶。 温砚松开她,将纸撕成几团,摆在马厩砌平的砖头上,方便小牛犊能探出脑袋刚好碰到。 才摆好,小牛犊的头就蹭过来讨摸头,碰掉了末尾的一团纸。 “那便叫哞哞了。” 小牛犊:“哞——” 崔柠芋:“……”行吧。 分卷阅读91 回到院内更衣洗漱,晚膳才用过,崔柠芋难捱地喝完药,立刻把温砚先前带来的蜜饯含在嘴里,又拿一颗在鼻尖轻嗅。 松念收拾好长廊下的一块空地,跑过来:“姑娘姑爷,现下去赏落日正是时候。” 松念是今日来的竹院,一来她就明白是温砚帮她把庄子之事处理了。 崔家被抄,庄子也转移了,崔柠芋生死下落不明。 她一时心里按捺不住的好奇,沐姨现下睡不睡得着。 松念缩在门口又朝里面喊了声,想起崔柠芋不能说话便探头进来瞧。崔柠芋笑眯眯地点了个头,转头见温砚在看书卷,便勾住他的袖子轻轻扯动。 温砚侧过头看向她,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走到后院廊下空地,正好赶上落日缓缓向下,速度说慢也不慢。 二十二年前,温家被屠时温砚也才只有五岁。 背着血海深仇,走到如今。 崔柠芋眼神微动,和他坐在石头上看竹林掩映下的日落,红霞渐渐染上冷色。 她想不到该怎么开口,反正如今是个哑巴了,说话和不说话都没声儿,还要叫身旁的人费力气读唇语,这么一想也就起了退意。 温砚将她几桩要紧的事全给处理好了,现下忽感肩头重担一轻,成了最闲的闲人。 她侧过脸看他,廊下灯光打在他深邃的眉眼忽明忽暗。 “怎么了?” 崔柠芋只是一笑,算了,不扰他神思,太子之事多烦忧,现在又多加了个她,和离的事半年后还是待她毒全数清除再说吧。 温砚还在看她,忽地凑近到她耳侧,呼吸拂过,温热刺得她有些坐不住。 偏他还要按住她放在膝头的手:“告诉我?” 崔柠芋愣了一瞬,明白他是看出今日有话说的自己。 她想都没想就问: ——你如何会唇语了? 温砚低笑,退回去,却没放拉着她的手,牢牢握住放在掌心:“小芋儿不能说话开始,我便去找人教,怕你说不出话只能书写字句惹得心中烦闷,若我学会总还能有个可以直接沟通的,好受些。” 崔柠芋没想他居然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几日学习就到能听懂她说话的地步,就算是天生聪慧过人,也得感慨一句何其用心啊。 臂弯轻绸的披帛随风而动,心里砰砰跳,说不感动才是假。 她指尖不自觉勾动,在他掌心渐渐握紧成拳头,这样一看她手雪白小小的一团,越发衬得温砚手掌修长,她细腻的指腹还触碰到了粗茧。 想起逃亡时温砚拿刀反杀杀手的利落身手,应当是练武所致。 崔柠芋暗自咬唇,犹豫一下才说: ——其实你不必因为我救过你就要喜欢我。 “我动心早在这之前。” 自太子将他的心事戳破,温砚就仔细捋过一遍过往,只记得自己玩儿似的去帮势力微弱的太子探底,故意名落孙山实则探测求取功名的各家各派各路人脉,结果被抢人做夫君。 最先前得知自己被当众强抢为夫婿,他瞬间想到后路,可以为太子更近距离观察齐家动向。 是在崔柠芋手里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太子爷极其护短的一个人,当时怒极要将崔柠芋拿下,还是温砚自己劝下。 他一派是个能忍的主,杜尘都说过他像是恶鬼,看起来是个大善人其实是最可怖的那个。 确实如此,大理寺那帮牢底恶人也这么认为,他如沐春风的笑,和他手里做的事完全是两个极端。 然而自那场瓢泼大雨,崔柠芋的眼神变了,人也变了。 虽然她本人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可在他面前,总是藏不住尾巴,开始觉得这人不是崔柠芋,可几番试探温砚十分清楚就是她。 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温砚看穿了原身,再看她反倒有些意外。 委屈、暴戾、爱哭、伪装、怕鬼、奸诈全都是她,不可思议,一个人居然能有这么多个面。 他再往深窥探到崔柠芋的最深处,却发现是个极其不安的灵魂,对任何动静都要炸毛竖起利爪。 即便发现他不简单,还要自以为可以打商量,各做各事互不打扰的伙伴。 害怕他报复,所以对他极好温砚还能理解。 可他又看不明白,为什么在七皇子前还要极力维护他,抢赶着喝毒药,生怕他会夺,还要在最好逃跑的时候全然顾着他的伤势直至毒发。 若放在先前只当是玩物捉弄,随意丢弃,抓住机会讨好七皇子才是正事。 温砚从不会露出把柄,否则这么多年他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所以崔柠芋知道他有做事,却也不知他的底细,所以那些事随便踏错一件都是死。 那日,她是抱着必死的心也要救他出去。 温砚只觉得随着司马熠说出的那句玩笑话,冰封的心不易察觉的细微的裂缝往下裂开好几寸深。 分卷阅读92 说起来她在德贵妃手里长大,算是齐家的小娘子。 却叫温砚松不开手,不但不想松,还要抱紧点生怕一个没注意她就消失了。 崔柠芋禁不住抬头,他的眼神清润,注视时全神贯注。 她又问: ——如果我不是特别喜欢你呢? 喜欢到变态程度的是原身,她不是原身,即便因为原身的记忆叫她总是分不清自己是谁,可对温砚,她还能端得清的。 “总要开始才知道吧?”他的手稍一用力,坐在身侧的女人身体向他靠过来,“小芋儿可以给我机会吗?” 崔柠芋蹙眉顺势抵住他的肩膀,拉远这摄人心魄的视线纠缠。 这人的眼神也太勾魂了,差点就把持不住。 温砚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从眉眼一直往下看到她微微张开的红唇,骤然变得漆黑幽深。 他也对自己升起的欲念感到意外,收回手,抚平袖口的褶皱。 夜深,崔柠芋翻了个身睁开眼,还是睡不着。 自兰玉带来药囊以后,她跟温砚又变回各自睡。 温砚就躺在身侧,她悄悄撑起身观望着睡相极好的男人,似在沉思,小半会儿后捏住被角屏住呼吸钻入温砚的被窝。 强有力的手臂圈住,她还来不及反应,视线颠倒她就到了温砚的身下。 身旁两侧是温砚的撑起的手掌,崔柠芋中衣微敞,露出雪白的一片肌肤,一缕青丝不知何时钻入衣缝,黑与白尤为醒目。 他眼神一暗,挑起女人的下巴,同她对视。 第 47 章 他的发丝也垂在脖颈处,一动皮肤跟着痒。 崔柠芋慌忙中按在他胸膛的手,隔着入夏已换成薄薄的中衣,掌心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像是触到滚烫的铁一下就收回来。 昏暗夜色,视线模糊,她无端感觉口舌干燥。 温砚在黑暗中问:“你还在想着七皇子?” 她是疯了才想那倒霉玩意儿 ! 大晚上的提他做什么? 看完落日后她沉默没有回答温砚的请求,温砚也没有再提起。 她看她皱巴巴还缺页了的孙子兵法,他在书案写他的密函,室内寂静,只有翻书声。 这跟往常也没有区别,崔柠芋就以为一切正常,然掀起的波澜哪里能恢复平静。 他睡在崔柠芋身边,能感受到她细微的动静,和他一样没有睡着。 隔着被褥两人的距离很近,床榻也不像在鹿苑的宽敞,翻身动静大点就能碰到手。 温砚还在等她的回答,只是念在崔柠芋可能在纠结,多给了一些时间罢了。 温砚见她唇微动,抿起,最后没说话。 伸出手,小心试探着触到他的眉骨位置,蜻蜓点水一般退开,往下像他一样勾住下巴。 轻轻使力,温砚温顺的任她摆布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回答方式,却抚平了他心底的躁意,手稍稍放开她。 却挪到脖颈,拇指指腹擦过那片雪色。 皮肤擦出怪异的感觉,有点痒又觉得勾起心头悸动。 她想制止便抓住他在脖颈处作乱的手,没想手反被扣住,同那大掌十指紧扣被压在头顶上方。 温砚哑着声问:“那小芋儿的回答是点头还是摇头?” 略中的呼吸洒在耳畔,扰乱心跳加速个没完没了,实在恶劣。 她屈起腿,用另一只手环住温砚的肩,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他撞过去。 动作过猛,温砚眼疾手快怕伤到她便先放开她的手。 突然撤去力,崔柠芋 一派直接抱着他滚了一滚。 变成她在上,温砚在下。 她的腰上贴着温砚的掌,护着她避免磕碰。 白色中衣也因动作压住了袖子,她环着温砚,一抬头鼻尖擦过他的脸。 太近了,她藏在青丝内的耳朵全红,她慌乱之下要退后,温砚来不及阻止,就看着扯下圆润肩头的中衣半挂在她手臂位置。 握在腰间的手突然收紧,此时一阵清风吹开纱帐,一点月光落在温砚的眉眼处。 男人深邃的眉眼被月色打得朦胧,唯独清亮的双眸含笑勾得她神思恍惚。 没来由点了下头。 待回过神,纱帘落下,男人抱着她坐起。 曲膝方便她靠着,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把中衣拉上去整理。 “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睡吧。” 她被圈在怀里,后背贴在滚烫的胸膛,腿挨着腿,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 周围都是温砚清冽的气息,要比林老医丞配的安神药囊还要好闻。 她打了个哈欠,渴睡地闭上眼。 睡死前还在想,温砚刚刚说答应,她是答应什么了来着? 一夜好梦,温砚醒来,低头一看女子缩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分卷阅读93 要比白日里总要拉开距离,保持客气的模样可爱多了。 他勾唇倾身吻在崔柠芋眉尾,随后起身穿衣,压低步子走去外屋洗漱。 兰玉搭手垂首送温砚离去,直到马蹄声响起,她才回过头到屋子里给崔柠芋专心熬药。 五更一到,陆陆续续都是入宫门的官员。 混在其中一个跟着杜国公府的侍卫,只说了三两句话,人就从马车旁消失。 正五品的两个官员正候立朝堂,因着站在前后,又凑道一起说话。 前面的嗤笑:“太子爷今日又是病体抱恙不能来早朝。” “可不是,我听闻已经是病到吐血下不了榻的程度。” 官员一抹胡须摇头惋惜:“当年的天之骄子,本以为还能与七皇子一搏,却被病体耗尽气运,实在叫人心痛。” “七皇子有后宫之主德贵妃娘娘,齐家又是三大家之首,太子就算是好着如何能搏?”又一人说了句嘴,“病了也好,如此锦衣玉食还不用想朝堂之事。” “怕只怕,闲散一时后头就是……” 大家都没说话,眼神里都是了然。 倒也没人提起穆王,南疆穆王都是当今圣上的胞弟都被送去那等构不成皇权中心危险的偏远地方,再大的封地其实也没有多少用,全在皇帝一句话。 一年到头呈交奏章总结南疆之事也都只粗粗收到皇帝几句敷衍的关怀,春节也不会叫其回来亲兄弟聚一聚。 被说成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太子爷司马熠正斜歪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拿笔在铺开的地图中划记重点。 “有点意思,你居然真喜欢上仇人的女儿了。” 殿内侍女太监都已屏退,只有司马熠坐在书案后。 柱子后突然出现一个带刀侍卫,从阴影下走出来,竟是温砚。 他面上带笑,走去书案粗略瞥了眼地图。 “我也还算拎得清,她不是齐家人,齐家不承认她,她也从未当自己是齐家人。” “先前总想着你在受苦,那女人之后没了用处落在你手里势必要活不能活,死又死不掉,没成想你先动了心。” “光说这些也改变不了事实。” 温砚说得坦荡,只在说到崔柠芋时眼神柔下来。 太子、杜尘和他都是自小长大的兄弟,互相说的话在外人看来以下犯上,他们之间却是常态。 司马熠带着玩味的看着他,然而并没有在温砚的脸上看出什么。 有些扫兴,丢了笔,伸了个懒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留她,那便先留着吧。” 他起过杀心,但温砚既要护着,那就等崔柠芋做出蠢事再杀也不迟。 左右被伤心伤身的又不会是他。 司马熠指着地图:“近日我们动齐家的动作太大,穆王那边恐怕也已有察觉,其中有人搞鬼。你又带头抄了崔家,恰好在七皇子’害死‘崔柠芋不久,怕是要先离开洛阳避避风头。” “齐家旁系在姑苏城惹了命案,崔柠芋曾领命处理都没能压下来,后是七皇子亲自出马。” “你的意思是?” “恰好我去姑苏城一趟,说不定有发现。” 地图上正标记着玉门关几处关键位置,镇纸下有几封密函。 温砚在江南的位置拿笔也添上记号:“穆王的行动也在加快,该收网了。” 司马熠站起来,喝了口冷茶,脸色陡然惨白,真就咳嗽得停不下来。 咳着咳着,从怀里拿出豆大的血包,捂在指尖捏开,从指缝落下,如真血般骇人。 “咳咳我不行了,快快传太医!” 司马熠夸张地揪住领口,颤步往温砚走去。 温砚长腿一迈,翻领袍带刀,含笑俊朗后退至安全距离。 司马熠气得指着他骂:“你夫人都是我治好的,演个戏竟然还如此不配合。” 他只摩挲着刀柄问起:“她吐血之症可有查出?” “这个无解,我找来林老医丞的方子看过,和我的结果并无异议,医丞当年是妇科圣手,我自认自己还要向他学习。”司马熠也奇怪,“身体无恙却时不时咳血,若是杜尘说的这怪事,我都会以为他在玩笑而已。” “往后还要你多关照她,多谢了。” “你跟我无须客气。” 司马熠咧牙,赶他:“走吧,老子该演戏了。” 他在外人面前可不只是装得像,真真是服了轻微得毒才能一直维持这样,对身体有害,却不得不为之。 温砚看着他受罪,眸色阴沉,太子就是知道他的脾性,才表面嫌他烦人赶紧走,温砚亦是理解他的心思,抱拳行礼无声消失在殿内。 崔柠芋背手走在山脚下,哞哞就在她身后落下一段距离,正在低头吃草。 山泉叮咚,溪流细长。 崔柠芋走在岸边还没从昨晚混乱的情况里想明白,搞半天她才是抽疯的那个,居然稀里糊涂就答应跟温 分卷阅读94 砚好上。 试试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个人是温砚…… 崔柠芋有点担心,他俩的情况要是放在大型情感狗血肥皂剧里,只要纠缠在一块儿就是数不清的你争我夺,虐恋情深,最后总要死一个。 她不是很想死,但目前她又是中毒又是吐血,很像那种狗血肥皂剧里要死不死的狠辣女二。 有什么突然顶了她的腰,崔柠芋一转头,哞哞头顶一撮白毛被风刮得立起,像是个牛中非主流的鸡公头,正撅着蹄子还想给她腰来一下。 崔柠芋:“……”不要以为你像非主流,就可以搞事。 她侧身一躲,哞哞撞了个空。 而崔柠芋恰好躲开的脚边,咻一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她定睛一看落下的是一支羽箭。 她一把起跑,跟着哞哞的方向跑出去缩到斜坡,才望出一眼,身后又是好几支羽箭直直插入地里。 她惊险躲过,心头一惊。 极速逃命过后,呼吸如牛喘,哞哞直拱着她的手,似乎在讨摸摸。 崔柠芋压下哞哞头顶的那撮碍眼的毛,抱住它就是亲一口。 好家伙。 哞哞救了她的命! 这哪里是牛,这是一头幸运牛? 第 48 章 对它友好的摸头,让哞哞成功错误的以为只要撞一回,就能讨到摸头的机会一回,就等于崔柠芋喜欢这个举动。 才把那撮毛压平,整头牛兴奋地又往她腰上撞过去。 崔柠芋不防,仰后趴在地上摔出了斜坡死角,动静不小,又是一根羽箭擦着她的脖子刮下去。 她疼地捂住脖子,后头一股力抱住她。 后颈有只大掌护住,羽箭对准的人被掉了个个,男人宽阔高大的身形彻底挡住她,黑衣人一时间对不准目标。 温砚抱住她,同时数个暗卫从他身后出现,挡住羽箭堵住林中四五个黑衣人的去路展开厮杀。 崔柠芋是知道在罗黛山有太子和温砚的人守着,她才敢放心大胆的跑出来遛牛。 结果暗杀说来就来,她还被遛的牛先救后给出卖了。 崔柠芋停在他怀里片刻,就听到有暗卫禀报:“大人,一共五个杀手,留了一个活口,护着夫人的三名暗卫都被杀了。” “不用留着,七皇子的人而已。” 他说罢看了眼崔柠芋:“伤到了。” 脖颈上的纱布才拆了没一天,早知道还不如戴着。 温砚抿唇还盯着伤口,其实只是破皮,血都没落下几滴,但他的脸色黑得吓人。 身上的灰尘已经被温砚抚干净,向来干净整洁的温砚郎君,手指沾染泥土,还在专心给她挑开夹在发丝里的枯叶。 只要跟她有关的事情,温砚就会变得比一般时候还要耐心。 有人在,崔柠芋被抱在怀里颇觉不好意思,便挣扎着退开。 还没能说话安慰温砚,她没有事。 哞哞撅着蹄子,奋力撞她后背,人直接往前扑倒在温砚身上。 ……妈的,这牛犊子怕是不能要了。 她作势撸起袖子就要跟讨摸头的哞哞打一架,被七皇子的人暗杀的火气都没现在大。 溪水流淌过一阵暗红,几具尸体被拖下去处理。不留活口的命令已下,暗卫直接一刀断喉。 同时温砚利落的抱起她,直接上马。 树影从眼前飞速略过,今日才至午后,温砚回来得太及时,稍微晚那么一点她都能去阎王殿报道了。 崔柠芋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后山的树大多浓密,暗卫处理了人又消失了身影。 眼见要到后山竹院,怀里的人突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颌。 温砚拉住缰绳,骏马嘶吼停下。 她被护得很好,没有感受一点颠簸。 但还是伸出手下意识抓住温砚的臂膀,怕被马儿撂下。 如果今天再往地上滚一次,她真的就太惨了。 温砚重新调转方向,骏马的速度很快,崔柠芋还没搞明白怎么了。 视野从树林骤然开阔瞧见群山,他们停在了一处悬崖,放眼望过去,山风吹动大片的树,万山皆在眼前。 她被抱下马,和温砚站在悬崖处,四下无人,她的视线里万山都成了衬托温砚的背景。 他抬手,把放在马上的斗篷拿下来,替崔柠芋系好,避免她受风吹感染风寒。 做完这些,温砚的手触碰到方才被亲吻的位置,眉头舒展一笑。 崔柠芋就是看见他一直阴郁的脸色没有化开,猜是死了两个暗卫她又差点出意外,心情极差在生气。 所以想用亲亲,试一下温砚会不会开心一点。 没成想就被他带到这里,她凑到温砚面前: ——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算到七皇子还在找你,没能护好你。”温砚 分卷阅读95 歉意的看向她,“抱歉,明知道你受伤,还要带你来这里。” 她摇头,牵着他的手。 温砚难得任性一回,虽然意外,总觉得两人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不少。 脖子就是擦伤,就算不管也不会有事,然而留在衣领处的血醒目,温砚的视线落在上面眼中的戾气就开始翻涌。 崔柠芋也注意到,稍稍侧开身,睁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洛阳暂且不安全,我要去姑苏城一趟,你愿意和我走吗?” ——去姑苏做什么? “姑苏齐家旁系牵扯的命案有蹊跷,背后有穆王的人来往,我要去弄清楚。” 温砚原来是要邀请她一起出行,这般郑重询问,给她选择。 若在洛阳,想必就是天天在罗黛山上待着,闲着也是闲着。 解药也喝完了,温砚不在,哪次她又去会祈师太院子过夜碰到太子喊母亲,她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闲着也是闲着,她点点头答应了。 姑苏的命案,好生耳熟。 她略一回想方记起沐姨就是为了那破事,破天荒生气给了她一巴掌撒气。 不会吧,这也跟穆王有关。 崔柠芋往深了挖,没能找到线索。 回到竹院,伤口擦药的是松念,温砚就坐在一边看着。 手上的密函她也无意扫到两眼,有朱红色标记的大概是太子的,字迹龙飞凤舞到看不清的应该就是杜尘小将军。 崔柠芋没有多看,就盯着自己的脚尖。 姑苏城一去,她如愿远离洛阳,跟先前想夏宴结束后再跑江南借着亲自处理命案的由头跑路,居然意外交集在一块儿了。 只是这次换成陪着温砚深挖命案背后的关系,穆王是否在暗中参与。 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是简单的田庄出人命,而是其中牵扯出的别的事,毕竟一方领主哪里要专门跑到姑苏害个普通农民,就是吃饱了撑着跟哞哞一个脑子也做不出这等傻事。 出行的时间安排很紧,后天就要走,所以隔天崔柠芋求着温砚能带她进洛阳一次。 避开所有跟崔家、齐家有关系的地段,她只是想去一趟杜国公府。 杜鸢仪收到信应该有好多话要跟她问个明白,奈何找不到她也寄不出去书信。 这次去姑苏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还是想要好好跟杜鸢仪告个别。 “不能去啊姑娘,昨日才遇到危险呢。”兰玉劝她,手里还在堆她要出行准备的衣物,“姑娘和杜小娘子这般要好,定能明白姑娘的苦衷,何不回来再好好聚一次?” 松念要说的跟兰玉差不多,有说不出更多的话表示,只得板着脸点头简短的憋出一句:“对,不能去!” ——可我还是想去。 崔柠芋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温砚翻了一页书卷,又翻了一页书卷,保持平稳的速度阅读。 分明也在无声支持兰玉的说法,又不想开口轻易拒绝她的请求。 崔柠芋干巴巴瞧他好一会儿见他不搭理,手里的帕子一丢,丢到他怀里。 人往榻上抱着枕垫滚了两圈,躺倒在里侧不动。 不行,要真妥协了,等到好久好久回洛阳的时候,杜鸢仪能把她直接撂倒在地就是拳拳到肉的揍人。 怪她不辞而别,对这段友谊一点都不重视。 理解是一回事,行动是另外一回事。 人的情绪摸不准的,但崔柠芋现下能精确知道的就是:她走,不留消息,绝对没好果子吃。 还是写封信寄过去吧 。 崔柠芋坐起来蹬脚穿着被她踢翻的绣花鞋,哒哒就走到温砚旁边,抱着凳子做好磨墨。 温砚就在对面,她写什么用余光都能瞥到。 她写得很认真,刷刷就写出一行。 这样的动静还觉得不够,手肘拉开往旁边顶,果然就跟温砚的放在书案上的小臂撞到一起。 她使劲去顶,视线只落在纸上,刷刷又是几个大字。 温砚被她挤到手没地方放,他无奈偏过头,赫然看见信纸上醒目的大字。 ——温砚大坏蛋。 写得很用心,一个字一个字,端正娟秀。 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崔柠芋马上双手合十,睁着一双浸润灵动的杏眼。 压低身子和信纸齐平的高度看着他: ——拜托就让我去吧。 温砚松开书卷,她怕是人要走,目的又要落空,连忙压住他的腿,膝盖抵在他腿间,双手放在温砚的肩头。 第 49 章 ——温砚郎君。 她无声叫着他的名字。 自知道温砚的真名后,她接受得特别快。 甚至于早就料到他会不一般,所以真到这一天,崔柠芋反而没那么惊讶了。 她的唇恰好在他高挺的鼻尖, 分卷阅读96 正担心没抓稳滑下去。 “我从未说过要限制你的行动,前几天不想你出去是你身子未好且七皇子还在搜寻。”温砚圈住她的腰,他微微仰头,“与我在一起,你该是自由的。” ——所以我可以去? 喜从天降,她弯了杏眼。 温砚再次颔首告诉她这个事实,转眼落在她脖颈,凑上去亲昵的碰了碰,薄唇擦过纱布,在她耳垂留下一吻。 崔柠芋身后是书案,身前是男人结实的胸膛,她终于醒悟过来,温砚就是想要看她多久能受不住,端着态度不肯主动粘人,在这等着好叫他逮住机会一把抱住呢。 崔柠芋瞪着他,气呼呼地要下去。 绣花鞋本就没有穿牢,她才动,鞋子往空中飞出去,一道完美的弧线碰上柱子结束了终点。 小脚穿着白色布袜,温砚的视线看过来,她便缩着脚藏到裙内。 崔柠芋被放在踏上,温砚弯腰捡起来,她只坐在榻上垂眸不让人看穿眼里透露的紧张。 视线里出现苍色的袍角,男人耐心的单膝蹲下,握住细白的脚腕,将甩飞的绣花鞋替她穿好。 她的脚腕被大掌握在手心,一种隐秘的酥麻感从掌心传到她全身。 温砚哪里肯放走人,勾笑重新抱着她坐在腿上,握着书卷专心看起来。 她虚虚推了推,见没能推动,也没有多阻拦,脸颊还有余红强行镇定地在他怀里舒服的找个位置发呆。 书案上还有一封未关的密函上写着他的名字,温砚二字挥笔苍松有力,叫她将一笔一划记在心里。 因着大半时间她都跟温砚在竹院,为了确保她不出意外,去杜国公府改到下午,还必须跟着温砚,按照他说的来。 所以得穿上一袭素色襦裙,不能过多描眉点妆。 清水芙蓉的打扮,倒是叫她颇为在意。 镜中的女子是好看的,就是看不惯,总觉得妍丽的眉眼不该这么清淡。 于是她拿起烈红的口脂,悄悄点在唇中,瞬间叫她整个气色调了个度,淡中不失风情。 上了马车,温砚带着她从城门进入。 从被风吹动的窗纱往外瞧,还有两名小兵似手里拿着画卷在对照上面的人像搜查。 却没有阻拦他们的车马,连询问也无。 罗黛山既然被七皇子找到,也没有见温砚要带着她灰溜溜的逃跑,显然在某种情况下,七皇子和太子在暗中互相牵扯试探底细。 她有问温砚自己是否连累皇后娘娘,温砚脸色未变,只叫她宽心,七皇子只是察觉却也没能知道皇后娘娘在哪里。 只是她被发现,而罗黛山依旧会保持最高警戒,所有的秘密只会保留在山上,崔柠芋这才放心。 从杜国公府后门下车,只有婢女海棠候立在门口:“崔小娘子,我家姑娘正等着你呢。” 崔柠芋踩着墩子下去,海棠扶着她往里走。 温砚在马车内不动,她一回头,马车帘伸出一只手撩开,两人的视线对视又被帘子隔绝。 崔柠芋安下心,往昙园内走。 昙园西侧就是杜鸢仪的院子,一路上,都不见有下人走动,想来是都被支开。 她现下的状态是尽量少被人知道越安全,虽未同杜鸢仪说起,但这处处的安排,实在是上心了。 还没推开门,闺房的门就自动打开。 一双手拉着她赶紧进去,砰一声关上。 杜鸢仪抱着她惊喜道:“你可终于记起我了,还以为不会来了呢。” 崔柠芋被搂得死紧,快要喘不过气。 连忙拍着她的手,脱开束缚。 两人好不容易见面,心里难掩激动。桌上摆了两盘瓜子配花神酪,一人一盏清茶汤解腻。 因她不能说话,大多都是杜鸢仪说话,崔柠芋拿出早前准备的好的纸上面都是她想说的话。 “所以是说,你跟你那夫君是假夫妻,现在才在试试?”杜鸢仪看完密密麻麻的纸上信息,咂舌惊呼,“那你是疯了吗,蛮洛阳都只要你稀罕自家夫君得不得了,结果连人都没碰过,你说你是为了啥啊。” 那还不是因为她跟原身是两个人,原身没啃到,而她是一心想跑路。 但是在好友面前,她说不出口原身碰不到就要摧残的做法。 崔柠芋磕着瓜子嘴硬写出的话也硬气: ——感情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的,我先前自知自己强抢不妥,婚后和他各过各的,想用时间和爱感化他,心甘情愿爱上我。 杜鸢仪瓜子壳一扔眯起眼打量,刚写的字墨迹还没干,崔柠芋已经被她看得心里发慌。 这话说完才觉得极为拧巴,怎么看怎么肉麻,连不像她脱口而出会说的话。 别过脸,抓了把瓜子假装吃得停不下来。 崔柠芋见她还在盯,忍不住拉着她别开话题问: ——你可知道温家? “本来是不知道的,我关在房内绣 分卷阅读97 花的日子苦闷得很,阿耶突然就跟我说了。还说了温砚同我阿兄还有太子交好,温砚是温家唯一还活着的人,结果还遇到强取豪夺洛阳悍妇的你,辣手摧花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崔柠芋一块糕点塞她嘴里堵住,抱胸撇嘴,前面的话听着像是杜国公会说的话,后面不是杜鸢仪自己掰扯过来的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杜鸢仪张开贝齿咬下一大口耸了耸肩:“别这么看我,谁叫你名声臭得可以哪里都能听到嚼这些话头的贵女。” 仿佛抱团说两句,是贵女们的不冷场的黄金话题。 “有没有可能,是他想借着喜欢你的说法,引诱你一点点陷入爱情的牢笼,然后等你真的爱上他了,就把你狠心抛弃。”杜鸢仪嗑瓜子嗑得咔咔作响,手指在空中夸张地收紧,“我觉着很有可能。” 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他要是想要崔柠芋死,丢到山洞里不管,只要毒发三次七窍流血,比大费周章非要她尝爱情的苦要惨烈百倍。 爱情的苦是没尝到一星半点,突然被人放在心尖上,甜得她不知所措。 不怪杜鸢仪会这么想,连她都问过温砚为什么要喜欢自己,然而温砚都说了对自己动心早在这次逃亡之前,再仔细问倒显得她斤斤计较。 想来想去,还是跟杜鸢仪在吐槽这事。 她拿着笔,杜鸢仪帮着磨墨。 纸上又多了一句: ——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他。 每次遇事都会下意识靠着温砚,最先是因为他那处没有沐姨的眼线,伪装太好真被当作一个玩物,她待在那边可以稍微卸下伪装,流露出害怕,释放一些自己肩头压力。 自在温砚面前吐过一回血,温砚比她还理智的处理好所有事情开始,好像只要离他近一点,就能无端生出好些勇气。 能让她重新打起精神,把紧绷的弦打开,迎接危机和谜团都有了底气。 很难不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被发现也能直白的剖明心迹,且经历无数痛苦磨难之后沉淀的温柔,让人防备不起来。 只恨不得在对视上那双深沉的星眸,就想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他才好。 夜晚被抱在怀中入睡都成了习惯,好像真的成了一对新婚夫妻一般。 她想得脸红,以手做扇不停扇风。 杜鸢仪递来一把团扇,啧了声:“这厮魂都被男人勾去了,别忘了,你在纸上还说这次去姑苏城还为了齐家和穆王的要事。” 她在早准备的纸上写了自己和温砚的关系,也写了自己这段时间遭遇中毒后梳理的母亲和沐姨发生的事,柳氏折磨到那样也不肯多说,说了也只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沐姨要母亲求她原谅,那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而且好生养大的她除了要当沐姨的心腹,七皇子会下了杀心,她猜也是沐姨有了决断。 不能留她。 这事情也出在崔柠芋把崔家闹腾一遍之后,大半个高门都知道崔家后院起火的破事。 也许是怕她继续深挖找到什么,连七皇子都不顾忌是自己母亲宠爱的她,也要解决掉潜藏的祸害。 崔柠芋想到这,笑也止住了。 提笔行云流水:——或许齐婉音不是齐家表亲,跟沐姨的关系非常,还牵扯到崔仁谦。 “你只管去姑苏城,我帮你去查查齐家这些年表亲之间的联系,兴许能查到点东西。” 崔柠芋品了口茶汤,心里有事也尝不出味。 又写了句:——尽量往齐婉音身世查,或是崔仁谦的风流往事。 她能长得这般好看,崔仁谦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老了也没有不良嗜好,中年保养依旧得当依旧没有长挫,不然也不会两方姨娘还有柳氏都要拼命拽着他这个老男人不放手。 她眉头皱起,有个很大胆的猜测浮在脑海里。 但仔细想又觉得不可能,一个表亲怎么可能会和主家牵扯太深,所以齐婉音不会被送到宫中成秀女,否则旁系没控制好权利太大反而会害了主家的地位。 她拿笔无意识画在宣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的线条没有绘画水平在边上的杜鸢仪只觉得是一团乱麻。 崔柠芋还在画,画出一只翅膀左右长短不对等的黄雀。 第 50 章 本只是来见一面交底,杜鸢仪扯出的话倒叫她把这几件事全在心里过了一遍。 她端着贵女的仪态,抓起一把瓜子,渐渐背也弯了,翘起二郎腿。 目光随意一瞥,突然发现,杜鸢仪正趴在桌子上,咔吧咔吧嗑瓜子没停,姿态猥琐地瞧着她的脸。 崔柠芋摸了摸,脸上沾了脏东西不成 被她看得发毛,起身便要去铜镜看自己的脸。 冷不丁就听到杜鸢仪问:“他是不是爱唤你乳名?” 崔柠芋心里一惊,坐得笔直。 见她表情古怪,便知道是猜对了。 分卷阅读98 “那我就叫你芋头好了,不跟你夫君抢爱称。” 却原来杜鸢仪只是不想叫她乳名。 崔柠芋无端想起温砚唤她小芋儿时,或笑或认真的语气,像是这段时间住在竹院,每次早晨醒来天色初白出来的日光,照到身上温暖,不会感到刺痛的灼烧,也不会觉得过于炙热。 如沐春风,不过如此。 “关于温家,兴许我还能多说一些给你。”杜鸢仪收起玩笑的心思道:“阿耶说,温家人都是一身烈骨,当年被天子怀疑,右丞第一时间跪在御书房外表露忠心,非要证明自己,恰好触了天子的逆鳞,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允许自己的臣子反向逼着承认错误,那时就有了嫌隙。” 崔柠芋眨了眨眼,轻轻把瓜子果子放桌上,认真听那段过往。 “阿耶提起从血泊尸堆里找到正抱着温夫人冷却尸骨默默哭泣的少年时,还说他一个尚且经历数次征战的大人,都觉触目惊心,温砚眼中却没有惧怕,只剩悲伤。” 那是对至亲暴死的悲,对黼衣方领钟鸣鼎食之家一朝凄惨落幕的悲。 他就从一个朗朗少年转瞬成为小大人,没有父母保护,身后背负的是血海深仇。 崔柠芋无法想象一个五岁孩童面对世道对他如此大的恶意,该如何做想。设想过他的磨难,亲耳听到还是会浑身的血都在逆流,时冷时热,针扎似的揪心的疼。 “阿耶命人安排好右丞夫妇入葬,温砚也不能再在世人面前用自己的姓,我幼年知道有个寒门的学生跟哥哥来往过,很聪明很好学,却不想他有这般身世。想来哥哥也早就知道了,却瞒我至今。” 崔柠芋戳着她气得鼓起来的脸,写道: ——太子爷呢? “阿耶告知我用意正在此,我同你交好便不算局外人,清楚总比蒙在鼓里好。现下我也算太子党的了,要说阿耶安排势弱的太子爷和温砚见面也是在那一年,是太子得知温家还有后人活着千般恳求得见,一见面原以为两个少年因为仇恨关系要打起来。” 却没想一见面,太子爷就抓住温砚的手。 因心性还尚幼,收不住情绪的温砚板着脸,一声不吭的看着太子爷。 太子在下一秒跪地不起,表达长辈纠葛害他满门只剩一人深渊般的歉疚。 还是少年的温砚稚气未脱,扶起太子说:“我不会怪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你不必替你阿耶下跪道歉,我也不能代替温家满门原谅谁。” 已经背负太多的少年,却还能冷静分清是非。 三个少年彼此陪伴长大,一个是皇权风云中的东宫太子,一个自小在兵场摸爬滚打的小将军,一个是寒门无名的学子。 看似不可能在联系到的三人,在诡谲的权利中心不断建立起一方势力。 崔柠芋听完故事,临行前告了别。 马车驶出城门,她掀开窗纱回头看了眼繁华的洛阳城。 确实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这里只有她死去的阿娘和一层层越挖越混乱的谜团。 真糟心。 大掌替她将帷帽摘下,送了颗往日她最爱的蜜饯。 崔柠芋干巴巴的嚼在嘴里,味觉失灵只能凭借气味分辨,在脑子里幻想是原本是个什么味道。 舌头抵着蜜饯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放到后牙槽腮帮的位置。 她什么都没有跟温砚说,杜鸢仪告诉她的事也不用说出口,特别是对温砚。 那是温砚的过去,人不能一直抓着过去的事不放,活着的人要往前面走,往不知归途的未来走。 过去的事是起因,是封存在心里的执念。 她为了阿娘的事也困惑过,但现在明白了,她得把温砚和自己都看顾好,要充满勇气的解开因果。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回不了头,他们要做的是把过去嚼碎成为活下去的动力。 下了马车,她去马厩摸了把哞哞。 看着懵懂的牛脑袋头顶立起的一撮白毛,她又忍不住往下压,从缸里舀了一瓢水,拿水给它梳开。 正做着这没营养的事,旁边的骏马脑袋也凑过来,向她讨摸。 跟哞哞在一起的是温砚的马,油光顺滑的通体纯黑皮毛。 崔柠芋的注意力就转移到温顺的骏马身上,马都随主人,一点都不闹腾,哞哞又爱叫又爱蹭还撞她,老是什么都要插一脚的好奇心,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她摸着摸着,转头就瞪了眼哞哞。 哞哞歪头,脑袋上的毛被风吹干又立起来,嫩黄的一撮毛,倔强的一撮毛。 哞哞好奇的打量她,一点没懂面前的女人为什么又生气了。 崔柠芋眼珠一动想到什么,牵出马,默默在心里说一句:“借用了。” 骑着往山上跑去,兴许是前面温砚跟她一起共骑,骏马十分听她的指挥,跑起来平稳,一点都怕生。 会祈师太正在院子里给两颗茶花树修剪枝叶,深绿的叶长得很快,整个院子的绿植叶子都是深绿伴着新长出 分卷阅读99 的浅绿,花开得不多。 夏日的光阴,山中仍旧要穿长衫,清凉的山风比太阳的热还要多几分。 见崔柠芋开门,会祈师太笑着招手叫她过来坐。 两人坐在院子内,她伸出一只手,稍稍掀开袖袍,方便露出雪白的手腕。 会祈师太搭在上面,垂眸听着脉象。 “一息四至,不浮不沉,药吃完剩下的都是靠调养。”会祈师太收回手,给她端来一盘树莓,“突然来得这么急,是有话要说吧。” 有太子和皇后娘娘帮她诊断,温砚时时关注,中毒这事儿她本人反倒没放在心上。 崔柠芋没有含糊,手头没有带纸笔,她刚要直接揭开茶壶倒点水在枣红木桌上写字,就被会祈师太制止。 从桌面上用来放茶具的小柜子里拿出纸笔,她就住在后山,一有时间就来找会祈师太,不能说话只能用纸笔沟通。 这存放的纸笔,是为她特地准备的。 崔柠芋暖心一笑,提笔写: ——是您救下的温砚。 当时温家出事,四处寂静装作无事发生。 杜国公却专门在那个时候去找人,想必也是受人嘱托在先。 还能和太子来往,给温家后人和太子联系上的机会 ,那个时候只有凤栖宫还在受恩宠的皇后有能力操纵。 会祈师太眉头展开,侧过身给狸花猫丢了块果脯。 一派从容,未曾反驳,她能肯定是猜对了。 会祈师太手中檀木珠碰到桌沿一响,默念心经。 崔柠芋手捏着那张写了字的纸,给会祈师太斟茶。 “不过是去碰碰运气,温家的事没人能料到,右丞夫人曾与我在未出嫁时交好,全是我不忍漠视央求杜国公冒险能替我哪怕找找还有活着的人也好。温砚能活下来,我确实是意外却也感谢上苍,能让他还能活下来。”会祈师太眼中带着痛惜,念起往生咒,“唉。” 崔柠芋抬起头,太阳已经下山,整个天色暗下来,带着凉风灌入她的袖口。 她走出门口,后面响起声音传入耳:“当初帝王疑心,是穆王煽动的结果。” 山风吹动裙角,树叶婆娑响。 木门吱呀打开又关上,狸花猫慵懒地蹭着会祈师太的小腿祈食。 会祈师太双手合十,朝着西方的位置叹息着诵念往生咒。 果然是穆王。 朝局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在脱离原本的轨道。 齐家也是那个时候起,从后宫乃至前朝,站立起来。 崔柠芋回到竹院,跑回房内看到温砚正拿挑灯端详新来的密函,背朝着门口。 她从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温砚,手臂收紧,脸贴着温砚的背脊。 松念和兰玉守在门口,见状相似一笑,放下门帘关门在远处守着,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不见着温砚还没感觉出什么异样,一见到温砚长大成人就在她身边,就窜出无比庆幸感,还好皇后娘娘在那个时候救下温砚。 温家也好,崔家也好,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是同一类人。 都是顽强而野蛮生长的怪物,只是温砚成了历尽磨难沧桑后的翩翩郎君,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温砚没有问她出了何事,手放下来,握住崔柠芋的手腕一转,人就落到他怀中。 