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和尚夫君》 分卷阅读1 《我的和尚夫君》作者:怀琛【完结+番外】 文案: 一个和尚和一个落魄大小姐的生活日常。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第三者,连唯一一个反派也是“善良”的助攻! 被反派助攻之后的之后,他们还领养了一个娃。 所以,这是一篇一家三口的治愈系小暖文,中间轻微虐。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昙玄、沈舒云┃配角:沈丘,李放、沈天海┃其它:布衣生活,天作之合 一句话简介:一庙两人,三餐四季 立意:每个认真生活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第1章 嫁给和尚 一块红布盖住了沈舒云的脸,她敛下心思跟着来接亲的喜娘往外走。 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是个大喜之日,喜娘说新娘子在这一日一定不能哭,要笑,多多的笑,这样以后才能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 沈舒云想到她的这位夫君,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苦涩,他的夫君是个出家人,就是大伙儿说的和尚。同和尚成亲,哪来的多子多福?再说,就算其他人都逼迫他们要他们多子多福她也不愿意,因为,她不想让他再破戒! 出了门,外面的声音更大,不仅喜娘在说话,还有吹吹打打的鼓乐和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 沈舒云一边在喜娘的搀扶下往前走,一边暗自感叹:命运可真是奇妙,她和他原本是一辈子都无法产生交集的人,可偏偏命运用一根红线把他们牵扯在一起,她和她的和尚夫君各自已足够不幸,这场婚姻的到来....到底是佛对他们的考验还是佛的惩罚呢? 沈舒云脑海里的思绪翻飞,身旁的喜娘这时催促道:“沈姑娘,别愣着啦,就快到宗祠了,你倒是快点儿,别让新郎官等急了。” 她说完擦擦额头的汗,此刻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十月的朝阳不太热,但一大伙儿人挤在一条乡间小道上很闷。 沈舒云听话的加快脚步,没多久便看到前方露出了宗祠一角,再转过一道弯,宗祠的全貌赫然映入大家眼帘。 “终于到了!” 喜娘笑眯眯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沈舒云身后吹吹打打的声音也在这时稍稍停了。一大伙人众星捧月一样把她迎在最前头,沈舒云抬脚迈过宗祠大门的门槛,刚才暂停的鼓乐声随即又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和她一样穿着喜服站在宗祠大厅的那个男人转过了身。 头上的红布是纱织,不厚,所以沈舒云能透过盖头瞧见那人身体大致的轮廓,他很高,脊背笔挺,即使不穿喜服也能在一大群人中脱颖而出,他的脸......不用看她也知道是什么模样,因为他的一颦一笑早已悄无声息的刻进了她的心里,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时。 沈舒云边往前走边在脑海里描摹他的样子,那一个多月前,孤苦无依的她被叔叔卖给龙章村当龙王的祭品,当她的手脚都被粗壮的麻绳捆住扔进望龙河里时,他从人群后面飞奔而来,身形敏捷身手利索,想也没想就一个猛扎子跳进了河中把她捞了起来。 她是旱鸭子,从来没游过泳,那会儿嘴里鼻子里耳朵里都灌满了水,眼睛也不敢在水里睁开,她感觉自己呼吸不了极其难受之时突然被一只大手搂住了腰和后颈,然后再睁开眼时她已经临近岸边了。 投下去的祭品被当着众人的面捞出,龙章村的村民们自然十分气愤,当即有人拿着棍子要过来打他们俩,那人闪身护在她身前硬生生接下了十几道棍棒,趁着众人舒口气的瞬间,他对他们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罪,自当赔罪。但用人命祭祀之事实在有悖天理人伦。佛说人命乃世间最宝贵之物,万望大家三思啊!” “三思?”拿着棍子的壮汉不屑的冷哼,“她是我们花了银子买来的祭品,她的生死现在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想让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就死,和尚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我们买她时花的二十两银子再加十两还回来!” 壮汉一通叫嚷,其他村民也跟着起哄,大家都在看他的热闹。 “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出家人有不抓不蓄金银财宝戒,是故贫僧并无银钱。” “没钱?没钱你还在这里废什么话?识相点快让开,不然可别怪我们下手无情!”大汉横眉冷对,手中的棍子紧了紧,其他村民也大喊着让他快滚。 沈舒云吐干净口中最后一口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伸手扯了扯他褐黄色的袖子,他转过头来,淡褐色的皮肤,方正的脸型,精致的五官,虽不是很惊艳,但这模样在十里八乡已能算上乘,特别是他那一双眼睛,因为是佛门弟子的缘故,那双眼睛有着凡俗男子所没有的纯净,像碧湖,像蓝天,让人见了不免觉出自己的形秽来。 “沈施主,你有何事?”他有些好奇的看向她,声音温润澈净。 沈舒云绝望而脆弱的心仿佛被一股暖流拂过,正因如此她才更不想让他为难,不想牵累他。她冲他摇 分卷阅读2 了摇头,低声道:“父母已死,家也没了,我反正也不想活了,如果作为祭品死去能为大家求得一场风调雨顺也挺好。” 他纯净平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却笑了起来。 沈舒云不解,他这是在嘲笑她刚才的话不够真心么? 疑惑着抬头,却见他仍在笑,眉眼澈净,其中的波光如同杏林春雨般潋滟温柔。 这神情哪是嘲笑? 沈舒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脸颊不由得跟着红了起来。 他没说话,回头看向龙章村的村民道:“贫僧有戒律在身是不假,但此事关系到一条人命,想必佛祖知晓也会明白贫僧的不得已。贫僧在此向大家承诺,五日后一定带着三十两银子过来,还烦请大家在这五日期间内好好照顾沈施主。” 他的话说完,众人都震惊的看着他,沈舒云亦瞪大了眼睛,视线在他打着补丁的褐黄色僧衣上转了转,心里既震惊又好奇。 看他这样子哪里像有钱的人,在这个两文钱就能吃上一大碗热乎乎馄饨的年代,三十两是一家五六口人两年的开销。龙章村是周围乡镇中数一数二的大村,足有一百多户,为了凑足二十两每家每户都出了不少钱,就这样村子里还有不少人至今依然肉疼呢,他一个清贫的和尚......... 沈舒云不敢再想下去,伸了手想再去拉他,他已率先转过身,微微笑了笑,说了句“放心”,然后便辞别大家筹钱去了。 她被这些村民关在村里一个废弃的老祠堂里,一日三餐都有人来送饭送水,但不让出去,在里面捱着捱着捱到了第五日,老祠堂的大门被人打开,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人一边按着她的肩膀像押解犯人似的把她带了出去。 离这座老祠堂不远处的大樟树下有片不小的空地,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人,沈舒云透过熙攘拥挤的人群看到了被围在正中的他,顿时心里吊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看到他她的心就感觉就安定了很多,尽管可能他没钱解救她,她也知足。 她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周围人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大家都好奇的望向他带过来的那个木箱子。一个村长模样的人从人群中走到他的对面,眼神在木箱子上一扫,然后依旧不敢相信的问道:“这里面真有钱?你真的凑齐了?不会是耍我们的吧?” 他淡然一笑,回:“出家人不打妄语。” “好,那你打开吧!”村长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一句。 他俯下身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那木箱的锁,随着“咔呲”一声响,木箱老旧的木盖掀开,里面果真放有大半箱的铜钱。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他越过木箱向沈舒云走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说:“你们点点数吧!” 于是乎村长叫了七八个村民上前一起数铜板。 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村民们清点完毕,村长吃惊的看着他道:“你个和尚,看不出来啊,你竟然真的有这么多钱!”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诸位施主,钱财对于贫僧来说都乃身外之物,只是诸位得了钱财还请莫要再拿它买人命来当祭品,否则非但不能求得风调雨顺,恐怕还会惹来灾祸。” 村长的脸色霎时白了白,看看铜钱再看看他,一甩袖子冷哼道:“和尚,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我们可不吃你这一套。” “村长,出家人不妄语。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贫僧只是将未来的实情告知,只希望诸位对待此事慎重,再慎重一些罢了。” 村民们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似乎也被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后怕,此时有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村长面前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村长听完后面色稍微舒缓了些,而后对他说道:“罢了,我们既收了钱便听你一言,以后我们龙章村就改用牲畜祭祀,这个女娃子你也带走吧,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两清了!” 他再合十,温声笑道:“村长说的极是,那贫僧就告辞了,多谢!” 沈舒云在愣怔之时被他拉着袖子往村外走,村里的人目睹他们远去,有男人在大声嘲讽他很傻,有女人跟着笑,有小孩不明所以的张望,有老人满眼羡慕。 窃窃的议论声和喜获金钱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像条无形的河仿佛要把两人淹没,然而沈舒云恍然未觉,她机械般的跟着他走,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停了下来。 前面的人感觉到脚步凝滞便回过了身:“沈施主,你怎么了?” 沈舒云睁着大眼睛问:“钱哪儿来的?” 他勾了勾嘴角:“是干净钱,沈施主不必担心。” 她低着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过了会又停下。 前面的人笑道:“又怎么了?” 沈舒云静静的凝视着他,不一会儿却瘪着嘴放声大哭。这是第一次,她彻底放下了身为沈小姐的自尊和高傲,那份在她亲眼目睹父母惨死,被亲叔 分卷阅读3 叔当物品随便卖掉,被人当祭品扔进河里也无法完全放下的自尊和高傲,此时被她一一抛却在一个仅有过一见面之缘的和尚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ps:走过路过的朋友,有喜欢的请动动小手点一下收藏。收藏对我很重要,每多一个就是对作者的一个鼓励,在此谢谢各位啦! 第2章 家 和尚把她带回了他的住处———李家村后山山脚下的一座破旧寺庙。 寺庙是以前李家村一个年轻时在朝廷当过大官的人所建,那位大官笃信佛教,之前在京城为官时就多次捐赠过银子修建寺庙,后来年老锦衣还乡便出资在李家村后山也建了一座,寺庙历经五代人一百多年风雨,到了和尚和他师傅的手上时像位步入暮年的老人垂垂老矣。再后来他的师傅坐化,这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对了,你叫什么?”沈舒云和他肩并肩站在寺庙的小院子里时突然问道。 刚才她哭了太久,也走了太久,脑袋到后面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以致于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她其实也可以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叫他“和尚”的,但之前上私塾时听夫子说过和尚都是有法号的,直接唤和尚是对出家人的不敬,他又花费这么多钱救了自己的命,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此无礼。 他的目光如酒,看着就能醉倒人:“贫僧的法号叫昙玄,沈施主如果不介意可以直接叫我昙玄。” 沈舒云咽了口唾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斟酌了一会儿道:“不如.......不如我叫你昙玄师傅吧?” 昙玄轻笑:“也行。” 寺庙里有一座大殿,殿中大厅供奉着一尊佛祖的木制法身,高十八尺,佛像上漆着金漆,佛脚下的贡台上放着一个大香炉和一串佛珠,炉中香灰堆成了小山模样,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在鼻间蔓延。 沈舒云的视线继续往下看,见贡台的下方还放有三个蒲团,最中间那个蒲团前放着一个木鱼和一根木鱼棒,木鱼本通体漆着红漆,可能经年累月敲击的缘故,现在木鱼最上面的那一面红漆已经剥落,将里面褐黑色的木头本体露了出来。 昙玄开始向她介绍:“这大殿是我打坐念经之处,每日我都要在此做早晚课。早课的时间会很早,可能会打扰到沈施主,届时还望沈施主见谅。” 沈舒云摇摇头,回:“没关系。” 相比于救了她的命又好心收留她,这点打扰又算什么呢! 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昙玄带她出来,而后又指了指大殿两旁的四座小房间道:“左边一间是我的僧房,一间是杂物房,右边两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也是杂物房。柴房和茅房在殿后。” “哦,好。”沈舒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听他说完只知道点头。 昙玄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念及快到晌午,便道:“沈施主如果没什么事就挑一间房间收拾下吧,我去做午饭。” 沈舒云乖顺应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挑了厨房旁边的那间杂物房收拾。 她知道昙玄让她收拾柴房是打算作为她之后休息睡觉的地方,所以打扫得格外仔细,而在旁边厨房忙碌着做午饭的昙玄见状默默垂眸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杂物房其实并不脏乱,她把里面的破桌破椅和一些干活的农具搬到另一间杂物房后打扫一遍地,擦擦窗户,一个干干净净的空房子便收拾出来了。只是,没有床......... 想到这个沈舒云犯了难,挠着脑袋站在空房间里发愣。身后,昙玄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见她听到动静转身时对她温声道:“别想了,先吃午饭。” 沈舒云一愣,跟着他来到厨房门口,见不大的厨房里一侧是灶台,一侧放了张小桌子,桌子上正摆着两碟小菜和两副碗筷。 昙玄把放在饭桌下的两把小凳子搬出来,朝其中一把伸了伸臂:“沈施主别客气,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 沈舒云的身体猛地震了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看见他的脸,又咽了下去。口里吃着粗菜淡饭,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昙玄其实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只是他从未跟女子近距离打过交道,是以也不知如何安慰,眼角余光扫见她一直在夹自己身前的那碟水煮豆腐,便端起它放在了沈舒云面前。 这个小小的动作又让沈舒云一愣。 吃完饭后昙玄像之前那样准备洗刷碗筷,不料刚洗了一个碗沈舒云就走了过来,对他说:“让我来吧!” 昙玄望望她:“你可以么?” 对于沈舒云他这段日子听说的太多了,她在父母离去之前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家里有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且沈家又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沈小姐平日接触的东西都是诗词歌赋、女红刺绣,洗碗打扫之事可从未听人说她干过。 “昙玄师傅,我在家也会做这些的,刚才你不是让我打扫屋子了 分卷阅读4 么?洗碗我也可以的。”沈舒云执拗的解释道。 人家救过你的命,又好心收留你,不能在人家白吃白住! 她的表情很认真,这倒是让昙玄有些不知所措了:“沈施主,我......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沈舒云无所谓的耸耸肩,父母死后她在叔叔家和龙章村听过太多人说她的事,说她以前如何娇贵,如何十指不沾阳春水。 “昙玄师傅,你去歇着吧!”她的手伸进冷水里抓过筷子开始洗。 昙玄微怔,末了才道:“好。” 她洗完碗筷,看见灶台没擦,又去擦灶台,但拿起擦灶台的抹布时看见抹布上有不少油渍,于是打算洗洗,找半天没看到皂角,她出了厨房,然后就见昙玄从僧房旁的杂物房里搬出许多根木头放在小院中。 “昙.......昙玄师傅,有皂角吗?”沈舒云问,视线落在一根根木头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一张床。”昙玄将木头一边分出长短大小一边说道,“皂角在我房间的床头柜里。” “哦。”沈舒云应道,但脚步并没有挪动,“这些木头哪来的?” “之前我和师傅无事时去后面的林子里砍的,本以为只能留着做柴火了,没想到现在竟还有这用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是弯着的,看起来很高兴,受他的感染,沈舒云也弯了弯嘴角。 用皂角洗干净抹布后细心擦了灶台,又把厨房打扫一遍,等再出来时便听到昙玄锯木头的声音。因为木头是架在一个木墩上,锯时便要岔开一只脚踩在木头上固定,手脚都要分去身体一半的力,没多久昙玄的额头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再加上手脚并用难免偶尔顾此失彼,木头还是会时不时左右滑动,影响锯子的速度。 沈舒云只看了一会儿,瞧见他额头的汗滴后小跑了过去,蹲下身用两只手按住木头。 木头被另一股力道固定,昙玄终于可以收回脚把力道全用在手上,锯子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半刻来钟就锯好了一根。 他伸腰擦汗时见沈舒云已经麻溜的把锯下来的废料搬到一旁摆放整齐,心下对这个大小姐有了一丝疑惑和好奇。 不是说她从没干过活么?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昙玄师傅,以后有什么一个人做比较费力的事情你可以叫上我,我可能不会每样都懂怎么做,但你若愿意教我的话,我可以学。”沈舒云认真的看着他道。 “好。”他回她一个微笑,眉眼清浅,淡褐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散发着蜜一样的光泽。 劳动的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就擦黑了,一张简陋的只有四个角和一块两米长一米五宽的板子做成的床成型了。昙玄先把它搬到她收拾出来的空房间,然后还要去继续去做木板子,沈舒云伸手挡住了他。 “沈施主,你这是?” “昙玄师傅,你不是说每日都要做早晚课嘛,不要让这些事耽误了。今晚我可以先在这张床上睡一晚,剩下的明天再继续吧!” “沈施主,可是这.........”昙玄看看那张简陋的床,他还没打磨干净,上面还有很多细小木屑和木刺,她一个大小姐怎么可以睡这种床?! “没事的,有床已经很好了,我在我叔叔家时他们把我关在柴房里,里面只有一堆木头和发霉的干草,我也睡了很多个晚上呢。这个床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昙玄不知为何突然心抽痛了一下,思索了好一会儿道:“那好,我去做晚课,只是你先别着急休息,实在累了就去........就去我房里躺一会儿。” “嗯。” 一声声念诵经文的声音和木鱼声从大殿里传来,晚风中伴随着一股幽幽的檀香。 沈舒云在厨房门口边择菜边听着那念经的声音,心里一想起来就疼痛不已的前尘过往此时似乎正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慢慢包裹化解。以前夫子说佛法有超脱的力量,能解一切苦,她以前还半信半疑,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了。 做好饭,昙玄的晚课还没做完,沈舒云把饭菜温在锅里等他一起吃。 等了近一个时辰,沈舒云伏在饭桌上快睡着时昙玄终于做完晚课过来了,她忙揉揉有些迷瞪的眼睛站起身对他笑道:“做完晚课了?那一起吃饭吧!” 说完不待他回答就匆匆跑去灶台前揭开锅盖端出三碟小菜,又去橱柜里拿了两副碗筷出来。 “喏,给你。”她递上来一只小凳子。 昙玄接过,直愣愣盯着桌上的菜和碗,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昙玄师傅不喜欢吃这些吗?还是我的手艺太差了?”沈舒云有些慌张的挠了挠头,“我这也是第一次做,如果昙玄师傅不喜欢那,那我........” “不,不是沈施主!”昙玄垂眸凝视她,脸上露出歉疚之色,“出家人有过午不食的戒律。” 第3章 为何救我 “抱,抱歉!” 沈舒云顿觉手足无措,考虑 分卷阅读5 到今天他们奔波了半天又干了半天活她特地做了三个菜,不想这些菜就要浪费了,她真是自作聪明。 昙玄盯着面前的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句佛号,待再抬头时他的目光越过碗碟看向了她尴尬懊恼的脸,柔声说道:“既然做了,今晚我就破一次例吧。” “啊?!”沈舒云震惊的看着他,昙玄敛眉微笑,优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还不忘敲敲她的碗,“吃吧,累了一天了。” 沈舒云还是心有不安:“可是昙玄师傅......你,你这是破戒了啊.......真没事吗?” “佛祖说过,遇非常事时可行权宜之举,我今晚吃晚饭是破了过午不食戒,但若不吃这些食物就要浪费了,沈施主不顾劳累为贫僧做饭,还在此等候了近一个时辰,贫僧怎能辜负沈施主的一番好意?!” “昙玄师傅,可是我......”沈舒云心里更加懊恼了,昙玄待她这么好,自己还害他破戒了。 “快吃吧!”他眉眼含笑,又夹了豆芽吃起来,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你以前经常做菜吗?” “也没有吧。”沈舒云果然不再纠结害他破戒的事了,羞红了脸道,“偶尔会做。” “那沈施主很有做菜的天赋呢。”昙玄神情真挚的夸奖道,“很好吃。” “是嘛?”沈舒云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换上了难得的笑容,“谢谢。” 吃完晚饭,夜色更黑了,昙玄点了烛台放在她的空房间里,而后又转回杂物房拿来打磨木板的铁具在烛光下将木板整平整光滑,再把上面的木刺和木屑一一取出,历时近一个时辰,原本布满细屑和小刺的床摸上去一点也不扎人了。 沈舒云帮着在旁边收拾地上的碎屑,见状不禁好奇问道:“昙玄师傅,你们出家人还要学这些嘛,这可是木匠们才会的活。” “闲来无事学的,”昙玄一边收拾整理地上的用具一边解释道,“这寺庙除了逢年过节也没人来,所以每天除了打坐念经做早晚课以外我有很多时间,这些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拿来多学点东西,以后要用时也不用去麻烦别人。” “那除了木工活和日常的家务你还什么呀?” “嗯........粗通医术算不算?” “当然了!”沈舒云眸中灵光一动,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眉眼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爹和我娘害怕我死掉为此专门请了一个大夫来家里。那大夫年岁很大了,头发全白,我小时候调皮,觉得他的白头发很好玩,经常跑去拽他的头发,后来大夫实在没法,只好把他那一头白丝给剃光了,就这样顶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走来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得道高僧呢!” 沈舒云说完自己忍俊不禁,昙玄回味一下,也跟着笑,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里都泛着波,昏黄的烛光下似散发着熠熠的光彩。 沈舒云心脏漏跳了一拍,飞快把头侧了侧,室内昏暗的光线适时遮住了她两颊升起的淡淡红晕。她在想她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会跟昙玄说这些,他是个出家人,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失了分寸。 平复好心绪快速打扫干净地,她抬眸道:“昙玄师傅,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哦,也好。”昙玄从呆愣中回过神,执了烛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身,“你也早些休息。” 沈舒云点点头,目送他的身影回到了对面的僧房后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了。 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沈舒云摸着黑躺倒在床板上。她双手抱着双臂,双脚勾在身后,蜷缩成一个婴儿的形状,这样的并不是为了御寒,是习惯。自她父母死后,她就怕黑,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有点儿安全感。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在她正打算闭眼睡觉的时候。 “叩叩——” “叩叩——” “来了——” 沈舒云打开门,见昙玄左手拿着烛台右手抱着枕头、席子、被褥、薄毯站在门口。 “沈施主,实在对不住,刚才贫僧考虑不周竟忘记给你拿烛台和寝具。”不待她开口昙玄便好一阵道歉。 沈舒云笑着说了句没事,然后伸手接过被褥、薄毯和枕头。 昙玄把烛台放在地上,再把席子给她铺在床板上,床板没席子宽,还有一小半席子悬在空气中,他担心晚上她不小心会滚到那边悬空的地方去,又道:“你先别关门,我再去搬点儿东西过来。” 沈舒云把被褥、薄毯和枕头铺好时昙玄又搬了三张高一些的凳子过来,另外还有一个膝盖高的床头柜。把凳子垫在草席悬空的地方,把地上的烛台放在床头柜上,左右看看刚好合适,这才满意的笑道:“好了沈施主,贫僧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 第二日依旧是做木工活。昙玄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做完早课,然后便在院子里继续昨天没忙完的事,等到第一缕阳光洒落在院中时,他已经做好了大小长短不一二十来块木板,而这时沈舒云也起床了。b 分卷阅读6 r   “昙玄师傅。”沈舒云笑着打了声招呼。 昙玄回她一笑,道:“巾子、刷牙子都放在厨房的饭桌上了。” 沈舒云走进厨房,里面的饭桌上整齐的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有一方干净的巾子,木盆一旁是竹筒做的杯子,杯子里插着刷牙子,另外还有刷牙用的盐和茶叶以及茯苓等中药材熬制的刷牙之物。 沈舒云心下一暖,她发现昙玄真是心细如发,很多方面竟比她一个女子都周到。 洗漱完毕去做早饭,饭熟后叫了他过来。昙玄进到厨房,沈舒云已经在木盆里打好了水给他净手。 洗过手便开始吃饭,其间沈舒云看见他僧衣背后湿了一大块,袖口处还破了一个洞。心里感动,犹豫了一下道:“昙玄师傅,你要不去换套衣服吧,这衣服的袖子都坏了。” “无妨。”昙玄扫了袖子一眼,浑不在意,“回头我补补就好了。” “额........其实,其实我想说.......” “想说什么?”昙玄停下筷子好奇的凝视。 沈舒云脸募地红了红,微低下头道:“我想说如果昙玄师傅你不介意,这种洗衣和缝补的活儿可以交给我来做。” 昙玄抓着筷子的手抖了抖,瞳孔放大,沈舒云见状连忙道:“抱歉昙玄师傅,我,我就是随口说说,我只是觉得你救了我又好心收留我,我不能在你这儿白吃白住麻烦你。况且我也闲来无事,所以就........不过昙玄师傅你不用为难,我不打紧的。” “沈施主。”昙玄垂眸,脸上极快速划过一抹红晕,微侧着脸瞥向别处,“贫僧,贫僧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还从未让别人,特别是女子洗过,不过贫僧也听说过沈施主会女红,待贫僧洗干净衣服后就有劳沈施主帮忙缝补一下了。” 沈舒云听到他前半句话时原本是失望的,待听到最后又开心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道:“好。” 语脚收住,两人默契的继续闷头吃饭,沈舒云吃到一半停了停。 昙玄习惯性看她“沈施主怎么了?” “我还有个一直憋在心里的事想说。”沈舒云咽了口唾沫道。 这件事她从听到他说要凑齐银子来救她时就想问了,只不过碍于昙玄的性子,也碍于自己刚开始和他并不熟,所以一直选择憋在心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救你?”昙玄淡笑着说道。 呃.........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 “咕咚”咽一口,沈舒云嗯了声。 昙玄脸上绽放的笑容如春风拂过,春阳初升,美好得不像话,看得她都有些痴了。 他温润的嗓音在这时传来舒适的声调:“因为我听说了你的事,不想让一个美好而无辜的生命被那些人残忍的扼杀。人的生命是世间最宝贵之物,贪婪和愚昧并不是夺走它的理由。” “所以,即使这个人不是我,昙玄师傅也会不惜一切去救她么?”沈舒云愣愣的望着他道。 昙玄点头,神情真诚,道:“是。” 沈舒云眸子里瞬间蓄满眼泪,又哭又笑。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既有震撼、钦佩、感动、幸运、欣喜,还有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失落什么呢?她望着这个人这张脸,是因为他么? “那..........三十两银子的事?” “是我拿了师傅留的几幅画去城镇卖了换的。”他云淡风轻的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沈舒云咬着嘴唇,为他感到可惜和肉疼:“这么多银子,若是你自己留着,都可以将这寺庙粗粗翻修一遍了。” 昙玄的目光轻轻柔柔的锁在她脸上:“可是我觉得我这银子花得很值。” 第4章 夜读 昙玄一直忙碌到晚上,沈舒云的床变大变宽变稳固了许多,除了床以外房间里还多了张衣柜和两把凳子。 晚上,沈舒云做了一个人的饭菜,为了节约,她只做了一小碟青菜。吃完收拾好时昙玄刚做了晚课出来,手里抱着一捧木皮。 木皮可以做柴火,昙玄把它们放在灶台边的柴火堆里后便开始烧水。沈舒云见他整件衣服湿得都要能滴出水来,于是抢过他手上几根柴火道:“昙玄师傅,你先去换套干的衣服吧,这里让我来就行。” 昙玄微抬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眉头不由得轻轻的皱了皱,随即道:“好,那有劳了。” 烧好水,正收拾着掉落在地的火屑,昙玄已经换好衣服了,依旧是褐黄色的僧衣,左下摆处打着一块补丁,是当日他下水救她时所穿的那件。 昙玄虽然会做很多事,可毕竟是个男人,针线女红这些还是欠缺天赋,当日她只是匆匆扫了眼,没细看,毕竟当时所以人的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他答应的事上,但现在有时间,沈舒云细细看了看那块补丁上的针脚,顿时掩嘴呵呵笑了起来。 昙玄囧,微红了脸道:“贫僧不善针线,让 分卷阅读7 沈施主见笑了。” 沈舒云仍是忍俊不禁,打趣他道:“没事,昙玄师傅的针脚虽然缝的不好,但这蜈蚣却是绣的活灵活现。” 用木桶打了水给他,锅里还剩一些水,沈舒云便打算给自己洗个头。之前去昙玄的僧房里拿皂角洗抹布后还剩了一些皂角被她放在橱柜了,现在正好拿来洗头。 皂角很硬,她放在开水里泡了会儿,然后才开始洗,洗完后用巾子擦了擦,擦完手再触及湿发,她才想起没有梳子。 拧干头发上往下淌的水滴,沈舒云让头发往肩后披散,然后去殿后找昙玄。 昙玄此刻正就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烛台洗衣服,他前面不远处立着一排晾衣杆,是平日晾晒衣服之处。 “昙玄师傅。”沈舒云走到他身旁指指自已的头发,“呃,你这里有没有梳子?” 昙玄摸摸光脑袋,尴尬的回道:“对不起沈施主,这个,这个贫僧这里也没有。” 沈舒云回了个“好”,然后说,“那今晚我就先不梳了,明天再说。” 昙玄没说话,目光有些闪烁。沈舒云朝他摆摆手,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师傅你这个衣服洗好晒干后记得给我。” “嗯。”昙玄终于应了声。 沈舒云回到院子,因为头发没干她还不能睡觉,在院子里转了会儿把院中还残留的一些木屑打扫完,洗了手后又执着烛台跑到了大殿的大厅里。 她来这里一日半了,除了最开始昙玄带她进去转了一圈后她便没再去过,直到现在。没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昙玄打坐念经做早晚课的地方,她怕自己进进出出会打扰到他,所以就克制着自己想进来的冲动。然而此刻昙玄已经做完了晚课,她也无事,便进来跪在蒲团上给佛祖磕了个头,再拜了几拜。 拜完往大厅里面走,厅后其实还有一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墙上有一派略显突兀的木钉,好似之前用来挂什么东西。她第一次看的时候不知道,但现在再看便能猜测得出这些木钉上原来应当都是挂着画的,而为了救她,这些画才都被卖了。 仰头盯着木钉看的时间有些久了,忽然低头时脑海里一阵眩晕,沈舒云忍不住踉跄的后退了脚步,身体差点儿就要和烛台一起摔在地上,这时一只手快速扶住了她的手臂。 肌肤相贴的温度让沈舒云有点儿恍惚,待转过头看到昙玄的脸后她立刻红了脸。昙玄确定她站定后飞快松了手,接过她手上的烛台关切的问道:“没事吧?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洗完衣服了?”沈舒云没回答,而是同样问起了他。 “嗯,刚刚洗完。”昙玄的目光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游移,“你这长发要多久才干?” “现在天还热,大概两三个时辰吧!” “那你要看书打发时间么?”昙玄提议。 “书?!”沈舒云一喜,“这里有么?” “当然,贫僧房间床后和床下的柜子里有一些。” 沈舒云轻轻颔首:“好。” 昙玄将烛台重新交给他,自己执了自己的去拿书,沈舒云在大厅的小房间等了半刻钟左右就看见他拿了好几本书籍走进来。昙玄把书交给她,自己又出去搬了两把小凳子进来,两人就这样一人一把小凳子背靠在小房间的木墙上看书。 昙玄拿来的书里有两本是医书,有一本佛经,另外三本是一些杂谈小说,沈舒云不懂医术,佛经被昙玄占据了,只好挑了其中一本小说看。 这本小说讲一狐妖和一个秀才的故事。 狐妖化为一美妇人,终日辛勤劳作养活一家老小之余还替秀才筹集银两赴京会考,秀才考中后却选择抛弃妻儿老小留在京城另娶一妻,再也没也没回来。狐苦等一生,直至死后变回原形去了京城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原来早就另有妻儿老小,自己被骗了,辛苦痴爱一生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 沈舒云看得眼泛热泪,为狐不平,也会为狐伤心,是人是妖又如何,狐虽然是妖但一辈子谨守妇德,赡养老人哺育子女,真正做到了至情至孝,而那个秀才呢,为了荣华富贵不仅抛弃了患难妻子,还连自己的生身父母以及血亲骨肉都不要了,简直畜生不如! 许是她的情绪波动有点大,昙玄从佛经上移开目光看向她,而后问道:“沈施主这是?” 沈舒云吸吸酸涩的鼻子,将书推给他:“昙玄师傅你瞧瞧,这秀才多可恨!” 昙玄拿起来读了读,末了也道:“如此行事,当真可恨。” “狐真是可怜。” “嗯,狐确实很可怜。”昙玄顺着她的话说了句,随后又望向了她,“不过都说狐妖擅洞悉人心,如果狐一早就知道了秀才此人不可托付终生的话,那狐后来的可怜遭遇应也有自己的一份原因。” “嗯?”沈舒云挠挠脑袋,对昙玄的观点倒是颇感新奇。 见她有兴致,昙玄继续说道:“狐若是早早离开了不可靠的秀才,凭那秀才的行事应是攒不到足够的盘缠进京城的,如此一来他便只 分卷阅读8 能留在家乡孝顺父母,然后娶一个和他差不多家境的女子生活。所以说如果是这种情况,狐明知此人不可托付还非要留在他家,那狐有可能爱的并不是秀才,而是自己痴情的声名。” “昙玄师傅,那什么是真正的爱?”沈舒云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的眼睛道。 “这个........”昙玄的脸色在烛光下越来越红,尴尬的咳嗽一声,把书还给她道,“这个贫僧也........也不知。” 沈舒云好像被吊起了兴趣,追问道:“你不是出家人么,佛家普渡一切众生,比如地藏王菩萨发下宏愿,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些难道不是真正的爱么?” “这........”昙玄额头浮起了些许汗珠,他发现自己可以口念经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面对眼前这个女子突然提出的问题时他竟变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昙玄师傅,你怎么了?”沈舒云奇怪的看看他。 昙玄伸手擦擦额头的细汗,苦笑道:“被沈施主的问题难住了,沈施主此问贫僧确实不得解,贫僧惭愧。” 沈舒云噗嗤一声笑起来,大度放过:“罢了,昙玄师傅不必惭愧,世上之事神佛尚不能看透,更何况人呢?!不过刚才你说狐的那一段话我仔细想想觉得甚是有理。如果狐是自己非要守在秀才身边而不肯离去,那秀才之后可能给她和他们家庭带来的伤害她应该也是早就知晓的,所以这份执拗不仅害了她自己,也间接害了秀才的父母和他们的孩子。” 昙玄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应和道:“是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有果,有些东西不必强求。”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三个时辰,夜越来越深,寂静的黑夜里传来呼呼风声和几声惊起的鸟叫。 昙玄扫扫她一头黑瀑似的青丝笑了笑,伸手拿过她放在膝头的书合上:“沈施主,该休息了。” 他的袖子轻轻擦过她的膝盖,近距离的空气里还留有他衣襟上的檀香味,闻着那安心的味道沈舒云其实有点儿困,但心却不想那么早离开。 伸伸懒腰又磨蹭了会儿,实在推脱不了了,她才站起身体向他告辞:“昙玄师傅,我回去了。” “等等。”他在后面叫了一句。 沈舒云惊讶的回过头,见昙玄把她还未看完的另外两本小说放到了她面前。 “这是给我的?” 昙玄笑着说道:“是,如果沈施主看完了可以告诉我,贫僧房里还有。” “谢谢你。”她伸手接过书抱在怀里往外走。 今晚的夜色真美啊,空气也格外的清甜呢! 第5章 刻梳 沈舒云来这儿的第三日,睁开眼,空气里萦绕着细微的檀香,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上落满细碎的光斑,她床脚也有,像一颗颗细小的金子一样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 起床用手梳拢一下头发,打开门,昙玄继续在院子里做木工活,见她起身,他招了招手,满脸的阳光:“醒了?” “嗯。”沈舒云回他一个轻浅的笑,问:“早饭想吃什么?” “沈施主做的都好吃。” 沈舒云含笑低头,转身进了厨房。 打开橱柜,里面有芋头、茄子、莲藕、毛豆、豆芽、辣椒、腌笋以及姜块和辣椒粉。 出家人对于饮食也是有禁忌的,除了不能吃肉食蛋类,还有五辛(大蒜、小蒜、慈葱、兰葱、兴渠)也要不能吃,所以橱柜里也没有葱蒜一类。 沈舒云做了清炒莲藕和烧茄子汁,做好后用木盆打了凉水放在地上,昙玄放下活计进来洗手,然后开始吃饭。 半个时辰后,沈舒云吃完饭将厨房收拾好,昙玄又开始锯木头。沈舒云像之前那样过去帮忙,锯了好几根木头后便停下歇一歇。 这一天也是在忙碌里过完的。以前沈舒云害怕忙碌,可现在竟觉得忙碌的生活也挺好,忙着了,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心也变得越来越平静纯粹。 晚上,昙玄收了晒好的僧衣给她,然后去自己僧房里拿来了针线剪刀等物。沈舒云洗漱后便在灯下把他僧衣上那条“蜈蚣”给拆了,又剪了块淡黄色的碎布给缝上,补丁打好,她拿起来抖抖左右看看,然后看到右边腋子下的线缝冒出了些许,如果现在不管,过不了多久这里的线缝将会越来越大,直到出现一个大窟窿。 沈舒云于是果断的把线缝拆了,又重新缝了一遍,这才把僧衣叠起来,打开门给昙玄送了过去。 昙玄的僧房里亮着灯,一道人影透过灯光映在纸糊的窗户上,人影不知道在干嘛,头一直低着,手臂也一动一动的。 沈舒云敲了敲门,里面似有敲击的声音传来,她的敲门声过后没一会儿,敲击的声音立即就消失了,昙玄过来开了门。 沈舒云把僧衣递给他:“好了,你看看。” 昙玄并不看,只笑道:“多谢沈施主。”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分卷阅读9 沈舒云无所谓的摆摆手,再看一眼昙玄,欲言又止,但昙玄此时什么也没表示,她只好把心里的那点好奇压下来,飞快转身道:“我去睡觉了,昙玄师傅也早点睡。” “好,沈施主慢走。”身后,昙玄回道。 待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沈舒云甩甩脑袋,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关注昙玄了?连他一举一动都开始好奇和留意,这样下去对她和对昙玄可都不好。 又猛甩甩头,赶紧收敛起心思上床睡觉。 沈舒云睡得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是昙玄吗?她强迫自己从睡梦中睁开眼,并没有听到自己房间门的响动,反而是小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她点亮烛台走到门后仔细一听,发现这声音不是昙玄,而是一个女子,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猫叫似的。 怎么回事?大半夜怎么会有女人来? 沈舒云再也睡不着了,径直打开门,顿时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都朝她这里望了过来,沈舒云这时终于看到了来人的模样,确实是个女子,只不过她手臂上似乎还抱着一个东西。 女人刚见到她也很惊讶,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过了会儿她的注意力就被手臂上抱着的东西吸引了,因为那“东西”在哭。 沈舒云端着烛台走近,发现女人手上抱着的是一个襁褓,襁褓里正躺着一个面色泛红的婴儿,她刚才在房里听到的“猫叫”根本就不是猫的叫声,而是这因为孩子咧嘴大哭。 “这是怎么了?”沈舒云微微皱着眉,看着那孩子在襁褓里很难受的模样心也像旁边的女人似的揪成一团。 “是风热。”昙玄轻叹了一句,然后示意女人便孩子抱去他的僧房。 沈舒云也跟着去,刚走了几步昙玄却叫住她:“沈施主,如果可以,你能否去烧些热水过来?” 沈舒云的脚步顿住,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 说罢就匆匆跑去厨房。 烧好水用壶提了些过去,昙玄正在给婴儿扎针,他扎针的手法很娴熟,婴儿哭闹一会儿后便停止了。他这时抬起头,用眼神示意沈舒云倒些热水出来,沈舒云在他房间里左右看看,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盆,于是便倒了些水放进木盆里。 水倒好后,昙玄给婴儿收了满身的针,然后把婴儿递给妇人,再走到房间一侧一个大柜子前拉开几个小柜匣,霎时空气中飘起一股药味。他挑挑拣拣拿了十来种药过来扔进木盆里泡着,趁着浸泡的这会儿功夫又起身走到大柜子前打开另一端一个柜匣,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生鸡蛋递给沈舒云道:“还得麻烦沈施主去煮个鸡蛋。” 沈舒云没说话,点点头后就去了。 鸡蛋煮好时木盆里的药材也泡得差不多了,房间的空气里充盈着苦涩的药味,昙玄伸手试试水温,还是很烫,便出去打了些凉水倒进去,而后便把孩子抱进去泡药浴。 药浴大概泡了一个时辰,昙玄把煮熟的鸡蛋去皮,用软布包了在婴儿两侧的太阳穴、前胸、后背、胳肢窝和脚底都滚了滚(作者小时候发热外婆给我用过的一个偏方,说是可以吸体内邪**气),再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然后对妇人道:“已经无大碍了。只需再让他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日拉干净肚子便可恢复如常。” 妇人听到这话立即对昙玄千恩万谢,抱着孩子差点儿给他跪下,昙玄虚扶起他们母子,顿了顿,然后看看外面的夜色,有些犹豫的对沈舒云说道:“沈施主,今晚可否让这两位施主在你房间歇息一晚?” 沈舒云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当然可以。” 就算昙玄不说她也想说,这么黑的晚上,让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还病着的婴儿独自走夜路回去,路上出现危险可怎么办?! 沈舒云说完后立马朝外伸了手臂,对妇人道:“大姐,这边请吧!” 妇人对她福了福身:“打扰了,多谢姑娘。” 沈舒云亦笑笑,然后拿了烛台在前面引路。 她把枕头和被褥让给了妇人和孩子,自己只盖薄毯蜷缩在一侧的角落。好在现在夜里并不冷,孩子退了热睡得很香,妇人也很安静,不久,沈舒云便重新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时妇人和孩子已经不在床上了,沈舒云微拢了拢头发打开门出去找,但并没有找到他们,倒是遇到正在殿后清洗衣服的昙玄。 “沈施主,昨晚多谢你了。”昙玄挂好一件僧衣后对她真诚的感谢道。 “他们人呢?”沈舒云问。 昙玄轻笑:“很早就回去了。” “孩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很好。” 沈舒云松一口气,这才甜甜一笑:“那没事了。” 妇人和婴儿的出现并没有打乱他们平静而规律的生活,沈舒云依旧到点做饭,除了做饭没事时就去和昙玄一起做木工,虽然她不会做,但可以帮帮忙收拾收拾木屑什么的,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昙玄做东西的速度快了不少,她的房间除了木床、木柜、床头柜和两张凳子以外还多了梳妆台, 分卷阅读10 书桌,以及一把靠背的椅子。 傍晚,沈舒云吃过饭后坐在椅子上看书,清风透窗而过,身旁的崭新家具此刻正散发着清新迷人的木香,不用动就像置身于满目清脆的森林。幽幽木香混合着淡淡檀香,这种无比踏实和宁静的感觉让她流连忘返。她忽然想起之前昙玄说过的让她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没有这种体会,现在是真真切切觉得这里越来越像家了。 第六日早晨,沈舒云起来的很早,因为昨晚洗澡了,今晨她要把衣服洗掉。拿了洗衣盆和皂角去殿后,再往里面倒水和放衣服,沈舒云哼哧哼哧洗干净衣服,晾晒时昙玄做完早课过来找她了。看到沈舒云在晒里衣,昙玄旋即别过了身子,待她晒好提着洗衣盆走上前时昙玄才回转身。 “昙玄师傅,你找我?” 昙玄嗯了声,手伸进袖子里掏了掏,然后一把用黄柏木雕刻而成的木梳便躺在他掌心上。 沈舒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细看那木梳,上面竟还刻有精致的花纹,那花纹是朵朵盛开的莲花,花瓣上的颗颗水珠都可看见,十分精美。再看看昙玄的手,他右手的拇指、食指和小拇指上多了道道划痕,左手的中指和掌心上还有两个小水泡。 “昙玄师傅........”沈舒云看得心里既感动又难受,“你......你不必如此的。” 昙玄怕她内疚,忙出声安慰道:“无妨,贫僧有好长一段日子没雕刻过东西了,现在练练手罢了。” 沈舒云低着头没说话,只是攥着梳子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技法生疏,不知道沈施主觉得怎么样,若是不喜欢,贫僧可以再........” “不!”沈舒云募地打断他,“不用再做了,这把梳子就很好,我很喜欢!” 第6章 上山 “真的?那就好。” 昙玄垂眸细细看她,眼睛亮亮的,似有星辰倒映在其中。沈舒云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几拍,红着脸支吾了几个字后飞快提着洗衣盆跑走了。 回到房里,心依旧“咚咚咚”跳个不停,她双手按着胸口,试图压下这不合规矩的悸动,可这心跳声就跟着了魔似的,她越想压制,它就越无法平息,以致于本该是做早饭的时候了,她仍无法从房间里走出来。 时隔四天,昙玄再次进厨房,他多做了两个菜,做好后便过来敲沈舒云的房门。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平复,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简单挽了个髻子,然后打开门出来了。 一出房门眼前的场景就令她一滞:“昙玄师傅,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竟然没走,沈舒云的脸不禁又开始红了起来。 “沈施主,你,你没事吧?”昙玄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和担忧,“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脸上的红晕扩大,沈舒云垂着头嗫嚅道:“没,没事。” 昙玄似乎有些不放心,目光又在她脸上、身上扫了扫,最后停在她头顶的发髻上,微微失神。 “昙,昙玄师傅........”好一会儿不见他说话,沈舒云咽了咽嗓子,道,“可以.....可以去吃早饭了么?” “哦哦,好。”昙玄猛然转醒,脸上表情似乎有些懊恼,随后忙退后两步侧了侧身子让她先过去。 饭桌上摆着三碟小炒以及一道腌笋,如此丰盛还是第一次。 沈舒云吃到一半终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起来:“昙玄师傅,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昙玄摇头:“不是。” “那为何做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似乎吃不完。” “哦,贫僧是要带一些饭菜出去留着晌午吃。”昙玄耐心的跟她解释。 “出去吃?你要去哪儿?” “上山。” 沈舒云更加疑惑:“你去山上干嘛?” “贫僧见今日天气正好,恰好橱柜里的菜也快没有了,于是便想去山上采些野菜回来,顺道也拾些柴火。” “原来如此。”沈舒云的心放了下来,顿一顿,道,“你一个人去既要采野菜也要拾柴恐怕不方便吧?我说过若昙玄师傅以后有什么一个人做比较费力的事情都可以叫上我,我可能不懂怎么做,但昙玄师傅若愿意教我,我可以学的。” “这........”昙玄沉吟片刻,道,“沈施主的话贫僧自然记得,也谢谢沈施主的关心和好意,只是此去山林路途有些遥远,恐怕得耽误大半天的工夫,而且林中多荆棘,恐会受伤。” “我不怕!”沈舒云抬头直视他道,“昙玄师傅,我已经不是沈家小姐了,昙玄师傅能做的,我也可以。” “唉.......”极轻的叹息了一句,昙玄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不该告诉她这些的。 “昙玄师傅........”她还在征求他的同意。 昙玄执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后终于松了口:“好吧。” 分卷阅读11 沈舒云顿时笑了起来,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把一碟炒豆芽推至他面前:“谢谢昙玄师傅!” 打包饭菜的事就是沈舒云来做了,昙玄去殿后的柴房里拿上山的用具去了。一个背篓,一把筢子,四根草绳,还有一把小锄头、一把镰刀。 拿好东西从柴房里出来,这边沈舒云也准备好了,背上背着一个包裹,身上还挂着两个木筒水壶,乍一看活像要去打仗的小兵。 昙玄的嘴角勾了勾,想笑又忍住了,最后用眼神冲她一示意:出发! 他们现在住的寺庙在李家村后山的山脚,这个她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寺庙后面的那座山她却从来没去过。这时候出了寺庙边走边往上看,山道蜿蜒崎岖,路上荆棘密布,山路两侧的古木一片挨着一片直耸入天际。有风吹来便是碧海万顷,沙声如潮,景象蔚为壮观。 “小心!”走在前面开道的昙玄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沈舒云愣了一下回过神,见昙玄正回身望着她脚下。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鞋子上挂着一根荆刺,荆刺上不仅长满了刺,连刺上的叶子都很锋利,叶子底下还有层细细的白色绒毛,那是一根根白色的小刺。 沈舒云倒吸了口凉气,难以想象若不是昙玄提醒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凄惨模样,弯下腰小心的把它挑开,沈舒云朝昙玄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昙玄宠溺的看她一眼,末了还不忘提醒:“跟紧我,不要东张西望,注意脚下。” 沈舒云吐吐舌头,赶紧跟了上去,再之后便不敢随意四下张望了。 他们走了两个多时辰,抵达昙玄所说的那个林子时已近晌午。昙玄见她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便道:“先吃午饭吧,有了力气接下来才好做事。” 此话沈舒云很认同,因为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体力消耗巨大,她现在确实饿了。 忙解下身上的包裹,正要从里面往外拿吃的时却见昙玄要席地而坐,她于是停了手中动作赶紧冲昙玄叫道:“昙玄师傅等等。” “沈施主,怎么了?”昙玄看看自己脚下,虽布满落叶有些扎人,但并不脏。 “你先别坐下,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笑,然后从包裹里拿出打包好的饭菜递给昙玄,最后又从里面掏出一块长两米宽一米多的布。把布打开在地上铺好,又解下身上的木筒水壶放下,这才去接昙玄手上的饭菜。 “沈施主,没想到你准备的这么齐全。”昙玄轻笑,“以前我和师傅来甚至偶尔连饭菜也不带,都是饿着肚子来回。” “所以后来你们还有力气把柴火背回去吗?”沈舒云笑着问道。 昙玄打开自己的那一份饭菜,一边吃一边道:“习惯了也还好,只是很累。” “那现在这样呢?” 昙玄挑眉:“吃了这顿饭恐怕这力气够两个来回。” 沈舒云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开了:“昙玄师傅,我原以为你们出家人都挺闷的,没想到也会开玩笑。” 吃过饭,沈舒云把碗筷和布都收拾进包裹里,然后拿起昙玄身旁放着的背篓和小锄头开始按着昙玄的指点在附近的林子里仔细寻找。 这块的林子和刚开始在山道上的树林不一样,这里的树木虽然也茂盛,但都不怎么高,大多都是灌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灌木叶,走在上面像走在棉花上,一弹一弹的。 沈舒云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棵和昙玄口中描述符合的,忙拿了小锄头上去把面上的落叶锄开,然后连根带叶整棵完好无缺的挖了出来。挖完后蹭蹭蹭跑去拿给昙玄看:“昙玄师傅,是这棵吗?” 昙玄点点头:“不错。” 于是乎沈舒云大受鼓舞,兴致勃勃的继续寻找了起来。 一棵,两棵,三棵........ 这种野菜采得差不多了就去找找别的,半个时辰下来,附近林子里的野菜便被她摘的差不多了。 “昙玄师傅,我们再去里面看看吧?”沈舒云叫道。 “好,这就来了。” 昙玄把筢子耙好的落叶和少许枯枝用草绳绑结实让它们不松散,随后便拿了镰刀和沈舒云往更深的树林里面走去。 更深的树林里灌木更多,也更矮,更潮湿,沈舒云不但发现了长势更丰茂的野菜,还发现这里有些落叶下居然还长有蘑菇。 是的蘑菇! 现在都不是吃蘑菇的季节,没想到这里竟奇迹般的出现了蘑菇! 赶紧把看到的蘑菇都采了。蘑菇这种东西不仅可以做时令蔬菜,还可以做成干菇收起来入冬以后吃,或者和辣椒、豆豉、芝麻、花生等一起做成蘑菇酱,美味又下饭。 采完蘑菇,沈舒云继续转转,突然,她看到了另一个“宝贝”。 “昙玄师傅,这里有木耳!”她高兴的蹦跳起来,没想到这山上这么多好东西,难怪昙玄和他师傅都不种菜,敢情有了这片山都吃不完啊! 昙玄依言走了过来,沈舒云把背上的背篓扔给他, 分卷阅读12 然后马不停蹄的扑到那棵大枯木前采木耳。昙玄看着她乐不思蜀的模样哭笑不得,这个大小姐........有时候聪明的一眼能通晓人心,但有时候也真是傻的.....可爱! 沉浸在采摘大把木耳快乐中的沈舒云自然不知道昙玄的内心所想,她看着一整片的木耳丛恨不得化身蚂蚁把它们片丝不留的搬空,可采着采着她忽然就发现自己的身旁似乎有些不对劲,那片草丛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那儿动来动去的。 被勾起好奇的沈舒云难得停下了采木耳的动作,稍稍侧转了身往旁边探去,可就在她的头刚伸出那么一小段时眼前猛地一个白影闪过,沈舒云霎时就吓得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叫,手里的木耳也不要了,七脚八脚的就朝昙玄跑了去,“滋溜”一下躲在了他身后。 昙玄:“..........沈施主,那是只兔子。” “兔……兔子?你确定?”沈舒云牙关都在打颤。 昙玄:“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妄语。” “哦,那,那好吧,我,我没,没事了......”沈舒云结结巴巴的说完,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从昙玄身后走了出来。 兔子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地上只留下满地的木耳,沈舒云看着那满地散落的木耳脸颊开始发烫,今天丢人真是丢大发了,希望昙玄记性不好,千万不要记得她这副模样! 第7章 叔叔来了 下午晡时末(申时末),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霞光洒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山道两侧的树木枝叶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晕。 昙玄背着柴火,沈舒云背着背篓,两人一前一后一步步往山下走。下山的路比上山时的路轻松很多,他们加快脚程,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寺庙门口。 昙玄放下柴火先去开寺庙大门,开完了就帮沈舒云把背篓背进去,再去把柴火担进来,担到厨房门口时先放一部分进柴堆,再把剩下的担去柴房卸下。沈舒云也没闲着,看昙玄在忙碌,自己洗了手擦了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汗之后便去做晚饭了。 晚上做的辣椒炒蘑菇和野菜汤。因为食材够新鲜,所以几乎不用什么佐料厨房里就弥漫着=起一股鲜嫩的蘑菇和野菜香,闻着这香味她忽然想到了昙玄“过午不食”的戒规,不禁为他感到遗憾和心疼了。忙活了大半天,晚上还得饿肚子,佛祖啊佛祖,你是不是对你的弟子有点苛刻了? 不过遗憾归遗憾,心疼归心疼。她已经因为自己的无知让昙玄破过一次戒了,现在可不能再让昙玄破戒,这对他的修行很不利。 一个人默默吃完晚饭,然后去洗澡,再之后把背篓里的野菜择干净,又把木耳和剩下的蘑菇洗干净收好,而后才吹熄了厨房里的灯,关上门走了出来。 昙玄此时已经做完了晚课,正拿换下的湿衣服去洗,两人在厨房门口撞见,沈舒云对他福身微笑,昙玄回以点头一笑,然后便各干各的去了。 昙玄今日的衣服被荆棘划破了,沈舒云回到房间后才想起这事儿,懊恼着刚才没跟他说,这会儿他已经去洗衣服了,自己主动凑上去说要他明日拿衣服过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纠结着这个问题使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便只好起身点亮烛台看小说打发时间,看着看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地响起了“咚咚咚”几下敲门声。 沈舒云合上书前去开门,是昙玄有些局促的站在外面。 沈舒云目光微闪:“昙玄师傅,你有什么事吗?” “呃,”昙玄低头咬了咬嘴唇,“沈施主,贫僧......贫僧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贫僧的衣服今日有许多地方被荆棘划破了,不知沈施主明日可否.......” “好!” 不待他说完就点头应了下来,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昙玄愣住,沈舒云自己也愣住了。 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沈舒云飞快看他一眼,心脏开始不规则的砰砰直跳,这次的声音居然比上次还要大,像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她胸口一下接一下的锤,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要坏掉了。 “昙玄师傅。”沈舒云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道,“昙玄师傅,今天你受累了,如果没事还是早些休息吧,你衣服明日晒干了放在我房里就行。” 昙玄愣怔一下,停顿几秒,随即道:“哦,好,那谢谢沈施主。” 他终于走了。沈舒云忙关上房门捂紧自己的心口,等心脏渐渐平稳下来时,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第二天早上,沈舒云很早就起床了,整理好衣服梳好头发出房门,然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今天她有很多事要忙,首当其冲的就是把昨天采来的菜该晒的晒,该制成酱的制成酱,之后还打算里里外外大清扫一次,把该洗的洗了,该擦的擦一遍,最后就是给昙玄缝衣服,当然,做一日三餐这种必备的事就不算在里面了。 蘑菇和木耳的清洗是很仔细的活,光清洗这两样就花费 分卷阅读13 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然后是洗野菜,因为野菜也采的很多,根本吃不完,不抓紧晒干或者制成酱以现在的天气过不了两天就会坏掉。 沈舒云把洗干净的蘑菇、木耳和野菜用几个簸箕装了晒在小院里,昙玄也在晒东西。他从僧房里搬出了四五个大木箱子,把里面的书籍一本本拿了出来,晒在杂物间左侧一块大木板上,长长的一块木板上摆满了书,可仍旧有很多本书还在木箱里摆不下。 沈舒云看到此瞬间想起昨天带出去铺在地上的厚布,她昨晚回来忙着做饭洗澡和择菜了,今早也没空,所以那块布还没洗呢,还是干的。 “昙玄师傅,用我们昨天吃午饭时铺在地上的那块布晒书可以吗?”她问。 昙玄一愣,瞬间想到了什么,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可以。劳烦沈施主去拿一下了。” “嗯。” 沈舒云简单回复一个字,点点头,随即便去了自己屋子。 昨天她把吃光没洗的碗筷拿去厨房后包裹就一直放在自己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现在找起来也省事,一进门就看到了。 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布抖了抖,拍干净上面的细尘,沈舒云便笑着走了出去,来到那大木板旁边抖开布铺在地上,跟昙玄一起把剩下的书晒了。 两人晒完书后沈舒云有些渴了,便要去厨房倒水喝,可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寺庙大门外这时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 寺庙大门是敞开的,沈舒云看看昙玄,昙玄从她的眸子读到了些许紧张之色,于是递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自己上前查看去了。 沈舒云心下因为昙玄那个眼神感觉安定了许多,似乎也不怎么紧张了,对着他的背影默默一笑,随后便去厨房打水了。 昙玄来到庙门外,见两个男人正朝寺庙大门口走来。为首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方形脸,腰腹肥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怀着婴儿的孕妇似的。 他身后还有个男人,昙玄发现这男人的脸有些熟悉,仔细看了看,记起是李家村的人。 两人走近,不待昙玄说话,那位李家村的村民便打着哈哈上前对他合十鞠了一躬:“昙玄大师,你是不是在里头听到动静所以出来了?” 昙玄合十点头:“是,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我便来看看。” 村民笑着恭维:“呀,那真是麻烦你了!” 昙玄谦虚一拜:“李施主客气了,贫僧不敢当。” 他说罢视线缓缓落在了村民身后那个方形脸的男人身上,原因无他,这男人看他的目光带着几丝凶狠和阴鸷,看样子似乎是来找麻烦的。 “哦哦,昙玄大师,瞧我这脑子,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位是沈家庄的沈老爷,今日过来寺庙找一个人,说是他的侄女。”村民一拍脑袋,然后堆着一脸笑把那男人从自己身后让了出来。 沈家庄......... 沈老爷......... 昙玄闻言表情微僵,是他,那个将沈施主关进柴房然后发卖了的叔叔! “阿弥陀佛,贫僧昙玄见过施主!”昙玄口呼一声佛号,对男人微微行了一礼。 男人不善的视线在他破旧的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僧衣上扫了扫,眉眼里带着几丝不屑和嘲讽:“你就是当日出三十两银子的人?” “是。”昙玄平静回答,继而道,“施主为何有此一问,今日来鄙寺不知有.........” “沈舒云在你这儿吧?我现在就要见她!” 昙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没好气的打断,哼一声别过头,不想同他废话。 昙玄脸上不见着恼之色,倒是那村民呵呵干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昙玄大师,今日真是打扰了,罪过罪过啊!只是这位沈老爷也是赶了很远的路来这里的,不知大师现在....可还方便让沈老爷进去看一看啊?” “当然。”昙玄没有拒绝,侧了侧身子伸出一臂,“有请!” 男人旋即抬起脚步往里走,这时沈舒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昙玄师傅!来人是谁,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沈舒云端着一碗凉水走到门口,眉眼弯着,一脸喜庆的模样,只是那喜庆的脸在蓦然间抬头看见了昙玄身后的男人时笑容便一寸寸消失殆尽。 她猛睁着眼,脸颊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化为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往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父母惨死的一幕幕,家产被夺的一幕幕,被这人强行绑进柴房的一幕幕,将她发卖的一幕幕,在龙章村被村民绑起手脚扔进望龙河里的一幕幕........这个把她送进深渊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又找到了她?! 沈舒云感觉此刻的天似乎被一大团乌云罩得漆黑一片,再炙热耀眼的阳光也穿不透这浓郁的黑暗,那些潜藏在心里的担忧、恐惧一一袭了上来,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正当绝望一点点渗入心头时,昙玄走 分卷阅读14 到了她身旁,伸手敲敲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别害怕,一切有我呢!” 他的眼神柔软而坚定,带着勘破一切的智慧和力量。她的担忧,她的恐惧在他的眼神下无处遁形却又似浮萍可依,这令她欣喜又感激。 “沈施主,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面对才可以。不是么?”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说完便像救她那天那样闪身挡在了她身前,不卑不亢的直视她的叔叔道:“这位施主,沈施主是贫僧所救,她现在已是自由之身,你同她之间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私事,贫僧不便插手,但沈施主既是贫僧救下,她的安危贫僧便不能不顾,在沈施主还没确定好有可靠的去处之前,贫僧会一直护着她。” 昙玄的话让男人的眼睛眯了眯,眼神里有些吃惊之色,但仅仅只是一下,神色便恢复如常。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神情异常严肃的看了沈舒云一眼,沉声道:“舒云,你跟叔叔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男人向大殿走去,沈舒云看看昙玄,昙玄对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她定定看他一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跟了进去。 第8章 你不是拖累 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足足聊了近一个时辰,其间间或传来沈天海的怒吓和沈舒云压抑的哭声。 昙玄在小院里等待的,他旁边那个村民也在等,不过相较于昙玄的安静那村民话十分多。他告诉昙玄那个沈老爷的名字叫沈天海,是沈家庄的富户,家里很有钱,在一个大宅院子里住着,平日里使着七八个粗使丫鬟。 村民说的煞有其事,言语中满是羡慕。昙玄笑而不语,村民见状好奇起来,问:“昙玄大师,你笑什么?” “贫僧笑他家富贵是泪打瓦,血刷墙。骨灰铺地,肉糜为阶。看是富贵,实则枯冢,何来惹人艳羡?” “啊?”村民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昙玄也不解释,看他站得有些累了,于是就指了指厨房的位置,道:“李施主,里面有凳子。” 村民哈哈声,眸中带着感激,然后就蹭蹭蹭跑去厨房拿凳子了。 昙玄挺了挺脊背,闭上眼睛合十而立,一面默念着经文一面注意着周围的声响,直到沈舒云和沈天海从大殿里出来。 探寻的目光在第一时间落在沈舒云脸上,见她面颊上挂着还来不及擦干净的泪痕,昙玄的眼睛顿时眸子眯了,往前走几步来到她身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巾子递给她,沈舒云盯着那帕子看了好一会儿,踌躇着要不要接,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沈天海忽然转过了身。 沈舒云还未来得及反应,昙玄已然挡在她身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还有何事?” “何事?”沈天海看的眼底竟是挑衅和警告,“和尚,你爱怎么管闲事爱怎么出风头我不管,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丫头再怎么样也是姓沈,你虽然出钱救下了她,但依然改变不了她是沈家人的事实!如果你识趣,自己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否则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昙玄淡定一笑,双手合十轻轻一鞠:“施主,贫僧只是一个出家人,无所谓放不放过,只是贫僧觉得施主既然知道自己是沈施主的血亲,那就看在这份血缘的面子上真真正正的放过沈施主吧。施主已给沈施主造成过那么多的痛苦和伤害,为何还在苦苦相逼呢?” “你!你这个臭和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警告不但没起到半点威胁,还被人不动声色的戳破了伪装的面具,这令沈天海怒不可遏。 昙玄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依旧耐心的劝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不要再痴迷不悟了,早日回头吧。” 沈天海几乎要暴跳,要不是碍于周围还有旁人在,他真想把这秃驴打一顿。 瞪大眼睛恶狠狠的怒视了他好几秒,沈天海撂下话:“好啊你们,非要跟我沈天海过不去是吧?好,那你们可别后悔!呵呵呵.........” 沈天海狞笑了几声,然后带着那村民扬长而去。 昙玄弯腰端起地上那把李家村村民刚坐过的凳子慢悠悠朝厨房走去,沈舒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昙玄把凳子放进饭桌的下面后又转身从厨房里出来,路过厨房门口时却被沈舒云一把拉住了袖子。 “昙玄师傅,你怎么不问我?”沈舒云低头咬着嘴角,那模样像犯了错的孩子。 昙玄的心无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儿疼。 “问你什么?” “.......问我和他聊了什么事,或者他想了什么法子对付我们。”沈舒云吸了吸鼻子,说出来的话不由得带了丝哭腔。 昙玄没说话,只是拍拍她的头,随后再次将自己的巾子递了出去,这次沈舒云没有犹豫,一把接过就拿它擦起了眼泪。 眼泪越擦越多,没多久一整块巾子就全湿了,憋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沈舒云只觉心如刀绞,疼痛不已,于是她绞紧了手中的巾子蹲下身痛哭起来。 昙玄继续沉 分卷阅读15 默着,但没有走。 沈舒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她只知道哭到后来她的双眼红肿得不像话,不用手摸也知道眼皮鼓起了大包,眼睛很酸很涩,喉咙里也像着了火。 昙玄拿了木盆打来凉水给她洗脸,又端了碗茶水给她润喉。沈舒云洗过脸喝过水之后感觉眼睛和喉咙好受了一些,又因大哭过一场,此刻心里倒没那么沉重了。 “昙玄师傅,谢谢你。” 沈舒云记不起这是第几次跟他说谢谢,但她想刚才若没有昙玄,她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无法面对叔叔,她一直喜欢在人前故作坚强,可内心依然是那个脆弱的小姑娘,她害怕,害怕环顾左右只有自己一个人。 “沈施主饿了吗?”昙玄突然问。 沈舒云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原来时间已经到了晌午,她摸摸有些干瘪的肚子,点点头。 昙玄道:“那你等着,贫僧去做午饭。” “好。” 任他去了厨房,没过多久,厨房里便传来炒菜的声响。昙玄也不知在炒什么东西,厨房里满是香味,她倚在门边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心头一酸,又差点儿掉下泪来。 昙玄听到了她的动静,炒菜之余不时转头看看她,沈舒云擦擦眼角抹去泪,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 昙玄见后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中炒菜的动作。 半个时辰后,饭菜都出锅了,昙玄招呼了她进来。沈舒云坐在椅子上,闻着一桌子饭菜香味,肚子也在唱着空城计。 昙玄把她的碗拿起来装了满满一大碗饭,笑道:“贫僧小时候经常不认真念经,不起床做早晚课,师傅为了惩戒贫僧就罚贫僧不许吃饭。你知道的,出家人有‘过午不食’戒,原本一天就只有两顿饭,还经常因为被罚吃不到早饭,结果到了晚上就特别饿,饿得根本睡不着觉。从那时候贫僧开始明白了为什么师傅罚贫僧都是不许贫僧吃饭,因为肚子没填饱就容易心情低落胡思乱想,这惩罚可比用竹子抽人要难受多了。” 沈舒云往嘴里塞了两口饭,然后又夹菜。昙玄把她爱吃的蘑菇端了放在她面前,道:“多吃点儿,贫僧刚才失误多下了米,若是吃不完就要浪费了。” 沈舒云知道这哪是什么失误,是昙玄故意多做了饭给她,心里感动,重重点了点头道:“好。” 三碗饭下肚,桌子上的菜碟也空了。沈舒云摸摸自己撑得浑圆的肚皮对昙玄的话由衷认同,果然吃饱了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就像现在,她发现自己现在忧虑的事是到底要不要动一动快点儿把这些东西消化掉,而不是其他。 