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宦娇》 分卷阅读1 与宦娇 作者:弥陆 文案: 沈乾感慨,别人家的男主: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风流倜傥的王爷少主 她家的男主:尖酸刻薄、睚眦必报、心理变态的死太监 最大的喜好就是成日抱着他那个小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 还能咋办,凑活过呗,谁让他长得美武功高又有权 沈乾穿书成女炮灰,为活命只能抱大腿 一心搞垮原男主,拆散男女主 抱上本书第一反派boss大腿后,她成功荣升为boss夫人 沈乾:我一开始只想保持合作关系 九千岁这辈子的夙愿就是跟这世道同归于尽 好不容易遇到个合眼缘的姑娘 “那就一起沉沦吧” 攻略之后 九千岁翘着兰花指:心肝儿~咱家伺候你就寝~ 沈乾:滚 从此,她成了世人眼中,天下第一奸宦的黑心肝 疯批美人娇伪宦官x伪娇花真黑心肝郡主 萌点or雷点: 1.男主东厂(伪)太监,权势滔天,疯批美人,隐性病娇,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长得美骚断腿,然而其实是个老处男(ー_ー) 划重点:男主是个疯批疯批 2.女主是个黑心莲,心狠手辣但有自己底线,爱好借刀杀人,纯靠自己脑子搞事情,武力值弱奈何求生欲强爆发力强,非玛丽苏。 3.依旧是1v1双c宠文,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4.原男女主追妻火葬场,扬灰都追不回来的那种 5.架空文,不是历史文。 内容标签: 女配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乾;九千岁 ┃ 配角:过往完结小甜文《[梁祝]反派是个小哭包》超可爱超甜! ┃ 其它:疯批病娇宦官专宠 一句话简介:疯批美人娇宦官x借刀杀人黑心莲 立意:人生在世,总会有光和希望 第1章 . 剥皮阎王(一) 摄人心魄 午夜暴雪,黑漆漆的驿道上空无一人。两边零星的茅草屋早已紧闭院门,家家窗口紧闭,生怕雪水打湿屋内,沾染了凉气,只偶尔一两个窗中冒着昏黄的烛光。 鹅毛大的雪花如落瀑般倾泻而下,将漆夜都覆上了一层白意,宛若黎明。 这时,驿站二楼的一扇窗缓缓打开,推开层层积雪,露出一张清秀娇俏的面容。从外可见其中依窗小榻上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目光却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雨水,像是在发呆一般。 “郡主,您怎么开了窗户,当心受寒呐。” 端着夜宵的丫鬟推门而入,就见自家郡主正倚在窗边,雪花簌簌飞入窗台,少女的衣衫已经略微沾上些白意。她连忙上前要关上窗,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按在她手腕上,拦下她的动作。 “不必。” 轻柔如微风拂面的声音响起,丫鬟不敢违背她却又有些犹豫:“可是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成日闷在屋里,反倒心里不痛快。”沈乾朝她笑了笑,“好了如意,将粥拿来吧,都饿了。” 如意听到这话,连忙将桌子上的粥端起搅拌着:“这粥火候刚刚好,郡主快些吃吧。” 沈乾接过碗有些无奈:“我只是身体弱,又不是残废,哪里用得到让人喂食。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我心里闷,透会气便也睡了。” 如意见她语气执着,知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随了她的性子退去。关上门瞧着窗前最后一眼,就见沈乾披着薄毯,望向窗外的目光淡漠又忧愁。 她叹了口气,最终关好门离开。自从上个月郡主又发了高烧醒来后,就比以前要沉稳许多。 想来也是,小郡主从小体弱多病,王爷王妃虽然舍不得她,但帝都冬日严寒,为了她能疗养身子,便将郡主送到山庄修养,温泉药补这些年总算是好了些,加上来年就要及笈了,王府便打算年前接郡主回帝都团聚。 没想到半路下起冰雹,一行人硬生生在驿站滞留了半月,小郡主又生了病,只好暂缓路程修养,这一拖便拖过了春节。 她家小郡主真是命苦啊,这瞧着窗外风雪,定是想起了王爷和王妃,正难过着呢。说不定现在已经哭了出来,又倔强着不愿意让旁人看到,才让她离开,嘤嘤嘤…… 屋内,沈乾自然不知道如意已经脑补了一出苦情戏,她望着窗外的风雪一脸哀莫大于心死。 老天爷啊,我上辈子也没做过啥坏事,顶多坑坑渣男贱女白莲花,还算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大不了让我少活几年好了,何必这么折磨我? 沈乾想着这个世界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觉得脑袋有些抽疼。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穿到一本书里,还是个半吊子烂尾网文。这篇文的奇葩之处就是不 分卷阅读2 走寻常路,后半部分作者写嗨了直接放飞自我,丝毫不顾及读者感受。 原著打着男强女强的旗号写了篇双向种马爽文。男主是淮南王世子爷,天下第一美男子,武艺超群,聪慧过人,那啥也极其过人,同时还是什么劳资武林盟主,总之怎么牛逼怎么来。 不过可能是因为男主设置的太过牛逼,作者也觉得有些太过了,有啥坎坷也说不过去,所以作者在他通向成功的道路上设置了一个逆天大反派boss,东厂都督九千岁。 这个九千岁是个狼灭,人送外号“剥皮阎王”,因为是个太监,心里扭曲,为人残暴,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翘着兰花指下命将人酷刑加身,剥皮揎草,摆在司礼监当作胜利品以示威慑。 而女主从小就被养在王府,心恋淮南王世子,后来成了世子的小妾,经历了一番宅斗之后,原本女主以为自己稳坐侧妃,却没想到被世子送给九千岁当作玩物,最终被凌虐致死。 在女主死后,男主发现自己真爱其实是女主,嘴上说着要给女主报仇实则干的是谋朝篡位的缺德事,最终…… 他也被九千岁弄死了。 然后男女主双双重生,正文开始。又是老套的追妻火葬场,她逃他追,狼灭九千岁让他们插翅难飞,一道葬身真*火葬场。 好在作者给男女主开了主角buff,被神医谷的人所救。经此浩劫,差点被连续干翻两次的男女主最终摒弃前嫌,携手逆袭,励志搞死九千岁,从此一路打怪升级。 然而就在最后篡位大决战时,作者鸽了。 鸽子精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嘤嘤嘤,九千岁太帅了,妈妈实在不忍心让他死! 读者:我%* 不管结果咋地你特么也好歹写完啊喂! 沈乾也是在评论区怒骂的人员之一,她倒对男女主那对崽种没啥兴趣,她最喜欢的也是九千岁这种冷情冷肺,利益至上一心搞事业的反派人设,多带感啊! 九千岁可以说是书中出场多的男性配角中唯一一个对玛丽苏女主完全不感冒的。 当然,他是个太监。 不仅如此,重生之前的女主在他手下可以说是惨绝人寰,因着女主是带着搜集情报的任务被送给九千岁,为了再次获得男主的宠爱,女主故意接近九千岁,原本想勾引他,没想到直接被施以酷刑。 所以重生之后的女主对九千岁极是恐惧,也极度憎恨。 沈乾叹了口气,就算九千岁最后大结局注定挂了,她也希望追完啊! 做人要有始有终啊喂!卡在文章高/潮断更也太没品了! 在评论区怒怼作者438条评论后,沈乾带着怒气入睡。哪想到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书中。 至于她的身份,哦,是个出场连一章都没有,活在别人对话里的一早就被干掉的女炮灰,正文里甚至都没出现她! 炮灰就算了,这狗逼作者为了设置悬念,连她到底是被谁干掉的都没说! 直接一句及笈之日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交代了炮灰的结果,至于写死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下这个bug,让炮灰她爹在决战前夕被男主忽悠得认为是九千岁杀了他女儿,因丧女之痛和男女主联手篡位。 而男女主就是在她被干掉之后的第二年重生。当时朝堂已经完全被九千岁所把控,两人奋斗了五年才和九千岁决一死战。 沈乾回忆着故事情节,面无表情仰天束起中指。 你妈的。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沈乾朝下面望了望,就见一队人马快马加鞭朝这边赶来,一人的马背上还横绑着一个身影。 他们停在驿站处下马,将那绑着的人拖下马,朝楼内走来。 夜晚瞧不太清他们的衣服,但看着统一着装,倒像是锦衣卫。 沈乾不打算掺和这事,听如意说驿站里昨日便来了一群锦衣卫,在东边厢房住下,架势吓人得很,看着来头不小。 锦衣卫断案,向来手段残酷,她关上窗户。 今晚怕又有人要遭罪了。 吃完粥后,沈乾脱了鞋子上床休息,刚要入眠就听到屋外隐隐传来惨叫声。那叫声凄厉,像是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惨叫声绵延不断,她这具身子弱,睡觉很轻,这叫声虽然微弱却依旧扰得她不得安宁。 沈乾叹了口气,因自己发烧,如意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也累着了,好不容易睡下,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唤人家起床打探。只好自己穿上衣裳,执灯走过长廊。 惨叫声越来越近,沈乾悄声走到楼梯处朝下望去,就看到一楼大堂处,一个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身影跪坐在地上,三个锦衣卫正对他上刑枷。 他们身前不远,白色衣袍的男人慵懒的靠坐在长椅上,他的面容被一旁伺候的小厮挡住,只微微露出下颌,还有一丝不苟的束发。 但从白衣上所绣的金簇紫竹绣团花,和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来看,这人的官职怕是不低。 分卷阅读3 不过沈乾倒也不怕,她现在的身份是定北王的嫡亲女,论辈分算起来也是如今当朝小皇帝的堂妹。 想来昨日他们入驿站,便已经查过了她的身份,锦衣卫就算权势再高,对她还是要有三分尊敬。 沈乾正想着上前让他们到后院去审讯,别吵着旁人睡觉,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道轻飘的声音。 “想好怎么说了吗?” 这声音听得沈乾心神一荡,音色极美,若石上溪流,如珠玉落盘,但音调却带着一丝勾人的尾音,像是无意间撩拨心弦。 此情此景,沈乾却感觉到其中的阴森诡谲,如同午夜勾人的披皮鬼魅,只等待着吸□□魄,生啖人肉。 “是,是定北王让小人来的。” 沈乾听到这话倒是愣了愣,她那还未见面的便宜爹爹? 却听那白衣男子只轻笑一声,不再多说,端起茶杯悠悠撇开上面的茶叶。 锦衣卫见此,便立刻上前抓起罪犯要拖下去。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什么都说了!真的是定北王让小人行刺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那人见自己要被处死挣扎着想要朝前爬去抓住那人的衣角,却被锦衣卫一刀砍断了手掌。 “啊!!!!!” 鲜血喷涌而出,一旁的小厮早在刀落之时便从容的脱下披风朝罪犯丢去,将他整个人裹住,鲜血丝毫没有溅射到白衣男子点滴。 瞧着这小厮的技术,看来也是个练家子。 就在那人被拖下去的一刻,众人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 “等一下。”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立于楼上,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少女目光平淡,似乎对眼前的血淋淋的一切没有丝毫畏惧。 她像是并未注意到众人的审视,自顾自的提起裙摆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楼,将手中的烛灯不紧不慢的放在桌上。 “本郡主有一事想要询问这犯人,不只大人可否......” 她抬眼望向主座,目光触及到男子面容的那一刻,声音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顿,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各色皆有。 可眼前这位,五官精致无可挑剔,长发如墨,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之下衬得更是莹莹如玉。 眉峰入鬓,明明是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然而他的眼眸深黑且大,犹如一潭深渊,让人不受控制的沉沦。 他如今随意的斜靠在小叶紫檀雕花长椅上,只瞥向沈乾的眼眸微动,便是摄人心魄四字也不足以形容。 雌雄莫辨,通身矜贵和邪气的强烈矛盾,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更具震撼。 但只一瞬,她旋即垂下眼帘,稳落道:“行个方便。” 那人似乎审视她良久,最终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像是在勾人心尖,酥酥麻麻的,又带着戏谑和玩味。 “可。” 第2章 . 剥皮阎王(二) 酷刑加身,剥皮揎草…… 听到这话,沈乾舒了口气,望向断掌的罪犯柔声道:“你方才说,是定北王派你行刺?” 那人疼得浑身抽搐,听到这话却死死点头:“是,就是他!” 沈乾接着问道:“有信物吗?” “没有,此次行动绝密,为了谨慎起见,都是口头相授。” 沈乾接着追问:“谁人相授?” “是,是定北王亲自所授。” “何时,何地?” “腊月二十八子时,在定北王府。” 听到这话,沈乾轻笑一声。 “撒谎。腊月二十八定北王同王妃一直在钟鸣寺求福,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会回城。这是王府惯例,帝都人尽皆知。 再者,便是王爷故意在这日掩人耳目召见你,也应当在城外守卫相比更加松懈的钟鸣寺,而不是在锦衣卫管辖最为森严的帝都之中。你当定北王是傻的吗?” 那人一愣,旋即辩解道:“我当时是被人蒙住双眼带入房间,那房间富丽堂皇,不似寻常人家,我便以为是在王府之中,原来是在钟鸣寺。是了是了,当时我有听到梵音诵经之声。” “应当不止有诵经之声,你是不是还听到敲钟声?” 那人连忙点头:“对,的确有钟声。” 沈乾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好像的确是定北王所为。” 那人听到这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说道:“真的是定北王派小人来的,小的没有撒谎!小的什么都招了,只求大人放过我,求求大人了!” 这时却听沈乾又道:“可我还有一事不解。” 她娓娓道来,“你既然是被蒙住双眼带入房间,那看起来对方应该并不想让你知晓自己的身份,你为何就那么确定是定北王所为呢?” 那人一顿:“因为,因为一直联系我的人就是定北王的亲信府上总管韩文昌。” 分卷阅读4 “真是奇了怪了,韩文昌早就在去年十月因病离世。再者,就算真是他联系你,那直接下命就好。为何定北王还要冒天大风险同你相见?” 沈乾的声音平静温柔,可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让那男子也有些发懵。 “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小人也不清楚啊!” 他又朝向白衣男子哭求,“大人,小人真的只知道雇主是定北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啊!小人不敢撒谎!求大人饶我一命吧,小人做牛做马为大人效劳!” 沈乾见他咬死定北王不放,叹了口气:“你这嘴里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那人连忙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沈乾摇摇头,缓缓起身,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冷漠和怜悯。 “可方才的话都是我编的呀。” 她不再看已经呆滞的犯人,转身望向安坐于长椅上看戏的男人。 “大人,该问的话我都问了。想来大人心里也有了定断,本郡主就先回房休息了。还望大人处置时轻点声,莫吵着他人入睡。”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锦衣卫不是摆设,这罪犯嘴硬得很,脑袋却不太灵光,说话破绽百出,稍稍引导就被人带着跑,可见先前并没有对定北王府之事有详细的了解。应当不是密谋已久的刺杀行动。 沈乾自然知晓刺杀这事不可能是她那便宜爹爹做的。 定北王虽然以武□□立功,但为人圆滑,凡事置身度外,才在当初大赵几番夺位之中全身而退。 原著中他最终选择和男主联手,也是因为长平郡主是他老来得女的娇娇宝,却惨死于及笄之日,也正因如此间接导致了王妃悲伤过重郁郁而终,为了报仇雪恨才最终被拉下水。 便是如此,他也是几经筹算,如果不是作者最后坑了,怕是也已功成名就。 像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冒然派这么个蠢东西去刺杀锦衣卫高层? 这种刺客刑讯还没抗几道便痛哭流涕,不可能是官宦大家豢养的死侍,若当真要陷害定北王又为何不做得再真切些? 反而像是故意要露出破绽一般…… 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乾刚来到这世上,许多事情还不清楚,一时半伙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刺客既没有信物,经过沈乾方才那番质问,证词彻底破绽百出,又有她出来在此作证,想来锦衣卫也不会再难为她的便宜爹爹。 至于之后如何处置,在背后诬陷定北王的人究竟是谁,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她正要端起蜡烛回去睡觉,却被锦衣卫拦住了去路。 沈乾眉头轻皱,转身望向悠悠然坐于椅中的男子:“大人这是何意?” 白衣男子放下茶杯,小厮俯身接过,就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话语。 “郡主既然来了,那便留下瞧着这犯人受刑吧,回去也好安了定北王的心,免得老王爷心惊。” 沈乾一愣:“此人背后主使另有他人,大人不查吗?” 她方才说了那么大段话,白说了? “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人,没什么好查的。” 他一只胳膊抵在长椅扶手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出。 沈乾望向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关节处甚至微微泛着粉意。每一个指甲都莹莹如粉玉,保养得极好。 这只手便是女子瞧见了也要艳羡。 可那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指尖却比其他手指要长上一些。 这时,就见那旁边一直默默伺候着的小厮已经半蹲下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牛皮摊开在膝上,取出七中精巧的修具,捧起他的手指为他细磨指甲。 沈乾见他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打算,心里虽起一丝波澜,面上却不显,平静道:“你这是要强留我?” 却没想到那人听到她这话,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轻轻嗤笑。 “郡主多年在外休养,咱家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倒的确是质朴。罢了,瞧着你年纪尚小,想来回了王府,老王爷会对你多加教导。” 沈乾听到他这番话,心下波澜渐起,若是太监,那当真对她的身份不需要有丝毫畏惧。 大赵设锦衣卫,东厂两处特务机构,上到文武百官,下到乡绅学子无一不督察审讯。而皇宫内城则设司礼监,以掌印秉笔两个大太监为首,主宰皇城事务。原本司礼监只掌内宫,而厂、卫两处相互监督牵制,威慑百官,皇权至高。 然而大赵百年时间,因着皇帝宠信佞宦,放权于宦官,导致东厂也掌握在司礼监手中,锦衣卫虽然面上依旧独立,却也早成了司礼监的下属部门。 虽然依旧有老臣与宦官集团相抗争,但大势当道,如今小皇帝极其宠信天下第一宦官,甚至封其为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带着整个司礼监都鸡犬升天。朝野上下,皆以宦官为尊。便是如定北王这般老王爷面对宦官也都要礼让三分。 见他 分卷阅读5 无意放自己离开,打定主意要她看着受刑,沈乾也不敢再拒绝。 他这般做,是要给自己警告,以示威吓,也是要她转告定北王,不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忍一时风平浪静,宦官们大多心胸狭隘,扭曲变态。在这个世道同宦官为敌,那是自寻死路,且死法一般凄惨无比。 见她老实了,那白衣太监眼中倒是划过一丝无趣。 他轻抬了抬葱白如玉的手指,瞧着那满脸血迹的犯人,却如同瞧着一件精湛的艺术品一般,惫懒道。 “剥了吧。” 剥? 还没等沈乾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锦衣卫行了礼应下,轻车熟练的拎起浑身血迹的犯人,将他敲晕后从头顶划开一道十字口子。另一个锦衣卫取出铁壶,顺着那人脑袋上的伤口缓缓倒入。 是水银。 沈乾瞳孔轻颤,僵硬着身子望向那犯人因为剧痛苏醒,挣扎,嘶喊,双眼充斥着血丝,如地狱恶鬼一般的扭曲。 她想要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却感到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审视着自己。仿佛就等着她出了差错,便可将她也扒皮抽骨。 她不敢动。 那白衣太监此时却眉头轻皱,略带嫌弃的弹了弹指甲,拐着音道:“啧,没听到方才郡主说的,别吵着别人休息。” 听到这话,锦衣卫立刻将那犯人口中塞满方才染血的披风。 没一会的功夫,那人便不再动弹,软绵绵的瘫倒在地,浑身的皮肤犹如软化了一般,又像是黏在身上的面皮。 恶心至极。 沈乾上辈子到底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里见过这等仗势。望着眼前的惨状,只觉得心中恶寒,胃里一阵翻涌,最终忍耐不住,捂着嘴冲到门外呕吐。 那白衣太监的恶趣味达成,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一般,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嗤笑。 那笑声逐渐变大,笑得越加轻狂嚣张,最后甚至尖锐刺耳,整个大堂都回荡着他肆虐的笑声。 这个变态! 沈乾将晚饭连带夜宵吐了个干净,听着他张狂的笑声才终于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看她的笑话。 起身缓了缓呼吸,沈乾将已经脏了的帕子扔到雪地里,走进屋内,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触及到地上那滩烂泥。 “大人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房了。” 倒是白衣太监见她这么快便缓过神来,挑了挑眉,单手撑着下巴望向她,神色有趣。 “你不怕?” 沈乾面无表情:“我是良民。” 良民? 白衣太监想过许多答案,却没想到她会有这般答复。也是一愣,随即再次大笑出声。 他的笑容很是好看,明媚又艳丽,让人不敢直视。沈乾却感到一片冰冷,像是看着披上人皮的阴森白骨一般。 比画皮还要可佈。 沈乾现在便是再绝美的笑容也无心欣赏,她朝白衣太监微微点头,便向楼梯走去。 刚上两层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那小厮尖细的声音:“都督,热水已备好。” 这句话,让沈乾浑身犹如遭雷劈电击一般僵直在那里。她眼眸缓缓睁大,瞳孔微震,扭头朝楼下那人望去。 就见那白衣太监起身离开,恰好抬眸望向自己,墨黑的眼眸如同鬼魅勾人,像是要将她的魂魄吸入深渊。 他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几不可见,让人不寒而栗的轻笑。 他是...... 九千岁。 第3章 . 剥皮阎王(三) 抱大腿 当晚,沈乾就做了噩梦。 梦里她正穿着华美的新衣参加及笄礼,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鲜血沾染在衣服上,喷散得满地都是,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家里杀鸡的场景。 一会儿又见着九千岁阴桀的朝她走来,还未等她开口便一把掐着她的脖子,翘着兰花指将手中的水银灌到她嘴里,将她剥皮揎草,挂在司礼监门口示威。 一会儿又是在小时候,她背着书包,牵着妈妈的手刚到学校,就看到穿着时尚,一脸妩媚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站在学校门口,拦着她妈妈威胁她和父亲离婚。过往的人指指点点,看着她们的目光带着好奇,厌恶,和嘲讽。 母亲被打了一巴掌,沈乾冲上前将女人推倒在地。血,又是血......流了满地的血。 父亲赶到将她丢进血泊之中,血水渐渐漫延到她的头顶,却无人来救她。 再然后,灵堂之上,她一身黑衣头戴白花,望着沉睡的母亲,却已经感觉不到悲哀。 妈,那样的男人,究竟为什么值得你放弃我?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喊,沈乾晕晕沉沉,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如意已经哭肿的双 分卷阅读6 眼。 “如意......” 她感到自己嘶哑的嗓音,喉咙里像是被火烧灼的一般。 “郡主,您终于醒了!” 如意见她睁开眼睛,喜极而泣,连忙擦干眼泪,“郡主来喝些水。” 沈乾被搀扶着艰难的起身,靠在床头:“我怎么了?” “您又发了烧,可吓死奴婢了。” 如意声音带着哭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带的药草上次就用完了。好在锦衣卫那有退烧的药丸,不然......不然......” 沈乾吃力的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没事了。” “郡主,定是昨晚上风雪入房间,带了凉气过身。以后您若是再这么任性,奴婢便是一头撞死也不能依你。” 沈乾见她哭哭啼啼的,有些无奈:“好好好,再也不敢了。” 如意抽噎着喂了她些粥食,又为她打水泡了澡。 休息了两日,高烧彻底退下,沈乾觉得身体好多了。 恰好风雪也止,她穿戴好衣裳,又在如意以死相逼之下裹上棉氅才出了门,穿过一楼大堂朝东面楼梯走去,敲响了最里面的房门。 门内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沈乾朗声道:“是我,长平郡主。” 里面沉寂了片刻,不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 就见那夜看到的伺候在九千岁身边的小厮露出身子,朝她微微垂首:“郡主请。” “多谢大人。” 那小厮苍白的面上微微一笑:“不敢当,郡主叫我敬宝就好。” 敬宝?是九千岁身边时刻带着的那心腹。 沈乾朝他略微颔首:“宝公公。” 敬宝见她示好,也并不惊喜或惶恐,只不卑不亢邀她进屋。想来在九千岁身边,平日里也没少受那些官员大人们的吹捧。 沈乾走进屋内,就见这房子同她的那处一样大,但布置却比她那屋子要精致奢侈得多。 在沈乾看来,这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只放些日常用品就行,没想到九千岁这屋子里,挂着鲛纱珠帘,摆的是上等鹅梨沉木香,地上铺了整块羊绒地毯。 她撩开帘子拐进内屋,就见九千岁正靠在小榻上看书。 他今日只穿了件里衣,松松垮垮露出锁骨,一头乌黑的墨发随意用发簪半挽,如绸缎般披散在胸前。身上盖着一条厚雪狐毛绒长毯,白色的狐狸毛衬着他手指骨节处的粉意愈加发红。 同电视里那些佝偻脊背阴笑的老太监不同,他全然看不出是个阉人,倒像是个放荡不羁的世家贵公子。 便是那夜已经见过他的真容,但沈乾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荡。 这种超越了男女的美貌实在是太摄人心魂,若她是小皇帝,也忍不住宠爱这般美人。 “都督贵安。” 沈乾缓缓跪下,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九千岁瞧着她慎重的模样,眉头轻挑,声音如拨弦长鸣:“郡主今日倒是乖巧得很。” 听着他话语间的嘲讽,沈乾微微一笑:“大恩不言谢,都督救了长平一命,这一拜是长平心中感激。” 经过这次,她才真正意识到人命的卑微,也想通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在这个世界上,皇帝能掌控天下之人的生死,而九千岁能掌握皇帝的喜恶哀乐。 在原著中,并没有说是谁与她为敌,要制她于死地。 男主为了夺位使尽手段欺骗定北王此事是九千岁所为,可实际上按照他同女主商议计策时所说的,只是为了骗取定北王信任助起谋反。 沈乾觉得,这个人或许是别人,却不会是九千岁。 九千岁狠辣且张狂,他即使杀人如麻,即便小郡主得罪了他,按照他杀鸡儆猴的性子,那也得将小郡主扒皮抽骨,威慑天下人才算作罢,又怎么会选择悄无声息的将人一刀毙命。 这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嚣张做派。 而若是他真认定定北王有谋反之心,也直接可以抄家血洗,如何都不该只对一个养在深闺里刚回帝都不久的小郡主动手。 她甚至在想,这个小郡主是不是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死于非命。死了之后还要被男主利用,撺掇着她爹去做费力不讨好的夺位之事。 小郡主的死疑点重重,而现在离她及笄之日也只有十个月时间,她必须找到一个靠山。 一个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动她的靠山。 她现在虽然不知道大结局究竟谁胜谁负,但按照男女主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属性,她同他们交好多半是要替他们挡灾的。 再者男女主那对渣崽人生经历也太过曲折,几次被九千岁搞死,除了男女主光环,看着智商实在也比不过反派。 再加上他两亲妈作者最后都临阵倒戈向九千岁的态度,深思熟虑之后,沈乾毅然决然的选择抱紧九千岁的大腿。 尤其现在离男女主重生还有 分卷阅读7 大约两年,到最后决战还有七年。九千岁现在可是深受小皇帝喜爱,权势极盛,乃当朝第一权臣。 只要抱住这条大腿,最起码七年之内她可以横着走。 七年的时间,她又有剧情在手,总归是能成为九千岁一大助力。有用之人,自然不会轻易成为弃子。 九千岁瞧着她顺从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轻蔑,嘴角轻扯慵懒道:“乖侄女,起来吧。” 沈乾从容起身:“多谢叔叔。” 倒是九千岁听到她的这声称呼,嗤笑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会上杆子爬。” 他虽然早已被小皇帝封为异姓王,但叫她侄女,只是为羞辱。 皇室子女,谁心里甘愿有个阉人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没想到这人脸皮却比城墙还厚,直接唤上他叔叔。 沈乾宛然一笑,露出嘴角的小梨涡,看着很是娇俏:“都督是王爷,我爹爹也是王爷。按照辈分,我唤都督一声叔叔也是理所应当。” 攀上亲戚好办事,只要有命活,脸皮什么的,who care? 她从怀里取出一副毛绒绒的手套,双手呈上,殷勤道:“叔叔救命之恩,长平无以为报。如今匆忙,身边没带什么,只这一副雪狐手套是前些日子才做好的,天寒地冻,便想着献给叔叔取暖,也与叔叔这毯子相称,着实好看。叔叔瞧着这手套,便像是长平在叔叔身边照料着一样。” 一旁低眉顺眼的敬宝听着她这些话,嘴角抽了抽,没看出来这小郡主倒很是会巴结攀附。 九千岁被她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心里也怪肉麻的。见她如此厚颜无耻,还叫上瘾了,倒是他被占了便宜,语气轻飘没好气道:“定北王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沈乾顺杆上爬:“我爹爹自然也是日夜想着叔叔的。” 九千岁觉得再听着这叔叔叫唤得,自己许得忍不住掐死她,挥了挥手中的书,淡淡道:“下去吧。” 沈乾行了一礼后,徐徐转身离开。 关上房门,敬宝忍不住轻笑出了声:“这长平郡主倒是个识眼色的,看着很是乖巧。” “乖巧?” 九千岁瞧着桌上那副雪白的狐狸暖手,轻声嗤笑,“小狐狸。” 你便是伪装的再好,眼里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想起那夜秉烛而立的沈乾,九千岁倒的确起了一丝兴趣。 你想要什么呢? 权力?地位?还是如意郎君? 长平郡主,想从咱家这里谋得利益,可是需要交换的。 不知道你,换不换得起。 “郡主,你今日心情瞧着大好,是有什么开心事吗?” 如意见沈乾从回屋后便嘴角上扬,精神看着极好,她心里也是欢喜。 沈乾喝了口茶:“人生有了盼头,自然就精神好些。” 今日这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 只要她死皮赖脸抱上九千岁这条大腿,最起码能嚣张七年。 与虎谋皮,她向来不怕。 就怕她身上没有对方想要的。目前看来,她还算是能勾起九千岁的一丝兴趣。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慢慢来,她有的是耐心。 第4章 . 初回帝都(一) 半路敌袭 第二日,风雪已静。 沈乾一行人一大早收拾好行李便准备动身出发,走到大堂,正巧遇到推门而出的九千岁。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深紫暗金绣蟒袍,头发高束,配上墨黑高帽,细绳从耳后穿过系于下颌,更显得整张脸立体俊秀。 沈乾见着他便提起裙角跑上楼,笑着跑到他面前:“叔叔昨日睡得可好?” 九千岁负手而立,眉尾轻挑:“你倒真是不害臊。” 今日这么多人,她也能喊得出来叔叔。 沈乾笑眯眯的一歪头:“都督不想长平那么叫,长平便不叫了。” “对了都督,今日都督也一起回帝都吗?” 九千岁瞧着她期待的神情:“郡主想同咱家一道。” “能同都督一道自然是长平的荣幸。” 见她如此说道,九千岁嘴角微不可见的轻勾,眼中浮起一丝戏谑,踱步离开:“那郡主可别跟丢了。” 两队人马收拾好东西便上路。 沈乾瞧着锦衣卫从九千岁那房间里搬出轻纱珠帘,羊毯毛被,还有小叶紫檀凝香椅和梨木小榻,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出来一趟,家伙都备齐了,真是奢华。 再瞧着九千岁那马车,看着极其宽敞,上面雕栏描凤,车檐垂着一圈红宝石玛瑙,拉车的是朝廷进贡的汗血宝马,通体金黄,阳光之中又在雪地映衬之下看着极其扎眼。 沈乾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 土包子上了后面自个的马车,不一会儿便感到马车轻晃。 启程了。 沈乾撩开车帘望向窗外的雪景。 分卷阅读8 道路两旁原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但因着这场大雪,整片树林都被白雪覆盖,远处隐隐可见山脉连天。 真可谓银蛇素裹。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半个月,因着身体虚弱加之大雪封路,便一直在驿站里待着还未见过这个世界的风景,当下也是好奇,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望去,深深吸了口雪后空气,浑身舒爽。 如意见状连忙将她拉回来:“郡主,您的身子刚刚好怎么又胡来?” 沈乾笑着将窗帘合上:“许久未出来了,一时激动。” 路上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积雪深厚,他们行程便也不快。 走了大约半日,沈乾琢磨着也该到点休息片刻吃个饭,正想着唤九千岁一道用餐,增进增进感情,这时就听见前方马儿一阵嘶鸣,车队停了下来。 接着外面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 “怎么了?”如意有些惊慌,小心翼翼的掀开前面车帘,就见一道人影扑到他们车前,身上已是浑身血迹。 如意一眼就认出来是护送队里的小五:“小五你没事吧?!” 小五朝他们喊道:“郡主当心,有敌袭!” 说话间,就见几个通身白衣,白巾包头的人持刀冲向他们。 护卫纷纷上前厮杀。 沈乾瞧着这群人,明显是朝锦衣卫去的。只是因着他们车辆一道,对方也分不清,索性抱着都杀了的决心。 该死的! 沈乾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想着同九千岁一道,一来借机增进感情,二来锦衣卫武功高超,也能保护她们。没想到这趟刺杀倒让她们赶上了。 她和九千岁的马车间隔不远,眼瞧着那刺客越来越多,竟然是成批来的。沈乾咬咬牙,拉着如意跳下马车,捡起地上的长刀就要往前冲。 如意大惊:“郡主,咱们还是回马车上安全啊!” “废话少说,跟我走。” 他们这边的护卫人不多,也根本不敌这些刺客,眼看着就要死伤大半了,如果再在马车里待下去,正好被对方来了个瓮中捉鳖,逃都没地方逃。 那些锦衣卫看似分散,实在都统统围在九千岁那辆马车附近,刺客根本近不得身。他们也根本没想过来帮她们! 格老子的,果然男人靠不住,断了根的太监更靠不住,还得靠自己! 现在反而是九千岁那里最安全,她拉着如意朝前面跑去,眼见着白衣刺客长刀劈来,沈乾也是一僵,她没练过武,拿着刀也就是壮个胆。 这时,小五猛地挥剑拦下长刀:“郡主快走!” “多谢。” 小五帮他们突破缺口,沈乾拉着如意爬上马车,拉开车门,眼前似乎有一道银光闪过,她再定眼一看,就见九千岁正坐在里面嗑瓜子。 沈乾:“......” 她自然是知晓九千岁血雨腥风趟过半生,遇刺无非家常便饭,面不改色也是理所当然。 但她实在没想到生死攸关,外面已经一片血海,这人居然在车内嗑瓜子! 手中握着的大刀已经按耐不住了! 她艰难的爬到车内,挤出一个笑容,恭维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都督好风雅,血雨腥风临危不乱。” 九千岁嘴角轻扬,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声音如石上清泉:“小丫头,是你偏要同咱家一道,怨不得旁人。” 这时,破风声起,一支长箭直直穿透镂空车门的绸缎,擦着沈乾眼前而过,射向九千岁。 只一瞬间,沈乾还未来得及做出思考,便见九千岁翻手将手中的瓜子弹向长箭,竟然卸了那力道,抵着长箭的箭头将它从那破洞处原路弹回。 车外那射手被一箭穿透胸口,力度之大,竟将人生生钉在树干之上。 沈乾看着眼前这超出自己认知的功夫,忍不住道:“葵花宝典?” 九千岁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知晓她再说些什么。 沈乾尴尬一笑,朝他身边又小心翼翼靠近些,这里看起来还是比较安全的。 这时脸上似乎传来一丝微痛,沈乾伸手摸了摸,嘶,破了一个细微的口子。 还未等她细想,一只手垂在她眼前。 这手很是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葱白如玉,隐隐可见青紫的血管。不过此时却翘着兰花指,捏着一个核桃。 “?” 头顶传来九千岁惫懒的声音:“你也别闲着,剥核桃。” 这是允许她留在马车上受庇护了。 沈乾笑着殷勤的接过核桃,将核桃壳剥开取出仁儿放在一旁矮柜上面精巧的碧玉雕花莲蕊盘中,双手奉给九千岁。 “都督请用。” 九千岁翘着兰花指捻起一块优雅的放在口中细嚼,悠悠道:“继续。” 一旁瑟瑟发抖的如意见自家郡主屈尊降贵做着粗人的活儿,连忙跪上前要帮她:“郡主,这等粗活还是奴婢来吧。” 沈乾按 分卷阅读9 住她要抢过盘子的手,面上笑道:“不用。” “可是......” 这时,头顶传来轻渺的声音:“你这丫鬟倒是护主。”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冷意,沈乾勾起笑容,仰头柔声说道:“我这丫鬟别的都好,就是太过实心眼不会瞧眼色,让都督见笑了。” “在皇城里,不会察言观色的丫鬟比叛主的还要危险。郡主若是想过得舒坦些,咱家劝你还是早日处置了好,以免引火烧身。” 如意听到他的话语,倒像是要结果了自己。想起以前听到的关于司礼监的传言,顿时面色苍白如纸,愈加发抖。 沈乾不动神色的遮住他的视线,将如意挡在身后,面上依旧笑意颜颜:“都督教训的是,丫鬟不中用,长平也有责任。以后我会多加管教她,不会让她再犯错。” 见她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题转移,九千岁瞥了她一眼,也懒得多说。 总归与他无关。 若以后真出了事,还能让他瞧个乐子。 外面厮杀的声音逐渐平息,不一会儿就听到锦衣卫禀报:“都督,人已经清理干净。” “那就启程吧。” 九千岁斜靠在小案上:“郡主是打算继续在这儿剥核桃吗?” 沈乾笑眯眯的拿起另外一个核桃,熟练的边剥边道:“都督若是喜欢吃长平剥的,那长平便是给都督剥一辈子又如何?都督救了长平两次,长平自然是要回报都督的。” 开玩笑,离帝都还有三日的路程,谁知道还有没有刺客,如今看来只有这辆马车是最安全的地方。 九千岁自然知晓她的小心思,也懒得拆穿:“随你。” 说罢,一挥衣袖,就见如意尖叫着倒飞出车内,好在小五一把接住她。 沈乾原本心中一跳,见小五稳稳接住如意才松了口气。九千岁并没有杀她的意思,否则以他方才杀刺客的力道,小五和如意都得当场毙命。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你当什么人都能脏得了咱家的手。” 沈乾刚要开口奉承,就见他忽然微微俯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 “能让咱家亲自动手的人,最次也得是郡主这样的。” 他们两个本就离得不远,如此一来,沈乾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扑鼻而来的熏香。 他的手指逐渐下移,划过下颌,手掌轻轻包裹住她纤细的脖颈。感受着掌心微微跳动的脉搏,九千岁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嗜血的兴奋。 真是纤细,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掰断...... 沈乾敏锐的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绪,连忙双手握住他的手腕,露出她最纯良无害,娇俏天真的笑容,面色微红像是含着羞意。 “都督觉得手感如何?” 九千岁微怔,回过神来缓缓收了手朝后靠去,手指轻轻摩挲,像是感受着方才少女细腻光滑的触感。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笑:“尚可。” 第5章 . 初回帝都(二) 你们待我好,我记在心…… “尚可。” 听到这话,沈乾恭维道。 “长平自然是比不过都督肤若凝脂,绝代风华。” 她笑着将剥好的核桃再次放入盘中,“听说这淮南王世子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可长平看来,他定是不及都督万分之一。” 九千岁指尖挑起胸前的一缕青丝:“郡主当是没见过淮南王世子。” 沈乾帮他轻敲着腿,狗腿奉承:“我虽没见过淮南王世子本人,却知他必定不及都督。无论他再英俊,也只是人间庸俗色。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举一动皆是风雅。 都督不仅容貌举世无双,且肩担天下事,山河尽掌中。便是这气度已是旁人望尘莫及。谁人又能与都督媲美?” 听着她这一串拍马溜须的话,九千岁轻笑,那笑声倒是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愉悦。 “郡主倒真是口齿伶俐,聪慧过人。” “长平向来嘴拙,只不过见着都督便一片肺腑之言,有感而发罢了。” 沈乾见马屁拍对了,笑得更加明媚。 果然没猜错,那夜这九千岁审查犯人还不忘修剪指甲,不仅抛光还要上护甲,工具贴身太监敬宝随时带着,所以并不是偶然兴起。 平日里修长的手指套着宝石戒指,眉毛也修得精致,眉飞入鬓,更添了几分颜色。 可见此人极其注重容貌仪态。 倒像是只,到处炫耀美貌的花孔雀。 ...... 敬宝这三天稍有郁闷,他原本是都督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可如今他的活儿都被人抢了去,抢他活的人还是当朝郡主。 真是有些魔幻。 虽然九千岁权倾朝野,但皇氏子弟有自己的尊严,虽然面子上对他们敬重礼让,也不过是畏惧东厂的残酷手段。私底下哪个不是骂着他们断子绝孙,阉狗当道,哪里能忍受对着他们 分卷阅读10 太监低三下四。 可这长平郡主瞧着倒是真殷勤,不仅端茶倒水还敲腿揉肩。 敬宝觉着,这郡主拍马屁的功夫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她是个女子,恐怕都督净手,她都能扶着。 眼瞧着到了帝都,沈乾总算是回了自己车上。 同九千岁挥着手帕恋恋不舍的道别后,锦衣卫的车驾便朝皇城驶去。 沈乾望着街道旁来来往往的行人,谁能想到这繁华荣昌的帝都几年之后便是火烧连天,血流成河,人间炼狱呢。 她放下车帘:“走吧。” 定北王府离东街并不远,马车驶过热闹的长街,拐过几道弯,喧闹声渐静,不一会儿便停在了一处宅门前。 早在马车入巷时就已经有小厮跑回院里报信,如今沈乾刚撩开帘子下马车,就见一行人快步走了出来。 人群簇拥着的一男一女,那女子一见沈乾便拉着她的手哭泣:“宝儿受苦了,都是为娘不好,让你从小身子薄弱。” 那男子见着她哭哭啼啼的,有些无奈。 “好了好了,孩子平安回来便好,你哭什么?” 想来这二人就是定北王和王妃了。 沈乾朝他们行了一礼:“爹爹,娘亲。” 定北王拍了拍她的头,微微点头笑道:“宝儿这几年倒是沉稳了不少,吃早饭了吗?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再说。” “嗯。” 沈乾被定北王妃握着手,只好搀扶着她进了屋子。 她倒是有些不适应,毕竟二老的喜爱是对长平郡主的。 好在长平郡主本身就和老王爷和王妃分别良久,也无人太过在意她的拘谨,只当是久别生疏,倒是王妃更加愧疚,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 长平郡主是早产儿,当初王妃本就体寒,生下的长平郡主便体弱多病又胎里带寒,御医精心调理之下才得以存活,又是老来得子,所以王爷和王妃对她的十分上心,就怕一个不慎养残了。 因此听到御医建议她须得到四季常春之处休养身体时,才忍痛将她送去山庄。 长平的上头还有两位哥哥,不过这两个哥哥朵朵都是奇葩。 一个沉迷经商不可自拔,听说早些年同异域商人跑了,游历大江南北不亦乐乎,只逢年过节往家中寄书信。长平也收到过他的许多小礼物,都是些精巧别致的稀罕小玩意,沈乾瞧着也很是喜欢。 至于另一个哥哥,遗传了老王爷的基因,年纪轻轻便武艺高强,看不惯官场尔虞我诈,跟他爹说人老了就在家安享晚年,他自个提着刀率领将士到边关御敌去了。 所以如今老王爷和王妃膝下就长平郡主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娇宠。 吃完早饭,王妃拉着她到了后院,笑道:“你许些年没回来了,娘亲也不知道你如今喜欢什么,便还是将房间按照往常布置,你若是想要添置些什么,便同娘亲说。” 沈乾抿嘴一笑:“多谢娘亲,只要是娘亲布置的我都喜欢。” 瞧着她嘴甜的,王妃心里欢喜:“宝儿,你既然回来了便好生歇上几天。正好过段日子宫里要举办春宴,你呀也去瞧瞧,若是有合得上眼缘的小娘子能做个手帕之交也是好的。” 沈乾顺从应下。 好不容易将王妃哄得开心离去,沈乾便询问了丫鬟定北王在何处。 丫鬟领着她到了书房,沈乾敲了敲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进来。” 沈乾推开门:“爹爹。” 见来人是她,定北王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笑道:“宝儿怎么来了?屋子都收拾好了?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一切都好,爹爹不必操心。”沈乾笑道,“女儿来是有一事想要向爹爹禀报。” “何事啊?” “女儿在回来的路上不是因着大雪封路在驿站住了半个多月,爹爹是知道的。”沈乾道,“女儿遇到了一个人。” 定北王见她小小一个人面色却郑重,觉着有些好笑,也做出感兴趣的姿态:“哦?宝儿见到谁了?” “东厂厂公、中军府都督九千岁。” 听到这个名字,定北王脸上的笑意一顿,神色变得严肃:“宝儿,你没看错?” “没有,我们还说了好些话。”沈乾摇头,故作懵懂。 “我最初也不知道那人是九千岁。只不过当时锦衣卫抓了一个犯人审问,我好奇便偷偷躲着听,却发现那犯人居然污蔑爹爹派他行刺。爹爹最好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我气不过他污蔑爹爹便冲出去同他理论。好在那位大人也相信爹爹,知晓我的身份后,还让我回来告诉爹爹,让您安心。我才知道,那位大人居然就是旁人口中常说的九千岁。” 定北王听着这段话,面色已经十分凝重,他捏了捏胡须,声音低沉:“宝儿,九千岁还同你说了些什么吗?” 沈乾摇摇头:“没有了啊,我问九千岁知道是谁要诬陷爹爹吗,九千岁只说,无所 分卷阅读11 谓,统共就那几个人。” 她眨了眨眼睛,神色似乎带着迷茫和好奇,“爹爹,九千岁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那几个人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坏,诬陷爹爹呢?” “哦,没什么。” 定北王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宝儿,以后若是遇到都督,尽量不要同他接触,但也千万别让他不开心。爹爹知晓你是为了爹爹好,可下次万万不能这么冲动。好在都督没动怒,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你娘亲交代啊。” 沈乾歪了歪脑袋,似乎很是困惑他的话。 定北王瞧着她纯净的面容,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叹了口气。 “但愿你别再遇到他。宝儿,爹爹不需要你为我出头,爹爹和娘亲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安健康。” 沈乾不知怎么的,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酸楚,她稳下心神,抬眸一笑:“爹爹放心,宝儿知道的!” 回到房间,沈乾泡在浴桶之中,想着定北王方才的话语,一时思绪万千。上辈子奢求不到的亲情,如今却唾手可得。可却并不属于她,而是长平郡主的。 该得到这份亲情的人,可能早就在高烧之中悄然离世,而现在的沈乾,却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到底不是他们的女儿,沈乾也不打算勉强让自己变成长平郡主。别人的东西,再好她也不稀罕。 你们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若有机会,便还给你们。 互不相欠。 她舀着水浇在身上,倒是九千岁。这个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又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怕是得下一番功夫。 原著对九千岁的描写并不多,但寥寥几笔也可见他掌控欲极强。 这种人,又是个太监,倘若能表现出对他死心塌地的崇拜,是崇拜而不是一味谄媚,正好能填补他的虚荣心。 好在九千岁阴差阳错救了她两次,她也算是有了个成为他死忠的理由。 ...... 皇城 层层宫门缓缓打开,香车宝马一路驶入后宫,过往的宫人侍卫无一不行跪拜之礼,恭送马车离去。就连贵人座驾也一道避让两旁。 谁都知晓,车上那人惹不起。 前些年,贵妃恃宠而骄,冲撞了车驾,还对车上那人出言不逊,谁敢想到当晚后宫便再没了这号人物,贵妃全家也被寻了个由头抄家流放。 那可是二品官员呐!一夕之间,高楼倾塌。 而小皇帝对此居然拍手称快,丝毫没有半点惩戒司礼监之意。 从此,再无人敢挑战九千岁的权威。 第6章 . 初回帝都(三) 相亲宴 马车缓缓停在金銮殿前,守门的太监见了,连忙小跑下台阶,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另一个小太监打开车门撩开车帘,露出里面精致的面庞。 九千岁稳稳踩着那太监的后背走下马车。他的身姿挺拔,姿态优雅占尽风流,声音淡薄带着一丝阴凉。 “陛下现在做甚?” 小太监垂肩低头恭顺道:“陛下正在批阅奏折。” 九千岁听到这话轻笑一声:“倒是稀罕。” 他负手踱步走进大殿,就见一份奏章恰巧扔到他脚下。高台之上,小皇帝正对着桌案发脾气。 “都是些什么破事非要来烦朕!养这些官员都是废物吗!” “什么事儿惹陛下动怒了?” 听到着略含笑意的声音,小皇帝抬头一瞧,连忙撩起袍子跑下高台,整个人扑倒九千岁的怀里。 “师傅你可终于回来了。” 小皇帝如今十五岁,从八岁那年便一直由九千岁伺候着长大,读书练字,武功骑射都少不了九千岁的教导,对他极度依赖。小皇帝又酷爱民间江湖话本,因此总是和九千岁以师徒相称。 九千岁轻轻推开他,半跪下身子朗声道:“臣给陛下请安。” “快起快起。”小皇帝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急不可耐问道,“师傅你这次出去给朕带了什么好玩的回来?” 九千岁不紧不慢含笑回道:“陛下放心,臣沿途搜集了不少奇珍异宝,都已经派人送到殿下寝宫。” 小皇帝听到这话拍手叫好,哈哈大笑:“师傅辛苦了,朕想想,这次就赏师傅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再来美妾二十!” “多谢陛下。”九千岁勾唇一笑,微微俯了俯身子,只当谢过赏赐。 小皇帝对他的敷衍也不甚在意,拉着他走上高台指着成山的奏章苦恼道:“你不在的日子,那些混蛋王亲大臣们想着法子逼朕批阅奏章,朕头都快炸了。好在你如今回来了,快派人将这些统统搬走,朕一眼都不想看到!” “遵旨。” 九千岁顺从应下,旋即又轻声道,“陛下,这些日子臣在渭水巡查,倒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还请陛下定夺。” “哦?什么事情?” 小 分卷阅读12 皇帝听到有趣,眼前一亮瞧着他好奇道。 九千岁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娓娓道:“渭水发难,朝廷当初拨了五十万两赈灾,没想到灾民们依旧流离失所,竟然辗转逃难到了山西,幸得被守关将士拦下,否则若是冲到帝都,冲撞圣威,后果不堪设想。 臣审查才发现,那赈灾的被褥里面装得竟是杂草,口粮更是将精米换成了红薯和糙粮,且发给百姓的物资大多缺斤少两,许多人饥寒交迫,生生冻死。” 小皇帝听到这消息眼睛瞪得老大,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那钱都到哪去了?” “自然是被赈灾的巡抚贪污了。臣见他居然藐视圣上御旨,心存歹念,私自扣押朝廷赈灾物资,惹得天怒人怨,群愤并起。为平民心,便将他剥皮揎草挂于渭水河畔以示威慑。又从他家中抄出了两千两白银,想来是这些年贪污所得。 臣斗胆,将赃物换取米粮棉被,发放给灾民平复民怨,安定民心。如今天下百姓,皆称颂陛下圣明,万福无疆。” 小皇帝一听又是国家之事,挥了挥手有些烦躁,面露阴郁:“这些事情师傅做主就好不必禀报。朕这些日子听着这些事情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他眉头又是一扬,兴奋道,“师傅你回来的正好,再过些日子北燕的使者就要到皇都了,朕听说他们那里的人不仅穿着打扮同咱们不同,而且生活习性也是天壤之别,骑术射箭更是拿手绝技。 朕倒想瞧瞧他们有多威风,师傅你这些日子多教教朕骑射,到时候正好春狩,朕非得杀杀他们的锐气不可!” 九千岁唇角轻勾轻声悠扬:“臣遵命。” 从金銮殿出来,回到司礼监,敬宝已经沏好了茶候着。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取下他身后的披氅。 屋里生着银丝碳,很是暖和。九千岁脱了靴子慵懒的靠在小榻上,翻着手中的册子瞧了几眼便丢在一旁:“一个小小的六品知府胃口倒挺大。” 敬宝笑着献上茶,轻声道:“除了一千五百两用于赈灾,五百两充公外,剩下的小人都已经处理好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漆木盒子走进来,垂首道:“都督,定北王府送来一套紫玉游鱼茶具。” 敬宝将漆盒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的一套茶具,这是用整块紫玉雕琢而成,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瞧便价值不菲。 “定北王这是向都督明心孝敬呢。” 九千岁瞥了一眼,含着嘲弄:“老王爷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 他翘着兰花指刮去浮茶,淡淡道:“赏你了。” 敬宝听到这话大喜,连忙笑着跪下行大礼谢恩。 “多谢都督赏赐。” 他虽然官小,但却跟着一尊金佛,只要在千岁爷身边,便是他指缝里露出来的一滴油,也够他快活半辈子了。这趟渭水赈灾还能捞个宝贝回来,当真是没白跑。 …… 定北王府 沈乾这几日过得到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舒坦的几日,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她倒是有些感慨,做条富家咸鱼也不失为人生享受。 不过还未等她休息几天,便迎来了消息。 “春宴?” “是啊。虽说是贤太妃借着宴会想帮淮南王挑选世子妃,但这次到底是以太后的名义,不好推脱。” 定北王妃笑道,“而且你这次回京也该去见见各家贵女公子。再过几个月你也便要及笄了,总不能养在深闺人不知吧。” 贤太妃…… 沈乾想着小说里,贤太妃是淮南王妃的姑姑,自小便疼爱淮南王世子,也就是男主。淮南王世子按照原著的进度,明年便要成亲了,这么算来这次春宴大概便是挑中了未来妻子。 原著里淮南王世子的正妻是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 这位郡主自小便备受宠爱,骄纵跋扈惯了,对淮南王世子死心塌地,入府后没少欺负女主。可以说是女主前期宅斗的主要对手。 沈乾琢磨着,这次春宴去肯定是要去的。一来接触世家贵女,尽快熟悉帝都人情世故,获得人脉对她只有好处。 二来书里对这淮南王世子可是用尽了华丽的词藻,恨不得把所有美好词汇都堆在他身上,要说沈乾心里没有好奇那是骗人的。 书里对九千岁的外貌描写不过寥寥几笔,都如此摄人心魂,那备受亲妈夸赞的男主长相必定惊人。 谁不喜欢看美人呢? 几日之后便到了春宴的日子。 这次贤太妃为淮南王世子物色世子妃的消息早就明里暗里传到了各家的耳朵里,惹得帝都闺中小姐芳心暗动,少不得在行头置办上花些心思。 沈乾对这次穿着打扮倒是没太大讲究,任由着定北王妃给自己装扮。 早春尚凉,沈乾体寒畏冷,今日便穿了一身鹅黄娇柳紫金团绣裙,踩着一双白狐绒毛靴。 因她尚未及笄,只将头发撇梳成两个发髻,簪上小花,系了两个毛绒绒的团子,配着她一笑起来 分卷阅读13 的小梨涡,显得格外娇俏。 马车缓缓朝皇城驶去,路上定北王妃再三向她叮嘱着宫里的事宜。 “你初回王府,许多事情还不清楚。只需记住,莫要多言,莫要出头。淮南王世子后院复杂,并非良人,爹娘并不如意,你只需在众人面前露个面就行。 还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切记,万万不可论及九千岁,若是遇着真人也莫慌,谨小慎微,旁人怎么做你跟着照做就行。” 见定北王妃提及九千岁神色凝重,沈乾捂着帕子“噗呲”轻笑一声,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 “娘亲为何这般畏惧那九千岁,我前些日子见父亲提及九千岁也是一脸凝重,他难不成有三头六臂不成?” 定北王妃听到她这话连忙吓得捂住她的嘴:“宝儿你以后可万万不能这般编排。” 她面色惊慌,“娘亲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着,决不能当耳旁风。这九千岁权倾朝野,陛下对他宠爱有加,若是惹了他一个不高兴,那可是祸及全府。你莫要当作玩笑!” 沈乾见她焦急,笑着歪了歪头:“我知道了,娘亲放心,我不再提他就是,若是旁人提了他我也只当听不到。” 定北王妃见她这么应下才稍稍放下心,又叮嘱了她好些事情。 等入了皇城,定北王妃带着她去太后那照例请安后,又去贤太妃处请安。 “长平都这么大了。” 贤太妃见到沈乾便拉着她手上下瞧了半天笑道:“倒是越发伶俐过人。” 沈乾面上恰到好处的微红,福了福身子:“多谢太妃。” 定北王妃见贤太妃仔细端详满意的目光,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刚回来,在山庄这些年身子依旧薄弱,前些日子在路上连发了两次高烧,生生耽误了回来的日子。臣妾心里也是发愁得很,就想着趁这次春宴带她出来散散心,心情舒畅了,病或许能好得快些。” 贤太妃听着这话目光微闪,见沈乾面色的确有些苍白,眼中的笑也淡了些许,只安慰道:“孩子还小,好生调养着便好。” 她们家鸿儿的妻子虽得身份高贵,却不能是个病秧子。如此,贤太妃对沈乾也不再那么上心,按照惯例赏了珠宝后便差人带她去春宴。 定北王妃和诸多贵妇只留在贤太妃这喝茶赏花,给孩子们相见玩乐的机会。 大赵以武定国,一百年前天下混战之时,为得北夷支持相互联姻,因此多少混着北夷血统。虽然如今早已入主中原,但行为作风依旧有些许蛮夷风范残存,对女子没有极尽压迫。 崇尚能者居之,甚至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而在婚嫁之事上也自然较为开放,每年设春宴秋宴,让适龄男女相见再做媒妁之亲。 沈乾随着宫人穿过层层宫门长道,便到了御花园。 这里四面开阔,又有鱼池美景,小桥长亭,倒的确是个做宴的好地方。 宫人将她请入御花园后便离去,如意随在她身边瞧着院中腊梅满眼惊艳:“郡主您瞧,这皇宫里居然开了好些绿梅,真好看,咱们山庄可从来没见过。” 如意虽是王府家生子,但小时候便随着长平郡主去了山庄,从未入宫,又本性娇憨率真。长平郡主应也当她是知心人,并未对她有所拘束和教导。 如今入了帝都,倒不是件好事。九千岁说的没错,忠心却不知变通的丫鬟,有时候比背主的丫鬟更可怕。因为她无意间便会坑了主子却不自知。 沈乾边慢步走着,边轻柔道:“如意,你现在是定北王府的下人,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的脸面。这宫里的绿梅再美,当真值得这般惊叹吗?” 如意听到这话微怔,连忙跪下垂头道:“郡主恕罪,是奴婢越矩了。” 沈乾瞧着她慌张的模样,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这里人来人往,又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这般姿态,倒让旁人觉得我嚣张跋扈欺压下人。” 如意见她这么说,面上焦急又不知道该如何:“郡主,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 沈乾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柔声道,“我并不是怪罪你,只是这帝都不比山庄自在,一言一行都被人瞧着,稍有不慎就会落了话柄,让旁人凭白笑话咱们定北王府不知礼数,小家子气。” 她接着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焦虑,娘亲不是已经请了教习嬷嬷到府上教我学规矩,你到时候跟着一块学就好。只是今日这宴会众多贵女世家子弟皆会到场,需得谨小慎微。若是出了偏错,即使我不罚你,娘亲也定不会饶了你。你只管跟在我身后,莫要多言,看我行事便好。” 如意听到这话连忙点头:“是,奴婢知晓了。” 沈乾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这段话软硬兼施,即告诫了如意若是犯错不可挽回的后果,又表明了自己维护她的心思。想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就要让她即畏惧又感激,不敢犯错也不敢背叛 分卷阅读14 。 虽然麻烦些,但不比一刀子解决要来得雅致。 沈乾最讨厌的就是凡事正面刚,虽然一时痛快,可弊端甚多。 在她看来,软刀子杀人,滴血不沾身才是最干净的处事之道。 能拉拢绝不摒弃,能借刀杀人绝不亲自动手。 就是对上九千岁那般的变态,只要能保命,对她有好处,一时的俯小做低又算得了什么? 第7章 . 宫宴再遇(一) 泼脏水一把好手…… 沈乾和如意两人沿着小道一路散步赏花,倒也不急去赴宴。 今日她又不是主角,只要露个面就好,没必要上赶着去凑热闹。 正经过一处花丛,就听到花丛那边传来一道娇俏的笑声。 “你瞧她今日这副模样,居然还好意思来赴宴。怎么,有自知之明世子爷瞧不上你,便故意想要丢你府上的脸面,给你二姐姐难堪不成?” 沈乾见有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心里叹了口气,她可懒得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淌浑水。 再者孰是孰非旁人也不清楚,反正被人羞辱几句也掉不了二两肉。可要她出去瞧着那些人咄咄逼人的嘴脸,她也不爽得很,总想干掉在她面前装逼的人。 左右都不快活,她转身想换条路走。 没想到身后又传来那人尖锐的声音:“陈七姑娘,瞧,这边不是有池塘吗?快去照照自己的模样吧。” 两道笑声咯咯响起,沈乾却身子一顿。 陈七姑娘? 她眉头轻皱,就听到又响起一道柔弱的,已经略带哭腔声音:“二姐姐,我不是故意弄脏你裙子的。” “还敢顶嘴!” 先前说话的那女子冷哼一声,“你二姐姐心肠好不同你计较,我可没她那好脾气。像你们这种妾室所生的庶女都是些下贱胚子!整日净想着些肮脏心思,我瞧你就是嫉妒你二姐姐,故意让她出丑!” 陈拂霜瞧着眼前咄咄逼人誓不罢休的两人,双眼一红,看来今日又要受些苦才能让二姐姐满意了。 她不过是家中庶女,主母凶悍手段凌厉,母亲膝下无子又不得父亲宠爱,她们母女二人日子过得清苦。 这次春宴她本也不想来的,可她去年已经及笄,按规矩春宴需得参加,宫里的帖子也是邀了府上所有及笄的姑娘,她不得不来参加。 她真的不是故意弄脏二姐姐的衣裳,她根本就不敢啊。 陈拂霜咬了咬嘴唇,揪着帕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家二姑娘身旁站着的那女子又讥笑着道:“瞧你那一脸狐媚子模样,哭什么哭,难不成是觉得我们冤枉了你吗?” “我……我没有……” 陈拂霜只得任她们嘲讽,等着她们挖苦够了自己便可以找处无人在意的角落呆着那儿等宴会结束。 她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让娘亲担心。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娇弱的声音:“这儿是出什么事情了?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她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就见一道黄色身影徐徐走来。 陈家二姑娘陈拂雪见来了旁人,连忙收起眼中的嘲讽,语气中含着无奈。 “让姑娘见笑了,我这妹妹性子柔弱,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裳,倒自个先哭了起来。” 沈乾瞧着她瞬间变脸的技术,心中倒也赞叹,一番话将自己和友人方才欺负妹妹的事情盖过,又显得是陈拂霜做错事后畏首畏尾,没有贵女风范。 若是寻常沈乾也只会顺着她掠过此事,毕竟事不关己。 但如今这陈拂霜是她要拉拢的人,这笔帐就得算清了。 沈乾想着原剧情里,北燕使者来和亲,大赵自然不会将皇室公主送去苦寒之地联姻,只会从世家大臣中挑选贵女封为公主送去和亲。 而这和亲的女子便是陈拂霜。 那北燕狼主对陈拂霜倒是宠爱有加,女主重生后逃离淮南王世子的过程中就在北燕结识了陈拂霜。 他乡遇故知,后期女主凭着陈拂霜将淮南王世子与北燕狼主牵了线,为男主篡位夺权提供了一大助力。 北燕狼主是马背上厮杀得来的名号,为人也是性情狠辣。能让他宠爱的女子,想来也不会是个庸人。可如今沈乾瞧着这陈拂霜,倒当真只是个普通的深闺庶女,让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狼主居然好小白花这口吗? 不过不论如何,关系是要搞好的。沈乾走上前虚弱的咳了咳,劝道:“家丑不可外扬,到底是一门贵女,若是让旁人瞧了笑话丢得是家族的脸面。” 陈家二姑娘笑道:“让姑娘瞧笑话了,我回去定好好教导庶妹。” 听到这话,陈拂霜想起嫡姐和主母的手段,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陈家二姑娘瞧着沈乾谨慎的接着问道:“不知姑娘是……” 还未等她说完,就听到沈乾又瞧着在一旁站着的尖脸姑娘娇弱道。 分卷阅读15 “我初回帝都,原以为帝都的姑娘都是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我阿娘还让我多同姐姐们玩儿。今日一见倒是大开眼界,姐姐以后还是莫要这般姿态,瞧着比庄上的阿婆还要吓人。” 她一脸的纯良,眼中还有些胆怯,仿佛当真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在好心壮着胆子规劝。 那尖脸姑娘听了这话面色铁青,她冷笑一声朝沈乾道:“想来你是刚入帝都,那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莫要多管,有些话莫要多说,不然在这皇城里被拔了舌头也是活该!” “大胆!你竟敢在长平郡主面前这般放肆,不想活了吗!” 如意听到这话上前一步呵斥,她家郡主金尊玉贵,便是王爷王妃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岂能被这种人羞辱。 那尖脸姑娘听到这话面色一僵,顿时慌乱。 她之所以方才敢那般威胁沈乾,是因为她爹爹是刚升迁入帝都不久的兵部侍郎李成,虽然只有三品官职,但也是手握实权,而且备受九千岁重用,寻常里从未有人如此对她说话。 沈乾一直低调,回帝都也没两天,所以并未有多少人知晓她回来,这尖脸姑娘自然更不知道。 她瞧着沈乾,这些日子并未见过她。听她方才所说话,自以为她也不过是刚随家族从异地升迁入帝都的官家女儿,左右高不过自己父亲的官职。 “郡,郡主……” 陈家二姑娘听到沈乾名号,暗地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方才没出差错,心里又担心这兵部侍郎之女到底是同她一道,若是事情闹大了牵连到自己的名声反而不好。 她刚想上前为其求情,将这事大事化小,却见沈乾已经先她一步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仿佛喘不过气来,还未等旁人开口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倒在丫鬟身上。 如意连忙扶住沈乾,焦急唤道:“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她朝三人高喊,“快传太医啊!郡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拿你们问罪!” 他们这处地方偏僻,原也是陈拂雪和李若柳想要羞辱陈拂霜故意找的地儿,如今见沈乾晕了过去,生怕迁怒到自己,便拎起裙角跑去喊人。 陈拂霜见状便上前帮着如意将沈乾扶到一旁石上坐下,她刚想起身就感到手腕一紧,抬眸便瞧见沈乾眼中清明,朝她吐了吐舌头。 “你……你没……” 沈乾伸出食指点在她唇上,含着笑轻声道:“你只当没看到。” 陈拂霜不解:“可是郡主你为何?” “她们这般欺负你,总得给她们些颜色瞧瞧。” 陈拂霜惊讶,万万没想到沈乾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手中揪紧帕子小声道。 “多谢郡主。” 听到她这话,沈乾倒是眉头微挑,看来这陈拂霜虽然看似柔弱,心里却也是藏着一股倔强劲。 若是一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庶女,只会担心她这一装晕,势必会牵连到自己,又怎么会直接便谢了她呢。 沈乾对她这般做派倒是多了些欣赏。 她在陈拂霜面前表露自己对她的善意,只要陈拂霜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那对她来说就够了。 几句话的空当,陈拂雪两人已经领着人来了,沈乾立刻松了手,闭上眼睛靠在如意的身上。 如意见自家郡主故意要整治陈拂雪,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两滴眼泪来哭喊。 “郡主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奴婢啊!哎呀,郡主您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快来人啊,郡主她好像撑不住了!” 沈乾:“……”略显浮夸了。 但效果很好,李若柳听到这话脸都白了,焦急道:“快,快给郡主瞧瞧。” 那太医院离这有段距离,李若柳她们自然来不及去,只恰巧见到有个小太医经过御花园便先将他拉来,又唤了人去太医院。 这小太医也是刚入宫不久,见沈乾面色苍白,连忙把脉静诊片刻,收了手道:“郡主身体本就薄弱,因是方才情绪激动一时气上心头才晕了过去,只需静休片刻就好。” 说话间,其他贵女也听着消息寻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如意哭道:“我家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没想到刚回了帝都居然遭人恐吓晕了过去。 我家郡主不过是好心劝二位小姐凡事宽谅,莫要伤了和气,却被恐吓莫要多管闲事,还威胁要拔了郡主的舌头!奴婢倒不知道这皇城里二位小姐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力敢对郡主动粗?” 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惊讶,就见李若柳焦急道:“你快别胡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如意冷哼一声,“你现如今倒想推脱责任,若是我们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到王爷王妃那说去!” “我……”李若柳见众人瞧她的目光不善,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说起。 她哪里敢这么做,别说是郡主,就是一般的世家庶女也轮不到她用刑。这些话也不过是她私下里同母亲学来的乡里俗语, 分卷阅读16 平日里用来立威震慑下人,随意说说罢了,哪想到长平郡主居然当真了。 陈拂雪见如意话里话外牵连到自己,众人眼中已经带着审视,连忙扯出一抹笑想解释,可还未等她开口,就见沈乾咳了咳,缓缓睁开双眼。 “郡主您醒了!” 沈乾有些迷茫的望向众人,良久柔弱问道:“如意,我方才这是怎么了?” 第8章 . 宫宴再遇(二) 漂漂亮亮的九千岁…… 如意泣不成声:“郡主您可算是醒了,太医说您方才气上心头,这才晕了过去,郡主您可吓坏奴婢了。” 沈乾面色苍白如纸,喘了几口气似乎才顺过劲来,缓缓扶着如意起身,瞧着众人满怀歉意。 “好好的春宴让各位焦急倒是我的不是了。这事不怪二位姑娘,我平日里身子便弱,受不得惊吓,却也没想到会晕过去,让大家见笑了。” 这话一出,算是坐实了她晕过去是受到李若柳的恐吓。 一个粉色衣裳的贵女柔声道:“郡主身体要紧,快扶着郡主去长亭休息吧。” 已经无人再理会陈拂雪和李若柳,只拥着沈乾离开。 陈拂雪脸色铁青,这下如何也解释不清了。她冷冷瞧了一眼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李若柳,心里暗骂。 这个蠢货,没眼力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众人入了长亭,这长亭立于湖中,很是宽阔,亭檐四角金铃清脆作响,又有轻纱垂于四面,随风飘逸。 亭里早已摆满了软席矮桌,每个桌子上都用白瓷矮瓶装着红梅,摆上各色甜点。 众人至亭中时,早已有不少世家子弟在席间谈笑。虽说是少男少女相识之宴,并无约束,但众人也自行分了位置。 沈乾身为郡主,自然坐在第一排,陈拂雪是丞相嫡女也坐在第一排,与她们同坐的,还有一个穿着绯红衣衫,打扮艳丽的女子,瞧着同陈拂雪倒是交好。 这绯红衣衫女子一早便坐在了右手第一排第一位,想来身份最为高贵,不怕有比她还尊贵的姑娘前来。 她正对面坐着的男子瞧着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白衣束袖,剑眉星目,马尾高束,即有世家风流,又有少年俊朗,眼下标志性的泪痣更是添了几分蛊惑。 这便是淮南王世子,诸葛鸿。 沈乾心下赞叹,长得的确好看,若是寻常人看来,的确担得起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 但见过九千岁之后再瞧着他,倒是有些不够看了。 尤其是初见九千岁时,他也是一身白衣,但比起诸葛鸿的玉树临风,却是风流与清朗,妖惑与狠辣并举。 通身矜贵不可侵犯,一举一动却又自成风情,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摄人心魂却又寂寥森然,像是在时时勾引诱人沉沦,却又让人恐惧于其阴桀诡谲,仿佛转瞬间便坠落无尽深渊。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人就像是沾染上春(药一般,不可控制的迷恋又畏惧。 沈乾只瞧了他几眼便移开目光,既然他是淮南王世子,那这一脸迷妹表情的绯红女子应该便是他未来的妻子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是先帝长公主的女儿,自小迷恋淮南王世子,原本按照她的身份地位,同淮南王世子相配门当户对。 可惜她自小骄纵,长公主同贤太妃又不对付,所以贤太妃并不想安阳嫁给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子,便有了今日的春宴。 不过安阳郡主认定了自己是淮南王世子的未来妻子,对同淮南王世子倾心的贵女无不打压羞辱,众人畏惧她的淫威,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在淮南王世子面前示好。 沈乾自然不会触这个霉头,这淮南王世子就是个渣崽,她可丝毫没有兴趣。 众人到齐后宴会便开始了。 沈乾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品尝各色甜点,面已经露过了,陈拂霜也拉拢了一波,宴会上的人七七八八也算是对上号,大多在书中都是和她一样的炮灰。 她好歹还有个长平郡主的称号,其他许多人连个名字都没有。想到在大战之时被血洗的各家,想来这些人也是死于非命。 春宴无非就是赏花吟诗,抚琴作画。淮南王世子酒后兴起,便起身提笔作画。 诸葛鸿少时就被众多书画大家天资卓越,是难得的奇才。但他平日里只喜提字练武,却极少当众作画。 见他来了兴致,众人纷纷围过去,瞧着他凝神下笔,顿时赞叹声起一片,抢着要拍下这画。 沈乾不感兴趣,只以身体不适为由坐在位置上撑着头发呆。 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喜欢发呆,算是清理缓存,免得用脑过度过快秃头。 为了避免发呆的太过明显,她将瓶中的梅花取出,盯着梅花似是在观赏,不一会儿就觉得双眼疲惫。 今早定北王妃为了给她梳妆打扮,大清早的就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如今闲下心来,困意反而涌上,她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笑,沈乾 分卷阅读17 回头望去,就见一个靛蓝色衣衫的女子朝她耸肩一笑,端起酒杯饮下。 这个年纪的女子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倒是少见,还是圆领束袖的袍子而非衣裙,倒是勾起沈乾一丝兴趣。 见她也没去观赏男主大作,沈乾便想去她那坐会儿,没想到刚起身就听到亭外传来一道尖锐刺耳,划破长空的声音。 “千岁大人到——” 沈乾一顿,转身望去,就见两个太监当头一人端着整套紫砂茶具,另一人捧着各色果子糕点。其后四个太监肩上扛着小叶紫檀雕花椅驾,两个太监打着金团绣蟒大扇,遮去阳光。 椅驾之上,一人撑着头慵懒靠在椅背上,一双如雾如嗔桃花眼,却被微垂的睫毛敛去风情。 正是九千岁。 虽然之前早已见过他,但沈乾着实又被惊艳了一把。 许是回了帝都,他今日穿着极为华贵。 圆领团绣簇锦金丝蟒龙绯袍加身,头戴漆纱嵌金三山帽,脚下是黑底皂靴,右手食指上套着嵌红玛瑙蓝边护甲,衬得更是肤若凝脂,朱唇皓齿。 可他除了唇染朱红之外,整张脸却白皙如玉,眼眸又漆黑如九幽暗潭,让人望而生畏。 椅驾落定,敬宝上前架起左胳膊,九千岁缓缓伸手扶着他下了座驾,负手走进长亭。 众人早已退到两边垂首恭迎,除皇室子弟外皆匍匐下跪行稽首大礼。 沈乾安静的站在位置上垂首相迎,身旁的安阳郡主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抖着身子低头不敢说话。 沈乾想着九千岁当初即使知道她是长平郡主依旧逼迫自己观看水银剥皮之景,如今忆起她胃里还忍不住犯恶心。 想来以安阳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以前定是也受过他精神摧残,如今才这般害怕。 沈乾一时倒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九千岁径直走到长桌前,瞧了眼诸葛鸿所画侍女执梅图,声音悠扬轻飘:“贤侄这画技倒是越加精湛。” 诸葛鸿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狠戾,却垂眼掩饰,笑道:“都督丹心妙手,笔下人物皆是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小侄画技不过献丑,让都督见笑了。” 诸葛鸿这番必是谦逊。沈乾虽然不懂画技,但作者可是给男主琴棋书画的技能点都点满了,他所画必是上等佳作。 没想到九千岁对这番恭维倒是欣然接受,只淡淡说道。 “倒也是。” 说罢便将那副画丢在了一旁地龙之中,眼瞧着一副旷世佳作转瞬化为烟屑,众人心中皆是惋惜。 安阳公主更是敢怒不敢言,那可是表哥的心血! 九千岁瞧着众人神色,眼底含着讥讽,施施然坐在主座上,漫不经心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都起来吧。” 众人听到这话才纷纷起身,却不敢坐下。 这阉人最重礼数恭维,若有半分差错,惹了他不高兴,人头落地都是侥幸,司礼监里的揎草人皮可一直挂着呢。 诸葛鸿朝他笑道:“不知都督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 九千岁垂眼轻笑目光懒散,“陛下听说长平郡主晕倒了甚是担忧。在皇城里发生这等大事,统该是司礼监失职。咱家便替陛下来一趟,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出言不逊伤了皇家郡主。” 李若柳听到这话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听到九千岁让她自个站出来,她却已经迈不出步子,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两个小太监走上前直接将她从人群中拖出来,丝毫没有世家贵女的尊严和风范。 李若柳浑身发抖:“都,都督饶命……” 九千岁听到这话唇角微勾,端起茶杯道:“兵部侍郎李成为人谨慎,怎地却教出这般不成器的女儿来。想来平日太过溺爱,家教不严,今日咱家便费些心思替他教教规矩。” 他揭开茶盖,修长的指尖缠绕着袅袅雾气,他的声音犹如珠玉落盘极是好听,说出的话轻描淡写却残忍无情。 “把她的舌头拔了。”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震,就见一个小太监从盘中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剪刀阴测测的走向李若柳。 李若柳瞪大双眼,浑身剧烈颤抖挣扎,额上冷汗如雨滴:“都督饶命啊,小女是无心的,小女当时不知道是郡主,求都督饶命啊!” 然而谁都救不了她,众人皆是将头埋下不敢看她。 小太监按住她的下巴,见她还在挣扎,猛地用力,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响声,竟直接将她的下巴卸了。 沈乾低着头,比起上次看到的人间惨状,对这点小场面她已经没那么畏惧,但在众人面前她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必须得表现出畏惧和惊恐。 想了想,还是装晕最为妥当。 正想着找个舒适的角度倒下,突然就听到九千岁轻飘飘的声音。 “长平郡主对咱家的处置可还满意?”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九千岁似笑非笑的双眼。 分卷阅读18 艹,这死太监故意的! 第9章 . 宫宴再遇(三) 他居然调戏我!…… 沈乾暗骂一声,悄悄狠掐自己的手心,冒出两滴眼泪。 她面色苍白,浑身状似随时都会晕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艰难得回道:“都督明断。” 众人见她这般模样,仿佛是受到了过激的惊吓却又唯恐自己失态惹来祸端,顿时心中怜悯。 九千岁瞧着她眼中的清明狡黠,轻嗤一声。 小狐狸。 但他也并不揭穿她,只淡淡道:“咱家想着郡主也是欢喜的。” 说话之间,李若柳一声惨叫,整个人口中已经满是鲜血。她浑身抽搐,面部狰狞,捂着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小太监用帕子将取下之物包裹好,递呈给上座之人。 九千岁瞧着那血淋淋的帕子一脸嫌弃厌恶。 “丢去喂狗。” “是。” 那小太监恭顺着退下。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咱家便不在这儿多留,免得扰了诸位雅兴。” 九千岁缓缓起身,就见太监们眼疾手快稳稳的将李若柳拖下去,取出白布将地上的血迹迅速擦干宛若崭新。 九千岁负手而行,慢悠悠走到诸葛鸿身旁时停下,瞧着他轻笑道。 “贤侄日后记得勤加修炼,别荒废了画工。明儿咱家生辰,给咱家献上一副春宫瞧瞧。” 诸葛鸿面色已经铁青,却依旧抱拳咬着牙笑道:“定不负都督所托。” 九千岁瞧着他这幅隐忍卑下的模样,心里极其舒坦,轻呵一声踱步离开。 直到他上了座驾,一行人走远后众人才松了口气。那陈拂雪更是吓得两腿打软,跌坐在位置上。 还好还好,没牵连到她。想着那李若柳的惨状,她就不寒而栗。 这个阉人真是太恐怖了,便是地狱里的阎王也不及他分毫! 安阳郡主跑到诸葛鸿身边,面色惨白眼中含泪:“表哥。” 诸葛鸿勉强笑了笑,朝她安慰道:“安阳莫怕。” “可是你的画……” 安阳委屈又惋惜。 诸葛鸿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一幅画而已,你若是喜欢我下次给你画一副。” 听到这话,安阳抿唇一笑:“嗯!” 沈乾冷眼看着众人,方才谈笑风生,如今却无一人在意那半死的李若柳。 经此一闹,众人也无心再赏花用餐。 沈乾滴着泪向众人先行告辞,大家见她小小年纪刚回帝都便受到这等惊吓,也都对她很是怜悯,安慰她一番后,沈乾便自行离去。 等到消失在众人视线后,沈乾提起裙角朝前追去。 出了御花园拐过一道宫门,就瞧见那极其显眼的金团绣蟒大扇,见四下无人,她连忙跑上前边走在金鸾驾座旁边笑道:“都督贵安。” 九千岁见她追来,并不意外,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郡主这变脸的功夫咱家也是望尘莫及。” 方才装作不识,还一副惊恐畏惧如雏鸟般的表情,莫说是旁人了,他若是没见过这人之前的德行,怕是也得当真。 如今四下无人了倒来他这里献殷勤。 沈乾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捂着胸口矫揉造作。 “方才侄女也是吓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请都督见谅。” “行了。”九千岁懒得见她耍宝,“郡主追出来是有何事,也不怕被旁人瞧见?” “便是瞧见了又如何?” 沈乾丝毫不在意他话里的讥讽,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囊双手呈上笑道。 “都督为国操持,费心劳神。长平自知帮不上什么,只这些日子学了调香。香囊凝神,希望都督能睡个好觉。我也知晓都督不需要这些,不过这是我的一片孝敬之心。虽然绣的丑了些,还望都督不要见怪。” 九千岁眼眸一动,瞥了她一眼。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的奶膘都未褪去,双眼弯弯瞧着一派真诚纯良,可谁知这眼下有多少狡黠算计。 他抬了抬手,轿子稳稳停下,四个太监抬在肩上如松柏一样站立,没有丝毫动摇。 沈乾也跟着停下,双手依然抬起笑着望向他。 九千岁双眼轻眯,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小丫头,你当真不怕我。” 沈乾能感到尖锐的护甲抵在她的喉咙上,只要她稍稍一动就会划破皮肤。 她依旧扬着笑脸,声音如银铃作响没有丝毫颤抖。 “为何要怕?长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驿站发热便是都督救我,半途劫杀都督又护我一命。若是没有都督我可能都无法安全回到爹爹和娘亲身边。 若是说方才,都督是在替长平出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旁人都可以怕都督,但长平不能怕也不该怕。长平只求能为都督效力以报都督大恩。” 分卷阅读19 九千岁听着她这番“衷肠之言”,眉尾轻挑:“为咱家效力?郡主未免太过自负。” 他收了手,淡淡道,“郡主听说过美人鼓吗?” 沈乾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美人娇,美人蛊,美人皮做鼓上舞。” 九千岁轻吟着,“这一酷刑是古时候专门为与情郎私奔的舞女所设。将叛主的女人面皮割下制成大鼓让家养舞姬在上练舞以示威慑,美人们瞧着这面鼓便不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动不该动的念头。” 多么歹毒的主意,残忍的酷刑,却极其好用。 沈乾心里微紧,面上却微微笑:“美人鼓再美不过是死物,哪里比得过解语花呢。” “解语花?” 听到这话倒是让九千岁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停不下来。 沈乾嘴角微抽,有那么好笑吗? 这时,就见九千岁忽然俯下身子,两人距离顿时拉近,沈乾甚至可以看到他鼻尖一颗浅褐色的小痣。 下一秒,就感到微凉的指尖顺着她的眉头,眼角,鼻尖,唇瓣轻轻滑过,似是缠绵又眷恋,声音却极尽轻挑。 “郡主恐怕不知,解语花可不止要解语。” 他的声音微停,指尖缓缓沿着她的下巴掠过,一路向下滑到衣襟。 锋利的护甲轻轻一勾,她系在衣领处的蝴蝶结便散开,披氅顿时垂落在地。 她感到九千岁贴在她的耳边呵气如兰,带着一丝勾引和蛊惑。 “还要解衣。” 长风拂过层层宫墙,他的一缕额发随风散下,擦着沈乾的耳边拂过。 沈乾呼吸一滞,心中不由悸动,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别开脸避过他的鼻息,就见那人已经用护甲挑起她手中的香囊,起身抬了抬手,随着座驾大笑离去。 那笑声张狂尖锐,像是恶作剧达成之后的得意,即使在皇宫之中也丝毫不加收敛。 这个变态。 沈乾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心里骂道。 他就是见不得旁人在他面前稳如泰山,非得瞧着她出丑才满意。 沈乾气得朝那早已无人处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发了怨气才止住。理了理衣裳,好在没有宫人往来,瞧见她这幅模样。 “郡主您怎么在这儿啊?” 这时就见如意寻来,跑到她身边将地上的披氅拾起:“这披氅怎么掉了,郡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乾微微一笑,“许是系带没系紧,先不穿了。” 春宴草草结束,皇城便是座四面透风的墙,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各宫的耳朵里。 出宫的路上定北王妃坐在马车里摸着她的脸左瞧右看,心疼道:“宝儿今日受苦了,早知道咱们便不来了。” “娘亲,我没事。” 沈乾虽然这么说,面上却带着三分胆怯,似是为了不让人担心而故意强撑着笑颜,看得定北王妃更加心疼,气愤道。 “那李若柳也是混账,若不是她也惹不出这些事情来。你这身子本来都已经好多了,如今这么一吓若是又生了病,娘亲绝对饶不得她!” “好了娘亲。”沈乾握住她的手,“那位李小姐如今已经够可怜了,这事便这么过去吧。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连累到她被,被……” 说着眼泪便又要落下,定北王妃连忙用手绢帮她擦干眼泪。 “宝儿这事与你无关,你切莫往心里去。她为人如此轻狂,竟敢在皇宫里妄言,便是今日不出事以后也必定会出事。 皇宫里是司礼监的管辖之地,这事又涉及到皇室权威,倘若司礼监不严惩她,那责任便得担在他们头上。” 沈乾听到这话才缓缓收了眼泪,抽噎道:“这司礼监当真可怕。” 定北王妃叹了口气:“知道娘亲为何让你要小心他们了吧。日后见着九千岁千万绕道走,就是他说些什么也别往心里去。咱不争那一口气,啊。” 沈乾心里一暖,定北王妃当真是为女儿牵肠挂肚,她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二人回了府,不一会儿便见定北王也回来了,瞧见他们便连忙问道皇宫里的事,见二人都安好才放下心来,对沈乾又是好一顿安抚。 原本以为相亲会这事儿便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傍晚用餐时,定北王妃瞧着她笑道:“过些日子娘亲约了鲁国公夫人和左夫人去寺庙祈福,你到时候同娘亲一道去。” “我去做什么?” 定北王妃含笑:“鲁国公家的小少爷只比你大一岁,娘亲也是从小瞧着长大的,品行端正,房中也只有一个丫鬟,娘亲觉得他倒是个好人选。” 鲁国公家的? 沈乾想着宴会上那个小男孩,头脑微痛,他正处于青少年叛逆期,咋咋唬唬的整个场子就属他声音最大。 她可没那个勇气和十六岁的小男孩谈恋爱。 “娘亲,我如今只想把身子 分卷阅读20 调养好。” 沈乾叹了口气:“其他的也没有心思去想,我这身子到谁家不是个拖累呢。” 定北王妃听到她这话连忙摆手:“呸呸呸,我的宝儿到谁家那是谁的福气,怎么可以妄自菲薄呢。” 定北王抚了抚胡须:“好了好了,宝儿还小,既然她现在不想谈论这些那便不谈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把身体养好,宝儿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定北王妃见他们爷俩都不愿意提及婚嫁,也只得作罢。 “那便算了,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但是宝儿,这寺庙你还得同娘亲去一趟。这钟鸣寺出了名的灵验,娘亲得为你的身体祈福。而且若是能有幸得了释空大师解签,那便是天大的福气。” 沈乾点头乖巧应下:“都听娘亲的。” 第10章 . 寺庙祈福(一) 帝都八卦 半个月后便是烧香拜佛的黄道吉日。 沈乾大清早便随定北王妃出了门去郊外青山寺庙。这烧香拜佛极是讲究,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需得礼佛者一步一个脚印上山以表诚心。 马车停下,沈乾扶着如意下了车望向山崖。如今已是春日,众人都换了轻薄的衣衫,抬眼便可看到绿树环阴的青山之上穿着便装的夫人小姐们撑着遮阳伞沿着台阶朝山上走去。 一片绿意之中,各色花伞和摇曳的裙摆绘成一副美卷,山脚之下甚至有画师正在写生,倒也雅趣。 左夫人和鲁国公夫人的马车也刚到,见着沈乾她们便笑着走上前微微福身。 “请王妃郡主安。” 沈乾也回了一礼:“二位夫人安。” 虽然她是册封郡主,但二位夫人也都是一品诰命加身,她年纪尚小朝两人回礼也算是谦逊得体。 鲁国公夫人瞧着沈乾的目光便像是瞧着未来媳妇,想来之前已经和定北王妃通了气:“郡主聪明伶俐,谦和有礼,着实让人喜欢。” 左相国夫人也笑道:“都是王妃交的好。” 四人说笑间便拉着手朝山上走去,三个姐妹在一处儿自然话也多些。 沈乾也无意插入他们,她身子又虚,便挥着小罗扇和如意慢悠悠走在后面,一路欣赏秀丽风景,渐渐的便落后不少,定北王妃三人家长里短聊得起劲,却没注意到她。 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喜。 “长平郡主。” 沈乾闻着声音朝后望去,就见陈拂霜一身青衣在她身后,见到她的面儿便笑着提起裙子朝她小跑来行了一礼。 “郡主贵安。” “你怎么也在这儿?”沈乾瞧了瞧她身后,“就你一个人吗?” “我走得慢些,母亲和二姐姐就先一步上山了。”陈拂霜笑道,“郡主也是一个人吗?” “娘亲同鲁国公夫人他们在前头。”沈乾轻挥着小扇笑道,“既然遇着了便一道走吧。” 两人徐徐同行,丫鬟在一旁撑着伞,瞧着山水倒也惬意。 “那日多谢郡主相助,拂霜一直没找到机会向郡主道谢。” “无碍,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 你可千万得记在心里。 沈乾叹了口气,“倒是可怜了那李若柳。” 提到这个名字陈拂霜也叹了口气。 “听说李小姐寻了绳子自尽,幸好被人救下。如今已经被送去乡下老家休养,怕是要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她娘亲多年无子,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因着这事也疯了,同她一道被送回老家宗祠。李侍郎连降两级,不日便要离京。” 沈乾听着心里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李若柳虽然为人刻薄,但罪不至此。她当初虽然想教训她,却也万万没想到会有九千岁横插一手,弄成现在这副情景。 陈拂霜见她面色微凝,连忙笑道:“郡主不必太过介怀,人各有命,我娘亲常说出门在外便该缩着脖子做人,王八虽怂却可长寿。” 听到这话沈乾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娘亲倒是有意思,话糙理不糙。” 陈拂霜有些害羞一笑:“我娘亲没读过什么书,让郡主见笑了。” “无妨,我喜欢听实话。”沈乾笑道,“这帝都的夫人小姐说话总是弯弯绕,听着也是心累,你同我在一处不必拘束。我若是在乎那些,当初便也不会帮你。” “我初回帝都不久,许多人都还不熟悉。正好你同我说说这帝都的趣事,我也能多了解了解。” “好啊。”陈拂霜应道,“这帝都人事繁杂,郡主想听些什么?” “就……那日宴会上的人好了。” 沈乾状若好奇,随意问道,“我瞧着安阳郡主似乎与淮南王世子交情颇深。” “何止是颇深,安阳郡主心恋淮南王世子在帝都已经是众人皆知。” 陈拂霜小声道,“世子爷和安阳郡主是青梅竹马,听闻早些年淮南王府就有意和长公主联姻,但因着贤太妃不同意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分卷阅读21 前几年曾今传出贤太妃选中了博安侯的孙女为世子妃,没想到不久之后那姑娘便在马场上摔断了腿。听闻那日她的马不知什么原因发了狂,追着她连踢了好几下,才让她彻底废了腿脚,下半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贤太妃知晓这事后气得摔了杯子。 从那以后旁人也不敢再肖想淮南王世子。如今安阳郡主已经及笄,世子爷明年也至弱冠之年,想来这婚事也拖不久了。” “那倒是可怜了博安侯的孙女。” 两人正聊着,就见前头定北王妃的丫鬟如鸢跑来笑道:“王妃让我来寻郡主,说是王妃同二位夫人先去寺里沐浴焚香等着郡主,让奴婢带郡主过去。” “我知道了。”沈乾朝陈拂霜笑道,“咱们一道吧,想来相国夫人也是要一番洗礼。” 陈拂霜知晓她邀自己一道是为了在主母面前给自己面子,感激道:“多谢郡主。” 两人到了山上,随着早已等候的小和尚去了后院厢房沐浴更衣后便入殿宇祈福。定北王妃已经在那等着,见沈乾还带了个姑娘倒是有些惊讶。 “这位是?” 沈乾笑着引荐:“娘亲,这是相国之女拂霜,当初在皇宫里女儿晕倒,便是她照顾着女儿。方才与女儿在路上相遇,也是投缘。” 陈拂霜紧了紧帕子,福身行了一礼:“王妃贵安,二位夫人贵安。” 定北王妃点了点头:“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先去求签吧。” 沈乾笑着应下,拉着陈拂霜进了殿宇,二人跪下三行稽首大礼后,从身前的金筒里晃了一根福签下来。沈乾不懂卦象,也并不信鬼神,等陈拂霜祈福之后,便同她一道拿着签出了殿门。 定北王妃急切道:“快给娘亲瞧瞧。” 沈乾笑着将手中的签递给她:“娘亲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啊?” 定北王妃一瞧,惊喜道:“是上上签,佛祖保佑,宝儿你这是上上签!” 沈乾听着也是欢喜,虽然她不信鬼神,但有个好兆头总不是坏事。 鲁国公夫人听着也是欢喜:“正好今日释空大师出关,咱们去撞撞运气,看能不能让大师解签。” 沈乾见陈拂霜面色不佳,轻声问道:“怎么了面色不太好?” 陈拂霜扯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没事。” 沈乾见她将手中的签子往袖里藏,了然想到怕是抽的签不太好,便安慰道:“这些签子便是晃个百八十次的每次结果都不一样,不过是自己求个宽慰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陈拂霜抿了抿嘴,垂下眼帘应下。沈乾见她面色忧愁也不好多说,这世道的人都信鬼神,也不是她一两句就能转变思想的。 这时就见两个身影婷婷走来,一瞧竟是相国夫人和陈拂雪。 两人朝定北王妃行了一礼:“王妃贵安。” 定北王妃笑道:“今日倒是凑巧,相国夫人也来祈福吗?” “是啊,今日释空大师出关,来的人可不都是希望大师能解上一签,我便带着小女也来凑个热闹。” 相国夫人朝陈拂雪柔声一笑,“七姑娘怎么在这儿,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害得母亲平白担心你,快过来吧。” 这番话倒显得是陈拂霜不懂事不受规矩,陈拂霜听到这话低着头走了过去,行了一礼:“母亲。” 相国夫人瞧着无奈道:“你倒是让母亲好找,若是在外面出了事情可怎么办?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为事谨慎。” “女儿知错了。” “夫人误会了。” 沈乾笑道,“是长平在路上瞧见霜儿,便非要拉着她同行,这么说来倒是长平的不是了。长平给相国夫人赔个不是,夫人就莫要怪罪霜儿了。” 相国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惊讶,见她一口一个霜儿叫得亲切,瞧着陈拂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郡主认识我家七姑娘?” “是啊。上次我在皇城里晕倒,便是霜儿在一旁尽心照顾我,我心里便一直记着这份情意呢。” 沈乾走上前亲昵的拉起陈拂霜的手,“今日恰巧路上遇到霜儿,便觉得更是亲切,聊得也甚是投缘。我刚回帝都不久身边也没什么朋友,等过些日子还想着去府上找霜儿玩,夫人可别嫌长平烦就好。” “怎么会呢。”相国夫人神色略沉,转瞬便恢复笑脸,“郡主来了府上那是咱们的福气,到时候雪儿可也要好好招待着,一定得让郡主尽兴而归才行。” 陈拂雪见沈乾提到春宴那日,面色略微僵硬,听到母亲的话,温婉应下,却不敢多言:“是。” 沈乾瞧着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只收回了目光回到定北王妃身旁。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那咱们便先走一步。” 定北王妃笑道,三人便带着沈乾朝禅院款款走去。 见几人离开,相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冷眼瞧着陈拂霜。 “你这小蹄子倒是巴结得好手,一转眼的功夫便能攀上了定北王府,我平日倒是小 分卷阅读22 瞧你了!” 陈拂霜深深低着头不敢瞧她,相国夫人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恨不得撕了她的脸。 听闻今日释空大师出关,她一大早便兴冲冲带着雪儿来祈福,盼着能让大师解签保佑她家雪儿嫁个好人家,没想到吃了闭门关。 如今瞧见转眼长平郡主居然对陈拂霜另眼相待,心里更是窝火。 这个小骚蹄子倒是本事不小,到哪都能勾搭到人。可惜如今长平郡主瞧上她,自己的确不能随意动她。 真是晦气! 第11章 . 寺庙祈福(二) 老天爷要是长眼,早该…… 缕缕轻烟从香炉的孔洞中飘起,将整个房间沾染上禅香。 这房间布置古雅简朴,只在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白卷,其上肆意书写着一个“禅”字。 禅字之下,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盘腿坐在一旁闭目打坐。 而桌子的另一边,玉冠束顶,墨发半披,竹叶银丝玄底袍,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正是九千岁。 他身子向后歪靠去,一条胳膊支着地,一只脚踩在坐垫上,青丝垂在胸前,随着衣料的起伏散在地上,整个人瞧着潇洒又肆意。 九千岁欣赏了会自己精巧的蓝宝石护甲,抚摸着护甲尖儿懒洋洋道:“大师今日见了咱家,自个儿却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是久别重逢,倒不认识咱家了。” 释空大师缓缓睁开双眼,瞧着他毫无规矩的轻狂模样,眼中却丝毫没有波澜。 “妄念妄动,心贪行恶,善根尽毁,入阿鼻地狱,苦痛加身,永世业障。” 九千岁听着这番话却嘴角轻扯,嗤笑一声:“大师叫咱家来就是为了当面咒咱家不得好死吗?若是如此也不必大费周章,这世上多得是人想生啖吾肉,饮血抽筋,挫骨扬灰,也不缺大师一个。” 释空听着他的嘲讽,依旧不悲不喜,也丝毫不畏惧眼前之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剥皮阎王。 “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九千岁长叹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和嘲弄,挑起胸前的青丝缠绕。 “都说释空大师佛法高深,参透天机,难不成当初你就没预料到有今天这番局面吗?” 他缓缓直起身子,手臂撑着桌面,略微歪头望向释空,双眼微眯,看似含着笑意眼底却蕴藏狠戾。 “大师即可算天机,不如帮咱家算上一算。” 九千岁抬了抬手,做了个止住的姿势,“可别说什么堕入地狱永不超生,死后如何咱家不在乎,咱家只对生前的事感兴趣。” 他轻扯嘴角,“若大师能说上一句恶有恶报,咱家倒也高兴。” 释空望向他,最终叹了口气:“何必执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师是得道高僧,怎么连这个道理还不懂。” 九千岁目光逐渐冰冷,话语间尽是嘲讽。 “因一己执念,不顾万民于水火,是为孽,不可善终。” “那便罢了。” 九千岁声音轻飘,满不在乎,“如今这世道哪来那么多善终的人?善不为善,恶不为恶。善者成泥,恶者当道。不若荣华富贵一身债,享尽风流天下知。” 释空见他执迷不语,摇了摇头:“可悲可叹。” 九千岁听着他话中的怜悯,双眼微沉,声音已是淬着寒冰。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大师莫不是觉得咱家当真不敢杀你。” 释空望向他,对上他阴毒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畏惧。 “阿照,你的气运已至。” “气运?” 九千岁听到这话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以往大师所说皆是凶杀,我到也想知晓,我这鬼神共愤之人,有何气运一说。” 释空大师却再度闭上双眼,声音如钟鼓长鸣。 “不可说。” 九千岁倒也不动怒,悠悠起身:“无妨,咱家今日来也是提前给大师报个喜。大师便在这寺中瞧好,到底是我这阎王能胜,还是让小鬼翻了身。”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负手离开。 释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最终轻叹一声。 何必执着。 …… 出了院门没走多远,九千岁不知不觉便走到一棵老槐树下。他仰头瞧着从参天大树的树荫中散下的阳光,金灿灿如斑驳的蝴蝶一般,一时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娇俏的声音。 “都督!” 九千岁回过神来,转身一瞧就见沈乾朝他笑着跑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薄裙,头上簪着的小花随着脚步一颤一颤,倒是可爱。 “郡主怎么在这?” 沈乾没回他,只停在他身前,手抵着大腿喘气。她这具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可以,就跑了这几步便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仰起脸娇憨一笑, 分卷阅读23 露出两个小梨涡。 “好巧啊都督。我今日随母亲来祈福,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到都督,可能是老天爷见我日日想着都督,念着都督,一心为都督祈福所以才感动于我的真心,让我能见着都督。” 九千岁见她累得半死还不忘拍马屁,嘴角也是一抽,轻飘飘道:“郡主这恭维人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沈乾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 她从袖中取出方才的福签递给他,“这是给都督求的上上签。” 九千岁有些意外,眉梢轻挑:“给咱家的?” “是啊,本来还想着怎么送给都督,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天意如此。” 她歪头明媚一笑,“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九千岁拿起木签瞧着上面的字。 “兑为泽,趁水和泥,的确是个好签。” 沈乾杏眼微圆:“都督懂卦象?” 九千岁今日似乎心情挺好,瞧着手中的木签,竟也为她解读,声音朗朗如清风明月,石上溪水。 “ 求名得名,求利得利,病遇良医,缘遇贤君,路平困移,谋事大吉。” “那倒当真是个好签!”沈乾拍着马屁,“看来都督必定心想事成,谋事大吉。” 九千岁听着她的话倒也觉得悦耳,却将签丢还给她。 “这签更适合郡主,郡主今年便要及笈了,用来求姻缘也是极好。慕情倾心,姻缘美满。” “这签本就是为都督求的,便当真是长平的好气运,那我也愿意赠予都督,只求都督福泽安康,万事顺意。” 沈乾笑眯眯,心里却想着她给的可是长平郡主的好气运,不是沈乾的。老天爷你若是真在,可千万别听错了。 “气运?” 九千岁唇角微扬,懒散道:“咱家从来不信。老天爷要是长眼,早该劈死咱家了,还等着咱家转运不成?” 见他语气中充满的嚣张轻蔑,沈乾也是感叹,真是轻狂,我命由我不由天啊这是。 不过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血债缠身,只是毫不在意罢了。 啧,这人设的确带感。 不愧是她喜欢的角色。 九千岁见她眼珠微转,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他眼神略冷,突然伸手狠狠捏住她的脸蛋,疼得沈乾叫出了声。 “郡主既然想孝敬咱家,还是那出些诚意来,这些小把戏骗骗情窦初开的男娃娃倒是可行。” 他声音轻挑,转而略微昂起下巴,瞧着沈乾疼得皱眉的脸淡漠道,“想要投靠咱家,不见些血,哪来的投名状。” 他说话间,护甲已经轻轻划过她白皙的面庞,逐渐下滑最终抵在她的喉咙上,沈乾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大动脉之上抵着的尖锐和冰冷的触感。 她望着九千岁眼中的冷漠和嘲讽,还有嗜血的兴奋,丝毫不怀疑他会因一时兴起将自己的喉咙戳个对穿。 这人心情瞬息万变,上一秒还略带笑意,下一秒就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 沈乾咽了咽口水,攥紧拳头指甲抵在掌心之中,疼痛迫使她清醒冷静,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见血封喉不过一时痛快,长平倒是更喜欢软刀子磨石慢慢来,一滴一滴的耗尽血液。让那人瞧着自己即将枯死却回天乏术,不是更加过瘾。” 九千岁听到这话,手下微滞。 他眼中仿佛蕴着一团浓雾,瞧向眼前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个子还没过他的胸膛,可说出的话却让人难得的舒坦。 她的眼里有狡黠,有野心,还有从一开始他就发现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一个郡主,享受着荣华富贵,百般娇宠,居然会厌恶这个世道。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他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道古怪的笑声,随即松了手捂着脸后退几步边笑得肩膀耸动。 沈乾感到抵在脖间的冰凉消失,暗地舒了一口气。 就见九千岁突然又狠狠捏住她的脸蛋揉搓着,笑声尖锐,眼中充斥着疯狂和兴奋:“小丫头,你很好,你很好!” “……” 这人揉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沈乾双手捂着微微发疼的脸,却心有余悸,心里暗骂。 神经病! 这时,不远处传来如意的呼唤声。 沈乾扭头朝院外望去,就看到如意朝这边寻来。 “都督,我的丫鬟来寻我了。” 话音未落,沈乾回头望向九千岁,却见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经不见。 他们俩本站在院子正中间,便是他脚步再快,这一两秒的时间沈乾也应该能扫到他离开的背影。 如今却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只留下飒飒的落叶。 沈乾接过一片飘落在半空中的叶子,心里惊讶。 难不成是轻功飞 分卷阅读24 出去的? 九千岁之前那手瓜子飞刀就让她瞠目结舌,难道这世上还有轻功一说? 她捏着手中的树叶,心下思忖。 又伸手摸了摸脸,嘶——被掐破了。 她的脸上被揉得红了一块,又破了些皮,正愁着待会怎么见人,就听到如意已经走来。 “郡主,您可让奴婢好找。” 沈乾方才是同定北王妃她们在后院等着释空大师会见,带路的小和尚说一会儿就好,没想到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是毫无动静。 定北王妃三闺蜜聊得起劲,她一时无聊便独自出来透透气,恰好回厢房的路上遇着了九千岁。 “呀,郡主您的脸怎么了?” 如意瞧着她脸上的红印惊讶道。 沈乾揉了揉,随意道:“没事,方才逛累了,支着脸坐了会儿,没想到打了个盹儿,脸上便按了印子。” 如意不疑有他:“那咱们快回去吧,释空大师差人相邀了。” “好。” 随着如意回到厢房,沈乾就见定北王妃一脸欣喜的拉住她的手:“宝儿,释空大师要亲自为你解签,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快,快去拜见大师去。” 瞧着左夫人和鲁国公夫人一脸的艳羡,沈乾却是一脸懵逼。 why? 小说中一般这种大师召见的要么是什么天降紫薇星,要么就是灭世灾星,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沈乾端起笑容:“那女儿便去了。” 第12章 . 寺庙祈福(三) 一石三鸟,骗尽天下人…… 释空大师只邀了沈乾一人,她随着引路的小和尚穿过两道院门,却发现这地儿倒是和她方才遇着九千岁的地方一样,从那棵老槐树向左拐一道院门,便到了释空大师的房门前。 沈乾心里一动,按理说九千岁这种不信气运不信鬼神之人不应该出现在这寺庙之中,便是出现了也该是带着一众太监侍卫敲锣打鼓极尽张扬,可他却独自一人在释空大师的厢房附近。 若说是又什么阴谋,那她瞧见九千岁的那一刻便应该完蛋了,可九千岁却又似乎丝毫不怕被人瞧见。 他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揣着疑惑,沈乾面不改色的朝小和尚微微一笑,抬脚走进厢房。 门在身后关上,沈乾望着这房间的布置,倒是清雅古朴,一个老和尚就坐在矮桌后,应当就是释空大师了。 沈乾见他合着眼,便跪坐在矮桌前的绒垫上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大师。” 释空大师睁开双眼,瞧着倒是慈眉善目。 “施主来到此地,可还习惯?” 沈乾端着笑容:“许久未回帝都,前些日子是有些不适,还生了一场大热,不过现在已经无恙,多谢大师关心。” “三千世界万象丛生。既来之则安之,还望施主行善积德,为民造福。” 既来之则安之…… 沈乾目光微凝,有些质疑又带着一丝期冀:“大师知晓我的来历?” “多思故念,只是徒添烦扰,何必纠结。” 沈乾算是确定他知晓自己并非真正的长平郡主,书中提过释空大师可堪破天机,这么看来倒的确如此。 她也不再装了,朝释空问道:“大师即然知晓一切,那敢问我该如何做才能离开?” 释空大师看着她:“于施主来说,三千世界有何不同?” 沈乾听到这话一顿,她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若论心境在何处的确没什么不同。可以前最起码有空调电脑冰淇淋,即使曾今上班累成狗也不必提着脑袋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在这里,书中注定的一刀割喉,她每日虽然看似荣华加身,却要为了书中的一句话而绞尽脑汁苟到大结局。就像是脑袋上悬着的一把刀,被他人攥着性命的感觉着实不爽。 “大师心静如水,我却没那份能耐。” 沈乾懒得再端着,直言道。 “大师若当真参破天机那也应当知晓这里不过是书中南柯一梦。我以前好歹有吃有喝,有房有车,拼搏半辈子能养活自己,活得也算潇洒。现在无缘无故来到这鬼地方,自然是想离开的。 再者,真要觉得我是天降紫微星,那好歹给我个女配角色也行,开个bug也行啊。 现在穿越哪个不是系统空间金手指,凭什么我开局一身病,全靠自己拼?一个被一刀割喉的郡主?连正文开篇都没活到的炮灰?这是人干得事吗?我到这里来干嘛!” 沈乾这些日子的怨念一时间统统发泄,可释空却只平静的望着她,眼中犹如一潭泉水,让沈乾又有些泄气。 同他说这么多又有何用,便是大师,也并不明白她的过往。 “一切皆有天注定。” 听着释空清淡的话语,沈乾扯了扯嘴角,又是那老一套。 天注定,天注定她要被割喉毙命吗?她偏偏不信。 分卷阅读25 沈乾见他说半天也放不出一个有用的响屁,也渐渐没了耐心。 “大师今日找我来到底有何贵干,有话直说吧。” 释空面色平淡,并不因她的不耐而有所改变,他声音庄重又平静。 “忘失菩提心,修诸善法,是名魔业。” 沈乾虽然不修佛法,但这句倒是曾今听过,却并不认同释空所说。 “一人为善,不论所为何求,只要于天下有利何必在乎初衷。功利心如何?菩提心又如何?大师所言不似为了天下万民,反倒是为了渡人而渡人。” 佛家禅语有些虽然的确修身养性,但有些沈乾却不敢苟同。 在她看来,便是大奸大恶之徒,于一人行一善也是善。何必执着于他是因为一时怜悯还是为了自欺欺人。 行善无法抵消已做之恶,奸恶也不能掩盖所行之善,善恶一体善恶却也分离。 就好比一个人早年杀人满门,即使他之后吃斋念佛普度众生做尽好事,那自有众生去爱戴他。但当年灭门遗徒却可问心无愧的杀他。 本就不该相提并论。 只是世人总喜欢拿自己的悲悯去要求旁人忘却仇恨罢了。 可笑,可悲。 听到她这番话,释空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多说。 沈乾眼中一闪,缓缓问道:“不知方才大师同都督,也敢这般教导?” 她仔细瞧着释空的神色,却依旧瞧不出什么,这人就像是一块石头,无悲无喜。 推开门从房中出来回到别院,就见定北王妃拉着她询问:“宝儿,大师怎么说?” 沈乾微微一笑:“大师也没说些什么,只说我气运好。”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开心的直拍手,“释空大师可是活佛在世,能这么说一定是有菩萨保佑我宝儿平安顺遂。” 鲁国公夫人听到这话眼中微动,也是笑意颜颜的恭维道:“郡主心善,自然有菩萨看护着,想来日后必定一世安康。” 定北王妃听着这番话心里更是满意,喜滋滋的带着沈乾要再去拜拜菩萨,多捐些香火钱。 沈乾面上端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释空大师自然是没说过这话的,那老和尚满口佛经大论,让她行善积德,其他的便神神秘秘也说不出个屁来。 “气运好” 这话自然是她自个编的,反正旁人也不会知晓她和释空到底说了什么,以释空那性子也绝不可能同旁人解释。 如今这句话借着左夫人和鲁国公夫人放了出去,那便是告诉所有人她是得了释空的认定。 一个女人手中没有实权威胁,又有着活佛认定的气运,对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比起杀了她,不如拉拢她到自己的阵营。 她这么做也是给自己添了一道筹码,便是日后真遇到想杀原身的人也可以以此斡旋。 同时,有了这句话在身,寻常人也不敢过早求娶她,否则被按个谋朝篡位的心思得不偿失。她也不必为了定亲之事发愁。 然而这么做风险反噬也极大,一旦她明确归顺一方阵营,其他人对她要么拉拢要么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但沈乾却顾不得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最起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道筹码利大于弊。 呵,这世道,谁不是刀尖嗜血的抢生活,优柔寡断畏首畏尾死得更快,怕个屁! 沈乾想着,尤其是九千岁那边,虽然他嚣张轻狂,自言不信鬼神,但有个吉祥物在身边也总比没有的好,她主动投诚和被迫拉拢还是有区别的,就当得个好彩头,九千岁也不至于拒绝。 沈乾随着定北王妃跪在佛殿面前。 她抬眼望向悲天悯人的佛像,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 菩萨啊菩萨,你既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那便慈悲慈悲我,让我利用一回吧。 想来,你也不会计较的。 第13章 . 午夜惊魂(一) 床头黑影 回到府上,定北王妃兴冲冲的去给定北王报喜,却没想到王爷听到之后捶手顿足。 “怎么了你这么是?咱们宝儿有气运庇护,不是好事吗?” 定北王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家,这的确是好事,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可咱们宝儿是陛下的堂妹,如今气运一说,谁还敢娶她? 气运入了旁人家,陛下心里不膈应?对咱们王府怎么看?对宝儿未来夫家怎么看?谁娶宝儿谁就是跟陛下做对!” 定北王妃这才回过神来:“那可如何是好?” “这事还有谁知晓?” “鲁国公夫人和左夫人也是一道的。” 听到这话定北王更是深痛顿足:“那左夫人出了名的大嘴巴子,这会儿指不定满城人都知晓了。” 定北王妃见沈乾在一旁没有说话,以为她吓着了,连忙拉起她的手。 “有什么好担 分卷阅读26 心的,咱们宝儿本就是枝头凤凰,旁人那都是高攀。实在不行咱们便不结亲,招上些品貌俱佳的学子入赘府中!这样宝儿即能在咱们身边,又不会受欺负不是更好!”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定北王听着她的话一时有些无语,倒也开始捏着胡子琢磨,“不过若要入赘或许的确是个好主意……” “……” 沈乾瞧着二老思想转变的如此之快,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抱起定北王妃的胳膊撒娇道:“爹爹娘亲,女儿没想过离开你们身边,哥哥们都不在府中,女儿也好不容易才回来。女儿只想一辈子侍奉在爹娘身边,不想嫁人。” 二老听着她这话心都快化了:“宝儿乖乖,有爹娘在你放心。” 沈乾红着脸乖巧点头,心里却无奈,就让我一辈子呆在府里吧,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这里就是人间天堂。 若是无聊发闷了,便去江南游山玩水,简直是人生享受的最高境界,不比嫁个男人要舒服得多。 …… 从寺庙回去之后,沈乾就一直没出过府,她需要的就是消息发酵的时间,让相国夫人们茶余饭后八卦聊聊天,自然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气运?” 书卷满房,一缕清淡的燃香袅袅从香炉中升起。 淮南王提笔运气,凝神写下一字,却眉头微皱,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漆盘中。 “当真如此?” “是,左夫人当初是同定北王妃及长平郡主一同前去祈福,亲耳听到长平郡主所说,不会有错。”下人垂首恭敬道。 淮南王不置可否,挥了挥手,待下人退下后才道:“鸿儿,这事你怎么看?” 一旁站着的淮南王世子思忖片刻:“回父王,儿臣以为这事没必要做假,也不敢做假。释空大师法力高强,二十年也只为三人解过签,能被释空大师请去一叙就已是非比寻常。” 淮南王却并不做声,他又重新提笔游走,笔势如虹,一气呵成稳健收笔,满意的瞧着桌上的字。 “释空大师所解签的三人,一人是当初身为贵妃的太后,一人是尚在襁褓之时的圣上,这第三人居然是一个刚回来的郡主。” 淮南王世子眼中暗流涌动:“父王,这是不是预示着……” 淮南王见他如此不稳重,瞥了他一眼:“便当真如此又如何?你能想得到的旁人想不到?郡主和陛下乃是堂兄妹,郡主不可能嫁给陛下,怎么旁人还想夺了这大赵的气运去?” “想来长平郡主的婚事将来是个棘手活,咱们不如主动向她示好。” 淮南王世子道,“便是不能明媒正娶,也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投诚于咱们,只要心在咱们这边那气运就在咱们这。” 淮南王坐下端起茶杯,声音低沉:“先看看吧。一个女人而已,左右不过是个彩头,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千万别扰了大局。” 淮南王世子目光微闪,最终垂眼轻声应下:“儿臣明白。” 虽是这么说,但诸葛鸿对“气运之说”还是放心不下。 释空大师所见之人绝不是寻常人等。当初的贵妃和圣上如今都站在了权力巅峰,一次是巧合总不能两次都是巧合。 就连诸葛鸿自己虽然也曾得见大师真容,却并未被解签。 他出了书房,想着当初在春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沈乾,怎么看也都不过是个娇弱的闺房女子,年纪小个子小声音也小,在百花盛开之中,连让人记着都很是困难。 他叫来贴身小厮吩咐道:“听说这位郡主之前一直不在帝都,你务必去查清楚。” “是,世子爷。” 小厮刚离开没多久,就见长廊边一个青衣女子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食盒的丫鬟。 “世子爷贵安。” 青衣女子朝他娇柔道。 诸葛鸿见到是她,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几不可见的温柔:“你怎么来了。” 苏媚儿抿嘴一笑:“妾身听闻世子公务繁忙,一直在书房还未用晚膳,便想着做些世子爱吃的粥点来。” 她娇媚的声音让诸葛鸿心中微荡,伸手揽过她的腰,捏起她的下巴。 “你倒是可人心,那本世子今晚便去你那坐坐。” 苏媚儿听到这话眼中欣喜亮如繁星。 “世子一定劳累了,妾身新学了一套推拿按摩的手法,待会让妾身为世子舒缓筋骨。” 诸葛鸿勾起一抹笑,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语气轻挑:“嗯,那若是本世子不满意呢?” 苏媚儿面色微红,双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娇俏又带着妩媚:“妾身但凭世子处置。” …… 彼处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这边定北王府中,沈乾盘腿坐在床上。 她刚沐浴完,头发还沾染着湿气,正盯着身前摆放好的黑棋白子做推演。 女主苏媚儿是自小养在淮南王府的家生子,和诸葛鸿算 分卷阅读27 是青梅竹马。原本因为长相出色,是被养着当作官宦之间相互贡献,以示结好的献品。 因着诸葛鸿喜欢她,便入了他的房成了通房丫鬟,算是诸葛鸿的第一个女人。这也是后来成为淮南王世子妃的安阳郡主恨不得将苏媚儿挫骨扬灰的原因之一。 苏媚儿自小被当作间谍调养,自然不是傻白甜,有手段有心机武功也不错,只可惜爱错了人,一心觉得自己同诸葛鸿两小无猜,她在诸葛鸿心里定是与旁人不同的。 可惜在诸葛鸿的眼里永远对帝王宝座最为痴迷,所以在娶了安阳郡主之后,为了稳固长公主的支持,故意放纵安阳将苏媚儿送到九千岁的府上折磨。 按照时间线,明年开春诸葛鸿和安阳郡主便会成亲了,成亲三个月之后,苏媚儿就会在被送到九千岁府上当晚重生筹划逃跑。 而五天之后,诸葛鸿也因球场落马重伤,醒来时也是重生之人。 两人重生之后就是熟悉的追妻火葬场剧情,苏媚儿不再妄图勾引九千岁,正好诸葛鸿正自我感动立着深情人设,她便借助诸葛鸿的手逃离都督府,又在半路甩掉诸葛鸿的人逃出帝都,一入江湖成了侠女。 然后最他妈让沈乾无语的是为了让男主能在江湖上有金手指顺利追妻,作者居然将诸葛鸿这逼转头设成了武林当中一直深藏不漏的大宗子弟,在武林大会之上一举夺得武林盟主。 沈乾看到那章整个人都裂了。 后来又经历了武林世家小姐对诸葛鸿痴缠,各派公子少爷对苏媚儿爱而不得吧啦吧啦…… 两人最终被狼灭九千岁派人困死在密室之中企图烧死,被神医谷所救,之后并肩作战,励志干掉九千岁匡扶大赵正统。 沈乾看到原著最后,都觉得苏媚儿在重生之后,在意识到是诸葛鸿故意放纵安阳郡主对她下手之后,她对诸葛鸿的爱意就已经磨灭了。最后选择委身于他,更多的已经是为了权力和报仇。 沈乾思忖着,想要灭了诸葛鸿,就得从苏媚儿入手。 但苏媚儿现在还在后院宅斗之中,况且以她和苏媚儿的身份悬殊,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苏媚儿,即使现在接触到她也没什么用。 只有等到苏媚儿重生之后,自己可以先诸葛鸿一步在都督府上找到苏媚儿,以重生还魂的身份接触她,这样才更能让苏媚儿信任自己,相信自己和她是统一战线的。 保她性命,许她富贵荣华,借她之手干掉诸葛鸿。 不过她现在的筹划都是在能抱上九千岁大腿的前提下,而且她自个到底是被谁杀了都还不知道呢。 从现在算来到苏媚儿重生还有十四个月,她必须要在十四个月内得到九千岁的信任。想起那个神经病,沈乾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抹乱棋子收起,沈乾吹灭蜡烛,盖好被子便要入眠。 半睡半醒间感觉一阵凉风吹来,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怕是如意忘记关窗户了。 早春夜风还是带着寒意,她这身子受不住怕是第二日又得发高烧,便想起身去关窗。 