就看到她泛红的眼眶,鼻尖也红红的,含着一泡泪,就差要哭出来。 他无奈一笑道:“爱哭包。” 她就是爱哭怎么了? 崔柠芋朝他看了眼,氤氲含情的泪光咽回去,带着娇嗔,一头扎在他结实的胸膛不愿出来。 愈发娇气了,她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老是吃温砚的豆腐不说,还要霸占温砚这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她好。 有人爱他吗? 崔柠芋咬唇默默的想,她最渴望的父母相伴,而自己绕膝左右无忧无虑的长大,然而这只能是空想。 而温砚也没有,他背负的伤痛更甚,自小要承担的责任从一开始就无比沉重。 第 51 章 从洛阳到姑苏城,走水路最合适。 崔柠芋眯着眼走路,头耷拉着像是随时能倒地就睡,她感觉自己每一步走的都像是踩着软软的棉花。 昨晚抱着温砚不肯撒手,到后半夜都在做梦睡得不安稳,天一大早还要上路太难为她了。 马车行驶到大河岸,正有一艘中等的商船停泊。 是在等贵客倒来,瞧见他们的车马,下来好几个船夫帮着暗卫乔装的护卫帮忙搬行李上去。 崔柠芋就靠在甲板处不停打哈欠,垂落的发丝顺着脸颊,柔柔搭在肩头。 因着早起,眸中神情朦胧,似蹙带愁,红唇微抿。 宝蓝纱裙一动如流云,单薄披肩的斗篷被风撩开一角,一双葱白的手藏在其中。 早在她靠在这里 分卷阅读100 开始,一个锦衣的纨绔子弟盯了好半晌。 一张眼下泛乌青的虚白脸,一副日夜在烟花柳巷掏空的身体,在行路中都不肯错过一个妙人。 虚白青年搓着手,后头跟了个点头哈腰的小厮。 歪嘴撇笑,自认为风流倜傥地打开折扇,走到崔柠芋身边。 “小娘子一个人吹风未免太过无趣,不如和我说说因何烦心,或许公子我可以纾解心中难题。” 崔柠芋掀开眼皮瞧了他一眼,靠在甲板扶栏并未回应。 小美人不爱搭理,他反倒来了兴致。 心里痒痒,手里的折扇前后扇动的频率不自觉加快,干脆挡在小美人的正前方。 崔柠芋盯着岸边的人发呆,转眼视线里是那公子哥的贵气的衣袍,非常碍眼。 她脾气也是个不好惹的,便侧过身,不看他,盯着河中波澜。 公子哥呵呵笑起来:“小娘子,我姑父可是齐家左丞,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齐家的人? 怎么哪里都能碰到齐家人。 崔柠芋往他脸上投来视线,仔细观察片刻,勾唇嘴边挂起嘲讽。 齐家主家的人十个就有十个她都有来往,不论名字还是地位,沐姨早就叫她烂熟于心。 自然齐家主家也无人不晓她的身份,见她便要行礼唤一声贵女。 这位估计就是个跟齐家沾亲带故的旁系的旁系,也敢在她面前拿齐家左丞狐假虎威。 “齐阮郎君,奴家还在呢你怎么就找到新欢了。”一女子娇嗔着手臂仿若无骨,攀附在齐阮肩头,“良家的小娘子哪有奴家讨人喜欢。” 齐阮色心荡漾,摸了把女人柔若无骨的手臂,想起小美人还在看,立马板着脸推开她。 “去去去,到一边玩去。” 齐阮整理好衣襟,看着她眼中一亮眉头挑起就要走,心中急切,拿着折扇也忘记潇洒打开。 大步一跨,又一次挡在崔柠芋的前方。 近距离看着小美人肤若凝脂,腰肢纤细,柳若扶风的姿态,齐阮吞咽口水腆着脸道:“别这么端着,你只管出价钱爷今儿就买了你回大府宅包你往后的日子享清福。” 他这么说不无道理,为了出行崔柠芋一身都是轻简打扮,又是一个人在这儿站着没人伺候。 看不出多富贵,长了张娇艳的脸,齐阮脑子里被那档子的事霸占,只想把面前的小美人儿圈在怀里□□。 也就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是个普通商家的女儿。 而他可是齐家的亲戚,家里积着厚实家当,身为纨绔自是有底气。 往昔只要听齐阮提起齐家,谁不是立马换了嘴脸巴结。 他正等着崔柠芋露出变脸讨好的姿态,下巴抬高,眼里装着自负,说的话都扬着得意。 崔柠芋这次终于不耐起来,提起裙角已经做好先踢一脚解气,还未动作,后头已经将齐阮要挑起她下巴的手往后掰。 “不想死就滚开。” 温砚似笑非笑,眼神极为锋芒。 齐阮才对视上就是一个哆嗦,心里才慌乱几秒,又立马挺起背叫嚣:“你是哪里来的货色,我姑父可是齐家左丞……” 他还没说完,温砚下一秒已经掰断了他的指头。 完全没有给齐阮嚣张的余地,后面跟来的护卫一把架住人,往河里丢出去。 什么齐家,温砚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崔柠芋提裙,小跑过去,勾着他的袖袍。 她刚才是最先上船的,兰玉和松念都去船内上等房安置,她就站在甲板上看温砚忙完上来没有。 这艘商船的作用一为贵客做游玩,二为运奇货珍品之类往江南走。 说是商船,铺张并不简单,为的就是还能招揽贵客走动,一来二去还能讨到赏钱。 来赏玩的贵客不多,除去他们这一堆人马,也就那齐家的旁系纨绔。 船上的人看着这些发生,却没有一个敢吭声,权贵之间的纠纷轮不到他们劝,反倒可能惹祸上身。 都是眼力见经历多的,也就都当做无事发生,只有齐阮的仆从还在呼救往水里跳闹着救人。 温砚也没真想要了他的性命,眼见人在冷水里扑腾到快没气,手一抬,一护卫立即凫水过去将人拖上船。 齐阮早被美色酒食掏空了底,这下趴在甲板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 他狠狠的盯着温砚像是要用眼神捅穿那人才好,视线落过去,就看到方才对他没个正眼的小美人儿,正笑得杏眼弯弯,跟那刚才丢他入河的人十指相扣。 原来他们竟是一对。 齐阮低吼出声:“我绝对不会叫你们好过!” 温砚离他好几步远,明明对身旁的女子含笑,转过来眼神却出奇的骇人。 “我等着。” 那话分明也不将齐家势力放在心上,比他要嚣张百倍不止。 齐阮一时也没了底气,他才从洛阳出来, 分卷阅读101 因着是个旁系,主家每天要应付他这样无数前来攀附的旁系,只当是个打秋风的主,叫管家的应付。 连叔叔姑姑的一并都见不着,给了几百银两就打发走了。 他也只是口头沾沾威风,居然来了个完全不怕的主,一时身心都不好起来,不会在这里碰到比齐家厉害的权贵,他还倒霉催的调戏了人家的姘头。 崔柠芋打了个哈欠,对齐阮也没多大关注。 只要温砚到了,她就好安心继续去小睡会儿了。 “困了就去睡吧,我处理好便来找你。” 崔柠芋笑着点头,手指了指地上的人摆手。 她在示意那人不重要,就是个无名小卒,不必多关注。 温砚替她系紧斗篷系带低声哄:“放心去睡吧。” 待她跟着前来找她的松念离开,温砚的笑就连半分温暖也无,只剩冷和寒。 齐阮无力的趴着暗中骂着这对狗男女,人前人后都是两个样! “把人放了吧,若再要折腾,直接处理。” 护卫齐齐应是,将齐阮拖到角落丢着,继续做手头的事。 齐阮通体发寒被吓得哆嗦的仆从带回房里安歇,那跟来的女子小蛮腰扭着,看了场好戏,团扇捂住嘴禁不住发笑。 “奴家在话本子上才看到过的戏码,居然发生在眼前,倒比话本子要精彩。” “刘三娘,你就消停会儿,生意没了便下船回去吧。” 船员大多都是相熟,商船来往,刘三娘是画舫里的女支女,常被带到商船伺候富贵的公子哥儿。 人也好相处,船员大多都是朴实人家,行船见得多,对刘三娘也客气。 刘三娘猛地扇起两政风,才反应过来今天的生意被搅和,手里还没落几两碎银,铜板都没影儿。 跺着脚,往齐阮的房里钻进去。 没捞到银子前,她哪里也不去! 崔柠芋睡了没多久就被兰玉唤起来,她抱着被子要往床榻最里侧滚,被兰玉早看穿连忙伸手制止她。 “好姑娘,晌午到了,吃些东西再来睡也好啊。”兰玉操着心,“您才停药身子骨还弱着,不吃饭等会儿就该难受了。” 崔柠芋怕她继续唠叨,认命地坐起身。 松念早就端起一盘糕点在坐在踏板上,吃的热闹,帮着崔柠芋说话:“兰玉姐姐,姑爷那么疼咱们姑娘,要不就躺在床上吃好了。” “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兰玉有心接着话头,就要往外走。 崔柠芋睁大眼,抱住她的腰。 她现在是变得不爱吃饭,丧失的味觉吃什么都是一个状态,也由着性子娇气许多,但矫情到要在床上吃饭她可还接受不来。 还正是在温砚面前有些放不开的阶段,更不想温砚觉得她麻烦事多。 好一顿更衣洗漱,兰玉跟松念捂嘴跟在她身后憋不住笑,叫她瞪了好几眼都没效果。 崔柠芋已经跑去温砚那处,跟他一起用饭。 温砚正为她盛汤,崔柠芋坐下就喝了一大口。 “小心烫。” 崔柠芋一愣,她的指腹确实能感受到瓷碗还有热度,舌头没有知觉居然是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接下来吃饭算是慢下来,在嘴里咀嚼再吞,跟常人无异。 温砚知她喜欢喝汤,再盛了一碗,在旁边放了会儿才送到她手上。 白瓷的小碗内炖汤色泽奶白,只有火候掌握精准鱼汤才能色奶白而味鲜美。 她鼻子轻轻嗅着,一时间搅动汤匙,却不急着送入口中。 不能说话,吃不出味道。 原来是这种滋味,这般难熬。 心里刚沉她又庆幸起自己中剧毒还能被司马熠从鬼门关拉回来,能吃能睡,跑跳皆全,这么一想又觉得这半年挨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端起来小口试探,指腹触到碗壁,温度适宜,没有原先烫手。 一抬头便是温砚柔柔的目光,他道:“是我的错,忘记先试一试汤。” 第 52 章 ……连夫君都该死的甜美。 她才不会就怪温砚,虽然温砚方才阴柔得好像跟平常有点不大一样。 崔柠芋低头只顾喝汤,吃完饭回到房内,刚吃了膳食也不想躺着。 转了道,她坐下细想。 崔柠芋记起自己站在他身侧,看得分明,温砚的视线在看向齐阮时眼神变化,还有处理的方式,都有点和平常不大一样。 有股子极端的癫狂劲儿,明明可以直接给人点教训随意打发就好,总归是个没遭罪过的纨绔,拎不清轻重。 可温砚直接把人按在水里,对齐家的名号也不在意,她敢说那时温砚是真不在意齐阮的死活。 叫她心里无端生出些害怕,门突然被推开,崔柠芋望过去,是松念蹦跶着进来。 “姑娘,咱们去看水 分卷阅读102 花吧?” 水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她摆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走去床榻就要倒下咸鱼瘫。 松念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摇摆:“水花好美,那么大的大河啊水面宽得看不到边,水绸缎一样在船底被破开跟一颗颗琉璃珠子似的,左右姑爷在忙您也闲着,去看看水花也许有新的乐子呢。” 外出办事,温砚另外还要了一间上等客房,这样他带着暗卫办事也不会打扰到崔柠芋休息。 想到这里她的心趋于平静,不管怎么样,温砚对她都算是掏心掏肺了。 松念非要拉着她出去无非是不想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闷着,崔柠芋穿好鞋,便揣手跟着出去。 在另一头,齐阮心里不服得很,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叫他吃了亏,这还是天子脚下就敢蔑视齐家。 被教训一顿,在房内还在叫嚷着要那小美人儿好看。 刘三娘本着讨债的心思,团扇轻摇,扭着细腰,听到齐阮的话不由娇娇地翻了个白眼。 心里冷嗤也就嘴上厉害,床上功夫还得靠药呢,真有本事的早到人跟前叫嚣,哪里会缩在角落与丧家之犬无异。 懒得触了晦气,她扭头要走。 “慢着,三娘过来。”齐阮眼尖,大爷似的斜歪在胡椅上下达命令,“给爷扇扇风。” 刘三娘背对着他脸上满是不耐烦,翻了夸张的白眼。 “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是吗?” 齐阮一巴掌拍在桌案,声势更夸张。 “也就会在我这儿耍威风。”刘三娘嘴里蚊子声响的嘀咕,终是转过头堆起笑,“爷在想什么呢,奴只是瞧着爷受罪心里就痛得很,眼泪一下就要出来,怕您看着不痛快。” 齐阮听这话心里舒坦,伸着腿,让刘三娘捏腿捶肩又恢复纨绔的姿态。 存在□□里的心思就开始活跃,一把拉过刘三娘的手,趁她惊呼抱在怀里就往颈肩下嘴啃了两口。 刘三娘软软地推拒惹得男人更加兴奋,她也就做个样子勾引,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脸上的嫌弃就越发的明显。 青天白日做那档子事儿,屋内奇奇怪怪的声音越来越响,在门口守着的丫鬟羞红了脸,脚下像是生了火踩着十分难受想跑又不能跑。 待事情结束,刘三娘在齐阮胸前画圈,小鸟依人地靠着似不经意的说:“爷,你还没给奴银子呢。” 齐阮脸色发白,满脸舒畅,闻言一脚将才甜言蜜语哄过的女人踢下床。 “狗娘养的东西!”他从散乱的外袍袖袋里拿出一袋银子朝着刘三娘砸过去,“银子可以给你,但你要帮我办件事,否则这银子就是你的棺材钱。” 刘三娘被正踹中腹部,她滚在地上忍着痛不禁抽气,爬出两步赶紧把钱收在怀里。 “奴家就是个女支,如何能给爷办事呢?” “这事儿偏还就只有你能办成,把这药给小美人儿喝下,送到我这里来。” 刘三娘面前又多了一包药粉,她瞧着那粉色的油纸包一眼便知是闺房之乐里最烈性的欢好散。 齐阮脸上扬着古怪的笑,思绪已经飘远,他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美人儿,那样凹凸的身段,那样娇媚的眉眼,若不享用一番,叫他压不下心里的邪火。 一旦云雨过,就算再烈的小美人儿也只能曲身忍下沦为他手里的金丝雀,那该死的权贵不想被别人知道这龌龊事,也只能生生戴好绿帽子拱手让人。 齐阮想得心火滚烫,仿佛手里已经摸上崔柠芋□□柔软的腰肢。 刘三娘心里波涛卷浪,想起抱着崔柠芋的极为冰冷笑意阎王似的男人。 齐阮不要命,她还要命呢! 可如果不接受,只怕银子真就是她的棺材钱。 齐阮这人实在狠毒,完全不将她刘三娘当做人,只是泄欲逗乐的工具罢了。 刘三娘跪趴在地,咬咬牙把药收好,穿上衣服扭着腰出去。 没多久她就发现后面还跟着个男人,是齐阮身边的小厮,正盯着她一举一动。 前面又正好是娇笑声的主仆二人,崔柠芋撑着脑袋,看着浪花弯起唇。 刘三娘捂着腹部艰难地朝着崔柠芋的方向走近,团扇遮住头顶的日光,同时遮住她因痛冒出的冷汗。 “哟,这不是贵人么。” 崔柠芋正看着那被溅开的珠光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抬头粗粗朝说话的方向看了眼。 不由皱眉,她记得这个女人。 先前齐阮言语轻佻冒犯她,这女人言语吃味想替她转移齐阮的注意力,听船上的人唤作刘三娘。 崔柠芋点点案桌,松念会意从椅子上起身,替刘三娘斟茶。 崔柠芋眼中带着感谢朝她点点头,将果茶端起隔空敬刘三娘一杯。 刘三娘意外:“你竟是个哑巴。” 她自知自己说太快多有冒犯,咬着牙坐过去,“贵人莫怪,奴是个粗人心直口快,话都上不得台 分卷阅读103 面。” 崔柠芋无言一笑,没有多放在心上。 将果盘朝刘三娘推过去,同她分享吃食,一起坐着也没有架子。 刘三娘不自觉朝腰间挂着的荷包摸过去,里面是刚得手的锭银,余光瞥到角落里还有小厮的衣摆。 面前的人是个哑巴,若真被带走落到齐阮那厮的手里只会是求救无门,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头一横用力扇着团扇,风徐徐撩着垂落在胸前的几缕发丝。 “奴是来跟贵人做生意的,齐阮还在打您的注意,瞧着贵人的夫君也是权贵本想再赚几两银子不想那挨千刀的脸说变就变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刘三娘捂着发闷的胸口,当着那监视人的面将欢好散丢到大河里头,“奴不坏人姻缘,更不赚那黑心钱。” 她才说完,齐阮直接从小厮背后阴着脸出现。 手伸出来就是一巴掌扇在刘三娘的脸上,发髻都散了半边,声音清脆足以见得有多大的力气。 崔柠芋特意跟松念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松念心里慌张护在崔柠芋身前正要大声呼救,却被后面跟着的小厮捂住嘴直接砍颈打晕过去。 手段利落,像是给他那色字当头的主子做了不少同样勾当才磨练出了速度。 崔柠芋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吃力推开小厮抱住倒下的松念。 齐阮压着邪念弯腰勾住她的下巴:“小美人儿,让爷好好滋润你。” 他色眯眯的眼神袒露的意思太过恶心,崔柠芋转过头甩开他的手,抱着松念往后退。 刘三娘抱住那半张脸,哆嗦着抱住银子趁齐阮的人都围在崔柠芋那处,逃也似的跑了。 齐阮已经捉住崔柠芋的手,小厮没能及时拦住刘三娘,便道:“公子,要不要去追?” “那货色本就不干净还听了我的命令还接近小美人儿,不敢说出去,说出去她就是共犯,待爷完事儿了多给她几两银子封口就是了。” 齐阮邪火压不住,手里细腻的肌肤滑嫩柔软,比他想的还要可口,可惜是个哑巴,不然叫出来还能助兴。 他亲自扯着人急急往房里走,生怕再出意外。 男人的力气比她的大,崔柠芋甩了好几下也没能成功挣脱,后面还跟着三个奴才时刻提防她跑路。 松念倒在地上,两眼紧闭,没人再注意。 崔柠芋回头看了好几眼,眼里担心,却冷着脸,张嘴就咬在齐阮的手上。 齐阮吃痛甩开,她提裙就跑。 人已经被带到齐阮的房内,在另一头,这里是他的地盘。 跑是跑不掉,齐阮揉着被咬的手背,笑得狰狞。 “给我抓起来,爷偏要亲自喂她吃欢好散,叫她爬着求我。” 崔柠芋推倒墙角的花瓶,碎裂声一时叫围拢的小厮吓了一跳。 她仿若困兽,在做垂死挣扎。 突然间外头脚步声杂乱,大喊大叫的声音响起。 “不好了!” “船上走水了——” “船在水里怎么可能还能走水?”齐阮拉开门,正要仔细看头顶就出现了个托盘直接砸在他脑袋上。 砰一声,人昏死在地上,额角流血。 “公子!” 小厮扑过去救人,船尾冒气浓烟,小厮们背起齐阮挤入慌乱就货的人群里撤退。 哪里顾得上被抓来的崔柠芋,她喘着气,眼里戾气暴涨。 刘三娘赶忙从角落里窜出来:“快走。” 崔柠芋提着裙角被她拉着出去,看着刘三娘散乱一半的发丝,还有嘴角被打破皮溢出的血,瞬间明白这场不偏不倚烧在这处的火,到底是谁放的了。 “帮了这次,贵人不要再跟我这样的人说话,也不要离开夫君,齐阮那王八羔子还想吃天鹅肉我呸!” 她狠狠地啐了口,也不管贵人怎么看待这粗鲁的行为。 第 53 章 “快拦住她们!” 崔柠芋回头看,齐阮头上还在淌血,甩开搀扶的小厮,作势要亲自来抓。 “真是阴魂不散。”刘三娘瞧见那还有段距离的目的地,要想成功跑去崔柠芋郎君那儿怕是不成了。 崔柠芋扶住扶拦,不能说话。 她张着嘴,呼救是不成了,可刘三娘可以大喊大叫起码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啊。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都在救火,声音嘈杂,喊叫兴许还没叫几声,就会被堵住嘴。 兴许是火放得太是时候,风一吹,火势不减反增。 她瞧着宽阔的大河,前后都是围堵的小厮,心里一横,拉着刘三娘紧挨着扶拦。 阿娘死在水里,崔柠芋自小就对水就有深深恐惧,沐姨为了叫她不因为弱点而坏事。 逼着崔柠芋自小学会凫水,现在倒是成了救命的机会。 刘三娘也看穿了她的意图喘着气,手里紧紧拉住她:“一、二、三!” 分卷阅读104 双双翻过扶拦,噗通掉进河里。 小厮一哄而上扑了个空。 大河不必温泉,水即便在盛夏,也是冷的。被风吹起的波浪人就跟浮萍一样,抓不住东西,被浪打得翻滚。 好在衣裙不厚,崔柠芋抓住还在瞎扑腾的刘三娘的胳膊,拦住她的腰朝着小厮们看不到的角度游。 “贵人,我、咳咳!我不会凫水!” 刘三娘说得艰难,说话间鼻子里呛进去水直冲眼眶的难受。 她的手也用力的攀着崔柠芋的肩膀,不自觉手指如利爪紧抓,几乎是朝肌理嵌进去。 崔柠芋只是皱了皱眉,她也发现了这个事实。 否则刘三娘就不会入水那般狼狈,不过还是太过惊讶,她要跳水,这女子就敢一声不吭陪着她跳下来。 勇气可嘉,如果心里没有把握,她自认自己都做不到全身心信任别人,还是萍水相逢的人。 商船是行驶在大河中心位置,水深且风吹过来水势流向是有轨迹的,她吃药修养的身体还不算彻底痊愈,抱着人逐渐察觉吃力,却也冷静的感受了一番水的流向。 确定好方向,顺着水流的方向方便借力游到岸边。 泡在水里的手发白,皮肤起皱,衣裙都浸在水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崔柠芋脸上满是水沾了发丝,她朝船头看过去。 已经离远的一段距离,却忽地看到船头站着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湛蓝的衣袍,手交叠在前,脸朝着她们的方向似看了很久。 在他身侧还有兰玉和刚刚苏醒的松念,跪在甲板上,不停磕头在请求什么。 崔柠芋瞳孔紧缩,张着嘴不敢相信。 那是温砚,他知道自己掉进大河,却冷眼旁观没叫暗卫来救她。 刘三娘的状况不大好,呛了水人使不上力,在水里只能依靠崔柠芋,本还在全力凫水的人盯着那头不动,便顺着视线艰难的回头看了眼。 心下了然,正想出声安慰,崔柠芋却已经牢牢扣住她的手臂,带着刘三娘一起努力朝岸边游去。 刮来的大风虽然叫商船不好救火,灰烟一路顺着风的飘向空中,但毕竟靠着水,虽然麻烦但扑灭是迟早的事。 但水被吹起暗流涌动都是一个方向,也没遇到麻烦的水草纠缠,崔柠芋靠着水流借力也几乎是要虚脱了才上了岸。 她撑着鹅卵石河滩,重重的深呼吸好几次,湿透的衣裙紧贴在身上被太阳暴晒黏腻得难受。 刘三娘半趴着吐了两口水,休息好一会儿才有了力气将袖子的水都拧干净。 抬头便瞧见崔柠芋怔怔看向已经扑灭火了的商船渐行渐远,直至成了一个小黑点,也没能等到船内有人跳下来救她们。 模样落魄失神,被自己的夫君抛弃,绝望低落也能理解。 刘三娘拍了拍她的肩头:“奴的命是贵人救的便是在街乞讨也会让贵人能活下去,男人信不得,便先跟着奴如何?奴护送贵人去安全的地方。” 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啊,她在洛阳德贵妃要她死,去罗黛山还有七皇子的人注意动向,现在温砚也不要她了。 崔柠芋泄气得躺倒在地上,坚硬的石头硌着脊背,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头顶一片绿荫。 刘三娘也屈起腿坐在她边上说起往事:“贵人不要伤心了,我见过太多满嘴鬼话的男人,年少那会儿子还因私奔差点被老鸨妈妈打个半死,现下不也活得好好的。” 崔柠芋稍稍侧过眸,看向她。 刘三娘眼尾已有好几丝细纹,妖娆之姿丰腴中带着熟透的世俗通透。 但眼里还有光亮,显然是对这人世并未彻底失望。 崔柠芋转过头,手伸向太阳的方向,五指收拢像是把散发滚烫光热的巨大火球给握在了手里。 也对,男人信不得,她也不能完全忘记自己的人生。 思绪收回来,开始想接下来的路。 再回洛阳是没可能的,毒药也解开,只差过满三个月便能养回声音和味觉,那就还需要借助太子的力量。 眼下太子和温砚是一派,温砚既然抛弃她,再找太子是难上加难,只能找会祈师太治疗。 罗黛山都是太子势力,去找会祈师太那么温砚就一定会知道。 被抛弃的人再去负心汉眼皮子底下晃悠可并不是件好事,特别是这负心汉看起来并不简单。 能在她身边忍受那般久的折磨,接着在她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的情况下从温柔窝里被踹出来。 明明之前还在床榻上对她温言软语,处处百般宠爱的男人。 真心直白的告白心意都做不得数,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从头到尾仔细一想,也许温砚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多少真心吧。 温砚这个人,太温柔了,以至于他突然来一刀。 光是那寒冷的视线投注到崔柠芋身上,都已经足够她心口被钝刀一刀又一刀的磋磨,每每回想就会再来一遍席卷 分卷阅读105 全身无法消散的凌迟之痛。 崔柠芋捂住眼,嘴角扯出一丝笑,不甘无奈又觉得理所应当。 温砚就算不原谅她也说得通,毕竟齐家跟她关系匪浅,齐家是害死温家幕后的真正刽子手,她从前还总是对温砚各种打骂体罚。 刘三娘拉着她离开河岸,一路上崔柠芋沉默得像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 好在地方尚不算太人烟稀少,刘三娘成功找到村庄,能说会道的嘴说是遭遇水贼逃脱到这里,叫一户出来割牛草的老婆子勉强收留,叫让两人换上儿媳的旧衣拾掇。 崔柠芋头上的金钗首饰连着湿发,被那儿媳梳理好,一并用帕子包好交到崔柠芋手里。 刘三娘见她还是闭着嘴,垂眸低头没个生气。 不由叹息,便帮着收留的妇人一起麻利的喂猪喂鸡,好一会儿已经跟这户好心人达成一片。 忍痛从荷包里拿出五枚通宝,手一顿,又拿出五枚,一共十枚通宝递给小妇人。 “好妹妹,你一定要收着,我与阿妹走投无路能在此歇脚实在是大恩情。” 小妇人脸红红的,眼中透着羞意与自家丈夫对视一眼,笑着推拒。 “你们只管住着,天灾人祸能帮到一把是彼此的缘分。” 他们遇到刘三娘二位,打量换下带着泥沙的衣服,都是洛阳时兴的好料子,又都是女子本就不易,哪里还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赚一把救命钱。 刘三娘再三恳求收下,瞧着两位年轻夫妻恩爱又说了好些讨巧话,叫人羞红了脸偏又惹不起气,最后还是收了钱放话只管她们住着就好不必担忧太多。 这边刘三娘跟人打成一片,崔柠芋就只是坐在木板做成的小马扎上,半旧的村妇衣裙穿在身上,肌肤白嫩乌发如云,娇俏可人,一看就是个被娇宠出来的主儿,跟寻常的村妇立马分出区别。 崔柠芋抱着那堆首饰还在出神,旁边有动静,她掀开眼皮,一个圆乎乎的胖手正抓着她的裙角,半大点还在流口水的胖小子正朝着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刚才小妇人介绍过,是她才满一岁的儿子。 许是衣裙是小妇人穿过,小孩子寻着气息和样式错把崔柠芋当做娘亲。 崔柠芋不会哄小孩子,怕他摔跤,才伸手护在小胖子的身后,小胖子就借机抱住了她的手嘻嘻哈哈自己玩闹。 崔柠芋从手帕里拿出一支镶嵌大颗珍珠的发簪,吸引小胖子的注意力,成功解救了自己的手,也把发簪送给他没打算要回来。 她站起来望向天边,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去姑苏城。 那边有她派兰玉开的分铺,财产都在那边,男人可以不要,钱不行。 至少一切离她原本设想,算是偏回正轨,逃离洛阳再远走高飞做个逍遥的有钱人。 当晚上她和刘三娘睡在一处,便比划着手在刘三娘手心写了姑苏的字表明去意。 刘三娘是不知道温砚也会去,毕竟商船也不止在姑苏一个地方停留,便以为崔柠芋是要回娘家。 说好救命之恩要护送的,地方远是远了点,总不能食言。 刘三娘强迫自己点头应下:“我定会帮贵人去往姑苏。” 崔柠芋无声开口: ——谢谢。 她俩睡在一个房间也是因着刘三娘开口先前扯嘴说的她俩是姐妹遇难,为了方便处事,而崔柠芋也不抗拒这类的说法,知道刘三娘的考虑。 村庄才七八户人家,一大早就起来日出而作。 崔柠芋听到声响,起身穿衣,跟还打着哈欠的刘三娘从小小的卧房里出来帮忙。 第 54 章 确定好行程目的,在农户家只住了两日收拾好细软,就准备轻装上阵。 因不晓得七皇子还有没有人搜查她的下落,商船才行驶出洛阳没多远,她怕另遇麻烦便催着刘三娘上路。 两人在村子里的人缘不错,隔壁的中年夫妻正巧赶牛车要出去,愿意搭载一程。 她曲着腿和刘三娘没有多讲究富贵世家的规矩,连头发上都只用木头簪住,搭了布巾,未施粉黛,素净朴素一身,分外清丽婉约。 刘三娘也不讲虚的,因着她有哑疾,便处处帮衬,怕她习惯不了寻常人家的住行,时长替她先打理。 就连上牛车,也都是先把位置收拾好,在垫上薄毯,才扶着崔柠芋上去。 小妇人只打趣,她对妹妹极好。 刘三娘笑着回道:“我妹妹自小就是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虽旅途波折遭难,得亏她在,我们还能好好走在这人间呢。” “二位女郎定能长命百岁,事事如意,可莫再说晦气话了。” 这两日住在村子里,刘三娘说是姐妹两求习乐曲技艺讨生活,自幼妹妹便天生患有哑疾跟着姐姐,如今正是学成要去姑苏亲戚家谋一份活计。 除去崔柠芋的那部分,刘三娘的曲词乐理是信手拈来,自小是真被老鸨逼着学出 分卷阅读106 来的技艺,倒并未说谎。 牛车上的夫妇本是去另外的小城看望亲戚,到了小城镇刘三娘便带着人拜谢离开。 将近黄昏,两人吃过晚饭在客栈外散步消食。 崔柠芋扶着刘三娘,两人走过木桥,几盏灯火透过木栏照在木拱桥,衣裙半边都是橘色灯火的光。 刘三娘带她瞧着小桥底下的画舫,眉眼蒙上一层朦胧。 “贵人是想到什么了嘴角还有笑呢。” 崔柠芋一愣,摸上嘴角,她看到画舫就想起追着送温砚平安符,当时是奔着讨好的态度,一想到平安符,就想起和温砚在一起的日子。 随后眼前浮现温砚站在船头,分明看见她在水里扑腾却漠视的样子。 笑容消去,也不再看画舫。 她拉着人去了桥头,从袖子里拿出在客栈房内趁着休息写好的话。 刘三娘不明她用意,但好歹诗词乐理都有学习,书信看起来也并不困难。 摊开纸低头细看,上面写着要将她的首饰当掉,当做两人上路的盘缠,到了姑苏另在备一份礼以表一路的辛劳照顾。 刘三娘心下满意的点头,抬头看向目光真诚的崔柠芋,打心里越看越喜欢这小姑娘。 她是个风尘女子,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外,若不是遭难才临时凑在一块儿,但看两人阶级基本上是一辈子都没有交集的可能。 所以刘三娘一直以为,彼此是面上不说,到底在心里对她这蒲柳的身份会有看法,没成想崔柠芋从里到外都是礼貌相待。 并未看轻贱,连带讨论都是带着商量的口吻没有架子。 对比齐阮那个死鬼,刘三娘不由喟叹真是一个天上云一个地上泥。 她本想推却备礼,说来说去贵人在水里精疲力竭也拉着她上岸光这一点,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但两人还要结伴一路赶过去,她若此时推了人家一番好意,估计崔柠芋会以为是她是对崔柠芋的做法还不满足。 刘三娘笑眯眯的应下:“首饰只管当一部分便好,奴身上还有一锭银和好些通宝,加在一起够咱们用的。” 崔柠芋微微吁了口气,见她收下,才放下心。 刘三娘的为人她也看在眼里,是个直爽的女子,不多贪不多嘴,这才愿意和和气气的交谈,可一起上路。 否则她大概会靠着自己走去姑苏,就算再艰难,也好过身边的人有异心,不好把控到后头就会害到自己。 刘三娘坚持要先用完身上还有的再去典当,崔柠芋想了下没再反驳。 银锭都花在刀刃上,购置了马车又给崔柠芋和自己各自买了两身偏素的衣裙,样式简单但料子都是挑了好的,怕崔柠芋肌肤娇嫩穿不惯粗布,刘三娘呢也从不会在吃住上亏待自己。 再往细只有干粮果脯,胭脂类一概没看,帷帽披风备好,一大早两人就又在赶路。 不敢走偏僻的路,大多跟着商队后头走的大路,刘三娘人美嘴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也没有多吃亏。 走走停停,中间好几次停在路途途经的城内补给,就算是这样一路走下来,人也憔悴不少。 崔柠芋没说一声苦,当然她就算是想说也说不出声。 在马车内靠着软垫睡了好一会儿,被渴醒,她起身捏着酸麻的胳膊,从窄窄的马车内里小心的翻身,摸出水囊小口喝着。 樱粉的唇接连将近一个月时间磋磨起皮干裂,白净的脸上还有细密的汗珠,盛夏来得太快,即便是坐马车也吃不消。 盘缠不能乱花,马车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子,内部狭窄,就算垫着软垫也能感受阵阵颠簸不断。 她最初几乎休息不好眼眶内布满红丝,身上好几处都有遭受颠簸磕出来的淤青,但从未说起过苦。 又一次睡不着,夜里小心翼翼起身避免惊动睡在身旁的刘三娘,只自己靠在马车外检查绑在树桩的马匹是否安好。 披风系紧,脸藏在兜帽内,偏过头不远处就是商队,夜里也还算安稳,好几个男人虽对刘三娘有好感有些旖旎的想法,但刘三娘都是直爽做派又顾念贵人在,一般都是笑着娇嗔赶走。 在路上走南闯北,都是经历过事的,算温和见人不乐意也不自讨没趣。 崔柠芋基本就带着帷帽,跟刘三娘轮流赶车,也不与刘三娘以外的人交谈,外人只以为刘三娘那有哑疾的妹妹长相不宜见人,其实是崔柠芋怕她那样貌惹出多余的祸事,温砚不在,她不放心。 温砚…… 崔柠芋停下喝水的动作,擦了擦嘴,正要出去赶马换刘三娘进来休息。 却先听见刘三娘惊喜唤她:“妹妹,姑苏到了!” 这一月刘三娘怕隔墙有耳,便在外都是唤她做妹妹坐实两人姐妹的身份。 崔柠芋瞳孔一缩,撩开帘子,往外看去。 入城的马车上,她细白的手指按在车帘,隔着帷帽,看着来往热闹的人,做生意的吆喝声不断,白日停靠在城中蜿 分卷阅读107 蜒一条小河的画舫还能听到丝竹乐曲。 扑面的清爽,消去她一路带来的暑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就近找了客栈洗漱,刘三娘发丝都没来得及挽起,沾着湿润,过来敲开她的房门。 “妹妹……不,贵人,奴才出去打探了番消息,竟想不到太子的人在这里,先是一声不吭把齐家旁系给一锅压进了大牢,这几日天天在审罪行呢!” 崔柠芋正拿棉布擦拭青丝,闻言又是一怔,眸中点亮几点星火很快又熄灭下去。 太子的人不用说,是温砚。 来姑苏居然会这般高调,亮明身份断案,便是公开跟穆王作对。 她突生强烈的预感,近来太子的动向渐渐高调,或许是整个朝堂要变天了。 刘三娘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着继续道:“齐阮就是这家的,我起先还不信,那小二就说了是齐阮主动交代齐家旁系的罪行,奴猜太子爷的人都是铁定是给他皮鞭子铁刮子给撬出来的话,不然哪里有人能蠢到无缘无故把自家的人给揭发了。” 原来还有齐阮,按照温砚的脾气,确实要折磨一顿。 她想起柳氏遭的罪崔家倒的霉,那是第一次见识温砚雷厉风行的手段,但那时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是齐阮被丢到水里,才有了一丝不对劲。 温砚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崔柠芋看着带着倦色的刘三娘,一路来,刘三娘为照顾她又要探路和旁人打交道,否则她们赶路不会这么顺利。 也是累到了,便也不想再多说温砚的事,多惹烦忧。 见崔柠芋无言笑了笑,并不打算听下去,手指扣在案桌,来回走了两圈,直接指着门外。 她开口道:——要出去。 “贵人可要奴一同出行?” 崔柠芋摇了摇头,她是出去找铺面,她来姑苏主要就是为了这些铺面,先把经济抓牢再想其他的。 她穿戴好,头上仍是一根木簪,这回没再戴帷帽,手里拿了一根白玉镶嵌红宝石的簪子就出了门。 刘三娘总是省吃俭用,一路来首饰基本上当掉的都不算太贵重的,现在来了姑苏,她还是自己做主去当个贵的好吃好喝招待几顿。 扭头先去了当铺换了三百两,因着是个哑巴,都是拿手做比划,看着当铺老板的脸色在心里估了价咬死不放,居然也没有亏。 拿好钱,她才转身在街上闲逛。 找了一圈,崔柠芋的铺面都有专门的符号,一共五个铺面,吃穿住行都有,她心里有了数第一时间没有进去。 只走了个来回,便买了胭脂水粉糕点回客栈。 刘三娘不在,她把买回来的都放到刘三娘的房内,另包了一百八十两做答谢。 转身刚要走却猛地听到一点响动,刘三娘的脚步声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听得出来的,这点响动比起刘三娘要细微且沉重。 不会吧,一来就遭了贼…… 崔柠芋心跳如雷,装作无意走到另外一头。 期间听到刘三娘正跟小二调情的笑闹,她找准时机等后头没了声音,直接朝门冲过去。 在触到门框时,肩头一阵痛,崔柠芋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两个暗卫听到外头女人笑着就要开门,互相看了眼,把人扛到肩上,从屏风后的窗户直接翻身越下。 速度之快,室内除了一阵风吹过像是从未来过人,只地上掉了一包封好的礼银。 刘三娘嗔了一眼贴过来的小二,扇子打到他脸上,立刻转了脸推门进去,脚差点被绊倒。 再一看地上多了出了个沉甸甸的红封,八角桌上放着上好的胭脂水粉和糕点,猜到是崔柠芋送来的。 刘三娘捡起来粗粗一数,藏进行囊内,扶正发髻上的绒花琉璃簪,整理好衣裙,才去敲门。 敲了好几次,没人应,她推门一看。 房内整理干净,只有屏风上还挂着换下来脏的衣裙,人却不在。 送了东西,还了礼数,也安全抵达姑苏,几件简朴素衣确实不必放在心上,或许是回了姑苏的娘家了罢。 刘三娘心里想,摇了摇头眼中带着遗憾,相处这么久还没有好好告别,人就走了。 第 55 章 街上热闹,斜阳挂在天尽头。 太守府宅邸内,一片死寂。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脸色阴沉,挺拔的身姿,却浑身戾气。 空气近乎凝滞,跪在地上的暗卫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报告:“属下一路护送待追到客栈发现还有夫人身边还有其他势力,一时不察中计,再追过去夫人就已经不见了。” “没有护好夫人,属下甘愿受罚!” 暗卫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上方的男人。 须臾,脚步声渐远。 声音紧接而来:“去盘问跟夫人结伴的刘三娘是否知情,再去受罚。” 温砚虽有怒气,但他 分卷阅读108 知道自己这些下属的实力,即便被对方倾倒性压制,都会赴死抵抗倒最后一刻。 自落水之后,再未见过的人,本以为可以在姑苏相见,他能和崔柠芋坐下好好解释,却没想被人先下手。 姑苏已经被控制,都是他的势力,七皇子的人靠近不了。 抓走崔柠芋的就不可能是司马廷,究竟是谁敢在他眼皮底下抢人。 温砚推开书房的门,召来另一队心腹:“下令搜查城门,路过的人都要仔细盘查,从客栈来往的人开始查,任何异动随时上报。” 芙蓉客栈离太守府远,马跑如闪电飞驰,像是知道骑马的人的心思。 一刻时茶壶的水还未煮沸,刘三娘翘着二郎腿,一缕发丝垂再胸前,扭动腰肢关上屏风那侧的窗。 那窗朝内院,往外看只有一个不大的池塘,荷叶稀疏,几点粉嫩的花苞也开得寡淡,除此就只有远点的石墙,别处人家。 崔柠芋走得太急,光是两人相处的这些时日,这举动过于反常。 门口传来敲门声,刘三娘扶鬓扭胯开门。 “说了没事别找老娘!” 她还以为是那贼心不死的小二,还想跟她来一夜销魂。 却开门就看到意想不到的人,刘三娘哎哟一声,捂着鼓起的胸脯后退。 温砚侧眸睨了她一眼:“这段时日照顾柠芋,辛苦了。” 也不进去,负手看向屏风。 窥探不了那扇开起的窗,但暗卫详细说过,是从那处将崔柠芋悄无声息的带走。 刘三娘惊讶之余,虽有怒气这负心汉人模狗样抛妻,可到底人家才是权贵,不敢多话。 “既然知道贵人是在我这处,现在也不瞒您,贵人已经离开。” 温砚抬步推开相邻的房间,里面的东西还没有被收走,崔柠芋翻开的被褥,床榻边还有一条粉紫的绢帕。 他微弯握在手里,又将屏风上换下的素色衣裙一并拿走。 明知崔柠芋不在这里,可还要执着的来一趟,仿佛房间里还有她的气息。 崔柠芋的东西不多,他像是包揽了小二的活计,全都收拾一遍,带着崔柠芋的东西转身一声不吭就走。 晚了一步。 他不该那般笃定计划了崔柠芋会走的每一步,洛阳崔家被抄,又是齐家弃子,罗黛山她不会去,在姑苏又有铺面,第一时间会往这处先解决钱财温饱问题。 他更了解崔柠芋的脾性,她身上有股韧劲,即便手里拿着最烂的牌也能很快的打起精神乐观以对,再逐一解决麻烦。 就算知道他也会在姑苏城,崔柠芋也不会因为膈应他没有派人救她的事而自艾自怜,压着苦闷不愿来姑苏。 所以温砚在崔柠芋每一处的铺面都留了眼线,随时可作观察。 原本以为,还有机会见面。 却没有防备到崔柠芋身边还有另外的势力,会对她下手。 温砚在书房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先前禀报的暗卫再次敲门进来。 “大人,刘三娘只以为您抛弃夫人,连您在姑苏都不知。” 温砚袖袍扫过案桌,面色恢复淡然:“路途相遇的商队可有查到什么?” “已经确认了,并未有异常。” “退下吧,继续查。” 在太子逆风翻盘的关键时期,他不能亲自去找,就连去芙蓉客栈,都不能久留。 温砚写字的笔,停在空中,待回过神,上好的宣纸上几滴墨渍染坏了一幅好字。 宛若他静不下来的心,顷刻龙卷风四起。 书房里传来轰隆巨响,精心摆放的瓷瓶四分五裂,檀木的案桌被掀翻,连带书籍古卷翻得满地都是。 温砚板着脸,眼中压着悲伤和无力。 心里第一次升起恐惧,他在担心崔柠芋出事。 他抬手摊开掌心,是崔柠芋落在床榻贴身的绢帕:“我会找到你,小芋儿。” 兰玉和松念打扫着院子,这里没有贵人女郎居住,却被整理得十分有心,像是提前预备迎接谁的到来。 兰玉探头望向阴沉沉的天:“江南的天气好奇怪,上午都是晴天,到下午又像是要卯住劲下瓢泼大雨。” 姑苏的人说话糯糯,轻声细语,人也长得娇俏。 黑夜终是降临了,夏天的白天尤为长,好不容易到晚上,四处点燃的灯火,长河画舫丝竹响,巷尾歌姬展喉,临街胡姬善舞。 崔柠芋醒来的时候,鼻子养得厉害,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她捂着肩颈交接的地方,酸疼伴随清醒,叫她禁不住哼哼。 ——好疼,他奶奶的,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搞这些。 “柠芋,你醒了!”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崔柠芋僵住,看清自己正躺在软枕香榻,仅隔着一道珠帘后连着的厅内,圆桌后坐着一个男人。 看不清脸,男人明显听到声响掩不住高兴,站起来朝着她要走过来。 可走到 分卷阅读109 珠帘的位置,停下步子。 醇厚的声音踌躇一番才郑重道:“你先好生休息,别怕,我是来保护你的。” 崔柠芋回过神赶忙查看自己的衣服有无松开,好在,一切完好,还是那身素衣。 这个男人还算守礼,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传来,只以为按着崔柠芋的性子,是不喜他粗鲁莽撞的行为。 “白家白序川,你还记得吗?”白序川浅笑,隔着轻晃的珠帘介绍自己,“小时候你因为不待见我,揍过我好几次。” 崔柠芋跪坐在床榻上,看着那人略微回想。 唔,好像是有那么个讨厌鬼。 白家最受宠的庶子,由一房姬妾所生,天资聪颖自小被父亲疼爱。 崔柠芋幼时经历母亲被害,对妾室登上她阿娘的主母之位的事一直介怀,自然不喜白家庶子受宠这类的消息。 有次晚宴,德贵妃叫齐家带着她见各类官员,其中白家的庶子也在。 趁着小辈一起玩耍,她当着其他人的面拖着白序川在假山石后面一番警告嫡庶有别,结果被白家那不学无术的嫡子错以为钟情于自己,无端被当众调戏闹了好大一出笑话。 关键还是白序川带头笑话,自小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不气。 之后见白序川一次便要揍一次,白序川也不是个受气包,仗着白家实力齐家不敢动他,便见崔柠芋一次就要捉弄一次,后来渐渐长大,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也渐渐没了来往。 崔柠芋睁大眼,几步走去,拉开珠帘。 琉璃珠被大弧度的动作掀动,碰撞声噼里啪啦。 她捂着眼,又放开,确认真的是白序川。 没了孩童时的稚气,少年时的青涩,眉眼风流,含着笑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皮猴子的样子。 崔柠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是他就解释得通了,明明可以好生说话做事,偏要给她来一道吓得人的哭的邀请。 “你怎么还不骂我?” 白序川恶劣地要去挑她下巴,被崔柠芋嫌弃的一爪子拍开。 还屁颠屁颠抱胸跟在崔柠芋后头走:“不对啊,这都能忍,崔柠芋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你大爷! 忍不下去了。 崔柠芋一手推开门,反手就抬起巴掌要抽他。 白序川见她凶神恶煞也没有说话,露出的笑渐渐消下去,面带严肃,抓住她腻白的手腕。 先前他在当铺外看到崔柠芋一身朴素粗衣、脸未妆点的走出来,还觉得不是她,不然崔柠芋怎会甘愿穿这样的衣服。 联想崔家被抄,崔柠芋消失。 他便派人“请”她来做客,也是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柠芋稍用力就挣开,见惯了他爱闹不消停的样子,一下子严肃,倒有些不适应。 反正成了哑巴这事,想瞒也瞒不住。 她的手放在喉咙处点点,又对他摆手无奈道: ——我说不了话了。 “谁害的?”白序川压着声,分明动怒。 崔柠芋叹了口气,反正白家人是管不了的,她转身走出去。 “二郎君,穆王爷来了。” 远远的小厮跑过来提前送来消息。 穆王? 崔柠芋收回迈出的脚,谁料白序川也过来拉了她一把,人紧跟着就摔到了他怀里。 檀香味在鼻尖萦绕,崔柠芋推开他,装作去关门。 “你若不愿说,我也是能迟早查出来的,只有我能欺负你。”白序川帮她拉上门,低声道,“你暂且在房内待着不要出去,这里是安全的,待会儿我再来。” 崔柠芋无声盯着他朝自己眨眨眼,投来骚包的情意,恶心得她又要抬手就是揍他的架势。 还好白序川躲得快,笑了声,便关好门出去。 到了门外还要特意叮嘱:“不要出来,穆王不会乐意见到有外人在,特别是你。” 第 56 章 崔柠芋开了道门缝,园林长廊灯火点亮。 原来天都黑了,她看了眼浓墨堆云的天色,门又开大了一点。 一只手挡过来,一个丫鬟福身行礼笑道:“还请小娘子在房内稍等片刻,我家郎君很快就回来。” 哟呵,还有丫鬟守着。 叮嘱了还要派人守着生怕她出来,崔柠芋便也不打算硬碰硬,遇到穆王于她来说也本不是好事。 温砚说过,齐家背后真正在朝堂搅弄得人正是穆王。 她先前给德贵妃那般做事,若在穆王面前乱冒头,身份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彼时穆王是要杀了她还是交给德贵妃,都是自找苦吃。 所以方才也是考虑到这点收回脚,原就打算躲起来。 见她通情达理地退后一步,手从门框上挪开。 丫鬟朝她又是一笑:“此处是白家的老宅,小娘子既是二郎君的贵客,只管放心 分卷阅读110 ,奴婢们会好好服侍您。” 白家老宅,对了,这里是白家。 她皱眉坐到矮榻休息,脑中不断回想,那日在承晖殿似乎听到过。 ——“白家家主和太子来往密切,恐怕白家有心想站太子的队。” ——“白家几个老不死的宅子内都不得安宁,嫡庶不分立庶子做继承人,嫡子倒是被压在角落,一点动静就疑神疑鬼,扶上位极易操控。” 从回忆里抓取到信息,她回过神,以庶子做继承人,说的就是白序川吧。 大郎君是嫡子,二郎君是受宠爱的庶子白序川,再往下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庶子。 但德贵妃要扶持白家嫡子上位,论沐姨的能力,最后一定会成功。 白序川回到姑苏城老宅,恰恰说明德贵妃正步步紧逼,庶子在洛阳本家都无法待下去了。 可白序川竟然和穆王有勾连,穆王有了齐家,为什么还要被德贵妃带头打压的白家有来往。 恐怕穆王跟德贵妃并非一条心,崔柠芋叩指敲在案桌上,心里渐渐清晰。 掌事姑姑说过,七皇子走不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恐怕到头来是替他人做嫁衣。 穆王究竟要在姑苏做什么? 又是命案牵扯,又是结交白家。 不知道温砚有没有发现她也来了姑苏。 崔柠芋一愣,摁着额角,将冒出头的那点念想掐死在萌芽阶段,见死不救的臭男人,才不要想他。 没多久门帘就被拉开,清淡的饭食布好,她是饿到了,没等丫鬟专门替她布菜,自己拿起筷子专心用起来。 因着不能说话,她吃得差不多,就敲了敲桌子发出响动。 还是原先在门口守着的黄衣双耳髻的丫鬟,特别机灵,撤去用剩的膳食,怕崔柠芋闷又拿来好几本话本子,果脯淡茶,只不准出门去,其余的无不体贴细致。 可等到她洗漱一通睡了一觉醒来,也没等来白序川。 黄衣双耳髻的丫鬟后头跟着进来服侍的丫鬟,替崔柠芋梳洗起身。 “小娘子只管在这里好生休养,二郎君说临时有事暂时没法过来,日后再赔罪,奴婢唤梨花,今后专门照顾您。” 知道崔柠芋不能说话,她将托盘放到梳妆台,里面是崭新的纸笔。 崔柠芋神色淡淡,没有多问。 脱去粗布素衣再次穿上轻纱罗裙,眉眼轻描淡妆,单是一点胭脂,也让她看起来昳丽夺目。 天生的浓颜美人儿,哪怕一点点缀,也能无端生艳。 梨花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眼里透着惊讶压都压不住,拿起檀木梳为她梳理三千青丝,手中越发小心,总觉得这清冷的美人儿随意磕碰就能碎掉。 又是一月过去。 匆匆盛夏,蝉鸣聒噪,人也变得越发不爱动。 白家老宅还有五房妾室,姨娘们缩在一起,渐渐说起闲话。 “听前院儿的小厮说,郎君找了个小狐狸精回来,宠爱得很呢,单独放在主院里头养着。” 稍长一点的姨娘冷哼道:“你们一个接一个的进来,若能抓住郎君的心,哪里还能在这里吃酸。” “好歹上回郎君还在我屋里歇息听曲儿呢。” “且就看着那小狐狸精什么时候跟我们见面,到时候好好教她点规矩!” 老宅主院里午后小憩的崔柠芋,翻身下榻,拿出绢帕捂住嘴,脸色下一刻苍白如纸。 她顺了口气,拿开绢帕,上面赫然是鲜红的血。 才休息了这般时间,她就又开始呕血了。 先前是因着原身身世之谜未解开,导致她只要想着放下一切离开,就会吐血,那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洛阳还有事情她没有解决? 不会吧…… 崔柠芋握拳禁不住捶到被褥上,她还待在白家老宅当米虫正起劲儿呢,结果又要开始搞事情。 待在外室的梨花小步走进来,见崔柠芋正用清水扑面,连忙上前服侍。 “小娘子只管摇铃,奴婢便会进来替您梳洗的。” 崔柠芋瞥了眼放在床头的银制缠枝纹铃铛,只要拇指大小,声音清脆,她不能说话,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一摇铃铛,梨花就会进来。 她不太爱被人贴身侍候,能自己动手的都不太爱麻烦别人。 何况她还要藏带血的绢帕,更不能摇铃铛。 崔柠芋趁梨花转头,将带血的绢帕从软枕下面藏到袖袋里。 梨花笑着过来扶住她往前走,过了最初那日,白序川解除了指令,崔柠芋得以自由出入,只是不能出白家老宅。 但崔柠芋不爱走动,出不了老宅便干脆连主院都不出,只饭后消食在主院园林长廊看看池中锦鲤打发时间。 平常看话本子之类的,日常懒着。 “小娘子,二郎君来了呢。” 崔柠芋一听,连忙出去。 正巧遇到从长廊拐角走来的 分卷阅读111 白序川,她提起裙角,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个月白序川这孙子都不曾出现,她问过梨花好几回,都只得到二郎君在外奔波之类的话。 其他信息竟是一点都套不出来,真是好没意思。 把她鬼鬼祟祟的带回白家,又一月来干脆没半点消息,等死都不带这么磨人的。 叫人心里总有疑虑,睡都睡不香。 白序川嬉皮笑脸地接住她冲过来的左勾拳,没能防备住她伸出的右踢腿,一脚揣在他腰上,人差点倒下去。 “崔柠芋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崔柠芋叉着腰瞪得眼睛圆圆的,讲道理? 本来只要到姑苏,把铺面置换出去,她能得好一笔巨款用来潇洒余生都没问题,结果在这破深院里日日枯坐当个吃啥没味道,说啥没声音的米虫。 讲个鬼的道理,谁还想讲道理! 她摊开一张早就备好的纸,深深的折痕,看起来已经放在身上好一段时间了。 白序川扶着腰咧嘴念出来:“把我放在这里,你究竟要做什么?” 崔柠芋眉头冷对,抱着胸看他。 “还能做什么,金屋藏娇娇呗。” 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左右打量,没有趁手的武器,直接脱了绣花鞋,作势要狠狠揍他一顿。 “我的姑奶奶!”白序川躲到柱子后面,吃不消她毛躁的性子,“那日见你落魄到去当首饰,救你回来怎还要吃了我似的。” 崔柠芋一顿,这破孩子是以为她受苦才捡回来养着? 见她停下手,白序川怕她不信,从怀里拿出红宝石玉簪。 “喏,自己留着。” 崔柠芋一把接住,细看真的是那日她当掉的簪子。 她不好意思地放下绣花鞋,梨花瞧着两人打打闹闹又和好,在后头尽职尽责的守着不叫外人靠近,却忍不住捂嘴笑。 梨花是第一次见着二郎君这般对一个小娘子上心,站在旁观的位置看得更清楚,白序川偷偷看身旁女子的神情分外柔和。 “秋闱快要开始,主家如今扶正嫡子继位,官荫是落不到我头上的,我要科考才能博得赢面,现在开心了吗我这个庶子被彻底排挤。” 白序川自嘲的笑了笑,白家现在对他几乎管都不管,他的母亲也失了宠,父亲的权利被架空,不成器的嫡子多年被他压制,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便连本带利的欺负他。 他不再说话,脸上的笑也带着无力,没来由的凄怆顿生。 崔柠芋少时没少揍他,白序川也没少惹她,两人相爱相杀未尝不是一种陪伴,少时的情谊最纯粹,叫人长大了也记得彼此最好也最讨厌的一面。 崔柠芋摸了摸鼻尖,将玉簪插到头上,伸出手抱住他。 她不能说话,可安慰人,本就不需要说话。 真情实意的道谢就在这个拥抱里,希望白序川能明白。 她虚虚抱住安慰性的拍着白序川挺直的背脊,随后便快速退开。 白序川就直愣愣地看着她,耳廓染红,随后咧开唇角,朝她大步走去,用力的回抱住。 崔柠芋在他怀里拼命要挣脱,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白序川眼中的笑意更深,恍若不知她的举动,沉浸在女子发间馨香的温暖拥抱中。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我要回洛阳,你想留在姑苏还是跟着我走?” 崔柠芋没有动作,只觉得抱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 “齐家早有异心,穆王对德贵妃母子的行踪一清二楚,我在穆王身边查到是七皇子害的你。” “他们害了你,跟我去洛阳吧,今后我来护着你。” 崔柠芋终于回了力气,奋力推开他。 目光沉沉,站在白序川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仿若隔着楚河汉界。 第 57 章 这场静默没有坚持多久,白序川先打破尴尬的局面。 他哑声低笑,面上轻松,玩世不恭道:“柠芋,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崔柠芋听罢,不自觉后退一步,回廊护栏下是石子路,再远就是小池。 她夺目摄魂的眸光凝在白序川身上,似在打量他的话中可信的成分。 白序川被她久久的看着,心却渐渐冷下来。 “洛阳内都说崔家出了个悍娘子,只爱一个默默无名的寒门学子,你心里的人是他?” 她可真够张扬,不管是谁听到她的名号,除了恶劣暴戾的性子就是痴守一人的卑微。 崔柠芋神色微敛,听到那人名字,极淡的笑了下,又很快隐去。 这不妨碍白序川看了个清楚,虽不知她为何要笑,但光是片刻犹豫没有否决,就能说明答案。 “你心里有他。”白序川得出总结,心里像是空了一块,灯光打在他少年遇见便留存一份悸动的少女身上,投下拉长的影子。 他伸出手,张开,靠近影 分卷阅读112 子的侧脸。 极柔情地放慢动作抚摸,在崔柠芋晃动身影,转过身时悄然收回手。 有人即便知道她名声劣迹斑斑,还愿意投来爱慕,这份心意难得。 可关她什么事? 白序川若是想强取豪夺,那她也不是软柿子捏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于是崔柠芋提裙随时做冲刺跑出去的准备,但白序川压着门框边说:“我不逼你非要爱我,不过是想亲口告诉你那份欢喜,如今早就不爱了。明日带你出去散散心,你再考虑是否要和我一起去洛阳。” 崔柠芋提裙的手放下,微微诧异,看着他恢复浪荡公子哥儿的表情,仿若方才那般毛头小子似的告白从未出。 她惊于白序川的坦荡,又觉得白序川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孩童时非要跟她争抢是非结果的幼稚,成为了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有城府有理智。 翌日一早,崔柠芋被梨花催着醒来。 “二郎君说小娘子最喜爱华美的衣裙,最新从妙意坊收来的织染彩线大袖衫,正适合出去赏玩穿呢。” 清晨的光纤从窗牖照进来,大袖衫沾光彩线绣的繁复团花就好似活过来,争相开放。 放在往常,她就算是不出去赏玩也穿一穿。 费力的睁开睡眸未曾多看,挪开视线。 换了身杏色的大衫罩在轻纱襦裙外头,黛眉朱唇浅浅描妆,三千青丝垂落不肯束起。 戴上苍色羃?,又覆上面纱。 到了门外马车旁的小厮赶忙放好墩子,方便崔柠芋上去。 白序川看见她的打扮未说什么,只打马跟在马车旁边。 姑苏水乡,白墙黑瓦矮矮的屋檐斜飞一支红杏花,柳枝随风摇曳,水流缓缓,行人倒映在其中好似另外一个世界。 烟波袅袅,一阵香风吹开车帘。 羃?被风惹得纱织晃动,崔柠芋坐直身子,朝外头看了眼就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袖口的纹理走神。 梨花撩开马车纱帘,钻出去和白序川似说了什么。 再回来便笑道:“小娘子不妨下来走走,闷在马车内怪没意思的。” 崔柠芋听闻侧过头,被搀扶着踩着墩子下了马车。 隔着羃?薄纱瞧见四周已然不同刚才吵闹的街区,深绿的树枝压低几乎就要贴在水上。 杨柳生长在岸边,陡峭的崖壁拔地延伸百丈高。 在盛夏走在此处浑身被清风徐徐吹拂,半点炙热的日头都感受不到。 是个一扫烦闷散心的好地方,足以见得白序川是用了心带她出来。 崔柠芋独自走在岸边,柳条柔软,和她长衫衣裙一齐都随风动。 丽人恍若仙子,款款走过,便要乘风离去。 白序川锦靴跨马而下,大步走到她身边,动作有些急,叫崔柠芋微顿抬头朝他看去。 “你要散心,我得守着你,好不容易救你一回,总得尽心尽力以后全从你这里多讨点好处回来。” 崔柠芋抬手握拳朝他结实的臂膀捶了一拳,气呼呼地用力踩地,那份萦绕在她身边的脆弱易碎气息尽数远去。 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气,白序川望着几步外的她笑了笑,打消压在心里的怅然不真实感。 崔柠芋还在他身边,只要在身边,陪伴总能撬开女人坚硬的一颗心。 白序川跟着她往前走,眼中含笑,唇角往上勾。 不可能放她走,不管如何,都要带着她回洛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守着才行。 崔柠芋脚步一顿,突然加快脚步,差点被疾行的纯黑骏马撞倒,还是白序川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抱在怀里好好护着。 骏马被急拉缰绳,发出不耐的叫声。 崔柠芋紧盯马上的人,笔挺骑姿的男人皱眉朝抱在一处的人看过来。 羃?下娇弱的女子穿着淡雅的长衫,白腻纤瘦的手掌撑在白序川的胸膛,仿若一株娇弱不能自已只能依赖他人的菟丝花。 慢慢收紧纤细的五指,垂下头,一缕乌发从肩头滑落。 白序川笑着朝马上的人行礼:“家妹贪玩无心冲撞了大人,望大人见谅。” 温砚青色大袖灌风,束冠使得侧脸坚毅,眉骨下星眸深邃,只多了好些乌青,像是连日未能睡好。 他多看了几眼一身浅淡的女子,阴郁的神情辨不出喜怒,直到白序川将人挡在身后,而不羁的笑里藏着不喜。 安静片刻。 温砚收回视线,略扬起眉:“无事。” 便扯住缰绳,马鞭打下,扬长而去。 后面跟着的暗卫快速紧跟,朝城外方向离去。 白序川感慨:“你不知道他,他是太子的幕僚唤砚,往年藏在太子身后做事,近来倒是显现真容,俊朗非凡却不是池中之物,没人知道他的来历都叫他一声大人。” 崔柠芋的手紧了又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外人只知她悍娘子的名号,却无人去详细追 分卷阅读113 究她铁了心要跟的人叫什么。 温砚啊温砚,从刚才只看到马上的人,她几乎就想冲到他的面前,想要他带她走。 马儿一惊,她回过神被白序川护在怀里,同时也失去了那份冲动的心思。 温砚连她掉在大河里近乎绝境的场面都不救她,现在大喇喇的出现在他面前,也只会被再次抛弃吧。 为什么要纠结一个不选择她的人不放呢。 没了勇气便乖顺的靠在白序川身后,只当做,一个冒失的举动惹来害怕。 崔柠芋脸上写满失落,毫不掩饰的难过,藏在羃?内无人可知。 没了再散心的兴趣,早早借口不适回了马车,她在马车内陷入自我低迷。 梨花看着她叹了好几回气,压着好奇试探性问:“小娘子是玩得不开心吗?” 崔柠芋摇摇头,撩开窗帘,朝外看。 骤然愣住,她看见原本远去的黑色骏马飞驰赶来,马上的仍旧是温砚,眼中压着飓风,浑身冷厉。 早就发现,和她在一处时的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白序川也发现了,打马赶过去交谈,浅淡一会儿,温砚朝马车的方向看了眼,随后架马紧跟过来。 白序川不明他为何对一个女眷如此感兴趣,连忙道:“大人,这是我的远方表妹,才来姑苏投奔一时冒失还未回魂,请大人莫要再玩笑与她了。” “表妹?” “是,原在巴陵爹娘去世这才来投奔,是个苦命人。” 崔柠芋早就收回手,藏在马车内一动不动,按在心口,极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马车内梨花机智回话:“大人莫怪,奴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给表哥惹了麻烦自觉无颜见人。” 听着清脆稚嫩的音调,细听还有慌张的颤音,确实像是个被吓到惊魂未定的女子该有的态度。 温砚稍顿,突然道:“小芋儿。” 小芋儿—— 她蓦地心跳猛烈,完全不同风格的打扮,还有梨花出声打掩护,层层遮掩下,温砚竟然、竟然还能认出她! 崔柠芋的眼泪几乎就要决堤,这两月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全数咽下的委屈本已经消化,在外人面前乐观打不倒的倔性子,这一刻翻涌出模糊的痛楚。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第 58 章 想不顾一切,从这里冲出去,在温砚怀里大哭一顿才好。 白序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从容而笃定,又看着纹丝不动的马车。 视线来回,抿唇沉住气,最后落到马车的方向。 梨花的声音含着疑惑传出:“大人是在喊哪家的小娘子?” “是我喊错了。” “敢问大人是在找何人?兴许我可以帮忙。” 温砚低咳一声,身形消瘦,风吹鼓了他的衣袖。 独身一人往返一趟,无功而返。 手用了力,打马往前,留下一句:“我的妻。” 崔柠芋怔了一下,随风消散的声音勾住她的心魂,忍不住拉开窗纱帘,羃?一扯,她红了眼看着打马离开好长一段距离的身影。 墨缎青丝垂落散乱,她一袭杏色长裙随着动作大弧度摆动,顾不上小厮匆匆搬来的墩子,一脚踩空跌在地上。 手掌撑地而起,披帛轻柔,跑了两步,丝毫不顾自己失了的仪态。 白序川下马追过去抓住她的双肩:“他喊的是你。” 崔柠芋的目光从远处已经消失看不见的人影收回来,无声苦笑。 穆王如果知道太子党幕僚的妻在自己人手里,她的下场更清晰了。 梨花也跑来扶住崔柠芋,连忙解释:“是小娘子要我那般回答的,必然不是喊小娘子才对,兴许郎君有些误会。” 白序川手不断收紧,盯在崔柠芋脸上,像是要听她轻口承认。 半晌,崔柠芋点头默认了梨花说的话。 梨花松了口气,扶着崔柠芋走回马车。 夜里,白序川在一房妾室屋内休息,姨娘正是先前嚼舌根最厉害的那位。 长相明艳,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子处。 柔若无骨的手朝白序川交领内摸过去,被白序川一把抓住,手一拉,人就落到男人怀里。 香腻的脂粉味满怀,白序川皱了眉:“以后别擦那么重的香脂,叫人闷的慌。” “爷说了算,奴连人都是爷的。” 白序川心里有事,回想崔柠芋那失了魂的举动,还有温砚的话,没了欲望再厮混。 正要把埋在他胸口的人扯开,门口却传来声音。 “你是谁啊,就敢来打搅郎君和二姨娘!” 另一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回怼。 丫鬟的声音带着不屑,却把白序川的注意力都牵过去。 二姨娘略有吃味,手攀在白序川的肩上撒娇:“爷,外头吵死了。” 分卷阅读114 “我去看看。” “爷!” 白序川推开她,挑开门帘,杏白的裙角到长发未梳,站在庭院正中看着他的正是叫他心里发闷的女子。 崔柠芋独自找过来,手里拿着一方白纸,走上前,交到他手里。 他打开,上面简单的五个字。 ——我跟你去洛阳。 闷热被一缕清风撩拨,虫鸣悦耳。 白序川舒展了眉:“有个条件,去了洛阳你哪里都不能去。” 那就意味着,她就算到了洛阳,也只能待在白家深院内,去了和没去都不会有人知道。 崔柠芋扫了眼从他身后出来,眼中敌意颇深的二姨娘,火红石榴裙配着红唇吊梢眼,一颦一笑的风情堪称尤物。 她点了头。 白序川眼底的笑意更深,不管她跟温砚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人都在身边,只在他身边。 那便还有机会。 又是一月,去洛阳的路上多有颠簸,但比起她跟刘三娘赶路赶得风尘仆仆,白家的铺张一下就有了对比,舒服到以为只是游山玩水。 崔柠芋恢复常态跟梨花说笑,但再未穿过鲜色的衣衫长裙。 喜欢独处,练字描画,看书能从早看到晚。 白序川最早时多来看她,崔柠芋客气待人,到后来来得越来越少,叫她倒是更自在了。 夜里从噩梦中醒来,下意识靠向床榻外侧,却扑了个空。 崔柠芋一下清醒,她抱住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茧。 为何偏是她再三受罪,中毒、地牢、囚禁,现在彻底成了一只精心豢养的金丝雀。 因为这个地方,四处都是炼狱,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的蜘蛛网,四散开来遍地都是,看似没有联系,实则每一道横网与竖网之间交错在一起,有着不可分割的共生关系。 她也是蜘蛛网上已经破开的一环,被蜘蛛发现,吞入腹中再重新织网。 连日赶路,总算是到了终点。 白家主家在洛阳城西,靠近坊市,来往的百姓多且热闹。 看见带着白家家徽的马车路过,识趣的退开到两旁,给马车让路。 到了大门,马车停在侧方,一袭珊瑚色八破裙,兰草刺绣只围着袖口做点缀,头戴羃?看不清长相。 由着一个穿着橙衣的双耳髻丫鬟搀扶入府,白家最得宠的二郎君陪伴在侧。 好奇的人多投来目光,待人走进府内看不见了,跟着身边的人多说了几句嘴便忘了个干净。 崔柠芋如他所言,在白家深院当个安静到近乎没有存在感的人。 白序川看着她进了临仙阁,招来贴身小厮吩咐:“别叫我那群妾室过来惹事,人给我伺候好,否则唯你是问。” “二郎君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白序川打开折扇,朝临仙阁望去。 只隔一条长廊,连接的就是他的主屋。 这样优厚的待遇,那群争宠吵闹不休的妾室争破头也换不来,小厮跟在白序川身边见过不少大人物,不用主子说心里也清楚该怎么做。 这次去姑苏,本是为了跟穆王商谈要事,才不是什么白家排挤到无法在洛阳站住脚。 为了打掩护的说词罢了,还捎带了几个妾室,却只有一个二姨娘能跟着回来。 除此之外,就是专门请过来的崔柠芋。 秋闱在即,爱慕的人已经圈在身边来日方长,白序川暂时放下心专心查阅诗书论典。 盛夏都在江南避暑,而现在到了洛阳,夏末将至,却还觉炎热。 梨花笑着为她安置好物件,房内中央盛放了不少冰块,人一动带着冷风,舒服自在。 崔柠芋给自己到了杯冷茶小口喝着,书本不小心掉到地上。 梨花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才递过去:“小娘子若是想出去,奴婢可以想想办法。” 她是真心喜欢这位哑疾的少女,待人接物都是从不觉得理所当然,和善有礼,却只能日在房内休息不怎么走动。 在姑苏气色就不大好,来洛阳白家嫡子与庶子恩怨,还有七八房的姨娘,只怕更不好休息。 梨花是家生子,对白家主家的门道清楚得很,如果崔柠芋想出去,她还是冒险想出办法。 崔柠芋拿过书,浅笑摇头,靠在贵妃榻上继续看完剩下的内容。 到了夜里,噩梦席卷。 齐婉音坐在床边,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哀怨的坐着,伸出浸冷刺骨的手抱住崔柠芋。 “阿娘带着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苦难的地方。”齐婉音凄怆地落泪,“原谅阿娘,当初生下你原不是我本意,我知这世间疾苦还要你也跟着承受,我就不该和她争的。” ……争? 崔柠芋坐起来,从枕头下快速拿出帕子,接住咳出来的血。 心口绞痛,疼得她冷汗直冒。 为什么来了洛阳,她也没有想过逃离,竟 分卷阅读115 还是会吐血。 她坐到铜镜前擦净嘴角的血,熟练的把绢帕借烛火焚烧。 房内外间无人守夜,这是崔柠芋强行有的规定,她不喜有人在室内,实则就是为了堤防这样的情况出现,无法处理染血的绢帕。 发丝绕圈用木簪束在脑后,她拿着一盏烛火,放在墙角,烛火跳跃照亮漆黑的角落。 崔柠芋重新回到床榻上,盖着被褥还是害怕,索性连头也蒙在里面。 尽管闷到喘不过气,也不愿意出去。 最近接连梦到母亲的次数多起来,还有许多先前没注意过的细节,也尽数浮出水面。 像是堵住耳朵的棉花被拿走,她的神思疏通了些东西。 柳氏说过,沐姨给母亲下毒,目的是逼母亲求得她的原谅,最后两人相会必定是没有谈拢。 所以柳氏还能有机会害母亲而沐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愿意隐瞒母亲的死因,但带年幼无法独活的孩子亲自养大。 若是跟母亲有深仇大恨,可以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可沐姨不仅管了,还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愿意收在自己的羽翼下,成为得力心腹。 崔柠芋在被褥内热的闷出一脑袋汗,狠心转了个身,缩到床最内侧,松开一个被角灌入凉风。 后半夜热得迷迷糊糊睡着,等到第二天,睡得四仰八叉。 梨花端来洗漱用具,撩开床帘,见崔柠芋还在闭眼酣睡,呼吸绵长,衣领微敞露出一片雪肌,锦被一半被踢到床下 “小娘子,醒醒,起来吃了早膳再来睡个回笼觉也不迟。” 崔柠芋不听,后半夜东想西想,很迟才睡过去,现在浑身无力就只想多睡会儿。 梨花挥退后面跟着的丫鬟,低声附到她耳边道:“奴婢打听到了一些太子党的事情,您可要听?” 崔柠芋闭着眼,人却翻了个身。 梨花知道有戏便继续说:“传闻姑苏齐家旁系的命案被彻查,太子派幕僚一路查过去,居然摸出那不要命的旁系在私自招兵买马,是要反叛呢。” 崔柠芋坐起来,眼睛睁开条缝。 脑子一锅浆糊却也开始运转,旁系的事最开始她处理的。 出的命案是欺占良家女,那女子的年迈的父母上门闹事被乱棍打死了,两条人命。女子的丈夫还剩半条命,还养着三岁的小女儿也难以活命。 兰玉按照嘱咐用钱收买口风,不过那个时候崔柠芋一心给自己购置铺面,全是兰玉在做主。 第 59 章 兰玉心不够狠,而半死不活的村妇丈夫强权之下不能翻身,她给了一百两银子又叫人医治,孩子才刚回说话整日叫娘亲,殊不知娘亲早就被掳走后含恨自尽。 崔柠芋眯起眼,起身穿上梨花递来的外袍披身,行云流水写下一个名字。 梨花识得几个字,为了能跟崔柠芋沟通无畅,她陪着崔柠芋整日学习手语,崔柠芋教她努力认字,主仆情谊也是在这其中加深。 梨花看完名字左右看了一圈,谨慎地点了下头。 宣纸上的名字被毛笔蘸着浓墨,覆盖成黑黢黢的一团。 崔柠芋手比了几个动作: ——我要找机会出去一趟,可以帮我吗? 梨花同她交流并无障碍,虽心有忌惮,却也答应请求。 照顾数日,人却失去精神气,即是心里有事压着。 梨花在一旁帮她整理衣领褶皱,洗漱皆是崔柠芋自己亲自动手,吃过早膳,她没有出去。 而是温习手语书上的动作,她还不能特别流畅的比划,手指交叠,比出的句子总是卡顿,忘记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翻开书找到想要词,放在桌上,照着图画笨拙的对着空气比划。 胳膊弄到酸胀,才放下,挑了本话本子看。 古树深叶婆娑,竹院在山腰密林掩映,自山顶涓流往下蜿蜒,水碰溪石声音叮咚悦耳。 马蹄跨水溅起草屑,飞跨出去好远。 已经长成大块头的成牛哞哞在专门的棚子内嚼着苜蓿,黄白色的皮毛,脑袋顶上一撮毛翘起,在空中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耳朵动了动,突然抬起头看着栅栏木门外。 “哞——” 骏马顺从地被身形清瘦的男人牵进来,见到哞哞也发出叫声,一马一牛相见,好似亲兄弟一般。 温砚在微笑,眼神淡漠,笑意很少能抵达眼底。 门口细碎的脚步声停下,温砚交给养马的小厮,哞哞冲着他的方向顶住栏杆。 温砚便笑着从哞哞脑袋摸过去:“不必躲着。” 门口出现一个垂头丧气的脑袋,正是崔柠芋身边的小丫鬟松念。 “奴婢只是想看看姑娘是不是回来了。” 松念每日巴巴地跑过来望一眼,明知道每日都没有消息,可仍旧执念的等着。 兰玉被温砚送 分卷阅读116 到别庄,伺候掌事姑姑,还帮着打理姑娘的产业,她却被派到竹院给姑娘打扫卧房。 然而从来没有等来崔柠芋回来,只有温砚偶尔还会来看一眼卧房,像是在确定崔柠芋留下的气息还在。 但从不来过夜,就只是独自坐一坐。 那日她昏迷,不知发生什么,被兰玉的磕头央求的声音吵醒,就看到姑娘落到水里,姑爷在船头盯着,也不派人去救。 惊骇得松念毛骨悚然的眼神,在温砚的面无表情中投射到她们身上。 她也加入央求磕头的行列,然而船在行驶,暗卫纹丝不动。 之后姑爷到了姑苏忙到见不着人影,她和兰玉也被看守起来,有暗卫传话说姑娘会回来,可究竟是哪天呢也不确切的说,只说是会回来。 从洛阳到姑苏,又从姑苏回到洛阳。 也没有等到姑娘回来。 姑爷还会来看姑娘的东西,不准人动,明显心里有姑娘的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松念想不明白,只敢偷偷守着一份等待的心,眼巴巴等崔柠芋。 温砚见怪不怪,绕过丧气的小丫头,声线沙哑疲倦:“她会回来,我也在找她。” “姑爷既然费劲力气在找姑娘,为何当初要那般见死不救?”松念听得心里起了无名火,顾不上害怕喊出来,“你还我姑娘!” 温砚抬步的脚收回,周遭安静一瞬,藏在暗处的暗卫低头屏住呼吸,极力减少自己本就不多的存在感。 一片竹叶从上空飘落,温砚掀开眼。 “当日若我救她,才是害了她。” 松念更加听不懂这几乎暗话是何意思,看着温砚朝卧房的方向走去。 不由大声哭出来,她想姑娘了,姑娘还没有离开过她们,一个人在外面说不定被人又打又骂说不定还要挨饿受冻。 越想越哭得厉害声音扯得巨大,直到一个暗卫从竹林里走出来,给她递来帕子和水囊。 松念也不拒绝,喝完就钻去收拾干净的牛棚,抱着哞哞叹气。 “哞哞也很想姑娘吧。” “哞——” 哞哞听不懂,脑袋那撮毛颤了颤,却感受到松念的难过歪着头乖巧的任由小丫头摆弄。 七焚庵还是打坐修禅,如整个罗黛山,安宁祥和,朝而作日而息。 整个洛阳都陷入一种相反的诡异,连大街小巷的百姓似乎也嗅到了一丝异样,闭市的钟声敲响到一半,就早早收摊闭店归家。 偶有婴儿啼哭,也显得比往常更加响亮。 白家深宅,饶命的声音随着板子落在皮肉上,格外凄厉。 崔柠芋先是快步走,后面紧跟的丫鬟惊呼着提示小娘子小心莫摔倒磕碰伤了自己。 然而崔柠芋几乎是小跑起来,隐忍的怒气显露在外。 走到长廊拐角,左右各一条分叉,她一时没了想法。 后面的丫鬟见她停下,叉腰呼着气,搞不明白为何崔柠芋看着娇弱却能跑那般快。 哭嚎的声音再次响起:“奴婢再也不敢了——” 崔柠芋心被揪住,寻声奔跑起来。 推开沉重的一间门,里面正是被强行绑在长凳上趴着受刑的梨花。 身上透出血迹,崔柠芋推开还要继续打下去的婆子,扑到梨花身上。 婆子见她护着,一时没了主意。 白序川坐在正位,端起茶盏,却不喝。 崔柠芋抓住手腕被绑住的绳结手忙脚乱的扯开,梨花虚弱地开口:“小娘子。” 她含着疼惜,用袖口替梨花擦拭额头的汗。 “二郎君……” 崔柠芋抬头朝正坐在上头亲眼看梨花受罚的人看去,闭上眼,再睁开,眼里恢复一片清明。 她用手语比划,梨花忍痛艰难的翻译:“二郎君,小娘子说她是想去罗黛山,当初梦魇缠身在那处请了愿,近日梦魇又起,觉得应该是菩萨怪罪回来还未去拜见。” 婆子老道,见白序川已经恢复笑意,便知这里没了她们的事,互看一眼悄声告退。 “你是要去拜佛为何不主动告诉我,我还以为……”他抵唇轻咳,拽了一下领口不再多说。 崔柠芋漆黑的杏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手上动作翻飞,又是一句话。 “小娘子的意思是不想打扰您考取功名的时间,便想让奴婢帮忙解决很快就能回来。” 白序川今日穿的是藏青色的胡服翻领,桃花眼含情,天生的多情飞扬性子,本还不悦的脸上自崔柠芋现身就开始转笑。 她那般在乎自己送去的丫鬟,又替自己着想,许是心里也有他的。 白序川上前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幽香入鼻,低声柔哄:“去远郊可以,明日我作陪如何?” 