思索了会儿,她觉得还是要去动一下,不然撑着实在是太难受。 在小院子里活动了两圈,肚子里的鼓胀感终于消下去一些,沈舒云开心不已,到厨房找昙玄,他正在继续她上午没完成的事———把剩余的蘑菇和木耳制成酱。 沈舒云依然是倚在门边,昙玄在厨房里一边剁辣椒一边问:“沈施主喜欢什么口味。是咸一点的还是辣一点的?” 沈舒云想了想,道:“辣一点的。” 昙玄颔首:“好,那就做辣一点的。” 她凝视着他专注干活的神情,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认真而专注,淡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亮,整个人的气度如同鹤一样高贵而优雅。 渐渐的,她有些看痴了,等回过神来时昙玄已经做好了一瓶蘑菇酱,里面放了很多辣椒和辣椒粉。 “昙玄师傅?” “嗯。” “你.......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拖累,继续留着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沈舒云黯然的说道。 昙玄继续做第二瓶蘑菇酱,头也不抬,无所谓的答道:“从决心救你的那一刻开始,贫僧便不后悔,即便遇到再多的难,贫僧也当做是佛祖给我们的考验,所以沈施主你不是拖累,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这件事错的并非是你,而是那些愚昧贪婪的人,如若他们要借机报复,贫僧也无惧,只是沈施主,你可愿意帮贫僧一起反抗?” “我.........”沈舒云没想到昙玄竟会这么说,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昙玄见状也不恼:“不用急着回答,沈施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告诉贫僧一声就行。” 沈舒云愣愣的望着他,沉默片刻,道:“好,那我想想。” 昙玄把第五瓶蘑菇酱做完,把它们整齐的放进橱柜的最下层,放好后又接着开始做木耳酱,沈舒云闲得烦了,兴致一起便撸起袖子和他一起制酱。 “昙玄师傅喜欢什么口味。咸一点还是辣一点?” 昙玄垂眸轻笑,道:“咸一点的吧!” 沈舒云哦了一声,端起盐缸往瓶里加盐:“那就做六瓶咸木耳酱吧。” “等等!”昙玄制止住她,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盐缸宠溺一笑,“还是做三瓶辣的三瓶咸的吧,贫僧不要紧。” 分卷阅读16 第9章 采藕 下午大扫除,昙玄和沈舒云一起该整理整理,该擦拭擦拭,把里里外外统统清洗了一遍之后不知不觉太阳也偏西了。 到了饭点,沈舒云去做晚饭,昙玄把晒干的衣服和蘑菇、木耳收了便去做晚课了。 吃完饭洗漱完,沈舒云一进到房间就看到整齐的放在书桌上的衣服,低头抿唇莞尔一笑,将放在床头柜上的灯台拿到书桌,这便就着一盏明黄的灯火细细缝制起来。 昙玄很高,他的僧衣也是又大又宽松的。僧衣的布料是穷苦农人常穿的粗布,这种布料其实不太好,因为越是崭新就越扎皮肤,昙玄这些衣服应该穿了很多年了,粗糙的衣料现在变得一点也不扎人。 沈舒云看着上面左一个补丁右一道线缝摇头叹息,脑海里突然生起了想给昙玄做两件新衣服的念头。他这些衣服都太破旧了,这时候还好,若是再冷一些的时候还穿,非得冻着不可。 但......做衣服是要钱的,别的不说,至少买布料的钱总得要有。 “钱.....我该如何赚钱呢?” 沈舒云把缝好的衣服抖平顺后叠好放在书桌上,然后开始思索着这个问题。 昙玄肯定是没钱的,不仅因为他们出家人的不抓不蓄金银财宝戒,还因为他对银钱真的不在乎,他师傅留给他的唯一财产“那些画儿”因为救她被他毫不犹豫变卖了,现在更是一穷二白捉襟见肘,哪还有什么钱呀。 所以,这事儿她得靠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帮她赚到钱呢? 沈舒云挠着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和念头,闪到一个画面时脑子里突然“叮”一声响,那个画面募地就在她脑海里定格了。 是了,她可以摘蘑菇、木耳和野菜去卖! 现在不是吃蘑菇的时令,她如果把这些东西拿到集市去,想尝鲜或想吃野菜、木耳的人应该就会花银钱来买。想到这儿沈舒云似乎看见了人们正争相抢购她的蘑菇和野菜的场景,嘴角也忍不住愉快的上扬。 风从窗外徐徐吹进来,书桌前放着的烛火闪了闪,被风吹起的灯花在空气中滋滋冒着火星儿,沈舒云赶紧关了窗户,把烛台重新移到床头柜上,然后回了椅子上坐着等昙玄下晚课。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慢,趴在书桌上,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忽然间头一歪,随即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叩叩——” “叩叩——” “叩叩——” “沈施主....” “沈施主你在吗?” 昙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舒云听到后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去开门。 “昙,昙玄师傅抱歉,我,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沈舒云讪讪一笑,伸手揉了揉睡得有些酸麻的右脸颊。 “那是贫僧打扰了。”昙玄脸带歉意对她合十一鞠,“早知道贫僧可以明日过来拿衣服。”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来都来了。”沈舒云将缝好的僧衣递给他,含笑摆了摆手。 昙玄接过,道了句谢,转身欲走,沈舒云想起睡着前的事儿突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昙玄的身子僵了僵,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错愕:“沈施主,你这是....?” 沈舒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忙松开了他的手旁顾左右结结巴巴的说道:“昙玄师傅,我.....我是想.....想问明日,明日你有空吗?如果有空,可不可以....陪我上山?” “上山?沈施主要做什么?”这下轮到昙玄反问了。 “嗯.....采蘑菇!采木耳和野菜!” “可是这些东西不是刚采回来很多嘛,可以吃上一段时间了。”昙玄希望打消她的念头,毕竟上山一趟很累,她昨日才刚去过。 沈舒云见不说实话恐怕没那么轻易说动昙玄,想了想,于是低头咬着嘴唇道:“其实我是想采点儿山货卖了换些银钱,我.....我想买点儿东西。” 昙玄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了平和,他扫扫沈舒云身上的衣服,这么多天她只有两套衣服换洗。一个女儿家总穿这两套衣服确实有些寒碜,想要买衣服也很正常。 他于是点点头,道:“好,贫僧答应了。” “真的?”沈舒云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眉目间都是难掩的兴奋,“谢谢昙玄师傅!” 从沈舒云那儿回到僧房门口正打算开门进去,彼时一阵风吹来,吹得窗棂嘎吱嘎吱的摇晃。昙玄从外面关好窗户后抬头望望天空,原本朗月疏星的夜幕不知何时已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住。昙玄轻轻一叹,回头看看沈舒云的房门,脸上的表情辨不出喜怒。 第二日是个下雨天,雨势很大,浩瀚苍穹像被人捅破了一个窟窿,雨水哗啦啦的从上面落下,地面上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沈舒云望着眼前这片雨雾愁眉不展,下了雨去山上采山货的事只能往后推了,而且至少得推三四日,不知道三四日后会变 分卷阅读17 成什么模样,她的计划到时候还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事又给耽搁了。 如此愁恼了大半个上午,到了巳时三刻,雨势渐渐小了起来。沈舒云看见昙玄打着一把白色的纸伞从大殿里走出来,行至她房门前停下,轻轻笑着问道:“沈施主要不要随贫僧去一个地方?” 沈舒云一惊,随即问道:“去哪儿?” “离这里不远处的地方有个荷塘,贫僧想去采些藕回来。” “采藕....” 沈舒云睁大了眼睛,看一眼昙玄微笑的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昙玄师傅,你是想说可以采藕去卖?” 昙玄含笑点头:“嗯。” 沈舒云高兴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 看着她欢呼雀跃恨不得冲进雨幕的样子,昙玄摇头无奈的笑笑,但还是伸手拦住了她:“等等沈施主,还要带一些东西。” 昙玄小跑着去殿后的柴房拿了两个斗笠两件蓑衣和背篓过来,把一套斗笠蓑衣穿在自己身上,一套帮沈舒云穿上,而后两人冒着沥沥小雨缓缓步出了寺庙。 荷塘离寺庙并没有很远,走了十几分钟便到了。昙玄让沈舒云站在小道尽头的泥埂上不要动,自己则挽起裤脚下去采莲藕。 濛濛细雨,丝丝烟雾,荷塘被笼在一片似真似幻里。沈舒云这次没有听昙玄的话乖乖站着不动,而是顺着他走的方向跟着走,等他站定在一个地方伸手往水里面摸莲藕时她也停下来,就这样站在离他不远的岸边静静的等着,好像极害怕他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昙玄采到了一条手臂那么长的莲藕,在水里洗干净后拿起给沈舒云看,沈舒云笑着伸手接过,对着莲藕端详了好一阵,随后便高兴的把它放进了背后的背篓里。 “昙玄师傅,这里莲藕这么大,夏天的时候这个荷塘里应该开满了荷花吧?”沈舒云突然问道。 昙玄答:“是的,夏天这里特别美。” 沈舒云瘪瘪嘴,眼睛望着满塘荡漾的碧水露出遗憾的表情:“那真可惜,夏天我还没来这里,错过了那么好看的风景。” 昙玄看过去,似水般潋滟温柔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道:“沈施主若想看明年夏天贫僧便陪你过来看!” “昙玄师傅,你.....” “沈施主知道的,贫僧不打妄语。” “可是....” 沈舒云盯着他的眸子痴痴看着,那里面似乎有股魔力,能将人深深吸进去,从此再也出不来。明年,他说明年,可明年自己还在吗?就算还在,他是否真的还记得这时的承诺呢? 未来,对于沈舒云来说一直都是未知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相信昙玄还是自己不相信自己,所有涉及到“以后”这两个字的相关话题,她都充满了惶恐。 “沈施主,你想说什么?” 见她发呆昙玄轻唤了声,沈舒云猛然回过神,看到昙玄手里拿着一根白胖的莲藕后尴尬的撇了撇嘴:“哦,没有!没什么.....抱歉昙玄师傅,我刚才....我刚才没听到....” “没事。”昙玄也不拆穿她,“把这个也拿好了。” 他把手上的莲藕递过去,沈舒云忙伸手过来接。 昙玄采了一筐莲藕后便不再采了,开始往池塘更深处走,沈舒云担心他的安危,站在岸边不住朝他叫道:“昙玄师傅,你想做什么?那里会不会有危险?还是快上来吧!” “无妨沈施主,这里有菱角,我采一些就上去。” “真的可以吗?” 沈舒云还是不太放心,昙玄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来,但依旧不忘喊道:“那你小心,若是遇到什么不对劲之处就赶紧上来!” “好。” 沈舒云一动不动的在岸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昙玄终于采完菱角上来了。解开胸前手扎的一个小衣兜,满满一兜子菱角便从里面倒了出来。两人一起把这些菱角放进背篓里,沈舒云便欲再背起背篓起身回去,昙玄却从她手里接过这装了一筐莲藕的背篓笑了笑,神情里带些调皮和揶揄:“贫僧害怕沈施主会偷吃好不容易采来的菱角,所以这背篓还是由贫僧来背吧!” 第10章 心乱 回到寺庙,解下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沈舒云便开始清洗莲藕,昙玄则先去了自己僧房换衣服。 方才在荷塘那儿昙玄只是粗粗清洗一遍,要想卖给别人就必须先处理干净上面的淤泥,再把老一些的或者烂的、卖相不太好的给切了,只留那些又嫩又白胖的。 等沈舒云清洗干净莲藕后昙玄从僧房里出来了,换了件干的僧衣来到了厨房。不过这次昙玄没帮沈舒云处理莲藕,他来厨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那些菱角。 菱角的长相有些像元宝和小船,两头尖尖的部位是刺,中间有个凸起的地方上面长有一颗小刺,剩下的一大块其他地方就是果肉的位置了。 现在是九月中,菱角长得很成熟 分卷阅读18 了,有些刺已经开始老化,变成了硬硬的尖刺,昙玄在剥一个菱角时一不小心就被尖刺刺了一下,顿时大拇指上立即冒出一颗颗鲜红的血滴。 沈舒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扔了手里的刀匆忙跑过去,昙玄平静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沈舒云想也没想就把他带血的手指含进了自己嘴里。 小时候她被划伤了母亲就是这样做的,说人的唾液可以治疗伤口,于是她就记下了。 然而此时此刻,沈舒云并没有意识到对面的人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年轻的出家人,所以在含了一会儿接触到昙玄震惊以及呆愣的眼神之后她猛地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她做了什么?她居然...... “昙玄师傅,对.....对不起!” 沈舒云神情慌乱手足无措,一张白皙的小脸也在刹那间迅速充血变红,胸膛里的心跳和擂鼓声似的,一下下迅猛的敲击着。 “昙玄师傅,真的,真的对不起。”听不到昙玄说话,她急的快要哭出声了,想看看他现在如何,可又不敢抬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第一次感觉到片刻的时间也是如此煎熬。 “沈....沈施主,贫僧....贫僧....无事!”良久,昙玄的神情终于恢复了往常模样,咽一口唾沫,他低头缓缓说道。 沈舒云眼眶里的泪水在滴溜溜的打转,可因他在这儿,她的眼泪始终不敢落下,听见他说话,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抬了抬头,然后看见昙玄平静的脸以及还未来得及褪去红晕的脖子和耳根。 气氛僵在这里,沈舒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刚才自己做下的糊涂事儿,她害怕昙玄生她气,更害怕坏他修行。猛地抬手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顿时在厨房响起,昙玄抬眸惊愕的看着她,目光里犹带着满满的震惊:“沈施主,你这是干什么?!” 他起身想抓住她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是出家人,无端触碰女子于戒律不合。 手就这样停在半空,昙玄直直看着她,生怕她再甩自己一耳光:“沈施主,贫僧说了没事的,你不必自责。” “昙玄师傅!”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掉下来,沈舒云满是歉疚和悔恨,“对不起昙玄师傅,是我的错,我错了。” “沈施主....”昙玄叹了口气,改抓手为拉住她的袖子,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贫僧知道沈施主只是关心则乱,贫僧并没有生沈施主的气。” 沈舒云的眼泪落的更多了,一滴滴打在衣服上,衣服的前襟没半柱香的工夫就湿了一大片。 “昙玄师傅,你是不是又被我害破戒了?”她声音哽咽,哭得梨花带雨。 昙玄听到这儿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粉,更衬得他眉眼含水温柔入骨。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无碍的,此乃无心之失,佛祖亦不会怪罪,是以贫僧并未破戒,是以沈施主也不用如此责怪自己。” “真的嘛?”沈舒云揉揉酸涩的鼻子。 昙玄颔首:“真的,贫僧不骗沈施主。” 她这才笑了,抹了抹嘴角边的泪痕道:“那就好,否则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个插曲过后,沈舒云继续把心思用在处理莲藕上面,毕竟是要去卖的,可不能马虎。然而昙玄这边剥菱角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他剥一会儿菱角便忍不住抬头看一眼沈舒云,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大拇指,一颗素来平静的心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他不太明白。 天悄无声息的黑了下来,已经是晚上了。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歇,地上积了很多小水洼,地面也变得泥泞。 沈舒云从厨房里出来,昙玄此时在大殿里做晚课,喃喃的念经声从殿门口传出来,那声音低沉中带着丝彷徨和犹豫,与以往他念诵经文时的声音有些不同。 昙玄这是怎么了? 沈舒云踏进房间的半只脚顿了顿,回眸看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往大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昙玄在念经,他挺直了脊背端正的跪在蒲团前,双手拨着佛珠念几句顿一顿,紧接着又开始念,念完一长段后他敲了一下膝前的木鱼,接着再念下一长段。 沉没有出声,这时候不嫩打断他,所以她悄悄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念经的声音,一直安静的等待着。 在石阶上坐了半个多时辰,昙玄的晚课结束了,收拾整理好衣袖起身,待回头看到沈舒云坐在殿外的石阶上时被吓了一跳。 “沈....沈施主,你怎么在这儿?”昙玄快步走到她身前想扶起她,沈舒云却先一步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沈施主.......”昙玄的眸子黯了黯。 沈舒云低头朝他福了福身,道:“昙玄师傅,抱歉,打扰到你了。” “沈施主,这么晚了你来找贫僧是有什么事吗?”他问。 沈舒云抿了抿唇,抬眸定定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好 分卷阅读19 一会儿才说道:“昙玄师傅,你今晚念经的声音有些不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昙玄的脸色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募地红了红,幸好殿外的光芒不太亮,昏暗的光线很好的盖住了他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 他咽一咽嗓子,声音第一次有些颤抖:“沈施主为何那么说?” “唔,也没什么,就是我天天听你念经做早晚课,习惯了以前你念经的声音和停顿节奏,今天的晚课听着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所以过来问问。不过既然昙玄师傅没什么事,那我就放心了。” 沈舒云说完再次福了福身,随后道:“那昙玄师傅早点休息,我也去睡了。” 昙玄盯着她看了半晌,末了道:“好,沈施主慢走。” 回到僧房关上门,昙玄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刚才做晚课的场景,这是他第一次做晚课做得这么不专心,以前念诵经文时总能做到心无旁骛,眼耳舌身意都暂时关闭,一心只专注于佛法,然而今晚,今晚念诵经文时他的脑子里却频频闪过沈舒云给他大拇指止血的场景。她舌间触碰的温润,她认真担忧的表情,她看向他时痴迷愣怔的眼神......一切的一切就像化不开的魔障,将他整个身心都障住了,是以他念诵经文念得磕磕巴巴,以致于本来两个时辰就该结束的晚课被他多耗了半个时辰。 昙玄闭上眼睛叹口气,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这种心乱的感觉好久不曾体会了,这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翌日,天气晴。阳光明媚,碧空万里。 沈舒云把处理好的莲藕从木桶里拿出来倒干净里面的水之后重新装了进去,然后提着木桶去找昙玄。 昙玄吃完了早饭此时正在杂物间里整理东西,见她提着一木桶莲藕过来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问道:“准备好了?” 沈舒云笑着答道:“是的,可以出发了。” “那等我洗个手。” 沈舒云笑得阳光灿烂:“好。” 集市离寺庙很远,要步行十二三里路,一路上沈舒云提累了就给昙玄,昙玄累了再换她,两人相互交换着把这一大桶莲藕提到了集市上,然后再挑一个位置,就此开始了卖莲藕的体验。 因为并不是专门卖货做生意的人,也因为路远来得晚,所以那些人来人往都能看到的好位置早就被别人占据了,沈舒云和昙玄只能把木桶放在集市街尾的边角里,这里来往的人较少,但好在她的莲藕足够肥嫩新鲜,还是有好几个人在她的木桶前驻足。 沈舒云看着最前面一个穿暗红色薄纱袍子的人,那人长得很是“敦厚”,大肥脸大粗腰,一双眼皮上也是厚厚的肥肉,看人都是眯着的。 “这个多少钱?”肥胖男子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她木桶里的莲藕问。 沈舒云一路走来已经向其他买菜的人打听过价钱了,于是伸出一个手指道:“一文一个。” “一文?这么便宜?”肥胖男子睁大了些眼睛,顺势一只手已经捞起了一个莲藕左看右看。 “是的,大家都卖一文,我也是这个价。”沈舒云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而且要是公子一下子买很多的话还可以更便宜一些。” “是嘛,那还真的挺划算的。”肥胖男人想了想,说,“那给我来五个!” “好咧!” 沈舒云麻利的给他拿了五个白胖莲藕递上,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板给她,于是,她的第一笔银子到手了。 第11章 买布 一个大木桶大概能装五十多个莲藕,沈舒云卖了大半桶,得了三十多文钱,还剩余十几个莲藕没卖出去,她原本还想再等等,可时间已经快到晌午了,集市是早集,也即将散去,只能提上木桶准备离开。 “等一等,姑娘!”身后,一个老妇人从一条破巷子出来。 沈舒云和昙玄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老妇人亦步亦趋的走到他俩面前,笑着看了沈舒云一眼,当目光流转到昙玄身上时,老妇人的眼神瞬间变了变。 “姑娘,这个是和尚吧,你一个大姑娘怎么和个年轻和尚待在一起?”老妇人的眉头皱了皱,出手把沈舒云往自己身边拽近了些,俯身凑近她耳朵根说道,“姑娘,别怪老婆子我多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哇!你这么年轻水灵的一个姑娘,多少人惦记着呢,小心不要给人骗咯!” 沈舒云看昙玄一眼,对老妇人认真的解释道:“老婆婆,你放心吧,他不是坏人。” “那也不能成天跟他待一起啊。”老妇人还是摇头,“你们孤男寡女的,要是被人得知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难不成要嫁给他一个和尚?!” “啊?这......” 沈舒云咬着嘴角十分尴尬,不动声色看一眼昙玄那边,只见昙玄侧过了身默默往旁边跨出了两小步与她拉出了一小段距离,脸上的神色白了白,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姑娘,老婆子跟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你一个姑娘家要懂得为自己的以后 分卷阅读20 着想,千万别干傻事。”她说完指了指木桶里的莲藕,又道,“刚才一直看你在这儿卖莲藕,一文一个是吧?” 见她终于转移话题,沈舒云重重松了口气,嗯了嗯道:“是的婆婆。” 老妇人数了数里面的个数,道:“还剩十三个,这样吧,我出十文钱买下怎么样?” 沈舒云没有犹豫很久便答应了,不为别的,提着空桶回去轻松多了,且莲藕放不了太久,十几个估计他们还没吃完就坏掉大半了,那样更加浪费。 一共卖了四十八文钱,沈舒云小心翼翼的把它们装进口袋,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卖姑娘家绑头发用的头绳的小摊子,昙玄不动声色的往她头上瞧了瞧,可沈舒云的脚步却没停,径直走过这个卖头绳的小摊往前走去。 昙玄的目光微疑,但还是什么都没问,跟在她旁边走着。 走了没多远,前面有一家卖眉黛胭脂的小店,沈舒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细细打量着上面的货,这些眉黛胭脂都是劣质的那种,起码比起她以前用的粗糙了很多,但即使这么劣质的眉黛胭脂,价格依然要十几二十文。 十几二十文啊,沈舒云叹口气,尽管那小店老板在向她极力推荐,她还是推拒了,手心攥着口袋里的钱,这可是昙玄和她好不容易赚来的,可不能花在这些小事上。 “沈施主。” 在沈舒云念念不舍的离开那眉黛胭脂小店后昙玄开口叫住了她。 沈舒云抬眸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道:“昙玄师傅,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那些东西实在太贵了,不是我现下能消费得起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买。” 走啊走,走到街头一个十字路口的左侧,沈舒云终于停下了脚步,昙玄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望去,见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布庄,布庄的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布匹。 昙玄轻笑,道:“原来如此。” “嗯?昙玄师傅你知道了?”沈舒云惊讶出声,难道又是她的哪个表情露了馅,可这貌似也没有啊! 昙玄但笑不语,用眼神示意她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沈舒云捂脸,看来昙玄真的知道了。 在他含笑目送下进了这家布庄,老板娘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约摸三十多岁,很喜欢笑,一见沈舒云就笑个不停。 沈舒云在她热情的带领下看了布庄里大部分的布匹,最后选中一匹褐黄色的布,道:“老板娘,这匹布多少钱?” “这个?”老板娘眼里都是惊讶之色,“姑娘,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选这种眼色,这可是和尚方士们喜爱穿的布料,全店也只有这一匹,要不是为了凑个眼色款式齐全,我还不想进这样的货呢。” “呃.....老板娘,我可能是喜欢的颜色比较特别,我就喜欢这个颜色,所以你说个价吧,看看我买不买得起,要是买不起就算了。”沈舒云局促的笑道。 “唉,别啊,”布庄老板娘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笑眯眯的说道,“开门就是为了做生意,虽说姑娘这喜好是有些不一样,但也可以理解,你等等啊,我考虑考虑。” 她说完当真思考了会儿,然后道:“三十五文吧!” “三十五?”沈舒云摸摸那布匹的料子,是最常见的粗布,摸上去挺扎手,“太贵了老板娘,你少点儿吧!” “姑娘,看你模样长得如此清秀,怎的三十五文也出不起?莫非家里男人是个不着调的,平日里不给你零花钱?” “啊不,不是,我....我还没嫁人呢,老板娘说笑了。”沈舒云赶紧摇头解释。 “嗐,原来还没嫁人啊!”老板娘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跺一脚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我就说嘛,难怪你身上的衣服也挺旧的,不过你这旧衣服的料子还挺好,姑娘家以前应该家境不错吧?” 沈舒云垂眸黯然神伤,末了苦涩一笑,道:“是,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那你早说嘛!”老板娘轻轻叹息了声,似对她家的遭遇十分同情,“便宜卖你了,二十文怎么样?” 二十文?! 一下子就降了十五文,这应当是最便宜的价格了,沈舒云见状忙俯身行了一礼,道:“好,多谢老板娘了。” 拿着一个包裹出了布庄,沈舒云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对面路边上的昙玄,他由于长得高,无论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所以路过的人都难免对他瞧上一瞧,也偶有几个信佛的老人对他合十拜一拜,看起来还挺引人瞩目。 沈舒云抱着布包来到他面前,布包里面就是那匹褐黄色的布,她拍拍那布包,对昙玄高兴的说道:“走吧昙玄师傅,我们回寺庙了。” “嗯。” 吃过午饭,昙玄去了大殿里打坐,沈舒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着手做衣服。 书桌上摆了剪刀、针线和画图纸的笔墨。 沈舒云回忆着以前在家里跟着织娘绣娘学做衣服时的场景,她们都是先量好身高,再画图,而后再用剪刀在布上剪出画上 分卷阅读21 的图案,最后把这些图案用针线一一缝制好,一套衣服便出来了。 沈舒云在脑子里比划着昙玄的大致身高,根据他的身高开始提笔画图,画好后便在布上把图案一个一个剪下来,每样都是双份。剪好后她并且有就此开始缝制,而是打来了一木桶水把剪好的布匹全放进水里泡着,多泡泡粗布也会变软一些,穿着就没那么扎了。 趁着泡水的工夫,沈舒云看看天,天色已黑。她打开关闭了一个下午的房门往大殿看去,大殿里灯火通明,昙玄的念经声从里面传来,伴着清风,很是悦耳。 凝神细听了一炷香的经文,沈舒云摸摸饿得不行的肚子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她吃完晚饭又坐在了书桌前,对着还剩下的一小块布泛起了嘀咕。 这布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用它再做一套衣服是做不了了,可用来当抹布什么的也挺浪费。 沈舒云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既然是给昙玄做的,她转了转眼珠,便决定去昙玄的房间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用处。 悄悄推开他僧房的门,沈舒云往四周扫了扫,继而目光落在他的床榻上。 昙玄的床是张很老旧的床,只有一个床头,床头上挂着一顶破旧的灰色蚊帐,不睡觉的时候蚊帐都是用一根布条扎起,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似的被褥。 沈舒云打开被褥,顿时里面两个硕大的补丁便出现在她面前,望着那补丁,她心一酸,昙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弯下腰比了比被褥的长宽,发现正好和剩余的布匹差不多大,只是只有一面,另一面就不行了。不过转念一想,只有一面也好啊,至少不用再盖着丑丑的补丁了。 沈舒云打定主意,然后重新给昙玄叠好被子,再打开门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个时辰过后,昙玄做完晚课出来了,沈舒云伸臂把他拦在了小院里,道:“昙玄师傅,我想跟你说件事。” 昙玄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温声道:“请说。” “昙玄师傅,明日你可以把你现在盖的这床被套拆下来吗?” “呃...”昙玄犹豫了会儿,“沈施主要贫僧的被套做什么?若是要清洗,贫僧可以自己清洗。” “不是。”沈舒云脸上爬上一抹红霞,低头轻声解释道,“是还剩了些布料,我想着可以给昙玄师傅做个被套。” 昙玄后退了两步,刚做完晚课后那颗平静的心不免又泛起了丝丝波澜:“沈施主....是要,要给贫僧做?” “是啊,不知昙玄师傅.....可愿意?” 昙玄募地咽了咽嗓子,视线在她被烛火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上盘旋游走,静静看了好长一会儿方道:“嗯....贫僧.....愿意。” 第12章 制衣 做被套不像做衣服,不用画图不用剪裁图样,只需把原来的破旧布料剪下再重新缝上新的便好。 第二日早上昙玄就送来了自己的被套,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沈舒云记得每次自己有什么叮嘱他的事他都记得,并且每次都能很及时的照办或处理。 拿了被套,吃过早饭后沈舒云就在房里忙开了,一个时辰过后,一件褐黄色被面灰色被里的被套成功出炉! 完成后时间还早,太阳又大,沈舒云于是赶紧把它拿去交给昙玄,想着赶紧洗干净去晒,到晚上时应该就能晒干换上了。 其实她本也想自己帮他洗的,可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可行,毕竟上次她打算给昙玄洗衣服被昙玄羞涩的拒绝了,所以此刻也不敢自作主张。 抱了做好的被套第一时间拿去给昙玄看,彼时昙玄正在打扫大殿,看着沈舒云抱着自己的被套兴冲冲跑过来昙玄嘴角微扬,唇边浮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沈施主慢点,小心脚下的门槛。” 沈舒云低头看了看脚下大殿的木头门槛,笑眯眯的一跳而过,然后径直上前把他拉到了大殿里头的那间空房间。 笑眯眯地把被套塞他手上,沈舒云像交付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喏,昙玄师傅你看看!” 昙玄只低头扫了一眼,便笑道:“不用看,沈施主心灵手巧,做的东西自是好的。” 沈舒云被他夸的耳畔又起了红晕,低头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昙玄师傅谬赞了,我哪有这么好?!昙玄师傅趁着这会儿天还早又有太阳还是赶紧拿了去洗吧,晚打扫大殿的事交给我就好!” 昙玄笑:“好,既如此我现在就去。” 他果然抱着被套去了,沈舒云拿过放在大殿角落的扫帚继续着昙玄没做完的打扫工作。 日子在这样的平静中又过去三日。制衣的布料经过浸泡和晒洗之后柔软了一些,再触摸时已不再那么扎人。 这一整日沈舒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来一趟,其余时间都在缝制衣服。 昙玄叫了她吃早饭和午饭,到了晚上沈舒云依然没忙完,所以晚饭也来不及做。 昙 分卷阅读22 玄下了晚课后到厨房一看,锅冷灶凉,饭桌上的腌菜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便知晓她尚未吃晚饭。 话不多言,昙玄立马洗锅起灶做晚饭。 一个时辰后,他适时敲响了沈舒云的房门:“沈施主,吃晚饭了。” 沈舒云自然听到了昙玄的声音,只是衣服马上就要做好了,就差缝两个袖子,她并不想放弃。所以此时她没有出去,坐在书桌前继续着缝补的动作,间或回道:“昙玄师傅,我还不饿!” 门外的昙玄顿了顿,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沈舒云以为他走了的时候,昙玄再次敲了敲房门,道:“沈施主,贫僧......贫僧可以进来看看吗?” “啊?”沈舒云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了愣,随即才结结巴巴的起身道:“呃,好.....那我这就来开门。” 房门打开,昙玄认真端详了一下她,看她面色正常不似生病,一颗心缓缓放下。又往房间里其他地方扫了扫,最后视线停留在那两套还没完成的褐黄色衣服上。 昙玄的目光像被什么刺到一般眸子快速眯了眯,他虽不懂针线,但能分辨衣服的大小长短,这个长度,这个颜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穿的。 “沈施主,你这.......?”昙玄的视线一直落在上面,脊背微僵,眼里都是惊讶和动容。 “昙玄师傅你怎么了?”沈舒云有些纳闷,昙玄他在去集市那天不就猜到了么,为什么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对此一无所知啊! “沈施主,这衣服你........你是做给贫僧的?” “嗯。”沈舒云垂眸羞涩一笑,道,“昙玄师傅,我见你的僧衣都很单薄破旧,所以就买了布给你做了两件新僧衣。” “沈施主,贫僧.....”昙玄嗫嚅,闭一闭眼,而后对她俯身合十一拜,“贫僧多谢沈施主,只是沈施主此番真是令贫僧大感意外,贫僧对穿衣并无讲究,新衣旧衣对于贫僧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沈施主不必为了给贫僧制衣而受累。” 沈舒云听罢面色僵白,右手捏着的针线就此“叮”的一下掉落在地,她抿着嘴角,神色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募地黯淡了下去:“昙玄师傅.......是不喜欢?” 看到她难过黯然的脸,昙玄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针,忙上前着急的解释:“不!沈施主,你误会了,贫僧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了贫僧如此辛苦而已。” “我不辛苦的。”沈舒云终于抬眸看他,眼神里尽是感激之色,“昙玄师傅救了我的命,又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我只是为昙玄师傅做些小事,算不得什么辛苦。” 昙玄直直望着她,词笔索然,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原以为来到寺庙后会是自己照顾陪伴她,然而到现在才发现竟是她在照顾陪伴他。 “沈施主......”昙玄沉默许久,再睁开眼时眸中波光闪动,宛若碧湖秋波。他深深吸气,对她郑重一拜:“贫僧谢谢沈施主!” “不用谢。” 沈舒云含笑凝眸,坐下来继续把没缝完的两只袖子缝了,昙玄见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又走了进来。 “沈施主,饭菜贫僧放在锅里温着了,你做完后一定要吃晚饭。按时吃饭身体才好。” “好,我等会儿就去吃的。”沈舒云笑着举举快完工的袖子。 昙玄抿唇微笑,旁边站了会儿,因为是女子的闺房他也不敢再随意东张西望,站立的动作便显得有些局促。沈舒云知道出家人在女子房间待太久了不好,于是贴心的说道:“昙玄师傅,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忙完了就会去吃饭的。” 昙玄顿顿,末了道:“好,那贫僧先出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只袖子终于缝好了,沈舒云站起来伸伸酸麻的腰肢,然后才开始收拾桌上地上散乱的碎布和线头,收拾完便开门去厨房吃饭,到了厨房后猛地发觉昙玄竟还坐在里面。 “昙玄师傅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额......贫僧原本是要去休息的,可不知沈施主要做多久,贫僧怕饭菜凉了,所以在这儿看着点。” 沈舒云看看已上中天的月亮,时辰都很晚了,她早上可以晚起睡懒觉,可昙玄却是要每日早起做早课的,这样真的很耽误他休息啊! 沈舒云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道:“昙玄师傅以后不必如此,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就偶尔一顿,没什么要紧的。” 谁知她刚说完,昙玄那张脸就板正起来,异常严肃认真的说道:“不行,身体不可以开玩笑。”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板正严肃,沈舒云却不觉得害怕,反而偷偷笑了起来。 吃饭时他在旁边看着,沈舒云不敢怠慢,匆匆吃了晚饭收拾完,随后赶紧催他去休息。 翌日。 沈舒云把做好的衣服拿出来给昙玄试穿,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再进行修改。 昙玄关了僧房们在里头换上,换好后又打开僧房门让 分卷阅读23 沈舒云进来,沈舒云进来一瞧,衣服刚好不大不小不长不短,腰部处也收紧了些,相较他以前的僧衣没那么宽大飘逸,但却更修身,将昙玄颀长挺拔的身材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正好合身。”昙玄抬起自己的手臂左右看看,眸中是一片赞赏和欣喜。 看着穿出来的效果,沈舒云也很满意,心里寻思着以后都可以照着这个尺寸做了,想想就高兴。 “沈施主,你给贫僧做了衣服和被套,那你自己的呢?” “额,我现在什么都不缺,等下次再说吧!”沈舒云挠挠头,她早就想到了昙玄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已经提前编好了理由。 “可是贫僧看沈施主之前在那个胭脂店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沈施主是女子,怎会什么都不缺?” 昙玄心细如发,很不好骗,沈舒云只好继续道:“我那时只是看到那些东西很好奇才停了下来,可后来发现也不过是劣等的眉黛胭脂,而这样一些劣等货物都要卖十几二十文,很明显那店铺的老板在欺骗,我才不会上当呢!” 昙玄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得沈舒云脸上不自觉的又冒出两片红晕,侧过了些脸她有些焦急,紧接着又补充道:“反正昙玄师傅放心,别的东西我暂时是真的用不着,等以后要用了我自然会去买的,我手里不是还有二十多文钱么,比买布用的钱还多呢,足够了。” 昙玄没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满是心疼和怜惜,那日她离开胭脂铺子时那念念不舍的神情他仍记得,她明明很想要,却为了他在努力克制和节约。 第13章 污名 来这儿的第十五天,寺庙迎来了一个熟悉的人,那天夜里抱着婴儿的那个年轻妇人。 这一次她依然抱着婴儿,不过不是来看病,而是向昙玄表达感激,所以除了婴儿之外妇人另一只手上还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满满一篮橘子和频婆果,说是自家种的,带来给给二人尝一尝。 昙玄想了想后便将一篮子水果接过递给了旁边的沈舒云,然后牵起妇人怀里的婴儿再次把了把脉,道:“他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家里若是有肉食和蛋类可以多给他补补,这样以后就不容易生病了。” 妇人听罢忙点头道:“多谢师傅。” 两人聊完孩子,昙玄看到沈舒云从厨房里头出来,于是就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陪妇人聊会儿天,自己要去大殿一趟。 沈舒云朝他微微一笑,眼神转向妇人道:“大姐,上次来去匆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妇人朝她一福身,笑道:“我姓孙,叫孙秀玉。” “秀玉,这名字当真取得好,很适合姐姐。” “哦?这如何说?”妇人轻柔笑道。 “秀玉乃富有灵气的美玉,姐姐善良温婉,如美玉一般美好,不正是契合了‘秀玉’二字么?!”沈舒云好一顿夸。 妇人被她夸得禁不住大笑起来,两人之间霎时也熟络了不少。 沈舒云正寻思着要不要向她说自己的名字,却听妇人一开口出声道:“你叫沈舒云吧?” “秀玉姐姐怎知我的名字?” “唉!”孙秀玉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其实今日除了感谢沈姑娘和昙玄师傅对我们母子的帮助以外我还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看着孙秀玉那不忍的表情,沈舒云有种不好的直觉,隐隐觉得就是上次叔叔说的那事。 “沈姑娘,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听村里人说的,我是陈家村人,夫君一年前死了,家里头嫌弃我克夫本想把我赶出去,但后来公公婆婆得知我怀有身孕才勉强将我留了下来。我的孩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公公婆婆又嫌弃他养不活,所以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问,一切听凭天命,我一个还在做月子又没钱的妇道人家抱着孩子去看病,可遇到的那些大夫见我没钱都不搭理我,只有昙玄师傅不但不收钱,还几次三番的救我们母子性命,他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呐!所以,这件事我必须来告诉你们。” 沈舒云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但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秀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我同昙玄师傅有关么?” “是的沈姑娘,现在外头都........都在传你们俩的事。”孙秀玉神色悲愤,望向沈舒云的眸子里充满了同情。 沈舒云的嘴唇颤了颤,面色由红转白:“他们都在说我们什么?” “说你和昙玄师傅孤男寡女同住一座寺庙,同吃同睡,说.......”孙秀玉说到这儿募地一顿,强自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说你是昙玄师傅买过来的......是贴身伺候他,满足他一切欲望的女子,说昙玄师傅不是什么正经僧人,是持戒不住的恶僧,应让李家村的人将他赶出寺庙!” “轰隆”一声巨响在脑海里炸开! 沈舒云的脸色由白变青再变成惨白。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可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污蔑昙玄!说他是恶僧,还要赶他出寺庙? 分卷阅读24 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在污蔑和陷害! 沈天海!!! 沈舒云攥紧了拳头,脑海里回想起他几天前在大殿里同她说过的那些话,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除了他谁还会对她如此不依不饶呢?! 她真是有个“好”叔叔啊! “沈姑娘?”旁边的孙秀玉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出声叫了一句。 沈舒云回过神,苦涩的笑笑,握紧了她的手道:“谢谢你孙姐姐,谢谢你特来告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哎沈姑娘,你误会了,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啊!”孙秀玉脸色一变,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沈姑娘,我来此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提前做好准备想一个应对的法子,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一时冲动,我觉得这事你应该找昙玄师傅商量一下。” 找他商量? 沈舒云有些踌躇,这些外人对污蔑昙玄的话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怕他知道后会难过。 “沈姑娘,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有些事就像纸包不住火,迟早瞒不住的,再说昙玄师傅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对于这些污蔑之言也不一定会在意的。” 沈舒云明了孙秀玉的意思,事实确实也如同她所说的,纸迟早是包不住火的,他们总有一天得面对。 她对她郑重一鞠,道:“谢谢孙姐姐,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其他的,眼看时间不早了,孙秀玉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告诫她不能冲动行事,沈舒云对她这份好意很是感激,起身将她送至寺庙门口,待她走远了方才进来。 进到小院,一抬头就看到昙玄站在院里,他身材颀长挺拔,像修竹一般姿态昂然,看她走到面前,他问:“孙施主走了?” “嗯,回去了。” “沈施主,你们方才聊了什么不好的事嘛,你此刻的面色不太好。” “有吗?”沈舒云干笑了几声,伸手拂上脸颊,“还好吧,也没聊什么,就是一些女人家的琐事。” 虽然她觉得孙秀玉的话有道理,也决定把事情告诉昙玄,可昙玄就这么突然过来,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还是等她再考虑考虑之后再说吧。 “沈施主?”昙玄伸掌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贫僧叫了沈施主好几句,沈施主都没反应,到底发生了何事?” “昙玄师傅,我........” 咽一口唾沫,沈舒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真的要现在就说吗?昙玄他听了后会不会非常难过?如果真的非常难过,她怎么才能安慰到他呢??? 心里的犹豫和担忧致使她此刻像热锅上的蚂蚁,七上八下、晕头转向,完全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沈施主不用苦恼,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贫僧说。”昙玄温柔出声,眉宇间都是鼓舞之色,似在说别怕。 沈舒云再次咽了口唾沫,随后把孙秀玉对她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昙玄听罢面色无波,道:“谣言止于智者,沈施主无需扰心,外人的这些无稽之谈只当作是耳边拂过的一缕清风便好。” 听到他这么回答,沈舒云不禁松了口气,果然和孙秀玉说的那般,昙玄六根清净,早已将自己的声名看淡。 她回了个“好”字,心里也松快许多,见时间也快到晌午了,便去了厨房。 日子依旧这样一天天继续着,又过了十来天,沈舒云来寺庙已有二十多天了。 这日李家村有个名叫李大牛的小伙子娶媳妇,李大牛的父母亲便来寺庙邀了昙玄过去为这对新人念经祈福。往常李家村的人一有什么红白喜事也都会过来请昙玄,是以,面对此事昙玄也没有推拒的理由。 “沈施主,我走了。”昙玄来到厨房扶着门框看了她一眼。 沈舒云柔声微笑:“嗯,早点回来。” 于是,昙玄便跟着李大牛的父母施施然行去了。 沈舒云一个人做了午饭吃完,饭后扛了扫把在小院打扫卫生。昨夜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将寺庙周围的树叶都吹了进来,小院的空地上现在落了一地金黄,这些叶子都很干燥,可以收起来烧火。 忙活了近半个小时,小院差不多收拾干净了,沈舒云满意的把收好的落叶抱进厨房,一趟两趟,在忙活最后一趟时小院的大门突兀的“嘎吱”了一下。 沈舒云停了停手中的动作,抬眸望向大门,这时一道褐红色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沈舒云看到那人后手上的扫把当即“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脸色也在那一瞬间猛然变白。 沈天海见状脸上划过一阵阴冷的笑,微眯了眯眸子一步步靠近她道:“乖侄女,上次来你不搭理我,这次叔叔又来了,你还要跟我拖拖拉拉拒绝到底吗?” 沈舒云仓皇四望,没看到大棍子,又忙弯腰把掉在地上的扫把捡了起来,举起扫把对着他怒道:“你别过来,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若是强行要带走我,等会儿昙玄师傅回来了也不会答应的!” “昙玄师傅?呵呵,一个和尚而已,他是你 分卷阅读25 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你觉得别人会相信他还是会相信我?!” 沈舒云厉声呵斥:“你将我发卖之事沈家庄和龙章村的人都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德行大家不明白嘛,他们凭什么又相信你!” “凭我是你叔叔,你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沈家人手里!” 沈天海说罢,已经无所顾忌,只听他嘴里吹了声口哨,霎时寺庙门外又进来两个人,这两人沈舒云见过,是她家之前的家丁,她父母在时便说过这两人心思不正把他们赶了出去,没成想现在他们居然在沈天海手底下助纣为虐。 第14章 出手 沈舒云握着扫把的手颤了颤,看他们这架势又是打算强行把她绑走啊,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一步步往后退去,那两个大汉则一步步欺上前,直到退到墙角实在退无可退了,沈舒云一咬牙,立即挥动手里的扫帚狠狠朝那两人劈头打去。那两人面对她这样一个瘦小娇弱的女子原也不是很防备,因为笃定了她的反抗力度会很小,所以突然被沈舒云这一打,扫把上细长的枝条拂过脸庞和眼睛,那两人瞬间发出了两声大叫。 趁着这个间隙,沈舒云又猛跑两步来到沈天海面前反握扫把在他左肩飞快砸了一棍,沈天海也发出一声大叫,三人回过神来之后飞快的在身后追赶着她。 沈舒云马不停蹄的往李家村宗祠的方向跑,昙玄在那儿,找到昙玄她就安全了。 心里一直挂着这份信念,她铆足了劲儿发力狂奔,一边跑一边左绕有绕躲避着他们的包抄,跑了有近一刻钟的时间,李家村宗祠越来越近,沈舒云忙不迭的朝那里大喊:“昙玄!昙玄师傅!救命!救命啊!” 她嘶声大喊,脚下一个没注意突然猜中了一块石头,募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沈天海和他带过来的那两大汉不由分说扑了过来,三个人六只手分别按住了她的四肢和脖子,然后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抓到人之后的沈天海很是得意,不过看看已经反应过来的很多李家村人,他心里暗道了声不妙,立刻就冲那两人使了个眼色,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两人得了指令,其中一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破布强按着塞进了沈舒云的嘴巴里,然后架着她飞快往后撤。 沈舒云在他二人手上奋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喊,沈天海听着声音觉得异常烦躁,想也没想就回过身重重甩了她一巴掌:“叫什么叫,再叫我现在就弄死你!” 沈舒云的眼泪顿时如雨一般往下落,同时也挣扎的更厉害了,她知道沈天海废了那么大劲来抓她肯定不是想弄死她,他还指望着再卖了她挣钱呢,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弄死她,所以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拖延时间,拖到昙玄过来救她。 昙玄,昙玄你快来啊! 沈舒云一边哭一边在心下祈祷,身后好似响起了很多人往外冲的声音,她奋力扭转脖子往身后瞧了瞧,顿时眼泪流得更凶了,脸上却是异常高兴和欣慰的表情。 昙玄带着一帮子李家村的人正在他们身后匆忙追赶,任是沈天海和那两个汉子再厉害也还拖着一个沈舒云,自然没有空着手前来的李家村青壮年的速度快,是以没多久他们便被拦了下来,李家村的人一个包裹,就将他们三个全围在了人群中间。 昙玄从一众青壮年人中走了过来,大家对他很是恭敬,纷纷为其让开了一条道直通正中。 他先是看了下被扣住被塞着破布的沈舒云,确定她身上没有受其他的伤,这才长舒了口气,而后目光转冷,对沈天海合十一拜,面无表情的说道:“施主,光天化日之下带人强抢女子,这非是正义之辈所为,如果你还有一丝悔改之意,还请放了你手里的这位施主,你有何恩怨尽可以冲着贫僧来。” “和尚,你不管闲事会死嘛,我这是带我自己家的侄女回去,关你什么事?!”沈天海大言不惭的说道。 昙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厌恶和怜悯,道:“既是你侄女,为何你还要带人来绑着她,塞着她的嘴才能把人带走,如果你没有邪恶心思,为何不解了她的绑,松开她的嘴让她光明正大的说与我们听,如果是你侄女自愿跟你走,那贫僧以及李家村诸位村民自会放行。” “是啊,快把这位姑娘放开!”李家村的村民们在一旁高声叫道。 沈天海的眸子像淬了毒,不但不放还用双手紧紧的扼住了沈舒云的脖子,环顾四周的人恶狠狠的说道:“凭什么你们说放我就放,我告诉你们别再过来,不然我就掐死她!” 他把手又紧了紧,沈舒云顿觉呼吸猛地一滞,一张小脸被憋得一阵红一阵紫,额头的汗滴也密密麻麻冒了起来。 沈天海很满意此刻沈舒云呼吸不过来的表情,扼着她四顾一圈洋洋大笑道:“李家村的诸位,你们的昙玄师傅竟然在寺庙和一个年轻女子朝夕相处,他这样一个僧人还算什么僧人?你们留着他就不怕污了佛祖吗?依我看这种恶僧根本就不配住在你们先人出银子盖的寺庙里,哦不,不对,他甚至不配为一 分卷阅读26 个出家人,李家村的众位乡邻,你们不要再被这个人花言巧语所骗了,他就是一个披着僧人外衣的禽兽、淫**棍!”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李家村青壮年都向昙玄望了过去,沈舒云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然而风暴中心的昙玄听罢却没有一丝影响,他平静一笑,眉宇舒展开来,仿佛刚才不是沈天海对他的污蔑和诽谤,而是拂过脸颊耳畔的一阵清风。他轻轻的笑,声音清澈温润,道:“施主,你若是想在此污蔑贫僧的声名,这个主意恐怕打错了,贫僧自小便随师傅出家,出家人讲究诸事皆空,金钱是空,□□是空,声名亦是空,万事万物在贫僧眼里都是一样,若说差别,不过心性不同尔。” 沈天海重重哼了哼:“和尚,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地方这么多天,我就不信你对她完全没有一点念头?你就是借着你满口的佛理掩盖你真实的目的罢了,只可惜这些人都被你所骗,没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除了我!” “阿弥陀佛!”昙玄再次合十,神色悲悯的说道,“施主,贪嗔痴乃三毒,你已被其荼毒迷了本性,若再长此以往,施主恐怕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臭和尚你给我闭嘴,少拿你那些歪理邪说来忽悠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沈天海大怒,旋即转头一脸凶恶地朝周围的村民道,“你们快给我让开,若是再不让,我可就对这女的不客气了!快让开啊!!!” 他说罢又示意了旁边的两人,那两人手一用力,顿时听到沈舒云的肩膀处传来了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沈舒云发出一阵呜呜的叫声,昙玄看得忍不不住攥紧了手掌。 “既然好言规劝施主不领情,为了你手下这位沈施主的安全,贫僧只好得罪了。阿弥陀佛,弟子还请佛祖原谅!” 他口呼了声佛号,突然手往袖子里一翻,旋即一道掌风袭来,在其中一个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那掌风募地劈在了他手臂上,刹那那人只觉得整条手臂里的血肉都颤了颤,一股剧痛冲骨头里传出,整条手臂像断了似的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那人跌倒在地,抱着一条手臂在地上哇哇大叫着翻滚不停,沈舒云一边身体得了自由,即刻也学着昙玄的样子狠狠往另一个人□□踹了一脚,再接着便是沈天海,沈天海反应迅速,见状便伸长了手臂要痛打沈舒云,此刻昙玄右手一弹,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咚”的一下敲击在他的胸口,沈天海发出一声痛呼,扬起的手瞬间就缩了回来,然后三人被李家村的村民围上来死死扣住,再也动弹不得。 得了自由的沈舒云抽去嘴里的破布后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昙玄身边,哑着嗓子低声道:“谢谢。” 昙玄伸手拿去她青丝上沾着的几根枯草,会心一笑,道:“你没事就好。” 说完昙玄把她往身后拉了拉,低头正色的看着沈天海和那两个汉子:“三位施主,人不是物品亦不是牲畜,岂可随意买卖和绑架殴打,今日你们所行之事贫僧与李家村诸位都亲眼所见有目共睹,三位如果不想惹火上身,那最好还是安于律己,与人为善,切莫再行此等卑劣之事。” “哼!” 沈天海仍是昂着头,面对昙玄脸上始终是一副不屑的表情。扣着他们的李家村人气愤的瞪了他们一眼,而后恭敬的问道:“昙玄师傅,这三人该如何处理?” 昙玄思索片刻,转身问沈舒云道:“沈施主,你看这三人当如何?” “他们.....”沈舒云的眸子在沈天海身上转了转,眸底闪过一抹恨意,突然上前来到沈天海面前狠狠抽了几巴掌,然后拍了拍手嫌弃的说道,“杀了这些人都怕脏手,还是让他们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昙玄定定望住她思量了片刻,随即冲李家村的村民郑重拜谢道:“贫僧在此谢过诸位帮忙,沈施主既然已有决断,那就把这三位放了吧,希望他们能改过自新,不再做沾染是非之事。” 昙玄的话音落下,那几个李家村青壮年便松了手,沈天海得了自由,冷哼着从地上站起身,离开前还不忘剜一眼昙玄和沈舒云,那神情明显不像知错的模样。 第15章 最好的选择 “走吧!” 沈天海走远后昙玄对沈舒云轻声说了一句。 沈舒云望望四周李家村的乡邻,再看看昙玄,他好像不太像要回寺庙的样子,于是忙不迭问道:“去哪里?” “去李家村祠堂那儿等我,大牛施主的事还没忙完呢。”昙玄笑着回道。 “啊?我也去嘛....”沈舒云露出有些为难和羞涩的神色,她跟李家村的人不太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察觉到了她的害羞,李家村的一个村民哈哈大乐了起来,伸手勾过旁边另个村民的脖子笑嘻嘻的打趣她道:“哎呀沈姑娘,咱们就一起去吧,今日大牛成亲正好你也去沾沾喜气,说不定哪天你也成亲了呢!” “我......”沈舒云被这么一打趣脸更加红,抬头飞快扫了昙玄一眼,顿时羞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分卷阅读27 人群又笑了起来,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中年大叔见状笑着感慨道:“姑娘家就是脸皮薄啊,好了你们也别逗人了,赶紧回去继续忙活吧,不然明儿个大牛的新媳妇要把我们这些一个个都抽筋扒皮了不可。” 语毕他伸臂朝昙玄呵呵一笑,道:“昙玄师傅,还得继续麻烦你一下了。” 昙玄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亦笑道:“无妨,贫僧这就来。” 那些人先一步走开了,昙玄向沈舒云伸出了一只手,沈舒云看罢蓦然睁大了眼睛道:“昙玄师傅,你这是.....干....干嘛?” “沈施主是害怕陌生人么,那可以拉着贫僧的袖子。” “啊,这....”脸颊上还未完全消失的红晕扩大再扩大,沈舒云“唔”一下伸手捂住脸,“不要!我.....我可以自己走!” 面对她露出的小女儿娇态,昙玄有一瞬间的愣神,末了轻勾唇角,情不自禁揉了揉她的头:“好吧,那你记得跟上贫僧,不要离太远。” 这边所有的宗祠都是徽式建筑,黑瓦白墙,四角有高高翘起的飞檐,中间有一方四边形的天井,天井对应下面回字形的天池,池上有一块木板搭乘桥。每对刚成亲的新人都要牵着红绸带一前一后从桥上经过,寓意一生一世,情比金坚。 沈舒云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李大牛和他媳妇正在接受众人的敬酒,昙玄手持佛珠坐在一个蒲团上,蒲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案,案上燃着手臂粗长的大香,香烟缭绕,将他整个人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白雾里,颀长笔挺的身影若隐若现。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对手臂粗长的大香终于燃尽,敬酒的人也陆陆续续全敬完了,新婚夫妇邀请大家坐下,沈舒云呆愣之时也被一个三四十岁的夫人拉着在一个桌子前坐了下来。 妇人拿碗给她倒了碗茶水,打量的视线往她身上细细一扫,笑道:“姑娘,是不是看到大牛结婚你也想了?” “啊?”沈舒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味一下明白她什么意思之后忙不迭的摇头道,“不不,不是的大姐,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奇想看看。” 她讪讪一笑,缩了缩脖子,心道这些人可真是直白啊,大庭广众问她这个问题,真让人害羞。 “没有么?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哇,有没有中意的?”妇人继续盘问。 沈舒云默默端起碗喝了口茶水,然后摇头道:“没有,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个事儿。” “呀,那怎么能成?!女娃都是要嫁人的,你都这么大了你爹娘不着急么?”大婶一脸惊讶,眉宇间还有淡淡的埋怨之色。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又走来一位更年长些的妇人,听见那大婶的话那妇人抬手就在她背后的肥肉上扭了扭,啐道:“大嘴张姐,你又在这儿刁难人姑娘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姑娘是昙玄大师带过来的,你可得放尊敬点儿!” “呀,是昙玄大师救下的那位沈姑娘啊!”大嘴张姐猛拍一下自己脑袋,随即立马拉着沈舒云的手道歉,“沈姑娘对不住啊,我刚没注意,以为你是大牛家的哪个亲戚呢,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啊!” 沈舒云客气的笑了笑,道:“没事,我没关系的。” 见她真的没有生气,大嘴张姐顿时笑开了,抓着她的手好一顿夸,夸她脾气好,长得俊,心眼也好,夸来夸去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词儿了,她又悄咪咪的在沈舒云耳边问道:“沈姑娘,你当真没有喜欢的人?” 沈舒云低着头,沉默的摇了摇脑袋。 “唉,多可惜啊!像你这么俊的姑娘,又是大小姐出身,要不是经历了那档子事儿你嫁的肯定是那些豪门贵人家的公子哥,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真是苦了你了。” 大嘴张姐望着她好一阵唏嘘,未及又说道:“你那叔叔也是个禽兽蛋子,怎么能对自己的亲侄女干出那种事来,刚才他们都出去是因为你叔叔又来了吧?” “嗯。”沈舒云闷闷的应了一声,默默搅着自己的两只手,根本不敢抬头。 大嘴张姐闻言更是同情,伸长了手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叹息着说道:“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一旦你离开了昙玄师傅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你叔叔再次绑走,可姑娘家长这么大总得嫁人吧,你不可能一直窝在.....” 大嘴张姐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往新婚夫妇旁边的昙玄看了过去,眸中露着精光,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舒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她动作,不免有些疑惑,轻轻拽了拽她的手道:“张姐,张姐你怎么了?” 大嘴张姐猛地回神,不由分说的就抓住了沈舒云的手臂,那双手就跟铁爪似的攥住她不放,神情显得尤为激动。 “张姐,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吧?.....”沈舒云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被她抓住的手臂都快破皮了吧? 大嘴张姐激动不已,凑近了她朗声大笑道:“沈姑娘啊沈姑娘,你离开昙玄师傅就有危险了是不是?既 分卷阅读28 然是这样那你干脆嫁给他好了啊,你们夫妻一体自此形影不离,你那叔叔不就拿你没办法了嘛!” “张姐,你,你.....”沈舒云瞪大了眸子。 大嘴张姐伸手爱怜的揪了揪她的小脸,哈哈笑道:“我是说真的啊沈姑娘,昙玄师傅就是你最好的选择,除了他,目前应该是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帮你挡住你叔叔了。” 沈舒云依然被她刚才的话击得头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愣了好半天才道:“张姐,昙玄师傅可是.....可是出家人。” 大嘴张姐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松开她道:“出家人有什么关系,离我们这儿挺远的一个地方叫古罗镇那儿也有个和尚娶妻的啊,那个姑娘家也和你一样,身世凄惨,爹娘都死了,为了活命嫁给了和尚,现在两人恩爱的不行,去年年底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呃,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嗐,我能不知道嘛,我家在古罗镇也有亲戚,还是我亲戚跟我说的呢,其实和出了家的人成亲还更好,一般男人有了点钱都喜欢三妻四妾,和尚就不这样。”大嘴张姐说完又转头看了眼昙玄,靠近沈舒云的袖子道,“而且昙玄师傅人品好,模样也好,为了你他可是把唯一值钱的画也卖了,这种男人寻遍天底下也很少见啊!” 沈舒云咬着嘴唇把头埋得更低,她从来没想过和昙玄成亲,在她的意识里,昙玄就像高山上的雪莲,悬崖上的孤松,头顶的云朵,夜空上的月亮,他对于她来说是世间珍贵美好的一切,但同时也是高不可攀的一切。她不想毁了他的声名,亦不想坏了他的修行,如果他同古罗镇那个和尚一样与俗世女子结婚生子,那他这么多年的苦修岂不是毁于一旦?不,她不能这么做! 沈舒云一脸郑重的拒绝道:“不了张姐,昙玄师傅是昙玄师傅,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也不想耽误他。” “唉,你这孩子!”大嘴张姐感慨的一叹,“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婚姻这事儿不就是讲的你情我愿,两人若是喜欢上了,哪还管什么有的没的,也许昙玄师傅就是你命中的那个人呢!” 时间及至傍晚,晚霞如火烧红了半边天。归鸟的啼叫伴随徐徐晚风在田野里盘旋游走,不远处的寺庙被镀上一层霞光,恍如宝刹神宇,屹立于山脚之下,神圣威严、凛凛不可侵犯。 昙玄和她一道走在田野中间的小道上,耳边吹着轻柔的晚风,夕阳落在身上光线已不再那么刺眼,更添一种柔和之感。他们走着走着,前面的昙玄突然停了下来,手掌摊开手心躺着一方巾子,随后一道比晚风更柔和的声音自沈舒云头顶飘来:“沈施主,你的脸还疼么?” 第16章 爱 “嗯?昙玄师傅,你说.....什么?”沈舒云的脑袋里还在不住回想大嘴张姐的话,闻言募地一惊。 昙玄嗽了一声,道:“你被沈天海打了一下吧,现在还疼么?” 沈舒云顺着他的目光拂了拂自己脸颊,还真的是,她奋力挣扎时确实被沈天海甩了一巴掌,之前一直都没怎么注意,现在心思聚焦,这左脸颊还真是时不时刺痛一下呢。 “还好。”她小声回道。 昙玄执拗地把巾子塞进了她手里,说:“回去后倒些热水敷一敷,不然到明天可能还会疼。” 沈舒云的声音更小,犹如蚊呐:“嗯,我知道了。” 昙玄侧头迷惑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一会儿,终还是经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是非流言?” “没,没有啊!” “那为何.....” 昙玄还想再问,沈舒云却飞快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寺庙较快脚步道:“快些走吧,我现在才记起来出寺庙后一直没有关大门,现在大门都还是敞开的,也不知有没有山上的小动物进去,若是进去后咬坏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还得花时间去修。” 说完不待昙玄吭声,沈舒云自己先小跑了起来。 他们回来时,寺庙的大门大开着,沈舒云一语成谶,里面果然进了一只小动物———一只黄鼠狼此刻正在他们的小院里对着晾晒的蘑菇和木耳嗅来嗅去。 沈舒云“啊”一声喝退黄鼠狼,立即跑到簸箕旁检查,还好黄鼠狼只是嗅了嗅,里面的蘑菇和木耳都没有被咬,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用手把晒得已经很干的蘑菇和木耳翻了翻,然后端起簸箕往厨房走去,这些蘑菇和木耳已经可以装罐密封了,等到了冬季万物凋敝时就可以拿出来泡一泡水再炒着吃或拌着吃,届时又是一碗好菜。 正打了水在地上洗木罐子,昙玄冷不丁闯了进来,看到她在洗罐子,随即撩了撩衣袖,也打算过来帮着一起洗。 沈舒云见状心下紧张不已,见他蹲下自己立马就站了起来,正要往厨房外走,不料刚走两步她的衣袖便被人扯住了。 “沈施主,我在宗祠时看你一直同张施主在聊天,是不是张施主同你说了些什么,你自和她聊完后一直到现在都心事重重的。” 分卷阅读29 沈舒云的手紧了紧,长吸一口气,干干笑道:“没什么,就是聊些平常的事,昙玄师傅不用担心。” 她语毕忙抽了抽自己的袖子,想要立即逃离,可偏偏昙玄攥得很紧,她使劲了力气竟扯不动:“昙玄师傅,放开我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沈施主不愿告诉贫僧吗?” 沈舒云咬一咬牙,点头道:“是。” 昙玄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懂,微微顿首什么都没说,手也慢慢松开了。 沈舒云抓住这个时机猛地朝外面跑去,而后转身一把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眼眶渐渐被一片湿润的雾气所遮盖,沈舒云双手捂着脸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泣着。 昙玄啊昙玄,你能不能不好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女儿家爱上你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好要让人抗拒你真的很难,你知不知道认识了这么善良温柔的你之后这世间的其余男人便再也入不了眼了,你知不知道和你相处越久了解越深会越来越不想离开.......可是不离开你我又要以什么身份什么借口为由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呢? 沈舒云嚎啕大哭,哭得整张脸都挂满了泪水,之前的岁月静好让她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忽视这个问题,那就是她和昙玄的身份之差。 如今这个问题被人□□裸的揭开和提醒,她再也无法忽视了,再也无法麻痹自己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凡俗女人,而昙玄是要一辈子侍奉佛祖的出家人,他们即使再不愿意到最后也不得不面临分开的结局,她以后会嫁给另一个男人为妻子,昙玄也会走上他原本的道路,这就是他们的未来,这个未来并不遥远。 所以,何必再苦苦纠缠呢,纠缠得越深,于双方而言都是痛苦。可一旦想到某一日要真的离开他了,她又觉得撕心裂肺般的疼。二十多天来的一幕幕,每一个清晨和日夜,他的每一个笑,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心里脑海里已不知不觉全是他的身影,刻入肌理,深入骨髓,这样的他还怎么让她忘却呢?! 沈舒云觉得此刻心脏似乎正被两股力道重重拉扯,一个是理智,一个是情感,两者在她的心里来来回回,她却始终无法做出决断,于是痛苦着,煎熬着,眼里的泪水也越流越多,直到双臂上的衣袖和前襟皆已湿透,她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终于第一次真真正正、明明白白的正视了自己对昙玄的感情,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无条件的信任,每次看他一眼的满足和开心,在他身边时总忍不住想多待一会儿的渴望,想为他付出更多的无悔,看到他受伤的担忧和心疼.....等等,等等,原来这都是因为爱。 她爱上了他。 第二日。 沈舒云顶着两个红肿的双眼从床上爬起身,梳头时拿起小镜子一瞧,顿时精神气便蔫了一半,昨晚哭得太狠,今天整张脸看着就像被水泡过一样,不仅脸色苍白,双眼红肿,鼻子也红红的,脸上还布满纵横交错的泪痕和睡痕,难看至极。 她捂着脸趴在书桌上不肯出门,一直待太阳升的高高的,隔壁厨房飘出了好闻的饭菜香,她这才揉揉脸颊,打开房门低头走了出去。 这个模样被昙玄看见了更好,说不定他就嫌弃自己丑了,然后会主动和自己保持距离,到时他们分开也会更容易一些。 沈舒云如是想,然后平静的走到厨房拿了刷牙子、木筒杯子、洗脸盆和巾子,昙玄正在炒菜,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道:“沈施主,早。” 沈舒云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句,抱着洗漱工具一溜烟跑了,不多时洗漱完回来,见还没开饭,也是不声不响的洗碗洗筷,好似木头人一般机械的运动着。 