缓缓睁开眼睛,半眯着就瞧见床头立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这身型一瞧就是个高大的男子。 午夜梦回床头站着黑影,这怎么看都像是个鬼故事,要么就是谋财害命杀人案。 沈乾一时屏住呼吸,满身的冷汗。 第14章 . 午夜惊魂(二) 咱家要你的心…… 夜晚她外屋院门都是守着丫鬟婆子的,这人能悄无声息的越过王府守卫的巡逻潜入她的房间,武功必定不弱。 便是现在叫嚷,若激怒了他,他也能在来人之前杀了她。 见他暂时没有动作,沈乾假装迷糊翻身,手伸到枕头下面握紧一直藏着的匕首。 这是她留着防身的。 长平郡主是被偷袭割喉而死,她便一直在身上备着利器,虽然面对高手没有还手之力,但也算是心里安慰,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搏上一搏争取机会。 白天里头上戴着簪子到还好办,夜晚就只能在枕头下面塞上匕首。 好在房里烛光都被熄灭了,那人应当看不到她方才已经苏醒,只要他离自己够近,出其不备说不定能一击取命。 床帘外传来一阵轻笑声,这笑声鬼魅轻渺,在这黑夜之中,像是索命恶鬼一般惊得人一身冷汗。 沈乾心脏砰砰直跳,喉咙微动,她攥紧匕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从内床晃影上就能感到一只手撩开帘子。 那人的身子缓缓压在床沿,与她越来越近。 冰凉的指尖抵在她单薄的里衣,顺着她的脊背缓缓向上,甚至描摹着她里面肚兜系带的形状,轻挑又暧昧。 最终,竟向前绕去,想要伸入她半敞的衣领里。 靠,居然还是个色狼! 沈乾不再等待时机,直接抽出匕首朝那人狠狠扎去。 然而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的动作直接在半空中生生 分卷阅读28 停住。 沈乾立刻一脚踹向他的□□,想将他抵出床间,却被识破,一条腿挡住她的进攻,脚尖灵活的勾住她的脚压下。 沈乾手脚都被禁锢住,便咬牙用脑袋朝他下巴的位置撞去,没想到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竟然直接卸了她的劲道。 妈的…… 沈乾招招被桎梏,已经一身冷汗,但也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杀她之意,不然早就能要了她的命了。 难道是采花贼? 还未等她细想,就又听到一声轻笑,这笑声倒是多了一丝熟悉之感。 耳边传来一道鬼魅又懒散的声音:“小丫头,你下手倒是狠毒,招招致命。尤其这一脚,是想让人断子绝孙呢。” 他瞥了眼沈乾松散的衣领,“方才不还装睡呢?倒是不装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乾一顿,惊讶道:“都督?” 九千岁懒洋洋应了一声,抵着她额头的手指略弯,弹了她一个响头。 “嘶……”沈乾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九千岁松了攥着她手腕的右手,却并不放开,反而将她的手拽到身前摩挲着,瞧向她握在手中的匕首嗤笑。 “你倒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歹毒的心思。” 歹毒?这世上有谁歹毒得过他? “不过是防身的小把戏罢了。” 沈乾将匕首丢在床上,委屈道,“倒是都督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 九千岁拢了拢衣袖,斜眼晲她:“咱家想到哪便到哪,你管得着吗?” 见他肆无忌惮理所当然,沈乾抽了抽嘴角,此人行事向来张狂,她也无可奈何。 “那都督半夜前来所谓何事?” 九千岁却不回答,拿起床上的匕首把玩:“你还未回答咱家,为何要在枕头下藏放暗器。” 堂堂郡主,居然在自己府上都如此警惕,九千岁心底倒也着实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若不是他早已勘查过她的过去,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真郡主,他都以为长平郡主被人换了皮。 九千岁的身子侧躺在她的床沿,一手撑着头,一手用刀面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的目光无法回避。 即使没有烛光,但沈乾也能感觉到他侵透性的目光扫在她的脸上,似乎不会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们此刻离得极近,近到鼻息交缠,空气中仿佛都蔓延着一丝暧昧。 当然,只是仿佛。 沈乾感到抵着她下巴的刀逐渐用力,她轻皱起眉头:“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沈乾脑袋里迅速编纂着句子,面上却依旧沾染着一丝愁绪:“释空大师说我将来必有一祸,乃是死劫。” “是吗?” 九千岁显然不信,轻飘飘道,“不是说你气运好吗?” “那是之后。” 沈乾略带忧伤,“释空大师说我只要渡过死劫就会否极泰来,荣运亨通,可这死劫却极其难解。我怕爹娘担心,就没告诉他们。” 九千岁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你倒是一片孝心。” 沈乾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但只当他信了,试探问道:“都督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知晓释空大师所说为何吗?” 见他不置可否,沈乾轻声道:“都督若是想知道,长平自然知无不尽。长平感念都督大恩,一片忠心苍天可见,不会对都督有丝毫隐瞒。” 九千岁却没理会她,手中的匕首缓缓滑下,沈乾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寒意,但皮肤却没有被划开一丝一毫。 最终,刀尖抵着她的胸口。 “你说若是咱家现在杀了你,这死劫是不是就应验了。” 他的话轻描淡写,沈乾心里却是狠狠一紧。 这个人阴晴不定,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合心意或许就会命丧他手,当真是在刀尖上讨生活。 沈乾眼眸微动,捧着他的手道。 “天地为证,长平的命是都督几次三番救下的,都督若是想取长平不会有一句怨言。” 沈乾见他没有动静,接着状似困扰,“可都督不信天地鬼神,若是杀了我,便是应了命理之说,长平也很是难办啊。” “郡主居然用这个威胁我,你觉得有用吗?” 沈乾眨眨眼:“自然无用。都督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长平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并无其他意思。” 耳边又是传来一阵轻笑,九千岁似乎很高兴,“鬼心思真是不少。” 抵在胸口的匕首被移开,沈乾心里微微喘了口气。 她的目光纯真无邪:“我只是比较早熟。” 早熟? 听到这个词九千岁笑容更加开怀。 下一秒,沈乾就感到胸前一紧,她呼吸一滞,眼眸不可控制的睁大,不可置信的望向九千岁。 黑暗中月光洒下,隐隐可见他精致的双眼。 沈乾感到他指尖灵活的揉捏,攥紧拳头强忍 分卷阅读29 住往他脸上砸过去的冲动,话语中都添着一丝咬牙切齿。 “都督,我还未及笄。” “哦?忘了。” 九千岁虽然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丝没有停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养的一只小胖猫。 沈乾抿着嘴表达自己最后的倔强,她却清楚得很。 眼前这个人没有三观可言,他虽然行着亲密之事,可眼中没有丝毫的□□和玩弄,也并没有不能人事的太监亵渎女人的快意。 只是感兴趣,只是想做,便做了,如同对待一只听话的猫狗。 对于九千岁这种能将各种酷刑玩出花样的变态,这世上只分为有用之人和无用之人。 男人和女人在他眼中并无区别。 同他说纲常伦理,怕是想早登极乐。 他懒散道,“感恩戴德这些话还是留着你自己听吧。告诉咱家,你想要什么。” 沈乾眼前一亮,将他乱动的手抱住,软糯道:“长平此生所求不过是一世平安。” “就这个?” 九千岁显然有些失望,“你是定北王之女,一朝郡主,谁人又敢动你呢。” “朝堂的事情我不懂,可驿站里却是亲眼见到有人诬陷爹爹。帝都明面平和,却暗流涌动,让我如何能安心。” 沈乾望向九千岁,眼中的光芒锐利。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若说老天爷要我死,我偏偏要谋一条出路,我要让它看着,它不过就是庙里供着的一尊泥塑,便是镶了金身受万人朝拜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一摊烂泥。” 九千岁听到这话指尖一顿,反手握住她的手把玩,悠悠道。 “寻求庇护,得拿出等价之物才行。你身上有什么能让咱家动心的?” 沈乾抬眸望向九千岁,与其被动应承,不如主动出击,她轻问:“都督想要什么?” “你一个小丫头,无权无势又体弱多病,也就脑袋聪明些。”他啧了声,“可咱家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下一刻,她就感到指尖轻抵在她的胸口,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撩拨的声音。 “咱家便要你的心好了。” 他伸手亲昵抚摸着她毛绒绒的头发,像是在为宠物顺毛:“要听话。” 沈乾听到这话却声音平静:“唯有此事,恕长平做不到。” 顿时,一缕发丝被生生扯断,她感到面上似乎有刀刃一般的目光划过。 “为何。” 沈乾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却依旧平静。 “长平愿为都督马首是瞻,一生以都督为尊,但心是我自己的,不是我想给出去便能给出去的。长平也绝不愿当供人驱使的傀儡。” 九千岁目光微眯,眼中划过一道阴桀:“你不怕我杀了你。” “既然我说过不会欺瞒都督分毫,便绝不会食言。” 沈乾叹了口气,“都督若是觉得长平忤逆,那长平无话可说。但长平绝不会向都督承诺做不到的事情,在长平看来,这便是尽忠。” 沈乾心中作响,垂下眼帘似乎在等待这命运的决断。 一个宠物注定是随时被抛弃的命运,她要的是一步步成为九千岁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稳固自己的地位才能高枕无忧。 宠物是百分百的顺从,但有用之人却要有自己的意识。 她在赌,赌以九千岁的性子,对一心想要效忠于他却又敢于忤逆他的人所具有的矛盾感到新奇。 她也在赌,对着和他同样不信鬼神,厌恶天命之人,他又有几分同理心。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之间。 沈乾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依旧鬼魅,却带了一丝兴奋,像是黑夜中盛开的曼珠沙华,危险又克制不住的诱惑人心。 “咱家允了。” 第15章 . 马场风波(一) 八卦之心 此话一出,沈乾几不可闻的舒了一口气,她扬起笑脸,露出两个小梨涡:“多谢都督厚爱。” 她赌赢了。 这时,外屋传来轻微的声响和一丝烛光。 如意照例半夜起床巡夜,查看郡主是否梦魇踢了被子,却见自家郡主竟然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倒是把她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还未入睡?” 沈乾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轻声道:“没什么,半夜有些口渴就醒了。” 听到这话如意连忙将蜡烛放下为她倒了杯水,目光一瞥,连忙上前将半开的窗户关好:“这窗户怎么是开着的,奴婢记着关上了呀。” 沈乾喝了口水:“我有些热,便开了透透气。” “午夜风凉,郡主小心身子。”如意柔声道,“若是热了奴婢便来给郡主扇小扇。” “知道了。”沈乾笑道,“快去睡吧,我也困了。” …… 从那夜之后,沈乾却没有再见着 分卷阅读30 九千岁,仿佛将她忘了一般。 不过沈乾丝毫不在意,有了九千岁的承诺,她心里的石头便松了些。九千岁不是随意承诺之人,即然允了她,沈乾相信他自然会保自己平安。 不过她现如今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每日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多,还要前呼后拥的,总是不太方便。索性就在王府里呆着锻炼身体。 每日清晨醒了便绕着院子跑步,出了汗吃完早餐泡个澡便踢毽子,练习射箭,蹴鞠,同丫鬟们玩闹着,一来二去身体也不似以前那般羸弱,个子也长高了些。 定北王妃刚入院子就见一个羽毛毽子飞到怀里,沈乾见她来了,跑到她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娘亲,你怎么来了?” 定北王妃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娘亲怕你饿着,带了些糕点来。” 她拉着沈乾的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淮南王府送来请帖,邀你明日去打马球。” “打马球?”沈乾喝了口茶,“可我不会啊。” “不必上场,你便坐在旁边瞧着就好。”定北王妃道,“这次有不少世家子弟都会前去,你正好去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 又是相亲会啊…… 沈乾有些无奈:“娘亲,你瞧自从释空大师为我解了签后,鲁国公夫人对我也没那么熟络,想来是没那么意思了。” 她眼眸微垂,似乎有些难过,“若非上次听到爹爹所说,女儿也没想到会惹出这般事端,可能天命如此,女儿现在也只想常伴爹娘身边。” “话也不能这么说。”定北王妃安抚道,“鲁国公府自己没那个福分罢了。这世间男子千千万,咱不在乎他一个。再者你成日闷在家里也不行,淮南王府离咱们这也不远,你便当去散散心。 沈乾目光一闪:“是去淮南王府打马球?不应该是去马场吗?” 定北王妃笑道:“原本是在马场,不过因着当年淮南王妃喜爱马球,淮南王特意在府上辟出一块地来做马场,这在当初也是一方美谈呢。所以若是淮南王府邀请打马球,都是去王府上做客。” 她叹了口气,“听说是因着王妃去世之后,淮南王思念发妻,便想着马场做热闹些,瞧着孩子们在球场上的身影,便能想起王妃,也算是缅怀故人。” “那淮南王倒是个长情之人。” “是啊,当初为了求娶王妃,淮南王和先帝还曾大吵一架,被贬到淮南那偏僻之地,过了许多年才回来。”定北王妃又叹了口气,“可惜王妃命薄,不过十年时间便香消玉损。” 沈乾好奇:“这淮南王妃居然能让淮南王如此倾心?” “是啊,她是个江湖女子,我曾今见过她一面,英姿飒爽,的确让人羡慕。” 定北王妃也八卦道,“当初王爷去江南巡按时遇到的。便是因着身份悬殊,所以先帝不同意。没想到王爷直接要放弃爵位娶她,先帝无奈只好准了。” “江湖女子?” 沈乾不解,“淮南王妃不是柳公爷的女儿,贤太妃的侄女吗?怎么会是江湖女子呢?”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面色一顿,哂笑道:“这你有所不知,如今淮南王世子的母妃是淮南王的续弦,原是府上的侧妃。不过她命也不太好,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第二年生世子时难产而亡。” 沈乾觉得眼角微抽,这信息量有些大。 她突然想到,诸葛鸿有着武林盟主的身份,作者并未说明是如何得到的,会不会同这早亡的淮南王妃有关呢…… 原著里淮南王也是个野心勃勃的政客,绝不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他居然会为了王妃放弃爵位?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即然是能入淮南王府,这趟是肯定要去的。 第二日,沈乾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同定北王妃一道去了淮南王府。随着小厮的引领,穿过前厅和层层走廊,便瞧见一片开阔之地。 沈乾远远就看到马场上的红衣烈马,是安阳郡主。 比赛还未开始,她同淮南王世子正在练球。见了沈乾,跳下马朝她走来笑道:“长平妹妹来了。” 沈乾一愣,好像自己同她不熟啊。 诸葛鸿也随安阳一同前来,点头笑道:“长平妹妹今日上场玩一局吗?” 沈乾摇了摇头:“我身子弱,也不会打马球,只在一旁为你们鼓劲便成。” 诸葛鸿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倒是安阳挽着她的胳膊亲昵的将她送到观席上,边走边道。 “身子弱更要多出来逛逛,自你回来以后大半时间都在王府呆着,想叫你一同玩都没机会。你若是以后想要学马球我可以教你,虽然我的技术比不上表哥,但在女子中也是一等一的。” 沈乾回笑:“我倒是也想学,不过现在身子太弱御医也说要先静养,其他的等调养好了身子慢慢来。倘若以后当真学马球,我定是去找安阳姐姐的,就怕姐姐到时候烦我。” “怎么会呢,你,我,表哥,这皇城里也就咱们年龄相仿 分卷阅读31 ,都是一家子,我们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听到这话沈乾了然,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先谢谢安阳姐姐了。” 淮南王世子和自己是堂兄妹,不可能娶她为妻,最好的便是以兄妹相称对她平日里多加关怀,并授意未来板上钉钉的淮南王世子妃——安阳郡主,让她同自己多加亲近,成为手帕之交,闺中密友。便是日后沈乾成了亲也好拉拢。 安阳见她态度温和,并不拒绝,心下也满意,笑道:“比赛就快开始了,我先去准备着。” 沈乾点点头:“长平就先预祝世子哥哥和安阳姐姐摘得桂冠。” 赛场上已经摇旗,安阳郡主大步离开,走到马场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于马上,赢得一片好彩。 她和淮南王世子的确是一对佳人,在比赛中配合也极为默契,不愧是青梅竹马。 沈乾望着两人的身影,想着原著里安阳郡主入主淮南王府后对苏媚儿的凌虐和诸葛鸿的迁就默认,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女人总觉得自己在丈夫的心里是不同的,可又有什么不同呢。不同的从来都不是感情,而是价值。 第16章 . 马场风波(二) 出事了 诸葛鸿能默认安阳对青梅竹马一心为他的苏媚儿百般折磨,不过是因为安阳比苏媚儿的价值更高。 倘若重生之前诸葛鸿当真篡位成了皇帝,那安阳最后的下场也可想而知。甚至可能会可笑的成为诸葛鸿自以为对苏媚儿缅怀的祭祀品。 说到底这个男人只爱自己。 她也并没有什么兴趣看这场球赛,起身离了观赛席去更衣。 路上朝引路的小丫鬟笑道:“这王府规格都有标准,这么大的马场,不得占了侧妃娘娘们的用地。” 小丫鬟回道:“这马场是当年王爷特意向先帝求的。因着咱们王府后面那处宅子原是罪犯流抄的房子,所以便赐了咱们王爷,将两府打通并成一处。王爷念旧,前院这儿只按照往日王妃在时的布置,如今只住着王爷和世子爷,其余主子都是挪到后边去住。” “没想到王爷这般深情。” 提到王妃,小丫鬟却不再多说,将她引到更衣处,沈乾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在那看赛也累了。待会便自行逛逛,一路散回去。” 小丫鬟有些犹豫,沈乾接着宽抚:“放心吧,我虽然身子弱些,记性却好得很,路我已经记下了,这青天白日的又不是晚上,不会走丢的。” 听到她这话,小丫鬟才福了一礼:“那奴婢先行告退。” 见小丫鬟走后,沈乾见四下无人,便想朝后院走去,可还未走几步,就见陈拂霜挥着手帕小跑来喊道:“长平郡主。” 沈乾:“……” 她转身面上惊喜笑着:“霜儿,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陈拂霜微微喘气:“我方才在马场见着郡主,原是想给郡主请安,不过人太多了不方便过去。见郡主出来便跟了出来。” 她有些疑惑,“郡主是要去哪里啊?” 沈乾面无异常宛然一笑:“马场上太吵了,我方才出来更衣,见那边花开正好,便想去瞧瞧。” 见陈拂霜眼中的期待,沈乾心里叹了口气,“要一起去吗?” “好啊。”陈拂霜眼中宛若繁星。 两人漫步走着,陈拂霜面上微红,柔声道:“其实我此次来是想多谢郡主。” “谢我什么?” “那日钟鸣寺,郡主在主母面前替我解围。” 右相也知晓了这事,沈乾本就是定北王之女,再加上气运一说,相国对她能交结到沈乾很是满意,对她们母女也多了些赏赐,日子比以前好过许多。 相国夫人虽然恨得她牙痒痒,但她和母亲日常并无差错,便也拿她们没办法。丞相府上依旧是丞相做主,与定北王府交好这事有利于相国和公子们日后的官场仕途,他自然不会像平日一般放纵夫人惩治后院。 “我说过你不必在我面前这般客气。”沈乾歪了歪头,“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知恩图报,拂霜自然是要感谢郡主的。”陈拂霜抿唇一笑。 两人正聊着天,忽然就听到假山那头传来一道女子的气急声:“你怎么又跟个哑巴一样!” 沈乾和陈拂霜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趴在假山后偷听。 她们本就脚步轻盈,小心翼翼的没被发现,就听到那女子又道:“这荷包绣得是丑了些你也不用哭丧个脸吧!姑奶奶第一次给人绣荷包能绣成这样就不错了,手指都快扎成马蜂窝了!” 听着女子有些委屈的控诉,沉默片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疼吗?” “废话,我用针扎你你不疼?”那女子絮絮叨叨,“这可比练武难多了,难怪那些绣娘一件绣品能赚半年。我可警告你,这玩意你给我好好保管着,丢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又过了片刻,就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又响起:“嗯。” 沉默 分卷阅读32 片刻,他道:“走了。” 那女子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低沉:“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男子不再说话,女子似乎有些无奈:“行吧行吧,机密嘛我懂。” 她声音突然又些流氓,“不过我都送了这个给你,你就没什么东西给我?” 男子还是没说话,沉默了良久,安静到沈乾以为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就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来,给你,烙饼吃。” 沈乾:“……” 烙饼?这是什么朴实的承诺。而且难怪这人说话只说一两个字,原来是个小结巴。 陈拂霜也没想到那男子居然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谁在那里!” 只听一声厉喝,沈乾正要拉着陈拂霜跑路,就感到肩膀一紧,整个胳膊被向后拧去。 她连忙道:“疼疼疼,轻点。” “是你?”那女子看清来人,松了手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沈乾揉了揉肩膀,陈拂霜连忙扶着她:“郡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沈乾望向那女子,“姑娘见笑了,我们方才听到这边有动静,还以为是府上进了贼,一时担忧才出此下策。” 听着她胡说八道,陈拂霜也连忙点头。 “你就是长平郡主?” 见沈乾点头,那姑娘大气的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方才的事:“听到就听到呗,主要那小子害羞跑了,不然还能让你们见见。” 陈拂霜见她如此明目张胆,一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大赵在婚姻之事上比较开放,但男女私下单独见面还是会让人诟病。 那姑娘瞅了瞅沈乾,突然笑道:“你被释空大师解签了?” 见沈乾瞧着她又些迷茫,那姑娘飒爽一笑。 “咱们见过的,在春宴上。” 沈乾听着这话想起当时在春宴坐在她后面那女子,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春宴那日匆匆一瞥之后便是九千岁到了砸场子,她的心思也并不在这姑娘身上,如今听她提起才想起来。 眼前的女子依旧是圆领长袍,脚下扎着一双马靴,头发梳成马尾高高束起,看着英姿飒爽,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她抱拳利落道:“在下阳陵侯之女迟柔,见过郡主。” 沈乾瞧着她倒是好奇:“这帝都的姑娘少有如迟姑娘这般飒爽的。” “我出生便在江湖,随爹娘看遍大江南北。十二岁爹爹回帝都继承侯爵之位,我才跟了回来,也不过四五年光景。” 迟柔背着手朝沈乾转了一圈审视道,“我爹老跟我唠叨让我学学郡主,说都是从外面回来的,怎么人家郡主就知书达理,你就跟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今日一见……” 她摸了摸下巴,沈乾见她思忖,也配合着转了一圈歪头笑道:“怎么说?” 迟柔打了个响指,咧嘴一笑:“果然是我爹的原因!” 陈拂霜也好奇的睁大眼睛,不解道:“同阳陵侯有何关系?” “你想啊,定北王和王妃都是温文尔雅的,自然生得郡主端庄得体。我爹爹自个都是个老顽童吃喝嫖赌无一不通,所以我和我哥才会像个猴样!” “噗嗤!”听着她这耍宝的话,陈拂霜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沈乾眨了眨眼睛:“你不怕我们把你私下会见男子的事情说出去吗?” “怕什么,你们若是说出去让那小子能壮些胆子上门求亲我高兴还来不及。” 迟柔丝毫不介意,她望向沈乾双眼含笑,“再说了,郡主会吗?” 沈乾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自然不会,我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接着道,“相遇便是缘分,咱们一道回去吧。” 迟柔笑眯眯:“好啊。” 三人聊着天回到马场,气氛很是融洽。然而还未到马场上,就见一片慌乱。 陈拂霜疑惑:“这是怎么了?” 就见乱哄哄的喧闹声中,诸葛鸿抱着安阳郡主从人群中冲出:“快传太医!” 第17章 . 马场风波(三) 谁是黄雀? 安阳的面色苍白,额间流下豆大的冷汗。沈乾瞧着,她的脚踝上已经渗透出血迹。 两人和丫鬟小厮们匆匆擦着沈乾三人离开,观赛场上已经议论纷纷。 东道主都离开,比赛是打不下去了,众人也都悻悻而归。 回府的路上,沈乾瞧着定北王妃询问方才发生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了,安阳的马突然失了控,兽性大发几个人都没控制住,竟将她生生从马上甩了下去。好在没伤到脑袋,只是这腿看样子是断了。” 沈乾轻挥着扇子:“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失控呢?”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却讳莫如深:“畜生毕竟是畜生,总有发疯的时候。左右 分卷阅读33 是淮南王府的马,自然有淮南王府去管教,不必咱们上心。” 这帝都里各家的肮脏事多了去了,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总归不是她们定北王府的事,明哲保身就行,其他的宝儿还是少了解些的好。 沈乾微微颔首,柔声道:“母亲说的对,想来安阳姐姐会平安无事的。” 定北王妃轻飘飘道:“不过瞧着这样子,淮南王世子和安阳的婚事怕是也要定了。” 这诸葛鸿敢当众抱着安阳郡主离开,也等于是告诉所有人要娶安阳的决心,男女有了肌肤之亲,想来这婚事是推脱不掉了,对安阳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呢? 沈乾绝对不相信马儿会突然之间发狂,还偏偏是安阳郡主的马,想起陈拂霜曾今说过,安阳郡主也曾今用过相同的手段对付博安侯的孙女,难不成是被人报复了? 她思忖片刻,不过对这里的是非尚不熟悉,想不出谁会干这事。 总归安阳是要嫁给淮南王世子,这事也并不会对她的计划有所干扰。 “郡主放心,只是伤到了腿脚,只要好生休养过些时候就能恢复如初了。” 御医行了一礼,将药方开好后便退下。 安阳已经哭成泪人:“表哥,那马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疯呢?” 诸葛鸿搂着她:“许是天气转热,所以马儿性情也变得狂躁。” “不可能,便是入夏那马也不会如此啊!” 安阳抱着他的脖子,豆大的眼泪成线落下,“我不管,表哥,你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才行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 诸葛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哄道,“你放心,表哥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呢。我已经派人下去查了,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安阳听到这话面上才泪珠带笑,娇弱的靠在他怀里:“多谢表哥。” 不一会儿,就见诸葛鸿的贴身心腹鎏金压着一个小厮走进屋里跪下。 “世子爷,人带到了,马圈一直是由王桂看管,赛前的饲料也是王桂负责喂养。” 王桂见着诸葛鸿便连忙磕头求饶:“世子爷,小的知道错了,求世子爷饶小的一命,求世子爷饶小的一命!” 诸葛鸿望向他,眼中淡漠:“知道错了?看来你是供认不讳。说吧,为何要陷害安阳郡主?” “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啊!” 王桂磕头道,“小的每日都兢兢业业的伺候主子的马匹,不敢有丝毫懈怠,又怎么会陷害郡主呢?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陷害郡主啊!” “放肆!” 诸葛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马圈是你看管的,出了事情你推脱不了责任!” “不不不!小的不敢啊!小的怎么敢啊!” 王桂紧张得浑身发抖,他忽然猛地抬头,“肯,肯定是秀儿!柳侍嫔的丫鬟秀儿!对,一定是她!” 诸葛鸿眉头一挑:“柳侍嫔?” “是!一定是她!回世子爷,小的一直是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往日里马匹都很是温顺,从来没有发生过躁动之事。但是今日秀儿忽然出现在马圈里,神色紧张,见小人回来了便连忙跑开。小人一开始不疑有他,现在想来一定是她干的!” 安阳听到这话,拉了拉诸葛鸿的袖子:“表哥,一个丫鬟怎么敢如此大胆,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诸葛鸿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将柳侍嫔和秀儿一同叫来对质。” “是。” 鎏金抱拳道,不一会儿便将人带了过去。 柳侍嫔早就在后院听说了安阳郡主受伤的事,她原本还幸灾乐祸。 这个安阳郡主每每到府中都会挑她们这些侍妾的不快,对世子爷的的心思都快刻在脸上了。 人人命不同,她在世子爷身边两年也才混到妾位,人家却只要进门就是正妃,生得孩子是嫡出。如今摔断一条腿,也算是报了她几次三番被羞辱的仇,心里舒坦多了。 没想到正在后院喝酒庆祝呢,就来了一群下人将她押到前院。 她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着什么,朝世子爷跪下,柔媚一笑:“妾身见过世子,安阳郡主。” 安阳瞧着她那勾引人的模样心里就恨得牙痒痒,抱着诸葛鸿抽泣道:“表哥,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放心。”诸葛鸿见她撒娇的模样无奈道。 他转眼望向秀儿,淡淡道:“你今日为何会在马圈?” 柳侍嫔听到这话心里咯噔,大感不妙。 就见那秀儿面色平静,郑重的磕了头道:“是柳侍嫔让奴婢在郡主所骑之马的饲料中下药,使马儿狂性大发。” “秀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柳侍嫔面色苍白,瞪大了眼睛望向她,“我何时让你陷害郡主!” 秀儿却并不理会她,接着道:“柳侍嫔曾今受郡主掌掴,因此一直记恨在心。又嫉妒郡主得世子喜爱,日后能入主王府。想着 分卷阅读34 若是郡主成为主母,日后对她一定是百般折磨,所以才下此毒手。” “你这毒妇好狠的心!” 安阳听到这话,哭着朝诸葛鸿解释道。 “表哥,那次我罚她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她故意弄坏了母亲送我的新衣裳,我也不会罚她啊。她居然因此就要置我于死地,真的太可怕了!” 诸葛鸿连忙为她擦着眼泪安抚道:“好了好了,表哥一定给你讨一个公道,你再哭表哥心都要碎了。” 柳侍嫔见她们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定了罪,面色苍白喊道:“世子,妾身冤枉啊。妾身怎么敢记恨郡主,陷害郡主呢!” 她拉扯着秀儿的衣裳,“你这贱人!为何要陷害我!说,是谁要你陷害我!” 秀儿被她扯的衣领散开,露出里面青紫一片的皮肤。 诸葛鸿见了眉头轻皱:“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秀儿哭着捂住胸口:“柳侍嫔因为世子不去她那儿歇息,便经常打骂奴婢,拿奴婢撒气。今日之事,也是柳侍嫔硬逼着奴婢干的。说是若奴婢敢违背她的命令,便要奴婢不得好死。奴婢也是没办法啊,求世子恕罪,求郡主恕罪!” “你,你这贱人!” 柳侍嫔面色铁青,冲上去抓住秀儿的头发,“到底是谁让你污蔑我!你说啊,说啊!” “够了!” 诸葛鸿将一旁的茶杯砸在柳侍嫔的身上,厉声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你这毒妇,居然妄想迫害安阳郡主!胆大包天,其心可诛!来人,将这毒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柳侍嫔听到这话整个人瘫倒地上痛哭流涕:“世子,真的不是妾身啊!是有人陷害妾身啊!” 诸葛鸿却厌恶的别过眼去,不再多看她一眼。下人们听讯入内,不顾柳侍嫔的哀嚎将她拖了出去。 “至于你们……” 诸葛鸿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 “王桂疏忽职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秀儿虽然助纣为虐,但念在你是被主子逼迫,又受尽折磨。便打十板子丢出府去,自生自灭吧。” 二人听到这话,哭着磕头谢恩,也被领了下去。 虽然安阳觉得对秀儿的处罚稍轻,但看到柳侍嫔那个贱人得此下场,心里也是痛快。她娇媚的贴在诸葛鸿的胸前。 “谢谢表哥。” 诸葛鸿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傻瓜,你是我最疼爱的表妹,欺负你的人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他目光微闪,状似随意道,“对了,今日你同长平聊得可还愉快?” “嗯。长平看样子到也挺喜欢我,日后还打算到我府上相聚。” 诸葛鸿听到这话满意道:“那便好。表妹,你也知道表哥这辈子非你不娶,咱们日后夫妻一体,你多同长平交好,便是为咱们府上争一份气运。” 他叹了口气,“现在朝堂宦臣当道,我们淮南王府也是如履薄冰。即然长平能得释空大师青睐,定有过人之处,女儿家的事情表哥不方便接触,还要靠你才行。” “表哥放心!” 安阳信誓旦旦,“能为表哥分忧是我份内之事。” 她又红了脸,眼中含着一丝期冀,“那表哥你什么时候去提亲啊?” 诸葛鸿微微一笑:“不急,你且安心养伤。等你的腿好了,我定八抬大轿迎你为妻。” 他扶着安阳躺下,柔声道,“今日累了吧,你先好好休息,我待会让公主府的人来接你回去。” 听到爱人的承诺,安阳心里如滴了蜜一般。她嘴角轻扬,安心应下。 诸葛鸿为她掖好被子后便关上门离开。 鎏金已经在门外候着,诸葛鸿负手走在长廊上,轻声问道:“人呢?” “已经打了十板子丢出去,钱也给了。如今正派人跟着,她现在雇了马车正往城外去。” 诸葛鸿抬头望着屋檐之外的碧蓝天空,阳光略微灼刺,让他半眯起双眼。 “这日头太大了,晚上处置吧。”他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狠戾,“弄干净些。” “是。” “对了,柳侍嫔处置了吗?” 鎏金恭敬道:“柳侍嫔没挨到三十板就去了。” 诸葛鸿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美人倒是个美人,可惜人蠢脾气又差,也是她的命不好,记得给她多烧些纸吧。” “是。” 第18章 . 后院之争(一) 拜个师傅 司礼监,一个锦衣卫快步走下大狱的最底层,对两旁皮开肉绽,毫无人形的囚犯们熟视无睹,径直走到隐隐传出凄惨哀嚎的审讯室。 刚打开门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龙鳞香,隐隐藏着一股血腥味。 这血腥之味正来自于审讯架上已经血肉模糊的犯人,但锦衣卫依旧没有一丝余光瞥向一旁,而是恭敬的跪在小叶紫檀雕花长椅前,呈上最新密信。 一身紫袍的九千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分卷阅读35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住密信,拆开瞧了眼,便嗤笑出声,声音悠悠拐着弯儿。 “咱家那小侄子倒是做的一手好功夫。可惜了,好好的世子爷不当非要去卖身做()妓,真是难为他了。” 听着他对淮南王世子毫不遮掩的讥讽,锦衣卫依旧头也不抬的跪在地上,眼神都没有丝毫晃动。 他知道,九千岁并不需要他的任何表态和奉承,他只有一丝不苟的做完自己份内之事,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多做一分动作,多一个眼神,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眼前这人的铁血手腕,是无数血肉之躯用性命铺就而成。 这把椅子,又是立于多少亡魂的血泊之中。便是他如今只跪在这里,就感到身上千斤的威压,让他仿佛喘不过气来。 头顶轻飘传来一声,“下去吧。” 锦衣卫心里顿时舒了口气,抱拳恭敬应下:“是。” 九千岁却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因着信里的内容,锦衣卫的拘谨,亦或是这犯人审讯的无聊至极。 他声音如拨弦长鸣。 “无趣。” 两根青葱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手里的信纸,以几不可见的速度优雅一掷,那信便如利箭一般破风而过,直直插在墙壁上燃烧的灯火之中。火舌舔舐着信纸,转瞬便化为灰烬。 九千岁起身,懒得再瞧那犯人一眼,一挥衣袍负手离开。 “杀了吧。” …… 又是一日艳阳天,沈乾在小院里支了个遮阳帐篷,正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早日宁静的日光浴。 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睁眼一瞧,就见一张笑意颜颜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又来了?”沈乾有些无奈。 “什么叫又啊?”迟柔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端起茶杯就好不见外的喝了一口,“我统共来了也不过三回。” “是啊,四天来三趟,也是难为你了。” 迟柔嘿嘿一笑:“这不是与你投缘吗?” 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上见的人也多了。第一次瞧着沈乾在春宴上,就知道她也是同自己一样,对那些世家子弟之间的恭维奉承没啥兴趣。 只一个人坐在那里净发呆,一副娇柔淡雅的模样。 沈乾也不否认,她也甚是喜欢迟柔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 摇着扇子在躺椅上晃晃悠悠道:“也难为阳陵侯了,昨日差人送信来让我关照关照你,还送了我一只翡翠镯子。” 她停了扇子瞧着迟柔,“你在这帝都到底是得罪了多少姑娘?居然没一个同你合得来?” 迟柔撇撇嘴,掰了一半橘子丢给沈乾:“不是我同她们合不来,是她们同我合不来。成日里说话软刀子带棒的,聊得无非就是谁家公子长得好看,谁家后院又着火了,没意思得很。又觉着我整日舞刀弄枪的,污了她们的眼,我又何必去讨那个晦气呢。” “舞刀弄枪?”沈乾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停下扇子问道,“你会武功?” 迟柔见她感兴趣,一挑眉得瑟道:“那当然,我在江湖人称平步水上漂,武林之中也是能叫得上名号的。” “水上漂?这么说你水性很好。” “是啊。我出生便是在水上,我爹说我与水有缘。五岁就能下水摸鱼,八岁便能在金陵河里打滚,连江南的水贼想在水里追上我都得费上一番功夫。再加上我轻功好,能点水而行,自然就得了这称号。” 沈乾歪了歪脑袋:“听着倒像是在吹牛,我又不入江湖,便是你随便编出来骗我我也不知道。” “我骗你做什么!” 迟柔从凳子上“腾”得站起来掐腰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湖里给你摸条鱼上来!” 开玩笑,江湖名号可不比朝廷的爵位封号,投胎投得好就能得。 这可是实打实凭本事拼出来的! 见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沈乾连忙拦下她:“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成吗?” 她为迟柔殷勤的扇着小扇,“我只是想到我这身子弱得很,御医虽说让我勤加走动,但到底还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之前在山庄休养,甚至连屋子都出不了,瞧着那些姑娘们,各个都能挑担抬水,身体好得不得了,羡慕得很。 话本里也都写着江湖侠女,鲜衣怒马,自在潇洒肆意武林,看着让人羡艳,所以方才听到你说那些话,没想到话本里的人物当真出现在眼前,一时有些不可置信罢了。” 迟柔听到她这番话,双手环胸:“你想学武功吗?” 沈乾抿唇一笑:“也不算是,我的身子自己清楚,不求练得什么武艺,能强身健体便满足了,可惜这帝都习武的皆是男儿。” 她眼眸微垂,瞧着很是伤感可怜,“嬷嬷们也都说女子大方得体,持家有方就好,不配习武,我便也不敢再提了。想来我这病怏怏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她手帕沾着眼泪,“想来就是命吧。” 分卷阅读36 “哭什么!不就是习武吗?谁说女子不能习武?我教你!” 迟柔抢过帕子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她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更何况沈乾长得就是清秀小白花模样,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瞧着便让人心软。 “你放心,以我的功夫,教你绰绰有余。就是怕你受不住苦,练武不比刺绣,是要下狠功夫的。” 沈乾拉着她的袖子娇声道:“我不怕吃苦,多苦的药我都吃过。从小病到大,便是鬼门关也去过几遭了,还有什么怕的。” 她接着道,“不过我也不想让这事被旁人知晓。尤其是爹爹娘亲,否则他们定是会担心我的。” 迟柔想了想,“那你便去我家好了,我家里刀枪剑戟都有,若是想练骑射,咱们便去马场。打马球也是要骑马的,不会有人怀疑。” 沈乾笑着点点头:“小迟你人真好。我在帝都这么久,就觉得与你最投缘。如你这般的江湖侠女,女中豪杰,肆意潇洒快意人生,巾帼不让须眉,最是让人崇敬了。” 迟柔被她夸得有些飘飘然,大手一挥:“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便去我府上去。” “等一下。” 沈乾拉着她,“今日怕是不行。我之前约好了要去相国府找霜儿玩。” “陈拂霜?”迟柔摸了摸下巴,想起当初假山看到的柔柔弱弱的姑娘,一拍手,“反正我今日也没事,同你一道去好了。” 两人一拍即合,迟柔中午留在定北王府上吃了饭,便去找陈拂霜玩。 因着之前递过帖子,两人下了马车便有相国府的小厮接引着去了后院。 进了院子,陈拂霜迎上来笑道:“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盼着好些时候了。” 迟柔一甩折扇:“我这次不请自来,七小姐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陈拂霜笑道,“院子里热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进屋吧,早就备好瓜果等着呢。” 三人携手进了屋子,丫鬟为她们上了茶水和帕子。 沈乾柔声问道:“许姨娘近来可好?” “我娘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如今已经大好了,正在屋里休息着。担心会传染给两位,就不出来见你们了。” “正好我这次带了些药草来,你且用着。”沈乾望向她,“我那边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平日里自己身子就差,所以屋里药材不少。” 陈拂霜心里感激:“多谢郡主了。” 沈乾每次送来的药草都不是寻常凡品,千金难寻。这般委婉也是为了不让她难堪,她自然是知晓的。 迟柔喝了口茶,这空手而来也有些尴尬:“我来得倒是的确匆忙,空手上门也没什么东西送你,下回补上,陈七姑娘别见怪。” “怎么会呢。”陈拂霜连忙道,“你们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三人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说。 陈拂霜与迟柔不熟,再加上那日瞧见迟柔与男子在假山后私会,一时有些尴尬。 迟柔呢,自小随意惯了,大家小姐那些针线刺绣她是一点也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同陈拂霜说些什么,只得自顾自喝着茶。 第19章 . 后院之争(二) 你老公要来啦…… 气氛略显尴尬,沉寂了片刻,沈乾缓着气氛笑道:“前些日子马场看球倒是不太尽兴,有时间咱们可以一同去马场练球,场上也能肆意一番。” 说到这话迟柔也开了口:“听闻安阳郡主那日摔断了腿,得养好些日子。没想到竟然是世子府上的一个妾室所谓。” 她叹了口气,“害人终害己,何必如此呢。” “我看不尽然。” 陈拂霜扣起茶盖,“一个妾室敢同未来主母作对,这事儿对她没得好处。若是成了,她也依旧是妾,当不成当家主母。若是败了,这不自己连命都搭进去了,怎么算都是个亏本买卖。” 迟柔道:“听说是因为当初安阳郡主同那妾室曾今起过争执,当众掌掴,所以她才记恨在心。” “虽说如此,但马上摔下大多断个腿脚,最多也就是个重伤,半身不遂。如果仅仅是为了解气而设计这么一出好戏,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反倒是那个……” “到底是淮南王府的事情,咱们在这猜测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 沈乾打断陈拂霜的话,“多说无益,咱们也不过是听说,哪里有人家亲自审问的清楚。若是被旁人听了去颠三倒四的学些口舌,反而成了咱们的不是。” 听到她这话,迟柔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倒也不再接话。 陈拂霜笑着应道:“郡主说得对,咱们不说这些。对了,方才说到马球,我听闻过些日子燕国的使臣便要到了,每次使臣来朝,都是要举办骑射大会的,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说到这个,迟柔也来了兴趣:“是啊,今年应当正巧赶上春猎,陛下向来喜欢热闹,不止是王公子弟可以参与骑射,女子也可去观赛。” 她摸了摸下巴,“已经 分卷阅读37 传来消息,这次领队的使臣是燕国狼主的儿子步六孤岐通。他今年已经二十又一,这次前来想是存了和亲的心思。” 大赵开国以来,一直存着与少数民族联姻的关系,以示结好之意,稳固边界安定。 燕国是北方大国,虽然所占之地大多是沙漠和草原,但却是联通西方梵音之国的重要通道。 大赵想要对外买卖奇珍异宝,马匹香料,都得经过燕国。而燕国也需要大赵的丝绸米茶,各取所需,所以两国一向较好。 步六孤岐通? 沈乾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书中对他的刻画。 步六孤岐通乃是鲜卑,萨迦和汉人混血。 与诸葛鸿的儒雅风流不同,他金发蓝眼,高鼻剑眉,既有东方人的细腻又混着西方的粗旷俊美。一头微卷金发半扎在脑后,阳光下显得张狂而灼眼。 他深邃的眼眸中充斥着野性。只看一眼,便让人想到粗旷壮丽的沙漠落日,草原之上嘶哑寂寥的马头琴声。 虽为狼主,却更像是虎视眈眈的草原之王,危险又让人着迷。 沈乾瞧向陈拂霜心里想着,你老公要来了啊。 “霜儿,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没有离开过帝都?” 陈拂霜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从出生以来便一直在帝都从未离开过。我娘亲也自小是孤儿,没有旁的亲戚朋友,所以我们自然没有其他去处。” “那你想离开帝都吗?” 陈拂霜微怔,旋即叹了口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本就是庶女不比二姐姐自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莫说是其他地方了,便是离开这相国府,也得禀报了主母才行。 以我爹爹的性子,我日后要么是嫁给世家为妾,那这辈子怕都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要么,是嫁于爹爹门下学子为妻,若是未来夫君被外派到别地上任,家眷也会一同前去。” 迟柔见她叹息的模样,皱着眉头:“婚姻嫁娶可是人生一大事,你都不为自己争取一下,难道就任人指配?” 陈拂霜笑容微涩:“我能怎么争取?我不比迟姐姐和郡主,庶女的一生本就只有这两条路可走。我也不求其他,只要能和娘亲平平安安过下去便满足了。若是日后能嫁于一个好夫君,将母亲接到一起同住,我便满足了。” 迟柔对她这种随遇而安的想法实在不敢苟同,沈乾却突然问道:“那你喜欢草原吗?” 陈拂霜一愣:“草原?” “是啊。我听说草原上可以纵马奔驰,有河流,有雄鹰,有马有兔子。碧空云垂鹰飞起,风吹草地现牛羊。” 陈拂霜听着她描述的场景双眼微晃,最终却摇头:“我不知道。” 她望向沈乾疑惑道:“郡主为何会说起草原?” 沈乾喝了口茶调笑道:“不过是因为方才提起燕国王子要来提亲,所以想到若是日后能嫁到草原去,岂不是可以纵马驰骋,自在逍遥。” 陈拂霜面色一红:“郡主怎么取笑我,燕国王子便是和亲也是世家嫡女分封前去。再者草原虽好,但到底孤身一人远在他乡,举目无亲又身担大任,不是儿戏。” “我不过是随口提起一句,你倒是当真了。”沈乾笑道,“难不成是听说了这步六孤岐通俊美无俦,所以芳心暗动了?” 她朝迟柔挤眉弄眼,“我看着肯定是如此。” 陈拂霜又气又羞,起身要到里屋去:“你怎么还取笑人家。” 沈乾见她真羞了,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好了好了,我错了。” 没想到刚碰到陈拂霜的手腕,就感到她身形一僵,轻叫出声,连忙退后一步捂住胳膊。 沈乾见她嘴唇苍白,起身走向她:“怎么了?” “没事。”陈拂霜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不小心磕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沈乾瞧着她躲闪的眼神,根本不信她所说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可不是小事,我瞧瞧。” “没什么的,已经上过药了。” 陈拂霜见她上前连忙后退,“对了,先前让丫鬟熬些清爽的果茶来,我去瞧瞧。” 她正要离开,却见迟柔直接拦住她的去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迟柔便已经抓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撩开。 青紫交加,上面还有大大小小发红的针眼。 陈拂霜连忙将袖子放下,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吓着你们了。” 沈乾的眼中一片平静,轻声道:“谁干的?” “没有谁。” “相国夫人,还是陈二姑娘。” “真的没有……” 迟柔瞧着沈乾道:“那便是两个都做了。” 她最看不得这些后院里下作的手段,她虽然不喜陈拂霜柔柔弱弱的没个主见的模样,但也看不得一个女子被人如此欺负,这手段简直可以是歹毒了! 迟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腾起,撸起袖子道:“你等着,我去把她打一顿给你报 分卷阅读38 仇。” 陈拂霜见她当真要朝外走,连忙拦着她:“等等,迟姐姐,我真的没事你别……” “你这般忍让,只会让别人更加欺辱你。” 迟柔拧着眉头,“你放心,我到无人处给她套个麻袋揍一顿,她不知道是谁干的。便是找到我头上,也同你无关。” 说罢推开她就要去,陈拂霜死死抱住她的腰:“迟姐姐,你若是当真为我好便求求你当没瞧见这事吧。” “你?!” 迟柔被她缠着,又不能真对她动武推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瞧向沈乾。 沈乾淡淡道:“霜儿说得对,咱们只当不知道这事。” 迟柔听到这话瞪大眼睛:“难道就看着那毒妇这么嚣张?!” “你这般妄自冲动,只会让霜儿的日子更难过。咱们毕竟是外人,又是霜儿的朋友,不方便与陈二姑娘对上。即使你把她打了,她最终还不是会把气撒到霜儿身上,受苦的只会是霜儿。” 迟柔气得脸蛋鼓鼓:“那你说怎么办?” 沈乾踱步走到陈拂霜面前,拉起她的手坐下缓缓勾起嘴角:“我听说你二姐姐同安阳郡主交好?” 陈拂霜点点头:“是,二姐姐与安阳郡主相识,每次宴会都会与安阳郡主同处。这几日也递了帖子去看望郡主。” 沈乾听到这话宛然一笑:“安阳郡主这些日子卧病在床,不能去参加贵女之间的聚会,想来的确无聊的,你二姐姐倒是有心了。” 迟柔双手环胸:“这同安阳郡主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随便问问。” 迟柔见她神神秘秘的,撇了撇嘴,要她说,就是把那毒妇给打一顿才出气。 陈拂霜却似乎知晓她要做什么,有些紧张:“郡主,还是算了吧。” 沈乾扬起嘴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你放心。” 第20章 . 后院之争(三) 北燕使者进城…… 第二日清晨,沈乾随母亲递了帖子去明安长公主府玩。 长公主见了沈乾一脸笑意:“长平都这么大了。本宫还记得小时候才到桌子那么高。没想到现在瞧着倒是同我们家安阳差不多高了。” 沈乾羞涩一笑:“先前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了好些日子也没来同姑母请安,还请姑母见谅。” “这孩子,同姑母还这般见外。”明安长公主笑道,“自你回来,安阳可是一直念叨着要找你玩呢,如今她腿伤在身,你能记着来看她便是一片心意了。快去吧,姑母让人给你们送些果子奶去。” 沈乾行礼应下,随着丫鬟朝后院走去。 刚跨过屋门,就见安阳在里屋砸了杯子大嚷:“你没长眼睛吗!这帕子若是弄脏了你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沈乾走进屋里笑道:“安阳姐姐,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安阳见到她面色缓了缓,声音却还是气急:“这丫鬟白生了手脚,居然能把茶水泼了!” 沈乾见一个丫鬟跪在地上,她的膝盖压在碎裂的茶杯之上,已经浸出了血迹,便朝她摆了摆帕子:“还在这碍郡主的眼做什么?下去吧。” “是。”那丫鬟松了口气,从碎片上爬起来,艰难的起身离开。 沈乾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安阳见了又骂道:“那些丫鬟真是瞎了眼蒙了心,客人来了也不知道上座!” “好了好了,姐姐莫要生气了,您可是咱们大赵最金尊玉贵的郡主,为了一群下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她瞧着安阳手中的针线笑道,“姐姐绣得花真是精巧,不像我绣个兔子像小猪,娘亲都笑话我。” 安阳郡主听到她这话也笑出了声:“你呀还是该多练练,不然以后怎么给夫君绣衣纳鞋。” “有下人忙活着,要咱们绣什么。” “那你就不懂了。”安阳便挑着针线边道,“别人做的衣服自然没有妻子做的贴心合意。再说了,夫君的贴身衣物定然是不能经过他人之手的,免得那些小蹄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见她一脸懵懂,安阳抿嘴一笑:“你呀还小,等及笄之后自然会有嬷嬷教导你的。” 沈乾却眼睛弯弯:“我虽然不懂那些,可却看得出姐姐这绣得可不像是女子所用之物呀。” 她眨了眨眼睛调笑道,“难不成姐姐已经有了如意郎君?” 安阳听到羞涩一笑,耸了耸鼻子:“哪有,不过是前些日子打马球不小心弄脏了表哥的帕子,我还给他一个。” “哦~原来是世子哥哥的帕子,难怪你方才那么紧张。” 沈乾笑着回道,却又似乎有些疑惑,“不过淮南王世子,他不是......” 突然想是想起什么,她连忙住了嘴。 安阳郡主见她如此,心下有些疑惑,只要是事关诸葛鸿的事情她都很是在意,眉头轻皱问道:“怎么了?” 沈乾神色略微尴尬:“没什么,我这一时矢 分卷阅读39 口罢了,姐姐别问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以为我在嚼舌根就惨了。” 安阳见她这般纠结,心里疑心更重,握住沈乾的手柔声道:“好妹妹你同我说说,我定不会告诉旁人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只是听说,说是有人瞧见相国府上的陈二姑娘私下同淮南王世子说了好些话,看起来两人关系很好。陈二姑娘还拉着世子的衣衫,世子爷走后她还望着背影许久。” 见安阳面色阴沉,沈乾连忙一挥扇子,“嗐,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编排的呢,我也是因着有次在街上瞧见了世子爷和陈二姑娘一道所以才以为……” 安阳眼神一凌:“你什么时候瞧见的?” “就是马球那日之后啊,不过我也只是在马车上的无意瞥见世子爷和陈二姑娘在一家首饰店里挑东西,也没什么……” 沈乾轻瞥着安阳的表情,她的面色已经很不好。 马球之后,好啊,趁着她卧病在床不能动了,就抓准时机勾引! 好得很,好得很,这个贱人!平日里对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合着是算计着她的表哥! 安阳心里冷笑,她说怎么这贱人在宴会上总是喜欢跟着自己,现在想来原是冲着她表哥去的,知道扒上自己,就能多见到诸葛鸿,找准机会贴上去。 沈乾见她面色几经不定,小声道:“安阳姐姐,我也只是突然想起这事,姐姐当个玩笑听听就罢了。 虽然陈二姑娘的确娇艳欲滴,楚楚可怜,瞧着便让人心里怜惜。但哪里比得上姐姐和世子哥哥金童玉女,我见世子哥哥对姐姐温柔体贴,眼中都透着蜜意,想来是一心在姐姐身上的。 姐姐可千万莫放在心上,不然倒成了我在背后嚼舌根坏人姻缘。若是坏了姐姐和世子哥哥的情谊,我真是罪过了!” 安阳郡主听到她这一番恭维,面色微缓,淡笑道:“没事,表哥自然不是那种寻花问柳之人。” 沈乾听到她这话,摇着扇子嘴角轻勾。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过安阳显然心思已经不在这儿,只敷衍应了几句。沈乾见她也没了精神,便也离开了。 出了院子,便瞧见先前被罚的那丫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捧着一个花瓶朝这边走来,见了沈乾连忙垂首行礼。 沈乾望了眼她的膝盖柔声道:“敷上药了吗?” 那丫鬟没想到她会询问自己的伤势,愣了愣,连忙跪下回道:“多谢郡主关心,奴婢已经无恙。” “起来吧。”沈乾似是有些无奈,“受了那么重的伤便好好歇息,郡主有的是人伺候不多你一个。你这行动不便若是再把花瓶打碎了,可没人救得了你,日后做事仔细些。” 那丫鬟感激道:“多谢郡主。” 沈乾摇着扇子轻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为胭脂。” “胭脂。”沈乾口中轻喃,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 半个月后 帝都迎来一件万人空巷的大事。 燕国使臣朝见,百姓们纷纷赴街头迎使臣入城。燕国和大赵邦交已久,不过大多燕人都在两国交界处流动,帝都里这些高鼻深目的异域人很是罕见。 更何况燕国狼主的儿子亲自前来朝见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步六孤岐通天生金发异瞳,十岁便可以一己之力斩狼! 这次他专门前来,是为了与大赵联姻。 这般传言更是引得众人好奇,就连许多贵女都前来瞧看。 如今的小皇帝仅有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为人妇,燕国若要和亲,便只能从皇室贵女或者世家嫡女中挑选封为公主和亲。 众女虽然不愿背井离乡前往那蛮荒之地,但到底对着可能成为她们未来夫君的人有所好奇。 步六孤岐通一进城门就瞧见街道两边熙熙攘攘拥挤着人群,瞧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和好奇。 他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半扎在脑后,阳光下略微灼眼,很是醒目。配上古铜色的皮肤,强烈的视觉冲击更是充斥着力量和威迫。 北燕的衣裳不似中原儒雅端整,他一只耳朵夹着几个金色圆环,衣领半敞,锁骨尽显,微露胸膛,更彰显出野性。 有些大胆的女子甚至红着脸朝他身上扔香帕。 一人起了头,众人都纷纷壮了胆子,一时之间香帕,绣包,甚至有男子的腰带都朝队伍里扔来。 步六孤岐通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这些浓郁的脂粉味让他内心愈加烦躁。他更讨厌那些盯着他的□□裸的目光,好奇的,惊艳的,还有痴迷和淫(秽。 一旁的下属见他铁青的面色,连忙小声用鲜卑语劝道:“殿下还请忍耐片刻。” 步六孤岐通眯起双眼,舌尖舔了舔上颚,眼中透着一丝狠戾:“我知道。” 而为首的中年男子瞧见了,却是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们燕北最受欢迎的勇士,在这赵国,也是备受姑娘青睐啊哈哈哈哈。” 步六孤面色 分卷阅读40 铁青,瞧着他吃瘪的神色,那步六孤吉罕更是仰天大笑。 他这侄子成日里冷着张脸,如此表情倒是难得。 酒楼二层半敞的窗台上,迟柔趴着窗沿兴致勃勃的瞧着队伍,见众人都在丢东西,也想凑个热闹,不过她身上没什么帕子香囊,便朝下扔了个果子。 没想到正巧丢到那领头人的头顶,眼见着丢得过准,迟柔连忙缩了脑袋躲回窗内。 沈乾瞧着她那怂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有本事扔有本事去认啊,说不定这燕国王子就凭果识人认准你当他的王子妃了。” 迟柔挠了挠脑袋,尴尬一笑:“我这不是热闹凑惯了一时手痒吗。” 她吐了吐舌头,“我若是当真嫁到了那燕北,我家傻小子得一个人哭晕过去。” 楼下,步六孤岐通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朝他袭来,他伸手一捏,就见是一个果子,红彤彤的看着很是爽口。 抬头朝二楼望去,恰巧迟柔躲进了窗户,露出一旁陈拂霜的脸来。 步六孤岐通扬着下巴双眼微眯,陈拂霜对上他如孤狼般强烈威迫的眼神,吓得连忙关了窗子。 沈乾见她如此,饮了口茶问道:“怎么了?” 窗户隔断视线,陈拂霜才缓过劲来,拍了拍胸口后怕道:“那个燕国王子的眼神好吓人。” “嗐,有什么吓人的。”迟柔咬了口果子道,“不过就是杀过几个人几匹狼罢了。” 沈乾瞧着她无语:“那你方才怂着脑袋做什么?” “我那不是……怕他看上我了吗?” 人群之中,一旁的下属紧张道:“殿下没事吧。” 这若是暗器,那他就罪敢万死了。 步六孤望着手中的果子,声音低沉冷冽:“没事。” 他将果子丢到一旁,队伍缓缓驶过,马蹄声中,那果子已经被踩得稀烂。 第21章 . 两国邦交(一) 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剥…… 北燕使者得队伍缓缓驶过街道朝皇城而去,热闹看够了,人群便也渐渐散开。 沈乾三人也并不急着离开,坐在酒楼二层包间里吃瓜聊天。 迟柔磕着瓜子兴致盎然道:“这次联姻,你们猜谁会中奖?” “反正不会是我。”沈乾也拿起瓜子磕道,“适合条件的及笄的贵女不在少数,具体人选还得看上面的心意。” “皇室郡主县主当中,也没几个适龄的。”迟柔摸了摸下巴,“你们说会不会是安阳郡主?” “想什么呢?”沈乾道,“别说明安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便是拼了这条命都不可能让她远嫁,就是淮南王府也不会放过这块香饽饽。那日马场上,众人可是都瞧见淮南王世子抱着安阳郡主离开的。” 迟柔点点头:“武将之女是不可能与北燕联姻,那剩下的贵女也就那几个了。” “反正轮不到咱们三头上。”陈拂霜笑道。 沈乾听着这FLAG默默喝了口茶,她倒是也好奇,按理说大赵重颜面,最次也是派臣下嫡女前去和亲,陈拂霜是庶女,平日里也并不张扬突显,怎么会是她呢? “对了,说起安阳郡主,她如今还在府上呆着呢。听说前些日子陈拂雪去看她,不知道怎么得就被刮花了脸,啧,你到底同安阳郡主说了什么?她这手也太狠了点吧。”迟柔啧啧道。 自己好歹也就是套个麻袋把人打一顿,这安阳郡主可好,一出手非死即伤。脸蛋也是女子谋生的本钱,若是毁了容,这辈子可就完了。 陈拂霜笑道:“听闻二姐姐的脸虽然伤了,但只要精心调养个一年半载,是能痊愈不会留疤的。” 如今陈拂雪只在自己的房里呆着,哪也不去也不让旁人去看望她。右相夫人一心也只扑在为她治脸祛疤上,陈拂霜母女两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太多。 见迟柔八卦的目光,沈乾唇角轻扬。 “许是安阳郡主因伤性情大燥,才不小心伤到了陈二姑娘。”她叹了口气,“想来陈二姑娘同安阳关系那般要好,也不会怪她的。” 安阳郡主在原著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善妒,她对淮南王世子的爱意已经达到了扭曲的地步,任何想要靠近诸葛鸿的女人都会被她整治。 原著里就是因为在诸葛鸿的心里有着苏媚儿的一席之地,安阳郡主便疯狂的折磨苏媚儿,即使明知诸葛鸿会不快,依旧设计将苏媚儿送去给太监当玩物。 其实陈拂霜和淮南王世子私下相见的谣言是她编的,虽然她的确在街上瞧见过陈拂霜和淮南王世子在同一间铺子买东西,但并不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些其他的贵女,想来也只是巧遇。 可是谁在乎有没有其他人一同呢? 她不过是有意无意的引导安阳郡主罢了,只要让她觉得,陈拂雪趁着她腿断时存了勾引淮南王世子的心思,只要当时那间铺子里的确有他们两个人,那么其他的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 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呢。 分卷阅读41 在安阳郡主的心里,诸葛鸿是不会对其他女人上心的,一定是陈拂雪勾引他。 一旦这个种子在心里种下,无论陈拂雪做什么举动,说什么话,在她看来都是炫耀和辩解,她只会更加怨恨陈拂雪罢了。 沈乾望着桌上的雪花酥,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 清香甜软,的确不错。 迟柔瞧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我原觉得安阳厉害,如今看来,你更厉害。” 沈乾有些委屈的瞧向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又不是主动找麻烦的人。霜儿受了委屈,自然得替她讨回来。” 迟柔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望向陈拂霜。 “不过我说大妹子,你也不能总是这么让人欺负。旁人能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你一辈子。若是那陈拂雪的脸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拂霜面色也带了一丝忧愁。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也快论亲了,一年半载还是撑得住。毕竟就算我离了相国府,我娘亲始终在,还是得看相国夫人的脸色。我不能让母亲难做。” …… 午后,三人唠着嗑吃了一轮瓜果,迟柔揉了揉肚子:“水喝多了,我去趟茅房。” 沈乾又点了些甜品,她可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府,好不容易到街上玩一趟,自然要尽兴。这悦兴楼的菜品极其合她的心意,沈乾都想着要不要再带点回去当夜宵吃。 迟柔去了没多久,陈拂霜的丫鬟敲门请她回府。右相府门禁森严,陈拂霜这次是受沈乾的邀请才能一个人出来,如今已近两个时辰,是该回去了。 沈乾也知道她们家的情况,不再多留。叫小二拿上来一盘象棋,摆好棋盘等迟柔回来。 没想到棋子还未放好,迟柔没等来,却等到了一个小厮。 “我家大人请姑娘上厢房一聚。” 沈乾瞧着他平静又陌生的面容:“不知你家大人是哪一位?” 那小厮却淡淡道:“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沈乾见他不愿多说,身子略微靠上椅背,执起茶杯。 “你家大人的好意本郡主心领了,不过本郡主这次是同友人一道前来,不便离开,你便这般回了你家大人吧。” 那小厮却没有丝毫犹豫和尴尬:“迟姑娘现下正与故人重聚,一时半伙恐怕回不来。” 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沈乾抬眸望向他,却见那小厮依旧面色平静:“郡主请。” 沈乾思索片刻,最终放下杯子,挺直身板站起来,踱步跨出厢房。 “带路吧。” 两人沿着楼梯上了三楼,穿过长廊走到最里面一间厢房,小厮推开门朝她微微垂首:“郡主请。” 沈乾刚跨进门内,身后房门便被关上,并未听到脚步声,想来那小厮守在门口没有离开。 她瞧着屋中摆设,轻纱珠帘美人图,总觉得有些眼熟,缓缓撩起帘子走入里屋,在珠链相撞的清脆声中,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背影正站在窗台那剪花。 “都督。”沈乾见着这身影有些惊讶,“原来是您要见我。” 怪不得这房间布置得奢靡华贵,原来是这位的杰作。 她笑着走上前:“许久未见都督,长平正想念得很呢,没想到便见着都督了。” 九千岁声音悠扬:“瞧瞧咋家这花修得如何?” 沈乾望去,就见那一盆的牡丹花和绿叶被剪了个大半随意丢在桌上,整盆里只留下四朵。 这四朵花瞧着有些诡异,其中两朵相似的牡丹缠绕着斜左而长,开得正艳。另外两朵一大一小,大朵牡丹怒放,掩盖住含苞待放的小牡丹。 四朵花相互僵持着,倒有一番势均力敌,斗艳争芳之势。 沈乾含笑道:“牡丹乃是花中之王,雍容华贵,无需与其他花共放以得赞誉。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地无需两花开,依长平之见,只留中间这一朵便足以。” 九千岁听到她这话不置可否,继续修剪着花枝,将那斜出的两枝剪掉,却留下了那枝小花。 “长歪的自然要修理,但这还未盛开的,还得再瞧瞧长势如何。” 沈乾垂首:“都督明断。” 九千岁放下手中的剪刀,单手托起花盆走到小榻边,将花盆放在一旁桌上欣赏,慵懒的靠上小榻端起茶杯饮了口,懒洋洋道。 “今日见着这步六孤,感觉如何?” 沈乾眨了眨眼睛:“没感觉。” “听闻这步六孤岐通可是北燕第一勇士,相貌、谋略、武力皆是上乘,他眼中藏着的野心可不比一般人。” 九千岁抬眸瞥了她一眼,“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野心再大也得有实力,他如今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路还长着呢。这世上早逝的英雄不少,谁知道他是不是下一个。” 听着她毫不避讳的恶毒话语,九千岁却轻笑一声,似乎很是满意。 又上下扫 分卷阅读42 了一眼她还未发育完全的平扁身材:“就你还说旁人乳臭未干。” 沈乾笑嘻嘻的抬起裙角靠坐在小榻下殷勤的帮他捏腿。 “有都督这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略才智,哪里还轮得到那个小子放肆。同都督相比,根本就不够看嘛。便是金发蓝眼又如何,不过就是个波斯小野猫。” 波斯小野猫? 这个比喻倒是恰当。 她这套马屁拍得九千岁倒是舒适,伸手掐了桌上怒放的牡丹花别在她发间。 只不过那牡丹太大,她今日穿的素净,这一戴违和的很,像是小孩子偷学大人的装扮。 九千岁嫌弃的瞧着她:“打扮得跟哭丧似的。“ 沈乾嘴角一抽,是啊,哪像他整日打扮得比女子还精致,眉毛要修着,指甲要护着,宝石要戴着,衣裳尽是些艳丽颜色,大红大紫的,生怕人群中不扎眼。 不过人家的确撑得起这通身的珠宝,那衣服不仅不俗气,反而被衬出了一身华贵。 许多官家小姐私底下都研究过九千岁的穿搭,可惜旁人穿着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自取其辱罢了。 沈乾瞧着他,脑海中便浮现出孔雀开屏。 “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沈乾刚回过神来就感到脸蛋被人捏住,她身体就着那手上的劲儿朝前靠去。 指尖软乎乎的手感倒是极好,沈乾最近吃得精致,脸蛋上长了不少肉圆润润的,九千岁略微用劲,那肉就从指缝间挤出来,很是好玩。 他一边揉搓着沈乾的脸蛋,一边悠悠说道:“咱家记得同你说过,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剥了皮的。” 沈乾眼眸微动,嘴被掐得嘟起,只能勉为其难道:“藏平也嗦过,心似欧自己的,交佈粗去。” “……” 九千岁松了手,靠在小榻上笑出声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沈乾的语调,还是因为她的话。 沈乾揉了揉被捏得发疼的脸蛋,这丫的手真是重。 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刚想从小榻上起来却感到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去,整个人趴在他的胸膛上。 九千岁的眼中充斥着兴奋和阴桀。 “小丫头,你真的很好。”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道。 第22章 . 两国邦交(二) 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沈乾纤细的手腕亲昵的摩挲着,像是对待恋人一般暧昧,沈乾却觉得手腕的皮肤一片寒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拧断。 她轻声道:“其实长平方才只是因着都督说到着装,突然想起那步六孤岐通的装扮有些奇怪罢了。好歹也是燕国的王子,怎么穿着却邋里邋遢的,连个衣领都缝不起。” 她叹了口气,状似忧伤,“这以后嫁过去的姑娘,真是去扶贫去了。” 扶贫? 九千岁笑得愈加欢快,沈乾趴在他身前,都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一只手缓缓顺着沈乾的脊背,像是在给猫儿顺毛,舒叹着口气。 “几日不见,你这逗人的功夫倒是渐长。”他轻声问道,“那你瞧瞧咱们这大赵谁应当去和亲?” “自然都是听都督的。” 沈乾垂下眼帘,“都督想让谁去谁便该去。” 九千岁扬起的嘴角微平:“咱家不喜欢听敷衍的话。” “长平没有敷衍。长平的确没想过这事,统归不是我,旁人无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阳陵侯之女呢。” “阳陵侯是武将,阳陵侯之子如今也在边关驻守,并不适合作为联姻对象。” “若咱家偏偏让她去呢。” 沈乾几不可见的一顿,随即平静道:“那便是她该去的。” 可她那一瞬间的微顿哪里瞒得住九千岁的眼睛,更可况两人此时紧贴在一起。 九千岁勾起她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你同阳陵侯家的姑娘不是闺中密友吗。怎么,不为她求求情?” 沈乾见他没有放自己起身的意思,索性也偷懒直接将整个重量趴在他身上。 “长平说过,会一辈子效忠都督绝无二心。我虽与迟柔有私交,但孰轻孰重却分得清楚。都督若要将她送去和亲,定然有都督的道理,长平不敢破坏都督的大事。” 九千岁手指轻轻上滑,揉捏着她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一阵轻笑。 “你这小丫头,心倒是狠得很。对自己有利的便以命博弈,对自己无益便可以随时弃如敝履,咱家先前倒是小瞧你了。” “与人相交无非利益二字,便是真心相待,也是求着真心换真心,没什么不同。” 沈乾声音淡漠,“有人相伴半生,也看不透人心。我与迟柔相识不到月余,不过是泛泛之交,哪有什么情谊可言。若是她有朝一日为了私心将我推入火海,也无可厚非。” 九千岁听着她这番平静到冷漠的言论, 分卷阅读43 微眯双眸望向她,眼中幽深如潭。 “咱家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长平也喜欢都督。” 沈乾听到这话眉眼弯弯,她支撑起双臂望向他精致的面容,声音温柔宛若对待恋人的呢喃。 “每次看到都督,都让长平有种亲切之感。” 因为,他们多么的相似。 自私,冷漠,阴狠。 看尽世间的恶,又企图禁锢一切的恶。 享受于以命相搏的囚徒快感,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她一早就发现了呢。 九千岁顺势搂住她的腰,捏住她的下巴,却突然说出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你最近在同阳陵侯之女学武功。” “是啊。” 沈乾知晓锦衣卫暗线遍布帝都,这些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也不必瞒他。 “这帝都风云变化,暗流涌动,没点能耐混不下去。我身子骨弱,倒也没想学会什么武功,只盼着能学个一招半式的防身用,不至于被人一刀毙命。” 原著里被一刀割喉是她的心结,沈乾一直觉得她就算是死也应该是妆发精致,优雅的赴死,而不是被人像小鸡仔一样割喉而亡。 “平步水上漂,这丫头武功平平,但泅水之术的确是万中挑一。你即要孝顺咱家,便同她好生学着,咱家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沈乾听着他这话眼前一亮,九千岁这人极度自负,眼高于顶。能得他的一句称赞,可见迟柔当初的确不是在同她吹牛。 她眼睛弯弯,九千岁即然这么说,那便是并无将迟柔送去和亲之意。 “都督放心,我虽然体力不行,脑子却还算好使。若是能趁机将迟柔为都督所用,那便也是美事成双。” 她从来不吝啬于锦上添花之事,虽然原著中没有提到阳陵侯府的结果如何,但七年之后的那场大血洗,遭殃的是整个帝都。 那是一次清洗,是整个统治阶层的博弈。几乎所有世家都被屠杀殆尽,帝都城内火光连天血流成河,随处可见残肢碎肉,说是人间炼狱也莫过于此。 阳陵侯府恐怕也难逃浩劫。 而这场屠戮的刽子手,正是九千岁。 沈乾的确很喜欢迟柔的洒脱随性,她也没有那种自己过得不幸就要旁人也一道坠入深渊的变态心理。 人嘛,还是该善良一些。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 倘若能顺水推舟救阳陵侯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利总是大过弊的。 从九千岁的厢房里出来,沈乾朝门外一直守着的小厮笑着微微颔首后便下楼回到包间。 迟柔已经回到厢房,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摆棋盘,见她回来了:“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先回府了呢。” “瓜果吃多了便去更衣。”沈乾坐下瞧着她笑道,“怎么在后院没见到你?” 迟柔听到她这话面色一红,嘿嘿笑道:“那傻小子回来了,我就同他聊了会天。” “上次不是说要半年才能回来吗?” “是啊。”迟柔叹了口气,“虽然每次离开都会同我说个期限,但是次次都不准。可能是怕我同旁人说漏嘴吧,毕竟干他们这行的保密工作得做好。” 沈乾只知道迟柔的小情郎是她在江湖上认识的,行迹神秘,来无影去无踪的,却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迟柔没想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谁都有自个的秘密,与人相处不必事事皆知。 不过保密工作能做得这么严实,想来是杀手刺客之类刀尖上讨生活的。若是如此也很能理解迟柔的忧郁,毕竟一个江湖杀手怎么都不可能娶得了阳陵侯嫡女。 沈乾见她有面色忧愁,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说对泅水之术很是精通,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 “你想学?”迟柔听到这话便端起架子,“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玩意对天赋还是有很大要求的,也不是我想教就能教好。” 沈乾倒上一杯茶恭敬的端给她:“知道知道,我啊天资愚钝,但谁让我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师傅呢?想来有迟女侠这般的人师悉心□□,我便是资质再差,也能学得师傅的一星半点,便足以。” 迟柔得意的接过她奉上的茶喝下,状似叹气:“行吧,即然你这么诚心那为师也只好倾囊相授了。 明儿你便去我府上,咱们正式开课,我教你些泅水的基本功,你熟悉熟悉水性。然后啊,还是得先把身体练好,在水中才能有力气,不然技巧再高游几下就沉底了。” 沈乾露出两个小梨涡:“是,谨遵师父教诲。” 而此时的三楼厢房,沈乾走后,那小厮便走进房内垂首道:“都督,方才宫里传信,陛下让您回宫。” “燕国使臣呢?” “已经朝见过陛下,入住燕国驿站。”那小厮平静道,“他们在我朝各处所放下的暗桩也已经被咱们的人替换了七成,另外三成有人监控。” “知道了。” 九千岁望向桌上 分卷阅读44 光秃秃仅剩下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他手指轻拨,那牡丹花便颤颤巍巍。 “到底年纪轻,做事浮躁了些。这孩子比他那有勇无谋的父亲要聪明得多,若是早生个十年也算是个对手。” “陛下怕是又要闹脾气了。”他掐掉最后一朵牡丹,淡淡道,“回宫。” …… 金銮殿内宫女和小太监们慌张跑出,身后砸出一堆奏折书籍。 “都给朕滚!” 小皇帝追着一个朝殿外爬去的小太监,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眉宇间满是阴郁暴躁:“师傅怎么还不回来!” 殿外传来一道珠玉落盘的声音:“陛下这是怎么了?” 瞧见九千岁,小皇帝连忙跑上前:“师傅你去哪了呀?” “微臣身为东厂之首,燕国使臣来朝,自然要去查探一番,以护陛下安全。” 小皇帝一挥衣袖:“这些事情哪里劳烦师傅亲自费心,让其他人去做就好了。” 他兴奋的拉着九千岁走到位置上,指着桌上摆放的弓箭,像是炫耀着自己玩物的孩子。 “师傅你瞧,这是燕国此番进贡的弓箭,听说乃是用成年公鹿筋黏粘,桑丝缠绕而成,最重的可达十二石,威力极强!世上仅有此一弓,百丈之外能射雄鹰!有了这把弓,朕这次围猎定能拔得头筹!” 九千岁指尖轻拂过弓箭,微微一笑:“的确是好弓。燕国向来擅长骑射,对弓箭钻营登峰造极,微臣恭贺陛下喜得良弓,倘若陛下围猎定能大放异彩,无人可及。” 小皇帝听到他这话眼前一亮:“师傅也这般认为?” 他接着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阴翳,“不像那些老头子,成日觉得朕不务正业,认为朕会输给那个燕国王子,觉着朕会丢了大赵的脸面,真是可恨!这次朕定要他们好生看着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九千岁见他眼中的愤恨,不紧不慢说道,“不过微臣也的确认为此次春猎陛下不宜参加。” 小皇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满面的不悦:“师傅也觉着朕赢不了那步六孤岐通?” “自然不是。微臣正是因为相信陛下神勇,才觉着陛下不该参加这次围猎。” 小皇帝听到这话睁大眼睛,饶有兴趣道:“此话从何说起?” 第23章 . 牧场春猎(一) 都督不喜烤肉…… 九千岁微微一笑,双手交于大袖中,声音轻扬如长琴。 “陛下神勇世人皆知,如今又有神兵利器相助,一旦围猎必然拔得头筹。 可坏就坏在这儿。春猎事关两国邦交,我朝与大燕一向友善此次前来的又是燕国王子,未来的燕国狼主。若是陛下赢了,是让燕国难堪,边境蛮夷难免心存芥蒂,更何况此次对方是来求亲的,陛下自然得拿出待客之道。 但倘若陛下为了两国长谊故意输了,却也让燕国自得,左右都不利两国邦交,倒更让那些老臣抓住了把柄,日后难免时不时拎出来说教,让陛下心烦。” 小皇帝皱着眉头深思,最终抬眼望向九千岁:“那师傅觉着如何是好?” “依臣之见,不如派陛下曾经的手下败将代表陛下与燕国王子比赛。倘若那手下败将都赢了燕国王子,说明燕国王子不配同陛下相媲美,自然是陛下最为厉害。 陛下若是想尽兴,日后再同那臣子单独比拼即可。倘若输了,一个臣子与对方王子所比,也不丢了咱们大赵的脸面。” 小皇帝想了片刻,眉头舒展。 “还是师傅想得周到。不过这满朝文武,谁能代朕参加围猎呢?” 九千岁朗朗答道:“微臣觉着淮南王世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世子武功骑射皆是上乘,即是皇室子弟,与步六孤岐通的身份相似,不算辱没,又有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与这北燕第一勇士之争,也让人提得起兴趣。” 小皇帝眼前一亮,大笑着拍手称快。 “好好好,这个好这个好!来人,立刻传旨淮南王府,命淮南王世子代朕参加春猎,务必督促他勤加练习,此事事关我朝颜面,若是输了,朕拿他是问!” 淮南王府 接下圣旨的诸葛鸿面色铁青,挽着拂尘的太监细眸透着精光,声音尖细:“世子爷可要勤加练习,陛下吩咐了,世子肩上担着的可是咱们大赵的颜面,莫要让陛下失望。” 说罢一挥拂尘离开。 诸葛鸿手中明黄的圣旨被攥得紧皱,这个小皇帝到底下的什么心思!自己不敢去同步六孤岐通比就让他去,倘若输了那便是大赵的罪人,一生活在北燕蛮夷手下败将的羞辱之中。 原本若是燕国使臣来朝,所参与春猎的人选都是两国勇士,不分上下尊卑。 但这次步六孤岐通亲自参加,表面上说是为表现迎娶妻子的决心,顺应燕北婚嫁前向妻子展现勇猛以示诚心的习俗。 实际上是故意挑衅。 谁不知道步六孤岐通一双鹰眼,百米之外箭无虚射,整个草原无人能及 分卷阅读45 。 再加上燕北精于制弓,长弓都比一般的弓要射程更远。 怎么比? 淮南王瞥着他眼中的愤恨,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圣旨已经下来了,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赢得了步六孤岐通。” “儿臣听说,这步六孤岐通乃是北燕第一勇士。” 淮南王双眼微眯:“怎么,你怕了?” “儿臣只是担心。” 淮南王听到他这话冷哼一声:“尚未出师便偃旗息鼓,这等做派如何取胜!凡事要动脑子。便是他一双鹰目又如何?别忘了,这里是大赵,不是北燕。” 诸葛鸿不解,淮南王却不再多说,话锋一转:“鸿儿,眼光要放远一些,一时胜负算不得什么。如今北燕狼主老矣,这步六孤岐通在北燕名声极高,必定是下一任狼主。你务必同他打好关系,此次围猎便是极好的机会!” 诸葛鸿眼眸微动:“父亲您的意思是……” 淮南王捏住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围猎之处险境从生,务必当心。” 诸葛鸿瞧着他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下了然,露出一丝笑意:“是,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 …… “春猎?”小亭子里,沈乾刚扎完马步累得躺在躺椅上摇着扇子乘凉,“这马上都要入夏了,也不嫌热得慌。” “现下正好啊!猎物们都长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开吃。”迟柔一脸兴奋,“我同你说,这猎场的鹿肉可鲜美了,午夜篝火烤着鹿肉喝着酒,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沈乾却丝毫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的喝着果汁:“骑马射箭之事我又玩不来,到那儿也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这猎场里虫蚁蛇蚊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我才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迟柔朝她丢了个葡萄,“我大赵以武立国,对围猎及其看重,你之前在外不知道,每年围猎皇室以及三品以上官家子弟都要前去。男子参与骑射,女子虽不用参赛,却也要观战。这是开国□□立下的铁律,就是为了后代不忘根本,不能因酒醉奢靡失了本性。” 沈乾叹了口气:“那看来我也是非去不可了。” “你去散散心也好。正好呢瞧瞧这些世家公子的英姿,看看能不能觅得如意郎君,岂不美哉?” 听着她的揶揄,沈乾丝毫没有羞涩,拨开葡萄丢入口中:“如意郎君不敢求,不过若是能给我烙饼吃,那也是美事一桩。” 倒是迟柔听到这话捂住脸扭捏道:“哎呀,臭徒弟你居然笑话你师爹!” 沈乾:“……” 五日之后便是春猎,燕国使臣们也休整得当,同大赵的队伍一同前去猎场。 清晨,大队人马从皇城出发浩浩荡荡出发,街道两旁百姓高呼这送行。 沈乾撩开窗帘望着车窗外跪拜的人群,第一次切身实地的明白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权力飞蛾扑火也要争上一争。 世人皆匍匐在脚下,生杀予夺,翻云覆雨,尽在掌中。 这样的诱惑,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呢。 出了城门,向北行驶半日便到了围场。 沈乾坐得身子累得慌,扶着如意下车散步。瞧向围场不同于帝都的开阔风景,呼吸着清新带了泥土芬芳的空气,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下人们都在忙忙碌碌的扎营搬放器具,有些公子们耐不住清闲,拎弓上马便去丛林里打猎。 第一天众人只是休整练手,打些野兔野鹿做晚膳烤,因此大家也放得开手脚,就连一些会骑猎的贵女也都戎装上马去丛林里玩。 迟柔见沈乾在闲逛,拉着她兴冲冲的便要去骑马溜场。 她可是在帝都憋了好久,马场就那么大的地方不够施展,如今来了这林子,她就像是撒了欢的兔子,信誓旦旦要打下一头鹿。 沈乾也来了兴致,要去喊陈拂霜一道。 “哎哎哎,你还是别去打扰她。” 见迟柔拦住她,沈乾不解:“怎么了?” 迟柔嘿嘿一笑,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我方才在后面瞧见鲁国公小公子正拉着她说体己话呢。” “当真?”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迟柔双手环胸,“我瞧着他两有戏!” 沈乾却摇了摇头:“鲁国公夫人那关便难过。” 陈拂霜庶女的身份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便是能嫁,顶多是贵妾。鲁国公小公子又尚未定性,对她到底是情根深种还是一时兴起少年心性,谁也不知道。 “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相处一下又怎么知道不行?” 迟柔笑着拉她上马:“你成日里想那么多头发都得掉光了,今日即然出来便好好放松放松,咱们去打猎去!” 沈乾见她笑呵呵无忧无虑的模样,也扬唇一笑:“行吧,我也来试试这段时间学艺如何。” 她这些日子随迟柔学了骑马射箭,游泳潜水,自我感觉学艺良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练练手。 两人 分卷阅读46 朝丛林处行去,玩到傍晚才尽兴而归。 迟柔射了好些兔子回来喜滋滋的拿给御厨,将兔子清洗处理干净,直接在营地外架起火堆做烤兔肉吃。 沈乾却是空手而归,略微无奈的耸了耸肩,她的力气不够大,弓箭总是射不远,果然任重而道远啊。 傍晚,放眼望去,夕阳在天地交界之处缓缓沉下,最后一缕霞光消失,黑夜笼罩住大地。 围场中却篝火冲天,在漆黑的夜幕下灼烧着肆意的热情。 众人都守在篝火边烤肉喝酒,倒是难得的开怀。 小皇帝本就年纪轻轻,正是顽劣的年纪,喜欢热闹的新奇,这次燕国使团带了一队舞女进献,也一同来了马场做舞暖场。 因着燕国地处沙漠草原,女子的服饰不同于中原,都是露腰坦领的轻纱舞裙。 她们围着篝火轻旋,盈盈一握的腰肢在火光之中更添了一□□惑,让不少男人们看花了眼。 沈乾坐在一边捧着一块兔肉,边看舞蹈边吃。 迟柔烤得兔子的确一绝,色香味俱全,配上燕国的葡萄酒,清爽解腻,让她一时之间吃得有些多。 正起身打算去消消食,却见敬宝端着碟子经过。 她走上去笑道:“宝公公这是要去哪?” 沈乾朝人群中望了望,“对了,怎么没见都督?” 敬宝见是她,也笑着回道:“都督在营帐里处理政务,咱家这不正要给都督送些吃食。” 见他盘中只端了些瓜果和寻常菜肴,沈乾好奇道:“今日的鹿肉烤得极其鲜美,怎么不送给都督尝尝?” “郡主有所不知,都督向来不喜烤肉的糊味。” 敬宝朝她微微颔首便擦身离去。 沈乾也不再多说,原本还想借花献佛送些烤肉给九千岁尝尝,这下是不用去拍马屁了。 她在营地附近散了会步,就瞧见陈拂霜望着天空发呆。 沈乾转了转眼珠,双眼微弯,悄声走到她身后突然拍了下她的肩膀唤道:“想什么呢?” 陈拂霜被吓得一哆嗦,捂着胸口回头望向她。 “郡主,是你啊。” 第24章 . 牧场春猎(二) 小心眼九千岁…… 沈乾眼睛弯弯,调笑道,“有人在你身后都没发现,难不成是在想情郎?” 陈拂霜见是她,有些无奈的拍了拍胸口:“哪有,我是在想娘亲。” “你这才离家多久就想娘亲了。” 因着陈拂雪脸上还未痊愈,相国府这次只带了陈易连一个庶长子,还有陈拂霜和陈拂风两个未嫁庶女前来。 陈拂雪的亲生母亲是妾室,自然无法陪同。 “我以前没离家过过夜。” 陈拂霜靠在一旁的栅栏上,“我知道,娘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其实也离不开我。” “可你总要嫁人的。” 如果剧情没有改变,陈拂霜是要远嫁燕北的。和亲的女子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城。 即便终老异乡,变成一抔黃土,也是葬在草原。 “是啊。” 陈拂霜垂下眼帘,低声喃喃,“所以我想争取一下。” 沈乾听到这话,想起下午迟柔所见,心下了然。 原本以陈拂霜生怕招惹是非的性子,是不会同鲁国公的小公子有太多接触。 但她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顶多两年便会定亲。 鲁国公的小公子并不继承爵位,但已经考得举人,高中皇榜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他便会被派到外地任官,陈拂霜若是能嫁给他,只要小公子愿意以侍奉双亲的名义将她的生母接出来,她们母女就算是真正摆脱了相国府。 以陈拂霜的警惕,她即然能这般赌注,想来那鲁国公小公子对她的确不错。 沈乾虽然当初接触陈拂霜是因为她未来燕国阏氏的身份,但若她当真能寻得自己心中所想的夫君,沈乾也不至于拆人姻缘。 “有些事情只要考虑清楚后果,便去做吧。人这辈子能为自己拼一次不容易。” 陈拂霜听到她这话微愣,旋即笑道:“多谢郡主。” 天色已晚,两人朝营帐走去,恰巧步六孤岐通从营帐内走出来,见了她们,微微颔首致意。 他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黑夜里很是显眼,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光。 沈乾瞧着眼前的美男子,脑海中第一念头却是:这头发想当黑衣人在夜里搞偷袭,难度系数有点大。 陈拂霜见到他有些发怵,想起那日进城时对上他的目光,她就忍不住心慌。 好在步六孤岐通没有太过在意她们,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沈乾瞧着陈拂霜和他的模样,也不像能来电的样子啊。 等这次春猎结束不久,朝廷便会下旨和亲,这人选现下怎么看也不会是陈拂霜。 毕竟以庶女嫁与别国 分卷阅读47 王子,并不合大赵礼数,就连九千岁当初提的也是迟柔这等嫡女。 …… 一夜无话。 第二日便正式迎来了春猎。 沈乾一大早便被如意唤起来洗漱更衣。 她今日将马尾高高束起,戴上镶玛瑙铜冠,穿了一身束袖胧纱水蓝便服,脚踩白底青靴,披着一件月白长袍,瞧着也是娇俏飒爽,很是精神。 打了个哈欠出了帐篷,就见迟柔已经兴致勃勃的在试弓。 “你怎么才起床?马上围猎就要开始了。” 沈乾对她这整日释放不完的精神劲很是艳羡:“咱们又不参加。” 不远处号角声响起,众人聚到观赛区。 围猎开始之前小皇帝要进行什么春祭仪式,同步六孤吉汉一道在祭台上施礼。 沈乾站在王妃夫人们后面一排,人矮视线被挡着也看不太清。 跟着众人的动作糊弄过去,春猎便正式开始。 世家子弟们骑着骏马而来,立在起线上,排成一队横排。 步六孤岐通身材高大,加之金发高鼻,在一队中极其显眼。 他旁边便是诸葛鸿。 诸葛鸿今日一身玄底金丝劲服,不同于以往的儒雅清俊,添了几分英姿。 鲜衣怒马少年郎,两个人并肩而立各有千秋,让世家姑娘们红了脸。 不止他们两人,其他的世家公子也各有各的风采。 鲁国公家的小公子本就性格活泼,眼中的神采在阳光之下飞扬,少年意气尽显。 的确是养眼啊,简直是颜狗的天堂。 谁不喜欢帅哥呢? 沈乾瞧着这道风景线,也双眼弯弯,嘴角的小梨涡都笑的显现。 忽然感到有一束目光仿佛能化虚为实,刀刃一样扫在她面上。沈乾顿时打了个寒颤,朝那目光的方向望去,却没瞧见什么特别,只见小皇帝正兴致勃勃的发号施令。 其主座之下,九千岁兴致恹恹的靠在他那到哪都要带着的小叶紫檀雕花椅,正摆弄着他新换的镂空金镶玉护甲。 沈乾不疑有它,收回目光。 这时小皇帝一声令下,两旁的号角再次吹响,所有参赛者驱马而行,朝丛林里奔去。 步六孤岐通身子前倾,扬鞭冲在最前头。 他的披风随风卷扬,像是展翅的雄鹰,转瞬便入了丛林不见踪影,诸葛鸿也飞奔其中。 两人一前一后在丛林中快速穿梭,步六孤岐通直接在狂奔的马背之上执弓射去,一只兔子应声倒地。 诸葛鸿虽然听说过他骑□□湛,但如今真见到了也是大为震撼。 这般骑射,至少大赵无人能敌。 他心下微沉,扬声朝步六孤岐通喊道:“殿下,这些小玩意还是留给后面的人吧。真正的猎物还在前头呢!” 说罢一拍马背,先一步朝从林深处奔骑而去。 步六孤岐通听到他的挑衅,轻哼一声,拉转缰绳紧跟在他后面。 两人很快便甩开众人到了丛林深处,就见一道黄黑相间的影子快速穿梭在丛林后。 是老虎! 步六孤岐通拉弓紧盯一箭射去,却堪堪擦身而过。 他猛地夹紧马肚奔上前去,诸葛鸿见他前去的方向,嘴角轻扬,扬鞭紧跟其后。 待再见那老虎身型,步六孤岐通眯眼又拉一箭,眼看便要射中,忽然感到余光一闪。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他侧身弯下马背躲过,执箭朝暗箭处盲射而去,就见一道黑影从树上坠落。 与此同时却又飞来一箭射向他所骑之马,诸葛鸿赶到大喊:“殿下小心!” 说着便一箭将那暗箭射下。 然而马儿受惊暴跳,将步六孤岐通从马背上摔下。 好在他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地,没有受伤。 诸葛鸿拉紧缰绳关切道:“殿下没事吧。” “多管闲事。” 树丛中传来稀稀索索的碎响声,步六孤从背上翻出长箭冷着脸连拉三弓,就见那黑影倒在草丛中。 诸葛鸿走上前一看,那人已经气绝身亡。 “殿下好箭法。” 他旋即眉头紧皱:“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先回营地吧。” 诸葛鸿望向步六孤岐通,他的马儿因为方才受惊仓皇而逃,便洒脱一笑。 “殿下如若不嫌弃,便与在下同乘一骑。” 却见那步六孤岐冷眸瞥了他一眼,便背着弓箭径直朝丛林深处走去。 诸葛鸿连忙喊道:“殿下,刺客来袭此处太过危险!” 步六孤岐通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声音冰冷低沉,如天山上冰封的雪域。 “孤若葬身大赵,北燕的狼旗军会为孤报仇。” 说罢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朝老虎消失的方向前去。 诸葛鸿见他居然如此执拗要去射虎,心里暗恨,却也只得咬牙紧跟。b 分卷阅读48 r   …… 比赛开始后,要到晌午众公子才会回程。 旭日高照,众人便自行游乐。有的娇弱小姐们回屋打叶子牌打发时间,有的则射箭投壶。 沈乾也无事可做,不想在椅子上僵坐一上午,便起身舒展筋骨。 今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云朵低垂,映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青草地,看起来很是讨喜。 她索性骑马在牧场溜达欣赏风景。 牧场有一条小河,是人工专门挖出来为马匹饮水所用,平日里也做观赏。 沈乾晃晃悠悠到了河边下马,蹲下身子感受着清凉的河水从指尖流淌而过。 这河流清澈,可以看到浅处石头上还有一些小青鱼成群游荡。 掏出帕子沾湿拧干擦了擦脸和脖子,就见睡眠水面倒影处映出一张面孔。 那脸洁白如玉,眼眸却漆黑如墨,黑白分明的脸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微眯像是含着一丝嘲弄。 虽然精致绝美,却也让人瞧着胆战心惊。 这脸突然出现,沈乾被吓得捂了捂心脏,起身回头望去。 “都督您怎么来了?” 走路都不带一点声音,仿佛真如夜鬼飘荡一般。 她下意识瞟了瞟地上,的确是有影子。 “咱家去哪还要向郡主交代吗?” 九千岁转着手中的扳指,悠悠闲散道,“郡主的警惕如此之低,想来是这牧场的景色看花了眼。” 沈乾听到这话不知所谓,左右瞧了瞧:“这一片青草,哪有什么瞧花眼。” 随即却弯眼一笑,不忘拍着马屁给自己增好感。 “一定是因为长平亲近都督,所以才对都督没有警惕之感。” “德性。” 九千岁睨了她一眼,心情倒是看着不错。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边散步。 草地平浅挡不住身影,九千岁见她丝毫没有担忧之色,轻哼道:“郡主这次倒是不怕被人瞧见了。” 又记着之前春宴的事情呢。 沈乾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挖苦,拉着他的袖子娇声道:“同都督一道是长平的福气,旁人羡慕都来不及,长平又有什么担心呢?” 九千岁毫不留情的将袖子扯回来,嫌弃的掸了掸,抚平上面细微的褶皱。 “咱家这身可是翠羽紫光丝缝制的绝品,世上仅此一件,若是脏了咱家折了你的手。” 沈乾抽了抽嘴角,默默将手收回缩在袖子里,眼中却含着笑意。 她也不过是一点点的试探着九千岁对她的容忍和底线。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够感到九千岁对她细微的变化。 若是在最初,这位爷二话不说直接就会折了她的手,哪还会同她多说一句。 但如今却也能容着她撒娇。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沈乾想着那次在寺庙相见,他离开前望向自己时眼中的疯狂。 “你很好。” 就是从那次,一切都开始不一样。 第25章 . 牧场春猎(三) 沈乾一个猛虎出山扑上…… 像是遇到了新奇的猎物, 又像是寻得同道之人的快意。 沈乾从不否认自己身上有着和他相似之处。 自私,淡漠,冷情,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只是沈乾会将这面目可憎的凶兽小心翼翼的埋藏在心底, 以和善的面目面对所有人。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虽然童年不幸, 但到底是在祖国庇护之下长大的,遇到过好人, 也承受过好意。 她还是想做个好人的呢。 而九千岁, 却是毫不避讳的向天下张扬恶意。 用最恶毒的方式宣泄心中的残酷。 他们就像是天平的两个极端。 极其相似之人, 却又并不相似。 至少她可不会想出水银灌顶这么恶心的方法。 “都督英姿绰约,往那一站便犹如仙人下凡,通身气派让人不敢直视, 任何衣裳穿在都督身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让都督风采更甚。” 九千对这套马屁倒是受用,双手揣在大袖之中慢悠悠道:“那郡主觉得燕国王子如何?” 步六孤岐通? 怎么突然提到他? 沈乾不解,刚想奉承他两句,忽然, 水中猛地炸出几道黑影朝他们袭来, 嘴里还大喊道:“阉狗拿命!” 沈乾:“……”为什么每次跟他在一起都遇刺。 眼见寒光一闪, 长剑就要近身笔直向九千岁刺去。 机会正好! 一瞬间, 沈乾计上心头, 一个猛虎出山扑上去抱住九千岁。 “都督小心!” 她扑得很有技巧,整个人紧紧抱住九千岁,身体却贴着他的胸口朝左偏了偏 分卷阅读49 。 这样即使那刺客朝着九千岁当胸一剑, 最多也就刺到她右肩胛,这里离营地不算太远,抢救及时顶多多出点血, 死不了。 更可况她是见识过九千岁的武功的,想来对付这几个刺客不在话下。 她这么一扑不过是锦上添花,顺道施展下苦肉计罢了。 对待九千岁这种大反派,不出点血当真没法攻略。 沈乾自信满满,心里正筹谋着,就感到胸口一痛。 一瞬间,整个人犹如僵滞。 那痛是当真是钻心的疼痛,长剑直直刺入她的右胸腔,痛感瞬间在脑袋中炸开了花。 刺客见没刺中九千岁,抽出长剑又要再袭。 沈乾脸色顿时苍白,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口,就感到手上一片热稠。 她低下头望去,就看到自己满身的鲜血,胸口被戳了一个大窟窿。 我靠…… 怎么这么疼…… 早知道不拦了! 沈乾艰难的抬眸望向她以命相护的男人,却见对方略带嫌弃的瞧着她沾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你妈的…… 老娘跟你拼了! 沈乾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朝他身上一扑,将手上的鲜血狠狠抹在他宝贝的翠羽长袖之上。 “……” 九千岁瞧着自己身上已经报废的绝世孤品,又看着扑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原是想将她丢出去,可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只得将一切归咎于这群不知好歹的刺客身上。 那三个刺客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又举剑朝他刺去。 九千岁的双眼仿佛蕴着阴翳的黑色浓雾,薄唇轻启,声音不似往日里带着一丝随意的嘲弄,却是森然入骨,犹如寒冰冻体。 “作死。” 说话间,他单手一甩,掌中三根银针顺势飞出,如爆射一般破风飞向刺客,瞬间穿透眼珠刺入脑中。 没有丝毫的花哨,一击致命。 三道身影倒在血泊之中,九千岁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平息。 他望向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沈乾,虽然可以感受到她呼吸间的起伏,却已经微弱到几不可见。 身子可真是差劲。 九千岁轻啧一声,将她丢上马,一拍马背,那马儿便朝营地奔去。 …… 痛…… 胸口像是要裂开一样。 沈乾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蒙在被子里,扼制住她的呼吸。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她到最后只感到身体发软,乏累。 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然而耳边隐隐传来哭泣声,似乎还有争执声。她被吵得无法入眠,艰难的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床顶如雾如烟的轻纱帐。 “醒了醒了,郡主醒了!” 似乎是如意的声音,沈乾微微扭头望去,就感到身体一阵刺痛,痛得她浑身僵硬。 “我的宝儿啊!” 定北王妃见她苏醒,捂住帕子攥紧她的手痛哭。 “娘……” 沈乾刚一出声,就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如老妪,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 她缓缓道:“水……” 听到这话,定北王妃连忙擦干眼泪吩咐:“快!快去给宝儿倒水!” 不一会儿就见如意端着水上前,定北王妃扶着沈乾的身子喂给她。 喝了水喉咙微润,沈乾才觉得好受些。 她脑袋也逐渐清醒,微弱道:“这是怎么了?”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眼泪又流了出来,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如意也含着泪:“牧场遇刺,郡主您受伤过重流了好多血。御医说若是,若是您今天再不醒就……” “好了好了。” 定北王妃连忙打断她的话呵斥:“不准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快去唤御医来给宝儿看看身子!” “是。” 如意应下,跑了出去唤人。 沈乾望着这并不熟悉的地方缓缓问道:“娘亲,这是哪里?” “这里是琉缨宫。当时情况危急,陛下便让人将你送到宫里悉心照料。” 定北王妃柔声道,“宝儿你且在这里住上些日子,等身体好了咱们就回家。” 这时定北王也听了消息急匆匆带着御医进来。 把完脉博,御医也放下心来:“郡主已无大碍,只要悉心调养便可。只是郡主本就根基薄弱,日后要多加小心,不能再伤了身子。老臣重新开些滋补的药方即可。” “多谢张御医。” 定北王夫妇听到这话舒了口气,派人去同御医开药方煎药。 御医离开后,沈乾望向定北王:“陛下查出是谁袭击牧场了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宝儿,你只专心养好身子便是。放心,爹爹会派人护你周全。” 分卷阅读50 定北王听到她询问,却并没有对她多透露什么,只慈祥得笑着安抚。 定北王妃也擦了擦眼泪:“是啊宝儿,你莫要担心,娘亲就是拼死也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好了好了,什么事就哭哭啼啼的,宝儿这不是好了吗?” 定北王妃见自家媳妇以泪洗面,叹了口气拉着她离开:“宝儿身子还未痊愈,咱们让她好生休息着。” 沈乾见他不愿多说,想来此事事关重大,也乖巧的点头不再追问。 等到他们都走了,只留下如意一个人伺候着,沈乾才开口问道。 “如意,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意坐在她床边的板凳上为她凉着刚出炉的药。 “奴婢也是听说宫里传言,说是民间一个刺客组织。好像因为山西那边洪灾,饿殍遍野引得民间激愤,所以便有百姓众筹派人刺杀千岁爷。” 她声音突然轻沉下来,小心翼翼道,“说是什么清君侧。” “陛下大怒,下命严查。千岁爷也动了怒,抓获了一百多个犯人全部抄家灭门,为首者凌迟处死。听说这次连朝中许多官员都入了大狱。 不过这次不仅仅是千岁爷遇刺,连燕国王子也遇刺。好在王子并无事,还打回来一只大老虎。这燕国王子也真是不怕死,被袭击了还敢继续狩猎。” “那九千岁如何了?” “千岁爷没事。” 如意郁闷又心疼,“郡主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吧,这次刺杀受伤的只有您一个。” “……” 沈乾虽然知晓如意是关心她,但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味。 好像在说她个小垃圾还有心思去关心人家大佬。 “御医说了,您这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到肺腑,擦着肩胛穿过去的,若是再偏一分可就刺穿右肺了。” 沈乾听到这话也是有些后怕,喝了药后闭上眼睛休息,脑中却停不下来的思考。 民间刺客团? 不可能全是民间的人,这后面一定有推手。 刺客能提前藏在河水之中,说明水性极好,是有备而来。 皇家牧场向来封闭,只有熟悉内部布局的人才会知晓里面有河流。 更何况他们凭什么认定九千岁会去河边? 除非是这些日子一直藏在这次队伍之中,紧盯着九千岁,只等他落单之时便出手。 可为什么要刺杀步六孤岐通呢? 刺杀步六孤岐通只会引得两国交战,民不聊生,根本没有必要。 沈乾百思不得其解,她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一会儿便又陷入梦乡睡去。 …… 淮南王府 下人们流水一般呈上菜肴后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淮南王和诸葛鸿两个人用餐。 淮南王夹起一片鱼细细品尝。 “这青鱼味美,可惜鱼片稍厚,刀功差了些。” 诸葛鸿听到这话,垂首轻声回道:“厨子刀功虽差,但也杀过狼,还是有些胆识的。” 淮南王瞥了他一眼冷哼:“那狼肉能吃吗?” 他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本王让你借机去拉拢,你呢?那头狼即便被猎手盯着也能啃下老虎,你只能在旁边看着!” 诸葛鸿被这般训斥,面色难堪,起身撩起袍子跪下。 “儿臣原本是拦箭救了他,可那步六孤岐通箭术了得,不仅嫌儿子多管闲事还非要去打下那老虎不可。儿臣担心他若真被老虎所伤,引得两国开战后果不堪设想,只得前去护他。” 诸葛鸿接着道,“不过因着这次刺杀,陛下也并不再关心此次射猎胜负,也算是好事。” “鸿儿,本王同你说过要看得远一些。精心筹划这么久,五个精锐全军覆没!该拉拢的没拉拢到,该杀的也没杀到,只伤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郡主,得不偿失!” 诸葛鸿听这话低下头:“儿臣知错。” 淮南王按了按脑袋,叹了口气,“罢了,好在这次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不会查到咱们。对了,上次派去刺杀的那人还未有消息?” “找到了,被人剥了皮抛尸荒野。” 淮南王点点头:“找到就行。剥皮?哼,看来他已经见过那阉人,想来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他伸手拉起诸葛鸿的手:“起来吧,这次的事情错也并非在你。” 淮南王摸了摸诸葛鸿的脑袋,一脸慈爱。 “鸿儿啊,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爹也不舍得凶你。可你要记住,阉狗当道,倘若咱们不经心谋划,步步谨慎,很有可能便会功亏一篑。到时候等待咱们就不是一个训字那么简单了。” “儿臣知道。” 诸葛鸿垂首道,“儿臣一定不负爹爹所托。” 第26章 . 大仇得报(一) 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 沈乾在宫里这些日子吃好 分卷阅读51 喝好睡好, 小皇帝也赏了不少滋养的补品,她这小半个月下来不瘦反胖了一些。 伤口已经愈合,虽在还在结痂,但好在她如今正在发育期, 新陈代谢也快, 瞧着也快褪疤,隐隐可见其下边缘已经结成肉红色的伤疤。 沈乾今日刚吃完午饭, 正在屋里散步消食。 听到如意说九千岁的座驾落在院门外, 连忙脱了外衣鞋子窝进被窝。 九千岁踱步进了屋子, 就见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见自己进来,连忙虚弱的起身。 “都督来了。” 九千岁扫了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撤去的鲍鱼海参燕窝粥, 撩起袍子矜贵的坐在一旁长椅上悠悠道。 “前段时间处理公务没来看望郡主, 想来郡主不会介意吧。” 他这话虽然听着是在道歉,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甚至不紧不慢的揭开桌上茶杯的杯盖,略带嫌弃的瞧了瞧里面的老君眉。 沈乾自然也没打算他能说出什么人话, 捂着胸口咳了咳。 “当然不会, 都督身居高位日理万机, 能来看长平已经让长平感激涕零。长平心里一直挂念都督, 如今看着都督安好, 长平也就安心了。” “咱家自然无恙。倒是郡主,明知咱家会武,为何还要扑上来耽误咱家杀敌?” “情急之下一时忘了都督会武。” 沈乾掐着大腿流出两行清泪, 呜咽道,“没想到居然拖累了都督,都是长平太过心急, 一心只想着护住都督安康。” 九千岁瞧着她抽噎的模样,揽了揽长袖轻飘飘道。 “拖累倒算不上,只是咱家那身翠羽长袍算糟蹋了。” 沈乾听到他提起被自己抹了一手血的袍子,身子微顿,默默将被子盖过头顶,用“嘤嘤嘤”缓解尴尬。 九千岁见她躲在被窝里哭,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起身慢悠悠走到床边,伸手将被子挑开,便瞧见她眼中来不及掩藏的狡黠。 沈乾见被子没了,顿时用帕子捂住脸继续“嘤嘤嘤”。 “再哭就挖掉你的眼睛。” 此话说的轻描淡写,沈乾却默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双手扭着帕子有些委屈的望向床头挺拔的身影。 九千岁瞧着她那矫情的模样,轻呵一声,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眼角,指尖沾染上未被擦干的一滴泪。 他微微俯下(身子,将指尖的泪珠贴着沈乾的唇瓣送入口中。 “苦吗?” 沈乾因着他的举动微怔,微微点了点头。 “那便记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九千岁起身垂眸望向她,“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不要妄想在咱家面前耍花招,你还太嫩了。” 仿佛一阵寒风吹入心窝,在九千岁离开之后沈乾依旧指尖微抖,久久不能平静。 他知道了。 不,应该说在自己当时扑上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不然以他的武功根本不会让那刺客近身,更何况是刺伤她呢。 这个人对人心的洞察简直恐怖。 沈乾心下懊悔,气得捶向被子。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还想让九千岁能多多少少记下她这一次舍身相救的情分,这下好了,计划没成,反倒自己落了一身伤。 …… 九千岁自从那日之后就没再来看过沈乾。 想来也是,自己那点小心思都暴露了,再看到他也是自取其辱。 沈乾郁闷了些日子,身子也几乎养好了。 这些天她闷在宫里,也见不到什么人,不过皇宫之中消息倒是灵敏些。 这次牧场行刺的定性便是清君侧,燕国王子不过是被误伤。 虽然这么说,但行刺事件燕国使臣全程围观,大赵也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所有人的关注都在刺杀上,反倒让诸葛鸿逃过了一劫。 九千岁也动了怒,借着遇袭一事牵扯出不少官员,一律免职抄家发配流放。 他这些日子便是在处理这事。 沈乾在宫里这天,迟柔来看过她几次,向她说些宫外的事情。 鲁国公小公子想求娶陈拂霜为妻,鲁国公夫人却坚决不同意,甚至直接当众羞辱陈拂霜。 如今陈拂霜被关在家里禁足,小公子甚至因为这事被打了板子,可见鲁国公夫人当真动了怒。 沈乾听着也是无奈,门第之间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这个世界里想要打破世俗之见走到一起,所要经受的磨难之多不可想象。 懵懂青涩的爱恋,想来也是无疾而终。 然而沈乾却没想到会听到一个噩耗。 “许姨娘没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当下有些愕然。 “许姨娘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没了?” 迟柔叹了口气:“听说是与人私通被发现,为证清白投井自尽了。” 分卷阅读52 “私通?” 沈乾自然不信,“许姨娘安分守己这么多年,一心为了霜儿考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毁掉霜儿一辈子前程的事情。” 上梁不正下梁歪,生母若是私通,那女儿一辈子在众人面前也抬不起脸面来,更何况霜儿还是待嫁之身。 许姨娘绝不可能犯戒。 迟柔小声道:“我偷摸着打听了一下,当时许姨娘与府中一小厮私下见面,被人抓了个正着,那小厮手上还拿着一包珠宝首饰,相国夫人便笃定是私通。那小厮被用刑逼供招了。 许姨娘辩解无人信,相国夫人便说若是她敢跳井自尽便信了她,这许姨娘为证清白只得跳了。当时在场那么多人,被相国夫人拦住没一个敢救,等到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这是要逼着她死啊。” “可不就是。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都没错!这许姨娘也是够傻,别人让她跳她就跳,留下霜儿一个人可怎么办。” “霜儿怎么样了?” 提到陈拂霜,迟柔又叹了口气:“我听到消息当天便去看她了,她守在许姨娘尸身前不肯离开。这一下子与鲁国公小公子的事泡汤了,如今娘亲也泡了井,她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被人当众羞辱,娘亲又出了这种事情,陈拂霜的名声算是毁了,这帝都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娶她。 “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吧,她这几日清瘦了不少,不吃不喝的谁劝也不听。我捏着她的嘴都没法给她灌下粥去,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不想打扰你静养的,但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沈乾听到这番话沉吟片刻,吩咐道:“备车。” ……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道缓缓驶入静巷之中,停在相国府门口。 沈乾扶着如意下车,望了眼相国府的牌匾,走入府中。 一切平静。 下人们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手上的活儿,屋檐门梁上也没有白布灯笼,仿佛这府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不,那不是意外。 是谋杀。 一群人的谋杀。 沈乾随着引路丫鬟走到陈拂霜的小院中,才感到悲凉之意。 院中挂满了白灯笼,地上撒着纸钱,有招魂的神婆正在做法。 她走进屋里,就看到陈拂霜跪坐在蒲垫上却是一脸的平静,平静到让沈乾有一丝不安。 沈乾跪下朝棺材磕了三个头,又烧了纸钱。 她虽然不信这些,但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 看着眼前的棺椁,心下有些难过。 她见过许姨娘两次,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柔和。虽然出身卑微,没什么学识,但就算说着俚语也是温温柔柔的。 她十五岁被卖入相国府,孕育了陈拂霜一个孩子。一辈子也不受宠,最后就这么带着污名戛然而止。 沈乾看着陈拂霜消瘦的身形和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握住她的手。 “再怎么难过也要吃些东西,不然怎么为姨娘送终?” 陈拂霜面无表情,眼中透着孤寂和平静。她用轻弱又沙哑的缓缓说道。 “我娘一生纯良,为什么会有这般下场?” “因为人心叵测。” 沈乾按着她的肩膀望向她郑重道。 “霜儿,有时候忍让解决不了问题,善良不应该成为被人欺辱的理由,更不应该将一切遭遇怪罪在自己身上。你娘的死,不是自尽,是谋杀,是这个世道杀了她。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哭完之后就振作起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能就这么倒下。” 陈拂霜望着她良久,最终眼中溢出泪水打湿衣衫。 “我娘是见我……见我被鲁国公夫人羞辱,为了安慰我,所以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去典当,想换些……换些银票当作我的嫁妆……让我不被未来的夫家瞧不起……” 她抱着沈乾哭诉,“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起不该起的心思,我娘就不会这么做,她就不会死!” 沈乾搂住她,眼眶中也有一丝湿润。 许姨娘一辈子都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幸福,这份毫无杂念的心意却成了旁人污蔑她的利器。 “霜儿,你听好了,你娘亲到死都是为了你。所以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要看着那些害你娘亲的人从高处跌下,摔在泥里。看着她们失去所珍视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废,亲者痛仇者快,让他们看你的笑话!知道吗?” 第27章 . 大仇得报(二)【三合一】 给咱家当对…… 从相国府出来, 如意见她面色不善有些担忧。 “郡主,你是不是不舒服?咱们先回宫去吧。” 沈乾最后望了一眼相国府的牌匾,扭头上了马车:“回家。” 定北王妃见她今日回府,高兴的拉着她嘘寒问暖。 “宝儿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同娘亲说娘亲去接你啊。身子好些了 分卷阅读53 吗?娘亲本来打算做些银鱼莲子羹给你送去, 你回来了正好, 快尝尝。” 沈乾陪着定北王妃坐下,靠在她肩上柔声道:“女儿今日去相国府瞧了霜儿。” 听到她提起陈拂霜, 定北王妃也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今后她在相国府怕是不好过。” “霜儿的娘亲是为了拿自己的私房钱为她添些嫁妆并无越矩之处, 相国夫人却活生生将她逼死,娘亲,我好害怕啊。” 定北王妃连忙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宝儿不怕, 这事你是从哪听说的?” “我去相国府看望霜儿的时候, 无意中听见相国府的下人们说的。娘亲,我见过许姨娘,温温柔柔的还给我缝过荷包,为什么相国夫人要害她?” 沈乾脸色苍白, 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定北王妃见她这被吓到模样心疼道:“宝儿,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莫要害怕, 相国府的事与咱们无关, 你只当作没听到这话。” 沈乾点点头, 乖巧应下:“女儿知道了。” 在家里住了一晚,沈乾第二日便去宫里收拾东西回家。 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向宫里照顾过她的几位太妃, 娘娘辞了行后,便乘着马车出宫了。 到了东市,街上热闹非凡, 沈乾撩起帘子瞧了会街景,笑着朝如意喊道:“今日时辰还早,回了家又得被娘亲看管着。我在宫里这小半月闷得慌,咱们先在街上逛逛吧。” 如意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正是玩闹的年纪,听到能逛街很是开心,取出斗篷给沈乾带上。沈乾便让护卫们先回府上去,自己扶着如意下了马车,两人闲逛会,便上了茶楼包厢。 沈乾推开窗户,望着楼下不远处的小摊贩笑道:“如意,你去帮我买些糖葫芦和藕荷膏来开开胃,这些日子总是吃补品我都吃腻了。” 如意朝外面瞧了瞧:“藕荷膏处人比较多可能要多些时间。郡主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说罢推开门离开。 见她走后,沈乾戴上锥帽,脱下外层衣物,露出里面的便服出了门朝楼下走去。 从后院离开酒楼,穿过小巷便能看到一个乞丐缩在角落吃着糠粮。 沈乾走到他面前放下银子。 “这位小哥,能否请你帮个忙?” …… 待如意抱着藕荷膏和糖葫芦从人群中挤回来,就见沈乾正靠在窗口小榻上看风景。 “回来了。” 沈乾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满足得露出嘴角的小梨涡笑眯眯道:“这宫里的东西虽然精致,到底少了一丝烟火气。” “郡主要是喜欢吃,奴婢以后经常差人买就是了。”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贪嘴,更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如意歪了歪头,沈乾也不再多解释,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拿下去吧。” 两人吃完饭又逛了会街,挑了几样新出的首饰,便见定北王府的马车来接,沈乾摇着扇子叹了口气。 见她唉声叹气的,如意抿嘴一笑:“天色不早,郡主再不回去王妃又得担心哭了。” 沈乾拿扇子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居然敢编排起娘亲。” 如意吐了吐舌头:“郡主若是再逛会儿,我这手上可抱不动了。” 回了府邸,沈乾又恢复了以往每日在府中锻炼身体的日子。 许是强身健体,新陈代谢也快,她身上的伤疤都好得更快了些。 这些天沈乾从未出过府,只迟柔跑来找她八卦。 “听说霜儿的脸毁了。”迟柔皱眉道。 沈乾拿帕子擦汗的手微顿:“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只街头巷角都在传陈家二小姐因为自己毁容心里愤恨,嫉妒庶妹得到鲁国公小公子的青睐,所以将庶妹的脸也毁了。 还有相国夫人因为相国许久未去她房里,欲求不满,同府上小厮私通无意间被家中侍妾发现,所以才设计逼死那侍妾,想要杀人灭口。 还有的说那相国因为九千岁看中陈拂雪,为了权势将陈拂雪暗地里献给九千岁当对食。总之什么话都有,整个帝都都传遍了! 我也不知真假,去相国看望霜儿,但她现在不愿意见人,成日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我去的时候问了她的贴身丫鬟,丫鬟亲眼看到陈拂雪用簪子霜儿的脸,的确是毁容了。” 迟柔恨恨道,“这两个毒妇,害了她娘亲不成还要再毁了她!活该谣言缠身!” 见沈乾沉默不语,迟柔无奈:“你不打算去看看她?” “我前些天去过了。”沈乾淡淡道,“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不是安慰。”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平日里同她亲近,如今这般变故你却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迟柔摇了摇头,“我是怕她生逢变故一时想不开随她娘去了。” “不会。” 分卷阅读54 听到她这般的果决,迟柔一愣满眼不解:“为何?” 沈乾没有回答,她起身望着亭外的湖泊,心下却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陈拂霜倘若真被嫡亲的姐姐划伤了脸,相国府为了名声一定会拼命捂住消息。 可现在的相国府却像是四处漏风的洞一样,真的假的消息掺在一起一股脑的往外涌。 沈乾暂时没打算再去看望陈拂霜,却没想到陈拂霜派人来找她上府上一叙。 见来人的确是相国府的小厮,沈乾便上了车。 