如果他在身边,去七焚庵见会祈师太无异于将温砚和太子极力隐瞒的秘密公布在敌人面前。 她不能引火烧身,必须想出办法打消白序川跟着去的念头。b 分卷阅读117 r   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刻意拉近暧昧的气息。崔柠芋眉头微蹙,极力忍着不后退。 等白序川绕到她身后,崔柠芋才拉住他要抱住自己的手臂,因为手语比划,顺势不动声色的拉开彼此的距离。 梨花就要昏厥过去,还在努力出声替崔柠芋转述:“小娘子说秋闱在即,一切等考取功名之后再说。” 白序川一愣,满脸欣喜。 “你这是答应我了?” 崔柠芋不动,那样从容的看着他,嘴角故作上扬。 他却已经从她的软下的态度已经做出结论:“中榜志在必得,在这之前我不碰你。” 她自小跟天生爱闹的白序川扯皮长大,也算半懂他的心思。 风流纨绔的子弟,从小锦衣玉食,耐心本就不算多。 从姑苏到现在,长达两月余他都忍着没碰自己已经差不多到极限,再不作出表示等到他做出举动就晚了。 假意主动讨好,放出期限。 为了梨花少受罪,也为了让她可以获得信任顺利出去,还能解决白序川在心里的揣测,她能妥协是最好的结果。 等白序川带着人走出去,她坐倒在地,眼里的戾气暴涨。 白序川估计在最醒目的地方惩罚梨花,不就是在暗中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他都能知晓,也舍不得罚她,便拿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下手。 他明知道她最疼惜护短,还偏要这么做。 崔柠芋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最讨厌受人胁迫。 翌日一早,府里的人精以已经替她整理好出行的马车,生怕照顾不周,点头哈腰讨好,脸上近乎谄媚。 昨天白序川的偏爱都摆在明面,这些人都在深宅中淬炼出一双毒辣的眼,现在讨好,以后崔柠芋一旦坐上主母的位置,他们也能得些脸熟的好处。 梨花想要跟着去,被她按在房内休养。 白序川得了好话也有盼头,便多叫了丫鬟小厮伺候,自己更做出样子在书房读书出门得更少,好叫崔柠芋能看见他为她而更加上进的模样。 她独自坐上车,随手赏了几两银子给那群人,做个和善的派头好过背地还要被骂的强。 她这十几年可都是被骂得体无完肤,总还是爱听点好话,算是为他人也积点口德。 远郊要过城门,被拦住。 外面好一出交涉,崔柠芋戴着帷帽,浅色裙摆倾斜。 马车被看门小兵拉开一角,手里还拿着一锭银,随意扫了一眼,就放他们出去。 车夫重新驾车,小声歉意道:“贵人才来洛阳有所不知,洛阳自两月前就有了规矩,城门来往的人都要仔细查看一番才准通行。” 第 60 章 马车内手指叩响,车夫收到回应,便也反应过来,那养在府中外来的金贵小娘子,是个不会说话的。 不禁带了份怜悯,驾车更注意平缓,让崔柠芋能坐得舒畅。 她独坐着到了罗黛山脚下,便发出响声,轻柔的抬手,叫车夫放她下去,意思是要独自上山。 虽说远郊无悍匪的顾虑,但放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上山,照顾不周到时候回府还是车夫担责。 车夫惶恐:“小娘子还是让奴陪同吧。” 崔柠芋烟紫的发带飘动,她眸中的光不动,只看了车夫一眼,似随意一瞥,莫名叫车夫停下脚步。 总觉得崔柠芋浅清的气质那一刻特别压迫,车夫咂吧嘴,向前瞄过去一眼,踌躇的握着马鞭不敢跟上去。 算了,横竖罗黛山就只有一座冷清的七焚庵,出不了什么事。 崔柠芋走了小会儿,就开始小口喘气,绢帕擦了把汗,将发带收紧将长缎的发都拢在一起。 放马车突兀地行驶在这里,或许会被太子的守卫察觉。 若是单独走,她的身份就会暴露在他们的面前,这对她极为有利。 如今沦落到随意的人都可以欺负到她头上,伤她身边的人,绝对不能忍,她需要合作。 思及此,七焚庵已经到眼前。 先前眼熟说过几句话的比丘尼不知她的遭遇,见崔柠芋许久未曾来过,这次悄无声息的出现还有些惊喜。 崔柠芋含笑朝上面走,七焚庵的人也都知道,她跟会祈师太的关系不错,互相点头示意便不再拉着她说多余的话。 找到熟悉的院子,她正准备推门而入,却窸窣听到内院里有笑声。 不对劲,她稍作犹豫放下敲门的手,重新戴好帷帽。 笑声陆陆续续伴随谈话,听不大清,崔柠芋便靠着门等了会儿。 木门吱呀开了一边,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她侧过头刚好和女人对上眼。 崔柠芋一把拉住她,心中一惊,手就在空中比划表达自己要说的话。 掌事姑姑皱起眉,眉心蹙成川字,张了张嘴,打量了一圈帷帽烟紫襦裙的柔弱小娘子,突然不敢置信地 分卷阅读118 回抓住她的手。 “崔柠芋?” 被点名的人连忙点点头,撩开帷帽阻隔视线的纱帘,一张白无血色的小脸露出来。 “许久未见,我听说你中毒后一直在疗养不便见人,起初还不信现在真见到正主儿是不得不信了。” 掌事姑姑捏住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往常从来只穿最夺目色彩最华贵衣裳的女子,浑身萦绕一股子清幽,脸未上妆,衣服又浅又素。 一点找不到先前的影子,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掌事姑姑起初认不出来也正常。 崔柠芋一时错开视线,心里有些意外,庄子内的人都是温砚帮着转移,能告诉掌事姑姑这些话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联想温砚差点和她碰面的一次,还有这可以完全坦言却非要掰扯的借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她生,还是要她死。 若是想她死,那大河没要了她的命,确实需要斩草除根派人铲除她也理所应当。 可是犯不着温砚亲自出面,独身一人在白序川这样的大世家面前找茬。 “小友来了,不如再进来一起喝一杯茶。”会祈师太正做于石桌前温杯洁具,熟悉的狸花猫儿长胖不少,也难得睁开慵懒的猫儿眼,喵喵叫地朝她跑过来。 蹭着裙摆,呼噜声响亮。 崔柠芋抱起狸花猫,朝掌事姑姑一笑,率先走进去。 茶香悠悠,葡萄藤架只剩深色的叶,少数沾着如被喷洒颜料一般的黄,枯萎中还留着一半的生机。 她端起温温茶香的杯盏,手中拿出一张纸。 本是想要委托会祈师太能找机会传给太子,现下是不必叫不愿与儿子见面的会祈师太为难了。 白纸透出黑墨写下的字,掌事姑姑摊开看毕,眉头复皱得比先前还要深。 “你是说姑苏的出的命案是想转移注意力,谋反之事有疑端?” 掌事姑姑自是知道齐家下的一盘大棋,但崔柠芋转了性子沉稳不少,说的话实在有些叫她捉摸不透。 她把纸折好,又递回去。 “温砚郎君就在罗黛山有居所,何不亲手交给他,要我送。” 崔柠芋咬着唇,她人已经来了罗黛山,太子的人知道了温砚也会知道,只是不想去见。 她心里还有一股气。 低头不说,只喝了杯茶。 掌事姑姑心里叹息,一双眼看过太多,一眼瞧出两人之间有些事发生,还未解决。 便还是收了那张写了细密小字的纸,揣到袖袋里。 崔柠芋没有逗留太久,郁郁寡欢没有生气,会祈师太为她诊脉,身体亏空气虚倒还比之前还厉害。 这段时日她不在,掌事姑姑和会祈师太一处攀谈和谐,两人齐齐关心的视线扫来,她有些招架不住,便匆匆告退。 那纸上小字,但凡在白家出来时暴露,她恐怕就此连出门半步都不可能。 上面详细说了她姑苏齐家旁系命案的推测,齐阮就是旁系的主犯人,犯的是□□昏心,之前在商船碰见也是个为了色癫狂至极的男人。 那般狼狈被主家不承认,侧面也说明,和穆王的关系不大,才能被这么轻视。 穆王又跟白家接触,明显是要抬举白家,齐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背地里朝白家投出橄榄枝想要操控局面。 白家是庶子主力,那么德贵妃就拉拢嫡子扶持。 这回齐家旁系暴露出谋逆的消息,一个大家族敢肆无忌惮的谋反,连接到朝堂上正得宠却始终得不到太子之位被齐家极力拥护的七皇子司马廷。 最难猜测帝王心,起码光是顺藤摸瓜摸到的信息,也能使帝王和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产生无法再消除的隔阂。 光是这些已经足够齐家主家和德贵妃搞得晕头转向了,到底是成为了穆王的替罪羊。 为什么穆王要把最得力的助手给推出去? “白家最近确实有不少动静,原以为只是看齐家倒台,争相冒头,没想到其中的门道这般深。”杜尘不自觉歪了下头,看向温砚,“这字迹,真是你那位夫人写的?” 温砚随手拿了本藏书阁书架上的书,定睛一看是孙子兵法,指腹摩挲上头的烫金大字。 并未回他的话,只道:“穆王不会轻易做他人嫁衣,当初只为了借助齐家之力在朝堂站稳根基,齐家专心拥护七皇子穆王就假意帮助其滋长逆谋的心,如今时机成熟齐家这块垫脚石就变成了挡路石,必弃之。扶持更没有威胁又极易操控的白家,培养心腹,趁齐家焦头烂额的处理七皇子和皇帝对抗的这段时间,白家上位,穆王等待爆发危机混乱时分在其中备兵逼宫反杀。” 到时候,穆王反倒成了平定前朝皇子谋反弑君的功臣,待皇帝被囚禁于宫或者被他宣称赶到时七皇子司马廷弑君杀父,而后“自绝”身亡,他夺得皇位轻而易举。 因为整个皇位已经被他用积攒在前朝的人脉架空,届时穆王成为皇帝几乎板上钉钉。 没人会在意 分卷阅读119 太子势力如何,所有人都相信这个缠绵病榻的太子活不长。 杜尘还要八卦两句,被司马熠丢过来一颗带刺的果子扎手到惊呼。 司马熠走路带风,全没有外人说的那样病恹恹,他笑着挑眉:“你若不想碰了他的霉头,就不要提他金贵蛮横又叫他魂都丢了的小夫人,遭了七皇子的道失算把夫人搞丢了现在追都追不回来正愁得掉头发呢。” 杜尘放了刺果,嘴角抽了抽。 论嘴欠,他是比不上司马熠的。 每一句都往人心口上戳刀子,还要打着替人家着想的态度,实在是高明。 温砚无法救跌落大河中的崔柠芋,那时身边的暗卫被商船中的船夫挟制,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哪里是船夫,全数是七皇子的人,全都是暗杀的刺客。 他不能救,救上来反倒被杀害的几率更大。 温砚眼睁睁看着她费力的带着刘三娘在湍急的水流里凫水,还有兰玉和松念砰砰作响的磕头央求,他的心沉到悬崖谷底。 又冷又胀,还不能轻举妄动。 直到船远离崔柠芋的方向驶去,确保了崔柠芋的安全,他即刻亲自操刀带人血洗整个商船。 被七皇子保护的窝囊废已经吓到屁滚尿流,温砚抓到齐阮,几番招供也知道了他就是姑苏旁系还在外逍遥的命案主犯。 之后推算崔柠芋一定会来姑苏,也推算出她会走的几条路,分别派去暗卫暗中守着,果然蹲到人安全护到姑苏。 却还是被另外的势力在身边硬生生夺走。 完全找不到人,无论派出去多少暗卫,都是无功而返。 这回,还是崔柠芋自己袒露在他面前。 还带来绝密的信息,以便他们防范。 若是没有这消息,他确实还需要些时间才能从蛛丝马迹里推算出来。 温砚眼睫轻颤,装作无意道:“太子爷也该收心了,继位在即,幼稚的事少做。” 司马熠哼笑着被顶撞了反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和杜尘勾肩搭背。 “我就看不惯他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难怪媳妇儿都要跑。” “太子爷,听说最近我妹子身边多了位装病疑似吃她豆腐的可疑男子,你知道是谁吗?” “咳咳,我哪里会知道。” “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第 61 章 明熙十二年,十一月天常刮怪风。 寒气逼人,冷刺骨。 冬衣裹身也解不了那见缝儿就钻的寒意,折磨人的精力,整日都想缩在炭盆暖烘的室内才好。 闹哄哄承载天下学子治国论理情怀的秋闱已经过去,整个城内又恢复到肃穆压迫得人走在路上都喘不过气的阶段。 这两月接连出了两件大事,第一是身为太子幕僚的砚先生,出其不意成了内阁首辅寒门出身秋闱考试结束直接破例提拔,何等优秀。 原首辅受齐家牵连就地革职查办,待年后发放边疆。 第二,还是跟齐家有关。 七皇子终是再忍不了居于病秧子吊着不死的太子之下,在中秋夜举国欢庆的时刻宫变失败,被压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皇嗣凋零,皇太后不忍看闭宫不问世事。 皇帝一夜老了十岁,初露老态,鬓发多了许多银丝。 大风生硬的贴着头皮地刮,刀子似的扑面而来。 崔柠芋铺开的纸面行云流水的写字,不一会儿,笔尾端抵在下巴,蹙眉细想,才重新续写下去。 梨花替她盛上刚打好的点茶,无意瞥了眼纸面,鬼画符的字样看不明了写的是什么。 自上次传去一封密信,她做到承诺未曾再出过府。 梨花受罚后更粘崔柠芋,全心全意伺候这个无名无分被困在深院中的女子。 来年三月出榜,梨花却不愿崔柠芋委身于天生风流的二郎君,她总觉得,崔柠芋心里有一道厚厚的城墙,在城墙背后另有他人。 但她根本窥探不到那般深的地方,梨花丧气的说着近来发生在府内的事。 “老夫人见二郎君七房姬妾无一人怀子,心中想抱孙子的念头越发强烈,这不,借着要过年的喜庆说是替二郎君备考辛苦这么久该谋个称心的可人儿,又纳了三房美妾。” 白家爱庶子过多不无道理,崔柠芋在白家无处不是听到白序川自幼聪颖过人,母亲虽是姨娘但也是五品文官的庶女,门第高,就算是庶女也极为端得住身份。 反观正室是个不成器的妒妇,时常为后院的事争风吃醋带头作乱,生养的儿子气量小做不成大事。 人心里总有一杆天秤,面对不爱的人,对比另一方,倾塌得无法无天。 崔柠芋对白序川要娶多少小老婆都没兴趣,笔未停继续写下去。 白家既然要做穆王的刀,如今齐家大厦主心骨折了,皇帝没有对德贵妃 分卷阅读120 没做处置就意味着留有情面。 太子一扫病态死气,抢先断了穆王的路救驾有功,先前被分散出去的职权也渐渐重新收拢到手中。 砚先生一介无名寒门,成幕僚到如今一步登天的首辅之位,成了炙手可热的御前红人,人人道一声砚首辅。 只有名,而无姓,皇帝没有多说,其余的人也不敢冒尖去问。 崔柠芋搁笔,鬼画符的字是她用简笔所写,梨花自然看不懂。 前前后后梳理整个明熙的朝局走向,穆王反叛,皇帝昏聩沉迷长生炼药吃垮了身体,还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齐家出了德贵妃,母凭子贵七皇子被簇拥上高位,全朝布线以求扳倒太子上位。 太子党如今看似占上风,但全朝齐家势力何其庞大,这也是皇帝不敢动德贵妃的原因。只抓了首辅杀鸡儆猴,敲打其他人。 太子其实还是偏若的那一方,皇帝有心护着,这个如今唯一忠心,有勇有谋的儿子。 人心惶惶,臣子们说话交谈嚼字一个个往外蹦,前后推敲,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成了下一个被拖出去查办的对象。 白家没有举动,或在观望。 目前是在查齐家的势力,首辅落马,还未查到齐家更深一处的穆王。 而崔家看似和齐家没有关系,但自柳氏坦言以来,她的梦从最初的害怕也摸索出一些关键词。 结合柳氏的话,齐婉音和齐沐之间关系不像外表那般简单。 争…… 母亲到底是要和沐姨争夺什么东西,才叫沐姨不惜借用毒物折磨她的心神,也要强迫让母亲求她谅解。 她沾了墨渍的指尖重重的点到纸上的崔家,百思不得其解。 脑子里猛地浮现沐姨爱怜地抚摸她的发丝,好几次的眼神充满还未来得及掩藏好的怀念,沐姨不是在看她,而是她□□分肖母,沐姨在看的是母亲。 梨花在门帘外似乎在和其他人说话,声音不由加大。 崔柠芋抽回思绪,另放了张白纸盖住。 梨花撩开厚厚的门帘,脸上带着不快道:“小娘子,新来的九姨娘说是姑苏旧识求拜见。” 姑苏旧识。 崔柠芋一时间想到刘三娘,站起身连绒面的外衫也没来得及披,不顾梨花在后头喊就冲了出去。 临仙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极为高挑的女子,眉眼温和,看到她出来一时怔愣,突然皱眉大步走过来就将身上狐裘斗篷解下来一把裹住她。 “风这般大,夫人该注意莫伤了风寒。” 女子如菊淡雅,声音低柔,咬字清晰音调有力。 但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姑苏她只认得刘三娘,哪怕在路上,要是遇到九姨娘这样身形在女子之中极为高挑有辨识度的应该也能一眼认出才对。 崔柠芋抿唇打量着她,却瞧见九姨娘一直柔柔地系好狐裘,朝她莞尔一笑。 她摸不准这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是密信后太子的人,还是德贵妃的人。 九姨娘身后的丫鬟被挡在身后,她余光瞥去,身形顿住。 兰玉屈身行礼,含着泪光,显然是估计外人看着极力保持冷静但眼中透露着激动的情绪。 她也含笑点头回应,见九姨娘一直握住她的手腕,虽有些抵触肢体接触,但因着旧识的说法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反抗。 一齐走入临仙阁,兰玉把要跟进去的梨花拦在门外。 “妹妹和我就先在外室吃口果脯茶水吧,二位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 “可是……” 崔柠芋仍旧怀疑女子的身份,但兰玉都跟来了,她的防备消去但还要时间了解究竟是什么情况。 梨花在场,虽说是她的人,但人多耳杂不方便交谈。 她便手语示意梨花跟着兰玉去放风休息,这里交给她无妨。 梨花这才松了口,老实跟着兰玉待在外厅。 兰玉看着两位女子进内室,一时怅然喃喃自语。 “姑娘瘦了好多,还学手语,定是吃了不少苦。” “小娘子的手语是在郎君身边才学的。” 兰玉视线转过来:“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的,我也跟着学会了,可以很好的替小娘子传话。小娘子人美心地也好,除了不怎么爱走动,我总觉着小娘子心里压着事,才吃得很少,气色也养不好。” “唉。” 兰玉听得揪心,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她家姑娘有姑爷护着时,都是姑爷赶忙学会唇语方便沟通,哪怕是和她们在一块儿有时候不用吩咐只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要接下来做什么。 哪里还需要主动学手语的费力同人沟通? 那边一进室内,兽纹碳火炉烧得正旺,狐裘暖得她近乎烧背。 连忙解开系带,正要询问九姨娘适合目的。 她抓着狐裘,抬头仰面便被九姨娘伸手虚抚后颈,人压着她后 分卷阅读121 退至漆红的柱子。 身后是柱子,面前是身材高挑面若芙蓉的九姨娘。 崔柠芋反应过来要挣脱这诡异的氛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小芋儿。” 崔柠芋被这低沉的语调激得睁大眼眸,抬起头。 九姨娘缱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失而复得的惊喜藏在胸口翻涌,便出手摸住下颌位置向上一掀。 □□被扯下,温砚俊逸的容貌展现在她面前。 “找到你了。”温砚放在她颈后的手轻微触碰细腻的肌肤,“对不起。” 白序川有穆王之手助力,崔柠芋被带走藏匿太深,每次找到一点踪迹立马就被切断路线。 一直到她主动现身,所有线索也将将指向她身处之地。 这些天温砚快马加鞭的处理事务,同时跟穆王的手下周旋。 不同于齐家的人杂乱无绪极易单个击破,穆王的人好似铜墙铁壁,万众一心,废了他好多心里才找到突破口,才能站在崔柠芋面前。 对不起他来晚了。 对不起他做错了。 对不起他不该让崔柠芋独自冒险。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里饱含太多的意义,一个个翻开都是他弯腰低头的悔意,皆出在她身上。 温砚第一次感受到无尽害怕,也因为她。 崔柠芋缓了好半晌,才适应了温砚梳着妇人发式,身穿女裙的温砚郎君。 眼中含情,炽热得她刚一对视,就错开眼。 偏温砚直勾勾的看着她,凑近一步,弯腰贴近她的唇。 才蜻蜓点水一般柔软冰凉的唇压过去,就抽离。 哑着声眼睑下迫切的恳求:“我可以?” 哪有人总是在亲亲之前一直要询问对方意见的啊,亲都已经亲了好几次了。 她在没有见到温砚前,心里没少被最后跌落下水,温砚见死不救的眼神反复折磨。 已经做好此生不见的打算,也距离三月出榜的时间她都在悄无声息规划路线逃出去。 给那份密信,也是为了借助一些太子的力量。 所有这等待的助力,却没想等来的是温砚扮女装混入白序川姨娘们的行列。 第 62 章 她心里还有一股气,在看到温砚以后,一种从四肢五感里传出来的委屈,源源不断地灌满整个躯体 她先是用伸出手往常般要比手语,想要直观地表达这份委屈。 但温砚立即握住了她的手:“你可以说话。” 崔柠芋霎时眼泪就憋不住,红了眼眶,视线模糊。 她唇上沾着一根顽皮的发丝,温砚手指摩挲,心随意动未得她同意便伸出手拈开。 ——温砚,你丢下我了。 “嗯。”他心一颤,被她近乎灼热的视线烫伤,本只能埋在心里不可说的权谋隐秘被他此刻全抖露出来,“杜尘尚在边疆地查官员私自与蛮夷来往,穆王的野心远比我们想的要大,为了杜尘能顺利,我的人大多送去玉门关帮衬,一时不查商船全数是七皇子安排的人,若我救你就是将你亲手送……” 他没有说完,但崔柠芋已经知道结局。 七皇子要她死,之后她不但没死成,还加入太子党,对他对德贵妃来说就是彻底背叛,不管她有没有抖露出任何事,对七皇子党的人来说她都是留不得的人。 温砚身着青灰女装,一支侧飞燕钗在堕马髻,珠宝的环钗在身,意外的英气。 她看了好几眼竟也看得无比顺眼,轻轻将头靠到温砚肩头,心中的郁闷在无声中消散。 一连温砚就在府上充当九姨娘,陪在崔柠芋身边。 与此同时,整个朝堂比冬季的天气更早进入严寒期。 冬霜自党派之间从眼神传递,弹劾太子和七皇子的奏疏,轮流上报到皇帝的御书房,三日就堆出二十来本。 太子霸权心急妄自遮天将内阁首辅之位交给自己的手下,而七皇子起反心君父颠倒,君臣刀剑相向留不得。 皇帝偏爱的小儿子与不讨喜的皇太子,给了一位年迈一心求药石得长生的老父亲致命一击。 自中秋大宴后生了场大病,连日咳嗽不见好,太子侍疾,虽自己身上也不好,却也以君和父为主,除去批奏折的时间,大多都在长生殿里亲自侍奉。 厚重的药香萦绕,连龙涎香也被盖过去。 整日睡得浑噩,浑浊的双眼一睁,看到身旁的人。 不禁念出名字:“廷儿。” 司马熠一愣,从跪地埋首的内侍手中端过药搅弄热气:“父皇,是儿臣。” 皇帝抬眼艰难仔细看过去,还没说话,就咳嗽不止。 “是熠儿啊。”皇帝撑着一口气,扶着床榻边,撑起身,“父皇心中从不觉得江山可以托付给你,所以大臣一边倒向廷儿,朕权当没有发现。” 司马熠垂眸 分卷阅读122 不语,只是手中动作缓慢不少。 “但中秋夜起兵谋反你比廷儿只早一步压下所有反兵,朕就知道,死棋自绝境逢生你做得很好。是朕,老了,是是非非看不大清了。” 皇帝咳嗽不止,太子立马放下药,替他抚顺心气。 “父皇身子要紧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没有以后了。”明熙帝长叹一口气,顺着这一口气像是把魂火也熄灭了大半,眼神空洞无波,“好孩子,廷儿连同齐家都被穆王蒙蔽了眼,你该如何做?” “共仁。” “共仁……” 明熙帝重复念出这二字,突然释怀,“一直以来,你都是好孩子。” 司马熠端来刚好温热入口的药,明熙帝喝下,趁着精神尚好,问询太子近几年的对治国、边疆见地,对官与民的治理,以及赋税如何。 第二日,几日不能上朝的明熙帝,由着太子搀扶上朝。 万臣皆在,唯独缺了内阁首辅。 明熙帝只看了眼空位,便让太子宣诸位臣子上奏。 明目张胆的偏向已然证明明熙帝的态度,众臣心里开始各自考量。 被缉拿刑讯的七皇子,无人敢再提,为太子扛下最后一段缓冲期,让臣子不敢再随意拿太子说事。 这险棋至此,才算彻底逢生。 温砚自暗卫手中得到这个消息,看完便折起将要烧毁,感触一道视线落到他身上,侧目一看,是崔柠芋眼巴巴地瞧着他。 “想看?” 她老实点头。 温砚想都不想,直接把密函递给她。 “只能在这里看,看完就要销毁。” 崔柠芋摊开折叠的卷面,上面写得其实并不算详细,但重点一个没有少。 总体看过来,太子并未对已然成为首辅却不务正业跑到白家深院穿红装扮姨娘的温砚龃龉。 她看完交与到温砚手中,看着他投入火炉中,火焰高涨瞬间烧了个干净。 她便抱膝缩在胡椅,呆愣的烤火走神。 穆王为了夺位,不惜结识蛮夷想要制造边疆祸乱,同时在内里筹备反兵等皇家内乱再一举拿下。 太子既然提早一步做出看似化险为夷的一场回击,其实已经在正式向穆王宣战。 这国,他在严防死守。 温砚和杜尘是他最有力的左膀右臂,现在一个是首辅一个是镇守边关的将军,七皇子被关在大理寺,剩下最大的动荡势力却已经悄然从齐家安全转移到白家。 是她预感到一丝诡异,冒死通往罗黛山报信,太子党可以提前堤防。 崔柠芋赌的就是白序川对她的感觉还没有被消磨尽,只要一日碰不到尝不了,在有限的一段时间内,她就是那最勾魂夺魄的妖精,白序川心甘情愿在穆王手里隐瞒她的这个大活人的踪迹。 只要踩在这个点上,只要再放出一些承诺做交易,那她一定的要求可以得到很好的满足。 这场赌局,其实她的把握分成两半。 输和赢成平局,赌上对人心的了解,还有对温砚与她那层薄弱关系被抛弃后仍然会相信她的底气。 温砚穿了轻罗软纱好几日,掩扇终于看见白序川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主院。 穆王的计划被打断,他忙到见不到人才正常。 崔柠芋看白序川走到临仙阁门口又转身走回主卧,她松了口气,看向温砚。 她是不怎么想在温砚面前被看着跟其他男人周旋,总感觉像是在当众偷情。 温砚也在看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揉乱了兰玉为她梳得平整的发髻。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位英气的姐姐对自家宠坏的妹妹无限宠溺。 然而只有温砚知道,他对崔柠芋造成的伤害,和自己没有把控好的局,让崔柠芋对他重新退回到了边界,只远远打量他的举动随时防备他可能再次出手的抛弃行径。 温砚询问她:“过几日刑部的人会来一遭,白府举家上下会战战兢兢。” ——不怕对穆王打草惊蛇? “若是不来,穆王的疑心会更重,我连同太子要做到确保穆王的行踪只在洛阳范围内,截断他和蛮夷的联系,减少杜尘在玉门关清扫的阻力。” 温砚关上窗阻隔外头吹进来的冷风,斟酌着试问:“不若回府上继续休养如何?” 崔柠芋吃糕点突然哽住,要去拿水,温砚已经端过来,喂她小口地喝。 “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小芋儿。” 他叹息着,在官场厮杀出一条血路替太子游刃有余处理各种情况的男人,面对这个在他隐忍埋名时期,从暴戾打骂再到以娇弱身躯偏爱维护他的女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做到绞尽脑汁,用唯一的一颗真心,袒露在她面前。 “小芋儿,跟我回府好不好?” 崔柠芋啃了半块的芋泥紫薯糕,直接放到碟子里,拿帕子擦手,站起来无视他走向玉 分卷阅读123 石屏风后的主卧。 撩开温暖的被褥,缩在角落抱着自己。 她承认她闹性子很作,但忍不住,也不想忍。 离开白府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但目前崔柠芋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另外一个‘白府’。 被当做金丝雀豢养的这段日子,若她犯错或者有举动,白序川从来不会伤她,都是拿捏她护短的性子,对梨花出手。 温砚呢? 崔柠芋看向端水进来的兰玉,兰玉见她看着自己,不禁微笑。 “姑娘,净手更衣了再睡会舒服些。” 崔柠芋照做,换了件松软的锦缎中衣,斜靠在里侧,睁着眼望向屏风上逗狗戏猫的仕女图。 温砚穿着拖地长裙,藏蓝色的裙摆,腰间环佩,领口比她的束的要高许多,大概是为了藏住喉结。 她不回复也一点不气恼,耐心等待兰玉收拾好出去。 温砚就坐到她床边,崔柠芋就看得更加清楚,他脸上的轻薄脂粉,还有淡色口脂,眉尾细长。 十足十的英气,不女气,却楚楚风流。 她突然伸咸猪手摸向他没有防备的胸,还使坏的抓了抓。 抓完就勾唇笑,哼,看吧,他没得胸。 就算扮成女人再好看,也是个平胸的家伙。 “好玩吗,要不要我再坐进一点,你会更方便。” 温砚还在为她着想,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被吃豆腐,眼神内含着温顺,把所有行驶的权利全数交到她的手上。 崔柠芋真讨厌他这副温柔替他人着想的样子,跟个没脾气的木偶一样,随她心情摆弄。 松开手,看也不看,直接掀被子翻身包裹好自己闭眼强迫睡下。 她睡不着,躁得又坐起来,却见温砚脱了外衫褪去金钗,就靠坐在床榻边缘,像是准备靠在外侧就这么坐着陪她睡。 崔柠芋沉默了一会儿: ——干嘛不睡进来。 “没有得到小芋儿的准许,怕你不喜我贸然靠近也不想再惹你生气。” 第 63 章 她埋在被褥中,一把拉住温砚的袖袍,一点点拖着他的袖子进入温暖的被窝。 意思很明显,温砚失笑,拉开被褥抱着她睡去。 赎罪,赎个鬼罪。 温家灭门就是帝王疑心,齐家做刀搞的鬼,这门惨案,她身为流淌着齐家血的美人刀才该向他赎罪。 齐阮之事不能及时救她,掉水里就掉水里吧,她认命了。 也许因果是存在的,如果不是掉水里那一遭,崔柠芋不会看到百姓疾苦多深,齐家势力多大,睡在她身边的男人每一步走得多艰辛。 明熙年的末尾,压着一团始终纠缠无法弥散的黑雾,内里窥见一个帝王无法均衡家、臣、民与天下的一杆秤。 穆王联动几次被击退的蛮夷,一起建立联盟,攻内不行迟早会查到他,不如先下手为强,与外族一起攻下边疆,以外圈向内包围。 烽火连天,杜尘领兵带将并其余的十二将,等待帝王的号令,时刻准备厮杀出一片黎明。 昔日的胞弟,成为了王朝的祸害。 最宠的儿子,成为了反兵的导火索。 这一场病,叫他自开始就已经病入膏肓。 龙榻上的人终究佝偻了身形,成为一个寻常人家不得不日夜操劳的老父亲,两鬓斑白,咳伤了喉咙说话如沙砾擦在案板反复滚动。 就此,太子主掌前朝大权。 刑部其实一共来了两次,查出白家嫡子和司马廷来往密切,被看押着去了刑部大牢。 嫡子房里的女人们哀哭不止,后一天白家庶子也都被拉了去拷问,但只用了一日就回来。 惟独嫡子没有音询还在大牢里待着,送去官府用作通融的银子也被退回来,惹得白府上下人人自危。 白序川得老祖母的爱更多,一回来就被叫过去,慰问请安也在抹泪的老祖母。 还没走出老祖母院落的门,又来几房叔父过来询问情况,庶子众多,但唯独他被当作下一任家主般,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方向。 白序川水都来得及喝一口,回了主院,他朝灯火暖黄的临仙阁看去,步子跟着一转。 崔柠芋正在喝雪梨羹,没放糖甜度刚好,燕窝银耳炖入汤汁,她嗅着香气就觉得尝到了滋味。 门口传来踏着冷清月光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温砚,站起身想再倒一碗羹。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白序川的声音压低,抵唇清嗓,见她略带吃惊面庞却要比之前都要滋润,粉腮雪面,目光妍妍。 碗倒满雪梨羹,他只喝了一口,皱了眉。 尽管没有放糖,但甜腻的程度已经到白序川能接受的底线。 他看了眼面色如常小口品尝的崔柠芋,便觉得只是自己的问题。 “听说最近你和九姨 分卷阅读124 娘相处得很好,我本以为你会讨厌和她们接触。”白序川捏住袖袍的边缘,视线却不如他手上从容,从进来开始就全在看崔柠芋。 崔柠芋想起女装扮相十分英气的那人,禁不住扬起唇角。 白序川一看到她的笑,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说法,这似乎意味着崔柠芋在接受跟他后院来往,也就是说她开始接纳他为一家之主的事实。 这种认知翻来覆去地滚热了胸膛,就连看崔柠芋的视线,也变得更加暧昧,多了另一层意味。 崔柠芋没有做多动作,梨花就伺候在身侧。 突然门外来人似没注意多了个男人在,第一时间忘记行礼,立刻大声请安,打破了那层无端升起的古怪桃粉幻想。 兰玉就在门外道:“小娘子,九姨娘来了。” 闻声九姨娘掩扇款款走到崔柠芋身边,捏住白序川视线里那抹白腻的纤手。 浓厚慵懒地嗓音带了点嘲弄:“问二郎君安。” 白序川也没见过这位九姨娘,老夫人爱他,想要抱孙子纳的这几房恰巧都不在时机,他忙得很都只是匆匆瞥过几眼。 但那些女子每一个都是巴不得贴着他转,九姨娘倒是对他连看都不看,明显更对崔柠芋更感兴趣。 白序川站起来,玉柄折扇合拢,挑着九姨娘的下巴,眯起眼细看。 然女人的样貌他不曾记得在哪里见过,身材扁平往下有一细腰,面庞柔和,身材高挑比他还高处一些。 倒是淡然的神态,又觉得眼熟。 老夫人眼神莫不是越发看不清了,他最爱的容貌出众娇小可人的女子,怎么找来了这么个。 崔柠芋抱着半碗羹,视线来回看着两人,终是吃不下那碗羹了。 很难讲啊,莫名觉得这对居然搭配起来还有点看头。 像极了强取豪夺的戏码,霸道世家公子和卑微白月光妾室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崔柠芋摸着下巴,正想看两人要如何发展,结果白序川神色难辨地走了。 崔柠芋把剩下的半碗挪到他面前,温砚接过,放下汤匙,直接贴着碗边喝完。 梨花还不明这人身份,只以为是近交。 见两人能互相照应,崔柠芋开朗不少,人也有了活气,就把温砚当做自己人。 抢着兰玉的活儿,递上茶给温砚漱口。 他来陪崔柠芋睡觉,药囊自兰玉来了就吊在床头,虽然是在白府可已然布置成了她熟悉的模样。 崔柠芋跟他谈了会儿外头的形势,聊到差不多困得直打哈欠。 温砚抱起就躺在矮榻闭眼的女子,抱到床上,放到里侧。 自己也脱去外袍,只留中衣。 崔柠芋眯着眼指了指下巴,他便掀开□□,俊逸的原貌展示在她面前。 “明日我便要开始上朝,接下来恐怕要离开一段小半月,你不必担心,暗卫备下再不会出现之前的状况。”温砚望着她的脊背,试探性伸出手圈她在怀,“我差点两次失去你。” 崔柠芋转过头,室内墙角还有一盏亮着的纱灯。 距离有点远,隔着床帘,光亮微乎其微。 她指尖点在温砚的眉骨位置,往下,触碰到他的眼睛,温砚顺从的闭上眼任由她的手指作乱。 这人清减了好多,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兰玉都说了,这人吃饭睡觉完全没有标准。 时刻都在忙碌,温和下的固执九头牛都扯不住,所以没人能成功劝住他吃饭休息。 她的指尖从眉骨到挺直的鼻梁,再到他侧脸下颌,点住喉结的位置。 温砚喉头一动,她翻身直接趴到他身上,温砚还在护着她,手稳稳的落在腰上,扶着她以免磕碰摔倒。 崔柠芋趴在他胸膛位置,吻住他的唇。 她霸道的舔了下温砚下唇边缘,感受男人瞬间绷直的身体,便直接跨坐在他身上,试图挑开他中衣的系带。 手被抓住,温砚神色骤深,他和她贴身而坐,整个人就在他怀中。 温暖,宽阔,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小芋儿。” 他嗓音沙哑,低声耳语念着她的乳名。 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上抚,插入她的发中,从头梳开撩至末尾。 崔柠芋就感受到头皮上传来的异样酥麻,还有他身上的情动。 她被抓了一只作乱的手,便伸出另一只手,像刚才白序川那样挑着他的下巴,逼着他错开的视线对视。 那双温润清明的星眸带着压抑,有什么好忍的。 她强吻过去,扶在她脑后的手便也失去克制,贴在她后颈,压着她与自己交缠。 贝齿张开,她难.捱的粉舌主动进攻这个还在做君子的人,这一吻结束,她却变成了被压制的一方。 温砚散落的墨发与她三千青丝纠缠,男人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间极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崔柠芋偏不允许他降下那股疯狂,眼中带魅,手已经在他不察时 分卷阅读125 挑开了系带。 温砚一怔,看着她亵衣半开,无声张口: ——温砚。 她鬼魅如妖精,叫他彻底丧失理智。 呼吸加重,狼狈地才艰难退开一点,崔柠芋已经环住他的腰,动作稍微大点亵衣滑落□□雪肩近乎绝佳的极品珍宝般露在他眼前。 床帐遮掩,昏暗的室内光。 雕花檀木床晃动,情和欲蔓延,崔柠芋被压得喘不过气。 一个吻叠着一个吻,没完没了,大掌游移从颈部到腰肢,再落到□□反复。 一觉醒来,身边睡着的人早早出发。 她半点动静都没能感受到,在镜子前一照,锁骨往下,红梅般的印迹不少。 那人昨晚…… 还是理智占上风,就算她勾引到那个地步,还是没有真做到最后一步。 温砚贴着她的耳廓,声音沾染欲念极端好听:“留着,回家给。” 崔柠芋想起耳朵就通红,怎么这么撩人。 没来由就想知道他剩下的会这么做,这股绮念,发挥了一上午才散去。 兰玉没走留在她身边,梨花渐渐的也开始感觉不对劲,九姨娘不见,没人感到疑虑。 还是崔柠芋见她因为自己的关系不敢乱打听变得沉闷,便叫兰玉专门解释了一道。 梨花这才知晓,二郎君居然绑了人家的妻在家里,简直无耻! 白昼时间开始亮得晚,落得早,黑夜加长,冷风灌入袖口猎猎作响。 她隔了一日,唤来兰玉。 纸上写着: ——我要入宫。 “姑爷已经替您准备好了,姑娘现在就去?” 崔柠芋勾唇一笑,她就知道,自她主动现身于罗黛山,温砚就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这些天两人相处,却没有一方提出来。 温砚来此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陪伴她却说不出口,怕她抗拒再不见面,他对这份感情如何发展简直束手无策。 第 64 章 崔柠芋昨日的那般便是表态,她的心还在他那里。 不要再纠结如何照顾她的情绪,而徘徊在白府内,为见她一面费尽心思。 从宫门进去,承晖殿冷清空荡,叫她一瞬恍然。 崔柠芋走的都是偏僻的小道,尚不觉得奇怪,但走到承晖殿还是如此,真嗅到了大厦将倾的气息。 萝衣穿着单薄的夹袄宫装,替她开了殿门,佛堂冷木檀香的气味浓重,才踏进去,鼻腔猛地收到刺激,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德贵妃靠坐在软榻,金线绣凤的长裙拖在地面,面容带倦,向来高傲的气场也肉眼可见的萎靡。 跟观音像半闭双眼下燃得明明灭灭的香烛光一样,带着灼烧的温度,但每分每秒都在燃尽剩下的躯体。 崔柠芋拿出绣着芙蓉残花的绢帕,捂住口鼻,跪拜在地,不等她喊起,就已经撑地站在德贵妃面前。 