饭菜摆上,沈舒云像往常一样从饭桌下抽了把小凳子递给他,谁料昙玄却没接,放下最后一碗做好的菜后淡淡一笑道:“沈施主,你先吃吧,贫僧还有个东西要熬一会儿。” 若是在平常沈舒云肯定会忍不住问他一句“什么东西?”,可今日,她却像喉咙里塞了一块石头似的,嗓子又沉又涩,很多话到了嘴边打个转又咽下去,一顿饭下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了饭回到房间里,沈舒云感觉脑袋有些昏沉,随即便倒下去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正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叩叩叩叩”敲了起来。 这会儿子除了昙玄恐怕没别人了,可她现在最害怕面对的就是昙玄啊! 沈舒云吐了口气,听着那声音敲完一遍后没动静又紧接着敲了第二遍,待第二遍敲完她终是忍不住起身开了房门。 她对他福一福身,礼数周到,神情举止却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道:“昙玄师傅,我刚有些累了在休息,请问你找我何有事?” 昙玄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转了转,道:“没什么事,就是有样东西希望沈施主不要嫌弃。” “什么?”她问。 昙玄转身去了厨房,沈舒云无奈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他从锅里端出一个碗,那碗一出来空气中便散发着浓浓的生姜味儿,又辣有涩。 分卷阅读30 “你这是.....?”沈舒云有些发愣的看着他端出来的那碗姜汤, 昙玄微微一笑,眉眼间是如水一般的恬淡温柔:“昨天贫僧便看见沈施主的神色不太好,原本昨晚便想给你熬些姜汤喝,可沈施主你......嗯,你一晚上没出来,贫僧也不敢贸然打搅,所以今早便熬了些,沈施主若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喝着试试,如果还不行贫僧便为沈施主把脉看看。” “你,”沈舒云又气又笑的看着他,末了低头吸了吸鼻子道,“我没病,也没事,不用喝这个。” “可沈施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与你无关!那是我自己的事。” 狠心甩下这一句话,沈舒云又跑回了房。泪水就在眼里肆意打转,可临到头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倒是弄得心里酸涩极了,想哭不是,想笑更不是。 唉,沈舒云,你到底该怎么办?! 闷头睡了大半天,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阳光斜斜的落在窗棂上,投下了一个幽深的影子。 沈舒云从床上坐起身,揉一揉空荡荡的肚子,然后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殿后传来有人锄地的声音,沈舒云走过去,见昙玄正挥舞着锄头在挖着什么,他脚下的地方已经被他挖了一个四方形的大坑,坑深及膝盖,旁边的地上堆了一堆厚厚的土。 “你在干什么?”她沙哑着嗓子问道。 昙玄闻言抬头笑了笑,正欲回答,突然眸光扫到她身上某一处后猛地从大坑里跳了出来,一把扯下旁边晒衣杆上的大布往她肩膀上一盖,末了脸颊通红的说道:“沈施主,贫僧.....贫僧扶你回去再休息休息吧!” 第17章 贫僧愿意 被他半自愿半强制的扶到了房门口,沈舒云还处于一脸茫然的状态,侧头呆呆的看了眼昙玄,她现在实在有点搞不懂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她一眼就变得这么紧张,莫非她哪里出了问题不成? 带着这个疑惑她推开房门,正想坐下来好好问问他同他谈谈,可眼角的余光往床上一瞥时突然瞥到了突兀的一抹红,沈舒云的眸子顿时瞪大再瞪大,紧接着全身都凝固了! 算算日子,确实是这两天,可是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是昨晚?! 沈舒云感觉头皮发麻,再看一眼昙玄,他正要扶着她往床榻边走去,沈舒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募地挣开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迅速的扯了薄毯盖住染红的席子,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面对沈舒云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昙玄不自然的咳嗽了声,随后识趣的背过身去等待着,等她平静好了,他才缓缓转过了身体。 “沈施主,你可需要喝姜汤?如果要,贫僧便去热热。” 沈舒云攥着手底下的毯子,一张脸从脖颈红到了耳朵根,嗫嚅良久不成语,最后只好点点头。 昙玄见此神色一松,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轻声道:“那你稍等一会儿,贫僧去去就来。” 他端着一碗姜汤进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其间沈舒云去了茅房一趟,回来后把床上的薄毯全盖到了自己身上,但即使这样她仍觉得不够,因为此时她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身体也开始发冷,四肢又酸又胀,像被人狠狠揍过一顿似的。 昙玄看着卷着一个蚕蛹斜靠在床上她,眸子里露出一丝心疼之色。吹吹手里热腾腾的姜汤,他小心的上前把碗递到了她唇边:“喝吧!” 双手都被裹住,沈索性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姜汤还很烫,昙玄在旁边提醒着“小心”,待她喝一口,自己又端起碗吹了吹。 热热的姜汤喝下肚,喝到半碗时小腹处好受一点了,她这才松了松裹得很紧的毯子,眸子往碗里一扫,道:“你加了蜂蜜?” 昙玄嗯了嗯,笑道:“这些蜂蜜是去年大年时李家村的一位施主送的,贫僧不喜甜食便将它装罐收进了柜子里,一直放到现在。贫僧早上熬姜汤时忘了还有这茬,如今想起来就往里面加了些,你觉得怎么样,好喝么?” 沈舒云别了别脸,不想让他看到眸子里的湿意,点点头沙哑着嗓子道:“好喝,很好喝。” 昙玄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的笑容,刹那间像春日的百花初绽,照得满室生辉。沈舒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笑,也不自觉也跟着开心,弯一弯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昙玄伸手在她额头上一弹,顿时沈舒云吃了个爆栗,“啊呜”一声捂住额头,瞪大了眼睛愤愤盯着他道:“你干什么?!” 昙玄嘴角勾了勾,最后实在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长叹了一口气道:“终于看到沈施主笑了,女儿家可不能老皱眉头老哭鼻子,这样会越来越丑。” “唔,你竟然骂我丑!”沈舒云更气,她还病着呢,昙玄这也特大胆了吧? 昙玄果然又被她逗笑,一双眼睛里似乎碎了满天星辰,亮晶晶的。 沈舒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自己要陷进去了,赶忙移开目光收起心思,一把把他的手扒 分卷阅读31 拉过来继续喝姜汤。 昙玄的嘴角忍不住又勾了勾,脸上憋着笑。 一碗姜汤都喝完,沈舒云揉揉肚子,终于不难受了,闷坏了的她当即就要下床,昙玄见此拦住她道:“不可。” “昙玄师傅,我已经好了。”沈舒云朝他拍拍胸口,做了个强健的手势。 昙玄依旧摇头:“不行。” “那你说怎样才可以让我下床?”沈舒云哼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问道。 昙玄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把碗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摊开道:“把你的手给我,贫僧把脉看看。” “啊?还要把脉啊?”沈舒云挠挠头,脸上浮起莫名的红晕。 昙玄一脸正经的看着她的脸道:“沈施主忘了?贫僧会些简单的医术。如若贫僧猜的没错,沈施主应是气血亏虚、体质虚寒才会有这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的毛病吧?” “我.....”沈舒云猛地咽一咽嗓子,嗯了声道,“我娘生我时还没足月,所以我自小身体就不是很好,以前父母在时家里有剃了头的老大夫帮我调理,但自我父母死后我便......所以这毛病又犯了。” 昙玄伸出手轻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诊了一会儿后道:“如果沈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可以试着为沈施主调理调理,效果不一定有之前那位老大夫好,但肯定会比现在好得多。” 沈舒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信你。” 翌日,天阴。沈舒云休息了一晚上后身体已经不难受了,这日便早早起床去做早饭。 揭开水桶里的水,发现两只水桶里的水加在一起也只够洗个锅,于是她提了水桶去殿后。 寺庙里没有井,但殿后却又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是从山上引过来的,上盖着一个简易的凉亭,凉亭下还有块木板,把木板一打开,里面就是清澈的泉水了。 沈舒云很快打好了两桶水,一手提一个木桶往厨房方向走,走到殿后转弯处时昙玄正好下了早课往这边走来,一转头看到她,昙玄立马飞奔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水桶,一声不吭的就提去了厨房。 沈舒云到了厨房,见昙玄正站在里面等他,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没水了怎么不告诉贫僧?” 沈舒云揉揉脑袋,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在做早课啊,而且我可以自己去打水。” “还记得昨晚你有多难受么,这才刚好!” 沈舒云瘪瘪嘴,奇怪的看着她:“喔,昙玄师傅,你怎么这么生气?” “有么?!”昙玄别过脸轻咳了声,末了清了清嗓子道,“现在你身体还虚着,这些就交给贫僧来做,等你以后身体好些了再做也不迟。” 沈舒云点点头,说了一句“记住了”,然后拿起抹布便要去洗锅,昙玄叹口气从她手里劫过抹布,又道:“这些天做饭的事就交给贫僧吧,沈施主不是喜欢看小说么,如果嫌无聊贫僧等会儿再给你找几本小说过来。” “可是昙玄师傅.....”沈舒云呼了口气,十分无奈的看着他,昙玄转过身专心洗锅去了,沈舒云只好道,“是,那我先出去了。” 早饭是两个小炒菜和一碗红枣汤煮鸡蛋,里面还加了桂圆、姜丝和蜂蜜。昙玄自己吃着白米饭,然后把那碗红枣汤端到她面前。 沈舒云拿起勺子喝一口,喉咙里立即甜丝丝的,像涂了一层蜜。 沈舒云很爱吃甜食,所以三两下就把它吃完了,昙玄扫了一眼空空的碗很是满意,随后又装了一碗白米饭递给她。 “还吃啊?”沈舒云立即摆摆手,“不用了,我吃饱了。” 昙玄用筷子指一指桌上的饭菜表情很是惋惜:“沈施主如果不吃贫僧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那么这些就浪费了。” 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沈舒云默念了几句,然后果断的抓起筷子开干。 吃完饭天色更加阴沉了,不一会儿就起了狂风。大风吹得寺庙的窗户呜呜作响,昙玄似想到了什么跟沈舒云说了一句“待着别乱跑”后便冲去了大殿。 沈舒云看着他的背影被风吹得踉踉跄跄终还是担忧,想了想也顾不得他的叮嘱了,急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进到大殿看昙玄正在吹灭香案前的蜡烛,沈舒云立马加入其中,两人一起把香案上和佛像左右十几根蜡烛吹熄,刚灭完屋外就猛地刮起一阵飓风,飓风卷起地上的沙石朝大殿砸过来,电石火花间昙玄募地一个俯身挡在了她的身体前面,而后空气中传来“嘭”一声响,沈舒云抬头,瞬间就发现昙玄的头上正在往下冒血。 “昙玄师傅!!!” 沈舒云颤抖着伸手指了指他的头,昙玄顺着她指的地方往上一摸,顿时糊了一手的鲜血。 “昙玄师傅你别动,快,快进来里面!” 沈舒云转身飞快关上了大殿的门,然后拉着她的袖子往里面的小房间走。到了小房间她伸手往昙玄面前一摊,道:“把你的巾子拿出来。” 昙玄这会儿很听 分卷阅读32 话,乖乖把巾子拿出来交给她,沈舒云接着道:“低头。” 昙玄顺从的低下了头。 沈舒云拿着巾子小心的擦拭他头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忍不住发抖,这么大一块石头,若不是昙玄为她挡了,此刻砸到的就是她了。 “昙玄师傅,你真傻。”沈舒云眼眶红红的说道。 昙玄无所谓的笑笑,道:“还好,不怎么疼。” 那么大一个伤口,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沈舒云叹了口气,无比自责和哀伤的说道:“你骗人,你不用为我付出这么多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说完她又想起大嘴张姐那些话,鼻子泛酸,眼泪顺着眼睛往下落,一滴一滴砸在昙玄的衣袖上。 “别哭。”昙玄抬头慢慢拭干净她脸上的泪,而后定定的说道,“你值得的,就凭你和张施主说的那些话,贫僧便知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张施主.....张姐?”沈舒云募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在那一瞬间便涨得通红,“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晌午,你睡着的时候贫僧去问了她。” “额...”沈舒云呆住。 昙玄握住她的手,郑重而认真的凝视她道:“贫僧想过了,张姐的话并非全是信口胡诌,若是能护得沈施主一生平安无忧,那贫僧愿意。” 第18章 相许 一道巨雷落下,沈舒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在那一刻,她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亦或者面前这个人真的是昙玄吗? 可再抬头,看着昙玄平静而温暖的笑容,这一切又是那么熟悉,眼前的他就是他,刚才的话也是深思熟虑后的话。 可......他真的做的够多了。 沈舒云良久都没有出声,昙玄松开了她的手道:“无事,你好好考虑考虑,贫僧一切都遵从沈施主的意愿。” 狂风过后,乌云堆积,不久雷鸣电闪,紧接着又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整个天幕都被雷电劈开,一道接一道的闪电从高空落下,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大半天,等雨停的时候已到黄昏时刻,一道绚烂的彩虹自天边升起,高高的悬在半山腰上。 沈舒云负手站在院里看着那道彩虹,这还是时隔几年才看到的景象,上一次看的时候身边还有父母和贴身的丫鬟,这次却只有昙玄陪着她。 “沈施主是想到以前了么?”昙玄伸手递给她一杯温水。 沈舒云接过小抿了一口,而后感慨的看着那座七彩虹桥道:“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有些感叹。” 昙玄也同她一样将手负在身后抬眸看着山腰处:“贫僧也是如此。” 沈舒云回头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你?” 昙玄轻笑着点点头:“以前从未想过还有人陪着一同看彩虹。” 沈舒云闻言不禁乐了,打趣着说道:“是么,昙玄师傅你不是有师傅么,怎么,他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你?” 昙玄叹口气,十分惋惜的模样:“没有,师傅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人,贫僧自小被他带大,几乎没见他笑过几次,更不用说陪贫僧做这些。” “喔,那好可惜。”沈舒云咂了咂嘴道。 彩虹只在天边出现了短短一刻来钟,过后便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沈舒云伸伸懒腰,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便要去做饭,但没走两步突然想起昙玄不久前说过的话,沈舒云吐了吐舌头,转过身一脸哀求的看着他道:“昙玄师傅,没事做这一天天的实在太闷了,你还是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只要不是碰凉水或者重活,其他都可以啊!” 昙玄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一叹,道:“罢了,那你来帮贫僧烧火吧!” 沈舒云脸上立刻绽开两个甜滋滋的笑,学着小兵的模样一抱拳道:“遵命老大!” 说往就蹦蹦跳跳的进厨房了,昙玄在身后无奈的摇头一笑。 晚饭只是她一个人吃,吃完后沈舒云就回房间了,昙玄去做晚课。等他做晚课回来继续去了厨房忙碌,不多时沈舒云的便听到了昙玄在门外叫她的声音。 放下手里的小说打开门,昙玄提了一个木桶在外面,木桶里都是热气腾腾的水,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随着水汽漂浮,一下就钻入了她的鼻间。 沈舒云正要问话,昙玄这边已然开口:“足底有很多经脉连通肺腑和身体各处,是以用草药泡脚也可以治病。”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病如此上心,沈舒云感动得无以复加,末了忙把木桶提了进来,拍拍手道:“好,我一定好好泡,不浪费这些药材和水。” 昙玄笑着嗯了一声,道:“那贫僧先回去了”。然后体贴的帮她带上了房门。 两个人就这样默契的处着,对于成亲一事双方都没有再提。只是他们不提不代表别人,譬如大嘴张姐。 大嘴张姐人如其名,特别热爱八卦和热闹,自从 分卷阅读33 她在宗祠里想出这一档子事儿之后便见谁都要说道一番,没过两天整个李家村的人全都知道了。 大嘴张姐还不忘把自己描绘成那牵线的月老,机智的红娘,顺便也把沈舒云和昙玄之间的感情夸赞了一番,说他们是缘分天成命中注定,这辈子不结婚很难收场。 李家村的人对昙玄很是恭敬,一来寺庙是李家村德高望重的先辈所建之庙,是李家村的颜面和精神寄托,昙玄和他师傅帮李家村守了那么多年庙,也算得上是李家村的大功臣;二来昙玄为人谦逊善良,每年哪家秋收春种忙活不过来去找他他都会来帮忙,平日里有个什么小毛病去求药昙玄也毫不吝啬,所以昙玄虽然年轻,依然赢得这么多人的爱敬。 大嘴张姐所说的这事儿大家乍一听感觉有些不适,但事情涉及到昙玄,他们也没说什么,只说要看昙玄师傅本人和沈姑娘的意愿。 大嘴张姐不知是太喜欢撮合有情人还是乐衷颜面,总之见村里人都没反对,她就在某一日兴冲冲的来了寺庙,彼时沈舒云正在殿后和昙玄一起刨坑,昙玄刨,她负责用竹担子把泥土一小担子一小担子运到寺庙外。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大嘴张姐笑眯眯的闯了进来。 “沈姑娘,你在吗?” 嘹亮尖利的嗓音从小院传来,沈舒云一愣,下意识向昙玄看了一眼,昙玄停了停手里的动作,道:“沈姑娘若是不愿见贫僧现在就去把她回绝了。” “不要。”沈舒云急忙摇了摇头,面上却悄悄红了红,道,“你这样不太好,我还是去看看吧!” “呀,沈姑娘,你在后面啊!”沈舒云一出来大嘴张姐就贴了过来。 她点点头,对大嘴张姐微微福了福身:“怎么了张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大嘴张姐嘿嘿的笑,凑近了她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好事!” “什么好事?” “就是之前大牛结婚那日我跟你说的那些啊,怎么样,考虑好了没?” 沈舒云脸蹭一下募地红成了猴屁股,闻言忙侧过身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张姐你瞎说什么啊,我....我根本没想过。” “没想过?不会吧!”大嘴张姐咂了咂嘴唇,“那你是对昙玄师傅真没意思啊?如果是这样那要不要大姐给你介绍一个别的男娃?我觉得我家有个侄子就不错,跟你一般大,模样虽然不如昙玄师傅但也还算周正,而且家里也还成,养了很多头牛呢!” “张姐!你.....”沈舒云脸色微愠,“我真的不需要!” “哪有姑娘家这么大了不嫁人的?”大嘴张姐压低声音啧啧说道,“大姐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你叔叔又不是个善茬,若没有人护着你,指不定你哪天就被他掳走发卖了,等到了那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所以像你这样的更应该趁早为自己打算,你若是不喜欢昙玄师傅也可以去接触其他男娃,莫要在这寺庙里蹉跎了年岁,到时嫁的夫君也没那么好了。” 大嘴张姐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沈舒云听得脑袋发胀,伸手揉揉两边太阳穴,她疲倦的说道:“张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真的无法做这个选择,我不想拖累昙玄师傅。” “嗐,这哪是拖累?!”大嘴张姐听后不乐意了,一把攥起了她的手腕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大殿中的佛像前跪了下来,然后再从口袋里摸出三个铜板信誓旦旦道,“要不现在咱就当面问问佛祖,如果他老人家同意你们的婚事这铜板就朝上,如果不同意就朝下。如果铜板朝下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这事了,你看成不?” 沈舒云盯着大嘴张姐看了好一会儿,其实自己心里也有隐隐的希翼,低头思索了许久终于应道:“好。” 大嘴张姐哈哈一笑,随即跪着对佛像作了三个揖,沈舒云也跟着她作了三个揖,然后她把三枚铜板放进手心使劲摇晃了一阵后往地上一抛,两个正面一个反面。大嘴张姐见后高兴的笑道:“看吧,佛祖都同意了。” 沈舒云脸红了红,害羞的低下头道:“不是还有两次么。” “对对对,还有两次。” 大嘴张姐笑呵呵说完继续第二次,这次是两个反面一个正,算不同意。 就剩最后一次了,沈舒云心里不禁紧张了起来,闭着眼睛按耐住此刻的心跳,再睁开,然后看到第三次的铜板落下,两面正一面反。 “是吧是吧,我就说佛祖一定同意的!”大嘴张姐高兴坏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往怀里一拉,眉开眼笑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啥都乱说,我做姑娘的那会儿还跟着我大爹学过一段时间的相面呢,我当时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命格不凡,是好命,但好命里有劫数,昙玄师傅的命格就刚好能化解你的劫数,而且你们有夫妻缘。沈姑娘,听我的准没错,你要是错过了昙玄师傅,你的劫数还没完呢,到时候有的你罪受!” 大嘴张姐是在寺庙吃完午饭离开的,临走前沈舒云把她送到大门口,等回来后就看见昙玄正站在小院里等她。 沈舒云深吸了口气,望着 分卷阅读34 面前人俊逸温和的脸,纯净如蓝天的眼睛,突然就笑了。往前走两步靠近他,她认真的问道:“昙玄师傅当真愿意么?” 昙玄静静答道:“是。” “那成亲后你可还会继续修习佛法,继续遵循戒规?一生侍奉佛祖不离不弃?” “当然,这是贫僧自小的愿望。” “那好,我们成亲吧!” 第19章 婚后日子 沈舒云被喜娘按着跪了在了李家村宗祠正中的蒲团上,旁边,李家村的村长扯开了嗓子高声叫道:“一拜天地!” 她起身而后又拜。李村长叫:“二拜高堂!” 再起身三拜,李村长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夫妻对拜!礼成!” “成”字音落下,沈舒云感觉手里的红绸被他拉了拉,她慢慢靠近了些,然后那熟悉的温润声音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待会儿我要在这里招呼大家,你要是累了回去后便可先睡一会儿。” 沈舒云嗯了一声,悄声道:“我知道了,你早些回来。” 她的声音刚落,一大群人随即涌了过来,沈舒云被人簇拥着一直往前走,直至出了李家村宗祠,那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知道自己正走在回寺庙的小道上。 喜娘们将她送回,因为是寺庙,也不适合在里面闹腾,跟沈舒云说了几句,一个个就起身告辞了。 沈舒云一个人坐在僧房里,头顶上的盖头罩得眼前一片红,简单素净的僧房透过盖头看也被晕染成了红彤彤的喜房,一应家具物什都是红的。 她搅着手在里面等了两个多时辰,昙玄终于回来了,凑近她身旁时沈舒云闻见她身上的酒气,立即掀起一角盖头紧张的问道:“你喝酒了?” “没有。”昙玄笑着摇头,“是大伙儿向我敬酒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在我身上,我喝的是茶水。” 沈舒云这才舒口气,然后把盖头又放了下来。 僧房里有一把秤,秤杆上扎了红绸,入洞房的习俗里有新郎用秤杆挑开新娘盖头这一项,寓意婚后生活称心如意。 昙玄拿起秤杆挑开沈舒云头上的红布,她整个人便完全呈现在他面前。今日的她画了妆,脸上皮肤白皙如凝脂,眉如远山眼含秋波,樱唇嫣红如同盛开的花瓣,比平日不施粉黛的样子多了几分柔媚。 昙玄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一会儿,道:“很美。” 沈舒云唰一下就红了脸,垂眉害羞的转移话题:“你饿吗?饿的话我现在去做点儿吃的。” 昙玄摇头,反问了一句她饿不饿,沈舒云揉揉空瘪瘪的肚子,为着成亲这一刻她从大半夜开始就被村里的姐姐们扒拉起来梳妆,然后花时间背新娘教给她的一应礼仪,到最后回到寺庙等来昙玄,这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一丁点儿东西。 沈舒云诚实的点了点。 昙玄又问:“想吃什么?” “饿了什么都好吃。” “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沈舒云已经在僧房里闷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哪里还坐得住,见昙玄往外走她立马也站起了身道:“我也去吧,反正无事。” 昙玄知道她闲不住,但今天不同往日,他还是拒绝了她的帮忙,回首坚定的说道:“你今天是新娘子,好好给自己放个假。” 沈舒云搬了把椅子在小院里吹风,另一头的厨房里传来滋啦啦的炒菜声,随着声音传出,饭菜的香味也随风送来,沈舒云摸摸肚子,饥饿感更甚,她不得不暂时移开心思去注意点别的来分散这种饥饿感。 在这里也住了一个月了。沈舒云对寺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熟悉得差不多了,没有了最开始的新鲜,她现在越发觉得这里太过朴素了。这种朴素不是简陋,而是单调。 昙玄和他师傅都是男子,前几任在寺庙里的出家人应该也都是和尚,所以这里的摆设都是以实用为主,一点其他的生活装饰也没有。 既然以后都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了,沈舒云盘算着将来可以在寺庙里种菜种花。比如殿后就有一块不小的空地,如果开垦出来可以种不少蔬菜,还有现在她吹着风的这个小院,以后可以在这里种上花和树。佛教可以用花供奉佛祖菩萨,等花开之时还可以摘一些花供在大殿的香案上。 在沈舒云闭着眼睛畅想未来小院改造后的摸样时,厨房里的昙玄已经做好了最后一碗菜。把菜端上饭桌,拾掇了灶台边的火星,然后打开蒸饭用的锅,顿时一盘蒸糕就出现在眼前。蒸糕向外泛着甜丝丝的香气,昙玄满意的看了一眼,把蒸糕也端上桌之后便去叫沈舒云吃饭。 沈舒云在饭桌前坐定,望着满满一桌子菜不禁食指大动,特别是看到那盘蒸糕时她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 “这是哪里来的?” 昙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她碗里,道:“大家送的。” 沈舒云笑了笑,之前一直觉得村里的人都大同小异,很多人为了利益专门坑骗乡邻,她们沈家庄就是那样,小时候家里富,很多人讨好 分卷阅读35 ,后来家破人亡,所有人都落井下石,但来李家村的人却不一样,这里的人虽然说话行事粗放大咧,但接触久了后发现村民们赤诚善良,敦厚实在。 沈舒云夹了蒸糕放进嘴里,软糯清甜,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吃到最中间的时候方向里面还包有花生、黄豆、芝麻和红糖,真是又香又糯。 一连吃了两个,沈舒云满意的笑了起来,然后看到昙玄没吃,抬起筷子便给他夹了一个道:“你也尝尝。” 昙玄嘴角扬起一丝恬淡而满足的笑,也吃了一块,道:“真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沈舒云随即开始吃饭。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到来了。这是他们成亲后第一天,这天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为着平淡的一日三餐忙活。一日三餐之余,昙玄一有空就继续刨坑,沈舒云则继续帮他把泥土运出去。不过这时候的沈舒云鼓起了勇气,将一直以来想要在寺庙里开辟菜园和种花的念头跟昙玄说了,昙玄听罢欣然应允,并说等坑挖好后就开始开垦。 沈舒云向他道了声谢,然后蹲在坑边看着已经齐腰深的坑好奇的问昙玄道:“这挖了干嘛呢?” 昙玄头笑笑,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做地窖。” “地窖?” “嗯,这样冬天天冷的时候就可以多储藏些食物。” “对哦!”沈舒云一拍脑袋,向昙玄投去佩服的目光,“好主意!” 地窖挖到齐脖子的时候昙玄就停止再往下挖了,然后再用木板盖住,木板上又堆了一层砖头和土,最后只留下一个可供人进出的口子就成了。 地窖做好,昙玄果真像之前答应沈舒云的那样把殿后那块空地开垦了,开出来两块地,两人商量着在里面种些豆子、萝卜和花生。 沈舒云去村里找村长家的刘婶子借了这几样菜的种子,待一场秋雨过后她便开始种植了。 头一次种菜,很多东西都不知道,种下去后虽然有经常浇水施肥,但种子们还是死了一大半,半个多月过去两块地里只有寥寥几棵豆苗长了出来,其他的都死了。 沈舒云有些气馁,想象中的果蔬自足,满院鲜花的画面在脑海里“嘭”的一声碎了,最后不得不老老实实再去向村里的农活大师们请教,然后再种,再失误,一连种了三四遍,终于算是找到了些窍门。 比如埋种子的时候不能埋得太深,这样种子会闷死;比如种下去的种子在第一次浇完水之后要过个三四天再浇,不能第二天就浇水,这样会把种子泡死;比如这三样都喜欢干燥点的环境,是以地里如果太湿润了也不能,得在黏土里掺点儿沙土才能把黏土里的水分吸食一些。 如此种种,沈舒云一一记下,然后也在暗地里感谢刘婶给了她很多种子,因为之前去向她借的时候不好多借,只要了一点点,但刘婶听说她是第一次种菜,想也不想就硬塞给她好几包,笑着说她一定用得上。 在种菜的间隙,沈舒云一有空还去寺庙四周捡些碎砖碎瓦在小院里垒池子,然后再把之前挖地窖时留下的泥土放了进去,放进去以后又让昙玄陪她去跳了一担河泥过来,河泥是一种非常好的肥料,既不会像人畜粪便那样臭,还特别高效。 等这些都弄好后,沈舒云就寻思着种什么花了。农家的人大都没有种花的习惯,他们要种也是种果树,比如李子、桃子、板栗、柚子、橘子等等这些,种花的基本都是大家富户才有这个闲情。李家村的人都是淳朴善良的农民,没有哪家种了花。 没人种花就没有种子,沈舒云挠挠脑袋,在脑海里把那些需要种子的花,比如牡丹、百合、菊花之类的统统去除,反正是种花,别的花也是花啊。她一拍脑袋随即想到了身后的这座大山,上面有数不清的各类花可以种,为啥还要纠结花的品种呢! “昙玄师傅。”她高兴地向昙玄跑了过去,“明天你有空么,我们去一趟山上吧?” 昙玄正在打扫大殿,闻言宠溺的笑道:“好。” 沈舒云兴高采烈的蹦跳出屋,然后抬眸看看天色,一天时间又过去了,真快,她要去做晚饭了。 第20章 油患子树 山道有一段日子没来又长了不少荆棘,像渔网一样纵横交错挡住了前路。昙玄在前面开路,沈舒云跟在身后,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上山的速度快了些。 到达上次的那片林子时还没到晌午,他们在一棵树下歇歇脚,然后便开始寻找合适的花株和树苗。昙玄对这片山很熟,找了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丛,沈舒云定睛一看,是丛小灌木,只到腰部,红紫色的花朵如同一位羞怯的少女,半含半绽,开了满满一丛。 “怎么样?”昙玄挥了挥手里的锄头问她。 沈舒云左右看看,又摸了摸花朵,发现花下长着一根根细细的小刺。 “小心!”昙玄慌忙抓住了她的手,“别摸,这些刺扎到皮肤里很难***拔*出来!” “这是什么花?”沈舒云脸一红,讪讪收回被昙玄抓着的手问。 分卷阅读36 “这是胡枝子,夏秋季开花,不仅好看还有多种用处。”昙玄说罢弯腰下去一边挥舞锄头一边又道,“它的茎叶花朵可作家畜的饲料和地里的肥料,果实和果核可榨油,取其根煎水煮之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可治便秘,根研磨制成膏还可解疮毒和蛇毒。之前孙施主的孩子发热来看病,我放进木桶里泡水的药里就有胡枝子根....”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这丛胡枝子也连土带根被他刨出来了,沈舒云脱下身后的背篓把它小心翼翼的放进去,一边放一边敬佩的说道:“昙玄师傅,你懂的真多!” 昙玄轻轻勾了勾嘴角,拾起锄头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一株野山茶,这个时节,野山茶还没开花,上面只长了一片片嫩绿的叶子。昙玄回过头来看了看沈舒云,无声的询问她的意见,沈舒云点了点头。 挖好后两人继续往前走,而后发现了山凹下有一块山地上长着一棵棵茶树(冬茶),茶树上的茶叶青翠欲滴,他们来的时候正好,茶叶正处于采摘时期,于是两人便停下来摘了半个多时辰的茶叶。 山林中的时间流逝比山外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沈舒云放下背篓将午饭从昙玄背着的包裹里拿了出来,在地上铺上布,两人随即开始吃午饭。 密林里空气清新,鸟鸣啾啾,正午的阳光被茂盛的枝叶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金色的碎影,一点儿也不热。 两人吃完饭后又继续摘茶叶,等摘得差不多了就继续往前寻找,然后在一个小坡上还找到了几株野山茶,再依次还有其他的一些野花,比如野山菊、孔雀草、鸡冠花、矮牵牛等等,满满的装了一背篓。沈舒云后来还在好几棵枯木上发现了木耳,于是也摘了一些用布包着带走,本来还有蘑菇,可后来实在是装不下了,只能作罢。 时间来到下午,两人背着满满的收获准备打道回府了,临走前沈舒云特意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就在这时昙玄对着一棵成人手臂粗的树,上面结满了一颗颗花生粒大小的棕黄色果子,风一吹,果子与果子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串呼啦啦的声音。 这一路走来找到的野花除了野山菊以外她都不认识,现在看到这棵树沈舒云如看到了救星,终于有她认识的东西了。立马得意的笑了笑,冲昙玄道:“那不是油患子树(亦称无患子树)么?用它的果实洗衣可比皂角好用多了。昙玄师傅,咱们一起把它挖出来种到院子里去吧?” 昙玄侧过头温和的回望着她,末了轻声道:“好。” 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连树带根把这棵油患子树丛山地里挖了出来,昙玄主动提出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回家,沈舒云起初不让,后来硬抗了几下之后发觉自己的身体太弱了确实扛不动,非要逞强的结果就是给昙玄增加负担,所以也不再勉强了,把昙玄背上的背篓和包裹接过背着,两人慢慢下了山。 这次因为负重很多东西,下山的速度比上一次慢了许多,待回到寺庙时天都黑了,两人也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特别是沈舒云,累得几乎瘫痪,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就不想动了。 昙玄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汗子给她,沈舒云接过刚想擦擦自己额头的汗,但一抬眸却见昙玄额头的汗水更多,几乎整张脸都浸泡在水里一般,身上的僧衣也湿了大半,湿透的僧衣紧紧的贴在他的腰背上,将他颀长完美的曲线勾勒出来。 沈舒云干咳一声连忙移开眼,昙玄登时有些不解,道:“沈施主,你怎么了?” 沈舒云脸红红,不想告诉他自己刚正盯着他完美的身材发花痴,索性就不答话了。 昙玄更加疑惑,沈舒云想了想突然拉过他的手臂凑上前,在他瞪大了眼睛愣怔之际拿起手里的巾子贴在了他脸上,然后开始擦拭他脸上的汗水。 这期间昙玄的身体似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住,一动也不敢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大睁着,长而挺翘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轻颤,像蝶翼一般轻盈而诱人。 “沈.....沈施主...” 昙玄听到自己紧张而羞涩的声音,脸庞更加灼热。 “别动!” 沈舒云拽住他,刚才的笑意还未散去一转眸又看到了他眼里的紧张和无措,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昙玄师傅,你们出家人也会脸红吗?” 呃.... 昙玄捏着衣角的双手在发抖,呼吸也变得粗重:“沈施主,贫僧...不是,我...我可以自己来!” 他说罢慌忙抢过沈舒云手里的巾子转过身子紧走几步,手忙脚乱的开始给自己擦汗。方才明明自己脸上的汗水已经被擦拭干净了,现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呢?昙玄越想越慌乱,一颗心也像小鹿似的砰砰乱跳着。 擦好汗,昙玄平复好心绪后将巾子收进了袖子里,然后掏出钥匙快速打开寺庙大门。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做晚课的时间了,昙玄先把油患子树扛了进去,又转身出来背背篓,做完这些后跟沈舒云说了一下,便急匆匆拿了衣服和木桶去殿后的柴房内洗澡。 水很凉,等不及 分卷阅读37 烧开,天气也转凉了,浇在身上不由得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昙玄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便去了大殿点灯,做早晚课之前都要把香案和佛像四周的灯台点亮,然后才开始焚香叩拜,再跪下念诵经文。 清润低沉的念经声从大殿传出来时沈舒云已经在吃晚饭了,她搬了把小凳子放在院子里,就着晚风和诵经声默默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她把从山上扛回来的那棵油患子树和那些花株被整齐的摆放在小院的一角,而新采的茶叶和木耳则被她带进屋洗净,然后放在干净的簸箕里等待晾干。 晚风徐徐,向小院吹来,油患子树上的果实又发出呼啦啦的响动,沈舒云一时心起,跑过去摘了几棵放水里泡着玩儿,没泡多久一搅水面便出现了一大片白花花的泡沫,像下了一场雪。 沈舒云捻起其中一个鸡蛋大的泡泡站起身把它抛到空气中,泡泡在空气中飞舞了一会儿,但不久便“啪”的一声破裂了,她不死心,又搅了几下弄出更多泡泡,然后把继续重复着前面的动作,一直到昙玄晚课完毕。 “沈施主,你怎么还没去休息?”昙玄对她这时候还在小院里感到有些惊讶。 沈舒云气呼呼的一跺脚,指了指木盆里那些白花花的泡沫哼哼道:“就是它们!我想玩一下泡泡,可它们却不配合,一下就破了。” 昙玄哭笑不得的看着木桶里那一片雪白,未及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问道:“沈施主,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啊,怎么了?” “看来沈施主没发烧。” “昙玄,你说什么,你才发烧了呢!” 昙玄嘴角憋着笑:“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说沈施主。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沈施主该回房去休息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舒云猛然抬头看看天,果真天上的月儿此刻升的高高的。 “唔,我.....我忘了,抱歉!”沈舒云忙后退两步对昙玄飞快福了福身,然后头也不回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门“嘭”的一声被人从里面关上,昙玄一直憋着的笑意在这一刻终于如花般绽放开来。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翌日一大早,沈舒云和昙玄吃过早饭便开始了种树之旅。 经两人一段时间的商议后决定把油患子树和野山茶花、孔雀草及野山菊种在小院子,而胡枝子和其他花株则种在殿后。 说干就干,两人开始忙活开了,昙玄先挖坑,沈舒云则先把油患子树上的果子摘下来收集好,然后就和昙玄一起把它给种了下去。 油患子树种好后依次是野山茶花、孔雀草和野山菊,经过一个上午的栽种,小院和殿后的空地都被栽满了,单调简陋的寺庙也因为这些花花草草的到来变得更加有模有样。 第21章 病 栽好花,种了树。沈舒云心里一直心心念念的大事少了一件,心情也变得格外好,特别是每次一出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时,一颗心顿时高兴的要飞起来。 开开心心做完午饭吃完,时间转瞬就到了下午。下午的天气不是很好,太阳出了一会儿之后就被一朵巨大的乌云遮住,天登时变得阴沉晦暗,似要下雨一般。 没了太阳东西也晒不干,沈舒云索性将茶叶和木耳收了回来,然后关好房间里的门窗便跑去了大殿。 昙玄下午没什么事,所以吃完午饭后他就来了大殿打坐,沈舒云过去时他正跪坐在一张蒲团上,腰背笔挺,从侧面看他的脸型和五官更加优异,宛如石雕一般立体而俊朗。 他的眼睛闭着,左手在轻轻拨动着佛珠,右手朝下放在膝盖上,嘴唇翕动,喃喃有声。 沈舒云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打搅他,蹑手蹑脚拿了旁边的那个蒲团坐下,然后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静静听他念经。 不知听了多久,耳旁传来的念经声越来越微弱,咬字似乎也越来越费力,沈舒云忙睁开眼睛往旁边看了看,这时她募地发觉昙玄的脸色通红一片,像被火烧着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在这儿他害羞? 沈舒云疑惑的看了看,但随即这个想法便被她否定。昙玄说过他打坐时都是心无旁骛的,怎会因她就乱了心神?再说了她有这么大本事吗!可排除掉这个,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昙玄脸这么红呢,莫非是病了??? 沈舒云越想越担忧,若真的是病了,那得赶紧医治啊,再继续打坐只会让他的病越来越糟糕! 心里鼓了鼓勇气,她颤颤巍巍的伸手贴上了他的额头,霎时一股异常的热度变从手心里传来,烫得沈舒云不由得脱口叫了一声。 昙玄似被她的声音吵醒,缓慢的睁开了眸子:“沈.....沈施主,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急促中透着沙哑,激得沈舒云心下一紧。 “昙玄师傅你生病了,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沈舒云说完也不待他回答,忙蹲下身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从蒲团上拽了起来,扶着他跌跌撞撞回僧房之际,走到僧房门口 分卷阅读38 昙玄一下顿住了脚步,睁着一双迷糊的眼睛歪头歪脑的打量着她道:“我病了?真的?唔,没有吧,你是不是弄错了?” 这下轮到沈舒云哭笑不得了,平日里那么睿智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一生病瞬间就变成迷糊虫了呢,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她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加快速度把他往房间里扒拉,边扒拉边回道:“我没搞错,你确实病了,不信自己摸摸额头看。” 昙玄照着她的话果真去摸了摸额头,滚烫的温度立即也吓了他一跳。他讪讪收回手,这次没有再挣扎,老老实实的被沈舒云按倒在床上躺好。 沈舒云先给他倒了杯热茶,昙玄接过喝了几口后就迷迷糊糊睡去了,可对病却一点都不起作用,他的身体依旧是滚烫灼热的,正发着高烧。 虽然僧房里有很多药,可沈舒云不是大夫,自然也不敢给他乱吃药,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其他大夫过来,于是把房门和寺庙门一掩便匆匆跑去了李家村。 从村里一个老婆婆那儿打听到离这里不远处的杨村有一个老大夫,沈舒云二话不说又飞快跑去了杨村。杨村离李家村有五六里路,跑到那儿时沈舒云已经累得口干舌燥,想着寺庙里的昙玄她甚至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找到老大夫家后费尽口舌说了老半天终于把老大夫给请了出来。 两人来到寺庙时太阳已经偏西,昙玄还在昏睡着,这会儿脸不烫了,却变得异常冰凉的,那么大个儿的人躺在被窝里一直瑟缩着身子喊冷,看得沈舒云心不禁一揪一揪的疼。 “杨大夫,他这是怎么了啊?”见杨大夫把完脉沈舒云忙问了起来。 杨大夫离开昙玄的手腕,拿起一旁的木箱子找来笔墨一边写方子一边解释道:“他这是着凉和劳累过后引起的肺热,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也不轻啊!” 沈舒云一听快要哭了,脑海里想起昨天昙玄背着油患子树下山累得大汗淋漓的场景,顿时心头堵得慌。 都是她,要不是她昙玄也不会生病,她真的欠他的太多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清! “那怎么办,他要怎样才能好起来?”沈舒云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嗡着声音问道。 杨大夫见状忽然哈哈一笑,左手持笔右手豪气的一掠胡子,放大了嗓门道:“要是找别的大夫恐怕还有的折腾,不过姑娘你运气好啊,我老杨头专治这种肺热,待我给开几副方子,你熬了给他全喝掉就没事了。” 听到杨大夫这么说,沈舒云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忙对他郑重行了一礼,然后就拿起药去厨房煎了。 药煎好太阳已经落山,杨大夫也回去了,黑漆漆的寺庙就剩下她一个活动着的人。往常这时候昙玄该在做晚课的,可现在他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一想起这些沈舒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没有他在,她的心就像缺了一大块,做什么事都失去了意义。 昙玄你快好起来吧,只要你能好,哪怕把病痛转嫁给我也毫无怨言。 沈舒云如是哀求着,然后把昙玄从被窝里扶着靠坐了起来,一手摸摸他的额头一手端过药碗,拿起里面的勺子搅了搅,再轻轻吹凉,等确定不怎么烫了之后才舀了一口药靠近他的唇。 “昙玄乖,吃药了。”她像哄婴儿似的哄着他。 昙玄双眸却紧闭,压根没听到她说话。 沈舒云揪了揪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温润柔软,比一般农人的皮肤好很多,触手也很好。 “昙玄,你快张嘴呀!”沈舒云又道。 可昙玄仍在昏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沈舒云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苦恼,就这样她还怎么喂药,难不成不喂? 不不不,杨大夫离开前交代了今晚一定要吃药,不然等他昏睡到明天可能会落下肺部的毛病,到时候要治好就更难了。 沈舒云咬咬牙,心里默念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便将药碗先放到一边,左手上前捏住他的两侧腮帮将他的嘴打开,再用勺子往昙玄嘴里喂药,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昙玄没喝两口就被呛到了,在昏睡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沈舒云手一抖,再也不敢这么喂药了。 如此僵持了一刻来钟,沈舒云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端过药碗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大口,随即募地贴上了昙玄的嘴唇。 当两片唇瓣相触时沈舒云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好像被雷电击中,瞬间一动也不敢动,胸口的心跳声在此刻擂起了鼓,咚咚咚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剧烈敲击着她的胸膛,好像要破胸而出。 沈舒云呆愣愣的望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人,那一瞬间无数种奇特的感觉浮上心头,震惊、甜蜜、欣喜、担忧等等一一划过,最后只留下她面前那副安静恬淡的容颜。 轻轻掰开他的嘴把药汁慢慢往里渡去,这次果然有用,昙玄一点儿也不呛了。沈舒云平复好心情后一口接一口的往他嘴里渡,直到那碗药全被这么喝光,她才擦擦额头的汗水满意的笑了。 莫说是初吻,就是要她的命她 分卷阅读39 也舍得,只因为对方是他,所以无论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 就这样沈舒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昙玄一整晚,此一大早她顶着两个暗沉的眼圈去做早饭和熬药,等熬好药端来屋里一瞧,昙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此刻正躺在床上直勾勾的望着她。 想起昨天喂药的一幕沈舒云的脸火速红了起来,一把侧过身害羞的说道:“你醒了啊,饿不饿?我已经做好早饭了。” 昙玄没答话,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视线一直追随着的她身影快速移动,好像被她吸了魂似的。 沈舒云脸上的红晕布满了整个脸颊和脖子,耳朵根处也红红的,她低着头把药端到他面前吹凉,然后舀一勺放到他嘴边结结巴巴的哄道:“快吃,不然不给吃饭。” 昙玄苍白的脸颊上荡起一抹淡淡的笑,乖巧的张开了嘴巴。 沈舒云一勺一勺喂完整碗药,刚要起身去给他盛饭菜,突地衣袖一滞。她回过头望去,昙玄正睁着一双眸子滴溜溜的看着她,眸中光彩熠熠,如漫天星辰闪烁。 沈舒云的脊背僵了僵,脸上刚退却的红晕又适时浮起,她现在羞得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昙玄师傅,你.....干嘛?”她埋头支支吾吾的问。 昙玄眸子里闪过一抹愧疚之色,沉声说道:“昨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沈舒云毫不在意的摇摇头道:“昙玄师傅不用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她上次宫寒他也是如此关心照顾她,现在不过是彼此换一换而已。 “沈施主。”昙玄闻言却很郑重,将她的袖子握得更紧,“不管怎么说,贫僧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此处肺热为肺炎。 第22章 割稻 农历十月底,秋季已进入尾声,一出山门入目便是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的枯叶,萧瑟的秋风一吹,空中顿时飞舞起千万只彩蝶,扑簌簌落了一地。 白日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万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敝,唯独寺庙那一缕升起的炊烟依旧。 昙玄在厨房里做早饭,沈舒云提了桶给殿后的菜和花花草草们浇水。天气变凉了,以前干农活时只穿一件单薄的衣服,现在早晚都冷,必须要穿两三件才能保暖。 沈舒云浇完一遍菜和花草,提着空桶去打水的路上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再买些棉花过来过来制几件冬衣,毕竟深秋过完就是初冬,现在距离寒冬腊月也没多久了。 盘算着该买多少棉花制几件冬衣时小厨房里的炒菜声停下了,不一会儿昙玄的头就从里面探了出来,他朝她招招手,沈舒云往下木桶伸伸懒腰,看了眼还没浇完的菜地,然后把桶放到一边后就去吃饭了。 进到厨房,昙玄早备好了热水给她洗手,洗完手两人对坐着一起吃饭,沈舒云觉得这正是个好时机,于是就把自己想买棉花做冬衣的事和昙玄说了,昙玄没有任何反对,只交待她说不要太累着,而后又叮嘱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舒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心里一暖,两人相视一笑,又接着默契的吃饭。 吃完饭她就要出门去集市,去集市的路她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这次不打算让昙玄陪同,只是拿好银钱挎着篮子准备出门时门外突然有人造访。 介于前两次沈天海的到来,沈舒云一直对敲门声很敏感,昙玄听见后立即从大殿跑出来挡在了她身前,握了握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别紧张,我在这儿呢。” 沈舒云点点头,昙玄待她稳定好心绪后缓缓打开了大门,刹时一个熟悉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舒云讶然,门外的女人见状朝他们笑了笑,道:“打搅到你们了?” “不,不是。只是没想到是你啊秀玉姐姐。” 沈舒云赶紧为女人让开一条路,孙秀玉一进小院就发出了一声惊叹,提着一个篮子好奇的在小院子里左瞧右瞧,然后又看到了殿后的菜地、地窖和种植的花花草草,不禁对沈舒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敬佩眼神。 “舒云,一段日子不见,这里真是大变样了,若不是你和昙玄师傅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面前,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孙秀玉无比赞叹的说道。 沈舒云低头羞怯的一笑,末了突然记起什么忙叫昙玄搬来了两张小凳子过来,道:“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要不实在太无聊了。” 孙秀玉闻言抿唇笑出了声,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昙玄道:“昙玄师傅,真羡慕的你的福气,你这媳妇儿不仅模样好,能识文断字,过起日子来也头头是道,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呐!” 昙玄原本听着沈舒云说花花草草,目光和心思也随之放在了眼前的花草上面,孙秀玉这乍一下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他起先还有点迷糊,但回味过来后脸却募地烧红了。 孙秀玉又是一笑,亲呢的拉起沈舒云的手悄声道:“你瞧瞧,昙玄师傅还脸红了呢。” 两 分卷阅读40 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而后都噗嗤噗嗤笑了起来。 昙玄很是尴尬,摸摸光光的脑袋连行礼告辞也顾不上了,逃一般急急跑去了大殿。昙玄离开后,沈舒云才和孙秀玉说起了正事,她的目光一扫她右手上的篮子,问:“秀玉姐姐,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孙秀玉听她说完蓦然拍了拍脑袋,然后忙把篮子上面盖着的布拿了起来,这时一篮子黄澄澄的秋梨便从里面露了出来,孙秀玉拿起秋梨一个个放在她手上,笑着解释道:“家里种的梨结果了,所以拿一些过来给你们。” “秀玉姐姐,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沈舒云赶忙推辞,“上次你过来就吃了你一篮子橘子和频婆果,怎还能再收你的东西,再说了你在家也难,这些我们要不得的。” “有啥要不得啊!”孙秀玉拍了拍她的手道,“就凭我和我孩子的命是你和昙玄师傅救回来的,就算是你们让我做牛做马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几个果子,你就收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这,这.......” 沈舒云十分为难,她来寺庙这段时间一直都承蒙着他们的照顾,可自己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他们。 见沈舒云左右为难快要哭了的模样,孙秀玉长叹了声,接着又道:“舒云,你若还愿和秀玉姐姐说话,那便听姐姐的收下吧,否则你还让姐姐辛辛苦苦再提着一篮子梨子回去么?” 沈舒云没办法,最后还是收了这一篮梨子,两人便又高高兴兴聊了会儿天,这时孙秀玉注意到了沈舒云放在旁边的篮子,好奇的问道:“你刚刚是要出去?” 沈舒云嗯了声,说:“我想去买些棉花过来做几件冬衣。” “你要买棉花啊,那不早说,我可以帮你!” “啊?秀玉姐姐你不会又要给我棉花吧,这我真的打死都不能再要了。”沈舒云听得心惊胆战。 孙秀玉瞧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捂嘴哈哈笑了起来,一拍她的额头道:“我可没棉花给你,我的意思是我们村有人家种了棉花,质量好卖的也便宜,比你去集市那些铺子里买便宜多了,你跟我过去找他买能省下不少钱呢。” 一听这么好的事沈舒云当然答应了,然后立马就和孙秀玉动身去了他们村,不过临出寺庙前沈舒云又忽然折了回来,先去大殿和昙玄报备了一下,又去厨房拿了三罐蘑菇和木耳酱给孙秀玉带回去,两人便高高兴兴走远了。 回来时沈舒云身上背着一大包棉花,身后还有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也背着一大包棉花,昙玄看到后忙跑过来打开门接过棉花袋对那人道了谢,然后转过身皱了皱眉道:“怎么不叫我来搬?” 走了很远的路此刻沈舒云很累,但她不想在昙玄面前表现出来,是以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擦擦额头的汗,道:“因为不是很轻啊,我一个人能扛得回来的。” 昙玄抬头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叹口气,很想说她一顿,但看到她强装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最后干脆什么都没说,只搬了小板凳过来扶她坐下,又去厨房倒了茶水过来。 沈舒云看到茶水顿时两眼发直,一把抢过来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一次性喝完三大碗方停。 昙玄拿出巾子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汗,心疼的说道:“下次别再这样了,你有什么一个人做起来费力的事,其实也可以叫我来,我虽然不是什么都懂,可只要你愿意教,我也愿意学的。” 他说的话让沈舒云猛地愣住了,心下一道道暖流划过,同时眼眶也不禁微微湿润了,她刚来的第一天也对他说过相同的话,没想到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沈舒云看着他恬静温柔的脸,只觉得所有的辛苦劳累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身体里似乎又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和温暖,这些温暖足以抵御今后人生一切严寒。 “想吃秋梨膏么?”昙玄突然笑着问。 “秋梨膏?那是什么,好吃么?”沈舒云撑着下巴凑近他,一脸的好奇。 昙玄颔首,笑道:“那是我迄今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沈舒云猛吞一口唾沫,高举了双手道:“哇!那我要吃!” 昙玄神秘一笑,说了句“等着”,随即小跑着去了厨房。 沈舒云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在脑海里幻想着秋梨膏的美味,正想的入迷之际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从门外响起,厨房里的昙玄匆忙跑了出来,还未打开门外的人就说话了:“昙玄师傅,昙玄师傅你在吗?” 听得声音的昙玄和沈舒云都松了口气,然后打开了门让人进来,沈舒云这时注意到来者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头上裹着巾子,身上布满了各种谷粒稻草的碎屑,看起来像刚从田地里打过滚一般。 “阿弥陀佛,二福施主,是来叫贫僧帮忙割稻子的么?”昙玄率先问道。 叫“李二福”的男人点了点头,无比恳切的上前握住昙玄的手道:“昙玄师傅啊,今年又得麻烦你了,真是怪难为情啊!” “无妨的,二福施主待贫僧换件衣服和鞋子 分卷阅读41 ,贫僧这就随你过去。” “好好好,多谢,多谢你啊!” 昙玄和男人说完就去僧房了,留下沉舒云和他在小院里,沈舒云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她并不认识,可听着刚才昙玄话里的意思他应该就是李家村的人,而且昙玄貌似之前也一直在帮他家割稻子。 她的猜想果然在之后和男人的交谈中得到了验证,男人确实是李家村的人,不仅如此还是李家村最穷的一户人家,因为李二福的媳妇儿二福婶儿常年有病需要吃药,家里为了给二福婶治病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现在唯一还剩的就只有一头用于耕地的老黄牛。 第23章 李放 昙玄不一会儿就换好衣服和鞋出来了,跟沈舒云说了声“抱歉”后就跟着李二福走了。 沈舒云回到厨房看见案板前刚削好皮的秋梨低头沉默,但下一秒她也回了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和鞋出来,随后关好寺庙大门就沿路追了过去。 她一路追到一百多米开外的小道上就看到了昙玄和李二福的身影,沈舒云放声大喊,不多时两人听到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沈舒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们跟前,昙玄眉头微皱,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沈舒云呵呵一笑,对李二福福了福身,说:“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嘛,你们也带上我吧!” 李二福面露为难,转头看了看昙玄表示看他的意思,昙玄示意了一下李二福先走,然后把沈舒云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寺庙还有事儿要忙呢,你好好待在寺庙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沈舒云瘪瘪嘴:“寺庙里也没什么事啊,你就带上我吧?” “不行,你刚才已经背着棉花走了那么远的路,如此辛苦,怎能还跟着我们蛮干?!” 说罢昙玄就要推着她回去,沈舒云一看这招不成又使出了下一招,她募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说:“可是你走了我叔叔来了那可怎么办?我一个人打不过他的。” “沈天海.......” 昙玄像被什么东西忽然激了激,神色也变得警醒了起来,回眸望望寺庙的方向,又望望沈舒云和她身后那轮偏西的太阳,一时沉默了起来。 沈舒云看见希望自是不肯放过,拽着他的袖子使劲晃了晃,语气更软,道:“所以还是带上我吧,我保证不再逞强了,实在干不动就帮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昙玄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沈舒云调皮的朝他挤了挤眼睛,两两相望,昙玄终于在她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笑嗔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吧!” 沈舒云捂嘴笑了笑,松开他的袖子时还顺势帮他捋了捋上面的褶皱,随后两人肩并肩往另一侧山脚走去。 七拐八拐找到山脚密林中间一处低洼田地,田地里除了李二福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看着约摸比沈舒云大一些,皮肤黝黑,脸型刚毅,一双眼睛像黑宝石,晶亮晶亮的。 沈舒云一出现,年轻男子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眉头微扬,露出惊讶的神色,李二福见状向沈舒云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叫李放,舒云你叫他小放就好。” 沈舒云点点头,向李放看了一眼,李放的眸子闪了闪,不一会儿又黏在了她身上。 介绍完李放,李二福又转头向儿子介绍沈舒云,刚要说话,李放就道:“我见过你,之前在大牛哥结婚的喜宴上见过。” 他不说沈舒云倒忘了这一茬,那天宗祠里确实来了很多人,李放在其中也不奇怪,只是当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昙玄和大嘴张姐说的那些话上,哪里会注意一张陌生的面孔呢。 沈舒云有些局促,只点了点头,李放也没说话,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昙玄撩起裤脚和衣袖下到田里,说了几句话把话题轻巧移开,沈舒云的脸色才稍稍缓了缓。 她之前从未下地割过稻子,手里有镰刀也不会使,现在要帮忙一切就得从头学。她去找了昙玄让他教,昙玄拿起自己的镰刀在她面前比划了几下,又弯腰割了几株稻子给她看,沈舒云嗯了嗯,拍拍胸脯一脸兴奋的说道:“我明白了,你们就瞧好了吧!” 一手揪住稻子一手持镰刀,沈舒云像对待来犯的敌人,左手揪住不放,右手猛一使力,登时眼前响起“咔嚓”一声,一大株水稻就被她割下来了。沈舒云开心的对着昙玄扬了扬手里的水稻,无不得意的说道:“看吧,我就说我会了。” 昙玄看看她没说话,一旁的李二福和李放瞧了她手里的水稻两眼,不一会儿两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舒云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喃喃问昙玄:“他们笑什么呀,我哪儿错了么?” 昙玄憋笑的嘴角抖了抖,差点儿就露馅了,强忍住想笑的冲动指了指她的稻茬再指了指他们的稻茬说:“你的稻茬留的太长了,这种我们叫‘光杆军’,是不行的。” 昙玄话音落下,走过来在她的“光杆军”上又割了一刀,这次稻茬就和他们割的齐平了。 沈舒云吐了吐舌头,再次 分卷阅读42 割的时候便不充能手了,小心翼翼照着昙玄的样子一刀下去,待得到昙玄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放心大胆的干了起来。 秋收的稻田里不仅有稻子,有时候还有些积水,水里间或有青蛙、蟋蟀、瓢虫、蜻蜓等小动物来回跳跃飞舞,沈舒云看什么都好奇,趁着大家休息喝水时便扑腾着去逮青蛙和蟋蟀,结果绕着田埂转了一圏,不但小动物没逮到还被稻茬绊倒摔了一身湿乎乎的泥。 昙玄拿出巾子给她擦泥巴,一边擦一边不住的摇头叹气,沈舒云却满不在乎,一边冲他傻乎乎的笑一边折了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叼着,那模样又呆又笨,跟个小娃娃似的。 休息的时间很短,因为太阳快要下山了,他们得在天黑之前割完,所以没多久几人又忙碌了起来,大半块低洼田地最后终于在四人的合力下顺利解决,而此时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落下,夜幕降临了。 昙玄带着沈舒云告辞回寺庙,李二福千恩万谢的目送他们回家,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换下湿哒哒的衣物去厨房烧水,然后洗澡。 因为昙玄要做晚课的关系,沈舒云把水烧好后就让他先洗,自己则趁机做好饭,等她的饭做好,昙玄的晚课时间也到了,于是一人静静吃饭,一人默默念经。 晨曦的白光再次光临时,一夜已经过去了,因为现在夜里长白昼短,所以沈舒云早就醒来了,一个人拿着布匹和棉花坐在被窝里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天才亮。下床推开窗呼吸一下清晨干燥阴冷的空气,她整整衣袖,正身打开了门。 昙玄的早课结束了一个多时辰了,此刻他正在院子里劈柴。出家人的作息是十分严苛的,他们不像普通人那样到了秋冬可以多睡一会儿,他们的早晚课时间是固定的,即使到了最严寒的时节也不外如是。 沈舒云拿了自己包裹里的帽子给他,让他戴在光光的脑门上再接着砍柴,她则去洗漱,洗漱完就做饭,吃完饭昙玄跟她说还要去帮忙,沈舒云看看放置了一天的秋梨,幸好现在是秋冬季天气冷,不然早就坏掉了。她拽住昙玄的衣袖,道:“好,你去吧,不过去之前要先告诉我秋梨膏怎么做,这些秋梨是秀玉姐姐提了大老远送来的,我不想浪费,等我做好后就过来和你们一起割稻子。” 听她这么说,昙玄方记起答应她的秋梨膏还没做,忙道了声“对不起”,然后就把秋梨膏的做饭告诉了她,又告诉了她今天大约在哪块地,然后就匆匆出门了。 帮忙割稻子的时间一直持续了一周左右,李二福家的所有水稻终于赶在了入冬前全部收入仓里。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请昙玄去家里做客,今年也是如此。沈舒云和昙玄被邀请到他们家,这是沈舒云第一次来他们家,一进门就被里面的景象惊了惊。 她之前一直觉得寺庙很破旧,但对比一下李二福家方才知晓寺庙压根不算什么。李二福家至今还住着泥块垒起来的屋子,屋顶盖着茅草,屋里的房间只有三间,一间是大厅,吃饭和会客都在此处,一间是李二福和二福婶的房间,还有一间仓库,年轻的李放现在就睡在仓库里,晚上还要负责不让老鼠偷吃粮食。 家里唯一的女人二福婶倒下了,屋子纯是两个男人打理,虽然地面和物什啥的也还算干净,但摆放却非常随意和凌乱。沈舒云有些看不下去,趁着李二福和李放在厨房忙活时就顺带收拾了一下他家的大厅,昙玄也帮着扫了扫地。待两人收拾完大厅来到二福婶的房门口,沈舒云便看见一个头花花白皮肤干瘪枯瘦的女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她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头顶的泥墙,仿若一尊木偶。 昙玄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抬脚跨进了屋子。 床上的人似乎感应到有人进来,慢慢的移了移眼珠动了动身体,而后沈舒云看到一道冰冷而绝望的目光锁在了他们身上。 这目光像腊九天的寒冰,刺得沈舒云浑身抖了抖,猛一下拉住昙玄的袖子道:“昙玄师傅,二福婶她......她得的是什么病?” 昙玄眸中露出无限悲悯的神色,蹲下身轻轻握住了二福婶放在被褥上的手念了一段经文,然后才回道:“乳岩。” 沈舒云一听面色霎时白了白,她的目光不禁往二福婶的胸口位置看过去,眼眶含泪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可怜了,不敢想生病的这么一长段日子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24章 柔情蜜意 两人围着二福婶说了会话,不一会儿李放就端着饭菜过来了。李放看到沈舒云和昙玄进了二福婶的屋子顿时面上划过一丝莫名的紧张,急急叫住他们道:“两位,饭菜已经好了,快出来吧!” 昙玄回眸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李放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声音放缓了些,又道:“现在天变凉了,饭菜放久了也会凉。” 听他这么说了,沈舒云和昙玄就从屋里走出来,三人在大厅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坐定,没多久李二福也从厨房出来了。 李二福是个老实善良的人,知道昙玄身为出家人喝不了酒特意烧了一壶热茶过来,席间对着昙玄和沈舒云又说 分卷阅读43 了一通感谢的话,然后便热情的招呼着两人吃东西。 几口热茶下肚,胃和肚子里也有了一丝暖意,沈舒云夹了一个馒头放进嘴里轻轻啃咬着,昙玄也在吃馒头,他的动作和姿势都很优雅,看着赏心悦目。 李二福朝他敬了一杯茶,然后眼睛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二福婶的房门口,脸色落寞的问道:“昙玄师傅看出什么来了嘛,孩他娘的病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昙玄嚼着馒头的动作顿住,坐李二福旁边的李放黑了黑脸,抬起手肘撞一下他父亲道:“爹,吃饭就吃饭,你说这些做什么?!” 李二福放下手里的筷子,跟昙玄和沈舒云道了个歉,而后不知怎的忽然就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李放更尴尬了,飞快的看了对面两人一眼,又对李二福说:“爹,你这又干嘛呢,可真是的。” “阿弥陀佛。”昙玄念了声佛号,眸中闪着慈爱的光芒,“无妨,就让你父亲好好哭一场吧,他这是压抑了太久太久了。” 昙玄的话音刚落,刚才还不敢大哭的李二福突然间就像开了闸门的大堤,洪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倾泻,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李二福大概哭了有近半个时辰才停止,那双常年做着又重又累的农活的双手伸到眼睛上狠狠一摩挲,把泪珠抹掉,这才沙哑着嗓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对不住各位,我实在是……实在是顶不住了,一想道孩子他娘的病我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跟有一把刀在心里头狠狠剜肉似的。每天眼睁睁看着她在床上受罪我比她还难受啊,所以有时候我就想我和小放这样倾尽一切给她治病吊着她的命是不是对的呢?昙玄师傅,你能告诉我们答案么?” 李二福说完眼眶里又流下了许多泪水,李放放下碗筷伸手帮他父亲擦眼泪,可那泪水越擦越多,无穷无尽一般。 看着两父子这副模样昙玄和沈舒云心里也很不好受,自古以来得了乳岩这种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即使强行吊住她们的命,最后也活不了多久,而二福婶是他们听过的得了乳岩后活的最久的人了。只是这种活法对于二福婶来说,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痛苦呢? 人世间有很多事是没有完全正确的答案的,就像现在,昙玄也无言以对,只得温声安慰了李二福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李放送他们到门口,这顿饭还没吃完就因为他爹而中途打断,李放很不好意思,对昙玄和沈舒云郑重鞠了一躬,道:“抱歉,今日因我爹的事招待不周,改日我定当再次请过二位。” 昙玄和沈舒云本就不是为了一顿饭而来,两人都摇摇头礼貌的推拒了,然后踩着五彩斑斓的霞光回了家。 十一月初已是冬季,早晚温差有些大,沈舒云跟着昙玄一路走回来后天也黑了,冬日里寒风扑面,她冷得打了个哆嗦,昙玄见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快速将她拉回房间用被褥牢牢裹住。 沈舒云挣扎着露出了一只手,对他说道:“我还没烧水呢,菜地里的菜也没盖,现在夜里会打霜了,到时候它们都会死的。” 昙玄笑叹了一下,把她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手重新塞了进去,说:“不是还有我呢,现在你就好好休息,你那些没做的事就安心交给我。” 沈舒云被他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粽子,这下也没了脾气,答了个“好”字后就安心躺在床上。 过了半个时辰,昙玄提着一桶泡着中草药的热乎乎的水走了过来,沈舒云伸脚进去泡,这时下腹处传来一阵阵暖流,舒服得就像踩在云团里。 昙玄见状微微一笑,道:“你泡着,我去做晚课了。” 沈舒云看看外面的天色,确实已经到了晚课时间,于是嗯了声点点头。 她泡了好一会儿,最后因为太过舒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昙玄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正蹲在床边拿了干净的布帮她擦脚。 脚对于沈舒云来说是很敏感的部位,她猛地往里一缩,昙玄的手顿时僵住了,不一会儿他脸上也荡起一抹红晕,背过身有些结巴的说道:“对不起沈施主,你刚才睡着了,我……我怕你冻着,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他的手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脊背也挺得直直的。