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镇往事(女尊)》 分卷阅读1 ?《浮屠镇往事(女尊)》作者:楠关渡 文案: 永恒只在一瞬,而世人为了追寻它却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不值、不值。这句话是梅隐说的。 但很遗憾,后来她却成为了温羡的永恒。 * 淅淅沥沥的雨夜中,她把他从勾栏院里救了出来。 从此,他便是她人生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一句话简介:一个女杀手金盆洗手遇到爱情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因为这本是篇短文,所以节奏很快,隐喻较多,不喜的小伙伴勿入 女主职业杀手 男主菟丝花 排雷:虐心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隐,温羡 ┃ 配角:温雪,温宁,段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女杀手金盆洗手遇到爱情的文 立意:在爱情中最重要的是珍惜当下的人 第1章 不期而会 十年前,武林至高绝学‘寒梅一剪’的创始者、名动天下的美人温宁决定嫁给‘仁义无双’的八公主段艳。这一才子佳人的美谈,一时间传遍了江湖。有人说,温宁是世上不可多得的习武天才,更是少见的以男人的身份冠绝武林的传奇,也有人说温宁以美貌勾得裙下之臣无数,纷纷自愿为他成为一代名士扫平障碍,就连武林盟主也为之倾倒。 可是这样一代传奇,却在嫁给八公主后短短一年的时间内香消玉殒。他人已不在江湖,江湖仍有他的传说。有人说,八公主只是为了得到著名的‘寒梅一剪’神功才娶了温宁。后来不知为何没能练成神功,便移情别恋另娶他人。又传说,他为八公主生下了一个儿子,从此遭公主厌弃。还有人说,他没有死,只是重新回到属于他的江湖,做了一个隐姓埋名的隐士,从此不问世事纷争。 世事无常。如今,十年过后,曾经一切肝肠寸断,都已物是人非,一切传奇不过作后世闲谈。 浮屠镇,如今正是雷雨时节。纸窗外,雷电交加。 一抹颀长伶俐的倩影从黑暗的小巷子中走出来,摘下身上的褐色斗笠,轻轻抖动手腕将雨水甩下。晶莹的雨水从斗笠上滑落到女子白皙的大腿上,顺着光洁的皮肤缓缓下落到脚踝,顺便冲刷干净脚边残留的血污。走进巷子口窄小昏暗的房子里,随手把背袋往桌上一扔。那本就没有系牢的布袋口散了开,几枚亮闪闪的金币就这么蹦了出来。那袋子里还装着满满当当的黄金,而女子根本就不把它们当宝贝,胡乱一扔。 她坐下来,款款拿起几上一壶早已凉透的茶,斟在窄小浅浅的杯中,递入口里。凉茶在唇边晕开,随舌尖的蠕动吞咽下喉,瞬间透心凉。她的人生就像这杯残茶,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这种居无定所的流浪日子,她过的实在太久了。久得都感觉她不像个有知觉的活人了。 她是个杀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向杀她义父的人复仇。 不知为何,才走到家门口时,梅隐就发现自家养的小画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察觉有恙,她缓缓踱步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果然在玄关处发现了陌生脚印。虽然印记不深,但还是逃不过她那双眼睛。她凑近揉捻了一下地上的泥土——十分新鲜。 无论如何,梅隐笃定了一个事实,她的房间里有陌生人来过了。刹那间,她的警觉提到了最高,匿藏在袖口中的匕首露出了寒冷的锋芒。 一眼望到头的小房间里,没有什么可隐藏的。梅隐屏息走近床帏,掀开布帘。不出所料,她的床底下有人,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到他的容貌,梅隐的呼吸一滞。那张脸,令梅隐感到似曾相识。可是,那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眼前的人眉目清秀,身体十分虚弱,手臂纤细,身上骨节林立,看上去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穿着褐色麻衫,这样式质地粗劣,是属于醉曲坊的。 醉曲坊附近有名的青楼,不过里面的男人大多卖艺不卖身。身边的斗柜上,摆着闪烁着微弱黄光的煤油灯,灯芯随着风摇曳摆动中。袖口中的匕首几乎被她大力地捏成麻花。电光火石之间,她忖度着这身打扮,分明是醉曲坊的人,可无缘无故匿藏在她的房间,又是为何?难道他是敌人派来跟踪自己的杀手? 梅隐的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回到一个落脚点上来,想再多都拉倒,不如直接问吧。她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熟练地将冰凉的匕首抵在男子的咽喉上,声音似寒霜一般冻人:“谁派你来的,说——” 男人昏迷着,他的眼帘紧闭,身上全都湿透了。出于杀手的习惯,梅隐半蹲下来用手指按压在男人的颈项上检查他是否存活。就在梅隐触碰到他的那一霎,惊人的高温让她手指发喇。“还活着,可是发烧了么?”她有些疑惑。虽然不知道男子的来历,不过梅隐也不打算见死不救。毕竟就算是敌人派来的,也得审问出雇主是谁才能将他定罪。人是得救的,顾不得他浑身脏污,梅隐将他打横抱上床,利落地为他擦身体。用热水擦洗身体 分卷阅读2 是一种退烧的好办法,梅隐自己受伤的时候就是如此做的,只是她想不到有一天会给一个陌生的男子做这种暧昧的事情。 梅隐拿起毛巾,那男子竟然哼哼两声转醒过来。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梅隐突然愣了一下。“我……”看见梅隐的一瞬间,男子猛地惊醒。梅隐也看愣了,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了半晌,谁都没有先动作。空气似乎在瞬间冻结了。 突然间,男子“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把手捂在唇上,似受惊的小兽,慌乱成一团乱麻,然后又‘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对不起,奴家不是故意弄脏您的床的,您惩罚奴家吧。”他说着请求梅隐惩罚他的话语,一边向她虔诚地磕头赔罪。 惊讶之余,梅隐没有忘记问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窗台上的小画眉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明明是一个刑讯般的场面,可是问出口的一刹那,梅隐竟然格外温柔。她的声音恰似和风在他的头上飘过,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压力。男子倏然抬头,他显然有些意外。紧接着他摇头,语无伦次道:“奴家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 “是段艳派你来的么?”梅隐问。男子一愣,清秀的眉宇之间分明是愕然:“段艳是谁?”对方身体看上去很虚弱,但为了应答梅隐的问话,仍在苦苦支撑着精神。梅隐低头看着他,见他身材瘦弱内息全无,不像是有武功的人。梅隐叹了口气,佯装出一副残酷的表情,阴阳怪气地唬道:“你如果不说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现在就把你丢出去让醉曲坊的鸨父来处置。”跪在地上的男子一听到梅隐提到‘鸨父’,马上惊醒了半分。他惶恐的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原本挺拔的脊背也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梅隐也没料到提到老鸨他会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也愣住了。 没等梅隐再说话,他就爬过来匍匐跪倒在梅隐的脚底下,请求她不要把他送回鸨父那里。“求您别把奴家送回去,奴家不想卖身。”他跪倒在她脚下的动作太过自然,令梅隐忍不住怀疑这些就是他的日常。他生的眉清目秀,但看上去也不再是豆蔻年华了,及笄之后通常鸨父会安排这些童养伎接客。想到这里,一切原因也就了然了。 “你叫什么名字?”梅隐暗自抽回了袖口里的匕首,淡定地坐下来喝了口茶。男子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异样。不想男子竟回答:“奴家没有名字,醉曲坊里我们只有代号。” 梅隐叹想又是一个可怜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见惯鲜血的梅隐已经见怪不惊了。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一个世界上最不足为奇的例子。这样的情况,已经在她的人生中发生了很多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再有触动,也许那颗心早已麻木不仁。一个不懂武功的男人,对梅隐构不成威胁,她也就没有必要摆对他赶尽杀绝。 眼见对方脸色慌乱,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神色昏曀,眼角眉梢还挂着未来得及消散的朦胧,梅隐并不陌生。他中了迷药。 此男人看起来药性还没完全消散,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梅隐忖度兴许是他迷了神志时,误闯了进来。“既如此,我虽不会赶你,可若她们的人查起来,我也是不包庇的。”住在醉曲坊的屋檐下,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不会把他送交鸨父那里,可是梅隐遵循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混江湖法则,她只要求他的高烧褪下去后再另做打算,只要不连累自己,她倒也没有把他赶尽杀绝的必要,她做人喜欢干干净净,不留挂碍。 第2章 洛神再世 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正是一念恻隐之心,勾起了无尽的苍穹。豆大的煤油灯似乎将整个狭小的空间染透了,四处都是橙红的,橙红的地板,橙红的斗柜衣橱,橙红的床单被褥,房间里的所有全都堵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还有橙红的肌肤,明眸皓齿的容颜,最重要的是烛火如晚霞一般将这张冷艳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生气。 梅隐是一见之大美女,任何人只要初看她一眼没有不凝眸驻足的。她明艳大气的容貌,比这世间的男人还要动人。只是那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却总好像失真似的,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姜女不尚铅华,似疏梅之映淡月。禅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美中不足的是,她常年不见日头,肌肤到底有一抹病态之白。她的脸上似乎总不见喜悦之色,有的只是淡淡的冷傲。除了发髻上一点油绿的碧蝶钗外,再没有别的首饰。这样的绝色,却有着一双冷酷的眸子,像个傀儡娃娃似的,礼貌却疏离地注视着她眼前的人。 “你好像生病了。”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表情有些淡漠,冰凉的手掌心放到他光洁的额头上,立刻传来了烫人的温度。额头上的青筋在她手心里凸凸地跳动着,也不知是谁的脉搏,跳的如此欢快。 梅隐冰凉的手在他身上宛若退烧的良药。一直看他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死在她的寓所,倒成了她的一桩麻烦事。只可惜家里没有退烧药,连夜请大夫恐怕惹来瞩目,所以梅隐打算给他打点热水,先对付一阵了。 烧热水的锅炉不在房间里,需要转个弯去小巷 分卷阅读3 子后面。于是,梅隐拿了蓑笠准备出门去。 这时,雨已经停了。纸窗外,除了蝉鸣蛙叫,再没有别的声音。 室内很安静,安静地能听到煤油灯灯芯燃烧时的火花声。 看她要出门,刚才还跪在地上的男子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跪爬上前死死地抱住梅隐的腿,操着沙哑的声音哀求道:“别去告诉她们,奴家求您了。您要奴家做什么奴家都愿意,只求您别把我交还给她们。” 梅隐的腿被他死死地抱住,生怕她迈出门口去一步。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出门,于是只得先安抚好他。梅隐蹲下来凑近他的脸旁边,浅浅笑道:“真拿你没办法,我没有要出去揭发你的意思呢。”他刚才还如临大敌,这会听了梅隐的话,似信非信地迟疑道:“……真的?您真的不向他们说么。我可以相信您么……”梅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陈白道:“如若我要把你交出去,只需要在这里大喊之声便是了,何苦亲自出门。” 兴许是梅隐说的在理,兴许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男子只好点头。 她打横把他抱回了床上,也顾不上他的脏乱,从橱柜里拿出草席制的褥子给他当被子盖上。并嘱咐道:“你就在这里躺一会,不许乱跑,屋里子的东西不许乱翻。” 他听见梅隐好像真的没有去告发他的意思,而且对他还不错,于是转悲为喜,僵在那里错愕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没等他说话,梅隐就拿了蓑笠出门了。 换了别的女人,被这种‘肮脏的男人’睡过床,恐怕连床都不会要了。但梅隐倒没有别的什么嫌弃之感。或许她孤独得太久了吧,有一个活的生物闯进她的世界,都是一种惊喜。而且,他的脸,实在太像她过世的义父了。也许,这不是个巧合。 “还是太久没跟活人说过话了。”梅隐一边走过巷子一边自语。 外面的路面依旧是湿滑的,特别是生了青苔的地板上,必须踮起脚尖来走。她的脚步很轻,像一只灵巧的鹿,穿梭在灯红酒绿的醉曲坊中。 梅隐回想着刚才的情形——一个陌生男子衣衫不整地趴在她脚下,哀求着,哭泣着。好久没有如此动人的声音刺激她的耳膜了。她杀人通常是从背后一刀毙命。从没有机会听到她们悲哀的低鸣。“呵……” 夜里是醉曲坊生意最好的时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光临于此,耳边喧嚣一直在继续,不得不说梅隐已经感到有些厌倦了。虽然龙蛇混杂的伎院是个杀手栖息的好地方,可她已经渐渐厌倦这里无比浓重的风尘气味。这些夜夜笙歌的糜烂世界,不是梅隐喜欢的。 转眼她来此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见过纸醉金迷,也见过鲜血淋漓。世界嘛,永远在以诡异的速度易变着。她厌倦了,不光是这个混乱的地方,还有她的杀手生涯。什么时候能够金盆洗手不干呢?她这两年一直在忖度这件事。 却好像仍未找到答案。 “丫头,又来打水呀。” “嗯,给我一盆热水,谢谢。”她的口吻仍旧如此礼貌而疏离。 打热水的醉曲坊下人喜欢亲切地叫她丫头,她们不知道她的真实年纪,看她尚未成家娶夫,便以为她年纪尚轻呢,她早已不是什么小女孩。对于外人的误解,梅隐从来事懒得辩驳的。毕竟,她只想安静地在此地住下,悄无声息的隐藏在人群中,做一个‘鬼都找不到’的隐形人。 梅隐接过醉曲坊烧锅炉的奶奶打的一桶漫天漫地的热水,‘十分费力’地提了起来。“丫头要不要帮忙啊?”奶奶很是热心肠。 梅隐淡淡一笑:“没事,我还能行。” 在跟她们老熟人寒暄几句之后,梅隐提着热水桶拐进了来时的小巷子。 一到黑暗的地方,梅隐便健步如飞起来。百公斤的生铁镣铐她尚且能带着飞檐走壁,何况区区一桶热水哉?她一路哼着轻快的小调,将热水提回家里。 \‘呀吱——\’木门被打开来,梅隐回来了。她放下热水桶,看见床上的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角里,以为他撅了过去。当她走近才发下他仍然醒着,不过精神不太好,连说话都变得很费劲了。梅隐把他扶起来,给喂了一杯凉开水。他那干涩的嘴唇在被茶水滋润后,原本干涸的血痂又破裂了开来,弄得被子上都是血点子。 这时梅隐才后知后觉地问:“你的身上,是不是有外伤?”男子吃力地咽下凉白开,虚弱地点点头,像一只饿了十几天的小兽。 梅隐了然道:“这样吧,你说伤在哪,我给你上点药吧。”她是个整天刀口舔血的人,家里什么都不多,唯独金创药管饱。 男子顿了顿,主动解开衣服。那还算白皙的身躯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麻绳勒开皮肉后留下的疤痕,鞭子抽打过的新伤旧伤。 他望向梅隐的眼神,畏惧中带着一星点期盼,他不知道梅隐会怎么对待留在这里的他。或是继续像醉曲坊的打手那样虐待他?还是等他伤痊愈了以后卖了他换钱?他不敢多想,生怕自己再陷入绝境。 但是他身上的确有伤,如果不尽快处理,恐怕连命都没有了。看见他露出新伤加旧伤的身体,梅隐竟有一刻看呆了。 “她们为什么虐待你?”天底下竟然有人对一个 分卷阅读4 弱男子动这么卑鄙的刑罚?她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从来不对男人下手,也不对老弱病残下手,更不屑于折磨人。杀人,只需一根银针足以。 也不知是否对梅隐炙热不讳的目光盯得有些难为情,男子蜷缩起身体抱了抱自己的双臂,声音低得细若蚊吟:“对不起,奴家污了您的眼睛。”“没关系的,你躺下吧。”梅隐淡淡的道。 这时,似乎有了些安全感,他才款款道来:“奴家想要逃跑。因为凡是年过十八的,就要开始被安排到楼上去卖身。我到爹爹房里偷了自己的卖身契想要逃走,结果没成想被她们抓着了。她们就打我,折磨我,逼我卖身。” 由于他伤得实在太多,梅隐无从下手,于是道:”原来如此,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伤得最严重的是哪里,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女人,我可以帮你上点金创药。”男子的眸子暗了暗,道:“奴家也不是什么良家子,只要小姐不嫌弃就好。” 她举起油灯,微弱的橙黄色光线照出身体上撕裂的伤口,一条一条的,还带着红色的血珠。梅隐生生被这伤口惊住了,她们将他打得皮开肉绽。梅隐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道:“躺下,我帮你上药。” 男子刚以为梅隐厌恶自己,不愿意帮忙,现在听到她口气和软,面色如故,顿时松了口气。 说着,梅隐站起来,从容地在自己的床头柜里取出药箱。里面装的全是她行走江湖的疗伤药和各种迷魂散。通常情况下这些对杀手来说都是绝对的秘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容不得梅隐迟疑了。 她从药箱里取出镊子,小心地用油灯上的烈焰烫了一遍。然后重新举着煤油灯走到男子的身前。“疼你就喊,我会停下来。”她说。 随着梅隐手里的拉扯动作,男子疼的直哼哼,往外冒着冷汗,可终究也没有喊过一声疼。感觉到头上大气没喘一声,梅隐忍不住抬眼扫了一下,他咬着那唇上的旧伤,疼的脸色发白,正拿一种隐忍又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她。 梅隐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不再看他,专心手上的动作。当然途中不免碰到伤口,迸出新的血珠,不过对于身上的伤口而言,心里的伤口才是最痛的。 紧接着,梅隐用棉布浸透金创药的汁后重新敷在了伤口上,外面的细小撕裂伤也用药汁擦了一遍。伤口林林总总有几十处,该上药的上药,不太严重的地方梅隐给用了活血化瘀膏。当最后一道伤痕涂上金创药之后,男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3章 改名换姓 第二天晌午,梅隐去了市集一趟,买了点吃的,还有一套新衣服。浮屠镇的夏季格外炎热,她的独居日子过了小半辈子,住所里忽然间多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真令她有些不习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并不太厌恶‘那个麻烦’呢。只因他那张脸,长得实在太像她死去的义父。如果不是他年纪尚轻,梅隐都以为是他义父复活了。 穿过闹市,走进昼夜颠倒的醉曲坊,给自己打了壶酒。买好东西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发现那个男人已经醒了。她本来就不善言辞,也已经很久没跟人打过交道了,尤其是在昨天那种情况下看遍了这个男人的身子,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不过对方好像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意思,虽然身体还十分虚弱,但还是颇有礼貌下床向她问安。 “您回来了。”男子有些忐忑地望着她。梅隐淡淡的道:“不用拘礼,回去躺着吧。”男子小心翼翼地扫了一下梅隐的脸色,确定是没有在说反话,才将将安下悬着的心。“奴家不知该怎样感谢您。” 梅隐粲然一笑:“江湖规矩,大恩不言谢。”男子愣了一下,她转移话题道:“给你买的新衣服。”说着,把刚才在市集上买的衣服递给他。虽然不是顶级的绫罗绸缎,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会穿的锦绣澜衫。一席墨蓝的碎纹短袍,看样子价格不菲。 男子先开始神色颇为惊讶,随后又忽然间黯然下来:“这料子很贵的,麻烦您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奴家不能再要您的东西。”梅隐断然道:“昨天那套脏衣服已经扔了,不穿就没得穿。”男子垂眸,仿佛若有所思:“这……您对奴家这么好,奴家不知道如何报答您。” 梅隐听他左一个奴家,右一个奴家,实在听不习惯,不耐道:“喂,你真的没有名么,这么喜欢自称奴家吗?她们到底是怎么称呼你的?” 男子愣了一下,以为梅隐生气了,顿时赔礼道歉道:“对不起……她们叫奴家七号,不过这只是个代号。奴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不过偶然一次看见卖身契上有个字,应该是我的名字,可奴家不识字……不会读。” “哦?你可以还记得笔画,不妨在我手上写出来让我认认?”梅隐颇玩味地挑眉。 他记忆力格外出众,当时去偷自己卖身契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便牢牢地记在心间。 “好。”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搁在梅隐的手心上,温羡的皮肤好,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手背白里透红,宛若水蜜桃一般粉红。因为肢体接触的关系,两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但好歹他最后还是把字给写完整了。梅隐一直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脸上看,盯得他 分卷阅读5 有些发臊。男子的脸颊瞬间红了半片,嚅嗫道:“我的脸上有东西么?” 梅隐淡淡地道:“不是,只是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故人?”男子诧异。梅隐却转瞬间收回了目光,将话题转移:“你接着写。”“……是。”他重新集中精神,缓缓在梅隐的掌心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羡’字。“这是羡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梅隐倒是很认真地想了一番,道:“就叫你阿羡吧。”“请问…这羡慕的羡么?”他笨拙的一字一顿地问,生怕不小心搞错了什么闹出笑话,毕竟他不识字,也根本没有读过书。 “嗯。”梅隐轻声应肯道。听到自己没有搞错,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小姐赐名,奴家记住了。”“我不喜欢奴家这两个字,在我面前你就称‘我’吧。”梅隐道。阿羡迟疑了片刻:“您不喜欢么……”他还以为所有女人都喜欢男人在她们面前自己这么称呼呢。梅隐点点头,当然不会有人喜欢另一个人动不动在自己面前‘奴家’‘奴家’自称,多么怪异呀。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开口道:“知道了,您不喜欢我就不这么说了。”“还有,这敬语,也不要了。我不喜欢有人这么尊称我。”“哈……”闻言,阿羡轻笑了一声,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给梅隐道歉:“对不起,奴家……我失礼了。”梅隐诧异道:“笑什么?”阿羡柔声道:“没……只是我还第一次遇到不喜欢被尊称的……女人。”梅隐淡淡地呷了一口茶,坐了下来:“我这人素来不合群,独来独往惯了,也没几个人称呼我,这很正常。”见她这么说,阿羡也不好多问。 杀手这个职业,谈起来令人生畏,其实就是悲惨的孤家寡人一个,不能有朋友,不能有亲人,更不能有爱人,真实身份没人知道,死了以后人家都不知道把什么往碑上刻。听见梅隐这样直白的陈述,阿羡愣了一下。这个女人,好像真的跟他在风月场里伺候的那些不一样。 两人又扯白闲聊了几句,唯独都对昨天只字不提,似乎有种默契一般。梅隐知道他的处境,也知道他那些伤都是怎么来的,剩下的没什么好多问的,江湖中人不计小节,也不在乎那些,所以她是懒得问了。而阿羡则心有忐忑,他怕醉曲坊的人找到这里,更怕梅隐嫌他碍事,把他交出去。 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个年轻女人还对他不错,不过人心叵测这件事,他早在过去的生涯当中饱尝了。他最怕的,还是梅隐像那些女人一样,等他伤好了以后把他当成玩物一样对待?或许因为私心,她暂时不会把他交出去,难保玩腻了以后不会重新卖到伎院。他的人生从一场拐卖开始,难道又会以一场拐卖结束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梅隐的脸色,希望能够讨好于她,好在这里多留一些时日。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希望她不要发现,不要那么快把他赶出去…… 梅隐为了把家里唯一的木床让给阿羡,自己则扯了块布做了个吊床,以她的武功造诣来说就算睡绳子也没有问题,可是她素来习惯低调,不愿意在人前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她的职业让她的生活居无定所,家对她来说是个遥远的词,用途不过是稍息片刻的一块地罢了。但是自从阿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梅隐的家里多了些生气,等到她三更半夜回来时,房间里再也不是出门前的那个样子。梅隐回到那间小房子,发现阿羡把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擦得崭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这样的日子平静得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梅隐放下手中的汤匙,问道“身体好些了?”见她问自己,阿羡转过头温柔的笑了笑:“已经大好了。”他的伤已经大好了,现在可以下地干一些简单的家务活。只是还不能过分动弹罢了。 可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看梅隐的神情,难不成是要赶他走了? 毕竟,他这张嘴还要吃饭,又不能工作,等于是个负担。他已经尽量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填补心理上的愧疚了…… “你真准备一直待在我这儿了?”梅隐呷了一口白粥。她估摸着阿羡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总该问一句他的意思,毕竟她是一个独身的女人,又从事着危险的职业,如果以后把什么危险的人引到家里来,自己受伤倒罢了,阿羡在这里那岂不是也多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见果然是这件事,阿羡立刻紧张了起来,他端着汤匙的手抖了抖,声音发颤:“您是要赶走我吗……我吃的不多,求你不要把我送回爹爹那里去……” 原来阿羡还是不想回去,但梅隐觉得自己这里实在不方便,她又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哪里顾得过来一个弱男子,于是板起脸严肃道:“可是男女有别,你始终是一个男人,留在我这里、咳、不太好。” 其实她这句话属于胡诌的,主要还是怕她的职业给他带来危险。 阿羡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道:“没有关系的,我回醉曲坊也得伺候各种各样的女人,你就让我在这儿伺候你吧。伺候一个总比伺候无数个好,我如果再回去一定、一定会逼我卖身的……” 梅隐愕然道:“真有这么严重?”不过一想到他的伤,的确不是人干的事,简直就是一些禽兽。“可是……”梅隐还 分卷阅读6 是有顾虑:“……算了。”梅隐本来想说,如果那我十年半月不回来,你也能自己找东西吃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每次可以多带一些吃的回来,大米,面,油,家里也有钱,他应该不会饿死,除非他不会自己做饭。想到这,梅隐问道:“你可会煮饭?”阿羡红着脸摇了摇头。 梅隐有些苦恼:“那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呢。”阿羡怕她生气,即刻道:“我可以学,请、请不要生气……”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好像苍蝇在翁,低着头不敢看她。梅隐换了个姿势,舒适地斜躺了下来,慵懒地笑道道:“你好像很怕我的样子嘛,我又不是财狼猛兽。”闻言,阿羡稍稍提高音量慌忙辩解道:“不、不是的。只是……”“只是什么?”梅隐挑眉。阿羡又低下头去,唯唯诺诺地道:“你很好,只是……只是我习惯了这样,醉曲坊的女人都很凶,如果伺候得不周就会挨打了。” 提到醉曲坊,令梅隐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啊、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阿羡嚅嗫道。梅隐道:“解开衣服,给我看看。”阿羡被梅隐直白的要求给震惊到了,错愕地抬头,却对上了她那一片赤诚的眼睛。她的那双秋水剪瞳中,没有普通女人的情欲和色欲,像一片幽蓝的寒潭一般,泛着一圈圈动人涟漪,可惜的是却深不见底。 阿羡还是乖乖照梅隐的话把自己的衣服解开了,到底他还是个男儿家,有些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啊……” “放松一点,我要检查伤口。”梅隐的动作顿了顿:“疼?” “不、不是,您、你继续吧……” “不是疼就好,我给你涂的金创药质地不错,鞭伤也大好了。你再休养个十天左右就能恢复到比受伤前还好的地步。” “嗯。”阿羡乖巧地点点头,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你人真好,如果换了别的女人恐怕早就不管我的死活了……我还没谢谢你……”话赶话,梅隐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呵,那你要怎么谢我才行?”说完这句话后,阿羡一愣。只见他拽着衣服的手微微发抖,期期艾艾地说:“我是一无所长的男人家,除了身子以外一无所有,你若不嫌弃,我亦可以以身相许于你。”他似乎想的比梅隐更多些。他拿起衣服遮在身前,恢复成坐姿低着头,神情有些难过的样子。白皙的身子在红火的烛光下像一只可口的柿子,令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的头发垂在脸庞,在脸上挥下一大片阴霾,看不清脸上神色。听闻男人一本正经地说要用身子报答她,梅隐第一次愕然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羡闻言有些激动地抬起头:“你是嫌弃我的出身么,虽然我一直在勾栏院里生活,不过我还是很干净的。”说着,有些难堪的垂泪:“我认真想过了,倘若要我回去卖身,还不如请你收留我。只要你别把我再卖回去伺候那些臭女人,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伺候你我心甘情愿。” 梅隐听了他这番剖白,脸居然蓦地红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她沉默了一会,看着羞赧的阿羡,审视了一番:“你真的打算跟着我了?” 没有悬念的,阿羡点了点头,表情很是诚恳。他也没有办法,如果不找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女人收留,一定会再被人卖进窑子里去的。 “我这里不收闲人,那你拜我为师吧。”梅隐的声音忽然传来。 “啊?”要拜她为师什么的,这种事情阿羡想都没想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读书写字,兴许以后你也能帮得上我的忙。” 一瞬间的功夫,阿羡愣愣地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过她原来是嫌弃自己是个文盲。从来没有女人对男人的文化要求期望有多高,默认只会做饭生孩子带孩子和服侍妻主就够了。 “你要我帮你什么?”阿羡有些诧异。 梅隐卖了个关子:“这个以后会告诉你的,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就让你跟着我。” 不过是读书认字这等轻便又高雅的事,他云何不愿意,简直是三生有幸。 生怕梅隐反悔似的,他迫不及待地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要你然我跟着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从来没有认过字,不知道自己资质怎么样,唯恐太过驽钝浪费了你的时间……” 说着,他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 “没关系,只是一些常用的字罢了。而且——我们还有时间。”她口气很轻松地道。 她需要给组织培养一个继承人,这样等她报完仇之后,就可以功成身退归隐山林了。 她微笑着,走过去帮他把那身单薄得不能再单薄的衣衫扣了起来:“衣服穿好,别着凉了,我还需要一个健康的徒弟。” 这动作十分暧昧,阿羡愣了一下:“你、你不要我?” 看见阿羡这慌如小鹿般的表情,梅隐的目光霍然深邃起来:“很希望我要你么?” 这么一问,气氛忽然僵住了。 阿羡惶恐道:“不、不是的。我以为你同意让我跟着你,然后……”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应该会要我才对。也许是我想错了……” 分卷阅读7 闻言,梅隐淡淡一笑,置若罔闻:“不好意思啊,我不近男色。” 阿羡愕然地瞪大了眼:“为、为什么?” 梅隐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她练得是不能近男色的武功。 “没有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你是何道理。” “可是……” “既然你要跟着我,那就要听我的话。” “……好。” 第4章 舞文弄墨 避开俗乱的醉曲坊,在小屋里的光阴过的很快。梅隐出去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他和小画眉,梅隐说那只小画眉鸟叫做‘喳喳’,因为它经常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所以梅隐干脆叫它喳喳鸟。阿羡也很快就和喳喳鸟做了朋友,他们俩相依为伴,刻苦练功的日子也倒不算太寂寞。 每日卯时三刻,梅隐便开始给阿羡准备一天的早课,铺好笔墨纸砚让阿羡学习写毛笔字。他其实很聪明,学起来很快,第一天教他的名字,第二天教醉曲坊三个字,虽然他始终不太愿意写,进而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第三天教一些常见的菜谱,第四天街道茶楼酒肆的名字,第五天……一直到一个月以后,他已经认得下几百个字了。 梅隐还是老样子,过着习以为常的日子,习惯昼伏夜出。她没有向阿羡交代去处,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如此危险的任务,她不会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 于是,每阿羡光照耀在小屋的青瓷瓦上时,每当沉睡的鸟儿苏醒时,每当湖面上泛起粼粼耀眼的波浪时,梅隐就踏着青草从巷子口走进她的小屋。 然后铺开宣纸,晕开浓墨,手把手地教一个男人写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字词。 温暖耀眼的阳光,洒在淡黄色的宣纸上,上面赫然躺着两个歪歪扭扭不成体统的汉字:梅隐。 她对他说:“这是我的名字。梅花的梅,隐士的隐。” “我记住了。”阿羡默默地在嘴边念叨了一遍,反复回味着,似乎不舍得放过这两字似的。 “不用记住,万一是假的呢?”梅隐的嘴角倏然滑过一丝苦笑。假的?这样好听的名字也是假的。“真是假的?”阿羡愕然地抬头扫了一眼专注教自己写字的某人。“逗你玩呢,是真的。”梅隐淡淡地瞥了一眼离自己咫尺的男人。见他把自己所有的话都当成不二箴言,她就像骗他玩玩,没想到他还真半信半疑地问自己,真是傻得可爱。“那就好。”阿羡咧开嘴微笑,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唇红齿白,笑起来格外动人。梅隐望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忽然凑近了贴住他:“喂,你不要什么都相信我。