德贵妃稍稍移开视线,看着崔柠芋冷眼漠然的神态,在烟雾中和齐婉音的脸交叠错融,朱唇突然扯出一抹笑意。 “你长得还真像你那该死的母亲,当年她的死本宫无意参与,却抓着本宫那点愧疚走得潇洒。”承晖殿的宫灯灭了尽数一半,德贵妃面前的那盏正被她挑着烛花,“让本宫猜猜,廷儿从不会对谁留情,你能活着,是投靠了太子吧。” 偌大的后殿,整个就只有德贵妃和她。 说话的声音不大,在旷幽的场地内却还能收到回声。 烟烛的味道熏得胸腔里都是窒息得浊气,彷佛要把空气都从肺里挤出去才甘心。 崔柠芋没有说话,当然,她根本就没有开口的能力。 毒药毒哑了她的嗓子,连带失去味觉,才换来了一条命。 德贵妃也没有刻意要等她开口,剪掉烛花,她才悠悠道:“都以为齐丞相只有本宫一个女儿,殊不知齐婉音跟本宫是异母同父的姐妹,自她从外头被带回来,本宫就知道她永远都只配活在阴影里,那样脏的血统简直侮辱门楣。” 那盏宫灯一剪刀下去连火光也被溺死再灯油里,德贵妃的脸藏在暗处。 “我让你活下来,替我做事,替你母亲向我忏悔她犯下的罪这很公平。” 信息量太大,崔柠芋还想知道更多,但德贵妃没有再说下去。 回到白府,她没有坐,守在主院。 天灰蒙蒙的,人走在路上再到室内,身上的衣物都带着湿气。 等到晚上,终于看到白序川回来。 难得的星夜,披着疲倦,见到崔柠芋在等自己,难得露出点笑意。 “怎么在这里等着,风这般大,吹伤了如何是好。” 他正要唤梨花,被崔柠芋拉住了手。 她摇了摇头,要说话,突然想起自己发不出声音,跟温砚待着就总是忘记 分卷阅读126 不是人人都会唇语。 “若有话,明日再说吧,我今日有些累。”白序川拿不出多余心思再多谈话,最近朝局的变化快得让他心力交瘁,“早些歇息。” 崔柠芋看着他走入房中,也不阻拦。 兰玉听见响动端着热茶过来:“姑娘,先喝杯茶再启程吧。” 一阵冷风吹过袖口,她拢了拢,将衣服扯着盖过裸露在外的手背。 白府还沉寂在无穷的悲伤中,一到夜里,白日里还能掩饰的伪装全部卸去,就躲在屋檐底下无声哀嚎。 崔柠芋戴上兜帽,狐裘裹住她的身子,没有一点冷风能够侵袭。 跟着提灯带路的兰玉,走到后门口。 后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小跑,梨花正背着包裹,喘着粗气,见崔柠芋迟疑转身看过来。 她连忙压低声音一鼓作气跑到崔柠芋面前,噗通跪地:“小娘子,自那位大人来了之后我就知道您迟早会走,求求您,带着我一起走吧!” 兰玉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这是个好孩子,拎得清轻重,所以之前崔柠芋会特地叫兰玉给她解释真相。 这时整个临仙阁到后门的小路,都被温砚安排的人支开。 梨花执着的追出来,见崔柠芋不做声,心一横又磕了个响头。 “我是大字不识几个,还是小娘子教我读书写字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我舍不得小娘子,求求您带着我一起走吧就算是做粗活也可以的。” 崔柠芋拉起她,替她拍开膝盖上的灰尘。 笑着点头,手在空中比划。 ——笨蛋。 梨花露出更大的笑,走到一侧扶着崔柠芋继续走。 到了后门,昏黑的幽径突然灯火大亮。 脚步声不断,小厮们提着等排开在两侧,为首走过来的是白序川,后面跟得太急小口娇喘的还有之前见到过的二姨娘。 二姨娘梳着精心的妆,纤指指着崔柠芋一行人:“爷,奴说得没错吧,这女人一直就没安好心,方才奴的丫鬟通报她半夜出行,奴提着一口气就来找爷捉她,看看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白家还没落寞呢就想着要跑。” 白序川只低头看了二姨娘一眼,二姨娘立刻噤声。 兜帽下只露出小半张脸,唇色粉嫩,脖颈软白。 白序川拧眉凝神,梨花吓得腿软,往兰玉背后遮着自己。梨花是府里的家生婢子,若被主子知道背叛逃脱,就算剥了皮官府都不会管。 他走到崔柠芋面前:“你今日专门在门口等我,是不是想专门道别?” 崔柠芋撩开内嵌狐狸绒的兜帽,长发挽簪,眉眼如画,她毫不畏惧朝白序川对视。 点头。 白序川额头起了青筋,还想再往前抓住她的手,数十个暗卫跳出来,提刀挡在崔柠芋面前。 二姨娘被吓得尖叫,小厮们一时间也乱了步子。 白序川压着气,被暗卫吓人的杀气逼得倒退两步,他的目光凝上霜雪。 “你就那么想走?” 崔柠芋没有犹豫,唇边没有笑意,再次点头。 转身,兰玉扶住她继续走。 “柠芋!” “爷,您就让她走吧,那些人好可怕!” “走开。”白序川推了一把,二姨娘哎哟唤着差点摔倒,还好后面的丫鬟接住得及。 他隔着抽刀目露杀意的暗卫,很清醒地知道,这些人不是在儿戏,如果再靠近一些,刀见血就会割开脆弱的□□。 崔柠芋朝着他的放行,郑重行礼,这一拜别,不再相会,带着诀别的狠意。 白序川背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连回头望他一眼的情况都没有出现,二姨娘被那不可挡的气势吓到,却也不肯走。 见白序川一动不动,又不敢作声,怕像刚才那样被当众拂了脸。本来来了个那般的娇艳的女子,就让她心里不舒服,谁都住不得主院那女子无名无份却住在那。 二姨娘便找人时刻盯着想找出点错处,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她拉住白序川放松下去的手,小心抬眼看。 白序川借着遮了灰色云层遮了一半的月,看着二姨娘那双形似崔柠芋的眼睛,正含情脉脉的看向他。 “我原谅你了,小骗子。”他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抱住女人,往主院走。 二姨娘心里甜蜜得紧,虽有疑惑,可白序川确实回心转意到她身上,别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寒门首辅的府邸,离这里有些距离。 夜里风大崔柠芋让梨花和兰玉都进了马车,轮子在石砖上滚动,车夫小心地赶着马匹,生怕多有颠簸,惊了里面的贵人。 等车一停,崔柠芋踩凳而下,有人来扶。 周遭没了声,她抬眼看去,扶着她的人正是温砚。 他身着深紫官服,手稳稳护住。 崔柠芋便跳入他怀里,狐裘里伸出双手,环住窄腰。 分卷阅读127 在面对外人操劳过后心里能获得的港湾,就只是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自中毒后,她身体病弱,人总是没有精神。 一松下防备,眼皮直打架。 温砚拉着她回房休息,兰玉准备洗浴的水,备好叫她,温砚早已接替了梨花的活计,替崔柠芋松了发髻。 洗浴时兰玉满眼都是笑意,禁不住感慨:“姑娘回来了真好,从后院花园的门出去,这里直接可以到青燕巷呢。” 崔柠芋趴在浴桶边上,也笑了。 这些天里紧绷的神思散开,明明温砚不在这里,可她还是感觉到一种被呵护住的安全,无论外头会发生惊天的大事,她都可以在这一方天地里不受任何伤害。 一到寝房,她脱下厚重保暖的外袍,只着轻薄缎面的中衣。 温砚就在床榻边坐着看书,红烛泣泪,还有桌案上摆放散发醇香的酒。 自一进门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在她身上移开过。 崔柠芋每走一步,都感觉腿上无力多一分,像踩着柔软的棉花铺就的地。 她往地上看了眼,只是普普通通的地板。 崔柠芋倒了两杯酒,递给温砚一杯,自己捏着小小的杯子,眼里亮着星亮的光。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合卺酒。 “合卺酒。” 温砚重复着这三个字,和她手交缠,一口喝下。 红烛,合卺酒。 她和他不需要外人所知的承诺,自此是相守余生的夫妻。 她唇吻到温砚的侧脸,第二下才吻上他的唇,不再浅尝辄止。 温砚拉她入怀,一吻着迷,一碰销魂。 芙蓉帐暖生香,一只女人的手伸出抓住绣着祥云的暖帐,带着湿润的汗,又被另外一只大掌勾住细腕。 喑哑的喘息,迷乱的低语,滚烫的身体相贴。 她忍不住挺起细腰,迎合向那快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 “小芋儿……” 声声摄魂。 第 65 章 睡得太迟,连醒来都感觉周身是被碾过一般,但没有粘腻的汗,昨日那么晚还是温砚捞着半梦半醒的她又沐浴了一回。 崔柠芋抬起腿,酸得很,外面已经传来走路声,她顾不上再琢磨哪里不舒服,翻身穿上中衣掩盖吻痕。 昨晚也说不上是谁撩拨起的火,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人,跟着她一起沉沦在欲望中不可自拔。 温砚一早去上朝,她连多久出去的都不知道。 睡得很死,只在耳边听到哼笑,接着一吻落在眉间。 兰玉推开门,后头跟着松念和梨花,看到她赤脚站在羊绒波斯纹地毯,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净面。 水沾湿脸,绯红挂在脸颊,连喝水盖子都忘记掀开。 松念先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崔柠芋立刻瞪过去。 “好了好了,姑爷特地嘱咐今日姑娘身子不适,膳食要多补补。”兰玉唤来午膳,一边拉住还想偷笑的松念往外推,“快些去把药拿来,给姑娘调理身子。” 半年的期限已到,刚好可以继续疗养。 药由温火煲了一个时辰,端上来在倒在琉璃碗内候着。 崔柠芋夹了一筷子,无味,她吃了没几口放下筷子。 梨花在旁边习以为常,替她收拾好。 松念向来是知道自家姑娘有个好胃口,以为是菜色不和胃口:“姑娘,才吃这么点等会儿就该饿了。” “姑娘一向是只吃这么些的。” 兰玉也投来担心的视线,但崔柠芋微笑着还是叫人撤下。 药还是和竹院当初吃的差不多,苦中发酸,逼迫得她鼻子都要丧失嗅觉。 但为了能够早日康复,不能不喝。 药性太强,人乏力得快又去睡了觉。 梦里齐婉音坐在床榻边垂泪,美人落泪,叫人看得心碎。 崔柠芋低头看了眼自己,肉手短腿,小时候的打扮。 齐婉音的手试探着碰到她的脖颈,微微使力,崔柠芋开始呼吸不过来。 “崔郎啊崔郎,负心汉的下场你怎么就看不到呢。”齐婉音是个柔弱的女子,像是菟丝花,依附着大树才能说,一生说过的恶毒语句大多都只有幼年的崔柠芋有幸听到,“你想靠大山走捷径要找姐姐拖出一颗虚假的真心,色相皮囊花言巧语,姐姐为何会着了魔的爱上看不出内里的这幅空架子。” 齐婉音颓败地弯腰佝偻着背口中默默有词,端正的贵族女子仪态被丢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妇人已经初现端倪的癫狂神色,转向崔柠芋,干瘦的手指并拢,抓住她的手往床榻边缘拖。 她害怕,也感受到皮肉疼痛。 但没有急着从梦魇里醒来,这整夜整夜折磨她的噩梦,似乎一直在向她展现的是一个一直被尘封起来的真相。 分卷阅读128 崔家确实是小门小户,只算家里有点余钱支持儿子读书搏个功名。 崔仁谦如今在洛阳能立户,原来是靠了齐家的关系,还利用姿□□惑过沐姨。 实在是狗血,泼天的狗血。 崔柠芋屏息尽量摒弃自己对母亲的害怕,减少自己加载在身上虚幻的痛感。 “姐姐啊,为什么要我一直当个听话的木偶呢,我不想入宫。这么多年我很听话,为何你从来不会在齐家为我说一句话。” 齐婉音痛苦地扯着自己头上的发钗,发髻散乱,眼中惊惧似想到了在齐家的日子。 她颤抖地喘着粗气,打开胭脂,往气色全无的脸上扑妆维持妆面。 “我是很听话了,为何大夫人还是要打骂我,任由他人对我冷眼,残羹冷饭我也吃了,姐姐说只要我听话就可以救我……” 崔柠芋瞥见齐婉音手里淡色胭脂,又看她满面泪痕,妆粉顺着泪滴使得脸上都是沟壑。 突然一只手紧紧抓着她摔下床,崔柠芋想要大叫,下一瞬就睁开了眼。 她翻身穿上鞋,跑去案桌铺开纸笔,将脑子里汲取到的信息收集整理。 齐婉音是个苦命的女人,瘦马生下的孩子,连外室都没当个几年,一场病夺取了本就单薄的命。 留下孩子,齐左丞拉着回来,念在女人跟了几年的份上,又也是自己的血脉,在齐家给放着。 齐家高门大户,却容不下一个孩子自由的长大。 大夫人发话充作家里的庶女身份,可没有响亮的家世,齐左丞也不怎么在乎她。 这个庶女分位还能让外人知道,怕被戳着脊梁骨嘲笑。 瘦马的孩子这个称呼几乎在奴仆嘴里反复咀嚼,齐婉音过得很不好,吃不饱,穿得少,人人可以骑在她的头上。 只有齐沐,给了她额外的恩赐一般。 将她拨到自己名下,算个贴身婢子,侍奉主子就能得到好处。 齐婉音越长越大,出落得越发娇艳,身上自带一股疏离,对谁都微蹙着眉,说话轻声细语,一点都不好靠近。 有齐沐在,大夫人疼爱自己的女儿,也就随了女儿的愿,只要女儿喜欢就算放个碍眼的丫头也没有多说。 连齐左丞也渐渐当齐婉音只是个丫鬟,下人们虽然还是会多嘴在后头嚼瘦马这个话头,但明面上的欺辱少了大半。 直到齐家家族壮大,讨得皇帝欢心,要往宫里再放个女儿。 齐沐正值适龄,还是大夫人所出,刚好满足条件。 但偏齐左丞不知,齐沐跟自己门下的学子崔仁谦,彼此有了眼神勾缠的眉眼官司。 等齐左丞要把这举家都觉是天大的喜事告知齐沐,那边却觉得天都塌了。 齐沐在书房大闹,不想进宫,被齐左丞勒令禁足。便在房内大哭一场,夜里跟崔仁谦要诉请,要齐婉音传信,便第一次正眼打上了庶妹的主意。 只要是齐家的女儿进宫就行了,又没有说,必须是她。 如果齐婉音进宫那也是父亲的女儿,而且齐婉音自小就听她的话。 “婉音帮我抄佛经吧,五十卷必须写好,我要给祖母大寿用。” “不许穿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 “婉音,我乏了帮我跑去坊内买些上等的螺子黛,前几日据说尤家都抢了大半,一直没有货。” “若没有抢到,你就罚跪半个时辰不许吃晚饭。” “婉音啊,替我做蒸糕,我要给母亲吃。” “今天就关柴房吧,突然就很想看你哭啊。” “婉音啊,他们骂你骂得真有意思。” “婉音啊……” 齐婉音的脸总是肿胀,身体总是淤青,手指破皮。 偶尔跛着脚端茶慢了又要罚跪,她刚开始哭得次数多,加上年纪小听多了闲言碎语,幼小的心里装满了事。 稍长大了点就不怎么爱笑,因着身体自小落下的毛病多,看着弱不禁风,但极听齐婉音的话。 只这一次,她感觉荒谬的很。 齐沐抓着她的手恳切道:“婉音,替我进宫吧。” 进宫? “你替我进宫,后宫水深火热只要我跟阿耶说出利弊,你在宫内就算是死了也会获得尊位。” 齐婉音捏着那封给崔仁谦的信,回顾前半生几乎都是在猪狗不如的苟活。 谁都可以踩她一脚,而那张好看的脸,总有小厮老奴恶心的视线粘粘在她身上甩都甩不掉。 只要齐沐不愿意的事,都是她在做背后的无名氏。 这回进宫,要去那个勾心斗角时刻要堤防,稍不注意就要掉脑袋的地方,姐姐都要她去。 只为自己的能够快活,没人把她当过一个完整的人。 喜怒哀乐都不重要,她是谁也不重要,只要她听话能够完美的操纵就好。 嫉妒扭曲了齐婉音的心,她在送信的地点站立,看到崔仁谦带着笑走过来,第一次违背 分卷阅读129 了齐沐的意愿主动献上自己。 这张脸有多叫人喜爱,即便想要攀上齐家的崔仁谦也没能抵挡,愿意当她裙下臣。 姐姐进宫,妹妹嫁了姐姐的心上人。 齐婉音逃离了齐家,齐左丞似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小女儿,便在官场照拂过崔仁谦一些时日,这已经足够崔家在洛阳立足。 崔柠芋丢下笔,突然想对老天爷竖起中指。 齐婉音是个不受宠的女儿,在叛逆的年纪做出了一个让自己被记恨一生的反抗举动。 后面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沐姨会说那些话。 她咳嗽着,眼前就多了一杯水。 温砚穿着官服倒好茶出现在她身边:“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崔柠芋抿着嘴,手上还沾着墨迹,眼眶一热,要往他怀里钻。 在仅隔一拳的距离又停下,张开手臂看着手上的墨,红着眼尾,没动。 “小哭包。”他笑着拉住人拥入怀里,任小女人弄脏官袍。 崔柠芋咬着唇,难掩的悲伤拉她回到小时候。 齐婉音总是疏离所有人,甚至是她,都只能远远的看着。总是对月沉思,陷入诗词书籍不问世事。 因为就算是她也只是迫于无奈生下的孩子,只是为了逃离齐家,而在崔家生活的证明。 贪恋声色的崔仁谦会爱更多人,柳氏更柔弱依附于自己,就算是杀死了主母也无所谓。 那个女人不值得他在费心爱怜,靠近不了的仙子只看一眼会觉得满足,多看几眼就只会觉得过于寒冷,没有温度。 妩媚的姿态,温声细语的厮混,到了崔家都变了样,难怪崔仁谦完全不在乎正室的死活。 一个在齐家不受宠的庶女,在崔家就算是死了顶多只是留下两句悼念的话,便结束了作为人在凡尘的一生。 崔柠芋感受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刺骨寒冷,像浮萍一般无根的漂泊荒诞感注入内心。 第 66 章 她是齐沐的亲外甥女,关系一换,沐姨成了亲姨妈。 崔柠芋拿着纸交到温砚手上,前后关系明了,她也方便说话。 “小芋儿想为德贵妃求情?” 那倒不必。 朝局如今正对齐家势力全力打压,德贵妃跟着失势,进一趟宫最能明显感受。 崔柠芋并没有那打算,她如今才明白,齐婉音是一心求死,自嫁入崔家以后便等着齐沐的惩罚。 等着死的那一刻来临,所以才会在崔家完全没有顾忌的冷落崔仁谦。 和德贵妃靠得越近,柳氏嫉妒的心开始多疑,便会做出更极端的事。 齐婉音才会预先在妆奁底板后头留着一行字做提醒,只是还没能写完,就被崔柠芋高热不退的消息牵着去了水榭。 水榭惨死,倒是让德贵妃终于扯开心里最深处的一丝怜悯。 那是她自小一起陪伴长大的庶妹,现在只是一抔摸不着的幽魂,还有个半点大的孩子,缩在屋檐下像小猫似的呜咽着抽泣。 柳氏和崔仁谦一家三口在相聚,整个崔府只有一位真心在替齐婉音守丧的人。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那孩子狼狈瑟缩的样子,像极了她最开始见到的齐婉音,也只有一点点大,浑身是伤,躲在齐府柴房后头挨饿默默抹泪。 “你就替你母亲还债吧,她欠我的。” 德贵妃牵起幼小的崔柠芋,一起走向宫门。 她们之间的感情过于的复杂,恨不是恨,悲不是悲。两个自小不同情况下彼此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双绝色的容貌,注定坎坷。 而崔柠芋该还的债,这些年做的恶事足够多,该还的也该还清了,还不了的她也不想再折磨自己去还。 她心口隐隐阵痛,接下来的一个月,接着那股药劲儿,时常昏睡进入无边梦魇便都在记忆深处挖着真相。 乃至休沐日,温砚还在东宫跟太子对谈。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走下床喝了口冷茶,茶的清香和着苦涩入喉,冻得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崔柠芋突然低头看了眼茶盏,顾不上还没有洗漱,剥开橘子囫囵咬下一口,酸得她牙疼。 “嘶——我他妈……” 等等,她可以说话了! 尽管开口过于沙哑,却也是她真真实实的在说话,她的声音回来了。 洗漱完毕正好温砚回来,带着一包蜜饯,还有一盒酥饼。 崔柠芋小跑过回廊发尾的蝴蝶发饰颤动着,她眼角带上深浓的一抹色,朱红的唇,艳而不俗的脸。 先是手点点鼻子,见注意在她身上,有碰了下眼睑,接着比划的动作顿住。 嘴巴张开,无声说话。 结果才说了一个字,她又懊恼地揪住脸颊,终于深呼吸道: “温砚。” 温砚微愣,漆黑的眸一动落在她唇上。 分卷阅读130 “温砚,我能说话了,你开心不开心?”崔柠芋憋不住翘起的嘴角,“真是憋死我了,当了大半年的哑巴。” 温砚还在看着她,似乎还没能适应。 她自己也是,老是忘记声音已经回来,嘴巴动动声音总跟不上行动。 见他手里还拿着包蜜饯,崔柠芋立马夺过来,率先尝了一颗。 果肉软糯,甜度浅淡,果香四溢,嚼了嚼便会发现那甜会回甘,带着一丝小小的酸助兴。 实在是好吃,她发出幸福的叹息。 温砚帮她打开另一个盒子,酥饼递到她面前。 “还有宝莲坊的鲜花酥饼,我不知你是否喜欢。” “喜欢。” “还没吃上,如何就知喜欢。” 崔柠芋很配合的拿了一个在手里,咬下一口,满足的咧嘴:“只要是温砚给我买的,就都喜欢。” 崔柠芋能开口说话这事,兰玉松念她们知道了,第一时间要去拜拜菩萨,说是这段时日一路艰辛万分,诚心发愿想求个平安顺遂。 虽然崔柠芋不怎么想去,国清寺里还供奉着母亲的牌位,也应该去报个平安。 兰玉为她选钗:“姑娘可要闭寺?” 她是温砚的正妻,如今便是首辅夫人。 正一品官员的夫人,虽然还未有诰命在身,可该有的排场都会有。 官员命妇出行寺庙之类的,可以直接闭寺免受闲杂人打扰,主持还会亲自接待。 崔柠芋捏了捏眉心:“不必,就如往常那般低调出门便是。他在外是寒门学子出身,又是皇帝提拔,太子党首,万不能因着我被人参本设计。” “是奴婢没有想周全,下次不会了。” “不,你是心疼我,想要我风风光光出行堵住那些糟心污耳得流言罢了,我怎会怪你。” 崔柠芋起身,替她将碎发挽至耳后,“松念和梨花年纪小点,遇到事儿就依赖你为主,我吩咐的事你也极力去做好,该我谢谢你才对。” “姑娘说这种话可就折煞我了,我和松念被牙婆子自小提着卖个好价钱,如果不是主母留下我们,指不定我们就是那勾栏瓦舍里讨生活的主儿还不知被怎么对待。” 她跟松念模子不错,都是小时候爹娘养不起卖出去的,命都攥在牙婆子手里,见过不少肮脏勾当。 崔柠芋叹了口气,不想惹她回忆伤神,便唤来松念和梨花在身旁叽叽喳喳消去低沉的气氛。 所以当国清寺寺门石阶下,首辅的马车上走出来个女眷,接着崔柠芋盛装出现在众人跟前。 一时间大片止不住的抽气声,有的惊掉下巴,看到满身污名消失了好久的崔柠芋依居然还风风光光出现在这里。有的扭帕恼愤,本着想一睹丰神俊逸年轻首辅的面容却失了个空。 然更多的是在瓜田里摸索到了点线索: “洛阳第一的悍娘子,是那位玉树兰芝首辅大人的夫人?” “说不通呀,她夫君不是上次名落孙山的寒门学子么,怎么就和内阁首辅成了夫妻。” 替自家大人出来捐香火钱的管家显然知道更多,便捋着胡须道:“你们莫不是忘了,这位新晋的首辅可不就是寒门学子吗?” 众人恍然大悟,是了,首辅不就是寒门学子,崔柠芋这位狗见狗都怕的混女子夫君也是寒门学子。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当初的目光都在崔柠芋身上,现在才发现她身后被藏着掖着生怕被抢走的男人,才能如此惊人。 都在笑她脑子不好眼光太差只贪图美色,却原来瞎了眼的是他们。 众人捶胸散去,徒留艳羡,崔柠芋背靠的德贵妃都倒台了,命太好,又摊上了这么好一个郎君。 频频投来的目光好坏参半,崔柠芋带着的三个婢女齐心簇拥,把主子护在中间直接阻隔了视线。 因着人跟人不停地扩散以她为主的话题,连国清寺的主持都出来亲自迎接,她不得不拉着婢女们拜佛求愿添了巨大的一笔香油钱。 之后去了侧院的供牌堂,让婢女们守在外头,自己独自替齐婉音擦拭牌位。 “阿娘,你的仇我会报,每一个欺负你的都跑不了。” 她仔细扫去边上的掉落的香灰,“我本以为只是柳氏害你,却没想阿娘原来一直都过得那样不好。” 齐家不把你当人,沐姨当你是听话的工具,反抗到崔家又是另外一番惨况。 她阿娘啊,真的是命苦。 崔柠芋诚心拜了三拜,嘴角再也压不住:“对了,我有待我很好很好的夫君,他温柔体贴至极但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温家那样钟鸣鼎食的世家,也难逃帝王猜忌。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该和他一起走下去,接下来无论他做什么我都要陪着他,阿娘,我不求您任何事,只求您能在危难之刻护一护他。” 她写了一卷经书亲自碰给主持,才赶着要闭城前回去。 崔柠芋出面,整个消沉了一段时间的洛阳,终于可 分卷阅读131 以说起闲话。 天子家事他们无法胡乱猜测,但首辅家的悍娘子,从前做过多少恶事,他们倒是可以反反复复拿出来添油加醋。 且越说越偏。 什么崔柠芋强抢良家少男 。 崔柠芋欺负户部尚书家的三小姐,还把人家打了一顿。 崔柠芋仗着德贵妃做靠山,还砸人酒楼啦等等等等说得极为真切,好像亲眼看着发生过一般。 甚至连书堂的学生,也开腔,说起从前砚首辅是她还没有半点势力的寒门夫君时,身上时常带伤。 于是画风一转,大家的流言里开始带上桃色:崔柠芋其实还好那一口闺房之乐。 过了好几天,兰玉匆匆走到正在写写画画的崔柠芋身边。 “夫人,杜国公府来了帖子。” 崔柠芋手中的笔顿住,她接过递来的帖子扫了几眼,笑起来:“休息够了,是该走动走动了。” “杜小娘子的丫鬟海棠说,您只管在这里等着,她们明日就来。” “那是她想来看看首辅的地儿,顺道要我做东道主。”崔柠芋杏眼弯起,“你去安排几道仙湘楼的菜,那口味她一定喜欢。” 仙湘楼的菜色偏辣,但每一道尝过便知厨子的手艺高深精湛绝妙,对辣的见解和把握极佳,基本上是场场座无虚席。 温砚在书房矮榻上还在翻看内阁呈来的卷书,听到这话不由挑眉。 “小芋儿。” “哎。” 崔柠芋抬头瞧见他招手,索性放下狼毫,走过去坐到他怀里。 温砚穿了一身灰色的宽袖长袍,暗绣文竹。 玉簪束发,面上含笑。 他纵容着满怀馨香的女子阻挡了看案卷的视线,手揽住细腰,撩起一缕青丝从头顺到尾。 第 67 章 “明日我要去东宫商议要事,兴许晚膳不能回来陪你吃了。” “没事,注意路上安全,实在不行就睡在太子爷那儿也可以。” 温砚低头看了眼正比对手镯哪一个更好看的娇妻,被气得嗤笑。 他捏住崔柠芋纤细的手腕,大掌收拢温热的触感:“你就这般放心我在外?” 崔柠芋一脸莫名其妙,她对温砚向来放心。 但差点也忘记了,这里不是她生活的现代,温砚莫不是有了纳妾的想法了吧? 心里平静的湖面被砸了个大石头,溅起的水花全泼在崔柠芋的脸上,整个成了落汤鸡。 她可没有那种癖好,为求得一个贤德的名号跟其他女人分一个男人。 崔柠芋丢开镯子,另一只手拿出力气帮着皓腕挣脱这人的手。妖娆的细腰扭动,时不时贴着擦动温砚的腰腹位置。 背着他,从脆弱的脖颈到娇软的身躯,逐渐因为挣脱不开惹红的脸,越发娇艳。 “温砚你……唔。” 却反倒被温砚翻身压在身下,唇被含住,厮磨。 衣料摩挲,宽袍和缎面长裙被推到床榻外。 卸去温和的面具,闷声不吭暴露自己恶狼的属性,全无收敛。 纱帐晃动,烛火透出橘色的光。 崔柠芋轻哼:“温砚” 花枝颤栗,暖室春风。 寒夜本该有的冰冷,都被融化成恶狼滚烫的攻占,屋内屋外是两个世界,野性的占有欲膨胀出来,就再没有截断的道理。 “乖,继续。” 他轻啄在崔柠芋的下领,声线压低诱引,“ 我想听。” “温砚……” “嗯。” 男人头也不抬,吻过她的脖颈,一路往下。 “乖,继续。”他轻啄在崔柠芋的下领,声音压低诱引,“我想听。” 崔柠芋再不能忍,先投降:“温砚!” “叫夫君。” “唔……” “乖,继续。” “夫君。” 崔柠芋咬着唇闷哼,眼泪浸润。 尤其是今晚,她快被热浪催成熟透的蜜桃,双眸含着难掩的情动,翻来覆去的感受温砚无处不在的气息。 屋外冷风入廊,树叶晃动有沙沙声。 崔柠芋沐浴清洗后累极,缩着身子躺在里侧,被还带着冰冷水汽的男人捞在怀里。 她顺势靠过去,翻身抱住他强装的手臂,唇边呓语:“夫君。” 温砚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抚摸,听到她梦中都在唤着自己,喉结微动,勾起笑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翌日,崔柠芋扶着腰起身,从昨夜那尤为放纵的情况里回味过来。 这货……莫不是在吃醋? 这般磋磨她,要她不断念着他的名字做那事,却原来是因着她把注意力放到杜鸢仪身上了。 这家伙连吃醋都要拐弯抹角,这肩颈处密密麻麻的吻痕,崔柠芋咬牙捶着床榻。 “狗男人 分卷阅读132 !” 下床时,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连带早膳吃得昏昏欲睡,不放心,又在妆奁扑了好几层粉怕盖不住露出的一段脖颈上的痕迹。 杜鸢仪一来,鹅黄拖地齐腰裙,天气太冷,交错的领口一兔毛,系着红边绣兰草的斗篷,往屋子里大步走进垂花门。 整个院子里都是清脆的说笑声。 “可算是回来了,你跟着砚首辅出去,回来时却只有他一人,我听太子爷说他把你给弄丢了一口气差点没提着刀给他捅几个洞。” “不全怪他,七皇子为人你是知道的,着了道他分身乏术。” 崔柠芋提着一碟葡萄干,含了一颗在嘴里:“为何这样看我?” 杜鸢仪站起来朝回廊外四处打量,视线落到她颈后。 故作高深的扬眉,背过身:“瞧着你同他日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崔柠芋摸了块柿饼塞到她嘴里,堵住她的话头,全没注意到是杜鸢仪看到了脖颈处上了脂粉也压不住的吻痕,还以为只是杜鸢仪惯性贫嘴。 “你来了也好,省的再专门去一趟。”崔柠芋拿出折纸,交到她手上,“上面是受齐家牵扯的官员详细列表,你可以拿回去仔细看。” 兰玉听闻话中要处不便多人知道,便唤着侍奉的丫鬟下去,自己守在门口。 这些年在德贵妃手下做事,从地牢里就基本能窥见其中受迫害的不在少数,她专门花时间日夜不休从回忆里抓取出来。 杜鸢仪摊开本只是耐着性子随意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牵住了神思,凝神仔细看下来,受到打压或是暗中听命的官员不少身居要职。 看到最后她闭上眼,心惊肉跳道:“竟然有这么多。” “齐家笃定会是七皇子即位,自然做了不少功夫,太子爷看到就会明了了。” 这些官员或多或少有过支持明面支持太子的言论,或是对德贵妃不敬,之后被崔柠芋接着后院起火在地牢教训过,再出来,外头被敲打的官员也就安静了。 其他不想站队的,又或是起了其他心思的,看到之前还嚣张得公开对七皇子表达不满的那批乖如鹌鹑,便也沉默下去。 崔柠芋在呈在纸面上的连自己从中是做的欺压勾当也都说了,她彻底交了底。 杜鸢仪皱起眉,抬眼要询问,却见她又抱着一碗羊奶羹,上面撒着杏仁核碎,她试了一小口,又放了好些葡萄干。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知道吃!”杜鸢仪抱胸坐到她旁边,“你为何要把自己也放进去,你叫你家砚首辅递吧,我是不会给太子的。” “谁说我是要你给太子。” “那你刚才说什么太子爷看到就会明了的。” “就不能是让你兄长给太子?” 杜鸢仪压着脸一阵热再看过去,才瞥见她眼里的打趣意味明显。 “哦~原来咱们杜小娘子还能直接跟太子爷互通消息呢。” “崔柠芋!” 被叫名字警告的人双手举起,表示投降,“不过是逗弄下你,怎的还急起来了。还不是总在说我的事,却把自己的事藏得那般秘密。” 杜鸢仪缓缓呼出一口气,喝了口凉下的茶。 右手大拇指上还带着一枚不太相符的玉扳指,下意识的摸上去:“这也是砚首辅告诉你的?” “嗯,前些日子就知道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时候你在姑苏丢了,我急着找你对砚首辅还有哥哥身边病恹恹的一位友人也不大礼貌,一来二去质问哥哥你的下落就跟那友人来往也多了。” 她手指纠结在一起,眼中笑意盈盈带着羞,“我最看不惯人娇气,可他长得那般好看又在病中可怜得很,我就想着护着他,哪里想他原来就是太子爷。” 崔柠芋又端来一碟脆生生的干果脯,咬了一口味蕾获得巨大的满足。 “既然两厢情愿,自然是皆大欢喜。”她把那叠好的纸张推过去,“那还是劳烦鸢仪亲自给太子殿下吧,我也能彻底安心。” “芋头,你把自己也交了底我又如何安心,就算阿耶和兄长跟我说的不多,我也晓得如今齐家并不好过,处处在打压他们,我担心你。” “我不是还有夫君护着,还有你也向着我。”崔柠芋舔了下嘴角,略带不舍的放下瓷骨碟,“我越是交底交得毫无保留,则更能代表我跟齐家断绝彻底。” “我们都相信你的,何必多此一举。” 崔柠芋无奈的笑道:“总要亲自送一回才能表明态度些,我也并不想一直被护在身后,偶尔也让我自己做点什么吧。” 杜鸢仪走后,还留了一个小木匣,内里是一副时下兴起的头面。 侧头凤,红宝石嵌入掐丝尾羽,耳铛也是红宝石打底纹理却有精细的桃花,戴着衬得她肤白如雪,粉腮墨发,眼波撩人。 她拿在手里满心喜欢,和着兰玉她们在花厅内玩了会儿游戏。 杜鸢仪担心不无道理,她没有通过温砚 分卷阅读133 之手交上去,就是因为温砚也会为了护着她,而把她做错的那部分划去,起码不能波及到她。 但那样又会说不通这张纸的来历,毕竟都是她亲身经历看到的关系,必须要有个证明,以便笃定这份关系图并不假。 温砚日日看着她从书房里出来,那纸上姓名她从未隐瞒,甚至没写完时就丢在案桌上拿镇纸随意压着,温砚没说就代表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并且并无阻拦,便是默许了崔柠芋的做法,因着也知道只要她想做的拦也拦不住。 十一月中旬,第一场雪在夜里悄然而至。 第二天的皇城,扫雪的宫人不敢懈怠,内阁的大人们在值房内争吵不止,连上奏折子时还没停下来。 皆因一道密函,太子送来数位需要惩罚的官员名单,加之还有好几次官员调动。 秋闱才上来的一批人才四处补漏被换下来的官员,各位老臣揣着乌纱帽心里提溜着一口气,生怕明天就会被抄家。 而砚首辅的府邸,崔柠芋也被降下一道圣旨。 因德贵妃祸乱后宫,崔柠芋在其中出力搅动作恶,罚一月禁闭抄写佛经念供去国清寺不得有怠慢。 连砚首辅也被连带罚了整整半年的俸银,从太子党最得意的幕僚,成了其他人嘴里被妇人沾连惹出天家不悦的笑柄。 崔柠芋哆嗦着手,在书房内抄了一卷经书,刚下放下笔,自宫内监工的嬷嬷眼风就扫了过来。 皮笑肉不笑地抱着汤婆子道:“夫人,还未到休息的时辰,望您注意分寸呐。” 书房内就只有一盆烧得不温不火的银丝炭,这还是兰玉她们极力争取才求来的,那糟心的嬷嬷打着要诚心感动天地为由刚开始连炭火都不准生。 第 68 章 崔柠芋有些身疲困倦,罚抄分明才进行到第二天,她终于醒悟是自己小瞧了宫内的手段。 落雪天里时刻感受严寒,炭炉里又散发着那么点温热的暖意,手握着笔,抄一排就能僵住,骨节不能很好屈伸,偏只要她动一动手停顿下来想搓热指腹,赵嬷嬷视线就会瞥过来。 一坐就坐一天,除去短暂的用饭时间,几乎全被赶着抄佛经,苛刻的条件抄得身心俱疲,两眼昏花。 折磨的都是她的心理,极容易崩溃,却在外人看来她并没有遭罪痕迹。 若她做出点动静,或恼火的丢下笔,赵嬷嬷有的是说法是她不懂规矩抗旨不遵。 兰玉也看出崔柠芋得手冻得发白,在屏风后拿出挂着的狐狸毛斗篷,给崔柠芋披在肩上汲取温暖。 赵嬷嬷挡住她的路,眼尾挑高睨过去:“老奴是遵着圣旨来监督,若夫人为了一己私欲只顾享受,对上天的心不够诚意,这佛经到时候呈上去若圣上怪罪下来,老奴可担不起罪啊。” “赵嬷嬷,圣旨上只说了抄佛经,也没说不能生炭炉多添衣件吧,夫人冷成这样连字都没法写了,若是写岔了难道对圣人不是更大不敬吗!” “写错了那就重新备纸再写,老奴会一一给夫人把好关。”赵嬷嬷放下汤婆子,手里的戒尺直接打在兰玉的腿窝,“主子还没有说什么,一个婢子也能在这里说话,首辅的门庭都被你败坏了。” 兰玉被打跪在地,斗篷护在怀里,忍者委屈不敢说话。 “嬷嬷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崔柠芋写完一页最后一个字,蘸墨垂眼也不看她们,“还是说首辅府邸的规矩是您做主?” 她淡淡的语调散漫,但逐字逐句压迫感极强,赵嬷嬷抓着戒尺心里发冷,来首辅监督惩戒,太子确实没有多嘱咐别的,只一道旨意下来,尚仪局的女官尚仪亲自调派她过来监督。 德贵妃已经倒了,崔柠芋没了靠山,昔日的寒门学子被那般欺辱,恶妇如此,不论宫内宫外都在谈论,寒门首辅何时休妻,不过自国清寺崔柠芋出过面首辅宅院内便在没其他动静,但即便还未休妻估计也不会有多好的待遇。 赵嬷嬷就是揣摩这层意思,想叫崔柠芋多吃点苦头,也算出口当年在宫内也被崔柠芋打骂受罚过的恶气。 思及此,赵嬷嬷稳住气威声呵笑:“老奴不过是多说了一嘴,您不爱听便只管继续写是了。” “本官竟不知,嬷嬷苛待家妻到这个地步。” 崔柠芋抬眼看去,温砚身穿官服,眼里寒光落到赵嬷嬷那处。 不知是在门前站了多久,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粒。 他走过去拿过狐狸毛斗篷,罩在崔柠芋身上,摸过她冷冰冰的脸颊,往下握住她的双手。 纤白的十指冻得像是屋檐下长长的冰柱子,没一点热气。 赵嬷嬷吓白了脸跪在地上:“大人是误会了,老奴只是在训诫命妇遵守罚抄该有的规矩。” “本官记得罚抄佛经并未需要天寒地冻的情况下,非要丢了家妻半条命才能写好。” 温砚拍了拍手,“来人,即刻把赵嬷嬷送回宫内依事实禀报刻意体罚朝廷命妇是何处置, 分卷阅读134 希望尚仪局给本官合理交代,否则本官亲自监督首辅夫人这一月的罚抄看看这片诚心上苍是否满意。” “大人饶命啊!” 赵嬷嬷才磕了两个响头,就被侍卫狼狈的拖着带走。 闹剧收场,炭炉烧热了整个书房。 崔柠芋唤来丫鬟给兰玉处理伤势,自己又坐回胡椅,蘸墨继续写。 她的字说不上好看,中规中矩不出错,没了外在的严酷条件,很快一卷就抄完了大半。 温砚拿起她放在一旁等着干透的一卷,摩挲着纸页,笑道:“受了委屈,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那份名单既然是你默许我做的,那就早该猜到我会受的惩罚,你猜到了我也猜到了,既然知道会受罪何必非要闹出来。” 崔柠芋看得很开:“这次我认了,权当我在赎罪,用我那并不多的愧疚向先前我伤过的人诚心赎罪。” 温砚含笑不语,看了会儿她认真的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佛经,看太久视线都有些发愣,嘴里默念有词手也没有停下。 他去屏风后换了件大氅,坐在崔柠芋身边看了会儿案卷,见她完全没打算向自己求助。 方才握住她的手,发凉僵硬,十指葱白但指腹能察觉到茧子存在。 是多年用打马鞭留下的练习痕迹,管理地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涉及德贵妃,用暴戾的手段查出结果必须快准狠。 明明是个爱哭的小姑娘,这些年,没有娘亲的庇护,都是靠着自己锻炼出的恶劣性子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温砚也自认自己也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他伸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想起崔柠芋曾带着伤夜里给他送药的模样。 好像就是从那次的雨幕跪拜开始,她大变性情,虽仍旧恶劣可内里的心境变了。 崔柠芋抄得入神,一直维持一个姿势,待她抄完一卷抻直双手举过头顶,伸懒腰之际余光却不经意看见,在矮榻案几上靠着的男人正同样在抄佛经。 “温砚?” 温砚应了声,似知道她在询问:“不是在嬷嬷面前说了么,看看本官的诚心上苍是否接受。” 崔柠芋背着手靠近他,忍不住笑起来,她就知道温砚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她。 