沈舒云看在眼里,眼神闪了闪,侧过脸回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我对脚很敏感,刚才是我不经意间的反应。” 昙玄“哦”了一句,木木的转过身,将床边的木桶提了出去。 沈舒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刚要舒一口气,但半刻钟后昙玄又进来了,这次昙玄没有走,他在她房间的书桌前坐下,书桌上放着的几本小说,昙玄打开了其中一本小说看,沈舒云觉得有些奇怪,盯了他好半晌问了一句道:“你今晚怎么有空?” “嗯?什么?”昙玄放下手里的小说。 沈舒云清了清嗓子道:“以往这时候你不是早早的就回僧房休息了?” “嗯。”昙玄应了一句,拿起小说,“但是今晚还有些事。” “什么事?”沈舒云异常好奇,这时候了昙玄在她这儿还有什么事呢? 昙玄脸上又起 分卷阅读44 了一层红晕,灯光下这红晕特别明显,沈舒云看得都有些痴了,这……这是对她害羞了?! 她的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眼神四处躲闪,然后听到昙玄轻声道:“沈施主应该是今晚来癸水吧?贫僧怕你疼。” 沈舒云脸颊“唰”红到了耳朵根,没想到昙玄竟是为了这事,他不说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是来癸水的日子,不过话说为什么他记得那么清楚? 她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些大胆可疑的猜测,但想了想又被自己否决了,怎么可能,昙玄可是出家人,心如止水,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自己一定是糊涂了,竟然错把昙玄的善良体贴当成喜欢,真是羞煞人也! 她拍拍自己脸蛋,示意自己不要想多,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欢欣雀跃,昙玄是出家人不会动凡心,可她确是俗世之人,日日和一个这么优秀的人待在一起,不动凡心怎么可能?再加上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就更无法忽视他了。 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海里生生灭灭,沈舒云突觉小腹一凉,刚才泡脚所带来的温热被这股霸道的凉意冲的一干二净,而后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募地从小腹处传来。 沈舒云忍不住张口轻呼了一声,昙玄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小说跑了过来,急切的看向她道:“是来癸水了么?” 沈舒云拧着眉痛苦的哼哼,昙玄扶着她躺下,关切的说道:“你等等,我现在就去端姜汤过来。” 他竟然早就熬好了姜汤?! 沈舒云猛地愣了愣,但随即想到他把自己来癸水的日子都记得那么清楚,自然也记得要事先熬好姜汤。 昙玄果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进来了,扶她起身把姜汤喂下,喝了姜汤的沈舒云没那么疼了,缩在被窝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看什么?”昙玄放了碗低低问道。 沈舒云摇摇头。 昙玄伸手揉揉她额头的发:“别看了,好好睡觉。” 沈舒云对他甜甜一笑,刚才喝的姜汤里加了蜂蜜,可此刻她却觉得被昙玄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的感觉比她喝的蜂蜜更甜,愈发舍不得让他走。 “给我读个故事好不好?”她问,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昙玄欣然应允:“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只要是你读的都行。” 昙玄笑,目光里的温柔仿佛要滴出来:“那你等一等,我去找找。” 昙玄翻了几本小说然后找到一个帝王妃子的故事,这篇故事是帝王妃子被王后害死变作鬼回来复仇的事,剧情环环相扣跌宕起伏,沈舒云听得很是痴迷,直到月上中天也没听够。 昙玄却不容她这么任性,执意打断了她道:“不许听了,早些休息!” 沈舒云瘪瘪嘴:“再听两刻钟,就两刻钟行不行?” 昙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不能再熬夜了,否则沈施主这里的小说贫僧都要没收。” “昙玄你可真小气!”沈舒云哼了一声不理他。 昙玄笑一声,拿书敲敲她的头:“强词夺理!” 沈舒云更气了,直起身子气鼓鼓的瞪着他:“昙玄,你又骂我?你才强词夺理呢!” 昙玄强忍着笑将她的身子按进了被窝,扯了扯嘴角道:“好,是贫僧错了,沈姑娘心怀宽广多多包涵,贫僧明早给你做秋梨膏赔罪行不行?” 听到秋梨膏,沈舒云方放过他,上次他说要做秋梨膏给她吃没做成,她自己后来照着他说的方法和步骤做了,可做出来的味道怪怪的,之后让他尝了尝是不是这个味道,他说不是,是以真正的秋梨膏她还没尝过呢。 沈舒云抬起下巴:“你说真的?这次不许再食言了。” 昙玄重重一点:“嗯,贫僧保证。” “那好吧,你回去吧!” 她朝他摆摆手,昙玄轻轻一笑,道了声告辞便关上房门出去了。 第25章 收获 冬衣的制作断断续续花了近半个月才制好一件,沈舒云拿给昙玄试穿的时候他在厨房里熬秋梨膏,清甜濡滑的香气从大铁锅里飘了出来,沁人心脾。 沈舒云从他手里接过炒菜用的锅铲代替他翻搅锅里黏稠的梨子汁,左手把衣服塞进他怀里:“试试看。” 昙玄接过却没去试,扫了眼她身上略显单薄的秋衣道:“你的呢?” 沈舒云没抬头,手继续着翻搅的动作,不以为意的说道:“做完你的再做我的。” 好看的双眉皱了皱,昙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抖开手里的衣服往她肩头披去,然后接过锅铲把她按在了灶台边烤火。 “沈施主,贫僧是男子,不怎么怕冷,这些衣料和棉花又有限,你应该先做完你的再考虑贫僧的,怎么能把顺序倒过来呢?” 天气确实挺冷了,沈舒云凑近灶台边温暖着双手,一边烤火一边理直气壮的回道:“男子也是人啊,怎么就不会怕冷了?再说昙玄师傅你每日都要早起做早课,晚上也要做晚课,早晚是一 分卷阅读45 天中最冷的两个时刻,所以理当先做你穿的啊!” “你……”昙玄被她一张巧嘴堵得哑口无言,转过身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牙尖嘴利。” 沈舒云一把抓住那只敲她的手放在嘴边呼了呼,昙玄顿觉身体一道电流划过,募地就僵住了。 沈舒云抬头好奇的看他,见他满面红霞眼珠乱闪,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过分的事,立马松开了手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对……对不起,我就是看你手很红很凉,所以想帮你暖暖。” 昙玄喉结耸动,眼睛根本不敢看她,过了半晌才佯装没事人似的回道:“没,没事,贫僧不冷。” 说完就低头若无其事的翻搅梨子汁,他的面色一如平常那般无波无澜,但藏在另一只袖子里的手却紧了又紧,像在生生克制着什么。 梨子汁要一直小火慢熬翻搅到汁*液可以拉*丝的情况再下入准备好的红枣泥、杏仁粉、芝麻、蜂蜜进去,继续小火熬制成膏状,然后便可出锅了。 出锅后的秋梨膏冒着热气,沈舒云等不及,拿了勺子急急要吃,昙玄制止住她,待放凉了一些才让她动。 沈舒云用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秋梨膏入口即化芳香馥郁,那甜糯中带着一丝梨子清香的味道她之前从未尝过,这次一试,确实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只是……沈舒云有些不解的看着昙玄,问:“我之前也是按照你说的这样做啊,可为什么就没有昙玄师傅你做的那么好吃呢?” 昙玄握拳抵唇而笑,末了正色说道:“做这个并不难,难的是火候的讲究,多一分火候会使膏太硬,少一分太软,还有出锅也要讲究,得快速,不然就熬硬了。” “那你肯定熬过很多遍吧?” 昙玄不置可否的一笑,道:“还好,之前做过几次。” 噗! 这下轮到沈舒云吃惊了,就做过几次就能把火候控制的那么好?她一个之前跟家里厨娘学过厨艺的都做不好。 看到沈舒云惊讶中有些颓丧的目光,昙玄立即给她挖了一口秋梨膏,边看着她吃边鼓励道:“没关系沈施主,熟能生巧,贫僧只是之前每日都要自己做饭做菜才对火候掌控的比较精确,沈施主这么聪明,假以时日相信你一定可以青出于蓝胜于蓝。” 沈舒云露出两个小酒窝,重重点头应声道:“那肯定的,以后我也要做给昙玄师傅吃!” 昙玄那件冬衣没试也没穿,还放在沈舒云这里。他的意志很坚决,一定要沈舒云先做好自己的冬衣,否则他宁可不穿。 沈舒云被他犟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一有空就埋头窝在房间里做衣服。昙玄怕她冷,专门翻找了整个杂物间,然后从里面找到了一个老旧的暖炉洗干净擦干,在暖炉里烧了炭给她暖手暖脚。 随着日子的推移,天气越来越冷了,到了十一月底,地面上的霜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踩在雪花上一般。 这么冷的天,大家伙出门的次数也少了,沈舒云之前去逛集市还能看到集市上人来人往,现在再去发现那些店铺的门半关着,生意都很萧条,而那些在集市街道两侧摆摊的小商贩和卖菜的农人大都来的很晚,所谓的“早集”到了冬天已变成晚集,大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万物萧索,天色暗沉,放眼周围都是一片灰褐色的景象,没有一丝生气。不过,当沈舒云揭开自己那两块田地上盖着的布时突然一片葱茏活泼的绿猛地跳入了视线中。 她种的菜大丰收了!!! 沈舒云看着菜地里那一个个比成人手臂还粗的白萝卜和一排排葱绿的花生枝叶以及绿油油鼓囊囊的豆荚笑得合不拢嘴,侧头去看昙玄,昙玄也很高兴,眉眼都弯成了月牙状。 两人高高兴兴的把地里的东西收了,收获的大白萝卜、花生和豆子装了好几麻袋,对着那好几麻袋东西,沈舒云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分配。 第一,种子是刘婶子给的,如今收获了肯定不能忘了给刘婶子送一些去。 送完了刘婶子还有大嘴张姐,大嘴张姐是给她和昙玄牵线的人,成亲的时候还给他们帮了不少忙,这个恩情不能落。 再之后还有秀玉姐姐,秀玉姐姐一个女人在婆家生活不容易,之前还帮她了,也送了两次果子过来,这会儿有了收成自然也不能忘了她。 沈舒云将分好的东西交了两份给昙玄,让他先送去村长家和大嘴张姐家,自己又对着剩下的东西看了看,突然一张枯瘦干瘪的脸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又从麻袋里各拿了萝卜、花生和豆子出来做成一份,然后背着东西出了寺庙。 李放家位于李家村西侧,他家屋后有一棵硕大繁密的樟树,即使是冬季,樟树的枝头依然挂满了碧绿的樟叶,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片青绿,很好找。 沈舒云背着麻袋来到李放家门口时他家的屋门关着,她走上前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来人看到她后非常意外,但随即就打开门迎了她进去。 “ 分卷阅读46 你来这儿做什么?”李放看着她身旁的麻袋愣了愣,表情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舒云蹲下身把扎麻袋的绳子解开,里面装着的大白萝卜调皮的探出了几个头,沈舒云局促的笑了笑,说:“我在寺庙里种了些菜,如今菜地大丰收,我和昙玄师傅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就送一些过来给二福叔和二福婶。” 李放脸上一红,朝自己母亲的房门口看了一眼,挠挠后脑勺道:“原来是这个,多谢你了,只不过现在我爹不在,你把它交给我就好。” 沈舒云嗯了声,说:“好。” 寒暄完,沈舒云便要起身离开,这时屋里的二福婶突然咳了几下,李放忙冲进了二福婶的房间。屋里的二福婶又咳嗽了一阵,沈舒云刚跨出门的脚步回转了过来,这样离开终究有些不放心,于是也跟着进了二福婶的屋子。 “你娘怎么样了?”她看着李放双眉紧蹙的样子也跟着提起了心。 李放淡淡一摇头:“老样子。” 沈舒云低头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放,这种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并不是很懂李放的心里到底有多苦,可前段日子看见李二福那么老实巴交的人都哭得声泪俱下,她知道李放心里的痛苦肯定不会比他父亲少。 “之前你帮我家整理了大厅吧?谢谢你。”李放把二福婶的手抓回被褥里后突然说道。 沈舒云“啊”了声,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羞怯的摆了摆手:“没什么,顺带做做而已,还要跟你说声抱歉呢,我和昙玄没经过你和你家人的同意就动了你们大厅的东西。” 李放爽朗的一笑,那双眸子里也跟着迸射出一道精光:“呵,你知道我一点不介意的,总之有劳你们了。” 沈舒云勾唇笑了笑,见二福婶安静下来慢慢睡着了,屋子里就剩她和李放孤男寡女待在一处便觉得不妥,立马福了福身向他辞别:“李放,快到晌午了,我先回去了。” 李放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好长一段时间,随后才微微颔首应了一下:“走吧,我送你到门外。” 沈舒云本来想拒绝说不要送她可以自己走,可话还没说出口李放就动身往外走去,沈舒云无奈,只得跟在他后面出了屋。 冬日里的太阳不热,照在身上依旧有些凉,李放将她送到屋外五十来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沈舒云侧身朝他行了一礼,道:“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李放只回答了一个“嗯”,身体却没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田间小道上,这才念念不舍的转身回了自己家。 第26章 下雪了 沈舒云回到寺庙时发现昙玄早回来了,厨房的饭桌上还着两小袋东西。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那两个小麻袋。 昙玄回:“村长家送的一小袋面粉和张施主家送的一小袋芋头。” “真是的,这是我送去感谢她们的,她们怎么又给我们塞东西,这……这怎么好意思啊!”沈舒云苦恼的看着面粉和芋头,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昙玄拍了拍她的肩,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东西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问:“你出去了?去了谁家?” 沈舒云看了看他此刻的神色,他的表情很平静,眼里也没有怒色,可她不知怎的就觉得他好似有些不高兴。 是不高兴她出去么? 她咬了咬嘴唇,老老实实回答:“我送了些去二福婶家。” “所以你刚才看见李放了?” “嗯,二福叔出去了,李放和二福婶在家。” “你什么时候去的?”昙玄又问。 沈舒云募地眯了眯眼睛,这会儿终于发觉不对劲了,她没回答昙玄的问话,而是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反问道:“昙玄,你怎么了,为什么老问这些?都变得有些不像你了。” 昙玄脸腾一下红了红,微微侧转了身子道:“有么?贫僧……贫僧就是怕你在外面耽搁太久出什么事,所以才问问,沈施主莫要误会。” “是我误会么,明明是你自己!”沈舒云松开了他的袖子点点他光溜溜的脑袋道,“我现在有你就不怕了,我叔叔要是把我抓走了,你会来救我的!” 昙玄闻言失声而笑:“这么相信贫僧?” “不信你信谁?我现在只有你可以相信了。”沈舒云微微伤感的说。 触及到她眼里的感伤,昙玄眸色一黯,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坚定的说道:“沈施主放心,如果沈施主再丢了,贫僧一定拼尽全力把你寻回来,即使要走到天涯海角,贫僧也走得。” 沈舒云安心一笑,周身似被无数道暖流包裹,她静静的凝视着他,眼前的人也抬眸同她对望,在他暖如阳春的视线下沉舒云红了脸,低头羞答答说:“我相信你。” 晌午的午饭吃的是炖大白萝卜。 萝卜具有健脾消食、补肝明目、润肠通便的功效,用沸水炖了的大白萝卜性温,可以暖脾胃,是以在冬天吃既驱寒又滋补。 民间有谚语 分卷阅读47 曰: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 谚语虽然有把这两种食材的功能夸大的嫌疑,但吃了确实好。沈舒云夹一块萝卜放进昙玄碗里,昙玄受宠若惊,末了回夹一块给她。沈舒云笑得甜蜜,不一会儿又夹了一块给他,两人你夹给我吃,我夹给你吃,就这样慢慢吃完了一顿饭。 以前沈舒云从没想过吃个萝卜饭还能吃的这么甜蜜,即使有父母在的时候都不曾如此过,她抬头看着昙玄,心下里又忍不住感恩,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所以,她也要拼尽一切好好守护他。 “看什么呢?”他突然凑过来问。 沈舒云募地被他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揍他,昙玄笑着攥住了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沈施主消消气,贫僧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舒云咬了咬嘴唇,看着他满脸笑意的模样觉得有些欠揍,但自己又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磨了磨还是禁不住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啊?” 昙玄拉着她的手转过了身,而后伸手指了指厨房门:“你看看外面有什么?” 沈舒云皱着眉头看了眼,奇怪的嘟囔道:“没什么啊。哦,实在要说就是除了争气的油患子树以外我们种的花没多余的布盖上所以都被冻死了……” 头上被敲了一下,昙玄笑嗔道:“笨!再仔细看看!” 沈舒云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本来很不满,但忽然门口处一个白乎乎亮晶晶的东西从上面飘飘扬扬的飞了下来,沈舒云的眼睛瞬间瞪大,再瞪大,最后一脸欣喜若狂的看着昙玄道:“下雪了?是雪花啊!” 下一秒,她也想没想就冲了出去,昙玄还拽着她的手,于是也被她带了出去。 沈舒云在小院子里挥舞着双手又蹦又跳,昙玄站在厨房门口含笑看着她。沈舒云蹦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一个人蹦没意思,蹭蹭上前几步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来戴在昙玄头上,然后拉着他也蹦了起来。 雪越下越密了,昙玄拉着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沈舒云来到了她的房间,伸手帮她掸去头发上和衣服上年沾着的雪花,无奈又宠溺的说道:“不许去外面了,要是着凉生病了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嘛!”沈舒云朝他抬了抬下巴,甜甜的说。 昙玄脸板正了些,道:“那也不行,生病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即使贫僧给你治好了也是对你身体的一次损耗,岂可当成儿戏?!” 在她身体健康方面,昙玄有着霸道强势的一面,说不行就算她磨破了嘴皮也不行。所以沈舒云也不和他对抗了,乖乖听话窝在书桌前坐下,昙玄这才笑了笑,还不忘弯腰把暖炉递给了她。 沈舒云不能去外面玩了,只好坐在屋里继续做着冬衣。她自己的两件冬衣已经做好了,这会儿再做昙玄的。沈舒云想到了什么,拿起之前他死活不肯试不肯穿的冬衣递给他,道:“我的冬衣已经做好了,现在你总可以试试这件合不合身了吧?” 昙玄从她手里接过,欣然笑道:“好。” 昙玄回僧房去试衣服了,沈舒云边做着手里的针线边等待他试穿的结果。半刻钟左右过后,昙玄穿着一件厚实的褐黄色冬衣过来了,往她面前一站,非常高兴的笑道:“很暖和也很合身,贫僧多谢沈施主。” 昙玄对她做的衣服评价都很高,之前的夏衣也是如此。沈舒云让他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圈,看着下身那有些肥大臃肿的衣摆却不是很满意。 冬衣不比夏衣,因为要塞棉花进去,所以难度也大一些,她摇摇头,让昙玄把衣服脱下,然后道:“不用怕麻烦我,不合适就改,衣服是长时间穿在身上的,若不合身,那穿着得多难受。” “不,沈施主,贫僧觉得很合身,很好,不用改了!”昙玄望着衣服笑了笑,坚决拒绝道。 “昙玄!”沈舒云一听登时就不高兴了,黑了黑脸道,“快脱下拿给我,不然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做衣服了。” 她说罢朝他伸出了手掌,昙玄叹了口气,望着她眸子里划过一抹心疼和动容,而后便去僧房褪下了衣服重新拿了过来。 他穿过的衣服都有好闻的檀香味,沈舒云静静嗅着那上面传来的淡淡檀香心下感觉无比的安宁。外面雪花扑簌簌的下着,天也越来越黑,白天看着就像晚上,昙玄点亮了房间里的烛台,然后拿了一本小说坐在另一头看。沈舒云做累了的时候偶一抬头就看到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看书的场景,悄悄把脚边的暖炉放在他身侧,沈舒云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夫子叫她读过的一首诗。 那是唐代诗人白乐天(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诗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饮酒是不能饮的,这是他的戒律,但茶可以喝啊! 沈舒云突然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昙玄见状忙问道:“你去哪儿?” 沈舒云看看外面灰暗阴沉的天,笑道:“我去厨房把热水提过来,我们来喝茶赏雪么?” “喝茶赏雪?”昙玄呆了呆,但回过神来后他嘴角募地漾开一抹笑,眼 分卷阅读48 眸里光彩四溢,在那一刹那好似比烛台上的烛火还要明亮,“好啊,不过沈施主别出去了,让贫僧出去提吧!” 拗不过他,沈舒云索性答应了,然后等了一会儿就见昙玄左手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放下热水壶,他把背在背后的右手也伸了出来,然后沈舒云看到了一个木罐子,打开木罐子不需看就闻到了一股清新沁人的茶香。 沈舒云闻了两鼻子,随即眼神一亮:“是我们去山上采的冬茶?” 昙玄轻笑,道:“沈施主好嗅觉,是的。” 这些茶是他们亲手采摘的,又是亲自晒干炒制的,虽然不知道味道比之其他的茶如何,但就凭这份亲力亲为的效应在,沈舒云相信无论怎么喝这些茶都会比别的茶更香。 昙玄又出去了一趟,拿来了一把小木镊子,一双筷子和两个茶碗,两人坐在书桌前开始泡茶。 昙玄用小木镊子抓了一些茶率先放进沈舒云的茶碗,捣碎,然后再倒水进去。水一倒入顿时满室茶香,昙玄端起沈舒云的茶碗用筷子使劲搅动和击打里面的茶汤,渐渐的一些白色的泡沫便随着昙玄越来越快速的击打从碗底浮了起来,如同云朵在茶碗上盛开,久久不散。 沈舒云也是识文断字的,看过书上说唐宋时期上至宫廷下至普通的文人雅士皆爱斗茶,这种汤花紧咬盏沿,久聚不散的就叫“咬盏”。 “昙玄师傅也会茶道?”沈舒云现在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她发现昙玄就像一本神秘而富有情趣的书,越翻越让人惊喜。 昙玄默然,顿了顿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只会一些皮毛,都是师傅教的。他是个爱茶的人,对茶道也颇有研究,只不过后来我们缘分尽了,我还没学全他就坐化了。” 第27章 扫雪 沈舒云仰头将他递过来的茶放在鼻间嗅了嗅,茶香顿时充盈了整个鼻腔,像周身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连骨骼都透着一股松快之感。 仰头将茶汤一饮而尽,沈舒云愉快的发出一声轻叹,道:“虽然我不懂茶,但昙玄师傅你泡的这个是我从小到现在喝过的最回味的茶了。” 她说完将空杯交给了他,昙玄一愣,沈舒云指了指空杯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啊,我还想喝。” 昙玄笑,拿起小木镊子夹了几片茶叶捣碎,然后重复上个过程。沈舒云一手撑着下巴看他搅动和击打茶汤一边说道:“我以前听我娘说爱的人过世了并不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你还带着他的信念活着,那你爱的人就一直陪在你身边。” “带着他的信念活……?”昙玄击打茶汤的手顿了下来,望着沈舒云的眸子若有所思。 沈舒云凑近了他道:“是的,就像你现在其实也是带着你师傅的信念在活着,在守护着这座寺庙,所以只要你还保留着他给你的信念,那你师傅就不算真的过世,他只是暂时藏起来了,藏在一个你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你的地方,等你百年之后,你们一定还会再见。” 昙玄的眸子亮了亮,笑看着她道:“沈施主果然是有慧根的人,贫僧一直苦恼的这个问题竟然被你点化了。阿弥陀佛,沈施主定是佛祖派来渡我的。” 被他这么夸,沈舒云有些小得意,朝他抬起下巴笑了笑,说:“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嘛?” “嗯,好多了。”昙玄笑得恬静,继续击打手中茶汤,过了一会儿便把第二碗咬盏递给了她。 雪下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翌日醒来的时候外面已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地上、屋檐上、树上、围墙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一脚踩下去,大雪淹没脚踝,平坦的雪地上也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昙玄比她起的早很多,此时正在厨房做早饭。沈舒云见雪已停便扛了扫把去扫殿后的雪,殿后的雪扫完她打开寺庙门打算扫庙门口的雪,可一开门就看到庙门口的雪地上埋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头朝下,身子被雪埋住了大半,只露出两只黝黑的脚和一只黑黑长长的尾巴。 沈舒云放下扫把抓着那东西的尾巴和双脚将它整个拔了出来,然后发现是一只野鸡,这只野鸡一动不动很干瘦,眼睛和嘴巴紧紧闭着,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死了。 她提溜着野鸡进了厨房,昙玄正在炒菜,沈舒云先把野鸡放在灶台边烘了烘,昙玄转身时看到了便抓起野鸡在它脖子和下腹处摸了摸,然后交回给沈舒云道:“它只是冻僵了,还没死。” 沈舒云蹲下灶台边烘了近半个时辰,那野鸡身体逐渐回暖了,沈舒云又去找了块布给它裹起来,然后放进厨房一侧的角落里。 室内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要温暖很多,没过多久这只野鸡就醒了,但整个身子恹恹的,看起来像生病了。 沈舒云把昙玄这个“大夫”叫了过来,昙玄检查完后说:“确实受了寒,寒气入体,才导致它体力不支无精打采。” “那你有什么办法救救它不?”沈舒云期盼的问。 昙玄放下手里的扫帚点点头,不一会儿就去了僧房。 给野鸡喂下汤药,沈 分卷阅读49 舒云把它重新裹好放在角落里,然后就和昙玄一起去扫寺庙大门口,扫到大门口二十多米远的一棵松树下时突然“扑通”一声雪地上又出现一个东西,沈舒云低头看看,是一个鸟窝,里面还有四五只小鸟,经过刚才那一摔其中一只小鸟当场摔死了,剩下的四只正在里面张嘴叽叽喳喳的叫唤,沈舒云赶紧把鸟窝和小鸟捧起来回了寺庙,昙玄则挖了个坑把那只摔死的小鸟埋了并合十默念了一段经文,然后继续扫雪。 接下来他们又依次发现了冻僵的野兔,受伤的黄鼠狼,饥饿的麻雀和乌鸦……依次把这些动物带回寺庙后,沈舒云发现他们家瞬间变得热闹极了。 黄鼠狼是食肉动物,得单独关,可偏偏这只不老实,就算受了伤也不改它喜欢偷摸的本性。第一个晚上,沈舒云发现柴房里的麻袋被咬坏了,里面的豆子洒了一地;第二个晚上,她起夜时忽然面前一个黄澄澄的东西闪过,吓得她又哭又喊,最后不得已叫了昙玄陪着才顺利如了厕;第三个晚上,昙玄跪坐在大殿做晚课时黄鼠狼君突然从佛像背后窜了出来,噼里啪啦一顿乱窜把佛像左右和香案前的蜡烛打翻了一地;第四个晚上,大雪消融,沈舒云把这只伤好得差不多的黄鼠狼给扔了出去。 黄鼠狼走后,那只疾病痊愈的野鸡吃完最后一顿豆子也飞走了,再之后就是那只野兔,至于麻雀和乌鸦,它们在第二天就溜了,唯一在寺庙安下家来的是那群小鸟,小鸟们还没长大,鸟母亲在这场大雪里不知所踪,最后只好由沈舒云和昙玄来喂养。 这天,沈舒云给小鸟们喂完米粒后突然想起还没去孙秀玉家。之前因为孙秀玉家并不是同村所以分出一份东西后就打算另找个时间再去,然而当天下午就下起了大雪,再之后一连几日他们都在照顾受伤的小动物,现在才想起还有份东西没送出。 今天刚好是艳阳天,沈舒云想着先去大殿跟昙玄说了一下,然后就背着麻袋去陈家村。可当她跟昙玄说完,昙玄立马就从打坐中站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直直看着她道:“我陪你一起去!” 沈舒云啊了啊,指指他脚下的蒲团道:“不用了,你就在这里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去,我来这里就是跟你说一声。” 她说着一福身就要离开,昙玄瞬间拉住她的袖子一脸严肃的说道:“不行,去陈家村的路比较偏远,那边四处都是山林,万一你叔叔得知了这个消息,你就危险了。” 说起沈天海,沈舒云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仅仅是片刻她就摇了摇头:“你估计不知道,他可懒呢,这种天气他可不会出来。” “那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没有你叔叔还有旁的人,总归一个人是不太安全的,还是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昙玄执拗的说道。 沈舒云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若不答应他,自己估计哪儿都去不了。 昙玄背着麻袋走在前面,沈舒云在身后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翻过一座大山,沿着山间的小道一路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陈家村。 陈家村地处在两座大山中间,是一个山坳中的村落,这里没有李家村的道路那么平坦通畅,但因为有山的缘故,陈家村的人也不是很穷。他们这里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山上种了点东西,有的种了药材,有的种了水果,有的种了花生豆子等作物,还有的干脆就以打猎为生。所谓靠山吃山,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上次跟着孙秀玉来陈家村买棉花的时候就到过这里,沈舒云的记性很好,没几下就找到了孙秀玉家。 彼时孙秀玉正坐在门前洗衣服,她家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内坐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不时襁褓里发出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孙秀玉一边洗衣服一边不时用手肘擦擦眼睛,走得近了沈舒云才发现她擦眼睛是因为在哭。她的泪水从眼眶一滴滴掉进身下的洗衣盆里,哭了半晌却不见有一丝声音,所以里面的人压根就不知道。 沈舒云看得眼睛一红,赶紧上前叫道:“秀玉姐姐!” 孙秀玉起先是愣了愣,继而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擦了擦眼睛,下一秒沈舒云就冲了过去,然后两个女人抱在了一起。 孙秀玉的眼睛更红了,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开,嗡着声音问:“舒云,你们怎么来了啊?” 沈舒云抬起袖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道:“我在寺庙的殿后不是种了两块地么,如今地里大丰收,我和昙玄师傅两人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就送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她说罢回身往后望,昙玄会意,背着麻袋上前合十打了个招呼:“孙施主!” 孙秀玉喜不自胜,忙朝他行了个礼道:“真是麻烦你们了!快,两位快进去坐坐!” 二人进到屋里,方才那个抱着襁褓的老妇人看见来人并不起身也不打招呼,沈舒云知道这是她婆婆刘翠枝,上次她来时刘翠枝就是这样,这次依旧是这样。 孙秀玉的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然后用商量着的口吻对刘翠枝说道:“娘,能不能先把贤儿抱到房里去?” 分卷阅读50 刘翠枝用那双叠满褶子的倒三角眼剜了孙秀玉一下,冷哼一声才慢吞吞起身走了。 沈舒云看得心酸,更加握紧了孙秀玉的手,细细劝慰她道:“别跟他们置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反倒越发亏大了,你现在就想着照顾好自己和贤儿就行,其余的就交给佛祖吧。” 第28章 珍惜眼前人 孙秀玉望着她哽咽良久,最后默默点头流泪。 沈舒云和昙玄送完东西后就打算回来的,可孙秀玉不同意,非要两人吃完午饭再回去,昙玄和沈舒云推拒不了,只得帮着孙秀玉一起做午饭。 三人忙活午饭期间,刘翠枝从房间里出来了,她似乎很不满,对于襁褓里贤儿的哭声也爱答不理,径直往厨房门口一杵,指着孙秀玉便破口骂了起来:“你个克夫婆,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也就罢了,还几次三番带人到家里来,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孙秀玉被她骂得眼泪汪汪,自古以来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言语伤害之一就是说她克夫,她丈夫明明是病死的,在他们还没结婚前就已经生病了,可现在公婆却把一切的罪责归咎于她。 孙秀玉紧咬着后槽牙,泪水肆无忌惮的从脸上划过,她的身体也因为压抑的仇恨和愤怒颤抖了起来,沈舒云见状想出言帮她,却在下一刻被她一把拽住了。 孙秀玉朝她摇摇头,一狠心一跺脚上前怒视她婆婆道:“你说我克夫?我什么时候克夫了?你儿子在我还没嫁进来之前就已经生病了,你们在结婚前瞒着没告诉我,我嫁到你们家后才发现自己丈夫是个病秧子,别的男人身体强健是家里的顶梁柱,而我丈夫一点重活也干不了,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你还好意思说我,怎么不说说你们婚前是如何合起伙来欺骗我让我嫁给一个短命的病鬼呢?!” 孙秀玉的一番话说完,刘翠枝的脸气得铁青,她指戳着孙秀玉的那只手在半空中抖啊抖,抖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只恨恨地跺了跺厨房的门槛,骂了句“恶毒的泼妇”就抱着贤儿走了。 她一走,孙秀玉像被人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沈舒云急忙接住她瘫软的身子抱着她幽幽一叹,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孙秀玉低低哭泣了一阵,末了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她此刻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子决绝,一字一顿恨恨说道:“我孙秀玉现在对天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掉眼泪,以后他们欺负我时我再也不会忍让了,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说完转头看看沈舒云和昙玄,面上的怒意渐渐消散,而后涩声道:“舒云妹妹,昙玄师傅,让你们看笑话了,对不起。” “秀玉姐姐,不用跟我们道歉的,你做的对,我们支持你!” 他们吃完午饭终于要告别了,临走前孙秀玉又想送他们东西,沈舒云极力推辞,这才作罢。但孙秀玉没送成东西有些不太甘心,想了想又把沈舒云拉到了屋子里,彼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孙秀玉拉住她的手感慨万千的说道:“舒云啊,看了我家的事你应该也明白了吧,咱女人嫁对人到底有多重要。昙玄师傅虽然是个出家人,但是他心地善良为人聪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你能嫁给他也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以后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眼前人啊!” 沈舒云点点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的回道:“我知道了秀玉姐姐,我会好好珍惜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孙秀玉拍拍她的肩膀,送上自己最真诚的祝福,“你们一定要永远和和美美啊!” 走出陈家村时已经到了申时,头顶的太阳很暖,沈舒云舒服的眯着眼睛一边走一边折起了路边的狗尾巴草。昙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脸舒快的表情淡淡勾了勾唇,趁沈舒云不注意时突然探过头来问道:“孙施主到底说了什么惹得沈施主如此开心?” 沈舒云把玩着手里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傻乎乎笑了笑,反问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昙玄颔了颔首不置可否。 沈舒云双手往身后一背,说:“我不告诉你。” “沈施主越来越坏了。”昙玄吐槽。 沈舒云哼了哼,转过身拿起狗尾巴草打他。 狗尾巴草毛茸茸软乎乎的,打在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倒是有点痒。 昙玄放声大笑,沈舒云更气,又跳起脚来揍他,可跳着跳着突然脚下一崴,顿时整个人都向后栽倒下去。 她吓得正要大叫,突然感觉一只大手贴在了自己腰上,紧接着她腰上的手猛地一使力,沈舒云立刻就从后仰中正了回来。 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沈舒云的视线放大,再放大,大到整个眼睛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她悄悄咽了口唾沫,鬓染红霞,胸膛里的那颗心似雷在动。 “昙……昙玄,你……”沈舒云紧张的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了。 昙玄快速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脸上也绯红一片,微微侧了侧身子道:“沈施主想说什么?” “ 分卷阅读51 你……你……” 她重重咬了咬嘴唇,然而“你”字说了半天却还是没勇气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最后只得重重叹了叹:“没什么。” 她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昙玄默默跟在她身后,经过刚才那一幕两人现在都没再说话,空气中似有一股莫名的尴尬在蔓延,如此走了半个多时辰,李家村在望了。 终于快到家了,她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一直不曾再说过话的昙玄,沈舒云率先打破尴尬:“昙玄,我们给家里的小鸟做个窝吧?” “嗯?”昙玄愣住,好半天才想起来她说什么,低了低头道,“好,一切都听沈施主的。” 沈舒云笑笑,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像镀了一层金,那笑容被照得熠熠生辉,好似要烙进心里。 昙玄痴痴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心里的平湖似被人扔进去一块石头,一时间碧波荡漾,湖水泛滥的一发不可收拾。 “阿弥陀佛。”昙玄心中警铃大作,忙竖掌在前默念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昙玄默念了近一个时辰的经文,心绪的波动终于缓缓归于平静。他睁开眼睛向外望去,见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大殿,此时他正跪坐在蒲团上,而另一只蒲团上也跪坐着一个人。 “昙玄师傅,你怎么了?”沈舒云瞪大了眼睛担忧的看着他。上次他生病时就是这样,这次莫不是又病了? 她伸手想去探探他的额头,昙玄眼一眯快速抓住了她的手,深吸了几口气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真没事么?”沈舒云蹙了蹙眉,“那你为何满头大汗,神色有异?” “我,我……”昙玄语结。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全是汗水。 沈舒云哼一声一把拍掉抓住她的那只手,亲自伸手贴上昙玄的额头,而后小小的嘴唇发出了一声惊呼:“喔,昙玄!你还说你没事,你的额头好烫!” 沈舒云说完就抬起他一只手臂伸进去扒拉出一块巾子,凑近了他一边擦汗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你知道么,上次你生病就是这样,你什么都不说,要不是我听你念经声越来越弱,观你气色越来越不对凑过来看看还不知道呢,你既然都病了就不要再念经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咦?昙玄,你怎么不说话?” 沈舒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昙玄双眸通红,他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手背青筋显露。 他这副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沈舒云不禁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但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却并未见昙玄有什么动静,他只是睁大了眼睛定定看着她,看得沈舒云脸颊又忍不住红了。 “沈施主不是要做鸟窝么,现在咱们去做吧。”许久,昙玄直起身道。 沈舒云“哦”了一声从蒲团上爬起,跟着他往大殿外面走。边走边看着昙玄的背影犯嘀咕,她刚才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嘛,为什么昙玄现在的态度这么冷? 做鸟窝得用竹子,好在之前昙玄和他师傅砍了很多竹子放在杂物间备用,所以现在不用出去砍,只需找一根大小合适的竹子用篾刀从中劈开,再削成手指粗细的竹条。 竹条削好后要泡水,但大冬天的水很冷,泡软竹条要很久,所以沈舒云去厨房烧了热水过来,把热水和冷水掺一掺,温度适宜的温水就出现了。 昙玄把削好的竹条放在温水里泡了几个时辰,浸泡好后沈舒云已吃过晚饭,昙玄也下了晚课,两人点着一盏烛台开始编鸟窝。 当然,沈舒云是不会编的,她在一旁给昙玄递竹条打下手,昙玄的手指在竹条中穿梭游动,没多久一个木盆大小的鸟窝就做好了。 “给你。”他笑着把鸟窝放到她脚边,沈舒云提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下,忍不住啧啧赞叹道,“昙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昙玄轻轻一笑,灯光下他的笑容像暖玉一样柔和。然而他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答非所问的说道:“在大殿里的时候你害怕吗?贫僧……非常抱歉。” 第29章 新年 随着第一场雪落下,时间过着过着就到了十二月中旬。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打扫卫生和准备年货。 沈舒云和昙玄这些日子也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地扫了又扫,窗户擦了又擦,出太阳时还把衣柜、床头柜、床板、凳子、桌子等家什都搬到殿后去洗,洗完了就放在太阳底下晒。 殿后的地窖里也堆了一大堆东西,除了没吃完的萝卜、豆子和花生,还有李家村人送过来的大米、白菜、玉米、芋头、甘薯(红薯)、天罗(丝瓜)、生姜、辣椒、蜜橘、柚子等等…… 白天忙活完,到了晚上沈舒云就坐在窗下剪窗花。小时候她每年过年都会跟着母亲一起剪窗花,如今虽然技艺生疏了,但常见的一些窗花图案还是会的,比如喜字,红字、寿字、福字以及燕子、蝴蝶、大白菜、 分卷阅读52 兔子爷和福猪。 她一直剪到很晚,做累了就揉揉眼睛继续,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她的书桌上已经堆了一堆的窗花,红艳艳一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艳。 腊月二十八是农历小年,又叫腊八节,有吃腊八粥的传统。腊八粥有好几个称呼,还可以叫大家饭、七宝五味粥、佛粥。 既然有叫佛粥(古印度人纪念佛祖在这一天悟道成佛),那么这一天肯定和佛有关系,所以这一天对于昙玄和村民来说也是不同寻常的一日。 天色还很黯淡的时候,昙玄就早早从床上起身做早课了,这次早课做完他没有吹熄佛像四周的蜡烛,而是一直让它亮着,然后起身去做早饭,早饭刚刚做好寺庙外就响起了脚步声,没多久就有一波波的村民过来寺庙焚香祭拜,这些村民除了李家村的还有附近几个村子。进来的人络绎不绝,鞭炮和焚香的气味弥漫在大殿久久不绝。 沈舒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人来上香,她害怕自己身份突兀,尽管她已经是昙玄的妻子,可面对这么多外人时她仍觉得尴尬,也怕给昙玄丢人,是以这一上午她连饭都没吃就埋头在房间里缝补被褥枕头。到了中午,人群终于散去,她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昙玄柔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施主,吃午饭了。” 沈舒云揉揉肚子,肚子里的空城计唱得很欢,她咽一咽嗓子,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日的饭菜还是像往常一样,但旁边却还有一些村民们送的东西,成亲时她吃过的蒸糕,蒸糕旁边还有油炸果子,果子上洒了黑白相间的芝麻,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昙玄夹了一个油炸果子放到她碗里,淡淡的笑,说:“饿了半天了,多吃一点。” 沈舒云一口咬了大半个,入口酥脆,香糯甜腻,记忆里的味道让人感动。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都没吃东西?”她把剩下小半个吃完,装了一碗米饭坐下,“你不是一直都在大殿里为村民们诵经祈福么。” “沈施主想知道?” 沈舒云重重一点:“想。” 昙玄笑得狡黠,道:“贫僧算出来的。” “喔,昙玄师傅还会算命?” “当然。” 沈舒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兴致勃勃的伸了一只雪白的皓臂搭在他面前:“那你帮我也算算吧!” 昙玄低头瞥了眼那如藕般白嫩光滑的手臂,眼神微动,末了忙别过脸干咳了一声道:“对不起,贫僧的算命技艺学得不精湛,时有时无,这会儿又不会了。” 沈舒云凑近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他的神色,昙玄被她看得脸颊羞红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即找个老鼠洞躲起来,偏偏她还在这时拽住了他的袖子,大喇喇的笑道:“昙玄,你撒谎了!” “贫僧,……没有。”他清了清嗓子,低低的说。 沈舒云伸手戳戳他的光脑门,嘻嘻笑道:“本姑娘可聪明了,你这个骗子甭想骗我。” 呃…… 昙玄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她一眼,佯装无事发生,低头举起碗猛地往嘴里扒饭。 难得见他吃一次瘪,沈舒云开心极了,拍拍他的后背打趣道:“慢点吃慢点吃,本姑娘心眼好,不会和你抢的。” 沈舒云也熬了腊八粥,晚饭时她就吃这个。 昙玄去地窖里拿了柚子过来剥皮,这些柚子是村民们过中秋节时留的,柚子这种东西耐储存,所以到了寒冬腊月也还能吃到。 昙玄剥好柚子后留了一半给沈舒云吃,剩下的则拿去做柚子茶,把柚子果粒和红糖、生姜一起放在水里大火熬半个时辰,一壶热腾腾的柚子茶就大功告成了。 柚子茶做好时沈舒云已经在吃柚子了,经过了长时间放置的柚子去了最初的苦涩,剩下的果粒很绵软,吃到嘴里立即涌出来一大汪汁水,好吃是好吃,不过就是有点儿凉。 昙玄把暖炉拿过来在里面加了炭火后放到她脚边,又倒了半碗柚子茶给她,沈舒云嗅着碗里清苦辛辣味的柚子茶拧了拧眉,抬头瘪了瘪嘴道:“昙玄,我可以不喝吗?” 昙玄摇头,道:“柚子性寒,你一人贪嘴吃了半个,现下再不喝点温补的东西胃会泛酸难受的。” 沈舒云哼了哼,心道死昙玄,不是你给我的柚子嘛,这会儿倒来怪我贪嘴了。但话到嘴边,她看着昙玄关切的眼神不忍心,只好接过柚子茶咕咚咕咚一口闷了。 等喝完后她才擦了擦嘴,然后发现这东西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舌尖除了一点点辣味以外都还好。 “昙玄,为什么柚子性寒,柚子茶就是温的呢?”沈舒云打了个饱嗝百无聊赖的问。 “因为我在里面加了红糖和生姜,红糖滋补气血,生姜性温,去寒去腥,回阳通脉,温肺化饮。” 沈舒云不懂药理,不过这些小小的极平常的东西能被昙玄说的头头是道,她立刻就觉他很厉害。 “昙玄,你说以后我要是离开你了我怎么活?我感觉我离开你一天就会死。” 昙玄愣住,睁大了眼 分卷阅读53 睛呆呆的看着她,好久好久才回过神。 “沈施主,你……你言重了,贫僧哪有这么重要?!” 腊八过完再过一日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来上香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沈舒云本想继续窝在房间里,可这次昙玄没让,沈舒云被他从房间里挖了出去,面对外面这么多香客,沈舒云以为会有风言风语,可一天下来她什么也没听到,倒是有人得知她是昙玄的妻子后不断过来给她道喜敬礼,沈舒云回了一天的礼,到晚上时她脖子和胳膊肘都酸了。 不过这一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沈舒云看看寺庙房间窗户上红红火火的窗花对自己的手艺和劳动成果很满意,于是晚上睡觉也比平日香甜了几分。 翌日是正月初一,传统中的新年。 这天天还没亮沈舒云就被寺庙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一下又一下十分清脆的木鱼声吵醒,昙玄诵经的声音也比往常大了一倍,他的这次早课足足做了三个多时辰,等沈舒云早饭都要做好了,他的早课才结束。 如此长时间的早课,昙玄累出了一身汗,沈舒云打了盆热水给他洗脸,正要叫他歇一歇,寺庙门外又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昙玄喘了口气,揉揉沈舒云的头道:“你先吃吧,我恐怕没空吃了。” 语毕他就迎了出去,接下来又是一整天的诵经祈福。 时间转瞬到了晚上,昙玄有过午不食的戒律,晚上也没东西吃。这时的他已经饿了一整天,声音嘶哑,额头上汗水淋漓,他疲惫的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继续默念经文做晚课,竖在胸前的双手因为劳累和饥饿正越来越颤抖,他的声音也愈发微弱干涩。 沈舒云端了一碗茶水过去打断他,不由分说就把茶水塞到他面前:“昙玄,别念了,快喝点水吧!” “沈施主,贫僧在做晚课。”昙玄哑着嗓子推拒,“你先让让,待贫僧做了晚课再说。” 沈舒云看一眼那尊高大慈悲的佛祖,一把握住他的手道:“再做下去你就要生病了,生病了还怎么侍候佛祖?快点,把水喝了,然后再跟着我去吃饭。” “我不,不用。”昙玄依然拒绝。 沈舒云心里的火气腾一下就冒出来了,把茶水放在一旁后劈手就夺了他的木鱼棒,继而拽着他起身。 昙玄抗拒,可他的力气已经被抽干,这时面对沈舒云他毫无反手之力。 沈舒云拽不动他就停了下来,滴溜溜转了会儿眼珠子,然后凑近他的脸道:“昙玄,你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昙玄的眸子睁了睁,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沈舒云咬着嘴唇冷冷一哼,突然直身朝他扑了过去:“你再不起我就亲你了!” “什……什么?!”昙玄募地瞪大了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脸上满是震惊和愕然。 沈舒云不管,见他还没动作就直接凑了过去,两人的脸愈贴愈近,少女身上好闻的清香随着风丝丝缕缕的钻进了鼻子,昙玄身体募地僵直了,望着仅有一掌之隔的娇嫩唇瓣忍不住猛咽了几口唾沫,浑身颤栗声音颤抖的从蒲团上爬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大殿。 沈舒云好整以暇的拍拍手,对佛像行了一礼后也跟了出去,看着前边跌跌撞撞的背影沈舒云捂嘴得意的笑了起来:“哼,还治不了你了!” 第30章 我走了 沈舒云来到厨房,里头的人无力的坐在凳子上,面色红得要滴血。看见她进来,他把脸侧了过去,头深深垂着,一言不发。 沈舒云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饭放到他面前,半是命令半是担忧的说道:“吃饭。” 昙玄的身子一抖,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沈舒云拍了拍桌子:“快点,不然马上要凉了!” 昙玄低头看了那饭菜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许是昙玄真的饿了,吃饭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了不少,还一连吃了三大碗,吃到后来沈舒云都怕他呛着,忙又是拍他的背又是递水,让慢点儿。 吃完饭后的昙玄从小凳子上起身,沈舒云知道他这是要去做晚课,也没阻止,自己一个人留在厨房收拾碗碟、烧热水。等昙玄下了晚课后沈舒云把一盘温水端到他面前,搅了热乎乎的巾子给他:“喏,洗把脸吧!” 昙玄默默接过,但一直没说话。 沈舒云倚在厨房的门上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待他洗完脸挂好巾子,这才开口道“对不起,我在大殿里说的那些话是吓唬你的,我只是想让你别生病。得罪佛祖之处我也向他道歉了,如果佛祖要降罪,那就让他降在我一个人身上,与你没有关系。” 昙玄顿住,嘴角颤了颤,良久,他才哑着嗓子道:“沈施主,贫僧没有怪你,你做得对,佛祖都曾说遇非常事时可行权宜之举,贫僧只是……只是在恼自己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口,他却说在恼他自己,沈舒云不解的问:“昙玄为何要恼自己?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昙玄苦笑着摇头,直直的凝视着她的眼睛道:“错了,贫僧大错特错 分卷阅读54 ,一直在犯错。” 沈舒云仍旧十分疑惑,还欲再问,昙玄却对她合十行了一礼,满眼疲倦的说:“沈施主早些休息吧,贫僧也要回房了。” 嗯??? 看着他快速离开的背影,沈舒云既惊讶又苦恼。记忆中,昙玄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呢,是不是自己说的那句话真的很让他苦恼,自己今晚做的这些令他彻底失望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是犯下大罪过了! 沈舒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昙玄离开厨房时那沉彻悲伤的眼神,那眼神里的伤像一把笤帚,搅得她心烦意乱,沈舒云再也无法安心躺着了,立即下床执了烛台出去。 来到昙玄的僧房门口,沈舒云踌躇了片刻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昙玄,你睡了吗?”她小声问。 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响动。 沈舒云又敲了敲:“昙玄,今晚的事都是我的问题,你别再责怪自己好嘛?如果佛祖不肯原谅,你让他来找我,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赎我的罪。” 里面依旧没动静。 沈舒云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执着烛台在门口徘徊。 屋里的昙玄坐在黑暗中静静望着窗户,窗外微弱的烛光映在窗户上,他的视线随之烛光移动,拨弄着佛珠的双手一下停一下动,而后他把佛珠缠绕在左手上慢慢来到门口,想打开门,却又不知道该同她说些什么。 他把右手贴在门后,额头渐渐抵了过去,眉头笼起,一脸的迷茫无助。 清修了二十多年的佛法在这一刻竟驱逐不了半分内心的苦痛,反而越念越让他感觉到一股深切的悲哀,那一刻他的心如瞬间坠入泥犁地狱,拼命挣扎却始终不得解脱。 佛祖,这是你在惩罚弟子么? 昙玄痛苦的闭上眼睛,但不多久他被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好像远离了,它正在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昙玄极轻极轻的打开门,见一个清瘦苗条的背影正在点亮佛像四周的蜡烛,点完后那身影对着佛祖三拜九叩,然后双手合十径直跪坐在蒲团上,口中喃喃着什么,像是在祈祷。 昙玄的心下意识一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背影看了有半刻,最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沈施主,你在做什么?”他半垂着眸子问。 沈舒云闭着的眸子在听见他的声音后猛地睁了开来,她的面上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实在睡不着,过来向佛祖忏悔。” 昙玄的眸子猛地闭了闭,再睁开时眸中隐隐有泪光在闪烁:“你不用忏悔,贫僧不是说过了,沈施主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贫僧的错。” 沈舒云哽着嗓子眼眶红红,晶亮的泪水就在左右打转,“昙玄师傅,你不用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改的。” “沈施主,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昙玄急得忍不住抓了抓光溜溜的脑门,咬一咬牙,看一眼座上的佛祖道:“贫僧真的没有怪你,贫僧只怪自己修习佛法二十多年定力仍旧毫无进展,不但定力没长进,贫僧的心绪还……还更加杂乱,贫僧绝对愧对佛祖和师傅一直以来的教诲。” 昙玄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面那一两句话声音形同蚊呐,饶是沈舒云耳朵再好都有些听不清楚。 沈舒云看着他又飞快红了的脸颊好一阵疑惑,末了挠挠脑袋说:“昙玄,你的意思是……你遇到什么佛法上的困惑了吗?” 昙玄闻言募地干咳了几声,而后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沈舒云失落的瘪了瘪嘴:“如果是佛法上的困惑,那我就帮不了你了,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随意给你瞎进言或指点,我怕会让你更不得正法。” 昙玄面色终于柔和了起来,轻轻对她笑了笑道:“没事,贫僧会慢慢参悟的。” 沈舒云这才放了心,也对他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秋阳般的暖意:“我信你昙玄,你一定可以的!” 正月初四,大家都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家家户户都去走亲拜年,寺庙里无亲可走,沈舒云于是就开始拾掇她那些冻死的花。 把冻死的花用锄头都刨了,再把它们放在阳光底下晒,晒干后点火烧成灰烬,再把灰烬重新洒在种植它们的土地上,这样就成了清洁的废料,只待日子再暖和一些,她便再跟昙玄上一趟山挖些花株来种。 收拾好这些花之后沈舒云看向了那棵挺拔屹立的油患子树,这一个冬季下来,只有这油患子树还活着,它顶着一头稀疏的黄叶子在风中摇摆,没有了一树果实,呼啦啦的声音小了许多。 沈舒云提了桶给它浇水,末了又去寺外的池塘边担了两小桶淤泥过来给它施肥,做完这些也快晌午了,沈舒云洗干净木桶和手便去了厨房。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沈舒云趁着空闲正要去叫昙玄吃午饭,刚走到大殿门口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叫住了她。 “舒云!”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沈舒云回 分卷阅读55 头往寺庙大门口看过去,见李放着了一身白色的生麻衣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他爹李二福,李二福也是相同的打扮。 沈舒云看到他们身上的衣服后眼睛募地瞪得老大,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道:“二福婶她……她去了?” 李放沉默的点了点头,他身后的李二福则是叹息了一声,然后用双手抹去眼角的泪珠说:“舒云啊,小放他娘这一辈子过得实在太苦了,我们父子俩呢就希望她下辈子能早登极乐再不用受如此苦楚了,所以特地来此请昙玄师傅为孩子娘念经超度一番,不知昙玄师傅可否行个方便?” 沈舒云嗯了声,道:“那是自然,不过还请二福叔稍等一下,昙玄师傅他还没吃午饭。” 李二福和李放当然没意见,沈舒云于是就进到大殿里把正在专心诵经的昙玄叫了出来,吃过午饭,他们便一起来到了李放家。 整个念经超度的时间要持续一天一夜,沈舒云怕昙玄又不记得吃饭,干脆就在李放家一直看着他。 天色渐渐到了晚上,村里来吊唁的人都已经回去了,李放家里就还剩一两个亲戚,一个是李放的二舅,一个是李放的姑姑,两个亲戚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多待些时日也是合情合理。 大家都在忙着丧事,于是给几人做饭和打扫卫生这种事便落在沈舒云头上了。 晚上,沈舒云待众人吃完饭便在李放家厨房里洗碗洗锅和收拾餐具厨具,李放不不知为何突然闯了进来,沈舒云一个不察顿时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是他,沈舒云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李放,你这时候怎么来了?” 二福婶的灵柩在下午被移至了李家宗祠,昙玄、李二福和其余人吃了午饭后都去那里,按道理晚上李放还要守灵,这天都黑了就要到守灵的时辰了,李放居然还出现在这儿,真是不应该啊! 李放闻言惭愧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再抬起脸时他的面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红晕,若不是他身上没有酒味儿,沈舒云真要怀疑他此刻喝醉了。 “李放,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沈舒云皱着眉头问。 李放的脸颊愈来愈红,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怕错过了这时间就来不及了。” 沈舒云松了口气,闻罢轻声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李放猛然咽一咽嗓子,突然拔高了声音道:“我明天就要走了,跟着我二舅去外面做生意闯荡一下,这一去恐怕要四五年。” “那是好事儿!”沈舒云温和的笑了笑,说,“你放心,你出去以后我和昙玄师傅会帮你看着一下二福叔的,等你回来……” “舒云!”李放打断她,上前两步欺近身,“我的意思不是让你照顾我爹,我的意思是你……你等我。” 第31章 吃醋 次日下午,一村人将二福婶的灵柩送上后山埋了,大家吃完最后一顿丧席就集聚在村头的小场地上。 小场地的正中央停着一辆牛车,李二福正往牛车上搬着一个个沉重的麻袋,待牛车被麻袋填满时,李放和他二舅的身影也从宗祠里出来了。 两人一起坐上牛车,李二福上前同他们告别,期间一直絮絮叨叨的叮嘱着李放,而对李放的二舅,李二福则很客气,对着他又是鞠躬又是握手,李放的二舅拍了拍李二福的手背,说了句“放心”,然后鞭子一扬,赶着牛车往村外行去了。 村里人见状都往前走了一段路,李放坐在麻袋堆上直起脖子不断冲着他爹李二福和李家村的乡亲们挥手,眼里尽是不舍。昙玄和沈舒云也站在人群中同众人一起目送牛车,直到那牛车远的已经看不见,众人才各自回家。 昙玄和沈舒云走在回寺庙的道上,四面是冬季里光秃秃的田野,风一吹,没有任何阻挡就扑面而来了。 沈舒云的肩膀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昙玄停下脚步侧头望向她:“冷么?” 一边说一边解着自己身上的僧衣外套,沈舒云急忙按住了他的动作,摇摇头道:“不冷,你小心受寒。” 昙玄看看她,最终还是顺从她的意思没脱外套,两人背着手肩并肩走着,沈舒云忽然启声道:“昙玄,我能不能问你个事情?” 昙玄一愣,紧接着淡褐色的平静面庞上荡起了一抹笑意:“何事?” 沈舒云挠挠后脑勺,脑海里回想起昨夜李放和她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和奇怪的举动,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说道:“如果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了些奇怪的话,那他是什么意思啊?” 昙玄的脚步凝滞住,问:“什么奇怪的话?” 沈舒云抿了抿嘴,支支吾吾的说:“就是……就是你等我啊这之类的……” 昙玄的眸子睁大,沈舒云感觉周身的温度似乎在这一刻降低了,她紧了紧衣服,刚想再解释一番就听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是李放说的?” “啊?呃……你,你怎么知道?” 沈舒云的脸瞬间通红,嘟囔了半晌后便把昨晚李放来找她时的经过 分卷阅读56 细细告知了昙玄。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昙玄,你是怎么才猜到是李放的?” 昙玄的语气有些冷:“因为他昨晚快到守灵时却突然离开了。” 沈舒云闻言丝毫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一把抱住他的一只手臂笑眯眯的说道:“昙玄,你当时不是在为二福婶诵经超度么,竟连李放不在也能留意到,你真是太厉害了!” 以往她拍昙玄的马屁总是很受用,昙玄会低头腼腆的笑或者谦虚的推辞,然而这次昙玄的面上无一点喜色,沈舒云看着他有些冷硬的下颚线和紧抿的薄唇突然就有些疑惑了。 “昙玄,你生气了?”沈舒云用手肘捅捅他的腰。 昙玄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没有。” “可是你怎么不说话了?”沈舒云更加不解。 昙玄深吸了一口气:“贫僧已经说完了。” “刚才我问的问题你还没解答呢?” “贫僧不知。” “……” 沈舒云看着前面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抓着头发思索了一会儿,她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昙玄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寺庙,沈舒云想倒杯茶给他暖暖身体,可此刻的昙玄已经去了大殿里诵经,诵经声和木鱼声一声接一声传来,让端着水走到大殿门口的沈舒云直接傻眼了,现在不是还没到做晚课的时间么?! 沈舒云想叫他喝水,但又怕打扰到他,踌躇了一会儿后便端着茶碗走了,她转身离开那大殿的那会儿,大殿里一直念诵的经文突然停了,昙玄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大殿门口,心里猛地划过一丝气愤和落寞…… 心绪的骤然浮动让他吃了一惊,待他反应过来后忙收敛心神继续念诵着经文,可无论这次他怎么念脑海里总是一遍遍闪过李放说的那句“你等我”。 你等我,你等我,你等我……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魔咒盘旋在他的心湖上,然后肆无忌惮的搅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昙玄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冷汗顺着额头流到下巴再从下巴滴落到襟口的僧衣里,他如淋了一场瓢泼大雨,整个人都浸泡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之中。 “舒云!” 他呢喃着叫出一个名字,而后募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巨大的佛像正对着他,佛祖庄严慈悲的面容像一面可以勘破万事万物的镜子,昙玄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狼狈,也看见了自己的渴望。 他的眸中渐渐浮起了泪水,二十多年的清修,师傅的谆谆教诲,竟抵不过李放的三个字,他的心已经被贪欲占满,恐怕再无法进步了。 他垂着头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来到小院里,见沈舒云正坐在小院里喝茶,见到他出现,沈舒云招了招手,昙玄心未动,脚步却下意识的朝她走了过去,然后他听见自己说:“沈施主,外面风大,怎么不回房去?” 沈舒云咬了咬嘴唇,一副委屈的模样捱过来,伸手摸摸他光溜溜的头顶道:“昙玄,你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跟你说起李放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了行吗?” 昙玄的头皮一跳,也不自觉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待意识到这个情不自禁的动作时他猛地转过身,大吸几口气定定心神,他半阖了双眸道:“沈施主你误会了,贫僧乃出家之人,对众生都是一视同仁,对李放施主也是如此。” “真的嘛?”沈舒云有点不信。 昙玄干咳了一声:“自然。” “那好吧!” 沈舒云耸耸肩,还是不信,不过既然他要嘴硬,她也不戳破,就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吧! “沈施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去吧。”昙玄抬头看看夜空,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佛号,道,“现在到晚课时间了,贫僧去做晚课了。” 说罢他毅然转过身,冰冷的夜风吹起他褐黄色的僧衣发出猎猎响声,沈舒云忽然有种感觉……昙玄他是不是在吃醋啊? 端着茶碗走到房间里,沈舒云把茶碗放上书桌后就褪了外套上床休息了。不过她没睡着,一是因为外面的风还在呜呜呜刮着,声音很吵;二是她并未吹熄烛台,只是躺在床上假寐。 她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却始终都想不出昙玄和李放有什么过节,昙玄这人的脾气她是了解的,他对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而李放呢,他为人大胆豪气,在村里也没哪个说过他脾性不好,这样一个人昙玄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带着这个疑问沈舒云睡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正好大嘴张姐领着她家的一个小孙儿来寺庙祭拜。 大嘴张姐是个活泼性子,祭拜完了后就来找沈舒云喝茶。沈舒云去地窖里拿了水果出来给她和她家小孙儿吃,小孙儿怕冷,沈舒云又体贴的为他烤了几个热乎乎的玉米和甘薯。 “哎,舒云哪,之前大牛家的那媳妇儿你还记得吧?”大嘴张姐一边喝着茶一边跟她闲聊。 沈舒云回忆起大牛结婚那日那个穿着红嫁衣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点了点头:“嗯,记 分卷阅读57 得。” “大牛和他媳妇儿成亲是九月,你和昙玄师傅成亲是十月,如今大牛家的媳妇儿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你和昙玄师傅怎么样啦?” 大嘴张姐问得极为暧昧,沈舒云的脸却在这一刻白了白。 “张姐,我,我和昙玄师傅我们……” “你们什么呀你们!”大嘴张姐一下抓过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苦口婆心的说道,“女人家嫁了人理当生儿育女呀,这世道上的女子哪个不是如此?你现在还年轻,更应该趁着年轻身体好多要几个,不然以后岁数大了生孩子可吃亏着呢!” 沈舒云语结,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女人就一定要生孩子么,如果没有孩子就不行么?” 大嘴张姐听到这话几乎想也没想就答道:“那当然!你看看咱李家村,别说李家村,你就是看看全天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啊,这不生孩子的女人就只有两个命运,一是被夫家休了,二是被发卖,这多惨啊!” 沈舒云低头,两只刚烤过玉米和甘薯的手在袖子底下搅来搅去,末了忽然起身道:“张姐,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了,这便不陪你了,改日再向你登门道歉。” “哎,哎舒云,你别怪我大嘴张话难听啊,等你以后就明白了。还有啊,如果你要是……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大嘴张姐说着还不甘心,又俯身在沈舒云耳朵根子下说了一句什么,沈舒云的脸登时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忙羞嗔的看了她一眼,急急啐道:“张姐,你说什么呢,我……我才不要!” 大嘴张姐哈哈大笑了起来,临走前还不忘拍拍她的屁股:“傻丫头,那可是好东西,要是别人要我还不给呢!那东西让男人吃了保证你三天下不来床,一次就能怀上!” 第32章 梦 大嘴张姐走后,沈舒云猛地跑进房间反手重重关上了房门,脸颊在这一刻如烧热的烙铁,那鲜艳亮丽的红似要从皮肤里流淌出来。 她的身躯顺着门框缓缓下滑,双手捂住脸,鼻翼间凌乱炙热的呼吸像滚烫的水,一下又一下涤荡着静谧的空气。偏巧这个时候,昙玄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她听到他问:“沈施主,你没事吧?” 沈舒云揪揪烫红的脸,努力甩头平复脑中纷乱的思绪和密集的心跳,清了清嗓子回道:“没事,我很好。” 昙玄在门外停了一会儿没走,待再次确认过她没事,他这才扛了锄头去殿后锄草。 沈舒云在房里窝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然高升,昙玄在菜地里挥汗如雨。 冬天还没过去,土地没有回暖,这种气候下的泥土相较于其他温暖的节气也会更硬。昙玄花了两个时辰才把两块菜地翻好,而后又去除掉里面的杂草,沈舒云刚开始有些扭捏不敢靠近他,后来见昙玄实在辛苦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帮着他一起干农活。 两个人干农活的速度肯定比一个人更有效率,到了下午申时,翻地的事忙活完了,昙玄和沈舒云一起打了温水洗手,然后一个去准备晚饭,一个去洗澡洗衣。 一天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沈舒云以为的尴尬事件并没有发生,反倒是她因为干了一天的农活现下身体疲累酸软,等吃过晚饭洗完澡之后就匆匆上床睡觉去了。 沈舒云做了一个梦,梦里天上挂着圆圆的月亮。 小院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没有风,那棵油患子树也很安静,只是时不时往下飘一朵金黄色的落叶。 沈舒云心情很好,伸了手去接那落叶,落叶飞在她的手掌上,再眨眼去看时它就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蛱蝶。蛱蝶飞呀飞呀从她身前往大殿的方向而去,沈舒云的视线追随着它缓缓往前走,少倾,一个褐黄色的身影就闯了出来。 “舒云!” 他温润的嗓音像清泉划过松石,沈舒云听得都快痴了。 