这样你很容易吃亏的。” 那女人家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脸色,令温羡有些羞赧地微微退后,结巴起来:“为、为什么……”梅隐勾起唇邪魅一笑,用手指在他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因为你始终个是男人家啊,就不怕我会骗你,把你吃干抹净然后甩掉你?”梅隐越说越离谱,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温羡笃定地摇首:“不会的,你救了我,收留下我,还教我读书认字,肯定是一个好人。” 好人,第一次有人用这两个字眼形容梅隐。她可是个见血都不眨眼的杀手,竟然会有个男人称她为好人。 看着他那真诚的笑容,梅隐突然有些负罪感,其实她的名字是假的,是杀手组织里叫的代号。而真正的名字,连她本人也搞不清楚。她跟阿羡一样,都是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孤儿。不过呢,她很幸运,有一个善良的男人收养了她,还教了她一身好武功,没人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继续写吧,换个字。”梅隐把锁在他脸上的目光收了回来。阿羡发现,最近梅隐盯着他看得次数变多了,而且眼底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在流转,但愿是他的幻觉。 “换什么?”不知不觉,又换阿羡偏过头来盯着她。“换……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见阿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梅隐有些愕然。“不、没有……”说着,他把脸转了过去,耳朵上升起了可疑的绯红。 他只是觉得梅隐长得很好看,比自己见过的那些女人都要好看,如果把她比做一朵凌霜傲雪的梅花,那些女人就是阡陌上的一堆牛粪。他从来不知道女人还可以长得如此冷艳,在这个以男色为主流的世界里,她要是做一个男人一定会被各大小姐踏破门槛的。 想到这,阿羡的心中升起一股自卑之感,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盯着自己刚写出来的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梅隐,梅花的梅,隐士的隐,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那么动听,多么美好的词啊。 他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何时开始,他觉得在这么美好的人面前无地自容。 “专心一点。”梅隐的声音出现在阿羡头顶。“啊、啊?好的……对不起……我走神了。”听到梅隐的催促,他惶恐地道歉,生怕晚了一步就惹她生气了。见他今天心不在焉,梅隐也困得不行了,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先把这几个字练着吧,我去睡一觉,晚点起来看你练的如何。” “是。” 她有白天睡觉的习惯,阿羡是知道的。对她晚上的行踪,她不说,阿羡也不问。但只知道她每天打过二更天的梆 分卷阅读8 子后出门,早上寅时准点回来。她,像一个趁着夜色偷溜出去的猫,总是那么神神秘秘。阿羡白住在她这里,如今认了她做师父,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样,虽然嘴里不说,但总归是担心她的。可惜,梅隐对此没有半点察觉,仍然我行我素地样子,一声招呼不打就出了门,再一声不吭地回家来。梅隐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哪里眼里有男人的存在?更不懂得照顾男人那脆弱的安全感。 阿羡想的很多,思绪纷繁复杂,对梅隐的感情也很难说清楚,尊重她,崇拜她,依赖她,更多还是畏惧她。在他的眼中,梅隐是一个武功奇高,但不苟言笑,独来独往的女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个道理他虽读书不多,但也听人讲起过。这样的女人往往心里有很多秘密。当然,也有很多痛苦。偶尔等她睡着了,他会去她的床边打量一下。她睡得很浅,呼吸也很浅,像一只惊弓之鸟。等到她开眼后看见是他,才又接着睡。 山雨欲来风满楼,太平的日子没有过多久,麻烦就找上了门。 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醉曲坊发生了一件事。鸨父养的的狗丢了,为了早点找到那条狗,鸨父只好派人挨家挨户的搜寻,终于还是搜到梅隐住的院子里。那天正好阿羡把喳喳鸟的笼子挂到院子里晒太阳,有四个女人不由分说地闯进院落,粗鲁地将喳喳鸟的笼子打落在地上,把它从笼子里揪出来,捏成了一只鸟饼。 平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喳喳鸟忽然没了声响,阿羡出门查看,那带头的女人认识阿羡,她们便要带走自私逃跑的阿羡,而且要求梅隐一起过去配合她们审问。 这件事来得太巧,却正合梅隐的心意。她差一个机会在阿羡面前——杀人。她是个杀手,杀人对她来讲家常便饭,可她从未当着他的面杀过。她拿起匕首,一刀封喉。血溅了一地,四具尸首死不瞑目地瞪着大眼睛,歪歪倒倒在院子里,这是梅隐第一次在阿羡面前杀人,他吓得说不出话,抱头缩回屋子里,在床头蒙着被子瑟瑟发抖。 梅隐利索地在院里子挖了一个大坑,把四具尸体都给埋了进去,带着一身血污走进小屋,把蒙在被子里的男人挖出来:“这里不能住了,我们要换一个地方住。” 阿羡见她神色自若,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惊愕道:“为什么你要杀了她们?四条人命,为了我这样做值得吗?” 梅隐淡淡地道:“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在你每天安然地呼呼大睡时,我都在杀人。” 阿羡知道她行踪诡秘,但亲耳听她说出来,仍然十分震惊惶恐。对他而言,杀人是一件天大的事,可好像在梅隐这里不值一提,眼前这个儒雅温和的女人怎么转瞬间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魁? 他抖抖索索地抱紧被子,牙关打颤,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聚到下巴上,那清秀的小脸现在皱成了一团:“你是杀手?”他还有那么一丝希望梅隐的回答是否定。“嗯。”梅隐轻哼一声,残酷破碎了他的希冀:“你害怕我了?”阿羡破天荒地没有及时回应她的问话,他感到眼前的女人十分陌生,甚至对她有些发憷:“为什么?难道你不会感到难过么,你养了喳喳鸟五年,它死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梅隐仍是淡淡地道:“人也会死,世界上万物都会消亡,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以前,阿羡从来没有觉得梅隐有什么古怪之处,即便她不苟言笑,常常昼夜颠倒,也没有什么喜怒哀乐,好像所有感情都很淡漠似的。但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发现,对于自己亲手养的画眉鸟的死,甚至连杀了四个活生生的人,也可以轻描淡写,无动于衷,仿佛这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这样一个人,真能可以只用感情寡淡来形容么?为什么他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个冷血无情的傀儡娃娃。 梅隐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端倪,可也没有强求,仍是表情淡漠地道:“你想跟我走的话,连夜就要出发了。不想跟我走话,自便吧。” 换了是谁都会害怕一个随时可以手起刀落的人吧,阿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该对他抱太大的期望。黑暗中呆久了,她早已不对别人做任何期待。 她自顾自地收拾起包袱,从床底下翻出藏钱币的盒子,用一张桌布包裹起满满一袋子黄金,带了两件随身衣物,当然还有许多瓶瓶罐罐的药膏。还有,一直以来藏起来不让阿羡看到的,许许多多的暗器和刀斧。这些东西,如果被一个不相干的平民百姓看到,一定发憷极了。 阿羡看见她从床底搜出一大袋黄金,那可是一满满当当大袋子黄金啊!被她弃之如敝履地仍在床底角落里积灰。又见到她不知从哪个箱子里挖出琳琅的刀片、匕首、毒药、麻绳……然后以极其熟练的手法包好包袱,这才真的信了眼前朝夕相处的女人真的是杀手。她不是一惯温文尔雅,慢条斯理么,怎么会恍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她曾教他写字,教他念诗,在晴朗的日子陪他在院子里挖蚯蚓,种花,酿酒,诗兴大发时还会一边赏月一边作诗。这样一个斯文的女人,在刚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内完成了杀人、毁尸灭迹,收拾包袱等等一些列的事情。 当然,他也曾经发现一 分卷阅读9 些不对劲的地方,例如她总是昼伏夜出,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从来不带着脏衣服过夜,还有明明文采斐然却不热衷功名利禄,也不向往娶高门贵婿,她这样的相貌和才华随便勾一勾指头便会有大把大把的男人倒贴,又怎么会‘沦落’到跟他这样一个卑贱的男伎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呢。像她这样古怪冷血的性情,当然不屑于跟那些普通人在一起生活了。 想到这里,阿羡自卑的劲儿又涌了上来。像他这样到哪里都令人倒霉的累赘,就不该厚着脸皮苟活于人世!早点自己死掉,对所有人都好:“我、我虽然害怕你,可是……你是为了救我才把那四个人杀掉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这个麻烦,如果没有我你还可以在这里安逸度日。我没有脸再跟着你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哦?那你一个人要去哪里?”梅隐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才不跟着她的。“我会想办法的,你快走吧,如果被他们发现连累了你,我不会心安的。”阿羡道。“你真的坚持一个人走?”梅隐顿了顿。 阿羡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然后重重的点头道:“嗯,师父,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谢谢你收留我,教导我,让我做了十几年文盲后学会了认字,让我在这十几年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有缘再见了……” 没想到,短暂的相遇,面临的又是离别。也许他今生就没有好运气吧,不管怎么样都是会流落街头的命。见他说得仓惶又决绝,梅隐竟也不阻拦,便由他去了。两人在小屋分别,梅隐带着她的包袱消失在了夜色里。独留下‘说要自己赶路’的阿羡。他原本的名字是七号,阿羡是梅隐给取的,现在她不在了,他又回归到了七号的命运。 他在苍凉的院子里看了看那四具尸首,又回到小屋看了看和梅隐共同生活了两百多天的地方,家具摆设依旧,人却物是人非,只留下无尽的凄凉。“呵……”到头来还是如此么,他就不配被命运眷顾么。 第5章 破茧成蝶 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牛郎织女星了。他一个人默默独卧在曾经两个人的小床上,他哪儿也不打算去,过了今晚,他就找一个称心的方式了断。用什么了断好呢,绳子,还是匕首,还是毒药?梅隐走的时候把什么都带走了,橱柜里唯独留下了几件破衣服。 原来,梅隐并没有独自上路,而是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想留下来看看这个傻男人到底怎样自谋出路。正好现在这个时刻也是一个训练他的好机会,毕竟不面临真正的危险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她想把阿羡训练成梅隐第二,这样她在报完杀父之仇后就可以退隐江湖了。在退出江湖之前,按约定她必须再给门派里发展一位实力不亚于她的新人。想要做杀手,就必须在残酷的环境下训练,像她的义父教她的那样——冷情冷性,不能对人产生任何感情,做一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 打定主意后,梅隐先教他识字读书,再告诉他行走江湖的知识,最后当着他的面杀掉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告诉他,鲜血是什么模样。 悉数做到之后,就剩下最后给他上一课——杀手是如何孤身处理危险的。 简陋的小屋内,阿羡抱着那叠衣服一直睁眼到了天亮,外面鸡打鸣了他才从臆想中回过神来。他想着,也许不到下午醉曲坊的人就要来巡逻了吧?届时会把他带走,还会牵连出那四条命案。到时候他万不能把梅隐供出来,只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先勾引了她们四个,再把她们用迷药迷晕了,最后杀人…… 也不知道她们那帮精明的女人会不会相信,毕竟,这里是梅隐的住处,要说跟她没有关系也是不可能。总而言之,不能把梅隐的下落供出来。她现在可能已经去天涯海角藏起来了。这么想着,阿羡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哎,结果还是这样分道扬镳,枉自相识了一场,他还认她做了师父呢。 一直到了暮色近黄昏的时节,外面还是没有动静。阿羡把那破衣服撕成布条,准备待她们来之前先自行了断,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想把破布挂上横梁,奈何横梁太高,只得先搬来桌子,站在桌子上搭布条。他一边搭着一边哭,想着自己凄凉的身世和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伤心得不打一处来。他满心凄凉地弄了半晌,浑然未觉外面的动静。 梅隐已经回来了,她正坐在房梁上闭目小憩,嘴里还叼着一根新鲜的芦苇杆。原本以为醉曲坊的人今天就会来了,可左等右等也没有踪迹。正冥想之际,她听到了楼下房梁上的动静——那个男人在挪动桌子椅子,位置距离她很近,他在干什么? 梅隐掀开一片瓦,正好看见这一幕:阿羡拿着根布条往房梁上悬,还灵巧地打了一个结,只见他面如死灰,眼底挂着泪痕,毅然决然地登上桌子…… 夸嚓—— 阿羡正要把头往上挂,绳子却突如其来地绷断了。 “这就是你说的自寻出路?”梅隐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冷冷的仿佛带着寒冰。 阿羡愣了一下,先是吃惊,后是喜悦, 分卷阅读10 又是羞愧,一时间五味杂陈,陈酿的坛子给打翻了。 “对、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梅隐无情地道。 梅隐从房顶上飞下来,走进小屋内,阿羡还傻傻拿着绳子站在那里,眼神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无辜又畏惧地盯着她。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梅隐冷不丁地坐下,斜了他一眼:“我没有走。只不过上周边溜达了一圈,找寻合适的新落脚点。” 她又扫了一眼阿羡手里的布条,质问道:“好歹也读书识字了,就这么点出息?我如果今天不来,是不是打算陈尸给我看?” 她很少动怒,今次也是急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 “我、我没有……”阿羡无力的辩解着,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他只是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而已。 梅隐用食指敲了敲椅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哭什么?” “我……”见无力辩解,阿羡索性跪了下来,给梅隐磕了一个响头道歉:“是我不好,是我没用……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起来说话。”梅隐低头,望着他如此大动干戈,居然有些忍俊不禁。 “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说着,阿羡诚惶诚恐地抱住她的腰。 “……”梅隐的身体忽然僵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说一遍,起来。” “不,我……”拒绝的话还未落地,阿羡的身子忽然被拉了起来,还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薄荷香草味蓦地闯入鼻腔,那近在咫尺的温度那样逼真,却又好不真实。他以为自己做梦,梅隐居然把他抱住了。天地万物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他自己毕毕剥剥的心跳声。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梅隐抱着他,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宛若哄一个受惊的小孩子似的。乌黑的长发垂在彼此的身上,浑然一体,水乳交融。窗外月色被乌云盖了起来,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阗黑的房间,阗黑的桌椅,阗黑的衣服,阗黑的发。只有对方身上的温度和心跳,是唯一能够感受到的真实存在。阿羡僵着脊背,整个人都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了近在咫尺的女人。她有力的手臂环抱在他的腰际,似有若无地轻拍着。梅隐亦是一愣,估不到自己会有如此举动,良久她才放开阿羡。 梅隐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道:“这个拥抱、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还有……我没有生气,仅此而已。”她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么,人在……比较紧急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是本能的反应……并不代表什么。” “是,我知道了。”阿羡乖乖地站在那里,顺从地手握在前方垂下,低着脑袋不敢看梅隐。透过余光,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他似乎看到梅隐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兴许是他看错了,下一刻梅隐就恢复了以往冷静默然的态度,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诶?”阿羡错愕地抬头。只见梅隐从袖口抽出一把银色镂空雕花匕首,递给阿羡:“以后都带着它,我会教你怎么用。” 阿羡似乎有些吃惊,他拿着匕首端详了半晌,开刃均匀,质地优良,那镂空雕花格外雅致悠扬,堪称兵器中的上品,只是他有一事不明:“教我用匕首?为何要给我一把匕首呢?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使不动匕首呀。” “话别那么多,照做就是。”梅隐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被梅隐以如此近的距离盯着,阿羡的耳根都红了起来。不知道为何,自从刚才那个拥抱过后,梅隐再看他的目光总有些不一样了。带有一种暗地打量的神色,仿佛在忖度着什么事情。又偶尔躲闪,教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阿羡自己也变得十分古怪,被她注视时,脸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烫,不受自己控制。也许是他的错觉,感觉梅隐最近愈发好看了,一双含水的桃花眼中自带几分风流神韵,抬眸转睛之虞,顿生微许流霞,叫人看了挪不开眼。 她领着阿羡来到后院,风簌簌地吹扑着的脸颊,发丝有一丢凌乱,不过无伤大雅。阿羡好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梅隐,仿佛要把她看个穿似的。梅隐很高,身形颀长纤细,英姿飒爽。只见她握住匕首,稳如泰山,耍起来一共八八六十四式。就连阿羡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梅隐的武功很高,但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就不是他这个菜鸟所能分辨得了。 难怪她之前杀掉那四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梅隐的武功实在高出那些人太多太多,说多出一个海洋的距离也不为过。 “好看。”阿羡也知道梅隐的武功高,可话到嘴边脑子就开始抽风了,他只感觉梅隐十分好看,长得好看,身材好看,武功耍起来好看,哪都好看。“过来。”梅隐抿了抿道,眼眸锁在阿羡的脸上。“啊!是!”阿羡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从石桌上跳下来走到梅隐身旁。“这样,握刀。”梅隐把匕首递到阿羡手上,手臂从身后绕到他的前方,一只手重合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这样挥出去。”阿羡被她骇人的速度给吓到了。 “啊——啾——”由于贴得实在太近,阿羡的头几乎埋在她的 分卷阅读11 手臂之间,梅隐衣袂上的香草味和薄荷味呛得阿羡打了一个喷嚏。回头看她,却发现那人正悄然地注视着自己。她的眸子与他的偏狭眉睫直对上,顿时都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一眼万年。她垂眸望见那朱唇皓齿,便觉得口干舌燥。男人亦愕然地看着她,那芳沁的薄荷味将他周身包围,来自女人的特殊味道令他,可梅隐那双勾魂迷人的媚眼正凝视着自己,一时间竟忘了躲。 “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梅隐的耳根竟有些微红? “没什么……你继续……”梅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重新站直,漫不经心地下命令道:“用我刚才的方法和力道,你自己试一遍,练到我认可为止。” “是……”阿羡轻咬嘴唇,让他这个毫无战斗力的人练习这个实在太为难了,可是师父的命令又不得不做。 梅隐让阿羡一个人在院子里练,自己却躲到屋子里乘凉了。 第6章 惊鸿一吻 夜幕降临的时候,阿羡终于被喊进去吃饭,他的手臂已酸麻不已。忍痛吃完晚饭,洗漱完毕回到寝间已是二更天了。房间里烛火幽然。到处都是被烛火熏染的红,仿佛把晚霞装到了屋子里似的。正准备上榻就寝,倏地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也许是阿羡最近内力变好了,连周围细微的声音都能够察觉。定睛一看,进来的人是梅隐。她换上了一套绛红的素锦服,明明不是格外鲜艳的颜色,可穿在她的身上就红妆素裹,分外妖娆了。 望着她步步逼近,阿羡竟然僵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微微张着朱唇,有些错愕地看着梅隐,她如洛神再世一般远飘而来,落在他的眼前。抬头去,一只油绿的叠翠蝴蝶钗在溟濛的红烛光中闪动,金色珠链熠熠生辉。阿羡摸了摸自己的脸,顿觉有些发烫。只见她掀起衣摆款款坐在床沿,从衣袂中拿出一瓶黑乎乎的玉膏,不由分说地从他的袖口中挖出那条白皙玉臂,将黑玉膏倒在手掌心上,悠悠地揉上那已经红肿的胳膊。 “啊、嘶……”红肿的手因为疼痛而颤抖,阿羡将一瓣朱唇咬得青紫,痴痴地望着梅隐。那黑玉药膏在她的掌心上便有了温度,涂抹于肌肤之上立刻起了效力,酸痛酥麻感顷刻间消融了些许。正想谢她,却听见一句冰冷冷地话:“这是上好的跌打消肿药膏,不日便可复原。明日还得接着练习,不要以为你是男孩子便可通融些,习武没有懒可偷。”温羡点点头,咕哝两声。“你说什么?”梅隐忽然凑近。“没、没什么,我说……我有没因为自己是男孩子就请求你宽容。”梅隐怔了一下,继续揉:“没有最好。” 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脸因疼痛而拧在一起,烛火在阿羡的脸上印上红色的倒影,整张脸才微略有了点生气。望着帮他揉跌打药酒的梅隐,阿羡垂头低眉顺眼:“我知道的,你能收留我已经很好了,更何况还教我读书习武。我不会偷懒的,你放心。等我学有所成,就好好报答你。”闻言,梅隐抬眼扫了他一下,淡淡地点头:“我也没有说过收留你就要图你报答这样的话,只是你应该有自己谋生的本领,这样以后等我不在你身边时,才可以独立养活自己,不至于不被人重新卖到勾栏院去。” 阿羡怔了怔,抬起那双噙满雾气的眼睛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我再被人卖回去,你会来救我吗?”梅隐在空中的手顿了片刻:“不会。”听闻这个答案,阿羡眼里的神采仿佛被抽空似的,又重新低头垂眸,低微地小声道:“……你不是我师父么。”梅隐淡淡勾唇一笑:“如果你的武功差到再被那些人捉走,就别叫我师父。”听到这里,阿羡才破涕为笑。 这样的日子,是阿羡平生中过的最幸福的时光,日复一日,说说笑笑中度过岁月。他很庆幸能遇到梅隐,被她收留下来。男人,总是比女人多情,也许梅隐只是当他为一介消遣,他却不是如此。 浮屠镇多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像一曲如泣如诉哀怨又缠绵的琵琶小调。正如第一天见到阿羡的那天,他躲在她的床下宛若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梅隐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恻隐之心将他救活,也许冥冥中有些东西就已经改变了。 醉曲坊那边似乎出了点乱子,已经自顾不暇,并没有顾及这边派出去的四个人没有回去这件事,更没有再派人过来,事情似乎有了变化。雨还仍旧是那个连闪雷鸣的阵雨,而心却没有当初那么平静了。 她自弈时,莞尔偏头扫了一眼,见穿着围裙的阿羡正在学烧饭,他笨拙地弓着腰往炉子里添柴,连头发快被烧着了也浑然未觉。阿羡见她在背后发笑,茫然地转过头来望她。只见梅隐颀长的身子半蜷在藤萝椅子中,手肘搁在椅背上,将椅子往后摇了起来,边摇边笑,她笑起来宛若一朵雍容的牡丹花。“笑什么……”阿羡被梅隐搞糊涂了,握着柴的一只手也在空中停了下来。只见梅隐顿住了椅子,从房间里径直向阿羡走过去。眼见越来越逼近的梅隐,阿羡有些不知所措,愕然僵立住了,直到梅隐的手已经伸到他的脸颊前。“你的头发快烧着了,笨。”说着,梅隐帮他把那绺头发给绾了上去。也就是这个时候,两个人离得异常近,近到呼吸都快贴在了一起。帮他把头发绾起后,梅隐站直腰杆,居高临 分卷阅读12 下地俯视着这个男人,顿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泛起了涟漪。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也不知何时玷染了情愫。不知梅隐原来要说什么,这一刻却没声了。过了半晌,梅隐突然离开了。留下独自烧饭添柴的阿羡,他觉得梅隐今天怪怪的,可是怪在哪里究竟也说不出来。心,跳的很快。 中午,雨仍然很大,大到把外面的声音全都隔绝掉了。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地有些诡异了些。阿羡把午饭做好,随后摆盘上桌,有鱼有肉,有河蟹青菜,三荤一素,搭配十分合理。本来因为梅隐也不缺钱,她自己一个人时因为偷懒所以随便对付一下,现在阿羡来做饭就不一样了。“师父,吃饭了。”阿羡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温柔中带一点酥的味道。 梅隐把书盖在自己脸上,斜倚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没有回应阿羡的话。“睡着了?”阿羡觉得有些奇怪。她的确有平时白天睡觉的习惯,可她没有完全躺下去,只是斜靠在床头,阿羡也不确定她是否睡着了。阿羡蹑手蹑脚地走近她,想看看她睡着没有。梅隐的呼吸声似比平时重了些许,像是睡着了。因为以她的耳力,应该早就发现阿羡靠近了。可是她完全没有反应,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吧,于是阿羡想着便拿了一条毯子往她身上盖过去。毛毯子刚碰到梅隐,阿羡的手腕忽然被梅隐抓住了。“啊!原来你没睡着啊……”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阿羡就感觉自己的腰上多了一股大到可怕的力量,倏地就被拉到梅隐的身上。但他又感觉到梅隐的手已经极尽轻了,没有伤他的意思。阿羡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贴在了那俱温热的躯体之上,近到他能感觉到梅隐胸前的两个蒲团,瞬间红了脸。感受到一股酥麻的呼吸袭来,阿羡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下一秒,一个浅浅的吻便落在他的下巴上。他的身子因为震惊而颤动了一下,一双含雾的剪瞳顿时瞠目瞪愕。 可怜那本书掉落在地面也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阿羡这才意识到梅隐想干什么,她在吻他,她想要他了么?由于刚才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现在知道梅隐想干什么以后,阿羡便乖顺地软倒在她身上任她索吻。梅隐的动作很急切,但又像雷阵雨一般突然戛然而止…… “没、没关系,可以继续的。”阿羡红着脸嚅嗫道。要他一个男孩子主动说出这句话,天知道花了多大的勇气。眼前的人呼吸变得格外沉重,她的臂弯亦格外有力,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可是她落在他下巴上的吻又很轻柔,仿佛是在亲吻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梅隐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女人,这样同一个男人在屋檐下耳鬓厮磨,会动心也是在所难免。其实,他早就把自己当成她的人了。只要她不嫌弃,他愿意。可是,梅隐却迟迟没有动作。阿羡茫然地睁开眼睛,只见梅隐用一种复杂的神色凝视着自己。过了良久,似乎梅隐平静了许多。她移开那双有些涣散的眸子:“对不起。” “那个……饭菜凉了,我去热一下。”他逃也似的从梅隐身上起开,仿佛脚下生了火,飞奔到厨房。搬起柴火蹲在灶台前烧火,火明明已经烧得够旺了,阿羡却魔怔似的不停往里添柴。满脑子都是刚才梅隐对他做的那件事,心脏快要跳出喉咙,饭煮糊了都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梅隐从房间出来了,正站在厨房门口斜靠门廊宁静地注视着他。阿羡用围裙擦了擦手,满面窘迫:“饭、饭煮糊了……我现在重新煮……” “不必了,出去吃吧。”梅隐荡悠悠地回去,把掉在地上的书拾到了桌上。阿羡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一下,看她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阿羡乖顺地跟着梅隐出去了,梅隐用轻功带着他飞了好久,浮屠镇一处偏远的地带上落脚。这时他们已距离小屋有了数十公里,也不怕周围有人把他们认出来了。 阿羡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第一次去到外面的世界,他有些紧张,可是为了不给梅隐添麻烦,一路上都强装镇定。虽然那时刻都拉住梅隐衣角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情,梅隐看在眼里,只是勾唇轻笑,也未阻止。此刻正值仲夏,外面摩肩擦踵,车水马龙。小镇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热闹非凡,他一时看花了眼。 第7章 浮屠小镇 梅隐到小镇上先去了药铺采买了一点药草,又去酒庄里打了一点上好的女儿红,然后把阿羡领到小镇的客栈里吃饭。客栈建在河边,半只脚能踏到水里去,阿羡撸起裤腿管,把脚丫放进河水里,解了路上的暑热,浑身都舒爽了不少。 桌边就是江南水乡的景色,一边看人划船一边吃菜,阿羡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待遇,过去都是他伺候别人就餐,现在让别人伺候他,反倒觉得不习惯了。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我记得,你好像爱吃炒藕的。”梅隐偏头问道。 “不、不是。只是我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原来因为他们这一桌一直被客栈的顾客盯着看,不知是因为看梅隐身为女人却长得比男人还好看,还是因为他这个不起眼的男人没有戴面纱的关系。阿羡倒没有像某些男人一样因为怕羞所以捂着脸不肯吃饭,只是单纯有些不自在罢了。 到了梅隐那里 分卷阅读13 ,她却浑若无人的进食,只当她们都是些空气。阿羡想,这种气魄,想必只有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才有吧。过去,他总觉得很不安,但是到了梅隐的身边,却感到十分安全。她总是能给人一种不紧不慢地气韵,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顶着似的。 “不要去看,就当他们不存在。”梅隐淡淡地道。 这话从梅隐的嘴里说出来轻轻巧巧,可惜阿羡不是那块材料。 在顶着众人的注目礼吃完饭后,梅隐带着阿羡走在九曲羊肠小道上,路边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品,有胭脂,玉牌,风车,小糖人,汤包……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上,身旁总有行人拿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们。渐渐地,阿羡也习惯了,就像梅隐说的那样,只要不去看他们,就当她们的目光不存在。 有女人拿艳光打量他们,还有人在背后窃窃偷笑,眼底之猥琐情态尽漏于表。可渐渐地,阿羡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梅隐。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比涂了脂粉的男人还要美,原来那路上的女人还有客栈里的食客是在意淫梅隐。她们用下流的目光打量她,就好像在看一件稀世奇珍,想着弄上手把玩把玩,比那些醉曲坊的嫖客还要令人作呕。 阿羡皱了皱眉头,心情有些滴落。他不喜欢那些人用那种眼光看梅隐。比他自己被人看还难受。梅隐怎么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怎么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呢。可是扫了一眼梅隐,她却并不在意。阿羡只觉得纳闷,也没有多问。 那群猥琐的女人原来是衙差,一边吃饭,一边八卦:“诶,你们听上头说了么,前日子镇子上来了一个长得蛮好看的小郎君,生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是你们猜怎么着?”剩下几个女人一听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时,扒饭的手立刻停了下来,两只眼睛变得骨碌乱转。“那小郎君竟然是个勾魂的采花贼,走到哪就跑进人家姑娘确实的房间里。”那几个人原本安静在听,现在坐不住了,一口饭从鼻孔里喷出来,很是恶心:“还有男采花贼?!”讲故事的女人说:“可不是奇怪么,但是他武功很高,听说是昆仑派的。”另一个女人说:“昆仑派在西域,不在中原,他是胡人不成?”女子摇首:“不,却是是个汉人。” 阿羡的内力确实有进步,这几个女人的桌子离他们有很长一段距离,可她们的话语声犹如在耳畔一样清晰。 “专心吃饭。”梅隐头也不抬,轻声提醒道。“是……”阿羡低头乖乖扒饭。 晚上,小屋里点着幽幽的油灯,梅隐把今天去小镇里采买来的药舂成药粉,灌在了一个青色小瓷瓶里。 “这是什么?”阿羡有些好奇。 “决明子。” “干什么用的?” 闻言,梅隐忽然顿了一下,颇有深意地望了阿羡一眼,又扫了一眼青瓶:“去火。” 蓦地,阿羡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梅隐又制了另一种药粉,闻起来有种刺鼻的味道,她把药粉放在一个红瓶子里,递到阿羡的手上。 “这又是什么?”阿羡望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罕纳地问。 “治手的。”梅隐向来言简意赅。 “治手?谁的手?我的么?”阿羡有些惊讶,因为前些日子练武之时跟梅隐提了一句胳膊痛,但是家里的黑玉药膏没有了。当时梅隐叫他忍着,没想到这次出去就买回来了。前后不过三天的时间。 “多话,给你就拿着。”梅隐冰冷冷地道。 “是……”见梅隐口气不善,阿羡也不敢多问。他去厨房把冷掉的饭菜倒掉,收拾了半晌。回房时只见梅隐又出去了。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几天梅隐怪怪的。尤其是中午那个戛然而止吻……令他浮想联翩,现在再见到梅隐时总忍不住会脸红,心脏跳得很快。梅隐说买药原来是用来去火的,所以中午那会是情不自禁……但是又不愿意碰他,所以只好用药来抑制情愫吧? 想到这里,阿羡又有点儿难受。 “你真是不知羞耻,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竟敢做此非分之想,难怪遭到厌弃。”