车到半路,沈乾撩开帘子,却见这并不是去相国府的路,而是中途拐了弯去了一处偏僻的宅子。 她面不改色,静观其变,只取下发间的簪子藏在袖中。 马车从宅子后门入内,就瞧见敬宝侯在一旁。 “宝公公?”沈乾挑了挑眉,“是都督要见我?” 敬宝朝她微微垂首一笑:“都督正在里面呢,郡主随我来。” 沈乾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将簪子重新插在头上。 敬宝见了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惊讶,却也并没有多说,只将她引到了一处院门前,便离开。 沈乾进了院子就瞧见九千岁正在那逗鸟儿,她走上前笑道,“都督怎么今日想起我了?” 九千岁放下手中的长勺,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倒是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森然:“看来咱家的确是对你太宽容了。” 沈乾一愣:“都督此话何解?” 九千岁转过身,半眯起双眼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眸望向自己,指尖却顺着她的脖子渐渐滑下。 沈乾只感到身前一凉,就见自己的衣领已经滑落,露出精巧的锁骨和一侧圆润的肩头。 轻挑却透着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给咱家当对食?” 沈乾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陈拂雪那事是她传出来的。 她连忙抱住九千岁的手娇声道:“都督误会了。我虽然的确有散布相国府的秘事,但怎么敢编排都督? 我只是让人传播相国夫人与人私通被许姨娘发现,所以才杀人灭口,哪想着谣言越传越荒谬居然都编排到了都督头上。” 九千岁眼中沉静,显然不信。 “千真万确!”沈乾三指朝天郑重道,“长平的确想要相国夫人声名尽毁,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辱没都督的名声。” 虽然他这个人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九千岁见她信誓旦旦,缓缓伸出护甲抵在她喉咙上,往前进一分便会刺穿她的皮肤。 “你为何要帮陈拂霜?” “并不是帮她,我只是讨厌相国夫人。” 沈乾望向他的眼眸,“一个庸俗不堪的妇人,因为投了个好胎便可以随意践踏旁人珍视的一切,有些太不公平了呢。” 九千岁听到这话怪异的瞅了她一眼:“没看出来你倒是挺有正义感。” “那倒没有。” 沈乾掩嘴笑了笑,“旁人想要做什么与我无关,只是长平觉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一个暴徒拿着刀杀人有他自己的理由,但将刀尖指向别人时,先要做好被杀的准备。相国夫人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所以长平便想告诉她这个道理罢了。” 九千岁眉梢轻挑,收回手坐在一旁的小叶紫檀长椅上。 “胆大的丫头,你笃定咱家不会杀你吗?” 沈乾瞧着他的动作,笑着走到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殷勤的帮他捏着胳膊。 “都督自然与那等蠢妇不同。都督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想来早就做好一切的觉悟。都督是执刀之人,不是夺刀之人,更不是被夺之人。” 九千岁听着她番话端起茶杯撇开上面的浮沫:“你这番恭维倒是与旁人不同。” “长平说过,只对都督说掏心窝子的话,自然与旁人不同。” 九千岁听到掏心窝子,瞥了眼她敞开的衣领,里面可见红色的肚兜上绣着的小梨花,随着少女的身形微微起伏。 沈乾以前吊带短袖,抹胸长裙都穿过,如今只是扯了一角衣领,并没暴露什么,又是面对着太监,加上方才紧张,衣领这事一时就给忘了。 直到敬宝从屋外进来,瞧着她面色闪过一丝惊讶。沈乾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将衣领系好。 九千岁的椅子和沈乾的凳子挨得本就不远,加上沈乾为了示好为他按摩胳膊,两人离得就更近了。 如此一来,沈乾慌乱系衣领的模样落在敬宝眼里就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心下默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若是千岁爷想,便是公主也能亵玩。 太监虽然不能行事,但玩弄人的手段不比正常男人少。宫里不少太监都有对食,不过自他跟在都督身边倒没见过都督有女人和公子。 都督极其厌恶旁人近身,洗澡之时便是自己也不能在他身边伺候着。 听闻是早年被宫里的老太监凌虐殴打, 分卷阅读55 身上全是伤痕不愿被人瞧见。 没想到如今却对这小郡主几次三番的破戒。 敬宝对沈乾多了份恭维,能得了都督青眼,想来日后也是他敬宝的贵人。 敬宝心里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垂首将手中的信呈给九千岁。 “都督,锦衣卫来信。” 沈乾见状便笑着想回避,却见九千岁幽幽道。 “坐下。” “……” 沈乾刚挪开的屁股又挨在了石凳上。 九千岁接过信拆开扫了几眼,却是轻笑出声:“咱家倒真是小瞧你那挚友,有点意思。” 沈乾听着他这话不知所谓,心下却起一丝不安。 见九千岁将信丢给她,接过一瞧,就看到信上写着相国夫人和陈拂雪到钟鸣寺祈福途中被歹人劫持,现被压在北峰山顶破屋内。而劫持之人是受到陈拂霜的指示。 沈乾望着信上白石黑字的陈拂霜三个字,原本一直有些不安的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那日灵堂陈拂霜平静的面容和眼底透出的冷漠。想起街头巷尾的谣言,想起陈拂雪不知所以的便刺花陈拂霜的脸,想起迟柔曾说陈拂霜将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 一瞬间,一切如汹涌澎湃的浪潮席卷而来,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沈乾脸色沉静:“都督对这件事怎么看?” “劫杀相国夫人可是足以轰动一时的大事,陈拂霜倒是有勇气。” “都督打算如何处置陈拂霜?” “自然是剥皮揎草。司礼监里面的人皮稻草虽然多,但世家贵女的倒还真是头一件。” 看着他眼眸中闪现的一丝快意,沈乾心下微沉,轻抿双唇:“没有余地吗?” “余地?” 九千岁听到这话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嗤笑出声,“一个小小的庶女胆敢把主意打到咱家的头上来,难不成你还想帮她开脱不成?” 他话语到最后已经略带寒霜,沈乾略微垂下眼帘。 “长平只是觉得,能让都督感兴趣的人这世上怕是不多,死了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你少油嘴滑舌的奉承咱家。” 九千岁摸索着杯沿,瞥了她一眼后,却静了片刻笑道。 “咱家倒是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同陈拂霜不是手帕之交吗?那便看看陈拂霜愿不愿意听你的。” 听到这话沈乾眼前微亮:“请都督赐教。” 九千岁弹了弹指甲,声音如焦尾长鸣:“若是你能在日落之前将相国夫人和陈拂雪带回城,咱家便饶她一命。可倘若你没有把人带回来,咱家可以给陈拂霜一个痛快,不过呢。” 他嘴角轻勾起一道弧度,说出的话却让人寒毛耸立。 “咱家要你一根手指。” 沈乾心下一紧,下意识缩了缩手。 “都督要我的手指做什么?” “嗯~原本是想要你一双招子。” 九千岁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拂上她的眼角。 这双杏眼狡黠,清透,每次瞧着都让人有想挖出来的冲动。 “不过你们小姑娘都爱美,这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若是变成血窟窿倒也可惜。思来想去,不如砍掉手指来得雅观。” 他似乎对这个主意很是满意,笑吟吟的弯了眼。 “正好埋在咱家的牡丹花里,就当施肥了。” 施你妹肥啊! 沈乾望向天空沉思。 如今已是酉时,离日落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若是加派人手出城寻找,应当来得及。 却又听到耳边传来悠悠的话语:“只准你一个人去。” 沈乾心中一紧,他分明是故意的。 不说如今出城要多久,便是这北峰山的破屋在哪她都不知道,如何能找到人。 九千岁玩味的望向沈乾沉凝如水的表情,摩挲着护甲上的宝石悠悠道:“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能为都督搏得一丝乐趣,也是长平的用处。” 沈乾并没有急忙前去寻人,而是唤来敬宝询问那名送密信而来的锦衣卫。 敬宝瞧向九千岁,沈乾眨了眨眼:“我初回帝都,周边景观一概不知,自然要问清地点。既然是赌局,只有双方筹码相同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九千岁听到这话嘴角微勾,倒也不否认,抬了抬手指,敬宝见状便唤了锦衣卫入院。 沈乾让他将从钟鸣寺到青峰山的地图画下,又问了破屋的具体位置后,心下有了计较。 她抬头朝九千岁一笑:“可否借都督烈马一用?” 九千岁靠坐在椅背上,轻挑眉稍。 “随你。” …… “驾!” 街道上,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骑着骏马飞驰而过,到了城门处也丝毫没有停下。 守城的士兵们原要将她揽下,但却见那人从 分卷阅读56 怀中掏出一块古银令牌,守卫一见立刻敬重的垂首恭送她离开。 新来的小兵要上去阻拦,老兵猛地扯过他,一巴掌拍到他头上骂道。 “没看见那是锦衣卫的令牌,不想活了还要去拦!” 那小兵摸了摸脑袋,一脸困惑:“这锦衣卫咋还有女人?” 老兵瞪着他:“那些大人的事情岂是我们能知晓的,好好站好你的班,下次再敢拦锦衣卫,你死了老子都不去帮你收尸!” “哦……” 沈乾出了城门一路奔向北峰山,原本走得倒是顺利,可快到北峰山下却勒马翻查地图。 这里的地势远比想象中复杂,锦衣卫的地图虽然画的算是详细,可沈乾倒底第一次来这里,对路并不熟悉,在交叉路口处犯了昏。 正思忖着选哪条路,就听到身后“哒哒”的马蹄声。 扭头望去,就看到一头淡金色的长发。 步六孤岐通? “你怎么在这里?” 步六孤岐通望了眼地上,声音清冷如薄冰。 “右边的车痕是新的,车痕较深,应是载了最少四人。” 沈乾一愣,也没有时间再思索,一扯缰绳喊道:“多谢!” 说罢朝右边奔去,却见步六孤岐通也追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 耳畔伴着呼啸的风声传来步六孤岐通的声音。 “看戏。” 沈乾:??? 两人跟随着马车痕迹一路到了破屋处,就看到一匹马和一辆破旧马车都停在屋前不远,马车里面空无一人。 沈乾翻身下马朝破屋里跑去,刚推开门就感到眼前寒光一闪。 鲜血溅射满地,陈拂雪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滚烫的鲜血从她的胸口流出,在地上流淌成河。 一旁的相国夫人尖叫着大哭想要扑向陈拂雪,可是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只能不能的痛哭咒骂。 “雪儿啊!我的雪儿!陈拂霜你这个贱人!你跟你娘一样是个贱人!你还我的雪儿啊!” 而她们的身前,一身白衣的陈拂霜手中握着长刀,她头上还带着白花,脸上溅着鲜血,也遮挡不住脸颊上一道尖锐的划痕。 她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望向痛哭的相国夫人。 “疼吗?”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骨子里的下贱胚子,就算杀了雪儿,你这辈子也只能和你娘一样做妾!” 相国夫人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惊喜又面目狰狞道,“郡主!郡主你快让人把这个小贱人抓起来!她居然敢谋杀嫡姐!该千刀万剐啊!” 沈乾没有理会她的咆哮尖叫。 她望着眼前的血色的场景,抬眸看向陈拂霜。 “霜儿……” 陈拂霜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偏头看向她,勾起一抹微笑,柔声道。 “郡主,我马上就报仇了。” 沈乾走上前,停在她面前沉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沈乾听到这话气急败坏,“你的计划破绽百出!现在死的不是别人,是相国夫人和嫡小姐!是诰命夫人和世家贵女!你的所有计划锦衣卫已经知道了!” 她拉住陈拂霜的手腕,“带上这两个人快跟我回去,还有机会!” “机会?”陈拂霜看着她,却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马上就要给我娘报仇了,为什么要回去?” “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等?要等多久?是你告诉我要活下去为娘亲报仇的!可是你要我等多久?我等不了!为什么我的娘亲这些年要受到羞辱自尽而亡,她们却可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你说的对,我不能让他们再这么嚣张下去!” 她用刀指着陈拂雪的尸体,言语中带着憎恨:“这个人,从小欺辱我,打骂我。我身上无数条伤疤都是因为她。” 她又将刀尖指向相国夫人,在她脸上猛地划过一道血痕,眼中的恨意像是要弥漫而出。 “这个人,屡屡迫害我和娘亲。这次,就是因为觉得鲁国公的公子向庶女求亲羞辱了她的女儿。为了给她的宝贝女儿出一口气就要毁我娘亲名节,置我娘亲于死地!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就因为她娘亲是相国夫人我娘是妾室,我们就要受到这种折磨,她们却可以逍遥法外?!” 沈乾望着她因为恨意而略微狰狞的面容,想要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却被她挥开。 陈拂霜望向她神色复杂,最终垂下眼帘,遮住万千情绪。 “郡主,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是我不怕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根本不怕死。我就是要他们身败名裂之后,亲手拉着她们去向我娘亲谢罪!” 她转过身子,望向血泊中的陈拂雪淡淡道。 “我已经杀了陈拂雪,回不了头了。你是要帮我最后一次,还 分卷阅读57 是要告发我。” 沈乾沉默片刻,最终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疲惫。 “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这群垃圾沾上鲜血。不过既然这是你心中所想,那便随你。” 陈拂霜听到这话身子微顿,最终没有转过面来。 屋内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沈乾转身缓缓走出屋门,不再理会相国夫人的呼喊。 她抬眸望向远方的天空。 落霞紫云之中的夕阳将余晖洒在大地上,连树枝都染上了一层细碎的金黄。 如此美好的落日之下,她听着身后传来惊恐的哀嚎,咒骂,求饶,痛哭。 最后戛然而止。 万物寂静。 不同于沈乾在门外等待,步六孤岐通却没有避嫌,他靠在门沿上望着屋中发生的一切。 看着陈拂霜执刀走出屋门,用帕子擦掉脸上的鲜血,夕阳的灼红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像是浸在血光之中。 沈乾望着天边还未沉下的夕阳,转身平静道:“我们回去吧。” 陈拂霜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回去会面临什么。 “我要去钟鸣寺,再供奉一次娘亲。” 沈乾望向她的眼睛:“你要自尽。” 陈拂霜淡淡一笑,似乎依旧是当初那个柔弱温柔的姑娘,可她的眼中却已经平静如水。 “回去也是一死,不如死得体面点。” 沈乾刚想说话,就听到一直没出声的步六孤岐通这时说道。 “你不用死。” 沈乾望向他,就看他走到陈拂霜的身边,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解下系在她身上,淡黄色的长发在夕阳下像是笼罩着薄光。 “你会是我的妻子。”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散去之时,帝都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守卫寻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辆马车朝城内飞驰奔来。 马车颠簸,速度丝毫不加停减,车身上还沾染着血迹。 守卫连忙扯住缰绳将马车勒停,掀开车帘一看,就见两具锦罗绸缎的女人浑身是血倒在马车里。 一个守卫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见马车中熟悉的身影震惊喊道。 “这,这不是相国夫人和二姑娘吗?” “来人,快,快去禀报!” 与此同时,城中的一角偏僻院落里,沈乾推开门走进屋中,就见九千岁正在漱口,手中捏着帕子翘起兰花指擦了擦嘴角,瞧着已经用完了餐。 他虽是一个人,却呈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每道菜也没动几口,便让人撤了下去。 见沈乾入了屋,瞥了眼她衣衫上沾着的几滴血迹,轻啜一口茶水语气含着讥笑。 “回来了。” 锦衣卫自然已经通报了相国夫人和陈拂雪身亡的消息,他如今倒想看看这小丫头怎么圆。 沈乾却突然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多谢都督厚爱。” 九千岁见她这架势,单手支着下巴挑了挑眉:“怎么?这是要同咱家打感情牌?” 就见沈乾朗声回道:“都督先前曾说,只要将相国夫人和陈拂雪在日落之前带回来便饶恕陈拂霜,却并没有说是活是死。长平不辱使命,在日落之时快马加鞭将人送回城中。都督良苦用心,长平感激不尽。” 九千岁听着她这番诡辩嗤笑出声,懒洋洋的将一颗葡萄丢在她头上:“你倒是早就算计好了咱家。” “多谢都督赏赐。”沈乾接住葡萄狗腿一笑,“是都督宽宏大量,才让长平侥幸。” “行了,起来吧。” 九千岁揽了揽衣袖起身走出屋子:“陪咱家出去消消食。” 沈乾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看来九千岁的确是没真的想对她动手。 不然便是她说破了天去,这丫的也会毫不留情的削了她的手指。 沈乾起身跟在他身后,却见九千岁从敬宝手中接过黑色的斗笠戴在头上。 她有些好奇:“都督要去哪儿?” 九千岁回身望了她一眼,嘴角轻勾,露出一道明艳又莫测的笑容。 “一个好地方。” 沈乾戴上斗笠跟在他身后。 九千岁今日穿着黑色的常服,同她这一身白站在一起,就跟黑白双煞一般。 两人上了车晃晃悠悠离开府邸,一路上她想了无数的地方,却没想到九千岁带她去的是青楼。 这是帝都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各个才貌双绝,温柔体贴。 两人却是从后院进了楼中,直上三楼一处僻静的屋子。 沈乾跪坐在蒲垫上环顾着屋中的摆设,一如即往的奢靡华贵,一看就是九千岁的风格。 两人坐了片刻,就见一个小厮走进来垂首道:“大人,人已经到了。” 九千岁挥了挥手,那小厮便行了一礼关上门离开。 沈乾正奇怪这是要做什么,就听到不一会儿 分卷阅读58 传来脚步声和老鸨的娇笑:“这位爷您这边请~咱们这的姑娘各个才貌双绝,包你满意!您想要谁就跟妈妈我说一声~” “不必。” 这声音硬朗,想是三十多岁男人的声音,听着发音却有些生涩。 那人进了隔壁房间,沈乾隐隐便能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 “吉罕,这淮南王府约咱们在这种地方见面是为了什么?” 那道硬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也不知道。不过中原人狡猾的就像狐狸,不像咱们草原的勇士坦荡。这个淮南王世子几次同我和阿岐示好,想来有他的目的,咱们静观其变。” “咔嚓。” 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沈乾望去,就见九千岁又嗑起了瓜子。 沈乾长着嘴却没发出声音,只用气声小声问道:“都督不怕被发现吗?”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九千岁又嗑了颗瓜子斜眼瞧着她:“把茶煮上。” 沈乾听了这话放下心来,依言煮茶,却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声音。 不一会儿隔壁又传来一道开门声,淮南王世子清朗的声音响起。 “二位久等,是在下失礼了。” “不知世子寻我们两个前来有何贵干?” 淮南王世子为他们两人倒上茶水:“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听闻这次使臣前来有和亲的打算,如今这已过近一月,陛下也未宣称和亲人选,不知使臣和王子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请。” 步六孤吉罕将茶杯推向一边:“我不喝茶。” 淮南王世子见了也不恼,就听吉罕道:“不知道世子为何对和亲一事如此感兴趣?” “陛下如今并无未婚的姐妹,这和亲人选只能从皇室旁支的适龄女子中选取。也不怕使臣笑话,在下和明安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 听到这话,步六孤吉罕了然,哈哈大笑:“倒是没看出来世子也是性情中人!你放心,这和亲之人并非安阳郡主。” 淮南王世子眼中一闪:“哦?那是谁?” 步六孤吉罕摸了一把大胡子:“原本王子也未有选中之人,想让中原定下人选。不过今日他突然有了人选,就在方才已经进宫向你们的陛下求亲,说是要娶一个叫陈拂霜的女子。” “陈拂霜?”听到这个名字诸葛鸿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这陈拂霜虽然是相国之女,却是庶女出身。为何贵国王子会选择她呢?” “庶出又怎样?只有中原才这么多讲究。”步六孤吉罕不屑道,“在我们北燕,喜欢的女人便娶回家一样宠爱,哪那么多规矩?” “吉罕误会在下了。只是最近这帝都里有些谣言,说是陈拂霜和鲁国公的小公子情投意合,在下也是怕影响王子的清誉,说王子夺人之美。” “哼!我们北燕第一勇士难道还比不上你们帝都里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 步六孤吉罕面色沉下,“世子你话里话外挑拨我们未来王子妃和王子的关系,到底是为什么!” 诸葛鸿见他发怒,连忙安抚道:“北燕爽朗坦陈,倒是我思虑过多,让吉罕误会了。既然王子喜欢那便是最好的。” 他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漆木盒子:“这是东海进贡的鲛人珠,夜间熠熠生辉犹如白昼,还望吉罕笑纳。” 鲛人珠世间罕有,可值千金,于草原更是绝无仅有。步六孤吉罕眼前也是一亮,却转身黑了脸警惕道:“你们中原有句话,无事献殷勤,世子莫名其妙送我这个?是想做什么?” “哈哈哈,吉罕放心,在下不过是见吉罕快人快语,甚是敬佩所以想交个朋友。之前在春猎之时也曾同王子策马同游,感慨北燕人情豪爽很是艳羡,并无他意。” 见他这么说,步六孤吉罕摸了摸胡子,大笑一声将盒子盖上手下:“行!你这个朋友我步六孤吉罕交了!来,以茶代酒干了!” 诸葛鸿见他收下礼物,微微一笑,举起茶杯:“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诸葛鸿便借天色已晚辞行。步六孤吉罕身边的侍卫瞧着那颗鲛人珠有些困惑。 “这淮南王世子费大力将吉罕约出来就是为了送这一颗珠子?” “一个王府的世子,有意同咱们交好,你觉得能是为了什么?” 步六孤吉罕眼中划过一丝狠辣,“哼,中原人心思歹毒,兄弟手足皆可相残。” “吉罕是说……” “中原闹得越厉害,咱们大燕的好处便越多。”他把玩着手中的鲛人珠,“以后送礼便收着,这大赵的好东西倒真是不少。” 步六孤吉罕倒也不急着离开,甚至喊了一个姑娘入房间,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娇俏的喘息声。 “……” 她们这边的房间应当是特制的,能够清楚的听到隔壁的声音,但旁边却听不清这屋的声音。 原本听着诸葛鸿和步六孤吉罕的闲聊,沈乾还有心情思索着后续的剧情,如今 分卷阅读59 却是有些尴尬。 她望了一眼歪坐在一旁喝酒磕瓜子,饶有兴致听着叫声的九千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说这太监断了根后心里就会变态,看起来一点都没错。就连如九千岁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也爱偷听人墙角吗? 她脑袋里想象着九千岁半夜趴在人家墙边贴耳朵撅屁股,端着一张妖孽的脸笑得贱兮兮的偷听闺房之事的场景,嘴角抽了又抽,才压平了上扬的嘴角。 突然脑壳一痛,就见一颗瓜子打在她脑门上。 沈乾吃痛的捂住额头,就听到九千岁懒洋洋道:“想什么呢?” “就是觉着这淮南王世子也是好笑。他为了跟北燕搭上关系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哦?此话怎讲?” “他左右不过是见这半月有余陛下还未宣布联姻人选有些着急了,想从北燕这边下手好选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合适人选罢了。” 九千岁挑了挑眉:“你倒是有些心思,那你知道诸葛鸿挑中的人是谁吗?” 沈乾一愣,摇了摇头:“长平不知。” 第28章 . 游龙南巡(一) 吻,伴着月色和酒香…… “是陈拂雪。” 听到这个名字, 沈乾恍然大悟:“难怪他前段时间对陈拂雪多有照顾。” 皇室适龄的姑娘只有安阳郡主,诸葛鸿为了日后夺位有皇室支持名正言顺,自然不可能让她去联姻。 而他又不可能同时娶陈拂雪为妻,利用她对自己的爱恋将其送去和亲, 作为安插在北燕联络的一颗棋子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朝堂上有九千岁压着, 相国府并无太大实权,又是文官, 陈拂雪和亲的几率的确大。 不过因为沈乾掺和一脚, 陈拂雪被刮花了脸。 眼见着脸就快好了, 可今日相国夫人和陈拂雪被杀的消息怕是已经传遍帝都,诸葛鸿便火急火燎的约了步六孤吉罕见面,想从他们这边入手重新选择合适人选。 沈乾见九千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索性也伸手去拿瓜子磕, 却被一巴掌打掉。 她吃痛的缩回手,就见九千岁将盛瓜子的碟子往他那边搂了搂,淡淡道:“你今日这番举动倒是阴差阳错的打乱了他的计划,不错。” 那连颗瓜子都不给她吃, 扣死算了。 沈乾只得拿其他盘子的水果填肚子:“陈拂霜如今被步六孤岐通带回了驿馆看护, 淮南王世子想要接触到她并不容易。更可况淮南王世子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陈拂霜应当不会同他合作。可我实在不明白, 步六孤岐通为什么要帮陈拂霜?” “孤狼有他的骄傲, 却也渴望同类。” …… “你为何要帮我?” 昏暗的房间里,陈拂霜跪在蒲垫上为母亲上香,步六孤岐通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动作, 直到她发问之后才出声。 “你不属于大赵,你应该在草原上策马奔腾。” 陈拂霜转身望向他,眼中淡漠:“你为什么帮我?” “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见她执着, 步六孤岐通走上前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你们中原皇帝的旨意明日便会颁布。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得了你。” 陈拂霜听到这话,眼中确淡漠如水,转身背对着他不再理会。 步六孤岐通也不逼迫:“后日咱们便会启程离开大赵,你在帝都若是还有什么心愿便尽早做了。” 陈拂霜沉默片刻:“我想再见郡主一面。” 却没想到第二日沈乾还未到,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相国面色铁青的坐在驿站大堂的长椅上,陈拂霜从屋里出来就见相国“腾”得站起身子走上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逆子!” 陈拂霜身边照看的侍卫见状,立刻抽出长刀架在相国脖子上。 陈拂霜的脸歪到一边,却面无表情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同那侍卫平静道:“你先下去吧。” 见那侍卫有些犹豫,陈拂霜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放心,相国大人向来知轻重懂规矩,他不敢怎么样。” “是。” 侍卫退下后,陈拂霜径自走到长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爹爹找我是有何事啊?” 见她这副模样,相国本就一肚子的气更是不知如何发作:“你,你这个逆子!是不是你杀了夫人和雪儿?你好狠的心肠,她们可是你的主母和亲姐姐!” “碰!” 话音未落,陈拂霜手中的杯子就被狠狠砸在相国面前,摔成了碎片,茶水溅得他满身。 “没有依据的事情爹爹还是莫要乱说,庶女杀了主母的故事可不太好听。” “你!”相国手指微抖,指着她,“你这个畜生!我居然生了你这种丧心病狂的逆子!” “逆子?哈!” 陈拂霜 分卷阅读60 起身一步步走向他:“你是生了我,可你管过我吗?你不过是给我一口饭吃,为了不还是将来将我卖给一个于你有利之人为妻为妾?你拿我当女儿看过吗?从小到大,我被陈拂雪辱骂,针扎,鞭笞,推下河水发高烧。这些你管过吗?你不就是觉得我娘亲身份低微没有利用价值,所以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吗?现在来充什么生身父亲!” “你!你……” “我娘亲是怎么死的爹爹不会忘记了吧?还是爹爹真心觉得我娘亲会与人通奸?”说到最后,陈拂霜几乎咬牙切齿,“您的相国夫人,硬生生逼她跳井,人被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发白了,可你连来灵堂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为什么?爹爹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也是你的枕边人啊?我娘亲这么多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你对她难道连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吗?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当初要纳她做妾?为什么要让她生育子女?” 相国却被她的一番指责压得说不出话来:“即便如此,你也不至于这么残忍,要置她们娘两于死地啊!” 听到这话,陈拂霜眼中原本呼之欲出的恨意沉寂下去,归为一片死寂。她望着相国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甚至轻笑出声,眼中却浮上了一层水雾。 “爹爹,不,相国大人。相国夫人的命是命,陈拂雪的命是命,我娘亲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有把我娘亲当人看吗?” 她微微昂起头,眼神平静带着一次嘲弄:“好,那你听好了。是我亲手杀了你的妻子和女儿。散布谣言,说相国夫人与下人有染,说你为了权势让陈拂雪委身东厂提督的也是我。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那就为你的妻女报仇。爹爹大可以一刀了结了我,就看燕国答不答应了。” 相国原本听着她的供认眼中怒气冲天,可最后却眼中一凛,咬牙握拳挣扎半晌,最终怒哼一声,一甩衣袖离开。 身后传来陈拂雪冷淡的声音。 “既然当初你妻女欺辱我和娘亲多年,爹爹都可以视若无睹,如今装聋作哑,想来也并不是难事。” 相国身子一僵,最终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门帘被撩起,露出步六孤岐通的面容。 他走上前望着相国的背影声音清冷:“这就是你爹爹。” 陈拂霜喃喃道:“是啊,这就是我爹爹。” 一个自私冷漠,薄情寡义之人。 如果他能为了自己的夫人和陈拂雪报仇,陈拂霜也会高看他一眼。 可他却依旧为了权势低头,一如既往。 …… 沈乾到驿馆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在收拾出发的东西,陈拂霜坐在院子里喝茶,见了沈乾笑道:“郡主你来了。” “你要走了。” “是啊。”陈拂霜轻声道,“我想着在这帝都里活了十几年,如今走了能道别的人却只有你。” 沈乾坐在她身旁:“草原不比帝都,衣着用度都简便些,我让人给你多带些东西。” “不用了,陛下也赏赐了不少东西。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公主。” 公主这两个字在她的语调中却显得有些讽刺。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却发现一时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陈拂霜先开了口笑道:“当初郡主所言一语成谶,想来也是感慨。” 沈乾弯了弯嘴角:“早知道我当初就多说些吉祥话。” 她稍顿,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陈拂霜,“今早鲁国公的夫人去吏部尚书府中做客,想来是给小公子定亲。” 陈拂霜默了默,淡淡道:“去就去吧,本就利用他多些。若是他能找到好归宿,也算是美事一桩。” 沈乾握住她的手。 “你既然同步六孤岐通去了北燕,就不要再当自己是大赵人。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有何人为了何事来寻你,都记住以自己为重。” 陈拂霜眼中微柔,点点头:“我知道。” 她望向沈乾,目光坚定:“郡主,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活下去。我想,娘亲也是这么期待的。” 第二日 当第一缕朝阳升起之时,北燕一行人已经从皇城出发。 步六孤岐通穿着暗红色的长服,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队伍之中很是显眼。 他的身后是一辆挂着红色团绣绸缎的马车。 马车之中,陈拂霜一身大红色的华美嫁衣,凤冠霞帔,桃花红妆。 她望着手中的护身符。 这是沈乾带给自己的,昨日她一大早特意为自己去寺庙祈福得来的。 陈拂霜想起当初自己在寺庙之中为了娘亲求的,却是凶签。 她眼中浮上一层水雾,将护身符放在胸口的衣领里。 郡主,如果你当真如释空大师所言气运好的话,那便借给我一些吧。 我想让娘亲在天之灵能看到,我会过得很好,很好。 比所有人都好。 马车摇晃着起程,城楼之上, 分卷阅读61 迟柔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没想到她当真去了草原。” 一旁的沈乾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目光平静,仿佛在看着命运,轻声说道。 “或许这就是命吧。” 北燕一行离开之后,帝都又归为平静。 锦衣卫断案,相国夫人和陈拂雪被杀一事只以山匪劫财杀人不了了之。 然而那日陈拂霜身披步六孤岐通的披风被抱回驿馆却也有人撞见,相国又连续半月不再上朝,一时谣言四起。 有人说陈拂霜也险些被山匪玷污,好在北燕王子及时赶到救她一命;也有人说因相国夫人平日虐待陈拂霜娘两,所以陈拂霜雇人行凶为母报仇;甚至有传言相国夫人是被许姨娘恶鬼索命,夺了魂魄。 然而不论如何,事情的真相早已随着两人殒命,陈拂霜的离去掩埋在那日的夕阳之中。 帝都的趣事向来繁多,很快众人就将这起凶杀有意无意的抛诸脑后,议论起另一件大事来。 “陛下要南巡?” 沈乾擦着脸上的水滴,“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她这些日子心无旁骛的同迟柔学习泅水之水,成日只泡在阳陵侯府上,如今知晓小皇帝要南巡倒的确很是好奇。 原著里一直是以女主的视角来写,并没有提到过南巡一事。 这次听闻小皇帝不仅要亲自南下,还造了大量宝船龙舟,要后宫妃嫔及官宦家眷一道南巡。 大有乾隆游江南的架势。 迟柔吃了块西瓜:“也不是什么新奇事,去年工部就召集了不少能工巧匠造船,原本是以战船的名义建造,如今看来却是为了游玩。南巡一事重大,大臣纷纷反对,相国甚至请求九千岁劝诫皇上。不过九千岁对南巡一事并不反对,说是陛下本该南下巡查,威慑百官,以示爱民之心。” 沈乾了然,九千岁本就是佞臣,最喜欢跟大臣们对着干,南巡这种热闹他自然是能掺和就掺和。 “不过这些统归是前朝的事情,我倒是希望能去南巡。” 迟柔兴奋道,“乘水路去江南,多好玩啊。我许久没去江南了,那里风景如画,小桥流水,炊烟人家。姑娘公子们都是吴侬软语,儒风雅致,你若是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沈乾笑眯眯:“这么说着我倒也是很期待。” 虽然这么说着,但沈乾对这次南巡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离她及笄只有三个月,南巡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小半年,这么算来她的命劫便是在南巡之时。 然而不等她对这事发愁,便又有了一件当下发愁之事。 她感冒了…… 许是下水时没注意入了寒气,沈乾从阳陵侯府上回来便得了重感冒,只得窝在府里治病,等到南巡出发的前一天风寒才好些。 入夜,她喝了药后绣了会儿帕子正要入睡,放下针线时就见一阵凉风吹来,屋子里便多了一道身影。 沈乾被风激得打了个喷嚏,赶紧裹好被子,有些无奈:“都督您下次来提前同我说声,我给你留个门。” 九千岁撩开床帘脱了靴子斜窝在床边,动作熟练的犹如在自己房中。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翻了翻,嫌弃道:“郡主的针线活可真是万中无一。” 沈乾嘿嘿一笑,举起帕子,露出上面的大眼睛的海绵宝宝:“刺绣这个东西,绣得再好也无非就是鸳鸯蝴蝶山水画那几样,千篇一律,不如别出心裁来得好。” 九千岁将帕子放在脸上,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明儿帮咱家绣个。” 沈乾歪了歪脑袋:“都督想绣什么花样?” “春宫图。” “……” 沈乾想起之前春宴上他向诸葛鸿提的也是春宫画,原本还以为是为了羞辱他,现下看来这人的品味就是如此奇特。 “都督想要,长平自然能绣,只不过学艺不精若是美人没绣出来绣了个凸眼歪嘴的妖精,都督可别怪我。” 帕子下传来淡淡的声音:“多日不见,郡主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那都督差人办事也得看下实际情况嘛。” 沈乾嘟着嘴,敛去眼底的狡黠。 她也只是想试探试探九千岁如今对她能容忍多少,没想到话音未落,就感到脸上落下一块白意,天旋地转之间人就已经被压在了床上。 她的脸上遮着帕子,瞧不清九千岁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贴近的身影。 “咱家倒是忘了,郡主还未及笄,不曾知晓男女之事,自然绣不出春宫美人来。” 说到最后,九千岁的话音微挑,似乎带着一阵勾人的酥麻轻笑:“不妨一试。” 两人贴得极近,沈乾才闻到他身上沾染着一丝酒气。 “都督你喝酒……” 还未说完,声音便被唇上的柔软所吞噬。 沈乾呼吸一滞。 她隔着帕子瞧不见九千岁的模样,却能够感到他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尖 分卷阅读62 ,还有…… 唇齿间的温热。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沈乾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下唇微痛,她吃痛嘤咛一声才回过神来。 面上一凉,九千岁已经扯了帕子,桃花眼水漾如媚,低下身子瞧向她,声音轻沉含着引诱。 “感觉如何?” 他眼眸微垂,仔细审视着身下人的神色。 没有厌恶,却也没有情动羞涩,反而是有一丝……纠结? 沈乾摸了摸被他咬破的嘴唇,沉默片刻:“我重度风寒,会传染。” 九千岁听到这话原本愉悦的面色微顿,他想过沈乾含羞嗔怪,或是虚伪奉承,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口说话能噎死人。 沈乾也觉得这话在如今暧昧的气氛之下太过煞风景。她明显感受到九千岁胸膛的起伏,看来自尊心是受到了伤害。 她连忙接着说道:“人家也是时刻担心着都督的身体,若是因为我让都督感染风寒,长平心中有愧。当然,虽然我鼻塞耳鸣,但是都督吻技高超,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九千岁听着她话里明显的辩解奉承,嘴角渐渐裂开,露出一个寒彻心骨的笑容。 沈乾瞧着他眼中渐起的寒意,觉得自己要小命不保了。 当下心一横,抓起他的衣领猛得仰头亲了上去。 九千岁倒是来者不拒,顺势搂过她的肩膀,咬上她的嘴唇。 这一吻绵长缠柔,萦绕着月色和淡淡酒香。 良久,沈乾觉着自己喘不过来气了,才缓缓松开手,又将九千岁被揪起的衣领小心翼翼的抹平,咽了咽口水,闷着鼻子轻声道:“都督感觉如何?” 一声轻笑响起,极其悦耳,九千岁眉梢轻扬。 “不错。” “都督教得好。” “郡主也算是天资聪颖,活学活用。” 见哄好了大变态,沈乾纠结片刻,还是小声道:“如今午夜风凉,都督可得小心保养身子。” 你要是得了风寒可跟我无关。 九千岁轻哼一声:“咱家若是得病,那便割了你的肉入药。” “……” 提裤子翻脸不认人说的应该就是他这种。 沈乾哂笑:“若是能于都督有利,便是以命相赠,长平也是心甘情愿。” 九千岁听到这话,却不似以往挖苦嘲讽。 他轻摸着沈乾的头发,眼帘低垂喃喃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在告诫她。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三更已过 九千岁离开之后,沈乾却睡不着觉。 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余温和淡淡的酒香,柔软又细腻的触感像是月夜下做的一个美梦。 她实在不清楚九千岁是什么意思? 想找对食了? 虽然原著里没提到九千岁有对食,但是宫中太监找对食很是寻常,更何况是他呢。 沈乾咬了咬嘴唇,倒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真的很对她胃口。 像这种绝代风华的美人,又有才情有谋略。若不是阉人,无论是在朝堂为官,还是于江湖漂泊,都定是众星捧月,受万千爱慕。 可惜了。 原著里虽然没有对九千岁的过往多加描摹,但也提到过,他十五岁入宫,内宫沉浮十三年,如今实际也只有28岁,比她虚岁正好大一轮。 十五岁才进宫…… 一般都是穷苦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了,或是自己无依无靠,走投无路,才会进宫谋一条生路。 可以九千岁的才情,怎么也不至于吃不起饭啊。 便是卖身去官宦人家当个小厮,也比断子绝孙来得合算。 沈乾叹了口气,都怪那狗比作者,她能得知的信息太少了。 捂着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沈乾仰面倒在床上,摸了摸嘴唇。 不管怎么说,这条大腿应该算是抱上了。 想到即将到来的及笄之日,她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 …… 第二日一早,沈乾便被如意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收拾打扮,便随着定北王和王妃乘马车前往运河。 一路上,各家的马车后面都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倒有了现代过年回老家的既视感。 运河边上已经满是官员家眷。 小皇帝早已按捺不住上了船,各家都随着司礼监的安排分配船只。 龙船之上,除了小皇帝和他的内宫,便是定北王府与淮南王府的家眷同住。 沈乾到了房间,见众人都在收拾东西,便起身去船舱看看风景,顺便去九千岁那乘热打铁刷刷存在感。 正巧遇到端着汤药的敬宝往楼上走,便笑着迎上去。 “宝公公,你这怎么拿着汤药啊?身体不适吗?” 分卷阅读63 敬宝见来人是她,笑道:“不是奴才,是都督不知怎么的微感风寒,奴才便煎药给都督送去。” 九千岁,感冒了。 沈乾:“……” 算了她还是不去凑霉头了,此时若是见了她这个罪魁祸首,九千岁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第29章 . 游龙南巡(二) 咱家看郡主是时候应劫…… 绿柳扶风, 碧草如茵的河畔三三两辆汇聚着许多撑船的纤夫,河边洗衣的农妇,和嬉戏的孩童。 忽然,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喊道:“快看, 有大船~” 众人闻声抬眼眺望, 就见远处隐隐可见高桅扬帆。几十艘巨轮浩浩荡荡向南航行。 为首的巨船雕刻着巨大的龙首,风帆上绘着双龙戏珠, 彩凤随舞。 甲板之上, 传来悠悠丝竹悦耳声, 一群衣着华美的女子随乐翩舞。 河畔的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儿,望着龙船惊叹。 “这,这是仙船吧, 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啊!” “那些姐姐好漂亮啊, 肯定是仙女!” “那,那咱们快拜拜仙人,保佑咱们今年,不, 年年风调雨顺, 庄稼丰收!” 此话一出, 众人皆是顿悟, 连忙匍匐在地上叩拜。 “呀, 陛下快看,那些百姓都在拜咱们呢。” 甲板之上,侍奉在小皇帝身边的怜妃见了, 娇笑着奉承道:“定是陛下隆恩浩荡,让百姓们爱戴!” 小皇帝听到这话心里很是得意,走到船边瞧着岸旁一拜接着一拜的众人, 振臂一挥:“赏!” 侍从们听了,便取来一袋又一袋的碎银朝河畔扔去。 大把的银子在阳光中划过一道亮光,洒在岸边。那些百姓见了顿时两眼发光,也顾不上被钱砸中的脑袋,争抢着将碎银搂在怀里,甚至有人跳下水去捡那落在河中的银子。 一时岸边哄闹,热闹非凡。 随着小皇帝围在船边的妃嫔和世家贵女们瞧见那群人为了一块银子便大打出手,丑态百出,都捂帕娇笑。 小皇帝也觉得好玩得很,开怀大笑,下命继续往下扔钱,许多姑娘公子瞧见了,也纷纷朝下丢钱玩。 安阳郡主看得手痒,从旁边的袋子里抓起一把银子扔下去,却专门朝那捡钱的人头上砸去。 见那被砸中的人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却又笑逐颜开抱着碎银朝她叩拜,安阳笑得前仆后仰。 她被关在公主府这些日子无聊得要死,没想到出来一趟就遇到这种乐子。 迟柔皱着眉头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这些百姓已经够苦了,她却还如此玩弄。” 转眼见沈乾也朝下丢银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满:“你怎么也学她们。” “不然呢?” 沈乾边朝下丢边淡淡笑道,“这一块碎银或许便抵得上他们半年的收成。这些百姓争破了脑袋也只是为了能多抢一些生计钱。我们能做的除了多给他们一些钱,还有什么?” 迟柔还是无法接受:“可这……也太没尊严了吧。” “对于连活着都艰难的人来说,尊严算什么?能吃得上肉吗?” 沈乾眼神平静,轻声说道,“穷得揭不开锅需要的是钱,生病买不起药需要的也是钱,尊严换不来钱的。” 迟柔双手环胸望向她:“你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怎么会有这般感慨?” 沈乾扯了扯嘴角:“你忘了许姨娘是为何而死的?不就是为了给霜儿换些银票田契当嫁妆,却落了个投井自尽的下场。官宦人家尚且有这般艰难处境,更何况是这些穷苦人家呢。” 迟柔听到这话沉默不语,最终叹了口气,双手撑着栏杆:“总觉得不爽。” 船只渐行渐远,岸边人的身影最终消失的船后。 小皇帝玩得尽兴,见天色也快近日落,便带着众人到船内设宴用餐,接着奏乐接着舞。 安阳郡主拉着诸葛鸿要同他一道,诸葛鸿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的应下。 怜妃许是踩到了裙角,身子一晃,好在身边的宫女扶着她才没跌倒。 入夜,龙船内歌舞生平,各船只上都搭起长板连接。官宦女眷们皆身着华服,随着提灯的宫女从长板上了龙船赴宴。 一时之间,整个河面点点灯光晕染。 然而阵阵涟漪打散平静的水面,原本映照的绚烂倒影渐渐扭曲,如火如光,像是黑暗中的炼狱。 沈乾瞧着殿内的众人,却依旧不见九千岁。 她琢磨着,这人一向注重外貌,平日里精致得连贵女们都甘拜下风,想来是如今感冒鼻塞,怕有损形象不便见人。 酒后三巡,众人喝得潦倒,一时兴起没了尊卑。 原本跳舞的舞女退下,世家子弟们在殿内比摔跤。 怜妃喝得有些多,便先行告退。小皇帝不甚在意,瞧着摔跤却很是起兴,扬言拔得头筹 分卷阅读64 着赏黄金万两,激得众人纷纷起了斗意。 沈乾对一群满身酒气的大男人相互扯裤脚的游戏不感兴趣,摇着小罗扇出了大殿透气。 忽然见不远处的身影像是敬宝,刚想唤他问问九千岁的风寒如何,却见他一声不吭,面色凝重的朝船舱内下去。 沈乾眼神微动,跟着他下了船舱。 却没想到到了船舱底层却跟丢了人。 她心下奇怪得很,这最底层是劳力划船的地方,贵人们一般不会踏足这里,敬宝来这儿做什么? 她心中有些不安,见人跟丢了便想先上楼,却在这时听到一声轻微的娇喘。 沈乾脚下一顿,思忖片刻,最终放轻脚步走上前。 那轻柔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最里面的一扇小房间里。 “讨厌……” 那轻柔的声音越加娇媚,甚至轻泣出声,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又传出一声轻挑而熟悉的男声。 “你确定吗?” 这个声音…… 沈乾眉梢一挑,淮南王世子? “讨厌……唔……” 一阵翻滚声后,便在女人一声隐忍的哭泣声中停止。 平静了一会儿,就听到女人略带委屈的抱怨。 “你对那小郡主瞧着倒是真心实意,怎么还想得到找我?” “婉儿,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诸葛鸿缓缓叹了口气,“若不是你自小便被指给陛下,我又何尝需要受这相思之苦。可现如今你是妃我是臣,情难自禁却又要遵守纲常伦理,我何尝不是日日思念,想着能正大光明的同你在一起?” 那女人轻泣着柔声道:“鸿郎,若是能与你日日相处,我便是折寿十年也愿意。” “好了好了,再哭我心都要碎了。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娶你为妻,为你日日描眉。但为了咱们的将来,你要乖一些知道吗?” “嗯,我听鸿郎的。” 说罢,屋内又传来一阵柔弱无力的喘息声。 婉儿? 怜妃? 原来怜妃是诸葛鸿的人。 沈乾面色微沉,再次在心里将作者骂了千遍万遍,原著里根本就没提到啊你个垃圾作者!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楼上传来微弱的脚步声,她心下一紧,见四处没有躲藏的地方,只得提起裙角朝另一侧的楼梯跑去。 “谁在那里!” 这声音是淮南王世子的亲信鎏金! 沈乾自然不敢回头,咬着牙拼命朝另一侧的楼梯跑去大步上了楼梯。 小房的门被打开,淮南王世子只瞥见一角蓝色从楼梯处划过。 他眼神低沉狠辣:“杀了。” “是。” 鎏金立刻快步追去。 小屋里,怜妃脸色苍白,慌忙整理好衣服,紧张唤道:“鸿郎,如今该怎么办?若是让陛下知道……” 诸葛鸿眼中闪过一丝烦闷,却垂下眼帘遮掩上,嘴角勾起一道温柔的笑意安抚。 “今日之事你只当不知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沈乾拼了命的往楼上跑去,她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嘴唇苍白。 完了,她好像知道上辈子长平郡主是为何而死的了。 怜妃是诸葛鸿的人,如今她撞破了两人的奸情,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别说淮南王世子为了自己的野心要杀她灭口,便是怜妃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家族也必定要她死。 好在他们未瞧见自己的面容。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乾心跳越加得快,她能跑去哪里…… 回房间,不,会立刻暴露。 现在房间里没有人在,她回去也是被堵住死路一条。 现在就去当众揭发他们? 不,不行。 这种皇家丑事,当众揭发给小皇帝戴绿帽子,他杀了怜妃之后第一个就得宰了她泄愤。 更何况太远了,她虽然因着这段时间锻炼身体体魄好了许多,但到底男女体力相差太多,她怕是跑不到大殿就被处理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一道慵懒的身影,沈乾眼前一亮。 九千岁。 现下只有九千岁那是安全的,也是最近的。 沈乾心下微稳,提着气不再上楼,加快脚步朝九千岁房间跑去,拐了一个弯便瞧见敬宝正守在房门口。 她连忙跑上前喘着气低声道:“宝公公,我要见都督。” 敬宝见她要扑上前连忙拦住:“郡主稍等,都督现在不便见客。” “我有急事要禀报都督。” 沈乾焦急道。 鎏金很快便要追上来了,若是让他瞧见自己的模样那便真完了。 这时,门内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让她进来。” 沈乾眼前一亮,这话此 分卷阅读65 时犹如天籁之音一般,她直接推开门冲进去,随即猛地转身关上门,趴在门上朝外面无措的敬宝小声道。 “宝公公,别告诉别人我在这。” 敬宝见她神神秘秘的,都督也不阻拦,只得应下,又端起拂尘若无其事的守在门外。 沈乾刚进屋,随后鎏金便追了上来。 他看到立于房门前的敬宝,脚下一顿,就听到尖锐的声音。 “何人在那鬼鬼祟祟!” 鎏金只得出去,朝敬宝抱拳行了一礼:“敬宝公公安。” 敬宝斜眯着眼撇向他,冷声道:“你是淮南王府的人?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鎏金连忙垂头道:“小的愚笨,一时迷了路叨扰了公公,还望见谅。” 敬宝上下扫了他一眼,翘着兰花指指向他狠声道。 “贼眉鼠眼的,叨扰了咱家无碍,若是叨扰了都督,你便是九条命都耗不起!还不快滚!” “是,是,公公莫怪,公公莫怪。” 鎏金说罢垂首恭敬离开,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敬宝瞥了眼他露在柱子外的一角衣料,冷哼一声。自作聪明的人多了,敢在都督头上耍花招,到头来不还是一个死字。 他挥了挥拂尘垂在胳膊上,只当没瞧见。 屋内,沈乾见鎏金离开,长舒一口气。 “郡主又闯了什么祸,不打算说与咱家取乐吗?” 听到这依旧撩人心弦,却比平日微闷鼻塞的声音,沈乾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然而在转身的那一瞬嘴角立刻抹平,神色悲痛。 “都督救我!” 她瞅准白色的人影就扑上去,跌坐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长平舍身入险境,终于为都督探得天大的秘密。那淮南王世子他要造反啊!” 然而,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都督!” 沈乾抬头望去,就见九千岁的裤子被她无意间扯得微微滑落,露出红色的汗巾子。 他一手拽着裤腰带,声音阴森如恶鬼。 “咱家看郡主是时候应劫了。” 沈乾听到这话一僵,连忙松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都督恕罪,长平太过担心都督安危,才一时心急乱了手脚。” 九千岁晲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只慢条斯文的系着腰带。 沈乾瞧着他将汗巾子不紧不慢的系了个蝴蝶结。 十指灵活,骨节分明,动作之间总觉得带了丝色(情。 理好衣裳,九千岁走到椅子上坐下:“说吧。” 沈乾见状起身走到他身旁,缓缓道:“长平今日宴席之上未见都督,担心都督身体安康,便想着来看望都督。但是路上却瞧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朝底层走去,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哪里想到无意中听到淮南王世子与怜妃厮混的声音。那淮南王世子原来是将怜妃安插在陛下身边企图获得宫中密报。还说……” 沈乾状似纠结,然后一跺脚气急得接着道,“他还说什么要清君侧,斩杀都督以得天下民心,顺势夺取皇位。” 这些话淮南王世子自然是没有说的,但他的野心天底下不会有人比沈乾更清楚。 诸葛鸿同怜妃有染是她亲眼所见,此话为真,如果九千岁查一定能知晓猫腻。 那么诸葛鸿同怜妃到底说了什么便不重要了。 除了她也没人再知道。 上位者对自己的地位一向看得最重,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他的权势,这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足够九千岁起疑心。 只要九千岁顺势查下去,一定能查到诸葛鸿的谋逆之举,只会更加坐实了她话里的真实性。 沈乾知晓,经此一夜,她同诸葛鸿是彻底对立了。 诸葛鸿派鎏金来摆明了是要杀她灭口。 虽然尚且不知道偷听之人是她,但这件事就如同一颗□□悬在两人之间。 只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才能真正安心。 如果她不先发制人给诸葛鸿安上罪名,让九千岁对付他加以怀疑,斩草除根,那沈乾就无法高枕无忧。 九千岁喝了口茶,嘴角含笑:“当真说了这些?” 沈乾眼眸微转,依旧点头道。 “没错。长平知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敢有半句虚言。都督若是不信,尽管去查。长平发誓,淮南王世子野心勃勃,绝非善类。如有半句虚言,长平甘愿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想要篡位就非善类吗?” 耳边徒然响起这句慢悠悠的话语,沈乾一愣。 就见九千岁面色平静的摩挲着玉扳指,淡淡道:“皇权至尊,赢了便是天下之主,受万人朝拜,名留青史。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那把龙椅赴汤蹈火,人之常情罢了。” 他嘴角微勾,含着讥笑嘲弄,“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乾忘了,九千岁不止是宦官,还是一个权谋家。 他从来不吝惜对权力的追逐,又怎么 分卷阅读66 会厌恶同样追逐权力之人。 但九千岁又只是一个太监,断子绝孙,注定登不上那把龙椅。这也是小皇帝放心宠信他的原因。 他这辈子想要站在权力之巅,就需要一个能拿捏的皇帝,而诸葛鸿显然不会是一个愿意听命于他的人。 所以九千岁不可能让诸葛鸿登基为帝。 淮南王府自认为是朝中一股清流,远离朝堂,不问政事,也从不与宦官为伍。 就是为了将来在篡位之时能师出有名,打出匡扶正统,清君侧的旗号。 然而这也让宦官集团对淮南王府多有不满,所以不论诸葛鸿造不造反,九千岁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过他们。 沈乾想通这一点,嘴角微勾,垂下眼帘:“都督所言极是,是长平狭隘了。” 九千岁瞧了她一眼:“行了,既然你忠心耿耿,咱家自然不会亏待你,放心吧。” 忠心耿耿这四字不知道为什么,沈乾觉得他所说含着一丝讥讽。 她却只当听不出来,厚脸皮笑着蹲下身子为九千岁敲腿:“有都督疼爱,长平就放心了。” 忽然,一滴水滴落在她的手背,沈乾朝九千岁望去。 方才情急,她满脑子都是如何脱险,如今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白色里衣。 胸口衣领半敞,发梢沾染着湿意,身上散着淡淡花香。 想来方才正在沐浴。 有几缕长发未干,黏在他的脖颈上,水珠便顺着发梢流下,滑过精致的锁骨,落入衣领之中。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瞧见烛光之下,锁骨处微微反亮的水痕。 勾引着人移不开视线。 沈乾喉咙微动,撇过眼睛。 下一秒,却感到下巴被人捏住。 她被迫抬起头,就看到九千岁垂着眼眸,偏头似笑非笑的望向她。 “郡主为何心跳如此之快。” 沈乾一顿,不由自主的按在胸口。 她听说有武艺高强之人,五感皆灵于常人。以九千岁的武功,怕也是如此。 心里暗自骂自己又被美色勾引,平复了心情正要起身,忽然眼前一暗,就见九千岁俯下身子,已经凑到她身前。 因着她正要起身,刚刚抬起头,两人之间几乎面对面挨着,鼻息缠绕,空气里瞬间沾染上暧昧的气息。 九千岁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从她的指缝间插(入,十指相扣,似乎感受着心跳声。 沈乾的耳边传来一道轻挑又暧昧的声音。 “嗯~郡主的心跳愈加快了。” 九千岁垂下眼帘,望着她略带躲闪的目光和已经泛红的脸颊,勾了勾嘴角,伸出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是为什么呢?” 感觉到愈加靠近纠缠的鼻息,沈乾暗骂这勾人的小妖精。 她最终放弃平复心跳,缓缓闭上眼睛。 九千岁垂下纤长的睫毛,瞧着她略微撅起的粉唇,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俯下(身子便要含住她的唇珠。 然而他轻咬上水润的唇瓣之时,忽然九千岁身子一僵,猛地撇开头直起身子,手抵着嘴唇咳嗽不止。 沈乾:“……” 抿了抿唇,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落。 她平复被撩拨的心思,瞧着九千岁咳嗽不止的模样有些无奈,这丫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撩骚。 又想到是被自己传染的,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九千岁见她面色纠结,斜眼睨她,恶声恶气:“瞧什么?还在这碍咱家的眼。” 沈乾瞧着他难得吃瘪的模样又有些好笑,忍着笑意关切道:“都督可千万要注意身子。” 九千岁白了她一眼,抽出帕子醒了醒鼻子,便将揉成一团帕子随手精准的扔到一旁的瓷瓶中,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沈乾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有人醒鼻涕的姿势能做到这般贵气。 然而下一秒,耳边便响起一道微闷又尖锐刺耳的声音。 “小敬子呢?要死了成日不做活,帕子没了也不添!” 沈乾:“……” 果然鼻涕面前众生平等。 敬宝听到召唤连忙推门进屋从怀里掏出帕子呈上。 沈乾闷着笑将自己怀里刚绣好的帕子也递上去:“都督千金之躯,定要细心调养。长平定日日为都督祈福,祝愿都督早日康复。” 然后,就见九千岁从她手中抽走帕子,嘴里骂道:“滚蛋!” 沈乾撇了撇嘴刚想离开,突然顿住脚步,回身道:“不成,那淮南王世子没见到人,说不定正安排人蹲守着呢,我出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敬宝也接道:“淮南王世子那小厮一直都在暗处守着。” 九千岁冷笑一声:“怎么,郡主还打算赖在咱家这不走了?看来郡主是铁了心要给咱家当对食了。” 沈乾知晓他方才撩拨不成反出丑,下了面子,如今恼羞成怒正在气头上 分卷阅读67 。只得陪着笑,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都督心好,瞧着长平可怜,便帮帮长平吧。长平若是没了都督,那便是路边的一根草,谁都能将我给除了去。” 说到最后,她衣袖遮着面嘤嘤嘤哭道:“便是给都督当对食,长平也是愿意的。” 说罢就扭扭捏捏,脚步却径直朝他床上走去,一屁股坐在床边继续嘤嘤嘤,瞧着脱了鞋子就要上(床就寝。 九千岁嘴角微抽,走上前将人小鸡仔一样一把提起来,打开窗户看着架势是要将她扔下去。 沈乾连忙死死抱住他的脖子:“都督我知道错了。” 第30章 . 游龙南巡(三) 贤妻良母九千岁…… “怂样。” 说话间, 就见九千岁将她放在窗口吹风,自个不紧不慢的挑了件厚厚的外套裹在身上,便提着她脚尖轻点,踩着窗沿一跃而出, 竟直接踩在船身飞走而行。 沈乾望向暗不见底的河水, 抱着九千岁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夜风呼啸着刮过面庞,九千岁的长发很快便被吹干, 随风掠过她的面庞, 沈乾能闻到他发梢上的淡淡熏香。 一时之间心里安定。 这个人很强大, 却也是一个人。 会生病,会羞恼,会翻白眼骂人。 倒也不用惧怕。 然而下一刻, 九千岁就将她毫不留情的从一个窗口扔进屋里。 沈乾没站稳, 摔了个狗吃屎,便听到身后丝毫不加掩饰的嗤笑嘲讽。 她捂着腰转身望向窗外,就见九千岁单手挂在窗户上沿,另一只胳膊抵着窗框边悠扬道。 “小丫头, 咱家帮你这次。但你得记得, 咱家的人情不是好还的。” 话音未落, 他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飞过, 窗口只余下阵阵凉风。 沈乾揉着闪到的腰肢, 歪歪扭扭坐在床上。 她虽然知晓九千岁不会留她侍寝,毕竟这个随时精致的花孔雀不可能容忍自己一边醒着鼻涕一边行周公之事。 但也没想到他是以这种方式将她丢回来。 凉风入内,沈乾打了个喷嚏, 连忙又起身关上窗户。 可不能再感冒了。 她将外套脱下,刚压在箱底,房门就被打开。 “郡主, 您怎么回来了?” 如意放下手中的糕点惊讶道。 沈乾边脱去中衣边笑道:“有些困就先回来睡了。对了如意,今日穿的衣裳宴会上沾了些酒水,以后就不要穿了,那款式我也不喜欢,” “哦好啊,那奴婢为郡主挑件新衣裳。”如意不疑有他。 …… “世子恕罪,小的,小的将人跟丢了。” “你说什么?” 鎏金低着头:“世子恕罪,小的原本跟着那人,可到了二楼却不见踪影,多半,多半是去了都督房中。但小的蹲守到寅时,当真没看到有人从都督的房间里出来。” 诸葛鸿面色阴沉,望向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冷声道:“你是在告诉本世子,你不仅没抓到人,还不知道她是谁?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将本世子的把柄告诉随时想置我淮南王府于死地之人,是吗?” 鎏金听到这话慌忙磕头:“世子恕罪,世子恕罪!小的,小的想那人或许并没有去都督房中。小的确定这一整夜除了敬宝,并没有其他人出入。” 诸葛鸿捏着眉心,长叹一口将心中恶气尽出:“算了,当下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你去查,务必查出昨晚宴会上穿蓝色衣裳的女子。” “是。” 第二日 沈乾一觉醒来已经天亮,就感到又有些咳嗽,应是昨天吹风又入了凉气。 她叹了口气,起床洗漱后换上水红色长裙,便出门去定北王妃那用早餐。 没想到刚出门迎面便碰到了一身靛蓝刺金绣衣衫的诸葛鸿。 沈乾扬起嘴角娇嫩嫩的唤道:“世子哥哥。” 诸葛鸿走上前声音如清风朗月:“长平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去寻母亲用餐,世子哥哥呢?”沈乾眨了眨眼睛调笑,“难不成是去找安阳姐姐?” “小小年纪鬼灵精的。” 诸葛鸿嘴角微扬,柔声道:“你素日体弱,这船上不比府中周全,凡事让下人多仔细些。” 说罢又朝一旁的如意道,“郡主金尊玉贵,你们得时时看护着,若是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 “是。” 听到这话沈乾却叹了口气,捂着帕子咳了几声:“多谢世子哥哥挂心。其他还好,就是这船上风大,昨儿又着了凉,怕是又得调养些日子。” 诸葛鸿眼中微闪,笑道:“说起昨日,妹妹穿得那件衣裳倒是好看,安阳瞧着都赞叹不已,怎么今日不穿了?” 提到这沈乾似乎羞涩又有些心疼:“昨日贪凉,宴会上吃了些水果。哪想到水上夜风 分卷阅读68 又凉,一时激得胃里不适,吐到衣服上了。那件衣服也是我最喜欢的,母亲也说衬得气色好,倒是全毁了。” 她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时不时便发热生病,走几步路就胸闷气短,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老样子。” “妹妹别难过,只要悉心调养,定能好的。” 沈乾摇了摇头:“御医说来说去不也还是那些话……咳咳……” 见她又咳嗽起来,诸葛鸿连忙安慰道:“妹妹莫要多思,俗话说忧思成疾,还是要放宽心思才好。等过几日到金陵下了船,便到城里转转散心,想来你是没见过江南景色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诸葛鸿便朝外走去。 “郡主,您不是不喜欢那件衣裳吗?” 如意困惑的望着她。 沈乾抿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笨,世子哥哥和安阳姐姐都说了我穿着好看,难不成我还能驳了他们的话不成。” 如意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 沈乾扶着她边走边柔声道:“如意,以后莫要再提那衣服了,若有人问,便说我嫌吐得恶心,给扔了。” “是。” 去定北王妃那用完早餐后,一行人便去了甲板看水色风景。 世家子弟们正在比赛投壶,沈乾自然是维持体弱多病娇娇女的人设,只坐在位置上瞧着他们嬉戏。 小皇帝天性好玩,然而投壶的本领却不准,眼瞧着投进去的箭只少不多,气得将箭一扔,就拿果盘要砸翻铜壶。 众人见他发怒,纷纷垂头下跪。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拾起桌上的长箭,朝前一丢,就见那箭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精准的掷于壶内。 小皇帝脸色铁青:“谁敢动朕的箭!” 他转头望去,就见一身锦葵红长袍,黑皂长靴的九千岁负手而立。 小皇帝见来人是他面色顿时转晴:“师傅你来了,身体可好些?” 九千岁微微俯下身子,背脊却挺直:“让陛下担心了,微臣无恙。” “那便好。”小皇帝笑眯着眼,拉起九千岁的衣袖,“快,帮朕赢了他们!” “臣遵旨。” 九千岁慢条斯文的挽起袖子,身旁的小太监已经将剩下的五支长箭俯身呈上。 他捡起一支,长箭在五指之间慢悠悠的转着旋,甚至都没有对准铜壶便瞧着随手掷了出去,姿态极是矜贵潇洒。 那长箭却直直投入壶中,冲力震得铜壶晃动,眼看着壶身便要晃晃悠悠的倒地,却见又一支长箭投入,打在那壶心内壁上,原本要倒下的铜壶因力朝另一边歪去。 接着,一支又一支精准掷入,每次都在铜壶即将倒下之际又将其撞得歪去。 直到最后一支投下,那铜壶最终稳稳立于地面。 “好!” 小皇帝看着铜壶里的五支箭拍手大笑:“精彩精彩!这次比赛夺得魁首之人非师傅莫属!赏,赏!” “多谢陛下。” 九千岁倒是没什么欢喜,应承了一句便揽了揽袖子坐下。 身后的小太监早就为他搬来了小叶紫檀长椅。 小皇帝对他的敷衍没有丝毫不乐,也坐下一挥衣袖:“奏乐!” 穿着轻纱的舞女赤脚旋身,九千岁瞧着随乐而舞的美人儿,忽然悠悠道。 “这舞虽好,但左右不过那几首,陛下不觉得到底看着有些腻歪?” 小皇帝听到这话:“可这船上脚不沾地手不着天,也没什么其他好玩的。” 他在船上呆这些日子心里也有些烦闷,虽说今日能到金陵,但还得几个时辰,只想着找些好玩的打发时间。 “师傅有什么好玩的主意?” “倒也没什么新奇的主意。不过既然舞女无趣,不如换人来舞。要论我大赵才艺精绝之人,莫过于各家贵女。正好今日众人都在,不若拉出来瞧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难堪。 世家贵女都是养在深闺,金尊玉贵,如今在九千岁口里却如同娼(妓一般供人观赏。 唯有小皇帝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拍案笑道:“好!此事甚好!还是师傅有主意。” 他瞧着众人笑道:“夺得魁首者重重有赏!就从,就从你开始。” 说罢随意指了坐在末位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见自己不幸被点中,面色苍白,又不敢抗旨,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走出。 她从小只同嬷嬷们学诗词书画,治院理帐,哪里会什么下九流的舞蹈。 一时之间尴尬的立于那里不知所措。 小皇帝见她不动,皱着眉头冷喝:“怎么还不快跳!不跳舞,便从这船上跳下去!” 那女子听到这话身子直打哆嗦,一闭眼咬牙旋身舞起来。 可惜四肢僵硬,同样的动作,舞女做起来犹如飞仙入世,她做起来却如同狗熊探玉米。 众人瞧着都尽力憋笑,有人憋不住了小声笑出声来,那女子 分卷阅读69 面色通红,硬着头皮转圈,然而还没转几圈就踩到裙摆“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小皇帝瞧着她出丑的模样,被逗得捧腹大笑。 那女子见状眼中含泪,红着脸下了场。 之后上场的贵女们见今日这关逃不掉,倒是学精了,直言自己不会跳舞,只求将拿手之学献丑,说罢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到了迟柔,倒是不矫情,直接要来长棍便耍了套剑舞,英姿飒爽,众人皆大声喝彩。 有人热了场子,众人也都放开了面子。 凭着丢脸大家一起丢的想法,一时之间抚琴吹笛的,吟诗作曲的,倒也百花齐放。 然而很快便要到沈乾这边,她可的确没什么才艺演出。 正想着要不要来个川剧变脸,晕回房间休息,就听到九千岁的声音。 “陛下,微臣觉着这王侍郎的女儿倒是才情出众。” 沈乾听到这话望去,就见一个清秀的姑娘站在中间,方才弹了一首破阵曲。 接着又听九千岁悠悠道:“这手古筝想来世间仅有,也算是冠绝众人,长得也可人心,可谓才貌双全。陛下觉着呢?” 小皇帝点点头:“的确不错。” “能得陛下青睐实属不易,王侍郎也一向为国尽忠,不若陛下封她个县主,以示嘉奖?”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惊异。 这王玉徽的曲子弹得的确不错,但也没到天下无出其右的境地,九千岁明显是要抬她的身价。 众所周知户部侍郎王治是九千岁的人,但如此明目张胆的讨要封赏,却也并不合时宜啊。 沈乾眉头微不可见的轻皱,她望向似笑非笑的九千岁。 他想做什么? “能让师傅欣赏之人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小皇帝笑道,“好,既然是因为琴声受封,那就封为献音县主吧。” 王玉徽听到这话,连忙跪下欣喜谢恩:“多谢陛下。” 就在这时,掌舵的官员走上前垂首道:“陛下,金陵到了。” 小皇帝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兴奋得跑到船头眺望,就见那远处隐隐可见袅袅炊烟,河畔处酒楼林立,碧水蓝天之下,船夫们撑着长篙悠悠划过,在河面荡起阵阵涟漪。 “总算是到了!”小皇帝畅快道,“快,准备下船!” 听到这话,沈乾倒也舒了口气,最起码她不用表演川剧变脸了。 众人纷纷回房收拾行李,金陵的知府已经划着小船先行到船上参见小皇帝。 沈乾回房途中,就瞧见王玉徽被召入了九千岁的房间。她只当未见,径自朝另一侧自己房间走去。 然而此景同样落入随后而来的诸葛鸿眼中。 他瞧着九千岁的房门面色阴沉,回到房间后,鎏金垂首道:“世子爷,小的查过了,昨日身着蓝衣的女子有三人。除了长平郡主,便是户部侍郎王治的女儿王玉徽,还有左都御史沈长清的女儿沈兰心。三人之中,长平郡主是最早离场的。” 诸葛鸿淡淡道:“应当不是长平。她自小体弱多病,又胆怯懦弱,对九千岁向来畏惧。再者,当初派杀手刺杀九千岁嫁祸给定北王,九千岁应当已经对定北王府心中有所芥蒂,不可能轻信她的话。倒是那个王玉徽……”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瞧着与九千岁很是亲近。” 鎏金不解:“可王大人他不是……” “墙头草两头吃,父亲糊涂你也糊涂。王治当初就是靠背叛前主子才登上现在的位置,你也敢信他?” 诸葛鸿冷笑,“献音县主。不知道献得是什么音,弹得是哪家曲。” 他低声道,声音中饱含杀意:“不管怎样,王玉徽是不能留了。” “可若是王玉徽已经告诉了九千岁,杀了她不是正承认了……” 诸葛鸿冷哼一声:“死无对证,他九千岁就是再大的权力也不能随意对我们下手。更可况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记得手脚干净些。” 鎏金却有些踌躇:“世子,王大人到底是王爷的心腹,咱们要不要先禀报王爷再……” 他看着诸葛鸿眼中的淬人的冷意,最终低下头,没敢再说下去。 “鎏金,你是不是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鎏金连忙磕头:“世子赎罪,属下也是担心王爷日后因此事怪罪世子。属下一心为世子着想,世子明鉴。” “我自然知你忠心。” 诸葛鸿平心道,“父王此次抱恙在身没有随行,帝都相隔千里,便是快马加鞭传讯,来回也得十日有余。若是中途横生事端,该当如何?既然父王不在,这儿便一切由我做主,不必多虑。” “是。” 另一侧房间内 王玉徽垂头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有所动弹。 她回房中途忽然被九千岁派人召见,进了屋子后便一直跪在这儿。四周无人说话,她也不敢抬头询问。 过了许久,船已经停泊时,九千岁才 分卷阅读70 从里屋出来。 王玉徽低着头,瞧见一双金绣祥云黑靴慢悠悠停在自己面前。 “抬起头来。” 头顶传来一声懒散的轻唤,这音色不似女子的娇弱,也不似男人的低沉,介乎二者之间,如落玉击石一般让人止不住心神一荡。 她缓缓抬起头,就见九千岁懒洋洋的斜靠在椅子上,正在……绣帕子? “?” 眼前人翘着兰花指,指尖灵活的捏着针线在帕子上穿梭,甚至还知晓用针在头发上摩擦。 动作优雅又矜贵,仿佛在绣着一副旷世之作。 可是王玉徽瞧见那帕子上绣得是个黄灿灿的方正之物,眼斜嘴歪,看着很是恐怖。 她心里又忍不住鄙夷,这阉人的审美果真与众不同。 就在这时,九千岁突然抬眸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宛若薄柳细刀一般,又似九天寒冰,尖锐又森冷,瞬间让她如同身处寒霜洞窟,浑身冰凉。 他明明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但只这一个眼神,王玉徽觉得仿佛自己心中所想已经全盘抖搂而出,顿时吓得又垂下头,却未来得及掩去眼中的惊愕和厌恶。 她止不住的发抖,额头已经渗出层层冷汗。 阉人们手段阴毒残酷她早有耳闻,想起当初春宴之上被当众活生生扒了舌头的李若柳,王玉徽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然而,想象中的酷刑并没有到来,耳边只响起一道淡淡之声。 “你今日弹得很好,日后为咱家效力少不了你的好处,下去吧。” 王玉徽听着他这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舒了口气:“是。” 说罢抖着腿起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敬宝便进来恭敬道:“都督,到金陵了。” 九千岁熟练的将针线打旋穿在帕子上,悠悠道:“得了封赏恩赐却想着反咬一口。狗还知道摇摇尾巴,这人呐不如狗。” 敬宝只弯腰笑着,并未接话。 他知晓九千岁并不需要他的任何意见,只要安静的做好分内之事才是立身之本。 第31章 . 替身羔羊(一) 他想将自己拉入深渊,…… 金陵河许久未有今日这般热闹。 百姓纷纷跪拜在河岸高呼万岁, 迎接着天下之主,九五至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浪潮一般,穿过层层甲板,便是在船舱内也隐隐能够听见。 龙船破开水面停靠在岸边, 侍卫们将雕龙金漆长板缓缓伸到岸旁。 金陵太守协金陵众官和百姓匍匐在岸边等待着他们。 小皇帝在众人拥护中下了甲板, 瞧着眼前乌泱泱一片的百姓,心情大好。 一旁的太监端起圣旨尖声朗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今朕御驾南巡, 以察民生。上天有好生之德, 朕为天子,秉持天命,故特赦天下, 免赋三年, 唯望尔等勤于农作商贾,不负皇恩。聿彰圣命,以示众云。” 众人听到这圣旨,皆匍匐高呼, 感念圣恩浩荡。 沈乾望着这万人潮海的盛况, 心中也不免澎湃。 难怪古往今来江山龙座之下皆是累累白骨。众生之上掌天下生死, 犹如神谕。这般滔天权势, 若有机会谁人不心动。 随着高呼之声, 众人皆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在万人夹道高呼中离开。 金陵知府早在接到帝都命令时便已准备众人下榻之地。 因着人数众多,除小皇帝和后宫妃嫔被安排至金陵皇商的长春园居住外, 一品官员皆按照府邸规模在城南落脚,而二三品官员及家眷则是安置于城中酒楼厢房。 定北王府自然是有自己的府邸。沈乾随着定北王一行在引路官员的带领下到达府邸。 瞧了几个院落,她最终选了一处别致静雅的小院。 定北王妃见这院子偏僻, 不是很满意。沈乾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娘亲我喜欢这院子里的紫薇树,风拂花落多美啊。” 定北王妃却又些纠结:“只是这处临近外巷,你睡觉向来轻,若是晚上打更怕吵着你。” “不碍事,我现在睡觉已经好很多了,关上窗户就行。” 王妃见她撒娇央求,也只好依了她。 下人们将衣物用品搬入院子,沈乾便先随定北王妃去用膳,再回来时已经入夜。 泡了澡擦干头发,她就吩咐如意不用守夜,去别屋睡吧。 等如意走后,沈乾见四下已经没人,便赤脚跳下床推开了窗子。从窗户这正好能瞧见院墙旁那棵紫薇树,月光之下,娇艳的紫薇红笼罩着一层夜色。 这树长得高大,枝头伸出院外,长风吹过,飘下些花瓣来,月色映照其上,像是翩飞的银色蝴蝶。 夏夜微凉,沈乾觉着有些冷,便裹上被子,撑着下巴望向那树那墙,已近深夜也没瞧见熟悉的身影。 心中略微失落, 分卷阅读71 关上窗子便上床睡觉。 然而刚盖好被子,就听到窗户处的微微响声,紫薇花瓣飘落在床边,想来是来人飞身跃墙时无意落在肩头。 沈乾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盘腿起身撩开床帘就瞧见那长身玉立的身影。 “午夜风凉,都督要注意身子。” 九千岁脱了靴子侧躺上床,一只手撑着脑袋:“郡主倒是会选院子,临近外巷,紫薇出墙,也不怕有人偷香窃玉。” 他挑起沈乾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轻嗅:“今日用的桂花香。” “是啊,刚洗了头。” “桂花虽香,但过于甜腻,闻多索然无味。香雪兰清洗典雅,与你倒也相称。” 沈乾抽出长发:“香雪兰可是木骨都束的贡品,后宫的妃嫔都不够分,哪里是能寻到的。” “明儿咱家让人送瓶来,这满头的桂花味,腻歪死了。” 沈乾眨了眨眼睛:“都督怕不是还得送给献音郡主一份,也不知道够不够分的。” 九千岁声音上挑:“你当咱家是你爹这穷酸样呢。” “那倒没有,只是献音县主一双素手琴动天下,又能得都督青睐,长平自知比不得。” “想要彻底让淮南王世子放下疑心,便要让他亲眼看着偷窥秘密之人已死。咱家既然说过会帮郡主,那便送佛送到西,让郡主渡过这死劫。” 九千岁嘴角勾起一道弧度,望向她的桃花眼中却充斥着恶劣的笑意,他伸手轻覆上沈乾的胸口,感受着掌下的心跳,缓缓说道。 “郡主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只不过,有人会为你而死。你富贵平安的一生,都会是踩在无辜之人的鲜血之上。” 他想将自己拉入深渊,永轮地狱。 沈乾看着他,心中第一次清晰的浮现这个认知。 背负上一条无辜之人性命,要么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苟活一生,要么便堕入地狱,成为以血为食的恶鬼。 然而沈乾并没有任何的惊慌,畏惧,或是窃喜。 她的目光平静,仿佛所说之人与她无关。 “长平之前的确好奇,都督为何表现出对王玉徽的青睐?昨日宴会身着蓝衣之人不止两人,都督却偏偏选择了她当长平的替死鬼。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现下长平却斗胆有了一个想法。” 九千岁听到这话眉梢轻挑,感兴趣道:“说说。” “世人都知晓户部侍郎王治是都督的心腹,都督若是要选替死鬼,分明左都御史沈长清的女儿沈兰心更为合适,可都督却没有选她。” 沈乾顺着长发缓缓道,“所以长平想着,或许这王治并非是都督的心腹,更有甚者,他其实是淮南王府的人,被安插在都督身边做间细。不过被都督发现了,所以都督想要借此机会利用王玉徽,让淮南王府对王治起疑,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她看向九千岁,就见他眼中蕴藏着的浓雾更甚。 他缓缓勾起嘴角,眼中一闪而过的愉悦和欣赏,薄唇轻启:“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乾也是勾唇一笑,垂下眼帘:“长平才智不及都督万分之一。” 这个老狐狸深谋远虑,走一步看三步,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让她感恩戴德,又趁机倒打一耙将她拉下水。 心怎么这么脏呢? “既然如此,那便是朝堂派系之争,王玉徽是死是活得看淮南王世子愿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与长平何干?便是日后冤鬼索命,她也是该找淮南王世子,我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九千岁听到这话,眼睛微弯,倒很是高兴的模样。他倒是当真愈加喜欢这披着羊羔皮的小狐狸了。 他向来想到做到,撑起身子缓缓靠近她,沈乾见他欺身压来,随着他的动作向后靠去,后背贴在里墙床帐上。 床帐狭小低矮,原就是女儿家的闺房,如今两个人挨在一起太过拥挤。 九千岁身子又高大修长,如今蜷着一条腿,一只胳膊撑在被子上,整个人笼罩住沈乾娇小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在九千岁炙热又暧昧的目光下沾染上一丝情(色。 他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沈乾忽然想到昨夜未完成的那一吻。 这样想着心跳渐渐加快,双颊爬上了微醺的红意,她唇瓣微动,呼吸渐重,正准备闭上眼睛,就听到耳边略带兴趣的声音响起。 “你这蔻丹染的倒是别致。” “……?” 沈乾睁开眼,就见九千岁正瞧着她的手指仔细摩挲。 她下午无事,就碾了紫薇花染指甲,只不过加入了现代的方式,做成渐变的半透明色,又晕染上些水墨感,瞧着很是通透干净。 扫去心中的一丝遗憾,见九千岁感兴趣,沈乾抿嘴一笑:“都督也想染吗?” 九千岁听到这话倒是很开心,一撩衣袖伸出修长白皙保养得比她还娇嫩的右手,翘着兰花指道:“就要个你这 分卷阅读72 样的。” “……” 沈乾认命的跳下床从梳妆匣里取出下午剩下保存起来的花汁,抱着盒子和小刷子坐到床上,执其他的手褪去护甲,就着昏暗的烛光给他上色。 九千岁的手生得本就好看,加之这些年精心保养,指甲如粉玉一般,在烛光下微微流淌着柔光,便是女人见了都自行惭愧。 他靠在床上,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略微歪着头,垂着眼帘一丝不苟的为他染着颜色。 她嘴唇微抿,神色极是认真,长发披散在脑后,额前垂下一缕碎发,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看着煞是可爱。 半晌之后,沈乾总算是将他的指甲都染得均匀水滑,没辜负这一双柔荑。抬眼,就瞧见九千岁正一手撑着下巴发呆。 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胳膊:“都督,已经染好了。” 九千岁睫毛微动,回过神来左右翻转着仔细瞧了瞧艳红水润的指甲,嘴角轻扬甚是满意:“不错。” “这指甲还未完全干,不能沾到,等过一柱香左右便好了。”沈乾收拾好剩下的花汁,这里没有烘干器,又不能燃火炉,只能等自然风干。 九千岁对着自个的新美甲爱不释手,双手摊平等着晾干。 这时从窗户处正好瞧见如意提着灯笼前来夜巡,沈乾连忙推着他下(床:“坏了,如意来了。” 眼前着如意已经要从门那进来了,沈乾将九千岁推到窗前:“快走快走。” 九千岁皱着眉头:“咱家的指甲还没晾干呢。” “正好吹风干得更快。”沈乾见他还不愿意走,跺脚道,“下次我再给你做个更好看的。” 听到这话,九千岁挑了挑眉:“行吧。” 说罢踩着窗沿飞身而出,一跃而过墙头,紫薇花树被衣袖拂下片片花瓣。 这时,如意也推门进来,见沈乾赤着脚站在大敞的窗边,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了?” 沈乾将窗户关上:“晚上被子盖得有些热,透透气。” 说罢跳上床盖好被子,“你也快去睡吧。” 如意不疑有他,又为她拢好床帐,仔细检查了屋内门窗后才离开。 床上一翻身,沈乾忽然感到身下有些膈应,她伸手一摸就见是个精致的护甲。 方才九千岁被她推得急,护甲还未来得及带走。 慌慌张张的倒像是在偷(人一般。 想着他摊着十指飞出去的模样,沈乾“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抱着被子打滚笑得停不下来。 现下笑得开心,第二日却惨了。 “你这……什么情况?” 迟柔瞧着她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都被吓了一跳。 沈乾顶着熊猫眼打了个哈欠。 昨晚给九千岁燃指甲折腾了许久,事后又笑得睡不着,失眠了。 迟柔见她萎靡不振,以为她是这些日子在船上吃了睡睡了吃养懒了,拉着她出门逛街。 女孩子或许都天生有着购物狂的基因在。 即使如迟柔这般的姑娘,虽然自己懒得梳妆,却喜欢给沈乾打扮,在她头上叉了满头的簪子,望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大手一挥。 “这几个都好看,买了!” 沈乾无奈的将头发上花花绿绿的簪子取下:“这些可是真金白银的,我脖子都快断了。” 迟柔笑嘻嘻:“就多带些金灿灿的首饰才好看,你每日穿得那么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定北王府穷得揭不开锅了都。” 两人一路扫荡,买了整整一马车的东西。 时至中午,走得也有些累了,刚要去用膳,正巧见到王玉徽和安阳郡主两人也在街上游玩。 “长平,没想到你也出来玩儿。” 安阳瞧见她惊喜道。 沈乾温柔一笑:“好巧啊,安阳姐姐。” 迟柔抱拳道:“郡主,县主安好。” 安阳摇着扇子点头道:“正巧我和献音要去南玉楼用膳。听表哥说南玉楼的菜可是金陵一绝,咱们一道吧,正好做个伴,饭后还能玩叶子牌。” “既然安阳姐姐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听姐姐的。” 安阳见她应下,笑眯眯的挽起她的手亲昵道:“今日我在铺子里瞧见一套首饰极其衬你,待会给你送府上去。” “多谢安阳姐姐了。” 金陵里许多酒楼为便于诗人剑客饮酒作诗,都依水而建。 小河青青,两岸的酒楼上挂着各色的小旗,写着酒家店名。随时能听到楼中传来的伴着觥筹交错的笑语高呼,自成一派风雅。 四人乘着小舟摇摇晃晃到了南玉楼,下了船随着引客的小厮从岸边的青石台阶直接上了二楼包厢。 这包厢推开窗便能瞧见小桥流水,徐舟轻泛。 沈乾趴在窗口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凉风拂面的清爽。 忽而屋外传来一声朗笑,还有满堂叫好声。 几人心下好奇,走出包厢朝楼下 分卷阅读73 望去。就见一楼大堂一个白衣男子正负剑而立,纵酒高歌。旁边有人瞧见了就往他放在桌上的斗笠里放些碎银。 迟柔双臂压在栏杆上兴趣盎然:“这人倒是有意思,在这酒楼里卖唱挣钱。” 这时就听到楼下有客人喊道:“我说书生,你即是上京赶考背着那剑做什么?把剑当了不就有盘缠了吗?” 书生? 四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 听着下面人的话,这人是要上帝都赴明年春闱的。能进京赶考的,都已经是过了乡试的举人,各地官府都有优待,免费赠予盘缠上京,又有驿站住宿,如何会沦落到卖唱的地步。 那书生单手一卷衣袖,朗声笑道:“在下这书是为报效朝廷,为国尽忠,而我这剑是为惩奸除恶,为民除害。” “你若是做了官,便是官老爷,出行都是下人抬着,哪里还需要剑。” 那人听到这话双指并拢潇洒一划:“非也非也,书乃心道,剑乃人道。人心合一,才得大道。缺一不可,缺一不可。” 楼下看客又道:“嗨,你说那么多大道理还不是穷得叮当。我瞧着你倒不如给咱们舞上一剑,说不定还能多挣些路钱。” 众人又是哄笑。 书生也听到这话并不气恼,反而是反手抽出背上长剑,旋出一手漂亮剑花,声音清朗:“好,那在下就为众人饮酒助兴。” 安阳瞧了会便觉得无趣,满目嫌弃:“好歹是个举人,光天化日卖唱舞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下作。” 说罢轻哼一声同王玉徽转身回了包厢。 迟柔听到她的话眉头紧皱,正要同她理论,却被沈乾拉住了胳膊。就见沈乾笑道:“你瞧。” 迟柔顺着她的目光朝下望去,就见那书生已经执剑而舞。 身姿轻盈灵动,一招一式,柔中带刚。 他用剑挑起桌上酒壶,仰面饮下,将酒壶朝天上一扔,那剑将酒水劈开,水花顺着飞快的剑身划过,犹如水龙环身游走。 “漂亮!” 迟柔瞧着他这一手龙游剑舞拍手大喝。 楼下的人也都看呆了,纷纷高声喝彩。 那书生利落收剑,水花顿时散落在地,竟成一太极阴阳图。 “献丑献丑。” 众人纷纷朝他的斗笠里丢去碎银。 书生瞧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眼角弯弯,又不似方才那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大道之心。 他正打算拿着银子点些好酒好菜,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娇唤。 “书生,接着。” 他转身望去,就见楼上扔下一金色物件。伸手接住一瞧,却是一只镶红蓝玛瑙金镯。 他抬头,就看到两个姑娘站在二楼垂眸望向自己。 一人头发高束马尾,穿着萝兰紫长袍,英气十足。 另一人则是大家贵女装扮,身着蝶黄长裙,头上梳着蝴蝶发髻,看样子尚未及笄,眉目如画,清秀雅丽。 “姑娘,这太贵重了。” 蝶黄衣衫的少女眼中含笑,清脆道:“给你喝酒用的。” 书生听到这话,倒也不再推脱,利落的收下,抱拳道:“多谢姑娘馈赠,在下吴门苏若兰。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勾起嘴角,却并不再多说,只转身进了包厢。 而那紫袍女子朝他咧嘴笑道:“臭小子,不该问的别问。你若是真能高中三甲,咱们自有相见的时候。” 说罢也转身入了房间。 听到这话,苏若兰眼中一凝。 高中三甲。 他望向手中的金镯,朗声一笑:“又有何难!” 说罢一挥衣袖:“小二,上菜!” 包厢中,迟柔也好奇问道:“你为何送那书生镯子?” 沈乾夹了片鱼肉蘸着酱汁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也算是咱们朝廷的未来栋梁,帮他凑够了路费助他一程。” 安阳郡主轻哼一声:“我瞧着那人也就是个江湖混混,正经书生哪里需要沦落到当街卖唱,同下九流的戏子有得一比。别说是三甲进士,我瞧着他到帝都都难,你那镯子怕是浪费了。” “怎么会,便是能在他走投无路时能当些钱添饱一顿肚子,也算是从善积德了。” 安阳摇摇头:“你呀,心真善。行了不说他了,这南玉楼的河蟹可是镇店佳肴,快尝尝。” 四人赏着风景有说有笑用了餐后,撤下菜肴又上了些甜点便打叶子牌消遣时间。 几局下来,安阳赢了不少钱,笑逐颜开的还要再来。 这时,就见王玉徽揉了揉脑袋,似乎有些不舒服。 沈乾放下牌柔声问道:“献音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王玉徽面色苍白:“许是昨晚有些着凉,今日又吃了些河蟹入寒了。我回去歇息会便好,倒是扫了各位的兴致了。” “身体要紧,我可是最知晓风寒的苦。”沈乾笑道,“回去用艾水 分卷阅读74 泡澡,再喝杯姜茶盖上被子捂出一身汗来便好了。” 王玉徽点头应下,她实在不是很舒服:“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扶着丫鬟出了门。 沈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微沉,却转瞬即逝,又笑着活牌娇俏道:“咱们再来一局吧。” 迟柔手气差,输得钱最多,嘟囔道:“我钱都快输光了。” 安阳调笑道:“那你就拿买的新首饰抵押。” 清脆的牌声中,王玉徽下楼上了小船。 丫鬟见她面色实在难堪,有些担忧:“小姐你还好吧。” 王玉徽摇了摇头,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胸口沉闷,如同有巨石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想要呕吐又吐不出来,一时之间脑袋晕晕沉沉,呼吸渐渐急促。 最终,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仰面倒入水中。 丫鬟尖叫出声:“小姐!” 第32章 . 替身羔羊(二) 宝儿你怎么样了!…… 船家见人没了, 连忙纵身跳入水中去救,却见人已经缓缓沉入水底。 岸边有水性好的年轻人见状也连忙纷纷跃入水中去捞人,一时之间引得两岸的酒客旁观。 沈乾知道这消息时已经是傍晚。原本她和安阳迟柔又打了会牌,迟柔这游戏黑洞把买的首饰输了大半, 气急败坏的推了牌不愿意再打。 三人便从酒楼正门散步离开去听曲, 所以没瞧见河上的情景。 还是定北王府的人匆匆赶来找到她,将她护送回府上, 见着定北王和王妃焦急的神色才知晓。 “献音郡主没了?” 沈乾面色苍白, 像是被吓到一般, 眼中涌出泪水,“她,她明明中午还同我们一道用膳, 怎么会突然没了呢?娘亲, 怎么会这样呢?” 见沈乾人没事,定北王两人才松了口气。 “听说是失足落水。许是午时吃了河蟹受寒,又在河面吹风一时有些头晕,不小心失足便掉了下去。人各有命, 宝儿别怕。” 定北王安慰道, “宝儿累了, 回房休息吧。” 定北王妃也点头:“宝儿没事便好, 今后还是少出去。便是要出门也多叫些侍卫护送着, 啊。” 沈乾滴了泪点头应下,在如意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定北王妃瞧着她无力的身影,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你说这王家姑娘昨儿才受封成了县主,今日便香消玉损,真是可怜。” “好了, 旁人家的事情勿要多言。” 定北王摸了摸胡子,目光微沉:“这些日子照看好宝儿,莫要让她再出门了。”他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趟南巡会有大事发生。” 定被王妃挽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呀成日莫要想那么多,头发都白了大半了。再说这些年不都好好的吗?便是天大的事情我和宝儿也都在呢。” 定北王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欣慰:“咱们安安稳稳的关起门来过日子比什么都好。等宝儿及笄了,便挑个成熟稳重,自尊自爱,懂得疼人的女婿,我这心愿便都了了。” …… 回到房间,丫鬟们早已备好了热水澡。 沈乾褪去衣衫,身子浸泡在热水中,一天的疲惫都消失殆尽。 可惜了,有一个姑娘却永远留在了冰冷的河底。 她想过诸葛鸿会出手,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的迫不及待,肆无忌惮。 无论她找什么理由都无法否认,倘若没有九千岁,今日沉在那河底的便是她。 或者比这更惨,直接一刀抹了脖子,连死时的尊严都没有。 不论如何,王玉徽是为她挡了一命。 沈乾垂下眼帘,拨开水面的花瓣,望着水面涟漪中自己面无表情的容颜。 她的确已经走入了九千岁设好的陷阱之中,一步一步,无法拒绝。 甚至在听到一个鲜活生命的死亡时,可以依旧面不改色的做出伪态。 平静的水面被一颗水滴打散,沈乾闭上眼睛缓缓沉入水面。 温热的水淹没她的鼻子,眼睛,额头,长发。 她感到肺部的空气一点点消耗殆尽,眼前似乎有些晕眩。窒息感充斥着水下的狭小空间,让她仿佛身处深海。 “郡主!” 一只手将她拼命拽出水面,水花炸起,一瞬间充盈的空气吸入肺中,沈乾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如意焦急的神色。 她捧着沈乾的脸急得快哭了出来:“郡主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沈乾静静的望着她,面上的水滴带着热意滑下,已经分不清是什么。 如意见她一动不动,连忙用帕子擦着她的脸面:“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沈乾摇了摇头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将头靠在她肩弯处,疲惫的轻声道:“如意,我好累。” “那,那郡主便休息吧,咱不泡了。” 分卷阅读75 “嗯。” 沈乾穿好衣裳,由着如意帮她缴干了头发后,便上(床休息。 如意为她盖好被子,柔声道:“郡主有什么事情便喊奴婢,奴婢就在外屋睡守着。” 沈乾点点头,见如意将灯吹灭了,却并没有入睡,而是望着床顶眼中渐渐冷漠。 原著里因为诸葛鸿是男主,所以对他的描写大多正面着墨。 英俊风流,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在女主死后幡然悔悟,用情至深,从此只爱女主一人,心之所向情之所钟。符合追妻火葬场的所有特性。 可当真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的心狠手辣暴露无遗。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都可以抛弃。 利用感情,借女人上位却又瞧不起女人。 如果说九千岁是坏的明明白白,极尽张扬的真小人,那诸葛鸿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沈乾抓着被子的手攥紧,日后得多加小心。 …… “死了?” 昏暗的烛光下,怜妃手指微顿,眼中一亮:“当真死了。” 她身边的侍女低着头道:“是真的。献音县主下午落水,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没气了,仵作那边也确认是失足落水。” “好,死得好!”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怜妃听到这个消息心上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诸葛鸿之前同她说放心,可瞧见那王玉徽居然被封为县主,她还有些担忧,如今看来已经都解决了。 她的鸿郎果真厉害。 怜妃嘴角含笑,瞧着那侍女道:“下去吧。” “是。” 那侍女垂首温顺离开。 这时又见另一个侍女进屋道:“娘娘,陛下差人来传旨,今日翻了娘娘的牌子。” 怜妃笑意颜颜:“知道了,备水。” 沐浴更衣后,乘上轿辇前往小皇帝的住处,远远就瞧见九千岁从屋里出来乘上轿辇离开。 怜妃见他朝这边来,连忙下了轿辇福身迎道:“千岁安。” 虽然她如今得陛下恩宠,但在九千岁面前依旧不敢有丝毫放肆。 往常九千岁都是目不斜视的离开,连一个眼神也不会施舍给旁人。 今日却抬手停了轿子,声音轻飘,懒懒道:“抬起头来。” 怜妃听到这话心里痛恨被一个阉人如下人般使唤,但她不敢反抗。 之前贵妃的下场让所有人心里都悬着一把刀,明白如果这刀落下了,那便是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她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垂眼望着椅轿不敢同他直视。 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眼眸,就看到九千岁那张比她还要精致明艳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九千岁的脸。 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皮肤莹莹如玉没有一丝瑕疵,唇瓣娇红,泛着一□□人的水色。 如此美色,便是她眼下精心打扮,也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怜妃呼吸一滞,面色不由自主的微红。 就见九千岁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动,上下扫了她一眼,眼中充斥着轻蔑和鄙夷。 “不过如此。” 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用帕子动作优雅的擦着手指,淡淡道:“五分颜色罢了,也不知晓陛下如何看上的你?” 说罢将帕子丢在地上,抬了抬手,轿子便稳稳离开。 一旁的侍女都低着头不敢瞧怜妃的脸色。 怜妃面色已经极其难堪,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神怨毒,狠狠擦了擦下巴。 这个阉狗,尽然如此羞辱她! 白日悠悠,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 王玉徽的事情众人只当是失足落水,毕竟所有的结果都指向是意外。 在金陵这段时间,沈乾却被定北王妃看在家里,一步也不准再出门,生怕她离了视线就出事。 闲来无事,夏日又炎热的很,她便在院子的池塘里游泳玩,有迟柔的指导,水性倒是突飞猛进。 直到太后生辰,她才被放风去给太后过寿。 太后本是金陵人,所以今年的寿辰索性在金陵置办,哄她老人家开心。 但金陵到底不比帝都,太后又素来喜静,加之今年也并不是整十大寿,所以这次生辰宴只邀了皇家子女小聚。 沈乾换上新装,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入了长春园。 宴会上已经到了不少人,但沈乾瞧着桌椅摆设,悄声问道一旁的定北王妃:“娘亲,怎么瞧着这摆设,陛下不来吗?” 此次随行南巡的妃嫔都到了,可却不见有小皇帝的龙座。 定北王妃轻声道:“陛下一向不参加,莫要多言。” 沈乾听到这话心中存了丝疑虑,却又见旁边安阳朝她眨了眨眼,悄声道:“我听说陛下叫了醉芳楼的头牌,想来是没空闲 分卷阅读76 来了。” 醉芳楼? 沈乾挑眉,那不是金陵最大的青楼吗? 嚯,这小皇帝玩得挺野啊。 “嘘,你啊,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小心被公主听到了又罚你吃禁闭。” 听着定北王妃的低声训斥,安阳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宴会上的人便到齐了。 “太后驾到——” “贤太妃驾到——” 在小太监尖声朗唤下,就见太后扶着丫鬟款款走来,其后贤太妃也含笑而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请太后太妃安。 “都起来吧。” 太后笑着抬手。 她平日里吃斋礼佛,穿得也素净。今日寿辰,换了件金丝暗红衣,瞧着气色很是红润。 “谢太后。” 众人坐定,太后瞧着席上众家儿女有些感慨:“哀家常年闭关礼佛,许久未见着这些孩子们了。这些年过去,一个个瞧着都长这么大了。” 一旁侧座上的贤太妃听到这话也含笑:“太后您每日礼佛,这些孩子们想孝敬您又怕惊扰了您清修。正好,今日孩子们都在,都上前给太后拜寿,让太后也瞧瞧,认认脸。” 听到这话,诸葛鸿起身走到席前,行叩拜大礼朗声道:“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鸿儿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身后宫女将礼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棵罗汉松。这松苍劲挺拔,松叶层叠犹如青雾,神韵清雅。 太后瞧着心下也是欢喜,连连道好。 “鸿儿费心了。” 她身旁的宫女便捧起一对玉如意送到诸葛鸿面前。 这是大赵的习俗,儿孙为老人祝寿,老人便要送一份祝福给孩子。寓意子孙绵延,福禄双全。 诸葛鸿恭敬接过:“谢太后恩赐。” 接下来,便是安阳郡主送了寿桃。 诸葛鸿和安阳郡主是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的,他们两个祝了寿后,便轮到各家世子郡主祝寿。 沈乾身为定北王嫡女,起身走到宴席前,按照之前学的礼仪稳落的拜了礼:“瑶池春不老,寿域日开祥。长平献上万寿图,祝太后万寿无疆。” 她身后两个宫女展开刺绣,就见一副紫珠金丝福寿图呈现开来。以万寿字为底,其上所绣青松翠柏,仙鹤共舞,童子抱龟,构局精巧别致,福意绵延。 太后含笑的点点头,很是满意。 “好好好,长平有心了。” 那宫女按例为沈乾送上一对玉耳环。 沈乾双手接过,朗声道:“谢太后恩赐。” 一旁众人皆是笑意颜颜。 只怜妃一开始也笑望向她,却在她伸出手的那刻,面色突然煞白,双眸微睁。 一旁的妃嫔瞧见了有些惊讶:“怜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这几日小日子,不太舒服。” 怜妃掩去神色,勉强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妃嫔见了不疑有他,只笑道:“娘娘要注重身子才好。” 怜妃垂下眼帘,面色平静,桌下放在膝上的双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乾接下玉耳环起身回席,就感到一束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 她扭头望去,但也并未瞧见有人望向她这边,也不疑有他,微笑着坐回位置。 待众人皆道贺后宴席便正式开始。 舞乐悠悠响起,皇室注重礼仪,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只觥筹交错间低声笑语。 因着迟柔不在,沈乾也无人搭话来得倒也自在。 瞧着眼前的暖鼎,她食指大动,将肉片放在里面涮好蘸上料汁吃得正尽兴,就瞧见诸葛鸿起身离开,看样子是去更衣。 然而不一会儿,怜妃也离开。 沈乾眉梢轻挑,这两人不至于乘着这空隙来一发吧? 人多眼杂,难度有些高啊。 …… 离开宴席,怜妃支开宫女只身寻着诸葛鸿离去的身影来到后花园,却不见他的人影。 一双手突然将她拉入一旁假山之后,就见诸葛鸿皱着眉头望向她:“这里人多眼杂,怎么出来寻我?” “鸿郎。” 怜妃焦急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才来找你商量。” “究竟何事要现在就说?” “鸿郎我问你,你之前调查的那夜在船上穿蓝衣的人,有没有长平郡主?” 诸葛鸿听她突然问起那日之事,心中也有些不安:“是。” “那就是了!”怜妃面色苍白,“那日那人很有可能是长平郡主!” 诸葛鸿眉头皱得愈紧,面色渐渐凝重:“婉儿,你为何觉得是长平?” “鸿郎,我方才瞧见长平郡主的蔻丹与九千岁的一模一样!” 蔻丹? 诸葛鸿对女子的妆容打扮并不甚了解,只当怜妃思虑过重疑神疑鬼。 “ 分卷阅读77 这蔻丹都是下人所染,大同小异,应当只是巧合。婉儿,你莫要多思。” “鸿郎,你不知晓。那颜色远看的确与寻常无异,我也是无意中瞧见过九千岁的蔻丹如水墨晕染,层叠渐色,心思精巧,绝不是寻常下人的手笔。我以前从未在旁人那瞧见过这种蔻丹,方才长平郡主祝寿时那蔻丹居然和九千岁的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怜妃抱着他的胳膊道,“鸿郎,你说那日长平郡主穿得是蓝衣,她又和九千岁有一样的蔻丹,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诸葛鸿听到她这一番话,沉吟不语眉头紧缩。 他想到之前询问沈乾衣物时沈乾的回答,心中也渐渐起疑。 原本觉着长平柔弱温和,又才回帝都不久,定北王应当也已经受九千岁疑心,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日之人不会是长平。 可如今种种迹象看来…… 诸葛鸿想得更加长远,倘若告密之人真的是长平,那是不是意味着定北王府已经臣服于那阉狗? 那他和父亲的计划…… 诸葛鸿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狠戾,低声道:“如今事情已经过月余,倘若长平当真告诉了九千岁这件事情,他却并未发难,可见有所顾忌。婉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 “可是……” “好了,人多眼杂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 见诸葛鸿不愿多议,怜妃虽然心下万分焦急,却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先行离开。 诸葛鸿目光微闪,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 宴会待尽,太后用膳后有些疲惫,便扶着宫女起身回去午休。众人礼送太后太妃后,也自行散去。 沈乾这段时间一直被看管在家里,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想趁着饭后消食,去街上逛逛。 她一直喜欢江南水乡。 不似漠北的粗旷浓烈,也不似雪原的清高冷艳,而是烟雨小巷独有的柔美朦胧。 就像是那道龙井虾仁,初品淡白,然而唇齿之间清香甘甜,回味无穷。 定北王妃也耐不住她撒娇,再者一月有余未见事端,便索性同她一道前去。 午后下了小雨,燥热的天气也舒爽许多。 沈乾坐在马车上推开车窗瞧向窗外,街道上的小贩不似北方遇雨便匆匆收摊离开,而是支起了篷子,坐在摊后悠悠扇着蒲扇。 行人们也都将随身的油纸伞撑开在雨中漫步。街道两旁的茶楼中传来咿咿呀呀的小调,吴侬软语透过绵绵雨幕传来,温柔又多情。 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正应了那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突然就在这时,车外马儿嘶鸣,车身剧烈晃动,沈乾猝不及防脑袋撞在了车壁上,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晕眩。 马车疾驰,车身剧烈摇晃。定北王妃连忙颠簸着艰难的撩开车帘喊道:“怎么了!快让车停下!” 车夫死死拽着缰绳回喊道:“王妃郡主小心,这马受了惊,脾气突然异常暴躁,奴才正竭力让它停下!”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额前已经全是冷汗。 这马今日不知怎么了,方才不过是窜出一只老鼠,就像是受了蛊一般嘶鸣狂奔,他怎么拉也停不下来。 定北王妃艰难抓着窗户边缘,正想安抚沈乾,就见她捂着额头,帕子上已经一片血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宝儿你怎么样了,快让娘亲看看!” 第33章 . 火龙烧天(一) 沈乾感到自己落入一个…… “宝儿怎么样了, 快让娘亲看看!” 然而还未等她上前察看,马车突然猛得撞到路边物障,她险些东倒西歪飞出车去,只得紧紧抓着一边车窗, 勉强维持。 沈乾觉得头晕眼花,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 这马车是推拉车窗,她方才正巧撞在车窗边角, 额头鲜血直流, 怕是破相了。 她用帕子捂住额头, 想到方才车夫说的话,眼中微沉。 又是马儿受惊,这招数还真是屡试不爽。 但这次又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诸葛鸿分明认准了当日那人是王玉徽才会将她铲除, 自己这些日子也并未露出破绽。 又或者是怜妃? 不应该啊。 难不成当真是意外吗? “嘶——” 头疼得厉害, 沈乾眼冒金星,也没有精力想那么多。 这马车再往前跑便是金陵河了,若是不停下来,车内狭小, 若是车速太快冲进河里, 她和定北王妃势必溺水。 但是若从这车上跳下去, 怕是也得重伤。 额头的鲜血还在往外渗, 沈乾晕晕沉沉, 眼前看着车帘已经重影。 她正想拉着定北王妃出了车厢,等冲入河中那刻跳水求生,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分卷阅读78 车轮撞上了路旁的石板, 整个车厢受着惯力倾斜,沈乾没抓紧车框,剧烈颠簸中从车窗里摔了出来。 身体腾空的那一刻, 她脑袋里就一个念头。 完了,这怕得粉碎性骨折。 只能双手抱着脑袋,尽量减少受伤。 脑袋里一团浆糊,她闭着眼睛认命的等着疼痛降临。然而却忽然感到身子一轻,似乎顺着一股力量轻旋。 一双手托着她的身体,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 这香味,她很是熟悉。 当初为了给九千岁献殷情,她钻研许久才琢磨出这橙木暖香。 心头微动,像是春风拂过河畔的老槐树。 红绸飘动,银铃清响。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略带嫌弃的眼睛。 “怎么弄成这样。” 她的额头破了一角,鲜血顺着脸颊旁流下,甚至糊了眼睛,鬓发因为剧烈的颠簸凌乱散开。 沈乾觉着现在自己肯定活脱脱一副被歹人非礼宁死不从的狼狈模样。 她的脑袋被撞得还是有些晕眩,见街旁有人,撑着身子从九千岁怀里下来。 “娘亲……” 沈乾担心望去,好在定北王妃已经被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救出。 马车倒在一旁,马儿已经被斩首,鲜血流淌满地。 定北王妃捂着胸口惊慌未定,此时瞧着沈乾却顿时惊恐的喊道:“宝儿小心!” 沈乾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她身后的客栈二楼,原先为了修葺所架起的横木因为方才马车冲撞殃及,纷纷松动径直落下。 沈乾转过身去便瞧见半空中砸下的漫天长木,已经躲不了了。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却又转瞬即逝。 沈乾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带着暖香的怀抱,那人按着她的脑袋搂住她的腰。 两人的身高差让她正好埋在他的胸膛里,可以听到有力的心跳。 随后,却是横木砸在身体上沉闷的声音。 肌肤相亲之间,她能感受到九千岁的身体被砸得一下下震动,他抱着自己的手也逐渐用力收紧。 他虽然嫌弃自己的鲜血和狼狈,却在危难之时为她承受住了所有的伤痛。 沈乾抬头瞧见一条直直朝他后脑落下的横木,踮起脚尖奋力抱住他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九千岁抱着她旋身翻滚,躲过这致命一击。 “都督你怎么样了?” 沈乾顾不上晕眩,连忙起身察看他的身体。 九千岁手抵着嘴巴咳了咳,就见他手心一团鲜血。 沈乾瞪大眼眸,刚想唤人来手腕却被他一把按住,耳边传来低声斥道:“闭嘴。” 沈乾顿时反应过来,他是九千岁。 身边又如暗涌深渊波澜诡谲,魑魉魍魅数不胜数。 如若他受伤的消息被旁人知晓,暗怀谋逆之心之人必定借机刺杀,那将是整个朝堂的震动。 定北王妃赶上前来握住沈乾的手上下端详,生怕她受了伤。 “娘亲我没事。” 沈乾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色苍白状若惊恐未定,“幸好都督救了我一命。” 定北王妃拉着她感激的朝九千岁行了一礼:“多谢千岁相救。” 沈乾也福了福身子:“长平感念都督大恩。” 九千岁此时已经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皱着眉头极其嫌弃的轻啧一声。 他转着扳指,声音依旧懒散轻飘:“咱家知晓老王爷是感念之人。” 定北王妃面色微顿。 她自然知道九千岁从不是良善之人,而是睚眦必报,食亲财黑之人。 这次救了宝儿必定是做好了千倍万倍讨回来的准备。 看来九千岁是看上他们定北王府了。 “千岁恩情,定北王府自然感念在心。” 九千岁听到这番回答,嘴角轻勾,也不再多说,转身上了一旁等待的马车离开。 “娘亲,你怎么了,受伤了吗?面色怎么这么差啊?” 定北王妃望向一脸纯真无邪的女儿,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娘亲没事。” …… “你说什么?马车翻了?你和宝儿没受伤吧?” 定北王听到王妃回述,吓得顿时从椅子上腾得起身望向她。 “没事。” 王妃被他扶着坐上小榻:“好在九千岁救了我和宝儿。” “什么?九千岁救了你们?” 定北王听到这话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九千岁可是出了名的剥皮阎王,六亲不认只认权钱,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救人? “我也正纳闷呢!” 定北王妃轻声道,“那九千岁还说要咱们府上记着恩情,想来是要拉拢咱们王府。” 定北王眉头 分卷阅读79 紧皱,伸手捋了捋胡须:“咱们王府一向不掺和朝堂纷争。不过现如今老二在边关屡立战功,九千岁想要拉拢咱们要无可厚非。而且上次有人诬陷,九千岁看来心里也门清,只借宝儿告诫。他几次三番向咱们示好,看来的确是拉拢之心。” “那咱们难道真就同宦官同流合污吗?这,这是会被世人耻笑的啊。” 定北王妃揪着帕子焦急道。 “哎呀什么世人不世人的?世人管得了你生死吗?不就是一张嘴,让他们说去。” 定北王坐在小榻上叹了口气,“咱们一家人平安就好,身后名那毕竟是身后的事。大不了我到时候到地下向祖宗认罪去。九千岁现在权势极盛,若是惹恼了他,你看看那元贵妃一家的下场。” 定北王妃踌躇片刻:“咱们毕竟是皇族中人,他应该不至于敢对皇室动手。” “哼,皇室。你看看陛下有半点拿皇室之人当族人看的意思吗?” 定北王轻哼一声,“太后的寿宴居然跑去和青楼女子厮混。对宗室从来也是不闻不问,不愧是先帝的儿子。” “说什么呢!”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吓得慌忙一挥帕子,“你疯了!” 定北王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罢了,我这张老脸豁出去就豁出去。总归咱们清散这么多年也参与不到朝堂内斗,老二又在边关,便让他在那守着一辈子不回来也罢了。至于宝儿,等今年及笄,尽快挑个合适的人选嫁出去。我想好了,不嫁官宦。江湖世家,名医富商中挑选优秀子弟。总之离开帝都,远离朝堂纷争。帝都就是一摊浑水,早晚得被泼到地上。你看着吧,往后纷争的日子还长着呢。” 定北王妃也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 “你当真看到了?” “是,属下亲眼看着九千岁不仅飞身而下接住长平郡主,还护住她不被横木所伤。” 诸葛鸿听着下人的禀报,冷哼一声。 好个长平郡主,倒是将自己都给骗到了,原来她早就是九千岁的人。 这气运既然不在自己这边,那便必然留不得! 他沉吟片刻,将杯盖朝茶杯上一放,沉声道:“找个机会,将此事透露给怜妃。” “是。” 闺房之内 沈乾泡在浴桶之中,洗去身上的灰尘和血迹。 她的额头已经包扎好了,御医说伤口较大,即便是用生玉祛痕膏,怕是也要一年半载才能淡化。 她倒是不在意这事,反而希望这疤痕时间长些,她也能慢些谈婚论嫁。 沈乾心烦意乱的揉碎着水面漂浮的花瓣。 她想到白日里九千岁咳出的那口血,那么多横木砸下来很可能伤及肺腑,还好没有撞到后脑。 一想到他又是为了护住自己才受伤,沈乾心里更是烦乱。 原著里的九千岁作为全文bug,从出场就日天日地狂霸酷炫拽,仿佛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想象过他会有今天狼狈的模样。 但是现在却让沈乾明白,他会感冒,会受伤,会咳血,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高处不甚寒,以九千岁今时今日的地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甚至永无翻身之地。 倘若诸葛鸿赢了最后的大战,那等待他的结果会有多惨烈可想而知。便是剥皮揎草,活剐三千刀都算好的。 而他的受伤却是为了自己,这忽然让沈乾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白日里她靠在九千岁的怀里,伸手护住他仰头望去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却又转瞬平静,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眸。 还有两人翻滚在地时,他紧扣着她的腰肢,伸手护住她不受伤害。 肌肤相亲之间,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便不受控制的悸动。 “艹。” 沈乾忍不住捂住了脸爆粗口。 她居然对一个太监动心了。 拍了拍脸蛋,沈乾吐出一口浊气,回想着两人这些日子相处的点滴。 她当真很吃九千岁这口颜值。 不是现在流行的小奶狗小狼狗系,也不是清风明月儒雅贵公子。 他的长相精致清贵,眉飞入鬓,眼若桃花,唇润水色,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但面部棱角分明,雌雄莫辨却并不娇弱,而是成熟与邪气并举,便是瞧上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 像是披着精美画皮蛊惑人心的山间精怪,即便是漫不经心的一举一动也仿佛天生勾引,让人明知陷阱也忍不住沉沦其中,任其宰割。 这人当真不是狐狸精转世吗? 沈乾轻轻咬住下唇,想起南巡前夜伴着月色酒香的那一吻,极尽缠绵奢靡,她忍不住按住胸口。 艹,老娘想上(他。 这个念头浮现的脑海里,沈乾没有丝毫的羞耻。 她觉得自己应该当真对九 分卷阅读80 千岁有喜爱之情,毕竟虽然两人初见时闹得并不愉快,九千岁平日里也对她常加恐吓,尖酸刻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得很,但从未真正对她动过杀心。 反而处处帮扶,唔,有时偷香窃玉。 虽然他是个太监,但是沈乾并不当回事。 很多男人多了二两肉却连畜生都不如,比如诸葛鸿那个到处留情的贱男人。 反正太监虽然不举但不是不行,工具多得是,作为接受过现代启蒙教育的沈乾,自然了解那些门道。 她觉着要是九千岁乐意,她也不介意让他体会一把销魂之感,嘿。 如意端着解渴的茶水走进屋里,就瞧见自家郡主双手托着腮帮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 发生了咩啊? “郡主在笑什么呀?” 如意将茶水放在笑桌上,歪着头疑惑问道。 沈乾见她来了,双臂趴在浴桶边沿望向她问道:“如意,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八岁就跟着郡主,如今已经正好八年,等过了腊月初八,奴婢便十七岁了。” “那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听到这话如意面色一红,嘟囔着:“郡主说什么呢,奴婢永远陪在郡主身边。便是日后郡主嫁了人,奴婢就给郡主当陪嫁丫鬟,郡主去哪奴婢就去哪。” “哪有这个道理。你一心对我我却耽误你,这可不行。” 沈乾笑道,“你若是有喜欢的人尽管告诉我,我必然是要帮你说一门好亲事的。当然了,倘若你当真不想嫁人,那就留在我身边,有我一日便护你一日。” 如意抿嘴一笑:“奴婢就留在郡主身边。” “哦?是吗?” 沈乾歪了歪脑袋,眼睛弯弯,“我还以为你同小五两情相悦呢,现在看来倒是我看错了眼。” 她叹了口气:“原先我还觉着小五长得俊朗为人又老实,想着将你许配给他。既然你对他无意,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就算了吧。小五如今也十九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等过些日子,我让娘亲给小五寻门亲事。” 听到这话如意急了,抱着她的胳膊:“郡主,你别……” “别什么?” 沈乾假装不懂,“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又为何不让他成亲,这不是坏人家姻缘吗?” “我……我……” 如意揪着衣角支支吾吾,良久一闭眼,鼓足勇气说道:“奴婢是愿意嫁给小五的。” “扑哧——” 沈乾见她双颊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意见她笑得不停,脸更红了,扭扭捏捏道:“郡主,你,你笑什么呀?” “你呀。” 沈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喜欢便是喜欢,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我不问你,难道你当真想看着有朝一日娘亲将别人指给小五吗?” 各个府中不论是家生子还是外契奴婢,都是到了婚配的年纪由府上注资指定婚配。 一来是为了生出家生子,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伺候主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 这个时代的世家贵族小姐少爷们都没办法对自己的婚姻做主,更何况是丫鬟仆人们。她管不了别人,却还是能管得到如意的。 “你同小五私下里有见面?” 如意听到这话红着脸点了点头:“嗯,小五平日里经常帮我的。” 沈乾今晚也八卦之心渐起:“他对你说喜欢你?” 如意双颊已经红透了,低着头瞧着揪起的衣角轻轻点了点。 “那你便告诉他,倘若他当真喜欢你,就到我这来求娶。” “可是郡主,家生子是不能私相授受的呀。”如意担忧道。 虽然大赵民风较为开放,但男女之间依旧发乎情止乎礼。尤其大赵一向视奴隶如牲畜,奴隶的一切都是主子说了算,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若是私相授受被发现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她今日鼓足勇气同沈乾说了小五,也是因为她和小五之间清清白白,没有行任何僭越之事。而且她自小跟着郡主,相信郡主不会惩罚她。 可求亲却是天大的事情,倘若这事捅到了明面上,那便是孤注一掷。 “他若是个男人,当真非你不可便不会怕。” 沈乾笑道,“再说了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告诉母亲,只是让他来告诉我,我去同母亲说。他若是连这都不敢,我也断不会将你嫁与他。” 如意还是犹豫不决,沈乾拉住她的手:“如意啊,看男人不能看他平日里如何说,要看他遇事是如何做的。 倘若他今日因为怕死连求娶你的勇气都没有,那说明日后遇事他也不会护住你,我又怎么放心将你嫁给他?早早看清一个人,当断则断,比日后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要容易的多。” 第34章 . 火龙烧天(二) 东厂那个阉人,是不是 分卷阅读81 …… 第二日, 南巡队伍再次启航。 小皇帝带了两个孪生舞女上船厮混,大臣们虽然看不过眼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昨日有个大臣见小皇帝在太后寿辰居然依旧同青楼女子厮混,便上折子参奏,没想到小皇帝龙颜大怒, 认为他不尊天子, 直接让人将他丢掉金陵河里泡澡去去腐朽之气。 好在那大臣懂得水性自己游了回来,没被淹死。 那两孪生舞女妩媚多姿, 艳比花娇, 如今风头正盛, 小皇帝连一向宠爱的怜妃都冷落了。 旁得妃嫔见状也是恨得牙痒痒却敢怒不敢言。小皇帝又对太后向来两心,她们便只得纷纷跑到怜妃那诉苦,想撺掇怜妃出头。 怜妃望着河岸两旁的风景想着沈乾和九千岁之事, 正心烦着, 见她们喋喋不休,冷声挖苦道。 “陛下想宠幸谁轮不到他人评说。你们若是想得到陛下的宠信,不如多去练练舞唱唱曲儿,说不定哪日陛下兴起了便去你们那儿歇歇脚。” 妃嫔们听到这话面色一僵, 都讪笑着不再说话。好歹都是世家贵女出身, 小皇帝荒唐, 她们可拉不下脸面来。 怜妃轻哼一声, 转身进了船舱。 那边, 沈乾记挂着九千岁的伤势,却又不便去他房中看望。 待傍晚在房里用完膳,心里也烦闷得很, 便出了房间想去甲板上透透气,正巧瞧见敬宝端着汤药,便笑着上前。 “宝公公。” 敬宝见是她, 也颔首恭敬笑道:“郡主安。” “都督的身子可好些。” “还未痊愈。