望着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颀长身影,沈舒云嘴角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昙玄,你这么快就结束晚课啦?” 他笑着点了点头,行至她面前忽然倾身过来,温热的呼吸就停在她耳边:“我一下了晚课就来找你了。” 沈舒云募地一愣,下一秒,她便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害怕被他笑话她正欲伸手捂脸,昙玄却适时抓住了她的手:“别捂,给贫僧看又没什么,你忘了贫僧可是你的夫君,在夫君面前不用掩饰。” 听着他温润贴烫的声音沈舒云感觉自己内心的那团火也被勾了出来。 “夫君……”她呢喃着这两个字,伸手摸摸昙玄光滑的脸颊问,“你真的是我的夫君了?我们成亲了?” “当然,我们去年就成亲了。”昙玄爱怜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 “夫君!”沈舒云大声叫了他一句,末了害羞的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昙玄静静的笑看了她一会儿,回了个“嗯”字。 沈舒云笑,又道:“夫君!” “嗯。” “夫君!” “我在呢 分卷阅读58 。” 两人来来回回重复了十来遍。 沈舒云改埋头为抱,一把就圈住了他的腰身。 “夫君,你身材真好!”沈舒云红着脸夸赞,昙玄身姿挺拔修长如竹,即使简朴单调的僧衣也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华彩来。 昙玄今晚貌似很中意她的夸赞,竟然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了一个吻,然后轻柔的说道:“夜里凉,夫君送你回房吧!” “不要!”沈舒云紧紧的圈着他,这个怀抱她还没待够呢。 “乖!” 昙玄揉揉她额前的头发,突然打横一抱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身子悬空使得沈舒云只能紧紧的抱住昙玄,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体便贴得更近,她都能清晰的听到他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 擂鼓般的心跳?! 沈舒云双眸猛地一亮,待昙玄抱着她放到床上时她猛一下拽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你有什么要问的?”昙玄轻抚了一下她的脸,眉眼里都是宠溺。 沈舒云咕咚咽了咽嗓子,然后凑近他一字一句道:“昙玄,你是不是喜欢我?” 昙玄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惊喜,而后认真而诚恳的回道:“是。” 沈舒云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要开花了,原来她并不是单相思,原来她以为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原来他对她也有情…… 她又哭又笑的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掉在他的僧衣上,在他的僧衣上开起了一朵朵艳丽的花。 昙玄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末了推开了她些与他面对面:“舒云,是真的,我也喜欢你。” 沈舒云的眼泪更多了,昙玄见状把脸凑了过来,用柔软的双唇一点点细细吻掉她的泪水。 他的唇柔软的就如蝶翼,每触碰过一个地方都能引起她一阵惊颤,渐渐地,沈舒云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知似乎都被他夺了去,只剩下一副敏感的躯壳予取予求。 “叫我名字。”他终于稍稍松开了她一会儿。 沈舒云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发出自己从未说过的妩媚声音:“昙玄。” 身上那人闻言低低一笑,紧接着沈舒云听到了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可已经顾不得去注意,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这个男人身上。 当他们肌肤紧贴,沈舒云这才猛然醒悟,然后奋力一推把他推了开来。 “不!昙玄,不要!你忘了你还要精研佛法吗?你忘了你师傅对你的教诲了吗?你忘了你还要传承你师傅的信念和意志了吗?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破戒的!” 昙玄被她推下了床,眉宇间闪过一抹深沉的哀伤,他直勾勾的看着她:“舒云,我不做和尚了,我只当你夫君好不好?” 他说着向她走了过来,脸上都是赤诚和火热,可在沈舒云眼里这一幕却是极为恐怖。她快速用被褥裹住自己,把自己包成一个厚实的蚕蛹,对着扑上来的昙玄她一直往后退,直到身体抵到墙壁退无可退,她哭着哀求他道:“昙玄,你别这样,求你了,你千万不能破戒,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昙玄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执拗:“不会的舒云,我喜欢你,我一直想要你,我绝不会后悔的!” “昙玄,拜托你认真看看自己的心吧,虽然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可你更爱佛法,你已经侍奉佛祖二十多年了,佛早就成了你信念的一部分,如果你放弃了它,你这一生都会无所适从郁郁寡欢的!” 沈舒云越说眼泪越多,但昙玄铁了心不听,他扑上来疯狂的扒拉她身上的被褥,沈舒云吓得大叫,再之后,她在被子里猛然坐起了身。 梦! 这是梦! 沈舒云看看周遭,依旧是自己的小房间,安逸静谧,根本就没有昙玄,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并没有被脱掉,除了那一额头的冷汗,其他都是幻境。 沈舒云擦完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躺倒下去,这会儿却是没法睡了,虽说是幻境,可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非她真的对昙玄起了欲念,又何来这一场梦呢?而且梦里的场景和事情都如此真实,真实的反应出了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她必须承认自己虽然从不对外人说起,但内心深处偶尔也会偷偷的想昙玄要是个普通的男子该多好,他们夫妻应当会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过一辈子,然而他是个和尚,一入佛门便终生带着佛的印记,这就注定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像世俗夫妻那样生活。 他们不能亲密触碰,不能享受夫妻闺房之乐,不能有孩子,甚至不能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意…… 这样的婚后生活也能忍受么?沈舒云在心底里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毫不意外,相较于离开昙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她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能一直陪伴他照顾他,助他早日寻得正法。 想明白这点她的心忽然感觉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清明,至少在这一刻她还留在他身边,还能照顾他,这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不是吗?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b 分卷阅读59 r   翌日,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得屋里满室生辉,沈舒云起床穿衣梳头,整理好后便打开门出去洗漱做饭。 小院里,昙玄正在给油患子树浇水,见到她起身昙玄笑着打了声招呼:“沈施主早啊!” 沈舒云望着他静静的笑了笑,但不知为何越笑越大,昙玄疑惑了,停下手里的动作奇怪的问她:“沈施主,你这是怎么了?” 沈舒云笑弯了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一脸正色的回道:“昙玄,我就知道那个不是你。” “沈施主,你说什么,谁不是贫僧?” 沈舒云咬着嘴角,倚在门前歪了歪头,说:“是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坏蛋,他差点儿就欺骗了我。” 第33章 去沈家庄 正月过完是二月。 进入到农历二月,天气回暖,光秃暗沉的大地开始冒出针一般细嫩的草尖,桃李抽芽,鸭子、大鹅在池塘里欢快的凫水,缠绵的春雨淅淅沥沥从天而下,远处的山脉,近处的湖泊,都被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沈舒云和昙玄在翻好的地里施肥、播种。这次他们在一块菜地上种了油菜,另一块菜地种了辣椒、豆角和茄子。 种子种下地,经几场春雨,便有小小嫩嫩的幼芽从地里冒头出来,这时候的幼芽十分脆弱,不能施肥不能浇水,否则会夭折,所以这一段日子沈舒云无事可干。 跟着昙玄去村长大伯和二福叔家帮忙插了几天秧,直至某一日,沈舒云的心情十分低落,平日里动不动就脸红和爱笑的她在这一天发了很久的呆,等晚上帮忙完回寺庙后,她连吃晚饭都兴致恹恹。 她这些细小的情绪浮动自然逃不过昙玄的眼睛,是以昙玄在结束了一天的晚课后顶着一身疲累也没有着急回房休息。他缓步走到沈舒云的房门口,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敲开了她的房门。 印象里沈舒云开门总是很快,这次也一样,不过借着烛火的照耀,昙玄还是发现了不同之处。 “你哭过了?”他吃惊的问,“为何今日如此伤心?” 沈舒云往脸上摸了摸,抹掉最后一点泪水的痕迹,可通红臃肿的眼皮还是将她的难过暴露无遗。 她不知道该怎么掩饰,特别是在心细如发的昙玄面前,于是只得承认道:“是,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缓一缓就好。” 她说完又故作坚强地朝他笑了下:“昙玄你今天也忙活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吧,明日不是还要去二福叔家帮忙嘛,可不能误了时辰。” 昙玄没有答话,执着烛台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看了半晌才垂下了眼帘,最后头一点,道:“好,沈施主也早点休息,贫僧告辞了。” 闪烁的烛火随脚步声一起离开,沈舒云静静关了房门,心却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募地沉寂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的眼里沁出了眼泪,几步走到书桌前捂脸趴下,大颗大颗的眼泪随即从指缝中流下,沈舒云咬着唇拼命忍住自己的哭声和悲伤,哭得时间久了,她干脆在书桌前睡着了。 “叩叩——” 外面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没有人再出来开门。 昙玄敲了一会儿没动静,想了想,然后慢慢推门走了进来。 瘦小纤细的姑娘就趴在桌子上,烛火剪出她漂亮的轮廓,一头黑瀑似的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还挂有泪珠。 “沈施主?”昙玄推了推她的肩膀。 睡梦中的沈舒云毫无反应。 昙玄叹了口气,握握她的手,手心传来的触感冰凉刺骨,吓得她赶紧替她号了号脉。 幸好,还没有生病。不过她若是在书桌上睡一夜,第二天肯定会生病。 昙玄的眉头蹙了蹙,似乎在思考和踌躇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咬咬牙念了声佛号,而后扶着沈舒云的肩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身后的床榻走去。 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昙玄随即吹熄了她屋里的灯。 “做个好梦。”他给她掖了掖被角,随后起身离开,可就在他起身要往外走时,床上的沈舒云忽然嘤咛了一声。 昙玄的脚步停住,回身望了望她。没过多久,沈舒云又嘤咛了一声,这次昙玄听清楚了,她叫得是“娘~”。 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有了解释,昙玄之前听人说过很多关于她的事,其中就有提到沈家老爷夫人是在二三月的时候被人害死的,现在不正是二三月么,莫非今天就是沈父沈母的忌日? 想到此昙玄眸色一沉,再看向沈舒云时,眸中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心疼。 沈舒云从床上起身,昨夜一夜的梦魇使得她并没有睡踏实,今早对镜梳妆时往镜中一瞧,里面的人眼泡浮肿,眼睑发黑,活像被人揍了一顿。 沈舒云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这副模样出去可真够丢人的,特别是吃过早饭后还要去帮二福叔家插秧,到时候肯定得闹笑话。她着急忙慌的倒了些茶水放在掌心使劲揉着眼睛,揉了好一会儿,感 分卷阅读60 觉眼泡的肿胀不但没消反而更加红肿了,顿时悔不当初。 打开门,昙玄刚下了早课,沈舒云半捂着头急匆匆的跑上去:“昙玄,我……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你说。”昙玄语气很柔和,像春风拂过树梢。 沈舒云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那个……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眼睛快速消肿啊?” 上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沈舒云更尴尬了,死昙玄,这时候还笑话她! 待欲发作,却见昙玄一把拉了她的手直往厨房里跑。倒热水,拧巾子,敷眼睛,他做的一气呵成,沈舒云只感觉眼前蓦然出现一片温热,下一秒就听他说道:“这个得敷两三盏茶的工夫,所以早饭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沈舒云点头,乖乖扶着巾子回了房间,少时厨房便传来嗞啦啦炒菜的声音。 饭菜做好,沈舒云的眼睛也差不多消肿了,只不过眼睑的青黑色还在。她有些丧气的回到厨房,昙玄端菜上桌之际扫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快过来吃饭,贫僧那里还有盒涂眼睛的药膏,沈施主如果想要就不要再愁眉苦脸,不然贫僧还要再考虑考虑。” 一听说昙玄那里有药,沈舒云立马就来了精神,飞快在饭桌前坐下,急急解释道:“昙玄,我没有不想吃饭,就是……就是想到等会儿还得去帮二福叔插秧,那田地里好多乡亲,若是被他们瞧见了我这副模样,我以后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呀?!” “沈施主这会儿知道了?那昨晚还哭得那么狠。” “我这是……”沈舒云说到这儿语气猛地一滞,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哀伤,末了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可能就是爱哭吧。” “是因为你父母的事么,昨天是二老的忌日吧?” 沈舒云闻言吃惊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沈舒云垂下眸子,眼里又有了些湿意,昙玄伸手在她额头敲了敲,末了没好气的说道:“还想不想要药膏了?” “哦,想!当然想!”沈舒云从悲伤的情绪里跳出来,立马抓起碗筷大口大口开始吃饭。 饭后,昙玄去僧房拿药膏了,沈舒云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等她收拾完,昙玄也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瓷盒。 沈舒云握紧了瓷盒正要回房间上药,昙玄却在此时忽然拉住了她。 “沈施主,贫僧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沈舒云回头,脸上扬起一个恬淡的笑:“什么事,你问吧。” 昙玄静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你我成亲也好几个月了,之前是贫僧考虑不周,竟也没想着去拜祭一下你的父母,等这次二福施主的农事忙完,贫僧想和你去一趟沈家庄可以么?” 沈舒云呆住,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话:“昙……昙玄,你说的可是真的?” 昙玄轻笑,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出家人不妄语。” 沈舒云的眼眶刹那间全是泪,愣愣的望着他良久,而后才哽着嗓子说了声好。 李二福因为李放离开了的缘故,今年种的田地比往年少了一半,毕竟已经是头发半白的老人了,身体和气力都有限。 沈舒云和昙玄继续帮了几天忙,李二福的农事就告一段落了。 农事做完,沈舒云和昙玄都很开心,一回寺庙他们就着手准备去沈家庄的东西。首先是路上吃的,沈家庄离李家村约摸有二十多里,走路得走一两天,其次是香烛纸钱,祭拜沈父沈母坟所用。 经过了一两天的细心准备,昙玄和沈舒云在某个大晴天的早上就背着包裹出发了。 一路很漫长,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子,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到了傍晚天空还下起了轰隆隆的大雨。昙玄和她的包裹里虽然都带了伞,但风雨大作,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淋湿了。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沈舒云冷得脸色发白双肩不住颤抖,正在此刻手疾眼快的昙玄突然看到前面的山凹里有一座破房子,于是赶紧扶住了她大声打气道:“沈施主你坚持一下,离这儿不远处就有座屋子,咱们马上就能去那儿躲雨!” 沈舒云双唇颤抖不止,半晌才发出一个“嗯”声。 昙玄见状拉起她,两人亦步亦趋的小跑了过去,终于在又一个炸雷劈下之前到达了那座破屋。 屋里满是灰尘和蛛丝,昙玄走在前面捡起一根地上的枯枝把蛛丝挑了,然后才回身拉起沈舒云往里走。走到里面的大厅,昙玄还发现了厅里堆有干草和干柴,当即便说道:“沈施主,你稍等一会儿,贫僧这就去生火。” 第34章 雨夜 他们的包裹里备有火镰(铁制,又名火刀)和火石,尽管此时它们已经被水浸湿。 昙玄用干草将它们擦拭干净,再找了些干燥细软的干草垫在下面助燃,用火镰击打了几下火石后,点点火星就从上面冒了出来,呼一下点燃了下面的干草。 干草点燃后,昙玄往里加入干柴 分卷阅读61 ,火声就由呼呼啦啦变成了哔哔啵啵,整个破旧灰暗的大厅被火焰照亮,这通红的火光成了冷肃雨夜里唯一的温暖。 “沈施主,把湿了的外套脱下来吧!”昙玄将她拉到火堆旁,扫了眼她湿哒哒的衣服道。 沈舒云全身都在发抖,闻言哆哆嗦嗦的蹲下身把外套脱了,昙玄接过她的外套使劲一拧,顿时滴滴答答淌下了一片水渍。 拧好外套,他站起身把衣服抖开,然后拿了几根枯枝搭成一个简易晾衣杆,把沈舒云外套摊开放在一头,自己也脱了被淋湿的外套摊在另一头。 滴水的外套脱下,身体变轻松了一些,可身上穿着的里衣和身下的裤子却还都是湿的。沈舒云挪挪屁股让身体靠火更近一些,不多时她身上的湿衣服就被灼热的火苗蒸出了一大片白色的水汽。 水汽越来越多,湿衣服在逐渐变干,一切仿佛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沈舒云却不知为何脑袋越来越沉重,眼皮越来越困,困得连眼前的昙玄都快看不清了。 “昙,昙玄。” 沈舒云急忙叫了一句,伸手在空气中一阵乱抓,直到抓到了昙玄的手,她才平静了下来。 “沈施主,你怎么了?” 昙玄见她这模样不禁蹙了蹙眉,而后反抓着她的手腕把了会儿脉,不把不要紧,一把顿时昙玄的脸顷刻就沉了下来,“沈施主,你受寒了!” “受寒了?” “嗯。” 昙玄拧着眉,抓了包裹过来在里面搜寻,他记得他们准备时带上了药的,不知现在能不能派上用场。 在包裹里仔细的翻了翻,昙玄找到了一盒药膏和一盒药丸,昙玄拿起那盒药丸嗅了嗅,随即打开从里面倒了两颗出来,扶着沈舒云就要给她喂药。 “沈施主,来,把嘴张开。”昙玄温声哄着她道。 沈舒云半眯着眼睛,意识迷迷糊糊的,盯着眼前的昙玄直勾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昙玄,你怎么长了三个脑袋啊!” 昙玄知道她这是病迷糊了,也不跟她计较,继续柔声哄道:“沈施主,快张开嘴,贫僧喂你吃药。” 沈舒云一直揪住他的袖子不放,闻言倒是知道乖乖把药吃了。 见她吃了药,昙玄放心了些,不过她的里衣还是湿的,也不知道药最终能不能管用。 “沈施主,若你身上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贫僧知道嘛?”昙玄一边用枯枝把火苗扒拉得近一些,一边在旁边叮嘱她。 沈舒云嗯了嗯,她感觉现在暖和多了,只不过头有点晕,不过尚能忍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舒云的头越来越重越来越晕,整个身子也摇晃的越来越厉害,她费力的睁开眼皮想要叫一声昙玄,可嘴里还没发出声响,一股酸味就从腹腔内冲了上来,沈舒云忍不住张了张嘴,下一刻她就“哇”的吐了出来。 “沈施主!” 半闭着眼睛假寐的昙玄猛然惊醒了,抓过她的手臂就要把脉,但他的手刚触及到她的皮肤就发现上面的温度特别烫。昙玄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边扶着她一边不住的帮她拍打脊背。 果然,祛寒药还是无法抑制她体内的寒气。 昙玄皱着双眉,待沈舒云吐完后就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她浑浑噩噩的就着昙玄的手将水一饮而尽,再次费力睁开眼看一眼他,然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 昙玄看到这个笑眉头皱得更深,末了想去抓抓晾在枯枝上的衣服干了没,这时的沈舒云却慢慢挪了过来,然后抱住了他一只手臂。 “昙玄,我好困,好热,好想睡觉……”沈舒云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道。 “沈施主,你这……” 昙玄红着脸飞快扫了扫她的胸口,自己的手臂就被抱在那儿,少女柔软的肌肤和沁人的馨香如暗夜里的魅,一点点撩拨着他的心弦。 昙玄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额头不禁也冒出了点点冷汗。 沈舒云嘤咛一声,抱得更紧,然后整个身子都往他靠了过去。 她身上的温度就像一团燃烧的火,昙玄是她赖以生存的炭,火有多想靠近炭,她就有多想靠近他。 昙玄靠着极大的耐力稍稍推开了她些,用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掏出巾子沾水浸湿,然后把冰凉的巾子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昏睡中的沈舒云似乎也很喜欢这冰冰凉凉的东西,一贴上额头她就立即往那上面蹭,而后巾子掉了下来。这大半个时辰,巾子敷上,掉下来,再敷上,再掉下来……如此周而复始的重复了许多遍,昙玄叹了口气,最后只好用手掌压在她额头上按住了她。 病中沈舒云还在乱动,昙玄按了一会儿后她又闭着眼睛把他的手推开,昙玄又好气又无奈,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粉红脸蛋,真想在上面狠狠揪一揪。 笑着摇摇头继续换巾子,这时沈舒云也松开了他的手臂,昙玄正以为可以舒口气的时候她又摸索着环上了他的腰,然后紧紧抱住不放,生怕他下一秒就要飞走一般。 昙玄的身 分卷阅读62 子彻底僵住,这么近的距离,他低头看看胸口,沈舒云的脸就埋在那儿,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脸还好死不死的一直往他衣服里钻。 昙玄的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周身从未有过的热,这热意连同他全身的筋络骨血一起翻腾旋转,他的眸子也变得越来越红。 “舒,舒云,你……你别这样。” 昙玄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喉结在火光的照耀下起起落落,他停在半空中的双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觉得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煎熬,而这煎熬中又带了些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渴望。 真是太矛盾了!昙玄抓着自己的头不知何解。 沈舒云再次发出了一阵嘤咛:“昙玄。夫君。夫君,你别走。夫君……” 昙玄呆住,沈舒云却把他搂得更紧。 他听着她一直叫着“夫君”,渐渐的,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天塌地陷了,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不受控制般低下去凑近了她,尽管脑海里闪过很多遍师傅和经书上的教诲,可强烈的想吻她的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一切。 他轻颤着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绵密的吻,而后微笑着紧紧环住了她的肩膀。 伸手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别到而后,他望着她无限爱怜的说道:“舒云,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都在。” 睡梦中的沈舒云似有察觉一般,挤挤身子往里再靠了靠,两个人顿时贴得无比近,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能清晰的感知,此时此刻他们便似那连体的婴儿,你既是我,我也是你。 如此过了一整夜,清脆的鸟鸣声破开了林间的白雾,沈舒云从睡梦中醒来,刚想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可手一张开便“啪”的一下打到一个东西。 被打到的东西闷哼了一声,沈舒云赶紧睁开眼瞧了瞧,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正窝在昙玄怀里,而刚才被打到的正是昙玄高挺的鼻子。 “昙,昙玄!” 沈舒云不好意思的叫一声,脸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涨红了。这一夜他们都是这样过的嘛? 自己居然抱着他睡了一夜??? 天呐,这,这…… 沈舒云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滋溜着从昙玄怀里爬出来。昙玄也忙从地上站起身,而后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沈施主,你病了……昨晚贫僧还见你发烧了,所以贫僧……对……对不起沈施主……” 沈舒云脸红得能滴血,听见昙玄这么说更加尴尬得无地自容。 “昙……昙玄,昨晚我们,我们没做什么吧?” 半晌,她深吸了口气缓缓问出这句话,要是做了什么破戒的事,沈舒云会恨死自己的。 昙玄的脸红得像频婆果,见状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闻言她这才放下了心,不过心里不知为何又有一丝丝失落。 “既然没什么那我们便快点儿启程吧,现在天已经亮了。”过了会儿,沈舒云别过脸匆忙的掩饰道。 昙玄哦了声,然后快速穿上外套扑灭火堆收拾包裹,沈舒云也急急忙忙穿好衣整理头发,随后二人就踏上了行程。 去沈家庄的路他们才刚走到一半,还有一天的路程要赶。沈舒云和昙玄边走边吃干馒头当早饭,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昨晚的事。 路走了很长一段,前面是一个村子,如今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春耕,隔着老远沈舒云就看到了一片水莹莹的田地,十来只黄牛被农人架着在犁地,清新的泥土气息如花香般迎面扑来。 第35章 拜祭 “这是调头村。”昙玄看到她一直望着那个村庄便在后面补充道。 沈舒云嗯了声回过头,眸中带着淡淡的好奇。 昙玄定定说道:“因为贫僧和师傅以来来过这里,这里曾有一个施主请贫僧的师傅来做法事,故而就记住了这个村的村名。” 沈舒云哦了哦,不答话,昙玄随即也沉默了下来。 调头村是个不大的村子,路过这里并没花多长的时间。沈舒云和昙玄继续往前行,不知不觉就走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分来到一个小镇子,然后在小镇子上要了两碗馄饨吃。 吃完馄饨出了镇子,沈舒云站在镇子出口的一块高地上抬眼往前望,连绵起伏的山脉已经很眼熟了,再往前走两个村子便是她的家乡沈家庄。 想起以前的种种,沈舒云忽觉有些酸楚,临了要回家了,心里却无端升起一股莫名的怯意,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是村民对他们的指点议论?是沈天海?还是害怕面对父母孤寂的坟?…… 沈舒云的脚步不由得缓缓放慢,昙玄也察觉到了,但却未催促她,而是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远处的山脉,近处的长河湖泊以及一路走来开满小道的鲜花绿草笑着说:“沈施主,你生活长大的地方果然很是灵秀。之前贫僧一直在想能孕育沈施主这样聪慧秀美的女子的山水是什么模样,如今见到了,方才感叹天地造物真是鬼斧神工。” 昙玄的夸奖来得 分卷阅读63 猝不及防,沈舒云有些愣住,刚还在纠结如何面对沈家庄人指点的她抬眸觑了昙玄一眼,道:“昙玄,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一套一套的。” 昙玄轻笑,忽然伸手折了路边一根狗尾巴草递给她,道:“只是有感而发。” 沈舒云哼了声,接过狗尾巴草叼进嘴里:“你这个技能倒是很不错。” 两人断断续续斗着嘴来到了沈家庄。 沈家庄虽然有人经商,但大部分还是在务农,所以田间地头也可见到农人在春耕的场景。 沈舒云一眼望过去,最前面一个正在锄地的老人家她就认识,是她家一个本家的奶奶,大伙一直叫她万老太,今年都快七十了,身子还十分硬朗。 沈舒云和昙玄路过田地的时候,佝偻着脊背的万老太听到脚步声就抬起了头。在很多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八卦是最流行的,因为地理条件和物质的限制导致她们都很少有外出或娱乐的机会,于是一大群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聊天八卦便是最省钱最省力的活动。 万老太只扫了他们一眼,那佝偻着的背就挺了起来,握着锄头把眯眼仔仔细细看了好多遍,突然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大了。 “这……这不是沈家的那丫头嘛,你咋回来了啊?”万老太惊得嘴巴大张,一下子地也不锄了,赶紧扛了锄头就朝他们走过来。 沈舒云对这万老太没什么好感,原因无他,她是村里最爱八卦的,之前这万老太还捏造过她爹在外面找小妾的事,害得她家有一个多月天天鸡犬不宁,后来她娘查了又查,才发现她爹根本没什么小妾,万老太口中的那个“小妾”是一个已经成亲好几年的茶馆老板娘,人家孩子都两三岁了,只不过长得很是白嫩好看,瞧着跟未出阁的姑娘似的。 万老太已经走到近前,沈舒云拉着昙玄的衣袖往旁边挪了两步,对她象征性点一点头,然后就想沿路开溜。 可她还没开动,那万老太就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哟,沈家丫头,都不是大小姐了咋脾气还那么大呢?我万老太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以前你爹娘在的时候也要给我几分面子的,你咋这么不懂事儿呢?” 沈舒云脸黑了黑,闻言不由得紧了紧袖子里的双手:“万家奶奶,对不住,我此次回来就是给我爹娘扫墓的,扫完墓就走,还请你先让我们过去一下吧!” “原来是回来扫墓的啊,那确实是应该的。”万老太又扫了眼她旁边的昙玄,“不过你扫墓就扫墓吧怎么还带个和尚过来?” 沈舒云无语的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袖子,脸上的神色更无语:“这是我夫君,陪我一同来看望我爹娘的。” 沈舒云的话音刚落,万老太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那大嗓子跟个喇叭似的叫了起来:“呀,是啊,你说这事儿我咋就给忘了!之前听你叔叔天海说你在龙章村的时候被一个和尚给救走了,这和尚就是他吧?可是现在他……他怎么成了你夫君呢,你们现在有娃了不?” 沈舒云侧头看昙玄一眼,昙玄的脸有些羞红,接触到她的目光后急急忙忙往旁边别了别,沈舒云也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再次提脚往前走。 万老太好像成心不想放过她,见状又要过来拉沈舒云的衣服,这时昙玄忽然行至沈舒云身后挡住了她,双手合十对万老太呼了声佛号,道:“施主,贫僧待沈施主向你说句抱歉,我们大老远赶路过来只想快点儿进村,还请施主能行个方便。” 万老太“唉”了“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昙玄长得很是高挺,脸上又一副十分庄重肃穆的表情,万老太扫了他几眼,最后还是把到嘴的话给吞了下去。 终于甩掉了万老太,沈舒云大松了口气,继续往里走的时候也有人放下农活跑到路边来看他们,沈舒云感觉自己和昙玄此刻就像戏团里的猴,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能把他们盯出个洞,但万幸的是他们还算识趣,虽然有人在私底下议论他们,但没谁再像万老太似的拉着她纠缠不休。 沈舒云想早点儿摆脱这种被围观的场面,于是拉起昙玄小跑了起来。 她爹娘的坟在村子西侧的山腰上,要过去要先进村,然后从村子往西进去大山,沈舒云近一年的时间没回来了,这次一回来便发现进山的路被人拓宽了不少,一路总是会扯到人的荆棘被人铲平了,沿着路走了半个多时辰她就找到了沈父沈母的坟。 这是一座小小的坟,坟上有两块墓碑,一块碑上写着“先考沈氏天益之墓”,另一位紧挨着的写着“先妣段氏美如之墓”。 沈舒云看到这两块墓碑顿时就泪流满面,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们的碑前低头痛哭起来:“爹爹,娘,女儿回来了。女儿不孝,生前女儿不曾孝敬过你们半分,死后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看你们,女儿欠爹爹和娘的,只待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 沈舒云想起自小到大的日子,伏在碑前哭得肝肠寸断,原本在一旁站着的昙玄也不禁湿了眼眶。他解下身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香烛纸钱,一边把香烛插在坟前的土地上一边递了把线香给沈舒云。她哭着接过,然后看见昙 分卷阅读64 玄用火镰和火石点燃了香烛,她把线香头并拢了放在烧热着的香烛上点燃,而后对着坟墓郑重的拜了三拜。 拜完接下来就是烧纸钱了,昙玄把烧纸钱的任务交给她,自己则拿了线香点燃学着沈舒云的样子也对坟墓郑重拜了三拜,而后低头认真的对着墓碑说道:“二老在上,不孝女婿来此谢罪了,舒云之所以一直没来看望你们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疏忽了二位,若二位有什么怒气还请冲我来,请万勿怪罪于她。” 说完昙玄插上香,随后就同沈舒云一起烧起了纸钱。 纸钱烧完,正好太阳西下,火红色的晚霞洒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上,也洒在了身前的坟上,沈舒云望着墓碑上那两个熟悉的名字,脑海里闪过他们活着时候的音容笑貌,霎时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昙玄帮她抹去眼泪,她却越哭越凶,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揪着他厚实的僧衣道:“昙玄你知道嘛,我爹爹和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最是疼爱我了,我有什么事我爹爹和娘都保护我,不让我受伤,我以前总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这样,我也以为我和爹娘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可不料老天竟然这么残忍,它一声不吭就把我的爹娘夺走了,以后无论天大地大,我再也找不到看不到我的爹娘了,我想好好给他们尽孝也无从下手了,我真没用,我真不孝啊!” 听着沈舒云絮絮叨叨的痛哭,感受着胸口上传来的湿濡,昙玄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他慢慢伸手环住了她的双肩,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她的脊背,缓慢而低沉的说道:“沈施主,姻缘天成,生死有命,这些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你还记得你之前用我师傅的事来劝我么?你说只要我带着我师傅的信念活着,那我师傅就不是真正的消失,现在我也想同你这么说,只要沈施主带着你父母的信念活着,那他们就一直与你同在。” 第36章 心之所向 抱着昙玄,嗅着他衣上沉静的檀香,沈舒云的悲伤也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抚平。她擦了把眼泪,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对昙玄说道:“是啊,是我看不开了,说起道理很容易,可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觉要做到真的很难。” 昙玄拂了拂她的头:“是很难,莫说是你,贫僧至今也无法勘破,但这不妨碍我们试着去努力。” “好,那一起努力!”沈舒云擦干眼泪笑了笑,然后慢慢松开了他。 夕阳的光辉一点点灭尽,四野里越来越昏暗,黑沉沉的夜幕像张巨大的网,将天地都禁锢了起来。 沈舒云带着昙玄走在去沈家庄祠堂的路上。沈家庄有前后两个祠堂,其中那个用了很多年的老旧大祠堂是她父亲沈天益出资修建的,初来沈家庄无处可去,今晚他们只能在这儿过夜。 这个老祠堂在村子后面,过去要绕过沈家大宅,沈舒云带着昙玄走到被封的沈宅前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往那棵探出墙外的桃树上望去,而后低下头,脸上露出丝丝悲凄的笑。 “怎么了?”注意到这一切的昙玄上前问。 沈舒云苦笑了声摇摇头,含着泪回道:“这就是以前我和我家人住的地方,院里那棵桃树是我小的时候和我爹娘一起栽的。” 听她说完,昙玄也抬头看过去,暗夜里,那座老宅像一座巨大的坟墓,风过发出呜呜声响,像逝者在低低的悲鸣。 昙玄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问起她当时的事件的具体经过。沈舒云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听说过吃绝户吗?” 昙玄的心紧紧一揪,沉吟良久方道:“略有耳闻。” VALUE! 沈舒云凄然一笑,边向村后走边望着黑暗中的沈家大宅说:“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爹爹早年做茶叶和布匹的生意都做的很不错,家里资产殷实,除了这座我们自家人住的沈家大宅以外我爹爹还在外面购了一处宅子专门做生意,存放货物。那座宅子最开始我爹爹交给了我叔叔打理,因为他们是亲兄弟,我爹爹很信任他。后来过来好几年,某一次我叔叔带人去外地进购茶叶的时候突然被盗贼劫持了,人和货都到了盗贼手上,我爹爹担心得不行,一听说这事儿想也没想就拿了钱去赎人,人赎回来之后我爹爹对我叔叔更加看重了,因为他觉得此次事件害得我叔叔差点儿丧命,作为兄长自己应该补偿他。” 沈舒云说到这里前面的路口出现了好几条小岔道,岔道上坑坑洼洼的布满了石头,她回过头对昙玄说了句“小心”,昙玄却主动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VALUE! 沈舒云望着两人相牵的手有一瞬间的恍惚,昙玄笑了笑,月色下,他的笑容和他的手心一样暖,给了沈舒云无穷无尽的力气,于是她继续道:“我爹爹的这一举措在后面看来无异于引狼入室,从此我叔叔便开始了他的图谋,他先是把铺子里对我爹忠心的那些手下全部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打发走,把手下全换成了他的人,后来又开始做假账拿过来糊弄我爹爹,再之后他……他联合那伙强盗在一次我爹娘带着我去寺庙烧香祈福的路上将他们 分卷阅读65 杀害了,接下来的事就是你们所听到的那样,他以我还小,又是个不懂经商的女儿家彻底将我家的生意变成了自己的,然后把沈家大宅也给卖了,再之后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要弄死我。我之前想过要去打官司告他,可等我好不容易逃到古罗镇的县衙击鼓鸣冤时,那里的县太爷说我还是个小娃娃,我的话不可作为证据,于是就把我给轰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县太爷和他也是一伙的,他们早就勾结了。” 事情的前后经历讲完,沈舒云早已泣不成声,停住脚步满心悲痛的对昙玄说道:“昙玄,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知道一切,明明知道杀父杀母的仇人,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 昙玄低头,眸中露出深切的悲悯之色,他的手握得更紧,手心里的温度像暖洋洋的太阳笼罩在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舒云,你相信有因果报应么?” 沈舒云摸着眼泪摇了摇脑袋:“不知道。” 昙玄笑着将她额头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贫僧信。贫僧的师傅修行了一辈子,临去前曾跟贫僧说过‘实有天堂、地狱,因果不虚’,贫僧信师傅,既然师傅说有,那一定有。” 沈舒云哭笑出声,道:“那我也信昙玄,既然昙玄说有,那一定有!” 昙玄会心一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而后想了想又问道:“方才看你家宅子门上贴了张封条,这又是为何,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么?” 沈舒云咬了咬嘴唇,牵着昙玄小心的避过脚下的石头,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我最后离开沈家庄的时候是被沈天海打晕了套上麻袋绑走的,后来在外宅听他家的下人说起过他把我家宅子卖了后好似染上了赌博,那段时间天天泡在赌坊里。” 昙玄闻言又道了声佛号,说:“贪心不足,如地狱之火加身,终会毁人毁己。”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老祠堂高高翘起的四角飞檐在月光下流淌着青灰色的光芒,祠堂门前一扇巨大的砖红色的大门尽管红漆已经剥落大半,但仅扫一眼也仍可想见它当初的大气豪华。 点亮火把推门进入里头,一眼望去是一个回字形的四角天井,这一带的祠堂大多都有这种回字形天井,天井过去就是祠堂大厅,大厅右侧有一座漆红的扶手阶梯,阶梯一直通往二三楼。 沈舒云带着昙玄来到阶梯下面,指了指二楼和三楼道:“二楼三楼原是做红白喜事时宴请客人之用,我爹是个厚道人,考虑到有时从远处来的客人晚上吃了席子没办法回去,而村里有些人家又太穷住不了这么多人,所以他让工匠们建造祠堂时还在二楼三楼专门留了可供睡觉的房间。” 昙玄点点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我们上去吧!” 一上来二楼,果然两侧都有好几间小房间,沈舒云找了右侧的一个小房间打开,不料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几口红漆大棺材,顿时吓得尖叫了起来。 昙玄立即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拍打着脊背柔声安慰她道:“没事,别怕,这些都是空棺,不打紧的。” 沈舒云还是吓得不敢挪步,昙玄上前关上房间的门拉着她往左侧走去,道:“那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一连串看了二三楼所有的小房间,结果里面全都有棺材,大大小小,红色黑色红褐色,在暗夜里看来十分骇人。 “昙玄,我……我害怕!”沈舒云瑟缩着脑袋,脸上都是恐惧。 昙玄对此很淡然,他让沈舒云跟在自己后面,找了一间只放有一个棺材的房子将里面的空棺搬了出来,然后拉着沈舒云进去休息。 “别怕,一切恐怖相皆是虚妄,只要你能定下心来,恐怖便不会再袭击你的身心。”昙玄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 沈舒云紧紧的跟在他后面,拽着昙玄的衣角道:“昙玄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还是怕。” “那贫僧今晚就在这儿陪着你。”昙玄脱口而出。 沈舒云惊呼出声:“啊?你……你不去别的房间睡啦?” 昙玄抿唇一笑,揪了揪她的脸佯装无可奈何的说道:“贫僧也想去啊,奈何某人胆子小。” “唔,昙玄,你是不是在骂我?” “有嘛?” “有!你就是在骂我!” “那沈施主又要来揍贫僧?” 沈舒云歪歪头思索了一阵:“嗯……今晚先不揍了,今晚昙玄要保护我,得留着力气,欠的这顿就留着下次吧。” 昙玄吐槽:“沈施主真小气!” 入夜,万籁俱静,祠堂里更加听不到什么声音,连偶尔从小窗户外吹进来的风都是暗哑的,沈舒云怕黑,怕太安静,昙玄就找了几根蜡烛点上,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给她讲《金刚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 沈舒云趴在床上认真听着,目光从昙玄光滑的头顶缓缓向下,依次扫过他的饱满的额头,如 分卷阅读66 剑的双眉,深邃的眼睛,英挺的鼻梁,淡红色的唇,有型的下巴,然后再到烛光勾勒下他纤长清臞的影子。无一不完美。 她满意的笑,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向已故的父母祈祷:爹娘在上,虽然你们的女婿是个出家人,虽然他不能行夫妻之礼,虽然女儿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可除了这些他任何一点都比别人好万倍,女儿也是真心爱他。 心之所向,便再无畏惧。 女儿为了他甘愿放弃作为世俗女子拥有的一切,甘愿陪着他日日与青灯古佛为伴,甘愿余生都吃素,甘愿没有夫妻生活没有孩子,如有需要,亦甘愿为他献出性命。 爹,娘,如果你们也赞同女儿的决定,那还请你们在天上能够保佑他,保佑他一辈子无灾无难平平安安,保佑他早日寻得正法实现理想,女儿在此谢过爹娘了! 第37章 羁绊 沈舒云睡了一个特别安稳的觉,醒来很久还觉得不可思议,她本是最怕这些东西的,可昨晚却依旧睡得香甜,想了想,也只能是因为昙玄了,有他在,所以她竟忘记了黑暗和恐怖。 昙玄!想到他沈舒云左右望望,房间里除了她就剩角落里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昙玄不见了。 她支棱着身子要下床,这时房门口“吱”的一下开了。 “你醒了?”昙玄从门口走了进来。 沈舒云嗯了嗯,问:“你去哪儿了?” 二三月的温度还有些冷,昙玄搓了搓手道:“做完早课就去下面的大厅里逛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火盆,所以贫僧就生了点火烤一烤。” 他的话音落下,沈舒云扫了一眼他的手,又扫了眼房间一角的被褥,然后募地冲他招了招手:“昙玄,你靠近一些。” 昙玄的眸子微愕,但还是听话的靠了过去,沈舒云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面前哈气,边哈边搓着给他取暖。 昙玄低头看着他们相贴的双手,眼神有些躲闪,末了干咳了两声道:“沈施主好了好了,贫僧已经暖和多了,沈施主要吃烤甘薯么?” “嗯?”沈舒云挠了挠脑袋,突然有些搞不懂状况了,“什么烤甘薯,哪来的甘薯?” 这两天他们一路走来都是吃的包裹里的干馒头,可从未见过有什么甘薯啊! 昙玄低头浅笑,眸中跳跃着丝丝缕缕狡黠的光芒,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沈舒云更加迷糊,呆头呆脑的就跟着他往房门外走。 房门外,昨晚搬出来的棺材不知被他放进哪间房间了,现在整个祠堂都看不见那种恐怖的东西,沈舒云的胆子随即也变大了起来。 他们沿着木制楼梯向下走去,走到最下面的大厅,大厅里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有烧着的干柴,沈舒云蹲在火盆前烤了一会儿身子,然后问昙玄道:“甘薯在哪儿?” 昙玄指指他们身后的木墙,沈舒云知道这木墙其实是空的,里面是一间用来储物的空房间,只不过现在这祠堂都废弃了,就算里面有东西应该也不能吃了吧! 她狐疑的看看昙玄,最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推开门走进了里面,里面的温度出乎意料的竟然比外面高了很多,沈舒云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看到那昏暗潮湿的杂物房角落竟然生长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再走近一看,天,这些绿色的叶子正是甘薯叶。 “哇!昙玄,这里真的有甘薯啊!”沈舒云登时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昙玄似乎早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淡淡的笑说道:“沈施主想吃吗?想吃自己去刨!” 沈舒云本来很高兴,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拉下了脸,气呼呼地说道:“昙玄,难怪你告诉我这个,原来是自己不想动手啊!” 昙玄耸一耸肩:“要不这样,贫僧来刨,你来烤?” 烤甘薯什么的最有意思了,沈舒云想也没想就兴奋的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昙玄三两下就把杂物间里面长着的甘薯给刨了出来,沈舒云接过一看,顿时有些失望。可能是碍于杂物间地面泥土少的限制,这些甘薯都好小,只有三两根手指粗细,两个人吃最起码要烤十来根,这么一想,好像选择烤甘薯吃亏了啊! “昙玄,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故意的吧!”沈舒云一边抱来柴火加大火力一边气呼呼的瞪了眼昙玄。 昙玄表示很无辜:“贫僧分明有说过让沈施主去刨啊,可沈施主想偷懒。” “你!” 被他戳中心思,沈舒云哼了哼,朝他递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昙玄见状非但不害怕还捂嘴偷笑。 臭昙玄!沈舒云气得咬紧了后槽牙,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这堆小甘薯烤熟足足耗去了她半个多时辰,沈舒云之所以会这么耗工夫是因为他们已经吃了两天的干馒头了,走回李家村也要两天,四天都吃干馒头可真是一项比走路还恐怖的活儿,所以现在可以吃甘薯换换口味,哪怕再繁琐她也乐此不疲。 烤好甘薯,沈舒云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大一点儿的先给昙玄,给完昙玄 分卷阅读67 后自己也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呼呼的吹。 她在吹的时候,昙玄已经在剥甘薯皮了,沈舒云看着他一手的黑乎乎突然就起了坏心思。 “昙玄,你脸上粘了个东西!”沈舒云嘿了声道。 昙玄停下手里的动作:“哪儿?” 她佯装好心的提醒:“左脸颊下面。不信你摸摸看!” 昙玄真的伸手去摸,摸完后还一脸正经的说道:“好奇怪,贫僧怎么没触摸到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舒云看着那张大花脸笑得手上的甘薯都掉了。 昙玄瞬间反应过来,伸了手就要去抓她,沈舒云忙跳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往一旁跑去。 吃过早饭,他们整理了一下行囊,这便要重新启程出发了。临走前沈舒云和昙玄又去了一趟她父母的墓前和他们拜别,随后两人便往村外走去。 和他们的到来一样,他们出村时也引来了好多人的围观,特别是沈舒云,村民们都以一种看热闹的神情看着她,那种十分局促和不适的感觉又从心头弥漫了上来,她悄悄对旁边的昙玄耳语了一句:“昙玄,我们走快点吧!” “嗯。”昙玄只简单回复了她一个字,两人便加快了速度。 走过长长的小道,村口已经很近了,沈舒云回头望望身后还聚在那里不肯散去的村民深深吐了口气,正欲放松一下,却见前面的昙玄忽然停下了脚步。 “昙玄,你怎么不走了啊?”沈舒云奇怪的问。 昙玄这次没有回应她,他的目光一直定定的看向前方,沈舒云循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顿时就看到一行人朝着村口走了过来,最前面为首的那人他们十分熟悉,正是那畜生不如的沈天海! “舒云,记得跟紧我。”昙玄转过头来叮嘱了她一句。 沈舒云看着前面的沈天海眼眶里极快速闪过一抹愤恨和恐惧,然后轻轻拉住了昙玄的衣角。 他们边走边朝前面看,两人注意到沈天海身后除了之前那两个手下外还跟着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都长得很高挑丰满,身材和脸蛋也都很像,区别就是一个年龄大看着很成熟很有风韵,而一个还是娇娇怯怯的少女。 当他们和沈天海走到面对面的时候,沈天海凶恶的眼神定定瞥了眼昙玄,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次沈天海既没叫住他们也没找他们麻烦,而是轻易的就让他们过去了,直到走出很远很远了沈舒云还有点身在雾里的感觉。 “沈施主还在害怕吗?”昙玄再次停下脚步问道。 沈舒云抿了抿唇:“你在这儿我也不是特别害怕了,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他这次看到我们居然什么都不做就让我们走了,有点不像他的行事。” 昙玄平静的笑,末了伸手敲敲她的额头道:“未发生的事情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奇和纠结了,你应当学会专注当下,想太多只会让烦恼越多。” 沈舒云嗯了嗯:“好吧,那听你的!” 而后她也不再纠结有关沈天海的事了,昙玄说的对,没什么比过好她当下的日子更重要,即使明天有天大的难,那也是明天该去面对和解决的事。 他们走了两天路,终于在第三日的上午回到了寺庙。 四五天不见,现在到了寺庙就像回到了真正的家,一股满满的安心和喜悦充溢了整颗心脏。沈舒云先去大殿里拜了拜佛祖,跟佛祖说声“我们回来了”,然后摸了摸院子里的油患子树树干,再去看看厨房和地窖,最后她发现她那两块菜地里的菜都长高了。 “昙玄,几日不见,你说我怎么有一种阔别了好久的感觉,好似它们都在等我们回来似的。”沈舒云望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无比感慨的说道。 昙玄站在她身后,目光也落在那些泛着盎然绿意的菜苗上:“不瞒沈施主,其实贫僧也有这种感觉。” 沈舒云回头看看他,有些讶然:“真的么,你也有?” 昙玄嗯了声,说:“其实世间万事万物不管是有情生命还是无情生命,只要相处,就会产生羁绊。譬如沈施主天天用来梳头的那把梳子,用的时间久了上面就会留下独属于你的印记,这个印记是你留给梳子的,也是梳子留给你的。” 沈舒云仔细的想了想,道:“昙玄,你说的对但也不对。” “嗯?沈施主还有何解?”昙玄好奇的皱眉。 沈舒云哈哈笑了笑,说:“那梳子上确实有我给它的印记,但它给我的却不止是它本身,还有你啊!昙玄,你忘了么,我天天梳头发的那把梳子是你刻了送给我的,所以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你给我的印记和羁绊?” 昙玄的眼神一滞,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匆匆别过了些脸,他双颊通红的说道:“沈施主你这个解释……嗯……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贫僧……贫僧……贫僧要去诵一会儿经文了……” 第38章 看荷花 昙玄夺路而逃,那情形几乎可以用狼狈来形容,沈舒云抱胸挠挠头,眉宇间有一丝不解,难不成她那句话 分卷阅读68 解错了?昙玄师傅怎么怕成这样啊! 沈舒云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昙玄的解惑,寺庙里的日子却还是像往常那样一天天的过着。 春天逐渐深入,天气越来越暖,他们种下的油菜、辣椒、豆角和茄子在一日日的悉心照料下茁壮成长,寺庙里的菜现在都不用依靠村民送或者上山下河采了,那两块菜地就足够供应他们二人。 沈舒云把采好的菜制成五花八门的酱或者调料,首当其中的就是辣椒。 辣椒在人们的生活中是应用的最广泛的一种,即可制成辣椒酱,又可做成调料。 沈舒云依照以前在家跟家里厨房大娘学过的制辣椒酱手艺先把一竹筐辣椒洗干净沥去水,再用大簸箕装了放在太阳底下晒得半干,等辣椒整个变得柔软酥绵之后就把它们切成细细圆圆的一小段,切好后装入干燥的瓷瓶里,加适量盐、酱油、豆豉、生姜片、芝麻、芝麻油和少许清酒(白酒)搅拌混匀,最后把瓷瓶的瓶口封住,放入地窖两个月,一瓶散发着浓郁芝麻酱香的辣椒酱就做好了。 辣椒酱做完,还有很多辣椒剩余,沈舒云于是又把剩下的辣椒拿去洗净晒干,这次一连晒了七八日,辣椒全部干透,到了第八日晚上,她把干透的辣椒放进锅里加少许油翻炒,直至每只辣椒都变成又干又脆的模样后捞出,用昙玄房中的捣药罐将它们捣成细碎的粉末状,这便是做菜用的辣椒粉。 辣椒做好,接下来是豆角,今年的豆角长势也格外好,沈舒云和昙玄去采摘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豆角挂满了木架子,他们先是用三个木桶去装,而后发现装不下,又拿了好几个木盆去,这才把长好的豆角全部摘了回来,摘完这些再看看木架,上面还有很多豆角花和正在长的,过几天又可以采摘一遍。 豆角实在太多,即便沈舒云做了满满一缸子酸豆角也还有很多剩余,她只好让昙玄把剩下的一部分拿去给李家村的一些村民,最后剩的就拿去集市上卖了。 打发完豆角,还有茄子和油菜籽。茄子长得也不错,沈舒云制了几罐茄子酱,剩下的就留着平日里做菜吃。 最后的最后,便是这油菜籽,甫一次种油菜便大丰收,一块菜地的油菜居然收获了两大麻袋的纯净菜籽,沈舒云和昙玄将它们一一洗干净晒干,然后去和村里人打听了下榨菜籽油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就拖着板车兴冲冲的上路了。 榨油的地方是离李家村不远的赵家村,那里有个小油铺,不仅可以榨油还做油和油料的收购生意,所谓油料就是指可以榨油的原材料(比如:芝麻粒、花生粒、木籽)或者榨完油之后所剩的油渣等物。 沈舒云问了问老板油料的价格,答曰:“油菜籽、木籽和芝麻粒都是十文一斤,花生粒五文一斤,油渣两文一斤。” 两大麻袋油菜籽榨出了将近四桶油,近四十斤来油渣,沈舒云想想家里确实没有需要用到油渣的地方,于是就把油渣按两文一斤卖给了油铺老板,共计七十二文钱,除去榨油的五十文费用,这趟下来不仅得了四桶油还赚了二十二文钱。 沈舒云回来的时候摸着板车上还很温热的菜籽油以及口袋里的钱十分高兴,欢欣雀跃的拿给昙玄看,然后说:“昙玄,我们家里的杂物间不是还剩好几袋花生嘛,这些天我们就把它们剥了吧,然后把花生粒拖到这儿来卖。” 昙玄笑着点点头,说:“一切都听沈施主的。” 后来,花生粒卖了两百多文钱,沈舒云拿着这些钱又去集市买了布料和一些生活用品回来,这次的布料除了昙玄的也有她自己的,高高兴兴做了几套夏装,等做好时,春去夏至,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了。 一入夏,沈舒云就想起了那片荷塘,去年秋天昙玄带她去那儿采藕时曾答应说明年要带她来看荷花,现在已经到了满塘花开的季节,不知昙玄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承诺? 沈舒云没问,也不敢问,她自然十分希望昙玄记得,但又害怕他不记得,是以每日也装作无事人那般忙忙碌碌,渐渐的,她自己竟都忘记了。 某一日的一个晚上,昙玄忽然破天荒的没有做晚课,彼时沈舒云正在厨房做饭,看见他这时候过来还吓了一跳。 她边炒菜边道:“昙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昙玄只微微颔了颔首,坐下来边帮她烧火边道:“贫僧向佛祖告了一次假,待日后加倍补上。” 沈舒云一听就想笑,道:“那佛祖还挺开明的嘛,只不过你告假做什么呢?寺庙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要忙。” 昙玄神秘兮兮的一笑,道:“不告诉你,这暂时是我和佛祖的秘密。” 沈舒云冲他努了努嘴,不满的哼哼:“你还老说我小气,我看你也不逞多让!” “不敢当不敢当。”昙玄口呼一声,特“谦虚”的冲沈舒云挑了挑眉,“论小气还是沈施主更胜一筹。” 沈舒云跺了跺脚,拿起锅铲横在他眼前,一脸“凶恶”:“不许说,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昙玄叹口气,佯装害怕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不说了不说了,贫僧向沈施主道歉 分卷阅读69 。” 吃过晚饭,昙玄洗碗擦桌,沈舒云收拾灶台。收拾完了昙玄把厨房门一关,晃了晃手里的寺庙大门钥匙道:“走,今晚就劳烦沈施主陪贫僧去个地方吧!” 沈舒云“嗯”了声,问:“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呵,跟我还卖关子啊?” 昙玄调皮的瞥她一眼:“谁让沈施主好奇心这么重,贫僧觉得自己卖对人了。” “昙玄,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不会被什么人给带坏了吧?”沈舒云装作惊恐的看向他。 昙玄呵呵笑着,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寺庙里就只有你我,沈施主和我接触的时间也最久,论带坏贫僧……呃,沈施主的嫌疑怕是最大的一个。” “我,你……!”沈舒云瞪了他一眼,谁说出家人不骂人的?她第一个不服! 夏夜的野外十分热闹,蝉鸣蛙叫,语声切切。如玉盘般的硕大月亮挂在头顶,银灰色的月华亮如白昼,流泻了一地。 他们并没有执灯出来,因为借着月光就能看清四周的景色,当他们越走越远,当这条路越来越熟悉,沈舒云走着走着募地就停了下来。 “沈施主?”昙玄带着疑问的语气轻唤了她一声。 沈舒云定定朝他望过去,一脸凝滞的看着他道:“昙玄,你要带我去荷塘?” 昙玄耸了耸肩,笑道:“被你猜到啦?” 沈舒云撅了撅嘴:“我又不笨,我就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忘了呢!” “答应过沈施主的事情贫僧哪里敢忘?贫僧之前就听人说过,月下看荷最美,今夜正好有风有月,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你的晚课啊,可以等晚课结束了再来也不迟。”沈舒云想起他逃了晚课竟是为了实现答应她来看荷花的承诺,顿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昙玄却不以为意:“来都来了,再说了佛祖可是很宽和大方的。” “唔,你个臭和尚,你又来了!” 沈舒云在后面追打他,昙玄飞快往前跑,本来长长的一段路经过这么一闹倒是感觉缩短了不少,他们比平常走路少了近一刻钟的工夫便到达了。 月色下的荷塘真的很美,碧绿的荷叶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星星点点的银光,层层叶片铺了一整个池塘,每当有风拂过,池面上就泛起层层银碧色的波浪。朵朵或妍丽或清幽或端庄或含羞的荷花在波浪里起舞,恍如那凌波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沈舒云提着裙摆在荷塘边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这朵,一会儿瞧瞧那朵,然后喜不自胜的跳到昙玄身前抓着他的手臂激动的摇晃道:“昙玄昙玄,这些荷花好美啊,以后我每年都要来看!” “好,贫僧以后每年都陪你来。” “真的?”沈舒云兴高采烈的一把抱住了他,“昙玄你真好,谢谢昙玄!” 这一个多时辰沈舒云就像只兴奋的麻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拉着他各种看,昙玄一边笑一边耐心地陪着,而后沈舒云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昙玄看看她,顺着她的视线一路看过去发现了那层层波涛中挺立着一朵白荷,这白荷姿态甚美,躯干笔直花瓣半开半含,几根嫩黄色的花蕊从中吐露出来,恰似书中写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昙玄略一思索,然后把袖子里放着的寺庙大门钥匙交给沈舒云,随即“扑通”跳进了荷塘里。 沈舒云始料未及,急得在岸上大叫:“昙玄你干嘛呢,快上来!不要过去!那里水也不知有多深,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昙玄很淡定,从层层荷叶中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和一只手:“没事,贫僧会水,沈施主不必担心了。” 虽然听到他这么说,沈舒云还是放心不下,焦急的在岸边走来走去。 昙玄越游越远,一刻钟后终于游到那朵白荷的身旁,伸手轻轻摘下它的花茎,再摘了片荷叶半包着游了回来。 “给。”他侧身拍拍身上的水渍和水草。 沈舒云从他手里接过那朵白色的荷花,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竟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昙玄闻声立马转过头问道:“沈施主,你怎么哭了?” 沈舒云抹着脸上的泪痕朝他抱了过去,埋在他湿漉漉透着一股子泥土气息的胸口瓮声说道:“昙玄,没了荷花我可能会有点遗憾,但没了你我无法想象。下次你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好不好?” 第39章 五年后 昙玄抱着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定定身子,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沈施主,你,你说什么?!” 沈舒云将他箍得更紧,昙玄感觉胸口都快有些喘不过气来,欲推一推她,沈舒云在这时道:“你还不明白嘛,我可以不要白荷,但我要你!” 昙玄的身体募地僵了僵,眸中的震惊、喜悦和哀痛在这一瞬间如脱缰的野马一样齐齐暴露了出来。 他心情复杂的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一动都不敢动。 沈舒云抱了 分卷阅读70 好一会儿都不见他答话也不见他动静,于是忙揪住他腰侧的衣服拽了拽:“听到没有?你说话啊!” 昙玄终于低头,复杂的眸子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只直勾勾的看着她。 没得到回答,沈舒云顿时有些生气,这次拽衣服的动作更大了,完了还不满地在他胸口捶了捶:“昙玄!你回答我!” 他嗫嚅良久,最后终于点了头:“嗯,贫僧……知道了。” 沈舒云笑着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然后松开了他。昙玄舒一口气,但下一秒手又被沈舒云牵了起来,她用那只拿着白荷的手轻轻拂了拂他的袖子,满眼担忧的说道:“昙玄,你都湿透了,我们赶紧回家吧,不然你着凉了怎么办?” 昙玄低头看一眼自己湿哒哒的僧衣,衣服贴在身上被夜风一吹是有些凉,可他的心却因为她这句话变得妥帖而温暖。他粲然一笑,温和慈悲的面容浮上月华,如若神佛临世,透着勘破一切般深邃幽远的美:“好,我们回家。” 夏去秋至,一年又一年,光阴的步履从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停歇。 当寺庙的烟囱再一次在清晨升起白色的炊烟时,时光已经悄然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里,寺庙的生活依旧,其他人的日子却在无声无息的改变着。 比如五年前结婚的李大牛夫妇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比如村长的妻子刘婶在去年突然失足落水去世了;比如孙秀玉已经再婚,嫁给了隔壁村一个比她大九岁的男人,当初的瘦弱婴儿贤儿已经五岁了,长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屁孩…… 这天上午,沈舒云晾晒完衣服,一个穿着蓝褐色衣服的胖小子从敞开的寺庙大门外跳了进来,一进来就急匆匆地往沈舒云房间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小姨小姨,我来啦!” 沈舒云听到声音,赶紧在腰间围着的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然后小跑着上前欣喜的叫道:“贤儿,小姨在这儿呢!” 蓝褐色胖小子见状高兴的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小姨,我要吃糖,你给我拿糖好不好?” 沈舒云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一把抱起小屁孩在他脸上揪了揪,无比开心和宠溺的说道:“好好好,小姨这就给你去拿糖,你乖乖等着啊!” 沈舒云笑着把他放了下来,不多时又有个声音从门前飘进来:“舒云,你也太宠着他了,这么大了还吃糖,以为他还是一两岁啊?!” 声音落下,孙秀玉的身影走了进来。 沈舒云笑着觑了她一眼,哼道:“咋啦,五岁就不能吃糖啦?那我这二十岁的还在吃呢,你是不是也想骂我啊?” “沈舒云!”孙秀玉有些急了,啐道,“你别以为有昙玄师傅在我就不敢骂你啊,我现在谁都不怕!” 她说完已经走近了她,抬手就在沈舒云胳膊上扭了扭,沈舒云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忙跳开了几步揉了揉又痛又麻的胳膊:“秀玉姐姐,你还来真的啊?你太无情了!” 孙秀玉随即发出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末了回头望望大殿,问:“昙玄师傅真不在寺庙啊,他去哪儿了?” 沈舒云从厨房里搬了三把小凳子出来,一把给孙秀玉,一把给贤儿,自己又去房里拿了糖果出来给贤儿吃,而后才在第三把小凳子上坐了下来,道:“一大早就被张姐的家人叫去了,说是张姐在锄地时一不小心伤了腿,血流不止呢。” “唉!”孙秀玉闻言幽幽一叹,“罢了,那我改日再来吧!” “秀玉姐姐,你找昙玄到底什么事?”沈舒云边给贤儿剥糖果皮边好奇的问道。 这么一问,孙秀玉的脸上随即浮起了一抹红晕,她低头爱怜的抚了抚肚子,眸中尽是慈爱之色。 这个举动沈舒云很熟悉,因为李家村和周围村子很多怀了孕的女子都会不经意的流露这个动作,她随即激动的大叫道:“秀玉姐姐,你怀孕啦!” 孙秀玉的脸更红了,忙拉住她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幸福的笑道:“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呢,我想等拜了佛祖之后就告诉他。” 沈舒云忙不迭的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打趣她说:“瞧你现在这满脸绯红的模样,脸蛋里都快能滴出蜜了。” 孙秀玉笑嗔了一句,问:“那你呢,你和昙玄师傅不是也很恩爱,你们怎么还不要个孩子?” “秀玉姐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沈舒云低头咬着嘴唇,方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脸颊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孙秀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泛疼,握紧了她的手道:“舒云,有什么事是跟姐姐说不得的,姐姐虽然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能帮你分担一些心里的苦楚也好。你跟我说说吧,你们这么久了还没孩子是因为昙玄师傅身体的原因还是因为你的身体?” 沈舒云沉吟良久,末了摇摇头道:“都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孙秀玉更不解了。 沈舒云咬咬牙,垂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其实我们……我们还没有过夫妻之实,我还是处子之身。”b 分卷阅读71 r   此言一出,孙秀玉猛地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沈舒云:“怎么会……怎么能这样?!” “秀玉姐姐,你别……别怪昙玄,是我自己的决定。” 沈舒云抿了抿唇道:“我爱他,比我想象中还要爱得多,所以我知道他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我不想毁了他自小到大的信仰,所以我没打算要孩子。” “舒云,你真是太傻了!”孙秀玉听罢眸中含泪,重重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以后昙玄师傅不在了,或者他厌倦你了,你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能去哪里,又如何在这世道上生存?!” “秀玉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相信昙玄,他不会丢下我的!”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哈,昙玄师傅若是得道有成坐化了呢,你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沈舒云咬咬嘴唇,脸上挂着一丝幸福而喜悦的笑,说:“只要他好就好,至于我,我怎么都无所谓。” “舒云!”孙秀玉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无比心疼的说道,“傻姑娘,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姐姐以前让你珍惜眼前人,可没让你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啊,早知道是这样,我该劝你离开他才是!” 沈舒云眼眶里也溢满了泪水,她一下接一下轻柔地扶着孙秀玉的脊背,一字一句缓慢而珍重的说道:“姐姐,幸福这件事情每个人对它都有不同的定义,像你现在和姐夫过得很恩爱,你们又有了孩子,那是你们的幸福,而我和昙玄能在这里过上日复一日平静安定的生活,我能日日陪着他守着他,这样的日子在我看来,也是一种幸福。是以,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的决定,并且会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直到我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孙秀玉已经在她的肩膀上泣不成声,她的身子颤抖着,手紧紧地抓着沈舒云的手臂,沈舒云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轻轻推开她些许,然后抬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孙秀玉的目光一直静静的落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那笑中竟带着敬佩之意:“舒云,你的想法姐姐也明白了,虽然姐姐很想让你有个孩子有个保障和依靠,但看你这样子我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你,不过说真的,姐姐很佩服你,很多人包括我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我们忙忙碌碌,我们兜兜转转,临到老了只得到一副衰老残破的躯体和无比孤独空虚的心脏,而你和昙玄师傅,却让我看到了真正的爱情在人心里是如何扎根成长开花的,这样的人生,即使短暂也胜过无尽的虚无。” 沈舒云笑了,心里头似被一道清泉划过,所有的疲惫、挣扎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拉着孙秀玉的手,十分诚恳和衷心的说道:“秀玉姐姐,谢谢你!” “嗐,谢什么啊,你这也太生分了!”