他坐回床头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一双白脚丫摇摇荡荡。 一直到很晚,梅隐都没有回来,早先买回来的两坛女儿红亦不见了。阿羡有点担心家里遭贼,所以又不敢出到外边看看,只好在屋子里等她回来。深夜时分了,油灯已经快要燃尽,院落里的大门还没有一点被打开的迹象,兴许梅隐今晚不会回来了。她也许又去杀人了,到底杀得是谁呢?她不像是坏人,可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漠呢?想着这些问题没有头绪,阿羡竟恍惚中睡着了。 因为一个人在家里格外害怕,所以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回过去在醉曲坊的日子……他被几个女人反手吊在横梁上,羞辱之语回响在耳边。“啊、不要……不要打了……求求各位姐姐……”不管他怎么求饶,她们都好像听不见似的。“你怎么会受不了呢,刚才不是挺倔强,誓死也不卖身吗?” 受完刑,他像一个被揉碎的破布娃娃,被女人随意地丢弃在角落。虽然手腕上的绳子被解了开,但被鞭打了两个时辰后,他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他像一条小狗一样奄奄一息趴在地面上,醉曲坊里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一个 分卷阅读14 人有空注意他。那些虎背熊腰的女人们说,如果饿他一天之后再不从的话,就打死丢去乱葬岗。 事有凑巧,这天是她们例行检查的日子,官方派使者过来巡逻。几乎所有的人员都忙得手忙脚乱,没人来房间收拾残局。 他被弃置在客房角落一天一夜,没有进过半粒米。强烈的饥饿感让他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他手脚并用地从客房里爬出来,没人关注他去了哪里,他爬到了梅隐的房间门口,门正好没有上锁,他便进去了。 他蜷缩着身体,让自己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饥饿和疼痛折磨着折磨着他。 “放了我……不要……”梦中的阿羡喃喃呓语着。 “不要什么?”陌生的女音闯入梦乡。 陡然间,阿羡从梦中醒来,一缕灰蒙蒙的光照从床帏的轻纱中透进来照在他眉清目秀的脸上,映入他眼帘的是梅隐那张格外好看的脸。 只见阿羡斜躺在床上,被单被他揉得不成模样,汗水打湿了额头上的绺绺碎发,他陡然间地圆睁的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梅隐看,嚅嗫道“我、不是、我、只是……做梦……”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也变成了个结巴。 “哦?”梅隐颇有意味的挑眉,她带着几分醉意,意兴阑珊。 阿羡急出了哭腔:“真的只是做梦,我没有在胡思乱想……” 只见他话还没说完,梅隐那张格外俊俏的脸就突然放大,她的唇盖在他的嘴巴上,覆得丝毫不差。梅隐的唇软软的,像一块甘醇的糯米糕点,冰冰凉凉还带了一丝薄荷的芳香,还有……一丝酒气。“唔……”阿羡还想说的话被迫咽进了肚子里。梅隐把他的双手禁锢在枕头上,另一只手从腰间的缝隙伸进去,毫不客气地挑开本就松松垮垮的衣领。 他没想到这次梅隐如此直接,而且没有半道上停下来,似乎真的是想做到底。他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欣喜,所以对梅隐的触碰,阿羡都十分顺从地放松身子任她动作了。良久以后,那个冗长且深沉的吻终于结束了,梅隐在他的耳畔轻轻吐气如兰,嗓音温润得像一块质地细腻的湖玉,却说了一句令他彻骨的话。 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让阿羡僵住了身子。可还来不及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梅隐的狂吻便如暴风雨般倾泻而下。 窗棂外拂过微弱的凉风,扬起了床帏上的青纱帐。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第8章 关系改变 青纱帐外的天已经亮了,里面却还是溟濛的淡灰色。阿羡幽幽转醒,眼中仍带着雾气。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脑海,他陡然转头果见那个入梦正酣的睡颜,心头的肉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跳漏了一拍。他轻轻抓起薄被子,那熟悉的香草薄荷味淡淡地侵入鼻腔,仍旧是那样好闻,可是这一切再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趴下来轻轻将下巴抵住枕头上,梅隐的侧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仍旧睡着,一改彼时浓愁薄雾满的忧色,竟浅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看见她睡得香甜,阿羡也跟着浅笑了起来。这个比男人还好看的女人,现在是他的。 不一会的功夫,那双眸子悠悠地睁开,一双湖色的眼眸惺忪地望着他。阿羡的身子顿时颤了颤,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可下一秒,她的话却让阿羡的心降至冰点:“你怎么会在我床上?”阿羡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试探道:“你、你都忘了么?” “昨晚我喝醉了。”她扶住昏胀欲裂的脑袋,从榻上坐起身来。望着地上满眼狼藉,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剧烈的头痛令她痛苦地蹙眉,零星的片段一点一滴回来。她满身酒气地回家,见到榻上的那个人、那张脸,恍如隔世般欣喜若狂,然后两个人吻得如何缠绵,如何脱掉他的衣服,又如何发生那种事情。依稀回想起来后,梅隐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看见她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阿羡也似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意外,恐怕是认错人了。他的心转瞬间凉到了谷底,惶恐、害怕、自卑、无措一齐涌上心头,雾气盈满了双眼,恨不得下一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可是为了不让梅隐感到为难,只好逼自己强颜欢笑。阿羡捡起地上的衣服,顾不上自己还衣衫凌乱,就先为梅隐披上:“我先为你更衣吧。”不管怎么样,在他心里已经把梅隐当成他的女人。既然如此,他就要做一个男人该做的。没想到梅隐却隔开他的手,声音僵硬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阿羡的脸色须臾间变得惨白。 梅隐很快便系好了衣带:“我有事要出去,今晚不用等我回来吃饭。”说完,她就出门去了。留下阿羡在原地,停在空中的手还僵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梅隐走了以后,温羡在家里收拾满地的狼藉。桩桩件件都无声地说明着昨晚的激烈,可如今屋子里只剩下他孤零零地一个人。 他坐在妆奁前打量自己,一张略略浮肿的脸,嘴唇上的皮被咬破了,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咬的还是被梅隐咬的。凌乱的头发胡乱地垂在肩膀上,眉眼之际还有些余韵的风情,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那妩媚的神情 分卷阅读15 竟然出现在自己脸上。他木然地拿起梳子,以往熟练地给自己梳头,今天却犯了难。未出阁的男子梳辫髻,有过女人的男子应该梳盘髻,可是梅隐刚才的态度如此冷淡,搞不好根本不想认他,他有些难过,思来想去还是梳了过去的辫髻。 等一切梳洗完毕,他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望着铜镜中衣冠飒然,轻妆薄黛的自己,又无端地想起了那坎坷的身世。抱着被子哭了一回,又起来做饭,收拾屋子,又想起梅隐,鼻子酸酸地又哭了一回。晚上,他做好饭菜,梅隐果然没回来,只好独自吃饭。月光爬上树梢,扶疏之影在院落中拉长缩短,昨夜的亲热还历历在目,今天他就自己一人孤枕而眠。本来以为梅隐肯要他,至少也可以做个侍什么的跟在她身边,没想到她早上起来脸色铁青地直接走了,连半句话都没有多说。如果明天梅隐回来还是不肯要他的话,他该怎么办,身子也给了她,以后还有哪个女人要?阿羡越想越难受,埋进被子里哭了第三回。 第二天起来,眼皮全肿了,里面也红红的,他怕被梅隐看见,就拿冷水敷,敷了半个时辰也没消肿。中午还晴得好好的,午后便飘来一团黑云,大雨骤降。他忙跑到院落里将晒在地上的萝卜干和地瓜干收进来,一出门便看见梅隐站在门口,一身泥泞,风尘仆仆,好像赶了很远的路似的。 梅隐进门脱下了自己湿透了的外氅,随性地挂在门廊上:“打一桶热水,我要沐浴。”“……是”见状,阿羡连忙放下萝卜干,跑过去倒水。因为灶上随时有火,每天傍晚阿羡都会烧一锅热水,所以梅隐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现成的热水。 房间内湿气氤氲,云雾迷蒙,将所有的陈设都笼罩在一片白中。耳畔是荡悠悠地水声,鼻尖蒸腾着皂角的芬芳,阿羡将手探入水中,水温正好。他一路低着头,不敢去看梅隐。正为她宽衣解带的青葱玉指不住地发抖,一颗简单的盘扣,花了双倍的时间才剥开。替她换下月白的中衣,里面还有一件贴身的绛红色里衣,阿羡几乎是闭着眼睛拉开绳带的。梅隐这次倒没有说什么,默认他帮自己换衣服,待她浸入水中,阿羡站在原地窘迫道:“厨、厨房还烧着火,我去添点柴。” 梅隐没有留他,他有些庆幸又有些难过地逃到厨房,将门阖了起来,忽然像泄了气似的依靠在门廊上,低头垂眸不语。一双玉手将衣角绞得几乎烂掉。他一直心不在焉,给炉火烧得太旺,只好又去釜底抽薪,将脸上弄得乌漆麻黑。最后更是在倒开水的时候把瓷罐打碎了,滚烫的开水浇了一地。 梅隐合着眼帘,在水汽氤氲的浴桶内冥想着。她已思量归隐之事许久,倒是有意回到普通凡妇的生活。只是今天过后,她破了戒律,武功应该一日不如一日了。可是她的那些仇家,还有那么多。恐怕一个个找上门来向她酬人命债。事到如今,只有先铤而走险了。正思量着下一步的计划,厨房却传来瓦罐破碎的砰砰訇訇声。她悄然抬眼,微拧眉睫,沉着声音叫阿羡。可是他迟迟不来,过了一会,梅隐觉得不对劲便又叫了一遍,阿羡才急急忙忙跑过来。 只见他脸上是锅底般的黑色,手上被开水烫得通红,衣衫也打湿了,狼狈极了。可阿羡没顾得上自己,忙对梅隐连连道歉,鞠躬哈腰:“对、对不起,我刚才把开水罐打碎了……请你不要生气……我马上重新烧一壶……”梅隐怔了一下,全然没在意他说了什么,目光只放在那烫得通红的手指:“过来。” “……什么?”阿羡错愕道。梅隐重复一遍:“我让你过来。”阿羡咬了咬唇,缓缓靠近她。她身无着一物就那么浸在水里,水面又十分清澈透明,里面光景足可以一览无余,阿羡的脸又顿时变得滚烫起来。只见她从水中探出手,捏住了那发红发肿的手指。“嘶……”阿羡吃痛地低吟一声。“你总是把自己搞得一身伤。”梅隐的语气有些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又抬眼扫了扫他那黑如锅底的脸,径直用手指抹去了他脸上的煤灰。她的手上沾着温热的水花,很轻易地就弄掉了那些黑色,露出了阿羡本来的肌肤。看着他那梨花带雨,翘楚可怜的模样,梅隐道:“下来。”阿羡恍然抬起头,怕自己听错了:“啊?”梅隐抿了抿唇:“每次都要我说两遍么,我说——下来一起洗。反正你的衣服也脏了……还是要我动手帮你脱?”阿羡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啊、是……哦不,自己来就好。” 阿羡不敢违抗梅隐,虽然他颇难为情,还是乖顺地脱掉了自己衣服。那形销骨立的身子,除了白一点,实在没什么看头。这具身子早些也被梅隐看过了,不是什么秘密。他蹑手蹑足地跨进水桶,水波瞬间漫高了几寸。柔波轻抚,温热的触感逐渐弥散开来。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那个离他咫尺的女人,生怕看到嫌恶的眼神。但好在梅隐没有看他,而是翩然阖上眼帘,静静地享受着温水波涛带来的舒畅。阿羡偷偷打量她,她闭着眼时的模样比平日要柔媚许多,眼角眉梢尽是风姿。搁在桶沿上的手臂修长而结实,她用这双手拿剑、习武……甚至杀人。可如今近处打量她,却不觉有什么害怕,她安静地像一只停在池边的蝴蝶,虽然下一刻也许振翅飞走,但这一刻却是如此娴静美好,令人心驰神往,忍不住凝眸驻足。 分卷阅读16 第9章 报恩报仇 阿羡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忽然梅隐就睁开了眼帘。他又倏地低下头去,可这小动作还是被她发现了。“你为何老是低着头?”说着她抬起手,轻轻勾起他的下巴。那脸上的煤灰已经全部被清水洗尽,温热的水花将那原本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绯红,吹弹可破的肌肤尽在掌中,她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可最令她瞩目的要数那双肿眼皮。那一刹那,她的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神情亦僵了僵。突然间,她缓缓抽手放开了他的下巴,脸也转到了别处,生硬地挤出一句话:“你哭过了?” 阿羡破天荒地没有回答。沉默好像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她悠悠地说:“你往后就跟着我吧。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整日打打杀杀居无定所,也不打算安置家室。你若是跟着我,也是个没有名分的。”听了这话,阿羡蓦地抬起头,他很想说‘如果我不在乎名分呢。’可是,他又感到很惭愧,一个男人家说出这样的话,怕是叫人耻笑吧。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男儿家身子最重要,如今已经……阿羡便但凭你处置就是。” 看见眼前的男子如此乖巧没哭没闹,梅隐反倒有些愧疚。两个人沐浴完后,也已经很深了,阿羡把两人的衣物拿到院子里装起来,预备明天去溪水边锤洗。返回房间时居然意外地发现梅隐也在床上,以前是阿羡睡在房间的榻上,梅隐在外面睡绳子。梅隐斜靠在床头,只着一件白色中衣,盖着一条薄毯子,若有所思地出神。阿羡蓦地红了脸,缓缓走进房间。有些手足无措地伫立在床角,似乎还不习惯如此。 正在他纠结之时,手腕突然被拉住了,梅隐力道奇大,将他拉倒在她身上,两个人忽然凑得极近,近到连睫毛都近在咫尺。阿羡错愕道:“做、做什么?”梅隐跟往日比仿佛换了个人,似笑非笑地在他耳边道:“女人男人在一张床上还能做什么,侍寝啊。刚才还说任凭我处置,转过头就忘了?” 见她说得如此直白,阿羡的一张俊脸又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了。“真的吗,现在?”刚问出口,阿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问题,他一定是六神无主之下才口不择言,好不容易在她那双桃花眼的注视下镇定下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哦……知、知道了。”他哆嗦着手上去解她领口的盘扣,可是因为太紧张,半天都解不开。最后梅隐等的不耐烦了,一把将他颤抖的手捉住背在了身后:“真没用,还是我来吧。”她利落地除去他身上的衣物,将他抱上了床。温热的呼吸喷涌在脸颊之上,紧接着又是一个冗长的吻…… “唔嗯……” 轻卸帘勾,将破碎的声音都关在里面。 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阿羡的命运,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除了负责梅隐的日常饮食起居,还有伺候她的床笫之事。 这对一向没有安全感的阿羡来说算一件好事,至少他觉得和梅隐的关系更加稳固了。梅隐是个正常的女人,自然是需要男人的,她的身边暂时又没有旁人,这样以来梅隐至少不会心血来潮赶他走。 随着对梅隐的性格逐渐熟悉,阿羡发现其实她是一个很偏执女人,并不像刚认识那般对一切都表现得十分淡漠。但是她的感情仍旧十分疏离,他感觉不到梅隐的心在哪里,她是一个把心思藏得很深很深的人。 阿羡只零碎地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一些惨淡的过往,关于她自己的身世,还有成长时的阵痛,以及不亚于他的——小时候被人虐待过的经历。所以梅隐会出手救他,也是基于对过往自己的同情。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的命是被梅隐捡来的,她对他是一种居高俯下的同情与怜悯,是可有可无地施舍。而他对梅隐的感情则相反,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样的依赖,甚至把她当成自己的全部。可他从未敢以夫、或侍的身份在梅隐面前自居。 照例,梅隐除了敦促阿羡习武外,自己还要外出执行任务。 这天,她又回的很晚,四更的梆子已经敲过了,静谧的小巷子里已无旁人,除了她。在这次任务中,她手刃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跟自己的杀父仇人有关,一个是自己义父在公主府的跟班小厮,她出卖了义父的行踪。如今的她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员外。另一个是告老还乡的乳父苏琴,她,将义父唯一的亲生儿子给掐死了。这些人,梅隐早就想杀,可是碍于不能够太过暴露目标,一直迟迟未动手。 当然,这不是她最大的仇家。仅仅解决掉这两个目标,已让梅隐心有余悸。想要取她最大的仇人段艳的项上人头,又谈何容易?兴许,她下一次就会死了,兴许,她没有多少日子可以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杀父之仇未报,她一日不能放弃刀尖舔血的生涯,如何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是梅隐第一次感觉到疲惫,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自己简陋的居所里。看见阿羡做好了饭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刻,她冰冷的心里,似乎有了松动。 “傻瓜,自己先睡好了,等我做什么,哪天我要是回不来了,你也要等一辈子吗。” 梅隐把已经睡着的阿羡 分卷阅读17 横抱上床,没想到他忽然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呢喃道:“你回来了……” 梅隐轻嗯一声,没有说什么。她双眉紧锁地把他放到床上,又伸出右手去解他的衣扣。 见梅隐平安回来,阿羡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他以为梅隐解他的衣服是打算跟他做,所以配合地扬起双手抱住她的脖子,扭了扭绵软的身子以示回应。梅隐察觉到阿羡的意图,动作僵了一下,怔怔道:“睡觉。”闻言,阿羡忽然睁开了迷离的双眼,似十分疑惑地望着她:“不想要吗?”意思好像是在质问,不想要的话解他衣服做什么。 “睡觉。”梅隐僵直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阿羡迷离地眨巴了一下眼,半晌蹦出个音调。“哦……”他看上去有些失落。 梅隐今天实在太累了,累到沾到枕头就能睡着。没想到杀两个人花了她如此大的功夫,也可能是武功真的不如从前了,沉醉阿羡的温柔乡以后,就连运行轻功数十里都有点儿吃力。 第二天晌午,睡梦中的阿羡被梅隐吻醒。轻卸帘勾,又是一场漫热追逐。 溟濛之中,他从枕下摸出一个宝蓝色瓷瓶,作势要用其中的药丸。梅隐怔住,问那是什么,她几乎从没在家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这时,阿羡才面带羞色地低喃道:“那种药。”他以三个字轻描淡写地待过,梅隐会意一阵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愕然道:“哪里弄来的?”阿羡垂眸:“我自己去镇上买的。”梅隐的眸色暗了暗:“为了这个,甘冒被抓的风险,值得吗?”阿羡摇了摇头,脸色涨得更甚:“只要你开心,值得。”良久,梅隐轻笑地取过瓷瓶:“既然你诚心诚意准备了,那我便笑纳了。” 红色的帷帐渐渐飘落下来,把两个人纷纷照在尘影之中。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翌日清晨,情愫下去之后,人是会感到格外疲惫的。阿羡又赖在被窝里睡了一会,期间他隐约听到梅隐出门的声音。 夕月西下时分,阿羡才渐渐恢复意识苏醒过来。斜阳沉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嫩红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重霄氤氲。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梅隐不知何时已经给他穿上了衣服。可是屋子里空无一人,她仍没回来。 阿羡左右扫了一圈,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思绪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都说女人不会因为多了个男人而变得爱家,看来梅隐也是这样。阿羡拖着酸楚的身子下床收拾屋子,身体的酸楚提醒着他昨夜的暧昧。不想平时看起来温婉的梅隐到了那种事上,力道竟然大得可怕。 不过,她总算是承认了他,她应该会保护他吧?他们的关系总算稳固了,不会再把他交出去了吧?阿羡患得患失地思索着,时间很快就到了夜幕降临之时。窗外忽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好像有妖怪在渡劫似的可怖。阿羡做好了饭菜,等了半晌也不见梅隐回来,他一个人听着窗外阵阵雷鸣,不免升起畏惧之心。 又不知等了多久,饭菜全都凉掉了,梅隐才从外面匆忙归来。她带着一身的雨水连门都开不及敲就闯进了屋子。 “走,跟我走。” 阿羡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手腕被梅隐用极大的力道抓着,疼痛钻心般传遍全身。 “去哪里?” “离开这里,现在,立刻。” “为什么,他们追来了吗?可我们还没有收拾东西呢?” “来不及了,走。”说着梅隐一把搂过阿羡,使出轻功穿梭于房顶之上。阿羡不会武功,在梅隐如此高速移动之下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死死抓住梅隐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他只知道梅隐武功高,可从来没见过她的武功有如此之高,简直就是飞花摘叶,视俗人如无物。原来她不追求功名利禄是不愿意被名利所束缚,以她的本事天下金库犹如囊中取物。 梅隐把万家灯火踩在脚底下,抱着阿羡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林中,梅隐才把阿羡放下来。 “是谁在追我们?” “我的仇家。”梅隐望着月光,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她一个月内杀了两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恶名在江湖上传开了,现在她们已经发现了醉曲坊这个据点,此地不宜久留。 第10章 风雪旧宅 阿羡很害怕,愣了一下道:“你的武功这么高,怎么可能会有人与你为敌?” 梅隐垂眸了半晌,大约这才下定决心告诉阿羡一些事情,她道:“我的武功是义父教我的,而她们杀了他。我原打算等我报了杀父之仇以后,就归隐山林,做一个平凡而普通人,再也不涉足江湖恩怨。可惜……” 阿羡望着梅隐突然十分严肃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可惜什么?” “没什么……我们暂且在这里藏身,因为这里远离闹市比较安全。”梅隐突然转移话题。 梅隐带阿羡拐到一处荒废的旧宅子里,这幢宅子在山林深处,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但又充满了生活气息。阿羡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和畏惧,但对一旁的梅隐来说这里是触景伤情的地方。见她眼角微红,喉头略有些哽咽 分卷阅读18 ,掸了掸桌椅板凳上的蛛网与灰尘。 记忆扑面而来。眼前的陈设都如十年前的一模一样,一桌一凳,一砖一瓦,琉璃灯罩,那个人最喜欢的紫砂壶…… 在阿羡看来,这里却十分可怖,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黑黢黢的,冷咧咧的,令他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打寒颤。 他望向梅隐。 “这里,叫风雪谷,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那时候我的义父还活着。” 风雪谷,风与雪漫天的山谷。风翩跹,雪飞舞,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风中雪,雪中梅,梅中隐。也是梅隐二字的由来。 “虽然我怎么懂得诗文,不过我想,选择在这里居住的人,他一定是位风度超然的翩翩君子。”阿羡望着这漫山遍野的枫树,突然有感而发。 “是啊,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的义父温宁他正是这样的人。”梅隐的声音带了点难以掩盖的骄傲。 闻言,阿羡的身体晃了晃,错愕地望着前方。也许是因为震动太大,他久久不能回神,似乎心里面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似的。 说话间,梅隐的思绪仿佛飘向了遥远的时光深处,尘封的故纸堆被抖开,黯然的画面突然鲜活。 梅隐的义父,也就是江湖上有轻功高如飞燕的小白燕之称的温宁,他纵横江湖数十载,一度打遍天下无敌手,是他一手支持青鲨帮帮主当上了武林盟主,所以他在武林中也颇有威望。后来金盆洗手,嫁给了仁义无双的段艳公主,从此便退隐江湖,传闻与段公主生了一子。 可是没想到这个号称‘仁义无双’的段公主是为了稳住青鲨帮的势力才决定权宜之下娶了温宁,后来剿灭青鲨帮以后,她就移情别恋到一个淮阳歌伎柳安身上,柳安是个贪慕虚荣的势利小人,他为了坐上驸马的位置使计准备残害温宁和他五岁的儿子。 温宁受了内伤,不得已留下了孩子,独自一个人从公主府逃了出来,自此落草为寇,在此山林隐居了下来。后来,他收养了一名义女和义子,那个义女便是梅隐。梅隐当时已有十多岁,颇有小大人之风,从那时开始她便能够独自生活并照顾另一个小男孩。 义父受了严重的内伤,自己已经武功尽失,但是却还记得心法口诀,他教梅隐练功,还教她读书写字,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女人。一晃眼,她在这栋旧宅子里生活了十年。直到后来柳安仍不死心,派人查到了温宁的下落,趁梅隐外出之际潜入杀了温宁,一把火烧了这栋旧宅,也烧毁了梅隐安稳的人生。 “收拾收拾吧,还能住。”她的语气有些落寞。 虽然梅隐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但此刻悲哀之色仍十分明显。 阿羡也看出来了,于是道:“我来吧。” 阿羡主动担起了收拾内务的责任。 梅隐用刀砍来了一片树皮,就这么睡在了地上。她阖着眼睛,满腹心事,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阿羡忙累了,也就跟这样一起睡了。 翌日,虹销雨霁,碧空如洗,一片万里无云的青天消去了昨夜的阴霾。 梅隐交腿坐在门口的大树上,嘴里衔着一根芦苇,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树皮磨着匕首刀锋。树皮被她削下来一大截,徐徐落在土地上,风一吹成了灰。 阿羡抬头,问梅隐在干什么。 倏然,梅隐从树上跳下,轻盈地落到他的跟前:“今天,我要教你一招厉害的招式,叫做‘寒梅一剪’,这是我所练的武功中至高至纯的一种,学它唯一前提就是修习者不能有任何的武功功底,学会了以后你足以自保。” 阿羡见她说地十分决绝,仿佛明天她就会消失似的,他愣愣地看着她……就好像在看雪中傲然凌冽的一朵寒梅,孤傲泠然……像她的名字一样。 他们时常在后山练习,每每早出晚归,或者直接练习整宿。以天为被地为庐,席地而眠。而阿羡又经常带着一身伤回来,让梅隐帮他擦药。他和梅隐亦师徒,亦情人,在这栋旧宅里生活了三年。 三年之后,梅隐站在青天白日下,教他‘寒梅一剪’的最后一招,并把自己的内力给传给了他。 此功已成,从此后阿羡也算一个江湖上排的上名的高手。 江湖上,多了一个来历空白的男性高手,这让各大门派都人人自危,没有人知道他会干什么,还有人说——温宁没有死,十几年前他只是身受重伤退隐江湖,而现在他要重出江湖了。 夜晚,蛐蛐儿在黑黢黢的草丛里不知疲倦地叫着,像是催命符一般烦人,让原本闷热的天气更加焦躁。 还好,在旧宅的后山有一处荷塘,月光倒影在水上,斑驳陆离的淡黄色月印,像鸡蛋花一般汪汪荡荡。 “隐。”阿羡从后面的小路上走过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宛若夜莺。 见梅隐独自坐在荷塘边沉思,双脚放在水池里,任冰凉的池水打湿了衣裳也毫不在乎。她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她的眼神溶进了太过复杂的情绪,令阿羡没有办法理解。 “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又在这里。”阿羡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依靠着她。 梅隐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缓缓偏过头来,脸庞 分卷阅读19 就在阿羡的脸旁边,两人靠近到呼吸都能感受到……梅隐轻轻吻上他的唇,闭上眼睛尽情的品尝阿羡的温唇,像在吸一块软软热热的嫩豆腐……“唔……”阿羡渐渐被吻得呼吸困难,环在梅隐腰上的手臂也越收越紧…… 突然,梅隐把他放开,眸色黯淡地看着他,轻轻地道:“你知道么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心里的孤独没有办法用再多的钱来填补。”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阿羡听起来却如雷般轰然,他怔怔地僵住了身体:“什、什么意思?”梅隐走到月光下,把自己的衣服解开,从腰间解下一块红锈色的铜牌,像扔垃圾般随意地丢在草地上。“隐香阁主的令牌,给你了。”她的声音是那么淡然,仿佛在说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隐香阁……你就是隐香阁的阁主……?”阿羡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隐香阁?如果说有谁不知道隐香阁,就仿佛不知道当今皇帝是谁。它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只要花重金给隐香阁,就没有杀不了的人,哪怕皇亲国戚也是如此。可是隐香阁内部组织成员一直是个谜团,没有人知道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究竟从哪里来,她们甚至没有常在的基地,只凭一只铁梅花为暗号,就能在任何地方聚集力量。 可谓是来无踪去无影,更没有人知道隐香阁阁主是谁。 “世人只知道隐香阁杀人无形,却不知道杀手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从今天起我梅隐退隐江湖,自此不问世事,隐香阁阁主的令牌给你了,你要继续掌握还是解散随你的便。” 阿羡怔怔地跪在地上,手里捧起那块红锈色的令牌,像捧着千金沉重的担子。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畏惧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胜任……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男人家而已……隐,你在对我开玩笑是不是?” 梅隐忽然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道:“这块牌子的主人本来就属于另一个男人,他叫温宁,也就是我的义父。隐香阁本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在我义父死的时候就该解散了,可她们不知道名震江湖的温宁已经死了,我将计就计想替义父报仇,才假扮他身份让隐香阁延寿了十几年。可是到头来,我却不想报仇了……呵。” 梅隐说了许多,可惜阿羡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原来梅隐是隐香阁阁主这件令他震惊的事上。温宁,又是温宁这个名字。阿羡听到温宁两个字,心里就有一番悸动。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梅隐在榻上搂着他叫着温宁的名字。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忽然,梅隐拉起阿羡的手。 两人回到旧宅后山的小山包上,在宅邸后院一处荒芜的草堆后面,隐约立着一块石碑。 上面写着:义父温宁之墓。 “这是……”阿羡愣了愣,又转头扫了一眼眉眼肃然的梅隐。 梅隐赫然道:“跪下,向墓碑磕三个头。这是你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也是隐香阁的创立之人。既然我已决定退隐,将隐香阁阁主之位交给你,你便要按规矩拜师。” “温宁……”阿羡感情有些复杂。但是乖乖地顺从了梅隐的吩咐:“是,师祖在上,请受弟子阿羡一拜。” “从此以后,你要继承师父的衣钵,在江湖上惩奸除恶。”梅隐淡淡的道。 “惩奸除恶……我真的有那个能力吗……”阿羡忍不住怀疑自己。 “只要相信你自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梅隐的声音有些落寞。就像她一样,从来都是寡家孤人,一切只能靠自己,一样可以纵横江湖数十载。 第11章 似是故人 忽然,旧宅的门吱呀作响起来,像闹耗子似的,外面阴风飒飒,有些可怖。 “嘘……”梅隐把阿羡抱起来扣在怀里,用食指捂住他的嘴,“别说话,有人来了。” 阿羡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暖,这个女人她的怀里是热的,她的心……也是热的,她远远看上去那么凉、那么冰,可是如果有幸窝在她的怀里躺一会,就能发现她是这样前所未有的具有温度。直到现在,阿羡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伺候了梅隐这么久,他还是有着那种一亲近她就会心跳不止的激动。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就好像世界安静了似的,蛐蛐儿也不叫了,月亮也变亮了,池塘里的影子也不荡了…… 如果能一辈子享受这样温暖有力的怀抱,那该多好…… 阿羡闭上了眼帘。 风紧了,纸窗被吹得呼呼作响,似又有下雨的前奏,梅隐和阿羡回到旧宅里的时候已经打过了三更的梆子。 “有人来过,又走了。”梅隐捻了捻门前的脚印淡淡地描述道。 阿羡有些紧张:“会是那些人吗?” “不,这个人武功不高。甚至……不会武功。” “怪哉,不会武功的人……会在此出现,况且又是三更半夜,这……”阿羡有些迟疑,望着远处黑黪黪的空洞山林,他抱着臂膀哆嗦了一下。 “都是习武之人了,不要这么胆小。走,跟我进去。”梅隐道。 “嗯……”阿羡轻哼一声表作应答,可心里仍然发憷,他大概是没法像梅隐那样拥有生人勿进、神鬼 分卷阅读20 不犯的气场了。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除了纸窗外一席暗淡的月华,别无他物。 阿羡早早就进屋上床,窝在了梅隐怀里。靠在她怀里后,仿佛屋外窸窣的鸦鸣寒蝉都听不见了。 翌日,梅隐去浮屠镇上采买东西了,留阿羡一个人独自在家。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鸟叫虫鸣偃旗息鼓。 届时,阿羡正在厨房里做饭,柴扉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待他放下手里的碗勺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一副傲岸的美眸水光潋滟,一身鲜衣华服打扮,与这荒山野岭的朴质格格不入。他,像谪仙,从天庭而来,被贬入凡尘。 看见这等绝色的男子,令阿羡身为男儿身莫名感到自惭形秽。 “你是……” 看到阿羡的一刹那,那个男子也是一愣,盯着他半天没回答,片刻后才思忖着道:“我本来寻人,可惜走迷了路,见这屋子有人住,便想来躲躲雨,方便吗?” 阿羡一怔,此人虽貌似和蔼,可言语之间却透着不容拒绝的骄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公子。 外面已经下起了珠玉般的雨点,这雨滴点儿大,来得及,想必等会儿就会变大。阿羡见状,也不好生不近人情,于是打开柴扉门。 哪知他刚一把门打开,那位年轻男子就迫不及待地跻身进来了。 “诶……” 男子左看右瞧,满院子乱转,口气有些不善:“我叫雪儿,你……是刚来这里住的吗?这儿好脏啊,你也不拾掇拾掇,能住人吗?” 阿羡愣了愣,愕然道:“我的确是刚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闻言,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悄咪咪小声自言道:“我就说嘛,前阵儿我来的时候还没人呢。”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这荒山野岭的,你就一个人住着么,一个男人家……”男子上下打量着阿羡,又瞧了瞧他身后的厨房,似乎话里话外别有意思。 