病去如抽丝,风寒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 敬宝见四下无人,又走近一步沉声轻道,“那日横木打到了肺腑,都督还从未受过这般伤,对外只说是风寒伤身,以免有人惦记。” 说罢朝她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后,便端着汤药离开。 听这话,九千岁伤得很重。 沈乾手中的帕子略微攥紧,却也做不得什么。 稍稍平复心情后,她转身想离开。刚过转角,却突然感到一把力量拴住了身子。 身子被人从后面猛地抱住,用帕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沈乾刚想从头上抽出簪子朝后刺去,却感到身子忽然没了力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哗啦——” 一桶冰凉刺骨的水浇到身上。 沈乾被激得猛地一惊,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 脑袋晕晕沉沉的,眼前是模糊的重影。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就见面前一张清秀动人的脸。 怜妃望向她,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瞧着很是柔美,眼中却满含冰冷狠辣:“郡主醒了。” 是她? 沈乾心中惊异,她知道那夜的人是自己了? 那制造马车惊躁的人也是她吗? “咳咳……” 头发面上的水一缕缕流下,滴到眼睛里有些发涩发胀,很是难受。 沈乾咳了咳,脸上带着惊恐和不解,小声道:“怜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怜妃微微一笑:“郡主觉着呢?” 沈乾状似皱眉思索,望向她满眼的无辜可怜:“是,是长平哪里做的不好惹娘娘生气了吗?娘娘若是对长平不满大可以告诉长平,为何要将长平绑在这里?” 她此时双手双脚都被紧紧捆绑住拴在身后的小桌上。这个房间空间极其狭小,四面不透风,堆满了各色桌椅杂物,看起来是舱底储物间。 怜妃身后还站着两个宫女,一粉一蓝,皆是面无表情望着她,想来是怜妃的心腹。 见她还在装无辜,怜妃冷哼一声,蹲下身子伸手用力捏住她的脸。 “你倒是好演技,差点将本宫都瞒了过去,以前本宫小瞧你了!” 她勾唇一笑,接着道:“本宫倒是好奇得很,你这幅长相也就是个清秀佳人,五分颜色罢了。到底有什么能耐,让那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阉人护着你?难不成,你的功夫不错?” 听着她□□裸羞辱的话语,沈乾睁着眼睛望向她一脸懵懂:“怜妃娘娘,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长平怎么,怎么都听不懂?” “瞧瞧,这幅模样倒的确惹人怜爱,本宫便是稍稍心软,便被你蒙骗过去了,更何况是男人呢。” 怜妃缓缓摘下乌发上的金簪,抵着沈乾的脸,眼中阴蕴着狠厉,一字一顿道。 “长平郡主,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在本宫这儿没用。本宫也没心思同你绕弯子。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可以饶你一命。” 冰凉的尖簪抵着脸面,沈乾浑身发抖,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豆大的眼泪流下。 “娘娘,长平与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娘娘如此对待,娘娘定是误会长平了。娘娘想问什么尽管发问,长平一定知无不言。” 见她一脸惊恐,怜妃满意道:“东厂那个阉人,是不是 分卷阅读82 受了伤?” 沈乾仿佛微愣:“都督受伤了?怎么会这样?” “你少跟我装蒜!” 怜妃脸色阴沉,“那日他斩马首护你于横木之下,众人皆见,我不信他一点事情都没有!” 听到她提到马车之事,沈乾面色也沉了下来。 看来惊马之事的确与她有关。 若当真如此,怜妃今日将自己捆绑于此,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娘娘身为后宫嫔妃,为何如此急切的想知道都督如何?” 见她眼中转瞬平静,与方才的楚楚可怜判若两人,怜妃心中一惊,旋即冷笑。 “那夜果然是你。你小小年纪却好狠的心肠,与那东厂阉人沆瀣一气陷害王玉徽,害得无辜之人因此殒命,你倒是午夜睡得安稳。” 沈乾听到这话也轻笑,像是嘲讽她的伪善:“下毒杀害王玉徽的人是你和诸葛鸿。你们暗通款曲被发现便要杀人灭口,如今倒有口倒打一耙。” “贱人!” 心事被说中,怜妃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用力之大沈乾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 嘴里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乾扭头平静的望向怜妃。 “怜妃娘娘好威风,就是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你威风的时候了。” 怜妃听到她话中有指,眼神一凝:“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乾嘴角一勾:“我想想,诸葛鸿是给了娘娘什么承诺才能让娘娘愿意放弃现在的盛宠荣华,赌上九族性命也要给他传递情报。难道是……皇后之位?” 见怜妃神色微僵,沈乾叹了口气道:“若是皇后之位,那娘娘还是莫要再想了,诸葛鸿的皇后之位早就许了别人。” “你说什么?” “娘娘以为安阳郡主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诸葛鸿?诸葛鸿早就许了安阳郡主皇后之位。 安阳是明安长公主之女,诸葛鸿为了未来以匡复正统为旗谋反,必定要巩固其在皇室中的地位,谋得皇室支持,娶明安长公主的女儿是最有利的联姻。 当初淮南王府马场事变,本就是诸葛鸿为了早日娶得安阳才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大庭广众之下与安阳有肌肤之亲,能尽快名正言顺早日娶她为妻。 为了事成,将一切罪责推到自己身边侍奉多年的侍妾身上。娘娘,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枕边人都能如此算计,毫不留情,可见城府之深。” “这一切都是你妄自断言!” 沈乾见她话虽如此,眼中却有些动摇,便接着道。 “诸葛鸿已经决定明年开春便完婚,日后若是谋逆事成,便将安阳以太子妃之礼入主东宫,等他登上皇位安阳自然便是皇后了。 而你呢?一个前朝废帝的宠妃,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试问哪一个皇帝会留下话柄让史书诟病?到时候你便是前朝余孽,一根白绫赐死都是好命,更有甚者灭九族满门抄斩,彻底堵上天下人的嘴。” 怜妃听到这话面色渐渐苍白,面上却强装镇定:“你住口!不过是在蛊惑人心!” “当真是我蛊惑人心,还是娘娘不敢承认?你的存在就是他谋朝篡位的铁证。别说做皇后,便是封你为妃他也会被天下人唾弃。还是娘娘觉得做一个没名没分的暖床宫女也无所谓?” 沈乾瞥见她死死扣住手心的指尖。 “娘娘现在正值大好年华,可十年之后呢?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到时候娘娘又要如何自处?诸葛鸿面对着一个没有家族荫蔽的半老徐娘,还会有几分上心?怜妃娘娘,您和诸葛鸿是青梅竹马,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朝堂之争中兔死狗烹的故事还少吗?更可况如今陛下未及弱冠,九千岁也不到而立之年却权势如日中天,锦衣卫和卫所皆掌握其手中,诸葛鸿有几分力量能同他相斗?” 沈乾微眯起双眼,声音带着诱惑缓缓道:“娘娘,您还有族人,当真要为了一个逆臣赌上自己和全族人的性命吗?日后若是株连九族,可是断子绝孙呐,您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吗?” 怜妃紧握的手掌微抖,沈乾的一番话戳中了她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问题。 鸿郎,鸿郎他对自己的真心有几分,怜妃自己都不敢确定。她一直心甘情愿的沉浸在诸葛鸿为她编织的温柔乡里,说服自己诸葛鸿一定是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的。 可女人的直觉又有多灵敏,更可况她已经不是不知人事的闺房女子。诸葛鸿有时在鱼水之欢时的敷衍她感受得到,只是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如今被这么赤(裸裸的指出,她一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面对。 身后的一个粉衣宫女见状走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莫要被蛊惑了,这长平郡主阴险狡诈,故意挑拨您和世子的关系,娘娘莫要让世子失望。” 沈乾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起,这宫女难道是诸葛鸿特意安插在怜妃身边监视的眼线? 若是如此,那她今日当真是命悬一线了。 她之前被迷药迷晕,现在依 分卷阅读83 旧浑身乏力,又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力气硬刚。只能寄托于突破怜妃的心理防线,让她反水。 可若是这里有诸葛鸿的眼线,除非这宫女死了,不然怜妃就算是想要反水也不可能在此时,为了她自己的性命安全得到保证,必须要杀了沈乾以向诸葛鸿表忠心。 怜妃听到宫女这话恍然回过神来,望向沈乾的目光森冷,又一巴掌扇上去:“贱人!” 她狠狠掐住沈乾的脸:“莫要再胡言乱语离间我和鸿郎!” 怜妃握住手中的簪子,缓缓在她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森冷威胁,“你只要告诉我,那阉人究竟有没有受重伤,我便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些。倘若你不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脸颊上鲜血流出,疼痛刺激着神经。沈乾唇色苍白,却望向怜妃勾了勾嘴角:“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 “你为了一个男人可以置生养自己的家族于不顾,可以冒着株连九族的罪孽助他谋夺大事。而这个男人却从始至终只是在利用你,没有交付出一丝真心。难道不可怜吗?” “你胡说!贱人!贱人!” 这番话直直深扎入怜妃的心中,她突然发疯似得撕扯沈乾,像是要掩盖自己被戳破的自尊。 沈乾的头发被扯得凌乱,却嘴角含笑看向她,目光中含着怜悯。 就算今日自己死在了这里,也算是在最后给诸葛鸿添了一把堵,恶心他一顿。 她今日和怜妃的对话,会成为诸葛鸿和怜妃心中无法拔去的那根刺。 两个人只会相互猜忌怀疑,这颗种子一旦种下便拔不去,铲不除。 沈乾心里叹了口气,都督啊,这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就当是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娘娘,时候不早了。” 忽然,那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蓝衣宫女平静道。 怜妃听到这话,被怒火冲动的头脑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袖,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矜贵的模样,她朝沈乾冷笑。 “你既然不愿意说,那便在这里好好呆着吧。很快这里就会起火,你会被火烧烂脸蛋,面目全非,变成一具散发着恶臭的焦尸。你的尸体会随着沉船沉入河底,没有人会找到你。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长平郡主。”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让我死得安心。” 沈乾的脸上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而是平静的盯着她,“你们是如何知晓那夜之人是我?” 怜妃忽然勾唇讥笑道:“你和那阉人的确好心思,可惜百密一疏,你若是没那份精巧心思在打扮上,本宫倒当真被你骗了过去!” 说罢,她一挥衣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把她的嘴堵上。” “是。” 第35章 . 火龙烧天(三) 命悬一线 “世子, 怜妃已经将长平郡主抓到了底层船舱。” 舱房内,诸葛鸿听到探子来报,轻声应了应,起身理好衣裳负手走出房间, 面无表情淡淡道:“把底层封死吧。” “是。” 那探子抱拳应命, 起身离开。 身旁的鎏金一愣:“世子,怜妃娘娘还在下面。” “那有如何?” 诸葛鸿瞥了他一眼, 冷漠道:“既然祸端是因为这个女人, 那就要斩草除根。没了怜妃和长平, 九千岁便彻底没了把柄。一个女人换大局安定,难道不知道该如何选吗?” 鎏金听到这番回答,抱拳垂首:“世子英明。” …… 怜妃走后, 两个宫女也跟随她离开。 舱门紧闭, 只留下沈乾一人。 她的嘴方才被蓝衣宫女用帕子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支支吾吾的撞击着桌椅。 门外的怜妃听到屋里抵死挣扎的声音,嘴角微勾, 头也不回的离开。 过了片刻, 见外面没了声响, 想来人已经走了。 沈乾眼神一凛, 立刻握紧手中的匕首磨断捆住手脚的绳子, 取下口中的帕子。 这把小匕首,是方才那蓝衣宫女堵住她嘴时悄悄从袖子里掏出塞给她的。 她又是什么人? 沈乾来不及细想,将匕首塞进袖中, 打开门顿时热浪滚滚袭面而来。 船底各处已经被泼上了油,火势已起,顺着地上的油犹如火龙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 温度迅速升高,灼烧着皮肤。 沈乾撩起裙摆朝就近的楼梯跑去,上了一层却见楼口已经封死。 这船皆是木质的,且船舱底部对方的都是易燃的杂物,火势极易蔓延。 眼见楼下的火龙已经顺着楼梯栏杆爬上,追逐她而来舔舐到她的衣裙角,沈乾连忙将外套长裙脱下掸去身上的火星,朝走廊另一边尽头的楼梯跑去。 却在 分卷阅读84 半道遇到了同样慌张的怜妃。 她身边还有那个粉衣宫女,见了沈乾在此两人更加惊异。 沈乾却了然冷笑,语气中尽是嘲讽。 “看来你也不过是淮南王世子的弃子。” 怜妃听到这话,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望着她的眼中充斥着恨意:“都是因为你!” “执迷不悟!” 怜妃却尖叫着指向沈乾:“给我杀了她!” 那粉衣宫女听到这话目露凶光,立刻跑上前扑向沈乾,要将她推下底层火海。 沈乾向后退去,却没想到中间的木板被烧断,突然坍塌。连带着那粉衣宫女尖叫着坠入火海,瞬间就被吞没无影。 沈乾面色也是难看,看来怜妃那边的路也是被封死了。 诸葛鸿铁了心要斩草除根,将她们全部焚烧,死无对证。 她望向四周,脑海中迅速思考还有没有其他逃生路线,却没想到此时的怜妃像是发疯了一般,竟然孤注一掷的跳过断板扑向她。 沈乾正想着对策一时没留神,加之身上力气还没恢复,被她扑了个正着。 就见怜妃面部狰狞的抓住她的肩膀,尖细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深情宛如恶鬼像是要生啖其肉方能解恨。 “都是你害我如此!都是你!你去死吧!” 说着死死拖住她就要将她推入火海。 “你疯了!” 沈乾同她撕扯,挣扎之中两人的衣衫上都沾上了火星,鬓发尽散。 眼见怜妃凭着暴起的恨意和蛮力占了上风,将沈乾拉扯到横栏处抵住,双手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企图将她掐死推下火海。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怜妃身子一僵。 她瞳孔猛睁,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着胸口插入的一把匕首。 沈乾此时被浓烟所呛,又被掐住脖子有些窒息,她孤注一掷,双手握紧匕首,狠狠插(进怜妃的心脏。 她的双眼闪现着极致的疯狂,声音森冷如同火海地狱而来的索命恶鬼。 “想让我死,那就看谁先去见阎王!” 她猛地拔出匕首,鲜血从怜妃的胸口喷涌而出,洒在沈乾的脸上,点点血迹如同朱砂,在火焰之中有着妖艳的蛊惑之美。 沈乾却顾不得那么多,她铆足一口气,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反身将怜妃推下栏杆。 怜妃受这致命之伤,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她犹如秋日凋零的枯叶坠入火海。被肆虐火焰吞噬前,她望向栏杆的最后一眼,只看到火光映照之下,沈乾面无表情,冷漠如寒霜的脸。 她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自己这一生,当真很可怜。 而栏杆内,看着怜妃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沈乾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迷药的药效还未过,原本奔跑就让她感到吃力,再加上激烈的撕扯,方才那一下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浓烟渐渐呛入鼻腔喉咙,沈乾捂着口鼻呼吸急促。 她看着漫天的火光,最终疲惫的叹了口气。 老天爷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呢吗? 没有死在及笄之日,日期却提前了。 没有被人割喉而亡,却葬身火海。 她朝天竖了个中指,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了。 灼人的热气笼罩在身体四周,沈乾的意识渐渐朦胧。她忽然想到,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死后会如何? 变成一缕游魂飘荡人间?还是再莫名其妙的穿回现代? 这么一想,倒还有一丝盼头。 略带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好像她的人生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父亲痛恨她,母亲爱父亲胜过自己。 她一个人在世上拼尽全力活下去,好不容易有所建树却突然来到这个吃人的世界。 现在又要死了。 沈乾无奈,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用袖子一点点仔细擦干净脸上的鲜血,她想着,最起码体体面面的死去吧。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的巨响。 沈乾转身望去,就见之前那个给她匕首的蓝衣宫女从对面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们两人之间隔着一片火海,两侧的楼梯都已经被烧毁了。 那宫女看到她,却从袖口中射出一道绳索直直深(插(入沈乾身后的墙板之中。 随后就见她一脚踏在栏杆上飞身而来,轻盈一跃落在沈乾身边。 “郡主随我来。” 说罢也不等沈乾回答,直接拎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又用同样的方式回到对面走廊。 两人刚飞到对面,身后的走廊便彻底断裂,砸入火海之中。 大难不死,沈乾舒了口气,任由那宫女将她带入眼前的房间。 一进去就感觉到凉风阵阵。 是水! 这屋的墙面虽然厚重,却被人用利 分卷阅读85 器砸开了一个大口子,从内向外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河水。 “郡主快走。” 那宫女将她放下,沈乾却忽然用匕首压在她脖子上,冷声道。 “你究竟是谁?” 面对着脖上的匕首,蓝衣宫女却没有丝毫惧色,依旧声音平静。 “是都督派属下帮扶郡主,事态紧迫,请郡主下水。” 沈乾心中也早已有了论断,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匕首:“那你呢?” “属下还有任务在身,郡主先走。” 沈乾见她面色镇定,点点头,接过她递上的木板:“小心。” 说罢深吸一口气从破洞处跃下,跳入水中。 那宫女见她入了水,便立刻转身离开。 “咳咳……” 冰冷的河水伴着夜风席卷全身,寒意刺骨。 脸上的伤口浸了河水隐隐发疼,沈乾咬着牙抱紧浮板朝船外飘浮。 原本船底的火焰早已经冲入上层船舱,迅速燃烧了整座龙船。 火光冲天,华丽的龙船上一片尖叫哀嚎,凄惨如夜鬼嘶吼。 水面上不断有烧断的木块砸下,还有人投入水中的声音。 小皇帝因为新得舞姬兴致高涨,今夜宴请了众臣赏舞。如今在龙船上的皆是朝廷重臣,世家子弟。 突如其来的漫天大火,让所有人不知所措,慌乱逃窜。 其他船上侍卫见了早已纷纷划着小船来接,但到底杯水车薪。 火势太快,来不及救所有人。更致命的是大赵定都北方,世家贵族又都是自小养尊处优,不如南人水性。 仓促之下跳河求生者比比皆是,各处落水,根本救不过来。 一时之间,烧死的,淹死的,江河之上嘶吼哀嚎响彻云霄,原本华丽奢靡的龙船此时仿佛森罗地狱。扭曲肆虐的火光将水面都映照得发红,犹如光怪陆离,魑魅魍魉横行的血海深渊。 沈乾此时在龙船背面,她原本想向救援的船只处游去求救,却看到一艘小船在不远处划来。 小船上,诸葛鸿一身白衣端坐其中,鎏金划船送他离开。 妈的,真是遇鬼不遇人。 眼见小船离她这边越来越近,沈乾猛得憋气潜入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船只悠悠远去,沈乾才从水中探头,艰难的趴在浮板上大口喘气。 好在她平日里尽心同迟柔学水性,不然真渡不过这一劫。 然而夜里河面风大,此时河上波澜渐起,风浪叠涌。沈乾抱着的木板在汹涌的波浪中被推得离船队越来越远。 她死死抓住浮木,想要呼喊却已经嗓音嘶哑,没了力气。微弱的声音被风浪掩盖,没有人听到。 今夜几经生死搏斗,沈乾早已身心俱疲,再加之药效未过,她趴在木板上意识渐渐模糊。 最终,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36章 . 大难不死(一) 必有后福 清晨, 天色朦胧。 太阳还未升起时,玉花便从农家小屋里醒来,起床将屋子打扫干净后便抱着一桶衣服到离家不远的河边清洗。 然而刚到河边,她就瞧见岸边似乎飘着一件粉黄色的衣服。走上前仔细一瞧, 却见是个女子。 那女子被河水冲到了浅滩, 身旁不远处还有一块浮木。 玉花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跑回家喊道:“阿爹, 阿爹, 河里有个女鬼!” …… 疼,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疼痛包裹住,连呼吸都带着痛意。 耳边似乎隐隐有声音传来,像是女人的声音。 沈乾感到浑身乏力燥热, 头晕沉疼痛的很。 她喘着重气竭力睁开双眼, 入眼便是破陋的屋顶,还有水滴从上面滴落。 “你醒啦。” 耳边传来娇俏又惊喜的声音,沈乾微微偏头望去,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抱着一个药筒在捣弄, 见她看过来, 连忙起身, 将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 走到自己身边察看。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沈乾长了长口:“这是哪里?” “是我家。”那姑娘坐在她身边笑道, “我今早在河边发现你的,见你还有口气就把你带了回来。” 沈乾听到这话,动了动身子, 想要起身,那姑娘见了连忙按住她:“别动,你受了伤, 脸上身上都有,我才给你换上药。” “多谢。”沈乾只得躺下,轻轻道。 “没事。”那姑娘笑眯眯问着,“我叫玉花,姐姐你叫我阿花就好了。姐姐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落水呢?而且你身上有几处烧伤,不过还好都是轻伤,敷上药就好了。但是脸上和额头上的伤比较严重,加上在河里泡了许久,阿爹说这些草药只能让你伤口愈合,但是很可能要留疤的。” 沈乾无力的勾了勾嘴角:“能活命就好。” 分卷阅读86 顿了顿,又道:“阿花,敢问这里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青鱼村,从这里到月河镇要一天的路程,是最近的村子啦。” 沈乾听到这话,没再说些什么。 “谢谢。”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累了。 玉花见她面色疲惫,也不再打扰,只柔声说道:“你放心在这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喊一嗓子,我和我爹娘弟弟就在旁屋里住着。” 说罢拿着药筒出了房间。 听到“吱嘎”的关门声,沈乾合上沉重的眼皮,却并没有睡去。 脑海中思绪万千,青鱼村,离最近的镇子都要一天的路程,想来很是偏僻。 她应当是昨日顺着风浪被冲到了下游,如今大难不死已是万幸。 身上的衣服都被换下了,现在只穿着一件粗布里衣,各处伤口包裹着纱布。面上清凉,想来是药草覆盖。 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沈乾心下筹谋。 昨日死在那场火灾里的人不在少数,不论是淹死还是烧死,都是尸骨无存。 怜妃死了,她最后与那蓝衣宫女分离后也再没人见过自己。 这么想来,在世人眼里她也已经是个死人。 沈乾眼皮微动,诸葛鸿现在对她怕是非置之死地不可,倘若回到帝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还有九千岁……她心里惴惴不安,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却不敢去想。 总之,不若借此机会死遁,离开波澜诡谲危机四起的帝都朝堂。 她有厨艺,会调香,又有现代的管理思维,到哪里都不至于饿死。总好过在帝都成日栗栗危惧,提心吊胆随时身首异处来得好。 正这么思忖着,就听到门外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和孩子的哭声。 “这个你不能拿!这不是咱家的东西!” “放屁!在家里的就是我的东西!你给我起开!” “哥!这个真的不能拿!你怎么能这么无赖呢!” 那粗旷的声音再次传来:“死丫头你再不松手别怪我扇你!” 沈乾被吵嚷得头脑烦闷,艰难的爬起身子穿上鞋走下床。 推开门,就瞧见玉花正死死抱着一裹衣物,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着衣服,满身戾气。 他们旁边地上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娃娃,正拿着木棍朝男人身上砸去。 眼见扬起巴掌就要打下,玉花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双手却不松开。 “阿花,给他吧。” 听到这声音,两人皆是一滞,朝声音处望去,就见沈乾手抵着门框淡淡道。 “可是,可是这是姐姐你的东西啊。” “没关系。”沈乾轻轻扯了扯嘴角,“以后也用不到了。既然是你们家救了我,这些东西就当作谢礼,给他吧。” 听到这话,玉花咬了咬嘴唇,最终放了手。 那男人见状将衣服扯到怀里,瞧了眼沈乾便朝小院外急吼吼的快步离开。 玉花气得跺脚,朝门口淬了一口,走上前扶着沈乾进屋坐下。 “姐姐,你快坐下休息。” 沈乾道了谢,柔声道:“阿花,你爹娘呢?” “阿爹白日里要去山上采药或者去村里出诊,阿娘去给村里王大富家帮佣,平日里家中就我和弟弟在。我那哥哥……” 提到他,玉花就满脸怒气,“我那哥哥是个地痞流氓,成日吃喝嫖赌,拿家里的钱出去花天酒地。这下怕是拿了你的衣裳去城里讨好他那姘头去了!” 沈乾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嘴角微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从手腕上取下金镯子:“这个给你。” 玉花见了连忙摆着手拒绝:“不不不,姐姐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谢你的,再者这也并非全是给你的。” 沈乾轻声道,“你去村里找信得过的铁匠,把里面的宝石取出来,再将这镯子给溶了,割成碎金块。金子你们留下,三颗宝石给你们,剩下一颗给我。拿了宝石便去镇上换钱,然后搬离这村子,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换宝石的时候戴上蓑帽,别让人认出来。” 听着她这番嘱咐,玉花有些困惑:“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规矩。”沈乾缓缓道,“因为像这类首饰算是传家的东西,但是现在我落了难,要变卖传家之物就需要将东西给融了,这样才不会让自家的东西落入旁人手中,不辜负祖宗。” 她一本正经的胡扯,然而玉花却信以为真,瞪大了眼睛:“既然是传家的东西,那这我更不能要了!” “阿花,知恩图报也是老祖宗的教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恩,不然一辈子心里不痛快。这金子你心安理得的拿着,但是财不外露,溶了之后跟爹娘尽早搬走。” “这……好吧。等爹娘回来,我同他们商量商量。” 沈乾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分卷阅读87 想起方才那男人色眯眯的贪婪眼神,她垂下眼帘,原本还想在这里修养些时日,现在看来必须要尽早离开这里。 晚上,阿花等爹娘回家之后,拉着他们同说了白日里沈乾同她说的话。 马大嫂见沈乾居然将金镯子给了他们,搓了搓手一时有些激动。 马大夫也是头次见到这么大颗的宝石,他早年外出游诊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思忖片刻沈乾说的话,一拍大腿。 “行,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咱们也收下。只是这宝石太过贵重,咱们不要,这金子就算是诊费。阿花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咱们明天一早溶了金子就离开。” 马大嫂倒是有些踌躇:“那,那老大咋办?” “那个逆子!哼,他成日花天酒地,就让他自己赚钱去嫖去赌!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东西来!怎么?我还能养他一辈子?!你若是想被他磨死你就留下!” 玉花听到这话,见能摆脱了那流氓哥哥高兴得很,立刻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第二日,沈乾起床就见玉花兴冲冲的跑进屋里道。 “姐姐,这镯子我爹已经溶好了,我爹说了这些宝石都给你,咱家只拿金子,就当作是诊费。” 她又将怀里的包裹递给她,“这里面都是我以前做的衣物,都是没穿过的你别嫌弃。” “谢谢你了,阿花。” 沈乾接过包裹和宝石,这宝石他们不拿也好,西域宝石罕见,若是外露怕引人注目。 “姐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你的伤还没好,我爹爹到底是大夫,咱们路上也能照顾你。” 沈乾摇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和你们一道了。” 玉花见她坚持,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再多说,又给她在包里塞了些马大嫂一大早烙好的糖饼:“这些饼姐姐你留在路上吃。” “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 玉花笑眯眯回道:“阿爹打算带咱们回蜀州老家开间药铺。” 沈乾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来。 巴蜀群山环绕,地势险峻,虽属大赵,但更像藩国,更重要的是,那里一向归祈玉阁管辖,大赵插不进手。 祈玉阁,明面上买卖珠宝起家,乃天才第一富商,实际上暗地里干的是走私军器的勾当。 因着极为看重血系族亲,所以极其排外。 大赵在蜀州所设官员实际上都是蜀州当地族系,当地官员和祈玉阁本就是一脉血亲,祈玉阁又善于研发精巧先进的武器,不论射程还是威力都更大。 不论朝堂还是江湖,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卖,所以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却因当地地势复杂,屡攻不下只能议和。 原著男主谋反,很大一部分兵器便是从祈玉阁购买。这祈玉阁的阁主也是女主的备胎一枚。 玉花一家既然是巴蜀人,那去蜀州就等于收到了庇护,应当不会因为这镯子收到牵连。 想到这里,沈乾也笑道:“那以后若是我有机会去蜀州,便去你家做客。” “好啊,姐姐您来了咱们一定好酒好肉伺候!” 等到旭日从地平面升起,玉花一家已经将行囊都搬上了马车。 沈乾坐在后车上,随着他们到了村口便拿起包裹下了车。 玉花还是有些担心:“姐姐,要不你还是同咱们一起吧,或者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先送你去啊。” 沈乾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日后也莫要同旁人提起我了,阿花,有缘再见。” 马大夫和马大嫂也同她道了别后,扬鞭挥起,马车颠簸着朝远方驶去。 沈乾望着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马车,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朝另一个路口走去。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五彩霞光下映照着的山川草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会好好活下去。 第37章 . 大难不死(二) 又遇故人 半个月后 清晨的小镇上还留着昨夜月色的宁静。只已经偶尔一两个船夫撑着长篙在小桥下划过。 碧水悠悠, 小舟轻摇。竹尖点水,河面泛起阵阵涟漪,带着江南特有的清雅湿漉。 袅袅炊烟从墨瓦白墙后升起,伴着人间烟火气, 小镇上的客栈纷纷开门迎客。 小二站在门前打着哈欠, 就瞧见小桥上一个清瘦的身影牵着马款款走来。 他一瞧,见那小公子长相清秀, 剑眉之下却有着一双杏眼, 很是好看。 只可惜右脸上一道浅疤, 破坏了这美感,可惜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那小公子见了他一笑, 露出两个讨喜的小梨涡。 “客栈还有空房吗?” 见大清早就开门红来了生意, 小二连忙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笑着将这位清秀的小公子迎进客栈里。 “有嘞,客官您里面请——” 分卷阅读88 掌柜的见来了人,笑眯眯的开了间上好客房将人引上楼, 又给他房里送了些茶水后贴心的将门关上。 沈乾将包裹往桌上一丢, 扑到床上舒了口气, 疲惫感才消退了不少。 自那日离开青鱼村, 她就到月河镇将宝石换了些现银, 买了匹马。 大城市里通行检验较为严格,她便专挑小镇落脚,半个月过去了倒也平安顺遂。 期间也听到了那火龙烧船的后续之事, 听说这次死了不少朝廷重臣,最让人惊讶的是太后也殒命火海。 小皇帝龙颜大怒,下令严查, 工部只说是河上风浪大致使油桶倒地,晚上巡查的船卫不小心将油灯火星滴落在地造成了火灾。 那日巡逻的宫人皆以酷刑处死。 太后都死了,有谁又会怀疑她一个郡主死遁呢。 便是那蓝衣宫女禀报九千岁,也不能否认自己会淹死河中。 小皇帝已经下命回帝都,他这次受了大惊,回去都要乘马车走陆路。 如今半月已过,想来众人也不会再对她的幸存抱有期冀。只是可怜了定北王二老,还是经历了丧女之痛。 沈乾搓了把脸,不再去想宫闱之事,休息了会,便起身锁好房门出了客栈在街上散心。 她如今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将头发盘起梳成男子发髻。眉毛特意画粗画浓,皮肤也涂上了一层黑粉,再加上面上的疤痕,以及略微干瘪清瘦的身材,倒真看不出来是个姑娘。 方兰镇不比金陵,却也别有一番江南柔情。 已近初秋,街上种了些桂花树飘着清甜的香味。有些客栈的小二直接从门前的桂花树上摘下花蕊用来做糕点。 小贩们已经守在摊前,卖布匹香料,小扇糕点纸灯笼的应有尽有。 沈乾见一处馄炖摊,她昨日连夜赶路还未来得及吃早饭,便叫了碗馄炖填肚子。却见这馄炖摊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也叫了两碗馄饨吃。 其中一个浓眉刺胡的大汉瞧了沈乾好几眼,沈乾见状迅速吃完馄炖便丢下铜板离开,直到确认那大汉没有跟来才松了口气。 一个人行走江湖并不容易,钱财能消灾也能引祸,她又是一个人,难免被不义之徒觊觎。 还是等尽快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沈乾其实有想过要不要去蜀州,但是最终决定暂时先不去。 一来她当初担心同玉花一家前行会给他们带来祸端,另一方面倘若剧情不变,诸葛鸿早晚是要去蜀州的,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没死那真是没处跑。 既然已经有了假死的机会,她不想再和剧情扯上丝毫联系。 江南依山傍水,百姓富足,又远离朝堂,是最好的去处。 她想着,可以先开个小店铺,经营红火赚了钱,便再开个慈济堂,收留些孤儿和流浪狗。 一来看家做活,二来也不寂寞。 吃完饭,沈乾见河水清澈可爱,便叫了船家沿河飘荡。 她躺在船里瞧着河岸已经金黄的柳条,如同层层水墨瀑布,绽放着秋日的华贵。 今日天气正好,沈乾正闭了眼睛享受着清闲,忽然听到一阵朗笑。 她睁开一只眼朝那笑声处瞧去,就见岸边酒楼临河一楼敞开的窗户里,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站在那饮酒作诗,谈笑古今。 嗯? 怎么有个人这么眼熟? 她起身定眼一瞧,嚯,这不是金陵酒家那白衣书生吗? 沈乾记得他的名字,苏若兰。 他不是要上京赶考吗?如今却拿着她的钱在这鬼混。 沈乾抽了抽嘴角,她当初见这书生谈吐不凡,清新脱俗,又肆意洒脱,的确有些欣赏,便送了他副镯子让他换盘缠。 如今瞧见他居然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如今落魄,都想让他还钱。 不过她最终叹了口气,苏若兰知晓她身份不凡,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再次钻进船舱,沈乾翘着腿哼着小曲。秋风飒爽,小船又晃晃悠悠很是舒服,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船家已经将小船停在了岸边。 她伸了个懒腰,付钱后跳下小船随意吃了些晚餐后天色就已经黑了。 今日恰巧是花灯节,她买了盏灯笼到河边放去后便打算回客栈沐浴休息。 却没想到刚拐过街角,突然脑后一痛,就被人蒙上麻袋扛肩上快步带走。 沈乾:“……” 千防万防防不过居心不良。 等她再次醒来,就见自己和几个姑娘手脚都被绑着丢在一个脏兮兮的屋子里。旁边堆着些柴火和草垛,看起来像是柴房。 见她环顾四周,旁边的姑娘小声道:“你也是被王胡子买来的吗?” 王胡子? 沈乾眉头轻皱,思索片刻道:“是那个浓眉刺胡,凶神恶煞的男人吗?他身边还有一个 分卷阅读89 尖嘴猴腮,断眉细缝眼的男人。” “对,是他们,他们是专门拐卖姑娘的人贩子。”那小姑娘接着道,“不过我们这一批都是爹娘卖出去的。” “卖到哪里?” 那女孩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好地方,管吃管喝不会饿着的。” 啧,沈乾听着这个套路总觉着有些熟悉。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头戴红花,浓妆艳抹的三角眼胖女人拎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走进来。 她小扇轻挥,再众人面前走了几圈,忽然眼前一亮,走到沈乾面前仔细瞧了瞧,吩咐道:“打盆水来。” 那打手应声离开,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 胖女人用帕子沾了水将沈乾脸上的黑粉擦去,露出白皙的皮肤,顿时笑开了花。 “哎呦呦,这王胡子算是老马失蹄看走了眼。这丫头居然十两银子就卖了。瞧瞧这细皮嫩肉的,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比得上。” 她又稍微有些惋惜,“就是这脸上有道疤瞧着不雅,不过看起来也是新疤,等明儿给她用膏药擦擦,看能不能淡了。” 说罢又瞧向其他姑娘,堆着满脸的横肉笑道:“姑娘们呢,你们来了我这柔醉楼便好生呆着,只要伺候好了恩客那便好吃好喝的都有。若是伺候不好,仔细皮肉板子!” 其他的姑娘们听到这话也算是明白了,她们被王胡子卖到了青楼,顿时哭成一片。 那胖女人见多了这场面,冷笑一声,指着她们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却见有个丫头哭着喊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做娼妓!你们都是坏人!” 胖女人听到这话,直接一挥扇子,身后那打手便抽出腰间的鞭子朝那丫鬟狠狠甩去。 “啊!” 惨叫声顿起,其他丫头见了更是捂住耳朵尖叫,那打手就便一鞭又一鞭抽向叫嚷哭泣的姑娘们。 沈乾:“......”看着好疼。 她紧掐大腿挤出两滴眼泪道:“妈妈别打我,我都听你的。” 老鸨见她乖巧,倒是满意:“你今年多大了?” “再过两个月就及笈了。” 老鸨摇着扇子,笑眯眯望向她:“既然你听话,那妈妈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既然你这般乖巧,就叫巧儿吧。” 她朝打手道:“给巧儿姑娘准备上等的厢房,好吃好喝伺候着。” 说罢又指着哭泣的姑娘们,尖声骂道:“你们都给老娘听好了,别一个个的装清高!小贱蹄子老娘见多了,还没有收拾不了的!告诉你们,乖乖听话,那便如巧儿一般好吃好喝伺候着。若是存心跟老娘犟,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今日不准被她们饭吃!” 说罢冷哼一声离开。 沈乾起身低头跟在那老鸨身后离开。听到身后方才同她说话那丫头朝她淬了一声。 “贱货!” 沈乾垂下眼帘,面色平静的离开。 出了后院走进前楼,她被领到了三楼的厢房里。 入了房间,有丫鬟送来晚膳,便退出去锁上门。 沈乾走到门前朝外瞧望,透过镂空纱窗可以瞧见喝醉了的男人搂着姑娘便亲热,便跌跌撞撞的路过。 老鸨已经到楼下迎客。见此时无人看守,沈乾放下里屋的纱帘遮挡住外面的视线,直截了当的从护腕里取出薄刀将床帐割断缴成一条一条的长绳,见长度不够,又割了被子接上。 这薄刀是她特意做来防身的,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将布绳一端系在床帐的支杆上,另一端垂下窗台,但这绳子也只能到二楼中间。 沈乾朝下瞧了瞧,担心夜长梦多,便直接翻身出了窗台抓紧绳子朝下攀去。 哪想到中途就听到窗里传来吱嘎的开门声,方才送饭的丫鬟从窗中伸出头来,连忙喊道。 “来人啊!巧儿要逃跑!” 第38章 . 再遇故人(一)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 “来人啊!巧儿要逃跑!” 沈乾见状, 低头瞧了下离地面也不算太高,便咬了咬牙直接跳下。 “嘶——” 双脚被地面震得疼痛,好在没崴到脚,她倒吸一口凉气, 跌跌撞撞的跑开。 打手们已经闻讯下楼追出来, 好在今夜花灯节街道上都是出来游玩的人,她跑到主街上溜身钻进人群。 随着人群到了岔路, 见身后已经不见打手的身影, 她便走到岔路口想要回客栈, 却没想到那打手熟悉地势,竟然是想抄近路追上她,三人正巧在岔路口碰上。 “抓住她!” 靠! 沈乾咒骂一声, 转身就要往人群中钻。但是三人之间距离不远, 那打手在身后大喊,眼瞧着就要追上,沈乾攥紧手中的刀片。 逃跑的女子被抓回青楼的下场可想而知,她眼中闪过狠戾, 若是速度够快够准出其不意, 分卷阅读90 这一刀片最起码能割瞎一个打手的眼睛, 她还有逃离的希望。 眼见三人越来越近, 感到一只大手按在她肩上之时, 沈乾猛的回身,那打手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双眼剧痛, 顿时捂着眼睛惨叫。 “啊————” 这惨叫声引来街上不少人的目光,另一个打手见状也是一惊,随即目露凶光, 扑上前就抓住沈乾拿着刀片的手腕。 慌乱之中,她一脚狠狠踹向那人下(体,力道之大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沈乾自知方才也不过是借着两人大意才得了手,正面刚她这小身板根本抵不过,转身就想跑。 那打手突然从后面死死抱住她不放,嘴里恶狠狠道:“你这贱人!回去大爷非收拾你不可!” “放开我!” 沈乾此时被钳制住动弹不得,刀片再刚才撕扯之中被那人打掉,她又是被从身后束缚住没有发力点,一时之间束手无策,只得大喊道。 “救命啊!强抢民女了!来人,快报官非礼啊!” 街上的行人见了,有人朝巷子里探了探头,却在见到那两男人穿着柔醉楼的衣服,立刻缩回了目光。这柔醉楼可是和当地的官府有一腿,小老百姓的惹不起。 沈乾见没人来,心里也是焦急。 她都把这两人打得半残了,若是被残血反杀那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眼见就要被打手扛走,沈乾也有些绝望。 忽然,只听耳旁那打手惨叫一声松了手。 沈乾转瞬便推开他就要跑,打手见了却又扑上来死死抓住她的肩膀不放。 只见电闪火石之间,一柄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放开这位姑娘。” 这声音如春风拂柳,温柔却又带着不容置哙的从容。 沈乾望着他身后忽然出现犹如鬼魅的人,愣了愣。 清俊挺拔,白衣长剑,是苏若兰。 她是见识过苏若兰的武功,见状立刻张口狠狠咬上那打手的胳膊。 打手惨叫一声顿时松手,沈乾连忙跑到苏若兰身后揪住他的衣摆:“公子救我。” 苏若兰瞧着她突然娇弱的模样,又瞧了眼一旁双眼流血惨叫不止的壮汉,和夹(紧)两腿,一手捂着下(体)的另一人。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还是出声安慰道。 “姑娘莫怕,有在下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说罢他长剑稍偏,那被指的打手脖子便出现一道血痕。 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走?” “走走,小人现在就走,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那打手脖子也被割破,早就吓得快尿裤子,连忙小心翼翼退后,扶着瞎眼的那人带着一身伤痕跌跌撞撞跑走。 见人离开,沈乾也舒了口气,抱拳道:“多谢公子相救。” 苏若兰利落的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长剑收回,扬起嘴角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在下洛阳沈乾,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世小女必定衔草结环以报公子大恩。” 苏若兰听到这话却突然摸了摸脸,有些郁闷:“我长得很丑吗?” 沈乾微怔:“自然不是,公子玉树临风,姿容昳丽,怎会丑呢?” 苏若兰抱剑道:“我娘亲说,英雄救美,若是长得好看,姑娘就会说以身相许,若是长得丑,姑娘才会说来世报恩。” 沈乾:“……”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总归我也不想娶你。” 沈乾:“……” 就见苏若兰又歪着头望向她:“姑娘不是帝都人吗?为何又成了洛阳人?” 听到这话,沈乾眉梢微蹙:“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们之前应当并未见过。” “非也非也,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 苏若兰嘴角轻扬朗声道:“第一次,是在金陵酒家,姑娘见我落魄便赠我金镯。第二次,是白日诗会,姑娘泛舟恰巧经过窗台。姑娘不记得了吗?” “公子怕是当真认错人了。” 沈乾抱了抱拳,转身朝客栈走去,却见苏若兰抱着剑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截,见他还在,沈乾有些无奈:“公子何必如此?”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两个打手必定会回去状告,在下劝你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沈乾听到这话,思忖片刻倒也不反对,只道多谢。 回了客栈,她立刻将包袱扛在肩上找前台结了账离开。 苏若兰说的没错,柔醉楼这种地方肯定有门道同当地的恶势力勾结。方兰镇就这么大,她面上的疤也少见,若是待到明日怕一早就被人捉了回去。 出了客栈就瞧见苏若兰靠在门前柱子上喝酒,见到她便拧起酒壶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镇子,走了半宿也没说话,到最后还是苏若兰憋不住了,快两步走到她跟前同她并肩而行。 “你 分卷阅读91 这大晚上的一句话都没说,不闷吗?” “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乾一笑:“公子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你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必定有难言之隐。” “既然知晓是难言之隐,公子又何必多问呢?” 苏若兰笑眯眯道:“在下只是好奇,姑娘言行气度瞧着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为何会流落至此?” 他接着道:“那日那位紫袍姑娘曾道,倘若在下能高中三甲便能再见。在下本已连中二元,想来这殿前三甲不在话下,可惜可惜啊……” 沈乾听到这话,抬眼望向他:“可惜什么?” “可惜,在下不打算进京赶考了。” 沈乾听到这话也很是不解:“你既然学富五车,又有鸿鹄之志,为何不去一试?” 苏若兰眼睛弯弯:“姑娘怎么知道在下有鸿鹄之志?” “……”被套话了。 沈乾面不改色:“我观公子言行气度不似凡人,又有侠肝义胆,想来非庸人是也。” “此话不假。”苏若兰听着很是满意,“在下原是想北上,不过却半道听闻了件大事。那圣驾南巡的龙船居然被一把火烧了,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几乎死伤殆尽,你说这事惨不惨烈?” “便是如此,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还听闻了另外一件事情。” 苏若兰朗声道,“朝中重臣一夕之间葬身火海,这本应是事关朝本根基,便是引起朝野动荡也不为过。可帝都那边却悄无声息,短短半月就迅速将原本留守帝都的四五品官员尽数提拔,各司其位,朝政不仅没有丝毫变乱,反而更加□□。这场火灾倒不像是意外,反倒像是……” “是清洗。” 沈乾停下脚步,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握着包袱的手掌却逐渐攥紧。 是清洗。 “没错,是清洗。” 苏若兰叹了口气,“原本这朝堂还有相国分庭抗礼,如今怕是完全被阉党把持。世道如此,我一人之力怎能改变大势?最后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自戕明志。这两个结局哪个我都不想要,好好活着不好吗?只得远离朝堂,如今当个闲散侠客,快意人生也不错。还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就救了你吗?” 见沈乾不再接话,苏若兰望去就见她面色苍白,眉梢轻蹙关切道:“你怎么了?” “没事。” 沈乾扯了扯嘴角,“你是如何知晓这些消息的?” “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有些门道。”苏若兰瞧着她忽然道,“我还听说,这次葬身火海的,不仅有大臣和众家眷,还有太后,妃嫔和一位郡主。” 他仔细审视着沈乾的神色,却见她心不在焉,勾唇一笑道。 “姑娘为何提起此事便心不在焉?” 沈乾如今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她通体发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眉目如画的身影,她却不寒而栗,攥着包袱的手越来越紧,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惊异,怒意,怨恨,委屈,还有一丝,无以言表的情愫。 原来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罢了。 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无论诸葛鸿有没有点起那把火,龙船都是要被烧的,该死的人也都是要死的,他不过是借了淮南王世子的手。 原著中所写,朝堂上九千岁翻云覆雨,权势鼎盛无人敢抗,朝中官员皆听他号令。 她当时还觉着这权势描写有些太过。 原来,便是这一次,他早就将所有不满他的人尽数清净,朝堂之上的官员,皆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 惊马受伤一事,一方面是为了迷惑淮南王世子,另一个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测试她的忠诚。 如果当初在船舱她向怜妃说出了一切,背叛了他,那怜妃身旁的蓝衣宫女,恐怕就不是救她,而是去补刀的了。 所以那日她问怜妃究竟是为何知晓偷听之人是她时,怜妃才会说出那句话。 是因为蔻丹,九千岁是故意让自己为他染了蔻丹,再让怜妃瞧见起疑。 仿佛迷雾中的一丝光亮,破开了所有的昏暗阴霾。她心中的一切困惑和不安,都有了答案。 当初她是跟着敬宝下了船底,却为什么忽然不见了敬宝的身影。 为什么他明知淮南王世子心怀不轨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九千岁会让她学习迟柔的泅水之术。 或许连迟柔,都是他的人。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试探自己。 更可怕的是,这一连串的计谋,也不过是他翻云覆雨搅扰朝堂,无聊闲暇时顺水推舟的设计。 沈乾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自己想要投靠的人为什么会被世人称之为剥皮阎王。 他真的是地狱里前来索命的恶鬼。 风轻云淡 分卷阅读92 的看着所有羔羊一步步走入他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一朝屠戮,人间血海。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第39章 . 再遇故人(二) 燎原星火 一身黑衣的女人安静的躺着, 像是沉浸在睡梦之中。雪白的手腕上,鲜血从一道狰狞的伤口中缓缓流淌。 沈乾望着面色苍白的女人,想要抚摸她的脸。可是她脚下被浸染成鲜红的地板忽然变得滚烫,宛若烈火灼心。 一切都被火焰燃烧殆尽, 母亲也早已被大火吞噬。 沈乾迷茫的望向四周, 却看到火光中若隐若现的,似笑非笑的男人。她想张口呼唤他的名字, 却发现他勾起嘴角, 一挥衣袖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将她一人留在了大火之中。 转瞬,大火殆尽,沈乾感到自己沉入河底, 午夜冰冷的河水包裹住全身。周围沉寂而漆黑, 她抬眼望去,只有河面一道皎洁的月光破开水面洒下。可她渐渐沉去,渐渐沉去,最终, 最后一缕光亮也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冷…… 好冷…… 这时, 似乎有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眼角的泪水。沈乾缓缓睁开双眼, 就看到面前一张大脸。 “你醒了。” 苏若兰抱着剑蹲在她面前, 歪了歪头看着指尖晶莹剔透的泪水:“你怎么睡个觉还哭了?” 沈乾过了片刻才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揉了揉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道:“纪念我懵懂无知的初恋。” 说罢还是忍不住一脚踢开眼前的碎石块:“妈的!” 他们昨日在林子里赶了一夜的路,实在熬不住了便找了处地生火睡了会儿。 捡起包袱, 沈乾从里面掏出两个白面馍馍,递给苏若兰一个:“多谢你守夜。” 苏若兰倒也不推脱,接过道:“你打算去哪?” 沈乾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我一无父母兄弟,二无密友同窗,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找到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说不定便停下了。” “既然如此,不如去临安吧。”苏若兰道,“我在那有处慈济堂,收留了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也有阿婆婶婶照料着,你身为女儿家,也方便些。” “慈济堂?”沈乾听到这话咬了口馒头,挑眉望向他,“你连上京赶考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钱办善堂?” “话不能这么说。穷人就不能做善事了?再者,我收留孩子又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只是给他们一处安生地罢了。平日里吃饭的钱还得他们自己劳作赚的。” 苏若兰笑着道,“你若是没地去,不如上我那瞧瞧,反正临安离这也不远。若是要走,我也不会强留。” 沈乾听着这话,思忖片刻。 她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很容易被人盯上。便是她心眼再多,奈何武力值太弱,防得了明处却躲不过所有江湖下三滥的手段。昨日能逃脱魔爪少不得侥幸,若是再来一次,她真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这么想着,沈乾扬眉一笑:“行,就去临安!” …… 此时临河酒家。 小二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水轻步走上二楼,就见上等厢房前守在门外的小厮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茶水,丝毫没有让他进屋的打算。 小二点头哈腰鞠了一躬后,立刻转身离开跑下楼,到了大堂才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乖乖,每次去二楼送茶水都压抑的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前些日子他们客栈来了批客人,直接将二楼所有厢房都包了下来。可这些日子过去了,他却连那主人一面也没见过。 而那些下人们穿着寻常富贵人家的衣裳,却个个看起来阴郁沉闷,走路连声音都没有,好生吓人。 正想着,就见一个身着褐色劲服的男人背着一个包袱匆忙上楼。小二瞧着,定是又去找那厢房的主人去的。 他将抹布往肩上一甩,成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锦衣卫密探呢。 二楼厢房 褐色劲服的男人跪在地上,双手呈上包裹,低头道:“都督,属下寻得郡主衣物。” 一旁站着静侯的小厮听到这话,接过包裹打开,就见一套蓝丝团绣梨花黄衣,衣摆处还可见点点烧灼的痕迹。 “这衣物是一地痞从家中取出送于歌妓。据那地痞供词,郡主应是被河水冲到下游,得其家人所救性命无恙。不过属下前去寻郡主时,那家人已经搬离,郡主也不知所踪。” 褐服男人低着头禀报后,却迟迟不见命令。他也不敢抬头,只得等待。 一旁的小厮见都督没有发话,抬眼瞧去,就见平日里翻云覆雨,满眼轻蔑张狂笑看世间万物的那人,此时却望着一件衣服出神。 他有些惊讶,却立刻敛去眼中情绪,只轻声提醒:“都督。” 九千岁听到这声轻唤眼眸微动,方回过神来。他轻合上手中的茶盖,淡淡道:“处置了。” 褐衣男 分卷阅读93 子明了他口中所要处置的自然是那地痞和歌妓,抱拳顿首道:“是。” 旋即起身离开。 随着关门声响起,厢房里再次一片寂静。 九千岁望着包袱中的衣物,莹莹如玉的指尖抚摸着衣服上的点点烟痕,像是感受着少女在火海之中的绝望和恨意。 “你说,她是不能回来,还是不想回来。” 那小厮听到这话垂首道:“许是不敢回来了。” “呵。” 九千岁轻笑一声,眼中却已蕴起浓雾,仿佛一望无底的深潭炼狱。 他五指尽张,将那原本平整的衣物尽数抓在手心之中。锋利的护甲划破丝线,“呲啦”的声响让人心头生寒。 “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咱家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几时。” …… 秋日风渐凉,庭院落花殇。 深秋的午后阳光正好,临安的街上随处可见上街采买闲逛的行人,小贩的吆喝声伴着来来往往的欢笑,显得格外热闹。便是城南的一隅小院里,也充斥着欢声笑语。 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闹。穿着素衣的嬷嬷们正搬着板凳坐在树下摘菜。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映照在地上,像是金灿灿的梦一般。 不一会儿,就见意见房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伸懒腰的少女。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随意的用头绳将乌发扎起马尾,高高的抛在脑后,显得俏皮又精神。 孩子们见了她立刻围上去抓着她的衣摆喊道:“姐姐姐姐,上次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沈乾打了个哈欠有些无奈,她成日里午睡一睡醒就拉着要讲故事。 “上次说到哪了?” “说到飞夺泸定桥!大英雄们逃脱坏人的追杀啦!” 一个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喊道。 沈乾嘴角一扬,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头发,却并不焦急说故事,而是挽起袖子搬了个板凳走到大树下笑道:“徐大娘,我帮你摘菜。” 徐大娘笑得眼角细纹蔓延开来:“你呀便摘边说,你说的那些故事,新奇得很嘞。不只娃娃们想听,我们也想听!” “是啊是啊,姐姐快点说呀,我还想知道大英雄们最后有没有把坏人们都打回去!” 孩子们又跑到她身边,就势坐在地上将她围起,拉着她的衣摆摇啊摇。 沈乾被摇得晕头晃脑,连连道,“行行行,我说我说。” 她一边摘着菜,一边娓娓道来。 “虽然之前的几次战争都夺得了胜利,但是红军们要面临的却是愈加困难的生存挑战。寻常的平原丘陵都已经被大坏蛋们占据了,他们只能往一些艰难险阻,寻常人不敢进的地方去。 所以呢,他们就爬雪山过草地,想要绕个弯子在敌人追不到的地方再次等待时机打倒他们。可是雪山和草地上都没有吃的啊,红军们只能啃树皮吃草根,能捉到虫子吃都是一顿大餐,很多士兵都活活饿死了。 更可怕的是,草地上还会有沼泽,沼泽地寻常时候看起来和普通草地无异,等到陷进去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救了。所以在前行的道路上,有很多的英雄都牺牲了。” 孩子们听到这话瘪着嘴:“为什么要这样,大英雄们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应该让那些坏蛋受苦才对!” 沈乾抖了抖菜篓子:“可是不受苦,又怎么能是大英雄呢?英雄之所以称之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有着比寻常人更加坚定的信念,愿意为了保佑苍生而牺牲一切呀。即使在饥寒交迫,生死一线的险况之下,他们依旧宣扬着自己的信念,在沿途打土豪分田地,让人们能够拥有自己土地。” 一个头次听故事的大婶好奇:“啥叫打土豪分田地?” 沈乾笑道:“就是把土地都分给种地的人,土地都是百姓自己的东西,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也都是自己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需要每年再给地主田租。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一开始谁都觉得不可能,可就是有这群英雄们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沈乾将手中的葱皮一缕缕剥开,望着透出的洁白如玉的葱身,“如果没有农民种地,哪里来的粮食?如果没有铁匠锻炼,织女织锦,酒贩酿酒,那些富商贵族又哪来的华钗珠宝,绫罗绸缎,琼浆玉酿?本该心存感激,如何变成了理所应当。” “嗐,咱们这些穷苦人家就是天生的贱命,哪里能跟那些生来就好命的贵人们相比。” 徐大娘听到这话笑着说道,“若是能真能去到府上当个奴才伺候那些贵人,那就是咱们的福气了!” 沈乾扯了扯嘴角,倒也没再说什么。 封建礼教禁锢的思想,哪里是一人之言可以扭转的。她自诩聪慧,可面对着这泱泱白骨垒起的腐朽帝国,却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蜷缩在一角天地以期安生。 如今的大赵宦官当道,鬼魅横行,千 分卷阅读94 疮百孔。可即使大厦将倾,想推翻它也并非朝夕得胜。即便推翻了又如何?民智未开,也终究是一朝轮回万骨枯。 “姐姐,我以后也可以成为大英雄吗?” 沈乾听到这话一愣,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男孩睁着眼睛望向她。 “我们家的地就是被村里的地主抢走的。我爷爷被气死了,我爹爹每年给地主打白工换些粮食吃。但是年前饥荒,爹爹饿死了,姐姐被卖给了地主做小妾,我们家就我一个了。” 他双手揪住沈乾的衣角:“我也想打地主,打那些欺负过我的人!” “我也是!我要打他们!”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跳起来喊道,“我哥哥就是被地主打死的!他们看中我娘的遗物,我哥哥不给他们就把我哥哥打死了。” 说道最后,她眼睛红彤彤一片,抹着眼泪哇哇哭了起来。 “我也要当大英雄!” “我也要!” 一时之间,小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沈乾听着这些孩子的呐喊,却没有说话,只沉默的望着他们。 她知晓这些孩子都是被苏若兰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儿,却并不知晓他们的过去。 大婶们见他们振臂激动的模样,笑呵呵的挥了下手:“嗐,这些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呐有那个心思当大英雄,不如多帮婶婶我摘几个菜,晚上啊还能加顿餐。” 听到能加餐,孩子们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拉着大婶们哄闹着要吃红糖粑粑。 对于他们来说,能吃些糖便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忽然,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姑娘举着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我只听我爹爹说过赵军,狼旗军,为什么大英雄们要叫红军啊?” 这个问题沈乾倒是一时半伙不知道如何同她解释,只得笑道:“因为他们的帽子上都绣着一颗红星。” “红星?” 沈乾捡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划了个五角星,想了想又起身从厨房里取来辣椒粉细细洒在星星上,指着道:“就是这样的红星。” 孩子们在地上围成一圈:“真的好像星星啊!” “是啊。”沈乾望着那红如朝阳烈火一般的红星, “只要看到了这颗星星就是看到了希望。” 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男娃娃哭着跑进来喊道:“徐大娘,沈姐姐,我哥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快救救他!” 沈乾起身接住踉踉跄跄差点跌倒在地的男孩,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第40章 . 世道如此(一)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二白, 发生什么了?” “刚,刚刚我跟哥哥去送菜,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公子。那个公子他,他欺负我……我哥哥就冲上去跟他打架。然后, 然后就来了一群官府的衙役, 把我哥哥带走了呜呜呜……” 二白抹着眼泪抽噎道,“姐姐, 我哥哥不是有意的, 他不是有意的!” “他把人打伤了吗?” 二白猛地摇头:“没有, 我哥哥就是把那个公子推开了。是那个公子又冲上来打我哥哥,哥哥才还手的。” 徐大娘听到这话焦急道:”这到官府弄不好可是要挨板子的,大强他一个孩子, 身子骨哪受得了?这可怎么办啊!” 听到可能会挨板子, 二白哭得更是撕心裂肺:“都是我的错,哥哥不能有事情……” 孩子哭声的杀伤力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的杀伤力都巨大无比,沈乾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连忙揉着他的脑袋道。 “好了好了, 别哭坏身子了。这样, 我跟你去衙门看能不能把人保出来, 其他人现在院子里等消息。” 苏若兰这些日子去临城送散镖傍晚才能回来, 如今这慈济堂没有主事人, 徐大娘几个婶婶也没有同衙门打交道的经验,沈乾只能先扛着担子,吩咐了些事项, 便拉着二白的手便往外走。 路上,她又详细询问了二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开始二白支支吾吾说不清道不明。沈乾觉着有些奇怪, 略微沉了脸色假装事情极其严重,他才哭着全部坦白。 原来他们送菜回来,在小巷里遇到的那个公子喝醉了酒,上来就抱住他又亲又摸,还要扯他的裤子,大强见了便和那人打了起来。恰巧遇到了巡逻的衙役,哪想到那公子居然是知府的小舅子,衙役见了二话不说便将大强给绑了带到官府,那公子还放狠话要打死大强。 沈乾眉头微皱,拉着他到了官府,就见两个衙役正在守门。 她走上前抱拳行了一礼笑道:“二位爷安好,我家弟弟今早打架被抓了,我来领人的。” 那衙役瞧了她一眼:“你家弟弟?就是那个打了知府小舅子的孩子?” “是是是,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没想到叨扰了公子老爷们。” 沈乾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碎银悄悄塞 分卷阅读95 给他,“不知道官家老爷是个什么口风?” 衙役掂了掂银子面色才缓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弟弟正在里面审着呢,他这次得罪了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我瞧着你弟弟嘴硬骨头硬,不肯服软,怕是得挨些罪才能放出来,你还是准备让人来抬吧。” 沈乾听了这话面色凝重:“可否通融通融,让我们去探望下?” 见衙役搓着手里的碎银,她又笑着取出一块塞到他手心。 “行,那我带你们进去,不过只能呆一会儿。” “自然自然。” 沈乾拉着二白随衙役入了牢房,便见一个少年正被吊起来拷打。他低着头,头发散乱,面上淤青,浑身被抽了十几道血痕。空气里都充斥着血腥味,很是惨烈。 “哥哥!” 二白见到少年,立刻跑过去要给他解绳子,却被一个攥着鞭子的差役抓住。 “你干什么呢!” 那带他们进来的衙役连忙笑道:“这两位是这犯人的家人,来探监的。” 沈乾见状走上前,又给那用刑的差役塞了块碎银轻声求道:“大人,我弟弟年纪小,经不起这么打。您发发慈悲,先把他放下来吧。” 差役见有银子送上门,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将银子塞进腰包,一挥手,旁边的帮手便把少年解了绳子。 可惜这少年已经昏死过去,直接倒在地上没有动静。二白跪在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看着很是凄惨。 沈乾眉头蹙起:“大人,我这弟弟犯了什么错,要被这般严刑拷打?” 那差役冷笑一声:“你说你这弟弟惹谁不好非要去惹王公子。人家王公子面上破了皮,可不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舒坦。知府大人发话了,得把他关上一个月再放出去。我可给你提个醒,若是想让人活着出去,赶紧准备好银子去知府那赎人。不然受了重伤,又吃不饱穿不暖的,便是出去了也怕是废了。” 二白听到这话哭得更是厉害,沈乾面色也是不好。 这少年不过十二岁,平日里勤奋上进,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又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如今却被这般对待。若当真折在这里,她也于心不忍。 “大人,咱们小老百姓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您看能不能支个招,得准备多少银子这知府大人才能发发慈悲?” 差役晃了晃手腕,懒洋洋道:“少说也得一百两吧。” 一百两…… 沈乾又取出一块碎银:“大人,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咱们便是凑也得从凑上些时日。还望您在牢里多费些心,多照顾照顾我弟弟,多谢了。” 差役见今日得了肥水,也是欢喜,将银子收了语气也熟络些:“行。不过你还是得快些,王公子明儿怕是要来亲自审问这小子,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他。” “明白明白。”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吱嘎“的开门声。 就见一个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男人负手晃晃悠悠走进牢房,见了沈乾两人,伸手指向她们昂着下巴冷声道。 “你们是何人?!” 沈乾抱拳行了一礼:“大人安,我们是来探监的。” 那知府上下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身布衣,便轻蔑道:“牢房重地,闲人勿进!念在你们是初犯,赶紧走,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是是,在下明白。” 沈乾笑着颔首应道,拉着二白就要离开。却没想到那知府走到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面前踢了他一脚,扬声喊道:“谁把他放下来的?给我吊起来,接着打!” 二白听到这话瞪大双眼,猛地挣脱沈乾的手,回身跑到少年身边抱住他不让旁人靠近:“不要打我哥哥!” “你这小娃娃想做什么!” 知府见他突然冲过来,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扶着一旁的差役喊道,“把他给我撵出去!” 差役们听令立刻就上前抓住二白,没想到二白死死抱住少年的手哭着不愿意离开:“你们不要打我哥哥,求求你们了!” 知府见状不耐烦道:“再不松手就把他的手砍了!” “大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喊,知府被吓得一震。转身望去,就见原先温和顺从的少女此时面色冷清,眼中仿佛淬着寒冰。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弟弟便是犯了事,也不至于这般受刑。” 知府听到这话,挺着大肚子冷笑:“哼,本官想怎么审便怎么审!你算哪门子东西,敢这般同本官说话!赶紧滚,不然本官连你一起打!” 却见下一刻,那少女似乎忽然没了脾气。 她甚至咧嘴一笑,走上前抱拳颔首恭维道:“大人是临安的父母官,我等小民自然只有敬仰的道理。我这弟弟自小顽劣,这次得罪了王公子受此酷刑也算是让他长长记性!只是大人,我家父母双亡,我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若是我弟弟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父母交代啊。” 她接着低声道,“大人 分卷阅读96 放心,小的懂规矩,如今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两银子孝敬大人,只求大人给我弟弟一条生路。” 听到一百两银子,知府眼前一亮,却又捏着胡子斜眼望向她道:“这死罪嘛可免,就是这活罪……” “二百两银子。大人,这是我们全部的身家了,求大人宽容。” 知府听到这话,手指轻搓,眼中含着精光,慢悠悠道:“行吧,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之后好生管教管教这孩子,若是再有下次,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他朝差役唤道:“把人带到牢房里看好了!” 说罢,又望向沈乾道:“本官公事繁忙,可没那么多闲情。” “明白明白。”沈乾笑道,“今日便把银子给大人送去。” 知府听到这话才满意,又轻哼一声,晃晃悠悠离开。 出了衙门,二白哭着道:“姐姐,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打的。他不是故意打人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沈乾见他哭得可怜,揉了揉他的头发:“二白乖,哥哥会没事的,咱们现在就去救他。” “可是哥哥留了好多血,好多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我害怕,姐姐我害怕……” 沈乾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二白,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可能有些残忍,但你要知道,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眼泪也只会让坏人更加猖狂,他们会觉得欺负你不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咱们要坚强起来想办法,如果咱们都六神无主,那谁还能来救哥哥呢?” 她取出帕子为他仔细擦干眼泪:“咱们现在就去救哥哥,好不好?” 二白听到这话,咬紧嘴唇憋住哭声:“嗯!” “乖。” 第41章 . 世道如此(二) 你这招可太损了!…… 耳边没了聒噪的哭声, 沈乾也松了口气。 她将二白送回慈济堂,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处着一道长身玉立的白衣身影。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刚到,见这时节路边难得有卖蟹的,便买了些加快脚程回来。” 苏若兰手里还拎着大闸蟹, 他将东西递给徐大娘, “发生什么了?” 沈乾叹了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 提到要二百两银子赎人, 徐大娘吓了一跳。 “这, 这狮子大开口啊!咱们哪来这么多钱啊!” 苏若兰也是面色凝重,他孑然一身,平日里随性惯了, 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钱我来想办法。” 沈乾望向苏若兰, “你回来的正好,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你做。” 苏若兰挑了挑眉:“但说无妨。” …… 当日傍晚,沈乾便趁着当铺还未关门,跑去换了一百两银票, 同苏若兰一起到衙门里赎人。 知府见了银票, 笑眯眯满意的摸着胡须将钱收下, 派人带他们去牢房领人。 然而牢房里躺在稻草上的少年已经气息奄奄。 他的嘴唇干裂, 面色苍白, 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染上了血迹。 苏若兰蹲下身子为他把脉后,点住他的穴位,将他背在肩上面色沉重的快步出了牢房。 “他怎么样了?” “伤势过重, 得尽快医治。” 医馆都已经关门了,好在苏若兰会些医术,将大强带回慈济堂后立刻取了金创药止血消毒, 包扎伤口。 一旁的二白从见了大强就一直守着他,双眼猩红的趴在床边谁劝都不愿意离去。 见劝不离,沈乾也不再坚持:“他们兄弟情深,便让他照看着吧。” 苏若兰从房里取了被子和枕头铺在地上:“若是困了便睡会,有我们守夜呢。” 说罢同沈乾一道关好门离开。 夜色寒凉,小院里漆黑一片,只房间里的烛光透过纸窗户似乎隐隐散着些许温热。 苏若兰望向她:“二百两银票不是小数目,你去典当了什么?”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沈乾微微勾唇,走到院子中间的秋千上坐下道,“本就是留着备用典当的应急钱。” 苏若兰见她坐下,便在她身后推起秋千,声音清朗:“我倒是对你愈加好奇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女扮男装,藏于市井之中。莫不是你家里犯了什么事逃出来的?” 沈乾倒也不再否认:“总归都是过去的事情,谁没个秘密呢?与人相交无非真心二字,何必刨根问底?” 苏若兰听到这话轻笑:“倒也是。” 他知晓沈乾的身份必定不是简单人家。 初见时她一身华贵,出手阔绰。再见时却是孤身一人,容貌被毁。 她心狠手辣,胆大果敢,虎落平阳能屈能伸,却又有侠肝义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 分卷阅读97 用刀片割破敌人的双眼,最大限度的将局势占尽上风。 又在有人相救时瞬间化身无辜受害之人,娇声求救。 面对官宦污吏,能放下自己的身段为了目的曲意逢迎。 为了相处不过半月的孩子,也能舍财相救。 想起下午沈乾让自己去做的事情,苏若兰问道:“你之前让我去跟踪知府,所做为何?” “你的武功高强,想来悄然跟踪不再话下。” 沈乾晃着双腿荡起秋千,抬头望着无边夜幕上高挂的弯月,“无仇无怨,那个狗官为了一己之私,滥用职权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难道要轻易放过他吗?” 苏若兰眉头轻皱:“你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不过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不怕他没有弱点。” 沈乾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轻声说道。 “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她这话,苏若兰心里倒也被勾起了一丝兴趣,推着秋千朗声道。 “行吧,这回我就听你的。在下也想看看,这狼狈为奸的狗官地痞,会有何种下场。” 三日之后 沈乾正在院子里煎药,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喊。 二白冲出房门喊道:“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听到这话,沈乾连忙放下蒲扇走进屋里,就见之前一直昏睡的少年睁开了双眼。 他这几天伤口感染发了高烧,好在众人精心轮班照顾着,如今见他脱离了危险,沈乾也松了口气。 “沈姐姐……” 少年见了她,强撑起身子要给她磕头。 沈乾连忙按住他:“快躺下,你的伤还没痊愈。要是伤口裂开了,又是一顿折腾。” 二白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为他盖好被子,抽噎道:“哥哥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强见了,吃力的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嘶哑却含着温柔:“乖。” “对了,炉子上煎了药,我去给你倒出来。” 见他们兄弟要互诉衷肠,沈乾笑着离开,刚走到院子里,这时院门被推开。 苏若兰关了门大步走进院子,见到她便走上前笑道:“这几日让我好等,成日跟踪可算是找到了那狗官的破绽。” “如何?” “那狗官媳妇为人泼辣彪悍,对他看惯极严,不仅家中不准养小妾,便是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那狗官便隔三差五以公事繁忙为名留宿衙门,实际上半夜都会偷偷溜去一户人家过夜。那家人瞧起来是个寡妇,只一个人住。平日里一般足不出户,吃穿用度皆有专人送去,只偶尔去旁边大婶家打马吊。想来,应是那狗官畏于家中妻子,只敢偷养在外面的外室。” 听到这话,沈乾也笑了:“没想到这狗官贪财好色,倒是个怕老婆的。” “可不是嘛,你那二百两银票,一半都给那寡妇买绫罗绸缎去了,当真是养了个销魂窟。” 沈乾眼眸微转,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她起身走到屋里,过一会儿便拿了张纸条递给他,眼中含着俏皮:“明儿给夫人送去。” 苏若兰正喝着水,瞧见纸条上墨迹未干的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咋舌道:“你这也真是生猛。” 沈乾咧嘴一笑:“不下点猛药哪来的好戏看。” 她的笑容清秀娇俏,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看着很是动人,苏若兰却暗地吐槽,果真人不可貌相。 他将纸条折起收好,又道:“就算是他夫人知晓了外室一事,也不过是件风流艳事,算不得什么。咱们费这么大劲,只砸了个水花,太亏太亏。” 沈乾的笑容却逐渐猥琐:“放心,便宜不了他。” 苏若兰瞧着她的笑颜,一时之间心里觉得有些毛毛的。 又想起她一刀割断壮汉双眼的场景,忍不住咋了咋舌。 果然漂亮的女人都不好惹。 午夜寂静,勾栏瓦舍里却是灯火通明。 烟花楼中盏盏红灯高挂起,下边系着一个个姑娘的花牌。胭脂水粉味扑鼻而来,沾染着酒醉人间的奢华糜烂。 王恒今日刚从姐夫那讨了些银两,便跑到烟花楼里潇洒快活。 老鸨见了他连忙扭着身子迎上去谄媚道:“哎呦~我的王公子,您怎么才来啊~” 王恒得意一笑,抽出银票放在手心里拍了拍浪(荡道:“把柔儿给本公子叫出来!今儿她来陪我!” 老鸨听到这话,哎呦一声:“王公子,柔儿今日小日子,不便接客。您放心,咱们这的姑娘都是最好的!包您满意!” 说罢一挥帕子唤道:“姑娘们,来接客了!” 王恒听到这话心里虽然有丝不快,但瞧着涌来一批莺莺燕燕,顿时又色心大起,搂着美人们便上了二楼。 美人在怀,王恒受用的很,抱着她们一边亲一边喝酒,不一会儿便喝得面色潮红,东倒西歪。 这时,一个小 分卷阅读98 厮打扮的男子走进房间将他架起轻声道:“公子,咱们该回去了。” 醉眼朦胧间,王恒见这人又些眼生,但他瞧着人都已经是重影,只舌头打着结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我怎么以前没……没见过你?” “小的是才入府不久,之前都是做些杂活,公子是第一次见小的。” 那小厮轻声道:“公子,老爷已经发了话,若是今日再不回家,明儿便亲自带人来捉您回去。” 王恒一听见这话,登时吓得清醒了几分。 他平日里有娘亲和姐姐姐夫宠着,在临安无法无天,可最怕的就是他那个爹爹。 老头子古板的很,平日里不管他,但若是真发起火来,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他连忙踉踉跄跄的推开姑娘们就要起身:“回,回家!” 奈何早已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住脚步。 那小厮见状便搀扶着他出了青楼,柔声道:“公子小心。” 说罢扶着他拐过几道巷子便进了一处院门。 王恒眯着眼一瞧,瞧着布局陌生,晕晕乎乎道:“这,这不,不像是我家啊……” 那小厮笑道:“夫人特意给公子准备了院子醒酒,以免老爷瞧见公子身上的酒气不悦。” 王恒如今酒精上脑,脑袋早已不太灵光,听到这话便笑着朝屋里走去:“还,还是娘贴心。嚯,这屋子,屋子还挺香……” 小厮见他入了屋子,便将屋里的蜡烛吹灭,微微一笑,合上房门。 王恒趴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觉得身子发热,口干舌燥得很。 他烦躁的扯掉衣服,却发现越来越热,越来越热,身体也逐渐起了反应。 屋里一片漆黑,他唤人也没有动静,想倒水也瞧不清路,一下子被桌子绊倒跌坐在地上。 …… 府衙里,知府把今日的公文都处理好后,将守夜的衙役打发走后,见四下无人,立刻换了身常服从衙门后院鬼鬼祟祟的离开,火急火燎的抄小路走到一处不显眼的小院里。 取了钥匙将院门打开,又小心翼翼的合上门,见房里的灯灭了,他心里又些纳闷。 这小美人不是今日特意差人给他送来纸条想他了吗?怎么倒先睡下了? 难不成有什么新花样? 想到这里,知府眼睛色眯眯的挤成两条缝,急不可耐的推开门走了进去,轻声道:“美人儿,我来了~” 却没听见有人回应,他有些奇怪,刚抬脚就感到地上有什么东西。 拾起一瞧,却见是一件衣裳。 知府顿时了然一笑,原来是跟他玩游戏呢。 他咽了咽口水,伸手将自个的外衣脱了,撩开帘子悄悄朝内屋走去。 又伸手解开裤腰带,轻声唤道:“宝贝儿,让哥哥瞧瞧藏哪儿了~找到了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说罢便将裤子也急不可耐的褪去。 撩起床帘,见床上也并没有人,他一时有些纳闷。 忽然,一股大力从后面将他搂住,抱着他便乱亲一通。 那知府一开始还以为是小美人,兴奋得很,然而很快便发现那人身形和喘气声都不似女子,呼吸之间还有着浓重的酒气。 他大惊,连忙推开那人提着裤子就要跑,却没想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卡住,根本打不开。 下一秒,他就被人一把抱住拖向床上。 这知府平日里吃喝玩乐,看着吨位重,实际上身子虚得很,哪里比得过年轻男子。 没几下便被拉扯到床上,挣扎之间本就半搭不搭的裤子也彻底掉了个精光。 眼看晚节不保,他连忙吼道:“你是什么人胆敢侵犯本官!你想人头落地吗!” 那王恒本就喝了酒,又被春(药折磨得痛苦万分,早已双眼猩红理智全失,只一股兽(性支配着。 他本又是个荤素不忌玩得开的,此情此景哪里介意男女,直接扯了衣裳就扑上去。 伴随着一声声销魂的惨叫响起,院门外却也已经聚了许多举着火把的小厮。 为首的女人四十来岁,三角眼吊梢眉,手中拿着鞭子,看着很是厉害。 她一声令下,小厮们直接用斧头砸破了院门冲进去。 猛地推开房门,女人扬起鞭子便往床上抽,怒骂道:“好你对奸夫□□!居然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乱搞!今日老娘非打死你们!” 一随着长鞭抽下,两声惨叫响起。 那女人听到这两道熟悉的声音一愣,从一旁小厮那抢过火把朝前一照,就见床上赤(条条的两人居然是她那死鬼丈夫和她最疼爱的弟弟! “啊————!!!你们这两个畜生!!!” 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声冲破房门,嘈杂的争吵和打骂声扰得左邻右舍纷纷披上衣服点了灯察看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灯火通明。 众人就见堂堂知府衣衫不整,袒胸露乳,光着肚子从屋里跑出来 分卷阅读99 ,一只手还捂着屁股跌跌撞撞的逃跑。 他身后,知府夫人举着长鞭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追杀他。 再之后,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知府小舅子,居然也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跑出来,留在一堆茫然无措的小厮。 “乖乖……这知府一家子……这么会玩啊?” 趴在窗户里瞧八卦的百姓们心里不约而同的感慨。 而无人注意到,院子一旁挨着大树的院墙上,沈乾和穿着小厮衣裳的苏若兰早已笑得直不起身子。 苏若兰笑得声音直打颤:“你这招可太损了!”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42章 . 回归帝都(一) 咱家还以为郡主日子逍……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主角们都已经跑了, 院里的下人们也渐渐散去,一场闹剧就此平息。 沈乾和苏若兰晃晃悠悠出了小巷。 天边隐隐泛白,众人还在熟睡之中。街道上一片清冷,只他们两人散步而行。 苏若兰瞧着沈乾笑道:“饿了没?” 原本没觉得, 他这么一说沈乾倒当真听到肚子咕咕作响。 他们昨日忙活了一晚, 也没来得及吃东西。 她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是有些饿了,不过现在这个时辰餐铺怕是还未开门。” “谁说的?跟我来。” 说罢, 苏若兰拉着她, 两人七拐八拐跑过半个临安到了城东, 就见寂静的半空中升起一处炊烟。 一家包子铺的老板正忙活着生火,苏若兰走上前朗声道:“老板,来四笼肉包子。” 他朝沈乾道, “正好孩子们应该也都起床了, 带回去一起吃。” 沈乾颔首,她自然不反对。 “好嘞!” 老板见开门就来了生意,利落的将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包子捏到蒸笼里,笑道:“二位稍等片刻, 一会儿热腾腾的肉包子就出笼喽!” “这家包子铺开了几十年了,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吃。” 苏若兰在包子铺附近的一处台阶上坐下, 将一旁的地面拿帕子擦干净朝沈乾道:“坐吧, 还得一会呢。” 沈乾见状也不客气, 撩起衣摆抱膝坐在他旁边,歪头问道:“你家乡便是临安?” “不是。”苏若兰摇了摇头,“不过我同我娘在临安生活了十三年, 慈济堂便是我家以前的宅子。我娘去世之后,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趣,就将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带回来, 老宅也热闹些。” 他随即又轻笑道:“话说回来,如今狗官这事既然已经闹到了这般地步,不如再加一把火,街头巷尾添油加醋散布一波,再一封书信送到朝堂,我就不信他保得了这顶乌纱帽。” 知府和小舅子搞到了一块,还被夫人当众捉奸在床闹得人尽皆知。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他哪里还有脸在官场上混下去,便是朝廷也容不下官员弄出这般丑闻来。 沈乾眨了眨眼睛:“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你是如何让那藏于金屋的寡妇一晚上也没回院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呗。”沈乾狡黠笑道,“上次当的银两还有不少,我不过是顺便给她那邻居大婶送上些数量可观的银子,让她一整晚都一直赢罢了。” 苏若兰听到这话哑然失笑,抱拳道:“你可当真是心思灵敏,在下佩服,佩服。” 沈乾扬起嘴角欣然接受,昂着脸得意一笑:“多谢夸奖。” 苏若兰勾起一道轻笑,单手支着脑袋望向她娇俏的侧脸,心下愈加好奇。 这原本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混迹市井却是比他这个老江湖还要如鱼得水。 脑子活,点子多,心狠手也辣,也就是身子骨弱些限制了她发挥。若是她再习得一身武艺,这江湖上怕是又多了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 真不知道她以前过得是何种生活。 “二位,包子好喽!” 这时,就见包子铺的老板伸出头来朝他们喊道。 两人一人将两袋包子抱在怀里,热腾腾的包子让清晨微凉的双手有了暖意。 天边已近破晓,街上已经有了零星几个推着小车的商贩,多了丝人间烟火气。 两人有说有笑的抱着包子回了小院,刚拐进小巷,就撞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二白,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姐姐!” 二白见了他们眼前一亮,拉着沈乾的衣摆道:“家里来客人了!我便出来寻你们!” “客人?” 听到这话沈乾望向苏若兰,苏若兰却怂了耸肩,也是一脸茫然。 他孑然一身,江湖上也都是漂泊无定,并没有什么能交心的朋友,哪里来的客人? 牵着二白回了院子,刚进门就感到小院里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徐大娘一脸忐忑的 分卷阅读100 站在院子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她身边,一个面貌普通的男人正坐在炉子旁煮茶。一举一动皆是熟练自得,仿佛这儿更像是他的家一般。 见了沈乾和苏若兰,他只垂首行了一礼,便又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沈乾确定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人,可不知为何他的身形举止却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瞧了眼那炉上的茶壶,上等的孔雀佛莲紫砂壶,不似凡品。 心下没由来的涌上一丝不安,就见徐大娘伸手指了指沈乾住的房间。 孩子们扒在窗台边上正朝里面望去,见沈乾他们回来了,一股脑跑过来拥着他们喊道:“哥哥姐姐回来啦!” “乖。” 沈乾笑着将包子分给他们,见孩子们都跑到一旁吃东西,她又瞥了眼安静煮茶的男子,最终抬脚走进屋内。 进了屋子,一股熟悉的暖香扑鼻而来。 她脚下一顿,抬眼望去,就见屋子中间一道负手而立的背影。 长身玉立,仪态风流。 他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尖细的金色护甲,指甲却染着艳丽的紫薇花色,强烈的色差衬得手指更是修长白皙,隐隐可见皮肤透着的粉意。 此时,他正抬头望着房中挂着的一副对联。便是瞧不见正脸,只这高束起如绸缎般的乌发,和银带束腰的绣竹纹花暗玉紫长袍,便可见万千华贵。 沈乾目光微沉,双手缓缓攥紧。 就是眼前这个人,欺骗她,试探她,引诱她,看着她如跳梁小丑一般深陷其中再抽身而去,害得她饱受苦楚。 指尖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忍下心中的愤恨。 “许久未见,郡主的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如珠玉落盘,焦尾长鸣的声音响起,飘渺懒散却又含着讥讽刻薄,一如即往。 “呵。” 沈乾轻笑一声,望向他的目光含笑,眼底却淡漠如水,透着冷意,“都督说笑了,长平的日子过得再舒坦,也不敢忘记都督片刻。”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想着怎么将这死太监活剐三千刀,扒皮抽筋,丢进熔炉炼狱,让他也尝尝自己受过的苦。 九千岁听着她话中的锋芒,却没有丝毫不悦。 他眉尾轻挑,踱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勾起嘴角,双眼黑如点漆仿若深潭。 “那便好。” 他的声音沾染着一丝蛊惑缓缓道,“咱家还以为郡主日子逍遥,便忘了旧人。” 沈乾抬起双眼望向他的眼眸:“长平怎敢忘记。” 九千岁倒似乎不在意她的冷漠,反而低声轻笑,垂眸看着她,执起她的右手,从袖中取出一颗红宝石放在她的手心。 随后便将双手交于大袖之中,抬脚悠悠离开房间。 “咱家在车上候着郡主。” 沈乾紧紧攥住手中的红宝石,这是她前些日子去当铺典当之物。 …… 从房间出来,就见二白跑过来抱着她的腿,睁着大眼睛仰头望着她:“姐姐,方才那叔叔是你的家人吗?” 沈乾扯了扯嘴角:“是认识的人。” “那你要走了吗?” 听到这话,沈乾沉默了。 见她不回答,二白瘪着嘴,眼中已经泪汪汪一片:“姐姐不要我们了吗?” “乖,怎么会呢。” 沈乾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道,“我只是回家一趟,过些日子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真的?” 沈乾笑着点点头,用帕子为他擦干净眼泪:“所以你要好好听话,跟着苏哥哥读书练武,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知道吗?” “嗯!” 二白猛地吸溜着鼻子,“我会好好读书练武的!” 这时,苏若兰走到她面前皱眉道:“你确定要回去?” 他观来者两人不似善人,尤其是那容貌艳丽,一身紫袍的男人,通身充斥着阴翳邪气,便是自己都不寒而栗。 沈乾嘴角泛着一丝苦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苏若兰顿了顿:“倘若你要留我也能帮……” “我不会留下。” 沈乾却打断他的话,“苏若兰,多谢这段时间你的照顾,若是日后有缘,咱们还会再相见的。” 九千岁这种人的残忍手段她已经见识多次。倘若她表现出有一丝遗憾不舍,那慈济堂上下十几口,怕是都得丧命于此。 即便苏若兰武功再高,也护不住所有孩子。 她抱拳朝苏若兰郑重行了一礼:“后会有期。” 苏若兰见她执意如此,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拦。 “后会有期。” 出了院门,便见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前,之前煮茶的男子已经坐在驾座上拿着鞭子等侯。 沈乾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孑然一身轻,正要上车,却感到衣摆 分卷阅读101 一紧。 转身便看到一个包子头的小女孩拽着她的衣角,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向她。 “姐姐。” 沈乾知晓她,每次讲故事她都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只偶尔提问的时候也是举起手怯生生的。 此时,她望着沈乾小声问道:“姐姐,你上次说的红军真的存在吗?” 沈乾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点了点头:“当然。” 就见小姑娘抿着嘴,眼中带着希冀:“那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啊?” 沈乾蹲下身子,柔声问道:“悦儿,你为什么希望他们来呢?” “我爹爹被官府的人杀死了,他们说我爹爹是贪官,可是明明镇子上的叔叔婶婶们都说我爹爹是清官。我爹爹去世的时候连棺材钱都没有,还是叔叔婶婶们凑了钱帮爹爹下葬。姐姐,如果真的有大英雄们,他们能不能帮我告诉别人,我爹爹不是贪官,是好官。” 沈乾听着这话,鼻尖微酸。 这里的每一个孩子所受的苦难之重,比她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生来卑微,便被人唾之如敝履,踩之如烂泥。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皇权富贵之下,又埋藏着多少白骨冤魂,不得善终。 可这些孩子的诉求却是如此简单又艰难。 她缓缓点头,声音温柔而坚定:“会的。当赤星旗扬起时,他们便来了。” 第43章 . 回归帝都(二) 像是失而复得的喜…… “姐姐!” 一时之间, 院子里涌出来一群孩子,他们望着沈乾七嘴八舌的问道。 “姐姐你要走了吗?”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姐姐你回家吗?你家离这里远不远啊,我们能不能去看你呀?” 沈乾望着他们扬了扬嘴角:“姐姐回家了,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看你们的。记得好好吃饭, 练武, 读书,姐姐会给你们寄信和礼物。好了, 快跟哥哥进去吧, 吃完早饭该去晨跑了。” 她的语气轻松, 仿佛只是去临城游玩一圈。说罢,她朝苏若兰最后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不再回头。 撩起车帘, 就看到九千岁正端坐在矮床上饮茶,他垂着眼眸,指尖飘起的渺渺茶雾遮住眼中神色,将他整个人染上一层朦胧, 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丝毫听不见窗外的呼喊声。 沈乾靠着车门边坐下, 马车摇摇晃晃的启程。 孩子们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车后, 车厢里便宛若死寂一般。 这辆马车虽然不比往日华美, 内里却应有尽有。 车厢宽敞,足够六人平躺。一旁安置了三层抽桌,其上放置着茶壶, 熏香,各色糕点,还有略微散乱的奏折。 地上铺满了褐羊绒长毯, 九千岁只穿着雪白长袜踩在绒毯之上,大袖垂在床上看起来很是随意。 见沈乾入了马车便静静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九千岁淡淡道:“把鞋脱了,别脏了咱家这新毯子。” 沈乾心里冷哼,脚上暗地里使劲往毯子上蹭了蹭,才弯腰脱了鞋子放置在一旁鞋抽里,随后再次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九千岁瞧着他那羊绒毯子上一坨污迹,嘴角微抽。 沈乾便听到耳旁传来一道飘渺的轻呵声:“看来郡主是放心不下那群孩子。无妨,郡主既然挂念着,那皇宫便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沈乾听到这话瞬间抬起双眸:“都督想做什么?” 九千岁语气散漫:“咱家瞧着这群孩子也是可怜,不若去了身上二两肉,到宫里享享清福。” “都督何必同一群孩子为难?” “咱家为难什么?是郡主要与他们为难。” 九千岁将茶盖“啪”的盖在茶杯上望向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蓄意谋害当朝郡主,赐个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咱家仁慈,放了他们一条生路,郡主莫要不识好歹。” 世人生死无非是他口中的一句话,甚至无需说辞。 他拿这个威胁自己。 沈乾心头微紧,最后,到底垂下眼帘:“多谢都督厚爱。” 她接着缓缓道,“当初我原想寻都督,路上却被歹徒袭击,几经生死,将我贩卖到临安附近的小镇上,若不是慈济堂救了我,恐怕我现在已经命丧黄泉。我原是想将面上的伤养好再回帝都,没想到竟遇到了都督。” 九千岁瞥了她一眼:“咱家怎么听着,你这话里尽是惋惜。” 沈乾勾起嘴角:“怎么会,能再遇见都督是老天爷赐了我八辈子的福份,长平欢喜还来不及呢。” 九千岁见她话里话外冷嘲热讽,倒是比他还能阴阳怪气。 想到方才所见她同那白衣男子一夜未归,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还有那没眼力见的小娃娃,喊她和那白衣男子是哥哥姐姐,到了自 分卷阅读102 己这儿便成了叔叔。心中也升上一股气,冷笑道。 “咱家看郡主是觉着咱家碍了你的眼,挡了你的道。想来郡主心里是盼着同咱家老死不相往来呢。不过咱家劝你还是少做些春秋大梦,司礼监的大鼓可正缺副美人皮。” 沈乾听到这话,怪异的瞧了他一眼。 这死太监突然发什么神经? 若是往日,她必得好生安抚奉承着表忠心,但如今她也懒得理他。总归忠心在当初火烧龙船时不就表过了吗?那忠心又值几个钱。 她敷衍的顺从了几句,总归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昨日一夜未睡,今早的包子还未来得及吃上口便离开,沈乾本就又累又饿。如今这身下长毯柔软蓬松,马车又晃悠得让人发困,她眼皮渐渐有些疲惫,没一会儿便自顾自陷入了黑甜梦乡。 倒是九千岁见她一直爱答不理敷衍塞责的态度,心中愈加生了火,刚想再发功尖酸刻薄刺上几句,就见小丫头歪了身子倒在床上睡得正香甜。 他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一时之间卡在嗓子里,咽也不是吞也不是。 望着沈乾面上隐隐可现的那道伤疤,最终,一切都化为一声轻叹。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把人捞到怀里。许是太累了,沈乾任由着他摆弄也没醒。 九千岁低眸望着蜷缩在自己怀里,呼吸匀称,气色红润的姑娘。 她的马尾略微松散,乌黑的墨发披散在身后,衬得肤若凝脂。白皙的面容上一道淡淡的伤痕无声诉说着曾今的遭遇。 不知怎么的,九千岁想起那日牧场遇刺,她满身鲜血,也是倒在自己怀里。 那时的沈乾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像是破碎的蝴蝶,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消逝不见。 而不似现在这般,柔软,温热。搂着她娇弱的身体,能够清晰感受到她呼吸之间的起伏。 心头涌上一股微妙的情绪,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掺杂着患得患失的迷茫无措。 宛若被一只柔荑轻轻捏住心尖,酥麻悸动,又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九千岁轻蹙眉头,望向她面上的那道伤痕,目光顺着她的面容缓缓扫过,娟秀的弯眉,浓密的睫毛,娇俏的鼻尖,最后落到粉润珠圆的唇瓣上。 他眼眸微动,想起当初沾染着泪珠喂入她口中时的温润触感,还有月色下伴着酒香的柔软一吻。 指尖滑过脸颊,轻轻摩挲着怀中人娇嫩的粉唇,他的眼中已经暗如深潮。 最终,他不打算克制自己,而是俯下身子,轻轻含上那一抹如雨后桃花般的粉嫩。 便是随风飘起的车帘,也掩不住车厢内伴着暖香眷恋暧昧的春色。 …… 沈乾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 身下不似在慈济堂里狭小的床铺,而是柔软蓬松,仿佛又回到了定北王府如意每天给她整理的香喷喷柔软的大床上。 她睡意朦胧之间翻了个身子蹭蹭枕头,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捏了捏,怎么感觉手感越来越不对。 沈乾迷糊间想着,倒有些想是慈济堂硬邦邦的枕头。 刚想睁开眼睛,就感到身子被一股大力拎起丢在一旁。 “哎呦!” 沈乾轻叫一声,原本还有些晕沉的脑袋算是完全清醒了。 她整个人被丢在地上,脑袋也不小心磕到地上,好在地上铺了羊绒毛毯,没得几分疼痛。 睁开眼睛就瞧见凶手正拢着衣袖。 宽长的大袖垂在身前,九千岁双眼瞥向车窗外,淡淡道:“郡主的睡相也算是让咱家大开眼界。想来是民间待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乾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她这脑袋因为这货已经受了三次伤,他倒是云淡风轻得很。 见沈乾目光带着怒意望向自己,九千岁勾了勾嘴角,换了个姿势舒服的歪坐着,端得很是风流。 “你瞧着咱家做什么?难不成以咱家的姿容相貌,还需要嫉妒你故意毁你的容不成?” 沈乾听到这话心头更是拱火,咧着嘴气笑道:“那怎么会,以都督的风姿绰约,又有谁能同都督相比。都督便合该每日拿着镜子,时不时瞧上一瞧,最好晕上胭脂粉黛,那更能让都督绝色容颜更添艳彩,莫说天下第一美男,便是再加上天下第一美人也比不得都督半点风采。” 她本是讥笑讽刺,没想到九千岁听到这话倒很是受用。 沈乾就见他当真从抽屉里取出一面镜子,对着自个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照了又照满意一笑,翘着兰花指将略微散下的鬓发拢了拢,便又是一丝不苟,精致无暇。 沈乾:“……” 她觉得自己就算不被九千岁杀死,也会被他活活气死。 这个死人妖。 坐回到位置上,沈乾伸了个懒腰,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些豆皮包子,几碟小菜和糯米粥,她肚子很应景的叫了起来。 瞥了眼九千岁,见他正捏着一旁的瓜子嗑,没有 分卷阅读103 要吃粥的打算,她便直接拿起包子填肚子。 九千岁瞧着她一口一个包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挖苦道:“哟,看来那白衣小子对你也不怎么样,连顿饱饭都没得吃,养得面黄肌瘦,枯如柴木。” 沈乾喝了口粥,也不甘示弱回怼:“都督怕是误会了,我这身体羸弱,是因为火海江水里趟了一圈,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如今能活着见到都督已是侥幸,哪里还那么多要求。” 九千岁见她含讽带刺的,半句话不离当初火烧龙船,想来心中怨恨的很。 他心里没由来的有点发虚,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茶:“咱家分明给了你一条生路。” 沈乾听到这话心中一股郁结之气更甚,直接斜眼瞧着他。 “是啊,多亏了都督赏赐的泅水之术,长平才没被烧死淹死。只是磕破了头划破了相,差点被人掐死丢尽火海罢了。都督大发慈悲赏长平一条生路,长平自然应当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回去以后必定在香案上供着都督,日日烧香叩拜都督恩赐,时时刻刻不敢忘记都督大恩。” 说罢竟也不看他的脸色,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重重放下,撩开帘子出了车厢坐在马车车驾上透气。 第44章 . 回归帝都(三)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 出了车厢, 沈乾坐在马车横驾上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他们如今已经出了城正行驶在驿道上,已近深秋,道路两侧的树木也似没了生机一般, 树叶随着长风飘落凋零, 洋洋洒洒飞在地上。 车轮飞快驶过,碾碎了满地的枯黄。 沈乾望着两旁退去的树木才恍惚意识到, 她来到这世间居然已经快一年了。 当日大雪翩飞中她坐上了九千岁的马车初入帝都, 之后几经生死从最初的运筹帷幄到如今满盘皆输, 居然还不到一年时间。 轻叹了口气,她余光瞧见一旁驾车的小厮,偏头望向他却觉着这人的身型怎么看着倒是越加熟悉。可这人的面容极其普通平凡, 她脑海中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九千岁的心腹?”沈乾问道, “敢问是哪个府部的大人?” 能被九千岁外出时单独带在身边,可见是极其受九千岁的信任,身份绝非一般人等。 那小厮微微垂首道:“属下隶属锦衣卫。” 他的声音比普通男子要尖细些,面容也偏圆润, 虽然面相普通却更显得阴柔, 比起棱角分明的九千岁, 看起来倒更像是宦官。 听到他这声音, 沈乾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北燕使者入城那日, 便是他趁迟柔外出时请她入九千岁的包厢。 只不过这人长着一张大众脸,五官平凡到没有丝毫特点,让人便是见过也很容易转瞬忘记。若不仔细观察他的长相, 便是下次在街上遇到,沈乾说不定也会忽略他。 这怎么说呢……让人随时随地的忽略自己,也算是一项天赋, 若是出任一些需要刺探伪装的任务,这副面容便是他绝佳的保护。 沈乾心里哂笑,朝他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自然是想同此人套关系拉近乎,能在九千岁手底下混到心腹这个位置,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既然她已经无可避免的要回帝都,那只得打起精神来,在这血雨腥风的朝堂之中争上一争。 她同诸葛洪已经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回到帝都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情世故,还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而她能依靠的,却只有九千岁。 方才对九千岁的冷淡,虽然的确是发泄心中愤懑和怨气,但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南巡的队伍已经回帝都一月有余,但是九千岁却只身来寻她。就算他是有其他任务,顺便前来带她回去,但既然他出现了,说明自己对他来说还是存在一定的价值。 她明嘲暗讽的几番挖苦,一方面是要告诉九千岁,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欺骗和试探,要做个表态。 自己的确是一心为九千岁效忠,却也有自己的傲气和底线,即使她力量微薄,却也绝不是一个任人宰割支配的傀儡。 当初她所说的“心是自己的”这句话从未改变。 另一方面,更是试探九千岁对她的容忍。 原本她都做好了被掐脖子的准备,不过却没想到九千岁这次倒没她动杀心。 难不成因为她当初在怜妃威逼利诱之下豁出性命也没供出他的病情,这太监倒对她多了丝宽容? 呵。 沈乾心里冷笑一声,若当真如此,也算是好事。 总归以后他们之间,只有利,没有情。 能多得一丝信任,对她来说便多了一丝保障,没道理不利用。 只不过九千岁性情反复无常,阴狠毒辣,还是得多加小心。 想到这里,她又扬起一抹笑容,朝那小厮笑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如焯。 分卷阅读104 ” “如焯?这名字倒是少见。” 沈乾歪了歪头接着问道,“你既是锦衣卫,想来武功也是了得。我倒是好奇,你们都是从哪学的武艺?” 如焯一边驾着车一边恭敬道:“小的武艺粗浅,只会些皮毛功夫。锦衣卫各司其职,并非皆是缉查追捕,有些司部并不需要会武。” 听到这话沈乾更是好奇,她印象当中的锦衣卫都是像电影上一般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飞檐走壁明察暗探,武功了得。 怎么九千岁手下的锦衣卫居然不会武功。 她刚想再聊会,就听到车厢里扔出来一个碟子擦着如焯的脑袋飞过砸在地上,摔得稀碎。 “大清早吵得人不安生!有那功夫早到帝都了,想死吱一声,咱家向来成人之美!” 沈乾嘴角一抽,却见如焯不似其他属下面对九千岁时的战栗惊恐。 他没有丝毫惶恐,倒是有些无奈的朝她张嘴无声道。 “外面风大,还请郡主先回车厢。” 沈乾见自己让他挨了骂,也有些过意不去,点了点头:“抱歉。” 说罢起身撩开车帘进了车厢。 一进去,就见九千岁正靠在矮床上看着奏折,见她进来瞥了一眼后便悠悠道:“咱家饿了。” 沈乾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只当没听到。 见沈乾自顾自坐在那不理会,九千岁从抽屉里取出一袋核桃丢到她怀里。 见他不依不饶,沈乾深吸一口气,捏紧袋子笑道:“都督想吃核桃,长平自然是要给都督备着的。” 说罢,取出一颗核桃放在桌上,拿起旁边的小锤子猛地一锤子抡上去。“咔嚓”一声重响,那核桃直接被砸扁了,壳子稀碎。 沈乾倒像是上了瘾,一锤又一锤砸去,一声比一声响,仿佛连车厢都震了一震。 九千岁瞧着她那卖力的模样,血雨腥风也波澜不惊的心里没来由有些发凉,总觉得身上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不一会儿,就见沈乾将已经砸得细碎的核桃仁拨到小碟子里,双手呈上笑道:“这核桃砸碎了更是入味,长平给这碟小食取了个名字,大力碎脑花,提神补脑干脆可口,请都督品尝。” 九千岁:“……” 他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望向她:“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沈乾面色不变,笑着露出嘴角的小梨涡:“都督是知晓的,长平一向对都督尽心,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这小食细碎更易消化,长平一片苦心还请都督笑纳。” 九千岁听到这话望着她良久,最终接过碟子,却是放到一旁桌上,声音轻飘:“生气呢。” 沈乾微微一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九千岁微微向前俯下身子,单手撑着下巴凑到她面前,似乎有些无奈道:“罢了,咱家准你问一个问题。” 沈乾听到这话抬眸望向他,就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划了下她的鼻尖:“问吧。” “为什么用火?” 沈乾缓缓道。 为什么要用火? 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情,虽然九千岁看似酷爱各种剥皮铜炙的残忍厉刑,千般手段让人不寒而栗,但每次真正重大清洗时,他却都是用火。 不论是书中决战时对世家勋贵的大清洗,还是想要除去诸葛鸿与苏媚儿,亦或是这次南巡的火烧龙船,皆是用火。 敬宝曾今说过,九千岁不喜烤肉的糊味,但他却对火刑情有独钟。 沈乾有种预感,这其中的关节或许是她必须要知道的,一切故事的源头。 她看着眼前的人,却见着他平日里似笑非笑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却变得暗如黑潮,原本扬起的嘴角也渐渐抹平。 他眼帘轻垂,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口中却发出一阵古怪的轻笑。 那笑声不似往日讥讽嘲弄,而是诡异阴桀,犹如地狱而来勾魂锁命的无常恶鬼,又如午夜梦回时悄然攀附上脊背的阴森白骨,让人心中生寒。 然后,他的笑声逐渐放肆,尖锐又张狂,在这空旷无人的驿道之上更为惊悚鬼魅,惊起一片飞鸟。 他甚至笑到肩膀抖耸,伸手捂住了脸面。 沈乾静静看着他,似乎恍然之间又看到了那日大雪漫天的午夜驿站中,初见时浑身透着疯批劲的九千岁。 然而在这肆意的笑声中又不似那日生杀予夺尽在掌中的轻狂愉悦,而是狠戾,疯狂,憎恨,还有……绝望。 就在这时,九千岁似乎已经平息了笑声,他缓缓放下手掌,露出的眼眸却透着蚀骨的阴翳,原就妖艳的眼尾已经一片猩红。 “你不觉得烈火映照的午夜很美吗?”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沈乾的面容,声音妖异又轻柔,宛若对着恋人般呢喃,“而且啊,那些自诩高贵的贵族世家,平日里各个保养得光鲜水滑,若是死后当真有灵,瞧见自己烈火焚身,皮焦肉碳的丑陋模样,不是很有 分卷阅读105 趣吗?” 他的眼中仿佛一团浓雾氤氲,修长的手指紧握住沈乾纤细的手腕俯身缓缓靠近,将她压倒在柔软的绒毯之上。他的双唇贴着沈乾的脖颈,她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鼻息。 沈乾心中有一丝暗恼自己大意,不该轻信了他的话,这个人怎么可能告诉自己实情。若是他因此被激怒,那得不偿失。 忽然,她身子一僵,脖间传来柔软湿漉的感觉。 身上的人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脖颈。明明是温热暧昧的动作,沈乾却觉得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绕住。 细密缠绵的吻缓缓向上吻上嘴角,九千岁抬眸望向她,看到她眼中躲闪不及的懊恼和惊异,按着她手腕的力道逐渐加大。 “郡主既然招惹了咱家,就应当知晓背叛的代价。” 他勾起一道诡魅妖异的笑容。 “不过你放心,咱家不会让你变成那副丑态。”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亲自,一刀一刀划开你的肌肤,吃了你。” 最终,温热水润的吻落下,覆上她因为错愕微张的唇,吞噬了所有话语。 第45章 . 回归帝都(四) 有的人若是喜欢上了,…… 一吻愈深, 带着缠绵和情(欲。 鼻息交错之间衣领已经被扯开,滑下肩膀。细密的吻绵延向下,顺着纤长的脖颈咬上锁骨。 微凉的手指撩开衣摆覆盖在温软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颤栗。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沈乾已经推开九千岁, 旋身坐在他身上。 “都督是耐不住寂寞想找对食了吗?” 九千岁任她跨坐在身上, 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怎么,你不愿意?” 沈乾此时高扎起的马尾略微凌乱, 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衣领大开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红色的梨花肚兜带子, 精致的锁骨上略微水润的红色咬痕像是白皙皮肤上的烙印。 九千岁眼神微暗, 双手摩挲着她柔软的腰肢轻飘飘道:“咱家也不着急,总归你跑不了。” “都督想要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长平除了都督无人能依靠, 都督若是想要长平自然顺从。” 沈乾淡淡道, “不过想要一个女人的身体很容易,但想得到她的心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爱上你。” 九千岁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缓缓道:“当初你说过心交不出来,咱家不强求。但今时今日, 你还能说出这句话吗?” 她垂眼望着九千岁, 他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 却淡漠的看着自己一步步深陷其中。 “我曾今的确满心欢喜的喜欢过你, 这本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沈乾最终抽出手, 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道:“可我以为的两情相悦,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 一场骗局。我便知道,有的人若是喜欢上了,是要命的。” 她有些难过的勾了勾嘴角, 将衣领拉上肩头,遮住暧昧的红印。 ”长平不想死,所以从今以后,长平对都督只有尊敬,不存心动。” …… 自这次之后,一路上沈乾同九千岁再没有说过话。 九千岁似乎也有些心事,成日心不在焉的,只偶尔她从梦中醒来,睡眼朦胧之间看到他撑着脸望向自己发呆。 但等到她清醒时却见他只是静静看着奏折,仿佛方才是她的错觉。 她不知道九千岁现在对她是喜欢,还是利用。 她也不想知道。 要说心中的恨意,似乎也并没有多少。 毕竟九千岁从未给过她承诺,也的确如他所言在火海之中给了她一条生路。 更何况她自己最开始接触九千岁不也是为了攀附他。 对九千岁的感情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利用多一些,她自己也不清楚。 总归她不欠他的。 上辈子看着那些痴男怨女为了一个情字要死要活,她一直觉得很可笑,人生明明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她从不羞于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却也不会陷入执念。 沈乾撩开帘子望向窗外,夜色浓郁不见灯火,连片的枝桠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像是鬼魅摇曳的尖细利爪。 他们已经走了半月,如今到了帝都的城郊。 城门此时紧闭,如焯从怀中掏出令牌,守城的士兵见了便连忙抱拳相迎打开城门。 马车又晃晃悠悠行驶了一会儿,拐过几道小巷后最终停了下来。 他们在车上等待着,不一会儿就听到“吱嘎”的开门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 定北王刚要就寝就听到小厮禀报锦衣卫的车驾正停在侧门等侯。 他心里很是困惑不解,定北王府和锦衣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又不参与朝堂之争,从未有得罪过九千岁,怎么会让锦衣卫找上门来。 但他不敢 分卷阅读106 怠慢,如今朝堂尽数是九千岁的鹰犬,可谓是权势鼎盛,只手遮天,即便他身为皇室子弟,一方王侯,也万万不敢得罪东厂和锦衣卫。 穿戴好衣物匆匆赶往侧门,就见一驾马车停在门前,车前立着一个面貌普通的男子。 定北王抱拳道:“敢问是哪位大人临驾府上,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爹爹。” 这时,一道轻柔娇软的声音响起,定北王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抬眼难以置信的朝马车望去。就见那男子将车帘撩开,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沈乾下了马车,望向定北王柔声一笑:“爹爹怎么了?不认得女儿了吗?” “宝儿……” 定北王睁大了眼睛,良久才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呆呆道:“真的是宝儿。” “好,好……太好了,我的宝儿回来了。” 他的眼中溢满了泪水,摸着沈乾的脸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乾瞧着定北王的面容,他原本虽然已过知命之年,但是为人乐观,精神矍铄,如今却已是满头白发,身型消瘦,原本挺直的脊梁也略显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想来长平郡主早夭对他的打击巨大。 沈乾鼻尖微酸,他是一个好父亲,却不是她的父亲。 她为定北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道:“爹爹,女儿不是回来了吗?爹爹不开心吗?” 定北王听到这话才感到失态,连忙用袖子擦干泪水笑道:“爹爹高兴,高兴。” 他缓了口气,摸着沈乾的头发道:“宝儿,是锦衣卫送你回来的?” “是都督送我回来的。” 都督? 定北王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千岁大人?” 见沈乾点头,定北王望向安静停在一旁的马车,连忙走上前抱拳行了一礼:“千岁大恩,本王没齿难忘。” 然而车里的人并未撩起窗帘露出面容,只传来一道悠悠轻渺的声音。 “王爷知晓便好,日后自有还恩的时候,还望王爷不要让咱家失望。” 车厢里静默片刻,那人声音又略带尖酸:“走吧,咱们也不在这碍眼,耽误郡主同家人团聚了。” 如焯听到这话,再次微微行了一礼,却是朝沈乾,随后便跳上马车。 马蹄哒哒,定北王皱着眉头望向晃晃悠悠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想起九千岁方才的话心下总觉不安。 九千岁当初救了宝儿,如今又特意将宝儿寻回,他为何要对宝儿如此关心? 