凑近从背后抱住了挺背坐姿的男人,她的思绪略微发散。 “我昨日抄了一天佛经,想明白了些事。” “嗯?” “我一直不明白阿娘本还有些求生的意识,想来也是因为我尚年幼不忍带着我一起长眠地底吧,所以才会向沐姨低头。”崔柠芋额头抵在他的肩上,疲倦地闭上眼,“我最近都没有梦见过她了。” 崔柠芋心甘情愿被罚在家中抄了整整一个月的佛经,洛阳的命妇贵女圈就看了一个月的笑话。 都在说她不受宠爱待见,连天子现在都知道了在罚她替砚首辅出气。 可他们都不知的是,那整整一个月量的佛经里不止是她抄的,还有他们口中置身事外一起看戏的首辅大人的手笔。 砚首辅只要在外朝务结束,基本上都在帮崔柠芋一起抄写,模仿他夫人的笔迹越发青出于蓝。 崔柠芋有时候把自己抄的佛经连着他的放在一起对比,都很难分出哪一份才是自己的字迹。 杜鸢仪拉着母亲杜老夫人在昙园散步看雪,杜老夫人折了枝半开的红梅递给后面的丫鬟放在准备好的瓷瓶中。 “囡囡这些天怎么不去找你好姐妹?” “她啊,忙着呢。”杜鸢仪抢过红梅拿指尖戳着,“她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努力想要和砚首辅在一起,为了名正言顺不被一直护着而使得砚首辅背上骂名,主动承担受罚还给太子殿下送了密函,我去只会碍事。” 外头流言四起,果然都在骂她。 德贵妃不敢骂,齐家惹不起,注意力现在全放在她身上,骂的难听至极。 杜老夫人略一思忖笑出声:“倒是个机灵丫头,待熬过这段时间之后即便碰撞上齐家这座大厦彻底倾塌,砚首辅身世揭开,她此刻遭受过的谩骂也就举无轻重。” “阿娘,您再说得清晰点嘛。” “世人都爱凑新鲜,齐家这层身份她躲不掉,不如直接应对。现在成为众矢之的,她必须消民怨。待齐家的事被检举揭发,真正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众人面前她就不会再成为目标,比起现在这些骂声之后那些罪孽深重的人,才是民生真正痛恨到骨子里的罪人。” “可是她承受的太多了。” “谁说没有补偿?”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折枝。 十二月一来,佛经誊抄完毕全部送入国清寺由主持亲自诵念祭祀而用,圣上那边再次传来圣旨,这次是崔柠芋身封一品诰命夫人,救驾有功行赏。 一时间这条消息在洛阳的世家大族里炸开了锅,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崔柠芋反倒是不降反增了一层金光镀身了呢?! 砚首辅府邸的大门都快被踏破,全是平常都不曾怎么接 分卷阅读135 触,等着看崔柠芋笑话从未拜访的命妇贵女送的帖子。 各个费劲讨好,想要沾点光,哪怕在面前露个脸也能替自己的夫君说上几句好话,让崔柠芋去吹吹枕边风给砚首辅。 然而帖子堆成堆了,除去送了一堆礼的回了礼,其余的皆称上月劳神垮了身子正在休养不宜见人给回绝了。 要休养的本人靠着砚首辅,正在罗黛山竹院,和杜鸢仪以及太子司马熠围坐在一起吃汤圆。 杜鸢仪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吃浮元子,可还没到上元节呢。” “今年还有几场硬仗要打,现在有时间当然先吃点好的。” 崔柠芋理所当然的瞎掰扯着,天气一冷,人总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她在府中吃着果腹一时间想起汤圆里加果酱一定好吃。 趁着要聚在一处,特意准备的惊喜。 糯米搓成的胖乎乎小圆球,在白汤中浮沉,每一颗咬下去,都是不同的果酱馅儿。 司马熠瞧着杜鸢仪吃的起兴,眉眼带上愉悦:“这算是我认识你以来,做得最叫人心情舒畅的事儿。” 想起两人刚碰面,崔柠芋把他认作温砚私会的对象,胡言乱语一番话简直来气。 竹院外大雪还在下,屋内暖烘一片。 崔柠芋专门盛了一碗放进食盒:“鸢仪,你给会祈师太送一份去。” “哎,好。” 杜鸢仪利落的应声,和她极为默契,穿上斗篷接过她手里的麒麟纹理的食盒。 第 69 章 “我也去。” 司马熠披着大氅,拿过内侍递来的伞便要跟上杜鸢仪。 “你若去了,会祈师太要是不见面,这样的雪天实在寒心啊。”崔柠芋向温砚使了个眼色,“你们还是继续坐下来聊着接下来如何对付穆王吧,若不放心,我跟鸢仪一同去就是了。” 杜鸢仪不知他们为何因为一个道观的师太聊得僵持,提了食盒,往山上行去。 大雪掩埋山道,路难行。 罗黛山却山道干净,除去石阶偶有因温泉霜露结冰,还算好走。 两个内侍在前面开路,后头还有暗卫留意动向。 崔柠芋和杜鸢仪到达七焚庵,先捐了香油钱,拜了三拜。 杜鸢仪将浮元子供上,抱着食盒往会祈师太的院子挪。 “浮元子放太久不大好,既然是专门送给会祈师太的,应当再小心些,浮元子虽小心意却再里头。”杜鸢仪揭开食盒,还有一碗没有煮的浮元子白乎乎的放在烧制独特的粉盏内,“咱们亲自过去煮好了。” 崔柠芋交叠着手,捂着汤婆子,拢在宽袖内,斗篷系紧御寒仍觉得冷风在往领口里钻。 听她说到这话,虽是无意,却也刚好替太子尽心侍奉了一把皇后娘娘。 崔柠芋低头看着沿路旁覆盖的厚厚一层雪,漾出笑意:“因缘际会,妙不可言。” 院子内自窗口投射拉长的暖色烛光,内侍被留在木门屋棚下躲风,她们推门进去。 狸花猫正圈成一团窝在绵软垫子里听到声响,从垫子内探头,脚步声踩雪响动。 猫儿懒懒地抻背打哈欠,望向正在打坐的妇人,便跳出门槛向外喵喵叫。 “哟,想我了没?” 听到娇笑的声音,且恍若进自己家似的直接推门而入,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来了。 会祈师太念完一段,轻快的步子就已经到了门口,崔柠芋撩开提花门帘抱怨:“这儿天真是冷,来一趟山里又是山风又是寒霜,人都要冻成冰棱子。” 这张嘴不能说话时整日不愿意多动,时常像个静置的玩偶,会祈师太替她高兴能说话,可过分聒噪又叫人头疼。 “会祈师太,我们给您送好吃的来了。”崔柠芋把提着食盒的杜鸢仪往前面推,“这位是杜小娘子,她手巧着呢。” 杜鸢仪得体的行礼:“几月前幸得七焚庵平安符,今日特借此机会来拜访会祈师太。” 会祈师太虚扶起身,彼此说了好几句算做认识。 狸花猫被崔柠芋抱在怀里,似无意道:“太子爷都没能吃到你亲手做的呢,我倒是能跟着会祈师太沾沾光。” “瞧你说的,好似平日专门就苛待过你了。” 杜鸢仪端出盛满的粉盏,院子不大,建筑格局一览无余,她试探着往后屋的小厨房走去,并无娇气做事利落,没有看到会祈师太听到太子陡然失神。 猫儿打起呼噜,她盘腿坐上矮榻,案几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金刚经。 会祈师太听到后屋的动静,手中的一百零八子响动,视线往外看去,脚步却还定在原地。 “会祈师太,那浮元子可是我出了心意在里头的,其中滋味妙得很。”崔柠芋像是看不到她不同以往的失态,颇为感叹,“今年的雪尤为盛大,宫内七皇子兵变,太子如今掌了大半的权,穆王应该欣赏不到雪之景,只想着如何才能扳回一局吧。”b 分卷阅读136 r   话已经带到,若不是为了好友的幸福,还有跟会祈师太作为忘年交的交情,单是为了太子她绝不会这么做。 言下之意,太子步履薄冰,今年年底还有更大的变动。 儿子还在记挂母亲,今日让她们代替上门,都不曾专门渴求过什么,母子隔着一道院门始终不得会面,可牵挂的亲情哪里就能被一道门就阻隔得了的。 听崔柠芋说完,会祈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回看了屋内跟狸花猫玩闹的女子,幽幽叹息:“你啊……” 仅两字,其中无奈与牵挂都杂糅在里头,而听者无心揣测,尾音落在风雪里消散。 会祈师太走入后屋,炊烟袅袅升起。 一碗浮元子,热气腾腾,在汤水里外皮边缘有一层透明感。 果酱和黑芝麻糊乃至桂花馅儿的都不算太甜,汤匙舀一颗小巧滚圆。 吃在嘴里,温暖又开胃。 崔柠芋和杜鸢仪陪着用了小半碗,外面还有内侍等着,不便多留。 会祈师太送她们到门口:“寒冬天色暗得早,尽早回城注意安全。” 杜鸢仪拉着还在逗猫的好友礼貌回道:“师太也要注意防寒,赶快回屋吧,我们这就走了。” 下山路不难走,会祈师太迎风站了会儿便关上了门。 崔柠芋拿胳膊肘挂着空荡荡的食盒,手里揣着汤婆子就拿肩膀碰了下杜鸢仪。 “我瞧着你手腕上戴的东西有些眼熟。” “你说的是这个?”杜鸢仪被风吹得鼻头红红,手腕套着一串奶白珠子为主体的一百零八子,眼里还有炫耀,“是会祈师太送我的。” 崔柠芋当然知道这是谁的用物,会祈师太诵经常不离手,她看得次数也多。 “皇后娘娘可有问你些旁的话?” “就问了一些平常的吃住用度,后来好似揣摩出了我的身份便聊了些家常。”杜鸢仪说着说着,眼睛瞪大,声音也控制不住拉高,“你说会祈师太是谁?” “看样子,皇后娘娘是认可你是她的儿媳妇咯。” 崔柠芋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把杜鸢仪炸得外焦里嫩。 等到回了竹院,往常总端着仪态,不肯在外透露她跟太子模糊不清关系的人,比崔柠芋跑向温砚还要快速地一头扎在司马熠的怀里。 司马熠护着怀里的难得面露扭捏的小姑娘,眼里带着询问至崔柠芋。 “会祈师太送了她一串一百零八子就这样了,我可没欺负她。” 一个年长的道姑赠与东西,并不会产生这样的状况。 司马熠了然,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小声哄着:“知道了?” “嗯……” 待回城要坐马车,崔柠芋专门去看望翘着一撮毛的哞哞。 “温砚,哞哞一只牛在这里着实有些孤单,来年太平些了便接去城内吧?” 温砚端了一杯热牛乳给她,“哞哞愿意?” 崔柠芋掌下的哞哞长叫,显然极为配合她。 “那便愉快的决定了。”崔柠芋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奈何肚子吃了太多零嘴,都是温砚下朝后在外头给她买的,而她自恢复味觉皆来者不拒。 回程窝在温砚身旁捣鼓竹灯笼,椭圆状,还有细致的花鸟纹。 满心欢喜等天色再暗一点,就拉着温砚在书房外点燃,烛火透过杏黄的灯纸散发朦胧的光。 照亮灯笼上的花纹,好看得崔柠芋提着灯笼非要跟首辅大人散步。 整一天停雪,然她要在花园走走,就一团比一团下得要大。 崔柠芋兴致被打得七零八落,还提着檀木灯柄在廊下试探地要走。 “小芋儿。” 她撇嘴退回,看吧,果然不能出去了。 自中毒后温砚总爱管这管那,一点不准做可能会有伤她身体的事。 “好夫君,就走一会儿。”她抱着灯笼眼巴巴地求着,厚着脸皮撒娇,“拜托拜托。” “我是说打伞再去。” 松念捂嘴偷笑,丝毫没察觉崔柠芋涨红的脸正窘迫得很。 从小厮手里拿过伞,温砚亲自打伞替她挡住风雪,在花园内,四处裹上大片厚厚绒面似的雪层,她手里的灯笼照亮两人面前幽长小径。 多半的伞都在崔柠芋头顶,温砚眸含浅笑,看着她伸手接雪,又提着灯兴致高昂的捏着雪团砸向兰玉。 待要还击,又躲到温砚怀里,兰玉气得跺脚。 “夫人太坏了!” “哈哈哈!” 崔柠芋抬起手,被雪冻冰的掌心使坏地贴在男人如玉侧脸,“冷不冷?” 温砚低垂着眼看向她,眼神胶着蜜,比烛火还要亮。 她咬唇率先挪开视线后退两步,灯笼差点摔在地上,她恼意叫他:“温砚呀!” “小芋儿不妨多叫声夫君,我就冷。” 温砚拂去她头上飘上的一团雪,府邸四处点燃明灯,照亮她灼艳 分卷阅读137 的脸庞,他束起玉冠的墨发落了不少雪。 一袭华衣落落大方,她总喜欢华贵精致的,不爱太素。 但温砚青灰色的大氅,只有文竹暗纹,也足够叫她目光不能移开。 “夫君。” 她靠在砚首辅的耳边轻轻念,声音清脆,难得温柔。 十二月来,大雪来得早,市坊小贩都要晚起一刻钟才开始叫卖摆摊。 一个疯妇衣衫褴褛,疯疯癫癫地笑着抢被锁住狗链的狗旁边的食物,长发结块,吃得狼吞虎咽,有人才走近点想帮她,就被疯妇怒目鬼叫给吓走。 脏污的脸上还有化脓的伤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全是各种抽打过的伤口,有的裂开还会流出新血。 又脏又臭,脚掌踩在雪地就会留下黑污暗红的印迹。 直到雪粒子砸在她身上,行人纷纷躲过,只有疯妇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疯妇停止啃食,张着嘴,痛苦的呜咽着。好像才清醒过来,已经从暗无天日的地牢折磨中被拯救出来。 突然她看着拐角茶楼二楼,崔柠芋冷淡地端茶,正看着她。 崔柠芋只是喝口茶的动作,疯妇脸上就再次遍布惊恐,扯着嗓子啊呜地叫跑出去好远,仔细听才能辨别出大致‘救命’二字。 第 70 章 疯妇嘴里念念有词,撞开已经被搬空的破败崔府侧门。 崔柠芋出现在身后:“如何,放你出来看过这遭人间,死的时候也该没有留恋了吧。” “放过我!” 柳氏不断朝崔府内后撤,踩过雪盖过的地方硬生生开出一条,却原来是从前仆从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石子路,现在全是黑褐色的枯叶还没来得及腐败就被纯白的积雪冻在这片荒凉之地。 崔柠芋是恶人,她从来没有隐藏过,即便温砚的好让她把利刺都收好了,但柳氏杀了她母亲,她就会让柳氏偿命。 她先是感受一股热流冲到嘴里,接着不可控制的吐出血,满嘴的铁锈味咸腥。 手里多出一把利剑,是特意找杜鸢仪挑选的利器,还没开过刃,映着雪光寒意闪动,极为渴血滋润。 她一步步沿着柳氏留下的足迹找过去,血就翻涌了一次又一次,很快就找到还在地上爬动满嘴污话的妇人。 “你不能杀我,梁家姐妹都成了妃子,梁双双和小棠交好,一定会给崔家平反,贱人你合该跟你老子娘一起死才对!” “不要过来!” 崔柠芋脚下被砸过来一团雪,散在裙角,冰冷的雪粒擦过手背。 她默默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望向又开始下雪的天空,神思带着不解:“不准我生出离开洛阳的念头,不准过度沉溺在白府,每次一有异动就叫我吐血,这回我要杀她,为什么也不准?”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像是专门问给老天听的,雪不曾停止,也不会有人专门给她回话。 回忆里是柳氏杀害母亲的整个过程,崔家对齐婉音的不好,以及一个女人在正好的年纪里在深水挣扎溺亡。 绝望伴随无边无际的水,缠绕在她的四肢,岸边还有无数双眼睛见证她生命的温度冷却。 “柠芋,乖孩子,你放过我。”柳氏扑过来抱住崔柠芋的腿,“只要你放过我,齐家、崔家的一切我统统告诉你。” “齐家从始至终都是穆王的当作弃子,德贵妃如今失势,七皇子在大理寺,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对等的条件配跟我谈。” 崔柠芋一脚踢开,然而柳氏怕极了她手里寒光慑人的剑,脏黑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又抱过来。 “崔家!还有崔家,对,崔仁谦其实也是穆王的人,他和白家白序川好多次来往我都知道。” 她闭了闭眼,“你要是想知道具体有些什么,就给我备好车马和铺面,答应不杀我送我出洛阳我就告诉你。” 崔柠芋看着到最后一刻也从未悔改的妇人,眼里的厌恶再掩不住。 在大理寺吃尽苦头,温砚逼着她说出真话又如何,只要能活下去,她柳氏照样还能翻盘。 崔家保不住,就干脆一脚踹得远远的,她的女儿崔小棠还是当今梁家两位妃子的手帕交,穆王势力强大,一个病秧子太子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柳氏见崔柠芋痛苦的后退两步,心里闪过嘲弄,这小蹄子落到她手里今日尝过的种种来日数倍奉还。 心里的嘀咕和算计还没有结束,一把剑插到柳氏身上。她不敢置信的吐出一口血,眼珠快要瞪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人就侧倒下去。 崔柠芋身上刺痛,心脏骤停,倒再地上嘴角的血溢止不住。 齐婉音的仇从齐家和崔家,崔柠芋算是都讨回来了,可齐婉音回不来了,再也不会回来。 兰玉惊呼的声音从远到近,崔柠芋意识模糊,呕着血,翻身仰面躺好,细小的雪花酒落在她身上。 好冷啊,阿娘。 她浑身颤抖被人抱起来 分卷阅读138 ,周遭脚步慌乱,婢女侍卫来往,她都感觉不到紧张。 一种从远古奔腾而来的孤寂侵袭了崔柠芋的心,她渐渐记起自己还有个名字叫青溪,本来是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却因为变故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荒唐的真相一个比一个惊奇,齐家不认同父异母的女儿宁愿她被当作人人可欺的小猫小狗。崔家害死人反对外说是人疯病暴毙,崔仁谦可以毫无顾忌地带外室进门,无所谓真相。 还有为了荣华卖女进宫求得更高的权贵地位,帝王的喜怒哀乐和心里不平衡的一杆秤带来的种种因果,外表显现的假象又是另一番天地。 却还要在这样的世道里生存,她得到的和失去的每一次都是从虎口夺食般惊险。 好累啊。 她抱紧自己,却突然记起了什么。 “崔柠芋!” “崔柠芋。” “崔柠芋……” 她渐渐从混沌的黑暗里睁开眼,还是在作呕的崔府内。 温砚跪地抱住她,手颤动,抹过她嘴角的血。 “温砚,我们和离吧。”她眼中倒映着男人难得失去从容镇静的脸,“齐家能给的消息我都抖出来了,崔家也得到了惩罚,阿娘也不在了真没意思。” 她觉得很没意思,心脏渐渐回血,她感觉体温一点点消失,身体经受不住冷风,抖得厉害。 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温砚在颤抖,还是她自己。 温砚压着怒气问:“为什么一定要和离你才甘心,是我待你不好?” “不。”崔柠芋张了张嘴,说不出原因,另扯了一句,“温家覆灭的那个夜里,你得多痛啊。” 她现在终于彻彻底底能感受到绝望的滋味了,那是一种掏空活着的动力的一张网,把人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受到限制。 单是一个齐婉音破开的死局,她骤然窥见真相已经承受不来。 温砚失去的是整个温家,那么小就要承受帝王喜怒的后果,死了的成了一抔黄土,活着的那个才最痛苦。 崔柠芋如果没有遇见温砚,想要复仇的路只会更加漫长。 她想和离,是清醒过来,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勇气陪着他,真的能够了解温砚的过去和面对未知的漫漫前路。 自我怀疑和审视,她这样的胆小鬼,一味被权谋迷惑过眼,之后能不能像温砚那样坚守初心实在可疑。 温砚抱起她,跨上马便朝宫门奔去。 崔柠芋被裹着斗篷牢牢放在他臂弯之中,她还有些虚力:“……你要带我去哪里?” “找司马熠帮你医治,他的医术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导出的定能医好你。” “这不是医治不医治的问题,我是在说和……” “小芋儿。” 崔柠芋被他抢了话,不耐地语气里她对视上一双几乎叫人心碎的眸子。 “理由?”温砚紧紧圈住她,未曾再多说。 “我做错过太多事情,也对你不好大家也都知道,何必纠结在我这样的人身上?”崔柠芋索性坐起来,头疼地掰起手指,“我不聪明还喜欢做坏事,别说什么先前是被沐姨逼的,即便开始是,后来我尝到奖励和地位主动帮着闹了不少笑话,你刚开始愿意在我身边一为被强迫,二也是为了得到更多齐家的消息吧,温砚我真的累了不想再参与进去。”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去拽缰绳。 “别去了,我的病谁都查不出的。” 之前在杜国公府就查过,再三确定也查不出病因,她这动不动就吐血的毛病, 她跟温砚在马上僵持,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最后骏马前蹄扬起,马啸掉头回府。 温砚将她抱入主屋,一言不发去了书房。 兰玉处理好崔府柳氏的尸体,回来就瞧见松念引着太医医丞出去。 梨花在门口来回走动,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见兰玉,连忙过来拉着兰玉说话。 “兰玉,夫人和首辅大人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两人像是吵架了。” “一时说不清楚,之后再说,你先告诉我医丞如何说?” 梨花歪头挠了挠脸:“说夫人只是有些气虚,血气不足,到没有旁的事。” 兰玉似已经知道结果,也不意外,接着问:“那夫人回来可还有呕血?” “呕血?!”梨花吃惊大骇,“我就说为何衣襟沾血。” 听到外头的声音,崔柠芋捏起眉心,唤了声兰玉。 门帘打开,兰玉面露忧色,抹了眼角的泪。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再说起和离,大人连纳妾都不曾有过,我们都看得到他心里只有你。” 崔柠芋吐血不止,陷入昏迷,兰玉是看着首辅大人收到消息就冲过来,步子焦急,冰天雪地抱着崔柠芋无措的姿态。 任在场的人,谁看了都揪心。 崔柠芋叹了口气:“我担不起他那颗真心。” 温砚身边的小厮站在门外请礼: 分卷阅读139 “夫人见谅,奴过来拿些大人的衣物去书房,大人说今夜在书房歇息。” 崔柠芋跟兰玉对视了一眼,兰玉走去跟小厮对接,利落的准备衣物送给等候在门口的小厮。 兰玉把衣物交到他手上:“大人还在生气?” “不曾,正在看宫里来的宗卷,应该是不想夫人特意等候所以才叫小的过来拿些东西。” 小厮讨巧道:“夫妻之间吵架自古都是越吵越亲,兰玉姑娘就别为这些太伤神,多替大人照顾好夫人才是正理,咱们都看得见大人对夫人有多好呢。” 兰玉知道前因后果,全不是为了小事吵架却也不愿多说,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唉。” 门帘后出来个人,只撩开了一角:“切记随时注意炭炉,到时间了不管他在做什么一定记得饭食要备好,还有这话不必在大人跟头特意说起。” 小厮应下,跟兰玉对视,他虽不说话但眼里含笑似在刚才安慰的话没说错。 “唉。”兰玉叹气的声音就更大了。 第 71 章 砚首辅第一次跟家妻起了争执生气,睡了书房三日,日日都在处理公务。 没日没夜,夜以继日。 连又在装病的太子爷在东宫,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揶揄道:“早就说悍娘子不讨喜,你偏不听,真是从前受的苦没尝够。” 温砚翻开奏折的动作都不带停,用朱红的笔墨批注了一句,不发一言。 “所以说还是和离吧,和离过段潇洒的日子要什么女人没有?” “若是太子殿下时间太闲,这些奏折还是您自己来吧。”温砚说着放下笔,正要起身往外走。 司马熠笑得呛咳,连忙从榻上坐起,大步拦住他。 “真是说不得崔柠芋,一说起你就急眼。”他背过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可别说兄弟私藏。” 那册子面上画了个愁容神情的女人在窗口望月,丢到温砚胸口,他不得不接过,正要丢到奏折另一侧。 “鸢仪每回生气恼我,我都是照着这本册子里的办法哄着回回都能成功。” 温砚放的动作停在空中,停滞两秒,又拿回自己面前。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阅夫人一生情愁怒容多为心系己,悔过不曾解,夫人走后,方明一生所爱阴阳永隔。 认真翻下去,册子里记录的都是女子常生气的缘由,大致都是写册子的人对自己没有好好理解过自家夫人最后回想起来只余后悔,却没有再能说话的机会。 所以特意详细记录下来,认真写出解决办法,以告诉看册子的人懂得珍惜。 从第一条,看到第五十条。 温砚盯住其中开头一行:女子生怒,勿急着哄,先从己身找因由,一定己身犯错。 他开始回想自己最近做了哪些事,才会让崔柠芋生气要闹和离。 最近好像是有那么一出,正好是前天本来提前约好午时回去一起吃午膳,结果南郡八百里加急报洪涝灾害,不得不叫小厮提前回去推掉,内阁值房议事到戍时才回府。 连晚膳都没能赶上,还是崔柠芋一直在花厅和她的几个婢女玩投壶划拳等着他回来,留了饭怕他不记得吃。 温砚默默合上本子收到袖袋内:“册子借我翻阅几天。” “拿去记得还回来,早点和好,省得鸢仪在我耳边念叨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躺回榻上的司马熠没有听到声响,他睁开一只眼看去,后殿哪里还有人,只余案桌上还有一堆没有写完的奏折。 司马熠:“……” 砚首辅回家前,特意骑马绕了一圈,按照册子上说的先买上花,一堆花花绿绿的草木里,他一眼看到最衬崔柠芋牡丹芍药,所以他各买了五盆。 册子里还有想要夫人开心起来最关键的,还需要依据夫人喜好买写好吃好玩物件。 所以他又跑了躺临仙阁,买上她最爱的果脯跟点心。 小厮在后头跟着不解道:“大人上朝辛苦,这些您直接吩咐奴过来做可免些脚程。” “你不懂,这是心意。” 这日洛阳街头,所有人都看到一贯君子谦谦模样的砚首辅,左手拿糖盒,右手提珠宝,坊市内进进出出。 几乎是吃的穿的看的戴的都来了一遍,这般大手笔,又都是女人物件。 一看就是给他那位悍名在外的夫人所用,意识到这点,不少姑娘隔着阁窗咬帕含泪气得跺脚。 崔柠芋实在好命,有这么一个惧内又衷情的夫君。 在府内堆了个小雪人,正用石子当眼睛用的崔柠芋突然打了个喷嚏,石子没安成眼睛不说头都滚下来。 松念忙着放回去,推着还蹲在地上的崔柠芋往长廊走:“夫人玩了这么久的雪,还不疼惜自个儿的身子等会儿定是要被大人问责的。” “他都不回来睡了,生我气正在气头上不会管我这些小事,只要瞒着 分卷阅读140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崔柠芋还想开口,见松念脸皮抽动,表情跟被酸枣酸倒牙了似的。便觉不妙,一回头,廊下颀长身姿的男人不是温砚还能是谁。 崔柠芋飞快扔掉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的小石子,地面噼啪一阵响。 她责怪的嗔道:“松念,少玩些石头雪团,我在廊子里看着都觉得冷。” 松念:“……?” 真是人在路上走,黑锅天上掉,窦娥都没她冤。 温砚替崔柠芋挡住风,还未说话,崔柠芋眼神忽闪,举手投降:“我真的就玩了两刻钟都不到。” 他挑起眉:“难道不是松念非拉着你去堆雪人?” “你怎的知道我正准备这么说的……” “下不为例。”他拉下崔柠芋的手困在掌心捂热,“去书房吧,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休书?” 温砚语顿,心里被扯了块破洞出来。 勉强稳住不适的心绪念头,先大步走去前头等着她。 崔柠芋拍了拍手,感受了边上好几道的幽怨视线。 “喂,不是吧。”她叉腰心虚得弱了声线,“好歹跟了我这么久,都白眼狼似的站在他那边做什么。” 松念瘪了嘴赌气道:“姑娘要是真和离了,我这辈子都……都不跟你堆雪人了?” 说完就跑到正在拐角偷看的兰玉和梨花身边,三人同仇敌忾,对她露出凶狠坚定的神色。 “唉。”这回轮到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是她想和离,是彼此不合适。 同样遭遇悲痛欲绝过的童年的人,在一起只会暴露加倍的痛苦。 她承认是自己怂,没有勇气拿出一颗完整的真心,可以完全不自私的捧给温砚。 她第一时间,永远是想着她自己。 崔柠芋看着烈风吹乱温砚的袍角,他在前头安安静静的等着。 无奈,后头那些丫头要是看她不过去,恐怕得急得哭出来。 崔柠芋抬脚朝着他走去,一边给自己鼓气,任何结果她都接受。 只是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垂眸看向脚尖,总感觉天气刺透五脏六腑的冷酷,除了心绪不宁叫人生不出其他念头。 温砚始终走在风口,替她挡风,他的小妻子兴趣缺缺的样子都落在眼里。 一时间,叫他拿不住准头,崔柠芋到底会不会喜欢那些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第 72 章 温砚站在门口,伸出手要推门的动作越来越犹豫。 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冬日难寻的粉白牡丹,被娇养的芍药,还有原本只堆各色案卷的书案上堆着女子头面珠宝手串,小几上是爱吃的点心糖酥。 乃至小孩儿才喜欢的糖葫芦糖人都有,还有七头的彩纸风车,画着洛神的纸鸢。 崔柠芋眼尖,抬脚进去往最角落看,居然还有皇宫内特供的银丝异面双绣,千金难求,就被温砚白菜似的堆放在最边上。 她自己有个布庄,资产虽不多,但姑苏有两个铺面,洛阳也有四个,见识过一些世面也不由得咂舌。 “前日是我的错,失约于你。”温砚诚心认错,册子上专门写了女子若生气大多不会直接说出来,但作为一个好夫君,他必须要能够及时发现并且主动求和才最正确。 崔柠芋脑袋混乱一片,似乎是懂了温砚这奇怪的行为是为了哄她。 “你没有错,在其位谋其事,我知道你并非有意。” 温砚垂着手站在门口堵路,不准她走。 侧过身,将手拿的东西不留痕迹的收好。 崔柠芋瞥到一眼,只以为是公务文本,也没开口问。 僵持的气氛还是由她先打破:“我也要道歉,前些天派人将柳氏放出来,从开始我久没打算放过她,给你惹麻烦了吧?” 温砚动了动手,想摸她的头顶,但崔柠芋疏离的语气,让他摁住冲动退到来往进退有度的范围。 君子不会强迫一个女人,必须接受自己的爱。 他意识到这一点,往旁边走了一步,但也只有一小步距离,把门让开丁点儿的空隙,崔柠芋连一只手都伸不过去。 小厮在门口犹豫纠结着看夫妻俩,兰玉姐亲自提过一耳朵,不能贸然打扰 事情紧急,小厮咬牙豁出去:“大人,大理寺卿亲自带人过来正在前厅等您。” 大理寺的人。 崔柠芋朝回廊方向看去,不自觉吞了起口水。 温砚温声安抚她的情绪:“不是来找你,不要怕,不管我们之间如何我始终都会护着你。” 他还是没能忍住,捏起她一缕碎发眼神盛满揉碎的月光。 “我要出去一些时日,我不在的时候烦请夫人操劳整个府邸事宜,多费一些神思了。” “不碍事。” 温砚见她没有再多话要嘱咐,带了失落掩在胸口,走出去。 分卷阅读141 前厅大理寺卿正在喝茶,一壶茶下肚,后面带刀的侍卫传来动静,原来是温砚背手穿了一身苍色大氅而至。 互相行礼,大理寺卿抱拳道:“温家灭门一案圣上派我等重新翻案,望砚首辅能够全力配合。” “有劳大人了。” 他双手伸在前,两名狱吏拿出锁链镣铐。 锁链在寒冽的空气里碰撞脆响,温砚被一众大理寺侍卫“请”走。 崔柠芋披帛垂地不自知,从垂花门后望着男人清冷身姿,笔挺脊背举止从容。 她扶住墙面,还想探头,男人额角落下两缕长发,被风温柔吹动,他入马车的动作迟缓一瞬,往垂花门的方向看过来。 崔柠芋飞快背过身藏起来,脚下打滑,差点摔下去,还好兰玉及时扶住。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远去,兰玉小心提示:“夫人,大理寺卿的人走了。” “嗯。” 她回卧房褪去外衣,在床榻内蒙头睡了长长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府内灯火四起,一切和往常一样,但静中诡异。 今日是兰玉守夜,睡在外厢房,听到穿衣声从被褥里起身,拿着一盏烛灯,撩开帘子进去。 “夫人醒了,我去吩咐厨房将东西热一热,好歹吃些。” “好。” 饭食来的速度快,是一直在厨房了热着,怕她醒来饿。 松念和梨花还有大部分的仆从已经早早睡去,只有留下值夜的小部分还在活动。 兰玉给她布好碗筷,崔柠芋迷迷蒙蒙的趿拉着鞋,快速坐好。 “你也吃点吧,权当夜宵。” “哎,好。” 兰玉坐在她身边,之前在小宅崔柠芋有段时间特别喜欢洛阳的小吃,兰玉和松念也会陪着她一起当宵夜吃。 崔柠芋吃了两筷子,就开始走神。 温砚虽没有说自己被带走的原因,但她也猜到了,首辅为中心官员,皇家不会放过他的身世,仔细查就算是再查不到的信息也能刨出祖上姓甚名谁,只是需要时间。 明熙帝生性多疑,人越老疑心越重,温砚也没有拦着,连寒门的假身份闻偃都没装,单字一个砚,特意让皇家查。 自入官从头到尾就没有专门再作掩饰,也是想,让温家早点沉冤昭雪。 当年血流成河的真相,整个家族葬身献祭出的一片丹心,就不知道明熙帝敢不敢面对自己去彻底揭开。 兰玉从荷包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圆桌上,朝崔柠芋递过去。 信纸的极品质地似曾相识,崔柠芋仔细想了会儿,记起来是温砚在书房的时候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藏起来的那张。 她意外瞄到了一角,所以记得很清楚。 “是小五捡回来的,说是被大人丢到水里了。” 崔柠芋指尖微麻,从桌子上拿起来,翻开。 纸张是佳品的缘故,只湿了小部分,那块区域的字迹也模糊成团,但细看还能看出字体轮廓锋利的走势。 跟温砚温润的外表不大一样,字狂放凌厉可窥风骨。 待她目光凝在纸面字迹所写的意思,无端泛酸。 上面都是温砚特意写的自检书,其中一句印象最深:只要吾在一日,吾妻可以做任何事,可做菟丝花,可做国色牡丹,也可如罂粟生长。 这个人总是给她最大稳定,以增加她的安全感。 毫无保留,无微不至。 从净室更衣再躺回榻上,她抱着被子,埋在被褥里压低呜咽。 杜国公府收到砚首辅内子的拜帖,杜鸢仪急着亲自过来迎接。 见崔柠芋没了吊儿郎当散漫的笑脸,也明了砚首辅在大理寺没了消息,这人嘴上不在乎,身体可诚实得很。 “我带了护膝还有暖炉,他这人太会忍着定不会特意劳烦狱吏多要点保暖的物件。” “原来你是专门为了他才来找我的啊。” “鸢仪,我只是拜托你了。”崔柠芋放下防备,眼里带着倦意昭示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我去找太子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只有你最快能见到太子爷,便帮我把这些东西带进去,人情我之后再还。” “就讨厌你跟我之间说客气话,忙我帮就是。” 杜鸢仪接过沉甸甸的东西,足以见得崔柠芋准备充分,她脸色缓下来道:“你也帮了太子爷和皇后娘娘,他不会干看着你着急的。” 喝茶吃差点时崔柠芋愁眉苦脸的模样让她看不下去,索性拉着人往外头走。 戴了帷帽,两人坐马车去西市逛逛。 崔柠芋倒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团着郁闷,说话总慢半拍。 “对了,你知道梁家趁齐家倒台,想着梁妃又不争不抢,怕被别人抢先于是将梁双双也送进宫去帮衬她姐姐了么?” “好像听人说起过。” 她没记错,就是那次柳氏提过一嘴。 估计要不是崔家被抄,柳 分卷阅读142 氏可以为了所谓的地位更上一层台面,也能把崔小棠给送进去。 “梁双双现在也被封为答应了,说起来她跟崔府小妹是手帕交的关系,崔家小妹现在在何处?” “唔,很早之前就把她从大理寺放出去了。”崔柠芋摸了摸鼻尖,差点没想起,“她是个无辜的,我只向父亲和继母讨笔账。” 上一辈的恩怨,只牵扯上一辈就够了。 送出去的时候她还吩咐人给了一笔钱,单是混吃等死也能吃个几年,崔柠芋仁至义尽。 “可我听说,先前困住你的白家白序川娶新妇,那新妇我在赏梅会上远远瞧见过一回,身形跟崔家小妹差别无二。” “应该大概可能不会是她吧?” 柳氏好像还说什么来着,崔仁谦和穆王来往密切,以她对那不成器的父亲的揣摩,估计是墙头草哪边强就往哪边倒。 虽不知他是如何看穿齐家都斗不过穆王的,但这个时候崔小棠还能不声不响嫁到白家,也是个有能力的主。 杜鸢仪拉着她散心,去了趟西市一整个下午脚走麻木还能兴冲冲去下一家,她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陪着谁。 酉时查房,狱吏在牢门口看了眼在里面正写陈述词的温砚,在册子里画勾。 做完左右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看才小声提醒:“砚首辅,小的来给您送东西。” “我并不缺什么。” 温砚本要拒绝,狱吏抱着手软声道:“是太子爷送来的,说是您夫人挂念,怕您冻着。” 牢狱阴冷,即便他所在的牢房位置不算潮湿,在夜里也是污浊气息弥漫,冷风从牢底更深处刮过来。 犯人从来不会有好待遇,牢房自然不会设计得多舒适。 干燥的棉被和软垫下就只有厚厚的稻草,还有一小方劣木案几,烛火晃动,这就是温砚牢房里的全部配置。 一听到是夫人送的,温砚终于抬起头。 起身走过来道谢,狱吏咳了咳,清嗓抱拳告退:“让大人受罪了。” 温砚坐回案几后打开布包,鹿皮狐狸毛的护膝,温热的小巧手炉,叠放整齐的护温大氅,还掉出来一张一看就是随意撕了一小半就写的纸。 暖黄的光打在皱巴巴的纸上,上面赫然两个大字:大笨蛋。 第 73 章 砚首辅被关在大理寺牢狱的事,第二日就在朝堂传开得沸沸扬扬。 都说帝王疑心病又起,对太子把控朝局的权力太大,有了忌惮。 首先就拿砚首辅开刀以作敲打,就连眼红他年纪轻轻就 身居高位的其他官员,都得感叹一句真是可怜的棋子。 明熙帝弓着背步履蹒跚,仍坚持不靠人扶,一头华发,丹药吃垮了他的身体,加之病痛折磨即便太医院专门调养,还是有肉眼可见的沧桑老态。 坐上龙椅,众臣朝拜,明熙帝还未开口,就已经咳嗽了好长一串。 宦臣端着汤药,太子在一旁亲自服侍。 然而明熙帝摆手推开,朝下望了眼各有心思的臣子们。 明熙帝清嗓:“齐爱卿。” “臣在。” “你可还记得温爱卿的模样?” 齐左丞如雷声在晴空突然劈开,拂袖跪地。 明熙帝也不等他真能说出什么,眉头紧皱望向大殿外风雪飘飘洒洒的天空。 “朕这里收到一道来自大理寺的罪证状,温家后人温砚字字诛心痛诉齐家屠杀他满门。” “臣之女霍乱后宫,臣之孙残害骨肉兄弟,臣本就罪该万死,恳求圣上降罪!” 齐左丞也是满头银丝,年老松垮的面部肌肉做悔恨状,伏地跪倒不起,自从七皇子被关押起他就终日惶恐着罪责降在齐家。 与其做困兽被其他人指责,不如他自己抢先一步坦白。 鹤发鸡皮,早已不再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身在权贵顶端,此刻卑微如蝼蚁。 “朕批阅奏折时仔细想了温爱卿许久,可惜始终不记起他的样子。”明熙帝又咳起来,“黄泉路上若有机会,朕也该亲自跟他说声抱歉。” 满大殿臣子立刻乌泱泱跪倒高声拜道:“圣上万寿无疆——” 满堂权臣皆拜于他,皆敬畏于他。明熙帝不留痕迹叹了口气,似在最前方看见温右丞板着脸,随时还准备开口文谏。 “罢了,朕也老了,齐家和温家之间的恩怨太子做主吧。” “儿臣遵旨。” 早朝结束,一片哗然。 温砚就是砚首辅,温家还有后人,后人以蜉蝣之姿覆灭了百年家业的齐家! 龙涎香萦绕,地龙烧得殿内如春日暖阳在此停歇,内侍恭敬等候在殿门处也不觉得冷。 太子以折扇抵唇,“折子明日再过来拿吧,刑部可以开始清算齐家产业了。” “是,奴才这就去。” 