阿羡估摸着,这男子难不成怀疑他是孤魂野鬼变得?他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和……师父住在一起,她现在出门了,应该傍晚就回来。”阿羡寻思了片刻,想到他和梅隐的关系,似乎怎么说都名不正言不顺,也就不好意思承认是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免得徒生事端。 听完这话,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师父啊,是练武功的师父么……想不到,你还会武功……” “只懂点皮毛。” “你……在这里住下,可曾听说过这栋宅子过去的事?”自称雪儿的男子狐疑的问。 阿羡心中一紧,想着莫非是梅隐的仇人寻上了门? “不、不知道。” “那你的师父是……?”雪儿继续问。 终于问到梅隐头上了,阿羡转了转眼睛,胡乱编造道:“她就是一般的山野村妇,祖传了几套家法防身,没什么特别的。” “哦……难道是巧合……”雪儿又自言自语起来。 “嗯,你坐会,我还有饭菜要烧。” 他忖度着,叫雪儿的男子言行古怪,说话之间吞吞吐吐,形迹可疑,这下让阿羡开始心生警惕。只可惜,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大雨,他也不好开口赶人家走,只好勉强留人。灶台上还烧着饭菜,他忙着厨房中的事,心里却惦记起了梅隐。只希望梅隐早点儿买完东西,快点回来。 雪儿在大厅里坐着,似乎也有些焦急。“你说的那个师父,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找我师父有事?” 雪儿连忙摇摇头,“不,只是……算了,你忙吧,等雨停了我就走,不打扰你了。”雪儿似乎想通了什么。 “嗯。茶凉了,我再替你添点,外面风大雨大,等会别着凉了。” 看见阿羡又去厨房给他端来了热水,雪儿也有些颇不好意思:“本来我也唐突你了,你还对我这么客气,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阿羡淡淡地道。 “老实说吧,你长得像一个我熟悉的人。”雪儿突然站起来。 阿羡手里盛饭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突然开始游弋。“哦?像谁?” 雪儿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背手道:“一个曾经在此住过的人。本来,我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我现在想通了,这也许只是个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也有甚多。” “对,不过也许……你是他的投胎转世……也说不定。” 阿羡心下一惊:“你说的那个人……他死了?” 雪儿道:“没错,他十几年前就死了,就死在这个屋子里,死在你站的那块地方。” 闻言,阿羡正愕然,哐当一下,窗外风声霍霍作响。突然间,柴门被打开了,门外站了一个一身泥泞的人,梅隐。 “……温雪!” 是梅隐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沉很沉,沉稳中带了点颤抖。 “姐姐!”雪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梅隐:“姐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阿羡怔住了,僵直了身体:“这个美若天仙的男人……他是你弟弟?” 梅隐把身上八爪鱼似的美人拉下来,向阿羡介绍 分卷阅读21 道:“这是我义父收养的义子,是我的弟弟,温雪。”她冷着脸对温雪道:“你不在昆仑山修炼,回来做什么?”梅隐终于明白,原来前一阵子在浮屠镇上搅得到处腥风血雨的所谓采花贼,就是她的义弟。 温雪哼了一声:“还说呢,你收了个徒弟都不告诉我。前些日子在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会使‘寒梅一剪’的人,还杀了两个人,一个员外,一个……什么来的……总之听了消息我才赶回来问你什么情况的。‘寒梅一剪’可是义父的绝学,除了你以外他连我都不教,你就这么平白教给外人?” 梅隐缓缓坐下来,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淡淡地回应道:“阿羡他不是外人,日后我的武功都要交给他。” 阿羡听了以后浑身一震。 “我不管,你偏心。还有,我这次回来……是、是有重要的决定要跟你说。”温雪又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事?”梅隐挑了挑眉,呷了口茶。 温雪拿余光瞥了一抹身边的人:“现、现在不方便,我晚上找你说。” 梅隐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这是阿羡第一次看到梅隐吃瘪的时候,看来这个温雪在梅隐心中确实不一样,阿羡暗暗想着。 晚上,温雪果真去霸者梅隐讲悄悄话了。留阿羡一人在房间里,他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这个温雪来了以后,梅隐仿佛变得爱笑了,话也多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她看温雪的眼神眉宇之间全是宠爱,就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她也能容忍下来似的。他们姐弟俩,虽然长得不像,但生的都十分好看,一个漂亮,一个爽飒,整日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皎洁的月光,那颗自卑的心,又开始作祟了。他觉得自己没有温雪好看,也没有温雪懂得甜言蜜语,更有甚者……温雪是一身贵公子的气质,肤白貌美唇芳眸艳……而自己则是残花败柳……又一身的风尘气……这厮相比就好比把鱼目与上好的珠玉相比。 “人,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他对月发问,月华成壁,却无应答。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薄茧,也不似同龄男子那样娇嫩。掌心横纹交错而生,听算命的师傅说这是苦命的手相。 他也想也有母亲庇护,有爹爹疼爱,以冰清玉洁的身子嫁一个好妻主,做那正房的夫侍。他也想彬彬有礼,儒雅大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博得妻主垂爱。他也想生得一副伶牙俐齿,哄得妻主眉开眼笑,对自己怜爱有加。他也想…… 他缓缓拿出藏在袖口的那把匕首,取下刀鞘,一点寒芒十分凌冽。他对着空中比划了两下,发现武功招式已经烂熟于心了。便兀自使出了一套‘寒梅一剪’,等他使出所有的招式,手心里已经出了薄汗,人也变得气喘吁吁。 他对着空中使出一套又一套‘寒梅一剪’,仿佛要把眼前那颗水桶般粗的大树打断似的。 树叶稀里哗啦地摇曳了一地,地上宛若被落叶该上了一层毛毯,他累了便直接躺倒在大树地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被人抱了起来,迷迷糊糊中他勾着那人的腰,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云端。 “梅……隐……”阿羡闭着眼睛轻声呢喃着,说着梦话。 身上的人愣了一下,良久后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以示安抚。 第12章 一池涟漪 翌日,日上三竿了,阿羡被温雪呼叫的声音给吵醒了。 “喂,你看见我姐姐了吗?” 阿羡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一张放大的巨脸。温雪的那张妖冶的脸庞近在咫尺,睫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梅隐?我没看见,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阿羡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房间,更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梅隐又在哪里。 温雪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昨晚她说出去找你,后来我就没看见她了。早上我看她从这个房间里出去,奇怪了……你们师徒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没、没有啊。”阿羡腾一下红了脸:“我昨晚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好吧,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一次,量我姐姐也不会看上你……”温雪撇了撇嘴,又想到什么,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也不知道这么像我义父的人,姐姐到底怎么找着你的。还是你找着我姐姐的?” 阿羡听到那句‘量我姐姐也不会看上你’,心里十分受伤。因为他本就这么猜想着,突然被另外的人亲口说了出来,就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低下头去,有些难为情地道:“是我找上你姐姐的。” 温雪听到这个答案,瞬间松了口气,拍巴掌大笑道:“果然啊,我就说嘛,应该是我姐姐看你可怜……所以才把你收留下来,教你武功也应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阿羡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似乎觉得自己快无地自容了,因为事情好像真就是温雪说着那样没有错。 突然,温雪的笑容凝固了下来,拉长了脸道:“我可警告你,你不许打我姐姐的主意。别以为我姐姐因为寂寞所 分卷阅读22 以跟你多待了会就是喜欢你了,更不许爬我姐姐的床,要不然……哼!” 他拧了拧自己的手腕,做出一副要打架的动作。 阿羡动了动唇,想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都咽下去了。事到如今,他不能承认他跟梅隐有过肌肤之亲,要不然肯定会被温雪当成眼中钉的。而梅隐又那么宠爱这个弟弟,跟他作对有什么好处呢? “我知道了。” 听他这么承诺,温雪才缓和了神色,笑道:“知道就好,我姐姐是属于我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嫁给她的,虽然昨晚跟她说了以后她还没有答应,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情。我可不会让她纳什么侍,找什么花边料子,她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说得十分出神,陶醉在自己设定的梦幻王国里,不容任何人打搅。 阿羡听说他要嫁给梅隐,心里如乱麻一般,可是人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真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他反倒是个外人,不容置喙,没有插嘴的余地。他想说什么,也始终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只觉得胸口一甜,顿时一口血吐在了床单上。 “喂……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大概是我昨晚运功岔了气。” “……真是的,身子弱就不要学人家习武,你肯定没少给我姐添麻烦。” “对不起……” “给你,擦一擦。”温雪把自己的手绢给了他。 “谢谢。”他望着递来的手绢,上面绣了一个小楷的梅字,“这是……她的?”阿羡觉得臂膀有些僵,思绪也十分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温雪点点头,颇为得意道:“这是我自己绣的,字是姐姐写的,她的书法很好,所以我就把它绣在了我的手绢上。我在昆仑山修炼的时候就喜欢看着这个手绢度日。” 阿羡的眸色暗了暗,迟疑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温雪凝眸正色道:“那当然了,姐姐她生的好看,又文武双全,天底下多少好男子都喜欢。只可惜……她的心思我猜不透,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对哪个男子钟情过。就算是我,也是我喜欢她,多过她喜欢我……哎,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要去找我姐姐了……” 温雪走后,阿羡独自对着窗外沉思了很久。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好痛好痛,以前都没有这么痛过,像是被万箭穿心似的痛。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着叫嚣,连正常的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原来,喜欢一个人是那么痛的一件事。过去,如果梅隐愿意让他做小,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哪怕是没有名分地跟着她,也是愿意的。可是现在温雪横在中间,让一切都变得复杂了。 这几日,梅隐每晚都被温雪缠着,叙旧,吟诗,作对,亲密得仿佛两个人融为一体。阿羡变成了一个外人,只负责烧火做饭,收拾屋子,还要给温雪布置房间。 他看见他们处在一室有说有笑,屋里又暖又热,窗外飘着毛毛雨,习习凉风…… 阿羡为温雪准备好洗澡水后,就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后山的池塘边。届时,雨也停了,青蛙又重新叫唤了起来,他把光着的脚丫探到池水里…… “啊、好凉……”阿羡忍不住轻吟一声,然后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水花,脸上写满了心事。不知怎地,他坐在这里,突然想起了梅隐的一句话——□□的快乐无法填补心里的孤独。彼时,梅隐也坐在这里过。只怕梅隐现在有了温雪,是真心快乐了吧,阿羡自卑地想着。 柴扉内,温雪缠着梅隐读书,好不容易把他哄去洗澡了,梅隐才发现阿羡不见了。 她去门外的大树下找了,阿羡不在那里,平时干活的地方也都不在。梅隐微微拧了拧眉头,心底生出一丝异样之感。她跟着心中的感觉指引来到了后山,一片清浅的池塘边,几个老鸦在低鸣,月华成壁高挂苍穹上,在苍茫的大地上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的黑影,树荫摇摇曳曳,宛若心中那不平静的风声。 “阿羡。” 无人应答。 “别躲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气。” 荷塘芦苇荡里,半截人影缓缓探出来。原来阿羡在水下猫着腰躲在一捧巨大的莲叶后面。 梅隐缓缓坐在池塘岸边,靠着一块大石头抱着手对他微笑。 “你在生我的气吗?” 阿羡的声音十分低落,但听得出他在努力隐藏情绪,小心翼翼地道:“没有,我哪里敢。” “来,过来,把手给我。”梅隐仍旧面带笑容,遥遥向他伸出手。她的声音十分温柔,是人前从不见的温柔,阿羡听愣了,立在那里久久没回过神。她在月光的下面庞是那样柔和,星眸竹腰,宛若神女降临。阿羡揉了揉眼,她仍是那样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对面似乎就是彼岸,只是离他咫尺,他是否有勇气过去呢,又是否在自己的形容而自惭形秽呢……他犹豫了。 “怎么了?”她缓缓放下伸出来的手。 他仍旧十分迟疑,畏畏缩缩不敢前进。他们中间隔着一丈远的水域,又仿佛隔着一片汪洋大海。他是凡人,她是神仙,他们不可能的。她和温雪才是最般配的,他们都是那样好看的人,都是那样不可方物的人。他阿羡又何德何能破坏他 分卷阅读23 们? 看见阿羡迟迟不肯动作,梅隐用内力拨开水面,伸手将他捞了上来。他们一齐飞上了岸,贴靠着一棵水杉树干而立。梅隐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别和温雪计较,他是个任性的孩子……”她轻轻地吻他的额头,用嘴唇感受它的温度,感受到身前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这令她十分兴奋。她握住了阿羡的手,跟他的手合十起来,他泡在冰凉的池水里冻得过度冰冷的掌心渐渐被她的温度所感染……叶子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在耳畔作响,是什么搅乱了一池秋水? 她偏头轻轻吻上他的脖颈,微凉的皮肤,被冷水泡过的濡湿感,均润开在唇齿之间。她的舌游弋在那上下滑动的喉结上,感动于他自认乖巧地昂起头颅坦诚出那一片脆弱的地带,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在加快。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声音,他无声无息地配合她的所有举动。在这个无人的荒野池塘边,他感到受自己的呼吸在加快。梅隐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润开,带着一丝情愫的沙哑。他偏过头闭上了眼,睫毛因为激动而忽颤忽颤地,他咬紧下唇不愿意承认,可是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 “啊、不……”他颤栗着,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梅隐似乎知道他要往哪里逃,他越是逃,就被箍得越紧。紧接着,梅隐的脸贴了上来,不容反抗地含住了他的唇。“唔……”良久,她终于吻够了。阿羡却推开了梅隐。 “我不喜欢被人拒绝。”梅隐的眸色暗了暗。 “不,我不是不愿意,但至少别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 “嘘,等不及了,我想就在这里,要你。”她重新抱起他,以十分罕见的骄纵的口吻命令道。 说着,她就解开他的下裳,把他放倒在湿漉漉的草坪上,身子也顺势压了上来。阿羡抱着她的脖子喘息道:“等等,你不怕温雪看见?” 闻言,梅隐的脊背忽然变得十分僵硬,良久她才迟疑道:“温雪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以后会娶他。” 梅隐的声音变得十分冰凉:“我没说过。” “他喜欢你,他会嫁给你,你也喜欢他,你们会成亲的对么?”说到此,阿羡突然觉得十分难过,没说一个字都心如刀绞。 “这些话是温雪跟你说的?”梅隐冷冷地道。仿佛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下。 “难道不是么?”阿羡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偏过头去,语气还带了一些委屈。 良久,久到阿羡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突然梅隐把头放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地道:“我对温雪有照顾的义务,也亏欠他许多东西,但只是姐弟之情,仅此而已。” “真的吗?”阿羡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你不会因为他赶我走对么?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嗯,我不会赶你走。”梅隐揉揉他的头发,目光如水温柔。 阿羡努力扯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我可以给你做小,没有名分也无所谓,你可以娶他的,你娶多少男人都可以,我可以伺候你们,我……唔……”阿羡的嘴再次被梅隐封住,她的舌头与他的缠绵在一起,纠缠之处牵出一缕银丝。 “喜欢么?”梅隐的痴笑在他耳边润开。阿羡偏过头,红着脸点点头,抑制不住猛烈地喘息,一双玉手紧紧地抓在草地上。 她用指腹摩挲着这张脸,仿佛看到了那个人,但他又不是那个人,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完事之后,梅隐轻轻在他的嘴角啄了一口,给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把他从湿漉漉的草坪上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道:“下次晚上不许到处乱跑,被我抓到就是这个下场……” 阿羡红着脸点点头,靠在她肩上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蛐蛐儿也安静了,老鸦也不叫了。深夜,阿羡被梅隐抱回房间,回去的时候温雪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等到梅隐从房里出去的时候,他却堵在门口。 “姐,你又从他房里出来,三更半夜的你们不睡觉的么,在干什么呀?” 梅隐把脸一沉,拉住温雪的手腕。 “啊、姐,好疼啊,你轻点儿,我的手都被你抓红了啦!” “出来说话。”话音刚落,就用掌风将阿羡房门大力地阖上。 阿羡在房间里装睡,其实他根本一点睡意都没有。刚才被梅隐搞得现在心还在砰砰跳,身体的余韵还未消失,而梅隐又把险些撞见他和她在一起的温雪拉走了。他们现在在窗外谈话,阿羡只能听到隐隐约约几乎破碎的话。诸如“因为他的脸”“义父的仇怎么办”“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之类的。又过了一会,他们似乎争执了起来,又过了一会,一切恢复到平静,窗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梅隐没有再回来房间,温雪的房间也悄无声息,宅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万籁俱寂。阿羡的房间里,只剩下残照的一席月华陪着他度过了这如水的长夜。 第13章 温雪故事 翌日,温雪的眼睛肿的高高的,似乎哭过了。他再见到阿羡时,就摆出一副苦大仇 分卷阅读24 深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阿羡往厨房里走,他就决计不在厨房里待,如果阿羡去院子里,他也决计不出门。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待梅隐出门了,温雪主动敲响了阿羡的房门。 阿羡一开门,见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你……” “是我,我有话对你说。” “是,请进来吧。” 温雪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打量了一番阿羡的房间,然后道:“你不要以为我姐是真心喜欢你。” 闻言,阿羡的呼吸一滞,静静地盯着温雪。 温雪继续道:“因为你的脸,长得像我们死去的义父。义父曾经是整个武林的传奇,他的痴情亦传遍武林,义父收养她的时候,她已经十四岁及笄了,所以她对整件事都很清楚。义父至死都爱着那个给她带来灾祸的女人,美其名曰追求永恒的感情。我姐对义父的这种思想很不屑,她一直都否定永恒的感情存在。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术让我姐竟然愿意放弃仇恨,甘愿跟你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我可以肯定她喜欢的不是你,她喜欢的只是向往义父追寻永恒的痴情罢了。” 温雪说的义愤填膺,眼角也带了泪花。他一直都没有向姐姐表白,原本以为这次回来能够给姐姐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半路出现了一个煞星。 阿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虽然他听了这些话很难过,可到底也不笨,他知道温雪就是来挑拨离间的。 “你听见了吗,早点死心吧,你只是个重蹈覆辙的工具而已。她只想在你身上尝试找到男人对女人的那份痴情,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完整的人间情爱,所以羡慕那个女人,也嫉妒那个女人。但她永远都不会把这些告诉你。”温雪一双好看的眸子睁得圆亮,狠狠地盯住温羡的脸。 阿羡的眸色暗了暗,有些寡然地说道:“你不了解我们这种人,我不在乎。” “什么?!”温雪对他竟然没有颇受打击的表情有些惊讶。 “只要梅隐肯要我,我不在乎是谁的代替品,也不在乎她喜欢的人是谁。我不奢望她喜欢的人是我,只恳求她留下我。”阿羡垂眸,一改往日的脆弱,居然在这件事上十分倔强。 温雪震惊道:“那么,自尊心也不要了吗?只摇尾乞怜求她收留你,你就肯当别人的影子一辈子?” 阿羡自卑地道:“也许,是因为我过过更加没有尊严的生活,所以这些对我来讲已经是恩赐了。如若她能喜欢我,固然好。如果不喜欢我,只要给我一口饭吃,我也愿意留在她身边。” 对于这番言语,温雪听后目瞪口呆。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不会妨碍你什么。你可以继续喜欢她,至于……她喜欢的人是谁……这我没办法干涉。” “胡说!”温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在这里一日,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你,如何还能有别人。只有你走了,她才会忘记那段过去,她才会爱上我。” “是、是么……”温雪这样一说,连阿羡自己都怀疑了。难道他真的妨碍了他们吗? “当然了!如果你喜欢的人的脸在你面前天天晃来晃去,你还有功夫看别人吗?所以……不论你计不计较名分也好,你都不可以留在这里。反正,她喜欢的也不是你!”温雪冷哼一声道。 温雪越说越是激动,而阿羡的心则愈渐沉到了谷底。到最后,他还是不被允许留下来么,即便他只是想有个安稳的家,也不被允许么。天下之大,却没有他容身之处…… 见他不说话,温雪越发得意:“你也知道羞愧了吧,人家不喜欢你,你却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还说什么不——计较,呵!” 阿羡知道温雪不喜欢他,容不下他,他都已经如此明白地下逐客令了,就算梅隐没有要他走的意思,自己也不该再待下去,温雪又是梅隐疼爱的弟弟,他怎么能自私到为了让自己留下来而导致他们姐弟再三争吵呢。 “我……知道了。”他的手拽着被子角,将布角拧成了麻花。 深夜时分,梅隐去镇上采买木材回来了,她打算把旧宅重新翻修一遍,以后就在此常住下来,过着隐居的平淡生活。她回来得时候,温雪在门口等她,还做了一桌子他平时都不做的小菜,买了二两烧酒。 立了秋以后,天气愈发寒冷了起来,山林里的枫叶也愈渐变红…… 传说中,枫叶代表着相思。相思之人一夜愁白了头,而枫叶也是在一夜之间从绿到红,漫山遍野的火红,层林渐染。 烧酒冒着热浪的白气,把整个屋子都熏得雾气腾腾的,像是在梦中那般不真实。 梅隐回来以后,把木材扛到了后院里,此刻也是疲累交加。 “开饭啦,今天是我做的菜,你尝尝!”温雪跟献宝似的开心地道。 “阿羡呢。” 见梅隐第一件事便问那个男人,温雪冷冷地拉下脸:“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他又去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夜里喜欢到处乱跑,上次还跑到树下睡着了。” 梅隐吃了片刻,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放下筷子:“你先吃吧,我去找他。” 见状,温雪心虚地拦住她:“ 分卷阅读25 喂,等一下,姐姐你吃了再去吧。要是去后山得半个时辰,饭菜肯定凉掉了。” 梅隐顿了顿,声音有些沉:“温雪,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欺负他。他性子软弱,跟义父的脾气不同,你跟义父和我顶嘴我们都不计较,你若是跟他过不去,他就往心里去了。” “知、知道了。我、我才没欺负他呢。你忙了一天,先吃饭吧,等会去找他就是了……”温雪越说越小声。 “嗯。”梅隐轻哼一句。 梅隐夹了半块牛肉,轻抿一口烧酒,香味扑鼻而来。 “你这厨艺有进步。” 温雪听了这句话,终于是勉强笑了起来。 “就是说嘛,我回来之前特地学的。” 他盯着那壶烧酒,望着梅隐独酌了半瓶下喉,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那烧酒入喉后,遇到人的精血立刻化为一种特殊的媚药。梅隐难耐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啪嗒一声摔了酒杯,冷声道:“温雪,你给我下药了?!” 温雪带着哭腔结巴道:“是、是啊,因为我不想你去找他。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直在你身边,从小到大都是。我不想做你的弟弟,我从昆仑山回来就是因为想嫁给你……” 说着,温雪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从外衫到内裳,一件又一件,他解下腰带和玉佩,将□□的自己展现在梅隐的面前。 “你摸摸我,我还是处子啊,我有什么不好?”温雪哭着说。 梅隐叹了口气,隔空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替温雪重新披上。“你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我只把你当成弟弟。” 温雪听了这话有些激动,一张粉扑扑的小脸瞬间煞白了。“难道,弟弟就不能嫁给姐姐?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碰你的。”梅隐转过头去,垂下眸子,一双秋波剪瞳里闪烁着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温雪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嚣张:“是因为义父,还是因为他?” 梅隐望着窗外的雨,出了半晌的神,一张俏脸变得十分阴郁:“……不知道。” 温雪见她忽然间变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心里很不是滋味。阿羡一夜未归,梅隐却身中媚药,这天晚上糟透了。由于温雪出了事,梅隐也无暇去寻阿羡,原以为他又是去了后山池塘,可等了一晌午也不见回来。 午后,秋风徐徐,层林尽染,远处树冠被风摇动着,宛若一只只巨大的赤色口蘑。梅隐的精神总算好了些,那该死的药效退了下去,她一整晚脑子里全是那种事情。后来,温雪哭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梅隐去瞧他的时候,看到他的袖口濡湿了一大片,褐沉沉的水渍,想必哭了很长时间。可是她到底是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把他抱到床上去睡的时候,发现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 温雪是她一手带大的,义父忙于生计的时候,只有她和温雪两个人相依为命,她比温雪大了十岁,义父收养他们的时候,梅隐十四,温雪四岁。在一起相伴了七八年的时光,待到温雪及笄之后,她亲手把他送到了昆仑山修行。如今,他回来了,可是一切都变了。也许是她的过分溺爱,让温雪养成了这样的骄纵性子。这些事情,似乎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天光之后,她去后山寻阿羡,没寻到。屋外的田野间也都看了,全没有。 梅隐清楚,阿羡一向是很乖的,没有事情他不会乱跑,一定是出了事,多半是温雪赶走的,所以昨天晚上听到她要去寻阿羡时温雪才如此这般慌张。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阿羡没有外面的生活经验,现下处境十分危险。 白天的风雪谷中,鸟语花香,溪水潺潺,一片岁月静好。可梅隐知道晚上这里有多么危险,可能随时出没猛兽豺狼…… 也不知道阿羡那个初出茅庐的身手,能不能敌得过狼群的攻击。 她扫了一眼正在卧室里酣睡的温雪,心中悬着的石头始终在蠢蠢欲动。温雪在屋子里还算安全,而且他会武功。良久,久到山林中的风都吹满了山谷,树叶落满了阶梯,她才下决定只身留下温雪去找阿羡。 第14章 恢复自由 山谷中,阿羡顶着风雨前行,他徘徊在山崖边不知何去何从,但他知道一定不要再成为别人的负担累赘。 哪怕,就是在这山崖边死去,也是个不错的路。他这么想着,在山崖边坐了下来。这里有个小小的山洞,周围是粗糙的石子砂砾还有漫天的大树,红彤彤的枫叶铺满了来时的路,他已经找不到从何处而来了。 梅隐,梅隐,梅隐,每次当他想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就会十分的痛。 原来,不止思念一个人会痛,就连忘掉一个人也是…… 不知不觉,他已经喜欢梅隐到这么深的地步了。可她,似乎还浑然不觉……她要他,只是因他的容貌酷似她的义父,一个代替品罢了。现在,更是连代替品都没有资格做了。 肝肠寸断,心如刀割。 是时,夕阳西下,落日徐徐染上灰白的砂砾,更照得红枫浑浴似火。 他觉得浑身疲累,精神钝乏,斜靠在大石头上睡着了。睡梦中,他梦见了一 分卷阅读26 个蒙着轻纱的男人,看不清容貌。周围的一切陈设都十分精致,紫檀的斗柜,黄花梨的拔步床,草龙纹的案几,牙雕的屏风。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金雕玉琢的拨浪鼓,正在逗他玩。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婴儿。男人把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摇着胳膊哄他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个男人过来把他抱走了,他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荒凉、破败。 “你是谁……别带我走……不要!”阿羡从睡梦中醒来,惊恐地睁大了杏眼,额头间布满了密云。他感觉到周身一紧,有个人把他圈住了。愕然间,他缓缓抬头望去,一张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放大。“隐……”他的心,几欲跳出胸口。“是我,我找了整个山头,终于找到了你了。”梅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不知怎地,阿羡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顾,就一把投入她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地圈住她的脖颈,把头埋在她颈窝间哭了起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阿羡抽泣道。“傻瓜,别哭,你现在不就见到我了?”梅隐淡淡一笑,揉了揉他凌乱的发顶。阿羡来不及高兴,又紧张地从她怀里钻出来,抽搭道:“可是怎么办,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不想给温雪添麻烦,不想被他讨厌,更不想被你讨厌……”他难过地自言自语,“可是怎么办,我的存在就是令人讨厌的,除非……我死。” “嘘。”梅隐的手放到了他的嘴边,阻住他胡言乱语的唇:“不要胡说,没有人要你死,我不许你死。”“可是温雪他……”他的心在打鼓,不知何时,就连提到温雪这个名字都令他心颤。“关于温雪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害怕他。还有,我打算去醉曲坊把你的卖身契赎出来,让你恢复自由身,以后你可以正大光明的上街买东西。”梅隐一脸平淡地索笑道。 刹那间,仿佛山洞外的风雪一下子活了过来,枝桠摇曳,溪水潺潺,月华成璧。阿羡愕然地抬起头,满脑子都是她最后的那句话。听罢,温羡瞬间红了脸。原来她还记着他上次偷跑出去买‘十里合欢’回来的事情。两人又说笑了一阵,谈了些有的没的,他便在梅隐的怀里渐渐有了睡意。 过了很久,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灰色的砂砾地面变得深沉。 “冷?”梅隐的声音轻轻在阿羡的头顶响起。 恍然间,阿羡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山洞里虽然比外面好些,但冷风依旧在石壁上霍霍作响。这荒山峡谷中,湿气氤氲,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尤其是在这山崖上。 蓦地,阿羡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梅隐把外套脱了下来给他披上。 “使不得,这是大不敬。我不能穿你的衣服。”女人的衣服一般不能借给男人穿,因为她们相信这么做会倒霉。 梅隐淡淡地道:“在外面没有那么多规矩,我给你的,拿着便是。” “是……”阿羡轻声道。 篝火点燃了,赤红的篝火染透了山洞,温度也升高了不少。渐渐地外面的山风也逐渐平息了,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翌日,梅隐便带着阿羡去了醉曲坊。 风,簌簌地摇荡在山谷中。 褪去了一身的风尘气之后,当阿羡再次出现于醉曲坊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一丝不适。 就好像喉咙间被一根鱼刺卡到似的。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阿羡抬头迟疑地问。 “你害怕了?”梅隐偏头看着他,眼底有一丝笑意,不等他答话,她便自顾自地道:“没关系,有我在这里呢。” “是,只要你在我身边,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他动情地说道,耳根子也红了一圈。 “那就进去吧。”梅隐牵起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去。 醉曲坊里装潢如新,雕梁画栋,一片歌舞升平,达官贵人来来往往,其中大多数是不事正业的大家族小姐们。家族中的事情自有长辈操劳,她们整日里就知道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我要见你们管事。”迎面走来一个从容淡雅的女人,后面还牵着一个低着脑袋瑟缩起来的男人。老鸨偏生认识她:“你不就是之前住在后院里来历不明的丫头?” “是。”梅隐淡淡地道,眉目间毫无惧色。 “你还敢来?!”老鸨想起了她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还杀死了自己护院的事。 “这里是三千五百两银子,足够赔偿你的损失。”梅隐把装了银子的包袱甩在桌上,发出‘啪’——地震天之响。一时间把周围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他们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三、三千五百两?”老鸨吓得花容失色。“这里的银子,足够买下你的醉曲坊了吧。”梅隐坐下喝了一口茶。“是是是。请问……您是哪路的神仙啊……”老鸨知道此人必有很大来头,有些胆寒之前不把她当一回事的态度。 梅隐摆了摆手:“这个你不必过问,我只需要你把一个人的卖身契交给我,就行了。”老鸨结结巴巴地问:“谁、谁啊?”梅隐的口气不容置喙:“就是我今天带来的这个男人。”“他!?他不是……之前我们醉曲坊里逃掉的小贱人么!”老鸨看到阿羡竟气不打一处来。“小贱人也是你叫的?”梅隐冷冷地横了 分卷阅读27 他一眼。老鸨立刻收声道:“是是是,老奴该死,既然小姐你要了他,那便是小姐的人了。老奴家这就去拿他的卖身契。” 醉曲坊并不缺打听消息的渠道。这个老鸨虽然表面上听从了梅隐的话,但是私下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像梅隐这样平白冒出来的‘贵人’,其多数都与上头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亦或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几个月不见,醉曲坊仍如旧般歌舞升平。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因为那次意外而发生改变,多一个人、亦或者少一个,对这个无情的地方来说并无区别。 阿羡望着这纸醉金迷的旋涡中心,心中升腾起一股忧伤的波浪。他像是汪洋中飘荡的小舟,彼时无依无靠,此时只有抓住梅隐这一条风帆而已。 “怎么了?”梅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出现在他的耳畔。 阿羡愕然地眨了眨眼:“啊、啊?没事……” 梅隐望着眼前的亭台楼阁,淡淡地道:“往事如烟,让一切灰飞烟灭吧。” 阿羡听见她那温润的嗓音化开在他的耳畔,仿佛一片柔云,带走了他心中的彷徨和阴霾。 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是,我知道了。” 梅隐望着他那弯弯的眉眼,动人的笑容,竟有一刹那看愣了。阿羡笑的时候,更像那个人的样子。温宁,那个曾经名动江湖的男人。他的一笑,迷倒了武林盟主和万千豪杰。“你是温宁再世么……”耳畔传来梅隐的声音,她温柔地将他耳旁的一缕碎发管到耳后。 阿羡柔柔地与她对视,撇头问着:“温宁再世?” 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全然不顾醉曲坊还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没什么。”梅隐又忽然间抽回了手,语气冷淡下来。 老鸨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一切。 “找到了,找到了,他的卖身契找到了!” 老鸨手里拿着一张陈旧的契约书,上面的色泽俨然已经发黄,印泥却还如旧清晰。 “方才我给的三千五百两,已经足够为他赎身了吧。”梅隐对老鸨道。 “是是是。”老鸨恭敬地双手递上那张老旧的黄纸。 梅隐漠然地扫了一眼,眼神却凝在了那张卖身契上。望着梅隐疑惑又震惊的眼神,阿羡愕然抬头问道:“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梅隐接过那张黄纸,凝神盯着姓氏上的两个水墨楷字,一瞬间仿佛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你原来也姓温?!”她的声音严肃又可怕,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阿羡看着自己的卖身契上,姓氏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温羡。 这一切,会是巧合么? 第15章 往事如烟 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似乎都死寂一般悄然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他死死地盯住那两个字,还有那张破旧泛黄的卖身契约。他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向他绣住的脑海。有一个声音在他耳畔说:“羡儿,爹爹要离开这里一会,你乖乖待着,晚上爹爹来接你。”忽然,又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出现在他的耳边:“你爹不会回来了,他跟别的女人跑了。” 有一个漂亮的男人,抓住他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大吼:“温羡,你个赔钱货,还活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死?!” “原来,我叫温羡……我记得了……”他愣愣地僵住了身体,不自觉地说道:“温羡,原来我叫温羡。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里有一个羡字,却不记得自己姓什么,有人想要我忘了那个字。” 闻言,梅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温羡怯怯地扫了她一眼。她望着老鸨,冷声问道:“把他卖来醉曲坊的人,是谁?”老鸨眼骨碌直打转:“这……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乳父……” “那个男人是不是姓苏名琴?”梅隐质问道。 鸨父颤抖着身子,点了点头。 见状,梅隐倒吸一口冷气,抓住了温羡的手,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她的力气奇大,抓得温羡的手臂几乎变形,可他从始至终没有吭一声。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任由那块皮肤被咬青紫出血。 从来没有见过梅隐如此骇人的模样,她的脸黑得像玄铁一般,那往昔好看的眉眼,如今也因为情绪而有些狰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温羡,只好被她拉着走。风雪谷中枫叶一片染火炙热之色,枯叶摇曳之间,秋风吹遍山林。吹拂在梅隐的脸颊上,撩拨动了那最后一丝心弦。 温宁死之前,曾将一只精致的紫玉匣子一直带在身边。他嘱咐梅隐,等他殁了以后,把那块盒子放进他的棺材里,与他一起陪葬。义父死的突然,梅隐将他安葬之时没来得及将紫玉匣子放进他的棺材里,后来便浅浅埋地在了他墓前的一片土地里。她从来不曾打开那个匣子,因为义父说过,那里面装的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温宁,曾经有一个儿子。但是在他逃出王府之时,因为形势紧迫没来得及带走那个年幼的儿子,从此父子天各一方再也无缘见面。再后来,他听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梅隐把温羡带回林中旧宅,在旧宅的背后小山包上,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义父温宁之墓。 她从地里刨除那块紫金匣子,掸了掸上面 分卷阅读28 尘封的泥土,表情肃杀地缓缓打开 ……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梅隐的声音从温羡的头顶传来。“这是……”温羡错愕地望着从那个紫金匣子里拿出来的东西,结巴地道:“我小时候的……玩具。”拨浪鼓悦耳的声音宛若涟漪一般蜿蜒在他的耳畔。啪嗒,什么东西掉落了。是梅隐手中的紫金匣子,她僵直着身子伫立在原地,仿佛一只石化的雕像。“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温羡也十分错愕。“原来我义父的亲生儿子没有死,一直就在他身边。”梅隐死死地盯住他。 原来,柳安那个男人,并没有杀掉那个孩子,而是把那个孩子卖到了温宁藏身的浮屠镇的青楼里!他想要温宁不但见不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还要他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让自己的孩子在眼皮子底下过着惨无人道的日子。 其心可诛!梅隐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就是……”温羡的脸色也不再正常。“跪下。”温羡错愕地看着梅隐,忽如其来的命令让他猝不及防。“在他的墓碑前磕三个头吧,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梅隐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可能,我是一个孤儿,我五岁就没了父亲……”温羡有些接受不了。“温羡!你叫温羡,你是温宁的儿子,错不了。”梅隐大力地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肩头抓得生疼。温羡龇牙咧嘴地表情,让梅隐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太大的力气。 “不、不可能!”——声音来自遥远的树林。一个尖锐的男声划破空寂的风雪谷,温雪从丛林中钻出来,大叫道:“义父的孩子已经死了。” “温雪……”梅隐错愕地抬头眺望。“姐,你告诉我,你在胡说对不对。他怎么可能是义父的孩子?”温雪歇斯底里地抱着梅隐的身体摇晃。梅隐点了点头,了然地道:“义父收养你的时候,你还很小,当时的事情你不清楚,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胡说!你就是为了把他留下来,才编造了这个谎言骗我的,原来你出去找他了,你真的要把他留下来,然后退隐江湖吗?”温雪激动地喊道。“不错。”梅隐的声音有些发抖。 温羡诧异地抬头望着她,竟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彷徨。是什么,又动摇了她的决心? “难道,义父的仇你就不报了?难道,你不想拿回义父本该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为义父讨回公道。”温雪厉声道。梅隐扫了一眼温羡,没有说话。见她仿佛默认了一般,温雪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跑向了丛林的深处。 “温雪!”温羡忍不住想要叫住他。眼看着温雪消失在风雪谷深处,梅隐也没有说一句话,冷着脸把温羡带进了旧宅里。“别管我,你去找他,他现在正生气,你不怕他做傻事吗?”温羡担心道。梅隐淡淡地阖上眼帘:“他迟早都要接受这个事实,不如让他早点冷静地想清楚。” “可是……” 梅隐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的话,“安静一点,我现在有话对你说。” 她慢慢地走进他,将他赶进逼仄的墙角,整个人的阴影瞬间覆盖在他的身影上。温羡愕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愣愣地望着这个比他高出一截的女人。“可是……”他的话语再次被打断。 “嘘!”梅隐顿了顿,望着他错愕的眼神,目光仿佛化了一般:“我是你女人,让我先说。” 梅隐的声音继续传来:“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喊一声,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名分,好么?” 温羡的神志被揉碎在她霸道的话语里,他轻轻地抱起她的腰,依偎在她怀里,屏住呼吸地轻声问道:“为什么?因为我是温宁的儿子么?因为你喜欢温宁,所以也会照顾我?” 梅隐坦然地道:“不错,他让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温暖,但那也只是相依为命的恩情罢了。我纵然武功高强,能够荡平四海,可我是一个孤儿,我从来不知道在一家其乐融融的家里生活是什么感觉。温宁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家的人,你,是第二个。可以说,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梅隐的直白,反而让温羡有些猝不及防,他原以为她会说点谎话骗骗他的。因为自己的父亲,而连带着照顾自己,这样的关系让温羡感到无所适从。平生第一次让他吃醋的人,竟然是自己长大后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此刻,他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有一个小恶魔正在窥探他的内心。 “我……” “温羡,不要拒绝我,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被拒绝。”梅隐的吻忽然间落了下来,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扫荡在他脆弱的脖颈间。那女人独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的身侧,让他恍然间神魂颠倒。他迷了神志,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然后被梅隐整个抱了起来。他的身体,在她的手掌之间变得像只蜉蝣一般轻盈,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破碎似的。 “唔……”他的唇被她狠狠地吻住,就像猎人的兽夹一般,不容他挣脱出逃。 他被梅隐吻到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手臂就那么软软地搭在她的肩头,任由两人的如瀑一般的发丝胡乱地纠缠在一起。 梅隐知道是时候了,便把他 分卷阅读29 打横抱上了床榻。厚重的床帏一经放下,里面就变得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暗中,本能逐渐攀上高峰,占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高地。他只好缴械投降,就像往日那样。 她一边蜻蜓点水地在他的唇瓣边落下吻痕,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骇人的话语:“你知道么,在看到你的这张脸之时,我就想要你了。在知道你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之后,我就更加想要你,我想把你揉进我的骨子里,这样我们便可以永远不分开……” 温羡的心里有一丝丝绞痛:“可是我不是……” “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冷淡得梅隐像今天这一刻这样偏执过,她说着那些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话。在昏暗的床榻内,一遍又一遍地重蹈覆辙,仿佛可以逍遥到天荒地老一般。 第16章 身世之谜 梅隐,风中雪,雪中梅,梅中隐。一点寒芒穿透整个严秋,扫遍整个风雪谷,山林终于要进入冬季了。月华皎皎,明媚兮兮,一点烛火染透整个旧宅邸。 “你想要我替你父亲报仇吗?”梅隐仍合着眼帘,漫不经心地发问。“不想。”温羡偎在她怀里,语气十分坚定。梅隐似有些意外:“为何?”温羡想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有很多原因啊……最大的……就是……我不想你有事。”梅隐淡淡地冷声道:“你真把我当你妻主了?”温羡错愕了一瞬,又马上掩盖:“难道不是么?”梅隐没有说话,半晌后,她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羡沉默了片刻:“你说过,他是个很温文尔雅、很有风度、很果决的人。” “错,他并不果决,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被段艳的几句花言巧语欺骗了。”梅隐扼腕地道。温羡从她的语气中,忽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迟疑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梅隐望着他半晌,点点头。 “你想要报仇,是气父亲被她欺骗了,还是为了……” 梅隐果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温羡蓦然低头道:“算了。” “没关系,是你的话,我不会生气的。”梅隐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语气淡淡的道。 “算了,我想过了,无论如何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我还是……不要知道太多。” 梅隐畅然一笑,勾起唇角在他耳畔呢喃道:“如果我非要告诉你呢?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记恨她得到了温宁,却又不好好珍惜他。我要报的仇,从来就不是什么杀父之仇。” 听到这个答案的温羡,有些难受地阖了阖眼帘。本来他在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可亲耳听她讲出来却仍旧感到一丝窒息。 他忍不住抬头,勇敢地迎接上她那炙热又偏执的目光:“你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看我的?” 他的身体里,一半流着段艳的血,一半流着温宁的血。 “你是你,他是他。”梅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 “真的?” 梅隐换上一双慵懒的眸色,勾过温羡的下巴,静静地注视着他,幽幽地说道:“段艳杀了你父亲温宁,你的母亲杀了父亲,这是令我感到遗憾的。不过世上身世悲戚的不止你一个,我也没有太多感觉,唯一让我有点在乎的是……你的这张脸。你长得像他,不像段艳,这是令我欣慰的。除此以外,我没有把你们有太多联上去的想法。” “所以……温雪说的是真的?” “什么?” “我是父亲的替代品,是真的?” 梅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眸底闪过一丝错愕。 这沉默让温羡感到一丝恐惧。 强大如她,要杀了他或者抛弃他简直易如反掌,碾死他也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这样一个人因为一种莫名的原因对自己情有独钟,实在是一件令人提心吊胆的事,至少对温羡来说是这样。 “我说过了,你是你,他是他。最初的确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对你领另眼相看,不过温宁已经死了,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他,所以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就知道,我不该问。”温羡阖上眼帘,把头埋进她的怀里,似乎这样做可以稍微安慰一下自己。 梅隐把他从怀里挖出来,在他瑟缩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有些事情,很难用语言说明白,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知道,一看见你时,我就想对你这样……”她把手放进他刚套上的裤兜里。“啊哈……不要……好痒啊……”温羡咯咯地笑着,蜷缩起身子在她的怀里扭动起来。见他笑了,梅隐的神色也放松下来,在他耳畔呢喃道:“快睡吧,入冬了,以后的天气会更冷,明天早起上山去砍些柴。” “好。”温羡抱着她温暖的躯体,意识渐渐陷入黑暗中。梅隐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均匀起来,她偏头望向窗外,风似乎更加凌冽了,不知道温雪去哪了…… 生命里,所有的事物都有出现的时候,也有消亡的一天,亲情如是,爱人也如是。昨天,温雪一个人在旧宅中等梅隐。无意中在床头柜里翻到了一个玉牌,那玉牌质地优良,一看就非池中物,是 分卷阅读30 非富即贵的人家所有的。可那玉牌温雪是见过的,又一次义父拿来一件非常华贵的小孩衣服,说是他的东西,是他小时候第一次被捡到的时候穿的。那时,这个玉牌就挂在脖子上面。 还记得温雪第一次出现在温宁的面前,披着一身脏兮兮的破衣服,三天没有吃过饭的他,在厨房里狼吞虎咽。温宁见到他的那一天,似乎就有过某种暗示,这个男孩子的身份很特殊。他的腰间别了一块紫色的璞玉,质地上乘,望之不似凡品。脖子上也带了一块玉牌。 温宁将这块紫玉收藏了起来,后来镶嵌在了那块紫金匣子上,与他一块儿下葬了。 那块呀玉他从此以后就没见过了,这手中这块他虽然是第二次见,可也只有这一次才认真的把玩观摩,以前不过是远远的瞧见过罢了。今天见到这块玉上面赫然写了‘柳安’两个字。温雪的心头一震,他知道柳安是谁,是义父的情敌,是他抢了义父的女人,还把义父赶了出来。可是为什么他身上会佩戴着写有‘柳安’字样的玉牌呢?! 温雪是被人丢弃的一个孤儿,来自宗室贵族,但把他拐带过来的人却没有说出他究竟来自哪里。温宁想念自己的儿子,便把年龄与自己亲生儿子相仿的温雪收养了下来。 他第一次见到身为姐姐的梅隐,是在旧宅后山上,他调皮地上山玩耍,见到了正在练习‘寒梅一剪’的梅隐。她眉如远山,目如星辰,风姿绰约,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便出落得英姿飒爽、沉鱼落雁。 他看呆了,伫立在风中久久不能自拔。 晚上,温宁把梅隐叫过来,向他介绍——“这是你姐姐。” 他很高兴,有一个如此好看的姐姐。于是,便整天缠着梅隐,让她给自己讲故事,朗读诗经,习武耍剑,她也很愿意为他做这些事。他们好得简直像一个人,他会穿梅隐的衣服,用她使过的剑,玩过的小玩意。 他有什么心事都会跟梅隐说,可是梅隐却几乎从来不将心事告诉他。 他不知道梅隐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自己。 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姐姐站在义父的房门口,伫立了良久,既不进去也不走开,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眉目间尽是忧愁。温雪从没见过这样的姐姐,他很害怕,于是躲在树丛里暗中窥探。 “义父,那个女人,她又来找你了,是不是?”梅隐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朵漂浮在空中的云,感觉不到重量。可那迟疑和隐藏的愠怒,只能凭借最敏感的心灵感官去察觉。 温雪的心中心惊,宛若有一只蝴蝶惊起了心中一圈涟漪。 “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小辈不懂。”那个人的声音很是温柔,说出来的分量却格外有力。 “义父,我已经及笄了,你不要把我当成孩子。那个女人她不怀好意,多年前她可以做出那种绝夫之义,如今又怎么会忏悔呢?”梅隐也不甘示弱。 “隐儿,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情。我所追寻的,不是你这个年纪能够明白的。” “你所追寻的永恒是永远都达不到的境界,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是因为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用谎言骗你。她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没有人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可以永远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梅隐决绝地说道。 温宁有一瞬间的恍然若失,他坐在窗棂内,恹恹地望着梅隐,两个之间对视了良久。温雪不晓得他们的对话有什么深意,他只知道后来义父便刻意回避梅隐。 那时候,温雪还小,懂得其中的是非曲直时已经是十年之后。 他独自坐在浮屠镇的茶馆里,若有所思的回忆着往事,全然不觉小店即将打烊了,客流散了十之八九,整个茶馆里十分寂寥。 “客人,我们要打烊了,请结账回去吧。”小二好心来提醒温雪。 “我知道了。”出来的太匆忙,他什么行礼也没收拾,就这样流落街头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把梅隐让给那个后来的小子。即便,他真的是义父的亲生儿子,又如何?是他先认识梅隐,喜欢上梅隐的。梅隐对他视如家人,他也是如此,为什么自从那个男人来到他们的世界里以后,一切都变了呢? 他付了手里仅有的一点散碎银两,包袱里银钱已经所剩无几。只有那块写着‘柳安’字样的玉牌还被他揣在兜里。他要去八公主府问个清楚,这块玉牌究竟为什么会挂在自己身上。他不能就此放手,总有一天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温雪走在街头上,心里暗暗地发誓。 第17章 梅隐出走 翌日,温羡从睡梦中醒来,床上已只留下他一个人。梅隐很早就出门上山砍柴去了。他卧在被子里,畅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感觉如梦似幻。他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很痛,原来不是梦。 原来,他真的是温宁的儿子。他,和梅隐、还有温雪,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果不是当初摸错了门躲在梅隐的屋子里,那么他仍旧还是醉曲坊里一名不起眼的伎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多么曲折。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吧,他如是想。 “老天爷……好像真的很奇妙啊。”温羡半只脑袋缩在褥子里,怯 分卷阅读31 怯地蒙住那目秀眉清的半张脸。 被子上还残留着梅隐的氛氲,被这种氛氲包裹着,让他感到十分安心,他又浅浅地睡上了一个回笼觉。阖上双眼以后,他梦见了那个温柔儒雅的男人,站在床边低低地望着自己痴笑,他的眼眸里仿佛有着星辰和恣肆的汪洋一般,是那样柔和、那样亲切。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就若安抚一个胆小的蒙童。他也那样浅浅地笑着,回望着温宁,伸出手想要索取一个拥抱,可温宁却怎么也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那里低低地痴笑,像一个陌生的人,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温宁是这样一个亲切而又陌生的存在,如水中月、如镜中花、如海市蜃楼。 “爹,我从来不曾这样叫过你,你也几乎不曾听我唤过你。梅隐的存在,将我们重新联结在一起,可我感到你是那样陌生,陌生到我忍不住嫉妒你能够得到梅隐十年如一日的爱。也许,这份爱永远无法宣之于口,可是我却发了疯一样的嫉妒你,你是我的爹啊,我不能够这样做,这样太失伦常……可我又如何能驯服自己的心呢?” 他低声呢喃着,对着一个不会开口的人袒露心声。对方的缄默,让他更加彷徨和痛苦,无声的拒绝最令人伤心。 “你现在,连拥抱我都不愿意了吗?……我是你的儿子。”温羡的眼泪几欲在眶边打转,可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温宁像一堵石像一般,立在他的床前,静静地、缄默地注视着他。 “你不要看了……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温羡惶恐地拉高了被子,惊恐地看着温宁。 “是你,把梅隐送到我的身边,我就坦然的接受了,你不要怪我胆小、不要怪我自私、我没有能力爱你……”温羡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我不怪你。”温宁突然道。他俯下身子,将自己与床上瑟缩一团的人儿贴在一起,他的臂弯深深地把温羡笼罩进去,“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爱你……” “真的吗?”温羡颤抖着唇,“你不怪我从此以后独占了梅隐?” 温宁轻柔地点点头:“她是你的……老天让她替我爱你……” “不,别这么说,这样太奇怪了……”温羡想要推开沉着臂弯搂住自己的温宁,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恍然间睁开了双眼,眼帘里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保住自己的并不是温宁,而是梅隐。 “你、回来了?” 梅隐绕开话题:“做梦了?” “嗯。”温羡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梦见他了?” “嗯……” “他在那个世界很好,现在托梦来看你了。”梅隐淡淡地道。 温羡愣了一下,迟疑道:“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我相信。”她笃定的语气,仿佛自己亲生经历过似的。 “那、我是谁的来世?”温羡陷入了迷惘。 “不知道,但我们前世肯定认识。” “你又说笑了……”温羡低低地笑了起来。 梅隐望着他,缄默了良久,就在温羡以为她不打算再继续话题时,突然道:“你想成亲吗?” “啊、啊?”温羡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在这里,我们拜堂吧。让我的义父、你的生身父亲为我们做见证。”她笃定地开口。 能够名正言顺的嫁给梅隐,是温羡一直所奢求的。曾经他为了这个愿望,忍受温雪对自己的百般羞辱。可是今天,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他反而畏惧这件事。温宁,是他的生身父亲,却也是她少年梦中的解语花。他如何顶着温宁之子的身份嫁给她?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他思索了半晌,昂然抬头问梅隐:“如果没有那个人,你还会不会待我这般好、会不会明媒正娶于我?” 梅隐错愕地望着他,缄默良久。 “你娶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可以给你家的感觉?还是因为你要完成温宁对我的照顾责任?你可以把我和温宁彻底分开么?”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话语也越来越尖锐,心也越来越苦涩。 梅隐缓缓合上眼帘:“不可以都有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世间没有一种感情是足够纯粹的,如果条分缕析的剖白每一种感情,那么里面将会什么都不完整。我只能够告诉你,我对他是报答和感激之情,我爱的人是你。你……还是不愿意么?” 温羡的泪在眼眶边打转,最终还是滑落下来,滴到了被褥上。 “不……我还是……”他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咬破出血。他不知道内心究竟是嫉妒还是什么别的感情冲昏了头脑,竟开始闹起了别扭。第一次,他不想跟梅隐低头。是他几乎是说完便后悔了,“……好,既然如此,那我走。”她的话语在耳旁清晰地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此刻,他们都没有想过,一个意气用事的决定,足以后悔终生。 温羡闭着眼睛,任泪水纵横交错在脸颊上。梅隐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等到他悲伤的情绪减轻 分卷阅读32 一点儿时,他又突然感到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地回绝她,还把她气走了。可是他的心意,做不了假,温宁横亘在他们中间,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怪异。 晚上,他一个人点起蜡烛,颓废地坐在长椅上。门外落叶簌簌、一片萧条,阴风阵阵,眼看就要入冬了。门口是梅隐白天上山砍来的木柴,还能顶上一阵子,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房间里没个女人,让他感到很不安心。 他翻遍了宅邸,也没有找到可以御寒过冬的厚褥,倒是在床柜底下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摇篮上的铭牌,他曾见过这种东西,一般会在摇篮上写上婴儿或者父母的姓名以防有人弄混淆孩子的身世。 上面用篆体刻上了两个小字,柳安。他总不会忘记,那个让父亲家破人亡的男人的姓名就叫柳安吧,柳安是那个有名的淮阳歌伎,后来嫁给了八公主段艳。看到这两个字,温羡便感到肝肠寸断,痛心疾首。可是,这个男人的玉牌又怎么会出现在旧宅的床柜里呢? 逐渐地,他开始适应了这种独居的日子。一个人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感觉十分寂寥,心灵虚空,但也能够有时间想明白很多事情。想明白他和温宁、梅隐的宿命,这也许冥冥中已经铸就了,不可更改。有人说,情之一字,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字,身不由己,就连自己每一个念头的生灭都来的莫名其妙。梅隐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又会为什么拒绝她?那些个在午夜梦回的片段,似乎都暗示了内心。 他想梅隐了,好想好想,他想念他的音容笑貌,淡然雅致的神情,永远从容不迫、不会感情用事的理智。记忆中,她好像只有一回失控,那便是发现他的身世时,此后从前都绝无过分动情之时。她永远将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胸中,把控在掌心。可独独这一次,他拒绝了她,她便再也不回来了。 承认吧,他惹梅隐生气了。因为那样直白地拒绝了她,她一定感到很没面子,所以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再也不回来看他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温雪的出现,打破了温羡往日的宁静。 再度重逢的温雪,穿着比以往更加华贵了,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堆仆人。唯一没怎么改变的,是他还一如既往的骄纵跋扈。梅隐说过,温宁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在一个大冬天的雪地里,从一个人贩子的手里接过来这个孩子,所以给他取名叫雪。寓意冰清高洁,纤尘不染,和梅花是永恒的一对眷侣。 起初,温羡听到这个说法时,心里还有些羡慕和难过。现在他恍然发现,原来温雪和梅隐两个人,一个冷、一个傲,果然是天生一对。 许久不见,温雪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现在是八公主段艳的儿子,你很意外吧?”温羡错愕地看着他,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他脸上那副笃定的模样,又是那样认真。 见温羡十分震惊,温雪款款坐下,餍足地笑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只因为他是一个男孩儿,带给不了那个希冀荣华富贵的父亲以尊荣。他成为孤儿以后,有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他什么都给他了,他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可突然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不仅是一个普通的孤儿,而且还是害死自己养父的男人所生的孽子。他的姐姐要为父报仇,所以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亟待将来也要杀死自己那不仁不义的母亲。他没有阻止姐姐,只因为他爱他的姐姐。可是有一天,他的姐姐不再爱他了,他失去了唯一仅存的温暖,为了活下去于是回到了那不仁不义的母亲身边。” 温羡望着笑容款款的温雪,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好歹也是共处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他恍然觉得似乎从来都不认识他。 “这些,梅隐知道吗……”温羡很难想象这栋看似辉煌的旧宅里,发生过什么错综复杂的往事。 “所有人都知道,其实我才是最晚知道的那个人。”他畅然一笑道,眼底凭添几分浓愁。曾几何时,他也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虽然他是被温宁抱养的,可是温宁的确对他不错,而且还有一个武功高强、时刻保护他的姐姐,他也算幸福。可是有一天…… 他在绿丛边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梅隐似乎面含愠色,而义父也赤着面色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姐姐没有追过去,只是一个人坐在长汀边失魂落魄地发呆。庭院里油碧色的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她的思绪似乎飘向了浮动着斑驳云彩的天际,漫空中云卷云舒、花开花凋,万物没有一刻停留。 “白日无定影,清江无定波。”她兀自望着悠远的浮云轻声念叨这句诗。温雪不懂是什么意思,上前去跟姐姐请教。但梅隐没有告诉他,她说:“不必急,等你哪天明白这首诗的意思,你就会陷入痛苦了。”温雪懵懂地看着梅隐,那时候他觉得梅隐说的任何话都宛如圣旨,像纶音佛语不可违拗。 后来,他去昆仑山修习的时候,那里的师父为他讲习诗文时说,这句话就是太阳没有停歇它轮转的步伐,江海也没有一日不翻波浪,旨乃天下没有不变的事物。这本是句禅语,可为何从梅隐的口中说出来,却颇带些许执念。 温雪明白,梅隐本就是偏执之人 分卷阅读33 ,跟她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像,梅花淡雅清香,她却爱恨浓烈,只不过素日里用那冷冷清清的性子给遮盖住了,宛若香草埋入雪中,不见其味。但只要雪化之时,就会知道她的感情究竟有多么深刻。 当时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直到,原本疼爱他的姐姐,再也不似过去那样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以后,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痛苦’。梅隐从义父那里知道了温雪的身世之后,待他就淡薄了些,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温雪心里明白。 后来,义父死后,梅隐为了不睹物思人,便索性离开了旧宅,还把温雪送往了昆仑山修行。梅隐虽然离开了风雪谷,可是她的心还深深地埋在这里。跟随那个已经入土的传奇,一并长眠在了风雪谷。 “恭喜你。”温羡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似行尸走肉一般皮笑肉不笑。 温雪的笑容倏地僵住了,冷酷地道:“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地在恭喜我呢。也是啊,同为那个女人的儿子,我们现在的身份却云泥之别。我可以一只手就捏死你,你信吗。”温羡道:“我没有办法装作很开心地恭喜你,身为‘仁义无双’的段艳的儿子,她那些所作所为你都要背负起来,有何开心?” 温雪捏住拳头,骨节泛白:“你是在嫉妒我吗?我已身披华服,手握权势,而你却仍旧置身草莽,看看你穿的衣服吧,连狗都不屑穿的破衣烂衫。”温羡摇了摇头,哑然失笑:“虽然我生活清贫但心里快乐,你虽然锦衣玉食可并快乐。回到那个并不重视你的女人身边,就这么让你满意么?” 闻言,温雪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狰狞,愕然咆哮道:“如果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离你而去,我不信你还能如此从容淡定!我不信你不会想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我本来就是八公主的血脉,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我不会回去。”温羡怅然地阖了阖眼帘,再睁开时眼底便一片清明。他并不是没有过念头,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杀了亲生父亲这件事,他就再也没有认那个母亲的想法了。温雪冷冷地啐了他一口:“呸,自命清高。只可惜现在母亲要我这个出身昆仑的血脉,也不会要你这个出身勾栏的骨血。当我把梅隐找回来后,只有我能够跟她共享荣华富贵,当她当上武林盟主时,只有我能与她并肩齐驱,你不配!!”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声嘶力竭。 温羡不止一次被他这样辱骂了,曾经不堪的往事一遍一遍被温雪拿出来作为鞭挞他的武器,温羡似乎已经快要习惯了。他幽幽地开口:“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如果是的话,那么请回吧。”提到梅隐,温雪的神情方显一丝温柔:“才不是呢,我要见梅隐,让她出来见我。” “她走了。”说起这三个字,温羡顿感凄怆无由而来。“什么?不可能,这是她的家,她会去哪?”温雪也慌了神。温羡把那日的经过说予温雪听,将梅隐离开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听完了一切的温雪,气得恨不得把面前的案牍给拍碎。 “我姐姐文武双全,十七岁就修习成了‘寒梅一剪’,二十岁武功独步武林,接替义父成为隐香阁阁主,还为你一掷千金赎身,她有哪里配不上你,你说啊!”温雪怒道。温羡黯然低头,声音怯怯地:“她自然没有配不上我。” 温雪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那你居然拒绝她的求婚,还把她气走了!你胆子真的不小,活腻了吗,你不怕我把你杀了?”温羡心中一痛:“早死晚死不过一死罢了,是我配不上她。如果你要去寻她,就快些去吧,以后倘若你们要在一起我也毫无怨言。” 温羡已作打算在此孤独终老,所以才说了此番话。他是真心想把温雪和梅隐凑成一对,至少从今往后梅隐的身边还有一个关心她照顾她的人,在天涯海角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样,就算他死了也可以安然地闭上眼睛了。 温雪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哼,这话轮不到你说。我自然会去找她!倒是你,你以后不许妨碍我们,我和姐姐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你才是那个多余的人。自从你出现以后,我们的日子过得辛苦了好多,你知道不知道!” 温羡怅然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再妨碍你们姐弟了。”他荡然地望着窗边,仿佛云彩的尽头就是那个人的那张俊脸。可是,是他自己选择拒绝嫁给梅隐的,他也不后悔。只是他还会在闲暇时想念她,好想好想她。梅隐的音容笑貌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在几乎每一个清晨朦胧的白日梦里,在每一个跟她共度过时光的地方。 温雪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事来如沤生大海,事去如影灭长空。此后,他只望一箪食,一豆羹,自得其乐。 第18章 踏雪寻梅 如此平静的日子过了半载,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一切都如往昔一样平常。原本,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他就可以逐渐淡忘梅隐。可是殊不知,思念就像醇酒,愈是酿愈是浓。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纵然他生活在山林中,也偶然能够听见来往的樵夫议论市井消息。 “你听说了吗,冰焰。”两个樵夫你一言我一句,其中一个稍 分卷阅读34 微年长些的女人说。“听说了,杀了几百个人了,都是手无寸铁的家丁。”另一个人附和道。“这么说不妥,不是几百个,光柳家庄就有几百个呢。”年长的道。“可不是么,还有清凉寨的,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了,全被她杀光了。”年轻的道。“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清凉寨和柳家庄平日里素无往来,也没有什么仇家,是谁的武功这么高,又恨他们这么深?”年轻些的女人继续问。“那就难说了,他们这些闯荡江湖的,明面上没有仇家,不代表暗地里也没有。再说了……”年长的女人说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说什么?你别卖关子呀!”年轻的女人急不可耐地问。年长的女人沉吟一番:“听说他们都有共同的主人,就是‘仁义无双’的八公主段艳。”“呲……这可来头不小。”两人就这么聊着走向了深林中。 原来这个冬天并不太平,江湖上忽然被一个名曰‘冰焰’的匪客搅得腥风血雨。她走到哪里便杀到那里,尤其是喜欢劫掠富贵人家的王孙公子,曾在一个月内血洗柳家庄和清凉寨。那柳家庄原是淮阳柳氏家族的产业,专设赌坊和镖局,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便是借了段公主之夫的势力才有今日之荣华。 很多人背地里都想置这帮势利小人于死地,但因八公主势力正盛,无奈找不到机会。至于清凉寨,那是曾经跟跟随青鲨帮舵下清风老二的家当,后来她背叛了青鲨帮帮主,独自脱离青鲨帮会成立了一个全新的主舵,名曰清凉寨。这个清风老二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名字那般正直高洁,反而是个背信弃义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想要铲除她的人也大有人在。 那个‘冰焰’还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她杀人之前都会问一句:“你是孤儿吗?”若是孤儿,她便刀下留人。若是父母亡了其一,她便斩下其人的一只手,母左父右,若是父母具在,那她便要了她们的性命,让他们天人永隔。这样一个十分变态又嗜血的人,居然长了一副美艳的皮囊,她只要眨眨眼,便可以收获一俱裙下之臣。虽名为‘冰焰’,却人送江湖外号‘赤练阿修罗’。 佛教当中,阿修罗一族,拥有天人之福报,却无天人之德行。她们生性好勇斗狠,嗜血残杀,其类男人丑陋无比却力大无穷,女人妍皮痴骨残忍无情。这个‘赤练阿修罗’的外号,十分符合冰焰的所作所为。 她的名号一经在江湖传开,人人闻风丧胆。 可是却无人知其来历,这个魔头的前半生仿佛一片空白。 温羡在听到‘八公主段艳’这几个字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要听见这个名字?段艳这个名字像一个诅咒一样纠缠在温羡的人生当中,每当他听到有关这个女人的事,就都没有好事发生。现在,江湖上有一个叫做‘冰焰’的女人,屠杀血洗了段艳手下的两个江湖势力,那两个樵夫说,冰焰生的研皮痴骨,妩媚动人,温羡很难不把这些形容与那个女人联系起来。他的心中疑窦丛生,平静的日子没过了多久,终究是被打破了。 不知道为何,听见这一切,他有一种直击心房的痛楚,并且有一种隐约的直觉,那个唤做‘冰焰’的女子就是梅隐。如果真的是她,那她的目的才不是区区柳家庄和清凉寨,她的目的是段艳——‘仁义无双’的八公主段艳。 无论如何,段艳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就算她不曾养育过自己一天,温雪也想要见母亲哪怕最后一面。 不论‘冰焰’是否真的就是梅隐,暂且可以肯定她的目标就是八公主段艳,如今短短数月已连拔柳家庄和清凉寨两大江湖势力,威逼朝堂的一天也不是很远了。 打定主意,温羡决定启程,一来为了见八公主段艳最后一面,二来为了找到梅隐。他也不敢请求梅隐回到他身边,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平安无事的活着,便永远再不见她。 说到底,他心底还是介意那个人的存在,就算他长得再像温宁,身上流淌着温宁的血液,可他终究不是温宁。曾几何时,他还对温雪说过自己不在乎被当成温宁的替身,这话原也没错,那时候他的确不在乎。可是当得知他便是温宁和八公主段艳的儿子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梅隐最恨段艳,最钟爱温宁,试问他又何身份能在梅隐身边自处?走,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是为何,他的心那么痛,痛的肝肠寸断呢? 江南的冬天,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风雪谷外面的冬天,比别的地方来的要晚一些。昔日艳红的枫树上尽数铺满了皑白,弱柳池畔结了微霜。一片凋零肃杀之感,凄怆之情不由而来。 温羡着一身素白色轻纱,走在浮屠镇的大街上,北风吹过,满街的落叶翻飞,他腰间的琛缡、衣角的轻纱随风起舞。一点残阳的落红款款歇在了地平线上,远处街道升腾起了浓稠的白雾,看不清城郭内的行人和街边的楼阁,只能看见零星的碎影黝黑地在浓雾中描绘着这幢城市的轮廓,暮色将近,但他仍没有找到地方驻足。 他昂首望去,玄色金字招牌赫然在目,不知不觉来到彼时和梅隐吃饭的无名茶楼下。有人说,人在下意识的情况之下会去往一个自己熟悉、十分安心的地方,亦或者一个自己内心格外挂念的 分卷阅读35 地方,温羡这下明白了,原来他心里还放不下梅隐。 梅隐一走了之,把整个旧宅邸的家当留给了他,还有那床下皮箱前两黄金。彼时,他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当他再度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富甲一方的有钱人。梅隐这个人很怪,她纵横江湖多载,积攒下无数财宝,可仍然保持着清幽平淡的生活。她几乎不曾奢侈浪费,除了那天在醉曲坊豪掷千金…… 店小二眼见温羡一身古朴的打扮,没拿正眼皮子瞧他一眼。但见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时,原先在一旁打苍蝇的小二和打算盘的掌柜的眼珠子都快要瞪下来了。“哎呀,没有想到咱们这个小地方藏龙卧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贵人你可别见怪。”掌柜的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招呼温羡。 温羡目光清远和柔和,淡淡地道:“要一间上房。”掌柜的明显是个势利小人,起先不拿正眼瞧人,等到客人掏出银子后便见钱眼开:“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冰焰’……好像就在附近。”几个剑客打扮的女子在楼下讨论着。虽然他们打扮各异,有人执剑,有人耍刀,有人着异域衫群,有人中原儒生装扮,但共同之处是每个人都面如土色结眉额,好像他们都闻‘冰焰’色变似的。 听到‘冰焰’二字,温羡的脚步就停了下来,驻足在楼梯间听她们谈话。且听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具体怎地也听不太清,只有偶尔两句话深入人心。她们说:“上次乌风寨那帮人把‘冰焰’逼到了这边,她应该就在附近了,我们没来错地方。”又有一人接洽道:“段公主昨天张贴了追杀令,江湖豪杰谁能手刃此魔头,就能得到黄金三千两,还能做上八公主的媳妇。”第三个人说:“饵虽丰厚,鱼却太大,现在,那个罗刹的手里少说有上千人的冤魂。整个柳家庄和清凉寨都被她血洗了,不可小觑。”第一个为首的女人笃定道:“不用害怕,我听说‘冰焰’她已经受伤了。” “‘冰焰’受伤了?”温羡听到这句话,心里默念了一声,嘴上却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站在温羡身边的掌柜的瞬间变得神色紧张、满头大汗:“阁下,你、你也是来寻‘冰焰’的?”掌柜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楼下一杆‘所谓侠士’全部都是身怀武功的高人,她们的耳朵能听到方圆十里内的细小声音,掌柜在楼上与温羡的一番话,自然被她们听到了。刹那间,楼下在座的食客全部都放箸停筷,数十双眼睛刷刷地汇聚到了温羡身上。 为首的大姐抬眼望着温羡的方向,唇边溢出古怪的笑容:“喂小麻雀,‘冰焰’是我们湘西五影的,赏金也是我们湘西五影的,看你这么乖的模样可不要想着染指呀,不然我们手里的剑是不认人的,就算是男的也照杀不误。” 温羡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麻雀’是在叫他。倏又被五个中年女人像猎物一般盯着,温羡突感一阵寒颤。想起来自己是只身在外漂泊,还是不要引起是非比较安全。于是忙忙对掌柜道:“我不是来找什么‘冰焰’的,你搞错了,带我去厢房吧。” 掌柜点头示意,跑江湖的都知道规矩,没再说什么便把温羡带到了‘天字一号房’里。 古朴的房间常年点着一炉檀香,空气中四散着浓稠的香氛,房间的布置也格外幽淡高澹,雅致脱俗,床架是精美的雕花黄花梨,斗柜是紫檀,乌木做的脚蹬和案牍,楼空书架叠放着《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作为点缀,窗棂下摆放了一盏玄鹤琴。 “想不到只是暂时住人的地方都布置得如此典雅诗意。”这里跟醉曲坊那种夜夜笙歌的寻欢作乐之所不同,到处都染上了浓墨重彩的诗书气息,也难怪人来人往,人流格外出众。掌柜的例行公事道了声“客官好生休息”之后便退了出去。空落落的房间里,只独留下温羡一个人。 最后一点残阳被灼热的焦土吞下,只剩下些鱼肚白的余光,徒留在遥远的天际。窗外疏影栏斜,光怪陆离的书影侵入房间内的地面,在青石板的砖石上留下些黑曀曀的斑渍。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梅隐曾经对温羡说过,无论何时只要他想见到她时,她就会出现在她身边。现在,他好想梅隐,可梅隐却不见了。 窗棂外,峨眉月已爬上树梢,像一只款款落在枝桠上的黄蝶,风过留痕云过留影,包裹着这只橙黄的蝴蝶,像它微微颤动的翅膀。顿时间,天地均已万籁俱寂,只剩钟晷滴滴答答的微音甚嚣尘上。温羡躺在柔软的锦绣被单之上,浅浅地抓住床帏,满脑子全是彼时□□着身子和梅隐抱在一起的画面,梅隐的衣角扫过他的脸颊,轻语在耳畔浮响:“温羡、羡儿……”他搞不清楚梅隐究竟在叫他,还是那个人,她的声音是那么轻柔,好像生怕吵醒他。 “白日无定影,清江无定波……”梅隐柔声在他的耳畔边念着这句诗,轻轻地爱抚着他的乌发,两人的□□已然褪去、这如水的夜色中只剩下温存的缠绵。他蜷蜷地缩在梅隐的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她的怀抱将屋外的风霜悉数挡在外面,梅隐一度是他的港湾。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卧榻而眠。数年的光阴,已经消磨了他的意志,融化了他 分卷阅读36 的尖刺,梅隐成了他的遁甲,而终有一天那固若金汤的城池被攻陷,遗下他这个手无寸铁的匹夫,对外界毫无招架之力。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有人说,爱一个人最深的方式便是将她活成自己。如今,温羡已练成‘寒梅一剪’,却终究难逃失去了他的匕首的命运。 第19章 寒梅一剪 倏又楼下毕毕波波嘈杂之声不断,像是有人打了起来。来不及收拾行囊,温羡打开房门探头,便发现闹事的是那自称湘西五影的姐妹几人。那几个膘肥体壮的女人正围住一个佝偻蹒跚的老人,看样子是在盘问底细。掌柜的带着小二躲进了柜台里,彼时热闹的大厅里人人都闻风丧胆地消失无踪。 温羡原不想多事,可是见那几个肥肠油满的女人欺负一个瘦弱蹒跚的老人,他就想起自己当年在醉曲坊里被那些女人欺负的日子,一向清心寡淡的温羡也不免怒从中来。以他现在的武功,就算不能将她们五个人都一一制服,但威慑作用还是能起到的。 温羡从房门内走出,斜靠着栏杆对着楼下喊话:“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你们作甚要难为她呢?难道,她也能是‘冰焰’么?”他这话虽然是质问的口气,可说的却异常平和,没有半分挑衅之意。可偏生那五个肥头鼓脑的家伙一向嚣张跋扈惯了,任凭谁说话都不好使。其中为首的女人穿了一身胡人的打扮,像是从异域波斯国来的,尤其人高马大,大腹便便。刚才便是她向温羡出声威胁警告,现在也是她第一个发话:“小麻雀,又是你。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仔细我们拿你下来盘问。”另一个赤衣佩剑的女人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罢了,竟敢管我们湘西五影的事,你怕是活腻了?”第三个青衣女邪笑道:“咱们姐妹好久没开荤了,倒不如今天把这爱管闲事的小麻雀办了。” 温羡其实也害怕,这是他第一次出门独当一面,纵然手里有武器,可到底差了点胆气。他沉了沉气,道:“我原不想管,可你们欺负老弱实在可耻,有违江湖侠义之道。”那几个膘肥体壮的女人听见温羡讲‘侠义’两字纷纷捧腹大笑,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温羡见状红赧了一张秀气的脸,嚅嗫地道:“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为首的胡人女子笑罢停下,冷不丁地啐了一口:“你是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然跟我们湘西五恶人将侠义二字,真是笑掉大牙。我们什么恶事都做尽了,也不信劳什子报应,只信自己手里的刀斧。谁敢阻挡老娘,老娘就杀谁。” 她们嘲笑温羡的语气,就像当日温雪在旧宅邸里嘲笑他的口吻,笑他不谙世事、单纯愚蠢,他们为了金钱和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抛却,而温羡还为了那一丁点的良知作抵死挣扎。的确,这一切看上去很可笑,被温雪如何辱骂羞辱都没有咬过牙,却在这一刻绷不住眼泪,任滚烫的水珠模糊了眼帘,眼眶酸酸楚楚的像被人用醋浇过似的。 “别笑了……别笑了!!”温羡第一次发怒,袖口中飞出几枚银刀,直愣愣地击在湘西五影身边的门廊上,入木三分。也许是发镖的速度太快,在场几乎没有人看见那几枚小钢刀是如何瞬间出现在木头柱子上的。楼下一时乱成了一锅粥,原本看戏的客人现在纷纷作鸟兽散去。而未肯离场的都是些练家子,他们也是为了捕捉‘冰焰’而聚集在此的,可以说现在剩下的都是高手。 湘西五影怒不可遏地拔刀,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木头桌子凳子。“砸场子了、砸场子了……”掌柜的哆哆嗦嗦地念叨,可也不敢出来制止,只能躲在角落里暗暗心疼他的财产。“原来还是个练家子,就知道你一个男人家独自在外必不简单,不过你敢挑战我们湘西五影是找错人了,今天就算你是男人我们也不会手软。在场诸位可都看见了,是这小子先动的手,怪不得我们。”胡人首领拔刀迎战。温羡却怯场了,他根本没想跟这些人打。因为他的那些武功从来也没露过手,所以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你们这么有能耐,为何不惩奸除恶,为何要助纣为虐?现在,‘冰焰’才是你们的头号大敌,不是么?”温羡道。 就在气氛胶着之时,有人将他飞镖上的铭文给认了出来,有一个浑身浴血似的赤衣老女人颤抖着声音大叫起来:“是‘冰焰’!他就是‘冰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三把飞刀上,银飞刀的确是自制的,旧宅邸里留下的老东西。但温羡也不确定别的地方没有,因为这些东西也不是经他之手制作的。顿时,温羡想到了‘隐香阁’,梅隐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交代,难保这飞刀不是‘隐香阁’里共有的,他也迷惘了起来。 “我不是‘冰焰’!‘冰焰’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温羡第一时间忙着给自己洗脱罪名,却看见楼下所有的人都虎视眈眈、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那红衣老妪怒斥一声:“‘冰焰’会易容已不是什么秘密,曾经她就乔装成一个男人潜入柳家庄血洗了全庄上下数百人口,现在她已经受伤了,要伪装成一个男人潜逃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未可知。”说着,她就抡起手里的铁锤以示威胁。温羡这才知道自己进 分卷阅读37 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原来这些所谓的武林人士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捉拿‘冰焰’。“‘冰焰’固然可恶,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拿赏金就这么多人围堵一个,胜之不武。”温羡咬着唇道。 红衣老妪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段公主一声令下,‘冰焰’现在已经成了武林公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何用特意去纠集人马对付?她已经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你为‘冰焰’开脱罪名,还说不是‘冰焰’……看打!” 她的武功很是霸道,一点流星锤杀人不见血,温羡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她锤锋寒芒闪现,招招杀气逼人,与她那老态龙钟气色昏曀的模样大相径庭。温羡侧身一闪,那柄大铁锤擦身飞过,罡气碾碎了他的一缕乌发,不过有惊无险。温羡镇定下来,努力平复体内翻涌的真气:“你们为什么不搞清楚就动手打人?” 红衣老妪利落地收了大铁锤,见温羡只躲闪不出招,再加上刚才的飞镖铭文,她们便更加笃定温羡就是受了伤的‘冰焰’。“废话少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等等!”刚才站在一旁看戏的湘西无影忽然作声:“先说好,这到底是谁先发现‘冰焰’的,在场同胞这么多,人人都想分一杯赏金,可不能让你天蚕老怪夺了魁首。” 温羡瞥向站在桌边的红衣老妪,原来她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蚕老怪。他在梅隐那里听说过这个人,她是残红仙人的徒弟,因为蚕字音同残,她便以天蚕为号,天蚕老怪生性残忍、易怒、嗜血,妥妥的一号□□人物。放眼望去,在场除了湘西五影,天蚕老怪,还有一竿子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脸上的表情或冷酷,或邪佞,或狂傲,一看就不似正道中人。温羡想了半晌,便明白了,这些为利驱使的家伙中间又怎么会有清风高节的君子呢。 闻言,天蚕老怪桀桀怪笑道:“你们不想办法怎么对付‘冰焰’,先抢起头功来了,倒也奇怪。我听闻湘西五影纵横江湖十数载,在湘西那可谓人人闻之丧胆,还以为段公主请你们是因为身怀绝技,有什么高招妙法对付‘冰焰’,原来不过也都是些沽名钓誉的无能鼠辈,以后就改名叫湘西五鼠好了。”她骂得辛辣讽刺,让湘西五影脸上挂不住,为首的胡人女子抄起双刀就朝天蚕老怪砍过去,天蚕老怪轻易地躲过了双刀的攻击,调到了桌子上,仍是桀桀怪笑:“湘西五鼠,打不着,哈哈哈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茶楼。 天蚕老怪的笑声裹挟着真气,让武功稍微弱一些的人都产生了幻听,耳朵流出了血。温羡的内力也不算浑厚,他捂起耳朵试图阻绝那疯狂的笑声,但那内力还是像剃刀一样锋利地刺入他的耳膜。耳朵一阵剧痛,直感觉手心一片黏腻潮湿,刹那间天地万物都开始旋转起来。 手掌心上全是鲜血。温羡错愕地望着那一片猩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毕毕剥剥就要跳出胸口。想必耳道伤的很严重,但他现在没有时间顾着自己,因为楼下那几个魑魅魍魉居然打了起来。只可惜他现在眼前天昏地曀,根本看不清。倏地,有一道白光飞了过来,温羡辨不清方向,胡乱躲闪中被那道白光刺中要害,忽觉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脊背流淌了下来。有人飞速上楼来,冀图活捉‘冰焰’。 温羡知道自己受伤不轻,急速离开此地才是上策。可是脚下已经不听使唤,刚拔动一条腿,就仿佛一脚踩进了棉花地里。天蚕老怪忽然就出现在眼前,猝不及防来不及闪避,温羡下意识地抽出袖口中的匕首,一时间刀光剑影、寒芒乱闪,分不清谁是谁,楼下楼下打成一起。 忽而,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道刀光刺破,众人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有人说,如果人做尽坏事死了以后就会下地狱,地狱分为四类: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其中八寒地狱中有万劫不复之寒冷,狂风怒号冰雹风雪之肆虐,身体发肤与碎冰大地融为一体之裂痕。而他们此刻就感到如此的寒冷,冷到所有思想和意志都碎为风雪之中的尘埃。 锋利的匕首穿过被冰冻后的躯体,宛若剃刀截去枯枝、铁剪掐去嫩芽,摧枯拉朽易如反掌。 寒芒闪过,天蚕老怪应声倒地。伤口处倏地迸出汩汩鲜血,那质地良好的绢帛衣裳被鲜血染透之后,若洗涤了尘垢,绣上了一朵绝色凄艳的梅花。此招不出则已,出必见生人之血,可谓修罗地狱之绝学。伴随着温宁的离世,这一至高武功也绝迹江湖,跟随他一同掩埋了。 空中好似飘下缕缕雪白的飞絮,是死去的人身上的裂帛。天地在这一瞬仿佛停止了运转,万物都悄然一般死寂。窗外沉黑的夜空中闪着几点白星,好像是死去的冤魂在共鸣。楼下这一干乌合之众即便再废柴再蠢钝再白目,也不会忘了二十年前曾有一个传奇男人用这个武功名震江湖、助青鲨帮主稳固了她的铁桶武林。如今,青鲨帮主已死,武林盟主之位空虚,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是那过去曾刻进血液之中的恐惧她们之死也不会忘记。 第20章 重现江湖 “你是……温宁!!”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不,温宁已死,你到底是谁?”霎时,人们陷入了无尚的惊恐,纷纷拿出武器自卫。湘西 分卷阅读38 五影道:“温宁已死,他十年前在烈火中自焚身亡,他有一个义女和一名义子,你会使‘寒梅一剪’,莫非你就是温宁的义子温雪?”见温羡不答话,楼下又有人插话道:“温雪已经证实了自己就是温宁和段公主的遗子,现如今回到了段公主身边,这个人根本不是温雪!”另一个女人震声道:“那就是他的义女咯,想不到温宁的义女竟喜好男装打扮,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真是笑掉大牙。” 温羡隐约听到这句话,怒从心中起:“我不是温宁的义女,但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她,她不是不男不女的怪物!”梅隐纵然是生的比男人还好看,可怎么也不会是个男人。往昔榻上的抵死缠绵今还犹在脑海,她怎么可能会是个男人。一想到梅隐,温羡的气息霎时紊乱,一口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如果你不是她,为何为她说话,莫非……你是她的男人?”说罢,湘西五影放肆地大笑起来。 他的身体本来就弱,又遭此一劫,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板上。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头发覆盖在他的眼帘上,透过发丝他仿佛真的在人群中看见了梅隐!她一身素纱白衣,宛若谪仙入凡,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光是伫立在人群中就已足够风华绝代,清雅绝尘。温羡霎时瞪大了眼睛,却发现那是一张白兮兮的面具脸。 就在他愕然僵住之时,面具人款款走上了台阶。眼看着她紧逼,可温羡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动弹。她的靴子出现在他残缺的视线内,鞋面是精致的游龙戏凤纹,温羡昂起头看见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具脸,煞白得吓人,嘴角以一个古怪的弧度微笑着,温羡的目光落到她头上的那只油碧的蝴蝶钗上,两只翅膀栩栩如生地抖动着,两条金碧闪闪的链子垂髫下来自然散落在乌发之上,宛若天上坠下的银河流星。她温柔却固执地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侵入他的鼻腔,清淡的皂角与薄荷香草味道,让他一度以为她就是那个人。 可抬眼望去,竟是一个冰冷冷苍白陌生的面具。他靠在她的胸膛上,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似的。他被她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抱着,居然没有一丝难为情,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楼下忽然传来陶罐破碎的霹雳声,紧接着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温羡低头望去,那湘西五影的匪首脸上鲜血淋漓,嘴巴上唇肉已经裂开,中间插着一束冷艳的血梅花,血梅花的根不是普通的枝桠却是一根寒烈的银针。 “‘冰焰’!”不知是谁又惨叫一声,凭借这根梅花银针认出它了主人。顿时,那群乌合之众所鸟兽散去,原本喧闹的大堂内只剩下为数不多有胆识的人。天蚕老怪已死,湘西五影被缝了嘴巴,没有人再敢贸然动手。‘冰焰’旁若无人地将温羡抱进了房间里,门呀吱一声款款阖上,将世外的喧嚣一并隔绝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的月光如水银一般流淌进房间里,将‘冰焰’的身影拉得颀长,倒影在陈设典雅奢华的房间内壁上。她的面具上倒映着银色的光芒,残月仿佛将整个房间染透了,银白的桌角,银白的书架,银白的床铺,银白的肌肤。月华如水,整个夜仿佛都被月光浸泡了起来,变得柔柔嫩嫩吹弹可破。 “为什么救我?”温羡忍住身体的痛处,开口问她。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也许下一秒这个陌生人就会将他杀死,或者做些少儿不宜的事。可温羡竟没有一丝觉得害怕。微风轻盈地拂过,扬起了床帏上的轻纱,将她的轮廓笼罩在一片腻滑银纱的柔光之中。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款款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温羡愕然地僵住身体,他彼时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却觉得这是一场梦。他一定是睡着了,或者是死了,才会有这样的幻觉。 梅隐伫立在月光麾下,那洁白的月色为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银边。她的目光很柔和,像一个圣母,弯弯的睫毛震翘着,宛如一双黛色的蝴蝶翅膀,眉目如画,可爱可亲,可谁能将她与染了几千个人的鲜血的杀手联想起来。 “冰焰……真的是你,隐。”温羡颤抖着声音。梅隐将面具放置在桌面上,款摆着腰肢走过来,坐在他的床边:“你还是老样子,总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每次都是我替你上药。” 梅隐的声音就如梦似幻地近在耳边,温羡的鼻头忽然一酸,眼泪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霎时间,他什么也管不了了,什么爱恨情仇统统抛诸脑后,他只知道他心里有多想念她,唯恐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温羡不顾受伤的身子,扑上去抱住梅隐的腰,在她的怀里放声哭起来。也不知是按到了什么地方,梅隐竟颤了颤身子,倒吸一口凉气。温羡连忙放开他,讶异道:“你身上真的有伤?”他扒拉梅隐衣裳的一双手被她给轻易扣住。 “羡儿,是你不是还在吃醋?”她的声音极其柔和,像是怕碰碎了琉璃似的。温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梅隐,亦或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想了良久他终是摇摇头。没等他说话,梅隐兀自叹息了一声:“我原不打算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可不曾想你竟然离开风雪谷出来寻我。刚才情非得已,否则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温羡昂起头颅,纤手攀上她的脸颊,微凉的温度蔓延在手掌心上:“我知道 分卷阅读39 你只想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所以不再挂怀。只是想问你,是否真的打算向段艳寻仇?” 梅隐怔了一下,脊背僵直,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她道:“你不要管这些事,等你的伤好了,我送你回风雪谷,你定居在旧宅里,以后再也要出来了。”温羡一向听话,可此时也不由地叛逆起来:“我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梅隐脸上的表情忽而一滞,紧接着惨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怕一个人住在风雪谷里不安全?那我可以雇一辆马车送你去昆仑山,那里有我的人,只要你告诉他们你和我的关系,他们就会妥帖地照顾你的。”温羡摇首:“我也不去昆仑山,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梅隐的眸色倏又黯淡下来,嗓音低沉:“不行,你跟着我太危险。” 