难道是为了边关的老二…… 没道理啊,如今整个朝堂尽在他掌控之中,卫所和锦衣卫也尽是他的手下,老二那点兵算得了什么,又是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再者,他们定北王府在京中也并没有什么实权,自己不过是个挂职的闲散王爷,九千岁这么大费周章的要他站队报恩,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时,衣摆微紧,他转身便看到沈乾清澈的眼眸:“爹爹,你怎么了?” 定北王目光温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没事,咱们快进去吧,你娘都想死你了。” 说罢又来了精神拉着她进了府中,快步朝后院走去。 沈乾见他一时间又健步如飞,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喜庆,自个差点都快追不上他了,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道:“爹爹你慢些。” 定北王见她累着了,连忙放慢了脚步,乐呵呵道:“瞧我急的!” 等他拉着沈乾到了小院里,就见房中灯火通明。 定北王妃因着丧女,本就郁郁寡欢整夜失眠,如今又见半夜有锦衣卫来巡府,更是忧心忡忡。见王爷这么长时间还未回来,最终起身披上衣服想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听到一声娇俏清脆的唤声。 “娘!” 一个瘦弱的身影便扑到了她的怀里。 “宝儿……” 定北王妃怔怔的抱着她:“宝儿,我的宝儿……” “娘亲,我回来了。” 沈乾抱着她的腰,仰头望向她,睁着一双杏眼道:“爹爹说娘亲最近都没怎么用膳,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啊?” 定北王妃听着她软糯撒娇的声音,眼泪一时控制不住的涌出,抱着她泣不成声:“宝儿回来了,我的宝儿没事了。” 定北王见着此情此景也又红了眼眶,连忙忍住泪水上前笑道:“好了好了,宝儿回来就好,天这么晚了,宝儿舟车劳顿也累了,快让她去休息吧。”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虽然不舍,但见着沈乾疲惫的神色,还是抽噎着松了怀抱,又见她脸上的伤疤,顿时心疼得又大哭起来:“我的宝儿受了多少苦啊!这漂亮的小脸蛋是哪个杀千刀干的!也下得去手!” 沈乾摸了摸脸上的疤,听着王妃略带聒噪的苦恼,心里却觉得一片温柔:“娘亲,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见她如此乖巧,定北王妃哭得 分卷阅读107 更是厉害,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见状沈乾一时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定北王走上前搂着王妃缓缓道:“好了好了,宝儿回来就好。她奔波了这么久你还忍心不让她去休息吗?有什么体己话明日再说,啊。” 父女两哄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让定北王妃歇了下来。 沈乾一身疲惫回了院子,就见如意站在门口呆呆的望向自己。 她可不想再来第三次亲人相逢两眼泪汪汪,连忙打着哈欠道:“如意我好累,快打些水来我要沐浴。” 如意怔怔站在那半天,才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便跑便道:“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便见一连串的丫鬟端着热水,花瓣,皂角,牛奶走进院里。 脱了衣服泡进热水之中,沈乾长舒了口气。 她在外面这些日子有热水洗澡就不错了,便是回来同九千岁一道,因着赶路到底没府上周到。 如今闻着鼻尖的淡淡花香,她趴在浴桶边上舒服得又轻叹一声。 果然人是会堕落的。 如意帮她搓着背笑道:“郡主可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妃成日以泪洗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王爷也成日愁眉苦脸,整个府上都没了生机一样。奴婢,奴婢也想您的很……” 说到这她眼泪又溢了出来,连忙抽了抽鼻子将眼泪憋回去又笑道:“好在郡主您如今回来了,这可真是大喜的事情!奴婢方才听王妃说了,这次及笄礼一定要大办!要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定北王妃的金枝回来了!” 及笄礼…… 沈乾听到这话忽然想起,原著里长平郡主,就是在及笄这晚死于非命。 第46章 . 姻缘交错(一) 她既然逃不掉,又何必…… 翌日 明媚的阳光透过朦胧的青纱窗洒入房中, 伴着啾啾鸟鸣,一派祥和。 沈乾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撩起床帘, 就听到“吱嘎”一声, 房门便开了。 一个丫鬟端着银盆和皂角毛巾走进内屋,见她起来了, 垂首道:“请郡主沃面。” 沈乾伸了个懒腰盘腿坐在床上, 见来人不是如意而是个以前在府上从未见过的丫鬟, 有些疑惑:“你是谁?” 那丫鬟恭敬道:“奴婢如煙,是新调来服侍郡主的。” 如煙? 沈乾见她的面目清秀以前从未见过,但声音平静中透着冷淡, 并不似寻常丫鬟卑躬屈膝。 总觉得有些眼熟。 脑中突然闪过火海遇险时飞身一跃而来的身影, 沈乾眼光一凛。 “你是怜妃的贴身侍女。” 那丫鬟微微一笑:“如今奴婢只是郡主的侍女。” 当真是她,沈乾望向她全然一新的脸,心中早已掀起千层浪,但面上却不显, 只轻声唤道。 “抬起头来。” 听到这话, 那丫鬟依命抬头, 不卑不亢, 只垂着眼帘依礼并不直视她, 面上还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沈乾瞧着这张脸,完全不复当初在怜妃身边时的模样,若不是凭着声音, 她根本认不出来。 便是沈乾再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着面目全非的旧人也不由惊异:“你的脸是如何做到的?” 如煙声音依旧平淡:“只是些旁门左道,让郡主见笑了。” 沈乾见她皮肤细腻不似假皮粘贴, 忍不住凑上前伸手捏了捏,又摸了摸她的眉眼和鼻梁。 啧,也不像是假的啊。 如煙顺从的被她捏着脸把玩良久,但到最后也有些无奈:“郡主,水快凉了。” “这张脸是真的?” “是。” 听到这话沈乾才悻悻的收了手。 洗漱完之后,早膳也呈了上来。沈乾坐下后见如煙站着为她布菜,笑道:“坐吧。” 如煙一愣,随机低头道:“这不合规矩。” “家中没那么多规矩,分得清场合便成。你既在宫中侍奉过,我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见她如此说道,如煙也不再拒绝:“是。” 说罢也坐在位置上,只身子侧向沈乾,动作轻柔却稳落的为她夹菜,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沈乾边搅着粥边缓缓问道:“都督派你来有何任务吗?” “奴婢奉命前来保护郡主。” 听到这话,沈乾歪了歪脑袋:“那如今你算是我的人,还是都督的人?” “自然是郡主的侍女。” 沈乾笑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都督之前派你去怜妃那打探?” “是。” “去了多久?” “奴婢在怜妃入宫之前便跟随在她身边。” “那得有五年了啊。”沈乾笑着舀了口粥,“也说杀就杀了。” 看着她之前的 分卷阅读108 穿戴,想来怜妃待她如同心腹,并不亏待。 可当初在船底,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执行任务,对怜妃丝毫没有怜惜之情,也无相救之意。 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与其说是保护自己,不如说是监视更好吧。 如煙听着她话中之意也并没有丝毫羞恼尴尬,只依旧淡淡道:“都督吩咐奴婢护郡主周全,奴婢绝不辜负使命。” 沈乾单手撑着下巴望向她,悠悠说道:“那若是有一日都督要杀我,你会救我吗?” 听到这话,如煙没有丝毫犹豫,垂眸恭敬道:“都督既然让奴婢守护郡主,想来郡主是不会让都督失望的。” 见她态度坚决,倒也不藏着掖着,沈乾轻笑一声:“你既然救过我一命,我也见过你的武艺,自然是信你的。从今以后你便是本郡主的贴身婢女。” 说话间,便见如意提着裙摆喜气洋洋的跑进来:“郡主,郡主,奴婢刚才听前院说,陛下封了您为公主,宫里正派人赶来传旨呢!” 公主? 沈乾挑了挑眉,小皇帝向来顽劣不理朝政。她昨晚才刚回帝都,怎么如今便知晓消息了。 她依旧波澜不惊的吃着粥,不一会儿就见一群人迈着步子走进院子,领头的人穿着一身太监服,却是个熟人。 “宝公公。” 敬宝见着沈乾笑得脸上开花,弯腰道:“郡主安好。” “许久不见宝公公可好?” “劳烦郡主惦念,奴才一切都好,这次来是为君主带来一件喜事。” 说罢,敬宝便展开怀中圣旨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定北王女长平,敬慎居心,柔嘉维则,温正恭良,礼教夙娴,深得朕心。是用封尔为永昌公主,锡之金册,钦此。”【1】 “永昌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乾跪下双手接过圣旨,遂起身笑道:“多谢宝公公特意跑这一趟了,如意。” 如意笑着走上前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送上,敬宝也不客气,笑眯眯得收了银子,随后走近沈乾身边轻声笑道:“都督可是大清早特意为郡主求了这道圣旨,郡主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罢朝沈乾弯腰行了一道大礼,恭敬道:“公主好生休养,奴才先行回宫复命。” 沈乾点点头:“有劳宝公公了。” 待敬宝一行人走后,定北王和王妃才匆匆回来。 他们一大清早就跑去钟鸣寺为沈乾求福,正是上上签,高兴得不行。一回来又听说皇上怜惜沈乾受苦,下了旨封了她为公主,定北王妃更是双手合十激动得向上苍谢恩。 “我乖宝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啊!” 反而是定北王听到这话捏着胡须眉头轻皱:“宝儿才刚回来,陛下怎么突然就封了公主?” 定北王妃一挥帕子:“哎呦喂!封了公主还不是好事吗!定是陛下怜惜咱们宝儿!” 定北王却还是眉头紧锁,宝儿昨日深夜才回来,并无其他人知晓,怎么小皇帝一大清早就特意封了公主,来宣旨的还并非是小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而是司礼监的敬宝公公。 “是都督求的旨。”沈乾柔声道。 听到这话,整个空气静默片刻。 昨日沈乾深夜回来的突然,定北王妃还不知晓是九千岁送她回来,如今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满脸惊讶。 “这,千岁他为何……” 定北王听到这话心头更加沉重。他自然知晓九千岁不是个善人,所作所为必有目的。 如今九千岁对定北王府越是关怀,自己心中就越是担忧。 “既然旨意到了,那咱们便受着。” 定北王面上不显,只宽慰的摸了摸沈乾的头笑道,“咱们定北王府为大赵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我的宝贝女儿封个公主有何不可。” 沈乾弯起嘴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女儿相信咱们王府日后必定平安顺遂。” 见沈乾想着不是自己,而是整个王府的平安,定北王微微颔首,欣慰又有些感慨。 这趟回来,宝儿长大了。 但一想到她必定在外受了很多苦,定北王心里又有些心疼,连忙掩去心中的难过笑道。 “正好,五日之后便是你的及笄礼,这也算是双喜临门。咱们定北王府好久没热闹了,这次爹爹和娘亲一定给你大办一场!” 定北王妃也笑道:“是啊,就可惜老大老二回不来,不然咱们一家就团聚了。” 听到她提起两个儿子定北王鼻孔就出气:“哼,那两个臭小子长大了屁股都不沾家!要是让我再瞧见他们,非得抽死他们不可!” 说罢,他又面色缓和朝沈乾道:“宝儿,如今你也快十六了,等过了及笄礼便是大姑娘了。爹娘想了许久,打算给你说门亲事。” “是啊。对方是你爹爹的旧交。” 定北王妃拉着她笑道,“你爹爹年轻时在战场上有次受了重伤,正值神医谷弟 分卷阅读109 子玉白衣出谷历练救了他的性命。他们二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便结拜为兄弟。你玉叔叔膝下二子,小公子已过弱冠之年尚未婚配,听闻文武双全,品貌端正。早些年我们也曾见过,的确是个好孩子。你若是嫁过去,想来不会受苦。” 沈乾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要给自己说亲,挽起王妃的手柔弱道:“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爹娘身边,你们便要赶女儿走吗?” 她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抽噎着接着道:“女儿自幼离家,回到王府还不到一年便差点与爹娘天人永隔。如今几经生死千辛万苦才回来,只想陪在爹娘身边侍奉,怎么,怎么却要赶我走呢?难不成爹爹娘亲,是,是觉得宝儿流落民间,丢了脸面,不要我了吗?” 说罢捂着帕子泣不成声。 王妃见着她如此心疼得要命,连忙抱着她哄道:“宝儿不哭,爹娘这不是想让你早日找个好人家远离这是非之地,我们也放心些吗?乖,既然宝儿不愿意,那咱们便过几年再说,不哭了,若是哭坏身子可怎么办。” 定北王见状也哄道:“要不,要不咱们同你玉叔叔和小子先见一面,若是喜欢便先订下,等过几年再成亲如何?” 沈乾听到这话哭得更加厉害:“我不要见他!而且我,我这脸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如何能见人,他定会笑话我的。” “好好好,不来不来。”定北王妃心疼得安慰道,“我的宝儿这么漂亮,谁敢笑话你。娘亲给你找最好的药一定把你的脸治好!” 她又转头朝定北王道,“既然宝儿不愿意,那这事便过些日子再说。” 见她两态度强硬,定北王叹了口气也只好作罢。 沈乾这才歇了哭声。 她知道二老一心为了她好,将她早日嫁出去,远离朝堂便是远离了危险。 若真能如此,她必然是千般万般的愿意。 但想起九千岁那日在马车上说的话,沈乾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会一刀一刀划开你的肌肤,吃了你。” 她清楚的知晓这个疯子并不是夸大其词,他当真做的出来。 别说是她说了亲,便是那玉白衣和他儿子真出现在帝都,恐怕九千岁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既然逃不掉,又何必害了清白人家。 第47章 . 姻缘交错(二) 削发为尼 淮南王府 “你说什么!” 诸葛鸿猛地拍桌而起, “长平回来了?!” “的确回来了。听说是昨晚才回来,今日大清早陛下便传了圣旨封其为永昌公主。” 鎏金也有些不可置信,“当初明明是把船舱封死了,船底又四面无窗, 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就算逃出去了, 长平郡主自小体弱多病又不习水性,也该被淹死才对。” 诸葛鸿听到这话, 面色阴翳很是难看。 他原本以为万无一失, 连怜妃都舍弃了, 没想到居然还是让她活了下来。 看来这长平比他想象得还要深不可测,是他大意了! 鎏金见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道:“世子, 这次南巡咱们已经损失惨重。如今长平郡主回来了, 她若是同九千岁联手那咱们……” 本来那把火只会烧在船底,上面的人完全有时间来得及撤离。但是不知怎么的那火烧得速度比筹划的快太多,他们安插在朝堂中的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尽丧火海,反而成全了九千岁如今一手遮天。 世子不敢将这事前因后果告诉王爷, 他们原本以为最起码长平郡主是必死无疑, 谁能想到她不仅没死, 还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得不偿失啊。 诸葛鸿心中郁结之气怒盛, 眼中阴沉:“本世子到底是皇室子弟,既然怜妃已死,他们没有证据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这件事绝不能让父王知晓!” “是。”鎏金担忧道,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难不成她当真有气运庇佑?” 诸葛鸿脑海中浮现起那道清瘦的身影,眼中随即闪过一丝狠戾,微眯起双眼轻声道:“如今长平不可能再为我所用, 气运既然不在咱们这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必须找机会除掉她!” 鎏金听到这话眼中也是一闪:“五日之后便是长平郡主的及笄礼,按惯例郡主需在子时焚香礼佛。那时她身边无人,是下手的好时机。” …… 帝都最近出了件轰动一时的奇事。 那原本葬身火海的长平郡主居然活着回来了,不仅如此,陛下感念其艰苦,封其为永昌公主,赐公主府,赏良田百亩,黄金千两。 当初就传释空大师为长平郡主解签,批命其有气运在身。如今看来她倒的确是气运好,这都不死的。 而且永昌公主马上便要及笄,及笄之后便是谈婚论嫁。 如今谁会求娶永昌公主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甚至有人为此开了赌局。 还有些说书人将 分卷阅读110 沈乾在民间流浪的故事编成浓情艳史大肆宣扬,亦有人说永昌公主被火烧毁了容,如今面目全非,不敢见人。总之各色谣言传得满城皆是。 沈乾听着如意气急败坏的传话,对此却一笑了之。 女儿家的名誉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这些登徒子便是赌也必定输得一败涂地。 这整个帝都如今谁敢娶她? 娶了她便是与陛下为敌,与皇室为敌,与大赵为敌,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都不敢对她动心思。 定北王和王妃的筹谋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将她以入赘的名义许给远离朝堂淡泊名利的江湖人士,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 可惜啊可惜。 沈乾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摇了摇脑袋不再想那些,而是放下笔,将手中的纸折好后放入信封之中,也不封存,只是笑着递给站在一旁磨墨伺候的如煙。 “将信封好送去临安城南慈济堂。” “是。” 如煙应声接过信封离开。 沈乾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九千岁监视着,这信不论如何都是要经过九千岁的手上,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有所隐瞒。不若她自己主动坦荡,想来九千岁也便不会阻拦这信寄到临安。 她如今倒的确有些想念慈济堂的午后,一觉睡醒后便同孩子们在大院里玩耍讲故事。每日要想的最多便是多做些活赚些钱,如何治理调皮捣蛋的孩子,而不是怎么躲过明枪暗箭。 正想着,沈乾就听到屋外传来一声飒爽的高唤。 “长平!” 她起身走出屋子,抬眼望去,就见迟柔大步走进院子,见了她连忙笑容明媚的迎上来。 “迟姑娘怎么来了?” 忽然,听着沈乾一声疏离冷淡的“迟姑娘”,迟柔脚下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子,随即了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那个,你知道了啊。” 沈乾慢步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你找我来是有何事?” 迟柔见状连忙上前道:“长平,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沈乾对此只淡淡道:“迟姑娘为都督办事,自然是以都督为尊不敢违抗命令,我理解你。不过如今陛下已经封我为永昌公主,迟姑娘莫要叫错了。” “长,永昌,我真不是故意瞒你的。” 迟柔见她不冷不热的模样,顿时急得左走右晃:“我不是都督的人。但是我家阿无是他的人,我……哎……” 见她依旧不理,迟柔直接一屁股坐到她身旁的石凳上,一股脑子道:“你也是知道我家阿无的,他虽然人不笨,但是个小结巴,脾气又闷。当初他到帝都来找我时一路上吃了不少亏,最后被人骗去了宫里当太监。他把要阉他的几个太监打了一顿就逃,却被皇宫侍卫抓了。幸好九千岁恰巧经过救了他,又见他武功不错将他收到了锦衣卫,否则我家阿无不成死鬼也成太监了!” 迟柔见她神色平淡,拉着她的手接着解释道:“虽然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受了九千岁的指示,但我后来是真心同你结交的。教你泅水之术,也是因为的确对你又好处我才教的啊。永昌,我知道你生我气,要是我我也生气。但我在帝都就你一个朋友,你要是真气不过就打我,也总比不理我好啊。” “我打你做什么?”沈乾缓缓抽回手,“若是没你的泅水之术,我怕是早就葬身鱼腹了。” 随即,她叹了口气,“人人都有难处,谁是谁非又哪里说的清呢,我没有怪过你。再说,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怪你做什么?” 听到这话倒是迟柔傻了:“你,你不怪我,那你为什么……” 沈乾斜眼瞅她:“你到底蒙了我,我便也蒙你一次,不成吗?” “成,成,当然成。” 迟柔乐呵呵一笑,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不理我了。” 沈乾扬了扬嘴角:“你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我前些日子随阿无出去办案,今日才回来,听说你平安无事自然是要来看看你。” 迟柔接着皱眉道,“不过我今日来时,发现满城都在传你的婚约之事,你是什么打算?” “传便传呗,又不掉块肉。” 沈乾揽了揽袖子一脸淡然,“我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就如同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无人敢求娶,反倒让我能安静些日子。” “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便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迟柔听到这话不解道:“怎么能不考虑呢?若是当真这么闹下去,你这辈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你没发现吗?” 沈乾望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的一切,早已不是自己所能主宰的了。” 世家子弟的婚姻,向来是与利益挂钩。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而联姻,代代相缠,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 她虽然幸运的有定北王夫妇宠爱,但她逃脱不了的不是命运, 分卷阅读111 而是比命运还要可怕的,剥皮阎王。 已经落入了紧锣密织的陷阱之中的猎物,越挣扎只会纠缠的越紧,最终痛苦的窒息而亡。 她要做的,是等待。 …… 清晨的皇城里一如往日的寂静。 伴随着缓缓升起的旭日红霞,肃穆庄严的钟声响起。 朝堂之上,小皇帝打着哈欠坐到龙椅上,望着台下一个个执着象牙笏表情严肃的大臣,懒懒道:“诸位爱卿有事参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话,一个穿着青袍白鹇朝服的官员走出队伍朗声道:“陛下,如今朝野流言四起,皆道定北王之女永昌公主有气运护体,倘若外嫁便动我大赵国运,江山不利。” 小皇帝听到民间流言,也是很来兴趣:“之前朕也听过永昌气运一说,但这到底是流言。” 又一红衣孔雀朝服的细眼大臣出列朗声道:“陛下,释空大师乃得道高僧,一生批命从未出错。事关国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永昌公主不日便行及笄,此事还需尽快定夺为好。” 小皇帝听到这话也皱起眉头:“定夺?怎么定夺?永昌是朕的堂姐,朕又不能娶她,那她还能嫁给何人?难不成让她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细眼大臣抱着象牙笏老神在在:“陛下,事关国运乃是国之大事,永昌公主即为公主,享万民朝贡,自然应当为国尽忠。” “那楚爱卿有何高见?” 那细眼大臣立刻高声道:“为保国运,微臣恳请永昌公主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为我大赵祈福。” 第48章 . 姻缘交错(三) 还请陛下赐婚 削发为尼? 听到这话众人议论纷纷, 小皇帝皱眉道:“沈爱卿,削发为尼可不是开玩笑的。永昌好歹是朕的堂姐,如今又刚被封为公主,她向来行事谨慎, 从未越距。” “陛下, 于国事相比,永昌公主一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再者, 为我大赵祈福是公主的荣幸, 也是本分啊。此乃大义, 想来永昌公主仁爱端庄,是明白这道理的。” 小皇帝听到这话,又有些踌躇:“这……” 虽然他同永昌公主并不亲近, 但对女子来说削发为尼终生不嫁, 这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他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众人听到沈大人这话纷纷点头附和,和国家气运相比,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 见小皇帝还在犹豫,沈大人双膝跪地, 双手执笏高声道:“还望陛下以江山为重!”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下跪, 朗声附和。 “望陛下也江山为重, 赐永昌公主为国祈福。” “望陛下也江山为重, 赐永昌公主为国祈福。” …… 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响彻大殿, 小皇帝望着跪了满殿的大臣,最终也不再争执。 大不了多赏赐些良田金银给永昌好了,实在不行再赏赐些面首养在庙观里, 只要不嫁给外姓,论她如何都行! 他最烦和这些老臣斡旋了,一个两个的老是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子来教训他。 “好了好了, 那便……” 小皇帝不耐烦的正要下令,这时,就听到大殿外传来一道悠扬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他抬眼朝殿外望去,就见一道身影立于门处。 来人红袍黑靴,头戴镶金三山帽,玉面薄唇,墨发高束,身姿挺拔立于匍匐的人群之后,如同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 小皇帝瞧见他便笑逐颜开:“师傅,你怎么来了?” 九千岁虽然掌管朝中重务,但向来不喜参与早朝。 这还是因着当初他刚成为掌印太监时,同朝中一位老臣不对付。 那老臣当众羞辱九千岁是断子绝孙的腌臜阉人,绝不愿与小人共处一室。 那时九千岁还不像如今这般权势鼎盛,把持朝政。为表无越距之心,他便也承诺绝不参与早朝。 用九千岁的话来说,与其每日早起同个猥衰形秽的奇丑夜叉呆在一处两个时辰脏了眼,还不如多睡会儿美容觉,保养好身子。 自己正值大好年华,那一群老不死的皱皮枯瓜,熬也把他们熬死了。 那老臣虽然面相稍异常人,但也没九千岁说得这般丑陋。再加上老臣从小养尊处优,一辈子从未受过这般羞辱,听到宫里传出来的这话后,气得突发脑梗撅了过去,从此半边身体瘫痪躺在床上。 九千岁还特意命人送了他一袋子的陈皮让他泡水喝。又送了两尊夜叉像,说是既能辟邪,无聊时老人家瞧着这夜叉像就跟照镜子一样,也会感到亲切。 气得那老臣当场挣扎着起身一脚踢翻了夜叉像,可谓医学奇迹。 再之后,虽然九千岁多年间逐渐攀到了权力顶端,但依旧不参与早朝。 如今见了他,众人自然很是惊讶。 九 分卷阅读112 千岁负手而立,瞥了眼匍匐满地的朝臣,跨过门槛踱步走过大殿,缓缓踏上台阶。 小皇帝连忙跑下龙椅拉着他道:“师傅你不是不参加早朝的吗?” 九千岁勾唇一笑,恭敬的略微俯身答道。 “微臣这几日也听到些风言风语,永昌公主到底是微臣接回来的。微臣原是想为陛下分忧,没想到却让陛下为难,微臣自然也推脱不了责任,便来瞧瞧,各位大臣们都有何想法。” 听到他这话,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一旁的小太监已经搬来了小叶紫檀雕花椅安置在龙椅左下方。 九千岁撩起衣摆坐下,望向为首跪着的细眼大臣,淡淡道:“沈大人,你向来为国为民,不知对此事作何感想?” 那细眼大臣身子微抖,他可是前些日子九千岁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事事以九千岁为尊。这次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顺势借这事立立威风。毕竟只是一个旁支公主,定北王府又不问朝政,只是空职,他并不担心。 可谁能知晓这永昌公主是九千岁带回来的! 他若是知道,便是打死他也不出这个头啊! 九千岁的手段他是知晓的,想到那火海里葬身全家的前任官员,细眼大臣的额头已经渗满密密的冷汗。 “这……微臣是觉得,永昌公主她……她可以……” “削发为尼吗。” 九千岁转着扳指悠悠道,“沈大人是当真觉着,一个女子便可以撼动我大赵百年根基?” “这,这毕竟是释空大师的批命……” 听到这话,九千岁转头望向小皇帝:“陛下,您乃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保我大赵国泰民安,昌运永续。可若是按照沈大人的话,一个未曾出世的和尚,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就可毁去这万里江山。如此儿戏,我大赵世代先祖颜面何在?您的颜面何存呢?” 小皇帝向来听九千岁的话,见他这般说词,立刻眼中一凛,猛地一拍龙椅:“师傅说的对!一个女子又怎么会撼动我大赵江山!沈明瑞,你妖言惑众,居心何在!” 沈明瑞见这么大一个罪名就被砸在头上,顿时吓得身子一震:“陛,陛下,微臣一心为了陛下着想,释空大师的批命从未出错啊!” “哼!朕看你就是存心诅咒朕和大赵!”小皇帝大喊道,“来人,把沈明瑞给朕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一听到这话,沈明瑞顿时哀嚎:“陛下饶命啊!老臣为官四十年,一心为国,怎敢诅咒陛下!求陛下明鉴啊!” 他这身子骨,若是打三十大板,那他就得殒命板下了。 “拉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微臣有一计即可破除流言,又可解释空大师批命。” 就在沈明瑞要被拖下大殿之时,之前启奏的穿着青袍白鹇朝服的年轻男子忽然起身喊道。 “哦?”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小皇帝也有些好奇:“说!” “还请陛下赐婚。” 那年轻男子朗声道,“赐永昌公主与千岁大婚。” 此话一出,满朝顿时哗然。 小皇帝也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裴卿,你,你莫不是在戏耍朕吗!” 裴秋鸣气淡神闲:“陛下,千岁大人一心为国,赤胆忠心,楚囊之情世人皆知!倘若千岁能娶公主为妻,即堵住了天下之口,也免去了公主削发之苦。再者,永昌公主能回归帝都,本就是千岁英雄救美,若二人结为夫妻,便也造就一段佳话,可谓两全其美!” 众人见他面不改色扯出这段话,心下大惊,没想到这裴秋鸣居然能如此厚颜无耻。 不仅一顿拍马溜须将九千岁夸成了天下第一大忠臣,还将这毁了永昌公主一生幸福的事说成了旷世美谈。 将永昌公主嫁给九千岁,虽然的确能破解流言蜚语,但那是因为九千岁是个太监啊! 断子绝孙,便是站在权利巅峰也注定只是皇帝的一条狗,自然也就不存在气运外泄,颠覆江山一说。 可嫁给一个太监,跟削发为尼有什么区别吗? 更何况这太监还是个性情扭曲,阴晴不定,残忍冷漠的刽子手。十八般酷刑样样拿手,若是永昌公主一朝不慎得罪了他,那凄惨下场可想而知,留个全尸都算好的啊。 沈大人只是想让永昌公主出家,这裴秋鸣是想让她死啊! 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众人心下皆是心思百转,尤其是那沈明瑞,原本被压在地上生死一线,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大惊。 他抬眼望去,却见九千岁面色如常,不似愠怒,忽然之间心神一通,连忙高声喊道:“微臣附议!微臣附议!” 小皇帝见状倒也觉得好玩。 这太监娶妻可是天下独一份的事情,但他又怕师傅不高兴,便俯身朝一直没有说话的九千岁问道:“师傅,这事你怎么看?” 九千岁转着玉扳指,轻声恭敬 分卷阅读113 道。 “一切交由陛下定夺,若是能为陛下分忧,微臣自当鞠躬尽瘁。” 小皇帝听到这话很是满意。 他最近正得了些海外进贡来的新玩意,实在懒得再老是与这些大臣们周旋。见九千岁并不反对,便吩咐道:“裴爱卿所言极是,那便这么定了!婚礼待永昌及笄后择日再行!” 他兴奋道:“到时候,朕要亲自给师傅主持婚礼!散朝散朝!” …… 此事因为过于奇葩,也并未可以封锁,刚下朝便传遍了帝都大街小巷,朝野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反倒是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准备沈乾及笄礼的定北王夫妇是最后知晓的。 待圣旨传到府中,定北王妃直接晕了过去。 “娘亲!” 沈乾连忙扶住她,定北王则接过圣旨,面色铁青。 传旨的依旧是敬宝,他虽然对九千岁能娶了公主给他们太监长脸感到喜庆,但瞧着定北王夫妇这生无可恋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不好表现出来,只朝沈乾躬身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了。明日,千岁府的聘礼便会送上。” 这时就见一直未出声的定北王猛地将圣旨砸在地上怒道:“欺人太甚!” 敬宝见状顿时脸色一变,翘着兰花指尖声道:“王爷这是想违背圣旨吗!” 第49章 . 姻缘交错(四) 人逢喜事精神爽,都督…… “违背又如何!” 定北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本王戎马一生, 为国效忠!不求功名利禄,但求余生儿女平安!我宝儿只是柔弱女子,她如今还未及笄你们便想着算计她!可耻可恨!九千岁想要定北王府效力,只管冲本王来!不要动我女儿!” 定北王虽然已过知命之年不复年少英勇, 但气势犹在。此时目眦欲裂, 让敬宝也有些畏惧。 他咽了咽口水,尖声道:“王爷, 您同奴才说这些也没用啊, 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 “爹!” 沈乾见定北王一副要直接一掌拍死敬宝的模样, 连忙拉住他的手腕:“爹爹,你莫要动怒伤了身子。” 她柔声安抚道:“既然陛下已经下旨,咱们遵循便是。嫁给谁不是嫁, 更何况都督曾今几次救过女儿的性命, 若没有都督,女儿也不能回到爹娘身边侍奉啊,俗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今咱们也算是报恩了。” 定北王此时见她越是如此懂事, 心中就越是疼惜, 眼中一片哀戚, 悲叹道:“宝儿, 你不明白啊!” “爹爹, 我明白。既然这是陛下赐于我的婚事,就请爹爹让女儿做一次主。” 定北王听到这话,见她目光坚定不似以往柔弱无措, 摇着头老泪纵横,最终放下了手。 敬宝解了桎梏,正捂着脖子咳嗽, 就听到沈乾含笑的声音。 “宝公公,能否让我见都督一面。” …… 千岁府 今日阳光正暖,九千岁坐在院中,他身后两个小太监举着巨大的金团绣蟒大扇为他遮去刺眼的阳光,面前则摆放了一张镂空雕双鱼戏莲黄花梨木桌,上面散着累累奏章。 九千岁此时一只胳膊支在椅把上撑着脑袋,望向手中的信纸轻飘道:“办得如何了。” 一旁恭敬站着的如焯垂首回禀:“属下办事不力,让他跑了。” 听到这话,九千岁一挑眉梢,抬眸望向他:“哟,江南十二部锦衣卫抓不住他一个人?”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中的讥讽怕是早已吓得双膝跪地,但如焯却依旧平静道:“苏若兰武学造诣极高,且行事机警,寻常人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几次袭击之后他在江南便不见了踪迹,也再没回过慈济堂,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九千岁淡淡道:“咱家看你是不想下手。” 如焯微微一笑:“苏若兰总归不会再同公主见面了,若他身死,反而会引起都督与公主间隙。”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九千岁轻哼一声,虽然这般说着,但言语中却没有威胁之意,他将手中的信纸丢在桌上,心情瞧着倒是有些愉悦。 “罢了,饶他一命,将信送去吧。” “是。” 如焯将信封好收起,这时就见沈乾随敬宝走了进来。 沈乾一路上算是瞧见了九千岁平日里有奢靡享受。 如今这个时节,千岁府上的牡丹花却开得正浓。 院中的地板竟然皆是玉石雕刻,并从百里之外引温泉水凿暗渠入府汇聚于玉石之下。如此,不仅院中四季常春,百花斗艳,而且玉石板在严寒冬日便是赤脚走在其上都觉得温热如常。 她走进院中,就瞧见九千岁正坐在椅子上舒适的晒着太阳。 他整个人笼罩在冬日暖阳之中,脖间毛绒绒的褐色围领衬得人也添了丝柔和。 “人逢喜事精神爽,都督今日倒是惬意。” 分卷阅读114 九千岁见了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慵懒道:“郡主不也是,及笄在即,还有时间来咱家这散心。” “这不是先来府上认认路,免得成亲时走错了门。” 沈乾走上前,见没有椅子,便直接挨坐在桌子上。 九千岁抬了抬手指,如焯便朝沈乾抱拳行了一礼后离开,两个伺候的太监也收了大扇退下。 如此,院中便只留下沈乾和九千岁两人。 九千岁端起桌上的茶轻饮一口:“公主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都督何必明知故问呢。” 沈乾垂眸望向他:“听闻都督的聘礼都准备好了,明日便送到定北王府了。” 九千岁勾唇一笑,瞧着心情极好,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弯,笑容都不如往日阴测,在午后暖阳之下显得明媚又晃眼。 “看来公主今日是专程来谢咱家的。也对,毕竟若是没咱家,公主就得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当一辈子的老尼姑,连口肉都吃不上。” 沈乾瞧着他难得的眉梢间都带着得意,却只觉得眼角微抽。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秋鸣虽然瞧着官职低微,日后却是九千岁的心腹之一,在后期更是直接被提升为户部尚书。 裴秋鸣这人人如其名,不求声望只求名利,一门心思钻营官场运道。 如果说九千岁是心理变态,那裴秋鸣就是纯粹的视财如命,一门心思跟着九千岁大肆敛财。而且为人极其精明,成日除了搜刮民脂民膏就是琢磨九千岁的心思,很是会讨九千岁欢心。 这两人在朝堂上狼狈为奸,残害忠良,可以说是原著boss团最难搞的两个人。 这些日子帝都关于她的流言层出不求,裴秋鸣又在朝堂公然提出,要说九千岁没参与这事鬼都不信! “都督为了这桩婚事也算是费劲心思,永昌很是感动呢。” 沈乾淡淡道,“不过既然要成亲,不知都督打算送什么聘礼?” “那得看公主想要什么?” 九千岁弹了弹指甲,语气轻狂又从容:“这世上还没有咱家送不起的东西。” 沈乾听到这话微微扬起嘴角起身,却是侧坐在九千岁腿上,抱住他的脖子。 九千岁顺势搂住她的腰,就感到沈乾轻咬贴着他的耳朵,软糯道:“都督既然要娶我,也该知晓我想要的。寻常的金银珠宝永昌不缺,也瞧不上。” 九千岁闻着她身上的清香,轻佻道:“哦?那公主想要什么?” 沈乾的手缓缓下滑,略过九千岁的脖颈和锁骨,最终落在他的心口,声音轻柔。 “都督让永昌受过三次重伤。一次是在牧场春猎,一次是金陵街头,还有一次是火烧龙船。都督馈赠永昌不敢忘记,也让永昌永远将都督放在心上。既然如今都督要娶永昌,日后夫妻一体,永昌也想让都督记得永昌的,好~” …… 敬宝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看到有人拿箭指向九千岁的场面。 若是寻常,那执箭之人怕是早已死在锦衣卫手中,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可如今他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额头冒出细汗,便是有飞虫爬到脸上,他也一下不敢动弹,只担心惊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瞧着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永昌公主此刻拉起长弓,锋利尖锐的箭头带着杀气直指前方。 而九千岁气淡神闲的站在不远处,唇角微扬的望向面色冷漠的永昌公主。 这……这太魔幻了。 敬宝咽了咽口水,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闪,长箭霎时破风而出,直直插入九千岁的右胸膛。 那地方,正是当初沈乾被刺客刺伤之处。 “我的天爷啊,小姑奶奶您真射啊!” 敬宝没想到沈乾真有这胆子,见她又搭一弓,吓得连忙拦住她:“姑奶奶,不能射了啊!” 沈乾轻声道:“宝公公说笑了,这才一箭而已,当初我受了一箭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都督武功盖世,想来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敬宝见她又要拉弓,焦急的按住她的手:“公主啊!” “随她。” 九千岁倒似乎毫不在意,语气慵懒。他握住插在胸膛的长箭,缓缓将深入肩胛的长箭拔出丢在地上。 伤口处的鲜血很快将衣服浸染成暗红色,九千岁眼中却闪过嗜血般的兴奋。 他伸出舌尖一点点舔尽了手指上沾染的鲜血,望向面无表情的沈乾勾起嘴角。 这小丫头比他想象得还要有趣。 可惜了,箭法虽然不错,力道却差了点。 见他露出挑衅的笑容,沈乾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心中发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再次拉起长弓。 她眯起眼睛,瞧着九千岁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手指一放。 “嗖——!” 又一箭射去,直直插入九千岁的伤口之中,将原本就颇深的伤口直接射了个对穿。 分卷阅读115 鲜血流淌而出,九千岁虽然面色波澜不惊,但原本水润的双唇因为流血过多而苍白如纸,这却让他方才舔舐时唇上沾染的一丝殷红血迹显得更加妖艳。 他的嘴角缓缓裂开一道弧度,胸膛发出一阵闷笑,甚至轻笑出声,“小丫头,你小小年纪倒是心狠。” 沈乾又搭一弓指向他:“不及都督万分之一。” 见她还要再射,九千岁居然还纵容着,敬宝焦急得直接跪下喊道:“公主真的不能再射了啊。上次在江南都督被重木砸得内伤还未痊愈,再射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听到这话,沈乾拿着长箭的手微顿,抬眸望向不远处,面色苍白却依旧身姿挺立的那人。 他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见丝毫窘迫无措,胸前伤口渗出的殷殷血迹像是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危险而又迷人。 沈乾深吸一口气,最终拉紧长弓,最后一箭,破风而出。 第50章 . 及笄之日(一) 咱家的未婚妻,咱家想…… 敬宝眼睁睁瞧着那箭射出, 吓得瞪大了眼睛。 却见那箭擦着九千岁的右脸而过,直直射入身后的树干之中。 沈乾放下长弓,昂头望向他:“最后一件聘礼,我还没想好。” 望着阳光中的少女, 九千岁轻扬嘴角 , 伸手按住插在胸膛上的箭,猛地用力, 那箭“咔嚓”一声便成了两截。 箭羽在手指间轻旋, 九千岁瞧着箭上沾染的血迹, 声音悠扬:“公主箭法倒是不错。” 两箭射中同一道伤口,这箭法精准便是一般士兵也不可及,倒是块好材料。 “只可惜力道差了些, 同都督相比, 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献丑了。” 沈乾将长弓丢给一旁擦着冷汗的敬宝:“还不快去找御医来。” 敬宝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应下,抱着长弓匆匆离开。 院中只留下他们两人, 沈乾挺起胸膛负手走到九千岁面前, 瞥了眼他胸口的血迹, 歪头笑道:“都督神勇, 这两箭下去都不见痛意。” 九千岁瞧着她眉目间许久未见的狡黠, 一时之间觉得恍如昨日。 “消气了。” “谈不上。”沈乾挑眉道,“都督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聘礼。” 听到这话九千岁轻啧一声:“咱家还以为你当真有胆子杀了咱家。” “永昌不敢。若是都督出了事, 永昌怕是也活不过明日。” 莫说诸葛鸿巴不得九千岁出事之后将一干余孽斩草除根,第一个就得弄死她。 就算是小皇帝,锦衣卫, 还有背后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都只会推她出去当替死鬼。 她可没这么傻。 此番举动,一来是消心头恶气,一个心气高傲的人若是曾今被欺骗却装作若无其事反而有鬼。她看似大胆出格的举动反而能让九千岁对她放心。 二来也是试探,看看如今的九千岁对她的容忍到底有多少。 可当真看着他胸口的鲜血,沈乾恍惚觉得,他或许也对自己是存着心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现,沈乾心中微悸,连忙别过眼。 她不能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谅你也不敢。”九千岁语气轻飘,“整个大赵除了咱家,还有谁能护得了你。” 沈乾撇去心中的异样:“当然,永昌日后可是要和都督夫妻一心的。有都督在,谁敢动我。” 好歹算是扒上了这个靠山,沈乾想着,这一年的谋划也没算白费。 见他胸口的红意却愈加深,她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受了这么重的伤,眼前的人却依旧如平日一般身姿绰约,挺拔而立,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啧,这个人难道没有痛感吗? 她看着都嫌疼。 仿佛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下一刻沈乾就感到眼前一黑,抬头望去,就见九千岁的脸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负手而立,眉眼低垂,俯身望着沈乾,苍白的薄唇微扬,语气间轻柔又暧昧:“公主知道为什么咱家不疼吗?” 沈乾因他突然的贴近一怔,就感到鼻息间的温热。 正好这时,敬宝带着如焯急匆匆赶来。见来了人,她扭过头便要离开,却感到眼前一黑。 唇上温热,九千岁已经咬上她的软唇。 没有缠绵和暧昧,唇齿之间瞬间充斥了浓厚的血腥味,是他方才舔舐自己鲜血的味道。 沈乾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推开他,捂着破皮的嘴巴忍不住爆粗口:“靠!” 这人是属狗的吗? 九千岁伸出灵巧的舌尖勾人一般舔了舔嘴唇,听到她的粗鄙之语挑了挑眉尾:“没想到公主倒是挺馋咱家身子。” “……” 沈乾一时竟气笑了,一个太监她能馋他什么。 做人怎么没点自知之明呢。 “永昌只是在想 分卷阅读116 ,都督还真是不拘一格,光天化日也能偷香窃玉。” 九千岁抬脚朝屋里走去,声音轻佻拐着弯:“咱家的未婚妻,咱家想怎么亲就怎么亲,你管得着吗?” 沈乾:“……”合着被亲的人不是她一样。 原先低着头的敬宝见他们进了屋,也连忙跟进去。 九千岁受伤的事情不能让旁人知晓,况且千岁也不喜旁人近身,他便只叫了如焯前来。 等如焯将拔箭的工具摆好时,九千岁已经抓了一把瓜子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嗑着。 “咔嚓” 沈乾坐在一旁瞧着他一颗一颗乐此不疲的嗑瓜子,突然意识到好像每次见着九千岁时,他的桌上总摆着一堆瓜子,什么口味的都有,想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吃。 这样想着,她眼珠一转,就笑眯眯的伸手将九千岁面前的瓜子都拨到自己这边:“如今天气愈冷,都督您又受了伤,得注意身子。这些炒货本就干燥,还是少吃为好。” 如焯这时已经剪开了九千岁伤口处的衣服,听到这话也垂眼道:“葵瓜子性热,都督忌口。” 沈乾听到这话点头如捣米,见如焯已经拿了白布准备拔箭,笑得更是欢快:“都督若是嫌疼了,便瞧瞧我,我帮都督嗑。” 说罢捏起怀中的瓜子“咔嚓”“咔嚓”咳得很是欢快。 如焯用白布按住伤口旁 ,轻声道:“这是贯穿伤,拔出要比一般的伤口疼痛更甚,都督忍耐些。” 沈乾听到这话,“哎呦”一声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上眼中极其诚恳:“都督若是痛了千万别憋着,永昌会心疼的。这帕子都督咬着,以防咬着舌头。” 说罢还一边贱兮兮的嗑着瓜子,嘴角小梨涡若隐若现。 九千岁斜眼瞧她拿走了自己最喜欢的葵瓜子,还看好戏一般的揶揄自己,眯着眼冷笑一声:“咱家看来是太纵容公主了。” “都督这是什么话。”沈乾将瓜子皮吐出丢在桌上,“咱们日后夫妻一体,永昌自然是时时想着都督,一心为了都督好。这世上,永昌是最希望都督福寿安康的,都督难道感觉不到永昌的心意吗?” “公主的心意还是留着自己感受吧。看在咱们夫妻一体。”九千岁重复着她的话讥笑道,“咱家提醒公主一句,咱家这葵瓜子可是特意用十七种毒物泡制而成,毒蛇,毒蟾,毒蝎,蜈蚣,样样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若是寻常人吃了,不出十二个时辰,轻则浑身疱疹,重则全身溃烂。” 九千岁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瞥着沈乾僵硬的笑容淡淡道:“总归死不了,公主便受着吧。半月之后便会褪去,不耽误婚礼。” 沈乾咽了咽口水,将递到嘴边的瓜子唰得丢回桌上擦了擦手:“都督这口味,当真非同寻常。” 两人说话间,如焯已经将箭头取出,用撒上止血药的白布按在伤口上,细细裹上了绷带,又为他披上外套。 九千岁悠悠放下茶杯,将桌上剩下的瓜子一把抹到手中。 “咔嚓”,又嗑了起来。 沈乾瞧着他眼底的戏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靠,这老狐狸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各种谎话信手拈来! 处理好伤口之后,如焯便下去煎药。敬宝见这房中气氛诡异,便识相的朝沈乾笑道:“既然公主在这儿照顾千岁,那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一溜烟的离开,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一时之间,空气寂静。沈乾也是不知道关上门做什么,光天化日的又没作案工具。 九千岁倒是旁若无人的脱了靴子躺到小榻上,朝沈乾唤道:“咱家渴了。” 沈乾将水杯递给他轻笑道:“都督打算如何处置诸葛鸿?” 诸葛鸿企图谋逆已是昭然若揭的了,九千岁不可能坐以待毙,更不可能放过他。 原著里因为主要说的是诸葛鸿和苏媚儿你逃我追的狗血爱情故事,所以朝堂部分几乎一笔带过,对九千岁的筹谋更是着墨甚少。 但即便如此,诸葛鸿前期也一直被九千岁耍得团团转。 沈乾也的确好奇如九千岁这般智谋逆天的人物,究竟打算如何将诸葛鸿玩弄于股掌之间。 九千岁听到这话,挑着胸前垂下的一缕青丝老神在在,懒散道:“咱家打算将婚礼安排与诸葛鸿同日。” “?” 沈乾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算处置? 她倒也听说了诸葛鸿和安阳的婚事已定,就在腊月初八,倒是比原著中要早上了一个月。 接着,就听到九千岁传来恶劣又尖锐的笑声:“诸葛鸿这小娃娃最重权势脸面,婚礼当日连条狗都不去贺礼,那小子的脸色必定很是精彩。” 沈乾抽了抽嘴角,对于他羞辱人的恶趣味见惯不惯。 诸葛鸿这人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极其看重颜面和皇室子弟的尊严。让他和宦官同日成婚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羞辱了,更何况如今这满朝文武皆以九千岁为尊。千岁大婚,必定朝贺如涌,门庭若 分卷阅读117 市,谁又敢失了千岁的面子? 到时候淮南王府那边怕是无人问津,诸葛鸿的脸色可想而知。 还有安阳郡主,心心念念的大婚之日被人搅了局,她怕是也得记恨上自己,那点塑料姐妹情怕是装不下去了。 但这般看来,九千岁现在依旧没打算动淮南王府。 沈乾望着躺在小榻间慵懒的九千岁,心中有些困惑,他在等什么? 第51章 . 及笄之日(二) 夜袭 从千岁府出来, 沈乾就见一辆马车匆匆从小巷中驶出停在府前。 车帘撩起,露出定北王的脸来。 “爹爹,你怎么来了?” 定北王见沈乾去了良久还未回来,到底放心不下前来, 如今见她安好这才松了口气:“咱们回家。”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 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定北王踌躇半晌,最终还是问道:“宝儿, 你今日同千岁都说了什么?” 沈乾望着一脸愁容的定北王, 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心中叹口气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担忧。 她扬起笑脸娇声道:“爹爹莫要担心,千岁对女儿很好,女儿也愿意嫁他。” 定北王听到这话, 心中认定她是为了保住王府平安才甘愿牺牲, 顿觉自己一生戎马,老来却连女儿都保不住,眼中忍不住泛起泪花。 “宝儿你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受这委屈的!” 他五指攥紧, 双眼阴翳, 自己一生所求无非家人安康, 可小皇帝实在欺人太甚!倘若连女儿都守不住, 他算什么父亲! 沈乾见他眼中的决然和狠戾, 眼中一柔,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轻声道:“爹爹,女儿并不委屈啊。” 她眼睛弯弯接着道:“以往旁人都说九千岁心狠手辣, 冷酷无情。可是女儿与都督几番相处却觉得他很是率真可爱。” 率真可爱…… 这四个字到底有哪个字跟那剥皮为乐的阉人有关系? 此话一出定北王眼中的狠戾顿时变成惊异错愕,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宝贝闺女, 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沈乾自己也被恶心的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笑容满面接着道。 “爹爹你有所不知,其实都督不止救过我两次。” 她压低声音,“女儿那时之所以会在火场失踪,就是因为无意中知晓淮南王世子和怜妃的私情,淮南王世子想要杀人灭口。当初在金陵女儿和娘亲乘坐马车失控,便是淮南王世子所为。那淮南王世子心狠手辣,见一计不成,又将女儿绑至船底,企图放火将女儿和怜妃一同烧死,毁尸灭迹,女儿脸上这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若不是都督识破奸计派人救了女儿,女儿便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说到这,沈乾面容哀戚滴下两滴眼泪,梨花带雨很是让人怜惜,心里却痛骂。 这死太监真是害得她好惨,统该再多射他几箭。 “阿嚏——” 屋里,九千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敬宝见状连忙关上窗户。 九千岁倒是有些感慨,平日里身强体壮的便是大冬日里也不觉得冷,如今病怏怏躺在床上,倒是经不起风吹了。 他拿出镜子瞧了瞧眼角,也没瞧见细纹,欣赏了会若凝脂般细腻玉泽的皮肤才满意的收了镜子。 但还是叹了口气:“小敬子,你说咱家是不是老了?” 听到这略带哀怨的语气,敬宝端药的手一抖,差点没把药泼出去。 “都督未及而立之年,年尾方到二十八岁生辰,如何说得到老字?这可让那些大臣们羡慕红了眼。” 二十四岁开始掌权,二十八岁已经权倾朝野。 历朝历代也从未出过这等权臣,朝中大臣谁人不艳羡。只能暗酸九千岁是个太监,便是一手遮天顶多十几年光景,到底是断子绝孙,遭后世唾弃。 九千岁指尖挑着发梢淡淡道:“这么算来,咱家比永昌倒是整整大了一轮,旁人怕是得说咱家老牛吃嫩草不知羞喽。” 敬宝弯腰笑道:“都督同公主同一属相,又是同月的生辰,这是天赐的缘分,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呢!再说了,便是放眼天下,有谁比得上都督姿容气度风华绝代。” 听到这话,九千岁心下满意许多,接过药饮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明儿记得把聘礼送去,咱家新娘子的及笄礼,自然得有些惊喜。” ……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情!” 定北王听完沈乾这番话更是震惊,他原本只猜想那场大火是九千岁为了清洗朝堂所为,没想到却还有这层缘故。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宝贝女儿居然几次三番被人迫害他却毫不知情! 定北王心中气闷,恨不得将诸葛鸿杀之而后快。 沈乾点点头,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九千岁的那部分。 “爹爹,当初释空 分卷阅读118 大师其实还说了女儿在及笄之前会有一死劫,若是度过此劫便能一生平安顺遂。当初女儿以为这死劫是自己体弱多病,怕爹娘担心所以一直没同爹爹说起。但如今看来,却是那淮南王世子一心想要女儿性命。” 见定北王面色阴沉,沈乾接着柔声道:“女儿一直羡慕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可也见多了三妻四妾,薄情寡意之辈。那淮南王世子表面上对安阳郡主宠爱有加,非卿不娶,却背地和怜妃私通,府上也养着七八个小妾。 比起这种人,女儿更愿意嫁与都督。虽然不知旁人为何觉着都督残酷无情,但都督对女儿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冷漠,就凭他一直在江南寻找女儿,当初为了救女儿甚至受了内伤的这份情谊,女儿也是愿意嫁给他的。所以爹爹,女儿当真没有半分不愿意,女儿觉着,都督会待女儿好的。” 沈乾听着自己口中的九千岁,愣是将一个变态疯批变成了一个外表冷酷寡情,实则纯情专一的人设。故事渲染得可谓淋漓尽致,她自个听着都觉得怪感人的。 定北王却绝不相信九千岁会是这种纯情狼狗人设,他在朝几十年,看着九千岁血雨腥风里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走上权势顶峰,如何能相信沈乾的故事。 但见女儿眼中的期冀,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九千岁要娶宝儿,想来最深不过是看上了他们定北王府的威望和在边关的兵力。 只要宝儿平日里克己守礼,定北王府依附于九千岁,想来他也不会轻易动宝儿。 如今整个朝堂都已经是九千岁的囊中之物,自己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又坚持什么呢?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 想到这,定北王叹了口气,最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乾的手。 见他同意,沈乾舒展笑颜,轻靠着他的胳膊:“谢谢爹爹。” 此番联姻,就意味着定北王府投诚宦官集团。她将诸葛鸿对她的残害通盘告与定北王,只要她在九千岁的庇护下安然无恙,诸葛鸿便再没可能与定北王府和西北边军结盟。 这也算是她在九千岁那的一道筹码。 …… 回到王府之后,沈乾又同定北王妃好一顿撒娇,王妃当初见九千岁千钧一发之际能舍身救沈乾于危险,就对九千岁没有那般排斥。 如今听完沈乾的故事后倒是有些惊讶九千岁对自己女儿的心思,但她还是无法接受女儿嫁给一个太监。 “娘,如今圣旨已下,总不能抗旨啊。若是因为我连累爹娘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再说了,比起削发为尼在深山老林里度过余生,不得与爹娘相见,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见她心意已决,仿佛非九千岁不嫁,又见定北王也默认了,王妃最终哭着点头:“只是可怜我宝儿了。” 哄好了定北王妃,沈乾这才长舒了口气。 明日便是及笄礼,今晚上还要守夜祈福,她回房小憩了会后就已近傍晚。 起床同定北王和王妃两人用了晚膳后,沈乾便沐浴更衣,到祠堂祈福。 按照习俗,祠堂只有及笄者一人在內。 待第二日寅时才会将人迎出,沐浴更衣等待受簪礼。 沈乾听到这话心里也有些打鼓,一人在內是刺杀的最好时机,原著中长平郡主便是因此而死。 她没有将可能有行刺的事情告诉定北王,毕竟长平郡主不可能提前知晓行刺一事。 但她表示了害怕诸葛鸿会借无人之时对她不利。 定北王虽然不认为以淮南王谨慎的性子会任由世子粗暴行刺,但还是派驻了侍卫驻守在门外。 可即便如此,沈乾还是心存担心。 似乎感受到她的犹豫,如煙扶着她的手暗地捏了捏低声道:“请公主放心。” 沈乾眼中一动,见如煙面色平静,心下倒也安了几分。 比起说相信如煙,不如说她更相信九千岁的筹谋和锦衣卫的情报。 抬脚踏入祠堂,身后便传来吱嘎的关门声,将清白的月光隔绝在屋外。 这祠堂并不大,里面摆放着一尊一尺高的金身漆白观音像。 沈乾审视一番后,搂起袖子,拿着蜡烛环绕祠堂一圈,将有些熄灭的蜡烛重新点亮。 这时,就听到屋顶传来细碎的声响。 这脚步声极其轻细,想来来者是个高手。 若不是沈乾这副身子本就听觉敏感些,再加上她看似放松,时则调动五感浑身警惕,她也听不到这声音。 拿着蜡烛的手一顿,随即她便放下蜡烛,拿起一旁的剪刀若无其事的剪灯芯,只垂在睫毛阴影下的眼神沉冷,暗自攥紧剪刀的刀把。 然而过了一会儿,屋顶又传出一道轻碎的脚步声,随后,两道脚步声渐渐杂乱急促,接着便是重物滚动的声响。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屋外传来如煙平淡的声音:“守夜疲惫,后厨已经在准备公主喜爱的玉粉珍珠莲子粥为公主暖身。” 沈乾缓缓勾起嘴角,将最后一根蜡烛的灯 分卷阅读119 芯剪断:“知道了。” 第52章 . 及笄之礼(三) 及笄 清晨, 旭日伴着清凉的晨风破开云彩照射在门窗之上,透过纱布洒在房间之中。 房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清秀娟丽的容颜。 沈乾抬脚走出房间,抬眼透过屋檐望向碧蓝的天空, 嘴角绽放开一朵小梨涡。 “今日天气真好。” 啁啾的鸟鸣声伴着破晓而来, 空气中是清新的花香。 昨夜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院中的侍卫已经撤走, 地上的血水也早已被尽数冲净。 命运的禁锢已经被打破, 从今天开始, 她拥有了新的人生。 如意为她披上斗篷:“公主辛苦了,待会用完早膳,沐浴更衣后可以小憩会。等巳时宾客们到了, 便可行簪礼。” 沈乾点点头, 已近初冬清晨寒凉,她拢了拢衣领,瞧着在安静站在一旁的如煙道:“昨晚休息了吗?” 如煙微怔,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 只垂首恭敬道:“多谢公主顾念, 奴婢无碍。” 三人一边走着, 沈乾看了眼她眼下隐隐可见的青黛, 轻声道:“熬夜伤身, 去睡会吧,今日无需你服侍。” 昨夜的刺客未归,想来诸葛鸿也已经明白定北王府生了警惕之心, 他不会再蠢到白日动手。 “是。” 沈乾回了院中沐浴更衣后见时辰还早,便躺在床上小憩。 许是一直压在心头的心结已了,加上昨日一夜未眠, 她也疲惫得很,沾上枕头很快便进入梦乡,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感到鼻尖微痒,迷迷糊糊的伸手挠了挠,却听到一阵轻声忍笑。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一张大脸。 沈乾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一掌捂住那脸向上推去,就听到“哎呦”一声。 迟柔撞到了床架上,她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沈乾被她这一闹算是彻底清醒了,伸了个懒腰哈欠道:“谁让你跟个登徒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轻薄我呢。” “我哪敢啊!” 迟柔一屁股坐在床边晃着双腿,“你现在可是九千岁的未婚妻,这天下人都知道了,轻薄你那不是找死吗?” 说到这她顿了顿,“不过说真的,你当真要嫁给九千岁?” 沈乾斜眼看她:“怎么着要套我话吗?” 迟柔见她一副“你丫就是个叛徒”的表情,急忙一拍大腿辩解:“人家当真是关心你!” 她低下声接着道:“这属下和妻子又不是一个道理。那九千岁毕竟是个太监,你若是嫁过去,这一辈子的幸福可就毁了。” 沈乾穿着衣服淡淡道:“倘若当初你家阿无当真成了太监,你还会喜欢他吗?” 迟柔听着她的话一愣,她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和阿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想,阿无若真的因为自己成了太监,那自己也是愿意同他在一处的,谁让自己喜欢阿无呢? 可九千岁和沈乾又不像她和阿无一般…… 迟柔想到这里,忽然脑袋一通,震惊的望向沈乾:“你,你喜欢上九千岁了?” 沈乾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裳,见她声音都惊讶的劈了叉,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很奇怪吗?” 见她承认,迟柔“腾”得起身摸着脑袋转了好几圈,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你,你居然喜欢上了九千岁?” 沈乾已经穿好鞋子下了床平静道:“都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都督到底救过我几次,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可他是……” “不就是少了二两肉吗?” 沈乾起身走到梳妆台缓缓坐下,拿起柳笔细细描着眉毛:“论相貌,论地位,权势,武功,才智,这世上的男子有谁比得过他?” 她取出胭脂点在唇上晕开,垂眼瞧到手指上沾染的大红胭脂,宛若昨日如同彼岸花一般绽放在胸口的鲜血一般,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胜负未定呢。 情之一字,世上无解。劝不得,瞒不了。 谁先动心,谁就满盘皆输。 …… 定北王府今日早早的门上便挂好了大红灯笼和彩绸。 巳时未到,平日里空无一人的静谧小巷,如今却已经热闹非凡。 客人们带着贺礼鱼贯而入,各家马车已经排到了巷外,有些等得不耐烦的夫人小姐撩起窗帘望去,却见身后的马车更是多得一望无边。 巷外街道摊子上吃早点的客人伸着脑袋瞧了半晌,忍不住感叹。 “乖乖,这定北王府今日好生热闹啊。” “你还不知道啊,定北王府的嫡女今日及笄!” 那卖早点的小商贩一边活着面一边八卦道,“就是前些日子封了永昌公主的那位。这公主也算是稀罕,大火江水里走一遭阎王爷都没收还因祸得福成了 分卷阅读120 公主,可谁又想到居然被赐婚给了千岁爷。哎,真是世事无常啊。” 那客人见他一脸的惋惜,也觉得好笑:“人家千金公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里轮得到咱们可惜?你呀有那操心的功夫还不如想想自己今儿能卖多少包子吧!” 小贩听到这话也是一笑:“咱们这老百姓不就是有一天过一天吗,日子看得到头。倒是那些世家贵人们,昨日还是锦衣玉食,谁能想到去趟江南,多少人全家都葬身鱼腹喽。” 他摇了摇头,将包子蒸在锅上:“凡人也有凡人的好,这贵人呐也有贵人的糟心!” …… 巳时三刻,等待的众人皆已入了座。 定北王和王妃招呼着宾客,瞧着这满屋的喜气,原本郁结的心情也稍微明朗些。 虽然原先他们也发了不少请帖,但并未邀请这么多人。只是昨日一道圣旨,定北王府和千岁府联了姻,许多未受邀请的官员世家们也纷纷挟着妻儿前来祝贺,大清早眼巴巴的便在府外等候着,总不能不让人家进门,这许多桌椅还是临时添置的。 待吉时一到,院中的乐师们便弹奏起及笄曲,大堂一旁的珠帘被撩开,便见沈乾在如煙如意的伴随下从偏房缓缓走出。 她今日穿着海棠红绣金孔雀衔珠礼袍,一双秋波眉比起往日的乖巧衬得人更显娇俏。 沈乾虽然在里屋就听迟柔说了外面很是热闹,但出来还是被稍稍吓着了,这乌泱泱满屋的陌生面孔都皮笑肉不笑的瞧向自己,眼中带着各色的算计精光,她心里也觉得有些毛毛的恶寒。 依着礼仪嬷嬷平日里教导的动作,沈乾走到大堂中间稳落的跪下朝定北王和王妃拜了一礼。 今日为她簪发的主宾是忠义王妃,定北王妃的手帕之交。 她含笑着说了祝词,用雕花礼梳为沈乾梳了三下头后从一旁的盘子里取出发簪正要给她簪上,却听到堂外此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且慢——” 众人皆是一愣,转头望去,就见敬宝一手端着一个精致的漆木盒,一手挥着拂尘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串扛着花绸礼箱的侍卫。 定北王见状连忙迎上去:“敬宝公公这是……” 敬宝翘着兰花指满面笑意熟络道:“今日公主及笄大喜,都督就想着给公主再添一喜!总共一万二千零七十件件聘礼,再加上这只大雁。” 他身后的侍卫手中正抱着绑上红绸绣花的两只大雁,身上瞧着却没有丝毫箭伤。 是一对活雁呐! 总共便是一万二千零八十件,正好是沈乾及笄这日的数字。 定北王和王妃见到这仗势心中也算是稍微有了些安慰。这般厚重的礼物,看得出九千岁对宝儿的确是有些看重的。 身后前来贺喜的官员见了也抱拳恭维道:“都督一片赤诚,公主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呐!” 定北王摸了摸胡须,也笑着朝敬宝道:“都督有心了,敬宝公公也留下喝杯酒吧。” “司礼监还有事,奴才就不多坐了。不过奴才这次前来还受了都督另外的吩咐。” 敬宝将手中的盒子打开,笑道:“都督说了,‘既然是咱家的新娘子,那这及笄发簪自然不能受之于人’,这不特意让奴才给公主送来了吗。” 沈乾走上前,瞧向那盒中的发簪,是一只金丝朝阳双凤翠羽垂珠簪,阳光之下这发簪流光溢彩,栩栩如生,更惊奇的是,随着晃动,那凤凰双翼微微颤动,灵动如生。 这发簪心思做工之精湛世间罕见,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沈乾微微一笑:“多谢都督。” 敬宝笑眯眯的朝她恭敬道:“公主喜欢就好。” 待这小插曲后,主宾便用这金丝朝阳双凤翠羽垂珠簪为沈乾盘上长发。 礼成。 定北王妃扶着她起来,瞧着她庄重而美艳的一身装扮,欣慰的点点头,感慨道:“我的宝儿长大了。” 沈乾温顺的任由她摸着头,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等嫁到了千岁府后,主线剧情就要正式开启。 苏媚儿和诸葛鸿的接连重生,长平郡主已经被改变的命运,还有她隐隐察觉到的九千岁身上背负的秘密,都将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如同长梭织锦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第53章 . 生辰快乐(一) 岁月催人老啊 “人怎么还没回来!” 淮南王府, 诸葛鸿眉头紧皱,昨夜派去的杀手是淮南王府圈养的死士,武功超群从无失手。可这一夜过去了居然还没回来,他心中隐隐不安。 这时, 鎏金匆匆赶来, 抱拳道:“世子,属下刚刚得到消息, 永昌公主及笄礼成。” “什么?!” 诸葛鸿不可置信, 随即眼中阴沉如夜潭, 眉头已经凝成“川”字。 “定北王府不可能有能阻止阿七的高手,难道……”他眼中一凛,胸口起 分卷阅读121 伏略大, 心下已经笃定, “是九千岁?” 是了,九千岁何等人物,他当初居然能留在江南亲自将永昌带回来,又在朝堂之上公然维护永昌并与定北王府联姻。 看来这阉人当真是和定北王府联手了, 那西北防军不也成了宦官助力。 可恶! 原本以为运筹帷幄, 没想到这局却满盘皆输。 诸葛鸿猛地挥袖将桌面的热茶扫下, 碎片砸了满地。 “世子, 若是等到永昌公主嫁入千岁府, 咱们便没机会了,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去……” “还去什么!你以为阿七还能活着吗!” 诸葛鸿冷笑一声,“一次不成, 那永昌居然还毫发无损,你还看不出来九千岁早就在她身边布置了暗卫保护吗!如今已经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倘若永昌当真出了事情那就是在打九千岁的脸,你觉得他会坐以待毙?” 诸葛鸿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原本他瞧不上眼的长平郡主居然如此棘手! “永昌暂时是动不得了。”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缓缓道,“找个机会将人安插到她身边暗中观察。” “是。” 鎏金垂首退下,诸葛鸿则靠坐在长椅上捏着眉心有些无力。 自他记事以来,九千岁就一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挡在他的面前,每每见到他时的压迫之感都让自己心生畏寒。 他的手腕,魄力,才情,即便是厌恶宦官至极的父亲都忍不住赞叹。 诸葛鸿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九千岁时是去宫中给太妃请安,那时的九千岁还只是司礼监的一个小太监,他陪在当时还是太子,蹒跚学步的小皇帝身边。 面如牡丹,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之间让自己晃了神,还以为是见到了天人。 没想到却是个地狱血海而来的刽子手。 “世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抬眼望去,就见苏媚儿穿了梧枝绿兼杏黄银丝绣兔抱月长裙,正提着食盒走进屋里。这身穿着打扮在万物枯萎的寒凉初冬里增添了一丝跳跃娇俏的活泼。 诸葛鸿望着她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添了一丝温情:“你怎么来了。” “妾身这不是担心世子公事繁忙又忘了用膳吗?” 苏媚儿将食盒放下,瞧着他眉目兼的疲惫柔声道,“世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世子若是心烦了,可以说与媚儿听,媚儿定会为世子分忧。” 诸葛鸿却没有提及方才所议之事,只是笑着将她拉在怀里:“没什么,不还是那些琐事。” 他摸着苏媚儿的手,眉头略皱:“怎么这么凉,冬日严寒,记得多穿些衣裳。前些日子给你送去的金丝绣红袄呢?” 听着他的关怀,苏媚儿眼神微转,齿贝咬着下唇娇笑着就将手塞进了他的衣领里。 诸葛鸿被冻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却是按着她的手捂在心窝有些好笑:“你倒是会偷袭我了。” 苏媚儿眨了眨眼睛抿唇一笑:“谁让世子没留意的。” 诸葛鸿瞧着她眼中的娇媚心头微动,抱着她柔声道:“等过些日子安阳入府后,我便有一段时间没办法陪你了。安阳从小娇纵惯了,脾气急躁。但她毕竟会是主母,你日后凡事多让着她一些。” 苏媚儿听他提到安阳,身子一僵,随即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掩去心酸和不舍,点了点头轻声应下。 “媚儿自然不会同主母争执,也不会让世子为难。” 诸葛鸿听到她的回答心生满意,抚摸着她绸缎般的青丝俯下身子:“乖。” …… 沈乾这段日子过得倒是舒坦,过些日子便要嫁人了,她成日在家里学习成亲礼仪。 原本新娘子还有服侍夫君的成人礼节需要教习嬷嬷教导,包括赠送春宫图观摩,不过鉴于她未来老公的特殊性,教习嬷嬷也就省了这步。 啧,沈乾心里略感可惜。 平日里她足不出户,倒也多了不少时间继续强身健体。虽然目前看似死劫已过,但未来如何谁人也无法预测,她的身体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相较寻常人还是比较羸弱。 这些日子她的绣工也好了不少,教习嬷嬷说是未来夫君的贴身里衣,理应由妻子准备,所以成日从早到晚的跟在她后面监督着她绣花,弄得沈乾也唉声叹气。 好在这些日子快到新春了,各地的皇室也都回宫来朝见,贵妇们的相见自然少不得设宴摆席,赏花游湖,自然也邀请了定北王妃和沈乾。 沈乾借着这机会可算是摆脱了教习嬷嬷的“追杀”,到宫里喘了口气。 宴会之上说了些什么她倒也没多在乎,也瞧见众贵妇皇嫂虽然面上对她恭维敬畏,瞧着她的眼神却或是充满了怜悯,或是讥笑鄙夷。 不过她也懒得同她们计较,既然嫁给九千岁,这些都是必将面对的家常便饭。再说了,瞧几眼也挖不掉她一块肉,何必让自己心里添堵呢。 分卷阅读122 倒是正要离开皇宫时看到了敬宝缓缓迎来。 沈乾笑道:“宝公公,好巧啊。” 敬宝笑眯眯的弯腰行了一礼:“不巧,奴才今日是专程来给公主请安的。” “给我请安?”沈乾倒是没想到,轻挑眉稍,“宝公公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敬宝笑着道:“奴才自然没什么,只是都督这些日子总是恹恹的,吃食都比以前少些。原先都督的生辰快到了应是件好事,可自上次公主您离开后都督却总是叹气,感慨岁月催人老。奴才便想着,往年都督不喜旁人入府生辰都冷清得很,如今公主也即将同都督成婚,自然不是旁人。奴才便想着,公主能来府中添些热闹。” 第54章 . 生辰快乐(二) 沈乾瞧着他活受罪也要…… 沈乾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想要让我给都督过寿?” 敬宝连连点头笑道:“是啊, 都督想来也是惦记着公主的寿礼的。” 沈乾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按照规矩,成婚之前禁止新人相见。” “这凡事总有例外不是。”敬宝笑道,“再说公主和都督也并非从未相见,有些规矩不守也无妨。” 沈乾斟酌片刻也并未立刻答应, 只道:“容我考虑考虑。” 敬宝听她这般说以为她还是担心坏了规矩, 便也不强求。本身这事也不是都督吩咐的,只是他想着都督近日心情不佳, 想来想去, 也只有永昌公主能安抚着他些。 平日里都督虽然对永昌公主说话也刻薄, 但待公主也的确与常人不同,上心得很,于是他就自作主张的来寻沈乾。 “那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沈乾微微颔首, 瞧着敬宝离开的背影也思忖着。 她不太想同九千岁这段时间相见, 一方面马上成亲了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另一方面九千岁的伤到底是她射的,凭着他那作天作地的劲,指不定怎么使唤自己伺候呢。 不过…… 沈乾瞥向一旁安静站在的如煙道:“如煙, 你是何时跟着都督的?” 如煙恭敬回道:“回禀公主, 奴婢自十岁起跟随都督至今。” “十岁, 那正巧是从都督入宫那年啊。” 沈乾听到这话眼前闪过一丝暗光, 边走边缓缓道, “那你定是对都督了解的,同我说说这些年都督的事情喜好吧,我正琢磨着给都督准备什么礼物, 都督才会满意呢。” “是。” …… 清晨,钟鸣寺的晨钟还未响起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九千岁一身玄底红纹长袍,踱步走进院子里便看到盘腿坐在院中摆放好的蒲垫上, 正在打坐的老和尚。 那和尚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木桌,上面的茶水已经烧开正冒着沸腾的热气,在这皑皑冬日里增添了一丝暖意。 如今天空正下着小雪,簌簌雪花飘落在释空大师的肩头,将红黄相间的袈裟都掩盖几分,想来他已经在这院中静坐良久。他却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凉意,任凭雪花落入脖颈之中融化为水滑入衣间,只闭着眼睛打坐,如同老翁入定。 九千岁撑着伞走到他面前,一挥衣袖扫去身前蒲垫上的轻雪,曲着一膝肆意而坐。 他将手中的伞放在桌上,那伞却直直立着,将九千岁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风雪不及。仔细瞧去,便可发现那伞柄已深深嵌入桌面,如同与这桌子合二为一,紧密相合,可见执伞之人的内力深厚非常人能及。 “大师好雅致,风雪之中也能静坐如常。” 九千岁取下小炉上的茶壶往杯中倒了一杯茶,放到鼻尖闻了闻,旋即将那杯中水往雪地里一泼,万般嫌弃 :“朝廷每年拨给寺里的银两还不够你们买壶好茶吗?这待客之道咱家倒是不敢恭维。” 释空缓缓睁开轻阖的双眼:“阿弥陀佛,诸色众相,诸色皆空,何必介怀。” “大师成日同人打佛语,可这普天之下哪来那么多佛子。来这寺庙祈福的,又有哪个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真心向佛的呢?咱家劝大师还是多说说人话,免得成日在这小破屋里呆着倒给自己待出病来了。” 九千岁毫不留情的挖苦一通,旋即勾起嘴角:“咱家今日是来同大师报喜的。不过大师向来通天晓地,想来也知晓金陵河上盛宴一场。可惜了,若是大师愿意,咱家真想大师能亲眼瞧瞧那盛况。啧啧啧,咱家倒是许多年没见过了。” 释空这次倒是静默片刻,才叹了口气:“何必如此。苦非苦,乐非乐,一念执着,入阿鼻地狱,一念放下,自入浮屠。” 九千岁到也懒得同他打佛语,伸手拿起桌上的伞起身道:“行了,咱家今日没心情同你在这打佛语,咱家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会让人给大师送些喜糖来,哦对了。” 他微垂眼帘,撑着伞居高临下的望向释空,“咱家的新娘子就是当初大师批过命的小丫头,不知道大师是否算出了今日呢。” 分卷阅读123 然而说完这话,他却也并不等待回答便转身离开。 茫茫白雪中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话语。 “咱家的人,往后的气运是咱家给的,不是老天给的。” 释空望着那雪地上已经结成薄冰的茶水,最终摇了摇头,再次轻阖双眼打坐入定。 世人皆有念,世人皆有怨。 爱恨嗔痴,无边苦海。 …… 待九千岁回到府上已近傍晚。 风雪已静,天边的晚霞烈焰如火,紫红色的落日将积云映照如瑰色。 他看着霞光之下雄浑有力的千岁府三个字,眼中却尽是轻蔑厌恶。 抬脚刚走进府中,就见敬宝喜气洋洋的走上前来躬身道:“都督回来了,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九千岁难得的微怔片刻:“她来做甚?” 敬宝笑道:“公主知晓今日是都督的生辰,便想着来给都督祝寿。只是正巧都督您今早离开后才来,公主便在府上一直等到了现在。” 九千岁听到这话,摩挲着玉扳指:“敬宝,你近来胆子倒是大了。” 敬宝哂笑:“奴才也只是想让千岁高兴高兴。若是千岁不想见着公主,奴才这就让公主先回去。” 九千岁瞥了他一眼,旋即轻哼一声抬脚朝后院走去。 敬宝见他离开,低头抿着嘴轻笑,连忙去准备晚膳。 九千岁倒是当真没想到沈乾会来给他过寿,算起来他已经许多年没过过生辰。 毕竟他不想在生辰之日也瞧见那些个丑态百出谄媚殷勤的官爵们,令人作呕。 但如今想到院中有人在等着他归来,心里倒是略微有了些期待,嘴角几不可见的略微勾起,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他想象中,沈乾许是正躺在小榻上睡着了,纤长的睫毛扑扇一般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亦或是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等他回来。晚霞照在沈乾的身上,将她素雅的衣裳染上瑰丽的紫红色,头上的金丝双凤垂珠簪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然而还未到院中,就看到院墙里飘出的青烟,伴随而来的还有悠扬的曲调和少女娇俏的笑声,以及……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他脚下一顿,再次抬脚走进院里,就瞧见院中正支着个棚子。棚里的石桌上摆着精致的暖锅,架子上还放上了各色的肉片菜肴瓜果。 府中养着的绝美舞姬们正身着华服,口中衔着梅花轻旋脚步,长裙在雪地中仿佛盛开的雪莲。而一旁的乐师正戴着副黑色的眼镜二胡拉得欢快到飞起。 院子里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 九千岁 :“……” 如此诡异的组合已经羞辱到他的审美,一瞧便是正坐在石凳上边吃涮肉片边鼓掌叫好的沈乾想出来的。 见到九千岁,舞姬们和乐师顿时都停了动作,连忙跪下向他请安。 九千岁抬了抬手,众人便垂首退下,只留下被辣得吸气喝茶的沈乾。 九千岁走上前撩起衣摆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扫了眼那暖锅之中,一白一红,辣椒油飘得半锅都是,里面下了各色的肉片蔬菜,辣香扑鼻而来很是勾人。 “公主倒是潇洒得很。” 沈乾吹凉茶水一饮而下:“我在这儿等了都督一日,饿得肚子都快瘪了,总得吃些东西。” 九千岁瞥了她一眼:“你使唤咱家府上的人倒是顺手。” “好歹是未来的当家主母,提前来视察下府中的人事,不过分吧。” 沈乾又挑了片羊肉放进锅里,“倒是都督这一身的酒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哪个销魂窟买醉了。” 九千岁悠悠道:“销魂窟算不上,人皮洞倒是不少。时辰还早,公主若是有兴趣,不妨陪咱家去瞧瞧。” 沈乾听到这话被呛得咳了咳:“改日改日。” 她一想到当初那被剥了人皮血肉模糊的刺客,就恶心的瞧着眼前的羊肉都有些吃不下了,放下肉片又舀了个虾丸放在锅里。 九千岁见她一边辣得吸气一边还一个劲的涮菜,略带嫌弃:“一个暖锅,你倒像没吃过一般。定北王府的伙食当真差到这般地步,咱家给的聘礼也能卖出去换几个钱。” 沈乾听着他的奚落不甘示弱的翻了个白眼:“都督当这是寻常暖锅呢。这里面的底料和蘸料可是我特意调出来的,在旁处哪儿都吃不到。” 她将煮熟的虾丸捡出来放在小碟里,“你若是不信就尝尝看,香辣麻甜酸俱全,保准你之前没吃过。” 说罢又取了个小碟子,将一旁架子上放着的调料一个个倒入碟子中搅和好了递给他。 古代的暖锅虽然瞧着和现代相似,但平日里的用料到底不一样,许多调料都缺失,到底少了那欲罢不能的味道。 这锅底和蘸料可是她平日在府上没事,琢磨了许久,试了上百次才折腾出跟现代差不多的味道,光是卤料都放了三十多种。 做出来这暖锅定北王和王妃 分卷阅读124 都赞不绝口。 九千岁听她这么夸赞,又瞧了瞧她小碟里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闻着倒是挺香,便也索性撩起袖子,翘着兰花指拿筷子挑了一片羊肉放进锅里涮了涮,放到碟中沾上蘸料送入口中。 沈乾睁着杏眼期待道:“如何?” 就见九千岁慢条斯文的细细嚼着将肉片咽下,旋即……拿起茶杯倒了杯水。 辣! 他几不可见的微微咧嘴吸了口凉气,鼻尖都带了些红意,面上却一如既往的矜贵:“不错。” 沈乾瞧着他活受罪也要装逼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要是觉得辣,先放到清锅里涮一下。” 九千岁觉得这一片肉下去他胃里都火辣辣的,鼻子里都能喷火。但见沈乾满面揶揄的笑意,他觉着自己被嘲笑了。 他微微昂起下巴,又拿筷子捏了片羊肉放入辣锅里涮后直接送入口中。 沈乾瞧着那挂满碎辣椒的羊肉都觉得胃里一抽,果不其然就见九千岁面色一僵,旋即面无表情的将辣椒嚼碎咽下。 沈乾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她可是用了一整碗的小米辣和花椒爆香。 眼瞧着九千岁眼眶里都比往日水润,鼻尖的红意更甚,面上却依旧一片平静,只纯金的护甲已经被“啪”的掰断。 沈乾心下暗笑,面上却还是睁着大眼睛一片崇拜:“都督真是厉害,其实这肉片若是就着辣汤一起喝更是香辣可口,都督要不要尝尝。” 九千岁额间的青筋已经略微突起,听到这话眼中一片红意,看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阴翳狰狞。 沈乾见快玩脱了,连忙飞身抄起碗抓起棚上的一把雪丢进去递给九千岁:“辣椒虽好,吃多了到底伤身,还会长痘,还望都督爱惜这绝世容貌,请用。” 那雪很快便在热气之下化为了雪水,九千岁此时胃里喉咙如同冒火一般,也顾不得精致干净,接过雪水一饮而尽。 冰凉刺骨的雪水入了口中,顺着食道流入胃里,他才觉得缓过神来。 抬眼望去,就见沈乾正憋着笑,他眯起双眼:“再笑就把这汤底喝了。” 沈乾吐了吐舌头:“都督若是嫌辣,同我说不就好了。都督自个非要面子,却要我受罚,哪有这种道理。” 九千岁嗤笑一声:“你跟咱家讲道理?” 沈乾将剩下的蔬菜肉片全丢进锅里,理所当然的随意道:“夫妻之间不讲道理那如何过得下去。” 听到这话,九千岁指尖为顿,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等着菜煮熟,一时之间有些沉默,院中只有“咕噜噜”的煮汤声。 沈乾单手撑着下巴,望向升起的袅袅白雾,隐隐可见其后九千岁有些模糊的脸。 他眼中的红血丝已经淡下,只鼻尖还有些红润。 看来九千岁不能吃辣嘛。 沈乾琢磨着,那以后府上的饭菜就都放些小米辣吧。 冬日里,暖和些。 第55章 . 洞房花烛(一) 从今以后,他便是自己…… 一月之后, 正月初十,黄道吉日,百鬼避退,诸事皆宜。 后世记载, 万和八年正月初十, 大雪,永昌公主下嫁当朝权宦九千岁为妻。 也正是从这天起, 无数人的命运被悄然改写。或者, 从更早的时候, 历史便已脱离了轨道。 午夜开始,大雪便簌簌飘落,犹如将白云揉碎挥洒一般, 直到巳时才堪堪停止。 云间破出天光, 久日未见的阳光照在帝都城中,偶尔有点点雪花飘落,在阳光包裹之中也添了一丝暖意。 定北王府的府门前早已挂起了大红的灯笼,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连巷口都频繁有人好奇的探头来瞧。 小厮们穿着喜庆的新衣裳, 拿着扫帚将门前的积雪扫清。 沈乾一大早天还未亮时便已经被如意如煙拉起来沐浴更衣, 熏香上妆。 她打着哈欠没精打采的任由一群人捣鼓半天, 等到上妆的时候已经饿得厉害, 捏起桌上的糕点便想尝一口,没想到直接被如煙夺了过去。 沈乾无奈:“我就吃一口。” “大喜日子,礼不可破。” 沈乾憋着嘴轻哼一声:“婚前还不给见面呢, 那时候也没见你拦着。” 然而如煙依旧不容置疑的将糕点递给一旁的丫鬟送下去,倒是如意瞧见沈乾饿得脸都皱到一处,有些心疼道:“要不, 公主先喝点水吧。” 沈乾瞧着如煙站在一旁严阵以待的模样,也只得叹气点头:“行吧,多放点糖。我怕我人还没到千岁府就饿死在半路了。” “公主慎言。” 沈乾瞧着如煙皱起的眉头,当真是有些好奇:“如煙,你平日里谨言慎行,可凡事都看的轻淡,今日怎么这般忌讳,倒是比我还紧张似的。” 如煙将她最后一缕长发盘上,一丝不苟的戴好凤冠: 分卷阅读125 “今日是都督与公主大喜,自然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都督不易,还望公主以后能善待都督。” 听到这话,沈乾转过身子望向她:“那你到说说他哪里不易?” 如煙却垂下眼帘不再多说。 沈乾轻笑一声:“这话好没意思,你和敬宝都说都督不易,却又不愿意告诉我他哪里不易。你们要我对他好,可统该是他善待我,我便是再怎么狠也狠不过他去。” 沈乾也不打算逼问她,回身望向铜镜中娇艳如花的面容:“盖上吧。” “是。” 大红盖头缓缓落下,沈乾的眼前便只剩下一片红意。 她端坐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喜气嚷嚷的声音。 “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巷外锣鼓齐喧,鞭炮声震响了半边天。 定北王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让出一条道来。 却见着迎亲队伍不似平常,当头一队侍卫带刀骑马,其后红衣小厮抬着两架轻纱小轿,里面端坐着两个奏曲的乐师。 再之后十六个小厮分别扛着四个舞蝶红蓝花纹大鼓,其上站着衣着华丽的舞姬,纤腰软肢,伴着乐曲和飘雪旋舞,踩出的鼓点声与喧天的锣鼓相得益彰。 而在四个大鼓中间,并没有红花大马,也没有大红花轿。 而是两匹通体金白的汗血宝马拉着若两层楼高的巨大花车。其上,一身大红金丝绣袍的九千岁慵懒的坐在他那标志性的小叶紫檀雕花长椅上。 那长椅铺上了褐绒长垫,点缀着红绸团花,和他的衣裳似乎融为一体。 九千岁平日里喜爱高高束起的长发如今用梅花发簪半攒起,绸缎般的青丝垂在胸前,指尖套着金色镂空嵌红宝石护甲。 他今日眉毛是才修过的,眉飞入鬓,玉面朱唇。 红衣,墨发,金饰,在满城白雪中如同炙热的烈火,如此灼眼又绚烂,让众人不敢直视。 “千岁到——” 一声尖锐的长调高喊,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跪拜在地。 九千岁一挥衣袖踱步下了花车,他今日心情倒是极好,见从府内不情不愿出来的定北王都没尖酸刻薄的刺上几句。 他双手拢在大袖之中,身姿清俊挺拔,声音悠扬:“岳父大人,咱家来接新娘子了~” 定北王听到他这话脸都黑了,咬着牙道:“千岁风光,本王不敢受千岁一声尊称。”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女儿居然就被这么个老男人拱了,定北王心里就一阵抽疼。 九千岁丝毫不介意他阴沉的脸,指尖挑起胸前的一缕长发轻笑出声,笑声极其得意尖锐。 “既然以后是一家人,咱家便好心奉劝岳父大人一句。您老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何必同咱们这些小年轻置气,气坏的不还是自己的身子。到时候新婚燕尔的还得唤咱家的新娘子回娘家伺候,咱家可是会心疼的~” 定北王瞧着他这昂着下巴满眼轻狂的模样,早就气不打一处来。 啊呸!就他还年轻人,也不看看自个多大岁数了! 我宝贝女儿不过十六一枝花,这死太监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好意思说自个是小年轻! 无耻!无耻啊! 九千岁瞥着他那剜刀般的眼神,心里倒畅快得很,见他挡在门前不愿意让道,不紧不慢懒懒道。 “哎呦我说定北老王爷,您在这当门神做什么?咱家今儿统归是要把人接回去的,至于用什么手段接人,您也是知晓的,咱家向来只注重结果不在意过程。” 见他话中丝毫不加收敛的威胁,定北王心中一紧。 果然果然,这人什么德行他这些年都是见识着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婚之日一言不合就要威胁抢人的流氓做派,也就东厂能做得出来。 他心下有些后悔同意这门婚事,此时却又无可奈何。 九千岁见眼前这老父亲满脸的悔意,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今儿美容觉都没睡可不是来此同这糟老头子聊天的。 刚想着要不直接进去把人抢走算了,就见一个头戴大红花的老婆子喜滋滋的扭着身子走出来高喊道:“新娘子来喽——” 九千岁眼眸一动,抬眼望去就见如煙如意扶着一身大红嫁衣,头盖红帕的新娘跨出府门门槛。 沈乾扶着两人小心翼翼走到众人面前。 她如今头上盖着红帕,只能低下眼帘望着鞋面的珍珠垂帘。 而后,就见一双黑底缎面金流云纹皂靴缓缓出现在眼前。 下一刻,她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感到眼前一亮,大红盖头被人一把掀起,露出她娇红的脸庞。 沈乾也是微微惊讶,抬眼望去,就看到九千岁眼波流转的双眸。 帕子已经被高高抛到了一旁,九千岁嘴角轻扬,利落的一把将沈乾拦腰抱起,转身踩着单膝跪在车前的小厮轻巧的踏上花车,将她放在长椅上,自个一 分卷阅读126 撩衣袍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腰肢。 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到花车上传来一声大笑:“岳父大人,小婿先行一步了~” 定北王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么被抢走了,又听着九千岁这丝毫不掩饰的嚣张笑声,顿时气得浑身哆嗦,两眼一翻倒头昏了过去。 “王爷!” “王爷啊!” 一旁下人瞧见了吓得连忙上前扶住他,一时间手忙脚乱。 马车已经缓缓离开,沈乾听到乱哄哄的声音,连忙朝后望去,就见乌泱泱一片人抬着定北王进了府中。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瞧着九千岁张狂的模样,又瞧了瞧被气晕的老王爷,还有扒着椅把手一直恋恋回望的公主,纷纷惹不住咋舌。 啧啧啧,太过凄惨,活脱脱一出魔头抢亲的戏码啊! 真是可怜了这定北王一家! 等看不到定北王府,沈乾坐稳身子没好气的瞪了身旁人一眼:“我爹都快被你气死了。” 九千岁不以为然轻哼一声:“多大的人了还经不起风浪。” 见沈乾眉眼轻凝,他轻飘道:“放心吧,这大喜的日子咱家可不想红白并举,会有人护着他那条老命的。” 沈乾听到他这话才放下心来,又瞧着这奢华的花车忍不住道:“你这迎亲倒是与众不同,当众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还弄个花车游街,若是换了其他姑娘,怕是也得晕过去了。” 九千岁舒坦的靠在椅背上:“寻常的姑娘莫说坐在这把椅子上,便是多瞧上一眼也早已两股战战。再说了,统该让这天下人瞧瞧,咱家的新娘子是何模样。” 到了千岁府,早已恭候在府中贺喜的众大人瞧见沈乾居然没盖盖头也是一惊,但随即都笑着抱拳道贺,迎着两人进了大堂。 沈乾也不胆怯,稳步超前走去,瞧向这一众的世家贵人,却没想到会有一人。 虽然之前小皇帝说过会来主持婚礼,但沈乾没想到他今日只穿着寻常世家公子的衣裳,也并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旁当司仪。 待两人站定,他便迫不及待兴致勃勃的高声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沈乾和九千岁牵着红绸,朝堂外碧空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沈乾见眼前摆放着的却是方才在花车上绑着红绸的小叶紫檀雕花长椅。 她心下有些疑惑,却也并不显露,只随着声音而动。 两人朝无人端坐的椅子俯身拜去。 ”夫妻对拜——” 沈乾抬眼看着九千岁。 大喜的日子,眼前的人眉目似乎也多了几分柔和和轻快。 他骗过她,伤过她,也护过她,帮过她。 往日沈乾为了得到他的信任,使尽手段,也想过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会同他站在婚礼之上。 第三拜,沈乾缓缓俯下身子。 从今以后,他便是自己的丈夫了。 “礼成——” 第56章 . 洞房花烛(二) 看到就是赚到…… 不同于千岁府的热闹, 淮南王府却是门可罗雀。 诸葛鸿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面色很是难堪。 “咳咳……咳咳……” 披着斗篷的淮南王走上前,虚弱的咳嗽几声:“鸿儿。” 诸葛鸿听到声音连忙转身扶着他:“父王,外面寒凉您怎么出来了。” 自从上次着了风寒,淮南王的身子就一直没有彻底转好。 他望着已经凉透的满桌菜肴, 神色淡淡:“生气吗?” 诸葛鸿面色阴沉, 咬牙道:“父王,那阉人分明就是故意要同咱们淮南王府作对!那么多的日子他不选, 偏偏要选今日成亲!这不就是当众打咱们的脸吗!” 大婚当日, 满朝文武, 居然无一人到场贺喜,这放在谁身上都是一生的笑柄。 “就连平日里同明安长公主交好的皇叔们也只是让人送了贺礼来。” 淮南王看着他面露不忿的模样,却只淡淡道:“如今朝堂以宦臣为尊, 便是皇亲国戚也人人自危, 今日九千岁摆明了要大臣站队,谁又敢搏了他的面子呢。” 见诸葛鸿还是面色阴沉,淮南王叹了口气,走上前将他的喜服整理好:“鸿儿, 成大事者不居一时之忿。父王同你说了多少次, 要沉下心来。盛极必衰, 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他又咳了几声接着道:“菜都撤了吧, 今日无需招待宾客, 便早些回房陪陪新娘子,记得不可冷落郡主。还有以后,我不希望再有下一个怜妃。” 诸葛鸿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猛地抬眼望向淮南王:“父王!” 淮南王轻叹:“你真当你父王是老糊涂了吗?你有谋略有雄心父王很满意,但你要知道你面对的不是乳臭未干的世家子弟,而是用八年时间就踩着尸山血海爬上权力巅峰的东厂厂公, 中 分卷阅读127 军府提督九千岁。你的那些小计谋反倒让他顺势算计,才有了如今的权极一时。” 诸葛鸿满目的不可置信:“父王,你是说……” 淮南王却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谨言慎行。” 说罢也不再看他,只转身回了屋子,留下诸葛鸿一个人站在原地。 居然是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诸葛鸿垂着头攥紧双拳,他自以为的缜密谋划,居然是为他人铺了路。 可笑他现在才明了。 一个宦官而已…… 他的眼中闪过厌恶、痛恨、鄙夷、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 一个宦官,便是翻了天也不过是个断子绝孙的阉人!如何同他比!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会将那阉人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这世间至尊! …… 珠链鲛纱,红帐暖烛。 沈乾端坐在床上,见教习嬷嬷出了门才松了口气将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 如煙捧着凤冠笑道:“公主辛苦了。” 沈乾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伸手却摸到身下硬邦邦的很是硌人。她掀开床被一瞧,就见里面撒满了桂圆栗子红枣花生之类的喜物。 “……” 沈乾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在骂谁呢?我和都督用得着这吗?” 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得能生才行啊。 这不是扎心呢吗? 沈乾刚要咬个红枣饱腹,却被如煙拦了下来:“公主这些没煮,当心吃坏肚子。” 沈乾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不吃不就行了。” 她瞧着那诱人的红枣桂圆,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最终还是捧起一堆递给如意:“去熬了粥来。” 见如煙又要拦,沈乾道:“这喜物自然是吃了才喜庆。再说了,熬上粥也得几个时辰了,新婚之夜也得有力气才行不是?” 听到这混话如意红了脸,羞得捧着东西跑出去,如煙也只好作罢。 沈乾松了松肩膀,见桌上备了些小菜,便起身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便要解馋。 这次还不等如煙开口,她便悠悠道:“我这红盖头可都被揭了,你瞧你家主子是注重这些虚礼的人吗?再说了,他在外头吃香喝辣的,怎么的我就得在这屋里饿着肚子守着?你若是要拦我,便叫你主子来拦我。” 正巧这时,“吱嘎”一声门响,如煙见了来人,便行了一礼后退出房间。 沈乾也不回头看,能让如煙如此恭敬的,怕也只有一人。 “味道如何?”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九千岁撩起袍子坐在一旁凳子上笑道。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酒香味,想来是喝了些酒,瞧着也比平日里惬意些,只单手捧着脸望向沈乾,尖长的鎏金护甲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千岁府的伙食自然不错。”沈乾皱了皱眉头,“就是不够辣。” 九千岁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轻笑,见她一脸专注的用膳,也不催她。 只起身将身上华美厚重的礼服褪去坐到梳妆台前,又慢条斯理得将手上的护甲一个个取下,执起玉梳对着镜子缓缓梳着绸缎般的长发。 美人梳妆,那手指修长葱白如玉,指甲粉润,泛着微微光泽,穿梭在乌黑的发丝之间,便是瞧着这幅场景也是一种享受。 沈乾一边吃着菜肴,一边暗自观望着他的动作。 就见九千岁又起身走到床边脱了靴子慢悠悠侧躺下,一肘枕着脑袋,一手指尖随意卷着发梢,声音如月下清泉又带着一丝蛊惑。 “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 沈乾默默咽下口中的菜,坐在凳子上面上难得的有些纠结。 她虽然跟如意开黄腔,但到底是个只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素食主义者。之前还没什么太大感触,但如今这屋子里只有她和九千岁两个人,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 虽然九千岁是个太监,但这周公之事也并非需要那玩意才能做,毕竟花招多得很。 沈乾轻了轻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道轻飘的声音。 “过来。” “……” 那就……过去呗…… 放下筷子,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沈乾起身走到床榻,挨着床边坐下。 九千岁轻嗤一声:“做什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乾翻了个白眼:“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羞涩一下不行吗?” 听到这话九千岁眉尾一挑倒是来了兴趣,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又翻身压到她身上。 “看来公主倒是做好了觉悟。” 沈乾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面色还是不由红。 九千岁本就身形高大,虽然如今胳膊虚撑着,但两人挨得极近,床榻间本就狭小,酒香混着炙热的鼻息让空气都染上了 分卷阅读128 暧昧的气息。 他微微低下头轻嗅着沈乾脖间的淡香,忽然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湿热柔软的触感让沈乾身子一僵,忍不住攥紧床单。 九千岁垂着眼帘望向她绯红的双颊,纤长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的情绪。 他忽然稍稍直起身子,用修长的手指覆盖上她的腰肢轻捏。沈乾本就有些怕痒,忍不住向一旁躲去。可床榻就这么大,她左右逃不出九千岁的桎梏。 手指缓缓向上,顺着柔软细腻的皮肤揉捏,然后,指尖一挑,红色衣衫上的蝴蝶结便松散开来。 九千岁却似乎并不着急着品尝得手的果实,而是接着极其耐心轻慢的一点点将她的衣衫如拨云见月般层层褪去,层层散开的衣衫像是绽放的牡丹花。 沈乾感到身上逐渐有的凉意,最终唯一剩下的红色鸳鸯戏水肚兜也被拨弄开来,微凉的指腹覆盖而上,感受着她的心跳。 沈乾面色已经红如晚霞,齿贝轻轻咬着下唇,将头微微偏到一旁,闭上眼睛不看。 然而胸口愈加大的呼吸起伏让她的羞涩和紧张昭然若揭。 九千岁原本是存了调戏的心思,但此刻看着身(下人红透的脸庞和微微颤抖的睫毛,眼底却愈加的深暗。 他轻启薄唇缓缓道:“你想要吗?” 沈乾听到这话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睁开眼睛看鬼的表情看着他。 都到这步才问她的意见?你特么有病吧! 九千岁瞧着她的表情嘴角轻勾,“啊”了一声:“咱家明白了,没想到公主年纪轻轻的倒是觊觎咱家美色已久。” 沈乾抽了抽嘴角,瞧着他恶劣的笑容微微翻了个白眼,又解恨一般的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张口咬上他水润的薄唇。 唇齿交融间,似乎听到了九千岁喉咙里发出的闷笑声。 他抱着沈乾翻了个滚,将她抵在床角,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声音沙哑。 “当初咱家让公主问一个问题,可惜公主没把握好。如今咱家便再给公主一次机会。” 沈乾此刻脑袋早就被挑逗的晕晕沉沉,还未明了他话中的意思,就感到手被拉着朝下。 耳边随即传来九千岁一声隐忍又诱人的轻哼,沈乾却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脑袋如死机了一般,脑海中只疯狂闪现着几个字。 这,这什么? 这什么鬼东西啊卧槽! 九千岁倒是很满意她如今的表情,嘴角轻扬,在她红透的耳边呵气如兰,亲昵又暧昧的喘息道。 “如今公主可是‘把握’住咱家最大的秘密了。” 第57章 . 洞房花烛(三) 你怎么是个男的…… 红绡帐滚, 喜烛长明。 天边破晓之时,沈乾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正靠在九千岁的怀里,身上只歪歪扭扭套了件红肚兜。 微微仰头瞧向还未清醒的枕边人, 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的荒唐无度, 沈乾忍不住低骂出声。 “靠!” 这个老狐狸精的,磨人的手段不少, 叫(床叫得倒是比她还起劲。 动了动酸痛的身子, 沈乾还是觉着昨夜跟在梦里一般。 她有些恍惚, 怎么好端端一个太监就变成了男人。 目光从沉浸的睡眼下滑过精致的锁骨,望着他光滑的胸膛,没有丝毫伤痕。 看来当初敬宝说的九千岁身上遍体鳞伤不让他人近身伺候, 怕也是为了隐藏男身的借口。 见身旁的人睡得正安稳, 沈乾琢磨片刻,还是决定悄咪咪的钻进被窝里想看个究竟。 小心翼翼的拱了半天,等拱到被子中央,当真瞧见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正琢磨着要不要上手试试真假, 这时, 就听到被子外传来一道慵懒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弄得跟谁不让你看似的。若是有疑, 你便含住它, 不是更确信些吗?” 听着他逐渐变态又颇感兴趣的话音,沈乾一顿,想起昨晚上的待遇, 抽了抽嘴角默默从被子里爬出,露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你怎么是个男的。” 九千岁瞧着她难得呆头呆脑的模样,有丝好笑, 轻勾起嘴角,摩挲着她柔软的腰肢却有些心猿意马。 唔,手感真好。 “不然呢,咱家还能是女人不成?” 这话倒是让沈乾一噎,什么叫不然呢? 你特么是个太监啊! 不过…… 沈乾又微微垂下眼帘,抿嘴轻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知晓? 倘若他想隐瞒,随便一个理由便能遮掩过去,可他却毫无避讳的告诉了她。 九千岁昨日那句话说的没错,现下,她的确是掌握了他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可以毁掉他十几年积攒的一切权势, 分卷阅读129 财富,地位,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人人得而诛之。 小皇帝之所以信任九千岁,几乎将整个朝堂交付于他手中,是因为小皇帝心里明了,只有无法孕育子嗣的宦官才能一心一意辅佐于他,皇位才会坚若磐石。 一旦九千岁的秘密暴露,那第一个要他死的就是之前一直被蒙在鼓中的小皇帝。 皇权至上,小皇帝绝不会容得下一个随时可能背主的伪太监。 而那些王公大臣,明面上顺服于他,却只是迫于他的淫威。一旦九千岁失势,他们便有了清君侧的名头,只会如恶鬼一般迫不及待的将他拉下高位,扒皮抽筋,生痰骨肉。 “到嘴的肉不吃可不是咱家的做派。” 沈乾听着他轻渺淡然的话语,微微眯起双眼:“都督就这么自信我不会告密吗?” “聪明人做聪明事。” 九千岁揉捏着她的腰肢懒懒道,“公主是聪明人,该怎么做无需咱家提点。” 是啊,他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九千岁的秘密就是她的秘密,也是定北王府的秘密。 在外人眼中,定北王府与九千岁早就是一脉相连,倘若九千岁失势,首当其冲遭清算的便是定北王府。 就算能凭着老王爷和二公子的赫赫战功保下一府上下性命,但也只是苟延残喘,不得翻身。 更何况还有淮南王府和诸葛鸿死盯着她,没了九千岁的庇护,到时候沈乾也是在劫难逃。 他如今告诉自己的秘密,看似是对于她的信任和爱恋,却恰恰是将她彻底束缚在身边的枷锁。 不可破,也不能破。 “这天下,也只有咱家护得住你。”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通其中的关节,沈乾忍不住心里唾骂。 妈的,老千层饼了。 见她面色不好,九千岁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感动不?” 沈乾磨了磨牙张嘴就要朝他手咬去,却咬了个空。 九千岁的手此时已经滑到了她的胸口,灵巧的钻进肚兜里捏了捏。 沈乾却立刻一边高声喊道“如意!如煙!”一边朝一旁躲闪,抓起衣裳套在身上翻身下床,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早已在门口守着的如意如煙两人听到呼喊便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 沈乾已经穿好了中衣,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九千岁幽幽的低叹声。 “这人呐就是如此,得吊着勾着,不然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沈乾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子,回头朝床上瞪眼望去,就瞧见九千岁已经放下了床帘,只透过层层红纱能瞧见里面半掩着被子的模糊身影。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瞧着地上散落的凌乱衣裳,还有空无一物的圆桌,就可见昨夜战况激烈。 如煙沉稳利落的将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如意则红着脸帮沈乾梳洗打扮。 待她梳顺长发,九千岁也已经穿好衣裳洗漱了一番,朝如煙如意两人淡淡道:“下去吧。” “是。” 待关门声响起,沈乾透过西洋镜子就瞧见身后靠近的身影。 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 沈乾见状调笑道:“怎么,都督还打算效仿张敞画眉吗?” “有何不可?” 九千岁挑起她的下巴,一边细细为她描眉一边轻飘道,“咱家伺候人的功夫多得是,公主昨儿不是才领教过吗?” 沈乾没想到这也能开车,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昨晚的场景,面色顿时绯红,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都督的确棋高一筹。” 九千岁听着她的夸赞嘴角微勾,倒很是受用:“那是当然。” 沈乾默默翻了个白眼,待九千岁为她描眉画眼,点唇染胭,又挑了些发簪宝钗绢花佩戴之后,她朝镜中一瞧,眼前也不由一亮。 今日这梳妆配上她的一身碎金镶珠绯红长袄,奢靡又不艳俗,这手艺的确让人赞叹。 “只是怎么不是妇人髻?” “那般老气横秋的做什么?”九千岁往手上擦着香膏,“公主梳流月垂星髻最是好看。” 点点鎏金垂珠顺着流月发髻垂下,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流光,配着她嘴角的小梨涡,和初经人世后眉目间若隐若现的一丝娇媚,便是无酒也自醉。 真的很美。 安阳在皇宫中见到沈乾时,脑海中第一瞬也是这个想法,顿时心中郁结更甚。 她自认为对沈乾不错,原本知晓沈乾居然被赐婚给了一个太监,对她也是有些怜悯。 毕竟在安阳看来,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可九千岁即不温柔体贴,又不是个男人,且性情残暴,手段狠辣,在她看来,沈乾嫁过去就是去送死的。 沦落为阉人的玩物,迟早香消玉损。 却没想到她可怜的人却同她一日成亲,还抢走了她所 分卷阅读130 有的风头。 九千岁以极尽奢华的迎亲队伍迎娶新娘子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朝中重臣纷纷拜贺,就怕比旁人落下一步,差点踩烂了千岁府的门槛。 铺天盖地的祝福喜庆背后,有谁记得昨日同样也是她安阳郡主的大喜之日! 她期待了十几年的日子却被一个阉人给毁了。 虽然知道此事同沈乾并无太大干系,但心中的愤恨还是忍不住转嫁到她身上。 尤其是在看到沈乾新婚之后不仅没有被那阉人折磨得暗淡无光,反而愈加美艳娇羞,像是一朵已然盛开的海棠花一般让人挪不开眼,她心中就愈加不平衡,甚至恨得牙痒痒。 我素日待你不薄,可你却夺走了我全部的光彩。 沈乾今日是进宫来请安的。 九千岁没有双亲,但因着是被圣上亲自封为异姓王,因此按例以王妃相待,需要入宫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然而太后殒命江底,小皇帝又尚未娶后,论资排辈她只需同后宫皇贵妃和贵妃聊聊天,所以沈乾原是不用来的。 但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一方面她自然知晓旁人暗地里是如何看待嫁给太监的女人,表面说得好听是嫁娶,实际上却是对食,女子通常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她便是要堵住这些人的牙口,她要让所有人知晓,自己不仅没有任何不堪,反而活的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毕竟自家男人伺候人的手段很是高明…… 另一方面,她也要让人知晓九千岁对她的看重。 如今她是九千岁明媒正娶的妻子,谁敢动她和定北王府便是明晃晃打九千岁的脸,打东厂和锦衣卫的脸面。 所以这趟后宫她必须要来。 原本这趟走得顺利,却没想到离宫时遇到了一样入宫请安的安阳郡主。 瞧着她眼中的愤恨嫉妒,沈乾这才记起昨日也是她大婚的日子。 大婚之日无人庆贺,门可罗雀,想来安阳心里是恨毒了她和九千岁。 这样也好,本就是塑料姐妹情,两家又注定是宿敌,如今倒也不需要再伪装。 沈乾朝她微微颔首便上了马车,安阳冷哼一声,将车帘狠狠摔下。 嫁给个太监便目中无人了,权势再高又如何?诰命加身又如何?还不是无儿无女空白首。 她便看着,这贱人能笑到什么时候! 第58章 . 婚后日常(一) 正好配他那副黑心肝…… 回到千岁府, 沈乾褪去了沉重的外衣,换了身轻便些的短袄长裙,便拿了鞭子在院中练武。 上次在江南几次三番遇险,若不是因着身体比往日强健了不少, 她当真是挺不过去的。 所以回到定北王府之后即便养尊处优, 她也丝毫不敢忘却往日艰苦和未来险阻。只盼着能早日学得些活命的功夫,因此素日里勤于强身健体, 一日也不敢耽误。 但刀剑无眼, 定北王和王妃瞧着都生怕她伤了自己。 老王爷和王妃爱女心切, 沈乾若是不答应,王妃便拉着她哭哭啼啼,她也只得舍了刀剑。 迟柔见状便给她换了鞭子练武。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坑货作者故意设计的人设, 永昌公主这副身子天生羸弱, 她便是平日里再刻苦奋进,也只能让身子比往常健康些,武力更是谈不上。 用迟柔的话来说,沈乾的观察力, 反应力都是一流, 一招一式打击精准, 只可惜力道不足, 所以杀伤力远远不够。 但总归也好过以前。 沈乾勤勤恳恳的对着院中摆放的瓶瓶罐罐练鞭, 待身子都微微出汗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嘲。 “哟,公主搁这套圈玩呢。” “……” 沈乾瞧着那歪歪扭扭倒地却一个没碎的瓶子, 有些无奈的收了鞭子。 “都督就莫要笑话我了。” 九千岁瞧着她满头香汗,双颊红扑扑的模样,倒也不再多说, 只揣着大袖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鞭子朝那堆瓶瓶罐罐一挥。 长鞭犹如游龙伏飞一般带着罡风呼啸闪过,只一鞭,那十几个瓶子居然顿时纷纷炸裂。 沈乾瞠目结舌的望着满地碎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都是艳羡:“都督好功夫。” 这武功,她怕是一辈子也赶不上。 九千岁收回鞭子回眸一笑:“想学吗?” 听到这话,沈乾双眼顿时发亮,笑弯弯了眉:“若能得都督指教,永昌定收获颇丰。” “下辈子吧~” “……” 九千岁拉起她的手将鞭子递给她:“你的根骨天生不适合习武,更何况早就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机,便是三清道祖来了都教不了你。这辈子撑死身体强健,便知足吧。” 沈乾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旋即又伸出指尖勾起他的手指:“凡是都不能一杆子打 分卷阅读131 死不是,若是以前,永昌也想不到今日会站在这里。” 九千岁感受到指间的柔软,忍不住垂下眼帘望向她,就瞧见一双满含星湖的眼睛:“咱家劝公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那身子骨咱家里外可都摸过了,这辈子怕是没指望。” “……” 这也能开车,不愧是你。 沈乾脸色微红,撇过头咳了咳假装没听到。 见她垮了脸,九千岁握着她的手走到一旁长椅上坐在,将她拉在怀里把玩着手指:“与其做注定无果的事情,不如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何必固步自封呢?” “此话怎讲?” “公主想要习武,无非就是为了自保。可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就算是遇上二流的杀手,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九千岁淡淡道,“公主为人机警聪慧,心思细腻,又擅长调香,不若炼毒制药,关键时刻也可派得上用场。” “此事谈何容易。” 沈乾微微皱眉,她也不是没想过这法子,但是…… “想要炼毒,不仅是药材古籍难得,还需要千百次试炼才能把控剂量,唯有得药人长期试毒才能研制下去,否则便是掌握了药理也没有十足把握。” 炼药制毒不比寻常,若是稍微剂量没有把控好,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敢拿自己的命赌,也不愿用无辜之人的命试,所以只得放弃。 “药材古籍都非难事,至于药人,司礼监的地牢里多得是,随你挑。” 九千岁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玉牌,“明儿让如焯带你去一趟,看中谁让他安排就好。” 沈乾望着手中莹莹剔透的玉牌,上面莲刻缠绕,当中一个“九”字,古朴又精致。 这玉牌在冬日里寒凉如冰,握久了却又多了丝温热。 沈乾眨了眨眼睛:“都督就不怕永昌日后若有不满,对都督你下毒吗?” “咱家说过,公主是聪明人,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 话虽如此,但沈乾还是没放弃练武。 总归也是能强身健体,比成日里病怏怏的要好些。 不过她也不耍鞭子了,只在院子里做些热身动作。 九千岁倒也不拦着她,午后清闲,将朝政的事情处理完后他便让人搬了个桌子放在院里,搭上遮阳伞,悠哉悠哉的一边尝着小食一边撑着脑袋提笔作画。 不一会儿沈乾就已经大汗淋漓,她接过如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见九千岁运笔如飞也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 “都督在画什么?” 九千岁勾下最后一笔,满意的瞧了瞧纸上的身影:“公主英姿,咱家自然要记下来。” 沈乾微愣,倒没想到他会画自己练武的模样。 想起当初九千岁在春宴之上对作者认证过惊世画功的诸葛鸿都满目鄙夷,当下也愈加好奇他笔下的自己是何姿态。 她便绕到桌后低头一瞧,这一眼望去顿时双颊飞红,咬牙切齿道:“都督真是好风趣。” 那画上的女子的确栩栩如生,用笔着墨堪称一绝。 只是那身影并非院中习武飒爽英姿,而是床榻之间媚眼如丝,娇态百生。眉目之间含着一汪春意,让人瞧见便不由赞叹人间绝色。 这丫的居然堂而皇之的画春宫! 九千岁将画拎起一边风干一边感慨道:“霞飞恍若牡丹笑,纤腰堪比海棠娇。这画便挂在床帏里,云雨巫山时公主也可瞧见自己醉人风采。” 说罢便要让人拿去挂起。 臭不要脸的! 沈乾直接双臂扑到画上,干净利落的将画扑了个窟窿揉成一团丢到地上,皮笑肉不笑道。 “论容貌气度这天下谁人比得过都督,都督不若给自个画上一副,顾画自怜不是更好。” 九千岁翘起兰花指拢了拢发丝,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得意道:“咱家倒是想,可惜了,便是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咱家的五分风韵 。” 他瞧着已成一团糟粕的画纸,“啧”了下舌有些遗憾,端起一旁沏好的茶杯喝了一口:“动那么大气做什么,小心气血逆行岔了气。” 沈乾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就感到腰间一痛。 “嘶——” 当真岔了气。 九千岁见她捂着腰小脸皱到一团,轻哼一声:“该。” 说罢放下茶杯搂住她的腰将她揽着怀里,伸手覆盖在她腰间。沈乾只感到腰间一股暖流,不一会儿便没了痛感。 她有些惊讶:“这便是内力吗?” 九千岁瞧着她的星星眼:“别想了,你便是上下三辈子也练不到咱家这功力。” 嘁。 沈乾撇了撇嘴,这时就又听到悠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咱家帮了公主,公主就没点表示?” “……” 沈乾觉得他真是越来越得寸近尺了,这人还真是有恩必图,睚眦必报。 分卷阅读132 瞧见她面上明显的鄙夷,九千岁倒是没有丝毫面热:“公主最是懂得报恩的人了。” 他望向翘起的修长的手指感叹道:“咱家这手可当真是世间绝品,如玉雕斧凿一般,可惜太过素净,倒配不上咱家这满身的华贵。” 沈乾微微一笑:“既然都督觉着配不上,那必然是配不上的。不如都督便砍了这手,免得瞧着生厌。都督心里若是因着这手郁郁,永昌可是会心疼的。” 九千岁嘴角微抽,斜眼望向她:“小妮子倒是狠心肠。” “不及都督万分之一。” “你不做,今儿便没饭吃。” “……” 见他软得不行来硬的,沈乾也懒得同他在这事上争斗,不就是染个蔻丹吗。 她双眼微转,抱着他的脖子笑道:“都督既然喜欢永昌的手艺,永昌自然也是欢喜的,就是这人呢总有手抖的时候,都督莫要嫌弃就好。” “公主放心,咱家看着呢。” 听到这话,沈乾起身搓了搓手笑得明媚如光:“都督稍等片刻。” 说罢便带着如意回了屋子从箱子里取出一盒黑色膏制。 这膏制是她平日里试炼香料积攒下的黑牡丹、黑鸢尾、和墨菊等花料。 黑色花料很是罕见,这一小盒她可是用尽了所有的能得着的墨色花瓣才提炼而成,便是整个大赵都不见得有第二份。 如意瞧见她居然要拿这黑色颜料为都督染蔻丹,一时有些担忧又有些心疼。 “公主,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沈乾取出盒子中的黑色膏汁,“正好配他那副黑心肝。” 待沈乾回到院中,就见九千岁已经换了副躺椅懒洋洋的靠在里面晒太阳,小厮们正跪在地上为他细细的修剪指甲。 见她来了,小厮们便搬了个椅子放在躺椅旁后退下。 沈乾坐在椅子上取出工具和颜料笑道:“这蔻丹汁可是我备了大半年才备下来的,整个大赵独这一份。不仅颜色罕见,而且加入了不少珍贵药料,有保养指甲的效果。涂上以后指甲更显莹润,且香味清淡弥远,久久不散。也只有这般珍贵的丹汁才配得上都督的绝代风华。” 九千岁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轻启薄唇似乎意有所指:“玄色啊,倒的确罕见。” 沈乾笑道:“玄色高贵,一般人自然是不配的。” 第59章 . 婚后日常(二) 骂你毫不留情…… 已近正午, 金灿灿的阳光铺洒在身上,带着温柔的暖意。 沈乾垂着眼眸细细的将指甲上刷上三层蔻汁,一旁的如煙用小扇扇着风。 待凝了汁后,沈乾取了金色毛笔在指甲上撰写着小字。 九千岁瞧着那字, 弯弯扭扭如同符语一般, 怪异又精巧,他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 沈乾一边细细描写一边笑道:“这是梵兰的一种小语, 已经失传多年。我在江南时无意间识得一些, 这字形流畅潇洒宛若曲水流觞, 配着玄底指甲仿佛水墨流金一般,最是配得上都督的奢靡华贵。” “那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沈乾娇俏启唇而言:“‘踏白骨而临的地狱使者’,与都督很是相配, 不是吗?” “倒是不错。”九千岁淡淡道。 沈乾微微一笑, 最后勾下一笔,轻轻吹着指甲上渐干的金墨,只见上面写着十个字母。 nimad dasbi …… 三日回门 天边明月渐渐隐在云后,雾蓝的天空泛起一丝清白的日光。 一大清早定北王府的小厮们便打扫庭院, 开门相迎, 定北王和王妃早早的便穿戴整齐, 站在府门前望眼欲穿的盼着。 等到城中缓缓升起袅袅炊烟之时, 小巷里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 一个小厮便从巷中跑出喊道:“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其后,就见一队执刀侍卫护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小巷中缓缓驶来。 马蹄落定,一个侍卫上前撩起车帘, 露出一张娇俏的面容。 “爹,娘!” 沈乾笑着下了车,定北王妃见着她眼前一亮, 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宝儿快让娘亲瞧瞧,瘦了没?在千岁府吃得惯吗?” “千岁府的伙食养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公主。” 听到这轻渺的声音,定北王和王妃一愣,朝马车中望去,就见一道身影从车中俯身而出,踩着侍卫的背落定,而后将沈乾从王妃怀中揽过。 赫然是一身华服的九千岁。 他眼帘微抬,黑如墨潭的眼眸望向二人淡淡道:“不劳王妃担心。” 定北王见了他,面色几变,倒底没说什么,只一挥衣袖不愿瞧他。 定北王妃一时也面色尴尬: 分卷阅读133 “这,这千岁府自然是好的。宝儿得都督疼爱,做母亲的也就安心了。” 沈乾瞧着这略显窒息的气氛,暗地伸手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 九千岁收到怀中人的警告,捋了捋发丝懒洋洋道:“岳父岳母安好。” 定北王虽然不喜他,但米已成粥,对方又是权臣,他见状也只得回安。只不过却是以朝臣之礼,而非对女婿。 “千岁安。” 王妃见状,连忙笑道:“好了好了,外面天寒,咱们进屋聊吧。” 如此,众人也算是打了招呼,便被迎进了府中。 沈乾今日本是打算自个回门的,她就算用膝盖想都知道九千岁那成日里眼高于顶,气死人不偿命的德性遇着了爱女如命的定北王,上次都把人直接气晕了过去,这次指不定出什么事情。 