孙秀玉抬手再次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然后指着一旁还在若无其事啃糖果的贤儿道,“其实吧不要孩子也挺好的,带着实在太麻烦了,有好多次我都想把这臭小子扔掉算了。” 沈舒云努了努嘴,闻言立即沉下脸道:“这可不行,贤儿这么聪明这么好,你要是敢把他扔了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孙秀玉噗嗤一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好了好了,我说着玩儿呢,就你宝贝他,你那么喜欢那就给你养几天吧,我实在嫌烦了。” 沈舒云揪揪她腿上的肉,不服气的哼哼道:“养就养,谁怕谁啊!” 第40章 回来了 孙秀玉在寺庙里吃过午饭才走,沈舒云抱着贤儿送她到庙门口,临走前孙秀玉还是很不舍,回过头来看了眼沈舒云道:“舒云,那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别一个人逞强。还有你这性子也未免太好了些,若是在外头遇见那些个说三道四的记得要怼回去,不然那些人就会得寸进尺顺杆子往上爬!” 沈舒云轻笑了声,似乎有些嫌她啰嗦,朝她点点头,“我知道啦,你放心吧!” “得,我不自讨没趣了,你个心黑的,我走了啊!”孙秀玉佯装生气地白一眼,再看一看贤儿,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孙秀玉离开后,沈舒云把贤儿放在地上,拉着他的手一摇一晃的走进寺庙。贤儿很喜欢小院里那棵油患子树,进到院子里后便一下挣开了她的手跑过去抱住那树的树干使劲晃了晃,很可惜的是,他力气太小,根本撼不动。 贤儿小嘴一瘪,伸出小胖手指了指上面青色的油患子向沈舒云撒娇道:“小姨小姨,我要!” “要什么呀?”沈舒云故意笑着逗他。 贤儿瘪瘪嘴,嘟囔着说道:“果果,小姨摘果果给贤儿。” 沈舒云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瓜:“贤儿这么喜欢果果啊,好吧,那贤儿等一等啊,小姨去拿把梯子过来。” 她小跑着去了杂物房,把里面放着的一把木梯子给搬了出来架在树干上,然后对身后的胖小子道:“贤儿你站远一些,等小姨上去了你再过来好嘛?” 胖 分卷阅读72 小子点着小脑袋,乖乖的后退了十来步,沈舒云一撩裙摆,抓着梯子就开始往上爬。 其实在来寺庙之前她一次梯子也没爬过,前年的夏天有个夜晚刮起了巨大的风暴,这场骇人的风暴过后大殿、僧房和茅房的屋顶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随后昙玄就搬了梯子爬上去修。可由于工程量很大,昙玄一个人修了好几天都没修完,眼看着又要下大雨了,沈舒云便在没经过昙玄的同意下也爬上去帮忙,为此还挨了他好一顿批评。 对于爬梯子这件事沈舒云不后悔,不为别的,因为她发现爬梯子还挺好玩儿的! 顺着梯子爬到了树上,沈舒云随便一伸手就够到了身前的油罗子,底下的贤儿见状高兴的拍掌要跑了过来:“小姨小姨,快给我!快给我!” 沈舒云宠溺一笑,随即冲他摆了摆手道:“你先别过来哈,让小姨先下来再说。” 她说完扶着梯子往下踏,在她刚下了两步之后,寺庙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沈舒云听罢赶紧加快了往下的速度,这一加快便有些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就“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响,摔得沈舒云七荤八素,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喊疼就匆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服和裙摆上的泥巴和灰尘,沈舒云赶紧迎了上去。 “昙……呃,你是?” 沈舒云那一声昙玄还没叫出口,就见面前朝她走来的是一个穿着蓝紫色锦缎,皮肤白皙,眉眼英挺,脸型刚毅的男人。 男人那双黑宝石般晶亮的眼睛仿佛黑夜里的灯,定定的落在沈舒云脸上,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容。 沈舒云望着他的笑,只觉得这个笑有些熟悉,想了好一会儿后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道:“李放,是你?你回来了!” 男人的嘴角勾起,眉宇间似有些失落:“是啊,不过你居然这么久才认出我啊!” 沈舒云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赶紧咳嗽着掩饰过去,随后笑了笑,道:“一别五年,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以前我见你皮肤黝黑以为这是你天生的肤色,却不想你原也是个白净的郎君,这锦缎一穿,别有一番风采啊!” 李放低头害羞地摸了摸耳朵,嘴角边是止不住的笑意,但过了一会儿当他的目光看到沈舒云身后走来的胖小子时一张大红脸募地失去了血色。 “舒云,你有孩子了?” “嗯?”沈舒云皱眉,“李放,你说什么?” 李放的视线直直停在贤儿那张小胖脸上,动了动嘴皮木然的问道:“这个孩子是你们的吗?” 见他的注意力都在贤儿身上,沈舒云立即朝他介绍道:“这是我一个姐姐家的孩子,叫贤儿,放在我这儿养几天。贤儿,来,快跟叔叔打个招呼!” 沈舒云抓着贤儿的手,贤儿无奈,虽然他不想,但还是垮着脸冲李放不咸不淡的叫了声“叔叔好”。 李放感觉自己好像从地狱到天堂里走了一回,摸摸手心,那里面竟全都是冷汗。 太好了,这不是她的孩子,看来事情正如他预料的那样! 李放开心极了,连带着眉角眼梢都止不住的兴奋。他走过去伸手欲摸摸贤儿的头,贤儿见状直往沈舒云身后躲。 沈舒云转过身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对李放解释道:“李放你别介意啊,贤儿其实有些怕生,熟了就好了。” 她说到这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招呼别人坐,于是忙要去房间里头搬椅子端茶水,匆匆转身那间隙,李放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李放,你干嘛?!” 沈舒云有些惊住,下意识就想要甩开他,李放先一步察觉,待她要说出口前已然松了开来。 “对……对不起。”李放低着头,脸上还透着熟悉的红晕,更衬得他英俊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沈舒云后退了两步,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恶心,又有点发毛。 李放没有注意,只是看着她笑道:“舒云,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然后,然后……我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东西?什么东西?”沈舒云有点儿奇怪。 李放微笑着从锦缎袖子里慢慢掏出一个红褐色的长条漆盒,末了递向她道:“这个给你。” 沈舒云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扫了一眼后便反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放的脸刷一下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你待会儿自己打开看看吧!” 语毕他把长条漆盒往她手上一塞,沈舒云一手还抱着贤儿呢,用一只手根本就打不开,只得再次去叫李放,而送出漆盒后的李放却不知何故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沈舒云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叫住。 李放走后,沈舒云拿着漆盒很是疑惑和无语,她身上的贤儿却很松快,小胖脸一扬,两只小脚就在沈舒云的腿上轻轻踢了踢:“小姨,贤儿的果果呢?” 他不说沈舒云都快忘了她刚才是要给 分卷阅读73 贤儿摘油罗子的,见状忙放了他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顿时里面出现了好几颗像绿宝石一样泛着光泽的小青果。 贤儿笑嘻嘻的把她掌心的油罗子都夺了去,然后放在地上玩了起来。 沈舒云终于得空打开那个漆盒,可手摸到上面即将要打开时又突然顿住了。 不行,她不能这样,她是昙玄的妻子,怎么能随便收别的男人的礼物,这事儿还是要和昙玄说说,改日再让他给李放送回去! 这般想着,沈舒云把漆盒放进了自己房间的书桌上,然后出来看一看贤儿,笑着对他说道:“贤儿,小姨给你做糖葫芦吃好不好?” 贤儿此刻正被一群搬家的蚂蚁吸引,拿了油罗子去堵蚂蚁洞,玩得不亦乐乎,闻言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句,然后继续和蚂蚁斗智斗勇去了。 沈舒云看着他这模样爱怜一笑,转身钻进地窖里把里面李家村人送的一些赤枣子(山楂果)拿了出来,放进木盆里一个个洗净擦干,然后又拿篾刀去削竹子做竹签,她削竹子的手法还很生疏,所以竹签没做成几根手倒是被锋利的篾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啊!” 沈舒云叫了一声,吃痛的扔下篾刀使劲按住自己的伤口,可伤口实在太深了,不管她怎么按都还一直往下滴血。 贤儿似也被吓了一跳,丢了蚂蚁蹭蹭蹭跑到她身边:“小姨,你怎么了?” 伤口还很痛,但见到贤儿这副关切的模样沈舒云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忍住疼痛强笑了下,说:“没事儿,小姨就是突然有点累,想进房间休息一会儿,贤儿自己在小院里玩一会儿好嘛,小姨休息好了马上就出来。” 贤儿一听说她没事,顿时就高兴的点点头,随后又跑回了蚂蚁旁边。 看着他无忧无虑的小脸蛋沈舒云舒了一口气,正要从凳子上站起来去房间处理伤口,这时寺庙大门“嘎吱”响了一下,沈舒云抬头,昙玄的身影随即走了进来。 进到院里,他先是扫扫沈舒云忘了放进杂物间的梯子,脸上闪过一抹无奈和不悦,张口就想说她,待看到沈舒云不断往下淌血的手指时所有的责备都吞进了肚子里。三步并作两步疾跑过来,一把抓过她的手道:“你怎么受伤了?快,快让我看看!”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和担忧,沈舒云脸不禁红了红,慢慢松开按着的伤口给他看。昙玄看罢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也没想就拉着她进了僧房处理。 他的僧房里常年都是一股药香味,淡淡的,很好闻。他从大柜子里拿着剪刀、止血丸、盐水和干净的布过来,先倒了盐水给她清理伤口,那盐水落在伤口上如同被火烧着了,沈舒云疼得龇牙咧嘴的大叫了一声。 等她叫完,昙玄生气地扫她一眼,一边给她继续上止血丸一边道:“还知道疼?刚才怎么不见你叫!” 沈舒云撇撇嘴,有些委屈的看他一眼:“刚才太疼了叫不出来啊。” “那现在呢?” 他手上加重了力道,沈舒云随即又叫了一声,而后两眼泪汪汪的瞪着昙玄道:“昙玄,你个出家人怎么这么坏,看我受伤了还故意欺负我,我要去告诉佛祖,让他惩罚你个坏心眼的弟子!” 昙玄死猪不怕开水烫:“那你去告吧,贫僧求之不得!” 第41章 伤 “喔,昙玄,你胆大了啊,现在居然连佛祖也不怕了!” 昙玄抿一抿唇,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沈施主现在也胆大了,上房下河的,再过几年恐怕都能移山倒海了吧?” “什么移山倒海?昙玄,你又在骂我!”沈舒云瘪瘪嘴,很不服气,要不是现在手伤着了,真想把他暴揍一顿。 上好药,两人从僧房里走了出来。 贤儿丢了油患子就向她跑来,跑到沈舒云面前伸手要抱,昙玄瞥她一眼,几步挡在了沈舒云身前率先将贤儿抱了起来。 “你手还伤着,现在先别抱孩子,贤儿交给我好了。”他在前面淡淡的说。 “可是……”沈舒云扫一眼贤儿,“会不会打扰到你?” 昙玄笑,回身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敲:“放心吧,不打扰!” 说着他就抱了贤儿去刚才沈舒云削竹签的那个凳子上,一手将贤儿放在腿上,一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篾刀。用水洗去那篾刀上的血渍,继续着她刚才没做完的事。 沈舒云蹲下身在旁边给他递竹条,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张姐的腿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还好,血已经止住了,万幸没伤着骨头,不然贫僧也没有办法了。” 沈舒云听闻后松了口气,道:“没事儿就好,张姐也是个苦命人,如若身上还留下什么残疾,那就更苦了。” 昙玄赞同地点了点头,手中的动作加快,不一会儿就削好了一小把竹签。 “你削这些东西做什么?”昙玄好奇的问。 沈舒云凑过来捏了捏他怀里的贤儿,嘻嘻哈哈的笑着说:“给贤儿做冰糖葫芦吃,这小家伙 分卷阅读74 也跟我似的喜欢吃甜,我们俩的口味还挺一致呢!” 她说到这里似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道:“今日秀玉姐姐也来找你了,想让你帮她肚子里的孩子向佛祖祈福,只可惜你那时候还没回来,她也赶着回去,所以吃过午饭就走了。” 昙玄的动作停住,抬头有意无意的扫她一眼,眸子深处荡开一道细密的哀伤,未及,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突然转换了话题道:“我听说李放回来了。” “啊?怎么突然说起李放了?”沈舒云没料到他把话题转得这么生硬,一时有些错愕。 昙玄不咸不淡地回:“嗯,听说他回来了,贫僧也有点儿好奇,毕竟一别五年,变化肯定很惊人。” 沈舒云闻言重重“嗯”了一句,道:“确实很惊人,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昙玄瞬间愣住,一双眼睛募然瞪大了,语气似在颤抖:“怎么,他,他来过这里?” 沈舒云颔首,接着道:“秀玉姐姐离开后不久他就来了,哦对了,他还留了个东西在这里,说是送给我的。” “什么东西?”昙玄的话更抖更轻,像被风吹掉的落叶。 沈舒云伸掌在他额头贴了贴,而后疑惑地看着他道:“没生病啊,可昙玄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 昙玄脸白了白,仓皇地抓下她的手复又问道:“到底什么东西?” 沈舒云叹了口气,起身跑去了房间把那红褐色漆盒从里面拿了出来。 “昙玄,其实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还没有打开过它,想着等你回来再一起看看。”沈舒云边解释边把漆盒放进了他掌心。 昙玄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那漆盒上,双手颤抖,仿佛拿着一件极为冰凉沉重的东西。在沈舒云的催促下,他慢慢慢慢打开了漆盒的盖子,霎时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前一闪,里面装着的是一支极为精致的“四蝶戏花”银步摇,步摇的最上头坠着流苏,流苏的最末端嵌了几颗小巧玲珑的宝玉,端的是华贵无匹。 “昙玄,这东西……我,我也不知道李放为什么会送这个,太贵重了!”沈舒云看到这支银步摇吓了一大跳,眼珠子慌忙往昙玄的脸看了过去。 天,这可不要闹出什么误会才好! 沈舒云额头都急出了汗,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昙玄,是真的,这个东西我……”可她话说到一半,昙玄就笑着打断了:“很好看不是么,也很适合沈施主。” “昙玄!”沈舒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目光含泪,猛地摇着头道,“我不要!明日,或者等会儿你就帮我把这东西给李放还回去吧,行么?” “为什么要还回去?这是李放施主的一片心意。”昙玄面无表情的说道。 沈舒云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凑上前贴近他道:“因为我是你的妻子,除了你的礼物,其他男子的我都不应该收。” 昙玄的视线凝滞在她脸上,久久,久久地没有移开,他的目光里透着莫名的哀伤和凄凉,刺得沈舒云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吸了一口气,伸手拂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静静摩挲着,眸中尽是心疼:“何必呢沈施主,贫僧不值得你这样。” “昙玄,你怎么知道不值得?值不值得不应该是你来定义,而在于我。”沈舒云抓住他的手紧贴自己的脸颊道,“我是你的妻子,我心甘情愿。” 昙玄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满含泪水,他哆嗦着抽出被沈舒云握紧的双手,一字一字十分冷淡的说道:“你我只有夫妻之名,贫僧……从未对你作何他想。” 一道闷雷自耳边炸开,沈舒云张大了眼睛看着他,脸庞在那一瞬间迅速变得苍白如纸:“昙玄,你骗我对不对?你是和我开玩笑的是不是?你怎么可能,我们……” “沈施主!”昙玄加重了语气,沉着脸道,“是真的。还请沈施主莫要把贫僧的慈爱之心当成喜欢,贫僧乃出家人,修行至今近三十载,早已把俗世之人的男女之情隔绝在思想和生命之外,沈施主还是远离不切实际的颠倒梦想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昙玄说完,再扫一眼呆望着他泪流不止的沈舒云,然后将手里的漆盒放下,拿起一旁的竹签子便抱着贤儿去厨房了。 沈舒云哭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厨房里的身影,可那身影只顾忙来忙去,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心,在这一刻如刀绞一般,铺天盖地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袭来,她疼得几乎无法站立。 也不知后来她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反手关上了房门,然后猛地朝床榻扑了过去,因为他在隔壁,她甚至都不敢哭出声,死死地捂住嘴伏在被子里哭得肝肠寸断,整个人都像要死过去一般。 厨房里。 贤儿被昙玄放在饭桌旁的小凳子上,他在刷锅洗锅准备做冰糖葫芦。明明是做喜乐的事,可厨房里一丝欢快的气氛都没有,连贤儿这么小的孩子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他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灶台边拉拉昙玄的袖子,昙玄低头, 分卷阅读75 眼眶里的泪水差一点儿就掉了下来。 他干咳一声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贤儿瘪了瘪嘴,抬起小胖手指指隔壁,道:“叔叔,贤儿要小姨,小姨怎么不出来?” 昙玄吸吸鼻子,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末了擦一擦眼角道:“小姨有些累了,现在贤儿跟叔叔玩吧!” 贤儿嘟囔了一句,松开了昙玄的手,自己跑到沈舒云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没见着她出来,贤儿小嘴一撇,然后自己在小院里玩了起来。 昙玄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糖葫芦做好,做好后他把糖葫芦放在一个盘子里装着,而后出到小院叫贤儿。 贤儿这时已经不在小院里了,他躲在殿后一株胡枝子下抓藏在里面的蚂蚱,闻见声音还不肯放弃,偏要抓到蚂蚱才肯罢休。 昙玄在小院叫了几句没反应也没看到人,于是就跑来殿后,果然在殿后发现了那个胖胖的小身影。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此时贤儿抓蚂蚱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屏气凝神,悄悄把脑袋和双手凑近蚂蚱停留的那棵草上面,随后双手改握为张,猛地一下就扑了过去。 “我抓到咯抓到咯!” 贤儿哈哈笑着从胡枝子下钻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昙玄。他把抓着蚂蚱的手往后面一背,奶声奶气的叫道:“叔叔,你来啦!” 昙玄点头,却并未呵斥他,脸上反而挂着羡慕的笑。他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把他头上黏着的几颗苍耳给摘了,温声说道:“糖葫芦已经做好了,你要吃吗?” 贤儿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昙玄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蹲下身拍去他衣上的污渍,拉着他的手回了厨房。 厨房的饭桌上,十来串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整齐地叠在盘子里,一股如花香般清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贤儿乖巧地坐上了小凳子,待昙玄把一根糖葫芦递到他手上,他立刻张开小嘴啊呜咬了一大口。 “呜呜呜,好吃!叔叔做的糖葫芦真好吃!”贤儿吃得满嘴淌蜜,恨不得把竹签子也一起吞入腹中。 昙玄淡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慢点儿,又没谁和你抢。” 话音落下,他自己却愣住了,脑海里的片段一幕幕闪过,他忽然忆起也有人曾跟他说过这句话:“慢点吃慢点吃,本姑娘心眼好,不会和你抢的。” 第42章 不容污蔑 昙玄的眸子在那一瞬间无比的失落,眼眶里泪水莹莹,他抬眸望着面前的墙壁,一墙之隔就是她的房间,他们明明隔得这么近,为何心却离得那么远? 昙玄拭去眼角的泪痕,望着那墙壁暗自神伤不已。坐他对面的贤儿吃完了两串冰糖葫芦,用手擦擦嘴,顿时糊了一手的糖。 他还小,自然看不懂昙玄在伤感着什么,于是站起身用沾了糖的黏糊糊小胖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叔叔,打水洗手手!” 昙玄一惊,匆忙回过神来,然后快速起身去木桶里打了水过来。 贤儿洗完手,玩了一会儿木盆里的水,然后拽拽昙玄的衣角道:“叔叔,小姨怎么还困啊,她睡了好久了,我们去叫小姨起床吧?” 昙玄眸色一黯,朝他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等她睡醒了自然会过来。” “可小姨要是一直睡到明天怎么办?”贤儿指指屋外已经西斜的太阳,“天要黑了,有老虎吃人了,再不起来吃饭就要被抓走啦!” 小胖子郑重其事的表情逗得昙玄忍俊不禁,他蹲下身抱起他摸了摸他胖乎乎的脸颊,心像被什么东西突然触动了一般:“那贤儿去帮叔叔叫小姨出来吃饭行吗?” 贤儿望着沈舒云紧闭的房门转了转眼珠,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募地点了点头。 昙玄抱着他敲响了沈舒云的房门,里面一直没动静。 昙玄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口叫了一句:“沈施主!” 门还是没动静。 就在昙玄犹豫着想要不要放弃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沈舒云顶着两个大大的肿眼泡将贤儿从他手里抱了进去,随后“嘭”的一下又关上了房门。 昙玄的手停在门上愣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他在厨房里做好了晚饭,做完晚饭就去大殿做晚课了,温润低沉的诵经声在大殿里响起,被风轻轻一吹就飘满了整座寺庙。 沈舒云抱着贤儿坐在书桌旁,旁边是一盏烛台,她手里拿着一本小说正跟贤儿讲着小说里的故事。 烛光暧暧,洒在她红肿憔悴的脸上,沈舒云敛去眼里的泪光,继续往下念道:“树妖把人卷进树干里后便从里面长出了两根细小的触手,这些触手还会动,只见它们慢慢攀上了那人的脖子,突然,下一秒就听到了那人的惨叫,那人的脖子……” “好了好了小姨!”贤儿听到这儿忙爬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而后紧紧地抱住了沈舒云的腰心惊胆战地说道,“小姨,我们 分卷阅读76 这里会不会有树妖啊?树妖会不会来吃贤儿啊?贤儿不要被树妖吃,小姨快叫叔叔,贤儿害怕呜呜呜……” 沈舒云噗嗤一笑,伸手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他的脊背道:“不怕不怕,这里没有树妖,不会来吃贤儿的!” “真的?” 沈舒云嗯了声,坚定地点点头:“真的,小姨怎么会骗贤儿呢!” 贤儿望着她还是很害怕,紧紧地搂住了沈舒云的肩膀,沈舒云像母亲那般伸手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而后,一阵咕咕的叫声从他的肚子里冒了出来。 “贤儿,你是不是饿了?”沈舒云揪揪他的脸蛋。 贤儿点了点小脑袋:“贤儿饿,小姨陪,叔叔陪,贤儿要吃饭。” 沈舒云想起昙玄跟她说那些话时一脸冷漠的样子,心就像被千万根细细的银针不断扎着,痛得根本无法呼吸,“贤儿,我们自己去吃好不好,有小姨陪着你就够了。” “不嘛不嘛,贤儿还要叔叔,叔叔给贤儿打老虎,打树妖!”贤儿蹬着两条腿在她膝盖上撒娇,沈舒云无奈,只得去大殿里叫了昙玄过来。 此时他正好做完了晚课看到沈舒云过来叫他还颇为惊讶,但得知是因为贤儿的缘故,一颗心又不免染上了几分失落。 沈舒云没胃口,饭菜大多是贤儿帮着解决的,两人吃完她便抱着贤儿开始洗漱,然后准备回房睡觉。 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一句话也没说,直至最后进房门前,沈舒云回头淡淡地瞥他一眼,昙玄站在院中回望,彼此的视线相交,莫名的哀伤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 一夜,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过去了。 次日一早,沈舒云和贤儿醒来时天大亮,厨房里的灶火温暖,有人已经把饭菜做好出去了。 沈舒云和贤儿一起吃早饭的工夫,昙玄已经身在大嘴张姐家。 依照昨日的约定,昙玄带了大黄、天麻、黄芪、白术、茯苓等药材过来继续为大嘴张姐治伤。昙玄把被血染红的布从伤口处揭了下来,一个红肿得如同大馒头一样的伤口就袒露在众人面前,伤口的最中间是条食指粗的裂缝,从裂缝处往里看去,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骨头,伤势十分骇人。 昙玄的动作极轻,但即便是这样大嘴张姐也疼得哇哇大叫,她的夫君及三个儿女都围在她身边,一听到她叫脸上便露出了不忍之色。 “昙玄大师,你婶子这伤好些了嘛,要不要给她上点止疼的药啊?”大嘴张姐的夫君在一旁心疼又担忧的问。 昙玄摇一摇头,道:“止痛的药不能上,上了伤口更不容易结痂,贫僧现在只能继续给她敷消肿解毒的药,其余的再慢慢来。不过今日这伤势已经比昨天好一点了,放心吧,出不了什么大事了。” 有了他这句保证,张姐的夫君连忙“哎哎哎”的点头,对着昙玄千恩万谢,他的几个孩子也向昙玄鞠起了躬,以此表达他们的敬谢之意。 床榻上的大嘴张姐笑望着她的几个家人,然后咬牙忍住疼痛对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对昙玄师傅说。” 其他几人闻言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大嘴张姐低头,目光和蔼地落在昙玄脸上,问:“你和舒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嘛?如果有就跟婶子说说,婶子说不定可以帮帮你们呢!” 昙玄手里的动作没停,边给她敷药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大嘴张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们俩这婚事是我促成的,如今成了这样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昙玄师傅,容婶子我说句得罪人的话,舒云这姑娘哪一样不好啊,即便是没有身孕,也是个顶好的孩子。只可惜这世道啊……昙玄师傅你这一两年应该也听说了不少那些人的流言蜚语吧?以前是外头的人,但今年就连咱李家村的人也在暗地里闲话你们了,这些人啊,唉!” 昙玄默然,上药的手却不由得抖了抖。 大嘴张姐将他这细微的动作收进眼底,又接着说道:“这世道人都不容易,特别是女人,女人家生来就是要为男人生儿育女的,在众人眼里,一个女子无所出,那便是天大的罪。你和舒云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无论怎么样也得抓紧时间要个孩子啊,否则,否则你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大嘴张姐一直絮絮叨叨的,昙玄听在耳朵里一阵阵扎心,每次他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听到外面的那些诋毁。那些人讥笑着,嘲讽着,互相咬着耳朵根子,说:“你们听说了嘛,那昙玄和尚的媳妇儿现在还没孩子呢,都五年了,昙玄师傅也是可怜啊,居然娶了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回来,这会儿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是啊是啊,要我说这种女人要来干嘛,干脆把她给休了得了,活在世上真是白费了那么多粮食!”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莫说是活着,她就算是死了到了下面恐怕也无颜面见昙玄的祖宗,这可是丢人丢出十里八乡的大事,哪个会认她这么个儿媳呀!” …… 一字字,一句句,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剜着昙玄的心脏,他可以容忍别 分卷阅读77 人随意诋毁污蔑他,却听不得别人说她半个字不好! 终于,在上完药之后,昙玄颤抖着抬起了脸,眸中带着一股深切的哀伤,他问:“张施主,贫僧该如何?” “还能如何,你俩赶紧要个孩子啊,只要有了孩子,那些流言蜚语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贫僧知道,可是贫僧……”昙玄说到这里痛苦地撇过了头。 大嘴张姐见状不禁捂住了嘴,扫一眼昙玄全身上下,震惊地说道:“昙玄师傅,不会是……不会是你有什么问题吧?” 昙玄低头,紧抿着嘴角回道:“此事和舒云没关系,确实都是贫僧之过,如若张施主以后还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能否麻烦张施主告知他们实情,这一切都是贫僧的责任,舒云是被我拖累的。” “唉!”她重重叹息了一声,“也是苦了舒云了,不过昙玄师傅你放心,我若是听到了会跟那些人好好说道说道的。” “如此,贫僧就先谢过张施主了。” 昙玄说完转身开始收拾剩下的药材准备回寺庙,大嘴张姐趁他不注意时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了几包白色的小纸包塞进了他装药的小箱子里,末了跟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昙玄的肩膀,道:“昙玄师傅,天无绝人之路,你们俩有空就多试试,说不定哪次就成了呢。” 昙玄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只朝她合十一拜,而后便提着药箱缓缓步出了张姐家的大门。 第43章 求你成全 沈舒云和贤儿吃过早饭,便放了他自己在殿后玩。沈舒云去房间里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洗,洗完就晾在一旁的晒衣杆上。 晾衣杆晒完衣服还有很多空余,她瞧不下去,又去搬了被褥枕头放在上面晒,晒完一应物什,抬头看看天,高远的蓝天上飞过几只嘎嘎乱叫的鸟儿,天空碧蓝得如同一面泛着水光的镜子,将它们振翅的身影一一捕捉,投向更遥远的天际。 沈舒云静静的凝望着那一抹蓝,心思如同放空了的水囊,里里外外都透着轻快。 “在看什么?”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地闯入。 沈舒云一阵惊吓,待低头看清楚来人,顿时吐了口气。拂拂起伏不定的胸口沈舒云眉头微皱:“李放,你怎么来了?” 李放今日身着一件褐黑色的翻领夹衫,下身是同色长裤,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革带,革带正中嵌有一个银环和带钩,将他挺拔紧实的腰身勾勒而出,整个人显得干练十足。 李放朝她微微的笑,但并未回答她的提问,他的眸子掠过她看向了殿后正在菜地里玩耍的贤儿,道:“你很喜欢孩子吧?” 沈舒云回头看了眼正在捉虫子的贤儿,眸中荡起一抹柔和之色:“还好吧,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些无聊,有贤儿在我感觉充实了很多。” 李放不可否认地点点头,直直望着沈舒云道:“女人确实都是如此。” “啊?你的意思是?”沈舒云不知为何,总觉得李放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怪怪的,每次和他聊天,沈舒云都感觉两人中间似乎隔了些什么,你说这个,我答那个,或者你说那个,我答这个,总也不尽兴,不像和昙玄,自己和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女人半辈子的生活里,总是缺不得孩子的,有了孩子,不仅能让家庭更和谐,也是对人生的一种寄托。”李放淡淡地解释道。 沈舒云其实不太想提孩子的事,但李放开了口,她又不好不接话,不然会显得没礼貌。于是,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孩子的事我觉得有没有无所谓,有了更好,没有的话……呃,也不是一定不行吧!” “那你想要孩子吗?”李放对这个话题近乎有些执拗。 沈舒云拧了拧眉心,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讪讪开口道:“我和夫君都是随缘的人。” 她说完,见李放张着嘴还想要说什么,忙又立即出声道:“对了李放,有个东西我想还给你。” 抬脚快速去房间将那个红褐色的长条漆盒拿了出来,沈舒云打开看了眼里面的银步摇,又把盒子匆匆盖上,眉宇间没有半分留恋和不舍。 “李放,你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沈舒云把漆盒放在他手上,抬头认真的端详着他的脸道,“我已经嫁给我夫君了,除了他送的东西其他男子的我都不应该要的,是以这东西我也不能要,还请你收回去吧!” “舒云!”李放见状握着漆盒的手紧了又紧,上前两步欺身过来道,“还记得五年前我离开前一夜的那个晚上嘛,我对你说过让你等我,五年后我回来了,这便是我对你的心意!” “什么?!”沈舒云听到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不禁都愣住了。 李放再次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道:“舒云,我喜欢你,这个秘密已经埋在我心里五年之久了。我不介意你嫁过人,也相信你跟着我会过得更好,他人不能给你的以后,我都能给。” 沈舒云的脑袋“嗡”的一下只觉天旋地转,她从未想过李放竟对她存了这种心思,她一直以 分卷阅读78 为李放大胆豪气,因着二福婶的事他们也算是朋友,所以才走得近一些,没想到啊没想到…… 沈舒云更害怕了,使劲挣扎着甩开了他的手,一边不住地后退一边道:“对不起李放,我,我已经嫁人了,你说的这个事是不可能的,我……我夫君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舒云……”李放的脸一僵,轻咳了声站定身子叹了口气,随即满脸失落地说道,“我很抱歉,是我刚才太冲动了一时昏了头跟你说这些,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你今后遭遇到什么,只要你转头,这一切都还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后的。” 沈舒云握着拳头紧贴着背后的墙壁,面对此时此刻的李放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昙玄快点儿回来。 听不到她的答复李放最终拿着漆盒失望的离开了,等他的身影走远,沈舒云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就像脱力一般沿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她抱着膝盖在那里蹲了良久,直到院门外出现了脚步声,她抬头往门口看,那个她左思右盼的人终于回来了! “昙玄!” 沈舒云大叫一声跑过去一把扑进了他怀里,只有这个怀抱能给予她安心和温暖。 “昙玄,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沈舒云紧紧环着他的腰,拼命地嗅着他怀里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去似的。 昙玄低头看了身前的人一眼,悬在半空的手背在身后,而后脸色异常平静的说道:“沈施主,快把贫僧放开吧,去了张施主家一趟,贫僧现在很累。” 沈舒云在他胸膛上扬起脸看他,瞧见他面色真的很憔悴,于是便慢慢放开了他。 “昙玄,中午要不要多做点菜给你补补?或者你开服药给我,我煎了给你喝。这些日子你是太累了,接下来就好好歇一歇吧,家务给我做就行。” 沈舒云说罢抓起他一只手臂想要靠过去,昙玄似乎早料到她这个动作,伸手一把按住了她斜靠过来的头道:“沈施主,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沈施主注意一下分寸。” 沈舒云呆住,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昙玄对她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而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僧房,并在进入后就重重关上了房门。 沈舒云来到他的房门口敲了敲,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他疏离的声音:“贫僧中午不吃午饭了,沈施主自便吧!” 她的手僵在门上,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衣襟上,心难过得像被人捅了,末了她抬袖擦擦脸,一步一晃地向殿后的方向走。 “小姨,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贤儿打他!”贤儿鼓鼓腮帮子,气愤地说。 “没有,小姨没哭。” 沈舒云倔强地瞥到一边去,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只留下了一双红红的眼睛:“贤儿中午要吃什么呢,小姨给你做吧!” 贤儿一听说有吃的,顿时把沈舒云为什么哭给忘了,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而后大声叫道:“糖葫芦!” 沈舒云的脸一白,揉揉他的小脸蛋说:“不吃了,贤儿昨天不是刚吃过嘛!” “可那是叔叔做的呀,小姨做的贤儿还没吃过呢。”贤儿摇晃着她的袖子,“小姨小姨,贤儿要吃糖葫芦,小姨给贤儿做糖葫芦!” “唉!”她摸着他的头怜惜地看了一眼,“好吧,小姨给你做。” 沈舒云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没注意到紧闭的僧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细缝,一双忧郁的眼睛正站在门后隔着长长的空气望着厨房里的她。 昙玄的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看着忙碌的沈舒云,他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他刚才对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她此刻肯定也难受极了。 对不起舒云,真的对不起…… 昙玄伏在门后闭着眼睛深深吸气,脑海里是刚才李放对他说的话。 彼时他正从大嘴张姐家回来,快到寺庙时突然看见李放从里头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红褐色的漆盒。 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已经见过了沈舒云,昙玄心里头嫉妒得要发疯,偏偏这时候他还把他叫住了。 昙玄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看,一双眸子仿佛能喷出冰。 李放对此毫不在意,依旧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昙玄师傅,我跟沈姑娘表白了。我……我从五年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这五年来我跟随我二舅走南闯北也遇见过不少比她更漂亮也更优秀的女子,可在我的心里,她始终是最重要的,我这五年当中曾有无数次想要放弃的念头,可为了她,我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因为我告诉了她让她等我,所以我要拼命赚钱,待得五年后衣锦还乡,我定要让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昙玄的脸黑了又黑,未及冷冷地问道:“李施主,为何跟贫僧说这些?” “因为我了解昙玄师傅你啊!”李放对他灿灿一笑,道,“昙玄师傅是个正人君子,对沈姑娘想必也是爱护有加的,且师傅你还是 分卷阅读79 个出家人,对沈姑娘就更加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外界才会有关于沈姑娘的那种流言,说她怀不了身孕。其实这些我都能猜到,不是沈姑娘怀不了,而是昙玄师傅根本就没碰过她吧?” 昙玄的脸瞬间僵白,身体巨震,哆嗦着嘴角一动不动的望向李放,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放见状胸有成竹地一笑,再次对昙玄行了一礼:“昙玄师傅,想必你也明白只要舒云还没有孩子,外界说她的那些流言蜚语就会一直在的,而她也会因此被失去往日的平静生活,昙玄师傅你一心修持佛法不愿为她还俗,既如此不如把她让给我怎样?我在此对昙玄师傅立誓,一定会一生一世对她好!还请昙玄师傅成全!” 第44章 休书 成全?! 昙玄悲凄的笑,定定的望着李放道:“李施主,贫僧又有何身份和立场来成全你们?贫僧尚不能自渡,如何渡得他人?” “昙玄师傅,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舒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有些难,毕竟昙玄师傅也不愿去做伤人之事,只是此事例外。”李放背着手凑近他耳朵根说道,“我看得出来在舒云心里昙玄师傅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所以如果不是昙玄师傅亲自拒绝她,她想必永远都不会死心,如果昙玄师傅能念及跟舒云夫妻一场相处五年的情分,那还请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吧!” 昙玄吸一下秋日里还有些燥热的空气,一颗心却没有丝毫暖意,只觉得周身上下好似被坚冰包裹,无比的阴寒从骨髓深处渗出,直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李放还在坚持,向昙玄叩一叩头道:“昙玄师傅,求求你了!” “李施主,你先回去吧。”昙玄闭一闭眼,脑海中闪现出沈舒云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心下又无端痛了起来,“你回去吧,给贫僧一些时间,容贫僧再好好想想。” 沈舒云拍着贤儿的脊背哄他入睡,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她和昙玄一句话都没说。他们之间除了会一起带贤儿,给贤儿做饭做好吃的,其余时间都在各忙各的。 昙玄这些天一直都在大殿念经,要么就在房里看书和抄经书,沈舒云有时做好了饭叫他出来吃,他也是默默地出现,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走掉。 贤儿有时会撒娇拉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一起玩,彼时昙玄也不说话,好像面对的不是一朝夕相处的人而是一片空荡荡的空气,这令沈舒云无比的寒心。 他们相处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现在他因为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就如此作为,当真心里没有一点在乎她了解她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生了孩子自己就一定会幸福和快乐呢。难不成幸福和快乐是活在别人的嘴里么? 沈舒云越想越气,她想不明白为何昙玄会如此,于是在第四天的那个晚上,在哄睡好玩闹了一天的贤儿之后,借着这夜的皎皎月光,沈舒云执了烛台便敲响了僧房的大门。 房间里的人好一会儿才过来开门,沈舒云见状执着灯台强硬的挤了进去。 昙玄的眸子微愕,但愕然的眼神稍纵即逝,片刻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沈施主,男女授受不亲,你深夜来此,恐怕有些不妥。”他别过脸冷冷的说道。 “昙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和我也认识相处了这么久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了解我么?我希望的,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能陪着你守着你,和你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至于孩子什么的,以及别人对我的诋毁,我都可以不在意的昙玄,我只要你罢了!”沈舒云一字一顿,无比哀伤的说道。 昙玄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灯光下,他整个人似被镀了一层金,散发着一股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沈舒云的心再次跌入冰窖。 “贫僧谢谢沈施主的好意以及错爱,只是贫僧之前早就说过了,我乃出家人,早就舍弃了俗世的情爱欲念,一心只求能修得正法,成就金身。贫僧对沈施主好也是因为佛门弟子将舍己为人,度化众生作为毕生使命,是以贫僧才会救下沉施主并对你照顾有加,诚如沈施主之前所问,如果当时被用来作为祭品的女子不是你贫僧可否会救?贫僧如今的答案仍是会救,是以还请沈施主切莫误会!” 沈舒云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的双眸死死地盯住了昙玄,眸中泪如雨下,尽管他已经说的如此明白和绝情,沈舒云心灵深处那点儿希望还是如火苗般腾腾燃烧着。 她不信,不信昙玄是这样的人,不信五年的时间他们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昙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好吗?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我都能理解的。”沈舒云上前紧紧攥住了他的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一起解决的呢?” 昙玄瞥她一眼,随即冷漠地抽回了手:“沈施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一切都是贫僧自己的主意,贫 分卷阅读80 僧累了沈施主。” 眼泪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布满了眼眶,沈舒云呆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说这些话,但事实如此,无法欺瞒,她又不得不承认。 “昙玄,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沈舒云有一搭没一搭的抹着眼角的泪水,讨厌,这些东西好像无穷无尽似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昙玄嗫嚅良久,末了僵硬的转过身快走几步来到床边的一个床头柜前,伸手打开最上层的一个柜子,顿时一封淡黄色的信件就出现在他手上。 沈舒云盯着那信件看了几秒,忽然本能的开始往后退,她后悔了,后悔进来这里,此时此刻好想逃离,可就在她准备抬脚离开的刹那,昙玄一把叫住了她。 “沈施主,你问贫僧你该怎么做?其实这个问题贫僧也不知道,只不过天大地大,沈施主亦是聪慧勤快的女子,总有人愿意为你停下,就看沈施主自己的抉择了。” 他说完慢慢朝她走了过来,行至她身前一步之遥的位置,他把手往前轻轻一递,那封信件就这么突兀地呈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沈舒云的眼眸极快速在上面一扫,顿时“休书”两个大字雷德她脑袋一阵轰鸣。 “这是……这是休书?”沈舒云看着那两个大字只觉五雷轰顶,满眼的震惊和恐惧。 昙玄眸中的一抹剧烈的疼痛一闪而逝,末了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的沈施主,从现在开始沈施主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贫僧再无法无法再扣着沈施主了。” 沈舒云呆呆接过,泪水一滴一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在那休书上,而后又泪眼朦胧地看着昙玄。她抽一抽鼻子,用哭得沙哑的嗓音不死心地问道:“昙玄!夫君!这五年,你真的……真的从不曾对我有过其他的感情吗?一点点也没有吗?” 昙玄颔首,瘦削的脊背在灯光下微微颤抖着,他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而后摇了摇头道:“贫僧确信,一直以来贫僧对沈施主只是出于慈爱之心,至于其他的情感,贫僧从未有过!” 巨雷滚落,沈舒云被劈得外焦里嫩,周身的气血在这一瞬间都往脸上涌,下一秒她便扑通一声晕了过去。她身体倒地前,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看到有个身影大惊失色地蹲下身来,耳边是他焦急又紧张的大呼:“舒云!” 沈舒云笑了笑,伸手想去够他,可手里的力道越来越轻,她终是陷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记不清自己做了多久的梦,那梦魇就像缠绕纠缠的魅,怎么也甩不掉它的掌控。她在梦里跟着它重温了这五年来的所有时光,点点滴滴的记忆,从他最开始救她,到后来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他陪她夜读,为她给刻梳,一起采山,一起卖藕,她给她缝衣制衣,他护她不被叔叔带走欺负;结婚了他们一起种花种树种菜,带她看荷花,他们一起走过每一年的春夏秋冬,那些平淡简朴的岁月,每一个细缝都填满了彼此的身影。 这样的情谊真的可以说忘就忘么? 他做的到,可她不能! 沈舒云不记得自己在睡梦中哭了多久,只是在醒来时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一双眼皮硕大无比,她伸手轻轻一触,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便从脸上袭来。她发出“嘶”的一声叫唤,紧接着一个身影便如闪电般冲了进来、 “舒云!你醒了?!” 昙玄的眉眼上都是动容和喜悦,沈舒云抬头睁开眼睛缓缓扫了他一眼,一天一夜不见,他变得憔悴了很多,好像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眼眶通红,眼角都出现了浅浅的细纹。 “舒云,来,把药喝了!”他坐在床边温声哄着她,语气温柔一如从前。 沈舒云听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心里酸楚不已。抬头轻轻拂上他的脸颊,她颤抖着双唇问:“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还是昙玄你真的回来了?” 昙玄低头募地红了眼睛,端着药碗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往旁边别了别脸,末了又转过头来,使尽全身气力拼命忍住眼泪,沙哑着声音继续哄道:“先别说话了,来,快喝药吧!” 沈舒云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把药喝完,在昙玄要起身时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她使劲地环住了他的腰身,扣着他一动不让动:“夫君,别走!这天地虽大,可除了有你在的地方,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栖息之地了。” 第45章 一直在后悔 “舒云!”昙玄托着她的后脑勺,长长一叹,“贫僧一无所有,甚至不能给你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你跟着贫僧只会受苦。” “我不怕的,连死都不怕,还怕受苦么?” “可我怕!”昙玄低头静静地注视她的眼睛,殷切中带着浓浓的哀伤,“作为一个丈夫,连最基本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自己的妻子,我真的很不合格。” 沈舒云抱着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不,不关你的事,这些都是我的主意,你没有做错什么,无须责怪自己!” “舒云。”昙玄的眸中都是心疼,“如果你真的想让贫僧别责怪自己,那就放下我 分卷阅读81 吧,去过更好的生活,这样我才能安心。” 昙玄深深吸气,低头在沈舒云悲恸绝望的眼神下慢慢推开了她,随即端着药碗快速退出了她的房间。 翌日,天阴。早饭过后天空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 沈舒云从房间出来将晒在殿后的衣服和薄毯收了,贤儿见状也跟着跑过来,屁颠屁颠地在身后帮忙。 沈舒云摸了摸他的头,把手里一个草席枕头递给他,贤儿抱着枕头一蹦一跳的往前走,走到房门口,小院门口处突然出现了一把淡蓝色的大伞,雨滴顺着伞面倾泻而下,滴滴答答地打湿了撑伞人的裤脚。 沈舒云把衣服和枕头放好在床上后,立即走到房门口朝来人叫了一句,贤儿也跟着扑上前大叫“娘,娘……” 孙秀玉呵呵笑了几声,三两步小跑到她房间收回伞,一把抱起儿子贤儿,然后回身瞧了瞧沈舒云,只一眼便发现了端倪:“怎么啦,看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沈舒云倚在门边,闻言一个趔趄:“你听谁说的?” 孙秀玉目光微讶,立即抢白道:“真的啊?你和昙玄师傅到底怎么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沈舒云嗫嚅道。 孙秀玉把贤儿放了下来,执着沈舒云的手在床边坐下,手覆在她手背上,缓缓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大半,是不是因为外头那些人说你的风言风语,昙玄师傅听到了就想把你推开,让你另嫁他人?” “秀玉姐姐,你……”沈舒云震惊地看着她,嘴张了又张,半晌都支吾不成句。 孙秀玉哈哈一笑:“有这么吃惊么?你们年轻夫妻的事不就是那几样,更何况是你,你的性子我又不是不了解,昙玄师傅呢又是个闷葫芦,像你们这样的遇上这种事,不出问题才不正常呢!” 她这么一说,沈舒云顿时来了兴致,忙问道:“秀玉姐姐,你有办法?” “当然!” 孙秀玉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而后凑近沈舒云对她耳语了几句,沈舒云听罢皱了皱眉,有些颤抖着问道:“秀玉姐姐,这……这真的行么?” “放心,保证没问题,你只要记得胆大一些,放开一些,决绝一些,结果一定包你满意!” 孙秀玉说完拍拍沈舒云的手,而后从床边起身,抱起贤儿就打伞往雨里冲。 “秀玉姐姐,等雨停了再去吧,现在还下着雨呢!”沈舒云在身后大叫。 孙秀玉回身朝她摆了摆手,道了句“不用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寺庙。 沈舒云还是担心他们会淋湿,自己又打了伞追出去,结果刚走到庙门口,就看见一个男人从不远处的路上走来,他头上罩着一把青伞,青伞微扬,露出伞下一张和善淡静的脸。 沈舒云追逐的脚步顿住,停在那儿静静看着孙秀玉抱着贤儿走到男人身旁,然后把贤儿往男人臂弯里一塞,一家三口便转过身笑着同她告别,直到他们走出去好远好远,沈舒云才回过神来。拂了拂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她莞尔一笑,慢慢地朝大殿走了过去。 昙玄跪坐在大殿的蒲团上诵经,声音轻如蚊呐,听到沈舒云进来也不停止。 沈舒云不打断她,径直往他旁边的蒲团上一跪,而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虔诚默诵。 两个人一起在那儿跪了近两个时辰,转眼已至晌午,昙玄的肚子越来越饿,可沈舒云却一点要去做午饭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禁停下诵经声微微侧了侧头,沈舒云依然闭着眼睛,只是现在没有默诵了。 昙玄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凝滞住了,随后自己起身去了厨房。 沈舒云继续跪在蒲团上,一直等午饭做好,昙玄过来叫她吃饭,她适才从蒲团上起身默默跟了去。 吃完饭,沈舒云碗也不洗便关门回了自己房间,走到大殿门口的昙玄见状募地回转过头,顿了顿,然后折回来厨房把碗筷洗了。 如是过了两三日,昙玄终是忍不住了,在第四天的早上拦住了提着篮子正要外出的沈舒云道:“沈施主,这几日你……你为何如此?” 沈舒云故作不知,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抱着胸道:“什么?昙玄师傅似乎话里有话?” 昙玄别了别脸,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舒云,你明明懂的。” 沈舒云冷笑了下,扬了扬手里的篮子:“昙玄师傅说笑了,我哪里懂得?如果昙玄师傅没什么事就麻烦让一下,我去逛集市了。” “逛集市做什么?”他突然转了话题,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你一个人去么,如果你叔叔……” “不必了昙玄师傅!”沈舒云不待他说完就抬手打断,“如果我叔叔带人来抓我,我正好借此机会脱离这里,昙玄师傅前几天不是给了我休书,让我自己做抉择,还说和我没有一丝情意么?既如此,我便不再多打扰昙玄师傅了。” 沈舒云说到这儿又扬了扬手里的篮子,说:“我手里还剩八十多文钱,这次去集市给昙玄师傅置办 分卷阅读82 几身衣裳买几双鞋,剩下的再买一些时兴的果蔬,等过完了今天,我就不再打扰你了。” “舒云!”昙玄的眸中都是恐惧,听罢猛地拉住了她的袖子。 沈舒云回过头,一双眼睛里波光粼粼,似有决绝,又有不舍,她低头看了眼拽着她袖子的手,慢慢,慢慢的把它掰开了。 这一天的饭昙玄吃的味同嚼蜡,他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沈舒云身上瞟,目光含情亦含悔。 沈舒云照常像往日一样做了他爱吃的豆芽,然后在他盯着她发呆的时候把豆芽端到他面前,敲敲碗沿,笑着催促道:“快吃啊,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昙玄沉默,鼻子却渐渐酸涩了起来。 入夜之后,昙玄下了晚课。这一天的晚课他做的极为敷衍,自己心里也知这样不行,可脑子好乱,睁眼闭眼都是她的身影,她的气息,她的话,她的笑……一想到明日就将离别,他的心好像突然间被人悄无声息的掏空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昙玄幽幽一叹,随后起身点亮了烛台,借着蜡烛的星点火光,他一步一顿缓缓来到了沈舒云的房门口。 “……沈施主,你睡了么?”昙玄支吾良久才叫了一句。 里头的人睁眼躺在床上,闻得声音后立即从床上翻下来要去开门,手刚触及到门环,孙秀玉的话又从脑海里响起,于是门环被放下,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这一夜,门外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沈舒云亦睡不着,裹了张薄毯靠坐在床头,听着那声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晨,沈舒云掀开身上的薄被穿鞋下床打开了房门,一开门昙玄的身影当即便闯了进来。 “沈施主……不,舒云,你听贫僧说,贫僧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外恐有不妥,如今世道对女子多有掣肘,你又……又是被休之人,往后的处境想必更加艰难……” 昙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沈舒云确信,这是她认识他以来说过最多的一次话。 “沈施主,你觉得呢?”昙玄说完最后一句,终于停下了声问她,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但还是耐着想喝水的冲动静静等待她的答复。 沈舒云望着他凄凉的笑,说:“昙玄师傅,现在我要走了你考虑到这些了,那之前呢?之前你给我休书,说对我毫无情义的时候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在外面该如何活?我以为你是真的考虑到了,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举动,所以我也不想再麻烦你了,我走就是!” 昙玄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舒云会说这些,末了他轻轻低下头,呼吸里带了几分局促和羞涩,道:“其实贫僧……贫僧一直在后悔。后悔对你说了那些话,后悔写了休书,后悔那些天冷淡你,可是……可是要让贫僧向你道歉贫僧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启齿,因为这等同于贫僧承认了对沈施主的情意。” “哦?既然不想承认,那昙玄师傅现在又为何对我说这些?”沈舒云冷着脸反问他道。 昙玄一咬牙,一把拉过她拥进了怀里,伸手抚进她披散在肩头的柔软秀发,他深深吸气,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说是因为贫僧反悔了,贫僧其实一直都在欺骗自己,欺骗佛祖,贫僧一点儿也不想让沈施主离开,贫僧想让沈施主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只要你不嫌弃,贫僧愿意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46章 食髓知味 出家人的表白,真挚而细腻,比意想中更动人。 沈舒云笑中带泪,一手抚过他瘦削的脸颊,只觉周身似被一场春雨淋过,所有的腹脏血脉筋骨都在那一瞬间活了起来。 她半抱着昙玄,他亦揽着她的腰肢,两人斜依在门上忘情拥吻,哪怕这一刻天塌地陷也好,都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半刻来钟后,沈舒云大喘着粗气从昙玄怀里挣了开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按之前孙秀玉说的那样,她还没做到一半呢,昙玄就缴械投降了。 她有些兴奋,但同时亦有些担忧。 “你怎么了?”昙玄望定她的脸问道。 沈舒云摇头,面对他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昙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用眼睛直视自己,复又问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贫僧刚才吻了你,所以你才不高兴?” 沈舒云羞红了脸,下意识想逃,但下巴被他钳住,想逃也逃不了,她只得红着脸低声说道:“不是。” “那你这又是为何?”昙玄铁了心要一探究竟。 沈舒云的脸红得仿佛能淌出血来,眼珠子乱飘,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就是在想,我们刚才那样做了,算,算是破戒么?” 昙玄失笑,继而点了点头:“嗯。” 沈舒云顿时瞪大眼睛微张了嘴:“那你还……” “还吻你么?”昙玄笑着松开她的下巴揪了揪她红润的脸颊道,“贫僧昨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既对得起佛祖又对得起你。贫僧作为佛祖的弟子,佛法 分卷阅读83 清规自然是要守的,可除却佛弟子这个身份之外我还是你的夫君,不能给你正常的夫妻生活我已然很愧对你了,如果吻和触摸都不可以,那对于你来说岂不是太残忍?” 沈舒云很震惊他现在居然会说这些话,忙跳起来戳了戳他的头:“昙玄,这真的是你吗?” 昙玄宠溺一笑,一把抓下她在他头上乱动的手,道:“是我。” “那你真的不再要我走了?” 昙玄嗯了声,十分郑重地回答道:“不了,再也不了。贫僧想明白了,一直以来贫僧都以为是你离不开我,事实上是我离不开你。既如此我便不再犹豫了,如果佛祖要降下什么责罚,我甘愿全部领受。” “别忘了还有我呢!”沈舒云伸手进他掌心与他十指紧扣,继而笑望着他道,“人们都说夫妻本为一体,我既然是你的妻子,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哪有你一人去领责罚我在一旁干看着的道理?” 昙玄的眸子里化开了一池春水,闻言温柔浅笑道:“好,我们一起承担。” 闹了好多天的矛盾就被这么一个吻化解了。化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把休书烧掉。 彼时沈舒云守在灶台边,亲眼看着昙玄把休书投进灶火里,她才开始继续做饭。 一边做饭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个绵长火热的吻,沈舒云不禁摸了摸嘴唇,感觉到现在的嘴唇确实有些肿了,她又雀跃又害羞。 做好饭叫昙玄过来吃,吃完让他洗碗收拾桌子和灶台,她则快速回房把那个白色的瓷盒拿了出来。之前她的眼皮浮肿就是涂了这个药膏后很快消下去的,现在应该也可以吧? 沈舒云涂完了药膏,然后从房里走了出去,正好走到门口时看见昙玄也忙完了正从厨房里出来,沈舒云对他笑了笑,昙玄亦笑着点点头,随即便各自去干各自的。 再之后的几天,他们又吻过了好多次,且一次比一次长,沈舒云开始觉得药膏一点用也没有了,因为每次她稍微消一点肿昙玄就像故意的一般又拉着她一顿猛亲,亲完后又肿回去了。 这夜。 她又被他拦在了房间里,沈舒云捂着自己肿胀的嘴唇怒瞪昙玄:“你不许过来,我明天还要见人呢!” 昙玄挑眉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和俏皮:“见谁?” “李放。他说他还有些事要跟我说。” 昙玄眼眶霎时一窄,连带着脸色都凉了几分:“什么事?” 沈舒云很郁闷,李放又没提前告诉她,她哪儿知道啊?! “不知,我怎么会知道!” “那就别去了。”昙玄冷冷地回答。 沈舒云直接无语,他这醋也吃得太厉害了吧,不相信李放也就罢了,难不成连她也不信了么? 放下手正要反怼过去,昙玄迅速欺近,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又覆上了她的唇,沈舒云的惊呼直接被咽了下去,随后他们双双躺倒在床榻上。 昙玄一手托起她的后脑勺,一手搂住她的腰,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沈舒云被他吻得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大脑仿佛被挖空了,只有口中越来越少的空气在提醒着她再不让身上的人放开自己就要窒息而死了,于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使劲推了推他,昙玄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把她给放开。 两个人脸涨红得就像熟透的虾,相互大喘着气,沈舒云感觉瞪他都不过瘾了,直接上手开始揍他。 昙玄放弃抵抗任由她揍,但她揍了几拳又舍不得了,只好假装凶巴巴的样子伸手戳戳他的额头,煞有其事的威胁了几句。 昙玄笑着听她讲完,然后点头答应。但过了一会儿他又黏了上来,沈舒云正要拉下脸警告,却听他停在一旁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不吻唇了,那其他地方可以么?” 沈舒云:…… 于是乎,他把她其他地方欺负了个遍。 第二日一大早。沈舒云从睡梦中醒来,转头看看身侧,昙玄不在了,他睡的那块床榻都是冰凉的,显然很早就起了床。 沈舒云从床头坐起身,一起来盖在胸口的被子被往下滑了去,她低头一看,胸口的柔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拉起被子盖住,完了想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嘴角边挂起一抹幸福的笑,沈舒云慢慢穿好衣服下了床。她和昙玄成亲五年,这五年来他们一直谨守戒规不敢逾矩,甚至连拥抱这种亲密的动作都很少,昨夜是他们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一次,虽然没有像普通夫妻那样突破最后一步,不过她对此已经很满足。 她梳妆好红着脸打开了房门,昙玄扛着一把扫把从大殿里走了出来,见到她,他小跑了过来,道:“还好吧?” 沈舒云嗯了一句,问:“什么?” “你的身体……”昙玄说着将她领口的衣服往上提了提,盖住脖子上一个若有若无的吻痕,随即低下声凑近她问道,“贫僧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昨晚没有弄疼你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舒云恨不得找 分卷阅读84 个老鼠洞钻进去。忙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唇急急忙忙打断道:“没有!别说这个话题了,我肚子有点饿了,你快去做早饭吧!” 昙玄“哦”了一声,放下扫把就高高兴兴钻去了厨房。 吃过早饭,沈舒云背了个背篓,在昙玄的叮嘱和目送下出了寺庙,她本打算今日去集市,但因为李放邀约的缘故,她的集市之行只能排在见过李放之后了。 循着小道缓缓走去李放家,刚走到李放家门口还没叫人,就瞧见李大牛的媳妇春兰牵着两头牛从她面前走过,春兰的肚子微凸,听说又怀了孕,沈舒云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春兰头一侧,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后一眼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顿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 沈舒云在李放家没找到人,他家的大门开着,里头却没人,连李二福都不知去了哪里。她不想食言,于是便把背篓先放下来站在他家门前的空地上等,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过来,倒是春兰放完牛回来从这里路过,看见沈舒云还没走就停下同她闲聊了起来。 春兰性子很是活泼,说起话来语速飞快,这点和她丈夫大相径庭。她拉着沈舒云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干草垛上,一边看着不远处吃草的牛一边笑着问沈舒云道:“舒云妹子,你和昙玄师傅应该很恩爱吧?” 沈舒云被她问得手脚都拘谨了起来,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还,还好。” 春来听罢立即就笑了,伸手指指她露在衣服外的脖子,嘿嘿地笑道:“什么还好,你们都结婚五年了还这么如胶似漆,不像我跟我家大牛,头两年的时候他倒是经常碰我,但后来生了两个孩子后他就不怎么碰了,这男人啊是食髓知味,但也只知那一段时间的味,久了再漂亮他也不稀罕了。” “怎么会不稀罕,春兰姐姐你这不是又怀孕了么?”沈舒云疑惑的问道。 “嗐,怀孕算啥啊?”春兰的眉宇间透着莫名的焦虑和担忧,“怀了孕之后就更加有理由不碰你了,到时候去外头喝花酒搂别的姑娘,你说都没法儿说。” 春兰说完侧头有些羡慕地看看沈舒云,道:“舒云妹子,其实说句实话,我感觉咱村子里的女人就你嫁的最好,虽然昙玄师傅是个出家人,但也是最体贴踏实的一个,像咱嫁的这种男人,等你年老色衰后指不定就把你丢弃在哪条道上了,到时候连条活路都没有了。” 第47章 供佛 春兰说的这些话,令沈舒云想起了孙秀玉。在离开陈家村之前,在还生活在她前一任公公婆婆的房子里时,孙秀玉找她聊天时也经常会说起类似的话,可后来自她改嫁,这些话便再没听她说起过了。 她执了春兰的手,抬头认真询问她道:“春兰姐姐,容我问句大胆的话,你爱你夫君么?” 春兰被她问得一愣怔,好似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般,她沉吟了许久,末了低头苦涩一笑:“有什么爱不爱的,咱女人结婚不就是为了和男人生孩子,再给孩子一个家,其余的想那么多干嘛呢。” “春兰姐姐,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我想同你说一个姓孙的姐姐的故事,你可愿意听?” 春兰拂去自己衣袖上的细尘,对她展颜一笑,道:“嗯,你说吧。” 于是,朝霞璀璨的阳光之下,两个女子亲密的偎依在草垛上,任由清晨草垛上的露珠沾湿衣角,空气中缓缓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前尘往事。 最后春兰是带着一脸笑意离开的,沈舒云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分,亦或根本没有听进去,但她听说过的春兰是个敏锐聪慧的女子,自此一事后,对婚姻应会有更多的看法。 她又在那里等了近半个来时辰,终于看到李放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李放跑得气息都喘了起来,像经历了一场追逐,此刻额头和鬓角都黏着湿乎乎的汗水。 沈舒云见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巾子递给他,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放喘着粗气,接过她的巾子就胡乱往脸上一摩挲,呼呼吐气道:“沈姑娘,约你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如今我可能要失言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脸上都是忧色,掉头就要往家里冲,沈舒云急忙伸手拉住了他说:“李放,急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且先把事说一说,如果我们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就帮,也总比你一个人快一些。”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悦耳,听在耳朵里像清泉拂过,李放那颗被混乱焦急冲昏头了的心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随即对沈舒云沉声道:“是我二舅出了事了,他昨日本去县城里进一批货,后来半道上遇见了山匪,那些山匪都是冷血悍烈之徒,他们一气之下就把我二舅给杀害了,如今我二舅家大乱,亲戚本家什么的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沈舒云猛皱眉,细细观看了一下李放脸色,又道:“即使是天大的事,那毕竟也是你二舅家,何至于你如此慌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李放愣愣地看了沈舒云两眼,眸中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点了点头道:“是,因为我二舅此次去进的那批货并不是全归于他,还有一半是 分卷阅读85 我的,我让他顺道帮我进的,而且此次他出发的日子也是我定的,所以现在我二舅母家的那些亲戚和他们村里的本家都说是我害的他,为此还跟我父亲打了起来,我父亲被他们打破了头,如今正昏迷不醒。” 李放说完又想起正在昏迷的父亲,对沈舒云一个拍肩示意,道:“对不起沈姑娘,这次你无法帮我,我现在也没时间再浪费了,我要先去救我的父亲,等过两日事情结束了再向你赔罪!” 沈舒云叹一口气,看着他的身影急急跑入屋中,没过多久又从屋里跑了出来,这回紧锁了大门,焦头烂额地跑远了。 李放走后,沈舒云拾掇了一下放在地上的背篓,背着它寻了去集市的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步行,于中午之前到达了集市。 深秋里的集市这时候还有人,她去到一个卖粮油米面的铺子买了一小包白面,十来袋盐和一小瓶酱油。