温羡一直搂着梅隐的腰,清晰地感受到她说这句话时身体有多么僵直,明显是惹她不高兴了,可是他却走火入魔一般不停地违抗她的意思。他紧箍住梅隐的肩颈,将头埋入她的怀中,闷闷地道:“你不是说过,让我以后不要叫你师父,而叫你妻主的么。妻主走到哪里,夫郎当然跟到哪里,难道你现在想赖账?”温羡记得,梅隐当时跟他说这句话时,是在床笫之上,而且她迷醉不清,叫得还是温宁的名字,他也根本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过这一次他想拿来堵梅隐的嘴。 梅隐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悔道:“三年前的一句胡话,你到现在还记得。”温羡赌气偏执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在旧宅里,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成亲,现在的答案是我愿意。”如果这样可以阻止梅隐去段艳那里送死,他愿意嫁她一百次、一千次,只要她此刻愿意跟他回风雪谷,从此不问世事,不再挂碍仇恨。他不要她死。 梅隐似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将温羡抱住自己的玉手从肩头摘下,禁锢在她的怀里,她握着这双手、细细密密地感受他掌心的温度,片刻她道:“已经晚了,你现在嫁给我只有守寡的份。”她的语气笃定而决绝,听得温羡心头一颤,立刻用手指噤住她的唇,哀声道:“你不要胡说好不好,只要你现在跟我回风雪谷,不,我们还可以换一个地方,一个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你想要的安稳生活,我们现在就可以过起来……” 温羡说的动情,全然未觉一滴清泪从眼眶滚落出来。梅隐的纤手攀上他的脸颊,轻轻擦拭掉那滴泪珠,柔声道:“羡儿,原谅我……”“不……”温羡心中忽感不妙,霎时间,梅隐的手边来到他的后颈处,用力地点中了他的安眠穴。只有一瞬间的功夫,温羡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渐渐地失去意识,在他陷入昏迷的最后一霎,竟然震惊地看到梅隐的眼角亦有一行清泪滑落下来。“羡儿对不起,温宁是我的宿命,我一定要……亲手了结这桩宿命。”她已经向段艳立下战书,半月之后的午时到八公主府去取下她的首级,届时除了赴约没有后悔的余地。 今年冬天的浮屠镇格外萧条,北风飒飒,冽雪似铁桶,白霜若刀剑。因为近一个月以来清凉寨和柳家庄连着被挑了堂口,所以镇上加强了治安,到处都有巡逻的捕快。 温羡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另一处僻静的客栈内,身上刀口已经包扎好了白布,耳朵上过药,换了一身新衣服。一席荷碧色的锦缎长袍,下裳上面绣着几棵娇翠欲滴的新竹,袖口上是黛色的宽边华凤图纹锦段边衬,左右衽亦是如此,看上去会是梅隐选出来的,她最喜欢这种雅而不媚,华而不妖的风格。掌柜的说账已经结过了,付的房钱足够在这里住一年了。 温羡讶异地赔完笑,独自回到了房间里。梅隐已经离开了,空落落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这里的装饰比之前那间屋子要古朴地多,位置也十分偏僻。想来是梅隐为了躲避那些仇家把他带来这里安顿的,可是她却不见了。掌柜的也不知道结账的人去了何方,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第21章 千推万阻 幽荡空浩的房间,素雅古朴的陈设,不媚不俗的杏黄色纱布屏风,上面画着几只缁黑的南燕,还有几朵绾绛红色的梅花。风太大,扬起床帏上的青纱。 独自坐在房间内,畅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切。‘冰焰’就是梅隐,梅隐就是‘冰焰’!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温羡的心中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却又悬起了一把利剑。梅隐要找段艳报仇,并且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连挑清凉寨和柳家庄两大堂口,等等……那天在客房中抱她的时候,他记得梅隐受了伤了。她竟然带着伤还要去找段艳拼命,而且还是为了温宁,为了一个已经作古的人,放弃和他之间可以永诀契阔的机会。梅隐她就真的那么爱温宁吗,可以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原本以为可以很洒脱地离开梅隐,独自生活在风雪谷中,可是好像一切都变了。温羡坐在妆奁前,发怔般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近年来越发消瘦了,也许是身体长得太快的缘故,脸颊上的轮廓越发清晰了,额骨变得更饱满充盈,颚角也发育出了形状,下巴愈发尖了些。绣红的铜镜中,他徒睁一双明眸善睐,眼底却流转着迷惘的波涛。 反正梅隐已经不要他了,他也该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温羡正在思忖,忽而听到楼下有砰砰 分卷阅读40 訇訇的撞击声,他正准备外出查看是何人,走到门后时倏地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对话,说话之人是一男一女。口气听起来都是些江湖中人,言语之间颇为豪放、不拘小节。 “冰焰前些日子在无名茶楼露面的事,你听说了吗?”男人说。“听说了,当时我正在附近办差,听说有人闹事,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冰焰。”女人原来是个衙差。“不是冰焰,是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好像叫什么天蚕……哦!天蚕老怪和湘西五影,他们在无名茶楼见到了一个会使‘寒梅一剪’的青年男人。”男人闻言,惊讶道:“‘寒梅一剪’不是早就失传了吗?你确定没有搞错么,那可是曾经叱咤武林的奇功。”女子摇首:“我断没听错,后来天蚕老怪死在‘寒梅一剪’的锋刃下,湘西无影和其他豪杰准备围剿那个古怪的男人,这时就被‘冰焰’前来制止了。”男人大愕:“‘冰焰’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走到哪里都易容,怎么能断定她就是‘冰焰’呢?”女子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喜:“我想起来了,是她的武器,‘冰焰’的武器是一枚根部带着银针的梅花,她用这针缝上了胡老大的嘴!” 温羡在门后面一直屏气凝神地听,听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这两个人原来在讨论那天无名茶楼发生的事件。而且原来湘西无影里面为首的匪徒绰号叫胡老大,她的确常以胡人的衣着作打扮,没想到她本人竟然也姓胡,奇哉!温羡继续听,那一男一女也继续八卦。 见旁若无人,男人的话愈渐露骨起来:“那个男人肯定跟‘冰焰’有一腿,要不然他怎么能让‘冰焰’主动露面现身去救他呢。”女子暧昧地笑道:“听说后来‘冰焰’还把他抱回了房间,两个人在厢房里一夜没出来!他们都不敢进去,天光以后‘冰焰’和那个男人就消失了。大伙都守在楼下,一宿没合眼,他们俩个就凭空人间蒸发,你说奇怪不奇怪。”男人冷笑道:“如此看来,‘冰焰’受伤的事是真的,如果她不是有伤在身,当时在场所有目睹她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的语气似乎比那个女人更加冷酷。 温羡本来趴在门上偷听,听见那一对男人议论他和冰焰在厢房里一夜没出来的事,竟然手抖了一下,门上的消栓被推动了,发出了‘咔嚓’的声音。门外走廊那男人耳朵很尖,旋即厉声道:“谁在那里?”温羡紧张极了,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拽紧了袖口中的匕首。突然,一直黑猫掠过了去“喵呜~”一声给解围了。女人嘲笑他道:“你还是那么多疑,连只猫都害怕。要不,你今天回去跟我睡……”两个人的动静逐渐暧昧起来,温羡意识到这不是一对正常的情人,更像是在外面偷情的对象。因为那个男人接下去说:“哼!死鬼,你还记得我?这是在外面,别动手动脚的。你若不回去,不怕侍君不高兴?”女人满不在乎地用轻蔑的口吻说:“他的儿子回到了他的身边,现在没空跟我们在一起。主人又忙,也没空管我。”温羡虽然不知道女人口中的侍君和主人是谁,不过直觉告诉他多半和要找‘冰焰’的人有关。因为这对男女他们的目标也是‘冰焰’。看来天蚕老怪和湘西五影说的没错,自从梅隐连挑两大堂口触怒了八公主的敏感神经之后,一时间满城风雨飘摇到处都是‘冰焰’的敌人。“那你今天到我房里……我们……”“别拉拉扯扯的,这是在外面……”“怕什么,这里是客栈,不就是现成的房间了。”两个人的声音愈渐飘远,似乎已经离开了。 温羡听得面红耳赤,俟待他们离开,方松了一口气。那两个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睛,仿佛真的在现场似的。‘冰焰’的恶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浮屠镇,不,甚至整个武林也有可能。毕竟那个湘西五影为首的就是少数民族。天蚕老怪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这两个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角色,总之梅隐现在的确四面楚歌。可是这跟他温羡又有什么关系呢?梅隐是为了温宁决定以身涉嫌的,虽然吃自己父亲的味实在太过奇怪,但温宁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也许实在血缘上有些瓜葛,可他也从来不曾见过他,甚至连温宁的长相都忘得一干二净。梅隐为了那一个复仇的执念,拒绝了他归隐山林的提议,他温羡留在浮屠镇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离开! 说走就走,温羡动手收拾行囊。趁天未黑之际离开了这个客栈,临走时他扫了一眼牌匾上的几个大字,上面写着:无痕客栈。一个无名茶楼,一个无痕客栈,似乎在说世事没有什么能留下痕迹。天际尽头是一群不怕冷的寒鸦,阗黑的,和噩梦一个颜色。他走在街边小道上,脑海中居然充斥着昔日和梅隐在此逛街的场景,鳞次栉比的高楼上,依旧招牌林立,朱红色旌旗上写了一个硕大的‘酒’字,还有‘跌打疗伤’‘药字号’等等不一而足。只是严冬让路边的小摊贩都收摊回家了,除了偶见几个卖白馒头的大娘,再无往日莺莺燕燕。老字号的茶楼和医药馆也都没什么人,偶有几个亦都是缩手缩脸捂得严严实实,拿了要买的东西赶紧就走,一刻也不多停留。只剩下温羡一个人,无目的地在街上慢悠悠地游荡,显得很不合景。 城门口到处都张贴着捉拿‘冰焰’的告示,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冰焰’的画像,不过衙差大姐仍旧奉行上头指令逐一 分卷阅读41 排查。温羡出关的时候没有意外地被拦住了,问了一些户籍姓名之类的问题,见他是个男人也就没有多疑。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两个衙差大姐一边闲聊一边查看闲聊:“咱们这一天天的逮住个人就问,真没劲。”另一个衙差慵懒地回道:“就是,‘冰焰’是何等凶残的人物,就凭咱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算咱们拦着真的‘冰焰’也打不过她,上头那些人不过就是要我们送死罢了。” “哎,你说的也没错,柳家庄和清凉寨上前号人都没拦得住她一个,就凭咱们姐妹能做什么?” “八公主也真是,不知哪里招来这么个煞星,一定要她死。” “这个我知道,我听十八街打更的老李说,‘冰焰’看上了八公主家里的侍君,要占为己有,怪就只怪八公主好色,当年娶了名动江湖的温宁还不知足,竟然又搞了个淮阳歌伎回来,那歌伎生的是娇媚动人,顾盼生姿,连老娘看了都直流口水!” “诶?八公主好色,那‘冰焰’也好色?就为了个男人,挑了清凉寨和柳家庄两个堂口?” “哎,女人没有不好色的。” “这倒也是。不过八公主现在府上那位,只怕是四十有余半老徐郎了,‘冰焰’的牙口未免太好了。” “我听说那个‘冰焰’就是个五十多的大妈,喜欢四十多风韵犹存的男人也不稀奇。” 她们越说越猥琐,连笑容都十分暧昧。一口大黄板牙,全都露了出来。温羡站在一旁听了全程,又是嫌恶,又是忍俊不禁。两个衙差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板起脸问:“你笑什么?”温羡轻咳两声,心底忽然升腾起一丝隐隐的得意:“没什么,只是见你们说的有鼻子有眼,难道你们真的见过‘冰焰’?”衙差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一个大女人竟阴阳怪气起来:“我们没见过,难道你见过?!去去去,赶紧走,别妨碍老娘办事。”温羡心中暗笑,他还真见过,梅隐不仅不是五十多岁的大妈,而且还是比男人还俊的大姑娘。 “去去去,赶紧走你的道,再逗留我们一律当嫌疑人逮咯!”那其中一个衙差唬道。温羡正要走,却听见另一个衙差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话心脏霎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听说‘冰焰’向咱们八公主下了战帖,十天之后就要去她府上屠她满门。所以八公主才下令严防死守,务必十日之内捉到她。”另一个衙差说:“好像是的,八公主此前还重金请了江湖上十大高手,天蚕老怪和湘西五影一死一废,如今还剩八大高手,再加上身受重伤,就算‘冰焰’真的去了也只是凶多吉少。” 十日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温羡心中一紧,当日在无名茶楼中和梅隐抱在一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要求梅隐放弃报仇的计划,跟他回风雪谷,后来梅隐便点住了他的安眠穴,让他陷入了沉睡。原来,梅隐是因为已经向八公主下了挑战书的缘故,所以才不得不去赴约。可是,这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纵然梅隐不是有意要拒绝他,可是结果仍然没有什么差别,她仍要去送死!温羡心里头刚燃起的一点点火苗,又歘地被浇息了。但是无论如何,要阻止梅隐去段艳的府上送死,哪怕只有最后一线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诶,你小子等等,怎么又回来了?!”衙差打了个马虎,没瞧见就让温羡溜了回去。只听见她们跟在后面喊:“喂!站住!你怎么又不出城了?!”温羡早已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雪染白了整个浮屠镇,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缟色的街道,缟色的牌匾,缟色的瓦砾屋檐。雪下的透沈,仿佛是要将这冤孽的城池洗白埋葬。八公主府前,雪花和梅花一齐在空中翩翩飞舞,缠绵缱倦,不舍不弃。温羡孤独地伫立在风雪中,脸被那朔风冻得通红,手也被冻得发痛,似乎有些皲裂,但他没有时间管,直奔要去的地方。那乌黑的明眸里此刻只有一扇石青色的大门,门廊屋瓴上的雕梁画栋似曾相识,大概又翻新了一遍。台阶前的青石板砖头和低矮的蔷薇花丛依稀出现过梦境之中,儿时的回忆一点一滴地向温羡袭来。他努力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理智。 门口站着两个大山一般高大的侍卫姐姐,脸色铁青,不近人情。“麻烦通报一声,我要找你们府上的温雪少爷。”在漫天漫地的风雪中,连说句话都变得费劲。两个侍卫姐姐互相对了一眼,左边一个道:“在公主府上不可以提‘温’这个字,属于避讳。’这里没有叫温雪的,你走吧。”温羡想到温雪有可能回到这里以后便改了姓,试探问:“那段雪呢?”右边一个侍卫姐姐大喝一声:“大胆,竟敢直呼国姓。少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是谁报上名来。”温羡不便提及自己的真名,怕他们查到有关温宁的事。于是道:“是他的一个老朋友。”说罢,就在附近的树上信手摘採了一枝梅花,递给侍卫姐姐:“你们把这个交给他,他自然就会见我了。如果你们不想他因为抱憾终身而迁怒于你们的话,最好如实通报。”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早就听说过段雪少爷曾经流落过民间相当长一段时间,有外面的朋友也不足为奇,而且温羡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也不像是会骗人流氓。何况,最近府上都在严查‘冰焰’的事,稍有蛛丝马迹公主都不肯放过,如果有遗漏什么消息 分卷阅读42 的话,这个罪名她们姐妹可承担不起。于是只好道:“你在这等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去了。 眼前的一切都似梦境中一样,可唯一区别就是这里曾经是他的乐园,现在变成了难以踏足的禁地。温宁死了以后,这里连‘温’这个字都成了讳莫如深的字眼,很难相信段艳和柳安不心虚。 过了一会,侍卫又从里面大步流星地走出来,对着温雪用下巴朝里一指:“进去吧。”温羡对这个结果没有意外,爱她如温雪又怎么会不关心梅隐的事呢,甚至只要提到梅,他都不肯错过。温雪如此喜欢梅隐,一定也舍不得她死,或许求他更快一些。 温羡跟着侍卫往里走去,经过一条蜿蜒曲折的町中小道,就来到了公主府后院。这里的一切都是金碧辉煌的,有许多假山流水,水汀亭台,地面上是修葺整齐的棕黑色大理石砖,信步踏在上面犹如走康庄大道般舒泰。庭院也设计地十分雅致特别,如果闲来在此赏赏花,喂喂鱼什么的,倒是一桩人生乐事。只可惜这样一处风景优美的胜地,底下不知埋藏多少骸骨。 “到了,我们不能进去,所以要先搜身。”侍卫姐姐走到他跟前:“得罪了。”温羡红着脸,让这个女的占了便宜,同时也发现了袖袂中隐藏的匕首。“你一个男人,竟然带武器!”说着,侍卫姐姐一个擒拿手,就将温羡跪扣在地上。温羡不想跟她动武,但手臂实在拧得生疼,不得已只好叫了出来。门外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不少府上的下人。“我没有恶意,匕首只是防身之用,不会伤人。”温羡急道。 霎时间,就在温羡以为自己要被当成刺客抓起来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一双文履,其上绣着金凤银龙,好生华贵。再抬眼,看鞋的主人,不是温雪是谁!“匕首没收,放他进来。”一声令下,温羡被放了,手无寸铁地走进温雪的房间。 温雪屏退左右,将温羡带到卧室内谈话。他的脸色看上去没有了往日的光华和轻俏,多了一丝疲倦和忧愁。缓缓坐在罗汉床之上,抬眸道:“你是为了‘冰焰’的事来找我对吧。”温羡一愣,身形即刻晃动,颤抖着声音道:“你、你都知道了?”温雪款款点头,眼底的光彩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那你可知道,‘冰焰’就是梅隐,梅隐就是‘冰焰’?”温雪忽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我知道。她仍想要复仇,她太固执了……跟我一起坐拥权势,权倾天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执拗于那场悲剧!”温羡的眸子暗了暗:“是啊,如今你在亲生父母的身边,自然觉得那是一场轻描淡写的悲剧。”温雪有些悲哀地笑了一下:“就连你也是如此。”温羡遥首,抿了抿唇:“不,我跟梅隐不一样。我和她……”温雪急切地打断他:“够了,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事。你来找我如果是为了阻止梅隐过来杀我母亲,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温羡疑惑地看着他。温雪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流淌过嫉妒的锋芒,但只是转瞬即逝:“你喜欢梅隐对么,如果要你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呢?”“……什么?”温羡突然觉得如鲠在喉。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抉择。命是梅隐救的,身子也是她的,如果是为了救她而死,他愿意。温羡轻轻阖上眼帘,思忖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颔首。他的命不值什么,如果能换来梅隐的平安,死得也值。 第22章 血债血偿 十天之后,寒风凛凛,浮屠镇已进入深冬。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纸窗外,雨雪纷飞。皑皑白雪已经覆没了庭院里来时的路,大地一片纯白,温羡坐在窗前,望着那鹅毛般雪花簌簌地不断往下落,仿佛下进了他空寂的心里。 段艳请来的十大高手今日都到齐了,北冥老妖,婵娟使者,清风剑,九阴真人,混元掌门,般若仙子,九头龙,盘丝洞主一干人等齐聚八公主府上。温羡被囚禁在房间中,看不见庭院外面的光景,但心中已大致有数。 突然,外面砰砰訇訇地声响传来,三朵绯红的梅花入木三分地插入石青色的大门之上,左右侍卫皆惊惶,‘冰焰’凌空踏雪而来,转瞬间那两个看门的侍卫便应声倒地,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无人看见她是如何出招的。 甚至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公主府前的灌木丛就已经被劲风截取了一大排,稀里哗啦地散落在地上,真当是玉盘摇动半厓花,花树扶疏。“不好,这魔女的邪功比想象中还要厉害,大家千万不要被她的劲风扫到!”般若仙子提醒诸位。八大高手也都分别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闯荡江湖数十载,最年轻的清风剑也有莫约三十出头的年纪。 ‘冰焰’轻盈地落在一处梅树枝上,湘妃色的斜领鹤氅宛若与梅花浑然一体,姿态俾睨地望着下方直接无视八大高手:“段艳在哪里,叫她出来。”感觉到被无视的八大高手怒不可遏,北冥老妖冷哼一声:“‘冰焰’!你少嚣张了,想要找八公主首先得过我们这一关,你已身受重伤,还不束手就擒,说不定‘仁义无双’的八公主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冰焰’勾起唇,惨白的傀儡面具都盖不住那轻蔑的神情:“仁义无双?哼,谁给封的绰号,我今天就给她摘下来。”说完 分卷阅读43 ,她体态轻盈地飞上天际,掠过八大高手所在的上空,直飞到了歇山顶的戗脊上款款落下,只见她语气轻狂地说:“段艳,这是你多年前种下的因果,你应该出来了结。此事与他们无关,若你不出来,就别怪我把这里拆了。” 她的声音只带了区区三成内力,却做到了让周围十里之内有武功的人都听得到。温羡在房中亦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方向就在不远处的屋子外面。他恍然间往窗外望去,只见那个颀长的倩影宛若飞燕一般停在屋脊之上,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隐!”他情不自禁地惊呼出来。温雪亦看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地出神:“为何我觉得姐姐仿佛变了个人,以前她不会说这种话。她是一个很漠然、很寡淡的人……可现在,她变得如此狷狂倨傲……是什么让她改变的……难道是因为‘寒梅一剪’?”温羡垂眸,思绪仿佛飘到了遥远的过去:“是呀,她变了,变得更有血有肉了,更像个普通人了,可是……”什么他却感到了一丝悲伤? 以前的梅隐不会为了一只她亲手养了五年的画眉鸟之死而感到难过,而现在的她竟然会在他的肩头流泪。谁说冷血不是一种般若,而至情至性不是一种痴妄呢?他已迷惘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温羡顿了顿,突然对温雪道:“我要出去,让我见她,我要去阻止她。”温雪摇首,咬唇丧气道:“既然她来了,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除非赌一把,不到万不得已其实我不想赌……因为……无论赌输赌赢都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温羡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细问,外面传来了巨大声响。 ‘冰焰’此刻正被八大高手围攻,婵娟使者,九阴真人,混元掌门她们三个使用的都是拂尘。‘冰焰’嗤笑道:“一席洁白的拂尘扫尽世间虚妄,只可惜扫不尽你们内心的执念。”说罢,施展轻功敏捷地从她们上空掠过,不假思索地用衣袂劫掠掉她们的拂尘,霎时间三个人的武器被统统缴获到了‘冰焰’手中。 “啊?!”婵娟使者,九阴真人,混元掌门顿时间面面相觑,没想到她们练了一辈子的武功,倒头来连半招都未过就被敌人劫走了武器。见状,八大高手也意识到了‘冰焰’武功之高,九头龙大喝一声:“魔女,接我九龙头一招!”说罢,便从袖口飞出十数条五花色的毒蛇,毒蛇直奔‘冰焰’而去,气势汹汹。可惜,未近得了‘冰焰’之身就被她的罡气给震得七零八落,头尾身子断成三节,毒蛇血肉横飞,一时间公主府上的假山清泉全被毒蛇的鲜血所污秽。 蛇肉未来得及落地,只听见半空中浮现似笑非笑的穿耳魔音:“哈哈哈哈哈,雕虫小技,不如改个名字叫九头虫倒妥帖。”话音未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冥老妖和盘丝洞主相继发动袭击,一个用赤练魔爪一个用银丝金钩,银丝金钩乃用天下至坚至韧的天蚕丝做成,遇水不化遇火不溶遇金不折遇木不朽遇土不烂,竟然出奇地破了‘冰焰’的护身罡气,将她浑身困住。犹如蜘蛛结网困住飞蛾,盘丝洞主一绰号由此得来。趁时,北冥老妖的赤练魔爪直逼其身,就在众人以为的手之际,‘冰焰’那诡谲的面具之下似发出轻蔑的笑声:“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电光火石之间,‘冰焰’手掌中不知从哪里叠了三枚梅花银针,翻掌用指力将银针发出去的刹那间,使出了‘寒梅一剪’,瞬间将周身的天蚕丝冻结成块,那银针飞出去直插冰中,又从其中穿出来。只听‘咔咔’两声,天蚕丝冰块碎成无数寒冰掉落在地,与周围的雪花融为一体。“什么!她竟然能够弄断我的银丝金钩!不可能!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的。这……这是什么邪功?!”盘丝洞主大骇,脸色铁青,似发疯一般大叫起来。破碎的冰块震开了近身的幽冥老妖,也折断了她的阗黑色长指甲。 忽然,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衣着华贵,气质雅韵的女人,她被人用八抬大轿抬着,一直掀起轿帘在隐秘的角落观战的她,竟愕然出声:“不……不可能……不可能!温宁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冰焰’来势汹汹,见七大高手都已落败,年龄最小的清风剑抖着手连剑都拿不稳了。雪愈下愈大,淹没了地上的斑驳的血渍,剔透的六瓣结晶结伴散落在胭脂红色的血泊中,血与雪浑然一体,水乳交融,竟然有一种格外凄怆艳丽的巨大美感。 八大高手东倒西歪地睡在地上,有的受伤,有的发狂,似已无心恋战。而‘冰焰’仍毫发未损,气势更胜来时。面具下,一双桃花眼轻轻眯起,她注意到那八抬大轿中坐着的女人,款款从空中飞到她面前。那女人似大受打击一般,震惊而惶恐地看着她,用颤抖的手指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使‘寒梅一剪’?” “东西就在眼前,如果你没有心的话,是看不见的。你的心,已经被欲望所填,就算泰山深渊在前,你也一样看不见。想知道我是何人,何不亲自揭开我的面具?”‘冰焰’伫立在段艳的面前,其姿如洛神再世,惊若翩鸿,婉若游龙。只可惜一袭惨白的面具,盖住了所有喜悲。“难道,你忘记他了吗?”她的声音,宛若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虽然温柔动听,却莫名令人胆寒。 段艳似乎被这声音蛊惑了,她愕然地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伸出手去揭她的面具 分卷阅读44 。 “公主,危险!”般若仙子大呵一声,一柄快刀飞驰而来,阻住段艳伸出的手,亦打掉了‘冰焰’脸上的白面具。顷刻间,眼前出现的人令段艳三魂吓掉了两魄:“温、温、温宁!你没死!还是你的鬼魂……” “不可能!”幽冥老妖和盘丝洞主均惊呼:“温宁十年前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梅隐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昂起头倨傲地看着她:“段艳,你也知道害怕了吗?冤有头债有主,你在十年前对我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完,她那纤细的玉手便掐上了段艳的脖子。梅隐已经练到‘寒梅一剪’的终极,尽管她的身形看上去如普通人一样,甚至因为常年苦练比普通人还要纤瘦,可力道却奇大无比,能移山填海,转斗移星。现在她已经掐住了段艳的命脉,段艳不会武功,只要梅隐稍一用力便可折断她的脊椎。 “呃……咳……”段艳的脸已经被掐成了猪肝色,硬说不出一句话,两只手胡乱抓却什么都抓不住。梅隐望着她抵死挣扎的模样,竟然妩媚一笑:“临死是什么滋味,你尝到了没?钱权名利,有哪一样是你能抓的起走的?还不是两手空空去见阎罗……”她笑容款款,谈笑风生,手下却一点不曾留情,越掐越紧。 就在此时,屋内倏然传来了一个男声:“住手!” 温雪从屋内出来,手里握着那柄银色镂空雕花匕首,抵住了温羡雪白的脖颈。“姐姐,我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你,如果你要下手,我就杀了他!”梅隐陡然回头,望见此景浑身一震。 温羡与她对视片刻,竟然也呆了。那张面孔,与温羡真果有八分相似!柔情绰态,风雅无加。令人多看一眼都舍不得挪开。望着这张跟自己神似的脸,温羡有种莫名的难受:“隐,我爹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她,也都不能复生了。你不要再造杀业了。” 梅隐初先震惊,转瞬又恢复镇定,低沉着嗓音命令道:“温雪,放开他,我不许你动他。”闻言,温雪摇首:“姐,算我今天求你,饶了我爹和我娘一命,你若恨他们,就杀了我,我愿意代他们而死。如果你质疑要杀,我……就杀了温羡!我说到做到!” 温羡阖了阖眼,其实他都没有把握会阻止梅隐。在梅隐的心中,温宁的地位一向是摆在第一位的,也许就算他死在她面前,也都无法改变她心中要为温宁复仇的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忽然传来梅隐地声音:“我知道了。”温羡陡然间睁开双眼,满眼尽是愕然。 倏地,梅隐松手放开段艳。脸被掐成猪肝色的段艳忽然得了口新鲜空气,激烈地咳喘起来。“你、你们刚才说什么,谁是你爹?你不是温宁,你又是谁?” 梅隐眼底的神采似乎转瞬间被抽空,眼神一直望向清远的半空。“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世事难测。”她口中轻轻念叨,转眼望向一旁的温雪:“雪儿,枉我一直护你,把你当我唯一的亲人,竟料不到此时出卖我的人是你。我要你即刻把温羡交还给我,否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温雪的眼底流转着哀伤的波浪,莹莹泪水在眼眶打转:“姐,我没得选,一个是我亲生母亲,一个是个亲生父亲,虽然他们作恶多端,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杀他们。义父同你养我长大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可是请你原谅我。” 梅隐冷冷地苦笑:“原谅你?罢了,我早已不对人做任何善意的揣测。夫妻骨肉尚且可以相残,你我之间又无血缘,我不会再相信你。”她顿了顿:“只要你把温羡交给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答应给你一条生路。” “生路?呵!”段艳忽然冷笑一声,顷刻间变脸,将一枚毒针打入近在咫尺的梅隐心口,梅隐方才分神之故无暇顾及她:“你?你竟然练了武功?”“母亲大人!不要!”温雪大喊一声。段艳从轿子中滚出来,立刻被八大高手包围保护起来。旁边一美艳如栩的中年男子着一身湖蓝色锦绣华服从屋子里跑出来,跪坐到段艳跟前,大哭道:“妻主,你没事吧。” 而梅隐被那毒针伤了心脉,竟连退两步站立不稳,身形晃动如风中扶疏。梅隐中了一针,一改彼时的从容倨傲,神情变得凌厉起来。她扶住胸口封住奇经八脉,虽然令武功力量大大降低,可也减少了毒血在体内的流动速度。“段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然是那个卑鄙小人。面对这张脸,仍能下得去手,可想而知义父当年是如何被你残害的!” 段艳怔了一下,神情恍然:“义父?莫非……”霎时,梅隐将自己脸上的假脸皮撕去露出她的真容,虽然受伤导致她面色苍白,仍不减她的风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此刻批头乱发,那苍白地唇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病态的阴柔美,中和了往日刚劲英气之风。星眸波光潋滟,体态瑰丽雅姿,比男子还美的容貌瞬间惊艳四座,就连般若仙子、婵娟使者,幽冥老妖等女人见了也颇为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色之美女。其雅然风采,比当年名动天下的温宁和艳名大躁的柳安这两大美男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雪阖上眼帘,滑落一行清泪,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把真相说出来:“母亲,她是和我一起被温宁收养的孩子,我骗了你,我没有告诉你 分卷阅读45 他还有一个义女,并且将她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还把你梦寐以求的‘寒梅一剪’传授给了她。她叫梅隐,不叫‘冰焰’!” 段艳听了这话,似疯了似的表情狰狞大喊起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是串通好的,让她来杀了我替温宁报仇的,对不对?”温雪哭道:“不是的,我没有。我有阻止,可是……”段艳猛地打断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冰焰’就是温宁收养的义女?”温雪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是……我早就知道,但是……”段艳狰狞道:“不必说了!我就知道一个从小不在身边养大的白眼狼是喂不熟的!”温雪听了这话,身形一震,陷入了僵立之中,错愕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无助地流泪。 梅隐盈盈地轻笑道:“雪儿,你应该看清自己娘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吧。快把羡儿交给我。”温雪并非一定要杀温羡,只是此时想到在此危急情形之下,梅隐竟还是一心想到护温羡周全。就算他日他们三人都全身而退,他永远都不可能从温羡那里抢回姐姐的心了。既然如此,他不如还是留在段艳身边,伺机而动。于是他道:“姐,我现在不能把温羡交还给你。只要你现在即刻离开这里,我答应三日之后放了温羡。” 梅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道:“我不跟人做交易。如果你不把他还给我,我就在场所有人死在你面前。”说罢,她纵身飞起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红蝶般美艳,可下一秒就凌空发动梅花银针,以极可怕的速度穿透了在场武功最弱的清风剑和九头龙的心脏,中针的两人□□在顷刻间应声倒地,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清风剑和九头龙好歹也算一方翘楚,却连梅隐一招都抵不住,段艳看在眼里,心道:‘寒梅一剪’果然厉害。其他人或将银针挡开,或躲闪成功,但也免不了被罡气冲击受了内伤。八大高手已死其二,剩下的人也闻风丧胆,屁滚尿流,丧失斗志。见状,梅隐邪魅地勾唇一笑,宛如修罗再世:“小小苍蝇,能奈我何,要取你们性命如囊中取物。” “隐!住手,不要再杀了。”温羡满眼泪痕,嘶喊道。 闻言,梅隐身形一震,倏地转过头,错愕地看着温羡。 温羡眼泪交错继续喊道:“他们都已经受伤了,我求你不要再杀了。我爹在天有灵,见到你为了他染了这么多血,他也不会瞑目的,我求求你就此住手吧。” 梅隐看着他,彼时凌厉的眼神,竟悉数化为绵柔,戾气亦消退微许。她僵直着身子,思忖片刻才道:“好,但我要他夫妻二人挑断手筋脚筋变成废人。”说着,她叠了数根梅花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入段艳和柳安的手脚之内。一时间他夫妻二人相继惨叫不绝,血流如注,那银针从皮肤中刺透后又穿梭了出来,只是截断了手脚内的经脉。 “娘,爹!”温雪此刻便顾不及,撇开温羡跑过去抱住了段艳和柳安。段艳冷声道:“你走开,我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儿子。”柳安亦是冷目相对,温雪伫立在风中,望着阿爹阿娘,又望着梅隐,像一颗孤颤的凌霄花,无处攀援只能默默流泪。 第23章 影灭长空 “羡儿,过来。”梅隐温柔地向他招招手。一改彼时凌厉惊艳之色,此刻眼波只有无限的柔情,好似秋水望月,灿若星辰。可惜,她一身血污,连脸上亦是被溅上了斑驳血点,将她的美染上几分可骇。只见她怆然一笑,周围梅花亦失尽颜色:“怎么,你怕我了?”说完,她的眼底竟爬上一点忧色,亦是温羡不曾看过的。曾几何时,这双桃花眼只有冷漠和轻狂,目空一切只为心中所想,几时为旁骛而影响?