然而在她委婉的提议自己回门之后,就见九千岁躺在床上幽怨的叹了口气。 “果然咱家老了,刚娶过门就遭人嫌弃了。” 沈乾裹了被子翻身不打算理他,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幽幽一声。 “新娘子心黑啊,连娘家都不让咱家回,看来是觉着咱家给她丢脸了。” “也对,咱家一个太监,公主嫌弃咱家也是有理可循。” “没想到咱家千挑万选,居然娶了个没良心的,过河拆桥,吃抹干净就翻脸无情。” “……” 沈乾受不了他怨妇一般,又翻回身子望向九千岁:“就你这阴阳怪气的性子,谁敢让你回去,我爹上次没被你气死就算命大了。” 听到这话,九千岁斜眼瞧她:“咱家怎么了?哟,当初是谁成日跟在咱家后面拍马屁献殷勤,撵都撵不走,如今咱家倒连句话都说不得了。” “你瞧你瞧,我不过是让你收敛些,你便夹枪带刺的,谁放心你。你明儿若是回去,那是以女婿的身份回去,若是想耍千岁爷的威风,我才不同你一道。” 说罢又翻过身子背对着他,这下连被子都尽数裹了去,一点儿也没给他留。 不过沈乾自然是没睡着的,她闭着眼睛半晌,就感到被窝被掀开一条缝,还未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犹如一条鱼一般被从被子里滚抱到一个宽厚的怀中。 唇珠被舔舐着,滚烫的手掌覆在腰肢上,耳边传来一道湿漉漉的话语。 “你若是主动些,倒也不是不可以。” 沈乾睁开眼睛仰头望向他:“都督还真是一点亏也不愿吃。”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手掌已经顺着腰线逐渐向上:“咱家就不是吃亏的主。” 眼瞧着柔软炙热的吻就要落下,沈乾却倏的一把推到他翻身压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勾唇一笑。 “既然是交易,哪有先交货再收钱的道理。” 九千岁挑了挑眉,就见沈乾低下眼帘,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唇珠,绸缎般的发丝垂在枕间,撩拨得心尖微微发痒。 “妾身的胆子有多大,得看明日都督的表现才是。” 说罢,她低下头,一吻如蜻蜓点水。 九千岁张口轻咬去,然而还未来得及深入,沈乾便推开他的怀抱逃了桎梏,再度翻身紧紧裹上了被子,如同蚕蛹一般缩在床里。 “永昌胆子向来小,都督若是来硬得,那永昌怕是也无力应对。” 空气似乎都沉默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无奈又咬牙切齿的叹息:“小狐狸。” 听到这话,沈乾安心的闭上眼睛睡去,嘴角却微微上扬。 也正是因着前一晚的勾心斗角,为了自个儿的福利待遇,今日九千岁才难得略微收敛了那尖酸刻薄的样子,揽着沈乾的腰进了定北王府。 按照惯例,女子回门同父母敬茶之后,便被母亲带到了后院嘱咐,郎君则和岳父在大堂等候用膳。 待定北王妃和沈乾离了大堂,她便迫不及待的关切道:“宝儿,都督待你如何?” 沈乾眨了眨眼睛:“娘亲放心,都督待我很好。”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心下稍安,又有些犹豫,一时不知如何启口:“那……你们新婚之夜……” 沈乾耳尖正合适宜的略微泛红,用帕子掩了掩面小声道:“都督,很好。” “可他倒底是……” “娘亲,虽说都督是宫中之人但,但宫中之人也有他们的为夫之道。” 沈乾面色已经羞红,将脸埋在她肩湾里:“娘亲放心,都督很照顾我。” 定北王妃见她如此,想来九千岁的确是没有为难她,终于松了口气。 原先她还有些担心太监不能人事,在房事上会有些变态的手段,如今看来是她多想了。 九千岁今日能放下身段来府上,看来是的确疼惜宝儿的。 只是…… 只是倒底不能孕育子女。 想到这里,定北王妃眉间愁绪又起。 沈乾自然知晓她心中的忧虑,挽起她的胳膊亲昵 分卷阅读134 道:“娘亲觉得,什么样的丈夫才是好丈夫?” “自然是时时呵护,事事疼惜的。” “都督便是如此。”沈乾道,“我眼瞧着这帝都的皇裔贵胄们,哪个后院里不是妻妾成群,若是主母手段凌厉些,尚且能镇压住那些莺莺燕燕,但稍微软些便会满园的乌烟瘴气,若再遇上那宠妾灭妻的,日子更是难说。 更何况爹爹娘亲恩爱,女儿心中的夫妻也该是和爹娘一般的神仙眷侣,而不是妻妾成群,夫妻之间只能做到举案齐眉。 都督是女儿喜欢的人,所以女儿心甘情愿与他为妻。至于子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两情若是长久,亦可相扶至白首。” 定北王妃听到她这番话,心中一时感慨。 她只觉得女儿现如今刚刚及笈,还不懂得子嗣珍贵。但也总好过每日以泪洗面,因此也不再多说,只拍了拍她的手。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待两人回到大堂,刚撩起帘子进去就感到气氛诡异。 九千岁正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拿着镶蓝宝石铜镜细细瞧着他那副绝色面容,翘着兰花指在唇上沾染着些软香膏,原就淡红的薄唇更是水润,他又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才满意的收了镜子。 定北王垂眼自顾自喝着茶,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沈乾:“……” 这骚包真是时刻要保持精致。 定北王妃见这气氛尴尬,笑着走上前笑道:“已近晌午,都督想来也是饿了,便留在府中用了膳再回吧。” “好啊,咱家也想尝尝定北王府的口味比不比得过咱家的厨子。” 定北王妃见他还记着之前在府门前自己的一时失口,也尴尬一笑。 九千岁嘴角轻勾,心中正得意着就见沈乾瞪了他一眼。 刚扬起的嘴角顿时一僵,他缓缓坐直身子,懒懒道:“那就多谢王妃款待了。” 第60章 . 主线开启(一) 我只是觉得,她不该这…… 丫鬟端着各色菜肴流水一般呈上, 九千岁瞧着满桌热腾腾的菜,刚“啧”了下舌,就感到腰间被一拧。 沈乾含笑道:“爹娘有心了,都是女儿喜欢吃的菜。” 定北王看着她眼里才含了慈爱和温柔:“外面到底没家里的菜吃得舒适, 喜欢便多吃些, 待会让下人装些你平日爱吃的糕点回去,都是你娘亲亲自做的。” “多谢爹爹娘亲。” 见九千岁昂着下巴, 沈乾夹起一片梨花肉放到他碗中, 嘴角绽放开两朵小梨涡。 “相公饿了吧。” 听到他这称呼, 定北王和王妃两人拿筷子的手不由一僵。 九千岁眉尾高挑,缓缓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肉片尝了一口。 “不错。” “那你再尝尝这个。” 沈乾又夹了一块酥虾,“这可是我们府中大厨的拿手菜。” “尚可。” ”那再尝尝这个。” 瞧着两人一夹一品, 倒也和谐。 平日里尖酸刻薄的九千岁被女儿哄得一鼻子一眼, 定北王妃心里也更加宽慰些。 反倒是定北王瞧着自个宝贝女儿居然沦落到为他人夹菜,心中愈加不满。 人家好女婿都是对妻子百般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的宝贝女儿更是从小娇生惯养, 哪里做过这些伺候人的活儿。 这九千岁得了便宜还卖乖,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让人瞧着就生气! 沈乾见定北王面色不善, 她又夹起一块虾肉递到他碗中:“爹爹也吃。” 看着女儿如此乖巧, 定北王面色也缓和些:“乖宝自己多吃些,咱们有手有脚的人,想吃什么自然会动手。” “……” “老王爷年事已高, 这小夫妻蜜里调油的情趣,想来是不懂的~” 九千岁夹起碗中的菜,“这原是味同嚼蜡, 可经过夫人这双巧手,便也觉得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佳肴。” 见火药味又浓,沈乾连忙放下筷子:“时辰也不早了,爹娘,咱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回来看你们。” 同定北王两人道别后,九千岁揽着沈乾的腰趾高气昂的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见沈乾斜眼瞧他,九千岁靠在车上懒洋洋道:“怎么,咱家今日可什么都没说。你家老王爷咄咄逼人,咱家可已经手下留情了。” 若是旁人,早就被拔了舌头。 沈乾搂了搂袖子:“谁家宝贝女儿嫁到你府上心里能痛快?” “瞧公主这话说的,怎么,千岁府是亏待你哪分了?倒是公主……” 九千岁轻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进怀里,暧昧的将手伸入略微隆起的衣襟里,语气轻佻。 “昨儿的承诺是该兑现了吧。” 沈乾身子微顿,马车还在缓 分卷阅读135 缓行驶,车外便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虽说这马车宽敞隔音强,但到底是在外面。 沈乾伸手轻贴在他的胸口:“都督就不怕有人瞧见。” 九千岁淡淡道:“若是来人,杀了便是。” 瞧着他逐渐暗沉的眼眸和蠢蠢欲动的双手,沈乾心里哀叹一声,这祖宗方才受了一肚子的气没作声,看来就等着现在呢,她今日怕是跑不掉了。 马车渐渐远离闹市,最终停在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 车顶垂挂的珠帘轻轻摇晃,伴着初春的梅香荡漾起旖旎的风光。 …… 日子一天天过去,悠闲又自在。 沈乾整日清闲,平日便在千岁府里呆着,若是出门逛街听曲也都有人照顾着。 迟柔与她相约也皆是在府外。 用迟柔的话来说,她每次瞧见九千岁都两股战战,她宁愿每日在家捏着绣花针做女红,也不愿意同九千岁站在一个院中。 因此两人相见反而比往日要少了许多。 这期间,如焯曾今带她到司礼监的地下死牢里瞧过。 “能关在这里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人,公主随意挑选,不必介怀。” “大罪之人?” 沈乾记得书上曾说过,司礼监的地牢里关押的大都是反抗宦官集团的朝廷重臣,每日受酷刑拷打,生不如死。 “是。” 如焯带领着她缓缓前行,经过一间间牢房向她不紧不慢的介绍道。 “这个,是一年前贪污了一千万两镇江修坝款项的三品朝臣。” “这个,是勾结山匪洗劫村落,再弃车保帅以此建功的六品县令。” “这个,是奸杀四十七名妇女,以幼童入酒的益州保定侯。” 沈乾脚下一顿:“以幼童入酒?” “古有邪方,将幼童阴头割下泡酒,可使阳气大涨,重振阳刚。那些被阉割的孩童有的熬不过死了,活下来的则以天阉之名卖入宫中为宦,给太监亵玩。” 沈乾望向牢笼里满身污泥血块瘫死在草垛里的那坨东西:“真是歹毒的心思,把门打开。” “是。” 开门声响起,沈乾缓缓走入牢房之中,望着刚受完刑因为剧痛昏死过去的男人:“他还是个男人吗?” “都督特意吩咐了,每日给他喂最强效的□□,供发情的母狗发泄。只是后来他身上太过污秽,母狗也不愿近身,便将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沈乾听到这话轻啧一声:“都说最毒妇人心,可这男人狠心起来,阴毒得连妇人都不及万分之一。” 也不知这话里话外说得是谁。 如焯只微笑着,就见沈乾又接着道:“畜生用来当药人最为合适,便是他了。” 掩了掩鼻子,她嫌弃的走出牢房:“寻常的拷打你们尽管做,留下一口气就行。哦对了,记得每日用盐水把他洗干净,我最讨厌脏东西了。” “是。” 如焯恭敬道。 回到府上之后,九千岁又派人给她送了许多古籍药材,沈乾本就对制毒炼药感兴趣,一天有大半时间都耗在上面。 一个月过去,倒也算是小有成就,制出了各色药品不少。 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尤其是在早春融人的暖阳中,时间仿佛悄悄便溜走了。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才将沈乾拉回了现实之中。 “诸葛鸿要送人来?” “听说是府里的姬妾,独一份的妩媚风情。” 九千岁咬了口新进贡的草莓:“这可是安阳郡主力荐的可人儿,不收下岂不可惜了。” 安阳从中作梗,看来果真是苏媚儿。 沈乾坐在软榻边上扇着小扇,若是按照原著,安阳同诸葛鸿成婚是在初春,三个月后才将苏媚儿送至千岁府,也就是刚进初夏时节。 如今却整整提前了两个月。 当初安阳之所以能将苏媚儿斗垮送入魔窟,是因着她当时已经怀孕三月。 原本是想借机设计苏媚儿推她入水,让苏媚儿受罚,落得个残害主母子嗣的罪名,将她发卖。 没想到安阳一招不慎孩子流产了,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安阳便心生恨意,疯狂的要报复苏媚儿,便选了最阴毒的一条道。 将苏媚儿送入千岁府中,盼着她饱受折磨,剥皮抽筋。 而失去嫡长子,这也阴差阳错的使诸葛鸿相信此事当真是苏媚儿善妒而做,为了明安长公主一支皇室的支持,他便默认了悲痛欲绝的安阳泄愤的行为。 可如今安阳入府不过堪堪一月,应当还未诊断出孕身,苏媚儿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被送到千岁府。 “想什么呢?” 冰凉的触感抵在唇间 ,沈乾张嘴咬了一口,口中顿时充满着草莓的清甜。 “我只是在想,淮南王府为何要送人过来。” 她和九千岁之前的“勾连”诸 分卷阅读136 葛鸿定是知晓的了,婚事撞日也表明了九千岁的态度。 此时将人送过来纯粹是让苏媚儿来送死,而且死得毫无价值。 况且安阳郡主若是没有流产,那以诸葛鸿对苏媚儿的喜爱,和苏媚儿本身的通身本领,他也不应当会舍弃了苏媚儿。 “理由很重要吗?” 九千岁指尖触碰到她的唇角,抹去唇瓣上的水润蜜色。 “何必在意一具尸首的葬身之地在何处。” 沈乾眼皮一跳,握住他修长的手:“都督可否将这女子交给我。” 九千岁眉头轻挑,不置可否,沈乾笑道:“这世上哪里还有比枕边人更了解男人的人呢。既然是能送到千岁府上的姬妾,都督想来也不会以为是寻常女子吧。” “所以呢?” 听着他不以为意的话语,沈乾一愣。 她这时突然意识到,在九千岁的眼里,万物皆是蝼蚁,能入他眼的人少之又少,能让他上心的人更是极其稀少。 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一切,掌握了这个国家的命脉,掌握了每一个人的命运。 权势的倾轧磅礴而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必在乎那些看似繁杂缜密的细枝末节。 因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机关算尽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碾轧成灰。 这个时候,用计谋才智已经不足以让他相信。 沈乾掩下眼帘,微微抿起嘴角,似是有些落寞的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她不该这么死去。” 听到这话,九千岁指尖一顿,抬起黑若深潭的双眸望向她。 沈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怀揣着对所念之人的满心希冀而死,太过残忍。” 第61章 . 主线开启(二) 一更 虽已至初春, 但夜色依旧绵长。 乌云遮蔽住明月,夜色浓郁看不见一点星光。 苏媚儿抱着膝盖缩在狭小屋子的角落。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在黑夜之中听不到一丝声音。 自从被送到千岁府后,她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整天, 期间再没见过任何人。 没有水, 没有食物,没有被子取暖, 甚至没有一丝光亮, 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对于别人来说或者是对未来未知等待的痛苦煎熬, 但苏媚儿却非常熟悉,甚至感到一丝亲切。 因为上辈子的她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 比起各种酷刑加身,削肉扒骨, 充斥着血腥和残酷的牢房, 这里就像是仙境一样,让她能感到一丝安宁和庇佑。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苏媚儿浑身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 她回到了刚被送进千岁府的那一天, 如今还没有见到那个如地狱魔鬼一般的疯子。 一切绝望的, 残忍的, 痛不欲生的酷刑都还没有发生。 她还活着, 还好好的活着。 苏媚儿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和细腻光滑的皮肤, 眼泪如断线雨滴一般落下。 上辈子为了诸葛鸿,她放弃了浪迹江湖,放弃了侠者人生, 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侍妾,在淮南王府那四角天空里勾心斗角,只为了能多见他一面, 看他一眼。 他们自小相知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以为自己在诸葛鸿的心里是有着独特的地位。 就算是安阳郡主将她送到九千岁那个恶魔的手中,她都依旧相信诸葛鸿的话,相信这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是因为他信任自己的能力,才将这无比危险的任务交给自己。 所以她日复一日的企盼着,宁愿委身阉人,也要潜伏在千岁府中为他探得机密,助他早日铲除奸佞,匡扶正业。 可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心爱的郎君为了安阳郡主的势力而舍弃她的借口。 她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想起临死之前,那个拥有着绝世容颜,却如地狱恶鬼般令人恐惧的人,如欣赏得意之作一般望着她,将一切缘由娓娓道来,再轻蔑嘲讽得瞧着她崩溃的嘶吼挣扎而大笑出声,极尽快意的模样。 苏媚儿浑身便止不住的颤抖。 那是个疯子! 是个魔鬼! 他看透了一切,却隐藏在迷雾之后戏谑的看着所有人如小丑一般为了私利盘算,设计,残杀。 肆意的玩弄众生,再在最后,轻飘飘的亲手在囚徒的心口上捅上一刀。 想起牢房里猖狂尖锐的笑声,飞溅的鲜血,泛着寒光的银刀,还有跳跃的火焰之中诡异又妖艳的面容,苏媚儿的心脏就剧烈地跳动,死死咬住手掌才强忍住崩溃的尖叫。 不,她不要再过这种生活! 她要逃离诸葛鸿,逃离那个疯子,逃离帝都,逃离这里一切的魑魅魍魉! “吱嘎——” 就 分卷阅读137 在这时,一道开门声响起,在静谧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媚儿身子一僵,惊恐的望向前方。 然而来人并不是想象中阴森诡谲的男人,而是一个少女。 许是午夜寒凉,她此时穿着一件薄袄,披着一件玉红色的斗篷,头上梳了一个很是独特的发髻,宛若流月垂星一般,上面金色的层层流苏在烛火中折射着流光,明艳又动人。 自从上辈子入了千岁府,苏媚儿所见的都是诡异的太监和侍卫,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其他女子,还是这般好看的女子。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这间屋子是专门关押囚犯的静室,平日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对于关押在此的罪犯来说身心都是极大的折磨。 即使还未受酷刑,许多意志薄弱的犯人,关上十天半个月再拖出来都已经是半死不活。 沈乾拢了拢斗篷,这屋子里没有人气寒凉得很。苏媚儿如今只穿了见薄衫,蜷缩在角落里,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瞧着梨花带雨,寻常人见了没有不怜惜的。 身后的门被人关上,沈乾缓缓走上前,将灯笼举起照在苏媚儿的脸上:“知道我是谁吗?” 苏媚儿在脑海中搜寻许久,也未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眼前的女子,只得摇了摇头。 “我是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 忽然,宛若电闪雷鸣间点醒了脑海中沉睡的记忆,苏媚儿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她。 长平郡主,怎么可能! 长平郡主不是早就死了吗? 死在自己的及笈之日,被人一刀毙命,定北王痛失爱女一夜白头,定北王妃从此缠绵病榻,不久就撒手人寰。 当时这件刺杀可是轰动了整个帝都,就连她身在深院也听闻此事。 苏媚儿脑海中万千思绪闪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上辈子她也从未在千岁府见过长平郡主,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不必妄自猜测。” 沈乾蹲下身子,望着她轻声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我的确是长平郡主,我也的确死过一次。” 还未等苏媚儿震撼,沈乾接着道,“但是老天待我不薄,我又活过来了。火烧龙船时若不是我会泅水之术,便也早就成了诸葛鸿手下冤魂,一如如今被送来送死的你一般。” 苏媚儿听着她的话,却见沈乾从薄袄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她展开一看,面色更加震惊。 【你我一般,重生之人】 “世人皆道长平郡主九死一生,却不知我为何会屡遭险境。” 沈乾将纸条放入灯芯之中,看着它燃起火光,随即成为点点灰烬。 微弱的灯火映照着她娇俏的五官,却掩去了她眼底的情绪。 “诸葛鸿私通怜妃被我无意撞见,便一直想杀我灭口,即便我发誓自请守陵,常伴青灯古佛只求他留我性命,他都不愿意放过我。” “不过我比你幸运些,我知晓他的嘴脸,知晓他清风霁月背后阴险狡诈的一面。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你以为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匡扶正业,拨乱反正吗?你以为他当真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吗?” “你错了,他爱的从来都是权势和皇位。他与怜妃私通,就是为了让怜妃为他卖命。即使篡位不成,只要怜妃怀上他的孩子,那他便会想尽办法扶持怜妃之子上位,江山依旧会是淮南王府一脉。可在事情败露之后,他毫不留情的将怜妃抛弃,千娇百媚的一个美人啊,最终却葬身火海,成为一具腐臭的焦尸。” 见苏媚儿神色痛苦,眼中含泪,沈乾接着道。 “至于你,更可怜。自以为是诸葛鸿心尖上的人,实际上在他心里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平日里养在身边,刀钝了便丢了再铸一把。你所以为的情投意合,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女人他多的是,不在乎你一个。当初的柳侍嫔也是如此。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初马场之中,安阳郡主摔断了腿是柳侍嫔所为吧?那是因为当初步六孤岐通入大赵,他担心安阳郡主和亲会使他损失了明安公主背后的皇室势力,所以安排了这一出戏,以便早日定下与长公主府的婚约。然而此事必须有人担责,恰巧柳侍嫔与安阳郡主有嫌隙,便成了替死鬼。” 苏媚儿虽然上辈子已经知晓诸葛鸿对她的无情,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令人彻骨通寒的事请。 在整个淮南王府,除了自己,诸葛鸿是最喜爱柳侍嫔的。当初柳侍嫔被杖毙后,诸葛鸿还曾今同她叹息过柳侍嫔误入歧途,让他不得不严惩以儆效尤。 没想到,一切却是他的手笔。 原来,女人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利用的工具而已。 苏媚儿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她的双手。 “你不用害怕。”沈乾轻声道,“我会帮你的。” 分卷阅读138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蛊惑,“我知道你的梦想是纵剑江湖,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离开大赵。去更广阔的天地,没有人会找到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苏媚儿听着她的诱惑的话语,眼神有一丝恍惚,旋即却警戒的望向她:“你为何要帮我?” “我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沈乾轻勾起嘴角,起身道:“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如今的我是九千岁明媒正娶的妻子,圣上亲封的永昌公主。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我帮你,是觉得你同我一样可怜。在这世上为了活下去,我们要付出的比常人更多,更艰难。你若是愿意效忠九千岁,自然一切好说,可你敢吗?你能吗?” “我……” 一想到那个人,苏媚儿便克制不住的颤抖。 不,她不要再见到那个疯子! ”你不能。所以我可以风风光光名正言顺的活在帝都,你却只能离开这里。” 沈乾垂眼望向她,轻声说道:“这是你最好的归宿。” 第62章 . 主线开启(三) 二更 说完这话, 沈乾转身离开:“给你一晚的时间,自己好好想想吧。是愿意留在这里受尽酷刑而死,还是离开大赵,闯出一番天地。” 房门再次打开, 月色笼罩在沈乾的身上, 她不在有丝毫的停留,抬脚跨出了门槛。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声虚弱却用尽全力的高喊:“我答应你!” 苏媚儿撑着墙壁艰难的起身, 她的双腿因为一直蜷缩, 此时酸痛难忍。 她却双眼如炬,坚定的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那微弱的光亮之中。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乾嘴角轻扬, 将灯笼放入她的手中:“马车已经备好, 会有人带你出城。午夜寒凉,多添些衣裳。” 苏媚儿却将灯笼还给她:“夜路难走,郡主多加留心脚下。” 沈乾见状也不强求,收了手轻声道:“多谢提醒。” 苏媚儿双手交错, 向她最后行了一礼后, 便跟随着引领的小厮离开, 单薄的背影最终渐渐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来到后门, 苏媚儿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小厮垂手恭敬道:“姑娘请上车。” 苏媚儿点点头,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上辈子困顿住她最后人生的府邸,毫无留恋的转身弯腰上了车。 只要离开了帝都,她便自由了。 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她会成为无拘无束的风,用一生践行自己所求。 进了车内, 她却有些惊讶。 这马车里铺了毛绒长毯,暖融融不透一丝寒风。 座位上放着两个包裹,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几件干净柔软的衣服披被,另一个包裹里是一些干粮吃食。 苏媚儿抱着干净的棉被,轻嗅着期间的清香。最终,将面容埋在被中。 在上辈子,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里,千岁府带给她的只有浸满了鲜血污秽的破衣烂衫,和宛若钝刀剜心般的真相。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柔软暖和的被子了。 无边夜色之中,马车缓缓启程,车内隐隐可闻一阵微弱的轻泣。 后院之中 沈乾亲眼看着载了苏媚儿的马车离开,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锦衣卫会一路快马加鞭将苏媚儿护送出边关,一路向西,越过草原和沙漠前往中部诸国。 那里一城一池之间都相隔千里,南来北往的异域商人游客数不胜数,寻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她就不信男女主还能遇到。 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沈乾扬起嘴角转身回了房间。 刚进屋子,就瞧见一道妖娆的身影侧躺在床上:“咱家倒是好奇,你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侍妾为何如此上心?” 沈乾脱下披风和外衣,坐在梳妆台上拆去发间的流苏:“不过是见她可怜罢了。被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迷得团团转,险些丧了性命。都督不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吗?” “是吗?” 九千岁听着她含着讥讽的话语却是轻声一笑,挖苦道:“公主居然是这般良善之心,咱家从前倒是看走了眼。” “良善不敢当,良心还是有点。” 沈乾取下耳环微微一笑,“更何况能让诸葛鸿费尽心机送进来的女人,不会只是后院里勾心斗角争宠的玩物。这世间多一个憎恨诸葛鸿的盟友,总比多一具尸首有价值。女人若是当真狠下心来,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咱家倒是也得当心些了,毕竟公主的心机手段,寻常男人都比不过。” 沈乾听到这话倒没有丝毫惊异,而是起身走向床榻,撩起床帷轻笑道:“都督怕了吗?”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九千岁撩起她垂下长 分卷阅读139 发放在鼻尖轻嗅,“你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咱家的手掌心。” 说罢,撑起身子略微偏头咬上她含笑的唇角。 他的双手已经揽过沈乾柔软的腰间翻入帐,红绡帐滚之中,玄色指尖上那点灰烬最终消散在凌乱的床榻间。 …… 半月之后 怀吉侯府做东举办了一场马球赛。 按照往常,沈乾是不愿意去掺和这些的。 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尴尬,人前虽显贵,实际上却是他人茶余饭后的话料。 所以成亲之后,沈乾若非特殊,并不愿同世家贵妇小姐们虚与委蛇。 因此这次知晓她居然要去观看马球赛,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如煙都有些惊讶。 “公主是该出去散散心了,咱们都好久没出去玩儿了。” 如意听闻要去看马球便眼前一亮,她向来喜欢热闹,可惜公主自从嫁到千岁府上便很少出门,整日只窝在房里对着一堆药草挑挑拣拣的。 沈乾换上一身甸子蓝拼薄纱长裙,头戴点翠烧蓝羽凤簪,看着很是明艳。 “窝在府里一个多月了,难得迟柔邀我一道去观赛,也该出去散散心。” “那咱们回府的路上正好去醉心楼吃些茶水吧!” 沈乾听着如意欢快的声音失笑:“府上是少了你吃的了?” 就连如煙都笑道:“你这些日子衣裳都紧了些,还吃。” 千岁府伙食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厨子们知晓沈乾喜爱江南菜色,每日变着花样的钻研新食。 如意陪着沈乾用膳,又与厨房的丫鬟交好 ,经常吃些宵夜,身上都长了一圈肉,也难怪沈乾和如煙调笑。 梳妆完后,沈乾用了早膳便听小厮传话说迟柔已经到府门前等候。 沈乾漱了口便朝府外走去。 实际上她这次去马球赛,一方面是迟柔相邀,另一方面,是因着原著里曾写过,诸葛鸿是在苏媚儿入府五日之后的马球比赛中,从马上摔下不省人事。 等他再度清醒之后也重生了。 如今苏媚儿提前重生,马球赛却迟迟未举办,直到今日。 原本命定的轨迹似乎正在一点点偏移,她不能确定诸葛鸿是否会在今日重生。因此还是决定亲自前去马场看个究竟。 待她出了门,就见迟柔趴在车窗上露个脑袋,看见她立刻欢喜的高举胳膊朝她招手。 沈乾扶着如煙上了马车,见一身劲服的姑娘正在车里咬着块大饼,便笑道:“你家那个阿无回来了。” “是啊,不过他昨儿才回来,今日便又走了,只给我留下一筐饼饼,哎……” 迟柔叹了口气,“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乾含笑道:“怎么,恨嫁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迟柔又恨恨得咬了一大口饼,“你比我还小上一岁如今都嫁人了,我家那傻小子成日却只知道任务任务,说是多做任务能赚钱,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沈乾笑着安慰道:“说不定是在赚老婆本呢。” “老婆本也……”迟柔一噎,绯色顿时爬满面颊,“我家又不是没钱,大不了我养他嘛!” 两人有说有笑聊着天,半晌便到了马场。 迟柔向来恼得快忘得也快,跳下马车见有人围在一边投壶,便也闹着要去玩。 沈乾被她拉着一道,一时技痒也投了五支,倒是百发百中,赢得一片好彩。 众人正玩闹着,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声音。 “永昌妹妹好生厉害啊。” 沈乾回头望去,就见安阳郡主穿过人群,瞧着她掩嘴娇笑道,“不知妹妹在府中是否也是这般巾帼不让须眉呢?” 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一时间尴尬得空气都静了一瞬。 永昌公主和安阳郡主同日成亲的事情众人也都是知晓的。 一个风光无限,一个却门庭冷落,天上天下这般落差论谁心里都不痛快,更何况是向来骄纵跋扈的安阳郡主。 只不过今日这话说得却也太过重了些。 谁人都知永昌公主人前风光却人后凄凉,千岁府里便是有巾帼又何来须眉? 嫁给九千岁那般嗜血妖魔,床榻之间指不定被用何种手段对待。 众人都是心照不宣,心下怜惜,可如今这安阳郡主却当众拂了永昌公主的脸,未免有些太过了。 迟柔见她话中鄙夷嘲讽,挽了袖子便要上前,被沈乾一把拉住。 沈乾面不改色,又拿起一支长箭,不紧不慢的在五指之间打着旋儿。 “永昌这一手投壶本就是夫君所教,哪里有徒弟越了师傅的道理。” 说罢手腕一挥。 “啪!” 那长箭应声飞入铜壶之中,正中壶心。 “漂亮!”迟柔拍着手大喝一声。 “精彩!” “精彩!” 众人 分卷阅读140 瞧着这干净利落的一箭顿时纷纷叫好,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也顿时化解了方才冰冻般的尴尬。 安阳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多说。 待马球比赛开场,迟柔应邀组了队去打比赛,沈乾便独自坐在后排观赛。 没想到安阳却阴魂不散的跟在她身后,平日里争强好胜的人,今日却同她一道坐在最后。 刚一落定,就沈乾就听到耳边传来尖锐的声音:“新婚燕尔,永昌妹妹近日过得如何?” 她饮了口茶轻声细语道:“都说是新婚燕尔了,郡主过得如何,永昌自然便过得如何。” 安阳摇着小扇轻笑:“同人不同命,本郡主或是当真无法感同身受。” “咦?郡主说笑了。”沈乾眉头轻挑,“郡主特意送来府中姬妾,不正是担心永昌君恩盛浓,所以送来为永昌分担的吗。” 她接着道,“说道这儿,永昌本是该好好谢过郡主。那姬妾娇柔妩媚,万般风情,都督也很是满意。只可惜啊,自古红颜多薄命,这送来的是个美人灯,当晚便被风吹灭了。” 安阳眼中一闪:“妹妹是说,那姬妾……” “本来侍奉得好好的,不知怎么惹了都督不快,被丢去狗圈喂狗活活咬死了。” 沈乾又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遗憾,“好好一个大美人,连尸骨都没剩下。” 安阳听到这话惊得面色几变,又青又白,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她原是嫉恨着苏媚儿得到诸葛鸿得宠爱,因此设计将她送入千岁府。 一来想让她被阉人玩弄吃尽羞辱苦楚,二来也是因着她见不得沈乾愈加娇媚多姿,想让苏媚儿那小狐狸精去分了沈乾的宠。 这计谋在她看来本是一石二鸟,总不会亏的。 可她却没想到九千岁手段如此阴毒,居然直接将人丢去喂了狗,一时之间面色惨白。 但转念一想,苏媚儿那小贱人得了表哥的青睐本就该死!如此一来她死无葬身之地,便再也无法同自己争宠。 一时之间心下又有几分得意。 沈乾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旋即垂下眼帘掩去心中的厌恶。 一个愚蠢又肤浅的女人。 为了夺得男人的心,什么阴毒的手段都能用得上,最终只会自取灭亡。 诸葛鸿是什么人,哪里是她所谓的爱就可以独占的。 当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诸葛鸿第一个便会将她毫不犹豫的抛弃,一如之前的柳侍嫔和怜妃。 她的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忽然,场上传来惊呼声。 众人望去,就见一匹马摔倒在地,马背上的诸葛鸿整个人被甩出几米远后滚落在地。 安阳顿时心中一滞,失声高喊:“表哥!” 她瞪大双眼,尖叫着跌跌绊绊起身朝马场跑去。 沈乾见状则安然的喝着茶水,啧啧啧,乐极生悲哟~ 第63章 . 主线开启(四) 三更 马球赛再度有人落马, 出事之人居然又和淮南王府有关系。 上次是准淮南王世子妃,这次又是淮南王世子,众人心里都有些嘀咕。 “怕不是这淮南王府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接连出事吧?” “是啊, 前段时间淮南王说是感染风寒, 就一直卧病在府未愈,这王府怕不是当真撞了邪吧!” 众人议论纷纷, 安阳郡主虽然听到却也无法分心, 只狠狠瞪了说话人一眼便匆匆吩咐人抬着昏迷的诸葛鸿离去:“快去传御医!” 又是一场喧闹, 马球赛也不欢而散。 迟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到沈乾身边纳闷道:“这淮南王世子好好的怎么马就发狂了呢?我当时就在他边上,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啊。” 沈乾听到这话眉梢微动,不动声色道:“说不定就是老天开眼了。” 应当是原著设定的必要条件触发, 所以诸葛鸿是必定要受这一遭的。 迟柔听到这话眉头轻挑:“你同淮南王世子有仇啊?也对, 九千岁明摆着同淮南王府不对付。” 沈乾倒也不回答,起身稍稍松了松肩骨:“走吧,今日这比赛也开不下去了。难得出府,咱们去街上逛逛吧。” 迟柔一听上街玩, 立刻来了精神:“我听说醉心楼近日出了新菜品, 咱们正好去尝尝!” 沈乾也笑道:“好啊, 如意今早还馋着醉心楼的菜呢。” 女人逛起街来很是可怕, 离开马场, 二人扫荡了整个东市。 沈乾花起千岁府的钱毫不心疼,九千岁的奢华她可是见识过的,她这点开销不过是九牛一毛, 说不定九千岁瞧见了还要嘲讽她小家子气,她自然得薅点羊毛享受着。 临近中午,两人又去醉心楼一边听曲一边用膳下棋, 闲聊许久,直到傍晚才回府中。 九千岁平日里公务繁忙,这时候还未回 分卷阅读141 来,沈乾因着下午吃了些酒有些困意,便简单用了晚膳,沐浴更衣之后便先睡了。 因为睡得早,待第二日清晨一睁眼,她便觉得神清气爽。 沈乾揉了揉眼睛,见身旁的被窝已经凉透了,想来九千岁早就起床。 她起床洗漱之后出了门,就瞧见一个挺立的身影正在院中逗鸟。 如今天边才堪堪露出鱼肚白,她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道:“都督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九千岁听着话,抬了抬眼淡淡道:“半夜被人裹了被子,可不得起早些,不然命都险些没了半条。对了,公主昨儿睡得可还舒适?” 这裹被子的人,想来自然是她了。 沈乾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都督严重了,都督正值壮年,阳火极盛,怎么会担心夜间那点寒凉呢。” 她睡觉向来不老实,但平日里也没那么大动静。 许是昨日亲眼见着诸葛鸿从马上摔下不省人事的狼狈模样,晚上做梦便梦到了大结局的叛变被镇压,诸葛鸿成了地下囚徒。 她便新仇旧恨一道算,将这个杀千刀的吊起来一顿暴揍,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捅了九九八十一道才罢手。 所以夜里动静就大些,将被子都裹了去。 九千岁瞧着她一脸清爽无辜,缓缓翻了个白眼。 昨夜若只是裹了被子倒也没什么,他温香软玉在怀,也不担心这点寒气入体。可刚睡着这丫头一脚猝不及防的踹到他命根子上,活生生将他踹醒翻身跌下了床,半晌才捂住腰窝起得来。 他当时杀了她的心都有了,活这么多年也没如昨夜一般狼狈过,好在没人知晓这事。 九千岁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丫头的,自从认识她以来,被扒过裤子受过伤,还差点踹废了自个守了二十八年的命根子。 心中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将长勺一丢,朝沈乾道。 “过来。” 沈乾瞧他面色阴郁,却也有些莫名其妙,想着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大动肝火,便径自走了过去。 就见九千岁忽然一把将她抱起,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丢在了一旁的水池里。 “啊————” 她尖叫一声,瞬间被水淹没。 水花浸透了刚穿上的新衣裳,沈乾呛了一口水,好在泅水之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趴着池边咳嗽着,就见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皂靴。 九千岁撩起衣袍蹲在她面前,戳了戳她的脸:“下次还敢不敢?” 沈乾一愣,随即眼里喷火,不就裹个被子吗至于这般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居然将她扔到水里! 好在这是温泉水,不然这清晨寒凉,她非得生一场大病不可。 沈乾心里一顿咒骂,面上却虚弱得又咳了几声,掐住大腿挤出几滴泪水呜呜哭了起来。 她此刻本就浑身是水,狼狈又娇弱。如今哭得梨花带雨,更是让人心生怜悯。 沈乾抽噎着道:“都督若是嫌弃人家,便一早分床睡好了,何必这样对待人家一个弱女子。我算是看透了,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得吊着勾着,不然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床上叫人家小心肝,下了床就弃如敝履,我这还没人老珠黄呢就让都督心生厌倦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嘤嘤嘤……” “……” 九千岁呵笑一声:“咱家以前倒是没看出来,郡主这撒娇的功夫倒是不赖。” 沈乾扬起脸望向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人家是真情流露。” 说罢,她委屈的伸手攀上九千岁的脖子,贴到他的面前娇柔道:“都督不喜欢人家这幅模样吗?” 沈乾身前的衣裳因着方才的挣扎稍稍滑落,从九千岁此时的视角垂眼便能瞧见里面的若隐若现,在刚刚破晓的清白天色下,显得更是朦胧白皙。 他喉咙不由自主的微动,这时柔软的唇瓣已经贴上他微凉的薄唇。 周围的空气似乎渐渐升温,一吻愈加缠绵。 还待深入,九千岁感到身子一轻,神色旖旎未散,就被人一把拉到了水中,炸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待水花消散,沈乾早已经爬上岸,裹着他原本披在身上的披风,缩着脖子踮起脚歪歪扭扭的跑回了屋,岸边还留着一只仓促间落下的鞋子。 哦,还留下了水池里的自己。 他此时整个人泡在水中,温热的水流浸泡着全身,将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打湿,略显狼狈。 九千岁望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房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可言喻的情愫。 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迷惑了。 迷惑得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即使只是一瞬,但若方才沈乾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他便当真栽在了这里。 有点麻烦啊。 …… “阿嚏——阿嚏——” 床榻上,沈乾裹着厚厚的棉被,拿起面纸又醒了次鼻子。 如意瞧着她红通通的鼻头心疼得递上 分卷阅读142 姜汤:“这千岁爷也真是的,大清早的玩什么鸳鸯戏水,公主又不比男儿家身强体壮,把身子冻坏了可怎么办?” 沈乾闷鼻一口喝完了姜汤,皱着眉又嚼了块蜜糖,胃里火辣辣的暖和,才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寒气,感叹道:“男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裹个被子都能受这么一遭罪,这祖宗真是难伺候。 “对了如意,你去多拿一床被子出来吧。” 这时,如煙走进屋里行了礼后道:“公主,胭脂姑娘传了消息来,淮南王世子醒了。” 沈乾吸了吸鼻子:“御医怎么说?” “御医只说已无大碍,但胭脂姑娘说,淮南王世子昏迷期间一直唤着一个名字,说是‘媚儿‘。安阳郡主为着这事大发雷霆,鞭笞了不少下人。” 沈乾微微颔首:“我知晓了,下去吧。” “是。” 屏退众人后,沈乾裹着被子靠在床上静思着,看来诸葛鸿的确是重生了。 剧情并没有偏离太多,若是依着书中,诸葛鸿醒来后会拼尽全力要将苏媚儿从千岁府中救出。 不过此时的苏媚儿,怕是已经快到边境了,诸葛鸿便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追得上她。 找不到苏媚儿的诸葛鸿会有什么举动,她倒当真有些好奇。 看看这个浪子回头的“痴情种子”,能为了苏媚儿做到哪一步。 …… 淮南王府的府院中已经跪满了小厮和丫鬟。 一旁正在受刑的一个小厮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其他人垂首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动作。 安阳郡主因着世子爷的病已经发了一晚上的火,打死了三个小厮。 如今世子爷醒了,没想到安阳郡主的怒火却愈加的大了。 众人只听到主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表哥,她已经死了!是你亲自送她去的,你忘了吗!” 屋内,诸葛鸿头痛欲裂,他按着脑袋强忍着痛楚道:“你不必多说,媚儿不会死的,我现在就去将她接回来。” 见他此时就要下床,安阳郡主抱住他哭道:“表哥,你的身体还没好,御医说了你得好生休养才行。” “放开我。” “表哥,她真的死了,是永昌亲口告诉我的。她入千岁府当晚就被恶狗扑食,尸骨无存。” “不,不可能。”诸葛鸿死死按着脑袋,喃喃自语,“她不可能死的,她现在明明好好的活着!” 他不能接受也无法相信安阳的话。 他明明重生到了一切还未发生之前,他明明还有机会挽回,媚儿怎么会死呢? 一定是听错了,他还有机会挽回的! 诸葛鸿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床,却没想到头上的伤口再次裂开,眼前一片晕眩,他只感到脚下一轻便再次昏了过去。 “表哥!” 安阳连忙将他扶上床盖好被子:“快,快去传御医啊!” 待诸葛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看到床前趴着的娇俏身影。 他情不自禁的张口唤道:“媚儿……” 嗓音却犹如老妪一般嘶哑难鸣。 床前的人眉头微皱,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到诸葛鸿清明的神色顿时欣喜若狂。 “表哥,你醒了!” 安阳瞧着他干裂苍白的嘴唇,连忙端起床头桌上的茶水:“这茶水是温热的,表哥你一定渴了,先喝些水润润吧。” 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诸葛鸿神色顿时黯淡。 他起身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安阳连忙拦住他:“表哥你去哪?” 诸葛鸿望向她:“安阳,我知道你不喜媚儿,但媚儿不是争权夺势的女人,日后你依旧是主母,无人可撼动你的地位。” 见他依旧心心念念着那人,安阳泪珠如断线一般落下:“表哥,苏媚儿真的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她不会死的。”诸葛鸿摇头,“我可以救她,我可以救她的。”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鎏金,鎏金从小跟在你身边,总不会骗你。” 安阳见他不愿相信,命人唤了鎏金进房:“鎏金,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世子,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 “是。” 鎏金双膝跪下抱拳道,“世子爷,千岁府的人已经传来了话,苏贵嫔的确,在入府当夜便逝世了,尸骨无存。” 诸葛鸿听到这话,面色顿时苍白如纸,呼吸急促,额头上豆大的冷汗落下。 忽然,他吐出一口污血,床被上顿时一片鲜红。 “表哥!” 安阳捂着嘴尖叫,候命的御医此时已闻讯赶进屋中,为诸葛鸿把脉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郡主放心,世子方才将郁结污血尽数吐出,如今身子无碍了。” 安阳听到这话,又见诸葛鸿面色有了些红意,才终于松了口气。 分卷阅读143 而诸葛鸿却靠着床榻,心如死灰。 他原以为老天怜悯让他重活一世,给了他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却没想到他奋力抓住的一线希冀却是给他最大的惩罚。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媚儿会逝世? 为什么一切同上一世都不一样了! 这时,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长平郡主。 上一世明明她早就在及笈之日死了,可这一世她不仅没死,还勾结阉党,几次三番的与他作对。 所有轨迹的改变,都是在那次南巡之后。 这个女人外表纯净,却心机极深,甚至能攀上九千岁那个阉人做靠山。 诸葛鸿微眯起双眼,媚儿的事也一定有她在其中搅局,才会出了差错! 他攥紧双拳,眼中阴桀愈重。 长平郡主。 第64章 . 危机暗起(一) 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 午后阳光正暖, 沈乾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的风寒刚好没多久,自从马球赛后再有女眷送请帖来便都以马球受惊为由退却了,在府里养着身子,捣弄些药材倒也落得清闲, 极其适合她这种宅女。 此时此刻, 她身下的躺椅铺着最新进贡的上等雪狐绒,蓬松又柔软。手边放着后厨刚做好的下午茶, 甜点果汁应有尽有。 小院之中, 舞姬们穿着华美的服饰随着乐曲轻旋脚步翩翩起舞,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沈乾感慨,吃香喝辣,看着漂亮妹妹露大腿, 晚上还有绝色美人暖床, 勾引得人下不了床。 千岁府的日子真是神仙过的,舒坦到让她都有些脸红。 堕落,真是太堕落了。 不过这千岁府里的积蓄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光是明面上的后院里存放进贡奇珍异宝的库房都整整十八间, 更别谈那些不为人知的暗库里得有多少家当。 她就算知晓九千岁富可敌国, 但当真到库房里参观之后还是忍不住咋舌。 更可况还有这些年收集的绝色舞姬更是数不胜数, 养在院子里这么多美人, 九千岁居然还能守得住贞操, 她也不得不佩服。 见她频繁叹气,领舞的女子旋着舞步来到她身旁顺势乖巧的半跪下,将桌上的桃汁捧起递到她手中娇笑道:“公主今日心情不好?” 她们这些舞姬本是各地进贡给九千岁的玩物。 虽然自小便知晓自己的命运是达官显贵圈养的玩物, 这辈子注定以色侍人,但在知晓自己居然被送给太监时,她只觉得此生绝望。 可初入千岁府时, 她隔着水榭远远瞧见慵懒靠在椅背上赏花的九千岁,那一瞬便惊艳于他的容颜气度。 她在舞姬之中是已是顶尖的相貌,自比面若娇花也不为过。 可那张妖艳的面容,让女人都自愧不如。 只一眼,就让人一生难忘。 那时的她还想着,对着这般绝色的容颜,便是太监她也愿意侍奉。 却没想到春心刚起便被掐灭。 比容颜更让人惊异的是这位大人的残酷暴虐,阴晴不定。 平日里便听闻他杀人如麻,便是瞧着绝色美人也没有丝毫怜惜。 而且这人很是变态恶趣味,若是召见舞姬献舞,定是让她们站在特制的美人皮鼓之上跳舞。 那皮是从以往存了勾引九千岁心思的舞姬身上扒下的。 据说,那日九千岁酒尽起兴,亲自净手执刀剥下了一整张皮,并且让所有的舞姬在一旁观赏杰作。 若是有舞姬敢有一丝惊恐哭叫,便也会成了刀下亡魂。 因此每次被九千岁召见,无一人不胆战心惊,生怕一招不慎惹了这阎王便会被扒皮抽筋,抛尸喂狗。 可自从公主殿下入府后她们的处境也好了许多。 公主殿下不仅人美心善,会哄千岁欢喜,出手也很是阔绰。 平日里看着她们跳舞,不仅不会惩治,还会有赏赐,有时甚至关心她们平日的衣食起居。 若是有姐妹生辰到了,公主殿下居然还会特意派人送上长寿面和首饰,便是比寻常的当家主母还要温柔体贴,丝毫没有公主的盛气凌人。 所以相比于对九千岁的避而不及,姐妹们都很是欢喜公主,希望能被召见献舞。 沈乾接过桃汁喝了口悠悠道:“舒服日子过久了容易麻痹大意。” 领舞舞姬掩唇一笑:“公主金枝玉叶,本就是享福之人。” “是吗?” 沈乾手指轻扣着桌面,想起胭脂传来的消息。 诸葛鸿确实重生了,为了苏媚儿还和安阳郡主大吵了一架,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却不见他有所行动。 沈乾在这期间见过他几面,每每他望着自己的目光都略显阴郁,但也从未做过多余的举动,仿佛两人并不相识。 沈乾绝不相信他会放 分卷阅读144 过自己,也不相信他会轻易放弃苏媚儿。 苏媚儿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死了,死相极其凄惨。 但前世今生苏媚儿死亡的时间不同,只要诸葛鸿稍微有点脑子,一定能想到这件事情是与本该死去却活了下来,还嫁入千岁府的长平郡主有关。 倘若前世长平郡主的死因也的确是由他而起,那回想起沈乾之前所做的种种,诸葛鸿心中对她的身份必定有所起疑。 再进一步认为她是重生之人也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他的脑洞能想到哪一步了。 但不论以诸葛鸿的脑子能脑补多少,但事情的改变与长平郡主有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以原著里诸葛鸿重生后的性子,他不可能对与苏媚儿有关的事情无动于衷。 可这一个月他却没有丝毫动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乾也明里暗里向九千岁打探过锦衣卫对诸葛鸿的监视。 虽然有担心诸葛鸿对自己再度下手的这个理由,但她许是有些心急,九千岁心思敏锐,已经对她有些怀疑。 虽然夺舍这件事看起来荒谬绝伦,但九千岁妖孽般的智商她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对着这个人她不敢冒险,遂不能再多问。 沈乾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抬了抬手:“下去吧。” “是。” 众人停下舞步,行礼后缓缓退下。 待她们离开后,沈乾起身走到池塘旁边,将手中的细碎糕点抛进水中,瞧着鱼儿成群汇聚。 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诸葛鸿。 这时,就见一个小厮从院外走进,垂首恭敬道:“公主殿下,定北王妃来了。” 沈乾眉头微挑,有些惊讶:“快请娘亲进来。” “是。” 稍后,便见院门中出现了定北王妃的身影。 “娘亲,您怎么来了?” 沈乾迎上去,就见定北王妃欢喜的笑着拉住她的手:“娘亲这次来是邀你去礼佛。明日娘亲同鲁国公夫人一道去寺庙祈福,就想着带你一块去。” 见是要去祈福,又是要吃斋念佛,沈乾笑着婉拒:“娘亲,千岁不喜礼佛,我就不去了。” 见她不愿同去,定北王妃有些焦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千岁不喜是他的事情,你深受佛祖庇护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若是惹了佛祖不悦可如何是好?” “娘亲……” “宝儿,你上次南巡死里逃生,多亏了佛祖庇护啊!你回来的时候娘亲就该去寺庙向佛祖拜谢,只不过当时你调养身子,再加上又要婚嫁,这才一直耽误了。如今咱们万事平安,千岁待你也不错,你更得感念佛祖才是!” 定北王妃向来信奉神佛,每日在府上都要拜上三拜沈乾也是知晓的,见她这次如此执拗也只好答应,撒娇道:“那明日娘亲来接女儿。” 见她应下,定北王妃才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脸:“我的宝儿这么乖巧,佛祖慈悲一定会保佑你的。对了,明日咱们再去求个签,看能不能请释空大师再解次签。” 沈乾哭笑不得:“娘亲,释空大师哪有时间次次为人解签。” “万事皆有可能,不请哪知晓呢。” …… “去寺庙?”九千岁挑起一点香润膏抹在唇上,“你倒是有雅致。” “我也不想去,可是娘亲一片心意总不能扫了她的兴致。” 沈乾叹了口气,用梳子轻梳着他的长发:“我就是有些担心。” 九千岁取下手上的扳指:“担心诸葛鸿?” “嗯。” 沈乾轻声道,“这几日霜儿有同我来信,我便忍不住在想,诸葛鸿当初在北燕使臣入赵时就几次三番的向步六孤岐通和步六孤吉罕示好,而淮南王府又存了谋逆之心。若是淮南王府和北燕暗自联手里应外合,那于大赵怕是一场浩劫。” “那有如何?” 听到耳边传来淡淡的话语,沈乾一愣,抬眼望向铜镜中若无其事描眉的面容。 那又如何? 即使大赵被灭,也无所谓吗? 九千岁现在的地位,权势,是建立在大赵帝国的百年基奠之上。 如果大赵国破,或者诸葛鸿篡位成功,等待九千岁的将是什么他不会不明白。 可每次提到这他都只是漫不经心一带而过。 为什么他会不在乎? 过于自信? 不,不对。 沈乾梳着绸缎般的长发沉思。 九千岁官海沉浮十几年,心细如丝,其中利害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个将权势视为生命的人,是不可能对任何会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产生纵容。在危险刚冒出苗头时便斩草除根才是最合理最稳妥的做法。 可他却一再放纵诸葛鸿。 即使抓住了诸葛鸿和了怜妃通奸的把柄,也并没有将那层纸捅破。 为什么? 分卷阅读145 沈乾一直想不明白,九千岁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就像是一团迷雾,每当沈乾以为自己即将触碰到他时,却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即便他们已经是夫妻,即便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可一切都仿佛是无根的浮萍,沉浮在迷雾之中,仿佛随时会飘散而去。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人的困惑和不解,九千岁透过铜镜望向身后站着的身影,嘴角轻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放心,等到那一天到来,咱家定不会丢下你。” 他轻启薄唇,声音如清泉跃石,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既是夫妻一体,自然共赴黄泉。” 沈乾指尖微顿,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战栗畏惧。而是脑海中似有一道灵光闪现,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可有一点却已了然。 她望向镜中眉目精致的九千岁。 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65章 . 危机暗起(二) 中计了 翌日 天地交汇之处刚刚泛起鱼白, 马蹄声便已哒哒而至山脚留客处。 随行的小厮撩开扯帘,一双素白的手伸出,扶着如意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早在停了雨声。 沈乾闻着空气中芬芳泥土的气息, 深吸一口气。 时隔一年, 再次来到这寺庙之中却是不同心境。 她望着微风拂荡下翻滚的青葱林海,飒飒声响, 称得山林愈加幽静。 她们这趟出来得早些, 上山的一路上并未遇到太多求佛之人。 鲁国公夫人一见沈乾便笑着微微行了一礼, 举止拿捏得当,仿佛同沈乾平日里诸多亲近。 沈乾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她望向鲁国公夫人身后站着的丰盈女子, 到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便是鲁国公小公子的妻子, 吏部尚书嫡次女齐兰息。 虽然见着沈乾,却没有半分的畏缩,的确是端庄大气,鲁国公夫人为儿子选得人的确不错。 听闻鲁国公小公子对她也是举案齐眉, 相敬如宾。 他们新婚已近半年, 齐兰息怀孕也过四月, 胎相稳定后鲁国公夫人便想着顺带她一起到钟鸣寺祈福。 四人上了山, 鲁国公夫人和定北王妃走在前头, 齐兰息身子有些重,便同沈乾落在后头慢慢走。 穿过山间小桥溪流,沈乾有些恍惚。 这里便是当初她遇到陈拂霜的地方。 那时候的陈拂霜依旧是为了母亲收敛锋芒, 受到百般冷眼却隐忍的庶女。 她小心翼翼的活着,为了能和母亲相依虔诚的向菩萨祈福,却最终失去了一切, 孤身一人前往前路未知的异乡。 而那时的自己却只能看着一切发生,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疲惫。 “公主殿下为何一直看着兰息?” 听到这话沈乾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齐兰息却并没有就此停止话题,而是温柔道:“听闻公主殿下以前同和源公主是闺中密友。” 和源,是大赵赐给陈拂霜的封号。 齐兰息知晓陈拂霜沈乾并不惊讶,毕竟当初鲁国公小公爷为了陈拂霜绝食违抗母命的事情整个帝都都传开了。 只是沈乾没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主动提起陈拂霜。 “听闻和源公主温柔体贴,清雅若雨后梨花。只可惜我从未见过,心中到底有些遗憾。” 齐兰息温柔一笑,“不知道公主能否与兰息聊聊和源公主平日里是何种风雅。” 沈乾见她虽然带着笑意,嘴角却略微苦涩,又主动想要同自己了解陈拂霜的脾性,心中顿时了然,想来鲁国公小公子心里并为忘记陈拂霜。 想到往事,一时之间她有些遗憾。 遗憾青涩懵懂的初恋却因为身份芥蒂不得而终,遗憾温柔善良一心为女的许姨娘却落得污名缠身投井自尽,也遗憾鲁国公小公子沉浸过去不愿前行,让妻子幽怨落寞。 她看着齐兰息落寞的双眼,转身走到木桥边望向湍急的溪水:“其实我也有些忘却霜儿的容颜了。” 沈乾捡起桥上的一块碎石丢入溪流之中,缓缓道:“就像是这块石头一般,水流不断的冲洗让原本的棱角磨痕变得圆润,却也逐渐消磨了它最初的模样。虽然看起来愈加的光滑美好,实际上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块了。” 她抬眼望向微怔的齐兰息:“我想要那块石头,可身为公主我却不能跳入水中去捞起它,只能站在桥上望着,遗憾自己为什么失手丢下了它。这份遗憾会永远藏在心底,直到再次找到更喜欢的那颗石头。” 齐兰息看着沈乾,许久才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是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而夫君也因为错失沉浸在过去之中。 遗憾总是会在人的心口划上一道 分卷阅读146 痕迹,抹不去忘不掉。 她之前所想,只会撕开夫君那道伤口。与其如此,不如为他治愈疗伤,即使无法完全忘却,时间会慢慢淡化伤痕。 想通这个道理,齐兰息释然一笑:“多谢公主殿下。” …… 待到了山顶寺庙,四人便被迎客的小和尚领到后院房间焚香沐浴。 等鲁国公夫人三人各自到了房间后,沈乾被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施主请。” “有劳小师傅了。” 沈乾踏入房门四周环视一圈,这房间古朴,没有内闱,里面只简单摆放着一张矮桌,其上摆放着燃烟的香案。一个蒲垫,屏风,还有小榻,一眼见底。 如意为她褪去披风:“公主要不去榻上小憩会儿,热水还得一会儿才能送来呢。” 上山路远,腿脚的确有些疲惫,沈乾便脱了鞋子侧躺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如煙见沈乾衣摆沾上些泥泞便道:“公主稍等,奴婢去催水来。” 沈乾微微点头,却没睁开眼睛。 许是昨夜太累了,她只觉得眼皮沉重仿佛随时都会睡去。 呼吸渐渐平缓,鼻尖只萦绕着淡淡的供香味,然而脑袋愈加的晕沉,沈乾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像是要被抽干。 不对,她不至于这般疲惫。 沈乾心中觉得不妙,吃力的想要起身却只发现自己费尽力气只能睁开双眼,就看到如意身子晃晃悠悠几下,旋即晕倒在地。 糟了,中计了。 如煙催促了水房之后便切了些水果端回房中,却不料刚走到院中就见有人飞檐至顶,直奔沈乾房中而去。 如煙眼中一凛,将碟子飞掷而去,那人侧身闪躲却不逃跑,反而飞身而下直直拔刀向她砍来。 如煙冷哼一声,旋身抽出腰间长索向那人掷去,另一只手勾住长索为刃。 她的速度极快,长索在其手中如鞭如刀将贼人逼退,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那蒙面贼人见不敌,便果断抽身而去。 此时院外看守的侍卫已经赶到,见状便要去追。 “不必。”如煙收了长索冷声道,“保护公主要紧。” 她走到屋前推门而入。 入眼,却见房中只有倒地昏迷不醒的如意。 糟了! “如意,如意,公主呢?” 见如意摇晃不醒,如煙直接用长索刺破她的手掌。 疼痛之下,如意眉头轻皱,缓缓睁开双眼迷茫道:“怎么了……我怎么睡着了?” 如煙的面色已经铁青:“公主呢?” “公主不是在榻上……啊,公主呢!” 榻上此时早已经空无一人,如煙冷着脸走到香案前,捏起碟中已经燃尽的柱香,顿时面色一变,咬牙道:“中计了。” 第66章 . 生死未卜(一) 沈乾觉得,自己这次真…… 沈乾恍惚之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梦到。 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晕晕沉沉如在云端。 等她醒来时,疲惫的睁开沉重的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马车之中。 耳边传来“哒哒”的匆匆马蹄声, 她整个人随着车厢上下颠簸。 透过随风飘起的车帘可以看到渐渐西落的太阳和道路两旁染上晚霞的树海。 已经快天黑了吗? 她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身体还有些发软, 沈乾吃力的起身靠在车上沉思。 当初阻止陈拂霜的时候她特意记过地图,从钟鸣寺离开, 贼人不可能带她回帝都, 那就只有北上一条路, 过了北督城才会有西行之路。 马车颠簸得厉害,他们现在应当不是在驿道。 撩开窗帘向外望去,狭小的道路上左侧便是悬崖, 零零散散生着的几棵树木。 虽然不知道具体走的什么道, 但北上统共也只有几条路,按照锦衣卫的能力,早该追上才对。 可现在已经快日落了…… 沈乾放下帘子,一定发生了她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许是这迷药药效太强, 如今她的脑袋依旧有些晕晕沉沉的。 沈乾取下发簪攥在手中。 除了诸葛鸿, 她想不到还有别人有理由冒险在九千岁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 想起几次见面诸葛鸿看她的眼神, 如果当真落到了他的手中, 以他们之间的过节, 诸葛鸿不可能让她善终。 就算掳她的人不是诸葛鸿,也是来者不善。 她不能在这坐以待毙,九千岁的人若是能来早就该来了。 而且…… 沈乾眼中微暗, 她现在也无法确定九千岁有没有掺和其中。 或许这又是他的一次试探,一次布局。 而她依旧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轻阖 分卷阅读147 上双眼,摒弃掉脑中异样的情绪, 沈乾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双眼已是一片清明。 她不能把性命寄托在任何人身上,现在只能自保了。 马车还在颠簸的道路上飞速行驶,沈乾吃力的缓缓靠近车门边,撩起帘缝悄声望去,就见外面只有一个人背对着她驾马而行。 一路坎坷,马车太过颠簸,那人许是也没想到一个娇养在深闺里的贵女敢对歹人动其他心思,所以只全神贯注的驾车,并未留意身后。 这疏忽大意恰巧给了沈乾机会,她攥紧发簪,深吸一口气猛地撩开车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尽全身力量将发簪笔直的插入他的后脑。 一击毙命。 车夫瞳孔猛缩,捂着脑袋不可置信的转身望向眼中蕴着狠戾的女人。 沈乾一鼓作气用力将他推下马车,伸手拉扯住缰绳。 却没想到那人居然还有还击之力,跌落马车的一瞬奋力抓住她的衣摆发狠着想要将她一齐拖下。 他整个人悬在悬崖边上被马车拖行,却死死不愿松手。 沈乾手中已经没有武器,又要操持着马车前行,一时无法摆脱纠缠,只能用脚拼命勾住车轴稳住身子。 总归发簪刺入他的后脑,他绝无活命的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松手。 沈乾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那一击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她想要让马车停下来,却已经连拉停马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维持住马车前行的方向。 这时,衣摆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她垂头一看,就见那车夫居然阴魂不散,双目狰狞,用最后的一股气扯住她的衣摆要将她也拉下悬崖。 靠! 道路本就颠簸崎岖,马车又行驶的飞快,加之两个人的重量极其侧于一方。 随着马儿一声嘶鸣,车轮再次被石块绊得腾飞而起。 一瞬间,沈乾感到自己整个人腾空飞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能看到天边绚烂的晚霞环绕下渐渐西落的夕阳,看到随风吹起的波涛树海。 接着,便是坠落的失重感。 身体被颠甩出了车外,一阵阵剧痛传来。 沈乾只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顺着陡峭的山坡上翻滚,压断了无数的树枝,最终挂在了一棵斜伸而出的树上。 然而还未来得及喘息,她就听到上方传来的,马车翻滚而下的声音。 沈乾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 千岁府 如煙垂首跪在地上等待着发落,其后还有五个身着飞鱼袍的锦衣卫屏息而跪地,额角皆是渗出冰凉的冷汗。 钟鸣寺的厢房居然被人凿出了一条地道,公主殿下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而他们甚至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 厢房中的迷药是掺在特制的供香之中,上面一部分是寻常供香,并不会让人起疑。然而越往下燃烧便会掺杂入越多的迷药,一开始人只是有些疲惫,等反应过来时早已无力抵抗。 是她大意了。 如煙攥紧双手,倘若对方是想暗杀,那公主殿下早已是殒命。 这等失职已经是罪该万死。 大厅里一片寂静,坐在长椅之上的九千岁一只胳膊撑着长椅把手,缓缓摩挲着玉扳指。 敬宝站在他身侧,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见座椅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他忍不住悄然抬眼瞧了一眼,却见九千岁状若无常的饮了口茶。 他稍稍喘了口气,千岁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算无遗漏,说不定如今这一切也在千岁的算计之中。 上次火烧龙船不也是如此,想来公主殿下是无恙的。 正这么想着,就见如焯匆匆走进大厅,单膝跪地抱拳道。 “禀报都督,已经查清了。这一个月以来有四人住过公主所在的厢房,每人住七日,对外只称闭关礼佛,整日在房中不出,想来是为了挖通地道。这四人皆以朝中大臣旁亲的身份入住,所以寺庙众人并未起疑。 至于引公主入厢房的小和尚已经被灭口,属下从他的房中发现了一袋黄金,应是受人贿赂。” 这时,又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匆匆而来,为首那人双手托起一支放在染血绸缎上的金簪,跪地垂首道:“属下,办事不力。公主,丢了。” 敬宝将他手中的物件接过呈给九千岁。 这时,另一人接着道:“锦衣卫已经沿各北道搜寻,但中途涌现三批死侍拦截。这些死侍埋伏在岔道两旁,不仅以命相搏,而且手段极多,迷药掷毒无所不用,是有备而来故意拖延时间。等属下赶到一处断崖边,发现有翻车痕迹。悬崖下不远有一男人尸首,其手中握有一截布料,后脑插着一只金簪,皆为公主殿下所有。” 他顿了顿,“依属下所见,公主许是跌落山崖,生死未卜。” 此话一出,四周再次一片寂静,寂静到似乎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也听得一清二楚。 分卷阅读148 敬宝望着面无表情望向手中金簪的九千岁,额头忍不住直冒冷汗。 跌落山崖,生死未卜。 这,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字啊。 难不成,难不成这次千岁当真……被设计了吗? 良久,久到众人以为九千岁失了神,却听到空寂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轻笑。 这声线极是好听,可笑声却犹如黑夜飘荡的鬼魅幽魂,让人通体发凉不寒而栗。 “有意思。” 九千岁向后靠在椅背上,笑声却愈加的张狂肆虐。 他笑得很是开怀,甚至笑到浑身颤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众人听着这笑声却愈加惶恐,颤抖着身子竭力垂着头匍匐在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连平日里淡然处之的如焯忍不住双膝跪地叩首,不敢直视。 他们都是跟在九千岁身边多年的老人,自然知晓九千岁的笑声意味着什么。 血流成河。 笑声久久不散,像是狠抓着众人心弦的利爪。 直到九千岁最终停下,众人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飘渺的话语。 “畜牲长大了,心也野了。统该让他知道谁才是主人。” 说罢,他起身一步一步,缓缓从中间走过。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上一般,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待他穿过人群,众人皆喘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庆幸,就听见一道破空而出的风刃声。 下一秒,如煙和其他五护卫顿时身子一僵,浑身绵软倒地。 “针刑。其余人鞭笞五十。” 如焯听到这话,顿时瞳孔猛缩,震惊的扭头求喊:“都督!” “如有违者,剥皮抽骨,以儆效尤!” “是。” 门外的太监听到这话,走进大厅内将已经昏死的如煙六人拖出房门,众人才喘了口气缓缓起身。 见如焯心下担忧,最后禀报沈乾下落的锦衣卫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便是死了也能留具全尸。” 针刑,在体内插入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封其穴废其武。 而且这银针会随着岁月逐渐钻入体内。 轻者日日刺骨之痛,呼吸皆惧。重者,寒针深入肺腑,五脏皆裂,剧痛而死。 这针刑对于锦衣卫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之一,一般不会轻易动用。 看来都督这次是当真动了怒,连如煙都上了这刑法。 “可惜了如煙这小美人喽,是吧,阿无。” 然而被他唤道的少年却并不理会他,只抬脚走向门外。 那锦衣卫见少年不理人,嘟囔着嘴抱怨:“真没见过受刑还这么积极的人。” 说着却抬脚赶上他与他并肩而行:“你也就是被都督宠坏了以前从未受过鞭刑,真挨几鞭子你就知道此鞭刑非彼鞭刑。那鞭上可满是倒刺,一鞭下去就昏死的大有人在。” 方无面无表情:“办,事不力,理应,受刑。” “哎,行吧行吧,反正你还有那小青梅心疼,我才是真可怜,打死了也没人给我哭一声。” 第67章 . 生死未卜(二) 离开 身子微微摇晃犹如身在云端, 鼻尖传来干草暖燥的气息。 嘴唇上似乎沾染着冰凉甘甜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汲取。 沈乾缓缓从黑暗中醒来,就感到一道明亮暖热的光照耀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挡住光亮。 “阿娘快看, 她醒了。” 听到这声稚嫩的娇喊, 沈乾缓缓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大一小两张脸出现在眼前。 那大的是一张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的脸, 她见沈乾睁开了眼, 眼中顿时蕴着惊喜慈爱的笑意。 “孩子, 你醒了。” 她还活着…… 沈乾脑袋有些晕沉,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剧痛万分。 双腿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没有丝毫触感。 “快别动。” 那妇人柔声道, “孩子,你福大命大,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都没死。” “但是也离死不远了。” 一旁的小女孩接道:“你的左手和双腿全断了,腹部也被树枝刺开了一个大窟窿。我们当时在路上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 要不是恰巧有连片的树木挂住了你, 又被我娘亲发现心善救下你, 你就死了。” 沈乾听到这话, 轻声道:“多谢大婶。” “好了好了, 你现在还需要多休息,等会到了镇上,我给你弄些粥来补补身子。” 听到这话, 那小姑娘皱眉道:“娘,我们的盘缠都快不够了,还是省着点花吧, 救下她就不错了。” “你这孩子。” 那妇人无奈道,“姑娘你别介意,童言无忌。” 沈 分卷阅读149 乾轻轻摇了摇头,环顾四周缓声问道:“大婶,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已经过了潼古关了。” 沈乾有些惊讶:“潼古关?” 大婶笑道:“是啊,你昏睡了七天,咱们这路算走的慢的了,再往西走五日便能出大赵了。” “出大赵,是去哪里呢?” 那小女孩听到这话赶忙兴冲冲的接道:“是要去西域哦!” “是啊,咱们跟着商团一起走的,只要穿过沙漠便到了西域诸国。” 大婶接着问道,“对了孩子,我看当时你是随着马车翻下山崖的,你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要是你有家人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劳人写封信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接你。” 沈乾听到这话阖上双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此刻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跌落悬崖都没死,这居然是她这个炮灰的待遇。 但是如今她身受重伤无法移动,她也无法完全信任她们帮自己送信到帝都。 目前看来,也只有跟着商团先养好伤最为妥当。 而且…… 她想起那道艳丽浓烈的身影…… 如果能借此彻底离开大赵,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 “你说什么?” 诸葛鸿目光阴沉,一把扯过禀报暗卫的衣领:“本世子费劲心机才把人从帝都带出来,你居然跟我说她失踪了?!” 暗卫见他满面怒火,连忙垂头道:“世子息怒,原本计划无错,锦衣卫全部被拦截。谁知,谁知马车翻下了悬崖,我们的人和永昌公主都不见了。” “混账!我要你们有何用!” 诸葛鸿一掌将他拍到一旁。 那侍卫口吐鲜血,捂住胸口跪地求饶:“世子息怒。” 诸葛鸿此时真想一掌了结了他。 自己计划了这么久,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人从九千岁身边带出来,居然功亏一篑!可恶! 倘若那女人当真死在了悬崖之下倒还好,可若是没死…… 这长平郡主就是一个变数,一个前世不存在的变数! 自从长平郡主回帝都之后,似乎一切都在渐渐脱离上一世的记忆。 与怜妃之事被发觉,火烧龙船,及笈刺杀未果,再到九千岁娶妻。 这些日子诸葛鸿回想起这一年之中发生过的事情,脑海中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自己能重生,那长平郡主是否也是重生之人。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释空大师才会破例接见她。 不然为何上一世并未有释空大师为长平郡主解签一事? 又为何长平能屡屡脱险,甚至得到九千岁的庇护? 倘若当真如此,诸葛鸿攥紧手掌,眼中狠戾愈甚。 那这个女人就必须死! 而且,媚儿的事情一定也和长平郡主有关,想要知道始末,只能从长平郡主下手。 可如今长平失踪,他到底哪里知道媚儿的真相? 诸葛鸿不愿意相信苏媚儿已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老天爷让他重生为人,就是要看着他再痛苦一次吗?! 诸葛鸿有些颓废的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罢了,继续派人寻找,一定要在锦衣卫之前找到。” “是。” 暗卫退下之后,诸葛鸿叹了口气,见鎏金为他递上茶水,便接过问道:“北燕那边如何?” “步六孤岐通前不久刚刚继任北燕狼主。咱们之前一直与步六孤吉罕有联系,宝贝送去不少诚意也做足了,有步六孤吉罕进言,步六孤岐通已有与我们结盟的意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听闻和源公主对此有异,为此步六孤吉罕曾当众下了和源公主的脸面,引得步六孤岐通不满。” “和源公主?”诸葛鸿眉头轻皱,放下茶杯道,“你是说相国的庶女陈拂霜?她一个女人,居然敢掺和朝堂之事。” “没错,不仅如此,而且步六孤岐通似乎很是在意她的话。为了她和步六孤吉罕几次争执。” 听到这话,诸葛鸿摸了摸下巴。 他记得上辈子,这个和源公主极其厌恶大赵,还是他结盟北燕的一大助力。 这辈子怎么…… 难道其中有何隐秘? “当真如此,看来这陈拂霜的枕边风倒是很好吹。” 他手指敲着桌面,忽然眼前一闪:“我听说陈拂霜的生身母亲当初是被相国夫人逼死。” “属下也听说了。”鎏金道,“听说是以私通之名投井而死,死后不得入族谱。” “如此甚好!” 诸葛鸿一拍桌子起身道,“看来咱们得亲自去一趟北燕了。” …… 五日之后祁连关镇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分卷阅读150 商队正靠在路边休息,补充些吃食用品。 再过一个时辰之后便要出关了。 沈乾正靠坐在稻草上戴着斗笠晒太阳。 她如今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麻布衣裳,长发扎成了丸子头,看起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关外不比大赵,马贼强盗多得是,若是男子,要么死要么被发卖为奴,可若是女子那便只有强(暴轮)奸这一个下场。 大婶为了她的安全便给她做男装打扮。 她现在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些,断掉的四肢被重新接上,绑了绷带木架,腹部的口子也被堵上了,但依旧动弹不得。 救她的吴大婶是个好心的妇人,原本同丈夫原本都是镖局的伙计,丈夫是武夫,她是厨娘。 丈夫去世之后她便一人带着孩子走南闯北讨生活。 但是朝廷的税收愈加的重了,近几年镖局愈加艰难,加之丈夫压的镖被劫,欠了累天的债,又听闻去西域能通过倒卖茶叶,一两茶叶价值千金。 她便将祖宅抵押给讨债的人,又卖了所有的身家买了茶叶,打算带孩子一起跟着商队去西域卖货。 沈乾有些不解:“既然你已经打算离开大赵,为什么还要回来?卖了茶叶得到的钱在西域一样可以生活。” 大婶对此只笑道:“根在这里,我男人也在这里,不能丢。再说了,祖宅是我们几代人的积蓄,如果不拿回来,对不起祖宗。” 沈乾虽然不赞同,却也能理解。 再者,到底是别人的事情,她无权过问,只能尽力相助。 不过现在,却是被人帮助。 “给。” 小女孩跳上马车,朝稻草堆上一靠,将水递给她,“快喝吧。” “谢谢。” 沈乾笑着接过水。 当初商队路过山道,要不是吴大婶一时心软救下了她,加上镖局出身到底懂得一些治疗外伤的医术,为她敷药治病,她早就死在悬崖之上了。 为了让她能睡得舒服些,吴大婶还找了些稻草放在木板车上让她垫在身下。 沈乾感慨,自己每每出事都能遇到贵人。 上次是苏若兰路见不平救她逃脱青楼给了她一处安身之地,这次又能遇到好心的大婶为她疗伤。 她当时在悬崖上,当真以为自己这次真挂了,没想到却是几次三番劫后余生,看来她的确是气运好。 想到这,沈乾觉着有些好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她当初一句诓人的胡言,倒当真显了灵了。 “喂,你笑什么?” 小女孩见她失笑,歪了歪脑袋,“我可告诉你,我娘亲心底善良,但我可没那么好心。等你病好了就赶紧走人!不准再赖着我们!” 沈乾见她对自己一直抱有敌意,便好奇问道:“为什么感觉你很不喜欢我?” “哼,这世界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我根本不会救你!你也就是命好遇到我娘亲这样的烂好人现在才能有吃有喝,但是我警告你,我可一直盯着你呢,你要是敢偷我们的东西,我一定咬死你!” 沈乾听到她这话,算是明白了,这对母女以前应该是被人骗过,所以这孩子才会对陌生人抱有强烈的警戒心。 她用仅存的完好无损的右手屈指“啪”的弹了下眼前的小脑袋。 “嗷——!” 女孩捂住脑袋跳了一起来龇牙道:“你做什么!” “你放心吧。” 沈乾笑道:“我会报答你们的。” 小女孩见她残了三肢,绑了满身绷带的狼狈模样,丝毫不信她说的话:“哼,你别再麻烦我们就行了!自己伤成这样还大言不惭。” 见她虽然嘴里不饶人却也心底善良,沈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女孩顿时炸毛:“你做什么!你唔……” 她刚想说话,这时却被沈乾捂住了嘴。 “嘘——” 沈乾压低了帽沿,望着不远处骑马飞驰而过的两人一言不发。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见她面色突然沉重也不再闹腾,任由她捂着嘴巴。 沈乾望着通过关口驱马远去的两人,心中泛起波澜。 诸葛鸿,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68章 . 生死未卜(三) 三更 沈乾望着关口早已离去的身影沉思。 这是去西域的路, 而去西域的必经之地便是北燕。 能让诸葛鸿亲自前去的,只能是为了同北燕结盟一事。 当初北燕使者入赵,他便几次三番的献殷情,想来这一年未曾断了与北燕的联系。 算了算时间的话, 如今步六孤岐通应当是继任狼主了。 步六孤岐通野心勃勃, 一直想要南下入主中原。 与诸葛鸿二人虽是结盟,实际上各自心怀鬼胎。 大赵如今内里灾害四 分卷阅读151 起, 各地起义不断。 又有诸葛鸿这般想要夺权之人搅动浑水。 步六孤岐通便是想乘大赵内乱之际发兵, 一举攻下帝都。 便是不成, 也可借机打下北境城池,扩大疆土。 有了大赵耕地,便可驱使赵人耕种, 使得北燕的粮草供给得以源源不断, 为北燕未来的南下奠定基业。 总之不会是亏本买卖。 诸葛鸿的结盟,步六孤岐通是一定会答应的。 沈乾虽然知晓这一点,却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般快。 原著里是两年之后,借着苏媚儿的举荐步六孤岐通才得以与步六孤岐通在两国边境相见。 可如今不仅时间提前了, 没有苏媚儿, 诸葛鸿难不成要亲自去北燕的王帐参见? 这风险也太大了。 “喂, 你在想什么呢?” 沈乾听到这话, 回过神来笑道,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想家?” 小女孩有些困惑,“刚才那是你的家人吗?” 沈乾摇了摇头:“不是, 只是见过。对了阿甜,你能帮我找驿使送封信吗?” 阿甜听到这话纠结片刻:“行是行,不过我可没钱!” 沈乾见她一副“你就是为了骗钱”的表情, 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像骗子吗? 她将身上包裹起来的已经碎成两半的玉镯子递给她。 “这镯子虽然碎了,但是好歹也能卖上些钱财。本来没打算给你们,是担心镯子流入市场引来是非。但如今却是顾不得这些了。” 她接着道,“你用这镯子换些银钱,给我买点纸和笔来,除去给驿使送信的脚程钱,其他都给你。” 阿甜听到可以换银子,眼前一亮,一把将镯子塞到怀里跳下板车:“这还差不多,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纸来。” 过了一会儿,便见她蹦蹦跳跳的抱着纸和笔跑来,眼睛亮晶晶道:“姐姐姐姐,没想到你那碎镯子居然能卖那么多钱!” 瞧着她这会儿已经叫上姐姐的趋炎附势的狗腿模样,沈乾抽了抽嘴角,接过纸轻声道:“财不外露,小声点。” “嗷嗷。”阿甜顿时低下声音,“你快写,马上商队就要启程了,我已经给你找到了驿使,写完就给你送去。” 却见沈乾只字未动,只提笔几下在纸上画了只飞鸟,又在右下角画了个装着梅花的小瓶子。 “好了。” “好了?”阿甜惊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乾微微一笑:“鸿雁相思情,看到这个那人便知是何意。” “鸿雁相思?”阿甜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你是寄给情郎的!” 沈乾只当是如此,将画装好放在信封里封好:“把这个交给帝都阳陵侯府迟二公子。你告诉驿使,只要能在五日只能把信送到,必有重赏。” “重赏 !”阿甜瞪大了眼睛,“多少钱?我能去送吗?” 沈乾:“……那只是一种话术。” “骗人的啊。”阿甜撇了撇嘴鄙夷道,“行了知道了,抱在我身上。” 她拿着信再度跳下马车,她腿脚很快,顿时便没了人影。 吴大婶买完了干粮回来,就见她一股脑如猴儿一般跑没了影,喊都喊不回来,有些无奈的将干粮卸在车上。 “这孩子,总是这么贪玩。” “阿甜很可爱。”沈乾笑道。 吴大婶也笑得慈爱:“她这个丫头,就是懂事得太快了。每日总想着省点钱省点钱,早日还了债再攒钱过上好日子,连东西都不敢多吃一口。” 提到这,吴大婶眼中含了泪水,连忙用袖子擦干净。 沈乾见她如此,也微微沉默。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阿甜如今也才不过六岁,肩上却已经在承担着一个家庭的重担。 更难得可贵的是,即便饱经人世冷暖,这对母女依旧能保有良善之心,竭尽所能的去帮助他人。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起他们,沈乾自愧不如。 她最终只轻柔道:“她是个好孩子。” 等到商队起程时,就阿甜才跑回来跳上板车。 “你这孩子跑哪去疯了?” 对着吴大婶的抱怨,阿甜却笑逐颜开,从怀里掏出三个包子:“我看路边有卖包子的,好香啊,就买了几个。” 她将其中一个包子递到沈乾手里:“给。” 倒是吴大婶拿着包子惊讶道:“你哪来的钱买包子?” “是姐姐给我的。” 听到这话,吴大婶又瞪大眼睛望向沈乾,就见她笑道:“我之前的碎镯子还能换些钱,想着沙漠要补给,便让阿甜去买了些包子来。本来托你们照顾已经很有愧了,我既能换些钱,自然是要尽一份力的。” 吴大婶不疑有他,沈乾朝阿甜眨了眨 分卷阅读152 眼睛,张开口型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阿甜朝她吐了吐舌头,算是回应了。 商队再次启程,板车缓缓行驶出了关口。 沈乾望着身后逐渐退去的小镇,三三两两的行人,街边的小棚车马都消失在那门洞之中。 她又扭头望向前方,荒林沙地,风尘漫天。 仿佛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倘若能穿过沙漠,到达西域诸国,她便真的自由了。 可这次,她的心里却没有那般轻松。 沙漠之中的未知,让她难免心生恐惧。 而与诸葛鸿的偶遇也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沈乾摇了摇脑袋,将内心的烦闷压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五日之后 迟柔正躺在后花园的躺绳上晃晃悠悠的荡着无聊玩乐。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去千岁府找沈乾玩,却只得着公主感染风寒不宜见客的回绝。 千岁府又不似定北王府,她施展轻功偷摸着半夜就能溜进去,光是巡逻的侍卫就能把她刺成筛子了,再加上一想到还有九千岁那厮在,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只得作罢。 阿无这些天也不见了人影,她一个人无聊至极,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正叹着气,就见一个小厮拿着一封信挠着脑袋纳闷的走过来。 她见状翻身跳下躺绳悄悄绕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喊道:“白术你干什么呢?” 白术见是她,连忙行礼憨笑道:“小姐,方才有人给府上送了封信,说是……送给府上迟二公子。那人还要钱,说是送信的人说只要在五日之内送到就有重赏,现在他在外面赖着撵都撵不走。可小姐,你说我们府上哪里来的二公子?小的就想着把信交给侯爷定夺。” “迟二公子?” 迟柔听到这话一把夺过信封,边拆边道:“白术啊,你家小姐我跟那些人精比就算笨的了,你居然比我还笨。能不能动动脑袋想想,迟二公子不就是你家小姐我吗!” 白术一听,顿时一拍脑袋:“对哦,小姐您总是做男装出门,想来是有人将您认成了男子。” 迟柔叹了口气:“你都笨死了。” 说罢展开信一瞧,顿时眉头紧皱。 鸟? 是什么意思。 右下角还画着一朵梅花。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再没有其他信息。 她思忖片刻,顿时收了信朝外跑去。 “驾!” 骑马穿过集市,迟柔勒绳停在千岁府跳下马跑进府中。 府中的管事见又是她,无奈的拦住道:“迟姑娘,公主现如今风寒未愈,不便见客。” 迟柔举起手中的信封。 “我要见都督!” …… 迟柔低着头盯着脚尖一动不动。 她方才吼得英勇,如今真见着真人了却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到折起信纸的声音,她鼓起勇气抬眼朝前瞧了一眼,就看到九千岁面无表情的脸。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眼眸轻抬,如冰冷的毒蛇一般瞥向她,漆黑的双眸仿佛要将她射穿。 qaq 好可怕啊!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才出声问道:“敢问都督,长平她出了什么事?” 那梅花是她和长平在春宴初见时摆放的青梅。 这信一定是长平寄给她的。 而寄信之人却是来自北境祁连关镇,难道长平此时身在北境? 怎么会这样? 耳边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话,迟柔忍不住道:“这信是长平寄给我的,我自然要知道她现在如何?” “寄给你?” 九千岁轻笑一声,这笑声似是带着无尽的嘲讽,笑她的自不量力,“你当真以为是寄给你的。” 迟柔一顿,又听到他淡淡道:“你看得懂吗?” 灵魂暴击! 她的确……看不懂qaq “出去。” 迟柔听着他已经带着不耐烦的话语,咬了咬牙,最终行了一礼离开。 房间里再次回归一片寂静,九千岁靠在椅背上,望着手中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只大雁。 “丑死了。” 他轻声道,指尖却微微抚摸上纸张上的墨迹。 “诸葛鸿去了北燕,那你呢?” 你也在北燕吗? 还是一心想着离开,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藏起来。 …… 黄沙卷天,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沈乾抱膝坐在板车上,望着车外漫天的尘沙。 整整五天了,但愿这份信已经送到他手上。 她仰头望 分卷阅读153 着阴沉的天空。 我也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第69章 . 沙漠楼遗(一) 别出声! 昼伏宵行经大漠, 云阴月黑风沙恶。 商队正停下休息,沈乾靠在板车上喝水。 望着水壶里仅有的小半壶水,她最终只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便收回去。 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月,四周却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阿甜正蹲在旁边堆沙子玩, 小孩子精神气足, 便是遇到这般境地也总能找到乐趣。 吴大婶则已经疲惫的睡了过去。 许是年纪大了,沙漠气候变化极端, 吴大婶身子受不住一直不太舒服。 沈乾环顾营地一圈, 见不远处商队里的两人正靠在骆驼上, 朝着她们的方向指指点点,小声商讨着什么。 这些日子她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让人浑身不自在。 沈乾眉头微皱, 朝阿甜轻声唤道:“阿甜, 你来。” 阿甜听到声音,爬上板车:“怎么了?” “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这商队的?” 阿甜听到这话回想着:“好像商队里有人是娘亲的老乡,听闻我们缺钱就跟娘亲说起了去西域跑商能赚钱,我们就来了。” 老乡, 西域, 孤儿寡母, 赚钱 这套路听着还真是熟悉…… “是那边那个人吗?” 阿甜朝她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去, 点了点头:“是他。” 见沈乾面色凝重, 阿甜有些疑惑:“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 沈乾摇了摇头, 转移话题道:“之前不是说半个月就能到楼遗吗,如今这四不着店的,我就是有些担心。” 阿甜笑道:“我刚才听商队说的应该明日就能到了, 正好你的腿也快好了,等到了楼遗会修整几日,咱们可以去逛逛。” 她眼中满是兴奋,“我还是头次来沙漠呢。” 见她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恐惧,沈乾只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多说。 小孩子或许并不懂得沙漠意味着什么。 饥渴,温差都只是外在的考验。 望不到尽头的绝望和绝境之下人性的选择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入夜,沙漠中燃起了篝火,商队正围着火光吃干粮调侃,人群里是不是穿出哄笑声。 沈乾靠在板车上独自休息。 一旁吴大婶因为身子不适已经熟睡,沈乾为她盖好了被子后便撑着脑袋望向夜空发呆。 星夜下的沙漠不似白日的酷热荒芜,又或狂沙漫天时的肆虐张狂不可一世。 繁星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温柔又孤凉。 许是不远处哄闹的人群与这偏僻处的清冷对比太过强烈,沈乾心底恍惚升起一丝寂寥。 在千岁府的时候,即便夜晚寒凉,也总有人暖着被窝。 那人虽然每每看着目光薄凉,但身子全是暖的,像火一般。 沈乾自幼体寒,便是晚春入睡脚下也是冰凉,只能用水袋捂着。 入了千岁府后,晚上她便喜欢抱着九千岁暖身子。 冰凉的脚塞到他脚踝处,瞬间便没了寒意。 九千岁虽然对她这般举动嫌弃的要命,觉得她尽占自己便宜。 但还是会将她搂在怀里,手一边不老实的上下乱窜一边用内力帮她驱寒。 这么想着,她突然发现即便两人同床共枕多时,可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九千岁的名字。 从她回帝都以来,所有人对九千岁的称呼都是都督,或是千岁,从未有人喊过他的名讳。 就连沈乾已经知晓了他假太监的身份,却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甚至连他作为太监的小字都不知晓。 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当上九千岁之前的他本该是什么样子的人。 仿佛这世上有的只是九千岁,而非他这个人。 沈乾忽然意识到,就连自己,都没有真正在意过他真实的模样。 寒风拂过,冷得沈乾打了个哆嗦。 轻叹一口气,她也不再去想。 虽非她愿,但总归离了大赵。 她就不信这丫还能追到沙漠来。 一切都过去了。 抹去心中的一丝悸动,这时,沈乾听到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 “喝点水吧。” 转头望去,就见阿甜拿着一个水袋递过来。 沈乾接过水袋,却发现是满满一壶的水,顿时有些惊讶:“你哪来的水?” “是万叔叔给我的。” 阿甜口中的万叔叔名叫万富贵,就是吴大婶的老乡,也是今天同商队领队私下谈话的人。 沈乾听到这话,抬眼朝人群中望去,就见万富贵朝她和善一笑。 她也笑着点点头,仰用唇抵着水壶口 分卷阅读154 喝了一口。 不远处的万富贵见她喝下了水,眼中暗光一闪,神色如常的转头继续同旁人说笑。 沈乾擦了擦嘴,见阿甜伸手来接水壶,抬起胳膊挡住了她,将水壶盖子扭紧丢到身后。 “你没喝?” “小气。” 阿甜撇了撇嘴:“我告诉你,这壶水是给我们三个人的。还有一天路程呢,不准你一个人都喝光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见沈乾突然转移话题,阿甜一愣:“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她特别喜欢吃东西,别人送什么给她吃她都来者不拒。 后来有一天她的父母去世了,她呢就被邻居收养了。邻居一家对她特别好,总是喂给她大鱼大肉吃,即使她吃不掉还喂给她。 周围的村民都说孩子是个有福气的,遇到了好心人。谁知道小孩越吃越胖越吃越胖,最后吃得肚子鼓鼓走不动路,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等进食。然后啊……” 见她在关键时候吊胃口,阿甜连忙问道:“然后怎么了?” “然后那个邻居就目露凶光,拿刀把小孩子当成猪一样宰了吃了。” 阿甜听着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已经呆滞。 她憋着脸“你,你,你”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气得将旁边的水袋砸到沈乾身上,跳下车子朝篝火处跑去。 沈乾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铺好了草垛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阿甜刚跑到篝火边上,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扭头一看,就见万富贵朝她笑喊道:“阿甜跑什么呢?坐下来吃点东西。” 阿甜瞧着他的笑容,脑海中没由来的想到沈乾说的故事,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扭头又跑回板车。 “我吃过了!” 沈乾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躺在草垛上手撑着头笑道:“怎么回来了?不去吃点东西?” “你故意的!”阿甜瞪了她一眼。 沈乾却咧嘴一笑:“也没人不让你吃。你要是愿意变成小猪仔谁也拦不住你。” 阿甜轻哼一声,爬上车躺在她身边睡觉。 沙漠的夜晚寒凉,须得裹上一层厚被才能御寒,平日里沈乾三人为了取暖都是紧贴在一起睡。 阿甜白日里赶路疲惫,她很快便睡意朦胧,这时,就感到双手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心下焦急奋力想要挣脱桎梏,猛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用麻绳紧紧捆住。 怎么回事! 阿甜刚想喊人就听到身旁有人低声道:“别动。” 转头望去,竟是沈乾也被捆住靠在她旁边。 同样的还有吴大婶,只不过吴大婶还在昏睡中。 阿甜见状连忙想喊醒阿娘,却又听沈乾低声告诫:“别出声!” “可是……” 阿甜环顾四周,却见众人都在沉睡并不似有歹人袭击,心下很是不解,便用气声小声道,“谁绑得我们?” 沈乾低着头佯装昏睡,只轻启双唇也用气声说道:“你们那老乡有鬼,打着迷晕我们后半夜捆了绳子的注意,还搜走了吴大娘那全部的钱。” “什……” 阿甜听到钱被偷走了顿时急得要起身,被沈乾一把按住:“说了别动!” 她悄声道:“咱们现在就是那小猪崽,你要是想被人宰了吃了就尽管去喊。” 阿甜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这话,又见此情此景,心中紧张惶恐得不行,只得委了身子像之前一样低靠的板车上,小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壶水吗?”沈乾道,“里面被人下了药。” “下药?”阿甜不可置信,又转念想道,“可你不是喝了那水吗?” “没喝,装的。” 沈乾道:“本来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不过他们没有打算杀人灭口,只是捆了人搜走了我们的东西,还让咱们躺在板车上。” 她接着缓缓道,“明日便到楼遗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是想将我们三个卖到楼遗当奴隶。 这里不比大赵,四面沙海,无人相识,卖到了楼遗几乎是不可能有机会离开的,能赚些钱自然比杀人灭口来的好。” 阿甜听到这话很是焦急:“那你为什么还要被捆住?咱们没被捆或许还能逃出去!” 沈乾无奈:“他们多少人?咱们三个老弱病残能硬刚得过?就算能逃跑,逃哪? 咱们都是第一次入沙漠,无人识路在沙漠里是非常危险的,就算是一天的路程也极有可能迷路。更何况没有水和骆驼,光凭我们三个,生存概率太小。而且你娘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你难道要拿你娘的命赌吗?” 阿甜无法辩驳,只觉得她说得很是在理,心中顿感绝望:“难道我们就真的要被卖去当奴隶吗?” 见小丫头已经眼泪汪汪,到底是小,没经历过人世残酷。 分卷阅读155 沈乾柔下声音:“眼下跟着他们入城是最好的选择,等入了城之后再做打算。你放心,我欠你们一条命,自然是要报答你们的。” 阿甜却已经眼泪鼻涕一把流,压着声音哭道:“你能报答什么啊?你腿还瘸着呢,自身都难保了。” 沈乾看着她已经快要滴扯到衣服上长鼻涕,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总归今晚是安全的,先睡吧。” 阿甜刚想说话,就见旁边这人居然已经靠着草垛闭眼睡了过去。 “……” 她怎么睡得着的啊! 第70章 . 沙漠楼遗(二) 他们手中的亡魂不知有…… 一晚上的精神冲击让阿甜心中很是紧张, 生怕有人半夜里拿刀做了她们。 只得侧躺着身子紧绷,闭上眼睛胡思乱想大半宿,直到快要天亮了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就见他们四周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 而是一间昏暗的破旧石房。 石房的一侧用木头拦起,另一侧只高处开了一个窄窗, 夕阳从窗中照入, 洒下一片光亮。 这里像是个牢房一样。 阿甜此时正靠在吴大婶膝上, 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叮叮当当”作响。 她低头一看,就见原本捆绑双手的麻绳已经换成了铁链,上面挂着铁锁。 整个人只要轻动, 铁链就会发出声响。 一旁, 沈乾嘴里叼着杂草叶子,正揪草编织小鸟。 见她醒了,顺手将身旁的干粮递给她。 “吃点东西。” 阿甜环顾四周,发现周围还有不少同她们一样的姑娘, 相互依偎着靠在角落里, 手上都捆着铁链。 “我们这是在哪里?” “已经到楼遗了。” 沈乾双手灵活的编着鸟翅膀, “不过一进城就被卖到了人贩子这。” 她将编好的这只鸟递给阿甜, 又揪草编了只新的:“你都睡了快一下午, 饿了吧,吃点东西养养身子。” 听到她们当真被卖了,阿甜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眼前一黑。 “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都是娘不好,如今倒害得你们也一起受罪。” 吴大婶心中也是郁结愧恨。 她一觉醒来时商队刚进城,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她也顿时觉得不妙。 见万富贵直接把他们卖给了当地的人贩子, 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万富贵,咱们可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当初入商队我们母女也是交了钱的,做人要讲良心啊!你不怕遭报应吗!” 没想到万富贵掂着钱冷哼一声。 “报应?老子出入沙漠这么多年,生里来死里去最不怕的就是报应!你们孤儿寡母真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给你找户好人家最起码有的吃有的喝,我这也算是尽了老乡的情分了!” “你!” “好了好了。” 吴大婶刚想冲上去撕他一嘴巴,却没想到被沈乾拦了下来。 当初被自己救的姑娘,如今笑着拉住她的胳膊道:“吴大婶,这位大叔说得也没错,咱们有的吃喝总比没命要强。说不定卖到一户有钱人家,一辈子也算是吃喝不愁了。” 吴大婶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这是什么话!” 万富贵听到她这话倒是有些欣赏,哼道:“还是这位识实务。” 见他要走,吴大婶急得想上前拽住他,却被沈乾暗地里用力按住胳膊。 她转头望去,只见沈乾轻轻摇了摇头。 “多说无益。” 待人贩子给他们换上新的锁链,沈乾也是十分顺从的配合,甚至还尝试和人贩子聊天。 “这位大哥,咱们这是要被卖去哪啊?” 人贩子是西域人,但常年个中原商贩打交道,也学会些中原话。 见这个小少年不仅不恐惧,还笑容满面的仿佛来旅游一般,顿时也有些稀奇。 他一拉铁链,操着鳖嘴的中原话恶狠狠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明天去你就知道了!” 沈乾见状也不再多问,只随着铁链一瘸一拐的走进牢房里坐下休息。 那人贩子原先对她还警惕的多看两眼,见她是个瘸子,便也放下心来,锁了门离开。 阿甜听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呆滞的望向沈乾:“这就是你说的随机应变?” 沈乾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编好的小鸟:“是啊。” 听到她无所谓的语气,阿甜顿时心中一团怒火,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草鸟丢到地上。 “我们都要被卖了你还有心情在这编草玩!” 手腕上的铁链叮叮作响,阿甜听着这声音心里更是又急又气。 原本还是麻的,现在变成铁的了,还被锁在牢房里。 好了 分卷阅读156 ,这下彻底跑不掉了! “吵什么吵!安静点!” 这时,就见一个彪莽大汉从过道走进来,熊掌一样的手猛地拍了拍木栏,用瘪嘴的中原话凶狠道。 “不准说话!再吵就剁了你的舌头!” 阿甜见他凶神恶煞,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狰狞得很,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躲在吴大婶的怀里不敢再出声。 见人老实了,那大汉冷哼一声,拎着酒壶转身离开。 沈乾见她那怂样轻笑一声:“你看现在能逃得掉吗?” 经过这一吓,阿甜也不敢再乱来。她眼中蓄满了泪水,抱着膝盖轻轻抽泣起来。 沈乾叹了口气,将吃得再次放到她手中,俯下身子轻声道:“放心,养足了体力,今晚走。” 阿甜一顿,错愕的抬眼望向沈乾,就见沈乾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吃吧。” 虽然她这么说,但阿甜却不敢尽信了。 将信将疑的吃完东西,她靠在沈乾旁边悄声道:“你刚才说晚上走?” “嗯。” 沈乾也不再多说,只静静望着小窗外的一角夕阳。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屋内只洒下一把月光时,众人便听到外屋传来杯盏相碰的声音。 几个男人高声说着听不懂的西域话,还有划拳的哄闹声。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哄闹声也渐渐小去。 “好了。” 沈乾轻声道。 “?” 阿甜听到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见沈乾已经撩开衣袖,露出光滑的皮肤。 下一秒,她竟然直接将小臂上的那寸皮肤撕下,在阿甜瞠目结舌之中从那层皮肤下取出一根细针、一副极薄的刀片,还有一个压平的黄色圆形折纸。 “这,这是什么?”阿甜惊讶道。 “防身用具。” 沈乾将那层皮肤折好揣在贴身里衣里。 这张皮是她当初找如煙要的。 原是用来做□□,她裁下一块贴在手臂上,粗看和皮肤没有区别。 里面放上特质的刀片和细针,还有迷药,就是为了防止再次被绑架时能脱身。 果然派上了用场。 沈乾用银针戳到锁眼中摆弄几下,“咔嚓”一声,锁便开了。 她取下锁链,又打开了阿甜和吴大婶的铁锁。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见她起身要离开,吴大婶轻喊道:“等等……还有她们……” 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们见她们身上的锁竟然解开了,连忙抓住她们的衣摆苦求。 她们其中有的是中原女子,有的则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沈乾望向她们摆了个手势,“嘘”道:“放心,等下来救你们。” 说罢,她故技重施用银针将门锁打开,悄声出了牢房后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朝过道走去。 探头就见外屋的三个大汉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她走到外屋桌上蜡烛处,将黄纸展开,把迷药倒入燃烧的火焰中,看着轻烟缓缓升起,随后用衣袖捂住鼻子退回过道。 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外屋传来重物跌倒的声音。 沈乾松了袖子喘了口气,走回牢房将女孩的铁锁一一打开:“快走。” 众人随着她出了过道,就见倒地不起的三个男人。 “他们这是怎么了?” “晕了。” 沈乾抽出刀片,蹲下身子便要朝身旁男人的脖子划去。 吴大婶见了连忙拉住她:“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座城就这么大,咱们今晚也不可能出得去,如果再被他们抓住就不会是铁锁那么简单了。” 吴大婶见她还要下手,焦急道:“那也不用下死手啊!这,这到底是条人命。” 沈乾眉梢轻挑,笑了一声:“贩卖人口卖的可不就是人命,他们手中的亡魂不知有多少。” 见吴大婶依旧不赞同,抓着自己不放,沈乾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行吧,阿甜你去把铁锁拿来。” 阿甜听到这话一愣,旋即跑回里屋牢房抱出来三个铁锁。 “来帮忙。” 听到沈乾的话,众人将三个男人合力靠在一起。 又把他们的手背到身后,用铁链交错捆上。 沈乾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和钱袋。 将两个袋子里面的碎银分给女孩们,自己留了一袋。 女孩们见不仅逃了出来,还能分到银钱,纷纷感激的朝沈乾道谢。 “好了,迷药量少,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醒,咱们就此别过,各自离开吧。” 说罢,沈乾也不再唠叨,拉着吴大婶和阿甜出了屋子。 大漠的夜晚寒凉,走在街道上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沈乾打了个寒颤,跺着脚道。 “嚯,这鬼地方真是冷。 分卷阅读157 ” 阿甜见她行动自如,丝毫不见跛态,瞪大眼睛指着她:“你,你的腿好了?!” 沈乾嘿嘿一笑:“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吴大婶的照顾。” 阿甜见她居然一直瞒着自己,抖着手指“你,你,你”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沈乾伸出食指弹了下她的脑袋,笑眯眯:“不是只有逞能才是长大成人,适当的柔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阿甜捂着脑袋,心中却没有丝毫不服气。 她觉得沈乾说的很有道理,最起码这次就是她救了自己和娘亲,还有那么多女孩子。 第71章 . 沙漠楼遗(三) 你个毒妇 第二日一早, 城里的商铺刚刚开门,就见三个人走进铺子里购买东西。 听闻三个人是要出行沙漠,店主顿时两眼放光,搓着手殷勤的给她们推荐了上好的厚衣、粮食、水袋、地图等等各色物件, 能宰一个是一个。 “三位客人, 咱们这的羊毛毯子可是上等羊毛,细密绵软, 大漠深夜严寒, 只要把它披在身上, 就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大漠里骑行太久,屁股疼痛难忍。这副软垫垫在座下,即便坐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感到不适!” “还有这个……” 见他滔滔不绝, 沈乾拿起一卷地图打断他。 “掌柜的, 这地图有没有中原文字?” “有的有的,客官稍等。” 店主连忙从仓库取出一卷羊皮地图,用蹩嘴的中原话笑道。 “平日里中原而来的商队都是自带地图,所以咱们就不怎么摆放在外面, 您拿好。” 沈乾接过地图打开仔细审视。 楼遗作为往来商路的必经补给地, 早已被北燕吞并, 现在是北燕的附属国。 “从这里去北燕要多久?” “一直往西走, 正常路程三日就到北燕边境。” 店主笑道, “你们要是去北燕最好跟官队走。沙漠最近有不少流窜的马贼,虽说遇上的几率不大,可一旦遇上了那可是没命的。每隔三月北燕会派使者前来收税, 许多商队会随燕军通行,路上也安全些。正好明日就是收税的日子,后日燕队就会回燕, 你们啊赶巧了,就是要付些劳费给大人们。” 听到这话,沈乾卷起羊皮地图:“多谢。” 买好了补给,三人背着包裹出了店铺。 阿甜耸着鼻子闻到街上传来的各种食物香味。 沈乾见她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笑着对吴大婶道:“婶婶,既然有官队,那咱们还是跟着官队走的好。西域路途遥远,咱们没有万全的准备还是莫要前去。 便是在北燕做生意,只要经营得当也不是不可行。” 吴大婶经过这次风波也同意她的话:“那咱们这两日住在哪呢?若是被那人贩子看到怕是不妙。” 沈乾眨了眨眼睛:“放心,咱们去个旁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 “快来人啊,大夫呢?大夫,快来看看我母亲。” 医馆里,就见两个中原少年和女孩搀扶着一位中年女人走进屋子。 大夫见状连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少年神色焦急:“我也不知道,母亲突然就昏倒了,而且口吐白沫,怎么都叫不醒,大夫你快救救她吧!” “快,快扶进来。” 将人扶进内屋,大夫把完脉后有些奇怪:“这位病人身体并无大恙,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少年却抽泣道:“我母亲最近日子总是时不时晕倒,浑身抽搐,呼吸急促,唇色苍白。” 大夫捏了捏胡子:“那可能是因为病人不适应沙漠气候,有很多人刚入沙漠的时候是这样的。再加上病人年纪比较大,可能会引发一些疾病。” 听到这话,那少年哀哭道:“大夫请您一定要治好我母亲,钱不是问题。” 他从一袋里取出一袋银币塞到他怀里扑通跪下,“这些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只要大夫能救我母亲就行!” 大夫见状连忙扶起他,将银币归还。 “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医者仁心,少年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治你的母亲。” 少年听到这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多谢大夫。不过我妹妹年幼,母亲的病时不时发作,若是住在客栈里来回诊治不便。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母子三人能不能先住在这里?大夫您也好诊治。” “这……” 这里只是医馆,并没有收治病人住宿的地方。 见他神色犹豫,少年人连忙再次取出银袋塞到他手中诚恳道。 “这些银子请您务必收下,就算是我们连带着医药费和住宿费餐食费的钱。我们不会麻烦大夫您的,只在后院住着,绝对不会随意乱跑叨扰了您治病。只求大夫您看在我们老母亲年 分卷阅读158 事已高的份上,方便一下吧。” 大夫看着昏迷不醒的妇人,又看着一脸懵懂的年幼女娃,也只好答应。 “好吧,你们就在后院住下,不过这钱你拿回去。” 他将钱袋子再次塞到沈乾手中,“我这地方也小,只剩下一间房,你们不要嫌弃才好。” “不会不会。” 听到这话,少年眼睛弯弯,嘴角的小梨涡若影若现,感激道:“多谢大夫了。” 大夫将他们带到后院房间,又开了药方嘱咐了几句后,便回到前屋去接诊。 小屋里只剩下三人,那妇人缓缓睁开双眼:“这样可行吗?” 沈乾将包裹里的东西放下:“有什么不可行的,不都住进来了吗?咱们就当是住在客栈里,该给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她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客栈人多眼杂,城里的客栈也不多,那三个人贩子对这地儿又熟,咱们若是住下容易暴露。但是医馆不一样,他们不会特意搜医馆,而且吴大婶你的身体虚弱还未痊愈,在这也能得到治疗。咱们这两日小心点尽量不要出门,后日一早便跟着官队离开。” 吴大婶见她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 “对了,饿了吧。” 沈乾换上一身黑色的麻布衣裳,对着镜子将脸上黄黑色的颜料又补了补,“我去买些吃的回来,你们休息会儿,别乱跑。” 说罢拿着钱袋子走出房间。 从后门出了院子,沈乾经小路摸到大街上。 她提前审视过这里,后院偏僻清净,来往行人较少,一般不易被发现,这才决定入住。 等到了街上,沈乾买了些吃食。 又见路边有卖烤肉的,想起阿甜流口水的模样,便又等了会儿买了几串回去。 没想到她的目光越过人群,就见有个穿着黄衣服的女孩很是眼熟,再一想竟是昨日同样被囚困的女孩。 然而那女孩此时脸上却添了几道青紫伤痕,只畏畏缩缩的站在街道口处,目光闪烁看着很是惶恐。 沈乾眉头轻皱,拿了烤肉串悄声躲在人群里朝后退去。 结果刚回院子,就见房里只有吴大婶一个人。 “阿甜呢?” 见只有沈乾一个人回来,吴大婶顿时焦急道:“阿甜见你许久没回来,怕你忘了住处便说去接你。你没瞧见她吗?她不是在院门口吗?” 沈乾心下略沉,面上却笑着安慰道:“许是我们走岔了,我去找找。” 将手里的吃食放下,她出了院门思索片刻便朝方才那条街上走去。 此时太阳当空,街上的人也已经多了起来。 沈乾靠到一处小屋后面探头朝街上望去,就见原先站着先前见到的那女孩的小街口已经了无一人。 她悄声警惕的走上前,就见小街角一个彪汉不耐烦的扯着黄衣女孩离开。 她的手脚上皆套上了铁锁。 另外一个彪汉右胳膊夹着昏迷的阿甜跟着离开。 糟了。 沈乾叹了口气,也猜到了前因后果。 定是阿甜出来寻她时遇到了那女孩便上去询问,却没想到那女孩早已被人贩子捉了回去,放在街上当诱饵引诱其他女孩上钩。 有些麻烦,她那点迷药已经用光了。 思忖片刻,沈乾决定先不将此事告诉吴大婶。 她回到医馆找到大夫拿了麻沸散,又在菜商那买了些辣椒粉麻椒粉将就着用。 整理好东西,沈乾便朝昨夜的小屋走去。 然而她心中却愈加的不安,一路上总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在菜商那买东西时她便有这种感觉,但却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物。 那三个大汉身材彪悍,很容易便能认出,应当不是他们才对。 难道是诸葛鸿的人? 不应该啊,无人知晓她来到楼遗。 再加上她如今男装打扮,面上又涂抹着黑黄粉膏,应该没有暴露才是。 然而此时被偷窥的感觉愈加强烈。 沈乾袖子遮掩下的手攥紧辣椒粉,她依旧稳着步子面不改色的向前走去,当拐过街角时猛地转身朝后撒去粉末。 “咳咳咳……” 不是想象中粗犷的声音。 沈乾一愣,就见来人挥了挥袖子,露出一张娇俏精致的脸。 沈乾惊讶道:“苏媚儿?你怎么在这里?” 苏媚儿此时却说不了话,她被辣得连连呛声,小脸咳得通红。 方才虽然反应快遮住了眼睛,但她还是吸入些辣椒粉。 现在只觉得鼻子火辣辣的冲,鼻头都爆红了。 她呛得眼泪直流,吸着鼻子道:“早就听诸葛鸿说你是个毒妇,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沈乾:“……” 缓了好一会儿,苏媚儿才喘着气道:“我跟了你许久,先前还以为认错人了,没想到当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b 分卷阅读159 r   沈乾瞧着她腰间别着的长剑,却忽然眼前一亮:“我记得你会武功。” “会啊。” 苏媚儿用帕子醒了醒鼻子:“你要做什么?” 沈乾连忙拉住她朝前走去:“救人。” “救人?” 第72章 . 沙漠楼遗(四) 二更 两人悄声贴在屋外, 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惨叫声、哀求声,还有男人们高声的谩骂和喘息。 苏媚儿皱着眉头一脚踢开门,就见黄衣服的女孩满身伤痕的躺在地上,衣衫凌乱。 三个彪汉正提着裤子, 见来人是个中原姑娘, 用蹩嘴的中原话凶神恶煞的大喊:“你是什么人!” “畜生!” 苏媚儿冷哼一声,翻手抽出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剑闪寒光, 三个大汉还未来得及出手, 便在苏媚儿的收剑声中倒地不起。 沈乾走进屋子, 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啧啧称赞,艳羡不已。 不愧是一心要纵剑走江湖的女主,一手寒春剑法飘逸轻动。 有这一身武功闯荡江湖, 哪里需要自己这般事事筹谋, 时时谨慎。 她见外屋没有阿甜,便大步走进里屋牢房,就见小丫头正抱膝蹲在角落哭。 沈乾开了门,蹲下身子笑道:“走吧, 给你买了羊肉串。” 阿甜身子一顿, 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缓缓抬起头, 呆呆的望着眼前含笑的身影, 突然“哇”的一下抱着沈乾哭出声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几个人贩子将她丢进牢里便拖着另外一个女孩出去。 哀嚎声, 惨叫声,还有衣服撕裂的声音…… 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昏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应该听沈乾的话好好在屋里呆着, 不该自作主张跑到街上找她。 沈乾见她这次当真吓坏了,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安慰道:“好了,坏人都已经死了, 没事了。” 牵着阿甜出了牢房,就见外屋的苏媚儿已经将外袍揭开披在少女身上。 她如今穿着一身白袍,墨黑的长发竖着高马尾,双手环胸站在屋中,周围是娇柔的少女和三个毙命的大汉。 倒真有那行侠仗义的味道。 见了沈乾,苏媚儿问道:“她怎么办?” 沈乾耸了耸肩:“爱莫能助。” 听到她这话,苏媚儿皱了皱眉头:“总不能就把她丢在这里。” “我已经给过她钱了。” 沈乾淡淡道,“这里是沙漠不是大赵,我们没有办法照顾她。” 那黄衣女孩抖着身子面色苍白,满是无助,看着很是可怜。 苏媚儿见她这般模样实在不忍心,蹲下身子柔声问道:“你有家人吗?” 那女孩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迷茫,看样子是听不懂她的话。 苏媚儿叹了口气:“她这副模样,活不了多久的。” 没有武功,没有脑子,遇到暴力便一味屈服。 她就是活,也没法像人一样活。 沈乾朝苏媚儿道:“你若是要带着她一起走我也没什么意见,但你帮不了她一辈子。” 苏媚儿抿了抿嘴唇,她明白沈乾的意思,沙漠并非大赵,带上一个柔弱女子等于带上了一个拖累。 她垂下眼帘,最终起身却是拉起了女孩。 “我给你找户好人家。” 女孩听不懂她的话,似乎有些迷茫,却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起身跟在她身后。 门处的沈乾静静看着这一切,最终勾了勾嘴角轻笑道:“有个地方应当能收留她。” 医馆 “……” 老实人大夫望着眼前束手束脚,衣衫褴褛的姑娘:“你们要我收留她?” 沈乾嘿嘿一笑:“我第一眼见您就知道您是个大善人。这姑娘太过可怜,被人卖到了大漠,又没什么生存能力,出了楼遗就是一个死字。您医者仁心,就收留她吧。” 她将钱袋子再次塞到大夫手中恭维道:“我看您这里人手也有限,就当是咱们把她寄养在这里当学徒。这些钱就算做学费,您也不用好吃好喝供着,教她些医术让她有个谋生的技能便行。若是她当真好吃懒惰,你便把她扫地出门咱们也绝无二话。” 大夫原先有些犹豫,但听到她这番话,又瞧了瞧一身狼狈的女孩,到底心软叹了口气:“好吧,那她便留下来给我当药童吧。” 见他收下了人,三人都舒了口气。 安顿好女孩后,沈乾带着苏媚儿和阿甜回到后院。 吴大婶在屋里已经等得万分焦急,她原是想出去找人,但又担心两人回来了瞧不见她又是一阵慌乱,只得在院里伸头望眼的等着。 好不容易见人回来了便连忙迎出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分卷阅读160 “娘!” 