分卷阅读143 刑部侍郎早在等命令,齐家要玩完了,大家都知道,刑部一整夜不得停歇加急将未来储君交代的任务完成好以表诚心。 齐家翌日得到圣旨,数罪并罚,全族流放千里五世不得离开。 其中姑苏残害人命的旁系,直接斩首以示天威。 而念在齐左丞为朝做了不少劳苦功高的事,又牵连皇族,暂时押入大理寺。 外头只能窥见齐家表层的关系,穆王的底细还没能彻底挖出来,齐左丞是关键人物,在大理寺还有温砚协同大理寺卿审案,一切都在秘密进行,而不打草惊蛇。 说书的茶楼正把这出戏演完,温家的冤苦,齐家的狠毒,七皇子的六亲不认,环环紧迫,叫听者不敢稍离,生怕听少了细节。 “五世不得离开,这比凌迟处死还惨烈些。”吃茶人忍不住说了一嘴。 “何以见得?” “你想想,五世流放在寒苦凄贫之地,若没有泼天的荣耀傍身过尚且还能过活,但是齐家那般的金贵出生,穷苦的人不理解他们,富贵的人只会耻笑他们,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往昔的辉煌和现实的疾苦里无法解脱。” “那岂不是拿着钝刀子剜心!” 崔柠芋从二楼茶室厢房内出来,头戴帷帽,身后跟着兰玉。 走出去,兰玉先瞧见,在马车外等候的海棠。 “夫人。”兰玉出声提示,崔柠芋也看到了。 她走向偏僻位置的马车,里面的女子帮着搀扶一把站稳,撩开帘子,顺着手看过去,正是杜鸢仪。 “一件大事,上次跟你说完白家新妇的事,我派人去打听,你猜怎么着?” “新妇真的是崔小棠?” “对!” 这就麻烦了,那般境地的崔家无人愿意伸出援手,崔小棠能嫁入白家,这事儿有问题。 杜鸢仪见她面露严肃,便也察觉一丝异样道:“这里不方便多说,先去杜国公府。” 崔柠芋入府内,正好赶上杜国公和杜国公夫人自昙园走出,恭敬行礼。 杜国公夫人慈爱的笑:“好孩子,天气凉去屋里头吧。” 杜鸢仪拉着她调皮一笑,崔柠芋再次行礼,郑重的说:“我有一事正要告知杜国公大人。” 杜国公夫妇彼此看了一眼,身边侍奉的嬷嬷遣散了四周的丫鬟婆子。 “要紧事也不能这般干站着受冻,都去花厅吧。” 崔柠芋不再推迟,一行人朝着花厅走去,刚坐下,嬷嬷领人送来热茶退离恰到好处不拖拉时间。 杜国公夫妇坐在主位,杜鸢仪就坐在她身边。 崔柠芋再一拜道:“晚辈这段时日有个猜测一直不曾提起,今日鸢仪同我说起崔小棠,也就是我继母的亲女儿,她已成白家白序川之妇更加佐证了晚辈心里的想法。崔仁谦恐怕还有秘密没有说,他和穆王之间也有联系。” “他不过一个员外郎,若在明面来讲并不足以畏惧。”杜国公喝了口茶,沉思细想,“你的猜测何时开始的?” “乃晚辈继母亲口所说,她说家父和穆王之间有来往,且次数不少。” “那她人现在在何处?” 这次崔柠芋顿了一瞬,才徐徐开口:“我杀了。” 杜国公作为开国元老的后代,数年风雨早已练就了一双十分毒辣的眼睛,她说谎反倒显得多余。 果然杜鸢仪只是朝她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崔柠芋坐回原位。 杜国公夫妇接收信息更快,相互对视而笑。 杜国公夫人款款起身,牵起崔柠芋的手:“好孩子,这么多年受了不少委屈吧,你母亲之事我们早已听囡囡说过,不必拘谨,以后这里你想来就来,不敢说像家一样但你与囡囡、尘儿、砚儿我和杜国公始终同等相待。” 崔柠芋想起温砚自小是和杜尘一起长大,必然受了不少杜国公夫妇的照拂,才能长成如今这样的温文尔雅的俊郎君,能独当一面不像她总会被怨恨冲昏了头脑陷于疯狂。 告诉了杜国公,他心里会有掂量,再同太子跟温砚商量处理。 她现在见不到温砚,又因重提和离闹了不愉快,确实也没必要见面,默默帮他一把算作还恩情。 彼此不见面也好,可以提前适应分居的生活。 本在大理寺已经当了透明人的崔仁谦,突然又被绑到刑架上。 他哭嚎着喊冤:“大人啊,我那恶毒的女儿连同她蛇鼠一窝的丈夫一同害我,我是冤枉的啊!” 大理寺卿撩开衣袍坐下,听此不由冷哼。 “冤枉?” “有本事就让我面圣,我真的是冤枉的啊,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遭天谴的!” 崔仁谦涕泪满面,见别人没有动作越发觉得自己有理,连带叫板的声音也在变大。 七日前闻偃哐当落狱,他趴在木栏之间笑得特别癫狂,散乱的头发遮住大半的脸,笑起来整个人都在抖动。 “闻偃啊闻偃,你活该 分卷阅读144 被千刀万剐!” “还不将他嘴封上,满口污言秽语。” 大理寺卿再忍不了,狱吏拿一团蒙灰的棉布堵住崔仁谦的嘴,炮烙通红的铁块从炭火里拿出来,他被绑得牢牢实实只能硬生生受了皮肉焦香的气味冲到鼻尖。 又呕又叫都被封在棉布团之中,崔仁谦几近昏厥被狱吏一盆冷水浇头淋下。 “老实了就好好说话,休得本官面前歇斯底里。” 大理寺卿派人上去拿走棉布,他紧接着质问:“除去你贪污赈灾官银,收取同僚示好钱财之外,收放印子钱。” “印子钱是我夫人做的,不是我……” “还敢狡辩,一介妇人若无人庇护,何敢开头。” 只见狱吏逼近,烧红的铁又印在崔仁谦的身上,皮瞬间焦黑冒起带血气的烟。 “本官再问一次,这些是不是你?” 崔仁谦喊哑了嗓子,连忙坦白:“是我。” “既然如此,”大理寺卿手下不停笔,眼风慑人,“你和穆王又是什么关系?” “穆王?!” 崔仁谦大叫一声,口吐白沫,眼白一翻惊厥背了过去。 温砚从门口走进来,身上镣铐敲击作响,狱吏要来搬胡椅,他抬手阻止,侧身看了眼正准备要再次泼水泼醒的崔仁谦。 “问到这里便好,关他去最底层的囚犯区几日直到他不再求饶再放出来审。” 他方才一直在门外听着,洞悉一切。 大理寺卿派人着手处理,也站起来。瞧着他单薄宽袍裹身,镣铐锁住他的手脚,却不见折损了他一身风骨。 “温砚,圣上已经让太子重审温家血案,你很快便能出去了。” 温砚颔首,眼中毫无笑意。 害死温家的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齐家,而是在君臣纠葛,满朝的冷漠,一个帝王的昏庸。 远贤臣,亲小人的历史悲哀。 额角散落几缕发丝,他抬眼间,又恢复温和无害状态,眉眼浓墨般点在无暇脸庞,似精细削刻的侧脸自风雪天幽暗牢笼中有股说不出的脆弱感。 “外头下雪了吧?”温砚问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唔,应该是。” 大理寺卿双手拢在袖子里,牢狱深处窜来一股阴风似走在雪地里受冻般哆嗦了下。 第 74 章 明熙十二年最盛大的一场雪就发生在了今夜,大雪瑞丰年,即将来临的新年被无数百姓所期待着。 崔柠芋骑着马,在黑夜里驰骋。 远郊的路不好走,但她不得不去一趟。 白家家主去世,白家嫡长子突然得了疯病,这过于熟悉的疯病,让她心里越发掀起大浪。 白序川成新的白家家主,仕途也一片光明,白家新妇却给她送来拜帖。 说是新妇回门,没有去处,希望能见家姐一面。 这无疑是公开身份,她和崔小棠两姐妹都嫁到高门,而且彼此还分外亲密。 崔柠芋连夜赶路自罗黛山,就已看到众多黑衣人手持沾血刀剑在与太子专门留在此处的精兵僵持。 地上已经倒了好些尸体,精兵的有,黑衣人的也不少。 一道羽箭朝她射过来,崔柠芋偏过头,发丝被截断了几根,被一柄长剑劈成两半。 十名暗卫从角落里闪出,将崔柠芋护在中心。 她眼里闪过漫天杀意,“武义,武仁,速回洛阳直接去杜国公府禀报这里的情况。” “是!” “其他的随我上山,救人。” 她快速稳住通体黑色的骏马,精兵也看出是前来的人是崔柠芋,彼此快速变化阵型,给崔柠芋让出一条道,暗卫在后抵挡试图冲破这牢固的密网,上山,随着精兵不断填补空缺,崔柠芋心里极稳,她毫无保留的将后背安全交到这群人的手上。 心无顾忌,骑马再无阻拦,破雪开路。 雪团风霜扑面而来,似寒铁造就的刀子割肉。 终于到七焚庵,相比山脚的厮杀轰闹,临近山顶处诡异的安静。 崔柠芋盯着半开的大门,下马,手搭在后腰繁密紧绷带着倒刺的打马鞭手柄。 手伸向前,轻轻一推。 吱呀—— 门就彻底被推开了,四周只有风声。 抬脚进门,佛陀大殿灯火照亮了每一个死角,主持和师太们护着年纪还尚小脸上写满害怕的比丘尼们。 会祈师太就在主持手右侧,崔柠芋看了她一眼,目光扫到她们对立的另一侧,坐在草藤蒲团上正在拜佛闭眼虔诚祈愿的女人身上。 眉尾轻佻,也不说话,任由山风呼啸,还能听到雪簌簌沙沙的声音。 女人挽起妇人发髻,头饰清雅,似温室中最恬静的娇花,需要极其小心的呵护才能不让她凋落。 在转过头后,露出与崔柠芋有四五分相似的眉眼。 分卷阅读145 崔柠芋像母亲多一点,母亲素来喜淡,但她偏好浓妍,不管是发饰、妆容衣着还是脾气,都烈而野。 崔小棠不是,她像父亲多一点,完全复制了柳氏的品性,柔弱娇气,会作诗会弹曲,万事出嫁前以父亲为主,出嫁后以夫君为主。 但不管在哪一个阶段,她最讨厌崔柠芋这点,都没有变过。 外面死了好几个黑衣人,守在门口的是白家护卫,她住过一段时间识得护卫衣服上带的家徽纹样。 崔柠芋前后思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致是穆王察觉七焚庵不对劲或是已经找到皇后,想要上山被劫持。 一座山到底难防,崔小棠带着护卫还有黑衣人从其他难以防范的地方先进来了一批,剩下的全数转移视线。 为何黑衣人倒地? 崔柠芋转身鞭子甩出去,一个狠厉下暗手的婆子哎哟一声,一鞭子抽出了血。 下一秒两侧的婆子也趁她注意力全在到底的婆子身上,一发狠,控制住崔柠芋的左右手,脚揣在腿心,她被迫跪倒在地。 崔小棠被丫鬟搀扶起身,冷眼看着被压制在地上的人。 曾几何时,这个女人拥有的一切,她都在费力的争抢,以抢走她的一切为乐趣。 “信息有误,皇后不在这里。”崔小棠率先走出区,“带着她走也一样。” 在门口的暗卫要动手,崔柠芋不留痕迹示意不允。 只能看着她被婆子绑住身子半拖着朝后山离去,白家的护卫也记得她,一路除了受几个婆子的冷眼,护卫记得白序川对她的态度,便也多加照顾没有受罪。 再回到白府宅邸,这次没有丫鬟小厮伺候,绑在手腕关节的麻绳太紧,她感受一阵阵的刺疼,又痒又麻。 拖行到柴房,她被丢到冰冷的地上,呼吸带上白雾,脸色泛青。没人松绑,她艰难的跪地挪到柴堆后依靠着。 还能挡风,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试图这样能够生出热量暖身。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崔小棠出现在她面前。 她穿着貂毛斗篷裹身,站在门口,天光骤亮,崔小棠逆着光依稀能看出轮廓,神情藏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崔柠芋垂着头哑笑:“你帮了我,谢谢。” 这句话几乎瞬间点燃了崔小棠所有的生气,她怨恨地跑过去揪住崔柠芋的领口,狠狠扇了一巴掌,“帮你?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要拿你的命来祭奠我阿娘!” “你恨我。”崔柠芋脸颊火辣辣一股疼,“一命偿一命,你阿娘为了正室之位勾结德贵妃一起杀害我的阿娘,我也要她偿命。” “你以为我就不敢杀你?崔柠芋,搞清楚你的状况,现在你在我手上。”崔小棠惨然一笑,抖着手握着一柄匕首,“白序川护不了你,他现在跟着穆王在外筹备反兵,远比你想象得要恐怖。” “所以崔仁谦早就知道,穆王要夺位,才把你给送过去了。” 她一针见血,崔小棠听得脸色煞白,惊恐得扶住墙呕吐。 崔仁谦枉为人父,在崔小棠还跟母亲在闺房含羞聊着郎君的年纪,就在崔府被抄之前的日子里,说是带她赏玩花宴,可到场除了一个跟她父亲年龄差不多的男人目光暧昧的打量在她身上,再无别人。 崔小棠压着慌乱道:“恐是阿耶搞错了,奴不敢打搅大人雅兴,便先走了。” “坐下,先喝口茶再走也不迟。” 崔小棠装作没听见,埋头往来的路上走,却被几个宫廷装束的公公挡住去路,连她身旁伺候的丫鬟都被带走。 男人端起一杯酒,“长夜漫漫,跟本王对谈几句诗如何?” 那晚的酒下了药,她再醒来,已经是穆王的侍妾。 偏因穆王秘密来的洛阳,她无名无分,还必须回崔府,夜里又被送到穆王手里。 柳氏依仗崔仁谦为天,根本不敢有怨言,只能宽慰崔小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穆王成功了她便是后宫嫔妃,可以光宗耀祖。 就连这婚,都是掩盖。 穆王送给白家的眼线,不得不收。 崔小棠捂住自己的嘴呜咽从指缝里流出,就算是成了白序川的妻又怎样? 白序川根本不会碰她,新婚之夜是穆王整夜占有她的身子。 崔柠芋看她脸上神情就知道她猜对了,在跟国公府聊完回府,她便已经想到崔仁谦勾结一定会送出什么。 没想到,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 崔柠芋顿时感到呼吸变得艰难,为了心里的贪念对权利的渴望,可以不择手段,毫无下限。 “崔小棠,你要是恨我,就把这股力量攥紧活下去。”她自嘲道,“反正我在你手里,什么时候想杀我都可以,可杀了我之后,你能改变你的现状吗?” “什么意思?” “你装作皇后不在,就是想反抗他们吧。” 崔柠芋没有说出‘他们’是谁,“你从小被继母教导事事要抢过我,装柔弱挨我骂也要执着让所 分卷阅读146 有人厌恶的目光落到我头上。这之后呢,我还是潇洒活着,只有你在暗角以为又赢了我一把。” “我抓你来,不是想听你教训我的。” “咳咳,想要逃出他们之手我可以帮你。” 崔柠芋不再说话,目光锁在手中握着的匕首上。 崔小棠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关上柴房的门,上前给她割开麻绳。 “嘶——”她揉着酸痛的手腕,“我不管你心里在想怎么杀我最痛快,但现在,我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崔柠芋没有站起来,柴房冷而灌风,在狭窄的角落反而安生一些。 “你在白府也待了一段日子了,应该知道白序川跟我之间有过一段联系。所以我在这里,千万不能被他知道。” “还有一件事你要明白。” 崔柠芋抬头:“啥?” “我也是被困在白家,穆王身边的护卫随时看管着我的一举一动。” 崔柠芋按住额角,那就是说要想让崔小棠出去给杜国公府报信,或者去温砚府邸,稍有异样就会被察觉。 瞬间气氛陷入低迷,这一步棋,究竟该怎么走? 有丫鬟叩响门框:“夫人,三公主送了帖子说是午后过来找您说会儿家常话。” “嗯,先去准备,我就出来了。” 崔柠芋小声问:“三公主?” 崔小棠扣着手指,她摇着头:“我只在婚宴上见过三公主一回,我也不知她来做什么。” “或许是个转机。” 她咬牙站起来,给了自己两巴掌,嘴角都带上被指甲划破的血丝。 崔小棠看得瞠目结舌,便见她捂住胸口,突然呕出一口血。 “崔柠芋你这会儿发什么疯?!” 她却还在笑道:“就这样带着我出去,让我跪在你们要叙旧不远处的地方,一定要让三公主能一眼看到我。” 第 75 章 三公主的帖子送回到京兆府,前年三公主才守了寡,原本是边疆正二品指挥使的妻子。 造化弄人,突厥来犯,指挥使带兵护住了国土,自己死在了那场战乱。 三公主守寡三年,青灯常伴,一道圣旨又将她赐婚给了京兆府。 司马笙笙从轿子里出来,面上带着一抹淡笑,眉眼间流转一抹冷漠,似刚掐水的菡萏花清淡典雅。 整个上午白家都在准备恭迎三公主驾到,而忙成陀螺。 此刻白家新妇梳正妆,戴金钗描花钿,一身接近正装的礼服恭候在白家大门侧边。 还有一挂的白家老夫妇站在前面,讨好似的叩拜三公主。 “只是普通见个面,说说话,不必拘礼。” 司马笙笙坐着轮椅由嬷嬷推入门,因由三公主亲自发话,按照普通会见来办,白家其他想要攀附的人只得收起心思,不敢打扰二人雅兴,只得恋恋不舍的走开。 崔小棠被再而三的叮嘱,照顾三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所以陪侍在侧,也一时间是三公主问一句,她一板一眼接一句。 虽说三公主是德贵妃的孩子,如今齐家五世流放,德贵妃被封宫承晖殿,七皇子也几乎算是废了。 可三公主毕竟这么多年除了接连嫁人五次,次次是夫婿死于非命,似乎也没有其他错处。 毕竟姻缘不顺,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明熙帝对这个年幼断去双腿的孩子一直带着愧疚,便也依着德贵妃的意思,为她再谋夫婿。 只要明熙帝没发话,那三公主依旧是皇家的孩子,吃穿用度无人敢苛待。 绕过前厅,抄手游廊斜侧落了一间院子,这里最接近主院,还能看到临仙阁翘起的屋檐一角。 再过一道石拱门,白雪落了一层,为了保持雪景落在庭院之美,丫鬟婆子都只小心留出过人的道路,把脏雪都铲到看不见的角落。 红梅怒放,沾染一层白雪,严寒风霜跟绒面娇艳的花交会,自构成一道一年有三季看不到的奇观。 “今年的梅花,倒是比去年的还要好。” “夫君喜爱梅花的节气,这一整片梅林都有专门的婆子照料。” 司马笙笙神思拉长,眯起眼,伸出手往伞外接了一片雪花,即刻融化成水,她的目光落到红梅尽头,几棵芭蕉树大叶被雪压弯。 有个人儿正跪在雪地里,这个角度只能依稀看到背对着她们,朝着一株红梅跪着,身穿单薄苍色襦裙,发顶落了一层雪,俨然是跪在雪里有了段时间。 雪又大了,刚才还有雅趣的雪景被大风一刮,鹅毛大雪顷刻落下。 陪在一旁的嬷嬷担忧三公主的身子被寒风吹久了不好,便劝道:“公主先去屋子里烤会儿火,等会儿等雪停了,再赏红梅也不迟。” 嬷嬷穿了一套深色宫服,一看便知应是照料公主长大,地位不一般。朝崔小棠使了个眼色,下一秒身边的侍女也开始劝。b 分卷阅读147 r   崔小棠也劝道:“若是三公主喜欢,臣妇过会儿再折几支开得最盛的亲自送到府上。”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 司马笙笙松了口,几位侍女连忙将轮椅抬进屋内。 炭火在炉子里烧得正旺盛,人才进来,穿得厚些就有些受不了,起了一层薄汗。 华服嬷嬷帮着三公主将斗篷脱下,又捏了捏三公主在貂皮毯子下的腿,活动血肉骨节。 司马笙笙似乎不经意间问起:“这样冷的天,外头跪着的是何人?” “一个不听话的奴婢罢了,若是冲撞了公主,臣妇这就叫她跪到别处去。” “我瞧着倒是有些合眼缘,她是犯了何错?” 温热的果茶送进屋子,司马笙笙喝了口眉头挑起,“茶不错,嬷嬷去喝点吧。” “哎,公主有事记得随时说一声,奴就在后头。” 华服嬷嬷和侍女才走出门口,就被几个白府的丫鬟嬉闹簇拥着往另外的厢房内走,一片热闹。 崔小棠在主坐下方,垂眸回答三公主抛出的问题:“奴婢不听话非要和本家断绝血脉关系,可骨肉血缘关系哪里好断,都吵到了臣妇耳朵里便叫她罚跪认错悔改。” “那她认错了没有?” “倔得很,跪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肯呢。” “哦?”司马笙笙掀了掀眼皮,朝她看了眼,直看得崔小棠心里发紧,双腿软下去。 “叫她折几支梅花过来,我倒是对她有了些兴趣。” 崔小棠像劝公主不要被这等子蠢婢冲撞了,还没开口就被三公主伸手拦住,倒也不好再开口。 只好朝门口喊了声,又亲自过去带人。 崔小棠已经用了自己最快的脚程,可去了梅园,还是用了些时间。 崔柠芋一只手撑在地上,面色冻得发青,连带呼出的气都不会成为白雾失了温度。 她低头看着陷入雪地的手掌,另外一只手在膝头,方便汲取温度,就这样轮流换着手掌撑地。 白家还有穆王的人盯着,若想要成功逃出去单靠崔小棠抵抗完全不行。 必须还要有一个权利地位至少在白家之上的人,司马笙笙就是这场及时雨。 崔小棠跟她一向不对付,对她就算动用私刑,只要没死,穆王的人估计也不会管。 所以她必须要坚持住,赌一把,司马笙笙愿意站在她这边。 “死了没有?” 花抱藤枝的长裙在她眼前,崔柠芋咬着牙抬头。 “料想你也找不出几支好梅花,还得我自己来。”崔小棠怀里抱了三四枝 红梅,后面还跟着一个丫鬟,“把她扶起来到公主面前回话,你要是敢说错一句话,我必让你继续跪死在这冰天雪地给我阿娘赎罪。” 崔柠芋哼笑了声,冻僵的手撑地,膝盖弯曲太久,第一次竟然没有成功能起身。 丫鬟扶着她的手,崔小棠都只站着冷眼旁观,倒像是真的两人关系破裂在冰点下。又试了两次,崔柠芋终于起身,抱着梅枝身体不能控制的颤抖,朝着屋子里走。 司马笙笙听到脚步声,凝在角落的视线被打断,她只看了崔柠芋一眼。 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听你主子说,是犯了人情世故的错。我倒瞧着不像,你啊你。” 司马笙笙叹了口气。 德贵妃的亲女儿,从前同崔柠芋在宫中互相作伴,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是谁。 现在这幅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司马笙笙放在膝头的毯子罩在她身上。 “白夫人,不知我妹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你这般苛待竟是想要了她的命。” 崔小棠陡然听到三公主冷下来的声线,心头猛地一跳,边上的丫鬟已经给来眼神,不可明斗,两人扑通一齐跪下。 崔柠芋牙齿还在打颤,抱着毯子手里攥紧了红梅。 “三姐姐,我想快点离开这里。”她眼里挂着泪,“我以为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就走,看谁敢拦我皇家要带走的人!” 三公主气得拍在案桌上,外面守着的丫鬟察觉说话的气氛不对,立即跑出去叫嬷嬷侍女。 崔小棠还跪着,咬着下唇,一脸复杂无视了身边一直在递眼神不准崔柠芋这么走了的丫鬟,像是被三公主几句暗暗威胁的话吓得说不出话。 司马笙笙身边跟了个裹着貂皮毯子,一身几近狼狈的女子,出白府门的时候,崔小棠被丫鬟搀扶着跟过来。 “三公主为何不先听听臣妇要留她的解释,若这般被带走,您就不怕坏了大人的事?” 司马笙笙眼眸一沉,转过头看向她:“天家只有一位天子,记住我的话。” 崔柠芋一直低着的头也抬起来,禁不住看了眼三公主。 如今的洛阳,暗中被穆王捆绑的白家,几乎所有的话都可以传到穆王的耳朵里。 她竟敢公然叫板穆王,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分卷阅读148 崔柠芋等嬷嬷先将三公主安排妥当,才进轿子。 轿子被改造过,十分宽敞,三公主穿着斗篷坐在轮椅中,轿子底部有镶嵌的卡扣,可以很好的固定轮椅的轮子,完全不会颠簸颤动。 崔柠芋就坐在轿子侧面的软垫上,冻了太久,喉咙又痒又痛,额头也感觉到有发热的迹象。 她忍不住咳嗽,又很快捂住嘴。 司马笙笙为她递了一张帕子:“平日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丫头,如何就作死到这个地步,若正碰见穆王你只有死路一条。” “三姐姐这不是救我于水火了么?”她拿帕子擦着满头融化成水的雪,“三姐姐怎么知道我被抓住了的?” “白家当初有不少齐家的探子,虽大部分被清除,总还能有几个侥幸的,他们给我递了信。估计,这回被抓到难逃一死。” 崔柠芋垂眸,心里暗自记下那不知名的几位救命恩人。 “我虽一直在深院,可也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夫君疼我,却也因我被迫站在齐家势力下。”司马笙笙说话的声音平柔,甚至需要仔细听才不至于少听去几个词,“你从前在母妃身边,应该知道,我不过是母妃用来牵制和笼络臣子的筹码,如今母妃倒了,夫君待我不变,我亦不想再被动下去。” 崔柠芋沉默着,她不仅知道三公主工具一般的作用,还知道她前四任夫君死于非命不是因为天灾人祸,而是因沐姨拿三公主当做掩护架空了几人的权利,再他们永远死在外面。 只有死人,才最听话。 “小芋儿,帮一把三姐姐吧。” 第 76 章 “三姐姐想要做什么?” “齐家之事我知道温砚一定查的比我还透彻,母妃身边有你,你知道的也比我多,可有个人你们一定想见见。” 崔柠芋感觉浑身都在发热,轿子晃悠的节奏也像是变相摇篮曲。 她鼻音浓重,拖长了音调:“是谁?” 但说完话,崔柠芋眼前一黑,整个人侧倒着跪下去,司马笙笙急忙护着她才避免身体磕碰到哪里。 一摸额头,整个人像是煮在开水里的螃蟹,烫手非常。 司马笙笙眼里透着心疼:“你也是个苦命人。” 在这场权利争夺战里,谁都没能够独善其身。 嬷嬷听到闷响,连忙撩开帘子,发现是首辅夫人昏迷不醒。 “公主,首辅夫人是要带回府吗?” “不了,送回首辅府邸。” 京兆府是办案之地,她能寻常出入是因为夫君是京兆府少尹,再带外人终归是不方便。 轿子先送崔柠芋回府,司马笙笙再未露面,在轿子内等候嬷嬷回来。 兰玉看着人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压住惊叫,浑身都是雪水融化混着先前在柴房沾上的黑灰,衣裙单薄脏污,活脱脱像是被丢到野外一遭,把在一旁也吓蒙的松念给拉着进去给崔柠芋换衣。 梨花自不用教,麻利的叫人打了热水过来擦身换衣,再叫了小厮去请郎中。 房内炭火暖足,两层被褥裹在崔柠芋身上,但床榻上的人儿还是不住的颤抖,口中不断呓语。 “冷……” “夫人,再等等,大夫过来看过就不冷了。”兰玉眼泪都急了出来,“郎中还要多久来?” “来了来了!” 林医丞背着医药箱,从外头进来,放上诊脉垫,仔细把脉,又看过崔柠芋的面色,掀开眼皮眼瞳涣散。 “夫人脉浮紧,发热轻,这冰天雪地里受冻,今夜高烧在所难免,老夫写了一道药方去药堂开药即可。只是腿上的淤血,恐怕这月都要保养,否则极容易落下病根。” 兰玉心里揪疼,刚要问要注意的事项,门外竟闪进被带入大理寺便断去联系的温砚。 “大人,夫人护住了师太,却被崔二姑娘带走折磨了一通。” “我已经知道了,你去带林医丞开药,我守着这里。” 温砚坐在床榻边眼内的光亮得骇人,他在大理寺不得出来为了查齐家贪案,也是有逃避的意思,不想回来便听到崔柠芋又一次说起和离。 他能解决朝廷纷争,一切案宗皆有迹可循。 奈何唯有情不知所起,无法停止,没有根据。 他对崔柠芋可以无限纵容,只要她不离开自己。 躺在床上的崔柠芋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火,嗓子干疼,她无力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水。” 床榻边有人离开,很快端来一杯放了蜂蜜的温水。 崔柠芋软绵绵的身体被人带着十二分小心地扶起来,她听到男人温和询诱:“小芋儿,水来了。” 她动了动唇,低头嘴边碰到杯壁,勉强喝了一口就被呛到咳嗽停不下来。 温砚端着水远离她,怕水落在她身上,等她好了些才更小心的喂了几口。 夜半,崔柠芋热得背脊汗打湿了亵衣,她难受的翻身 分卷阅读149 。 “哪里不舒服?” 她睁开眼,视线还带着模糊,再一看,为她换额前湿帕的人正是眼中带上血丝的温砚。 “温砚。” “嗯?” “温砚。” “嗯。” 她顾不上身子难受,哑着嗓伸出手抱住温砚,温热的臂膀回抱住她,感受自男人身上的体温和清冽的气息。 崔柠芋眼眶聚了泪,一股翻涌的委屈叫她开始小声抽泣。 “穆王的人找到七焚庵,怕是知道皇后娘娘在哪里了。我当时碰巧察觉不对劲,跑过去,被崔小棠给带走,我被关柴房还被罚跪,膝盖好疼。” “我都知道了。”温砚抱紧她,唇落在她眼尾,安抚着吻去她刚落下的一颗泪。 “抱歉,我没能护好你。” “你怎么总是往自己身上揽错,我自己长了腿,谁叫我爱管闲事。”崔柠芋咳嗽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早该回来。” 温砚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事情处理结束了,我回来陪夫人,还难受吗?” “难受。” 崔柠芋哭了会儿,鼻子堵住,嗓子也疼,头也昏昏的。 身上的汗让她实在不想再躺下,小声道:“我想沐浴。” “好,我去叫人准备。” 温砚替她将被子裹起,严严实实不漏风,才转身去唤人到净室准备。 睡了太久,浑身无力。 就算是说了会儿话,精力也像被掏空,崔柠芋靠着床头一会儿,勉强坐到床边。 艰难的动作叫她恢复了点清醒,温砚既然都说事情收尾,那么温家的冤屈以及齐家和德贵妃的一切,也该正式公之于众了。 她看着披身清冷夜色在窗框投来的男人身影,形单影只,唯有风雪相伴。 当初他也是高门世家骄阳似的少年世子,不论才识样貌都是顶配,想必也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五岁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劫难,再无家人,成了被藏在阴暗角落里不可见人的孩子。 幸而一路遇到的都是好人,兴许是老天爷都觉得待温砚实在过于苛刻,才会给予那点温暖,起码能够让这么个凄惨少年以绝望做养料,成长为一方报国的好儿郎。 他的温柔从来都是在绝望中见过最坏的惨烈,才会绽放出的绝美性情。 因为见识过最坏,所以温砚的情感非常的细腻,她回想自己在温砚面前说过的种种话,也许对他的伤害也比常人的更为钻心穿肺。 崔柠芋忍着嗓子疼喊了他:“夫君。” 投在窗牖上的影子一顿,转过来,对着她的方向低低回应。 “嗯。” 声音有些细微的颤,她感觉自己脸颊又开始发烫,一种莫名流淌在血液中的兴奋输送到全身。 浴桶的水备好,她本想自己走,却被温砚拦腰抱起。 “夫人可以交给我。”他浅笑着将她抱入净室,还想帮她脱衣却被打了手。 崔柠芋没好气道:“自己有手。” “夫人受了风寒,腿上不便,我在这里帮夫人罢?” 温砚双手执拗的握着布巾,浑身透露着他想留下的信息。 “夫君若再耍流氓,我就只能喊人把你轰出去了哦。”崔柠芋坐在软塌上望着他,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耍无赖的一套了,定是跟着杜尘那家伙受的影响,“洗个澡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不能自己动。” 她福至心灵突然扯了下他的袖子,“难道说,你是想跟我一起洗?” 温砚站着没动没说话,只把布巾握在手掌中,低头落下一抹笑。崔柠芋又恢复从前和他相处的模式,这几声夫君,直接叫他毫无抵抗力。 “喂,你笑什么,不是吧你真要跟我洗?”她连忙把人推往外推,“我膝盖还有伤,不准乱来。” 温砚怕惹毛了她,顺着力道乖巧地走出去。 崔柠芋这才松了口气,一瘸一拐地努力往浴桶走。 她不大喜欢别人连洗澡都要服侍,向来更喜欢自己来。 温砚静静在净室外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已经传来水声,放下心,走去书房。 书案还有一道密函,此次白家囚困他妻之事,他必千百倍地讨回来。 小五缩在门边,心里提溜着一把刀,感受室内陡然降下的气压,便知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郎君,其实内里可怕着哩。 短短半年,小五已经在边上见识过这位年轻首辅的铁血手腕。 且暗着明着都敢来,崔家不就是活腻了的典型例子? 还有七皇子,小五想起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前些日子小五去送换洗衣物刀大理寺,正好看到温砚手持崔柠芋最爱用的长鞭,抽打在司马廷的身上。 那可不是崔柠芋女子可以比的力气,一鞭子抽下去,皮肉翻卷,打在旧伤上血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崩出来,骇人得很,可想而知力气多大, 分卷阅读150 而七皇子还在疯癫似的笑,眼里挑衅,接着就被灌下一杯不知道什么的黑色药汁,人就开始表情痛苦,还被紧紧绑在刑具上挣又挣脱不开,痛得大喊大叫。 温砚就只轻描淡写道:“等他双目淌血,再把剩下的也灌下去。” 七皇子偏还要嘴贱地嘶吼:“你敢在我身上讨债,若我出去,必将崔柠芋剜肉刮心喂你吃下去!” 小五听的哆嗦,看见温砚淡淡看了成了个血人得七皇子一眼。 “放心吧,你这条命还会留着。” 只是怎么个活着,就不一定了。 非要碰他的逆鳞,司马廷的下场只会是残喘一条命,活不活死不死的废人。 司马熠对温砚所作所为皆是两眼一闭,别人要说一嘴都会亲自捂住耳朵。 这么多年,他还能活,是皇后娘娘放弃一切对帝王的攻心一击,还有那些力保他却遭受打压甚至被残害的权臣的结果。 连他自己,常年患病被下的毒,遭过的暗杀,数不胜数。 枉死的人命,一桩桩一件件。 七皇子被捧得太高,对生命的漠视,他也要尝到反嗜的滋味。 小五回过神,温砚已经将密函丢到火盆里。 火舌舔上纸张,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堆燃着火星的灰烬。 上面写的是崔柠芋遭受的罪始末,其实从他回来,便是在大理寺听了暗卫传递的话。 白家被穆王死死把控,如果崔柠芋不这么做,光靠在暗中保护的那几个暗卫,恐怕就要全部折在里面。 更何况崔柠芋还把大部分的暗卫留给了会祈师太,为了稳住大局,她总是会把自己放在最后面考虑。 第 77 章 因着膝盖跪出的淤血,肿胀青黑一片,可怕得很。 崔柠芋病怏怏地没精打采也睡得不踏实,膝盖那部位隐隐作痛,慢性折磨。 温砚又睡在身边,她不想自己辗转难眠,还要把他吵醒,便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看着顶面的床帐。 偌大的雕花床,温砚小心的护着她,手搭在她的腰肢上,他们之间贴得极近。 崔柠芋一个姿势维持久了,脚底心钻进来一股麻,接着爬到膝盖,爬上大腿,接着整个下半身都在叫嚣要换个姿势,不然要截断了似的。 崔柠芋表情皱巴成一团,实在不能无视这股酸麻劲儿,上半身和下半身,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所以她伸出小手,开始掰温砚圈在腰肢上的大掌。 先试探性抬起一根食指,再观察温砚眉眼平和,呼吸缓缓,看来是睡得很深,崔柠芋低头继续跟腰上的手做斗争。 将手掌朝上握住他的手,往上以蜗牛般的速度往上抬起,尽量减少动作弧度,以免把他吵醒。 结果,耳边喷洒出男人温热清浅的呼吸,他反手握住崔柠芋的手,十指相扣锁在枕边。 脸埋在她肩颈处,青丝才洗过,带着皂角和鲜花的清香。 “温砚,醒着就别装睡。” 她摇了摇温砚的手,这男人埋在她怀里试图继续装作熟睡蒙混过关。 崔柠芋只好放软了声音撒娇:“我腿麻了。” 温砚身体僵直住,接着松开手,只是双眸还闭着,把装睡进行到底。 床榻有些轻微晃动,是她调整了姿势,舒服得长吁一口气。 皮肤温度还是比平常要高,崔柠芋钻到被褥里,尽管膝盖一跳一跳得疼,也要踢到温砚得腿。 她凑过去,亲在温砚的唇角。 “我睡咯,夫君。” 温砚闭着眼,睫毛长而卷,玉色的脖颈处喉结因吞咽造成滚动。 枕边的女子真就抱着他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果真跟她说的一样,很快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温砚睁开眼,摸了摸她干燥的秀发。 他们从很早以前就不曾分被而眠,同一床被子,他能很好的拥着崔柠芋。但今日她高烧不退,原本还打算要他继续睡书房。 温砚哪里肯,每次只要崔柠芋在,总要粘在她身边。 前些天还吵了架,才和好,崔柠芋还甜甜唤着夫君。 他也凑上去克制而热烈的吻,碰到她的唇瓣,稍作逗留摩挲便退开。为她掖好被角,手往下握住她放在小腹上的手,十指相扣,做完这一切,首辅大人才安心的睡去。 清早崔柠芋醒得晚,巳时饿了才想要起床。 温砚早有吩咐,不要特意叫醒她,自然醒便好。 所以梨花等着她洗漱完毕,又去端来清淡的廋肉粥,两碟清炒的蔬菜,一盅板栗山药鸽子汤。 她的食欲确实不够好,为了身体勉强自己在吃。 长廊外有小跑细碎的脚步声,松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夫人,白家家主和崔二……白家新妇来了。” “来了就来了,大惊小怪的。”她放下汤匙。 分卷阅读151 “不是,他们来了约莫一个时辰了,一直在门外站着呢。” “为何不放进来?” “首辅大人不让,说是今日不宜会客。” 她嘴角抽了抽,什么时候温砚还开始迷信上了黄道吉日之类的不成。 松念靠在她耳边小声说:“大人在给您出气呢,昨日您可是在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 所以温砚才会晾着白序川夫妇在外,还要被来往行人都看到这下面子的瞬间,若是小官还好。 白序川即将去兵部担任主事,再往上历练估计就是兵部侍郎。 权贵恩怨,惹眼非常。 走过的人指指点点,直到另外一拨人到来。 兰玉推门进来,给崔柠芋禀报:“夫人,三公主来了。” “不是说首辅府今日不宜见客么?” 兰玉道:“大人说,三公主不是客人。” 好家伙,温砚这厮耍赖胡扯起来,竟然比她还能侃。 明熙帝其实一路下来,没几个孩子还活着,领兵在外战死的是六皇子,还有三个公主,两个和亲出去了,还剩下司马笙笙一人。 其实她排行第五,先前唤五公主,因三公主远嫁蒙古一年后薨逝,五公主年幼就与三公主长相有九分像,明熙帝某日刚服下丹药,神情恍惚带着愧疚唤过前来问安的司马笙笙一声三公主。 后宫皇后不在,权力都在德贵妃一人手中,便掌凤印赐本朝有两个三公主。 从此,司马笙笙都成了另一个三公主。 崔柠芋早就换好了衣裙,虽然白家被冷在一旁,但迟早还是要把人放进来见一见,她便早就换了正装在屋内拖时间。 司马笙笙在花厅等候,也发了话,崔柠芋腿上有伤,准许慢慢来,不必急着会面。 但崔柠芋还是快了步子,她对礼数放在平常也没有特意记挂在心里,但是之前三公主放了话说的交易里面谈及的人,像钩子一样勾着她的心。 “臣妇拜见三公主。” “不必多礼。” 司马笙笙带了点笑意,身后的华服嬷嬷递上一杯热茶,让她润润喉。 她摆手推开,绣满凤尾蝶的袖口一动,素手似被彩蝶托着。 崔柠芋注意到轮椅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也是一套侍女宫装,但和之前见到的又都不一样。 垂眉低目,举止透着大家闺秀独有的优雅,倒不是说做作,反而利落中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司马笙笙见人已经被注意到,便也爽快道:“抬起头,给首辅夫人仔细看看。” 女子缓缓从华服嬷嬷身后走出来,抬起头露出真面目。 崔柠芋差点没坐稳摔下胡椅,幸好是兰玉在一旁及时扶住了她的手,借力又坐了回去。 她换了个姿势,又喝了口茶,眼睛闭上又睁开。 好家伙…… 是她之前绑去地牢庄子然后失去记忆那段,丢失的美貌宫女。 印象颇深,这突然见面,甚至还带了点惊悚。 居然有人能从她地牢里逃出去后,还能有个人样,且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样子。 那美貌且年长的女子扬起唇:“很意外会见到我?” “属实意外,但也猜到了一点子线索。”崔柠芋冷静下来,“三公主带她来,恐怕不是给我做交易的吧?” 如果是别的人,她还能猜一猜联系。 但这女子一到记忆就跟断了线的珠子重新排序串好在一起,记忆里,这女子叫赵翎,赵家一派书香世家,端的是与世无争。 