温羡摇了摇首,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僵硬,身形晃悠,失了神志脚下不自觉地就向梅隐走去,仿佛那里就是他的归宿。 梅隐一把将他搂住,身轻如燕地纵身飞起,如蜻蜓点水般踏着梅花树枝,施展轻功消失于天际。 花开花落自有时,缘起缘灭无终止。彼时因,今时果,亦复种其因,几时灭?一念灭,江湖皆灭。 他跟梅隐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救命之恩,到共度岁月之情,而到如今的相知相依,所有回忆都在他的脑海重新闪过。世人说,蒲柳之姿,望秋而零。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若不是有深厚的感情,恐怕他和梅隐早就相忘于江湖了。事到如今,为何还要计较已经作古之人的故事呢。 风雪谷中,腊尽春来。溪水春色绿堪染,池边芽出斗如钱。是日,杏花雨淅淅沥沥,旧宅邸里飘出一缕炊烟,门前迎春三两只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两只画眉鸟在笼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温羡端着热饭走进房间,梅隐早已褪去彼时铅华,重着素衫,一席棕褐色棉麻衣,外罩淡灰色青衣素纱,乌发如流水长垂瘦削肩头,一点油绿碧翠的玉簪从容绾住脑后秀发,斜靠在窗棂边听着雨声默然出神。见温羡进来,方敛了敛神色,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隐,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吃饭了,我扶你下来。”自从梅隐回来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非只因那日被段艳毒针侵入心脉,更因‘寒梅一剪’乃至阴的武功,要求修习着是童男童女的纯体,女修习又胜过男,倘若一日破戒武功便大不如前,纵然能够练至最高,亦属昙花一现,花开辄败,不能长久 分卷阅读46 。 她所有所思地望着窗边,说道:“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义父后来不将武功传给你娘,现在有所体悟,也许义父他后来已经使不出‘寒梅一剪’了。所以后来教我的之后,亦只是口头传授,不曾亲自示范。” 温羡叹了口气,铺开桌椅:“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你曾经说过,习武之人最忌走火入魔,你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还挂念这些旧事,胡思乱想当心走火入魔。” 梅隐地扯了扯嘴角,眉眼弯弯甚是好看:“你关心我了?不怨我?”温羡放下碗筷,坐到床边,俯下身子将头埋入她的怀中,温热的呼吸悉数混合进她盈满薄荷香的体躯,闷闷地开口:“我当然关心你啊,我早就没在生你气了。”梅隐亦顺手回抱他,淡淡地道:“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死了,你要怎么活下去?” 温羡浑身一震,微微颤抖,猛地抬头起来望着她的眼睛:“你不要胡说,你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比我先死。”梅隐揉了揉他的脸,笑道:“只是说笑罢了,如果万一呢?”温羡气鼓鼓地道:“没有万一,如果你比我先死的话,那我就殉妻。”听了这话,梅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猛地将他推开:“……那你离我远一点,我没娶你,你不是我夫郎。”温羡非但没有离她远一点,反而孩子气地在她身上乱蹭起来:“我不管,身子都给你了,还能是谁的,你休想抵赖……不然、我就去衙门口告你……抛弃亲夫!”温羡口不择言,只为将她那句‘比你先死’的话题转移掉。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变得格外敏感,只要梅隐一提到死字,心就怦怦直跳。 陡然间身子被抱起压到了床榻上,梅隐温热的呼吸在他的耳边晕开。“啊,好痒。”他傻笑着躲避那如雨后春笋般的吻点。梅隐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傻瓜,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可悲伤的。画眉鸟死了还能买只新的,若我死了你就另适良人。”温羡固执地摇首:“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梅隐微微蹙眉:“你这样教我如何安心……”恍然间,所有言语都消融于无声,无边情愫都归于一吻。轻卸帘勾,将春色关在了一片窄小的天地之中,乾坤之间再只有他二人。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仿佛鼓点一般敲打进他的心房。 旧宅午后,风光旖旎,春色正好,无限柔情,只可惜了凉掉的美酒佳馔。 从此之后,他愿陪她席拥飞花落絮,坐林中锦绣团裀。炉烹白雪清冰,熬天上玲珑液髓。一生一世,永诀契阔,生死相随。 阿羡曾问她,是否相信永恒。她看着天边漫天的白云,悠然开口:“一刹便是永恒。”寻了如此久的永恒就在一瞬间,幸福原只是弹指之间的相濡以沫,可世人却为了追寻矢志不渝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实在不值得。 这瞬间,他们已经拥有了永恒。 温宁之殇,梅隐之奇,仍飘荡于江湖的各个角落,只是世上再无温宁,江湖中也没有梅隐。寒梅一剪,曾经匹敌武林之神话,终成虚无缥缈之传说。 浮屠往事,随风飘逝。肝肠寸断,后成闲谈。 (正文完) 番外结局:温宁将所有武功都教给了梅隐,唯独没有告诉她,此武功练得越高,如若散功之后反噬也就越厉害。春暖花开之际,最是一年好时光,可惜梅隐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脆弱,常不住地咳嗽,乃至咳血,像那风中摇曳的枯叶蝶,轻轻一碰就能散架。段艳的毒针和紊乱的内功在同时折磨着她,将那原本就瘦削的身体摧残得愈发单薄。 夜里,点着如豆的红烛,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绯红色。温羡在一旁守着她,除了陪伴并别无他法。他的武功不及梅隐,也是男子之身,反噬起来没有她严重,几可忽略不计。梅隐的状况要严重许多,她现在每日咳血,日渐消瘦,往日脸上的光彩依稀不在。“隐,来喝点水。”温羡手中端着褐色陶杯,中盛清水。梅隐气若游丝地从床上起身,才只呷了一口,便又吐了出来。温羡在旁边急得手抖,说话之间竟带了颤音:“隐,你已经好几天吃不进东西了,如今连水也喝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梅隐微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拂去他眼睛上的泪痕:“不要哭,我不喜欢你哭。生死有命,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无需挂碍。”温羡方才急得快要哭,见她仍这样肯花心思开他玩笑,突然破涕为笑:“瞧你说的,那你是该死的,还是该活的?”梅隐摇首,轻声道:“天心难测,我也不知道。” 温宁散功之后,便如平常人无异,只是再也不能修习内功,成了一个舞文弄墨饲鸟喂鱼的闲散文人。每个修习者身体质素不同,追根究底结局也不一样。这个道理,温羡也听梅隐说过。他守在床边,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内心很是揪心:“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厨房再帮你煮碗粥。” 没曾想刚一起身,手腕便被拉住了。“别走,我吃不下。你留下来陪我。”她的声音好微弱,好脆薄,仿佛一戳就破。谁人能估到,彼时叱咤风云,刀枪不入的绝顶高手,今日竟脆弱得如一张薄纸。“好,我留下来陪你。夜还好长,你睡吧。”温羡坐在床边,抱住她的头,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她微弱但温热的呼吸,轻轻摩挲着她胸口单 分卷阅读47 薄的衣料,仿佛抱着一个陶瓷娃娃,生怕稍一用力就碎了。 “羡儿,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怀里的人声音很轻。温羡柔声道:“好,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梅隐沉默了片刻,就在温羡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幽幽地开口:“你说人死了后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她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咽气似的。 温羡倏地紧紧抱住她,哽咽道:“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我们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小孩……”他说这话是在安慰梅隐,也仿佛在安慰自己。“孩子……我没想过孩子……”她气若游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羡将脸颊在她乌发上摩挲,宽慰道:“是啊,等你老得提不动剑,拿不动刀,连走路都变得费力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孩子们习武练剑,快意江湖……” 本以为此番话会让梅隐宽心,未曾想到她竟摆了摆手:“若我有孩子,亦不要她们踏入江湖,只是一箪食,一豆羹,平平淡淡度过此生。羡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记住……此生我能够遇见你……从不后悔踏入江湖……我……不后悔遇见……你……”余下要说什么居然听不见了,只听她气息沉沉,已翩然阖眼。温羡大惊,抱住她摇首晃脑,生怕她昏死过去。 再一探鼻息,呼吸沉匀,原来是睡过去了。望着她苍白的脸,瘦削的肩膀,温羡总有一种她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好像,是永世的诀别那样伤感。一滴泪,滑落在她的衣襟之上,晕湿了那褐色的麻衣。 风雪谷中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艳丽,一洗去年的风霜,将明媚的花朵绽放于世上。温雪从昆仑山回来,又走进了那片蕴藏无限往事的地方。每踏一步都能听到地上旧木叶发出的咔嚓声响。这个他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又重新涉足,只是物是人非。轻轻叩开柴扉的门,旧宅邸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簸箕上放着粟黍,地上铺着晒干的萝卜,地瓜。温羡抱着柴火从房中出来,一双错愕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能……让我见见姐姐吗?”温雪的声音那么小心翼翼,没了往昔的张扬跋扈,到看着有几分可怜。温羡默然地点点头,领他进门,沉声道:“只是你要做好准备,她……不记得你了。”温雪蓦地长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似乎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温羡叹了口气:“你进去自己看吧。” 房间内,梅隐赤脚坐在床边,双脚游荡,天真烂漫,一席月白色的青衣素纱,忽然偏头看向门外,眸色似茶,犹如洛神再世。 “姐姐,雪儿来看你了。我如今又重回昆仑,在师父门下修行武功。”温雪跪倒在梅隐脚下,向她认错:“姐姐,你原谅我吧,雪儿长大了,懂事了。”梅隐微笑着,低头看向脚边的男子,又扫了一眼温羡,轻声问道:“请问……你是谁?” “怎么会这样呢,姐姐你真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雪儿,温雪啊!”温雪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似乎真的不相信她已经忘记自己的事实。“雪儿?”梅隐疑惑地偏头,眉宇之间一片娇憨之态。 温羡又叹了口气,解释道:“她被八公主的毒针伤了心脉,又遭受武功反噬,最后散功变成了普通人。可是散功以后,非但武功失去了,连记忆也……” 温雪抱着梅隐的腿,双手轻颤:“那义父呢,义父你也忘了么,他叫温宁。”梅隐听见温宁两个字,微微蹙眉:“温宁又是谁?”温雪愕然,指着旁边站立的人:“他呢,你也不认识了吗?”没想到梅隐竟甜甜一笑:“认识,他叫阿羡,还是我取的名字呢。”闻言,温雪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面前如此现状,他站起来抱着温羡的肩膀摇晃:“她除了你别人都不记得了吗?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她?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温羡摇首:“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她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不敢告诉她太多事。” “阿羡,原来……我真的认识这位雪儿呀……”她缓缓站起来,神情恍若隔世。温雪怔怔地看着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梅隐敛了敛神色,垂眸淡笑,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其实,我不是没好奇过曾经发生什么事,不过我想既然我不想记起来,那么忘记一切未尝不是一件福事,等于人生重新开始。” 温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往昔的自信与光彩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他失魂落魄道:“姐姐竟然连温宁都忘记了,却竟然还记得你。”温雪无奈地阖了阖那满是痛楚的双眼,再睁开是却是一片清明。 他魂不守舍地点点头,转过身目光望向了清远的窗外:“我知道了,姐姐。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我会再回来看你。温羡,拜托你照顾好我姐姐,有缘再会。” “等等!”温羡忽然叫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红色布包,递给他:“我和梅隐已经退隐江湖,这个东西留在我们手里也是无用,就请你将它带回昆仑山吧。” 温雪打开一看,竟是古铜色的硬牌:隐香阁阁主。 震惊之余,他缓缓恢复神色:“好,我会把它带去它该去的地方。” 说完,他就纵身飞向了风雪谷的深处。 如果幸福的永恒只在一瞬,忘记便是拥有 分卷阅读48 它的办法。 (完) 第24章 番外+相性一百问 温羡番外:有时候,我会陷入强烈的迷惘,分不清什么时候是自己,什么时候是父亲的替代品。她也是如此,分不清什么时候把我当成温羡,什么时候又是温宁。 我爱她,爱得纯粹,爱得洁白,爱得无私。 她爱我,爱得偏执,爱得坚决,爱得迷惘。 她对世人的感情分的那样清楚,却唯独对自己的一塌糊涂。 我不怪她,因为迷惘的爱也是爱的一种,我不会吃自己父亲的味,无论是我还是父亲,她待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介意她对父亲的爱,她想要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我会替父亲感谢她为他做的一切,为我做的一切。 我曾想过,无论她是爱我的,抑或是因为父亲而爱我,都无法消弭我对她一丝一毫的感情。 因为,爱无法被比较,也无法被剥夺,更无法被仇恨掩埋。 梅隐番外: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决的人,但是经过很多事我才发现自己果决的外表下,隐藏的彷徨。 温宁死了以后,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此,我以为世间再也没有我的归宿之地,直到我遇见那个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他的眉眼,他的音容,他的举动,都像极了那个人。 我承认,我自始至终忘不了他。 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温宁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温羡是一个很幼稚的男人,他们之间除了音容笑貌相似,绝无共同点。 一开始,我把温羡当成他的代替品,以为一张极其相似的脸就可以掩盖一切端倪。 我错了,错得离谱。 温宁是温宁,温羡便是温羡,即便他们有着血缘关系,但那也是不同的两个人。 温羡没有温宁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经历,也没有他那般果敢、杀伐决断的勇气。温羡是一个柔软的男人,他没有棱角,没有脾气,任由我搓圆捏扁也毫无怨言。这样的他,跟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我一度懊恼。 曾几何时,站在后山的树林里偷看义父练功的我,发誓要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人物。但在了解义父背后的曲折和家破人亡的事实后,我逐渐醒悟了。世间累人莫过名利二字,真正的幸福不需要这两个字也可以拥有。 遇到温羡后,我一度真想放下仇恨,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可在知道温羡的身世后,我又重拾了那颗复仇之心。 但也是温羡让我明白,仇恨的火焰一旦燃起,便寸草不生,没有赢家。 取或舍,如何下决断? 我不后悔自己最终做的一切,无论是为了谁,因为后悔没有作用。我做的事,我便敢当。 唯一后悔的是,我不想连累温羡,他是无辜的。从孩提时就失去父母,又被仇人卖入青楼,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他做选择,但他还是那样逆来顺受地承担了下来,他没有仇恨之心,他没有睚眦必报,我很佩服。 为了温羡,也为了温雪,我决定放下仇恨,放下江湖上的一切,代替义父完成他最终没能完成的心愿——带着‘寒梅一剪’彻底归隐山林。 ‘寒梅一剪’在偌大的江湖中横空出世,又一夜之间倾覆崩塌,从无中来,又回到无中去,完成它的生命最后的一程。这一程,将由我来葬送。 白日无定影,清江无定波。人无百年寿,百年复如何。 堂上陈美酒,堂下列笙歌。与君入醉乡,醉乡乐天和。 温宁,温雪,温羡,他们是我一生中不同时间遇到的男人,都曾在我的生命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我无法比较对他们的感情,但我知道——他们永远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往昔我已不追忆。 人道,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省自留地,人生且自舒眉。 温雪番外:我是自私的,我爱一个人便想要占有她的全部,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拥有。 有人说,如果你爱一个人时只想要占有她,那么最终会失去这份爱,我起初不信,到头来发现是真的。 我追求荣华,而荣华最后给我带来的却是痛苦。 回到八公主的儿子的身份,让我拿回了曾经本该拥有的一切。我原本以为朝堂是什么高雅辉煌的地方,却为它的冰冷和空洞而感到震惊。原来,我所一直向往的辉煌是这样的不忍猝看。 曾几何时,我也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可最终掉入黄金白璧铺就的泥淖中,一步一步无法自拔。 我不是不怨伤害我的父母,可是最终却向权势投降,我以为会拿回属于我的幸福,可这幸福为何如此空洞? 唐虞揖逊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 当我走向梦寐以求的朝堂时,就是走向了布置我一生的棋局里,我快快乐乐地将自己变成了一颗廉价的棋子,成为他们一桩桩阴谋中最不起眼的牺牲品。而他们又会是谁的棋局中被吃掉的棋子呢?我不知道。 风雪谷的风声在呼唤我,可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我费尽心机想要占有的温暖,却被那个男人毫不费劲地得到了。 为什么?世 分卷阅读49 间好多事都是相反的呢?我不知道。 老天爷是公平的,当我拼命想要得到的不曾拥有的时候,我就会失去原本拥有的。 如果能够重新来一次,我会安心在她身边,永远做她的弟弟,她会像家人一样的爱我,就算我不能正大光明地拥有她,也甘之如饴。至少,我还能拥有温暖。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会明白,爱是无私,而非占有。 妻夫相性一百问:1:请问你的名字是? 梅隐:没名字温羡:阿羡,或者温羡。 某楠:梅隐不是名字? 梅隐:这只是个江湖代号,是你说的,你忘了么。 某楠:哦哦哦,对不起,真忘了…… 2:你的年龄是? 梅隐:二十七温羡:十八3:您的性别是? 梅隐:女 温羡:男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梅隐:阿羡你说呢? 温羡:我是温柔的,她是冷酷的。 5:对方的性格呢? 梅隐:他刚才已经说了。 温羡:是的,就是上面那样。(腼腆一笑) 6:两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梅隐:我的房间温羡:是的,在她的房间(小声:怎么感觉好像怪怪的……)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梅隐:害羞的胆小鬼,动不动就下跪温羡:很美,比男人还美,就是有点儿冷8:喜欢对方哪一点? 梅隐:脸 温羡:只有脸吗?(委屈脸) 梅隐:喜欢他的胆小,爱哭,容易脸红,面对敌人就手足无措温羡:我还有优点吗?(转头盯) 某楠:阿羡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温羡:都喜欢…… 9:讨厌对方哪一点? 梅隐: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温羡:不苟言笑10:你觉得自己和对方相性好吗? 梅隐:什么叫相性温羡:很好11:您怎么称呼对方? 梅隐:阿羡,羡儿温羡:隐 12: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梅隐:妻主温羡:羡儿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觉得对方是? 梅隐:兔子温羡:狼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你会选择? 梅隐:送他一纸婚书温羡:第一次(悄声)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梅隐:他主动吻我温羡:婚书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什么事情? 梅隐:不好好练武,经常偷懒温羡:生气了就不理我,还离家出走17:您的癖好是? 梅隐:练武温羡:看她练武18:对方的癖好是? 梅隐:看我练武温羡:杀人梅隐:嗯? 19: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梅隐:有吗?(后知后觉) 温羡:懒惰,不好好练功,每次遇到危险都要靠她救(T 。T ) 20:对方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梅隐:太自卑了温羡:(瞟一眼,迟疑中)在床上叫我爹的名字梅隐:就只有一次好么,你现在还记仇呢21: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梅隐:滚床单的程度温羡:咳咳22: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梅隐:无名茶楼温羡:浮屠镇小巷子23:那时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梅隐:如往常一样温羡:她差点被看死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梅隐:下一题温羡:她不愿意承认喜欢上我这个事实25:经常约会的地点是? 梅隐:风雪谷温羡:旧宅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准备? 梅隐:下一题温羡:我们俩都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27: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梅隐:他 温羡:我(低头难过) 梅隐:乖,我后来不是补给你了么(转头摸摸)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梅隐:(陷入沉默) 温羡:可以为她死梅隐:(转头看着他,眼眸温柔)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梅隐:是 温羡:看上一题30:如果约会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梅隐:去找他温羡:原地等31:认为你的情敌是? 梅隐:阿羡只爱我一个温羡:太多了(愤恨地盯向作者) 某楠:喂喂,我是无辜哒,谁让你家隐闪闪惹人爱(顶锅盖) 32:对方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梅隐:他对我下跪的时候温羡:一个眼神足以33:如果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梅隐:他敢温羡:我可以给他做小,只要她还要我(自卑中) 34: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梅隐:不能温羡: ……我没有选择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梅隐:唇,锁骨,大腿,还有那里温羡:手 36: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 梅隐:这题不能播,下一题温羡:流泪的时候37: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梅隐:主动吻我的时候温羡 分卷阅读50 :她一靠近我就心跳加速38:你曾向对方撒过谎吗?你善于撒谎吗? 梅隐:没有温羡:我们之间很坦诚39: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梅隐:他竟然肯为我死的时候温羡:被她拥抱的时候40:曾经吵过架吗? 梅隐:没有温羡:我不敢41:都是些什么样的吵架呢? 梅隐:没有温羡:我们之间都是冷战 ,她动不动就不理我某楠:望天……单向暗恋好悲怆…… 42:之后如何和好呢? 梅隐:气消了就好了温羡:我会主动找她说话某楠:好可怜……女儿对我儿子好点啊…… 梅隐:那是你女婿43: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梅隐:人还会有来世吗? 温羡:不知道,但我希望某楠:一定会哒!我拍胸脯保证! 44: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呢? 梅隐:他依赖我的时候温羡:把我当我而不是我爹的时候梅隐:……对不起(愧疚脸) 温羡:没事,我已经原谅你了(微笑) 45:什么时候觉得也许他已经不在爱我了……? 梅隐:…… 温羡:…… 某楠:(对着镜头)他们好像都不愿意回答哦,那下一题吧46:你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梅隐:做——那啥——不能播的事温羡:(红着脸)照、照顾她47:两人之间有相互隐瞒的事情吗? 梅隐:没有温羡:如上某楠:两位关系还真的——好呢,嘿嘿呵呵哈哈(尬笑中),只是你们都这样的话,采访还能不能进行了?!! 48:你的自卑感来源于? 梅隐:没有,我对自己的能力外貌都很满意温羡:……出身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机密? 梅隐:一开始是机密温羡:后来就公开了某楠:不过好像也一共没几个人知道……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梅隐:等会收工回去吃什么好呢…… 温羡:隐,我下面给你吃好不好(温柔脸) 某楠:……喂喂喂!!!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很有歧义啊!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梅隐:这题留着采访隔壁温羡:正是52:为什么如此决定? 梅隐:下面的话要多放葱花少放香菜温羡:好 某楠:啊……让我收工了好不好…… 53: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梅隐:挺好的温羡:平平淡淡就是真54:初次H的地点是? 梅隐:旧宅温羡:……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低头) 55:当时的感想是? 梅隐:羡儿说他不想提,你为何还问? 温羡:……(唔,脸红) 某楠:冤枉啊!导演给我的台本就是如此!我也想早点收工!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梅隐:(冷眼) 温羡:呜呜呜……隐,这里有个怪姐姐欺负我…… 梅隐:没事,我帮你打她某楠:……救命啊,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个采访工,要打就打导演(PS:每日一个小问题:导演是谁?) 57: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话是? 梅隐:你还有完没完了?! 温羡:其实我记得啦,你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在我床上? 梅隐:乖,不要提了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梅隐:这个嘛……羡儿想要几次就给几次温羡:两、三次吧,隐最近身体不大好(脸红) 59:你觉得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次最好? 梅隐:最好每天都有温羡:!!! 60:那是怎么样的H? 梅隐:温柔的,粗暴的(转头望镜头)观众喜欢什么样的? 温羡:我喜欢温柔的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梅隐:腰 温羡:脖子梅隐:(转头痴女脸)难道不是那里?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梅隐:那里温羡:……腰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是? 梅隐: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温羡:虎狼之行为64:坦白的说,你喜欢H吗? 梅隐:那还有不喜欢的人? 温羡:……下一题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梅隐:家里,床上温羡:……能不能不要采访这种隐私问题了呀(委屈脸) 梅隐:我家羡儿害羞了某楠:嘿嘿嘿嘿,多采访一点66:你想尝试的场所是? 梅隐:水池边温羡:……拒绝回答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H之后? 梅隐:羡儿,这采访都什么破问题,我们走吧温羡:好 某楠:喂喂喂,还没问完呢,这才六十七题,坚持一下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梅隐:…… 温羡:不能提那个人69: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梅隐:…… 温羡:我们俩都是第一次(害羞脸)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这种想法,你是持赞同还是反对呢? 梅隐:那 分卷阅读51 是当然温羡:隐…… 某楠:别理她,她是个变态71:如果对方被暴徒□□了你会怎么做? 梅隐:杀了他们温羡:隐的武功这么高,这个可能应该不存在吧72: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或是之后? 梅隐:不存在温羡:都有……(悄声告诉摄制组:其实她有,只不过不好意思说) 梅隐:嗯?你在说什么悄悄话? 温羡:没、没什么73:如果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你会? 梅隐:我没有朋友温羡:我也是某楠:(对镜头)看,这两个人凑一对简直是天作之合74:你觉得自己擅长H吗? 梅隐:不 温羡:不 某楠:哟呵,今天怎么都变得十分谦虚了(……被pia飞) 75:那么对方呢? 梅隐:不擅长温羡:很擅长某楠:你们俩怎么回事,嗯? 76:在H时你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梅隐:我还要温羡:…… 某楠:小美人害羞了,大家放过他吧77:你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梅隐:隐忍的表情温羡:…… 78: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梅隐:可以温羡:隐……(含泪) 梅隐:乖,没有别人79:你对□□有兴趣吗? 梅隐:很有趣,今晚回家可以试一试温羡: ……(脸比番茄还红) 80:如果对方突然不再索求身体了,你会? 梅隐:霸王硬上弓温羡:(已钻入地底) 81:你对□□怎么看? 梅隐:只能我对他,别人不行温羡:都老夫老妻了82:H中比较痛苦的是? 梅隐:羡儿的身子很销魂,不存在痛苦温羡:她叫我爹的名字…… 梅隐:(转头)你怎么还记仇?是不是要我今天晚上…… 某楠:喂,现在是公共场合,注意点83:在迄今为止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梅隐:水塘边温羡:水塘…… 84:曾有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梅隐:受方?羡儿? 温羡:好像……米有……又好像有85:那时候攻方的表情是? 梅隐:很享受温羡:诶?不是都说没有了吗…… 梅隐:可你又说有温羡:……我也不记得了某楠:各位可以去书里翻一下看有没有……某楠也忘了…… 86:攻方有过□□行为吗? 梅隐:有 温羡:唔…… 某楠:隐啊你竟然承认自己是攻了? 梅隐:哦,这题应该留给隔壁回答,下一题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梅隐:…… 温羡:…… 某楠:……我们这里是女尊组,不是纯爱组88:对您来说作为H的对象是理想的对象是? 梅隐:羡儿就很好温羡:这个‘就’是什么意思?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梅隐:比起他爹就差一点了温羡:呜呜呜呜呜呜……果然这个‘就’另有歧义(泪流成河) 梅隐:羡儿吃醋了温羡:你耍我! 梅隐:(温柔一笑)就想看你吃醋的样子温羡:(吃瘪,脸红)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梅隐:这题太过少儿不宜下一题(悄悄告诉镜头:羡儿很喜欢那根红的) 温羡:喂,你在悄悄说什么啊? 梅隐:没什么,说你很美温羡: ……(怀疑脸) 91:你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岁的时候? 梅隐:二十七温羡:十八某楠:诶,不就是你们两今年的年纪吗? 92: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梅隐:是的温羡:是的某楠:导演,这些问题都好无聊啊,我可不可以收工了…… 93:喜欢被对方亲吻哪里? 梅隐:嘴 温羡:脖子94:对方H的时候喜欢说什么? 梅隐:不要、不要、不要温羡:(红脸)哪有! 95:H中最能取悦对方的方法是? 梅隐:吻他那里温羡: ……(\\\\\\。\\\\\\) 96:H时你会想什么? 梅隐:羡儿的身子好销魂,做完再来一次温羡:……(抓狂中) 97:一晚H的次数是? 梅隐:两三次不定温羡: ……(晕倒了) 98:H的时候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呢? 梅隐:都有,一般是我帮他脱,偶尔他帮我温羡: ……(不省人事) 99:对于你而言H是? 梅隐:爱的表达温羡:……($(^**^($%@) 某楠:喂,导演叫救护车啊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梅隐:(认真脸)羡儿,无论过去发生什么,未来将发生什么,我什么都无法肯定,唯一肯定的就是,现在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温羡:(垂死病中惊坐起)隐…… 梅隐:(得意微笑)这个时候做夫郎的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吗? 分卷阅读52 温羡:……(羞成大番茄,贴上去飞速一吻) 某楠:(对着镜头)狗粮吃饱了吗,我吃饱了,你们随意……我要收工了……(鼻血ing)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