阿甜见到她连忙跑上前扑到她怀里不愿起身。 沈乾笑道:“中途出了些事,遇到了我的朋友,便迟了些。” 朋友? 吴大婶朝苏媚儿望去,见是个娇俏的姑娘。 “婶婶安。” 听到苏媚儿朝她笑着问安,吴大婶连忙也笑道:“好姑娘,快进屋坐吧。” 房间本就狭小,一下子涌入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苏媚儿推脱道:“天色已晚,我还有些事情,既然人已经安顿好,就先不留了。” 沈乾点头:“那我送送你。” 两人出了院子管好院门。 见四下无人,苏媚儿望向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得问你家世子。” “诸葛鸿?” 听到世子两字,苏媚儿眼中微顿,旋即便恢复了清朗。 “怎么回事?” “我有件事情要先告诉你。” 沈乾望着她,面色郑重道:“诸葛鸿也来了大漠。” 听到这话,苏媚儿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平静道:“那又如何?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沈乾暗自审视着她的脸色,旋即淡淡道:“诸葛鸿来这应当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与大燕联盟,伺机里应外合攻打大赵。” “你说什么?”苏媚儿不可置信。 她一直知晓诸葛鸿有鸿鹄之志,即便她心灰意冷的离开,但在她的心里诸葛鸿的才能天下无双,便是皇帝他也当之无愧。 可勾结外敌是国之大耻,他怎么会…… “诸葛鸿早在北燕入赵之时就已暗自与步六孤吉罕取得了联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借得北燕霍乱之日,大赵外患之时谋反夺得皇位。” “他与怜妃私通也是为了通过怜妃掌握陛下起居日常,好伺机下手。自从被我撞破后,他便几次三番要杀我灭口。上辈子我死在了及笈之日,就是他下的手。” 沈乾叹了口气,“我不得已,只能找到九千岁求助。后来诸葛鸿因大婚之日受到羞辱愈加嫉恨上九千岁和我,再加上安阳郡主从中作梗,便将你送来了千岁府。一来是为了让你借机探得千岁府机密,二来是安阳郡主想借你之手让我失宠。” 她冷笑一声:“他们夫妻二人一石二鸟,却让你我牺牲。知晓你‘离世’的消息后,诸葛鸿许是觉得我的存在让他的计划屡屡失败,所以便设计派人劫走了我。我反击之下跌落悬崖,幸得吴大婶母女相救才侥幸活了下来,机缘巧合之下才辗转来到大漠。” 她这番话,九分真一分假。 隐去了诸葛鸿重生,也抹去了他是因为苏媚儿之死怀疑沈乾身份。 再加上话里话外多处提点诸葛鸿和安阳郡主已为夫妻,且他纵容安阳郡主对苏媚儿做的一切,不露声色的挑拨离间,在苏媚儿的心里又划上一道伤。 果不其然,苏媚儿原本所知晓的事情和沈乾所说并无差异。 她早已对诸葛鸿失望透顶,如今被沈乾添油加醋说上一番,再加上先前见了阿甜和吴大婶,以及看到了沈乾对那少女的帮扶,原本的三分疑虑也消除,更加坚信诸葛鸿不是个东西。 而且…… 沈乾瞅着她的脸色又叹了口气:“我如今也是不敢回大赵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原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没想到诸葛鸿也来了大漠。” “那你现在要去哪?” 沈乾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不是让人送你去西域了吗?发生什么了?” 听到这,苏媚儿眉目有些感伤:“半路遇到了沙尘暴,护送的张大哥为了救我牺牲了。我也晕了过去,没想到被婆婆救了,便来到了楼遗。” “婆婆?” “嗯。” 苏媚儿点点头:“你同我来。” 沈乾听到这话,对吴大婶和阿甜嘱咐了几句后,便同苏媚儿去了她现在居住的客栈。 上了二楼,苏媚儿推开房门轻声道:“婆婆,我回来了。” 沈乾跟着她进了房间,就见一个头戴披纱的女人坐在桌前喝茶。 她的面容看着极其苍老,皮肤低垂满是褶皱,头发花白如雪,然而两只眼睛乌黑透着亮光,仿佛两颗黑珍珠。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这声音却并不如她面容一般苍老,而是像中年女子的声音。 “婆婆,我遇到了一个朋友。” 苏媚儿为她倒了杯茶,“是定北王的嫡女,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 那婆婆听到这名号有些诧异的望向沈乾,上下瞧了一眼,旋即轻声笑道:“孩子都这么大了。” 沈乾听到她这话有些疑惑:“婆婆,您以前见过我?” 那婆婆用干枯的手执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慢声慢语:“我没有见过你,但是我见过你父王母妃。” 苏媚儿轻声说道:“她是诸葛 分卷阅读161 鸿的母亲。” 第73章 . 往事可追(一) 你是九千岁的妻子?…… 诸葛鸿的母亲? 沈乾一愣, 诸葛鸿的生母不是柳公爷的女儿,贤太妃的侄女吗? 原著里也从未提到过诸葛鸿的母亲另有其人。 她望着眼前满面沟壑的妇人:“这……” 那妇人轻笑一声:“没想到当年让淮南王弃爵求娶的女人是这般模样吧。” 沈乾听到这话心中倒是信了三分,抱拳垂首恭敬道:“晚辈失礼,还望王妃见谅。” “无碍, 我早已不是王妃, 也从未肖想过什么荣华富贵,叫我金婆婆就好。” 那妇人冷笑, “大赵的事情我都听媚儿说了。淮南王那老东西倒是做的一手好把戏, 思念亡妻演了这么多年, 怕是连他自己都信了。” 沈乾见她话里话外对淮南王的厌恶毫不掩饰,想来当初的事情果真没有那般简单,眼中微闪:“敢问婆婆这话是何意?” 金婆婆喝了口茶, 摩挲着杯沿缓缓道:“我原是江南富贾金家女, 当年初入江湖历练,无意中救了被人暗算落难的淮南王。只怪我自己年少无知轻易落了情网,被他一张巧嘴哄骗得晕头转向。” 提起过往,金婆婆眼中也陷入回忆:“他待我极好, 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便是一掷千金也要买下送给我。原先我爹爹也是不愿我嫁入王府, 担心我受不得官家桎梏。先帝也并不愿他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妻, 几番逼迫, 他却愿以辞爵换得一世夫妻。世人皆道淮南王情深意重, 我也以为他当真能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便满心欢喜的嫁他为妻。” “没想到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罢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满是憎恨, “我爹爹虽只是江南的富商,但祖上是蜀州人士,早年起家时便和蜀州祈玉阁有往来。娘亲则是武林名门祝家遗落在外的嫡女。淮南王不知如何知晓这些辛秘之事才执意要娶我为妻。 只要娶了我, 不仅可以借我金家牵线,利用我爹爹的商队同祈玉阁往来,还能以我外公家为契机拉拢武林豪侠。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皇图霸业而已。” 金婆婆接着道:“不仅如此,他早已同北燕有所交集,只是因为当时北燕自己也斗争不止,政权几番交替,淮南王向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便一直等待机会,伺机而动。 只可惜当我察觉到他的阴谋时,正好怀上了鸿儿。淮南王便将我囚禁了起来,每日给我服下软骨散,导致我临盆之日元气大伤。” 提到这里,金婆婆眼中充斥着恨意:“若不是我至交好友拼死将我救出,我怕是也死在了他手中。可便是如此那老贼也不肯放过我,一路追杀使劲手段!我们迫不得已只能出关,暗地传信给爹娘想要让他们有所警惕,没想到那老贼为了防止事情败露,竟纵火焚烧我金家,一夜灭门啊!” 金婆婆此时已经老泪纵横,双手颤抖的覆盖上双眼抽泣不已。 沈乾听到这话,心下了然。 原来淮南王府与蜀州暗自通赃,诸葛鸿武林名门新贵的来源于此。 应当是老淮南王再灭了金家之后暗地接手了金家与蜀州的商务,制造大量兵器囤积,为最后诸葛鸿发动叛乱提供储备。 对此,沈乾也不得不感慨老淮南王当真是能忍。 先帝在时做小伏低,小皇帝继位之后九千岁掌权,他便关门闭客装作闲散王爷,多年不理朝政。 虽然知晓老淮南王野心勃勃,自小就为诸葛鸿灌输扭曲的权力观,是造成男女主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沈乾没想到他居然在多年以前便已生了夺位之心,并且为了这个夙愿筹谋半生,拼尽一切。 原本看过原著她也只以为淮南王是在先帝驾崩之后,见小皇帝继位才敢生了夺位之心,多年筹划。 没想到他少年之时就已生了逆心。 这么想来,他当初应当是想在先帝嗝屁的时候成为摄政大臣再让小皇帝退位让贤,这样名正言顺,也无需多生事端。 却没想到宦官当道,九千岁横插一脚把小皇帝哄得团团转,把控朝政。 老淮南王便明面故作清高,不与宦官为伍,但实际上却从不与九千岁冲突,甚至暗地示好护住王府。 就是为了忍到今时今日与北燕暗地联盟,让北燕发动战争,人心惶惶之际,军队力对外敌之时,再里应外合,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政变。 老谋深算啊。 沈乾感慨,这棋下了这么多年,忙里忙外奋斗半生,就为了得到那把龙椅。 若是按照原著的走向,应当是大功告成。 顶级官二代为了继承家业勤勤恳恳奋斗半生,让沈乾这个一心只想活命的底层咸鱼汗颜。 不过皇权至上,的确诱人。 想起九千岁当初所说的话,沈乾眼中微暗。 既然九千岁并非阉人,以他桀骜不驯的性子和今时今日的地位, 分卷阅读162 难道当真愿意一辈子屈人之下? 难道他就对那把龙椅没有一丝一毫的念想吗? 他到底想怎么做? 摒去心中的杂念,沈乾望向金婆婆和苏媚儿道。 “婆婆,那你们如今有什么打算?” “我们……” “不急。”未等苏媚儿开口,就见金婆婆看着沈乾缓缓道,“孩子,听媚儿说你是九千岁的妻子?” 沈乾一愣:“是。” “你既是他的妻子,想来同他也有亲密之举,那你见九千岁的左肩上是否有一颗小指大小的红痣?” 沈乾听到这话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并未曾有。” “这样吗?” 金婆婆沉默片刻,旋即笑了笑:“那怕是我想错了。” 听到她这般说,沈乾倒是愈加好奇。 能让金婆婆这般问,说明她也是有几分把握。 “婆婆,您认识九千岁吗?” 金婆婆摇头道:“既然认错了,自然是不认识的。对了,你现如今有何打算?” 见她岔开话题不想再说,沈乾也不便再问,只回道。 “沙漠危机四伏不易轻行,我打算跟随官队先去北燕。算算日子诸葛鸿怕是已经入北燕了,若是可以,我想阻止他同步六孤祈通结盟。” “你既不准备回国,何必再以身涉险。” 是啊,若是以前她必定躲得远远的,找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论谁的死活也不关她的事情。 一如当初江南逃难。 可现在…… 沈乾淡淡道:“内里再烂但只要有人愿意以身为祭,只要火种不灭,这个国家总有重生的机会。可若是任由诸葛鸿勾结北燕起兵,别国染指之下,大赵子民流的血只会更多。更有甚者,燕兵入境,国将不国,民为刍狗。” 历史上不论是五胡乱中华亦或是元清入境,汉人都是底层公民。 一个受到别国压迫的民族所面临的危险比内部消耗更加可怕。 那是从精神进行致命打压,让他们鄙夷自己的文化,民俗,礼仪,用武力碾去留存在这个民族底子里的骨气和希望。 当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祖先和历史时,精神不在,这个民族也就消失了。 多少曾经辉煌的民族是这样消失殆尽的,又有多少人死在这样的浩劫之中。 她见过,她知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同行吧。” 金婆婆嘶哑的声音道,“我和媚儿也打算先到北燕,再去西域。一路相伴,也算是有个依靠。” 沈乾听到这话点点头,自然愿意。 吴大婶和阿甜完全不会武功,她自己武力上也就是个废柴。 虽然靠脑子能躲过些危险,可若是当真遇上沙漠马贼,还是有苏媚儿在靠谱,又是相识的人,结伴而行总归放心些。 更何况诸葛鸿如今很可能也在北燕境内,她同苏媚儿一起也能防止两人相见。 “好,那我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后日便随官队一块走。” 第74章 . 往事可追(二) 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 三日之后 太阳初升之时, 连绵不断的车马、骆驼、官兵和商人从城门中缓缓而出。 队伍之中,吴大婶、金婆婆和阿甜坐在板车上,沈乾坐在前面驱使着马儿,苏媚儿则骑着骆驼走在一旁。 她们两个依旧穿着男子服饰, 沈乾脸上抹了黑粉, 看起来如同瘦弱的少年一般。苏媚儿则长发高束,笔挺的坐在驼背上, 看着格外飒爽。 跟着军队的商队不少, 听闻这些日子北燕边境动荡, 有不少流窜的马贼,到底不安全。 虽然与军队同行要花些银子打点,但到底有当兵的护着, 再加上诸多商队结伴, 众人瞧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心里也踏实些。 沈乾摸了摸手腕,她昨日特意找城里的武器商打制了件简易的暗箭以备不时之需。 到北燕之后的情形如何谁也不清楚,苏媚儿想来是同她一心的, 想要阻止诸葛鸿结盟北燕, 但单凭她们两个人微力薄, 还要谨防被诸葛鸿发现, 危险太大。 想到这里, 沈乾叹了口气。 等到了北燕,先将金婆婆和吴大婶三人安顿下再做打算吧。 不论如何也不能连累了吴大婶和阿甜。 “想什么呢?” 沈乾抬头望去,就见苏媚儿在阳光下长身玉立的身影。 她一手掌握着缰绳, 一手把着长剑,马尾发梢被风吹得微微飘起。 真是帅。 沈乾又忍不住艳羡。 苍茫大漠之中的苏媚儿,脱离了后院的束缚, 洗尽铅华摘去华冠,不再是娇弱妩媚的笼中金雀,而是可以翱翔在天地之间的苍鹰。 大漠黄沙,将她如利剑出鞘般惊心动魄的美渲染得淋漓尽 分卷阅读163 致。 “我想起当初在千岁府见到的你,和现在的你判若两人。初见时你虽然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却是满目的萎靡和惶恐,像是精心雕刻的瓷娃娃,看着好看却一碰就碎。可如今的你,即使是粗布麻衣也掩藏不住风采。” 苏媚儿展颜一笑:“我十岁之前便是江湖漂泊为生,阿爹去后不久就被老王爷收入府中培养。一入王府便是七年,险些忘了外面的天地是何模样。如今想来,以前为了一份恩宠勾心斗角,同王府中为了一份吃食相互撕咬的狗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深宫后院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将人囚禁其中,用锦衣玉食让人生了贪婪惰性,消磨意志,最终失去自我。现在想想当真是后怕,我自诩聪慧,文武双全,却差点也成了那深院白骨。” 她朝沈乾道:“还要多谢你,救我出了这炼狱。” “那你还爱诸葛鸿吗?” 没想到沈乾这般直接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让苏媚儿猝不及防。 她愣了愣,沉默片刻旋即微微摇头:“七年相伴,我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要说不存一丝喜欢那是不可能的。我爱着那个会为我抚琴作画,爬树摘果子的少年郎,但我也清楚的知晓那个会脸红偷笑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如今诸葛鸿所作所为,也让我觉得或许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少年时的懵懂情动顺理成章,如烟花般绚烂又短暂。 野心会改变一个人,时间却会让两情消磨。 苏媚儿低眉垂眸,眉目间盛满了悲伤:“那个位置,当真那么重要吗?” “谁知道呢?” 沈乾懒懒道,“说不定坐着还硌屁股呢。” 听到她这没由来的一句,苏媚儿顿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原本的哀婉也荡然无存。 她仰头长舒了口气,随即轻松道:“倒是你,你当真不打算回大赵了吗?” “不知道,总归现在是回不去了。” 沈乾没把话说死,“诸葛鸿对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原以为依附于九千岁便没了烦忧,可如今看来九千岁也并非完全可靠。我不能再把身家性命全压到他身上了。” “早该如此。” 提到九千岁,苏媚儿就从心底透出一股凉意,便是在炎炎大漠也顿时寒毛竦立。 “九千岁那种人就是疯子,能逃多远逃多远。旁人那也就是一死,再不济者酷刑加身折磨致死。可若是落到九千岁手中,那不仅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杀人诛心。” 她接着道,“要不,等北燕一事解决之后,你同我们一起走吧。我和婆婆原就是打算经北燕西域,往西海诸国去。听闻那里群山环绕,纵海穿流,也有许多中原看不到的风景。” 西海诸国? 沈乾刚想回答,便听到队伍前头有人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听到这话朝前望去,就见不远处黄沙掩盖下的满是鲜血的马匹、车驾和残肢。 惨状之甚,触目惊心。 “血……” “怎,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队伍中顿时人心惶惶,沙漠里死亡并非稀罕事,但大多数是因为迷失方向,饥渴疲惫或者午夜冻死。 可看这尸体的规模怕是一支商队,商队在大漠中都会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引路,更何况从这条路往北燕走不过三日,一般不可能是因为迷路死亡。 队伍中的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难,难不成……是马贼?” “我之前就听说北燕边境有马贼出没,不会真的是他们吧!” “怕什么!咱们有北燕的军队保护,那些马贼看到咱们肯定吓得屁滚尿流离老远就跑了!别自己吓自己!” “可,可是马贼都是亡命之徒啊。” “吵什么吵!” 这时,就听领头的军官一甩马鞭大声呵斥道,“安心走你的路!若是有贼人敢来,就让他看看我们北燕狼旗军的厉害!” 队伍继续前行着,人心却不再安稳。 经过一具尸体时,沈乾眉头微挑。 吴大婶显然也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顿时面色紧张:“这,这不是……” 那黄沙中的面容,正是当初将他们卖给人贩子的“老乡”。 算下时间,这支商队也不过比他们早走两日,居然就早此横祸。 越往前走,尸体愈多,粗算下来竟有二十多人,已经占了那商队的半数以上。 当真是杀得毫不留情。 能有这种手笔的,在这沙漠之中也只有马贼了。 苏媚儿眉头也愈加紧皱:“情况不太妙。” 马贼一般只会在一定的区域流窜,专门劫杀商队。 他们既然敢在北燕边境犯事,想来比一般马贼胆子要大许多。 沈乾也深以为然,不过虽然收缴税款的都是些散兵,可若是当真劫杀了军队,那便是正面同北燕叫嚣。 马贼即使胆大 分卷阅读164 ,应当不会没脑子。 然而正这么想着,众人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寻着声音望去,就见沙漠之上出现了一群红衣蒙面,手持弯刀的男人,正驱马朝队伍冲来。 “是,是马贼!” “快跑!快跑!” 方才见到那人间炼狱,众人心里对马贼的恐惧都到了极点。 有人见状连忙大喊,拼命抽马朝前跑去。 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顿时乱做一团,高喊声,尖叫声充斥一片。 军队也没想到马贼当真敢劫北燕的军饷,拔刀高喊想要制止慌乱的人群却无济于事。 马贼的速度太快,像是离弦的弓箭一般转瞬便到了眼前。 刀起刀落之间,鲜血四溅,沾染着尘沙滚落。 眼见着人已经到了眼前,苏媚儿执刀砍落一人,大喊道:“你们快走!” 苏媚儿有武功在身还能抵挡,他们四个老弱病残留在这里只会连累她。 “保重!” 沈乾猛甩缰绳超前突围而去。 “驾!” 马车颠簸前行,然而车上载着四个人又是在沙地之中,即使苏媚儿竭力阻拦,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勉强自保。 沈乾望着车后逐渐追上的马贼,拉过阿甜抓住缰绳:“你稳住马车。” 说罢撩开衣袖举起手腕,眯眼瞄准来人方向按动机关。 “嗖——!” 一支冷箭飞射而出,那迎面的马贼骤不及防,锋利的暗箭直直射入他面门,顿时跌下马匹。 金婆婆瞧见了轻笑一声:“小丫头,准头倒是不错啊。” 沈乾一边快速装着暗器一边道:“我这些雕虫小技抵不了多久,婆婆您若是功夫还在,那还是帮忙的好。否则方才那商队便是咱们的下场。” 金婆婆淡淡道:“我的武功早就被废了,生死有命,何必在意。” “是吗?” 沈乾瞄准方向又射一箭:“我还以为婆婆想看看那恶鬼的下场呢,靠!” 这一箭却并未射中,那马贼有了防备,挥刀便将暗器挡去。 金婆婆冷哼一声:“你说的倒轻巧。” 若是淮南王那么容易扳倒,她又何必在这荒漠之中苦苦熬过这十几个年头。 就在这时,马贼已经跃过板车,高举弯刀。 沈乾眼疾手快将阿甜拉过,那刀光下一秒便已在她身边劈下,顿时马首分离,鲜血四溅。 板车应声掀翻,四人依着惯性被甩到沙地上翻滚下沙坡。 “咳咳……” 沈乾艰难的爬起身,望着沙坡之上驱马而下近在眼前的马贼,不死心的拉着金婆婆喊道:“婆婆,您再不出手咱们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金婆婆苦笑一声,拉起衣袖。 沈乾就看到她双腕上两道异常狰狞的伤疤。 身后响起马儿嘶鸣声,她转头望去,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吴大婶。 “娘亲!” 阿甜睁大眼眸,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想要扑上去,却被马贼弯腰抓起,戏谑般的又甩到一旁。 另一个马贼已经驱马立于她身前,眼中满是戾气和杀意。 沈乾面色苍白,她的暗器方才已经射光了。 这个距离,长刀所及,想要用银针偷袭根本没有可能。 夕阳下寒光扬起,沈乾双手紧攥,死死望着被高举起的弯刀。 为什么? 她那么艰苦才活到现在,凭什么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鬼地方! 明明什么都没完成,她还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所有的不忿和怨恨,最终都在寒刀落下的那刻化为绝望。 没有人能救她。 这次真的没有了。 寒刀带着凌厉的风毫不留情的劈下,命悬一线之际,却忽然停在了她的眼前一寸。 沈乾一愣,就见下一刻,那刀歪移开来。 执刀的马贼目光涣散,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的望着胸前透出的带血箭头,最终僵硬着身子栽下马。 他的背后,一支长箭从肩胛处深深插入心脏,将他整个人贯穿。 原本那玩弄阿甜的马贼见状,还未等勒马转身,身子顿时也一僵。 又是一箭,同样精准的穿透了他的心脏。 沈乾看着瘫软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马贼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猛地爬起身子,跌跌撞撞的将马贼手中的弯刀捡起护在阿甜身旁。 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她抬眼望去,就见大漠夕阳之下,一队人马飞驰而来。 为首那人一身玄衣,手执长弓,身形挺拔。 风沙猎猎卷起衣袍,高束的墨发飘散在脑后。 黑色的面纱遮住了他的容颜,却遮挡不住万千风华。 那人勒马而停,翻身下马走向沈乾,望着对向他的刀尖轻呵一声,抬起长弓缓缓将她手 分卷阅读165 中的刀拨到一边,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他微眯起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声音如清泉击石,又勾着尾音,慵懒得仿佛初春里拂过的微风。 “怎么,你也想对咱家动手不成。” 第75章 . 咳咳咳咳(一) 咳咳咳咳 这声音极其熟悉, 熟悉得让她无法相信此刻的真实。 那人轻轻垂下眼帘,伸手摘去面纱。 肤若凝脂,眉目含雾,透着似笑非笑的轻狂, 仿佛玉面修罗, 一举一动都引诱着人堕入深渊。 沈乾怔怔的望向他,她虽然给九千岁传递了诸葛鸿与北燕勾结的消息, 但她从未想过九千岁会亲自出赵。 离开了帝都, 离开了大赵, 便离开了他的权力之基。 这对当权者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他明明不需要…… 不知过了多久, 沈乾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九千岁瞧着她的样子眉头轻蹙, 掏出帕子擦去她脸上混着泪水的黑粉:“弄得这么脏,丑死了。” 沈乾这才感到眼前不知不觉有些模糊,她连忙拽过帕子狠狠擦了擦脸,抹去脸上的泪痕和粉末, 露出白皙的面容。 “沙漠危机四伏, 难看点总比没了命好。” 见九千岁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沈乾想到自己方才狼狈到极致的模样,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保全自己的模样, 尴尬的咳了咳。 旋即想起被马贼砍了一刀的吴大婶,她连忙跑过去查看。 见吴大婶只是受了伤昏迷过去,沈乾这才舒了口气。 这时, 队伍已经到了坡下,锦衣卫下马半跪抱拳道:“都督。” 九千岁缓缓擦干净手上沾染的黑粉,淡淡道:“都处置了吧。” “是。” 听到这话, 沈乾顿时意识到他的意思。 九千岁此次出行必是绝密,容不得他人窥见身份。 不仅是马贼,就连商队的人也都要葬身沙海。 她连忙喊道:“等下,她们不能死。” 见九千岁瞥向她,沈乾一掐手心,眼泪顿时上涌,呜咽着扑到他怀里嘤嘤嘤:“都督,你都不知道人家多想你的。当初人家从悬崖跌下,要不是吴家母女救了人家,人家就再也见不到都督了。”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还说你能保护我的。” 哪想到居然被人偷了家,在帝都被人劫持了王妃,简直是耻辱! 当然,沈乾表面上是不会这么说的。 她将头埋在九千岁宽阔的怀里,一通乱撒娇后,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倒吸声,嫌弃又心疼。 “嘶——,咱家的紫珠暗纹玄底袍。” 沈乾:“……” 她狠狠将脸上的眼泪鼻涕深深蹭到他身上,昂起头吸着鼻子红着眼,可怜巴巴的望向他。 “都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就放过他们吧。” 九千岁低头看向身前黏黏糊糊的一团污垢,嫌弃到双手都紧翘成兰花指,捏起指尖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 这时,就见一身鲜血的苏媚儿从沙坡上冲出来,见吴大婶他们连忙喊道:“长平你们没事吧。” 她下了马朝坡下跑来,见金婆婆毫发无损,顿时松了口气。 没想到转头就见到九千岁,顿时像是见了鬼一样,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把,哆嗦着颤颤巍巍道:“我,我是见,见到鬼了吗?” 九千岁听到这话瞥了她一眼,随即扯了衣襟褪去外袍丢到下属的身上,才觉得身上清爽些。 可苏媚儿却觉得那一眼如薄刀一般削过,将她剃骨去肉,剥皮萱草。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她顿时面色苍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魔鬼,这个魔鬼怎么会在这里? 她都逃到关外了,为什么还要见到他! 沈乾见她神色不对,伸手覆盖住她的手背轻柔道:“没事吧。” 原著里苏媚儿因为上辈子在千岁府受到的非人折磨,导致她极其畏惧九千岁,甚至心理都产生了障碍。 “我,我没事……” 苏媚儿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旋即结结巴巴道,“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应当是为了诸葛鸿与北燕结盟一事而来。” 沈乾取了药品为吴大婶包扎好伤口:“吴大婶需要休息,咱们得尽快到北燕了。” 她起身走到九千岁身边勾起他的手指:“诸葛鸿怕是已经到北燕了。” 九千岁倒是不以为意,摩挲着玉扳指轻飘道:“不急于一时。” “那那些商队……” “好啊,咱家倒是愿意给公主选择的机会。” 九千岁忽然翻身上马轻笑一声,“这四个人,和山坡后那些人,由公主来定。” 听到这话,沈乾仰头看着他,果然还是同以前 分卷阅读166 一样恶劣。 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将她置于两难之地,让她亲自做生杀予夺的决定,双手沾满鲜血。 他非要拉着她一起坠入深渊,不给她一丝救赎的机会。 枉费她方才还有那么一丝感动。 沈乾抿唇转身走向苏媚儿她们,将吴大婶扶起声音平淡道:“走吧。” 众人弃了马车快马加鞭,第二日清晨便到了北燕边境的小镇。 包下客栈泡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黄沙血迹都洗刷干净,沈乾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沙漠里气候干燥,头发很快就干了。 她将长发依旧扎成丸子头,穿上衣物走出里间,就见九千岁正在外屋下着棋。 他如今穿着一件银白长袍,独自一人坐在波斯长毯上执子落棋,高挺的侧脸上可以看到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碧玉扳指在阳光下显得愈加温润细腻。 此时他一条腿曲着膝随意坐着,配上难得的高束马尾,看着很是慵懒潇洒,当真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沈乾走到他身边望向桌上的棋局,很是晦涩古怪。 她向来不喜欢与九千岁对棋。 博弈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人心谋略,她自知不是九千岁的对手,不会自取其辱。 为他倒了一杯茶,沈乾道:“都督其实不必亲自前来,步六孤祈通虽然有意与诸葛鸿结盟,但北燕如今才易狼主,宗室内斗未止,短时间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来了,我就跑不了了。 九千岁捏起一颗黑子:“他还不配咱家亲自动身。” “都督莫要小瞧诸葛鸿,钟鸣寺一事可见诸葛鸿的心思比以前要愈加沉稳,行事缜密。” “所以他没有机会了。” 听到他轻飘的话语,沈乾一怔,旋即明了。 当初在钟鸣寺被诸葛鸿摆了一道,看来九千岁是当真动了怒。 原本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丑,却出其不意的伸出獠牙咬了他一口,还咬出了血。 这让一直处于掌控地位的九千岁无法忍受自己的疏漏,只会对诸葛鸿愈加的憎恨厌恶,不让他有丝毫反击的机会。 “咔嚓” 指尖捏着的棋子裂成碎片,九千岁将棋子丢回棋盒中,瞧了眼沈乾的头发。 “怎么还做这副装扮。” 沈乾理所当然:“出门在外自然还是男装方便些。” “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听到这话,沈乾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被人掐着腰拎起。转瞬之间,她已经下意识抱住九千岁的脖子。 此时,她正坐在九千岁的大腿上,只要略微低下头便能吻上那双水润的诱人薄唇。 沈乾喉咙不由自主的微动:“都……” 她刚想说话,然而双唇便已经覆上柔软,齿贝交融之间轻喘着气息。 原本搂在纤细腰肢上的手揉捏着缓缓向上,耐心又勾人的描绘着身体的曲线,最终越过腰线覆盖在前。 沈乾忍不住嘤咛一声:“等下,门闩没有插上……” 然而炙热绵延的吻已经顺着下巴滑到了脖颈,九千岁挑起她的衣襟,吻到她的衣襟之内,声音轻柔却含着引诱:“哦?那你说谁会进来呢?” “阿甜她做事莽撞……” 九千岁勾起嘴角,眼中的潋滟更甚:“那就让她看着。” 第76章 . 咳咳咳咳(二) 继续咳咳咳 “那就让她看着。” 沈乾虽然亲身体会过眼前这个人骚起来没边, 但她可没有让人旁观床笫之欢的癖好。 她伸手捂住九千岁想要吻上的双唇,眼中因着动情水光涟漪,她强稳着心神:“出门在外正事为重,都督还是收敛些好。” 听到这话, 九千岁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这便是正事。” 说话间, 沈乾就感到掌心一点湿漉,轻痒又撩拨。 她下意识收了手, 下一刻便毫无防备的被咬住了下唇。 “唔……” 炙热的吻纠缠着铺天盖地的落下, 天旋地转之间便已经倒在了地毯上。 衣衫已经不知不觉中被半褪, 细腻的肌肤紧贴着绒密的羊毛地毯。 沈乾望向近在咫尺的面容,轻颤的揪住地毯上的羊毛。 最终,仅存的理智也被淹没在身上人一声缠绵满足的轻叹中。 九千岁的呼吸也愈加沉重, 墨黑的长发因为情动有些凌乱的垂下, 扫过她的脸颊和肩弯。 然而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咚咚咚” “姐姐,你洗好了吗?早饭已经做好了。” “……” 沈乾身子一僵,若是阿甜此时推门而入, 就能看到两人衣衫凌乱, 肌肤相亲。 她刚想回答, 却忽然差点惊叫出声。 她连忙抱紧 分卷阅读167 九千岁的脖子, 恨恨得瞪了他一眼, 忍不住咬牙低声警告:“你给我收敛点!” 没想到那人却轻哼着扬起嘴角,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舔舐着她的耳尖暧昧道:“该收敛的是你。” 沈乾咬住下唇, 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喊:“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 沈乾闭了闭眼, 忍耐着声音道:“姐姐有些不舒服,先睡了。” “那我把饭菜给你送上来吧。” “不用了,唔!” 沈乾连忙捂住嘴,过了半晌才道:“我现在只想休息。” “哦……” 阿甜挠了挠脑袋,想着沈乾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太累了,便喊道:“那我去照顾娘亲了,姐姐你要是想吃东西就去厨房,我去把菜热上。” “好,谢谢阿甜。” 听到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沈乾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旋即一拳砸在一直方才恶作剧的人肩上。 “你不知羞!” 九千岁轻笑着闻了闻她发间的清香,双手扣着她的十指,将面容埋在她的脖颈处亲吻着轻嗔道。 “还有更不知羞的呢。” 话音未落,沈乾便受不住的弓起身子,仰头望着朦胧透过天光的窗户,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大字。 白日宣淫。 艹,怎么还有点带感呢? 一番云雨后,澡也白洗了。 叫人又换了水清洗一番后,沈乾便累到昏昏沉沉入了黑甜梦乡。 待她醒来后已近正午,起身套上衣服,就见门被打开。 九千岁一手端着木盘走进屋子,见她醒了便将菜放下,撩起新换的衣袍坐在一旁:“吃完便该出发了。” 沈乾穿好鞋子下了床,见那菜色泽鲜艳,看着很是开胃。 装菜的碟子却是银碟,雕工不同于北燕的粗旷,而是精美细腻。 她嘴角抽了抽:“你该不会是带了整套餐具过来吧。” 九千岁理所应当的拿起银筷子:“该置办的自然不能少。你以为咱家像你一样,泥里沙里也能滚得开怀。” 这人真是到哪都忘不了享受。 沈乾尝了一□□炒羊肉,眼前一亮:“你做的。” 九千岁有时候兴起了便会做菜。 他的厨艺极好,做甜食尤其好吃,却又不同于一般御厨所做的味道。 沈乾很是喜欢他的菜品,奈何此人平日里懒得很,想要吃上一口他做的菜,那得是天时地利人和才有可能。 自从离开帝都之后一路颠簸,沈乾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如今胃口开了,她顿时十指大动,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捂着肚子心满意足的长舒了口气。 九千岁一如既往的吃了六七成便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沈乾见那帕子上绣着的海绵宝宝,看起来倒是比她之前绣得更加精致。 见他将帕子叠好收到袖子里,沈乾垂下眼帘一时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把帕子带在身上? 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 又为什么会救了她? 但是她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对九千岁七分信三分疑,因为她无法确定他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另有所谋。 就像是他明明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可沈乾却想的是为什么他会那么恰到好处的出现。 是不是一切都是他设好的局。 纵容着诸葛鸿将她带走,在她孤立无助的绝望之际再挡在她面前撑起风雨,让她死心塌地的臣服。 说到底,南巡之后,她再也不敢相信九千岁对她有着真心。 即使他们同床共枕。 即使情动时他会扣住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 众人收拾行囊时,沈乾正坐在屋里喝茶,一旁的九千岁依旧玩着他的棋局。 这时,两人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就见苏媚儿和金婆婆走进了屋子。 她们是来道别的,但是苏媚儿实在是不敢独自一人面对九千岁,只得扶着金婆婆一道前来。 “你们要走?” “是啊。” 苏媚儿尽量让自己看不到九千岁,稳住声音道:“诸葛鸿一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让他发现反而糟糕。既然他人在北燕,我,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沈乾放下茶杯:“那你们要去哪里?” “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往西走去西海诸国。” “可是此去路途遥远,你们两个人未免太过冒险,金婆婆又武功尽失,若是再遇上马贼后果不堪设想。” “无碍无碍,总不至于那么倒霉总是遇到马贼,我们跟着商队走就行。” 沈乾听到这话倒是有意,诸葛鸿的目标就是北燕,他不会西行自然也就不会遇到苏 分卷阅读168 媚儿。 只要一直往西离开北燕境地,那一切就会改变了。 这也是她当初让人送苏媚儿离开千岁府时设想的。 正要应下,三人就听到一道轻渺悠扬的声音:“既然如此,那便派人送你们前去吧。” 沈乾望向他,就见九千岁只专注的望着棋盘,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颗白子放在其上。 “你们既然救了公主,这便当作是回礼。” 苏媚儿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通情达理,顿时结结巴巴见了鬼一般:“多,多谢都督厚爱。” 九千岁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淡淡道:“下去吧。” 啧,不愧是能抵挡住女主光环的男人。 待两人出去后,沈乾皱着眉头望向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就不信这满肚子坏水的人能有这般好心。 九千岁挑了挑眉,落下最后一子:“咱家倒是也想知道,你费尽心机想让苏媚儿远离大赵是为了什么。” 见他瞥来一眼,沈乾端起杯子饮了一口,面不改色:“诸葛鸿并非良人,她既然救过我,我自然不能让她深陷苦海。” “是吗?” 九千岁却从她手中接过茶杯,摩挲着杯沿缓声说道,“千岁府中你同苏媚儿素不相识。” 沈乾眼中微闪便要开口,却听到九千岁淡淡道:“莫要再拿旁的欺我。” 他垂眼望着沈乾喝下的杯沿轻饮一口:“咱家诓骗公主一次公主便一直记着仇,可谁人又知公主心中是做何想。” 他挑起沈乾的下巴,“你不会当真以为,咱家会信了你那鬼话吧。” 【怀揣着对所念之人的满心希冀而死,太过残忍。】 沈乾想起当时所说的话,那不过是她为了搪塞九千岁的询问使的苦情计。 原来他从未信过。 “可都督还是放走她了。” 沈乾没有躲开他的手指,而是向前凑去,盯着他黑如曜石的双眼问道,“为什么?”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九千岁望着眼前含着星光的杏眼指尖微动,旋即扭过头去。 “能让公主花费心思的人,必不是无用之徒,死了岂不是太过可惜。咱家不会杀了她,但也不会放了她。” …… 收拾好行囊,众人便各自上路。 吴大婶的身体还需静养,再加上沈乾也并不想让他们掺和进两国之事,便将她们留了下来派人照顾。 又给了她们些银钱,足够还清债务再买上几间铺子,几亩地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吴大婶原本不想要,但沈乾却笑道:“吴大婶,若不是您,我也不能同夫君相聚。更何况这一路上您不仅照顾我,还教会了我许多,这些钱是你该得的。你若是不拿,难道是觉得我这条命,不值这么多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那便收下吧。” 沈乾握住她的手,“等过些日子伤好了,照顾你们的人会送你们回家乡。西域路途遥远,危机暗伏,你们莫要再去。” 安排好吴大婶和阿甜后,沈乾才放心离开。 阿甜见她要走,拉着她问道:“姐姐,我们还能再见吗?” 沈乾笑着伸手揉捏着她的脸:“天下无不散宴席,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 她们可以有的安稳人生,自己注定无法拥有。 第77章 . 谁是黄雀(一) 交易 大漠黄沙随风卷过, 苏媚儿拉着骆驼前行,骆驼之上金婆婆带着兜帽而坐。 苏媚儿看了眼在前面不远处牵着骆驼径自走着的护卫,朝金婆婆道:“婆婆,您以前认识九千岁吗?” 当初辞行时, 她原本是想避开九千岁, 在外面等着沈乾告诉她离开一事。 但是金婆婆却要她扶着自己进屋辞行,入了屋子之后婆婆也并不说话, 只暗地观察着九千岁。 想起之前金婆婆特意向沈乾询问过九千岁的事情, 苏媚儿总觉得她一定是认识九千岁的。 “算是认识。” 金婆婆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原本你同我说起大赵之事我便一直心中起疑,却又不知源起。小皇帝自有丧父,又是太后亲子原该是太后一手抚养, 却为何会对生身母亲厌烦。火烧龙船堂堂太后居然会葬身火海, 呵!” 她冷笑一声,“当初我就在怀疑,如今看到他那双眼睛我便知道我猜的没错。太像,太像了!哈, 诸葛家的报应要来了!” 金婆婆狠狠攥紧缰绳, 眼中带着恨意:“我就等着, 等着看他的报应!” …… 北燕宫殿 陈拂霜看着手中的字条, 上面的字迹娟秀, 熟悉得让她恍惚回到闺中之时。 跪地的侍女将纸条递给她后便行了一礼退下,陈拂霜看完上面的字,起身将其放入烛火中点燃。 昏暗的烛光映照在她的 分卷阅读169 脸上, 虽面色如常却难掩眼底波澜。 步六孤祈通回到宫殿便见她赤脚站在地上发呆,他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 “怎么不穿鞋子?” 陈拂霜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还是要与诸葛鸿合作吗?” “我即是大燕的狼主, 自然要为大燕筹谋。” 步六孤祈通低头看向她:“弱肉强食,多年前大燕式微,不得不屈于南赵之下。如今南赵千疮百孔,诸葛鸿既要夺位,我助他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然后呢?” 陈拂霜抬起眼眸,“趁大赵内乱之际乘虚而入,狼旗军南下灭赵。” 步六孤祈通望着她良久,平静起身:“你是我的人,便是大燕的人,前尘往事还是忘记的好。” 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摆,步六孤祈通停住,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但我是大赵授封的公主。国若不存,我亦不存。” “南赵待你如何?相国府待你如何!” 步六孤祈通反身抓住她的手逼问:“你是我的妻子,自然应当站在我的身后!南赵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这里才是你的归属,攻下南赵后你亦是大燕的王后。” “一个亡国的王后吗?” 陈拂霜自嘲道,“步六孤祈通,当初你选择救我时曾经说过,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我问你,如果今日是大赵要灭燕,你会置之不理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你父王逼死你母妃,把你一个人丢在冷宫八年,害你受尽嘲讽欺辱。你难道不痛恨他?可恨他是一回事,国家兴亡是另一回事。你生来受大燕子民的供养,如今身居高位发誓要为大燕谋福。我也一样,我虽是女子,却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陈拂霜站到他面前,目光平静而坚定:“我来大燕的使命便是和亲,一旦两国开战,不论哪国战败,我都只有一死。” 步六孤祈通攥紧双拳,刚想发狠斥责却在看到面前的人面上落下的泪痕的那刻怔住。 陈拂霜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便是被王叔宗室们当众羞辱,她都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可此刻她却无声的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决绝和悲伤,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步六孤祈通满心的怒气不知为何顿时消散殆尽,他踌躇片刻,最终伸出手有些笨拙的擦掉她脸上的泪痕,随即转身离开。 “你好好休息。” …… “你让人模仿我的字传递消息给陈拂霜?!” 沈乾望着悠闲喝茶的九千岁,眼中压着怒意。 “没错,步六孤祈通很是看重陈拂霜,她若是能吹吹枕边风事情倒也好办许多。” “霜儿一个人在北燕本就如履薄冰,如今步六孤祈通有意同诸葛鸿结盟,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国事不比其他,步六孤祈通不会为了女人放弃自己野心和北燕筹备多年的计划。更何况你这个时候让人传递消息给她,若是被步六孤祈通发现便是通敌卖国之罪,这不是将她推入险境吗?” “她若是无意自然不会在意。” “你既然这么做,必然是知晓她一定会答应!” 九千岁听到这话突然挑眉一笑,朝她嘴里塞了块切好的西瓜:“聪明~” “……” 沈乾看着他眼波流转,似乎听到这话心情很是开怀,一时不知道他在抽什么疯。 咬下西瓜,甘甜清凉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将心中的燥气也浇灭了不少。 她泄气的坐在小榻上,将九千岁挤到一旁:“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九千岁搂过她的腰肢,又好玩似的喂给她一块西瓜:“诸葛鸿能给他的,咱家自然也能给。” 沈乾不解,步六孤祈通要的是北燕复兴,入主中原。 九千岁性子狂傲,怎会容忍他如此。 但见他没有再说的意思,沈乾便也不再多问。 总归他不可能将大赵江山拱手让人。 …… 长风吹过,离离青草如浪海般波涌。烈马奔腾,踏着草香而来。 草原不比中原,狩猎游兴是常有之事。 步六孤祈通喜爱射猎,每当有烦心之事便会带兵扎营打猎。 他勒紧缰绳,利落的跳下马将手中弓箭丢给一旁等候多时的侍卫,径自走入王帐之中。 随行的侍从为他褪去披风,奉上奶茶。 这时就见他的贴身侍卫走进来抱拳道。 “王上,探子求见。” 步六孤祈通眼中一闪:“传。” 片刻之后,便见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帐内。 步六孤祈通挥手摒退侍从,却见那其中一个求见之人也抱拳退下,只剩下一人。 那人一身黑袍,皮肤白皙,五官却极其普通,只一双眉眼仿佛有万千流光划过。 分卷阅读170 步六孤祈通一双狼目盯着那人。 他本身五官便高挺,长年沙场厮杀,浑身充斥着凌厉的杀气。若是寻常人等怕是早已不堪其重,汗流浃背。 然而那人却仿佛未曾感到那股肃杀之气,从进帐至今从未行礼,而是神色自若的环顾了下王帐之内的陈设,轻嗤一声仿佛很是嫌弃,旋即踱步走到一旁的长椅上撩袍坐下。 步六孤祈通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声音冷酷:“你是何人?” 那人嘴角微扬,声音如环佩作响:“狼主通身气派,果然不同凡响,就是眼神差了些。” 步六孤祈通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你是南赵人。”微顿片刻,“南赵司礼监的人?” 不由得步六孤祈通这般做想,这人通身矜贵,可举止之间却总让人觉得不似寻常男子,他寻思片刻,便想起南赵司礼监的太监便是这般姿态。 “狼主好眼力。” 这话虽好,但说得却极其敷衍。 步六孤祈通凝视着他:“阁下来此所谓何事?” “听闻淮南王府望与北燕结盟,不知狼主所意为何?” 步六孤祈通微眯双眼:“司礼监的消息倒是快,淮南王世子前脚刚走便派人来了。” 那人轻呵一声:“锦衣卫,司礼监,通天法眼千里音。这世上便没有司礼监不知道的事情。” 他淡淡道,“不过我今日前来,是有笔生意要同狼主做。” “哦?”步六孤眉头轻挑,“且说。” “狼主所想,无非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假以时日挥师南下,一统中原。可惜啊,淮南王府的狼子野心司礼监早已知晓,只待他日一声令下,淮南王这些年私藏的兵马便会付诸一炬。 况且大赵如今虽然落寞,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一举侵吞狼主也得当心噎着。” 步六孤祈通冷笑一声:“司礼监若有这般能力,又何必千里迢迢费尽心机来大燕求见。” “有没有这个能力狼主心中应当很清楚,北燕这些年安插在大赵的探子不少,可惜骨头软禁不起拷打。” 提到这,那人像是想起了有趣的回忆很是享受,笑声逐渐轻狂:“去年刚入大赵的那批骨头倒是硬些,不过现在都成了司礼监狱前的人皮稻草。” 听到这话,步六孤祈通的嘴角渐渐沉下,目光如刀:“你就不怕孤杀了你。” “我既然敢来这里,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便是狼主铁了心要尽地主之谊将我留下,那在下也不介意同狼主共赴黄泉。” “唰——” 他话音未落,翻手之间一道银针便已射出。 步六孤祈通只感到眼前寒光微闪,脖间便已划破一道血痕。 他自觉武艺超群也忍不住心中惊叹,好快的功夫。 倘若来人是为暗杀,那他早已身陨。 他早就听闻九千岁心狠手辣为当世一人,且城府极深。 如今看来,他当初派去南赵的探子早已所剩无几,甚至可能从他踏入南赵之时,一切行动便早已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如此看来,淮南王府的一举一动也早在司礼监的监视之下。 “司礼监的确卧虎藏龙。” 步六孤祈通缓缓靠在椅背上,“说说你的交易。” 第78章 . 谁是黄雀(二) 怎么这个画面又诡异,…… 烈日当空, 沈乾坐在马车里望着身旁正漫不经心咳着瓜子的男人。 他如今换了张□□。 当初见步六孤祈通时选了张普通至极的面具佩戴,如今离开北燕他便打死也不愿意再带上那张脸,而是换了副五官精致。 虽说比不上他的原装脸,但也算是个普通帅哥。 沈乾不知晓他在王帐中同步六孤祈通说了什么, 也不敢确信北燕是否当真不会再同诸葛鸿结盟。 但看着九千岁老神在在的模样, 她心中莫名的安稳。 沈乾撩开马车窗帘看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原本以为他们扮作商贾队伍出行是要悄然回到帝都, 却没想到九千岁悠哉道。 “成日在帝都呆快闷出魂来了, 如今既然出来自然要好好逛逛, 才不辜负这大好河山。” 沈乾不解:“帝都政务繁忙,你若离开太久难免人心异动。” 更何况淮南王府虎视眈眈,藏匿兵马, 一旦九千岁不在帝都控权, 那自身遭遇刺杀不说,很有可能诸葛鸿会发动政变,到时候一夕之间便会局势骤变。 “帝都有如焯在,旁的人认不出差别, 无碍。” 听到这话沈乾恍然大悟,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如焯时便觉得他的举止之间总透着矜贵, 瞧着背影便同九千岁有三分相似, 若是再戴上□□, 那寻常人等的确分辨不出差别。 想来如焯平日里便是九千岁精心培养,以备自己不在帝都之需。 此次出行,他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沈乾便也方 分卷阅读171 才心来。 就在这时,沈乾见远处似有人骑马而来。 身影愈加的靠近,她眼眸微睁, 有些惊讶的看着马背上的两人。 “停车!” 沈乾俯身出了马车,便见那马匹已近车队正要飞驰而过,其上坐着的竟是苏媚儿和苏若兰两人。 见到她,苏媚儿一拉缰绳停下惊讶喊道:“长平,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 沈乾望着苏媚儿身后一身血迹昏迷不醒的苏若兰,“他怎么样了?” …… 九千岁这次离赵隐秘,所以并未乘坐他那特制的马车。 普通车子本就相较狭小,原本沈乾和九千岁两人乘坐倒也舒适,可如今四个人挤在里面,还有一个重伤昏迷,这内里便显得十分拥挤。 更何况九千岁不喜与人接触,若非沈乾见苏若兰和苏媚儿两人身上都有上,坚持要她们入车内询问清楚发生何事,他早就一挥衣袖将两人轰了出去。 此时,马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沈乾正为苏媚儿包扎伤口,她的肩膀被砍了一刀,好在伤势较轻。 一旁半躺着的苏若兰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身上渐满了血迹,嘴角干裂面色苍白。 后背被砍了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好在苏媚儿帮他简单做了包扎止了血。 九千岁对她们一身的血迹很是嫌弃,冷眼看着他们将血污沾到了软垫上,手中的瓜子被捏成了粉末。 苏媚儿本就极度畏惧九千岁,若不是为了给苏若兰包扎伤口,打死她她也不会靠近这车厢半步! 如今只得离他远远的,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乾收好了金疮药问道:“你不是同金婆婆去西海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苏若兰,他怎么会同你在一起?” 提到这苏媚儿眼中黯淡,哽咽道:“金婆婆她……不在了。” 原来,当初苏媚儿同金婆婆离开之后,没料到半路居然会恰巧遇到诸葛鸿的人马。 诸葛鸿想要带苏媚儿回去却被拒绝,便想要强行将她带走,失手之下打伤了金婆婆。 苏媚儿见状一气之下告诉了诸葛鸿金婆婆的真实身份。 原来当初淮南王妃,也就是金婆婆在识破淮南王野心之后便被囚禁起来,对外便宣称王妃逝世。 金婆婆在临盆之后便被江湖挚友拼死救走,而恰巧此时淮南王侧妃也即将临盆,不久之后难产而亡,生下来一个死胎。 淮南王便将诸葛鸿放于已经扶正的侧妃名下,假装是侧妃所生。 这样一来,即便淮南王侧妃已死,淮南王府同柳公府和贤太妃依旧是亲家,甚至因为诸葛鸿的存在而亲上加亲。 却没想到诸葛鸿听到真相后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年老丑陋,身份低微的江湖女子。 苏媚儿永远无法忘记诸葛鸿的那时的眼神。 震惊,痛恨,厌恶,和狠戾。 “本世子是淮南王府唯一的嫡子,贤太妃的亲侄!怎么会如你所说是这种女人的儿子!” 说罢,便在苏媚儿的震惊中亲手一箭射杀了金婆婆。 苏媚儿连阻止的时间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婆婆胸口正中一箭。 随后便听到她大笑着,声音满是凄惨绝望:“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啊,不愧是他的亲儿子!你说的没错,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配当我金家的后人!” “婆婆到最后都死不瞑目。” 苏媚儿说道这已经泣不成声。 沈乾也没想到诸葛鸿会下手这般狠辣:“突然知晓自己的身世一时无法接受很正常,可正常人就算怀疑也好歹要查清楚事情真相。诸葛鸿居然下手这么快,像是要极力掩瞒一样。” “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对他来说是耻辱。” 听到这声悠悠的话语沈乾朝声音处望去,就见九千岁又咳了颗瓜子懒洋洋说道。 “诸葛鸿此人极要脸面,他最骄傲的莫过于自己的身世。如今却告诉他他的生母是一个卑微丑陋的商贾之女,这就不仅是耻辱,还是污点。” 沈乾听到这话心中了然,若是诸葛鸿的身世传出为世人所知,那他便不再是纯正的贵族血统。 即便未来登基为帝,他难以启齿的身世也会成为史书中的不堪一笔,为后世所耻笑。 “只是为了这个理由,便亲手将自己的生身母亲杀害,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沈乾望向苏媚儿,见她眼中黯淡无关心如死灰的模样,倒放下心来。 她原先还觉得毕竟青梅竹马,苏媚儿对诸葛鸿依旧心存牵挂,担心他们会死灰复燃。 可如今经过这番,想来苏媚儿对诸葛鸿是彻底死心了。 想到这,沈乾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你同苏若兰又是如何相识的?” “是苏少侠救了我。” 苏媚儿连忙擦干眼泪道,“诸葛鸿将我强行带走后中途遇到了 分卷阅读172 苏少侠,苏少侠便出手救了我,可是自己却身受重伤。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原是想先在北燕落脚疗伤,没想到中途遇到了你们。” “这还真是缘分。” 沈乾忽然有些疑惑,“苏若兰为何会在关外?” 她在帝都是经常给慈济堂寄信,也曾今受到过回信,那回信的字迹的确是苏若兰的,也并未提到他要去大漠。 沈乾怀疑的望向一旁的男人,就见他正懒散的靠着车框,翘着兰花指掏了掏耳朵观望着窗外的风景。 “……” 一定是这丫干的好事。 沈乾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丫不心眼没那么大! 沈乾冷下了声音,一字一顿盯着他道:“真不知慈济堂的一众老小如今可还好?” 九千岁瞧了她一眼,尖酸刻薄道:“看咱家做什么,你当咱家是街边耍猴的,有那闲工夫对付一帮小乞丐。” 沈乾听到这话放下心来,旋即故作感慨道:“也对,都督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同一群孩子计较。就是可怜了苏公子温文尔雅,丰神俊秀,太过优秀便遭歹人嫉妒容颜,不得安生。” “哟,都说山猪吃不惯细糠,咱家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九千岁弹了弹指甲挖苦道,“脸长脖子粗,眼小鼻子塌,这般容貌也配称得上丰神俊秀四个字,公主的品味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哈。” “……” 沈乾看着苏若兰那张脸,虽是轻阖着双眼,却也是剑眉高鼻,哪里像是他说的那么不堪。 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瞧着葡萄便说是酸的。” “诸葛永昌你说话注意些,谁瞧着葡萄是酸的?” 九千岁见她如今居然明目张胆的质疑自己的美貌,伸手指向苏若兰,锋利尖长的指尖差点都能戳死他。 “他也配咱家酸?一张驴脸都能给人拉磨喽。” “都督这般生气做什么?人家又没说是你。” 沈乾睁大一双杏眼状似惊讶道,“再说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八看绿豆也能看对眼。都督自然风华绝代,人家苏公子也不差啊。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最招女儿家喜欢。” “可惜了,公主便是春心荡漾也早已嫁为人妇。若是盼着日后守寡再寻第二春,咱家劝公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毕竟咱家亲手为公主磨制的割肉削骨的刀还在司礼监备着呢。” “永昌自然知晓,都督不就是打算把人家割肉吃了吗?永昌关心都督金尊玉贵的身子,也得提醒都督一句,人肉吃多了便秘。” “……” 苏媚儿看着对面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不甘示弱的两人,一时有些懵逼。 怎么这个画面又诡异,又和谐。 眼前这个张嘴就叭叭说个不停的九千岁,当真……是她记忆中的剥皮阎王吗? 第79章 . 武林大会(一) 萝卜量大,一根管饱…… 两人争吵得不相上下, 沈乾见他明明背地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如今被抓了个现行居然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气来。 扭过身子不愿意同他说话。 九千岁见她如今居然敢明目张胆无视自己,顿时冷哼一声。 瞧着对面两个满身污秽的人, 尤其是那个闭着眼睛的丑东西,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挥衣袖就想把他们都丢出去。 沈乾见状连忙按住他的胳膊:“你又要做什么?” “咱家的马车容不得些阿猫阿狗的脏东西糟践!” 见沈乾拦着不让他撵人, 九千岁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气, 说话愈加尖酸刻薄。 “怎么, 公主的情郎来了胆子倒也大了起来。若是不愿同咱家共乘一车那便也出去呆着去,少在这碍眼!” 沈乾被他这撵人的话拱得愈加来气,也冷下声音道:“上赶子给自己带绿帽的人永昌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 真是开了眼了。” 九千岁双眼渐渐阴沉:“你当真以为咱家不敢掐死你吗?” “怎么会, 这世上哪有都督不敢的事情。” 沈乾轻呵一声,“都督的本领永昌又不是没见识过。烧死,淹死,捅死, 砸死, 旁人顶多不过死上一次, 永昌福大, 有幸几次三番领教都督本事, 倒是受宠若惊。” 听到这话,九千岁指尖一顿,旋即冷笑道:“若不是咱家, 你早就被诸葛鸿扔河里喂鱼去了。如今倒数落起咱家的不是,没良心的。” 沈乾听到这话,直接扑到他怀里, 九千岁下意识抱住她的腰,忽然就感到胸前微凉,一只手已经从他衣襟里伸了进去。 九千岁一愣,下一刻就见沈乾一把推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帕恨恨的塞进自己袖口里。 “手绢还我!” 九千岁冷笑一声:“丢到绣坊里都得活活饿死的手艺。” 旋即一 分卷阅读173 把抽出被沈乾压在身下的衣摆,往旁边一挪背过身去与她划清界限。 苏媚儿见他两吵得不可开交,也不敢吱声。 如今见战火消停,便偷偷朝九千岁那望了一眼,就见那人倒出了满满一袋瓜子,正嗑得起劲。 那瓜子皮更是直接朝前一吐,正巧飞到苏若兰的身上。 一片又一片,每片都精准的贴着他的衣裳,若说不是故意的,便是鬼都不信。 “……” 怎么感觉,这么幼稚呢。 就在这时,车内传来一道微弱的咳嗽声。 “苏公子,你醒了!” 苏媚儿见他缓缓睁开双眼,连忙惊喜的望向他。 苏若兰有些迷茫的望着车顶,过了一两秒才清醒,微弱道:“这是哪儿?” “苏公子,咱们在回大赵的路上。” 苏媚儿柔声解释道,“咱们逃脱之后便遇到了我的朋友,想来你也是认识的。” 苏若兰唇色依旧苍白,他已经看到了车内的其他两人,顿时有些惊讶:“沈姑娘?” “是我。” 沈乾微微一笑,“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苏若兰轻咳着虚弱笑道:“倒是缘分。” “呵。” 这时,车内便传来一道冷笑。 苏若兰寻声望去,见这人五官俊朗气质矜贵,很是出众,想来绝非寻常人等。 他朝那人轻轻点头,礼貌笑道:“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助。” “嗤。” 见他态度不善,苏若兰倒是没有尴尬,而是抱拳道:“不知侠士贵姓。” 哪想那人连正眼瞧都没瞧他一下,只轻飘飘送来三字。 “你也配。” “这位是我相公。” 沈乾连忙打哈哈道,“他这几日身上不利落,心情便有些烦躁,苏公子莫要见怪。” 苏若兰听到这话倒是一怔,惊异道:“沈姑娘已经成婚了?” “是啊,上次回家就是为了成婚。” 苏若兰心中虽然略微遗憾,但也很快摒去了心中的一丝失落,眉眼弯弯笑道。 “那就恭喜沈姑娘二位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多谢。” 苏若兰话音一转:“不过沈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此事说来话长,我离开慈济堂后发生了许多,日后若是有机会慢慢说于你听。” “啧。” “……” 沈乾瞪了一旁一直阴阳怪气的人一眼,旋即又转头朝苏若兰笑道,“倒是苏公子你怎么会在关外?” “也是说来话长。当初我在江南被人一路追杀,为了不连累慈济堂只能北上到了关外。” 苏若兰眉头轻皱,“也不知在下是得罪了什么人,追杀我的刺客都是身手矫捷,内力深厚之辈,且在江湖上并未有所名号。”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沈乾轻声道,“有咱们在,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你。你的身体尚未康复,安心休养便好。” 苏若兰微微点头:“多谢。” …… 十日之后,众人便入了大赵边境,在小镇上休整一夜。 沈乾已经换上了女儿家的装扮,带着锥帽下了马车。 走入客栈便听到一楼大堂里一桌人正喝酒耍拳,聊得尽兴。 “就凭咱大哥这身功夫,那武林盟主非你莫属啊!” “咱们武大哥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连华山派的徐道长都不是对手!” 一个络腮胡大汉正单脚踩在长凳上,端着一大碟酒仰头一饮而尽,挥手豪迈道。 “你们这帮孙子也莫恭维老子,老子自己几斤几两清楚得很。这武林中人才辈出,盟主老子虽然不敢打保票,但只要经过武林大会,老子‘黑震云里滚’的称号必定响彻江湖!” 其他人皆是恭维道:“是是是,武大哥武功高强,必定名扬江湖!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弟们啊!” “是啊是啊,来,武大哥,咱们干了!” 武林大会? 沈乾听着这番话,不动声色的提裙上了楼梯。 入了二楼厢房,她取下锥帽朝九千岁道:“你方才听到楼下那几人说的话了吗?” 九千岁撩起袍子坐上小榻,侍卫们已经为他将提前泡好的茶呈上,而后退下关上门。 九千岁捏着杯盖撇了撇茶末:“怎么,你想去武林大会瞧瞧?” 沈乾坐在他旁边,眼中都是兴奋:“当然了,既然都督说了咱们是出来玩的,自然要去看些没见过的东西。武林大会多好玩啊,定能瞧见许多新奇的东西。” “武林大会十年一届,的确是江湖盛世。” 十年一届,沈乾听到这话眼中一闪。 原著中只提到过诸葛鸿是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击败所有劲敌,成为武林盟主。 虽然只是作为背景 分卷阅读174 一笔带过,但既然武林大会是十年一届,那诸葛鸿只可能是在这次大会上夺得魁首。 相传夺得武林盟主者,便有了入藏武阁的资格。 藏武阁是百年之前三位武林高手所建,里面拥有着当时称霸武林的各路绝学。 三老逝世之后,藏武阁便由其弟子们看守,代代相传。 期间不泛有歹心之人企图盗取,但都被守阁人击退。 然而后来魔教众人为夺得武林大权,大举进攻藏武阁,幸得当时武林各大门派长老率众赶到,才免去了一场祸事。 此后,为了感念武林门派相助,藏武阁便规定,以十年比武为限,得武林盟主者便可入藏武阁求学三日。 诸葛鸿日后的绝世武功,便是在藏武阁中领悟。 沈乾自然要阻止他。 若是未曾习得这绝世神功,那即便到最后大战时刻,以九千岁的武功,他若是正面刚上九千岁,怕是也没什么胜算。 诸葛鸿少一份助力,他们便多了一份保障。 九千岁喝了口茶:“不过武林大会鱼龙混杂,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还是仔细些好。” 沈乾听到这话连忙挽住他的手臂,马屁信手拈来:“有都督在,人家有什么可担心的?” 九千岁“呵”了一声,悠悠道:“公主自然不怕旁人,只怕咱家使诈。若是公主不慎出了事,水里火里滚一遭,难免不会觉得是咱家暗中筹谋,从中做梗。” 见他还记着上次说话的仇,沈乾嘿嘿一笑:“都督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跟人家一个小女子计较。” “咱家是个太监,太监皆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辈。” “……” 见他几句话斤斤计较记恨至今,沈乾只得为他捏肩捶背,恢复往日狗腿。 她满面惊异:“怎么会!居然有人敢这般非议都督,真是胆大包天!都督文武双全,容貌绝世,气宇轩昂,只远远瞧一眼便让人觉得人间绝色!” 九千岁抚了抚面容,淡淡道:“公主说笑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咱家也不过是根讨嫌的萝卜罢了。” “我就喜欢吃萝卜!” 沈乾一拍手嘿嘿笑道,“萝卜晶莹剔透,宛若白玉,吃来入口虽辣却又清凉可口,是最让人开胃的前菜了。” 旁边幽幽传来一声轻飘的话语:“看来公主吃完前菜还惦记着正餐呢。” “我最近减肥。” 沈乾笑容满面,“萝卜量大,一根管饱。” “是吗?” 听到这话九千岁眉尾轻挑,似是很感兴趣。 他放下茶杯便伸手将沈乾揽到怀中,抱着往床上走去。 “那试试。” 沈乾:“……” 第80章 . 武林大会(二) 年下啊! 武林大会十年一届, 乃是江湖少有的盛况。 大会之上英雄辈出,其中不仅有武学造诣高深的各派掌门大弟子等,还有不少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参加。 其目的自然不是不自量力妄图争夺盟主之位,而是为了能够在大会上崭露头角。 若是能有幸与各门派高人对垒并得前辈一句夸赞, 那便会顿时在江湖上声名远播, 得到自己的名号,为日后前途铺路。 沈乾他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个武姓彪汉便是为此而去。 而且武林大会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便是得武林盟主者, 不仅仅要武功超群, 还需要是名门正派出身,或是独闯江湖多年武德服众之辈。 不过因着这么多年来,武林盟主皆是由各大门派掌门轮流而坐, 所以众人也认为这条规矩是默认的。 所以沈乾看原著时一直觉得有个bug。 按理说诸葛鸿乃是朝廷中人, 虽然江湖众人可能并未见过他真容,所以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尚可解释。 但他又并非江湖混迹多年威名远播之人,哪里来的资格参加武林大会? 且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便成了新任盟主,又如何服众? 作者在原著里给诸葛鸿这武林盟主的身份, 纯粹是为了让他顺利装(逼撩妹, 抱得女主归。 连他到底是怎么得到的盟主之位都未曾提过。 可能作者这坑货本人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吧。 想到这里, 沈乾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里已经将作者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她推开窗户, 扑面而来的带着水汽的凉风拂面,吹走了心中的烦躁。 胳膊趴在窗沿上朝外面望去,就见水天一色之间波光粼粼, 远处有渔夫迎着烈日撑着小船在江上捕鱼。 渔网被一把抛出,在半空中如水花般扑散开来。 他们在小镇落脚一晚y后,便一路南下朝吴江赴武林大会。 苏若兰伤势未愈不易赶路, 加之大赵的天气也逐渐炎热,他们便包了条船走水路一路游玩而去,用了半月才到吴 分卷阅读175 江。 “吱嘎——” 开门声响起,沈乾不用朝后看便知是九千岁进屋。 “马上便要靠岸了,你还是不打算把面具给我吗?” 武林大会必然会遇到诸葛鸿,锥帽虽遮面,但到底不踏实。 她担心被认出,便找九千岁也想要张□□。 哪想到这人扣扣搜搜不愿意给,说是虽然她这张脸只是勉强入眼,但他这么长时间也瞧着习惯了。 若是换张丑的怕是下不了口。 沈乾对他这种事儿逼只能无语凝噎,这些日子成日在房间里厮混,把她折腾得腰酸腿痛,也不怕纵欲过度。 “急什么?” 九千岁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她,“咱家可是特意做了张好看的。” …… 船只缓缓靠岸,沈乾下了船,瞧着沿江的风景都不由感叹。 “不愧是武林之都。” 武林大会之所以开设在吴江,便是因为藏武阁建于吴江南山断崖之中,故而盟主堡也修在吴江。 盛名在外,百年来这座城市因此渐渐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便是各大门派弟子下山历练。吴江也是必经之地。 再加上武林大会开办在即,如今吴江随处可见习武之人,便是蹲在路边吃包子的乞丐,都可能是内力深厚的丐帮长老。 九千岁一行人原是想包下间客栈净休,哪想到由于这次来参赛加观赛的人众多,整个吴江的客栈都爆满,只零零散散留下几间房。 见九千岁逐渐不耐烦的面色,沈乾悄然勾住他的手指,朝一脸难色的掌柜的笑道。 “无碍,便将剩下的房间都给我们吧。” “哎好嘞!” 掌柜的听到这话立刻喜笑颜开,“客官楼上请!” 然而,九千岁上楼一瞧见那打开门便扑面而来的灰尘,脸顿时就绿了。 这房间极小,只一个单间,连内外双屋都没有。更别说摆设,只一张床一张桌子,连凳子都只有一个。 若是放在现代,那就是标准单人间。 对住惯了五星总统套房的有钱任性霸总九千岁来说,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连门都没进,捂着鼻子一挥衣袖下了楼。 要不是沈乾拦着,他都要挥掌将那掌柜的拍死。 居然敢让他住这种屋子! 随行的侍卫们非常有眼力见的已经为九千岁擦好了大堂里的桌椅板凳。 一队人拿着抹布扛起扫帚拖把飞的快跑上楼打扫卫生,另一队人跑出客栈,不一会儿便抱回各种瓷器轻纱画卷绸缎被。 一群人忙前忙后进进出出上上下下,半晌也不见消停。 九千岁便悠哉悠哉的坐在一楼大堂,用他那翠柳飞燕紫砂壶品茶。 这祖宗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原是好事,只是他浑身气场与四周太过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个刺头。 他又是霸占着大堂正中央的桌子上休息,整个人正对门面,导致路过的行人没人敢到店里用餐,就连原本吃饭的人也都快速扒拉完后落荒而逃。 这店与其他店相比顿时凄凉。 沈乾:“……” 她倒是不嫌弃这房子狭小,在大漠里风餐露宿都熬过来了,如今瞧着这小屋倒也显得更有安全感。 抓了把果子轻快的上了楼,沈乾便靠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的锦衣卫正撅着屁股极其努力的将新搬上来的彩绘戏鲤挂纱黄梨床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沈乾瞧着他那面无表情又无比认真的正经模样觉着有些好玩。 “你擦的已经够干净了,无需这般认真。” “份,份内之事,自当,当尽责。” 沈乾听他一说话就结巴的声音觉得有些新奇又熟悉,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在淮南王府后院时听到的声音,惊讶道:“你是阿无?” 那侍卫见她喊自己的名字,起身抱拳道:“属,属下在。” 沈乾平日里总听迟柔说阿无多好看多体贴,若说没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总算是见着真人了。 她瞧着眼前的少年,长相清秀,气质却老成,做事情也是一丝不苟的性子,反差感极强。 “阿无,你今年多大了?” 阿无抱拳道:“属下今,今年十七。” 十七岁,倒是比迟柔还小上一岁。 年下小狼狗啊! 还是养成系,可不比满肚子坏水的老男人来得可靠。 沈乾啧了啧舌,想起楼下还坐着当镇店之宝的那位,她忍不住捂了捂脑袋。 忽然有些羡慕起迟柔。 第81章 . 武林大会(三) 丑东西 这时, 楼下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声,混杂着尖锐的吵闹。 沈乾一愣,想起下面还有九千岁,担心他出手伤人, 转身下楼察看发生了什么。 “你是个什么东西, 居然敢欺 分卷阅读176 负我!” 一楼大堂里已经被砸得细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瞧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模样, 却一脚将一个七尺大汉踹倒在地, 手中长鞭抽打在他身上。 “你们青峰派都是烂人不成, 居然想占本姑娘的便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模样!” 那大汉被一脚踹中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看着长鞭落下也躲闪不及, 挨了好几下, 只得一边尽力躲闪一边大喊道。 “祝环玉你别欺人太甚!我青峰派可不怕你们北天鸣!” 祝环玉冷笑一声,手下劲道更甚:“小门小派还敢如此猖狂,看来平日便欠管教!今日本姑娘大发慈悲,便替你师傅好好教训你!” 那大汉见状也不顾得形象, 瞧着旁边还有张完整的桌子便朝里面钻。 祝环玉见他这般怂态, 愈加的瞧不起他扬鞭便要将桌子掀翻。 然而手中长鞭在接触到桌子的那刻却猛地停住, 她抬眼一看, 便见原先坐在那桌子后的男人一只手攥着那长鞭。 她刚进客栈时便看着这人, 长相俊美,气质超群,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不过比起她表弟还是差得远了。 她眉头一拧, 娇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然而话音未落她就感到一股隔空大力猛地冲向自己,将她整个人拍飞出去。 原本紧攥住长鞭的手只感到一阵剧痛, 便不受控制的脱手倒飞而出,砸在被掀翻的桌子上。 “咳咳……” 她顿时脸色苍白如纸,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那原本钻在桌下的人还未松口气,就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自己又被一脚踢出了桌底,直接砸出门外。 下一刻,就见一队蓝衣人马提剑冲进客栈,见倒地不起女子顿时大惊失色,跑上前将她扶起。 “小师妹你怎么样!” 祝环玉已经面无血色,她勉强站起,指着桌前拿着长鞭仔细把玩的男子恨恨道。 “他欺负我!” 为首的男子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他家小师妹向来娇纵却并非不明事理之辈,而且小师妹深得师傅真传,对付寻常人等不在话下。 这人观其神态自若,气质超俗,想来绝非寻常人等。 想到这里,为首的男子走上前抱拳笑道:“在下北天鸣大弟子徐金奇,方才师妹多有得罪,还望少侠见谅。” 却见那男子只把弄着手中的长鞭,像是瞧着稀罕物一般,却连正眼都不朝他们看一眼。 徐金奇面色微滞,他们北天鸣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武林名门,所到之处无人不敬,没想到如今却被一个无名小卒忽视。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群青衣子弟,方才被一脚踢出的大汉一进门就指着坐在位置上的男子道。 “就是他!还有她!” 他又指向祝环玉道。 “我啥也没招他们,他们就合起伙来打我!” 祝环玉听到他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呸!你明明妄图轻薄我!捏我脚!” “你别血口喷人!我付钱的时候钱袋子掉了我才钻桌子下面的,谁想到好巧不巧银子滚你脚底下了!” 祝环玉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你耍的花招,你们青峰派不就成日喜欢钻营些下三滥的伎俩吗!” 听到她这话,领头的青衣男子也眉头紧皱起,面色很是不悦:“祝姑娘说话还是注意些为好!” “哈,江湖上谁人不知你青峰派是接私活起家的,连掌门都是成日闭关见不得人的做派,如今在这装什么名门正派!这武林大会你们也有脸来参加,别笑人了!” “你!” 两队人正僵持不下,这时就见一女子提裙匆匆下了楼。 沈乾走到九千岁身边,瞧着眼前人漫不经心的拽着长鞭拉扯。 见她来了,九千岁才悠悠开了口:“南域银盔鳄的筋所制长鞭,世间罕有。你不是一直练鞭吗,拿去。” “……” 这么明目张胆的抢人家妹子东西再当面送出,这世上也就他干的出来了。 祝环玉见他居然如此无耻,气急败坏:“你这个强盗!” 九千岁听到这话才斜眼瞧了她一眼,旋即厌恶的别过眼去:“丑八怪。” 祝环玉身为掌门之女,从小就是众星捧月,长这么也没受过委屈,更别说被人骂丑了。 她气得跳脚:“你说谁丑!” 然而九千岁却连理都不再理她,徐金奇上前道:“这位少侠,这银盔鞭是我北天鸣的珍器,少侠这般明抢似乎不太合适。” “啧,这丑丫头也不照照镜子就青天白日污蔑旁人非礼,想来是不在意是非黑白只在意后台大不大,武功高不高。既然技不如人那这鞭子便归我娘子了。” “你说什么!” 九千岁喝口茶:“你个丑东西,瞧你一眼都脏了我的眼。” 分卷阅读177 几次三番被羞辱,祝环玉已经面如赤色气得发抖:“你,你!我跟你拼了!” 说罢就要冲上前,好在被一旁的师姐师弟拦住。 沈乾见这位大小姐气得眼圈都红了,笑着将长鞭递给徐金奇:“我夫君喜欢玩笑,众位莫要介意才好。” 徐金奇见她面色温柔,接过长鞭抱拳道:“谢过夫人。” 说罢,他朝祝环玉低声斥责道:“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你莫要再胡闹!” “师兄,你没听到他怎么说我的吗!” “够了,师傅的话你都忘了吗!在外面不要惹事生非!” 祝环玉见他面色低沉当真动了怒,心中恨恨却也不敢再闹,瘪着嘴推开众人跑上楼。 徐金奇无奈的又抱拳道:“让诸位见笑了。” 说罢带着一众师弟师妹上了楼。 北天鸣见事情已了,也不再多说,朝两人行了一礼后也上了楼回房。 整个大堂里只剩下沈乾和九千岁两人。 九千岁倒是有些可惜:“那鞭子当真是件好宝贝,用在那丑东西手里真是糟蹋了。” 沈乾却略微歪头盯着他:“方才你为何要帮青峰派?” 九千岁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要是按照他的性子,直接就弄死那两人了。 即便是考虑到异装出行不便暴露,他也能不动声色的暗地施招制造成两人相互厮杀而死的模样,哪里还同他们废话。 虽说也出手伤了青峰派的弟子,但明显收了力道。 更可况之后虽然语气嘲讽,却的确是为青峰派的弟子澄清了真相。 第82章 . 华灯初上(一) 抓住他 “方才你为何要帮青峰派?” “见不得他们那怂样罢了。” 九千岁喝口茶, 见沈乾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轻笑一声,“想知道?” 沈乾却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想说便算了。” 九千岁若是不想告诉她的事情, 便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所以她从不在这些事情上费心思。 “也不是不可以。” 却没想到九千岁掸了掸衣摆道, “不过不是现在。” 他施施然起身,朝沈乾勾起嘴角:“今晚会有烟花庆, 时辰尚早, 不如出去瞧瞧。” …… “你是青峰派的掌门???” 沈乾听到这话下巴都快掉了, 就算原著中把九千岁塑造的再怎么牛逼哄哄,但她怎么也无法将一个成日在深宫里的太监和江湖扯上关系。 更何况印象中名门正派的掌门人那都是满脸皱纹,白胡飘飘的老人。 九千岁不过三十岁, 大半时间又都在帝都, 如何能是青峰派的掌门? “历朝历代的朝廷为了防止武林异动,都会暗中扶持些小门小派以探查武林秘辛,防止武林中人沆瀣一气。” 九千岁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悠悠道。 “青峰派早些年不过是靠走私起家的镖局,原本都是要被施以极刑的死囚。咱家免了他们的死罪, 又荣华富贵供着, 提供金银招收门徒, 才有了如今的青峰派。只是他们那群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索性便宰了他, 换作锦衣卫扮成掌门。” 原来如此。 “所以青峰派的掌门便是朝廷,淮南王府知道这件事情吗?” “自然不知。” 九千岁嗤笑,言语间尽是轻蔑, “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知晓司礼监的事。”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听到这话,九千岁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不是你要问的吗?” 沈乾一噎, 却不信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她觉得九千岁即然告诉她这件事情,那一定有他的用意所在。 他这个人老千层饼了,沈乾不信他会做无聊的事情。 就在这时,九千岁忽然手指一翻,袖中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她的侧脸射出,直直穿透了飞到两人身边,企图一饱口福的蚊子。 瞧着那蚊子应声掉入水中,九千岁挥了挥衣袖皱起好看的眉头道:“赶紧划走,这儿尽是蚊虫。” 两人此时正晃晃悠悠坐在小船上,周围虽然水汽沁人舒爽但较为偏僻,水面上有不少蚊虫飞舞。 沈乾握着长篙累得扶着腰直不起身子,听到这话没好气的望向一旁慵懒躺在床里,摆出妖娆姿势悠闲赏景的九千岁。 “你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划船就算了,还躺在那说风凉话,都督不觉得有失风度吗?” 九千岁撩起一缕墨黑的长发,低声轻笑着,眼波流转面如娇花:“公主说笑了,咱家是太监,哪来的风度可言。” 旋即他眉尾一挑,意味不明道淡淡道,“哦咱家想起来了,公主新欢在前,便开始嫌咱家人老珠黄,娇惯懒惰。”b 分卷阅读178 r   他幽幽叹了口气,“不愧是你。” “……” 眼见着自己就沦为了见一个爱一个的无情渣女,沈乾缓缓翻了个白眼:“你还是我相公呢,光说话不做事。搭把手都不愿意,我便是移情别恋也情有可原。” “咱家不做事?平日里不都是咱家劳累,你舒坦着便享受到了。如今舒服完了便翻脸不认人,真是个小没良心。” “……” 没想到他居然这也能飙起车来,沈乾见好说歹说九千岁就躺在那里不愿划船,索性将长篙一丢,两人坐在小船里大眼瞪小眼。 凉风吹过,看着转瞬间已经飘向远方的长篙,九千岁啧了啧舌:“最毒妇人心。” 沈乾抱膝坐在船里丝毫不落下风:“这话从都督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丝毫没有说服力。” 这世上女子,谁人毒得过他去。 两人斗嘴时天色已渐渐昏暗,岸边的酒家已经挂起的点点灯火。 “咕噜——” 这时,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沈乾有些尴尬的捂住肚子,瞧着已经捞不到的长篙心中悔恨。 “现在怎么办?” 天色朦胧视线本就比白日差些,如今正是用膳的时辰,岸上并未见有行人走动。 他们这位置本就偏僻,离岸边又有些距离。 沈乾想着要不两人用手扒拉着划回去算了,可瞧了瞧身旁这金尊玉贵的大爷,也不像是会愿意纡尊降贵的用他那精心保养的玉手干这种苦力活的人。 肚子叫得更加厉害,她今天白日里吃甜点吃得有些腻,午膳就用得少些,如今已经饥肠辘辘。 九千岁眉梢轻挑:“哟,这四下僻静,哪里来的猪叫声呐?” 沈乾低头看了看已经饿扁的肚子,见他故意瞧笑话的模样撇嘴道:“明知故问。” 九千岁瞧着她那吃瘪的模样心情就无比舒畅,发出愉悦的笑声:“公主若是求求咱家,说不定咱家便带你上去了。” “你若当真能上岸早就走了。” “莫用激将,对咱家无效。” 九千岁懒洋洋的撩起袖子,起身伸了个懒腰:“三。” “二。” 衣摆稍稍被拉紧,他垂眼望去,就见小姑娘微微撅起嘴,一双星眸里都含着委屈。 “我饿了。” 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动,九千岁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旋即,沈乾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九千岁本就身姿高大,她此时缩在九千岁的怀里,只感到微凉的风吹过发梢,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橙木暖香。 心中一动,禁不住的抓紧他的衣襟。 然而下一刻,脚下已经落了地。 沈乾松开手跳到地上,望着湖面上漂泊的小船。 这距离便是她游泳也得游上一会,九千岁居然抱着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飞了过来,连鞋面都没沾上一滴水迹。 如此轻功,让她更是艳羡。 “都督好功夫。” “公主死心吧,下辈子你也学不会。” “……” 用不用那么直接。 不远处隐隐传来人群嬉闹的声音,九千岁负手朝长街走去。 “烟花庆开始了,走吧。” …… 每届武林大会都是群英荟萃之时,也是新老武林盟主交接之日。 为了预祝盟主顺利交接,选出能带领武林和平昌盛的新盟主,也为了感念老盟主维护江湖安定的功劳,江湖中人便定下了武林大会前夕为“烟花庆”。 十年一次的盛会,不仅有各派青年才俊吟诗斗武,还有火树银花,花车游行,莲灯祈福。 因此这盛会堪比七夕,为少男少女们也提供了互诉情长的机会。 对于一些情窦初开的女儿家来说,这烟花庆甚至比武林大会还让人期待。 不过这女儿家自然不包括沈乾。 她将最后一块糕点咽下,望着从身边跑过,兴冲冲追着花车而去的姑娘们有些感叹。 “年轻就是好啊。” 十五六岁的豆蔻年华,瞧着什么都新鲜,像是灿烂的朝阳一般对未来充满了期冀。 “公主也不过二八年华,怎么倒生出这般感慨来。” 沈乾笑道:“容颜是惯会骗人的东西。有的人鹤发童颜却心若稚子,有的人红颜焕发却早已千疮百孔。我若当真如她们那样,怕现在已经是白骨一具,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 人群熙熙攘攘,她拉着九千岁的衣袖防止走丢。 望着一波波走过的人群,在夜幕的点点灯火映照中宛如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般恍惚又真实。 “旁人都只能瞧见他人的表面光鲜,却看不到内里的阴暗腐烂和夜深无人时的苦苦挣扎,就像你我。” 她低头望着攥住那一片衣角的手轻声道,“每当我觉得自己要抓住你时,却发现离你 分卷阅读179 越来越远。” 说完这话,沈乾便感到一直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望向他,就见他已经在一旁的小摊上拿了两个花灯,将其中一个递给她。 “这家花灯的手艺极好。” 沈乾接过花灯有些惊讶:“你喜欢这个?” “我爹娘曾今在我儿时送过我一个,写上心愿放在花灯里漂入河中便能心想事成。” 沈乾微怔,这是九千岁第一次同她提起过父母的事情。 她思忖片刻筹备着措辞:“相公以前来过这里?” “二十年前来过一次。不过事情久远,都有些忘了。” 见他面色如常,却不知是否是因着朦胧月色,让他的眉目间沾染上一丝寂寥。 沈乾假装未见,伸手拨了拨莲花瓣笑道:“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九千岁眉头一挑:“你敢嫌我老?” 沈乾嘿嘿一笑:“绝无此意,有感而发而已。” 谁让她刚才表露心迹这人装没听到,沈乾顺着人流朝河岸走去。 “来都来了,咱们也去放花灯吧。” 她朝前走去,下一刻,却感到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呼吸一滞。 沈乾感到那只手沿着手腕缓缓向下,覆盖住她的左手,十指交缠之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 “有些东西并非抓不住,而是要看你如何去抓。” 第83章 . 华灯初上(二) 今晚的月色好美…… 明月高悬夜幕朦胧, 人间烛火漂流如星河。 两人寻了处偏僻之地,沈乾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看着它逐渐汇聚到其他花灯之中缓缓飘向水天一线。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涟漪四起的河面,将原本沉寂的河水渲染得光怪陆离, 仿佛倒影出别样人间。 沈乾望向九千岁手中执起的花灯:“你不放河灯吗?” “无需。” 沈乾默然, 对现如今的九千岁来说,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翻云覆雨便可定凡人生死。 万事求己何须畏鬼神。 静默时, 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的气恼声。 沈乾寻着声音望去, 就见那岸边一个少女气哄哄的跺脚道:“明明说好戌时相见,我都等了你半个时辰你还没来!” 旁边拿着剑的男子耐心的哄道:“方才师兄找我有事才耽搁了些时辰。玉儿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不迟到。” “那下次不许了!” “一定一定。” 沈乾轻笑一声:“那个男人骗了她。我之前买糕点的时候瞧见他正同另外一个女子在一处。” 瞧着两人愈行越远的背影, 她摇了摇头, “男人啊。” 都是骗子。 九千岁瞧着她感慨万分的表情,眉头微挑。 这时,忽然见沈乾仰头望向天空娇俏道。 “不过今夜月色这么美,气氛正浓, 所以……” 所以她打算再试一次。 她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娓娓道。 “都督, 当初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你骗过我, 所以那时我选择离开, 可你又偏偏不放过我。” “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你为何要去找我。我曾今认为你同我成亲是为了得到定北王府和西北边军的支持。可我其实很清楚, 那些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我恼你利用我,欺骗我。可都督说的没错,我对你又谈何赤诚可言。从一开始的恭维和攀附, 都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庇护,比起真心更多的是假意,所以我也没有资格生你的气。那时我觉得, 日子过下去也就这样了。” “钟鸣寺劫持一事大难不死,我便又想着借此离开大赵,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度过余生,可你又出现了。” 说到这里,沈乾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都督或许想不到,当你在马贼刀下救了我的那一刻,我想的是这一切是否又是你设下的圈套。” “那时我就彻底明白了,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爱意,不论有多少的浓情蜜意,只需要轻轻一推便会成为一片狼籍。” 沈乾自嘲着轻笑一声:“我明明厌恶欺骗,可到头来却活在别人和自己编织的一个又一个谎言之中,实在太过可笑。” “所以今晚,借着月色,我想看清自己的内心。” 她缓缓拉住身旁人修长的手,抬眸望向他,眼中如星河流光。 “抓住你了。” “嗖——” 伴随着一声哨响,万千烟火在夜幕下瞬间爆开,将原本沉寂的黑夜映照得流光溢彩,同着点点烛光相互映衬着绚烂人间。 光怪陆离,如梦如幻。 远处的人群欢呼雀跃,沈乾却仿佛置若罔闻。 时间如河水般流淌而过,她感受着手中的温度,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分卷阅读180 眼中的流光散去,最终,她垂下眼眸,松开手。 然而就在指尖落下的那刻,一只手反握住了她的手。 耳畔的声音如春风划过长柳。 “即然是公主招惹了咱家,就莫再妄想放下。” 下一刻,还未等沈乾反应过来,她便感到自己被轻拽入宽厚的怀中。 柔软的吻旋即落下。 温热,缠绵,带着至死不休的执拗和温柔。 一吻即罢。 沈乾缓缓睁开双眼,就瞧见九千岁伸出舌尖舔舌着嘴角,像是在回味方才的滋味。 他双眼轻轻眯起,神色自若,动作却满是引诱。 沈乾老脸一红,好在浓厚的夜色下□□遮住了她脸上的红晕。 她咳了咳,扭过头去佯装镇定:“既然都督这么说了,我希望都督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见九千岁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她望向他问道。 “诸葛鸿会找到苏媚儿,是不是你设计的。” “是。” 九千岁理所应当道,“咱家说过不会杀她,却也不会放过她。” 果然如此,沙漠那么大,苏媚儿三人又是朝西走去,按理说不应该会遇到诸葛鸿才对。 可若是护送她们离开的锦衣卫沿途留下暗号,故意差人传递信息给诸葛鸿,那他才有可能会“恰巧”遇到三人。 以九千岁的掌控欲,他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出局,而是要让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 “公主是否也该回答咱家一个问题。” 沈乾一愣,就听到九千岁接着道:“你为何如此看重苏媚儿。” “既然都督回答了我,我便也不想对都督说谎。我在去年被接回帝都之前便知道苏媚儿的存在,也知道她对诸葛鸿而言非同一般。 不过各种缘由太过曲折,若是都督愿意,日后有合适的时机我会慢慢说与都督听。” 夺舍一事太过玄幻,九千岁又不是崇信鬼神之人,要让他相信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沈乾也没有把握。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坦白的时机。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九千岁的心动,所以愿意赌一次向他坦白心意。 但这不代表她能对九千岁完全敞开心扉。 就像九千岁也依旧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往事一样。 灿烂烟花之下,他们之间隔着□□,隔着无数的秘幸,诡计,和涌动暗流。 沈乾知道,他们都需要时间。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 此时此刻,客栈二楼敞开的窗户中,苏媚儿仰头望向天空中绚烂的烟花。 以往每年她的生辰,诸葛鸿都会花重金为她在府中设宴庆生,搂着她坐在屋顶上看烟花。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一如少年时。 她原本以为那便是长久,是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可如今看来,那段时光和情动,只是如烟花一般虚幻又短暂。 苏媚儿最终关上窗户,转身吹灯上了床睡去。 而在隔壁房间里,苏若兰躺在床上看着手中垂下的玉佩。 这玉佩通体无暇,其上刻着“白衣”二字。 这是他娘亲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说是送给未来儿媳的礼物。 他戴了十年,当有一日终于想要将玉佩送出时却发现,这块玉佩注定送不出去了。 叹了口气,苏若兰将玉佩收起。 算了,都怪他自己不争气。 说不定再过十年,他又能遇到个合胃口的漂亮姑娘。 …… 第二日,武林大会如期举行。 苏若兰因伤在身不便出行,就在房里睡懒觉。 除了九千岁和苏媚儿,沈乾还叫上了阿无。 四个人都带着□□,用完早膳便出发到了广场。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众多看客。 比武还未开始,广场外围都是些卖周边的小贩。 沈乾走过去,拿起一本名叫《武林通鉴》的劣质小报翻了翻。 上面都是猜测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选。 无非也都是将各大掌门沦了个遍。 毕竟盟主轮流做,就是那几家。 沈乾又往后翻了翻:“青年少侠图鉴?” 小贩见她是个年轻姑娘,连忙笑着极力推销:“是啊是啊,这上面可都是这几年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少侠。上面的排名都是武林闺秀选出来的,各个英俊潇洒,武艺高强!” 他瞧着沈乾翻到的那页道:“这位是北天鸣的大弟子徐金奇,为人正直,玉树临风,一把无双剑同辈之中绝无二出。听闻北天鸣的掌门一直都有意让他做继承人!” 沈乾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九千岁,笑了笑将书放下:“我不喜欢舞刀弄枪。” “文的这上面也有啊!” 小贩一听连忙 分卷阅读181 翻了一页,“呐,您看这个。神医谷谷主玉白衣的小儿子玉袖兰,清秀淡雅,医术无双。为人侠义心肠,乐善好施。而且此人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江南各大诗社都有他的留墨。” 这名字倒是雅致好听。 沈乾刚想婉拒,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呵,顿时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九千岁斜眼瞧了下那画上的人:“丑东西。” 那小贩一听他说话刻薄,顿时不高兴道:“这位公子,您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这般诋毁他人。玉公子侠肝义胆,救死扶伤,这武林中人无一不夸赞,哪里轮得到你来诋毁。” 旋即又朝沈乾笑道,“姑娘您莫听他的,这书上的少侠啊都与姑娘年龄相仿,我看着都很是般配!姑娘要不要,买一份回去瞧瞧?” 沈乾见他句句踩中九千岁的大雷,心里都为他捏了把汗,连忙将小报推开。 “不用了,这上面众人长得都奇丑无比,哪里有我相公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倒贴给我都不要。” 说罢拉着九千岁离开。 她怕再晚一秒,身旁这位大爷当场发作,那小贩就会人首分离,死状凄惨。 小贩见两个人一样东西也没买,拉拉扯扯的就离开,顿时将书丢回去。 “两神经病!” 第84章 . 武林至尊(一) 可耻啊!(二更)…… 巳时一到, 武林大会便正式开始。 因着切磋武艺时长不定,尤其高手对决有的能打上几个时辰,所以盟主堡很贴心的为观赛的众人也准备了凳子。 九千岁自然极其嫌弃那小木凳子,便派人去买了把金椅, 还是加长版, 让阿无擦得“布灵布灵”的,才搂着沈乾神色自若的坐上去。 那气派, 那自信,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武林盟主。 尤其在一堆矮凳中鹤立鸡群, 很是扎眼。 沈乾无奈:“你就不能低调点吗?” 九千岁轻呵一声:“我戴着这张脸就已经很低调了。” “……” 他对自己容颜向来爆棚的自信沈乾已经见惯不惯,见他好说歹说也不愿意换凳子,只得由了他去。 总归戴着人皮(面具, 丢的不是自己的脸。 比武开始, 先上场的都是些虾兵蟹将,内行人一瞧便知深浅,不过对武学白痴的沈乾来说,打得倒很是精彩。 她边看边从九千岁兜里掏出瓜子, 磕得津津有味。 这时, 就感到椅背被人敲了两下。 坐在他们身后的看客已经被前面这两狗男女弄得极其不耐烦。 “喂兄弟, 你挡得后面人都看不到了, 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见前面那人不理会, 他正要再说,就见那男人搂着女子,只微微侧过脸, 余光瞥了他一眼。 看客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噎在喉咙中。 明明已经入夏,可方才那一眼,却如同寒刀扫风而来将他削皮剔骨。 待他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动不止。 前排的苏媚儿见他被挡了视线,便回头热情的朝他道:“这位大哥,我同你换座吧。” 她如今坐在九千岁旁边那就是无比煎熬,见有机会离他远一点,顿时抓住机会。 “不不不,不用了。” 然而那看客却连忙拒绝,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哆嗦着手将板凳搬得离前面那人远远的。 沈乾有些同情的看了眼被吓跑的看客,旋即又叹了口气磕起瓜子。 走吧走吧,总比没命的强。 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主,你能咋办。 …… 前面的比武在大佬眼中都算是菜鸡互啄,想要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打几个来回很快就结束了,也没人指望一群初入江湖的少年人能成为武林盟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却发现事情渐渐脱离了正常轨道。 有一个北天鸣的年轻人,和同龄人对打不超过三回合便将人扫地下台,一路守擂到再无其他同龄人敢上台。 看着台上执剑而立,身姿绰约的人影,全场一时鸦雀无声,旋即都在交头接耳的小声探讨。 “这位少侠是谁啊?” “不知道啊,《武林通鉴》中没有这个人啊。” “这少侠长得也极其俊俏,可以在少侠录中排进前三了吧?” “何止前三,榜首都行!” “这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吧,居然就能横扫同辈,真是前途无量。” “北天鸣何时出了这样的天才?” “我同北天鸣的人也算是熟交,从来没听过有这样一号人才啊?” 台下议论纷纷,就连席上各派大佬也都很是惊讶。 当然,除了北天鸣的掌门。 能被派出参加武林大会比武的小辈,虽然功力尚浅, 分卷阅读182 但也都是各门各派年轻一辈中的天之骄子,来参加这大会便是为了日后铺路。 可如今这些骄子居然都被一个人打败,且不出三招,可谓惨败。 这丢得不仅是他们自己的脸,还是各自门派的脸面。 “这北天鸣何时出了这等人才?” 各大掌门心中顿时都起了这般疑问。 而台下的沈乾眉头轻皱,这个人她倒是无比熟悉。 一身白衣束袖,剑眉星目,马尾高束,即有世家风流,又有少年俊朗,眼下标志性的泪痣更是添了几分蛊惑。 诸葛鸿。 没想到他居然是以北天鸣的名义参加武林大会。 他同北天鸣是何关系? 这时,众人就听到台下的祝环玉兴奋的高喊着:“表弟加油!” 表弟?!!! 沈乾听到这话顿时了然,面色冷了下来。 苏媚儿也不可置信的震惊望向台上的诸葛鸿。 祝环玉是北天鸣掌门之女,而她却喊诸葛鸿为表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面为自己的生母是江湖中人而羞耻,亲手射杀了生身母亲;一面又借助她的身份获得北天鸣的支持,为他的宏图大业谋划。 可耻啊,可耻啊! 她居然会爱上这样一个龌龊之徒。 苏媚儿厌恶的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那张虚伪至极的脸。 诸葛鸿嘴角轻扬,如今风头正盛,无人可敌,当真是轻松。 他自小天资聪慧,又有朝廷高手教习武功,便是和军中将军比武都从无败绩。 在他看来,江湖中人不过是些杂寇草莽,如何能同他相比。 他这次前来,是希望借助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一批武林中人为己谋事,并入藏武阁查看其中秘籍,若当真玄奥便想办法为己所有。 果不其然,他未尽三分力,前面这些杂碎在他手中就连三招都走不过。 诸葛鸿抱拳朝席上朗声一笑:“不知还有哪位大侠愿与在下一战?” 他这一问,便是明晃晃冲着各大门派的前辈而去。 然而坐于席位上的众人却面面相望,不愿动手。 一方面,比武是长久战,不仅是面对一个对手,而是要守下擂台站到最后才是赢家。而越到后面面对的越是高手中的高手,内力消耗过多只会处于下势。 另一方面,到底是个小辈,在席上的众人都是江湖声名赫赫的前辈,贸贸然前去只会掉价。 更何况小辈之间打架只不过是个玩笑,可若是掌门上去也打不过,那整个门派的脸面就丢尽了。 因此一时之间,席上各位都是静坐而观,不愿先行。 席上的沉默,让台下吃瓜群众更是哗然。 诸位混迹江湖多年的大佬都不敢应战,看来这少年人的武功的确了得。 难不成,武林盟主当真会落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身上? 第85章 . 武林至尊(二) 大赵逼王 就在众人揣测之际, 席上飞下一人。 四十余岁一男子,紫袍加身,玉冠束发。 他朝诸葛鸿笑道:“铸金派楚行风。” 铸金派在江湖中只称得上是二流教派,就连掌门楚行风的武功也都只是二流水准。 然而铸金派却几十年兴盛不衰, 受江湖敬仰, 皆因其锻造之术炉火纯青。 教中门徒平日里以炼制兵器,江湖售卖为生。 武林中上排得上名号的武器可以说一半都是铸金派锻造而出。 至于他们整个门派的教义, 犹如其名。 钱, 钱, 钱。 因此武林大会铸金派虽为座上宾,却从未有争夺武林盟主的打算。 再加上败北小辈虽然丢些面子,但并不会影响铸金派在江湖上的威望。 身先士卒的试探一番, 还能在各派掌门那落个人情。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场面。 诸葛鸿见来人应战, 也抱拳回礼:“前辈请。” 旋即抽出长剑临阵以待。 刀光剑影之间,沈乾不由感慨,不亏是一派之主,比起先前那些小子还是要老练很多。 可惜楚行风本就只能算是二流高手, 加上诸葛鸿的男主光环, 他也不过堪堪撑了十几回合便落败。 楚行风倒也败得洒脱, 抱拳朗声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在下佩服。” 见铸金派掌门都输了, 席间众人神色皆是微妙。 但开了个头后,也陆续有人飞身入台攻擂,却皆以失败告终。 然而诸葛鸿一路守擂却神色如常, 丝毫不见疲惫。 眼见又一人长剑被挑败下阵来,这下就连各大掌门人心中都不免打鼓,只北天鸣掌门摸了摸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不愧是他的侄儿。 此时已近正 分卷阅读183 午, 日头高升。 沈乾扇着扇子望向台上一边倒的局势,忍不住道:“这诸葛鸿武功当真这般高强?” 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已经这般逆天,若是当真让他顺利拿到了藏武阁秘籍,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席上那群大佬的脸色已经很是不好,瞧着也不是诸葛鸿的对手。 沈乾偏头朝一旁的阿无道:“你若对上他能有几成胜算?” 阿无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没,没胜算。” “……” 真是答的没有丝毫犹豫啊。 她原本叫着阿无一起来,就是想着锦衣卫到底是朝廷高手,多年出生入死实战经验又丰富,说不定能打败诸葛鸿。 可如今听到阿无的回答她也只得放弃。 看来对付一个bug,还是只能上另一个更大的bug。 她拽了拽一旁已经无聊到打哈欠的九千岁,弯起一双杏眼:“我瞧这诸葛鸿武艺也不过如此,比起相公简直云泥之别。若是相公出手,必定一招制敌。” 九千岁一挑眉稍,瞧着她眼中的狡黠轻呵一声:“你那点小心思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咱家可没那个功夫陪这群小子玩。” 沈乾瞪大眼睛有些惊讶:“难不成相公当真打不过他,畏战了?” 她旋即了然,“也难怪,连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在他手中都撑不过二十招,相公畏战倒也情有可原。” 见九千岁嗤笑一声掏了掏耳朵,竟然丝毫不见慍色,沈乾心下难免打鼓。 不会九千岁真的打不过他吧? 若是连九千岁都拿他没办法,那就当真很是棘手。 她思忖片刻,旋即豁出去的抱住九千岁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 “诸葛鸿几次三番设计害我,都督若是能替我报了这仇,从今往后人家都随你处置。” 然后,沈乾就见身旁人慢悠悠的直起身子,抽过她手中的折扇飞身而出,踩着前面那人的秃头飞入擂台。 沈乾心中顿时无语凝噎,怎么感觉自己又被算计了呢? 台上,诸葛鸿见来人并非是座上宾客,以为又是哪门哪派不怕死想要出头的无名小卒。 心中轻蔑觉着这人真是不自量力,但面上却十分热忱,抱拳礼貌道:“敢问阁下高名?” 九千岁负手而立,他今日穿着一身银白色长袍,腰间束着金丝叶宽腰带。 绸缎般的长发高束成马尾垂散在脑后,修长的玉手中折扇轻旋,端得是玉树临风,仪态风流。 然而他此刻说出的话却极其嚣张轻蔑,目中无人。 “你不配。” 诸葛鸿见他如此张狂,面上也是一冷,剑鞘一横抽出长剑:“那就让在下试试你的武功!” 话音刚落,他便左脚顿地冲向九千岁,手中长剑挽着剑花变化多端,速度极快,整个人犹如虚影飞驰。 长剑伴着破风声刺出,眼见便要刺入心脏,那人却丝毫不见惊愕。 下一瞬,就见他在众人惊呼之中脚步轻挪,竟轻巧躲过了方才那致命一击,旋身便到了诸葛鸿的身后。 诸葛鸿心中也是一惊 ,他的反应也是极快。 瞬间便就着力道反手回身挑去,却只堪堪划至那人身前一寸就被避开。 他心下更加沉重,脚步极快逼近那人,招式也愈加凌厉。 手中长剑如灵蛇飘索,剑花万般变化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九千岁手腕轻旋,折扇精妙而准确的挡在他每一道攻击上,未伤分毫。 待被逼到角落,就见九千岁一脚踢在木桩上旋身凌空,转瞬便又落在诸葛鸿身后三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甚至未出一招,如同逗弄猫狗一般戏耍着诸葛鸿。 诸葛鸿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面色已经阴沉得难堪。 他沉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九千岁折扇敲着手心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还不配我出手。” “你!” 诸葛鸿听着他这毫不掩饰的轻蔑,咬紧牙关恨不得一剑劈了他。 台下祝环玉见两人对峙,连忙高声喊道:“表弟教训他!昨日便是这狂徒欺负我!” 诸葛鸿此时听到这话恨不得将她的嘴缝上。 他现如今落于下风,这蠢女人是看不到吗! 居然还在这煽风点火,还看不够他笑话吗! 沈乾瞧着诸葛鸿已经快黑成锅炭的脸,不介意再添把火让他更加难堪。 她也起身清了清嗓子,双手放在嘴边娇声高喊。 “相公公加油哇!你快别玩儿了,这小子三脚猫功夫哪里是你的对手。人家都饿了还要吃饭呢,你莫要再心慈手软了!” 她这一通话,不仅当众贬低诸葛鸿,还将九千岁方才那顿戏耍说成了心慈手软,是为了对手败得不要太难看而手下留情。 这却让一向注重脸面的诸葛鸿愈加屈辱。 分卷阅读184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他握紧长剑,运转全身内力汇成一剑向九千岁心口刺去。 长剑破风而出,仿佛将空气都撕开一道裂口。 九千岁瞧着他殊死一搏的姿态,勾唇一笑,手腕微动。 折扇瞬间“唰——”的一声展开,应声挥风而去。 他没再选择躲避,而是正面与诸葛鸿的剑气对冲。 两强相争,一招定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雄浑的内力卷着长风挥出,瞬间破开凌厉的剑气。 诸葛鸿只感到一股大力袭面而来,整个人犹如撞在铜墙铁壁之上,瞬间被撞得倒飞而出,翻滚着摔落在地。 那扇风冲破剑气竟将他的衣袍割裂,碎散在地。 他堪堪用剑撑着地面,单膝跪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衣衫凌乱,狼狈至极。 九千岁折扇掩住嘴角,眼中流光转逝:“哎呀,下手重了些。” 诸葛鸿本就一股郁气凝结在心,被他这句嘲讽气得更是面色苍白,又一口鲜血吐出,将白衣沾染上一片鲜红。 “宏儿!” 一声怒喝传来,就见原本端坐于席位之上的北天鸣掌门拍掌飞身而出,落到擂台之上扶起诸葛鸿关切道。 “宏儿你怎么样?” 诸葛鸿强撑着身体摇了摇头:“舅舅我没事。” 此时祝环玉和徐金奇已经冲上台将他扶下。 北天鸣掌门祝无道一挥衣袖,转身望向九千岁冷声道:“阁下下手未免太过狠辣!” 九千岁对他的斥责轻蔑嗤笑,扇着扇子悠悠道。 “哟,自个胜了便自鸣得意,技不如人就赖起别人。好话孬话都让你们说了去,还真是武林世家名门正派。” 祝无道见他尖酸刻薄能言善辩,冷哼一声抱拳道。 “北天鸣祝无道,领教阁下高招!” “不用这般麻烦。” 九千岁指尖缠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悠悠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一起上吧。” 啧,嚣张啊!狂妄啊! 大赵逼王真是非他莫属! 沈乾瞧着台上祝无道已经青绿的脸色啧了啧舌。 九千岁尖酸刻薄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一张嘴能把人活活气死。 如今对面可是武林顶级高手,诸葛鸿面对各派掌门好歹还留些颜面。 到他这儿倒好,直接撕了人家的脸面还往地上踩,真真是招人恨。 祝无道受这般屈辱心中怒火更甚,他拇指抵住剑柄,左手抽剑而出。 长剑出鞘那刻,一瞬间,剑鸣如金石相击,又如龙吟铮铮,刺耳痛骨,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他微眯起双眼,望着对面展扇而立的男人声音冷冽。 “看招!” 第86章 . 武林至尊(三) 二更 话音刚落, 长剑已至。 祝无道的确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剑锋比起诸葛鸿的更加凌厉,且带着一股霸道之气。 便是这气势寻常人等就已承受不住。 可惜他遇到的是九千岁。 九千岁在长剑近身的那刻旋步侧身躲过剑锋所指,甩手展开折扇便朝祝无道手腕割去。 就在同时, 祝无道长剑离手, 左手变掌朝九千岁拍去,转瞬右手已执剑接刺而去。 这套连招瞬间完成, 堪称完美。 然而九千岁左手迎掌而拍, 掌风相撞之下借力脚尖点地向后飞去, 躲过迎面而来的剑锋。 与此同时,他右手折扇已朝祝无道旋飞而去,扇如弯刀锋利割向祝无道的喉咙。 祝无道冷笑着长剑削花, 将扇纸削成碎片。 没了武器, 看你如何神通。 然而下一刻,祝无道浑身一震。 他双目顿时睁大满是震惊,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胸前的手掌。 凌碎的纸花依旧飘落在半空尚未落下,九千岁竟然已近身前。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瞬间。 好快, 怎么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这是鬼魅吗…… 祝无道脑海中只闪现着一个念头。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人, 顿时如坠冰窟。 这人精致的眉眼中却充斥着诡异, 阴鸷, 轻蔑, 和玩味。 看他的目光戏谑像是在玩弄着一只老鼠。 澎湃的内力如狂风暴雨般冲入体内,祝无道只感到胸膛炸裂一般痛楚,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九千岁顿时收掌朝后旋身倒飞, 身上险些沾染了血迹。 他嫌弃的皱起眉头,啧,真脏。 “爹!” 祝环玉见祝无道竟然输了, 而且输得惨烈身受重伤,连忙跑上台焦急道。 “爹,你怎么样了?!” 分卷阅读185 然而此时祝无道已经昏迷不醒,祝环玉双眼含泪,指着九千岁恨恨道,“你把我爹怎么样了!” 九千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毁了我的扇子,自然要受些惩罚。” “比武点到为止,你好毒的心思!” 说罢,祝环玉不管不顾的抽出长鞭便朝九千岁甩去。 徐金奇见状连忙大喊:“师妹不可!” “师兄你别管我!将我爹照顾好,他这种阴狠之辈断不配盟主之位!” 然而她不过三流武功,哪里是九千岁的对手。 九千岁甚至都懒得理她,抬腿一脚便将那长鞭踩在脚下。 祝环玉抽出不得,咬牙道:“你放开!” “对着我这手无寸铁之人也能下此狠手,当真是心狠手辣。” 见九千岁讥笑着用她方才的话嘲讽回来,祝环玉啐了一口:“无耻之徒!” “呵。” 九千岁冷笑一声,脚下用力一碾,祝环玉只感到握鞭的手瞬间震麻,没了知觉。 九千岁抬脚将长鞭踢起,众人就见那长鞭竟然碎成数段,尽数撞向祝环玉,将她连人带鞭砸飞出擂台。 台下吃瓜群众已经惊呆了,对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都没有丝毫怜惜。 沈乾靠在椅背上瞧着这惨烈的一幕,也对祝环玉这上赶子找死的行为有些无奈。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你招惹他做什么? 昨日被打一次还没长记性吗? 这三连败后,席上观看比武的众掌门都陷入了沉默。 方才那少年人的表现已经够让众人惊异,如今这位不仅武功高深莫测,且城府极深,心性狠辣,一出手便非死即伤。 北天鸣的掌门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便是同他们自己对打也多是胜负难定,现下居然在那男子手中走不过五招。 这可怎么打? 各掌门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踌躇。 然而有人心下却已经有了主意。 打是必须要打,不然这盟主之位便拱手让人,于己于武林皆是祸害。 这时,就见一人飞身入台,卷发浓眉,四十上下。 他提着大刀高声道:“在下炎域派孙淼烟,敢问这位兄台师出何门?” 九千岁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却并不理会,只淡淡道:“快些。” 那人见他态度敷衍,一噎,旋即冷哼:“江湖上从未有过兄台名号,兄台又不肯道出师门宗派,且出手狠辣,招招至人死地,难不成是魔教中人?!”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顿时哗然。 魔教教众皆是亡命之徒,狠辣无情,毫无人性。 而且这么多年,魔教一直贼心不死,对藏武阁虎视眈眈。 众人再瞧着这男子,虽然面容俊朗,气质脱俗,却当真是带着几分邪气,行为更是乖戾狠辣。 众人越看越觉得他像是魔教中人。 倘若当真如此,若是让他夺得盟主之位,后果不堪设想。 沈乾眉头轻皱,这人张口便将九千岁置于险境,瞧这势头,势必是要咬死九千岁就是魔教中人。 倒时候就算是众派掌门群起而攻之,他们都是“为铲除魔教而战”,不仅不会担上胜之不武的名头,还成了为武林除害的功臣。 这招不可为不阴毒。 孙淼烟见眼前的男人只冷眼瞧着他并不回答,心下更加笃定他的身份必定见不得人,继续高声逼问。 “阁下到底是何人?来武林大会滋事究竟所图为何?!” 却没想到那人仰头眯眼瞧了瞧头顶的日头,轻飘飘说了句:“要睡美容觉了。” 孙淼烟:“???” 什么?他是听错了吗? 接着就见那人微昂起头,轻蔑又嚣张道:“一起上,不然就杀了你。” 孙淼烟听到这话大呵一声:“你果然是魔教中人!哼,妖孽,有在座诸位大侠在场,你的诡计休想得逞!” 他抱拳朝席上喊道:“诸位,北天鸣掌门之女不过十七便敢为父报仇击杀魔头!我等怎可坐视不理!” 其他席上众人一听,顿时得了机会都从座位上飞身而下,将九千岁团团围住。 孙淼烟手握长刀高喊道:“诸位小心,这魔头定是修炼邪术,莫要中了他的招数!” 九千岁听到这话却没有丝毫的动怒。 他只轻笑一声,那笑声如金石相击,很是好听。 然而旋即,他的笑声逐渐变大,逐渐变大,愈加的尖锐而张狂。 九千岁瞧这群将自己团团包围住的人,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兴奋和疯狂。 “让我瞧瞧你们的本事。” 第87章 . 武林至尊(四) 一群废物 “哼, 魔头休要猖狂!” 众人见他已没了武器,心中底气愈足,手执兵器便齐齐冲上前,如恶犬扑食一 分卷阅读186 般朝他扑去。 沈乾见九千岁被团团围住, 身影淹没在人海之中, 顿时猛得站起身子。 虽说九千岁武功盖世,但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他如今面对的可是这武林中一群一等一高手的围攻。 稍有不慎便会被刺成刺猬啊。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白影旋身而起, 竟直直破出重围。 与此同时,台下众人仰头望去,就见刺目阳光之下数道寒光闪过。 随着九千岁的身形甩出数根银针, 如同暴雨梨花一般爆射而出。 只听一阵兵刃交接的脆响声中, 那各派掌门顿时如爆炸般飞射而出。 他们的武器已尽数折断,身上银针入穴,纷纷倒在台上动弹不得。 一招制敌。 居然只用一招,便将这武林各路高手制服在地, 输得彻底。 众位掌门也是大惊, 银针入穴并非无解, 可一针便封住他们所有人的穴道, 即便施展全身内力短时间内都无法屏障, 可见此人内力之深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 若此时他补刀,那他们就当真命丧黄泉。 这天下竟然真有这般武功精奥之人吗? 这时,九千岁脚尖已轻落于木柱之上, 他悠悠挑起一缕长发顺下,垂眸望向一地狼狈轻蔑道。 “一群废物,也敢大言不惭。” 他如今负手而立, 身形挺拔,白衣翩翩,与四下倒地不起狼狈至极的众掌门相比,更是显得仪态万千,不可一世。 “咳咳咳……” 孙淼烟运转全身内力拼了老命冲破银针封闭,强撑起身子指着九千岁道:“你这魔头,便是今日将我众人斩杀于此也休想实现阴谋!” “没错!武林盟主需德才兼备的名门正派方能胜任!你这魔头想要借此打藏武阁的主意,痴心妄想!” 听到这话,九千岁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笑声尖锐又刺耳。 “怎么,听你们的意思,倒是觉着自己才是德才兼备之人?” 他跳下柱子,踱步绕着倒地不起的众人面前缓缓走了一圈,边走边道。 “所谓的武林高手,名门掌教,嘴上挂着的是深明大义,心中想着的却是权色名利。如今像群丧家之犬一般躺在这里,也只剩下张嘴皮子能耍耍。” “你!魔头休要嚣张!我今日便是一死也要消灭你这祸世之人!” 一个青袍老道见他口出狂言,顿时拼尽全力冲开穴道,拎起长剑便要冲上前,大有于他同归于尽的气势。 “且慢!” 这时,众人就听到一声高喊,只见一个三十上下的蓝衣男子从场外飞身而入,落入台中。 青袍老道见状大喜,连忙道:“胡玉兄弟,快快将这魔头铲除!” 然而下一秒,他却见那胡玉单膝跪地,朝九千岁抱拳道。 “还请小师叔息怒。” 老道见他如此顿时瞪大眼睛:“胡玉兄,你在说些什么?这人乃是魔教之人,怎么会是你师叔呢!” 被称为胡玉的男子听到这话顿时起身,搓着手尴尬解释道。 “诸位大侠有所不知,这位是我青峰派的小师叔。小师叔自小被掌门收留,因着掌门见他有武学天赋,多年来一直带着他闭关修炼,前些日子才得以出关,所以小师叔对于人情世故略有不通。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听到这话,众人只觉一股郁结之气积攒于心,差点吐血。 孙淼烟瞧着那立于台上,正眼也不瞧众人一眼的男人,不死心道:“你们青峰派也算是名门正派,怎么尽会有这等不知礼数的狂妄之徒!”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孙兄,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小师叔常年闭关,不通人情世故。这样,来日我亲自备上厚礼登门向诸位致歉。” “你!” 孙淼烟恨恨瞪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什么。 这时,却听方才那青袍老道说道:“胡玉大侠,今日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所选武林盟主不仅需要武功高强,还需德高望重方能带领武林众教延续安宁。你这小师叔为人心狠手辣,嚣张跋扈,若是这等人成为盟主,那武林危矣!我等不能信服!” 胡玉听到他这话却拱了拱手笑嘻嘻回道:“清绝道长,您这话说得不妥。比武比武,自然是谁技高一筹便是赢家。否则若是输者成了盟主,那可不是让江湖中人看了笑话?这样,咱们公平起见,若是谁不服,便与我小师叔单独再切磋一回,若是能赢,我青峰派自此绝不再参加武林大会!” 众掌门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九千岁的武功他们方才都是领教过的,再比一次也无非自取其辱。 可若是就这么将武林盟主和藏武阁拱手让与青峰派这小门小派,他们心底仍旧不甘。 台下沈乾见气氛凝滞,自然也明了各位掌门心中的小九九。 她顿时起身煽动台下看客,掐腰高喊道:“怎么?这 分卷阅读187 不是比武大会吗?打又打不过,输了又不服气!你们一群人方才围攻人家一个的时候,怎么不知羞耻二字何写?!方才还污蔑人家是魔教中人,如今真相大白又污蔑人家品行不端。一个个的还自称是一派之主,我瞧着脸皮够厚的! 哦~我知道了,这些年武林大会皆是你们这些大宗门派轮流包揽,合着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让旁的门派得了好处!你们也不怕在江湖上沦为笑柄!无耻!黑幕!” 台下看客本就是一群吃瓜群众,瞧着方才武打精彩,那九千岁风姿绰约,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一众掌门如今却狼狈不堪,本就大呼过瘾! 默默无闻初出茅庐的江湖青年,武林大会单挑各大高手,一战成名,登顶武林巅峰的热血逆袭故事谁不喜欢看? 尤其是对于台下本就对武侠有着憧憬的年轻人们。 众人又见这九千岁的确不是魔教中人,不过是不通人情世故一些便被其他门派合起伙来欺负,更是偏向他那边。 如今被沈乾这一煽动,顿时群愤并起,纷纷高喊着。 “无耻!无耻!” “黑幕!黑幕!” 甚至还有人朝台上砸瓜子,茶杯,臭鸡蛋。 那些个掌门大多还未冲破穴道,被飞上来的破烂东西砸了一身,衣衫上顿时一片狼籍。 众掌门现下面色更加难堪,就在这时,众人就听到一声高喝传来。 “诸位听我一句!” 众人寻音望去,就见一个身形挺拔彪壮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广场。 他见众人身上的银针,伸手凝力一挥。 那些银针瞬间犹如被吸附拔起,甩在木柱之上。 众掌门穴道被解开,身子顿时轻松,纷纷起身朝那男子抱拳恭敬道:“盟主。” 沈乾瞧着方才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气宇轩昂的男人,想起《武林通鉴》上第一页所记。 武林盟主周凯,武艺绝顶,一手金刚掌天下无敌。 为人刚正不阿,高风亮节,深受江湖众人崇敬。 周凯望着狼狈不堪的众人,底气雄浑道:“诸位,按规矩,在下今日本该避嫌,不应出现在大会之上。但事发突然,在下也不得不出现维持秩序,还请诸位听我一句。” 孙淼烟见他发话,顿时喊道:“盟主请说,今日之事我们都听盟主的!” “多谢孙掌门。” 周凯朝他抱拳答谢,旋即说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在下和藏武阁二位护法已经知晓。经我三人商议,皆认为武林大会公正为主。既然这位兄台是名门正派之人,又的确武功超群,赢得魁首。那这盟主之位,在下自当让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 各掌门听到这话面面相觑,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纷纷抱拳应下。 “盟主英明。” “盟主所言极是。” “在下服气。” 周凯听到他们的回复点了点头,又朝九千岁问道:“这位兄台,还不知你的名字为何?” 九千岁瞥了他一眼,这时胡玉抱拳笑道:“周盟主,我这小师叔姓宋,复字重光。” 周凯笑道:“好名字。” 旋即,他转身面向台下众人,气运丹田朗声道:“既然诸位兄弟都表了态,那我在此宣布,这届武林盟主便是青峰派宋重光!” 听到这话,台下顿时一片欢呼雀跃。 九千岁却有些无聊的抬头瞧了瞧高照的日头,该午休了。 然而此时他的目光却瞥见台下兴奋拍手的沈乾。 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都弯成两条线,双手拍得通红,可见是真高兴。 