再过几日就是下元节了,在下元日有吃包子和果饼的习俗,她打算自己用面粉做一些素菜包子和油炸饼出来,也让寺庙里的佛祖和昙玄同俗世中人一样热热闹闹的过个节。 买好这些东西之后她又买了些其他的生活用品,这便背着背篓回家了。 因为节日到了的缘故,昙玄此刻正在打扫佛像和大殿,他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把佛像上上下下都擦洗了一遍,又把大殿扫了又扫,尽管那香案上不染纤尘,昙玄还是用巾子仔细地擦拭了两三遍。 擦完后他就来厨房给沈舒云帮忙,彼时沈舒云正在和面,这是个力气活儿,没和多久她额头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昙玄从袖子里抽出巾子来给她擦汗,末了从她手上接过面团温声道:“我来吧!” “你会么?”沈舒云好奇的看着他,可从来没见过他做过面食啊! 昙玄的笑如同春风一样柔和,用沾了面粉的手点点她的鼻子:“不会可以学啊,这不是沈施主之前说过的么?!” 沈舒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 “当然,这可是沈施主的至理名言,贫僧怎么敢忘!” 沈舒云轻笑,伸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脊背上,如同餍足的狸猫一样蹭了蹭,昙玄的脊背微僵,手里的动作在这时募地停了,飞快转过身将她搂入怀里,一个轻柔的吻瞬间落了下来。 沈舒云的脸瞬间红透了,但这一刻太过美好,她仿佛成了一个贪婪的小怪物,只想要更多。 于是她大胆的踮起脚回吻着面前这个男人,两人的唇舌相缠,如同两个紧密相连的面团,终于在此刻融为一体了。 缠绵的热吻过后,沈舒云的嘴又很不争气的肿了起来,这次她没再瞪昙玄,因为祸端是自己挑起的。掩着大红脸悄咪咪回到房间涂了药膏,待她再次来到厨房,昙玄已经和好面了,正一个个捏着包子。 寺庙里是吃素的,他们准备的馅儿自然也都是素食馅儿,比如茄子馅儿、莲藕馅儿、蘑菇馅儿、冬瓜馅儿、豆腐馅儿、干笋馅儿、腐皮(腐竹)馅儿等等十来个种类,每样都包两三个,这么一下来足足有二三十个包子。 做完了包子他们又做了油炸饼。油炸饼是个技术活儿,需得精准掌握火候,这个沈舒云没有昙玄精进,所以这事儿的核心任务就交给他了,自己则料想着可以帮昙玄添个柴烧烧火,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则是她刚在灶台边坐下就被昙玄赶了起来,曰:“油烧热了容易往外溅,一不小心就会被热油伤到,绝不能坐这里。” 是以,接下来这一两个小时她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一边在饭桌前坐着看昙玄炸东西,一边拿起他已经炸好放凉的果饼吃得不亦乐乎。 时间慢慢到了下午,沈舒云和昙玄吃过午饭,这才真正忙活起来。 下元节这个节日虽然没有端午、中秋和春节这样的节日热闹,但仍旧有不少祭拜的香客会来上香,而上香的时间正是午饭过后至天黑这段时间。 昙玄吃过了午饭就去大殿里等着了,沈舒云把做好的素菜包子和油炸果子用干净盘子装了放在香案上,摆完看看香案还空了许多,又折回到殿后去采花。 这些年她一直对种花这件事有执念,但前三年种的花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多久就枯死了,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四年的时候,她实现了当年在小院里畅想的模样。 如今的殿后除了地窖和开垦的两块菜地外还有各式各样的野花。比如最开始的野山菊、野山茶花、牵牛花和胡枝子,后来他们还栽种了金银花和葡萄。 此时正值秋季,葡萄亦到了成熟的季节,沈舒云看着葡萄架下那一串串青紫色的葡萄露出了甜笑,而后回到房间找来了一把大剪子和一个木盆,随即剪了满满一大盆成葡萄下来,葡萄剪完再剪一些花枝,供奉佛祖的东西便齐整了。 沈舒云端着一大盘葡萄和拿着一大捧花束进入大殿时心情异常喜悦满足,连带觉得大殿里浓郁的香烛和檀香味儿都清新活泼了起来。 她把葡萄和花束摆好放在空置的案台上,然后站起身 分卷阅读86 端详了一下此刻被花香果香沐浴的佛祖,俯身正经对它作了一揖,这才退了出去。 她退出去没多久,陆陆续续便有香客进来了,沈舒云坐在小院的椅子上一边笑着同他们打招呼一边时不时清扫一下院落,一直持续到日落黄昏,最后一个香客才告别了寺庙。 昙玄彼时依旧跪在蒲团上,沈舒云放了扫把过去叫他,一打眼话还没喊出口,目光却停留在一块红色的血布上。 “昙玄,这是什么?”沈舒云的目光像被什么刺激到了,猛然眨了眨。 昙玄摊开那块血布,见上面红色的字迹写的竟是佛经。 但相比于她,昙玄的脸色更加暗沉悲痛,他执着那块布的手一直在颤抖,静默了半晌方对沈舒云道:“佛祖教化万众旨在人心,非是以邪法。不惜自残血书抄经,是行邪道,不可得见如来!” 沈舒云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毕竟这方圆十几里内只有这一个寺庙,如果有人以邪法供佛,不仅有伤佛祖,更会伤害本人,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 她随后便蹲下身道:“这是谁写的?” 昙玄抖了抖手中的帕子,露出最角落里的两个小字,借着大殿通明的烛火,沈舒云定睛一看,“周呈”赫然出现在眼帘。 第48章 虎毒食子 “周呈……可是周家庄人?”沈舒云从昙玄手里接过那被血弥漫了的布,微微沉思着问道。 在乡下的村子,村名大多是以姓氏来命名的,诸如陈家村的人都姓陈(嫁进来的妇女除外),沈家庄的人都姓沈,李家村的人都姓李……在他们附近的这些村子里,就有个周家庄,那里的人都姓周,每次逢年过节的都会有很多周家庄的人来寺庙祭拜佛祖,是以沈舒云才会在见到“周呈”二字时第一时间想到他是否可能是周家庄人。 昙玄对她的这个问题不置可否,低吟了半晌道:“不管他是哪里人,我都想找到他,劝阻他要正信,不可思邪念,更不可伤害自己。” 沈舒云郑重点了点头,柔声宽慰他道:“别急,我陪你一起找。” 次日,天晴,空中时有微风拂过,清爽怡人。 沈舒云和昙玄趁着天色好收拾了行装去了离这里十来里的周家庄找周呈。 周家庄和李家村一样,村民都是种地为生,是故当他们一和尚一女子来到庄子里时首先就被在外头劳作的村民给围了起来,好在周家庄有很多人都认识他们,于是乎一顿简单的寒暄过后,他们被一热情的村民亲自领到了周呈的家里。 周呈的家在周家庄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远远的昙玄和沈舒云就看到了一座用枯枝和泥土砌成的小屋,许是工艺和材料太粗糙的缘故,小屋外面很多地方都破了一个个碗口大的洞,每逢有风吹过,洞口都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沈舒云压不住心里的疑惑,见还隔着一段距离周呈的家人应该听不到,于是便侧头问起了前面带路的村民。 “忠生大哥,这周呈一家为何不和你们一起住在村子里?树林里到了夏季蚊虫那么多,且他家屋子也那么破,里头的人该如何度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夏夜啊。” 沈舒云心里的疑惑正好也是昙玄想问的,他也侧头看向了前面的村民,道:“施主,还望赐教。” “唉,昙玄师傅,你们有所不知啊!”那个叫忠生的庄稼汉听罢一顿叹气,抬头看看离得尚远的小屋摇一摇头道,“这还不是他家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昙玄和沈舒云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怎么说?” 忠生干咳了几声,提醒了一下他们注意脚下的荆棘,末了叹口气道:“原本这周呈家一点也不穷的,不仅不穷还很富裕,他家之前的富裕程度在村里能排上前三,可后来这小子不争气呀,跟着外头的那些流氓混子学会了吃喝女*票赌,他们几个一起去了个什么楼里睡了一个女人,把那女人的肚子就给搞大了,女人是楼里的人,人家楼里的管事知道后就讹上这伙人了,这伙人里的其他些个都是刀口舔血不要命的,周呈在里头最弱,所以钱到最后都是他赔。” “后来呢?”沈舒云对这些事很感兴趣,见忠生停下了,忙又催促着问。 “后来赔了一大笔钱周呈家就落败了,但他还是死性不改,日日去赌,这不赌的最后连遮风挡雨的老房子和糊口的田地都没有了,这才搬来了小树林里用泥巴和枯枝盖了这一座。” 忠生说完眼见着离周呈家越来越近了,随即不再说话,沈舒云和昙玄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三人再走了一段路,周呈家就到了。 忠生到了这里后似乎不愿再进去,便在周呈家的门口停下了脚步,跟昙玄说道了几句,然后转身告辞。 昙玄和沈舒云自己上前去敲门,门敲了好几下,终于有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颤颤巍巍走出来开门,看见他们老妇人很意外,忙想把门关上,这时昙玄伸手抵住了门:“老施主莫慌,贫僧只是来问些事情的,能否请施主行个方便?” 老妇人 分卷阅读87 盯着他们愣看了半晌,许是觉得这一僧一女一点儿也不具备危险性,又许是他们的面相太过和善,她考虑了一会儿后缓缓打开了门。 昨日昙玄在大殿里见到的周呈此时正躺在一块破布上睡着,他睡得很安静,只是面色又苍白了些许,他的右手手掌包了一块破布,布上渗着血,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昙玄走过去蹲下身推了推周呈,周呈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披头散发挥舞着指抓凶狠地朝瘦弱的沈舒云抓了过来。昙玄的面色瞬间一变,立时一个腾挪护在了沈舒云身前,周呈的电石火花间手使劲往他背上一划拉,昙玄一声闷哼,顿时僧衣和脊背都被撕破,三四道血淋淋的口子沿着从上到下贯穿了整个脊背,鲜血如同流畅的泉水一样从里头冒了出来。 “夫君!!!”沈舒云大惊失色,忙拽过手臂去查看他背上的伤口,末了口中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昙玄见状嘴角微微一勾,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一些皮肉伤而已,回去后我敷点药就好了。” 看着昙玄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沈舒云哪里会信他说的没事,一边手忙脚乱的用巾子帮他拭去他背上的血一边叫老妇人去打热水过来。 一旁的周呈一击过后似乎也回过神来了,登时吓得缩在了漏风的角落里。昙玄待沈舒云帮他清洗处理好伤口后慢慢靠近了周呈,行至他身前蹲下温声笑说道:“周施主莫怕,贫僧是李家村寺庙里来的和尚,之前见你用鲜血抄经,贫僧怕你如此作为会有伤身体,所以今日特意带着吾妻过来寻你。” 昙玄说话永远都是轻轻柔柔的,即便是有再大火气的人面对他也会不由自主的变得平静。 周呈在他的安抚下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一直不吭声的他忽然改抱胸为跪,扑通一下就跪倒在昙玄面前。 “昙玄大师,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周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叫,一旁的周母却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昙玄察言观色,问:“周呈,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告诉贫僧?” 周呈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用力地拽住了昙玄的袖子哀求:“大师,大师求你了,求你帮帮我吧,帮我向佛祖祈求一下,让我发财好不好?我现在可以向佛祖发誓,只要他让我发了财,我以后一定会建一座比比现在更大的寺庙给你,还会让人重塑佛祖的金身,让你们都变成有钱人!” 昙玄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伸手将扯了扯自己衣角没扯动,只好无奈的劝说他道:“周施主,佛祖不是财神,更不是商人,你的这个愿望贫僧恐无法做到,贫僧万望周施主也不要再执迷于这些颠倒梦想,还是跟老人家一起好好的生活吧!” 周呈状若癫狂,一直揪着他的衣服往下拽,嘴里还一下接一下胡言乱语的大吼:“不,我不要听什么劝阻,我就想发财,发了财我就有好生活了啊!和尚,你帮帮我吧,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你磕头啊,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了……” 周呈说着真的开始给昙玄磕头,幸好他家地是松软的泥土,要不然这力度非得磕破脑袋不可。 昙玄看得皱紧了眉头,没想到周呈的执念居然如此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舒云看看他,又看看地下的周呈,这时里间的屋子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细微的啼哭,站在沈舒云旁边的老妇人依旧不为所动,沈舒云向那房间探了探头道:“老人家,这里面有孩子在哭吧,你不去看看么?” 老妇人拉长了脸冷冷往那一瞥:“有什么好看的,就一个小畜生,饿死算了。” 沈舒云和昙玄闻言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这可是一条人命,什么叫饿死算了?! 然而老妇人并不搭理他们,只百无聊赖的往旁边一把破凳子上一坐,直言道:“你们要去看就自己进去看吧,就一个牲口崽子,反正我们娘俩养不起,你们要养就自己抱了去,以后要打要罚都随你们。” 沈舒云闻言都震惊了,呆呆地往那房里头走去,昙玄一咬牙迅速出手在身下的周呈身上点了点,周呈瘫软了下来,昙玄一抽衣袖,当即跟着沈舒云也进来了房间。 这个房间是间柴房,里面堆了一大堆脏乱发霉的柴火,空气里到处充斥着一股腐臭的霉味儿,熏得沈舒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昙玄知道她刚才为给自己擦伤口把手里的巾子都染脏了,于是便拿了自己的巾子出来给她捂住口鼻。两人一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里走,结果不出意外的在一堆干柴里发现了一个襁褓。 昙玄俯下身去将襁褓从柴火堆里抱了出来,抱出来后才发现它比一般裹婴儿的襁褓轻了近一半,被裹在里面的那个婴儿一张小脸异常干瘪枯瘦,双手也是干巴巴的泛着青紫色,活像一个怪兽,除了那双滴溜溜看着他们的圆眼睛,其他地方真是看不出一点正常婴孩的模样。 昙玄把小婴儿交给了沈舒云,沈舒云轻轻拍打着襁褓安抚他,但他仍旧啼哭不止,昙玄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沈舒云道:“他是不是饿了?” 沈舒云到底没这方面的 分卷阅读88 经验,她也不知道到底孩子是不是真饿了,是以就抱着他出来行至老妇人面前道:“老人家,这孩子再怎么样也是你家人,他现在哭了,你看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吃的,先拿些出来给孩子看看是不是他饿了让垫垫肚子,等他不哭了我们再说其他事好吗?” 老妇人白了她一眼,眉宇间都是冷硬之色:“吃什么吃,一个畜生何必浪费家里的粮食,你以为我家很有钱么?” 沈舒云鲜少发怒,但这会儿抱着襁褓的手都不由攥紧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连畜牲都知道的道理,这家人居然不知道?还口口声声叫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畜生?这还是人么?! 第49章 沈丘 沈舒云气得脸色发青,搂紧了手里的孩子就要上去质问,但昙玄却将她拉了下来。沈舒云被昙玄拉到周家大门外,气呼呼地盯着昙玄道:“你这是做什么,没看到他们居然这么对一个婴儿么?这种披着人皮的禽兽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昙玄闻言失声而笑,沈舒云更气了,握紧了拳头就要揍他,昙玄一下抓住了她挥舞在空中的手,平心静气的解释道:“贫僧也很生气,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与他们打架,你若打了那老妇人,手里的这个孩子就更加没有东西吃了。” 沈舒云虽然怒发冲冠,但看看手里哭得可怜兮兮的孩子,心里也不免软了软,再怎么样都不是孩子的错,不能委屈了孩子。 她强忍怒气,咬了咬牙道:“那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昙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袖子:“出来时有没有带钱?” 沈舒云一愣,呆了呆后瞬间意识到昙玄想干什么,忙一脸高兴地凑上前点了点头道:“带了些,十文够不够?” 昙玄“嗯”了句,笑道:“足够了。” 说罢他就拉着沈舒云进了屋子。 屋里的老妇人此刻正闭眼假寐,闻声头也不抬。 沈舒云走到她面前摊开手掌,强压下愤怒平静的说道:“老人家,给你钱行么?如果你有吃的的话就拿一些过来,我手里的钱你尽可拿去。” 听到有钱,老妇人那双苍老枯瘦的眼睛立马睁开了,眸子闪过一抹精光,地上的周呈也在“啊啊啊”的叫,若不是此刻他浑身没力动不了,沈舒云猜想他们娘俩定会第一时间一起扑过来打抢。 果不其然,老妇人顿了顿后一把扫过了沈舒云的手掌,十文铜钱顿时在她掌心消失不见。 老妇人拿到铜钱后一脸兴奋地在手里颠了颠,末了还有些不满足地说道:“才十文?算了,十文就十文吧,你们稍等会儿啊。” 她说着摇摇晃晃地打开了另一边的厨房大门,颤颤巍巍的身影在里面乱扒拉了一阵,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几个冷馒头。 沈舒云看到那几个冷馒头时脸直接黑了,那老妇人翻了一下眼珠,说:“爱要不要,除了它我家可没别的了,你要们有能耐自己上厨房里找去!” 沈舒云气极,浑身都在打抖,昙玄忙按住她的手臂说了句“稍安勿躁”,而后转头看向老妇人道:“老施主有热水么?如果有能麻烦去倒些热水过来么?” 昙玄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老妇人听罢只磨蹭了一下,随即又踱去了厨房。 昙玄扶着沈舒云和孩子找了把凳子坐下,不多久那老妇人就打了热水过来。 昙玄拿起一个冷馒头在那滚烫的热水里泡了泡,不多久馒头就泡得绵软如云,他吹去馒头上的热气,待得温度适宜后便弯下腰小心的喂给了襁褓里的孩子。那孩子得了吃食,果真不再啼哭,一口接一口的吃下,等吃了小半块馒头又开始叫唤,沈舒云着急的看了眼昙玄,昙玄笑道:“没事,他这会儿定是渴了,喂些水便好。” 他吹凉了热水,再次小心翼翼的抵到孩子唇边,那孩子的小脑袋点了点,不一会儿就咕叽咕叽喝起了水。 吃饱喝足。小婴儿那颗宝石般的大眼睛亮了亮,昂起小脑袋看看面前的昙玄和沈舒云,小脸一扬,居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舒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这小家伙的笑容给化开了,抱着他欣喜地合不拢嘴。 昙玄见她这么喜欢这孩子,也不由得对这小家伙多看了几眼,而后看到这小家伙眉间隐隐约约有一点红痣,红痣正好处于眉心,端得就跟那座上的菩萨似的。 他心里突然有一种神奇的预感,谈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好似和这孩子见过似的,可他明明还这么小,之前又能在哪里得见呢? 昙玄按了按太阳穴,眉宇间闪过一抹疑色,正在这时旁边的沈舒云忽然“啊”的发出一声尖叫,昙玄赶紧看过去,见小家伙吱吱呀呀的扒拉住了沈舒云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搅啊搅,沈舒云被他扯得龇牙咧嘴,偏偏还奈何不了他。 昙玄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沈舒云气得恶狠狠踹了他一脚:“死昙玄,你再笑?!” 他笑得捧腹不已,连她的威胁都不放在眼里。 “昙玄!” 沈舒云气急,小粉拳握了又握,好在后来昙玄还 分卷阅读89 算识趣,不仅停止了笑话她还主动把孩子抱了过去,让她背过身好好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 三人玩闹的场面看起来颇似一家三口,那老妇人看得心里莫名泛酸,思量了片刻后突然一改刚才的话向他们要起了银子,道:“这畜生崽子再怎么样也是我周家的人,你们要想抱走那就得给我们钱,不然的话我宁愿他饿死在这里也不给你们!” 沈舒云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气被她一句话“腾”又点了起来,怒不可遏地说道:“周家婆婆,你还是不是人?!这可是你孙子,是一条人命,在你眼前怎么就成了买卖的货物一般?如果你家人这样对待你,请问你会作何想?” “你问我?呵,我才不想同你们说这些,总之就一句话,你们要带走他就必须给我们钱,不然就休想带走!” “你!” 沈舒云银牙紧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正想叫昙玄收拾一下她,下一秒昙玄拽了她就往外走,边走边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这种事就别气了,不然只能气坏了自己。” 沈舒云边跑边叫:“可不说我们难道就真要这样走掉么?” “谁说我要这样走掉了?” “不走?那你这又是干嘛?”沈舒云示意了一下他的手道。 昙玄转过头飞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道:“你可相信贫僧?” 沈舒云一愣,点点头道:“信。” 昙玄挑眉一笑,眼里溢满了细碎的星光:“那就别说话,跟着贫僧就是了。” 沈舒云不再言语,跟着昙玄一前一后的往外跑着,两人快走了一段距离的时候,那周母突然抱着婴儿从屋子里亦步亦趋的跑了出来,边跑边冲他们大喊道:“等等,两位等等啊!” 沈舒云扭头往后望了望,本想停下,可昙玄拉着她的手并没有停,于是她只得跟着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出了树林快接近村庄的位置,那周母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了他们。 “哎呀我说你们这两人怎么跑得这么快啊,没钱就没钱嘛,凡事又不是不能商量,至于这么急急忙忙的就跑么?!” 她说完这句喘一喘气,紧接着生怕他们再次逃走一般忙又接着道:“这次是真的了,我不要钱了,你们赶紧把这个麻烦精给我带走,放在家里天天要吃要喝要人伺候,还整天哭哭啼啼的,真是会烦死,带走吧,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老妇人冷哼一声不管不顾的把襁褓往沈舒云怀里一丢,立即转过身跑远了,沈舒云一直目送她的身影进了那破屋子,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过一次。 沈舒云和昙玄把孩子抱回了寺庙,两人开始尽心尽力的喂养这个孩子。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天,几天前还枯瘦如柴的小婴儿渐渐丰满了起来,他的脸越来越圆润,嘴唇越来越润,睫毛越来越纤长,红痣越来越清晰……又过了好几天,他手上的青紫色也渐渐褪去,一双柔软细嫩洁白的小手便开始显现了出来。 看着越来越像年画娃娃的孩子,沈舒云的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时常因为他一笑或者小手一动就激动不已,恨不得把全天下最美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半个月之后,沉浸在养娃欢乐中的昙玄和沈舒云终于想起了一件大事——取名! 他们对着面前的小团子左看看右看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名字,可到头来不是昙玄觉得不好就是沈舒云觉得不好,于是两人干脆就取了沈字为姓,他出生的季节为名,曰“沈秋”,但后来沈舒云觉得“沈秋”二字像女孩儿名,经商议后改为了“沈丘”,自此小团子的名字便正式定了下来。 寺庙里多了沈丘后,昙玄和沈舒云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忙碌了。每天昙玄下完早课就得去做早饭,本来这种时候做饭的是沈舒云,但现在沈舒云被个娃儿缠着,这娃儿天还没亮就要起身,然后开始哇哇哇的哭着找吃找喝。 沈舒云抱着他下床去厨房拿了昨夜温好放在锅里的米糊出来给他喝,娃儿吃饱喝足喜欢大人抱着他到处走到处逛,沈舒云彻底怕了,蹭蹭蹭跑去找昙玄救命,然后抱娃接力赛就落到了昙玄手上,她趁着这会儿工夫终于能好好吃顿饭做些家务,到了中午,昙玄抱累了又换成她。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沈舒云和昙玄都瘦了好几斤,但两人熬不住的时候看看白嫩的小团子,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和劳累似乎都烟消云散了,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他甜甜的笑容,瞧着那笑,心里也像化了一团蜜。 第50章 给丘儿唱歌 沈丘长到三个多月,已经会认人。每次昙玄抱着他在小院里坐着玩儿,沈丘的目光都往沈舒云的身上转,一看到她离开就朝她的方向挺小身子,一看到她靠近就挥挥小手咯咯的笑,而且,沈丘还巨喜欢抓沈舒云的头发,只要被她一抱,他的手就似黏在她头发上一般,这令沈舒云苦恼不已。 这天,依然是昙玄抱着小团子在小院的油患子树下玩耍,玩得累了,他身上出了许多汗,沈舒云端了木盆过来给他擦汗,汗擦到一半,小团子黏了上 分卷阅读90 来,非要她抱,沈舒云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悄悄对昙玄递了个眼色,随即端着木盆溜之大吉。 小团子这次不配合了,在昙玄怀里钻来扭去,见闹了一通还不成便使出了“杀手锏”。他的哭声像一面密不透风的锣,从四面八方不间断的渗透进来,直击耳膜,无处可躲。沈舒云终于缴械弃城,几步来到昙玄面前,小团子软软的贴了过来,沈舒云立马伸手大喝了一声“打住”,左思右想之下,然后开始给小团子唱歌。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清,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拔儿。” 沈舒云唱完,抬头看看小团子,小团子眨了眨眼睛,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沈舒云伸手捏捏他的脸蛋:“丘儿,笑啊,不好笑么?” 小团子挥了挥手,脸上还是没有笑容,倒是一旁的昙玄在悄悄憋笑,而后鼓励她道:“还有么,或许这个丘儿不喜欢,下一个他就喜欢了。” 沈舒云歪头想了想,脑海里回忆起母亲经常给她唱的歌,然后一拍脑袋兴奋道:“有了!” 于是一首南北朝时期的童谣便从她嘴里唱了出来:“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沈舒云这次边唱边在头顶上竖了两根手指作羊角状,小团子这次听到“羊”字就咧嘴大笑了,一直待沈舒云唱完最后一个字,小团子的两只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亮,而后“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继而便发出了一连串“咯咯咯咯”的笑声。 沈舒云大吐了口气,额头上已经累得出了一头的薄汗,擦汗时眼角不经意打量了昙玄一眼,见他正躲在小团子背后,头一低一低,两个宽厚的肩头一耸一耸的,一看就是在干啥坏事儿。 沈舒云趁他不备静悄悄探过头去,发现昙玄正缩在底下笑,淡红色的嘴唇弯成了一道新月,脸颊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沈舒云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昙玄“啊”的一下抬起头,未及见着是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换上了一本正经的神色道:“沈施主,找贫僧何事?” “还找你何事,你说呢?”沈舒云气鼓鼓地搓了搓拳头。 昙玄缩缩脖子,抱起小团子就欲往后跑,沈舒云大喝一句,提了裙摆呼哧呼哧的在后面追,风从他们的身旁呼啦啦飞过,昙玄肩头的小团子兴奋得小脸通红,手舞足蹈。 待得两个人都跑累了,气喘吁吁在寺门前停了下来,昙玄看看正中心的太阳,此时已到了正午,他走过去替沈舒云和小团子擦干汗水,然后道:“你去做饭还是抱丘儿?” 沈舒云一把拍开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厨房,完了厨房那头传来远远一句人声:“乖乖再抱一会儿,我还没休息够呢!” 昙玄望着厨房大门轻笑,这时怀抱里的小团子突然踢了踢他,昙玄往下一扫,一股热流沿着他的臀部流到了自己的僧衣上,将僧衣下摆染湿了一大片。昙玄的眉头无波,眸中却带着一丝焦急,末了赶紧抱着小团子去了厨房:“舒云,快,快帮贫僧拿块尿布过来,这混小子又尿在贫僧身上了!” 吃过午饭,昙玄早已换过了僧衣,小团子也换上了一块新的尿布。昙玄下午要在大殿打坐精进,是以这时候抱小团子的任务就落到了沈舒云身上。 沈舒云一抱他,小团子就摸上了她的头发,一双白嫩小手逮着头发揪啊揪,没多久她一头整齐的长发就成了一个鸟窝。 沈舒云气,做出一个鬼脸吓他,小团子看了直兴奋的大叫,沈舒云不高兴了,又张开了大嘴佯装要吃他,小团子这才皱了皱眉,不过没多久他又朝沈舒云笑了起来。 如此往复十来遍,沈舒云只觉得自己脸颊的肌肉都僵硬了,小团子却仍旧拽着她的头发不放,沈舒云遂弃,起身抱去房间揣了梳子放进兜里随时备用。 日头西斜,渐渐到了下午申时,沈舒云在板凳上坐得屁股疼,而后抱了小团子去寺庙大门外看看风景兜兜风,但当她的一条腿刚迈出大门时,忽然看见一行人正在不远处走来,沈舒云揉揉眼睛仔细一看,继而觉得为首的那个人的身形和走路的样子好熟悉,再定睛一看,一颗心顿时都提了起来,李放?竟然是李放! 算算时日,李放已经离开李家村近两个月了,随他一同离开了近两个月的还有他的父亲李二福,两父子不知何故竟然在这近两个月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自此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其实当李放和李二福离开李家村一个月时李家村的现任村长召集了几个人连同昙玄在内一起去他二舅家找过一次,然而一行人吃了闭门羹,那二舅一家人对李家村来的十分抵触,话没说两句就拿了扫把赶人走,这次连昙玄这个温润的和尚也不例外。 大伙儿没在李放二舅家得到他们的消息,转而去问了他们村的村民,然后在几个村民的口中得知了李放是带他昏迷的父亲去县城治病了,至于具体在县城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好说歹说总算有了李放和李二福的消息,村长和村 分卷阅读91 民们考虑了一下,觉得现在的李放要财力有财力,要见识有见识,比他们这些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的人好多了,他们在这件事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发现最好的办法是选择回家。 沈舒云挥掉脑海里那些纷杂的思绪,专心致志的看着越走越近的来人,走近了她方才看清李放嘴角和下巴上密布的青色胡渣以及憔悴的脸色,疲倦的眼神。这一路走来必定是风尘仆仆,否则依照李放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这样子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沈舒云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待到李放走到近前,她方才问道:“李放,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李放停下脚步望定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阵才哽咽着说道:“我父亲死了……” 沈舒云的心一黯,支吾着问道:“二福叔他……怎么就这样了?” 李放通红的眼眸里都是泪意,闻言默不作声的流下了眼泪:“都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他……” 他说着忍不住蹲下身嚎啕大哭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见状则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同沈舒云解释说:“沈姐姐,这李放哥因为二福叔过世的事受了不小的刺激,如今不能问,任谁一问他就哭得要死要活的,你说这事儿吧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也能理解,但他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啊,他要是再不振作二福叔的后事怎么办,这不还等着他呢嘛!” 说完那个人往里探了探头:“昙玄师傅在家么?” 沈舒云点点头:“在呢,现在正在大殿做课业。” “如此还请沈姐姐帮我们去叫叫昙玄师傅好么,我们这些粗人怕不知道礼数打搅了他做课业,还是你去更方便一些。” 沈舒云“哎”了一声,拍拍怀里的小团子道:“你们稍等,我这就去。” 昙玄穿着一件僧衣急匆匆的走出来,后面跟着沈舒云和小团子,昙玄出到大门口,见到李放和那一行人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李放的头沉痛道:“走吧。”随后便跟着他们远远的往村中祠堂的方向过去了。 沈舒云因为要带孩子所以留在了家里,她其实是很希望可以去看二福叔最后一眼的,但村里有习俗小孩子不能去丧事现场,所以只能作罢。 她一人带着孩子做晚饭,幸好小团子很乖,沈舒云把他放在昙玄最近给他做的一个竹篮子里躺着,小团子就自己玩起了竹篮的提手,她看着他伸着小手张着小眼睛不厌其烦的在竹提手上扒拉来扒拉去,扒拉累了就换嘴啃,只可惜他还太小了没长牙,于是乎啃了大半天提手上除了一团湿乎乎的口水以外什么都没留下。 沈舒云看着他着恼的样子哈哈大笑,连平日里觉得枯燥的做饭炒菜也因为有小团子的陪伴变得生趣了许多,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回想起了以前孙秀玉跟她说过的一句话:看孩子调皮想打;看孩子可爱想抱;看孩子长大想笑;看自己变老想哭;女人或许只有做母亲一回才能体会到如此多奇妙充实的感觉吧! 第51章 道歉 昙玄随着李放一行人来到祠堂,祠堂正中间停放着一具红色棺材,一路上低着头表情木讷的李放在进入祠堂见到那具棺材后又开始哭,拉着他的几个人叹了口气,纷纷好言劝阻,好在其他李家村村民也都是热心肠的人,大家并没有因为李放的颓丧就偷懒耍滑,一个个都在本本分分的干着自己的活儿,祠堂里人来人往的,倒是出奇的热闹。 昙玄来到棺材前面的蒲团上,蒲团前是一张红色的香案,香案上依次摆了香炉、线香、白烛、红烛、爆竹、纸钱、纸花、香油等物。昙玄先在香炉的火焰里点燃了三根线香,点好后跪倒在蒲团上对着香案上面的李家村众先祖拜了三拜,每拜一次念一段经文,再点燃了一大把线香,每三根一组,把棺材四周环饶了一遍,而后又开始点燃一对白蜡烛,放一挂爆竹,最后才重新回到蒲团上不间断的默诵经文。 祠堂里的工作有秩序的进行着,哭泣的李放也被几个村民一通劝说后擦干了眼泪开始过来主事,在农村,丧事的举办规格也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儿女孝顺的程度,李放对李二福有愧,因此这番丧事也是大操大办,光是买菜卖肉置办席子就花了几十两银子,那副看着普通的棺材实则用梓木制成,造价近百两,堪称有史以来全村最贵。 可李放知道,即使办出最豪华热闹的丧礼也不能弥补自己对父亲的亏欠,即使自己有再多银子,也买不回爱他疼他的父亲了,如今的他家,每次回去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每次从睡梦中醒来似乎总能听见父亲叫他起床,母亲饿了的“啊啊”声,但他努力的睁开眼一看,空荡荡的家里哪还有什么父亲母亲,他们都已经离他远去了,并且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 他咬牙强打起精神熬了三天,三天后是出殡的日子,李家村的青壮年都来了,一大群朝气蓬勃的小伙子抬着灵柩去往后山,在路过寺庙时,李放定定的往寺庙的方向望了望,而后看见寺庙的大门开了一条细缝,有个人影在里面对着队伍拜了拜。 李放的心头一暖,眼眶又充盈了许多眼泪,感觉一直以来疲累困倦的身体 分卷阅读92 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忙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加紧往山上走。 山道曲折多阻碍,昙玄在前面开路,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爬上,一大群人终于来到半山腰的一块腹地,在这块腹地之上的一侧还立有一座坟,那是李放母亲二福婶的坟头。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二福婶的坟已经出现风化的痕迹,李放蹲下身去缓缓抚摸着被风雨和野草侵蚀的残缺砖块,默默转头对乡邻们道:“把我爹放进去吧,等他们合葬后我再好好给我爹娘修整一下坟墓,他们受了一辈子的苦,现在终于能在下面享享福了。” 众人依言将二福叔与二福婶合葬,合葬完毕,又在他俩的坟前烧了很多线香蜡烛纸钱和爆竹,随后日头渐落,一大群人稀稀拉拉的下了山。 李放和昙玄是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是至亲,一个要诵经,所以等人都走光了他们方了事完毕。 两人肩并肩走在弯曲的山路上,夕阳砖红色的霞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更显得他们身形颀长消瘦,仿佛风一吹便要飘走般。 李放双手放在腰侧,昙玄背着手走着,寺庙的大门越来越近,走到两条路的分叉口时,李放脚步一停,忽然抬头问昙玄道:“昙玄师傅,可以进去喝杯茶么?” 昙玄的身影定了定,回身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道:“欢迎。”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走进屋,彼时沈舒云正在洗衣服,小团子被她放在竹篮里玩耍,竹篮里还有一只草编的丑蚱蜢,小团子正捏着那只蚱蜢一个劲儿的瞧,听见身影后才支起脑袋看了看,看到昙玄,小团子发出了“咿呀”一声惊呼,沈舒云随即也回过了头。 昙玄将小团子从竹篮里抱了出来,沈舒云看到他后头的李放神情一愣,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会儿她便回过了神,然后对他们道:“你们等等,我去倒茶过来。” 沈舒云进去厨房,不一会儿就提了一个泡着茶水的茶壶走了出来,昙玄已经摆好了桌子凳子和茶碗,待茶水一到,热腾腾泛着清香气息的茶水就从茶壶里倾倒了出来。 李放喝过一杯茶后感觉憋闷的心情似乎随着呼出来的热气跑远了,他小小伸了伸酸软的腰肢,而后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认真的道歉说:“昙玄师傅,舒云,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在这一段时间里想了很多,以前的我是太过自负也太过自私了,我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霸占和得到,从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感受,如今我爹过世后我才明白了一件事,这世间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不能强求的,比如寿命,比如财富,比如爱情。” 李放说完看一眼昙玄,道:“昙玄师傅,你不用担心舒云,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我们之间其实都是我一厢情愿,在她心里自始至终喜欢的爱的只有你一个人,从未改变过。” 沈舒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悄咪咪打眼扫了扫昙玄,见他正好在看自己,脸遂更红了,忙害羞地低下了头去。 昙玄向她投去一个笑,笑容如春风拂绿春林,温柔到了极致:“我知道,贫僧也是!”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说得李放都不好意思了,忙干咳了几声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又道:“虽是如此,但昙玄师傅还请记住,如果哪一天你对舒云不好了,我是不会轻饶你的,管你什么僧人什么庙,我直接一通砸了,到时希望你不要找我哭嚎!” 昙玄点头,嘴角溢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道:“李施主放心吧,贫僧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就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对了昙玄师傅,我还有一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昙玄抬眉:“何事?” 李放顿了顿,视线落到了沈舒云身上,欲言又止的说道:“可不可以……让我和舒云单独去我家一趟,我有些东西要给她。” 昙玄和沈舒云的目光俱是一愕,李放咽一咽唾沫着急忙慌的解释道:“你们放心,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一些想送给你们的,你们应该能用得上。” 昙玄看看沈舒云,沈舒云朝他应了应,昙玄随即道:“好,你们去吧!” 李放道了声谢,拿起茶杯将杯中还剩余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带着沈舒云缓缓出门去了。 沈舒云和李放一路走到他家,一进他家大厅就看到大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包裹,李放将包裹提起送到她手上,柔声笑道:“舒云,就是这些了,不过你不要在这里打开,提回你房间再打开吧!” “啊?为何要等到回我房间再打开,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放轻轻一笑,道:“秘密。” “嗯?” “好了,快回去吧,你夫君该着急了!”李放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催促她快点儿走。 孤男寡女确实也不好多待,沈舒云想了会儿便同李放告别,提着包裹慢慢原路返回到了寺庙。 昙玄彼时正抱着小团子在大殿里打坐,小团子睡着了,像一只小狗似的趴在他的腿上,模样和神态憨厚可爱。 沈舒云走过去想将他回房去睡,路过昙玄时他一眼就发现了她手里的包裹。 分卷阅读93 “这就是李放给的?” “嗯。”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说是秘密,让我回房后再打开。” “那贫僧也跟你一起回房!” “啊?你……你不用打坐么?” 昙玄挑眉:“急什么,晚课时间还没到呢。” 沈舒云语结,只好任由他跟着到了自己房间。 把小团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沈舒云着手打开包裹,刚解开个头就发现里头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放光,再把它解大一点,顿时发现那在烛光下闪着光的东西是一朵银制的小花,小花的最中间还嵌着一颗细小的透明宝珠,宝珠一出来,紧接着又发现了第二颗,第三颗宝珠,继而整个包裹全开,他们发现这一颗颗宝珠皆是一件红色嫁衣的点缀,在这件布料上乘,绣花描凤的嫁衣周身都布满了银花和宝珠,看起来价值不菲。 昙玄一声轻叹,末了直勾勾看着沈舒云道:“李放看来是真的喜欢你,这套嫁衣应该是他请人花费了很多心力特意为你定制的。” 沈舒云低头在这件亮闪闪的嫁衣上扫了一眼,不答反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贫僧想说你竟为了我错过了一个如此多金和喜爱你的人,你可后悔?” 沈舒云瘪了瘪嘴,道:“后悔……” 昙玄募地睁大了眸子,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神情异常无措的说道:“既是如此,舒云你……你可要贫僧给你……” “给我休书?”沈舒云横了他一眼,再次反问。 昙玄顿时冷汗迭出,沈舒云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昙玄,你怎么这么天真,连我是骗你的都不懂?该打!” 昙玄愣愣地望着她出神,末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真是骗我的?” “不然呢,你若不信那我现在说真后悔了行不?” 昙玄立即捂住了她的唇,欢欣雀跃的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不行,贫僧不许了。” “昙玄,你这是犯了妒戒。”沈舒云笑着揪揪他的耳朵。 “贫僧知道,等会儿做晚课时贫僧自会去佛祖面前领罚。”昙玄揉一揉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忽然又道,“舒云,你穿一下嫁衣吧,贫僧想看。” 第52章 千古一问 “现在?”沈舒云一咕哝,“可这是李放送的,你不介意么?” “不介意了。”昙玄缓缓的笑,手在她脸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她的皮肤像美玉一样白皙柔嫩,他简直爱不释手,“李放不是道过歉了么,贫僧也不是放不下的人,况且贫僧还得知了你心里从头至尾就只有我,贫僧高兴还来不及呢!” “哼,耍贫嘴!”沈舒云调皮捏了捏他的嘴,笑着快速推了推他的身子,“转过去,不许看!” 昙玄老老实实转了过去,沈舒云褪去外套穿上了那件嫁衣,刚穿上顿时就觉得不一样了,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举手投足光彩熠熠,照得满室都鲜亮活泼了起来。 闻得动静的昙玄慢慢转过了身子,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待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的目光定住了,仿佛被深渊吸去了魂魄,心魂在这一刻彻底沉沦。 沈舒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句“昙玄”还没叫出口他便突然欺近,一个俯身腰间一紧,而后如雨点般的吻瞬间落了下来。 沈舒云顾忌到房间里还有熟睡的丘儿,怕他们一个控制不住会吵醒他,又在想快要到晚课时间了,昙玄要去做晚课,所以伸手用力推开了他。 “昙玄,别,别这样,我们会吵到丘儿的,还有快到晚课时间了,你不去做晚课么?”她捂着通红的嘴唇结结巴巴的问。 昙玄的眸子里似燃着一团火,整个眼眶都变成了红色,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沈舒云看着此刻的他都有些害怕了,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昙玄,刚想出声再唤他一句,昙玄忽然拉了她的手出门,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她打横一抱匆匆来到了僧房,随着僧房的门砰然一关,沈舒云立即被他扑倒在床榻上,她的唇上贴着他的唇,她的身上覆盖着他的手,裂锦声随着他手的移动往下游移,不一会儿他们两人便裸裎相对。 沈舒云深吸了一口气,压在她身上的昙玄咕咚吞了一声唾沫,两人的眼睛都是红的,在灯光的掩映下如浸泡在血水里。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沈舒云全身都激了一下,再接着他沿着耳垂一路往下吻遍她的全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沈舒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的身体似一只煮熟的虾仁,全身都泛着蜜一样的红,昙玄眼睛里的那团□□更甚,突然松开她的腿开始往上爬,直至与她眼神对视,昙玄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舒云,贫僧想要你!” 沈舒云的心如同被千万蚂蚁撕咬,恨不得立刻点头答应,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身份和戒律却似一道波涛汹涌的河,她耗尽极大的意志力将他猛然推开,一边穿衣一边发足下榻。 分卷阅读94 “昙玄,你冷静一些,你忘了你的戒律了么?!”她穿好衣服后哑着嗓子问。 昙玄的银牙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他的眸子里都是痛苦纠结之色,如地狱里正在经受无边苦难的众生。 “舒云,对不起,贫僧刚才起了欲念。”良久,他终于出声。 沈舒云默然,看他痛苦的摇着头,眉宇紧拧,一行清泪自腮边溢出,顺着脸颊悄然凝聚到下巴,再无声的坠落到地面,她的心里也满是心疼。 “昙玄,我知道你很想要,作为你的妻子我其实比你更想,可若是你破了戒,那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将是一生的悔恨,你当真愿意为了一夕的欲望而承受这些么?” “贫僧……自然不想。” “所以听我的,好好去做晚课吧!” 昙玄沉默,许久才瓮声道:“好。” 昙玄的晚课结束时间又比平常多了半个多时辰,沈舒云知道,他只在每次心神恍惚的时候才会如此,她虽然很想去对他说点什么,很想去安慰,但她也明白这种事只有他自己才能彻底消化。 作为一个妻子,怎么会不想要丈夫的爱抚,作为一个丈夫怎能不贪恋妻子,可这些俗世夫妻间的爱欲对于他们来说偏偏是禁忌,修行这个词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是一生一世日一复一日的踏实践行。 想到这儿她吹灭了灯,一夜就在门外某人的叹息中渐渐流逝了。 第二日早上,小团子早早的就从被窝里醒来了。快要立冬,天气严寒,沈舒云在他穿的小袄子外面又夹了件厚实的小短夹,袜子也换了更厚的,这么一来沈丘的身体更浑圆了,小团子也越发像个小团子。 穿好衣服沈舒云放他一个人在床榻上玩,小团子太小了还动不了,沈舒云也不怕他掉下床。 放好小团子后她开门去洗漱,一打开门便有一道冷风迎面刮来,吹得身体的热气一下子跑没了,手上和脸上霎时冰凉一片。 她匆匆跑去厨房,昙玄照例在厨房做早饭,见着她进来忙扳过身指了指饭桌道:“打好热水了,快暖暖手吧!” 沈舒云没说话,径直把冰凉的手伸进温度正好的水里泡暖,然后拿起一旁的竹杯、刷牙子、巾子等物出去刷牙。 等她刷完牙回来,昙玄的饭菜也做好了,沈舒云回房去抱了丘儿出来给他擦洗喂食,饭吃到一半,昙玄忽地放下筷子道:“舒云……昨夜的事贫僧真的很抱歉,贫僧一直以为自己向佛之心很坚定,可发生昨晚的事之后贫僧才感觉自己的修为不进反退,倒是舒云你很令贫僧意外,现在贫僧更加相信你是佛祖派来渡我的了。” 他说罢从沈舒云手里接过小团子给他喂米糊吃,然后示意沈舒云快吃饭不然饭菜就要凉了。 沈舒云见状也不客气,一把抓起碗筷就开吃,一边吃一边道:“我当时其实也……只不过一想起你不能让你破戒,所以就打住了。昙玄,我知道修行很难,但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一定要坚持,无论以后遇到何种诱惑和艰难。” 昙玄感激的笑,眉梢眼角都带了一层薄薄的金辉:“嗯,听吾妻的,我会坚持的。” 早饭后的时间是玩闹时间,因为是冬日,再加上还有个喜欢玩闹的小团子,沈舒云也坐不住,抱着小团子就在小院里蹦蹦跳跳逗他开心。 小团子已经四个月了,这时候不喜欢玩沈舒云的头发了,开始喜欢上他们殿后的那块菜地,几乎每一天小团子都要沈舒云或者昙玄抱着他去菜地那里瞧一瞧,不然就不吃不喝使劲哭。 沈舒云觉得以后小团子肯定是种菜的一把好手! 虽然他还太小了听不懂,沈舒云还是耐心的跟他讲解,她指着一颗绿油油胖乎乎的椭圆形蔬菜道:“丘儿,这是白菜,在我们国家它已经有六七千年的历史了,它不但易种易养活还特别耐寒耐储存,冬天几乎家家必备,而且你看它的样子像不像一个胖大个啊,是不是很可爱?” 小团子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伸了手想去摸,但手一触碰到白菜上冰凉的水珠旋即又缩了回来,冲沈舒云咿咿呀呀的叫,好像在骂她骗人一般。 沈舒云被他逗乐了,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亲的小团子满脸口水,她又不好意思地抬起袖子替他擦了,然后起身回房。 虽然小团子喜欢屋外,但外面毕竟太冷了,小孩子待久了容易着凉,还是在温暖的房间里待着更好一些。 昙玄在房间里生了火盆,火盆不同于火炉,它的温暖范围更大,热度也更强,缺点就是烧一会儿就要加炭,这一两个月来,他们已经烧了不少炭,好在昙玄会制炭。 烧炭的房间是不能密闭的,得保持空气得到一定程度的流通,是以窗子是半关的,窗外偶尔有簌簌寒风吹进来,又间或飘进来几片枯黄的落叶。 昙玄弯腰将一片飘落在地上的黄叶捡了起来,用巾子擦去上面的细尘然后把它递给了小团子,小团子得了落叶拿在手上一摇一晃的笑,末了还拿给沈舒云看看。 沈舒云摸着他的头夸了句好看,小团子高 分卷阅读95 兴极了,又开始笑,最后笑着笑着许是烤火太舒服,他便攥着落叶在沈舒云怀里睡着了。 把他放在床铺上盖好被子,沈舒云重新回来烤火,但这次不知是她走神还是干嘛一个没注意裙摆竟然掉进了火堆里,顿时好端端一条裙子就烧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窟窿。 沈舒云眉间都是肉疼之色,幸好昙玄手脚麻利帮她给提了起来,不然这火苗肯定要烧到她。 “谢谢你。”她惊魂未定的说道。 昙玄一边示意她把裙子脱了一边把火盆推远:“谢什么,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 沈舒云脸一红,低头“嗯”了声然后去衣柜里找裙子,找到后重新换了,再看向这条被烧坏的,沈舒云赶紧找来碎布和针线开始缝补。昙玄趁她专心缝衣服的时候偷眼瞧她,越瞧嘴角越弯,她顶不住了,停了手里的活计剜他一眼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都快被你盯出一个洞来了。” 昙玄噗嗤笑出声,说:“贫僧刚才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佛祖座下的什么菩萨?” 沈舒云白他一眼,恼他打断自己手里的活儿:“少拿我打趣,我还没问你呢,如果我和佛祖同时掉进水里了,你救谁?” “啊?这个……”昙玄猛挠头。 沈舒云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啊,不说中午不许吃饭!” “呃……”昙玄看看窗外,又看看沈舒云的脸色,脑袋里灵光一闪,而后嚯一下从凳子上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贫僧想起来还有些经书没背,贫僧先去大殿了,你慢慢忙!” 说完以最快速度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第53章 相约来生 立冬这日,天气异常严寒,天空不仅下了厚厚的鹅毛大雪,地上还结了一层又一层无比坚硬厚实的冰晶,寺庙的大门被冰晶冻住,结实得像一堵石墙,外出前都要用铁锹铲半个来时辰才能撼动门。 当然,这些对于沈舒来说还不是最残酷的,最残酷的是因为这天气,她菜地里的那些菜都在昨夜和今天这场漫天大雪中冻死了,还有大雪封路,本该要去集市给丘儿买一些藕粉、甘薯粉和玉米粉做米糊,现在也出不去了。 实在没有办法,沈舒云只好自己动手,去地窖里把里面剩的干玉米一颗颗徒手剥下来用昙玄房里捣药的工具捣成粉,再加一些大米熬成玉米粥,熬一个多小时大火,使它们充分消解化软成糊糊,再把它吹凉了喂给丘儿吃。 与此同时她看到地窖里还有甘薯,也拿了一些上来丢在平时烤火的火盆里,不消多久,一个个烤甘薯就顺利出盆了。 在冬季的农家,烤甘薯是取暖填肚子最好的东西,第一是它不要花钱,这东西几乎家家户户都种,第二是因为它有饱腹感,吃一两个大些的到肚子里午饭晚饭也省了,第三就是这东西不怎么耐储存,特别是一到天开始热一些的时候这东西就开始发芽,发了芽的甘薯吃了不好,是以最佳的食用时节就只有冬季。 沈舒云抱着丘儿啃了两个甘薯,然后便对着剩下的摇摇头,重新那些手里的针线缝制着一双手套,昙玄看着她缝了一会儿,朝她伸伸手,沈舒云会意,立即把膝盖上趴着睡着了的沈丘抱了过去。 昙玄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抱在自己怀里静静的低头看了一会儿,他的手正朝着沈舒云的方向,手上几个红肿的大包此刻显得异常突兀,就像万花丛中的一簇绿叶,想忽视掉都难。 沈舒云细细扫了几眼,发觉他手上的肿包比昨晚看到的时候又大了些许,顿时秀眉一横,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这么大个僧人了,也不知道要爱护自己,手套破了前几天就要告诉我啊,合着哪至于拖这么多天硬生生把自己拖出两手的冻疮来,生了冻疮很好玩么,看痛不死你?!” 她说话的模样好似很生气,两腮都鼓鼓的,偏生那双眸子里却看不到丝毫气愤的神情,反倒是心疼的神情更多。 昙玄平静的微笑,伸手捏了捏丘儿粉嫩的小脸颊,继而对沈舒云道:“也还好,痛倒是不痛,就是挺痒的。” 沈舒云无语,见他说完真的又开始搓手,想了想还是朝他伸出了手道:“还是把丘儿给我吧,要么就把他放到床上去睡,你这冻疮不能烤火,不然会更痒,你屋子里不是有药材么,之前的冻疮膏用完了你可以再做一些,老是不处理也不行的,你还得侍奉佛祖呢,这里交给我就好。” 昙玄抱着丘儿在手臂上颠了颠,听话的把他放到了床铺上安睡,末了看沈舒云继续低头做手套,这才道:“舒云,你别再那么操劳了,这么冷的天做针线活很累很难受的,铁针那么凉,屋子里光线也不太好,让你点盏灯你又舍不得蜡烛,再这么熬下去不仅是手你的眼睛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贫僧之所以不告诉你手套破了,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拿去缝补,贫僧不想你这么冷还要做这些。” 他说着心疼的拉起了沈舒云的手,果然那双原本青葱白嫩的玉手经过几年的时间已不复当初,手指虽然依旧修长,可已变得粗糙很多,那经常缝制衣服的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皆蜕了 分卷阅读96 好多层皮,皮上有一条细细的长印子,如今怎么也无法彻底消除了。 昙玄看得一颗心沉痛不已,几乎差点儿掉下来眼泪,五年前来寺庙之时他说自己会一辈子照顾她,然而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竟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他身上穿的,口里吃的,手里用的,脚上踩的,桩桩件件都有她的影子,昙玄已不能够想象离了她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对于自己,如同太阳之于草木,河泽之于游鱼,时光在这两千天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刻画着她的一点一滴,最终她的音容笑貌连同时光一起渗入血脉,刻入他的魂魄。 沈舒云也低头看自己的手,看完只是笑了笑,随即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手不就是用来干活的,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还在乎这个干嘛呢,我在乎的是我们一家有衣服穿,有暖和的被子盖,有饱饭吃,有地方睡,这样就够了,其他的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昙玄久悬未下的眼泪垂落了下来,未防止她发现,他匆忙地别过头抹去,末了叹了口气道:“也罢,既是你的心意,贫僧听你的便是了,只是现在天冷你别再逞强做晚饭了,说好了交给我做,那就别和我争。” 沈舒云皱眉:“可是你的手……” “没事,我现在就去做些冻疮的药,过了今天你手套做好了我又涂了药,这冻疮过两天就好了,你就安心吧!”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沈舒云也知道他性子倔,只好见好就收的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自己当心,去做早晚课时火炉生大一些,平时多用热水泡泡,再痒也不能抓!” “是,知道了。”昙玄揉了揉她的头,眼睛里的笑意像星星,“那我回房去了,你先想一下中午吃什么。” 昙玄的冻疮药膏要用到黄芪和防风,恰好僧房大柜子里的黄芪没有了,防风的量也不够,现在大雪封着路也出不去,于是只得作罢。改用烤白萝卜敷手,不过这种治疗方法对体质虚寒引起的冻疮和已经化脓了的冻疮没什么效果,是故沈舒云帮昙玄敷了五天白萝卜,他的手还是一点没好,甚是还有愈加腐烂的情况。 看着那双化脓腐烂的手她心疼极了,感觉比自己的手烂了还要抓心,寺庙里的活计更是一点都不让昙玄做了,万幸这时候天已经不再开始下雪了,沈舒云一合计,当即就扛了铁锹开始铲门铲雪,硬生生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开辟了一条路。 这天她的鞋子几乎全湿透,踩在冰凉的雪水里脚指头像刀割一样疼,而后被冻麻了变得毫无知觉,昙玄见状一把丢了手中的另一把铁锹过来把她扛起抱回房,随后感觉脱去她的鞋袜放在暖和的被子里,又去打水给她泡脚,泡了好一会儿沈舒云的脚才回暖。 昙玄抱着她,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来话,沈舒云感觉到自己肩后冰冰凉凉的,一摸竟然是他在哭。 她把他的脸扳过来,像哄小孩子一样敲了敲他的额头:“昙玄,你以前还说我爱哭,你看看你现在,‘爱哭鬼’这个称呼该易主了吧?” 昙玄的泪水还没止住,沈舒云揪着他的耳朵道:“再哭不许吃午饭!” 昙玄抽了抽鼻子,泪水终于止住了,但望着她没说话。 “你怎么了昙玄?”沈舒云狐疑的看了他一动不动的神情一眼。 昙玄的眼睛一眨,未及她再张口忽然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哭得干涩的眼眶瞬间又涌起了泪:“舒云,贫僧何德何能可以娶到你,以前的无数辈子,贫僧肯定救了很多很多人吧,所以今生才有这个福气。” 沈舒云揉着他光光的脑门笑道:“那你今生也救了很多人,这么说来我们来生是不是还可以在一起?” 昙玄看着她笑自己也情不自禁跟着笑:“那当然,只是若贫僧来生还是和尚,你还愿意嫁我么?” 沈舒云眼睛亮亮的,一拍胸脯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敢娶,我就敢嫁!” 两人相视一笑,昙玄找来干净的擦脚布坐下来给她擦干净脚,沈舒云随即伸了一只手到面前,昙玄一愣,问:“这是什么意思?” 手从一个掌瞬间变成了一个弯钩,沈舒云笑得像只奸猾的老狐狸:“口头承诺可不算,拉过勾才可以,来吧昙玄大师,我们来拉勾!” 昙玄挑眉,佯装一副失落的神色,但还是乖巧的伸出了食指与她紧紧勾在一起:“出家人不妄语,怎么,害怕贫僧诓你啊?” 和他拉完勾盖过章,沈舒云这才放心了,抬起头巧笑晏晏道:“倒不是怕你诓我,我是怕佛祖诓我。” “嗯?佛祖怎会诓你?”昙玄有点儿搞不懂了,疯狂挠光脑袋。 沈舒云双眼一白:“怎么不会?到时候你若是修成正果了估计就被佛祖接走不让回来了,那我岂不是被他给诓了?!” 这些像小孩子的言论听得昙玄捧腹大笑,沈舒云却依旧煞有其事的说道:“你们佛家不是常说什么四大皆空么,昙玄,你到时候真的还会记得我么,记得我们曾一起相约过来生么?” 昙玄执着她的手,将手扣进她掌心与她十指交握,末了一脸正色道:“舒云, 分卷阅读97 佛祖讲的四大皆空并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这世上一切都是虚妄,即空虚相。故繁华是空,孤寂是空,美衣华服是空,陋衣箪食是空,老是空,死亦是空,故我们不应为色声香味触法而着相,更不应为一时浮华名利或罹难逆境而起贪心慢心和嗔心痴心。你明白了吗?” 第54章 叫爹娘 这场大雪下了五天,化雪也用了三日多才逐渐化完。寺庙门前的雪地里和去年一样死了很多小动物,去年那只捣乱的黄鼠狼今年也被冻死了,尸体正僵硬的挺在雪堆上。 昙玄和沈舒云挖了好大一个坑把它们都埋了,埋葬完毕,他身着一身黄褐色的僧袍立在雪地里,迭迭僧衣被寒风中卷起随风飘舞,一句句经文亦随风吹向了天地间。 他超度了近半个时辰,适才和沈舒云并肩回了寺庙。彼时正值日落时分,霞光晚照,落在那棵光秃秃的油患子树上,油患子树的枝杈在小院里投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影子,像一副斑驳的画般装点着空荡荡整洁干净的地面。 他们点燃炉灶升起了炊烟,继而一人做饭一人烧火,不多久炒菜声便哗啦啦传来,香辣爽口的饭菜香萦绕于鼻,勾起腹底一只只咕咕乱叫的馋虫。 沈舒云炒完一小碟干笋,用舀子舀了水放到锅里冲洗一遍铁锅,洗干净后把水舀干,又倒了一碟豆芽进去翻炒。 昙玄爱吃豆芽,这个沈舒云刚来便知道,只是现在是做晚饭,他有戒律不能吃,只能闻闻香味。 沈舒云在心里为他惋惜了很多遍,惋惜着惋惜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头一低下巴一伸,眼神立即瞟向了昙玄的手:“昙玄,你涂冻疮膏了没,不是一天三次么?” 昙玄似被她看出了什么破绽,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道:“涂了。” 沈舒云低头瞧瞧他的神色,立即知道他在撒谎,匆匆几下炒完豆芽后同他收拾了灶台,然后一把拉起他的手一看,那红肿的地方依旧,开裂的在开裂,流脓的仍在流脓。 沈舒云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次真的双眼冒火:“这就是涂了?为什么涂了两天了还在这样,黄芪和防风我们不是去买了么,难不成你制膏的时候舍不得药材没有放?” “当然不是,贫僧放了。”昙玄忙出声解释。 沈舒云更来气,声音都不由提高了:“那你自己瞧瞧,你这手是想废了么?!” “不碍事的,哪有这么严重,贫僧我这是……哎,舒云,你干嘛,你慢点儿……” 沈舒云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了僧房,僧房一打开门就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沈舒云拽着他往桌子和床头柜上一扫,并没有扫到冻疮膏,她随即生气地转头问道:“你制的药膏呢?” 昙玄的脖子缩了缩,低声道:“我放起来了。” “拿出来,我现在就要看!” 昙玄语气支吾,反手拉了拉她的手道:“舒云,天气冷饭菜过一会儿就凉了,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去吃饭,还是别在意这小东西了,贫僧……贫僧等会儿涂上就好了。” “涂上?呵,我就问你拿什么涂?”沈舒云愤愤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末了重重叹息道,“你口口声声说出家人不妄语,可现在居然欺骗我,你今天上午去哪儿了,是不是把制好的冻疮膏送人了?” 昙玄语结,一张淡褐色的脸瞬间羞红一片,沈舒云还在生气,叉着腰问:“你老实交代,送给谁了?” 昙玄低头,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李施主。” “嗯?李放?”沈舒云皱眉,“为何?” 昙玄叹一叹气,背过身望着外面雪化后不断淌着水的屋檐幽然慨叹道:“贫僧今早去后山林子里拾捡动物尸身埋葬时偶遇了李施主,他那时去给他父母的坟上香,我见他手上的冻疮比我的还严重还厉害,而且他说他马上要离开李家村了,我想着他在外面打拼更不容易,所以说说要送个东西给他。” 沈舒云一时气结,盯着他愣了好半天,最后选择先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了李放的事。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走?以后还回来么?” 昙玄闭眼,长长吸了口气道:“他说父母已逝,他于这世间再无牵挂,李家村这个伤心地也不想再回了,从此天涯路远,再会无期。” 沈舒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脑海中浮起一张张李放的脸,而后沉声道:“那现在呢,他走了么?” 昙玄轻轻点了点:“上午贫僧送完他药膏后便走了。” 听到这句话,沈舒云心里咯噔了一下,淡淡的酸混着丝丝的苦一起弥漫上了心头,一时五味杂陈,顿了好久都没说话。 昙玄安慰似的揽了揽他的肩膀,道:“想哭么?贫僧的肩膀随时借给你。” 沈舒云的眼眶湿了湿,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哑着嗓子:“我信李放,他这样的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轻易被打倒,在哪儿都活得好,也许有一天他能够放下生老病死了,我们就可以再见面。” 昙玄紧了紧她的肩膀,释然笑道:“ 分卷阅读98 舒云,你说的没错,世间万物万物皆因缘而生而灭,只要我们缘分未尽,总还是有再见的那一天!” 两人相互偎依着取暖,房间安静得连风声都显得喧嚣,忽而一声婴孩的啼哭把夫妻俩从凝思中打破,沈舒云率先回过神头也不回朝自己的房间跑去,昙玄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丘儿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丘儿是饿了,沈舒云喂了他吃完早已温好的米糊,他不饿了,又甜甜的睡了过去。 沈舒云继续把他放在床铺上,想起刚才的事,她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的手也是手,既然把药膏送给了李放,那你就赶紧再去制一盒啊,一直拖着也不是事,难不成你真的要让自己的双手废了啊?” 昙玄见事情终于过去了最危险的时刻,当即舒了一口气,笑着握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了,吾妻吩咐的事,我从命就是,等做完晚课就开始。” 沈舒云看看天色,果然到了要做晚课的时间了,随即也没再说什么,而后他们一人去了大殿,一人在厨房热饭菜。 如是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又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如李放已经走了四个月了,沈舒云每次看到柜子里那件嫁衣都会想起他;比如沈丘已经八个月大了,现在会坐,会翻身,会主伸长了脖子张嘴要米糊吃,看菜园子的癖好换成了看油患子树,一天到晚要想着去抠那树皮。 这日吃过早饭,沈舒云抱着他在油患子树下捡叶子,小团子刚捡了一会儿就烦了,沈舒云识趣,一把把他抱了贴近树干,小团子那双小手逮着树干就开始抠上面的树皮,每抠掉一点点碎屑他就在那里咧嘴笑,整个一无情摧树手! 沈舒云一边替油患子树担忧一边替他担忧,真害怕他以后还继续保持着这个癖好,到时候不仅他的手指甲会废,可怜的油患子树也会变得半死不活。于是,尽管知道他会哭,沈舒云还是锲而不舍的想纠正他这个不良习惯,一天只准让他抠一小会儿,再要抠就打手手,打得次数多了小团子似乎也有点明白了———干这个不好,会被打! 半个月之后,小团子终于转移了兴趣爱好,他开始对屋檐上和小院子里偶尔飞落的鸟儿感兴趣了,并时不时就挣扎着要从大人的怀抱里下来自己走一会儿,一边咿咿呀呀一边迈着小短腿由大人扶着去抓鸟,只可惜他速度太慢,每次都扑空。 小团子没抓到鸟,气得在地上打滚。 沈舒云一手用力提拉,不让他的衣服挨到地面,小团子用力往下拽,就要坐在地上。一大人一小孩像冤家对头似的,纷纷互不相让。 他们的拉锯战最后在昙玄走出大殿后被劝开了。 沈舒云的手背被小团子手抓脚踢间抓出了一条红红的印子,昙玄看见后忙拉了她来僧房上药,而后憋笑地看着她道:“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丘儿一个孩子见识,现在倒好,连打也打不过。” 一说到这个沈舒云就气,呼哧呼哧的瞪着他道:“谁说我打不过了,我就是看他还小,等他再大些你看看,若他还这么哭闹耍赖,我不打得他屁股开花!” 昙玄的嘴角隐隐有憋不住的趋势,拼命忍住笑道:“是么,看不出来啊沈小姐,原来你还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昙玄!”沈舒云掌捏成拳,色厉内荏的威胁:“不许乱说,我哪里暴力了,我这叫管教懂不懂?!” 昙玄把涂好的药膏收拾好,完了终于噗嗤哈哈笑出声,沈舒云气得跺脚,嚯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追着昙玄打,前者早已掩唇哈哈大笑着跑去了屋外。 入夜。 星辰在夜空中眨着眼睛,小院里某间屋子的灯光也一闪一闪的。 沈舒云拿了小说给小团子讲故事,小团子安静的躺在床上,虽然他还听不懂,却也不捣乱。沈舒云发现夜晚的他和白天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样,到了晚上他特别安静,完全不同于白天的调皮,就好像换了一个小孩似的。 沈舒云足足讲了近一个时辰,讲得口干舌燥,正好此时大殿传来昙玄结束晚课的声音,沈舒云吐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在等昙玄进来期间又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终于等到他进来了,沈舒云把小说往他怀里一塞,朝床上努了努嘴道:“喏,丘儿想接下来让你读。” 昙玄笑,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谎言:“到底是丘儿让还是你让?” 沈舒云柳眉一横,握紧了拳头示意:“好吧,我承认是我让的,怎么了,你有意见?” 昙玄轻咳了几声,忙别过头正对丘儿笑了笑,道:“好了,那丘儿听着,贫僧开始了。” 他在一旁讲,沈舒云也趴在一旁听,听着听着就有些困了,这时床上的小团子动了动,沈舒云迷迷糊糊间发觉好像有只细细软软的小手拉住了她,忙一个激灵睁开眼一看,那只手正是小团子! 沈舒云看了眼专心致志讲睡前故事的昙玄,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暂停一下:“丘儿你怎么了?” 小团子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嚅了嚅嘴,随即一声轻吟 分卷阅读99 从他的小嘴溢了出来。 听到那声轻吟的昙玄和沈舒云不禁都愣住了,因为他叫得是“娘娘~” 正当他们为此惊愕不已时,小团子又说话了,这次看向了昙玄:“爹,爹爹~” 第55章 学走路 小孩子说话无心,听者却不自觉低下了头。 沈舒云满面云霞,昙玄的脸上也绯红一片。两人长久都没有说话,待再次开口时还是小团子等得不耐烦了在被窝里滚了滚,两人同时着急的伸出手去帮她盖被子,而后两只手触碰到一起,沈舒云一愣,昙玄也跟着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沈舒云靠在他肩膀上,一手温柔的帮小团子拢着被子,一手握紧了拳头兴奋的说道:“我前几日看丘儿咿咿呀呀说话,倒是想过以后他开口说话是什么模样,想不到短短几日,这个场景真的出现了,这会儿我倒是有些在云端的感觉。昙玄,你捏一下我看看,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话音落下,沈舒云“啊”的大叫了一下,低头猛一瞧,一只修长的大手正伸进了她的胳膊肘捣乱。 沈舒云刚才的兴奋似被人兜头浇灭了,抬起下巴怒瞪了他一眼,大声急呼道:“说你捏一下你还真不客气啊?” 昙玄耸耸肩,一脸的得意:“妻命难为。” 沈舒云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昙玄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消气,而后挪挪步子凑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一板正经的说道:“沈施主,好久没吃秋梨膏了,贫僧明日打算做一些,你觉得做多少好呢?” 沈舒云咕咚咽了口唾沫,差点儿脱口而出,但她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想用美食诱惑我?没门! 昙玄低头似在自言自语:“贫僧一碗,丘儿半碗,一碗半秋梨膏要用十二个梨子,地窖里村民们送的梨子一共有二十个,去掉十二个还剩八个,那八个正好还可以做一碗,唉,既然沈施主不要,那贫僧就把剩余的拿去送人吧!” 沈舒云的眼睛都瞪大了,侧头一脸“凶恶”的看着他。 昙玄装傻:“沈施主这是怎么了?” 沈舒云银牙紧咬,看着眼前的脸恨不得重重揍上一拳,偏偏对面人还不识抬举:“沈施主,如果没什么事贫僧先回房了,贫僧还要想想明日再在秋梨膏里加些什么东西,以往做的秋梨膏都有些吃腻了,贫僧怕丘儿会不喜欢。” 说着某人起身欲去开门,可刚走两步衣袖就被人拽住。 昙玄回身时嘴角飞快划过一丝笑,仅仅只是片刻,又恢复了正经的表情:“沈施主还有何事?” 沈舒云瘪嘴,半晌才把心里的怒气摁下去,然后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昙玄,村民们送来的梨子再拿去送人多不好啊,索性不是还可以做一碗么,这一个碗就给我好不好?” 昙玄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头:“可以么?可是贫僧刚才惹吾妻生气了。” 沈舒云心里头恨不得呼他一巴掌,嘴上却像抹了蜜似的:“没事没事,我像那么小气的人么,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定要做我的份啊!” 昙玄笑得满足,伸手拍拍她的头,道了句“好”,便志得意满地回房了。 翌日。 太阳破开弥漫在苍穹之下的白雾,天地从一片白茫茫的混沌渐渐变得明朗清晰。 一个个小而静谧的村落,躬耕田园的农人,嘈杂热闹的集市,大声叫卖的小贩,四处戏水的鸭子,成群结队的小鸡以及汪汪乱叫的看门犬……一幅画是一景,慢慢构成这纷繁多彩的人间。 沈舒云拉着小团子在太阳底下玩。暮春的天气,阳光温煦柔和,万物晴朗可爱,藏了一冬的动物植物此刻都舒展着腰身沐浴春日的暖阳,到处都是葱茏的绿意。 