但赵翎入宫后就一直想尽办法求见皇帝,就算是被德贵妃打压,也跟发了疯似的逮着机会就要试。 什么御花园跳舞,什么行宫唱歌之类的做的不少,差点就被赵翎得逞,于是德贵妃就派出崔柠芋带走这位,结果还能靠着一腔孤勇真找到机会从地牢逃出去。 掌事姑姑当初都没能逃出去的地牢,赵翎成功了。 当时赵翎的疯狂,在对视都能被感染上,想要人不自觉后退,不明白她为甚屡屡碰壁,没少被暗地使绊子,却还要几乎像献祭一样要到老皇帝身边。 这么一个跟她对立的人,司马笙笙应当不会是给她准备的。 赵翎抿唇,肩膀也放下来,像是被人强行打断了骄傲的脊骨。 她主动开口:“是我想要再见一面温砚。” 哟呵,这是来抢人的? 先前温砚还不能光明正大叫温砚,还是叫闻偃的时候,试问谁不知道她洛阳悍娘子的名头,在她手里吃过苦头的人,现在不要皇帝要她男人。 崔柠芋眼睛一眯,气势从友好互助就变成了邪性随时准备动手。 “我和温砚的二叔,曾准备定亲,他与我自幼青梅竹马长大。” 哦,原来是没能成的姻缘,她刚放下的心又被拴住。 崔柠芋叫来兰玉:“去把夫君叫过来,他知道了一定也想要快点见面。”b 分卷阅读152 r   “是。” 赵翎眸中含愁,这种惆怅近乎凝固的思绪,她还只在母亲的眼里见到过。只是这两人又有点不同,母亲的情绪是对自身命运所纠结束缚住出发的,而赵翎不像是对生活死心,更像是卡在了过去。 只因心里的人活在了记忆里,不能和她同步共度余生,所以赵翎的愁和忧是从情这一字环绕。 温砚来得也快,想来兰玉是个机灵的,应当是把她交代的话掐住重点都交代好了。 赵翎和温砚两人见面,也并没有发生崔柠芋脑中想象的感人场景。 只是简单的互相问安,赵翎眼中带着浓郁的怀念。 “我心里,是已经嫁给你二叔了的。” 崔柠芋猛地看过去,虽然听到强忍悲伤的哭腔,可赵翎眼中无泪,或许这些年早就哭过了无数次才能到如今的释然坦言。 她终于发现赵翎的侍女宫装哪里不一样了,原来她挽成了妇人髻。 “当初温家发生那样惨烈的事,我还在巴陵郡陪外祖母,回来得知这事肝胆俱裂。本想说入宫求得圣上宠爱,再为温家翻案,或是替你温家手刃仇人。” 她这话还压着怒气,想来在宫内也查到是齐家的手笔,便想做些事,“我一个赵家女,若刺杀德贵妃我可以坦然的死,可赵家还有上上下下,若因我而被连坐我与齐家那些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当时我见内侍欲残害年幼的太子殿下,便豁出去救下,只求未来他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圣君。” 崔柠芋脖颈莫名感受一抹凉,默默缩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司马笙笙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开口:“人我完完整整的归还自你温家,赵翎这么多年跟着我,可以说也未曾受过什么苦,温砚我只求一件事,适时和皇兄安排我和离,从此不再嫁人,我想要隐姓埋名看看天地山川皇家可当作三公主死了。” 第 78 章 三公主离开不久,白家才等来开门迎客的机会。 司马笙笙昨日还专门去过白府,今天就好似根本不认识一般,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崔小棠冷得抖成筛子,却碍于白序川也不敢轻易动作。这人是表面的夫妻,跟她一点夫妻情分都没有,听闻了她罚跪崔柠芋被三公主带走之事。 才第一次正眼瞧她,二话不说拉过来赔罪。 “虽然崔家破败成了一出笑话,可崔小棠怎么也是我妹妹,白大人,你这般拉着她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不好吧?” 崔柠芋在花厅里背靠皮毛软垫,穿着一套暖和织银为主的锦衣,长裙拖地,双腿还盖着一条触手如云似的毯子。 她先看了眼安静的像个小鸡仔似的崔小棠,才往白序川轻飘飘瞥去,分外疏离。 “柠芋,我……” “夫君。”崔柠芋眸光闪动。 他们跟三公主谈话到安排送走人,这期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白家夫妇就这么一直执拗的在等着。 这份执着,如果不是在觊觎他的夫人,温砚还能称赞一句白序川是个坚毅可造之才。 温砚端茶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 崔柠芋便知,他这人醋缸子打翻要亲自看着。 她将果脯不动声色朝他推过去,干喝茶苦口,还光一肚子的水,意思是叫他吃点果脯垫底。 温砚看着眼前的果脯,不怎么想吃太甜的东西,但是坐在侧面的白序川一直看着他们之间的小举动,眼里意味难辨。 他就拿起一块,几近炫耀的放入口中。 看吧,自家媳妇儿就是心疼人。 白序川果真就死死盯着那盘果脯,手在扶手处抓得死紧。 崔小棠看不下去,主动跪下:“我自己犯下大错,没能杀了你,便做好了输家认罪的准备。” “我跟你从来没有谁输谁赢。”崔柠芋也没打算过去扶起来,她要想跪就跪,那是崔小棠自己的意愿,“不过我斗胆也做一回主,白大人,白夫人是我妹妹在白家若是受了不该受的苦,我也不怕洛阳对我的风评再坏点,也要试试能不能端了白家泄愤。” 她这话里有话,崔小棠唯一被磋磨的苦就是表面的白夫人,暗地里穆王的禁脔。就是要白序川能够明白,他们都知道他是穆王的人,现在的洛阳已经不同往昔,白序川要看的还是天家的庇佑不要再走歧路。 温砚又吃了口果脯,当做默认支持崔柠芋的决定。 有人撑腰就是爽,白序川即便拿一双情根深种的眼一瞬不瞬看着她,试图感化,也拗不住在别人的地盘。 只能许下承诺,崔柠芋再假惺惺的表示不计前嫌,就打发两人出去。 白序川就是为了看一眼崔柠芋而来,得不到的天鹅和锅里的肉,滋味永远最香。 也更加确定了自己要跟向穆王,等到穆王称帝那一日,他一定要把崔柠芋抢回来。 翌日,齐家罪行全部披露。 之前那些宣判都是小的,还有暗地扩 分卷阅读153 充田庄赚取血腥钱竟然把整个江南都囊括其中、戳窜七皇子造反为最大,一桩桩一件件,拖出来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齐家就此再翻不了身,然而这其中并没有提到穆王。 穆王好像销声匿迹一般,但其实在大理寺,崔仁谦早被刑罚折磨得没了骨气,从最开始就抖出了自己和穆王的交易。 卖女求荣,再当穆王的狗,在朝堂内散布天家内血脉混乱,太子病秧子是因为血统不纯是天罚,说什么皇后娘娘和内侍没去根的有染的产物。而七皇子也不是亲生,是德贵妃入宫前和自己就有过关系。 如今只有穆王,还是天家血统最纯的存在。 本来是在朝堂暗地里滋生出的谣言,躲起来嘴碎的嚼得津津乐道,偏在人前表现得一副正人君子态度。 齐左丞抖出的就更多了,温家能这么快就被覆灭,就是因为穆王出的主意。 本来朝堂内温家就是个刚正不阿的忠臣,言辞激烈直谏明熙帝,君臣之间本来就闹得不愉快,加上德贵妃入宫的耳边风,还有吃丹药求长生后这种不满更加激烈。 于是穆王献上一计,天子跟温家结怨已久,奈何要顾忌天家颜面不能对这种臣子做些什么。 齐家一直势力不得起来,就是因为温家独大,不如他借兵力人才,帮齐左丞除掉温家一派,功劳一概不要还能在皇帝面前获得青睐。 齐左丞听得心动,半推半就也应下了,狼狈为奸的一群人趁热打铁温家被杀的一个不留。 好在,赵翎在深宫救下太子,而皇后娘娘也努力救下温家幸存的孩子,一盘死棋终于在十七年后走活。 崔柠芋在齐左丞被打上奸臣游街示众时分,到了皇宫内。 德贵妃依旧还是德贵妃,并没有被夺取封号,想来明熙帝还是不忍心枕边最可心的人受苦。 她在殿门外站了小半会儿,没打算进去。 如今再去求证齐沐和齐婉音的事意义不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被查了个干净。 齐婉音当初走不出绝境,也把崔柠芋推到姐姐面前,带着那丁点儿愧疚和怀念,让她被齐沐带大。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齐沐的偏心何止“丁点儿” ,也许那么多年有齐婉音的陪伴,明面儿没有说,可这样一个妹妹也付出过隐藏起来的真心甚至多过抢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如果不是这样,齐沐也实在没必要,再去逼着妹妹对自己低头。 还想要妹妹能够和自己继续相处,宁愿花极端的手段逼迫她道歉,给一些惩罚大概就回回头吧。 海棠好不容易端来了些炭火,封宫无异于打入冷宫,这偌大的皇宫趋炎附势的人太多,德贵妃的日子并不好过。 见崔柠芋来了,海棠激动的正要跪拜。 被她无声阻拦,手掌在空中挥了挥,示意海棠该做什么做什么。 海棠满脸犹豫,眼下青黑,才带上希冀的脸黯淡下去,推开门进去传来小声说话声,齐沐的咳嗽越来越厉害,咳起来肺部抽疼声带嘶哑。 崔柠芋看了会儿四周,这人亲自教她杀人,在这极度险恶的王朝中用凌厉手段保护自己。 算了,因果循环,德贵妃也用不着再踩,她提裙又无声离开封宫之地。 手里捏着一方帕子,打开,是一块殷红的胭脂。 第 79 章 太子司马熠拿了把折扇,走在朱红色宫墙下,崔柠芋形单影只埋头自己走。 内侍刚要呵斥,被司马熠折扇挡住。 “怎么这么没精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温砚欺负你了。” 崔柠芋恹恹地朝他看了眼,叹气道:“我本来还想给德贵妃下点药,现在觉得没意思。” 她把那最后一丁点的痴影不怕死的兜在荷包内,也没打算专门给司马熠看。 司马熠打开折扇,扇了两下,装模作样咳了咳,“你往常都是怎么哄鸢仪的?” “我就说你平常没事也不会找我,原来是把鸢仪给惹恼了,过来找我出主意。”崔柠芋朝他伸出三个指头,“三百两,就告诉你。” 内侍哎哟着叫嚷:“大胆,竟敢跟太子殿下讨价还价!” 崔柠芋捂嘴一笑,但根本不怕。 太子他妈跟她是忘年交,再者就算她跟司马熠接触不多,可夫君是他左膀右臂,杜鸢仪是她亲姐妹似的。 这几人都是脱不开的联系,司马熠就是知道崔柠芋是如何性子,平时也愿意做出退让。 无伤大雅的交易,算不上冒犯,这叫跟未来太子妃的姐妹做商量。 司马熠从手上摘下一只玉扳指:“这个如何?” 得未来储君的物件,可比钱还有用,能够在危难时刻做点别的什么。 她眼珠一转,笑着行礼便收到另外一个荷包内。 “上次温砚回来给我送花又送礼的,我还以为教他的太子殿下手段一定高明,到头来还是要找我啊。” 分卷阅读154 “咳咳!” 司马熠掩饰性尴尬地咳嗽。 “得了,我刚好要送她一对点翠的流云飞燕簪,你只管送给她再写一些酸诗就成。” “就这么简单?”司马熠有点不信她,这人总是一肚子坏水古灵精怪。 “不信那玉扳指也不会还了。” 崔柠芋叫来兰玉,果然有一锦盒,内里绒面面料放着一对簪子,点翠的技艺精湛无比,光照过去流云似在浮动。 最妙的是飞燕并没有固定住,还能颤动。 女子之间,不管谋略还是成熟类型,都逃不开对这些精巧物件的喜爱。何况杜鸢仪对她从前做的口金包爱得不行,总是拿在手里给其他贵女炫耀。 却有不会故意缠着她再送一个,懂得分寸知礼克制。 恰好最近崔柠芋铺面上的搜罗来的簪子,想着给杜鸢仪,没成想在这里就要送出去。 司马熠大喇喇收下,分外没跟崔柠芋再讲客气。 天将暗,突然皇宫西南角亮起火光。 今日是个雪停风大的天气,这一把火几乎席卷的速度片刻已经从宫殿燃烧起来,火光和呼叫声一齐不断。 司马熠眸色极暗:“快请首辅夫人去东宫。” 崔柠芋没多问一嘴,但在加快去东宫的路上,已经听到了兵器乒乓的声音。 内侍吓得大呼小叫却也不曾将崔柠芋落下,一路上好几个追过来的士兵,在手臂位置帮着枣红色巾帕,上面还有诡异的黑色纹理,杀了垫后的两个内侍。 “抓住她,穆王说了抓活的!” 崔柠芋这时候还不明白就枉混了这段时间。 穆王,这是挑着今天反叛了。 她身后跳出数十个暗卫,飞快将士兵解决。 崔柠芋心跳加速,但没有害怕,温砚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挑的暗卫都是顶尖的,这些士兵不足为惧。 总算是在记忆里摸索出来,那纹理,她曾经见过,就在齐家的腰牌上。 原来穆王的实力渗透在了各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齐家早就变成了傀儡,还不自知,妄想着七皇子能夺得皇位。 被利用殆尽,就成了弃子。 她还有心思往四周看,西南角的火太猛,火舌有股要掀翻整个皇城的气势,火光几乎能照亮黑暗的天空,橘色的光落在她身上。 往东宫去的不止有她,还有一位眼熟的朋友。 相比她的底气,对方被穆王的叛军紧紧咬住,几番差点抓住。 “三姐姐。”她喊了声,暗卫分出五个,迅速帮司马笙笙解决了敌人。 司马笙笙喘着气,一时不能说话。 崔柠芋推着轮椅和她一起前往东宫,内侍虽然害怕,还在尽职尽责的引路。 但叛军跟在后面越来越多,一支长箭射过来,崔柠芋带着轮椅往边上侥幸躲过。 箭雨一触即发,就连射在地上的箭,她都看得清楚明白,之前在罗黛山差点被暗杀,就是这样的带着倒钩的箭头。 原来也是穆王的人。 司马笙笙坐在轮椅内,眼神焦急。 “这该如何是好。” 崔柠芋没有接话,奋力的推着。 心里想到温砚,她便更不害怕,太子和他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只怕这场叛军是有来无回。 她只要护好自己,就万事大吉。 好不容易到了东宫,箭雨齐刷刷地来,然而早就准备好的盾牌坚不可摧。 只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东宫内部稳固得四面密不透风都是护卫。 “芋头!” 崔柠芋面上一喜:“鸢仪。” 杜鸢仪提裙小跑过来,帮她一起推动轮椅。 “三公主,我们去密道。” 进了后殿,一整面摆放书籍的木柜分开在两侧,内里是一扇门。 杜鸢仪推开,崔柠芋带司马笙笙往里面走。 暗道飞快合上,暗卫分布在前后,将她们守护在最中心。 杜鸢仪在前方带路好一会儿,通道豁然开朗,里面有一方桌椅,还有床褥被子干粮准备齐全。 “先在这里先休息吧,太子殿下和温首辅今夜开始清扫跟随穆王的所有乱党。” 司马笙笙惨白一张脸,强撑着平静的表情道:“多谢。” 崔柠芋背着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通道往后还可以走,看来是可以通往其他地方。 她们被藏在这里,感受不到外面的声响。 暗道门后坚守了六位暗卫,随时可以观察情况。 崔柠芋坐了会儿,犯困的倒在床榻上,真就心大的睡了一觉。 除了她其余两人坐在桌子前,一左一右,面上心事重重。 崔柠芋翻了个身醒来,发现身上盖了被子,先前她只是随意一靠。 外面的厮杀声太激烈,她其实是被这声音吵醒,先前这里半点声音也无,现在能穿透进来,足以见 分卷阅读155 得穆王的反咬究竟有多疯狂。 如果按照这样推测,先前叛军要抓她,也应该是想要手里多一张底牌,就算用来折磨温砚也足够了。 那么杜鸢仪跟她,谁被抓住,都会是一样的效果。 难怪穆王专门嘱咐了人朝她俩进攻。 那为什么司马笙笙也要逃命? 像是看穿了她的视线,三公主面上已经缓和,“我先前帮了你,已经彻底暴露自己了。” 啊,对,司马笙笙把她带出白府又完好无损的送回首辅府。 “鸢仪,这密道还通往哪里,我们先走。” “怎么了?” 杜鸢仪一边问,行动上却已经帮着她推轮椅往另一侧密道通道走。 崔柠芋招来暗卫:“你继续守在这里看情况。” 但愿是她多想,心里越发觉得,穆王不止会留一手,恐怕还有准备等着她们。 果然通道还没有走到头,在通道另一侧,有个拖着铁链披头散发的瘦长身影直愣愣站着。 司马笙笙心里的慌乱霎时涌向四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儿不会是七皇子吧?”杜鸢仪说出了大实话。 听到声音,司马廷终于抬起头,一双阴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如有实质从三公主身上扫到崔柠芋那处。 一个是不管他死活的亲姐姐,一个是小时候就害怕他却让他想要藏起来的姑娘,这两个人都背叛了他。 他才刚准备动,崔柠芋发出警告:“别过来!” 随着她的声音,暗卫快速抽刀抵挡在她们面前。 司马廷看着这些人,突然弯腰捂嘴大笑。 “你以为我到了现在,还会惧怕生死?” 他拖着镣铐走得不紧不慢,金属的链条拖在地砖上,像蛇吐着信子往皮肤上滑过。 直到走到暗卫面前,他突然甩着重重的铁链,卷住长刀,内里一震,猛吐鲜血却也把挡在面前的几位暗卫全部伤倒在地爬不起来。 崔柠芋:“……”所以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内力这种见鬼的东西? 她推开杜鸢仪,却被一把抓住领口,往上一提。 司马廷阴恻恻的脸上透出笑,“穆王要我杀太子妃,柠芋这么急着凑过来也好,省得我抓。” 这语气,怕是谁都没准备放过。 崔柠芋脸憋得通红,手拼命去拍他。 司马廷已经抓住一把长刀,作势对她下手,然而崔柠芋已经抛出一把粉末。 红色粉末在狭窄的暗道内看不明显,入眼刺痛,司马廷最直接中招,手一松崔柠芋踹在他腹部手肘用力往下捶。 司马廷吃痛,一时无力,只能松开。 崔柠芋拉着杜鸢仪往后面滚:“快憋气!” 那粉末就是先前的‘胭脂’,是在崔府找出来的痴影,无色无味却能叫人坠落自己最恐惧的幻觉里。 司马廷倒在地上尖叫,一个病态至极的男人显然已经落入幻境,嘴里还在喊着“母妃”、“阿娘”。 司马笙笙颤抖着手,她本身被放在最后面,不知何时已经捡到一把长刀。 双手紧握,最后换成右手,左手推着轮子绕开地上暗卫的尸体,满面泪痕,却举刀朝地上的亲弟弟捅过去。 “砰!”她的手被石头砸开。 满脸憔悴,已经不复往昔的德贵妃,穿着单薄的长裙,眼里依旧凌厉。 “你敢杀你的亲弟弟。” “亲弟弟?”司马笙笙朝着她笑得浑身颤抖,指着地上还在尖叫打滚的人,“母妃你为了给他铺路,何时考虑过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被你当礼物一样送给一个又一个男人,都是为了权利,都是为了司马廷的权利!” 她扑到地上,爬着也要再抓住一把长刀。 双腿残废不能动,司马笙笙就抠住砖块缝隙,也要朝司马廷砍过去。 又被德贵妃踢开,司马笙笙抓住齐沐的脚,试图绊倒,却被齐沐踩住手掌用力的碾。 “他是你弟弟,只要他成了皇帝,你要什么没有?”齐沐作势要拉着司马廷往地道外面拖。 德贵妃是趁乱跑出来的,整个皇宫一片混乱。 但皇帝的寝宫,和太子的东宫却被护得严丝密缝。 她看到一个内侍背着珠宝金链从御花园假山后面窜出来,便发现这地道,误打误撞看见了这一幕。 司马廷却突然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太子’。手掌作鹰爪样,反手掏出了‘太子’的心脏。 血喷溅在司马笙笙脸上,她尖叫着眼一翻昏厥过去。 司马廷却没有停止,他唇扯开,往常俊美的脸上透着癫狂,却发现地上躺了无数个‘太子’,还有两个站在前面,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一只蝼蚁。 被盯得发毛的崔柠芋:“……我们赶紧跑。” 第 80 章 分卷阅读156 司马廷染血的脸上狞狰的笑着:“司马熠,你必须死!” 一边凶神恶煞的盯着崔柠芋和杜鸢仪。 崔柠芋:“……?”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子甩过来。 背过的锅有那么那么多,非要来一口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崔柠芋这就不乐意了。 她拉着杜鸢仪往后撤,司马廷也不急着追,在后面跟着,像是在跟她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崔柠芋跑了没多久实在没力气,从拉着杜鸢仪到被杜鸢仪拽着往前跑。 喘气声大如牛,腹部坠痛,脚腕还崴着了。 她虚弱的说:“我不行了。” “不行也得跑,以后跟我一起多练练,你这身子骨真的不行。” 仿若一场拉练赛跑,杜鸢仪拉着她又跑到另外一条暗道里。 七拐八拐,终于从一个门洞内钻出去。 然后,她看见了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 分别是温砚、杜尘小将军还有太子司马熠,不熟悉的人离她们更近,身上穿戴的盔甲上刻着叛军巾帕上才有的纹样,看起来四十来岁,胡子一把,凤目狭长,浑身凶煞之气。 围拢的叛军以他为首,显然是被她们的到来打断了刚才交恶紧迫的战场。 不出意料的话,这位中年叔叔就是穆王了。 崔柠芋想哭:“……” 躲是躲不掉了,前有追兵后有猛虎。 穆王最先反应过来,拿剑刺过来。 崔柠芋偌大的求生欲叫她身体反应快速躲过,第一剑就擦着她的手臂过去,袖子斩断一半。 温砚更快,手中的剑用内力推动,直直钉在穆王还要前进的右脚位置。 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剑竖起插地。 穆王冷哼:“我的好侄儿,未曾想你处心积虑也防范我多年。” 司马熠也穿了一身护甲,挡在崔柠芋和杜鸢仪的前面,两人安全撤到后方。 温砚不顾周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拉住崔柠芋从上看到下,从前看到后。 “我没事,就是袖子破了。”崔柠芋推着他往前,“跟你说,我给司马廷下了痴影,现在他看谁都是司马熠。” “好,我跟太子殿下说说。” 她们就是逃命上来的,哪里晓得正好撞在枪口上。 趁这会儿也看清了周围,竟然在飞霜殿,皇帝的寝宫外。 叛军在外围,司马熠的御林军在最内侧保护寝殿不被打扰,还有无数提前备好的兵将,分为两队。 一队人马应当是落后一步专门在清扫余党,杜尘和杜国公带头,许久未见的杜尘皮肤晒黑了许多,无论眼神还是身形坚定而健壮,显然一趟玉门关让他的心性和血性都有了新的一个提升。 另一队埋伏在飞霜殿,温砚带领。 正好将穆王前后夹击,退无可退。 暗道只有两条分岔路口,一条通往哪里不得而知,被司马廷挡住了路。她们走的是这条,可以到达飞霜殿。 温砚一件围了一圈白色狐狸毛的斗篷盖在她身上,怕她乱动,专注地系好。 在她的催促下,温砚过去跟司马熠低语几句,穆王握着一把带血的利剑,僵持在对面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刚才钻出人来的暗门,突然又传来声响。 轰隆隆,石砖移位,假山边上出现一个男人。 满脸血渍,头发结块一缕一缕,手上脚上带着镣铐,伤口淌血。 穆王看清了来人是谁,笑道:“原来是七侄儿,正好,随本王一起剿杀这群该死的蝼蚁。” 司马廷听到声音,血红的眼尾含着暴怒,转过身,发现前面都是司马熠,一个接着一个,自小母妃叫他事事必须比过司马熠,严寒霜冻,还是酷暑难耐,他一直在被迫成为母妃心里可以抓住皇权的人。 他在做啊,为什么司马熠还不死? 齐家被抓,司马廷这一派倒下,穆王一直在暗里插手才让齐家势力倒塌得能那么顺利,司马廷却根本不知道。 所以穆王笑着上前准备拍拍司马廷的肩,正要拉他入自己的这里,却差点被司马廷出手伤到。 “司马熠!”他吼叫着冲向自己最近的一位‘司马熠’,全力出手,招招发狠。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杀死德贵妃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崔柠芋会以为司马熠是他杀母仇人。 穆王怒喝他发疯,一边要抵抗,几个回合,彼此都落了伤。 司马廷毕竟在皇室娇生惯养,即便自小习武,也比不上在边疆地带亲自操练过的人。 刀剑交接,每回都要见血。 穆王这些年养私兵可谓用心,为了这一遭夺位,虎口粗茧就是证明。司马廷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伤,缠斗的毅力不减,好几次差点割到穆王的脖颈。 一位叛军瞅准司马廷动作迟缓的一瞬间,一支冷箭放出去,准确无误的射中他的小腿直接贯穿。 分卷阅读157 刚才没人敢上前,两人动作太快,贸然上去帮忙很有可能伤到穆王。 司马廷大喝一声抓住长刀,甩向前面,穆王的一只胳膊也被砍下来。 后面的大军收到杜尘的指令,在这惊险的混乱之中,开始和叛军交战。 先前还只是在地道中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现在仿若立体环绕,四面八方都是真实的厮杀喊叫。 崔柠芋脸色差得可以,她方才是拿手捏碎的痴影,接触者除了司马廷,就是她。 杜鸢仪和她始终都有人护着,刀剑无眼,怕被伤到这两位女子,温砚杀了距离太子最近的一位叛军,彼此交换视线,温砚向后退,护住崔柠芋和杜鸢仪后撤。 硬生生在混乱中杀出一条生路,护送她们到飞霜殿内。 温砚刚要转身继续参与进那场争斗,却被崔柠芋突然抓住手。 “温砚,你要回来,我不允许你受伤。” 温砚看着她:“好。” 她侧过脸,温砚没有看到她失焦的瞳孔。 到了安全的地方,崔柠芋再也扛不住心口一阵冷一阵热,口腔一股铁锈味。 她闷哼着吐出一口血,人也瘫软在地。 殿外的火光、刀光都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崔柠芋看见了面前的人。 那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眼里带着痛恨和不甘,女子指着崔柠芋却不说话。 只是片刻,女子身后又出现了齐婉音和齐沐。 她们都站在阴暗之处,冷眼看着崔柠芋,或者说是看着这副皮囊之下的青溪,这一抹来自异世的幽魂。 齐婉音的手搭在女子的肩上,朝着崔柠芋终于不是愁云满目,而是释然一笑。 这场斗来斗去的游戏,迎来落幕。 崔柠芋捂住嘴,血就从指缝里淌。 耳鸣一阵,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再到一片像是放大的万花筒,五颜六色找不到聚焦。 “芋头,你怎么了芋头!” 崔柠芋拉开抱着自己的脑袋疯狂摇晃的手,虚弱道:“脑子都要被你晃出来了。” “芋头你没事吧,我喊了太医,很快就到。” 四五个太医就服侍在明熙帝跟前,杜鸢仪方才好不容易喊来一个,都是明熙帝突然睁开眼,神思清醒准许跪在床前的太医下去。 很快太医过来把脉,依旧是之前的那些话,查不出她吐血的原因。 崔柠芋倒是更快习惯,拿茶水漱口,屈腿靠坐在墙边。 “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现在没人会管她,崔柠芋刚才那似梦似幻见到的人,某一种直觉告诉她,今后她彻彻底底成为了崔柠芋。 这个异世,即便走到天涯海角,她都不会彻底断开链接。 崔柠芋意识疲惫,额头抵住膝盖,很快就睡死过去。 再醒来,鸣钟响彻洛阳。 明熙帝龙驭上宾,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穆王和叛军所留下的痕迹全部被雪封在了不为人知的深夜死角。 臣子与新任储君无一不白袍罩身,皇宫一片素白肃杀之气。 冷冽的寒风透过锋利的兵器,有隐隐哭嚎的吟唱从风里带上罗黛山。 会祈师太手里108子突然崩断,她似有感应,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长久没有回神。 崔柠芋睡了太久,撑起身,还有些晕乎乎的。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更加舒适的睡袍,是她叫兰玉专门叫绣娘裁剪的款式,结合了现代的一些特点,特别贴服柔软。 嗓子有些痒,她起身倒了杯茶水喝。茶水温热,看来是有人才来过。凑合着面盆里的冷水,擦拭了把脸。 往常守在她身边的三个丫头都不在,她也没有专门叫人,披着一件外袍,掀开门帘。 天色灰蒙蒙的,有些暗调的蓝,看不出时辰。 才准备走出去,迎面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 她仰脸笑嘻嘻:“温砚。” “哪里还难受吗?” “没有,老毛病了习惯就好。”她撑了个懒腰,“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这么久,难怪浑身无力。” 她还要往外走,温砚却挡住了她的步子,垂下头,眼睫颤了颤,下颌线紧绷。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大型狗狗,叫崔柠芋看得心里头一紧。 她立刻叉腰问:“是谁欺负你了?” 笑话,现在的洛阳谁能欺负得了新帝的重臣,骠骑大将军的好友? 就连整个温家在明熙帝死后,完全沉冤昭雪,就连司马熠都低下头情真意切说出抱歉。 不过这也并不是司马熠的错,上一辈的纠葛谁又说得清个你我。 只不过吸取前人悲壮惨痛的教训,重新出发。 温砚比所有人都要看得更加洒脱,没有挟恩求报,也没有怨恨缠心。 他以手里的笔,以及站在朝堂高位的品格,用心守护 分卷阅读158 新帝,和大大小小的臣民共同守护来之不易的太平。 第 81 章 她迷迷糊糊地找原因,下一刻,就被拉入一个熟悉清冽的怀抱。 带着满怀寒雪般的孤傲,以及在他背后清冷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这个拥抱非常用力,有一瞬间崔柠芋都快以为自己立马就要飞走了,才会让他牢牢圈在怀里,汲取一点真实感。 她刚一动作,想揶揄温砚两句,还没有开口,就被他抱得更紧。 那股自寒冬的冷风,在怀抱里,融化成了滚烫在彼此间皮肤上的温度。 崔柠芋脸颊绯红,要是说大吵大闹她是完全不怯场,但是这种黏糊的依赖,就跟要她命似的,扭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偷偷瞄了一眼温砚,发现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桃花眼漆黑的瞳孔大半都是她的身影。 似被烫到,她又假装镇静的转移视线。 她不知道,这在温砚的眼中,含羞带怯又灵动非常,古灵精怪的可爱。 “不要丢下我。” 他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达到崔柠芋的耳朵,这人,不是受了欺负,原来是因为她昏迷不醒而慌乱了。 温砚想起解决完叛乱的穆王,前去飞霜殿,就看到崔柠芋倒在血泊,在刀剑无情的战场上还能游刃有余的人,在那时失了智。 飞奔到崔柠芋身边,抱着她求问太医。 还是司马熠拉回了几近六神无主了的人,明熙帝还有最后一口气,本应该跟在太子身边的心腹的他,被特地恩准离开照顾崔柠芋。 同样都是心尖上有个不能被撼动位置存在的人,司马熠切实了解那时刻的温砚疯狂的原因。 如果换做是杜鸢仪,只怕现在这状况的人,就是他了。 守护得住整个江山,就不应该连心爱的人都守不住,建立在任何牺牲基础上的交易才能换取的太平,也只是虚假的太平,也只是一座坚持不了太久的海蜃盛楼。 查不出昏迷的原因,太医院不敢说假话。 同样德高望重的医科圣手林医丞也没能得出结果,崔柠芋这样无知无觉的睡着。 她身边守住的温砚也忘记吃喝,从白天僵坐到晚上,再到白天必须要出去为新帝处理紧急的事物。 胃中灼烧的疼痛,哪里抵得上他每回小心试探崔柠芋鼻息的心慌气闷,简直是抓着五脏六腑搅动。 崔柠芋动了动唇:“我有话要说,和离……” 她才将将说出和离两个字,温砚眼中像是泼翻了的墨深沉如漩涡,两人站在月下。 崔柠芋被捏住下巴被迫抬起,温砚很少会对她强迫做什么,可这时刻他逼着崔柠芋对视。 那好看的桃花眼里氤氲着寒霜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像是眼睛里盛满了一场瓢泼大雨。 他的声音带着狠绝道:“和离?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我为江山做幕僚,只换你一人在侧。” 她的心猛地跳动,这人心里在受伤,还要在嘴上坚决的样子,认真到她以为这是场可怕的开战宣言。 好像……硝烟都要弥漫起来了。 也许是怕吓着她,温砚抿唇,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后软声一遍又一遍恳求她,“跟我回家好不好?别走。” 如果不喜欢首辅府,他就跟着崔柠芋回小宅,哪怕是之前他所居住的寒舍只要崔柠芋能够停留那也可以住着。 他的央求都写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无一缺漏的盛放在崔柠芋面前。 这人面对无数权谋下的试图绞杀他的猛兽可以做到心无一物的提剑劈斩,却败在她一句和离。 崔柠芋叉着腰,竖起眉。 如果不是身体娇小,这气势硬生生被矮上温砚一头。 她深呼一口气:“听我说完。” “我不许你走。” 她眼里含笑,又很快憋住,板着脸。 “温砚同志,我正式通知你,这辈子你再想后悔都没可能了,和离我是完全没打算了。” 一字一句,全部敲打在了温砚的心上。 这话说完,她被面前的男人熊抱入怀。 俊颜放大近在咫尺,不用说话,那双不满狂风暴雨的桃花眼内万里晴空,阳光灿烂。 真糟糕,崔柠芋发觉自己原来早就陷于他的爱意中无法自拔。 如果是温砚的话,哪怕之后她会对任何猝不及防的事情敢到担忧退缩,只要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不顾一切的找到她,爱着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柠芋伸出手回抱住他:“我不会走,哪里也不去,这里就是家。” 一切平定,太子登上皇位,守丧结束杜鸢仪封后大典。 年号改为天元,百年的王朝再次翻向有一个新篇章。 有人发现司马笙笙在叛乱平定之后,同京兆府少尹和离,因着新旧交替,又是 分卷阅读159 新年又是新皇登基没有多少人关注,现在才发现这位命运坎坷的三公主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人影。 而断臂的七皇子司马廷永远困在承晖殿,痴影之毒消解后,得知自己亲手杀死母亲也并没有多有起伏的情绪出现,只是一天到晚很少开口说过话。 先帝和新帝之间的承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崔小棠在国丧期间还过来拜访过首辅府,跟崔柠芋没两句话就开始互相扯皮,见面就要吵架,倒是从小到大都没能改过来的毛病。 她这人上半辈子不算走运,总是什么都要跟崔柠芋抢,总觉得崔柠芋手里的都是最好的。从来没有想过换条路走走,这回她跟白序川和离,从首辅府出来时回看了繁华而无情的洛阳皇城一眼,这里留下了太多荒诞的记忆。 首辅府内,崔柠芋并未因之前的事而跟她多有延续的纠葛,一切平定,连她们之间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都被冲散。 崔小棠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或许从头到尾,只是她自己纠结罢了。 没了崔家,也不用再去白家,崔小棠轻轻松松孑然一身,去了七焚庵愿意用一生替她母亲赎罪,替自己看破前尘往事的因果。 只是罗黛山的会祈师太不愿意回到洛阳,其实应该说也没打算回来。 脱离红尘,一切自在。 现在的会祈师太只是会祈师太,这么多年,早已习惯清冷孤身,也许在最开始时还有过埋怨和痛恨,如今也真正看淡放下,惟愿心中天下太平自己所爱的人一切安好。 也再没有排斥见到成为皇帝的儿子,两人十几年来,第一次坐在一起喝茶论道。 接连两对和离,温砚心里有些怕,但面上依旧看起来温润柔和。 只是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总是折腾得崔柠芋第二天起不来,好几次睡到下午还腿软腰酸。 次数多了,枕边人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偏一问,温砚就把头凑过来,粘着她讨要亲亲抱抱,到最后酿酿酱酱的到了床榻上,崔柠芋就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 往常,她要是想要知道什么温砚可从来都是知无不言。 稀奇古怪的很,又不像是在吃闷醋,毕竟她跟白序川除了上一次三公主来送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除了宫宴上偶尔看到彼此,路过还会点点头。 直到有一次,她做了噩梦惊醒就被人拉入温暖的怀抱。 她睁开睡眼,却发现温砚根本没睡,披着外袍拿着一张洒金的纸张正按着她的手往上面按。 霎时清醒,抢过纸张一看。 上面是温砚用词郑重写的一张证明,写着她崔柠芋和温砚永远不会和离,相濡以沫到白头。 她才明白过来,这家伙的不安全感真是到了极点。 当然…… 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毕竟就是她自己。 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这个人十七年的人生里失去的爱太多,崔柠芋有个蹿出胸腔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或许就是为温砚来到这个地方的。 给他这个受过太多人间极端苦楚的人一点偏爱。 崔柠芋摸了一把温润玉石做的棋子,丢到棋盒里,懒散地靠着软垫,躺在贵妃榻上。 “我突然想生个崽子玩玩了。” 口头的安抚只是一时,她向来喜欢用行动表达,温砚把她守护在心上,他们也好不容易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温家如今,只有他和她撑着。 还有一个赵翎婶婶,用情至深,也是个性情中人。 杜鸢仪面若玉盘,金丝侧凤钗挽发,也学她靠坐软垫,慵懒地长舒一口气。 “那就生。” “但听闻妇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我实在是有些怕。”崔柠芋摸了摸脸,又有些犹豫,“温砚也说不急,全凭缘分。” “太平盛世到了,芋头。”杜鸢仪突然感慨,她上前握住了崔柠芋的手,捏了捏,“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生与不生,像温首辅说的那样,看缘分就好,我们只管好好生活。” “说得倒是好听,家长里短的说起来皇上昨日把你惹恼了吧,不然怎么会专门写到密函送过来,要我过来劝劝。” “说起他我就来气!前天说好一起做份莲子糕,我特地早早去摘莲蓬,他倒好,莲子一剥趁我不注意全给吃了。” 一位是后宫之主,一位是重臣命妇,却还像往日那般没规没矩,却彼此心心相惜。 御书房里正好出来的元熙帝,恰好遇见刚遣了内阁众臣拿着折子过来的温首辅。 彼此一笑,君臣礼毕,一边谈论国家要事,一边朝未央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