有那么高兴吗? 不就是一个武林盟主,同一群废物交手取胜,有何值得开怀的。 不过九千岁瞧着她那模样,原本百无聊赖的心情似乎也被渲染得沾染上些愉悦,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哦对了,以后小姑娘可是都听他处置了~ 沈乾原本见武林盟主为九千岁所得,可算是破了原著诸葛鸿的设定,就说明一切都朝着康庄大道全速前进,不由得开怀。 可忽然瞧见九千岁望向她的眼神,心里顿时觉得一阵凉风吹过一般,怪瘆人的。 第88章 . 藏武内阁(一) 二更 盟主堡 沈乾几人随周凯入了后院住进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之中。 这盟主堡并非在吴江城中, 而是落于山脚,依山而建。 沈乾瞧着院后就是陡峭的悬崖,将行李朝桌上一丢便坐在院中的秋千上休息。 九千岁入盟主堡时就被周凯叫去谈话,过了半个时辰才回了院子。 “周前辈找你聊什么的?” 九千岁将她抱起, 自己坐在秋千上, 掐着她的腰让她反身曲腿跨坐在他身上:“怎么,等不及了?” 沈乾感觉到他在腰间摩挲的手 分卷阅读188 掌, 连忙抱住他的脖子笑道:“都督今日大开杀戒, 当真帅气逼人, 我去给你做些好吃些慰劳慰劳。” 听着她的夸赞,九千岁轻笑一声便含上她的唇瓣:“是该慰劳慰劳。” 沈乾连忙躲闪着他的吻:“这是在院里!” 来来往往的可都是人。 九千岁的手指顺着她的腰骨渐渐上划,带起一片轻颤。 他垂下眼帘望向她娇俏的鼻尖, 水润的双唇, 以及躲闪中略微凌乱的衣襟,低下声音缓缓说道。 “娘子当初哄骗我上台时是怎么说的,不会忘了吧?” “我这也是为了都督着想。” 沈乾反守为攻,亲了亲他的耳朵, 瞧着他逐渐变得粉红的耳尖狡黠一笑, 呵着气轻声道。 “都督可是太监, 哪有太监能口口的, 若是被人瞧见了可说不清。” 九千岁轻哼一声:“回屋里有你受的。” 说罢便托着她朝屋中走去。 沈乾倒到床上, 见他欺身压上来,抱住他的脖子道:“那个胡玉就是你安排进青峰派的锦衣卫之一?” “青峰派现如今便是他在掌管。” 沈乾咬牙:“你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的局面,不管我说不说你都会上台对不对?” “聪明。” 九千岁捏了捏她的脸, “可惜反应太慢了。” 话音未落,沈乾便娇嗔出声。 她连忙咬住下唇忍住声音,待稳下声音后才道。 “你还没告诉我, 周前辈找你去做什么呢?” 九千岁挑起她胸前的系结:“无非就是维护武林和平那些虚伪老套的话罢了。” 周凯今日力排众议选举他为武林盟主,一来为维护比武公正。 二来,他早已对武林大宗门派抱团打压小门小派之事不满。 多年以来,名门大宗抢夺人才,占据优资,为了自身利益不断排挤打压二三流门派,导致武林如今追名逐利之风盛行。 周凯便想要借这次机会扶持青峰派上位,破除歪风邪气。 让青峰派在十年间扶助势单力薄的小门派壮大,使武林发展更加平衡。 “这么说来,那周凯倒的确是个深明大义的正人君子。” 周凯身为上任盟主,也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人,身为既得利益者却愿意为下者着想,难怪《武林通鉴》中对他大加赞赏。 可沈乾却总觉得有种不知道哪里说得上来的怪异之感。 九千岁双手抚摸着她身前柔软的肌肤:“你今日所见那些名门正派觉得如何?” “虚伪毒辣,满口仁义却行奸邪之事。” “若周凯当真是大忠大义之辈,十年时间,为何武林局势却愈加极端?” 听到他这番话,沈乾恍然发现自己方才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周凯在任十年,且看今日众派掌门对他的信服态度,可见威望极高。 可十年时间,他却并未做到扭转乾坤,反而在如今将全部的压力转移给一个小门小派出来的,本就得罪了各大宗门遭受排挤,且初出茅庐没有根基的新人身上。 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寄托给这样一个人完成。 怎么看都有些托大。 “周凯身为武林盟主,他所掌控的九阳派在这十年之中获利最多,隐隐有凌驾于众门派之上的势头。 如今不得不退位让贤,与其让其他本就树大根深的大宗门派占据盟主之位得到十年获利期限,不如选择一个小门派。 一来明面上顺应民意公平公正也给了青峰派人情;二来挑唆青峰派率领二流门派与大宗门派相抗衡,便能在接下来的十年之内尽可能削弱青峰派和其他宗门的发展势力,也给九阳派争取了更多固本根基的时间。” “这个老狐狸。” 沈乾忍不住感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这般弯弯绕绕,此人的权谋之术倒真是炉火纯青。 “是你还太嫩了。” 九千岁见她骂出了声,咬着她脖间娇嫩的皮肤轻笑着。 他的笑声轻娇又带着引诱,沈乾听得心思一晃,旋即又失声惊叫一声,压抑着喘息声捶向他肩上。 “混蛋。”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 第二日清晨 新任武林盟主的登位仪式原本辰时便该开始,然而殿内一众人等等到了巳时才见到走进的身影。 九千岁今日一身玄底赤焰纹镶金丝紫珠束腰衣,外披墨羽长披肩,头戴飞云金冠,极尽奢华贵气。 许是以往盟主大多是糙汉形象,众人没见过这么俊秀又浑身上下充斥着土豪气息的盟主,都微微惊讶。 青峰派这么有钱吗? 沈乾跟在九千岁身后,瞧着眼前负手而立,昂首挺胸目中无人的男人,心里啧舌。 她这次真成“大哥的女人”了。 分卷阅读189 走到大殿之上的镶宝石长椅前,九千岁一撩衣袍慵懒坐下,台下众人纷纷抱拳垂首高喊。 “盟主千秋。” 沈乾立于九千岁的身旁,望着台阶下俯首恭立的众人。 这便是权力巅峰的滋味,当初南巡之时,在金陵受万人朝拜她便见识过一次。 可这次面对的是武林中的精英高手。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一派之主,统领百余教众,在江湖之中皆是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 此时却垂首在台下,像是羊羔一样顺服。 那种权力所带来的快感来得更加强烈。 沈乾忽然明白了诸葛鸿抛弃一切也要追求的东西。 她扭头望向坐于首位的九千岁。 他呢? 他是为了什么? 并非太监,却入宫从最卑微的被人弃如敝履的宦官做起,十几年沉浮爬到了权力巅峰。 掌生死,定乾坤。 沈乾心中十分笃定,九千岁渴望权力,却一定不仅仅是为了权力。 第89章 . 藏武内阁(二) 二合一 按照惯例, 登位仪式之后的三天便是新任盟主入藏武阁求学之日。 藏武阁只开三日,里面的所有武学秘籍盟主可任意察看,能学得多少全凭自身悟性。 三日之内,除送膳者他人不得进入。 因为时间紧迫, 往常的继任盟主在登位仪式之后便迫不及待由盟主堡地道赶往凿嵌于后山山崖之内的藏武阁中。 因此守阁二位护法早早的便在阁门前准备好迎接新任盟主到来。 哪想到左等右等, 等到午时三刻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出现。 两护法心里难免纳闷,只能饿着肚子一直到未时, 才瞧见一个悠悠踱步而来的身影。 前来之人一身翠羽银纹蓝袍, 通身矜贵之气, 比起江湖中人到更像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 这人满身毫不遮掩的嚣张,即便是面对着他们二人,也是一脸的轻狂, 昂首慢悠悠的轻抬了抬手, 一副使唤人做事的模样。 两护法眼角一抽,这么多届盟主哪个对他们不是毕恭毕敬,礼待有加。 这次这臭小子年纪不大,行事倒是目无尊长。 不过两人到底历经世事, 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当作没瞧见, 依规打开了通往藏武阁的地道暗门。 九千岁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下了仪式之后, 他抱着沈乾耳鬓厮磨半晌, 等到中午用了午膳后又沐浴更衣一番, 敷了面膜美美睡了个美容觉后才不紧不慢入了藏武阁。 而此时内床之中,沈乾瞧着自己满身的红印,下定决心今日不给他送饭去。 饿死他得了。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日清晨, 沈乾打了个哈欠撩开床帘,穿好衣裳推开门,就见苏若兰已衣衫端正背着包袱和长剑站在院中。 她见状撩起裙子下了台阶走到他面前:“苏公子, 你的伤还未好怎么就起来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若兰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的照顾,在下今日是来告别的。” “你要走?” 沈乾望向他,“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回临安。我想,如今应当不会再有追杀了。” 沈乾见他含着笑意的神色,顿时有些尴尬:“你猜到了。” “苏某行走江湖多年并未有人结仇。若牵强说有些过节的,我想也只有一人了。” 提到这,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得此夫婿是福是祸。” “我即甘愿,福祸自知。” 沈乾朝他道,“不过我希望你能晚几日再走。” “为何?” “你稍等片刻。” 沈乾跑回屋中,从包裹里翻出一本书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苏若兰不解,依言翻开书瞧了几页,顿时神色惊异:“这种书可是禁书,你从哪里寻得的?” “你觉得写得如何?” “才思奇用,破尘革新,自然是好。” 见他神色钦佩,并未有丝毫的厌恶和畏惧,沈乾眼中也含了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既然如此你就更该留下来,我有更有趣的东西要告诉你。” …… 临近晌午,阿无入院便瞧见沈乾同苏若兰坐于庭中石凳上拿着一本书谈笑风生。 他拎着食盒走到沈乾面前恭敬道:“夫人,时辰到了。” 沈乾听到这话,将手中的书合上递给苏若兰:“你先看着,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等我回来我们再做商讨。” 苏若兰笑着应下:“既然你这么说了,在下便在这恭候。” 沈乾点点头,接过食盒随阿无走出院子。 两人走到盟主堡主殿后,就见一个白眉 分卷阅读190 护法闭目养神立于密道之前。 见到他们,那护法缓缓睁开双眼,五指深入一旁墙壁上的黑洞之中。 只听“咔嚓咔嚓”,金属碰撞的声音透过那黑洞传来,旋即墙壁上打开一道大门,露出昏暗的地道。 沈乾顺着地道一路前行,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每隔十步的两侧岩壁上各燃着一只蜡烛。 她孤身一人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瞧见不远处的光亮。 出了地道,沈乾顿时觉得阴风呼啸。 她此时位于崖间半山腰的一处巨大的凿窟之中,身旁便是万丈深渊。 沈乾朝下瞧了一眼,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这地方选得很是偏僻,正好半山,四周群山环绕,且山体陡峭。 崖下便是激流,寻常人等不可能撑船而过。 因此此处极其隐秘,即使被人无意发现,想要爬上这凿窟也是九死一生。 所以这条地道是唯一的入口,唯有武林盟主继位三日才会开启。 沈乾之前还想着,既然历任武林盟主知晓这地道,那藏武阁护法就不怕会有人会偷偷潜入藏武阁偷学武林秘籍。 但是方才见那护法的举动她便大概猜到原因。 传闻建造藏武阁的三老中有一位精通五灵运通之术。可移山填海,造物创灵。 这五灵运通如果沈乾没猜错,应当就是机械之术。 三老花费毕生心血选了这块绝峭之地,将整座山开凿成迷宫,入口便是盟主堡后殿。 但整座山体庞大,其中岔道无数,若没有护法破解机关引入,一步不慎便会陷入死境,活活困死在山壁之中。 沈乾将手中玉牌递给立于凿窟石门前的另一位黄眉护法,便见他也如方才那护法一般将手伸入石窟黑洞之中。 未等几秒,便听到一阵轰鸣声响起,那石门应声缓缓打开。 “多谢护法。” 沈乾朝他微微点头,旋即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刚走进一步,那身后石门便又缓缓合上,再次恢复静谧。 而沈乾瞧着此时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片惊异。 这石窟之中入眼是一座巨大无比的藏书阁。 连片高耸的书架如林海一般竖立,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层层书籍。 石窟的整个顶部犹如穹顶,雕凿着北斗七星图。 七星连珠,不知用什么材料绘制而成,经过百年洗礼,竟依旧闪耀着荧光。 沈乾缓缓穿过书海,就见石窟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八卦阵。 一身蓝袍的男人正懒散的歪坐在其中,修长的双手摆弄着东西。 “都督这是在做什么?” 沈乾提起裙角走上圆台,就见那桌子上密密麻麻摆着各种复杂的零件。 “五灵运通之术,糊弄人的小把戏。” 九千岁将手上零件一丢,瞧着沈乾从食盒里取出各色菜品,嫌弃道。 “怎么就这么些。” “我一个人能拎多少?” 沈乾取出银筷子递给他,“快吃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就得出去了。” 九千岁皱着眉头尝了口糖酥肉:“晚上给咱家带些酒酿糕来。” “晚上我不来了,来回一趟得一个时辰,累死人了。” 九千岁听到这话难得一噎,没好气得瞧了她一眼:“哟,给咱家送个饭倒是累着你了。” 沈乾轻哼一声:“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带来饭还嫌这嫌那,给你带吃的就不错了。下层还带了些糕点,够你吃到明日的了。” 九千岁缓缓翻了个白眼:“没良心。” “是啊,本公主没良心才会赶来给你送饭吃。” 见九千岁挑挑拣拣的吃着东西,沈乾也不打搅他,起身下了圆台,走到一排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这书上不仅画有武功招式,还配有详细的文字解说。 一招一式都被细细拆分开讲解,画像可以翻阅成连环画,一看写书人便是花了大功夫的。 即便是像沈乾这样丝毫不懂武功的人,也能够十分清晰的看懂上面的招式解说。 她放下书,又走到另一个架子上翻开一本,书面上用苍劲有力的字体撰写着五个墨字。 “神医百草经” 这是农药学的套书,上面介绍了各色制毒解毒的方法,以及近千种虫石草药的详细生长环境,药性功效。 沈乾对这本书倒是好奇的很,不过时间短暂,她也不可能样样都学。 快速翻了翻书页,忽然见其中有一页写着“散味百毒水”,她顿时来了兴趣。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但只要皮肤沾染上一滴就会中毒。 一开始中毒之人虽并无任何不适,但那药水之中的毒性早已随着毛孔渗入血液之中。 一个月后,中毒者会偶尔头晕,寻常人等只会以为是操劳过度,睡眠不足导致。 三个月后, 分卷阅读191 中毒者便会时感疲惫。 待到半年之后毒性彻底发作,中毒之人五感尽衰,心力焦竭而亡。 此药并非无解,甚至只要极其简单的配方便可解毒。 但其歹毒之处就在于中毒者前期症状非常之轻,如果没有听说过这散味百毒水之人,是断不可能诊断出真相,且极其容易误诊成其他寻常病症,耽误救治时间。 而六个月后,这毒早已深入骨髓五脏,便是神医在世也无力回天。 中毒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五感尽衰,最终在恐惧和绝望中死去。 沈乾眼中放光,若是能将这毒药悄然下于诸葛鸿的饮食之中,那待他发现之时也一命呜呼了。 她立刻朝后翻了一页,想要查看这药的配方。 却发现后一页只记载一句。 “此药配方失传已久,江湖至今无人知晓。” 沈乾瞧着这话顿时遗憾,又翻看了其他几个相对有用的药方,心中默记后便将书放回书架,转而走到其他书架上随意翻阅。 忽然,她瞧见一本碧蓝色的书封。 这书封颜色在一众暗色书封中很是显眼。 她踮起脚抽出一看,只见上面用金笔写着三个大字。 “若水掌。” 这不是原著里诸葛鸿所习得的绝世武功吗? 据原著里介绍,这套武功极其晦涩深奥,总共七层。 诸葛鸿天才之资,却花费了三天时间只钻研这一本,而且用了五年也才练到第六层。 然而这套掌法威力惊人,掌如其名,掌法拍入体内,瞬间震荡使得受掌之人皮肤如水纹绵延,浑身内力劲道皆被卸去,犹如废人。 以柔克刚,天下仅有。 诸葛鸿在后期也正是凭借着这套绝世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绝世武功就在眼前,沈乾眼馋得不行。 奈何自己无法习武,不过这也抵挡不住她的兴奋。 她拿着书正要回去找九千岁,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轻若微风的声音。 “在这做什么?” 她的耳朵本就敏感,忽然被这呵气声撩拨着吹过耳尖,顿时浑身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捂住耳朵转身望去,就见九千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沈乾没好气的捶了下他的肩膀:“走路一声不响的,吓死人了 。” “你自己在这鬼鬼祟祟待了半晌,还怨得了旁人。” 沈乾也不纠结方才,将手中的书举到他面前,笑眯眯道:“看这个!” 九千岁瞥了眼这碧蓝碧蓝极其扎眼的封面,接过书翻了几页,旋即就将书随手丢到地上,将沈乾掐着腰抱起抵在书架上。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乾见他居然就这么草率的将书扔了,连忙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练了之后必定天下无敌。” 九千岁嗤笑一声:“这种垃圾多看两眼都脏了咱家的眼,倒是公主。” 他眯起精致的桃花眼,鼻尖凑到她面前。 两人离得几近,近到沈乾能感受到他的鼻息,看到他眼中微弱烛光下的自己。 九千岁望向着她,声音犹如勾人夜魅。 “你是如何知晓这东西是好的?” 沈乾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她现在可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贵女,江湖之事本就该知之甚少,更何况是在这藏武阁中不见天日的武林绝学呢。 糟糕,一时疏忽露馅了。 沈乾脑海中一瞬间便闪过十几种辩解的话术。 她不过是瞧着这书页与其他相异,能在这天下武林人皆渴求的藏武阁中还这般奇特显眼,必然与众不同。 更何况书中本就对这套掌法大加赞誉,她不通武功,瞧着这夸赞的提语自然就觉得是极好的。 不出片刻,沈乾心下就已经组织好话语。 她自认这套说话搪塞得过去,可刚要张口,瞧见九千岁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却止住了口。 沈乾忽然想起武林大会前夕那夜,烟花烛海之下,温柔而坚定的那一吻。 那一刻,他们之间没有谎言,没有芥蒂和警觉。 因为彼此坦诚所以可以相互靠近。 任何一份爱意的崩塌都是从一个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堆积而起,最终累天可塌。 她抱住九千岁的脖子,轻声道:“我之前听说过,若水掌七层功法层层递进,有人只修得六层便天下无敌。所以想着如果都督能修得此功,必定能称霸天下。” 九千岁轻笑一声:“这武功虽好,但与咱家所学相生相克,修习不得。” 罢了,小姑娘虽未尽言,但好歹没编出个故事骗他。 不着急,慢慢来。 相生相克? 沈乾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挑,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按照原 分卷阅读192 著作者的尿性,既然最后大战势必诸葛鸿和九千岁要一决高下。 而诸葛鸿要铸就大业,九千岁便势必会惨败而终。 为了增添宿命因果,将诸葛鸿所练若水掌设计成和九千岁的武功相生相克是再合适不过,也是最符合结局逻辑的方法了。 那也就是说,既然如今诸葛鸿无法习得若水掌,那这宿命便已经被打破,万事因果就会就此改变。 想通后,沈乾眼前一亮,推开九千岁从他身上跳下,一把捡起地上的蓝皮书就跑到圆台处。 她将《若水掌》放到油灯之上,瞧着它被火苗沾染,吞噬,最终燃为灰烬,兴奋得差点烧着了手,丢下灰苗烫得乱跳。 九千岁双手交于衣袖之中,走到她身旁,瞧着她一连串干净利落的举动,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可爱。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将这书烧了,天下就再没人能克制得了都督了。” 沈乾双眼含着微光,像是有烛火在荡漾。 “都督无恙我就心安。” 心中一瞬悸动。 九千岁听到这话,仿佛是被她眼中的流光所蛊惑,将她抱起放到桌上,抵在她身间低声问道。 “公主这般心疼咱家吗?” “这是自然。” 沈乾搂住他的脖颈,一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 “你是我的丈夫,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同生共死。都督若是被旁人欺负了,我自然是会心疼的。” 九千岁静静的听着她的话,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的一双眼眸被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遮挡,看不见眼底渐涌起的情绪。 但他望着她,像是要望到她的内心深处。 旋即,九千岁垂首含上她的唇。 “那公主就再心疼心疼咱家吧。” 烛火微晃,地上已经散落着各色零件,和层层凌乱的衣衫。 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半个时辰后,石门再此打开。 沈乾拎着食盒朝守在石门外的黄眉长老笑了笑,然后走入地道之中。 黄眉长老余光扫了眼她略微凌乱的衣衫,还有脖间若隐若现的红印,旋即闭目养神。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耐不住寂寞。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还要尝个甜头,也不知道午饭吃饱了没。 第90章 . 藏武内阁(三) 牛奶浴 从地道出来回到后院时日头正大, 沈乾就见苏若兰正站在亭子中间拿着书卷踱步而观。 她提起裙摆走上前笑道:“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见到她苏若兰眼前一亮:“沈姑娘你回来的正好,我瞧着这书中一些话总是不明了其中之义。说来也见笑,在下总自诩游历百川熟读五经,可这书上有些词我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沈乾接过书瞧着他上面用笔墨标注的部分:“这句话的意思其实解释起来并不难。人之所以能存活于世是因为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带来了饱腹的食物, 遇寒的衣服, 遮风挡雨的房屋。所以每个人得到的收益应当同他们的劳动对等,这样才是公平。 而上位者是因为国家为了维护生存的秩序而必然产生的管理者。他们看似是天生贵胄, 但实际上他们理所当然享受的金银珠宝是因为管理国家而带给他们的报酬。” 苏若兰眉头轻皱:“也就是说, 世家贵族乃至……其实是百姓的守护者, 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百姓能更好生存的服务?” “对!” 沈乾眼前一亮,她没有想到苏若兰的领悟力会这么强大。 “你想,千百年前我们的国家是九品中正制, 那个时候是世家子弟垄断朝堂。看起来似乎是上天的安排, 但后来却断九品施科举,步入朝堂的便不再只是贵族世家,而是真正做到了任人唯贤,有德才者居之。 国家的制度是在不断的进步, 百姓的日子也在不断变好,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更进一步?” 苏若兰听到这话猛睁双眼, 诧异的望向她:“你的意思是?” 沈乾却笑道举起书道:“我是说, 是我考虑不周了。等这些日子我在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旁做上标注, 你看起来也会明了一些。”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既然苏若兰感兴趣,那便说明她没有看错人。 长路漫漫, 不必急于一时。 她接着道,“不过你身子刚好,还是要多加休息才行。” 苏若兰摇了摇头:“在下并无大碍, 这书中所言犹如珍馐玉锦,只看着便让人通体舒畅犹如神通,自当珍惜。” “你能喜欢我自然高兴。” 沈乾坐下,拿起桌上摆放的另外一本书,“苏公子觉着李贽写的这《焚书》《藏书》如何?” “离经叛道,革故鼎新。” 她又举起手中的书:“那我这本呢?” 分卷阅读193 “大逆不道,振聋发聩。” “李贽所著《焚》《藏》二书不过是皮毛,便已让人如觉醍醐灌顶。我这本比之李贽所言可以说是至圣真理,又哪里是一日可以参透的呢?” “这倒是在下心急了,不过在下还有一问。” 苏若兰坐下道,“沈姑娘所赠之书是从何而来?” “这重要吗?” 苏若兰望着书封上未着一墨的干净纸面道。 “这本书没有书名没有作者,书中所言为世人而道荒谬绝伦,一旦出世必定引起天下大乱,便如始皇焚书坑儒血流成河也不为过。然而先前你我二人交谈可见,沈姑娘对此书颇有见地,想来并非才得数日。在下对姑娘倒是越加好奇,你究竟是何人?写此书者又是何人?” 沈乾依旧微微笑着:“这重要吗?” 苏若兰一愣:“这如何不重要?” “我曾听过你们江湖中人喜爱以信交友,虽未见其人却神交已久犹如至亲。其实书卷也是一样,今人读圣贤书,解圣人之所言感圣人之所想,实际上不就是与至贤先圣以书神交,是为友。” 沈乾起身走到亭边,望着小池中的鱼儿缓缓道,“以言观人心,以书探世情。读书,从来都是为了从书中看到你想看到的,得到你想得到的,而非旁人逼迫你所做所想,这也是为何圣人一言今人千见的道理。你若喜欢这本书认同书中所言,说明你与作书之人便是志同道合,这还不够吗?” 苏若兰听到这段话沉思片刻,旋即洒脱地摇了摇头道:“在下自诩才情出众,却没想连这简单的道理都没参透。” 他抱拳朝沈乾笑道,“看来如今在下是走不了了,今后还要叨扰沈姑娘些时日。” 沈乾望着他扬起嘴角:“随时恭候。” …… 翌日正午 盟主堡大殿之中,一干武林门派掌门皆等候在大殿之中。 今日便是新任盟主出关之日,也必然会带出新的武林秘籍见世。虽然他们无缘藏武阁,但众人也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新出的绝世神功是为何? 上一任盟主的金刚掌可是称霸武林十年,至今无人可破,哪派掌门不眼馋。 孙淼烟朝一旁站着的楚行风悄声道:“你说这宋重光年纪轻轻武艺便已深不可测,如今也不知道得了哪本绝世秘籍,今后怕更是如虎添翼。此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我看今后武林有得乱喽。” 楚行风原本正站着闭目养神,听到他这话抬了抬眼皮:“我说孙兄你操这份心做什么?便是盟主未习得新武学,咱们也打不过他。嚣张点就嚣张点呗,我要是他这个年纪就能称霸武林,我比他还嚣张。” “你,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江湖前辈,倘若他当真扰乱武林,咱们还能坐视不理?” 楚行风轻哼一声:“我们铸金派向来只铸剑不掺和武林之事,也从未招惹过是非。” 他瞥了眼明显不安的孙淼烟,“倒是孙兄你,在武林大会上可是你出头污蔑盟主是魔教中人,召集众人斩杀魔头的。” 说罢,楚行风朝旁边挪了挪,尽量离孙淼烟远了些距离。 孙淼烟这几日本就内心不安,如今听到楚行风这话更是紧张。 这北天鸣祝无道都被那小子一掌拍得半死,如今还在客栈躺着下不了床。 那姓宋的小子一瞧就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狠角色,若当真让他坐稳了这盟主之位,自己不仅可能会遭到报复,就连青峰派那小门小派也得踩在他们炎域派的头上。 孙淼烟眼中愈加阴沉,暗地里有了心机。 楚行风瞧着他阴沉的脸,老神在在的捏了捏胡子。 成日里就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斗吧斗吧,斗得越厉害他们铸金派的武器卖得越好。 闷声发大财,什么武林盟主天下第一,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就在众人心怀鬼胎之际,一道身影从大殿后走了出来,是个十七八岁面无表情的少年。 他的声音平淡道:“我家主人劳累,已经先回休息,诸位可以自行散去。”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个黄衣男子喊道:“藏武阁出关之日需召开武林盟会这是历来的规矩。我们都在这等盟主等了一个时辰,如今盟主一声不吭的便让我们回去,哪有这种道理!” “是啊,盟主是武林之主,自然要肩担江湖重任,凡事都需给咱们个交代才行!” “这也太欺负人了!” 然而不论大殿里如何喧闹,阿无却只淡然的转身离开,留下青峰派的胡玉舔着笑脸向众人赔罪。 瞧着眼前一个个瞪眼吹胡恨不得生吞了他的各派掌门,胡玉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泪流满面。 都督啊,你老这才来武林几天就给属下丢下一堆烂摊子。 他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好人缘如今算是被一朝败光。 他都怕哪日睡着觉就被人给暗算了。 而此时,被一顿人 分卷阅读194 追着破骂的九千岁却没有丝毫自觉。 他正脱了衣裳靠在浴桶里泡澡。 在那破洞里待了三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如今感受着热水浸润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九千岁舒坦的轻阖眼眸休息。 此时,他只用一根玉簪挽着长发,绸缎般的墨发垂在胸前落入水中散开,漂浮。在各色花瓣的衬托之下,如同一副绝妙的花草水墨画卷。 他的皮肤莹莹如玉,唇如点绛,鼻梁高挺,水雾之中的睫毛轻颤,沾染上晶莹剔透的水珠。 九千岁昂起头舒坦的深吸一口气,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下巴上的水滴滑落到精致的锁骨。 他整个人妖异蛊惑又带着一丝平日里不见的温柔破碎,像是可以任人□□一般。 美人如画,然而沈乾却盘腿坐在一旁的床榻上摆弄着手中的物件,丝毫没注意到这近在眼前的美色。 九千岁略微偏头眼眸轻抬,瞧了眼正专心致志研究着手中暗器的沈乾,忍不住缓缓翻了个白眼。 不解风情的臭丫头,简直浪费他的美貌。 他清了清嗓子,慵懒道:“帮咱家倒些牛奶在桶里。” 然而只听到一声敷衍的回应:“牛奶就在桶旁边,你自己倒下。” 九千岁眉头一竖,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让咱家自己倒?” 沈乾“咔嚓咔擦”将手中暗器变化了个模样:“那你等会。” “咱家现在就要!” 听到这已经变得尖锐刺耳的声音,沈乾“嘶”了一声揉了揉耳朵,无奈的跳下床搬起剩下的半盆牛奶。 然而盆太重,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那半盆牛奶直接被一股脑子全倒进浴桶之中。 “哗啦——”一声响起,牛奶混着热水四溅,九千岁的脸上头上全都溅满了奶白色的液体,甚至连五官都看不清。 糟糕! 沈乾心中刚响起这两字,就听到一声怒火中烧的声音。 “诸——葛——永——昌——” 第91章 . 半途惊变(一) 一言为定 听着九千岁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喊着她的名字, 沈乾手一抖,手中的盆砸到桶中,又溅起一片水花。 她连忙抽出一旁架子上的毛巾为他将脸擦干净。 九千岁此时脸色已经黑如焦炭,他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般对待过。 沈乾瞧着情况不对, 立刻嘤嘤嘤咬着帕子红眼道。 “人家想让都督皮肤嫩滑如水, 就想着多倒些牛奶嘛。哪里想到这东西这么重,人家不会武功手上又没力气, 以前也从来没做过这些粗活才一时失了手, 你瞧人家手都红了, 都督还生人家的气嘤嘤嘤。” 九千岁瞥了下她微微泛红的手掌,听着她这番明里诉苦暗里指责的话简直快要气笑了。 他的双眼微弯如新月,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来公主觉得是咱家的过错了。” “没有没有, 都是永昌笨手笨脚。” 沈乾见他要发飙连忙歉意一笑, 揪着帕子扭扭捏捏道:“永昌这就伺候都督沐浴。” 说罢,她飞快的朝九千岁水润的薄唇上“吧唧”一口安抚,旋即唤阿无又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九千岁的头发粘稠得一缕一缕垂下,碎发有些凌乱的粘在脸颊上略显狼狈, 却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致模样大有反差。 他此时未带□□, 沈乾用帕子沾着热水为他细细擦干脸面。 柔软的帕子拂过眉眼, 高鼻, 薄唇, 下巴。 虽然已经无数次看过他的面容,可对着这精雕细琢的五官沈乾还是不由自主的看晃了神。 他的眼若桃花,眼褶虽宽却如开扇一般精致又带着古典的含蓄。 微微含笑时双眼便弯如新月, 纤长浓密的睫毛稍翘,于眼尾处氤氲出一团薄红,在原本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更是娇而不媚。 然而他的眼眸却黑如点漆深不见底, 仿佛只一眼便可察人心,不怒而威让人不敢直视。 可眼波潋滟间又如一汪春水,引人无限遐想。 摄人心魂的美。 这种美无关男女,是灵魂深处矛盾、矜贵、神秘的结合,是让人深知无法占有却又控制不住沉沦的悸动。 只看着这双眼睛,便觉得万物褪色,世间寂静。 直到他眼皮微抬,双眸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穿透内心所想,沈乾才恍然回过神来,顿时垂下眼帘为他将锁骨也擦拭干净。 可是有人偏偏不放过她,撩了撩额间碎发眼神勾人悠然道:“看呆了?” 沈乾老脸一红,咳了一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木瓢舀了热水:“洗头。” 九千岁嘴角微勾,心中不免得意洋洋极其舒坦,将头后仰靠在浴桶上感受着温热的流水缓缓穿过发间。 “这暗器用得如何?” 沈乾听到这话笑道: 分卷阅读195 “都督赠的自然是好的。” 方才她所摆弄的物件便是九千岁从藏武阁带出的暗器。 这东西材质特殊,通身铂金色却极其轻薄,装在她的手腕上刚刚好服帖,只要按动暗扣就会有银针飞射而出,但却比寻常暗器更加精妙。 不仅爆发、穿透和射程远远优秀于寻常暗器,转动暗扣甚至可以变换飞针数量,还能够暗藏匕首,与敌人近距离时可出其不意刺杀。 这对于武力值废柴但反应力,射击准度都是上佳的沈乾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武器。 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暗器。 想起在藏武阁中看到九千岁桌前散落的各色金属零件,沈乾神色一暖,轻柔的帮他按摩着头上的穴位。 “藏武阁三日,都督便做了这件暗器。” 九千岁舒服的指尖敲着浴桶边缘轻飘道。 “三老之中也仅有天灭长老的五灵运通之术能入得了眼。藏武阁不仅收集武功秘籍,还有不少机关巧匠的书籍材料。武林中的那群蠢货成日只知晓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勾心斗角打打杀杀,实在是暴殄天物。他们永远不懂得真正的权力是法、术、势之大成,而势之根本则在于兵。” 沈乾了然:“都督想将五灵通运之术用来改良兵器,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 见沈乾一点就通,九千岁不免又多了些欣赏,接着道:“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便掌握了整个国家的命脉。” “可国由兵护,兵由民成。武器固不可少,但永昌认为比起武器民心更加重要。” 九千岁听到她的话缓缓睁开眼眸,眼中蕴着不可参透的浓雾。 “你在质疑咱家?” “自然不敢。” 沈乾嘴角含笑,不紧不慢的用温水将他的头发冲洗干净,用毛巾轻柔擦拭着。 “永昌只是想和都督打个赌。” 九千岁见她神色自若倒是来了兴趣:“赌什么?” “赌这世间究竟是民心所向可贵还是帝王权术更重要。” 九千岁转过身子望向她,就见眼前的姑娘双臂支在浴桶边上,歪头道:“都督敢赌吗?” “有何不敢?” 他靠近沈乾嘴角轻扬,像是看着一只嘴边的猎物般势在必得:“公主想怎么赌?” “如今这世道,十年足以窥天日。这十年之中都督不可阻止我做想做之事,十年之后一切自见分晓,倘若我输了任凭都督处置。” 九千岁眉头一挑:“你本来就任咱家处置,赌注不算。” 沈乾一噎,想起武林大会上为了激九千岁上台比武时发的誓顿时无语。 自己坑自己莫过于此。 她顿时泄了气垮下脸:“我身无旁物都督又不是不知道。” 九千岁瞧着她如今被喂得略显圆润的脸蛋看着手感极好,便伸手捏了捏懒懒道。 “你瞧瞧你,这辈子从里到外都是咱家的,这海口夸下了却连下注的筹码都没有,真是惹人怜呐。” 虽是说着怜惜,但这人语气中净是恶劣的嘲讽,沈乾皱着脸朝后仰去从他魔爪中逃脱:“那你说怎么办?” “不着急。” 九千岁勾起嘴角,眼中划过一丝暗光,“会有咱家想要的赌注,只是现在咱家还没想好。” “好,那倘若都督输了呢?” 九千岁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咱家会输?” “万事皆有可能。” 沈乾笑道,“不过赌注我也没想好,到时候都督信守承诺就行。” 见九千岁不置可否,沈乾伸出小指双眼发亮:“一言为定。” “幼稚。” 虽这么说着,但他瞧着眼前的手指,指尖不由微动,还是伸出手勾住。 “一言为定。” …… 江南水色怡人,然而景色再美也是异乡水。 武林大会之后,在吴江前前后后待了半月的各派陆续便都起程回门派,只留下几个大宗高门。 按照往常惯例,新任盟主需与武林高门共同商讨未来武林发展大计,以及预防魔教侵袭的种种防范。 简单来说,就是武林盟主在位十年的KPI。 今年北天鸣掌门被打成重伤,便由北天鸣大弟子和诸葛鸿带领弟子留守吴江。 然而留下来的这些门派等了半个月也不见盟主的身影,直到一日再次入盟主堡拜见时,众人才听到留守堡中整理公文的胡玉歉意道。 “我们盟主昨日已经起程回青峰派了,诸位掌门不必再等。” “什么?!盟主走了?” “这,这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呢?” 胡玉尴尬笑道:“我派有紧急事务传召盟主回去,所以盟主不得不连夜启程离开,还请诸位掌门见谅。” 孙淼烟听到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胡兄弟,你这师叔也太过目中无人了!试问哪个门派不堆着事务处理?在座各位可都是各派的 分卷阅读196 掌门,又有何事比武林的未来更加重要?咱们这群人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你这盟主堡,如今倒好,晾了咱们半个月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太过分了吧!”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附和。 “是啊,太过嚣张了!” “这哪里还把咱们放在眼里。” “诸位,诸位。” 胡玉见怨声四起,抱拳高声道,“在下深知诸位不易,但盟主的确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不得不先行离开。盟主吩咐,此次诸盟会暂且交由在下来主持。待日后盟主回到青峰派,便将盟主堡所有事务转交至青峰派由他全权处理。” 这时就听人群中一个掌门道:“胡兄,虽然在下敬重你的为人,但共商武林未来并非儿戏,既然盟主不在咱们也不好久留。依我看,此次会议暂且作罢吧。各位,在下先行告辞。” 说罢,那人抱了抱拳便一挥衣袖扭头离开。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抱拳告退。 孙淼烟见胡玉满脸的难色,三角眼中微闪暗光,也抱拳离开。 胡玉撑着笑脸将众人送离后才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关门回堡处理后续事务。 九千岁自然不是回青峰派,而是已经启程回帝都。 胡玉原是想着同以前一样以□□伪装成九千岁示人,但九千岁的身段武功不比常人,那群老滑头们又各个是江湖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精,难免不会出现纰漏。 到时候若是真刀实枪的试探,他哪里有都督的武功,不需十招便会暴露。 只得谎称九千岁回青峰派,这样虽会惹众怒,但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92章 . 半途惊变(二) 你天下第一好看(二更…… “哼!这个宋重光也太过分了!” 回到客栈, 一个身背大刀,穿着暮云灰色短袍的男人一掌猛拍桌面,竟将那桌子从中生生拍成两半。 另一个清瘦男子也冷哼一声。 “是啊,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咱们敬他三分薄面他居然还蹬鼻子上脸, 实在是不知好歹!” “二位这是气什么?” 见孙淼烟坐在长椅上端起茶杯悠悠然的模样,那背着大刀的男子径自走到他面前, 粗着嗓子道。 “孙掌门, 当初可是你带头讨伐那小子才让咱们如今几番丢尽颜面。你现在倒好, 坐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一样。” 孙淼烟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谭掌门,人家武功高强,你又有什么不服气的?” 提到这谭卓更是叹了口气, 也无奈的坐到位置上:“武功高又如何?你瞧那小子不负责任的样子, 以后武林怕是不得安生。” 孙淼烟却轻哼一声:“倒也未必。” 听到这话,谭卓不解的望向他:“孙掌门此话怎讲?” 孙淼烟双眼微眯含着精光:“谭掌门,赵掌门,你们不觉得今日胡兄所言很是奇怪吗?” 谭卓向来为人粗旷, 脑袋比起这些人精也不太灵光。 他摸了摸脑门:“哪里奇怪?” 孙淼烟放下茶杯微微俯身道:“二位请想, 以宋重光那小子嚣张跋扈的性子, 如果他当真习得了绝世神功定早就在咱们面前显摆。可从他出藏武阁后外人就再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连诸盟会都没举办就不告而别。你们说, 青峰派小门小派有什么急事值得他丢下盟主堡匆匆离开?这般做派倒像是……” 谭卓眼中一惊倒是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宋重光走火入魔了?” 孙淼烟屈指一敲桌面:“没错,那胡玉说话也是遮遮掩掩,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赵梦翼听到这话思忖片刻:“就算如此又如何?” “赵掌门你想, 按照规矩历代武林盟主需将其在藏武阁所学武功公之于众,可这宋重光不仅没有照做还藏着掖着。要么是他不想公告武林那便是违背规矩,要么就是他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不论哪种, 这宋重光都有问题!” “那孙掌门的意思是?” 孙淼烟摸了摸胡须:“依在下的意思,倘若让那宋重光回到青峰派此事便不好佐证,不若咱们先派人试探一番查查实情。一来也可以探寻这小子所学神功为何。二来倘若他当真走火入魔,那为了武林安危咱们只能将这事公之于众,歼灭魔头。” “这……” 赵梦翼有些犹豫,宋重光的武功他们都是见识过的,此人又嚣张跋扈睚眦必报,倘若牵连到自家门派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掌门,在下知道你的担忧,不过这件事情不一定要咱们出手。” 听到这话赵梦翼眼中一凝:“孙兄请说。” 孙淼烟老神在在的捏了捏胡须:“北天鸣这次才当真是丢尽了脸面。” …… “你说什么?” “小师妹偷了掌门给我的掌门印,带领一帮弟子去刺杀青峰派。” 诸葛鸿听到这话 分卷阅读197 ,安抚着徐金奇道:“大师兄你别着急慢慢说 ,小师妹为什么要偷掌门印?” “先前你外出的时候,有密信飞入厢房说是宋盟主修炼神功入魔,小师妹见状便要乘机为掌门报仇。我好不容易将她安抚下来,却没想到转眼她就偷了掌门印离开。” 徐金奇神色焦急接着道,“小师妹简直太乱来了,倘若宋盟主当真走火入魔她不是更加危险!若是她出了半点差错,我可怎么向掌门交代!” 诸葛鸿听到这话眼眸微闪,旋即按着徐金奇的肩膀郑重道:“大师兄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定会将小师妹平安带回。” “不行,你的伤才好,我不能让你再冒这个险。” “大师兄,我同宋重光交过手,我的武功虽不敌他但全身而退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此次前去并非围杀宋重光而是拦下环儿,我想我的话环儿还是愿意听的。” “可是……” 见他犹豫,诸葛鸿笑道:“大师兄你放心,我的伤已经好了,你还要留下来主持大局,这次就让我去吧。” 徐金奇思忖片刻,最终点头感激道:“好吧,那你切记注意安全,一定要将环儿平安带回来。” “放心吧。” 说完这话,诸葛鸿便提剑上马飞驰而去。 这次武林大会盟主之位原本他志在必得,却没想到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里。 这些日子他之所以留守吴江,就是想借机查看藏武阁所在,可多日过去依旧毫无所获。 原以为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今日却有了转机。 诸葛鸿眼中微暗,倘若宋重光当真走火入魔疯了,说不定就能借此机会探得他所得秘籍。 就算他没疯,若是能借祝环玉之手杀了他也算是报那一战之仇! …… 月凉如水,沈乾躺在九千岁怀里正要入眠。 他们已经离开盟主堡两日,再过些时日便又要回到帝都。 诸葛鸿如今没了武功秘籍的加持,定会改变原定计划。 他的所作所为已让苏媚儿心灰意冷,想来苏媚儿也不会再同他破镜重圆。 一切都已偏离了命定的轨道,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沈乾知晓,她的思想也在悄然无声的转变。 如今的自己有了底气去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也有了希望去实现自己早已在心底萌芽的夙愿。 而这一切是因为,有他在。 沈乾看着月光下莹莹如玉的修长的手,像是受了蛊惑般轻轻握住它,同他十指相扣。 九千岁感受到手中的温度,低头望向她。 沈乾嘴角微扬,稍稍挪动身子抬头望向他的面容轻声道。 “我就是突然觉得都督真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九千岁听到这话眉梢轻挑:“你的眼神是有多差,今日才意识到未免有些太晚。” 沈乾咬着下唇含笑抱住他的腰娇声道。 “以前只是觉得都督好看,如今却是觉得都督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谁都比不上的好看。” 第93章 . 半途惊变(三) 心意 九千岁听到这话倒也忍不住轻笑:“那看来公主如今眼光不错。” 沈乾嘿嘿一笑, 抱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 随即她就感受到一只手搂着她的后背轻轻拍抚着,耳边传来轻飘的声音。 “睡吧。” 沈乾嘴角微扬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似乎不远处传来一片厮杀声,兵戎相见的脆响不断传入耳中。 沈乾眉头轻皱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就看到微微透过车窗的月光下, 九千岁淡漠的脸。 “怎么了?” 她起身小心翼翼的稍撩开窗帘,就见车外两队人马正殊死相搏, 黑夜中刀剑的寒光频频闪过。 对面的人都是一身黑衣, 看起来至少有二十多人。 不过他们这边的人数虽然占在少数, 但都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刀刀见血击中要害,倒也并未落得下风, 那些刺客甚至没办法接近马车。 打赢这场仗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沈乾放下窗帘:“这些刺客是什么人?” 九千岁淡淡道:“想杀咱家的人多了去了, 总归都是要死的,何必在乎是哪路来的。” 沈乾怀疑的望向他:“你不会也不知道是谁吧?” 九千岁瞥了她一眼:“咱家此次微服私巡未有人知,这条路又是去青峰派的必经之路,你说来者是谁?” 沈乾听到这话了然:“是武林大会那群人。” 九千岁悠悠道:“只是不知道是哪门哪派出这个头罢了, 又或者都有份也说不定。” “可是他们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武林盟主一事尘埃落定 , 痛下杀手又有何意义?” 就算当真刺杀成功, 但新任盟主刚 分卷阅读198 上任便遇刺身亡, 无论是谁接任盟主都会引起江湖众人怀疑无法服众。 更可况藏武阁十年一开,不可能破例再此开放,背后主使这么做除了和青峰派结怨, 并未有其他好处。 就算九千岁神机妙算,也确实想不到孙淼烟那几人的脑回路。 他不过是懒得搭理那群丑八怪,打算回帝都处理后事, 却没想到被误认为是走火入魔,因此加以试探。 他也没料到祝环玉蠢也就算了,居然能莽到带着一帮菜瓜就觉得能来收人头。 当然,这群黑衣人之中还有孙淼烟乘机浑水摸鱼安插进一道行刺,勘探敌情的手下。 车外的厮杀声已渐渐弱去,想来刺客已经不敌。 就在这时,一道暗箭破空而来,却是穿过人群直直射(入马臀。 顿时,马儿高声嘶鸣着狂奔而去,车厢猛地剧烈颠簸。 一切太过突然,沈乾反应不及身子腾空而起,眼瞧脑袋就要栽向车窗棱角,就感到一双手搂住她的腰间将她带入宽厚的怀中。 下一刻,她便感到凉风吹拂脸面,整个人被九千岁抱着飞出了车外。 两人刚刚落定,就见剩下的黑衣人们纷纷举刀朝他们涌来。 沈乾从九千岁怀中跳下,临近的一人已挥刀袭来。 然而下一秒他就已经被九千岁挥袖拍飞而出,擦着地面滑出数米撞击到石头上吐血昏死过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形势不对连忙拉住正想冲向九千岁的另一人。 “小师妹我们被骗了,这宋重光看起来不像走火入魔啊,咱们还是快撤吧!” “放开我!要走你们走,我今天一定要为爹爹报仇!” 祝环玉一把推开那人,扬起长剑就要冲上去。 “小师妹!” 与此同时,那黑衣人中有一人已在打斗中靠近沈乾两人。 他猛地一挥衣袖,一股白色粉末直直朝九千岁等人洒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之味。 苏若兰踢开一人,闻到这味道立刻用衣袖捂住口鼻大喊道。 “是毒气,快屏住呼吸!” 众人听到这话连忙运功摒气。 沈乾也立刻掩袖遮住口鼻,然而毒气不比其他,空气中无处不在,而且她和九千岁这边尤其的多。 这毒气的毒性比想象中还要猛烈,她没有内力护体,片刻之后就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眼花,五感似乎渐渐消退,旋即就感到头疼欲裂。 痛…… 好痛…… 那种痛犹如刀割斧凿,钻开每一条神经拉扯□□。 沈乾双目紧闭,痛苦地用双手按着脑袋,下唇已经被咬出血痕。 最终她身子微晃地向一旁倒去。 九千岁见她支撑不住将她揽在怀中,手掌按在她的后背。 沈乾顿时感到一阵阵的暖流顺着经脉流遍全身,脑中的疼痛之感逐渐淡去。 与此同时,祝环玉已近身前。 长剑直冲胸膛突刺而来,祝环玉眼见即将大仇得报心中一喜。 然而下一刻,她却瞪大双眼。 那剑堪堪停在那人胸前一寸再无法前近一分,她抬眼望去,就看到一双森然如修罗的幽深墨瞳。 九千岁一手抵着沈乾运功,另一手伸出两指夹住剑身硬生生拦下攻势。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长剑便从中截断。 这次他再没有丝毫的留情和戏谑,双指夹着断剑碎片一甩,那碎片便破风而出直直穿透祝环玉的喉咙,将她整个人爆射飞出钉在树干之上。 时间不过须臾,众人骤不及防之间形势便已大转。 “师妹!” 其他黑衣人见状慌忙朝她跑去。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蒙面黑影在九千岁击退祝环玉的同时从暗处闪现而出,一掌拍在他的后背。 九千岁为沈乾运功逼毒本就分神,动作慢了片刻竟硬生生受了这掌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沈乾脑袋已经清醒,她缓缓睁开双眼,就见九千岁竟然受了伤脚步踉跄,连忙反身抱住他。 见身后那偷袭的刺客还要再袭,她双眼一凛,瞬间按动暗器。 银针如暴雨般飞射而出速度极快,那刺客找准时机背后偷袭本就拼尽全力企图一掌致命,因此命门大开。 此时躲闪不及,数根银针尽数射(入他胸膛之中。 刺客翻滚在地,见再袭不成果断捂住伤口抽身而去。 其他的黑衣人也拼死带着祝环玉的尸身突出包围离去。 沈乾抱着九千岁:“都督你怎么样了?” “无碍。”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然而沈乾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感到脖间一热,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顷刻间男人的重量全然压在她身上,九千岁本就身形高大,沈乾根本支撑不住顿时抱着他跌倒在地。 她心下不妙,摸 分卷阅读199 了把脖间粘稠湿热的液体,居然是紫黑色的鲜血。 她猛地抬头朝九千岁望去,就见他一向含着戏谑淡漠的双眼此时紧闭,嘴唇泛着乌紫陷入昏迷之中。 “都督,都督你怎么样?” 沈乾心中一跳,指尖克制不住的轻颤。 “来人,快来人!” 片刻间苏若兰已经赶到,他蹲下身子按住九千岁的手腕,面色逐渐凝重,旋即伸手点住九千岁身上几处穴道,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 见九千岁胸膛起伏渐渐平缓,沈乾心下略安:“他怎么样?” “我给他喂了百花解毒丸又封住他的穴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苏若兰皱眉道,“只是方才那刺客功力深厚,他中了一掌,身体里又在短时间内积蕴大量毒素,恐怕伤及肺腑。” “毒素?他不是会武功吗怎么会有……” 沈乾猛地顿住,想起方才涌入体内的暖流和逐渐消退的痛楚,顿时哑了声音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他……” 苏若兰见她怔怔不动,接着道:“我们得尽快找地方落脚,他的身体需要调休。” 沈乾回过神来点头道:“好,立刻出发。” …… 翌日清晨 松香镇还未被晨光唤醒便匆匆迎来异乡人。 一处客栈之内,苏若兰缓缓睁开双眼,收了手掌运功压下内力后将九千岁放平到床上。 沈乾为九千岁盖好被子,朝苏若兰问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你放心,他体内的毒素已被清理大半,我方才又为他调息体内紊乱的气息,已无大碍了。” 听到这话沈乾悬了一晚上的心才松了下来:“那就好。” 可此时却又听苏若兰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体内的毒素过重,有部分已经化入血液无法净化。再加上受了一掌元气大伤,一时半伙怕是醒不过来。” 苏若兰接着道,“而且这毒极其刁钻歹毒,吸入之后□□不会受到损伤,但头脑却犹如斧凿般痛苦万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也仿佛刀割。他如今虽昏迷不醒,但睡梦中却犹如落入十八层地狱痛苦万分。” 沈乾了然,这怕是一种神经毒素。 长久折磨之下,寻常人忍受不住痛楚往往会选择自尽而亡。 “不过沈姑娘也不必担忧,只要按时为他传功就能减轻……” “不必了。” 沈乾笑道,“苏公子想来你也累了,怎么能总是麻烦你呢?我相公毅力惊人,想来这点小痛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苏若兰:??? “沈姑娘,这毒性威力之大你可能不太清楚……” “我很清楚,昨夜我便领教过了。” 苏若兰听到这话更是不解:“那你为何做此决定?” 苏若兰原本对于自己同沈乾的错过还感到惋惜。 可经过昨夜他看得很清楚,也彻底放下了心结。 此毒难解,沈乾没有内力无法抵挡毒气。 危难之际,宋重光却选择第一时间将沈乾身上的毒转移到自身,独自承受锥心刺骨之痛。 凭他的武功想要对付那偷袭之人原本绰绰有余,但正因毒素侵袭导致反应略迟,他才会在遇袭时慢了片刻,硬生生挨了那一掌。 苏若兰试问自己,他虽喜爱沈乾却做不到如此果决。 他望向床榻上昏睡不醒的那人心中清醒的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再无机会。 第94章 . 开始与结束(一) 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你为何还做此决定?” 而后, 苏若兰就见沈乾笑呵呵的拍了拍被子:“有些痛是必须要受的。” 见苏若兰不解她也不再多说,只起身道,“苏公子,我相公大概多久能醒?” “大概明日便能醒了。” “那便好, 苏公子今日麻烦你了, 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去休息吧。” 两人走到门口,苏若兰顿了顿:“当真不用我帮忙?” 沈乾依旧笑着拒绝:“不用。” “那好吧, 我去看看其他受伤的人。” 他也不再勉强, 转身离开房间。 随后沈乾关上房门, 房中顿时一片寂静。 她轻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见九千岁额头上已微微渗出冷汗, 掏出帕子为他细细擦拭干净汗水。 “很疼吧。” 沈乾望着床上沉睡的男人喃喃自语,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初在千岁府的午后,她射出两箭穿透了他的肩胛。 但眼前的男人面上却没有丝毫痛楚,即使鲜血从伤口涌出,即使唇色已经惨白, 他依旧能咧嘴一笑眼中净是挑衅, 一边嘲笑着她的力道不够, 一边折断长箭狠狠插(入伤口之中。 分卷阅读200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人是真的狠, 对别人歹毒, 对自己更是心狠手辣。 但如今他即便陷入昏睡之中也眉头紧锁,冷汗止不住的冒出,连额发里衫都被浸湿。 痛苦又脆弱, 让人看着便心生不忍。 可见这份痛必定是锥心刺骨非寻常人所能忍受。 沈乾昨夜经受过这种疼痛,她知道那种煎熬。 “可这是你该承受的痛苦,就像我一样。” 沈乾摸着他的脸眼中满是眷恋, 柔声说道。 “我明白了你的爱,却也无法忘记对你的恨。你是我有生之年唯一喜欢过的人,当初我赌上性命也不出卖你,可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欺骗、背叛和绝望。这是埋在我心底的一根刺,让我怎么忘记。” 昏睡的人额头的冷汗愈加的多,呼吸渐渐急促,胸膛也愈加起伏,像是在睡梦中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沈乾握紧他的手像是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口中却句句都是温柔刀。 “别怪我,当初的聘礼你还欠我一件,这份痛苦就是我收的第三件聘礼。” 她低下头,吻上他微皱的眉心。 “我无法欺骗自己对你的爱意,所以我不想再恨你了。当初你视我为棋子将我抛弃在火场之中,今日你为了我受斧凿刀削之苦,一切就扯平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放过自己,从今以后再没有芥蒂的全心全意的去爱你。” 她望着九千岁的睡颜微微扬起嘴角,为他将渗出的汗水再次擦干。 “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 苏若兰从沈乾房间出来后,虽然有些困惑沈乾的决定但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既然沈姑娘做了这决定必定有她的道理,总归她又不会害宋公子。 这么想着他便又去了其他护卫的房中为他们察看伤情。 为众人把了脉后,苏若兰笑道:“你们受的都是皮外伤,昨日的毒素也并未吸入太多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阿无面无表情道:“多谢苏公子。” “无碍无碍,相逢即是缘分,更何况当初在下落难之际也多亏诸位照顾。” 苏若兰朗声一笑,“等下我去药房抓些药回来,你们喝下后早些休息。” “苏公子,我去抓药吧。”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苏若兰回头望去就见苏媚儿提着食盒走进屋里。 “苏姑娘你怎么来了?” 苏媚儿将手中刚煲好的汤放下:“我方才无事就去厨房做了些鸽子汤给你们补身子,快趁热喝了吧。” 阿无嗅了嗅扑鼻而来的香味,面无表情道:“多谢苏姑娘。” “不用客气。” 苏媚儿笑道,“方才听苏公子说要去抓药。我想如今盟主尚在昏迷之中,昨日刺杀的贼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再行刺,咱们并未彻底安全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她又接着道,“苏公子你武功高强,这客栈中还是你留下看守更好。而我是女子又并非武林中人,真实面容当初武林大会的众人也并未见过,还是我出去抓药更隐秘方便。” 苏若兰听到她这话倒也有理,点点头:“那好,我待会开副药方给你。”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苏媚儿:“这里是迷药,你带上它以防万一。” “多谢。” 苏媚儿收下迷药,片刻后又将苏若兰写好的药方折好收入怀中:“那我先去了。” “万事小心。” “嗯。” 苏媚儿毕竟以前在淮南王府受过专业的训练,遇事警惕以防跟踪。 她没有从大堂出去,而是穿过后院从偏门离开。 如今没带□□,她面上涂了些黄粉穿着一件粗麻衣裳,看起来和寻常的粗使丫头没什么区别。 拐过几个小巷走到大街上,苏媚儿寻得一间药房便走进去将药方交给掌柜。 “大夫,请帮我拿几副药。” 掌柜的接过药方瞧了瞧笑道:“姑娘稍等,有几味药小店刚到货正在碾磨。” “尽快就好。” “好嘞。” 因着药方里有几味药需要加工,店里费了些时间碾磨好后才将药包扎完递给她。 苏媚儿接过药后正要离开,见药童又端些人参进药方,想着沈乾昨日中了毒身子也虚弱的很,昨夜又守了九千岁一夜没睡,还是再给她做些参汤补补身子好些,便问道。 “大夫,你们这有燕窝吗?” “当然有,咱们这的燕窝可是全镇最好的。” “那给我包三两燕窝。” 等苏媚儿拎着东西离开时已经日头高升,她走在街上不一会儿就感到有一束目光一直盯着她,犹如锋芒刺背。 脚下微顿,她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顺着人群绕路去了北街,刚到一处较为僻静之地后便感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媚儿顿时暗地捏紧手中的迷药 分卷阅读201 ,就在她要转身挥洒而出时,肩膀忽然被人按住。 “媚儿!” 身后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苏媚儿身子一僵,回身望去就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媚儿,真的是你!” 诸葛鸿望着眼前这张他日思夜想,无数个日夜都浮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面容,心中澎湃如潮涌。 他猛地将苏媚儿拉入怀中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头埋在她的肩弯处贪恋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媚儿,我找的你好苦。” 苏媚儿听到他这番话,心中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以为久别重逢,自己对诸葛鸿到底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她应当是痛苦的纠结的掺杂着爱意。 可此时她听着诸葛鸿的话却只觉得有些好笑。 找的她好苦吗? 难道不是“认祖归宗”,用他亲手杀死的娘亲的身份获得武林名门的通行证,又顺带认了个新姐姐吗? 难道不是几经筹划妄图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为他的皇图霸业设计谋划? 他对自己的情意,不是早就在为了讨好安阳郡主将她送给九千岁的那刻就荡然无存了吗? 如今的他到底有什么脸面能说出这种话! 苏媚儿攥紧手掌,听着诸葛鸿在她耳边不断的诉说着思念爱意,诉说着自己的悔恨,甚至可笑的畅想着两人的未来。 这些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苏媚儿轻轻推开他,平淡的看着他的面容。 “诸葛鸿,你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诸葛鸿看着她眼中透出的厌恶,还未说出口的话顿时凝在嘴边,苦涩的咽了下去。 他抓住媚儿的手:“媚儿,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送出王府。” 提到这里,他眼中满是懊悔痛苦道。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每一刻都在折磨着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离不开你。媚儿你同我回去,我发誓我诸葛鸿愿意用下半生补偿你!” “那怜妃呢?你哪什么补偿她?” 听到这个名字诸葛鸿一怔,眼神惊讶而略微闪躲:“这与怜妃有和干系,媚儿你不要误会,我同怜妃……” “只是旧时相识吗?” 苏媚儿打断他的话,嘴角一扯,说出的话轻柔却坚定,“你看,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到现在你都不愿意同我说实话。” 诸葛鸿顿时焦急道:“媚儿……” “诸葛鸿,当初你说你爱我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信了,所以我选择留在你身边。你知道我放弃的是什么吗?” 苏媚儿抬眼望着这张纠缠了她两辈子的面容,眼前不是何时已经蒙上一层薄雾,渐渐的,渐渐的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我放弃的是我的自由,我的梦想。我相信过你的承诺,我相信过你说真心爱的只有我一个,所以我看着你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我相信你说娶安阳郡主是迫于无奈,所以即是被一次次欺辱我都忍下了。可是结果呢?” 苏媚儿感到面颊上似有热珠滑落:“你利用怜妃,利用我,利用安阳郡主,女人在你眼里只是附庸是可以随意抛弃的筹码。你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能杀害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不是我母亲!” 诸葛鸿听到这话却猛地按住她的胳膊,“媚儿你不要被蛊惑了,我的母亲是淮南王妃,开国功臣簪缨世家柳公府的嫡女,怎么会是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人!那个女人她是个骗子!”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是你的母亲,她为了生下你耗尽心血才会一夜白头,可你呢?你不仅不认她还亲手杀死了她。你知道吗,虽然婆婆口口声声说恨你,可她总是忍不住问我你的喜好你的过去,你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可你呢!” 苏媚儿哭着摇头,看着眼前人眼底的自私和冷漠愈加心寒,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 “诸葛鸿,你太让我失望了!” 诸葛鸿听到她的话眼中一空,竟毫无还手之力被她推到了一旁。 他的脸色霎时惨白,捂住胸口额头渗出冷汗。 苏媚儿望着他这幅模样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别走。” 诸葛鸿拼尽全力抓住她的胳膊,眼中溢出了哀求,“媚儿你别走。” 苏媚儿望着他脆弱的模样心中万般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旋即睁开眼睛已经尽是平静道。 “诸葛鸿你放了我吧。” “不,我不能,我不能。” 诸葛鸿面色苍白却执拗的摇着头,“我以前也以为自己可以舍弃一切可以抛下你,可后来我才知道我真的离不开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媚儿。所有人都可以离开我,只有你不可以。”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犹如铜铁一般无法扳开:“所以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我求求你。” 分卷阅读202 “太迟了。” 苏媚儿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垂眼望向紧抓住她手腕的手,旋即一挥衣袖,迷药散入空气之中。 她看着昏倒在地的诸葛鸿,最终扳开了他的手指。 “诸葛鸿,我们回不去了。” 第95章 . 开始与结束(二) 元旦快乐哇…… 一夜未眠, 沈乾实在有些疲惫,她最终支撑不住趴在床边陷入梦境。 梦里沈乾回到了那日的武林大会,她站在台下,望着擂台上得意如春风拂面的人, 突然觉得那人本该是如此。 白衣胜雪, 丰神俊朗,眉目流转间万千风华过尽, 灿烂的让人挪不开眼, 心魂皆失。 而不是穿着奢靡华丽却晦暗如阴鬼的华服, 在那吃人的朝堂浮海里煎熬着。 要是他们的相遇是在山花烂漫的山野,又或是明媚无云的青空之下该多好。 她想她会对这个仪态风流的男人一见钟情,与他相识相识携手同行去游历山川大江, 最终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生儿育女, 颐养天年。 朦胧梦境中,似乎有人在抚摸着她的脸庞。 温柔的,眷恋的,带着无限的柔情。 沈乾缓缓睁开双眼, 就看到一双已经清亮的眼眸。 “都督你醒了。” 她惊喜的笑道, “原先苏公子说你明日才能醒可把我担心坏了。都督饿了吧, 我去给你做些粥来。” 说罢便起身要离开,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乾抬眸望去, 就见九千岁勾起嘴角,声音轻柔如水:“公主可真是心狠。” 她微微一滞,旋即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有些无奈道:“都督都听到了。” 九千岁轻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这一天一夜承受着刀削斧凿之痛,虽然看似不醒, 但实际上并未昏迷,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外界声音。 他听到了沈乾焦急的呼喊,听到她拒绝苏若兰为自己运功,听到了她的告白,也听到了她诉说的恨意。 他就说这个小姑娘跟自己一样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怎么会那么乖顺的就消了气呆在自己身边。 她一直一直等着报复的机会,从未想过放过伤害过她的人。 即便这个机会是他拼着性命救她得来的。 她可以一边诉说着对他的爱意,吻着他的额头,一边看着他承受锥心刺骨的痛苦。 多狠的女人啊。 九千岁的手指顺着长发划过她的脸颊,落到水润娇红的唇上。 “不过咱家喜欢。” 沈乾笑着抱住他的手,凑上前亲了下他的嘴巴。 她知道,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类人。 “都督喜欢就好。” 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苏媚儿的声音。 “长平你在吗?” 沈乾听到声音起身开门。 “怎么了?” 苏媚儿进了屋面色凝重:“诸葛鸿在镇上。” 诸葛鸿? 沈乾听到这个名字眉头轻皱,他不是应当在吴江吗? “他看到你了吗?” 苏媚儿点了点头:“不过他应当不知道我们的住处,我取药之后绕到了北街将他迷晕后逃回了。” 听到这话沈乾心中稍放下,旋即又有些疑惑:“诸葛鸿怎么会在这里?” 苏媚儿摇头也是困惑:“不知道,不过他好像是受了伤。” “受伤?”沈乾眼前一凝,“是哪里受的伤?” 苏媚儿回忆着方才的场景:“左胸,而且伤得不轻。” 左胸…… 沈乾想起昨日自己射入刺客胸口的银针,心下已经有了计量,面色微沉道:“居然是他。” 她又想起昨夜那伙人口中喊的师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日行刺的应该是北天鸣的人,被带走的尸首恐怕就是祝环玉了,他们应当是想为祝无道报仇。” 苏媚儿顿时道:“那诸葛鸿既然在这,恐怕北天鸣的人也在,咱们得尽快离开。” 九千岁现在的伤还未好需要修养,阿无等锦衣卫体内也有余毒。 苏若兰虽然武艺超群但之前也受过伤并未痊愈,再加上他向来仁慈不愿杀人,倘若这时北天鸣再来犯,他们虽然脱身不成问题,但到底还是会有损伤。 再加上昨夜那个会使迷药的刺客,还是太过危险了。 沈乾转头望向靠在床上的九千岁,见他颔首便道:“好,那我让阿无做好准备。” “嗯。” 苏媚儿见她出门也要跟着离开,却听到身后一声淡淡的命令。 “你留下。” 苏媚儿一怔,旋即僵硬的转过身子。 抬眼望去,就看到一双淡漠冰凉的墨瞳。 …… 分卷阅读203 等沈乾吩咐好事宜后,想着九千岁一日未进食,又去厨房煮了些粥端回房。 推开房门,房中只剩下九千岁一个人。 她将粥递给九千岁,坐到一旁道:“苏媚儿呢?” “她走了。” 走了? 沈乾原以为她回房收拾行李,可看着九千岁平静的神色,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子。 “你让她去找诸葛鸿?” 九千岁轻搅着米粥:“她不该去吗?诸葛鸿对她有意,让她留在诸葛鸿身边最合适不过。” “有意?” 提到这沈乾沈乾忍不住嗤笑一声。 “一个连自己生身母亲都能杀死的人最在乎的只会是他自己。就算诸葛鸿对她有些情意,皇图霸业面前这份情意也不堪一击。苏媚儿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魔窟逃出来,怎么能再回去?” 如果苏媚儿回到了诸葛鸿的身边,那她之前做的筹划就都白费了,一切还是回到了命定的轨迹上。 九千岁垂下眼眸望向碗中散着热气的软糯米粥:“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不可能,苏媚儿明明想要逃离诸葛鸿,不然她也不会迷晕诸葛鸿。经过这段时间她早就看清了诸葛鸿的为人,不可能愿意回到他身边。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九千岁手中的勺子“啪”的丢到碗中,发出轻声脆响。 “公主还是不相信咱家。” 沈乾一滞,她无法否认九千岁的话。 九千岁的心机深沉,又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她不认为九千岁在决定做一件事情之前会同她商议。 同样她也没办法将自己的筹谋全盘托出。 他们虽然彼此心中有着对方,可两人身上却背负了太多的秘密。 但越是在意对方,就越不敢将秘密宣之于口。 沈乾动了动嘴角,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转身离开:“我去看看阿无他们收拾好了没。” 刚打开门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清的声音。 “她给你留了信。” …… “郡主,原谅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纵剑江湖固然是我心中之愿,但人生在世总有情非得已。刚离开大赵时我以为大漠黄沙就是我的归宿,可与其说仗剑天涯不如说是逃避。 直到再次遇到你,当我看到这世上最冷漠无情的疯子却愿意为了你心甘情愿身受重伤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痛苦不是因为我的出身卑微,也并非是情意难存人心易变。错的不是我,受到惩罚的也不应是我。 我不想再逃避,也不想一辈子带着面具示人,一切都应该有个了结。为了我自己,为了婆婆、怜妃和那些本不该遭受痛苦的人。” 沈乾放下信纸,看着上面娟秀清丽的字体轻叹一声。 都是孽缘。 苏媚儿既然选择回到诸葛鸿身边,那命定的一切注定是要发生。 回到帝都之后他们将面临的,是波澜诡谲血海沉浮的阴谋诡诈。 收了信,她沉思片刻,从包裹里取出一本书离开房间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打开,苏若兰看到沈乾的面容有些惊讶。 “沈姑娘,你找在下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给你。” 沈乾将手中的书递给他,“我们要启程了,短期内怕是不会相见。这几日我已经为书做好了备注,你看着也会更易懂些。” 苏若兰眉头轻皱起:“帝都出什么事了?” 沈乾扯了扯嘴角:“我们的身份你都猜到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知你并非寻常女子,只是当时以为你只是世家贵女。后来我逃离关外的路上也听到些帝都的传言,只是还是不敢相信。直到再次被你们所救,看到你夫君以及那□□联想以往也就了然。” 苏若兰笑了笑,“只是我倒没想到传言里铁血手腕的剥皮阎王居然也有用情至深的一面,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他稍顿片刻,接着道:“沈姑娘,我知晓你并非残酷之人,也绝非愿意看到百姓受难。既然如今你是千岁王妃,那便应当为天下万民尽责。” 沈乾却轻轻摇头:“这件事不应该只有我来做,将天下寄托于一人身上那万世永安永远都只能是奢望。” 她望向苏若兰,“而且比起我,你才更重要。” “我?” 苏若兰一笑举着书道,“我不过一介游侠,即便得此真谛,但能力所及与这世道相比到底是蚍蜉撼树。” “即便你只有一亩三分地也可以发挥力量。” 沈乾眼中含着光芒,“那些孩子就是希望。” 苏若兰却是不解:“你是说慈济院的孩子们?” “没错,我虽是公主,但上位者是为既得利益者,我们所要做的一切必定触动他们的利益,所以改变他们的想法难于登天。而民间不一样,那些孩子就是希望。” “就凭我们几个人? 分卷阅读204 ” 沈乾扬起嘴角:“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96章 . 开始与结束(三) 出事了 昏暗的房间里, 孙淼烟听着来人的回报双眼一亮。 “你确定没看错?” 黑袍男人抱拳道:“没有,昨夜属下混在北天鸣之中散毒,宋重光的确中了毒并且杀了祝环玉,之后遭人偷袭重伤。” “好,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孙淼烟听到这话顿时一拍桌面大笑。 那属下低声道:“掌门, 既然宋重光受了伤,咱们要不要乘机……” “不。” 孙淼烟却出声制止, 他摸了摸胡须, 三角眼中闪过精光。 “这祝无道膝下无子只有祝环玉这一个女儿, 如今女儿被宋重光杀了,祝无道能不报这个仇吗?咱们只需作壁上观,等着渔翁得利就好。” 他冷哼一声接着道:“咱们炎域派这些年一直被北天鸣压上一头, 若是北天鸣能借着这次机会元气大伤, 那便轮到咱们出头了!” “掌门英明。” …… 天鸣山 门派广场之上,十几个紫衣弟子垂手立于大殿台阶之下。 他们身旁置于地上的担架披着白布,隐隐百布之下的人形。 大殿内,一道人影被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 众弟子见了那人, 顿时纷纷跪成一片:“师傅!” 祝无道的双眼却直愣愣的看着那副担架。 他的呼吸渐渐不匀, 双手紧攥迈不出步子。 良久, 才踉跄的走下台阶, 双手颤抖的攥紧白布, 最终咬着牙一把掀开,露出一道曼妙的身躯。 躺在担架上的少女仿佛和平日里一样只是娇气的赖床不起,可此时她的面容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喉咙处裹着重重白布,却依旧隐隐可见血液渗出。 “玉儿……” 看到眼前安静躺着的人,祝无道顿时像是没了力气, 再无力顾及平日里威严的掌门形象,跌坐在地上按着担架哀恸大哭。 他含辛茹苦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娇花一般的年纪便被人这般虐杀。 为什么,为什么! 一旁诸葛鸿猛地跪下,双目猩红哀痛道:“舅舅,都是侄儿的错。侄儿晚到一步,没能……没能保护好表姐。” “师弟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了救小师妹受了重伤,已经尽力了!” 徐金奇也双膝跪下磕头道,“掌门,是弟子一时大意没拦住小师妹,弟子愿受任何处罚!” “师兄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如果我当时能早到一步,就算拼了性命我要救下表姐!” “好了。” 祝无道摇了摇头,神色哀戚:“你们都尽力了,这事不怪你们。玉儿她性格冲动又一心为父报仇,岂是你们能拦的住的。只是……” 他望着双眼紧闭没有声息的少女,忍不住哽咽,“只是我的玉儿还小,她不懂事啊!那宋重光怎么忍心对她下此毒手!” 说到这,祝无道恨恨的拍着担架边缘,面色铁青呼吸急促,最终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舅舅!” “掌门!” 诸葛鸿连忙接住他,“快,快扶舅舅进去!” 待祝无道再次睁开眼,就看到诸葛鸿关切的神色。 见他醒了,诸葛鸿连忙舒了口气惊喜道:“舅舅,您总算醒了。” 祝无道望着他眼下的青黛和嘴边微微冒出的胡须,张了张口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昏睡了多久?” “舅舅,您已经昏迷三日了。还好您醒了,不然侄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你在这里守了三日?” 诸葛鸿跪在地上情真意切道:“自从母亲去世后,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侄儿敬您如父孝敬您是应该的。舅舅,侄儿知道您哀痛,但还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北天鸣还仰仗着您呢!” 祝无道却缓缓摇了摇头:“我自知时日无多。” “舅舅!” 祝无道伸手按住他的手,声音虚弱无力。 “当初宋重光那一掌伤我肺腑,若非我内力深厚怕是早已命丧黄泉。撑了这么久无非是想着回北天鸣后为玉儿和你办场婚事,了却我这么多年的心愿,也算是对得起她早逝的母亲。” 他咳了咳,艰难道:“可如今玉儿去了,我也再无力支撑。想想我这一生可笑,为了振兴北天鸣耗尽毕生心血。青年丧妻母,中年丧妹女,到头来也只留下这一座北天鸣。” 诸葛鸿握住他的手:“舅舅……” “宏儿,我在这世间也只你这么一个亲人,以后这北天鸣就交给你了。” 诸葛鸿神色大惊:“这怎么能行,舅舅,侄儿初出茅庐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你不必谦虚。”b 分卷阅读205 r   祝无道喘着(粗气,胸膛起伏愈加大,声音已渐渐无力。 “你的天赋极高,武学造诣在北天鸣也是独一份,又才学出众为人稳重,北天鸣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咳咳咳……”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一块牌子。 诸葛鸿见状,双手接过牌子,就见上面用篆书写着一个“鸣”字。 突然,祝无道猛烈咳了几声,紧紧攥住诸葛鸿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尽显。 “宏儿,你一定不要辜负舅舅和历代先祖的期望!要为,要为我们父女报仇!” 话音刚落,那手便缓缓松开,垂落在床沿。 诸葛鸿望着祝无道死不瞑目的模样,伸出手合上他的眼眸。 “舅舅放心,侄儿已经知道杀害你们的人是谁了。那人与侄儿本就不共戴天,侄儿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 金秋九月的帝都,黄灿灿的连片树叶遮住了一角天空。 沈乾撩开车帘望向窗外人来人往的热闹长街,低沉的情绪也稍有缓和。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同苏若兰分别后,他们便启程回帝都。 九千岁的内力深厚身体优于常人,虽然中毒但经过调息也几乎无恙。 北天鸣的人之后也并未再追上,原本路上一切如常,但他们在快到帝都时却收到了锦衣卫快马加急送来的口信。 小皇帝出事了。 前些日子小皇帝突然兴起跑到围场秋狩,没想到落入一个废弃的陷阱之中。 虽然被及时救起,但从那以后他大病一场就一直卧榻不起。 御医诊断并无大碍,只是身体伤了元气,到底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康健体强。 沈乾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是惊讶。 按照原著的剧情,小皇帝是在五年后的冬日里失足落水后伤了身子。 而也正是因为小皇帝的受伤,朝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才成为淮南王府举“清君侧”旗发动宫变的导火线。 如今居然提前了这么多。 更让她惊讶的是九千岁,自从收到小皇帝的消息后他面上虽然不显却比往日要安静许多,有时甚至望着车窗外走神。 沈乾从未见过九千岁那种神态,即使他看起来如寻常一样面无表情,但沈乾能感受到他眼底掩藏的落寞。 她不知道为何九千岁会如此,虽然小皇帝对他来说的确重要。 九千岁如今的地位是小皇帝的无限纵容和信任得来的,从最初东厂的一个小太监一步步爬到如今的权力之巅,小皇帝是他最大的倚仗。 如果小皇帝驾崩,那他便只能扶持尚在襁褓的大皇子为帝。 原著里小皇帝驾崩时大皇子五岁,九千岁拉着他的手拥护他登上皇位,但随即而来的便是人心异动,民间起义和淮南王逼宫。 如今的情形只会更加严酷,可未来尚不明晰,对于九千岁来说也不该有这般消沉的心思啊。 沈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能做到的只是在他落寞时握住他的手,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回到帝都,将她送回府中后九千岁就直接去了皇宫。 沈乾在府中等了一夜,直到天色朦胧微亮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想来小皇帝的身体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好。 用完早膳后,她还是决定回定北王府一趟。 她虽然知晓原著的剧情,但所知到底并不全面。 如今剧情与原著有所不同,再加上作者是个坑货,她不能完全依仗着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 更何况她离开帝都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身在帝都的人才能最清楚。 放下窗帘,沈乾望向陪在身边的如煙。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如煙垂首轻声道:“多谢公主关心,奴婢并无大碍。” “在怜妃那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沈乾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你。” 如煙如今面色苍白,眼下青黛尽显,满面憔悴。 昨日竟是在府中做着最下等的杂役活,沈乾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奴婢护主不利让公主险遭不测,理应受罚。” “你也曾救过我,两清了。我会向都督求情将你体内的银针取出。” 沈乾望着她惨白的面容,忽然轻声道,“听说这些日子一直是如焯在照顾你?” “是。” “如煙、如焯。你们是兄妹?” 如煙平静回道:“这是锦衣卫暗卫的代号,我们这一批都是如字开头。” “那为什么都与火有关呢?” 见如煙默不作声,沈乾接着道:“这名字应当是都督起的吧。” “是。” “都督厌恶火,却又钟情于火刑,给你们起的名字也都与火有关。你们是最早跟随都督的人,如焯甚至被特意按照都督的习性培养,这般的信任看重 分卷阅读206 着实不像是对寻常的下属。” 沈乾盯着她的面容,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缓缓问道。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97章 . 开始与结束(四)   火…… 火, 到处都是大火。 浓烟滚滚遮天蔽月,黑夜笼罩住所有的希望,熊熊烈火将一切吞噬殆尽,化为虚有。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狗洞中爬进如涂炭般的院墙里。 映入眼帘的是焦尸遍地, 无数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他们的面目全非, 只能从身上残存的首饰和衣服碎料模糊识别出身份。 “娘亲……爹爹……” 男孩焦急的跑向屋中却被尸体绊倒,扑到在黑乎乎僵硬如柴的身体上。 他惊吓哭叫着向后退去, 却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只能跌跌撞撞的朝前院跑去。 “爹, 娘!” “公子,公子快过来!” 不远处传来一道微弱的轻唤,男孩微怔, 寻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走去, 就看到假山狭窄的缝隙间挤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夹缝中的小男孩一把将他拉进假山,轻声道:“公子,前院的守卫还没走,你千万莫要出声。” “那我爹爹娘亲呢?” 男孩焦急道, “还有姑父他们怎么样了?” 那小男孩听到这话一时默不作声, 夹缝里的小女孩却忍不住呜咽着哭出了声。 小男孩也红了眼睛:“公子节哀, 其他人都……” 男孩看着他们悲痛的神色, 面色逐渐苍白, 他喃喃着像是要说服自己。 “不,不会的,我爹爹娘亲他们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我去找他们,我去找他们!” “公子你别出去!” “放开我!” 三人挣扎间就听到不远处脚步声, 小男孩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和小女孩一道将他按在假山上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假山外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 “各地都巡视了吗?” “回禀王爷,各地都巡视过了,府中一百八十三人无人生还。” “好。” 那声音轻笑一声,“这次你做的很好,陛下必定会重赏。” “多谢王爷提携!” 那下属惊喜道,旋即一些犹豫,“只不过……” “不过什么?” “昨日清洗时下官发现有二人看起来不似帝都之人。那两人武功高强而且善懂毒针迷药,险些让他们护送护辰王爷和王妃离开。虽说最终被万箭穿心而死,但属下认为这二人身份非同一般。若是江湖中人,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正好。” 那声音冷哼一声,“护辰王府勾结武林高手妄图行刺陛下,事情败露后畏罪自焚。尸首为证,便是武林中人又有何可辩驳?” 那下属听到这话恭维道:“王爷高明。” “何来高明?你记住这便是事实。” “是,属下明白。” “将逆贼的尸体运去司礼监。”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之后一众侍卫抬着四副担架经过。 那担架的尸体上盖着浸染了献血的白布,一只被烧成焦炭的手臂随着晃动垂下。 “叮咚——” 手腕上落下一只银镯。 那镯子被熏上了黑烟,却依旧能看到雕刻得有些粗糙的旭日云纹。 那是一个孩子为了在娘亲生辰那日奉上惊喜,笨手笨脚的雕刻了一个月才成。 …… 九千岁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看着身上披着的羊绒薄毯,就听一旁站立守着的敬宝恭敬笑道。 “奴才方才见都督睡着了,便自作主张为您添层薄毯。” 九千岁扯下毯子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床边坐下淡淡道。 “陛下如何了?” “陛下今日好些了,身上也不似前些日子那么痛,如今已经睡了三个时辰。” 九千岁看着小皇帝沉静苍白的睡颜,为他轻轻掖好被角。 刚想离开就听到小皇帝忽然咳嗽起来,随即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迷茫的望向床顶。 待眼神清明见到九千岁,小皇帝连忙拉住他的手:“师傅,朕害怕。” “陛下怕什么?” “朕怕,怕再也无法骑马射箭,赏花喝酒。朕怕一个人……” “陛下天之骄子九五至尊,必定能早日康复。如今御医都说陛下身子已经大好。陛下不必担心,只要安心听御医的话休养身子便好,其他的事情交给臣来做。” 小皇帝抓紧他的手,眼中满是依赖:“师傅,你不会离开朕的对吧。” 九 分卷阅读207 千岁望向他期冀的双眼,微勾起嘴角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 “陛下放心,臣一直都在。” 九千岁伸手轻拍着被褥,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说道。 “陛下再睡会儿吧,臣会守在您身边,就同以前一样。” 小皇帝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拉着他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九千岁轻拍着被子,低声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哄他入眠。 一如当年年幼的小皇帝贪玩,拉着他偷跑出御书房,玩累后却又不想走路。 他便哼着童谣哄他入眠,在长灯高挂中抱着怀中的幼帝走过每一道宫墙,将他平安护送回金銮殿。 …… 定北王府外,马车缓缓停下。 沈乾扶着如煙下了马车,望向头顶牌匾上的四个金字轻声道。 “几月不见仿若来世。” 如煙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沈乾也没有打算逼迫她。 她知道,像如煙这般跟在九千岁身边多年的死侍,如果不愿说的话再怎么威逼利诱都是没用的。 她也并不着急,往事和今朝仿佛只隔着一层纱纸,只待着合适的时机便被戳破窥探到过去的一切。 进了府邸就见两人迎了上来,沈乾快一步走上前扶住来人的手臂。 “爹爹,娘亲。” “宝儿你的身体可好?” 沈乾笑道:“娘亲,我已经没事了。” 定北王妃紧握住她的手细细端察着她的面容身形点了点头。 “瞧着倒是还丰润了些,看来这些日子调养得当。那日你提前离开,娘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如今见你无恙娘就放心了。” 沈乾先前在钟鸣寺被人劫走的消息已经被九千岁封锁,对外只说她身体抱恙不便见人,就连定北王和王妃这几个月都没有再见过她。 沈乾笑着搀扶住她的胳膊撒娇:“娘亲放心,都督待我很好。” 三人进了后院,沈乾拉着定北王妃,嘴角露出娇俏的小梨涡。 “娘亲,我在府中调养了好些日子一直想吃您做的紫晶饺子,今日能不能饱饱口福呀。” 定北王妃向来受不住她撒娇,拍了拍她的手宠溺道:“好好好,宝儿想吃娘亲这便去做。” “多谢娘亲!” 沈乾笑弯了眼,朝一旁吩咐道,“如煙你也随母亲去打下手吧。” “是。”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沈乾同定北王入了书房。 定北王一撩衣袍坐下笑道:“你将你娘亲支走是为了何事啊?” “还是爹爹了解女儿。” 沈乾殷勤的奉上一杯茶为他捏肩道。 “女儿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这些日子在府中憋闷了许久,帝都的消息虽是有些滞后但也知晓陛下狩猎出了岔子。如今都督成日守在宫里,想来陛下的身体并不算妙,女儿担心……” 定北王抬眼:“担心什么?” 沈乾坐到一旁长椅上揪着帕子,片刻后仿佛鼓足了勇气望向定北王道。 “爹爹不瞒你说,女儿其实这些日子并非受病在千岁府休养,而是被刺客掳走。” “你说什么?” 定北王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大,他原本虽然也对沈乾休养一事有所怀疑,但也没有想过她回在皇城脚下被歹人劫持。 帝都可是九千岁的势力范围,谁人又有这个本事在九千岁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 “谁人敢这么大胆!” “是淮南王世子。” 沈乾和盘托出,“幸好女儿得贵人相救才逃出生天,几经颠簸到了关外,却没想到得知了两件秘幸之事。 其一,淮南王府妄图与北燕勾结,里应外合谋夺大赵。 其二,那诸葛鸿竟是前淮南王正妃所生。正妃金氏原是武林名门之女,其父也一直与蜀州祈玉阁有商贸往来。淮南王火烧金家,利用原有的商队向祈玉阁购买兵器贮藏,又暗地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其心可诛。” 定北王听到她这话微眯双眼,冷哼一声:“淮南王这么多年看似不理朝政淡泊名利,没想到居然多年隐藏狼子野心,本王真是小瞧他了!” 谋朝篡位便算了,居然几次三番把主意打到他女儿的头上,简直可恶! “所以陛下的伤女儿总觉得不是巧合。” 定北王却沉思片刻:“陛下的伤究竟为何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如果真是淮南王动的手脚,那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着一朝发兵。” 他叹了口气,“陛下如今身体大恙,膝下又只有尚在襁褓的大皇子。倘若陛下当真挺不过这一关,那局势必然大乱。九千岁必定会扶持幼子为帝,这也是淮南王举兵谋反的最佳时机。” “对了爹爹,还有一件事情女儿感到奇怪。” 沈乾道,“我曾见过前淮南王妃,她对九千岁充满好奇。苏媚儿告诉我,王妃曾说过小皇帝自有丧父, 分卷阅读208 又是太后亲子原该是太后一手抚养,却为何会对生身母亲极尽厌烦?火烧龙船堂堂太后为何会葬身火海?” 她望向定北王:“爹爹,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却没想定北王听到这些话端着茶杯的手却僵硬片刻,像是怔了神一般。 沈乾试探的喊道:“爹爹?” “哦,没什么。” 定北王放下茶杯笑了笑,“只是想到了些前尘往事。” “爹爹,您有事情瞒着女儿。” 沈乾盯着他的神色缓缓道,“这些日子女儿想着那日火烧龙船也总觉奇怪。就算火势再大,但烧到上层船舱也需要一定时间。太后身边侍奉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火情,救援的人也必定是先保障陛下和太后的安全。可是连太妃都救出来了,怎么会偏偏堂堂太后葬身火海?倒像是故意为之。” “宝儿。” 见定北王出口制止她的话,沈乾却接着道。 “爹爹,陛下一向对太后冷淡,就连太后生辰都不愿顾及颜面与歌姬厮混,这难道不像是故意给太后难堪吗?陛下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又是年幼丧父,自小同母亲相依为命,他怎么会对自己的母亲有如此深的恨意?” 第98章 . 开始与结束(五) 我不会离开你…… 定北王看着她审视的双眼, 最终叹了口气又有些欣慰。 “宝儿长大了,出落得越加聪明。” “爹爹,女儿已经不是可以在爹娘膝旁肆意玩闹,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沈乾覆住定北王的大手, “女儿如今是千岁王妃, 身处的是朝堂风云权力漩涡,一招不慎就可能身陨异处。爹爹, 女儿知道您是担心我牵扯太多无法脱身。可是您看如今这局势, 女儿还能全身而退吗? 不仅仅是女儿, 还有爹爹、娘亲、定北王府上下百十口人,包括驻守边疆的二哥和远在他乡的大哥,都早已被裹挟在暗流之中。” 定北王望着她肃重的面色, 最终长叹一声苦笑。 “这件事情牵涉甚广, 宝儿,你要答应为父,今日为父所说的话必不可对旁人透露半分。” 沈乾郑重立指而道:“爹爹放心,事关我们一家生死兴衰, 女儿明白其中要害, 绝不向他人透露半字。” 定北王点点头:“你不是想知道为何陛下会对太后倍加嫌恶吗?那是因为当今陛下并非是太后所生。” 不是太后亲生的? “难道是妃子所生?” 然而定北王却摇了摇头:“陛下并非先帝所生亲子。”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抛出算是将沈乾砸昏了头。 原著中从未提过这一点, 小皇帝一直算是边缘背景人物, 同男女主的主线剧情并未有太大关系, 所以作者并未过多着墨。 看定北王这意思,先帝也是知道小皇帝并非他所生? 当初小皇帝出生先帝可是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免赋三年。 这般费劲心机的将旁人孩子扶上帝位, 这,这算几个意思? 她刚缓过劲来,就听到定北王接着道。 “当年世人皆道先帝独宠皇后, 实际上是因为皇兄他……不能生育。我也是无意中在御医那偷听到的这个消息。 皇兄瞒了天下人多年,但皇嗣传承不可断,诸多大臣上奏称皇后多年无子,甚至死柬要求废后。皇兄为了这事大发雷霆,甚至打杀了几个谏官,然而要求废后的奏折却一波波的呈到皇案上。 就在那年不久皇后却突然有了身孕,与此同时护辰王妃也怀了身孕。我记得当时我曾去护辰王府中瞧过王妃,恰巧遇到王妃的妹妹和妹婿去王府做客。 听闻那妹婿是江湖神医,他曾信誓旦旦说过护辰王妃的脉象所怀的很可能是龙凤胎,然而最终却只生下了一个女胎。不久之后皇后便诞下龙子。 再之后,护辰王府夜里起了大火,满门殒命。隔日宫里便传出圣旨,说是护辰王府意图勾结武林高手篡位,事情败露后畏罪自焚。” 定北王说到这里也忍不住轻摇了摇头惋惜道:“一百八十三口人呐,一夕之间化为灰烬。” 沈乾眉头轻皱:“爹爹知晓这件事是发生在哪一年吗?” “慕彰二十三年冬,也就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 沈乾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一开始听到那江湖人士,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 可是十八年前金婆婆应当已经远走大漠,九千岁入宫十六年,也不应曾见过金婆婆才对。 为何金婆婆会认识九千岁?又为何会说出那些话。 这其中一定有关联,沈乾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将一切串联。 她忽然脑中一闪:“爹爹知晓那江湖人士姓甚名何?” 定北王摸着胡须皱眉思索片刻:“时间太过久远,具体叫什么为父倒记不大清楚,只是隐隐记得那 分卷阅读209 游侠姓唐。” 沈乾心中略微失落,旋即就见定北王又笑道。 “不过说来也巧,那护辰王妃一族为宋姓。当初我还调侃过若是那游侠夫妻两人若能再生上五个孩子,他们一家人便成了唐宋八大家。” 听到这话,沈乾瞳孔猛缩,不由得屏住呼吸。 这一瞬,仿佛一把铁锤砸破了笼罩在真相之上的黑罩,透过碎裂的屏障看到隐埋在奢靡华丽下的荒凉。 …… 离开定北王府后,沈乾扶着如煙上了马车。 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望向车窗外喧闹的人群。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有穿着织锦绸缎的富家子弟,也有通身布衣麻裳,将孩子高高举起骑在脖上的父亲。 孩子手中的拨浪鼓摇得欢快响亮,卖糕点的蒸笼里冒着热气,为这略凉的初秋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马车驶过长街转入街角,周围的喧闹声便倏得隔绝在巷后,仿佛一瞬隔绝了所有的欢乐和温馨。 冷清得像是寒冰铁牢。 沈乾回到千岁府时九千岁已经在屋中。 透过敞开的窗户便可看到他正靠坐在椅子里阖眸休息,桌上摆满了成堆的奏折。 沈乾推开门走了进去柔声道:“怎么不去床上睡会?” 九千岁见到她便缓缓支起身子:“公主倒是不忘旧人,刚回帝都就不忘给临安寄信去报声平安。” 沈乾有些好笑:“你回府就为了这个?” 九千岁见她眼中含着笑意和戏谑,顿时瞥过眼去靠在椅中淡淡说道。 “咱家就是担心公主舒服日子过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所以提醒公主一句,司礼监的刑具可不会忘。” 沈乾走到椅子后伸手抱住他:“你在吃醋。” 他们如今肌肤相亲,即使九千岁隐藏的再好,她也能感觉到怀抱中的人微不可见的轻顿。 “你的胆子倒是愈加的大了。” 说罢九千岁伸手想拉下她环在身前的手,却被反手握住。 “你不必担心。” 耳边传来女子温柔的话语:“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她的声音轻柔,明明如微风一般拂过耳尖,却仿佛带着抚慰安定的力量,将他心中的那丝无端焦灼熄灭。 九千岁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入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望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柔软,白皙,细腻,一看便是不会武功从小养尊处优的手。 他明明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这只手的骨头碾碎,可此时却仿佛被紧紧包裹着没有丝毫的力气挣脱。 良久,九千岁原本平紧的嘴角微扬。 “公主的手也太糙了些,握得咱家手都疼了。” 沈乾:“……” 她方才说的那么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你就给我这个反应??? 她撇了撇嘴刚想松手,却忽然被反握住手。 沈乾只感到胳膊被拉,不由自主的天旋地转之间便落入了宽厚的怀中。 她抽了抽手,见抽不出来轻哼一声讥讽道。 “不是说我手糙吗怎么还不松手,若是将都督的芊芊玉手给弄伤了,那可真是十八道刑□□番上都赎不了我的罪过呢。” “倒不用十八道刑罚,一道就行了。” 话音未落,沈乾就感到腰被一股力道掐起,她连忙抱住九千岁的脖子维持平衡,转瞬间已经跨(坐在他身上,清晰的感受到身下人的变化。 沈乾忍不住老脸一红:“你白日宣淫!” 九千岁看着她娇红的脸蛋,却轻笑着咬上她胸前系着的蝴蝶结扯落,眉目间波光潋滟风情流转。 “又不是没做过,公主脸红什么?” 一晌贪欢 沈乾躺在小榻上丝毫不想动弹,九千岁撑着胳膊躺在她旁边,指尖卷起一缕青丝划过她的脸庞挑逗,弄得她鼻尖痒痒。 沈乾被骚扰的无奈,只得翻身睁开眼:“你就不能让我歇会。” 九千岁挑了挑眉头:“方才你才动几下就喊累耍赖,夹着咱家不愿意动。还不是咱家一直在卖力,怎得现在倒喊起累了。” 沈乾见他青天白日的就说这些浪言浪语,又气又臊脸通红,上手恨恨掐着他的胳膊拳打脚踢。 “你个太监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旁人笑话。” 她那些拳头落在九千岁身上跟雨打一般,九千岁看着她仿佛炸毛的小猫一般张牙舞爪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很,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红扑扑的脸蛋。 如焯刚到门口就听到两人打闹的声音,只得立在门口。 “都督,属下有事通报。” “进来。” 听到屋里慵懒的传唤声,他才推开门低头呈上密信。 九千岁扫了眼信旋即递给沈乾:“好戏要开场了。” 沈乾接过信看了遍,原是淮南王府已经暗地密令私兵佯装分批 分卷阅读210 前往帝都。 诸葛鸿将原本藏于江南金宅地下的兵器也悄然运到帝都郊野。 沈乾折下信:“胭脂那边也传来消息,诸葛鸿回府后便长住安阳房中,几番陪同她回公主府,与公主和驸马在房中一呆便是几个时辰,看来是要动手了。” 如焯道:“不仅如此,北天鸣的高手也都乔装打扮入城了。” 沈乾听到这个名字望向九千岁:“这就是你让苏媚儿告诉诸葛鸿你身份的原因?” 九千岁揽了揽衣袖:“咱家只是推波助澜,决定可是他们自个儿做的。” 沈乾听到这话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九千岁杀了北天鸣掌门和掌门之女,直接让人家绝了后,北天鸣必然要报仇。 诸葛鸿成了新任掌门,再来一番热血演讲诓骗无知少年们。 奸宦当道,不除为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一顿煽动,北天鸣会参加这次行动不足为奇。 九千岁这人的确是睚眦必报的主,就算他其实占着便宜,但只要得罪了他就得付出代价。 沈乾心里叹了口气,这决定也的确是他们自己做的。 自求多福吧。 第99章 . 开始与结束(六) 前夕 淮南王府 铺着厚被的床榻里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淮南王的面色蜡黄双眼浑浊, 此时无力的躺在床被之中连呼吸都异常沉重,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诸葛鸿将药小心翼翼的为淮南王喂下,用帕子擦净从他嘴角流出的汤药。 “父王您怎么样了?” “咳咳咳……” 淮南王一阵剧烈咳嗽,良久才喘了口粗气摇头缓声道。 “本王没事, 兵器都运到了吗?” “父王放心, 一切顺利。” 诸葛鸿将他扶起身子靠在床上,“北燕大举压境, 边关情急朝中也人心惶惶。儿臣派人当朝死柬, 又在民间传谣, 九千岁迫不住压力已调大军前往西线,如今京城只有一万守城将士。” 他接着道:“咱们的人都已经入城了,兵器也通过暗道运入城中并无异常。只待明日朝时, 父王您便会是天下之主!” “好, 好!” 淮南王一边咳嗽一边紧紧抓住他的手欣慰道,“我儿咳咳……我儿甚得我意。” 听到他难得的夸赞,诸葛鸿的眼中溢出欣喜和孺敬。 “父王平日的教导告诫儿子从不敢忘记。父王您放心,明日, 明日儿子便派人来接您入宫!” 淮南王宽慰的点点头, 摸着他的头叹了口气轻声道。 “父王老了, 也自知时日无多。这么多年的精心筹备, 父王都是为了你啊。一日为王终归屈居人下生死不由己。只有成为那九五至尊坐拥天下, 才是真正的王!论才情,论谋略,我的儿子才该是这天下之主!咳咳……” 话音未落, 他便因着情绪过激又是一阵咳嗽。 诸葛鸿连忙为他拍着后背:“父王您先躺下好好休息,儿子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您便在府中等待儿子的佳音。” “好,好……” 淮南王躺下身子, 缓缓合上眼睛休息。 他如今比以往要嗜睡,清醒的时候则大半时间腹下都疼痛难忍。 淮南王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筹谋了大半辈子,杀妻杀友杀兄嫂,那至尊宝座就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甘心闭眼。 还好,还好他的儿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见淮南王呼吸渐渐平稳又陷入了昏睡,诸葛鸿才起身悄然关上门离开。 今晚便会是一切的转折。 他走过长廊,原是想前往安阳郡主院中安抚,但不知道为何却挪动脚步情不自禁的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里。 推开院门,就能看到不远处敞开的房门里绣着帕子的女子。 她长着一张流畅的鹅蛋脸,却配上了一双娇媚的双眼,眼波流转间便勾人心魄,让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只要过了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他们便能永远在一起。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人,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 他会一生一世的照顾她,包容她,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想到这里,诸葛鸿心中澎湃,抬脚朝屋中走去。 苏媚儿听到开门声望去,就看到含着笑意走来的诸葛鸿。 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旋即垂下眼帘佯装为绣线打结挪开目光。 “媚儿在绣什么?” 苏媚儿笑道:“天气转凉,世子也该添件新衣裳了。” 她将手中的绣帕放下,“世子这个时候不该去主母那儿歇息吗?” 听到她这话,诸葛鸿以为她在吃醋,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今日我只想陪着你。” 他将苏 分卷阅读211 媚儿搂到怀中,“媚儿,你才是这个家的主母。如今委屈你了,只要再忍耐这一晚就好,以后我会加倍的补偿你。” “安阳郡主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是公主之女,身份尊贵岂非常人能比。媚儿无父无母不过是一介舞女,能得世子青睐陪在世子身边已经是人生大幸,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不,媚儿,你莫要自轻自贱。” 诸葛鸿抱着她,在她耳边诉说着缠绵的爱意。 “我还记得小时候父亲责罚我不准吃饭,旁人都避之不及唯恐同我说话受父亲责罚。只有你会担心我挨饿,偷偷藏下糕点塞给我。” 回想起过往,诸葛鸿的眼中满是柔情和眷恋,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之中。 “媚儿,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女人,谁都无法与你相比。我答应你,你不仅会是淮南王府的女人,你还会是这天下之母,只有你才配站在我身边。” 苏媚儿一顿,“世子这话是何意?” 诸葛鸿眼中闪烁着野心和坚定:“只要过了今晚,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世子……” 苏媚儿抓住他的衣袖,“世子还是决定要走那一步吗?” 诸葛鸿踌躇满志:“这是自然,如今大军已至只待今晚。” 苏媚儿望着他满是信心的面容却沉默了,她攥紧手掌垂下眼帘,最终缓缓道。 “如果我说,我从未想过后位。我想要的是潇洒人间,做一对神仙眷侣快意江湖,你愿意陪我去吗?” 诸葛鸿听到这话却拉住她的双手,温柔宽抚道。 “媚儿你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如今这帝都之中都是我的军队,只待我一声令下,九千岁他只有束手就擒。” 苏媚儿望向他:“你不愿意。” 诸葛鸿一顿,旋即道:“我并非不愿,只是媚儿我不能如此。父王毕生的心血就是为了今日,如今父王缠绵病榻,我更不能辜负他。” 他紧紧抱住苏媚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诸葛鸿拿性命发誓,此生绝不负你。若我他日登基为帝,也必定独宠媚儿一人,绝无他心!否则九天雷劈,永世不得……”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唇。 苏媚儿望着他温柔道:“我明白,世子莫要说那些混话。” 她将头靠在诸葛鸿的怀中,“媚儿相信世子,只是媚儿有一个请求还望世子答应。” 诸葛鸿眼中柔情似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 “媚儿今晚想同世子一起去。” 诸葛鸿却轻皱起眉头:“媚儿,今晚太危险了。” “世子不是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 “话虽如此……” 苏媚儿扬起嘴角,眼中满是情意。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论生死媚儿都愿意跟随世子。媚儿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愿意与世子并肩作战。” …… 当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晖散去,黑夜最终降临。 梆响三声,子时已至。 一队黑衣人施展轻功凌墙而上,悄声落地将护墙之上刚刚换岗的五个守卫尽数抹杀打开宫门。 宫门外,无数穿着盔甲的士兵执刀而立临阵以待,随着一声呵响顿时纷纷跨入宫门。 巡视的护卫见状立刻警戒,然而士兵源源不断的涌入皇宫,巡逻队很快就被斩杀在人海之中。 听到厮杀声的旁地护卫也闻讯赶来拼死阻挡。 黑夜之下,两相激战。 巡逻的皇城守卫到底寡不敌众,很快厮杀声便弱去,鲜血顺着台阶流淌而下,仿佛打翻的浓稠红漆。 诸葛鸿望着如血海般的皇宫,抽出长剑直指东方。 “杀。” “杀,杀,杀!” 雄浑带着杀意的声音响彻夜幕,军队所到之处无不尸横遍地,凄惨哀嚎声响彻皇宫。 诸葛鸿望着这所到之处无往不利的皇宫,明明一路都十分顺利,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总觉得有丝不安。 第100章 . [最新] 大结局 我们一起 淮南王府 “咳咳咳……” 昏暗的房间里, 淮南王半昏半睡之间便听到屋外喧闹。 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哭喊声,哀嚎声混乱一片。 “老兴,老兴……” 他张开干裂的嘴竭力呼唤着下人想问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却并没有人进屋侍奉。 淮南王勉强睁开双眼, 撑起身子朝窗外望去,透过朦胧的纱窗就看到满眼晃动的火光。 下一刻,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身黑色飞鱼服的男人跨进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平淡的脸。 “王爷,别来无恙。” 淮南王费力的睁开眼睛望去:“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 分卷阅读212 要,重要的是淮南王府勾结武林高手妄图逼宫行刺陛下, 事情败露后畏罪自焚。尸首为证, 天下唾弃。” 如焯勾唇一笑,眼中满含着厌恶和快意。 “王爷放心,府中二百一十三人无人生还。” 他一挥手冷声道,“带走。” “是。” 如焯身后的人听命大步走上前, 干净利落的将床上的人掀开被子拖出屋子。 淮南王如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 初秋乍寒, 他本就重病, 如今遇了冷身体更是虚弱, 但原本晕沉的脑袋反而清醒。 他被扔在马背上,如焯翻身上马带着他快马而去。 淮南王整个人垂下身子,他们沿着长街疾驰, 顺着呼啸的风声耳边不时传来哀嚎、嘶喊和凄惨的哭叫声。 眼下可见无数慌乱无措的脚步奔跑而过,地上随处是鲜血和穿着锦罗绸缎的尸体。 他竭力抬起头望去,颠簸之中就看到沿着长街燃起的熊熊烈火。 无数的房宅被大火吞噬, 只余下焰焰火光中的剪影。 那是帝都世家贵族的居住地,在这长夜之下已成人间地狱,再无往日繁华。 淮南王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头。 他知道,输了,彻底输了。 这几十年的筹谋功亏一篑,再无翻身之地。 …… 军队穿过道道宫门向金銮殿涌去,诸葛鸿望向长阶之上的大殿,眼中欲望和野心再无法掩藏。 皇宫中余下的守卫不堪一击,不需片刻整个皇宫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是天下。 他将成为这天下之主,九五至尊。 权力,爱人,他都得到了。 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诸葛鸿按捺着心中澎湃的喜悦,抬脚朝长阶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冲出身穿盔甲的将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瞬间,广场上,宫墙上,长阶上皆是士兵。 还未待诸葛鸿错愕,他就看到两道身影出现在长阶之上。 九千岁双手交于大袖之中,立于军后高阶之上垂眼望向他。 他的神色轻蔑,一如往常的孤傲轻狂,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着卖力耍弄把戏的小丑。 “世子近来可好。” 听着他悠悠的语调,诸葛鸿抽出长剑直指前方。 “阉狗,胜负未定莫要猖狂!” 九千岁轻笑一声:“你是想靠这群乌合之众,还是想靠边关的北燕?步六孤祈通如今身染恶疾自身难保,世子怕是所托非人。哦,对了。” 他扬起嘴角,“咱家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世子。” 他轻挥了下手,诸葛鸿就看到自己一向敬仰如神祗的父亲如今却像崽猪一般被人领着衣领拖到台阶上。 “父王!” 如焯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淮南王府同明安公主府四百零三人皆已肃清。” 九千岁啧舌笑着:“听听,今夜必是记入史册的一场盛宴呐。” 他朝那地上苟延残喘的淮南王状若惋惜道。 “诸葛章你说说你,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货,成日如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的谋夺皇位,如今连儿子都搭进去了。若是到了地下可如何同先帝交代?” 诸葛鸿见他居然如此嘲讽自己的父王,顿时怒喊。 “你这阉狗休得张狂!当初打伤你的人是我,今□□宫的也是我,同我父王无关,有什么就冲我来!” 九千岁却眼中含着玩味,望向台下的人悠扬回道。 “你那条贱命还不配咱家动手。你说呢,苏媚儿。” 诸葛鸿身子一僵,与此同时,是利剑穿透血肉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向胸口刺出的匕首。 在黑夜中寒如冰刃,其上沾染着滚烫的鲜血。 诸葛鸿缓缓转过身子,望向他护在身后面无表情的女人。 “媚儿,为什么……” 苏媚儿松开握住匕首的手,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机不可闻的轻颤。 “你欠我的。” “我看在婆婆的面子上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诸葛鸿望着她冷漠的脸,却忽然轻笑一声,苍茫而无力。 “原来你从来就没原谅过我,咳咳……” 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忽然又带上一丝期冀的抓住苏媚儿的手。 “是我不好,是我想要的太多才错过了你。媚儿,如果,如果还有来生……” 还未等他说完,苏媚儿便挣开他的手撇过头去不愿再看他。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明明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却像是一把淬着寒冰的利刃再次在他的心口刺上一剑。 诸葛鸿眼中的光渐渐暗去,他最终捂着胸口无力的跪在地上,平日 分卷阅读213 里挺直的脊梁渐渐弯下。 “对不起。” 最后的一句道歉随着晚风飘散,再没有声息。 淮南王望着那具逐渐僵硬的背影老泪纵横。 “鸿儿,是爹害了你……” 一双绣云黑底皂靴立于他面前,淮南王抬眼望去,就看到一如往日倨傲的九千岁。 “你赢了。” 九千岁垂眼望着眼下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却不同他说一句话,而是缓声下命道。 “淮南王世子意图逼宫,施火刑挫骨扬灰,其余同党格杀勿论。至于淮南王,念在王爷年事已高又身染重疾特免除一死,施以宫刑关入司礼监,供其终老。” 听到这道决断,原本已经自暴自弃的淮南王却挣扎着要扑上去,被侍卫用刀柄重击后背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挫骨扬灰,那是最惨重的极刑,亡人死后无法再入轮回,形神俱毁,不得安息。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九千岁不杀他,将他变成太监让他受尽屈辱他都认命。 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无葬生之地,他如何甘心! “阉狗,你不得好死!你丧尽天良残害百官,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九千岁转身朝长阶之上走去,淡漠的听着的身后传来的诅咒却再没有回头。 …… 金銮殿中,沈乾服侍小皇帝喝下药休息后,还是忍不住走到外殿探勘殿外的战况。 敬宝连忙拦住她:“公主,外面危险。” 沈乾安抚道:“放心我只在殿内偷偷瞧上一眼。” 她走到外殿,就听到兵刃相接的声音已经停熄。 这时传来“吱嘎——”的推门声,殿门被缓缓推开,凉白的月光顿时倾泻入大殿。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月色之下,即使逆着月光也隐隐可见精致立体的五官。 “都督。” 沈乾看到来人眼前一亮,欣喜的走上前,“诸葛鸿呢?死了没?” 九千岁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关心他。” 沈乾笑着抱住他的腰:“都督运筹帷幄,人家就知晓你一定会赢。” 鬼知道她方才心里紧张的都能打鼓了。 听到她这一顿马屁,九千岁原本郁沉的心里倒稍散去阴霾。 “陛下如何了?” “陛下刚喝过药已经睡下了。” 他们走进内殿,敬宝便俯身退下。 小皇帝并未入眠,他见到九千岁的身影双眼顿时闪烁着欣喜,立刻挣扎着下了床。 “师傅,你没事就好。” 然而他的身子虚弱,跌跌撞撞的没走几步都摔倒在地。 九千岁快步走上前扶起他的身子想将他送回床上。 “陛下要注意身子。” 小皇帝却已经起不来身子,只拉着他的袖子苦涩道。 “朕知道,朕的时辰已经不多了。御医总对朕说已无大碍,可朕的身子朕自己最清楚。近来胸口总是疼痛难忍,几度无法呼吸,朕……咳咳咳……” 九千岁宽抚着柔声道:“陛下莫要多想。” 小皇帝摇了摇头,嘴唇苍白:“师傅,叛乱已经平定了吗?” “陛下放心,叛党已尽数歼灭,边关有常远将军镇守北燕无机可乘。” 小皇帝听到这话才舒展开笑容,缓缓道:“好,那就好。” 下一刻,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诡异而扭曲,袖口中寒光一闪,匕首已经刺向眼前的胸膛。 “嘭——” 与此同时,九千岁猛地一挥衣袖,将怀中的人甩出滚落在地。 他的动作极快,然而胸膛依旧被划下血痕。 沈乾双目猛睁,连忙搀扶住九千岁冲小皇帝喊道。 “你疯了吗!他是你的亲人!” 小皇帝强撑着地面,口中被摔得满是鲜血,他却疯狂喊道。 “亲人?朕也曾今将他看作是唯一的亲人,他的权力、地位都是朕给的!从前他的确是一心为朕,帮朕制衡朝中的老臣。 可南巡之后天下却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朝中尽是宦官鹰犬,还有谁人将朕放在眼里!朕才是这天下之主,朕才是九五至尊!” 小皇帝捂住又开始剧痛的胸口,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脸色苍白渗着豆大的冷汗。 这次病痛的发作愈加厉害,再加上方才的那一摔,眼前已渐渐晕眩。 九千岁从方才便一直立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发泄。 胸口的鲜血不断流淌而出,他却仿佛没有知觉,只缓缓走到小皇帝面前蹲下身子。 “陛下就这么恨我。” 小皇帝看着九千岁胸口的那道渗着血液的伤口,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他含着泪哽咽道:“师傅你别怪朕……朕之前从未想过杀你。朕只想,只想等清除淮南王一派后逐渐卸下你的权力,放你归田颐养。 分卷阅读214 可是如今朕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朕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为了理儿,为了大赵,朕只能如此。” 他咳着血,呼吸已经渐渐急促:“朕没能杀了你,或许便是天意吧。这天下朕给你,可理儿……理儿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刚临人世的孩子,朕求求你放过他。” 九千岁听到他这话却微扬起嘴角,眼中透着阴晦的暗光,声音轻柔如泉水。 “陛下放心,咱家自然不会对侄儿下手。” 然而还未等小皇帝心下放松,却又听九千岁缓缓道。 “皇位如何,天下又如何?空有皇位却无实权的滋味不好受吧,这龙头宝座咱家向来不稀罕。咱家就想当那擒龙人,摄政王这个位置,更适合咱家。” 小皇帝瞪大双眼:“你,你想做什么?” 九千岁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陛下该休息了。” 说罢,他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小皇帝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最终擦手而过,他面色苍白的想要撑起身子却再次跌倒在地,只能无力的呐喊。 “师傅,师傅……表哥——!” 沈乾看着昏死在地的小皇帝,心中却再没有丝毫的怜悯,也转身而去。 出了宫殿,她却发现九千岁并没有离开。 他孤身一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形单影只的背影上,落寞又倔强。 沈乾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并排而坐,掏出帕子为他止血:“还好伤得不深。” 见九千岁没有回应,沈乾也不再多说。 任何的安慰在这清冷又残酷的月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靠在九千岁的肩上,静静陪着他度过这一夜,看着弯月渐渐西落,看着晨鸟飞过长空。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而出时,沈乾听到他轻淡的声音。 “我是破晓时降生的,父亲便给我取名为照。他说日照乾坤,散尽魑魅。可十一岁那年起我的人生就再没有朝阳升起。”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被烧成焦炭的遗骸暴尸荒野。 只能偷偷取下他们的一截骨头藏于长椅之中,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身边。 然而最后,他也只能成为长夜之中的魑魅魍魉。 沈乾望着天边的霞光轻声道。 “当初我看到陈拂霜不惜同归于尽杀了相国夫人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是什么样的世道竟能将一个处处隐忍的良人逼入绝境。 那时候的我无能为力只求自保,但后来我看到太多在绝境中求生的人。都说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可他们本该有幸福安定的生活,而非颠沛流离在仇恨和遗憾中度过余生。 阿照,我明白你的憎恶,可朝阳已经升起。既然你这么厌恶这个世界,不如就在这朝阳之下去创造新的世界。” 天光透过云层照射到大地之上,掩埋了昨日的肆虐屠杀。 日光所到之处,殿宇楼台,长街清河皆染上一层金箔。 沈乾笑着握住他的手,嘴角的梨涡灿烂如花团锦簇。 “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