小团子开始蹒跚学步了,小身子在小院子的油患子树下一晃一晃的走着,最初的时候沈舒云不放心每次都扶着,到了后来小团子的小腿越迈越快,越迈越稳,沈舒云也似有所感,慢慢开始试着松一小会儿手,而后在他快要倒下时猛地追上去捞住他。 小团子对于学走路这件事似乎有极大的耐心和兴趣,每次走成功一小段就趴在沈舒云怀里兴奋的笑,这时候的他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比如“娘娘,走~”;比如“爹爹,啾啾走~”。 小团子这会儿也是,刚走完一段路走累了,立即就趴在沈舒云怀里休息,边休息边朝她瞪着迷糊的骨碌碌大眼睛道:“娘娘,唔!” 沈舒云歪了歪头,想他这个“唔”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只好问他道:“丘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娘有些听不懂。” 小团子又“唔”了一声,然后伸手指指自己的膝盖。 “哦,丘儿的意思是不是摔着这儿了?” 这下换小团子糊涂了,他还不明白“摔”是什么意思。 一大一小母子俩休息了一会儿,小的又继续挣扎着开始学步,这时候昙 分卷阅读100 玄从僧房端着一碟子葡萄干出来了,小团子看见昙玄顿时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张开双臂便蹭蹭蹭向他扑了过去,昙玄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步伐心里好一阵紧张,忙三两步快速走上前接住了他。 “爹,爹爹!”丘儿扑进他怀里使劲抓着他的衣襟嗅啊嗅。 昙玄拍拍他的头,将手里的碟子递给赶过来的沈舒云,低头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道:“丘儿乖,我去做好吃的了,丘儿和娘一起玩吧!” 小团子显然也没听懂,只知道拽住他就不能放。 昙玄无奈,只得耗了一会儿时间抱了他一下,待他又开始下地学步,便重新接过了沈舒云手里的碟子去厨房。 秋梨膏熬得香味四溢的时候,寺庙的大门被人在外面叩了叩。 沈舒云侧头看过去,见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男人拉着一个白白壮壮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在看到小男孩那张脸时,沈舒云立即开心的叫了起来:“贤儿,你怎么来啦?!” 小男孩二话不说也冲她扑过来,沈舒云左手拉着小团子,右手高兴地将小男孩揽进了怀里,边笑边抚摸着他的头发道:“好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这都快成半大小伙子了!” 小男孩亲昵的蹭了蹭她,然后亮晶晶的目光往旁边的小团子身上打量:“小姨,这是丘儿弟弟么?” 沈舒云点头“嗯”了声,道:“不错,他现在正在学走路呢,估计再过段时间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小男孩嘻嘻笑着跳了起来,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对着小团子瞧,眼里有好奇也有惊喜。 两个孩子相互打量的时候,沈舒云也抬头和面前的男人打招呼:“何大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秀玉姐姐还好么?” 男人叫何云皓,闻言低头腼腆而笨拙的笑了笑,说:“还好。” 说罢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往前伸出来了,沈舒云低头一看,他手上正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就是这个。”何云皓把包裹往她怀里一塞,“秀玉让我给你的。” “什么啊?”沈舒云咕哝了一声随即轻轻打开了包裹,顿时看见里面都是一些小孩的衣服。 何云皓的脸有些红,结结巴巴的说道:“秀玉说……说你家孩子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学走路了,走路容易摔,衣服也容易破,这个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又怕沈舒云误会似的,忙又道:“衣服都是干净的,前几天我洗的,你给孩子放心穿,都是以前贤儿剩的,有些还新着呢。” “何大哥,我没有说衣服哪里不好,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是你和贤儿就为这事儿大老远跑一趟啊,这,这太麻烦你们了!” 沈舒云心下感动不已,忙抱了小团子去叫厨房里的昙玄搬茶几凳子提茶壶出来,随后又去地窖和房里拿了好些吃的给孩子们吃,而后两大人才在凳子上落座。 何云皓只在凳子上做了片刻钟左右,而后便开始朝厨房那里看,沈舒云看出他心里有事儿,便笑着直言道:“何大哥你是不是找昙玄?” 何云皓先是“啊”了一句,随即脸一红,支吾了半晌才点头道:“是,我……不,不是,是秀玉说之前本来要请昙玄师傅来帮肚子里的孩子向佛祖祈福的,后来她回来后就给忘了,一直到现在她想来也来不了,所以今日让我过来一是为了送衣服,二也是想祈一下福,不知昙玄师傅现在……现在有空么?” 沈舒云哈哈一笑:“原来是这事儿啊,你稍等,我现在就去叫他出来。” 把昙玄从厨房里揪出来,沈舒云便让他带着何云皓去大殿了,小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贤儿正啃着一个频婆果啃得不亦乐乎,他对面的小团子一直在盯着这位比他更大的哥哥,一边盯一边拼命的流口水。 贤儿吃完一个频婆果的间隙,突然直直地看向了沈舒云,小嘴一张便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姨小姨,丘儿弟弟长得真可爱啊,像果果一样,他是不是小姨家的果子变的啊?” 第56章 忍 这一年的立夏,孙秀玉生了一个女孩,名叫小芫,从此贤儿多了一个妹妹。 女人生完孩子都是要坐月子的,这样一来又耗去了两个多月,等她带着一家四口来寺庙拜谢佛祖时已是盛夏,此时小团子已经学会了走路,当他们再次到来时,小团子听到了声音第一时间跑去了寺庙门口查看,一看就看到了之前那个比他更大的哥哥。 小团子对这个哥哥还有印象,只是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也还不太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但一双小眼睛自贤儿进来后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一张小嘴嘟着,两只小手搅着,一副傲娇的模样。 抱着奶娃的孙秀玉虽还没见过沈丘,但之前也听沈舒云和夫君何云皓说过,此时看见自己面前这粉雕玉砌的小孩顿时笑意加深,忙从旁边男人手里一个篮子里拿了一块蒸糕过来,微笑着冲他招招手道:“丘儿,过来,要不要吃好吃的?” 沈丘的眼睛在蒸糕上看了几秒,脚下的步子越没有动,骨碌碌的 分卷阅读101 大眼睛瞪着他们,小嘴撅得老高。 孙秀玉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这时沈舒云和昙玄也从厨房出来了,见到孙秀玉一家,沈舒云忙迎了上去,哈哈笑着招呼他们进来,末了又拉了小团子过来介绍道:“丘儿,这是秀玉姨和小芫妹妹,快,快叫姨和妹妹!” 小团子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叫了她们一句。 孙秀玉高兴坏了,忙把手头的蒸糕塞给了他,然后几人在昙玄拿来的小凳上坐了下来。 刚出月子没多久的孙秀玉还有些发福,脸和腰身都比之前胖了一些,这会儿看起来更加珠圆玉润红光满面,若是不注意看她身上的衣服,整个就和有钱老爷家的那些贵妇人一般。 几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昙玄便领了他们一家四口来到大殿里向佛祖进香,进完香出来,昙玄和何云皓各自抱着一个娃在小院里玩,沈舒云则拉了孙秀玉的手来到自己房间,两个女人太久没见面,现在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先聊了一下各自家里的事,聊到各自的夫君、孩子,然后孙秀玉又聊到了她现在的公婆。 何云皓一家都是农民,父母自然也是,但不同于之前的婆婆刘翠枝,何云皓的父母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都是善良敦厚之人,对于这次产女,老两口也是喜气洋洋,对孙女儿十分喜爱稀罕。 农村历来大多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儿媳生到男孩便欢天喜地,生到女孩便哭天喊地,更有一些极端一些的家庭见儿媳生了好几个女娃都没有男娃甚至还会觉得她晦气,因此而发生虐待产妇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听到孙秀玉的公婆都是如此善良明理之人,沈舒云大大舒了口气,继而握了握她的手道:“秀玉姐姐,你现在的幸福也是自己当初争取来的,说真的我也很佩服你,秀玉姐姐是我见过最勇敢温柔的女子了。” 孙秀玉哈哈笑着,逗了逗怀里的女儿,转过头看着沈舒云笑道:“哎,哪里哪里,跟你一比,我这是小勇,你才是大勇!” 两个女人相互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孙秀玉忽然变了变脸色,望向沈舒云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担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隐情一般。 沈舒云忙凑近了她道:“秀玉姐姐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孙秀玉嗫嚅了一会儿,道:“有件事你和昙玄师傅听说了没,就是你叔叔前些日子输了钱把铺宅都卖了,现在他身无分文,跟着一伙不三不四的人整日在镇子和沈家庄那里打抢,好多人都被他们抢过和打伤过,这事儿闹得县衙门都知晓了。” 沈舒云的目光微闪,以前她会为了沈天海的事而担忧害怕,但在寺庙和昙玄待久了,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变得和昙玄越来越像,心境也跟着越来越趋同。 她只是低了低头,想了会儿后平静的说道:“秀玉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个事我等会儿就告诉昙玄,我们之后的日子就做好防范,尽量没事不远行不落单,即使他同那一伙人找上这里,我们应该也可以应对。” 孙秀玉既惊讶于她现在的镇定,又佩服她现在的镇定,闻言放心的笑道:“好,你既已经有对策了,那我也安心了,话说舒云你现在真是变了,和昙玄师傅待久了,胆子也变大了。” 孙秀玉说着偷偷捂嘴笑了起来,沈舒云嗔怪了她一声,末了便起身去给她倒茶。 孙秀玉喝完茶后又同她打趣了一阵,外面的何云皓来催了,这才跟沈舒云告辞,随即领着一家人离去了。 时间慢慢来到了晌午。 沈舒云陪着小团子在房间里玩闹,昙玄在做午饭,做好后叫他们过来吃,在饭桌上沈舒云跟他说起了沈天海的事。 昙玄听后脸色很平静,只是眸子里闪过一抹隐忧,而后细细交代沈舒云道:“舒云,为了防万一,你和丘儿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单独出门,我也尽量减少外出或者不外出,还有我们还得做些工具放在院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沈舒云点点头,昙玄想的果真和她想的一样,只要他们敢来,这次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干就干。 吃过午饭后昙玄便去了杂物间把里面的木头和竹子都搬了出来,比比长短胖瘦,昙玄挑选了几根三四米长成人手臂粗的木棍和竹子把其中一头削尖,然后把木身和竹身带刺的地方打磨光滑,把制好的木棍和竹子一一藏在小院不同的位置,以便随时都可以取用。 就这样过去了五六天,在第七天的上午,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昙玄一早被李家村一个村民叫去为孩子诵经祈福了,前脚去了没多久,一行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便像得了消息似的一窝蜂朝寺庙这边赶来了。 这群汉子最前面的便是沈天海,他身着一件褐色短褂,脖子上架着一把大刀,眼神如狼,一脸的凶狠,俨然和那打家劫舍的土匪别无二致。 路上也有李家村的村民看到了他们,可碍于他们气势汹汹又带着刀,那些村民还是敢怒不敢言,草草朝这行人望了几眼,一个个便扛着锄头往家赶。 分卷阅读102 沈天海和他的一帮子狐朋狗友就这样来到了寺庙,沈舒云那时正在殿后的晒衣杆上晒衣服,小团子趴在菜地边的田埂上捉小虫,寺庙大门被人大力踹开那一下沉舒云的左眼皮便开始猛跳,她暗道一声不好,忙一把抱起丘儿快速将他藏进地窖里,而后飞快跑去小院从油患子树后拿了一个削尖的木棍出来。 “沈天海,又是你!这次你又想干什么?!”沈舒云握紧棍子怒瞪着他,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害她还害得少么,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纠要缠她不放? 沈天海完全不理会沈舒云的眼神,他径直地呵呵笑了几声,然后故意抬高声音对他身后的十几个汉子嚷嚷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我那侄女,怎么样兄弟们,我侄女长得不错吧?你们要是想要就自己去抢,你们谁抢到了就归谁,不过咱事先说好了啊,你们得了我侄女就少要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分我大半好不好?” 十几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沈舒云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沈舒云恶心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下一阵恶寒,不待他们说话便举着棍棒冲了出去,随即猛一棍打在前面边上一个人肩膀上,那人痛呼了一声,手中的刀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一出手便干掉了一个,其余的人非但没害怕反而更兴奋了,站在沈天海身后那个高个子的刀疤男见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冲沈舒云道:“看不出来啊,这娇滴滴的模样下面竟然是个辣娘们,够味!天海兄弟你这侄女真是太够味儿了,俺老刀就喜欢这样的,干起来得劲!” 听着这些污言秽语,沈舒云的双手都快气得发抖了,心里一个劲儿告诉自己要镇定,就在这时刚才说话的“老刀”大笑一声冲了过来,手中的大刀在空中呼呼飞舞,他一冲,其余的人也跟着冲了过来,几人瞬间把沈舒云围在了中间,一人一刀咔嚓咔嚓快速把她的木棍砍断,不多时沈舒云就被他们扣住了双臂。 “滚开,别碰我!” 沈舒云看着面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老刀和沈天海气得瞪红了眼睛,沈天海很不满她的态度,对此扬起手掌就要打,一旁的老刀却募地伸手挡住了沈天海即将落下的巴掌。 老刀色眯眯的笑着,放开沈天海的手后转而抚上了沈舒云的脸,一边抚摸一边痴迷着享受着掌下光滑细嫩的皮肤道:“天海兄啊天海兄,这么嫩的侄女被打坏了岂不是坏了咱大家伙的兴致,女人嘛玩之前就是要完整,玩完后才可以随意处置嘛,这叫怜香惜玉懂不懂?” 他的话音落下,其余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也跟着一起打哄道:“对啊对啊,咱以前一起逛楼子的时候就属刀哥花样最多,每次都玩得那些娘们要死要活的,听他的准没错!” 沈舒云被他那粗粝又强硬的手掌抚着脸,恶心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不过昙玄还没回来,她心里并未放弃,只要熬着,熬到他回来,一切就都解决了。 如是想着,她在心下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昙玄,夫君,你快点回来啊! 第57章 善恶有报 沈舒云不知道自己在心里呼唤祈祷了多少次,寺外终于亮起了脚步声,她脸上的神色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沈天海和老刀也警觉了起来。沈天海狼一般的眼神往大门一扫,立即用眼神和老刀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对着其他兄弟摆了摆手,后面扣着沈舒云手臂的那两个恶徒顿时就拖了她往大殿里走。 沈舒云口中大声叫嚷着昙玄的名字,叫着叫着嘴巴突然“啊呜”一声被人死死捂住了,抓着她的那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其中一个还十分恶劣的在她手臂上使劲掐了掐,沈舒云的痛呼只能咽进肚子里。 她被那俩五花大绑的绑在了佛像后的一根立柱上,而后那两个人凶恶着一张脸冲她大吼:“叫什么叫,要是惹得老子不高兴,老子现在就一刀剁了你!” 沈舒云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不敢再叫了,这些人都是毫无底线的穷凶极恶之徒,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出来,面对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于是乎她闭上嘴安静聆听外面的动静,不多时便在嘈杂的人群中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昙玄! 是昙玄回来了!!! 那一刻,沈舒云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眼里精光闪烁,像夜空的星辰倒映其中,璀璨夺目。 大殿外。 昙玄的身影伫立在一众恶徒之中,身姿挺拔飘然,如鹤立鸡群一般卓绝而优雅。他轻轻的低头,双手合十朝众人一拜,脸上的神色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沈天海施主,刀施主,贫僧的话只说一遍,舒云对于贫僧来说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贫僧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有夫之妇,你们不顾礼法来此强行调戏侮辱吾妻,不仅是对吾妻的极为不敬,也是对贫僧的蔑视,如果两位施主还有悔改之意,那就立即让人把吾妻带出来并对她赔礼道歉,否则的话,贫僧此番可不会轻易罢休了!” 沈天海之前和昙玄交手过一次,知道昙玄会武功,他来之前也跟这一帮子兄弟们提过昙玄会武功,但这帮人都是刀口流血过来的,活一日赚 分卷阅读103 一日,再加上现在人多势众,他们并不把独身一人的昙玄放眼里。 老刀率先就站了出来,他昂起头吹了一个气在刀上,顿时那把刀发出“嗡”一声极细的轻吟,老刀见状脸上的笑容很是得意,吹着嘴呵呵笑道:“和尚,听说你的身手有两下子,对付其他人可以以一当五,那些人会些三脚猫功夫就和你挑衅是他们眼瞎不识抬举,可我老刀不是个孬的,你要识相现在就让开,我看在你一个和尚只会念经的份上饶了你怎么样?” “饶了我?”昙玄低低笑了声,说,“贫僧谢谢刀施主的好意了,贫僧虽是出家人可既然成了亲就要保护妻儿,否则连人都算不上还算什么出家人呢?是故刀施主的条件贫僧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刀施主有何种本事就尽管施展出来,贫僧若是败类,自当任你处置!” “好!”老刀脸上的得意变成了狞笑,“和尚,你果真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和兄弟们不客气了!” 他说完猛一朝身后招手,那些恶徒瞬间就扑了上来,十几个人团团将昙玄围住,大刀的寒芒一刀接一刀从头上劈下,沈舒云弯腰矮身躲过锋芒,同时亦在身下一震袖子,袖子里的几颗花生和杏仁顿时飞快从下面扑了上来,闪电般直弹进了其中两个恶徒的眼睛里。 凄厉的惨叫从那两人的嘴里发出,他们一把丢开手里的大刀捂眼啊啊的大叫,昙玄掌风如电,一下又拍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只听那人肩头的骨头“咔嚓”一响,又一把大刀从半空掉了下来。 昙玄三招取了三大刀,一旁混战中的老刀见状忙拽着沈天海从战斗中退了下来,两人与打斗的人群拉开了一定距离,老刀沉着脸问沈天海道:“天海兄,这个臭和尚到底什么实力啊,不知道他的实力,我们也不好对付他啊!” 沈天海无语的摇头,敢情他之前说的话他们一句也没听进去么?都说了让他们防备防备再防备,结果还落得像上次那样?! 他叹了口气,想了想后加重了语气道:“这个和尚实力深不可测,一定得小心对付!” 老刀皱了皱眉,朝人群中挥洒自如的昙玄望了一眼,而后定定神道:“罢了,不同他玩这些虚的了,难不成我们哥几个这么多人还会怕他?兄弟们,大刀阵!” 他一嗓子嚎出去,那些和昙玄纠缠打斗的恶徒们顿时都退了回来,退到三四米远的位置,三三两两一组合成了一个倒立的尖角,然后由最前头那一批战斗力最强的人先上前缠住,其余的再从周边补刀,以此来击破敌人的防线。 昙玄果真被他们围困住,左臂被一把大刀砍了一下,刀口割破肌肤血肉深入骨头,疼痛使得整个手臂都剧烈痉挛,鲜血像涌泉一样从刀口喷出,瞬间就染红了大半僧衣。 昙玄咬牙忍住痛疼,右袖再次出手,一道掌风从袖子里祭出,这次劈在一人的肩上,那人顺势栽倒在地,而后又向前后左右连劈了好几道,那些人本就是过来缠住他的,离他的手掌特别近,是以此时被厚重的掌风劈到,直接便倒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解决了一半。 老刀握着刀恶狠狠地立在昙玄身后,趁着他松一口气的瞬间从后侧方欲偷袭,昙玄的反应极为灵敏,见状一道掌风向后,霎时大刀发出“叮”一声巨大的鸣叫,老刀径直被震退三四米,失足摔了个狗啃泥。 剩余的恶徒们见此情形再也没人敢贸然上前,皆围住他转着圈仔细寻找他的破绽,正在此刻寺庙大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这会儿来得是一些身穿衙役衣服的人,这些人的腰间佩着长剑,手中还握有一根手臂粗的短棍,进了寺庙后便拿起短棍对沈天海他们一通殴打,不多久沈天海一群人便个个头上开花。 趁着衙役们制服恶徒的间隙昙玄想也没想就冲进了大殿,他一进来立即就招来了两个恶徒的警觉,这两人早已听见了外头的风声扣押了沈舒云做人质,此刻正用刀架在沈舒云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他道:“和尚,这不是你女人嘛,你再敢过来我们就杀了她!” 昙玄脸色不变,眼睛里却布满了冷意,闻言冷冷地说道:“两位施主想要如何?” “你往后退,带着我们一起出到寺庙门口放了我们,不然可别怪我们手一划你的女人便成了恶鬼!”那两人说着,紧了紧手里的刀,沈舒云痛呼一声,钻心的疼痛袭来,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昙玄眸子里的寒意更甚,咬着牙说了句“好”,然后慢慢转过身往外走,那两个恶徒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挟持着沈舒云也往外走,不多工夫几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小院中。 沈舒云诧异的看了眼小院里那些穿着衙役服饰腰佩刀手带棍的壮年男子,朝昙玄投过去一个眼神,昙玄朝她点点头,沈舒云心下松了口气,但眸子往下一扫看见他手臂上的刀口,一颗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小院子里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恶徒们落败,被衙役缴了刀用绳子绑在一处,由四个人看着,其余的则全部面向了押着沈舒云的那两个恶徒。衙役中领头的那个人对身后的手下们耳语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往后退了出去,那两恶徒见没什么人了,于是放松了些警惕 分卷阅读104 ,突然间从寺庙大门外窜出了几支箭,那几支箭正好命中那两恶徒的手臂和眼睛,立时他们便丢掉了沈舒云捂着脸哇哇大哭。 沈舒云得了救,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抱住了昙玄,昙玄被她冲得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在地,但眸中的神色却比之刚才明显缓和了太多,万年寒冰融化,都化作水一样温柔的波光包裹住了她,沈舒云的心头一热,一直压抑着没哭的眼眶此时此刻泛起了层层湿意,片刻间就哭得满脸泪痕。 “怎么又哭鼻子了?”昙玄温柔的伸出右手帮她擦拭眼角,沈舒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哽咽道,“夫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么!” 沈舒云伸手一下下的捶打着他的胸口,呜呜的哭泣道:“是,正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才没有放弃的,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你,我刚才面对那些人的侮辱时真的会咬舌自尽,所以是你,是你救了我两次。” 沈舒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昙玄无奈一叹,右手改为轻轻拍打她的背:“好了好了,诸位大人们还在呢,你就莫要再哭了,否则大人们可要笑话了。” 经昙玄这么一提醒,沈舒云快速看了看四周,那些衙役们果然还没有离开,霎时一张脸憋得通红,也不顾刚才的失态赶紧捂着脸跑去了房间,末了等昙玄同衙役们告别完,沈舒云才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原来昙玄自从孙秀玉来后的那天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向人打听沈天海的消息,毕竟他们这种为祸一方的恶徒去哪儿都会传出动静,所以没费了多少力气昙玄就听李家村的一个村民说过县衙也在抓人,所以方才昙玄就让人帮忙去通知了一下县衙,然后自己发足脚力拼命往家赶,这才堪堪正当时候赶回了寺庙。 “苦了你了吾妻。”昙玄满脸愧疚地拥着她的身子道。 沈舒云摇摇头,多年来他叔叔一直是她噩梦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她的生活就一直存在隐患不得安宁,如今这噩梦被一网打尽了她也终于能过个真正踏实的日子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受的那一点小伤和这些比起来不算什么。 “善恶有报,即使天来不及报,人也会顺天为之,对于我叔叔这种人,这便是对他最好的报应!” 第58章 上学堂 “说是这么说,可若刚才贫僧晚来了一步,后果就都无法预料了。”昙玄声音颤抖,后怕地说道,“你知道么,贫僧回寺庙的这段路上一直在想你若是被他们伤害了我会怎么办,想到此贫僧对那一刻自己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害怕极了。” “什么念头?”沈舒云好奇地问。 昙玄低头望定她颓然的一笑,说:“杀人。” “啊?!” 这下换沈舒云震惊了:“昙玄,你,你当时果真是那么想的,你不是……” “你是想说我不是修行了三十多年的出家人是么?是,我绝大部分的时间确实可以做到心静如水,可唯独面对你,面对关于你的事。” 昙玄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悲与欢同时在这一双眼睛里交织,分不清是悲更多还是欢更多。 沈舒云将双手扣进他的十指,脸上洋溢着甜蜜又幸福的笑,她抬头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深切而动容的说道:“昙玄,虽然我很抱歉自己搅乱了你的修行步伐,可听到你这一番话我觉得很幸福,从没有过的幸福。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看着身边的你我都有种像在做梦的感觉,生怕梦一醒你就不见了,所以,每次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好舍不得,总是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和你待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就这样慢慢变老,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舒云!”昙玄眼里泪光闪烁,闻言紧紧地反扣着她的手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享受了比寻常人更纯粹美好的男女情爱,这都是因为吾妻的关系,贫僧才得以拥有这一切,所以贫僧感激吾妻,如同感激佛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不负吾妻的厚恩。” 两人泪眼执看,幸福相拥,天地岁月也似在这刻一并停滞,只剩下夕阳斜照,霞光如同红妆一样铺满了天地。 地窖里。 小团子抱着一根比自己大腿还粗的黄瓜坐在地上捣鼓来捣鼓去,大黄瓜翠绿色的皮,上面还有黑黑的小刺,小团子用自己的手指在小刺上按了按,上面有些扎,他立马缩回了手,然后趴下小身子改用嘴去咬,可惜他只长了一颗颗小小的牙,根本就咬不动黄瓜,只笨拙地在上面留下来一个湿乎乎的口水印。 翻来滚去都没撼动它分毫,小团子顿觉没趣,抬头看了看地窖入口上盖着的那块大木板子,小团子“啊啊”叫了几下,而后从地上爬起身支棱着小短腿爬阶梯,好不容易爬道上面了,他的小手推了推,却没推动半分。 “娘娘!”小团子叫了一句。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他随即坐在入口处的石阶上哇哇大哭了起来,哭了没多久那木板被便人从上面一把揭开了,小团子 分卷阅读105 看到爹爹和娘娘着急忙慌的俯身下来将自己抱离了地窖,来到了他熟悉的温暖房间。 “爹爹!娘娘!” 小团子在抱着自己的昙玄脸上亲了一口,而后伸长了手臂去够沈舒云,沈舒云口中不停说着“对不起”,然后接过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小团子睁着朦胧的大眼睛打量眼前的娘,忽然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小团子指指肚子,道了声“饿”,昙玄见状立即就去厨房。 饭做好后昙玄把碗筷特意都端来了房间里,小团子闻到饭香立即咕咚一声大大的咽了口唾沫,沈舒云会意,二话不说就给他装了碗清粥,一勺勺喂了两大碗,小团子这才打了个饱嗝,随即便在沈舒云舒适和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了。 沈舒云把睡着的小团子放在床上盖好薄毯,末了望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流下了害怕的眼泪,之前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和昙玄身上,完全忘了地窖里还有小团子在等着她来抱自己出去,若不是他后来的大哭,自己恐怕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伤害到一条人命,那时候的小团子该有多害怕多无助,自己怎能如此粗心大意?! 沈舒云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团子,心疼得眼泪也越流越多,昙玄微微叹了口气,慢走几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舒云,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再自责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贫僧也有一半的责任,这次欠他的今后我们加倍补偿就是了,你现在哭也无济于事,再说你能在当时那么危急的时刻想到把丘儿藏进地窖里,足以说明你是一个能保护他的好娘亲,我想以后小团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这事儿而责怪你的。” “真的吗?我还来得及补偿他吗?他以后真的不会责怪我吗?” “不会。”昙玄淡淡的笑,说,“相信贫僧,贫僧不会骗你的。” 沈舒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抹泪水不哭了。 昙玄把装好饭的碗筷放在她面前,又推了推床头柜上的一碟豆腐,温柔的笑道:“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沈舒云“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然后拿起碗筷便开始往嘴里扒饭,别的不说,闹腾了这么久肚子确实饿了,这会儿吃着他做的饭菜不仅嘴巴满足,五脏六腑也跟着精神了起来。 日子飞快流逝,一天天,一年年,菜地里的庄稼熟了又熟,檐下的燕子去了又回,转眼六年的时间便这样匆匆划过了。 小团子已经不浑圆了,六年的时光让他从一个齐膝高的小孩长成了七岁多的半大小子,现在干起活来有时比他娘还要利落。 这日,沈舒云从集市上赶集回来,沈丘跟着昙玄在殿后的菜地里除草,昙玄在前面拔,他就提了竹篮跟在他身后捡,捡满了一篮子便提着它把草运到外面的空地上晒在太阳底下,等晒干了就把它们烧成灰,然后再运回来洒在菜地里做肥料。 沈舒云走了很长一段路,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放下东西跑去厨房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喝完水终于不渴了,她叫了声“丘儿”招呼沈丘过来,沈丘的神色一滞,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叫了声娘,而后便看见沈舒云高兴地将一个布袋子塞给了他,道:“丘儿,这是我今天在集市上给你买的布带子,你明日上学堂就用这个装书。” 沈丘听完脸一拉,一把丢了布袋子没好气的哼哼道:“娘,我不想上学堂!” 沈舒云听得一脸火大,弯腰从地上捡起布带子气呼呼地瞪着他道:“什么不想上学堂?别的事情可以商量唯独这个不能商量,你不上也得上!” 沈丘撅着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一哼声一跺脚转身就往寺外跑:“反正我就是不上学堂,要上你自己去上,你休想让我去!” “丘儿!”沈舒云在身后大叫,可沈丘的影子早跑没了,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沈舒云气馁地来到了殿后,昙玄依然在除草,闻见声音后朝她转了转身,而后笑着问道:“丘儿又惹你生气了?” 沈舒云瘪嘴,心里甚是委屈:“昙玄,你说这孩子怎么这样呢,上学堂是多好的事啊,他偏偏不去,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昙玄继续笑,手里的动作不停:“你当然想不明白了,你又不是丘儿,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呵,我承认我是不知道啦,可你也别这么得意,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就知道似的,你不也不是丘儿么?”沈舒云不服气地瞪着他道。 昙玄眉头一扬,整张脸像极了沐浴春雨后的桃花,温柔潋滟极了,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你还别不高兴,贫僧就是知道。” 沈舒云双颊气鼓鼓,哼了一声把布袋子塞到他怀里:“昙玄师傅既然这么自信,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等着昙玄师傅的好消息,可别让我失望啊!” 昙玄耸一耸肩,伸手将布袋子放进袖子里,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迎视回去:“好,那就沈施主静待佳音!” 时间到了晚饭时刻,天色已经黑沉,昏暗的夜幕从四面八方合拢过来,天际边唯一的一丝白光被黑暗吞没,天地间唯余 分卷阅读106 呼呼风声和几颗黯淡的疏星在闪耀,其余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沈丘在他的床上辗转反侧良久,脑海里一遍遍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画面中有一些小孩围着他哄笑,一句句“捡来的”像一把把尖刀一样狠狠插进了他心里。沈丘抱着头,脑门出了满满的一脑门汗,但不管他如何拼命的遏制自己的思绪,那些画面依旧像梦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脑袋,使得他一闭眼就能看到,躲无可躲亦退无可退。 沈丘的眼眶慢慢红了,望着脑海里那些孩子们的一张张笑脸,他慢慢流下了眼泪,干裂的嘴巴缓缓蠕动着,下一秒他一边哭一边一直喃喃着一句话:“我不是捡来的,我有娘和昙玄师傅,他们就是我的父母,我不是捡来,我不是,我不是……” 也不知道他自言自语般喃喃了多久,忽然他的房门被人在外敲了敲,沈丘一愣,登时快速的抹掉脸上的泪痕下床去开门,外面的月色朗朗,一个孤高清绝的背影正立在一地月华之上。 “丘儿,可以和贫僧谈谈么?”背影转过身来,朝他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沈丘的心霎时如同被一阵暖风拂过,道道暖流直达心田,几乎没考虑他就点了点头。 第59章 小芫妹妹 夜色下的小院宁静清幽,带着一缕缕淡淡檀香的清风从大殿后方吹过,油患子树的倒影被月华投射到地上,如纵横交错的网格。沈丘站在一地的网格里,周身如被一张无形的网所束缚,一动也动弹不得。 昙玄搬了两把小凳子过来放在他们面前,指指其中一把道:“坐。” 沈丘咬着嘴皮慢慢坐下去,头深深地埋在胸口,一言不发。 昙玄撩了撩僧衣也坐下来,这时一阵晚风吹过,拂起他宽大的衣袂,一股幽沉的檀香气息从他身上飘了过来,沈丘闻着那味道感觉心静了一些,过了会儿张口问道:“昙玄师傅,你,你想跟我说什么?” 昙玄抬头看了会儿天上的月亮,一摆衣袖,悠然闲适的说道:“今晚的月色很美,对吗?” 沈丘当下正被那些烦心事搅得心情郁郁,突听昙玄无厘头的一问,顿时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啊”了声,露着深深的疑惑:“昙玄师傅,你,你说什么呀?” 昙玄的眼睛还在瞧着月亮,闻言又道:“人这一生只有孩提时的日子是最快乐无忧的,长大后人就会有许多心事,很多时候无人诉说,也无法哭泣,大人们便只能经常抬头看看天,看看月亮来抒发内心的孤寂、悲伤或是思念。” 沈丘沉默,对于昙玄说的话七岁的他还不太懂。不过昙玄倒是不介意,自顾自说道:“贫僧和你娘刚认识的时候她被她叔叔卖到了龙章村,龙章村的村民买她做祭品要投进望龙河,那时候贫僧听了她的事只觉得她可怜,也为这些村民们的愚昧无知而感到气愤,是以把寺庙里唯一值钱的画卖了救下了她,然后便把她带回了寺庙……” “这些我听过了。”沈丘挠挠头说了一句。关于他们的事,沈丘总是有意无意的听人谈起,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你听过了是嘛,没关系,就当今夜贫僧闲来无事回忆一下往昔吧,你可愿意浪费些时间再往下听一听?”昙玄终于看向了他,问。 沈丘无言,过了会后点了点头:“可以。” 昙玄便又接下去讲他和沈舒云的事,他们从最开始的朋友,到后来的相互爱慕,到成婚,到一起抵抗众人的流言蜚语,到决定不要孩子,到后来无意中收养了他。 昙玄讲到收养他的时候,沈丘的耳朵竖了起来,凝神细细听他说了事情的前后缘由,沈丘的脸色便由最开始的沉重变得愈来愈白。 昙玄停下了话头,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紧紧握了握他,一双纯净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心疼和坚定,然后沈丘听见他说道:“丘儿,今日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妄自菲薄,也不是让你自暴自弃,而是希望你能像我和你娘一样学会看淡,学会忍受。贫僧知道这对于你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非常难,但贫僧相信你可以,因为你是贫僧和你娘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佛祖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要你心不为之所动,自然不会为他人的言语所伤。” 沈丘听罢,极慢极慢的抬起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似乎有晶亮的东西在流动。 “昙玄师傅,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昙玄不以为然的一笑,想了想道:“大概是算的吧!” 沈丘瘪了瘪嘴,忽然“哇”地一声就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昙玄搂着他,轻轻拍打着脊背安抚,末了似想到了什么般又笑了起来,道:“不愧是你娘带大的孩子,你这行为脾性倒是和你娘如出一辙。” 沈丘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哭得眼睛都红了才起身。昙玄从袖子里拿出巾子递给他,趁着他擦眼泪之际抬头看了看月色,而后轻笑着说道:“好了,哭完了就快回房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学堂,你娘给你买的布袋子我明早挂在你门口,一打开门就能看到,明日上学 分卷阅读107 堂时记得拿,莫要忘了。” 沈丘撅了噘嘴,嘴里嘟囔了几句,而后终于点头,道了声“哦”便起身回屋去了。 次日。 沈丘早早便起了床刷牙洗漱吃早饭,吃完早饭提了门口挂着的布袋子去学堂了。 他们的学堂设在李家村的隔壁村一个教书先生家的竹房子里,竹房子很大,是以沈丘的同学也很多,粗摸数了数有二十来个,都是和他同龄的小孩子,其中和他同村的就有七八个。 沈丘在这一众小孩中发现了一个皮肤白皙,长得像葡萄一样晶莹水嫩的小女孩,小女孩看着有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儿,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特别灵动可爱。 他的眼睛跟着亮了起来,本来还在发愁自己坐哪个位置,看见了小女孩后沈丘想也不想就直奔她旁边的空位置走去,而后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占住。 小女孩自然也看见了他,顿时高兴地朝他叫了一句,沈丘的脸霎时就红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一句“小芫妹妹”还没叫出口,一张熟悉的人脸又出现在他面前。 “丘儿弟弟,你也来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伙子在窗户旁朝他使劲地挥了挥手,沈丘忙“哎”了一声,兴奋地小跑了过去,“贤哥哥,怎么你也来了,是来送小芫妹妹上学堂么?” 贤儿嗯了嗯,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说:“是来送她上学堂,也来给她送饭,这小丫头啊做事冒冒失失的,这不刚才连午饭也忘拿了,娘叫我送给她送来!” 说着贤儿把饭塞给了沈丘,又笑,说:“正好你和她同桌,就帮哥带给她好了,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事儿呢。” 沈丘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而后又同贤儿说了会话,随即便提着午饭进来拿给了小芫。 两人坐定,不一会儿先生便从门口走了进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一下子就戛然而止,二十来个小孩子立马都在自己位子上坐定,然后开始了第一天的课程。 第一天学的是识字。 老先生给大家发了一本《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孩子们念,沈丘和小芫跟着大家一起足足念了近半个时辰,座上的老先生一拍手里的木板,第一天的第一堂课便这样上完了。 课间休息时分,沈丘跑去外面的井边喝水,喝完水见小芫还坐在位子上认真的看书,她的嘴巴都干了,额头也冒出了很多汗,沈丘心念微动,忙用勺子舀了一勺蹭蹭蹭跑到教室里。 “小芫妹妹,喝水么?”沈丘眨着大眼睛一脸嬉笑的问。 小芫闻言从书本上抬起头,看着面前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和朝气蓬勃的白皙面庞呆了呆,末了小脑袋一点。 沈丘顿时高兴地把勺子递给了她,就在小芫要开始喝水时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孩从课桌间的走道上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沈丘打的那勺水撞倒在地,沈丘气呼呼地瞪了瞪那男生,张口怒斥道:“胖大鱼,你把我的水撞没了也就算了,可你把小芫妹妹的裙子也弄湿了,识相点的快给小芫妹妹道歉!” “道歉?哈哈哈哈哈哈!”胖男孩仿佛听了什么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让我给她道歉?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捡来的野种嘛,你还在这里充老大对我大呼小叫,信不信我今天就揍死你!” 沈丘的双眸瞬间变得通红,这个胖大鱼就是嘲笑他嘲笑得最厉害的人,每次遇见他沈丘都恨不得把他揍到地里再踩两脚,可他不想惹事,因为他不想让娘和昙玄师傅为难。 “怎么了沈丘,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胖大鱼见他不说话更加趾高气扬起来,然后当着众同学的面大声嚷嚷道,“哎,告诉大家伙儿一个秘密啊,这沈丘他呀就是一个……啊!谁,谁在背后打我?!” 胖大鱼前面的话变成了一声怒吼,他气急败坏的转过身来,霎时看见了一直不曾说话也不曾动作的小芫挡在了沈丘面前。 “小芫妹妹!”沈丘急了,害怕胖大鱼会伤害到她,忙把她往后拉,小芫却不依,一把拍掉了他的手道,“丘哥哥,你又没有做错什么,都是这个死胖子在胡诌,等会儿看我不去告诉先生,让先生来好好惩罚一下他,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沈丘心里感激不已,刚要说话,旁边被打了的胖大鱼立即怒气冲冲地抢白道:“好你们啊,你们居然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嘛,你们给我走着瞧,看明天先生不打断你们的腿!” 沈丘听得心事重重,小芫却天不怕地不怕地冲他大吼:“胖大鱼你少吓唬人了,有种你就来啊,我和丘哥哥等着你,谁不来谁是乌龟王八蛋!” 教室里又安静了下来,没多久第二堂课便开始了,沈丘还在为刚才的事而担心,压低了声音冲小芫说道:“小芫妹妹,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的,要是明天胖大鱼真带了什么人过来或者真弄出了什么事儿,你就把这些都说是我做的,我娘打人不咋疼,我挨一顿打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冒头啊!” 小芫听得嘴角勾了勾,脸颊上两个小酒窝不期然间又露了出来,她满不在乎地拍拍胸脯道:“哈哈哈 分卷阅读108 ,丘哥哥,我娘打人也不疼,大不了我们都挨一顿打就是了,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没事的!” 第60章 人生处处是修行 农历六月时节,天气异常炎热,阳光像烙铁一样炙烤着大地,花草树木在酷暑下聋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只有知了在树梢欢快的叫着,迎接一年一度盛夏的来临。 炎炎烈阳之下,一辆老式木板车缓慢的行驶在李家村通往赵家村的小道上。 板车前面,昙玄背上的衣服被汗水全部浸湿,水渍沿着衣角一滴滴滑落在泥路上,每走一步脚下就有一片湿漉,长长的,没多久便被艳阳蒸干。 “夫君,歇会儿吧,快喝点水!”板车后面的沈舒云赶紧递上一个水壶,昙玄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咽了咽冒火的喉咙,然后咕咚咕咚喝去了一半的水。 “给你,你也快喝点儿。” 沈舒云摇头,把水壶重新递给他:“你喝吧,我不渴。我在后面推着比你在前面拖着可省力多了,所以这个全给你喝。” 昙玄轻笑,见她真的不怎么渴,再见已经走了大半的路,也快到赵家村了,这才把水壶里的水全喝光了。 两人在路上歇了一刻钟左右,然后重新铆足力气往前赶,远远的,赵家村的小油铺已经在视野尽头了。 油铺老板这些年经常收他们的农作物,跟昙玄和沈舒云也熟,见到他们大热天拖着板车过来赶紧去叫了自己媳妇儿打了盆凉水过来给他们洗脸洗手。 昙玄和沈舒云用凉水洗过脸和手,向老板和老板娘道了谢,然后同老板把板车上的花生和芝麻卸下称重,最后卖了七百多文钱。 沈丘上学堂了,每个学期都要给学堂里的先生交二两作学费,二两银子是两千文钱,现下这次卖了七百,加上前两次卖的一千四百多文,沈丘的学费终于凑齐了。 沈舒云笑着把手里的钱冲昙玄扬了扬,昙玄也笑,然后叮嘱她收好,沈舒云用心点点头,这可是他们累死累活好不容易赚来的,当然得小心收好了。 把钱放进口袋捂着回到寺庙,由于昙玄有出家人的不抓不蓄金银财宝戒,所以这些年他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沈舒云收着,沈舒云知道为了赚这些钱他们有多辛苦,所以除非必要一分一毫都舍不得多花,正如这次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钱串好藏进柜子里,待确定柜门关紧才抬头望望外面的天色,快到丘儿散学回来的时间了,于是乎她赶紧去了厨房做晚饭。 沈舒云做晚饭期间,昙玄在洗澡洗衣服,都清洗完毕后便过来帮她一起做饭。昙玄要烧火,被沈舒云赶开:“别动,让我来,你已经洗好澡了,就别碰这些脏活儿,省得待会儿又得去洗一遍。” 昙玄无所谓的笑了笑,说:“贫僧不嫌麻烦,那就再洗一遍好了。” 沈舒云还是不让,昙玄无奈之下只得作罢,转头看到另一头菜板上还放着两块南瓜没有切,便高兴地切南瓜去了。 沈舒云摇摇头,心疼地看着他道:“夫君,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就别干活儿了,晚上也留下来同我和丘儿吃完晚饭再去做晚课吧,行么?” 昙玄边切边笑,摆摆手道:“没事,贫僧习惯了一天吃两顿,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沈舒云无语,瞧见他还在继续干活,便暂停了锅灶走过去想要夺去他手里的刀按着他坐下来休息会儿,可谁料她的手刚一搭上他的左肩,昙玄的嘴角便猛一哆嗦,顷刻间手里的刀“吧嗒”一下掉落在菜板上。 “夫君你怎么了?!” 沈舒云失声惊叫,昙玄银牙紧咬,嘴角紧抿了一会儿才笑笑,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没事儿”。 沈舒云才不相信他的话,见状伸出一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头,顿时昙玄又一阵哆嗦。 “是今天拉太重了勒伤了肩膀吧?”她哼了声说。 昙玄不置可否,半晌终于点头承认:“还好吧,就是破了些皮,也没那么疼,待会儿我去房间里上点药就好了。” “上药?我才不信!”沈舒云翻了个白眼,絮絮叨叨地吐槽道,“你这性子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么,对别人的事你倒是很上心,偏偏自己身上的病啊疼啊你就跟没事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石头做的人呢!” 昙玄被她逗笑了,耸了耸肩膀说:“你看,真的没什么事,不上药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好的慢一些而已。” “你敢不上药!” 沈舒云被他气到了,柳眉一横,忙攥紧了拳头悬在他的面门前。 昙玄忙一惊,慌慌张张的退后了两步,而后佯装一脸惊恐的求饶道,“小姐饶命,贫僧什么都听你的,待会儿一定去上药,贫僧对佛祖发誓,这下总可以了吧?” 沈舒云这才不咸不淡地哼了哼,伸手抓下他指天发誓的三根手指,嘟囔道:“你知道就好,晾你也不敢欺瞒佛祖,这次就放过你了,不许再有下次!” 昙玄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水一般的温柔,听罢侧头看了看厨房门和小院,见空荡荡无人进来,嘴角一弯,突然 分卷阅读109 快速欺近弯腰俯身在她唇上一吻,这个吻极轻极淡,仿佛一片羽毛扫过,沈舒云还来不及回味他便撤了回去,然后昙玄重新拾起菜板上的刀切南瓜,一边切一边不住的上扬嘴角。 沈舒云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知道被他调戏了,但刚才失神间品尝到的那抹温柔似能令人发狂的毒药,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多,偏偏现在大门敞开着丘儿随时会回来,而且捣乱的某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令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暗自咽了口唾沫将心里的渴望压下,沈舒云跳起来在某人光脑门上重重一敲,红口白牙一板正经地对他警告:“臭和尚,不许迷惑我,再有下次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昙玄眉头上扬继续切南瓜,对沈舒云的警告丝毫不放进眼里,整个一柴米不进水火不侵。沈舒云开始纳闷了,有的时候她会怀疑眼前这个真的是她认识的昙玄吗?不会在那个晚上被佛祖悄悄给调包了吧? 沈舒云边炒菜边思索着这个“严肃”的问题,等饭菜炒完,昙玄整了整僧袍去大殿做晚课了,厨房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把饭菜布好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寺庙大门口便进来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沈舒云暂时把自己脑袋里的疑惑压下,冲那黑影招了招手,黑影快速跑进来,正是散学归来的沈丘。 沈丘跑了一路,额头上全是汗,身上也灰扑扑的,沈舒云指指一旁木盆里的水:“快去洗手。” 沈丘“哦”了一句,放下布袋子在木盆里洗好手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然后坐下来同她一起吃饭。 由于昨天母子俩就“上学堂”的事刚闹过矛盾,这会儿沈舒云不说话,沈丘也不说话,两人皆低头默默扒拉碗里的饭菜,一顿饭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吃过晚饭,沈丘提了布袋子就钻去了他自己的屋子,沈舒云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收拾完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昨天的自己会不会太凶了?丘儿这是害怕自己了吗? 想到今天去卖花生和芝麻路上昙玄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沈舒云心里头一阵阵不安,踌躇犹豫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来到了沈丘的房门前。 “叩叩——” “谁啊?” “是我,娘。” 木门嘎吱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沈丘的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沈舒云挠挠头颇为尴尬地轻咳了一下,努力扬起一张笑脸轻声问道:“丘儿,娘可以进来坐坐吗?” 沈丘怔住,沈舒云的手脚更加局促,正以为会被他拒绝,谁知沈丘怔了一会儿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时右手把房门彻底拉开了。 沈舒云进去找了张靠墙的凳子坐下,沈丘低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沈舒云顿时鼻子酸涩了,伸手摸摸他有点糟乱的头发道:“丘儿,坐下来吧。” 沈丘极轻的“哦”了“哦”,随即找了张凳子坐下,在此期间他的头一直是垂着,从未抬起来认真看过她一眼。 沈舒云心下微涩,进来之前她其实想了很多要说的话,比如跟他讲上学堂读书的好处,比如跟他讲自己永远不会抛弃他,比如跟他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说辞等等……可当看到此时此刻沈丘勾着的小脑袋,沈舒云发现那些预备好的说辞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她轻轻的伸手将他揽了过来,搂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脊背道:“对不起丘儿,是娘错了。” 沈丘的脸色一愕,转头不置信地看向她,沈舒云搂着他的胳膊道:“丘儿,娘之前不知道你是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不愿去上学堂,只是一昧责怪你任性不听话,你心里的苦楚我非但不能体会分毫还反过来训你责骂你,这是娘做过的最大错特错的一件事。娘方才还在因为面子而不敢承认是自己错了,可看到此刻委屈的你,娘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耻,我身为一个大人,一个母亲,怎么能连承认自己的错误都不敢,还让小小的你为我的错误受罚,这真是天底下极为卑鄙的事情之一了……” “娘……” 就在沈舒云认真诚挚的检讨自己错误的时候,沈丘瘪着的嘴忽然就笑了,他眼角的泪珠一颗颗的淌下,落入衣襟,在上面盛开了一朵朵湿漉漉的小花。 “娘,丘儿……不怪你了。” 沈丘胡乱地擦着眼角的眼泪,然后张开双臂朝沈舒云扑了过去,沈舒云紧紧地搂着他,沈丘趴在她怀里又流下了好多眼泪,待哭过一场又一场后,沈丘沙哑着嗓子道:“娘,其实丘儿一点也不怪你,丘儿只想和你还有昙玄师傅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好,永远不分开。” 沈舒云拍着他的后背,心里无限感怀,当了母亲后才知晓原来世事都是颠倒的,以前她总认为天底下的父母是最大度最善良的,可后来发现大人历经很多事更容易生起私心,很多父母因为面子,因为钱,因为爱的能力或者其他很多很多原因无意中让孩子受了很多委屈而不自知,即使知道了大部分也不愿意向孩子坦诚道歉,可孩子呢,他们比想象中更爱父母,也更纯粹,只要你肯及时认错 分卷阅读110 悔改,他们便会毫无芥蒂地大方原谅你,这么想想,还真印证了昙玄说的那句“人生处处是修行”,养育孩子其实也是一次修行。 第61章 噩耗 农历六月底,荷塘里的荷花开得烂漫,山脚下不时飘来阵阵香风,风中带着怡人的清香拂过小道,穿过林木,随着炽热的阳光一起散入庭院。 沈舒云坐在油患子树下给沈丘缝制衣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玩闹,衣服经常被划破,一身新衣服穿不了多久就补丁累累。 沈舒云缝制完咬断打结出的线,正巧这时候昙玄带着沈丘回来了,沈舒云目光往他们手上扫了扫,沈丘识趣,立即把刚卖得的几十文铜钱递上,沈舒云拿着铜钱放在掌心数了数,便攥了回房放好。 放好钱后昙玄和沈丘也喝了水擦了汗,沈舒云把刚才缝好的衣服给他,沈丘拿着放进了屋子里,而后又转身出来,对沈舒云和昙玄挠了挠头道:“娘,昙玄师傅,午饭我不回来吃了行不行,我昨日在学堂的时候答应了小芫妹妹今日去她家一起和她做课业,现在时辰都不早了。” 沈丘说完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脸希翼地看着她。 沈舒云看看昙玄,昙玄耸了耸肩,一副“你自己拿主意”的表情,然后转过身走向了大殿,只是在要跨进大殿门口时忽然又说道:“孩子们多接触接触也是好事。” 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昙玄的身影就消失了,沈丘对着大殿门口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果然这句话没多久后沈舒云就开口道:“罢了罢了,去就去吧,只是晚上记得要回来。还有啊,你现在过去少不得中午要在你秀玉姨家吃饭,这会儿顺道就替我捎些东西给她,也代我向他们问个好。” 沈丘听到这么说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即欢喜地跟着沈舒云来了地窖。 沈舒云从地窖里选了些新收的玉米、茄子、柿子装袋,又从装芝麻的油壶里倒了一大瓶油出来交给沈丘,沈丘背上准备好的大布袋笑眯眯地跟她挥了挥手,不刻便小跑着走远了。 沈丘出去后,沈舒云来到大殿,对着肃穆慈悲的佛像拜了拜,然后扛着扫把去了殿后的柴房和茅房打扫,打扫到一半,天已经快到正午,她净了手去做饭。 中午做天罗(丝瓜)汤、油炸豆腐和烧茄子,洗得干干净净的天罗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沈舒云像往常一样拿了刀去切,结果没切几片手上就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一时鲜红的血水从指尖掉了下来,可沈舒云却顾不上痛,因为此刻她的心不知为何痛得更厉害,好像被划到的不是手而是心,这个感觉除了父母过世那会儿出现过,其余时间再也没有。 她像似有所感般变得有些慌乱,连指尖的伤口也顾不得擦拭,赶紧扔了刀跑到大殿去找昙玄,大殿里的念经声这时候也停了,沈舒云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似在感叹,又似在哀悼。 “昙玄!”沈舒云在身后猝然叫了他一句。 昙玄回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把跪下来拉住了他的袖子道:“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昙玄的目光在她脸上凝滞了许久,往下扫时又看到她还在渗血的手指头,忙从袖子里拿了巾子给她包住止血,而后幽然叹道:“贫僧也不太清楚,只是刚才打坐念经时看到了一些脑海里的幻象,好似……好似孙施主家出事了。” “秀……秀玉姐姐?!”沈舒云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白了白,“真的么?昙玄,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看着她使劲摇晃着的头,昙玄的目光倒映着深深的心疼和悲悯,将她轻轻的搂进怀里,他安慰她道:“舒云,别多想,贫僧也只是看到了一些幻象,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你若是担心那我现在便陪你去一趟如何?” 沈舒云抹着脸上的泪痕哽咽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换了衣服掩上寺门,他们匆匆赶往了孙秀玉家,路走到中途,沈丘飞奔着跑了过来。 一看到他们小家伙就呜呜哭了起来,沈舒云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愈加七上八下,正欲问,一旁的昙玄已然开口问道:“丘儿,孙施主家怎么了?” 沈丘哭得一颤一颤的,两行热泪不断地顺着眼眶流了下来:“昙玄师傅,娘,秀玉姨她,她死了!” “怎么会?!”沈舒云脸色募地煞白一片,不可置信地摇着脑袋道,“丘儿,话可不能乱说,你秀玉姨前段时间还康健着呢,怎么会死,你是不是又皮痒了想挨打了?” “娘,我说的是真的,秀玉姨她今日出门去菜园子里除草时不小心被一条毒蛇给咬了,等人发现时她的嘴唇已经乌黑了,姨父让贤哥哥去找了大夫,大夫来了后说发现得太迟了,他也回天乏术。” 沈舒云听罢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路旁,幸好被昙玄急急扶住。 昙玄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想了会儿叮嘱沈丘道:“丘儿,你先扶着你娘去孙施主家,贫僧回寺庙拿些超度用的东西,过会儿就来。记住,一定要看着点你娘,千万留心!” 分卷阅读111 沈丘从昙玄凝重的神色里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也一改平日里的模样郑重地朝他点了点脑袋,随后便扶着沈舒云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沈舒云和沈丘赶到何家时他家已是一团糟乱,里里外外全被好事的村民围住,老人小孩的哭声和喧闹声像河水一样泛滥。人群来来往往喋喋不休,唯独不见了孙秀玉的尸体和家里的主心骨何云皓。 沈舒云被沈丘进去家里找到哭得满脸泪水的何家祖孙几个,先安慰了一下年老的何家父母,然后又拍了拍贤儿和小芫的肩膀。 贤儿和小芫看见沈舒云后皆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她怀里,两个孩子就像找到了救星似的抱住她不放,沈舒云重重叹了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哭也无济于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何云皓主持秀玉姐姐的后事要紧。 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努力打起精神端下身问贤儿道:“贤儿,你爹呢?” 贤儿的嘴撇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看得沈舒云心揪不已。她摸摸他的头,安慰他道:“贤儿,姨能明白你和小芫现在的悲伤和痛苦,但人既已死,后事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你娘到了地下也不能安生,你希望你娘如此么?” 贤儿本来一抽一抽地流着眼泪,闻见沈舒云这番话后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的声音抖如筛糠,沈舒云听了好几遍都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还是一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芫在跟她解释说:“姨,哥哥说爹爹带着娘躲去山洞里了,他不想让娘下葬,他舍不得娘。” “山洞?哪个山洞?”沈舒云一把抱起小芫瘦小苗条的身子,抬起袖子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道,“小芫知道在哪儿么,带姨去把你爹爹和娘找回来好不好?” 小芫想了想,“嗯”了一声,然后便带着沈舒云和沈丘出门去了。 一个村里面每户人家其实都有很多本家,本家指的是和自己家沾亲带故的人家,比如曾祖父那辈儿两家是亲兄弟,后来兄弟俩各自娶亲分家,生的儿子又再娶亲分家,一来二去就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链,本家的人中一有什么事其他家都是要来帮忙的,这在农村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然而何云皓家里却是个例外,他家从曾祖那代家里都只有一个男丁,都是单传,发展到他这辈也没本家,是以他家现在出了这个事村里人都在看热闹,并没有什么本家长辈过来主导大局,他父母也是老实善良之人,这会儿也被伤狠了打不起精神来。 沈舒云跟着小芫找到何云皓藏身的山洞时,洞口被一挂树枝掩着,沈舒云矮身拨开树枝低头钻了进去,一进去果然就看到何云皓正抱着硬挺挺的孙秀玉缩在山洞的最角落里无声低泣。 她看了眼孙秀玉青紫色的僵硬面庞,又扫了眼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的何云皓,然后回头看了看跟进来的小芫和沈丘道:“丘儿,你带着小芫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沈丘听话的嗯了嗯,拉着小芫慢慢退出去了,沈舒云走近何云皓,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孙秀玉的脸庞,不禁也悲从中来,眼眶里一下就蓄满了眼泪。 “秀玉姐姐!”沈舒云跪下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痛哭。 时光回到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年,那是她来寺庙的第四天,孙秀玉一个人大半夜抱着还是婴儿的贤儿来求昙玄医治,那时候她对这个大半夜闯进来的陌生女子带着些莫名的警惕,然而后来的她们却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沈舒云回想这些年和昙玄一路走来遇到的许多难处许多困惑许多迷茫,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幸得她的帮助和劝解才得以圆满,而现在,那个会对她笑,会捏她,会打趣她安慰她开导她的秀玉姐姐……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62章 俗家弟子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沈舒云久久凝噎。 何云皓仿佛痴傻了般,既不说话,也不动,更遑论安慰,他的双手只顾紧紧地箍着妻子的尸体,眼神空洞,目光发虚,就那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某个虚空。 哭过一场收摄起心神,沈舒云整理了一下脸庞和发髻:“何大哥,跟我回去吧?”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何云皓宛如一雕磐石,巍然不动。 沈舒云哀叹一声,一壁静静打理孙秀玉的遗容,一壁低低劝解道:“何大哥,你对秀玉姐姐的感情我比谁都清楚,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一直拘着她的尸身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家里大娘大伯都还在等着你回去主事,贤儿和小芫也还小,他们已经没了娘亲,你若还不在,那叫两个孩子如何面对?” 在沈舒云循循劝导下,何云皓的眼睛眨了眨,空洞的眼神聚焦,再慢慢挪腾到她身上。 沈舒云攥紧了他的袖子道:“何大哥,你听到了么,为了你和秀玉姐姐的孩子,你得振作起来了啊!” “孩子?我们的孩子……” 何云皓哑着嗓子呢喃了一句,哀凄绝望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迷茫。 沈舒云改攥袖子为握紧了他的手 分卷阅读112 :“对!何大哥,孩子是你和秀玉姐姐的爱情之果,你不能丢下他们啊!” 何云皓听到她这句话,无声中又流了许多眼泪,他慢慢的低头,慢慢的拂上了孙秀玉青黑冰冷的脸颊,郑重地像对待一块一触即碎的宝玉,那么珍视,那么不舍。 沈舒云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何云皓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沈舒云的脸上,他吸了吸鼻子,含泪说道:“走吧,我跟你回去。” 沈舒云一喜,赶紧帮着他一起搀扶着孙秀玉的尸体起身,缓缓向山洞外走去。 他们背着孙秀玉的尸身回到家时,外面的嘈杂声都安静了下来,何家的大厅内传出一声声敲打木鱼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念经声,那声音空灵悦耳,似一首催眠曲。 沈舒云帮着何云皓一起把孙秀玉的尸身放进了房里,何云皓关上房门给孙秀玉做最后的梳妆收敛,待换洗完毕,他重新抱了她出来,沈舒云这边已经和何大娘何大伯找来了一块长木板,接下来就是用木板抬着孙秀玉去祠堂拜祭入殓和超度。 村里的习俗,白事一般都是男人去干的,有一种说法是女子属阴,除尼姑或者坤道(女道士)以外的其他普通女子皆不能入内,否则对逝者和生者都不太好。沈舒云便只能待在家照顾照顾何大娘和小芫,得知她们从早上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她忙去了厨房生火做饭。 孙秀玉的丧事做了三天,这三天里都是昙玄帮着何云皓忙活祠堂里的事,沈舒云在家照顾何家女眷。 三天后棺木下葬,沈舒云去送了孙秀玉最后一程。孙秀玉的墓就立在山脚下一片竹林里,晚风拂林发出沙沙细响,像在同他们招手告别似的,沈舒云心下默念:秀玉姐姐,你一路走好,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道完回过身,她拉着昙玄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二人回到何家,同何家人道过别,沈舒云便拉着沈丘回寺庙,谁知此刻沈丘倔脾气上身,头也不抬就拒绝了沈舒云。 “娘,昙玄师傅,我,我要在这儿陪着贤哥哥和小芫妹妹,今天就先不回去了。” 沈舒云双眉一皱,黑了脸道:“哪有你这样的,还懂不懂规矩,现在何伯伯家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啊,快跟我们回去!” “娘,谁说我添乱了,我还可以帮着何伯伯家干活啊,我在家不也常常干活么?” 沈舒云气急,伸手要去揪他,沈丘似乎早料到她有这一招,立马一溜烟躲在了小芫身后。这时何大娘和何大伯也出来说和:“舒云呐,就让这孩子待在这儿吧,家里现在是不比以前了,可也不缺这一口饭,再说这孩子聪明着呢,有他陪着贤儿和小芫我们也放心。” 沈舒云白了沈丘一眼,对方冲她撅了撅嘴巴,一脸的胜券在握。 沈舒云无语了,往后扯了扯昙玄道:“喏,你拿主意吧!” 昙玄看看何家人,又看看沈丘,而后略一思索便冲沈丘招了招手,把他拉到一旁的房间角落里,昙玄问道:“丘儿,你是不是怕何家再生什么乱子?” 沈丘重重点头,凑近了他悄声道:“我觉得何伯伯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这三天他说的话都没超过三句,要是何伯伯再不在了,贤哥哥和小芫妹妹就太可怜了。” 昙玄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眸子里毫不掩饰赞许之色:“好,那你这些天就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就回来叫我和你娘。” “嗯,我知道了。” 沈舒云被昙玄拉着出了何家大门,回去的路上,两人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肩并肩走在金红的霞光里,霞光将他们的身影勾勒成长长一条,像两棵相依相偎的树。突然,昙玄收住了步子,沈舒云不察,啊一下撞到了他身上。 “昙玄,你干什么呀?”沈舒云看看西沉的晚霞有些着恼,天就要黑了,这人怎么还慢吞吞的。 昙玄定住身回转头,一双纯净澄澈的眼睛里慢慢堆起了水雾,过了一会儿,他道:“舒云,若有朝一日贫僧走在你前头,贫僧希望你可以忘了我。” 沈舒云望进那两泊清泉,愣怔许久,忽而一改口吻道:“不行,我做不到!” “为什么?”昙玄的眼里闪着粼粼的光。 沈舒云一敲他的光脑门道:“臭和尚,还问我为什么,你说呢?换成是你你能做到么?” 昙玄缄默,过了半晌摇头叹息道:“不能。” “所以啊凭什么让我忘!”沈舒云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昙玄,其实我这个人有点儿私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希望早走的那个人是我。离开你的痛比让我死难受多了,所以我害怕,也不想承受。” 她说着转过头来定定地望住他:“昙玄,我是不是很自私?” 昙玄含泪而笑,一把拥她入怀道:“哪里?只是吾妻啊,贫僧真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来。” 他们回到寺庙的第五日,是个阴天,天气阴沉沉的,厚重的铅云将阳光遮盖得一丝不剩。 昙玄在大殿里念经,沈舒云在院里洒扫。已经七月了,时间过得很快,日子一天天 分卷阅读113 没有什么变化,但思念却随着时日的更迭越来越深重。 沈舒云算算日子,今天该是孙秀玉的头七,她打算打扫完就从大殿拿些香烛纸钱去她坟上拜一拜,可这个想法刚升起,寺庙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孩童说话声。 沈舒云凝神细听,听得是沈丘和小芫的声音,忙放了扫把跑出去查看,这一看不要紧,竟是沈丘、小芫、贤儿和默不作声的何云皓过来了。 沈舒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朝他们跑去,然后问孩子们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贤儿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姨,我爹他说要找昙玄师傅剃度出家,我们怎么劝怎么拉都拉不住,又怕他在路上想不开出什么事,只好一路跟着过来了。” 沈舒云眉头紧皱,也不顾上同孩子们说道了,即刻先跑回了寺庙把事情告诉了昙玄。 寺庙的念经声停下了下来,不刻何云皓便进来了,他进来也不多说,直接走进大殿往昙玄面前扑通一跪,脑袋往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昙玄师傅,我要出家,求你现在就给剃度吧!” “剃度出家?”昙玄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贫僧无法给你剃度!” “昙玄师傅!”何云皓的脸上都是痛苦之色,五官因这痛苦都扭曲成一团,“昙玄师傅,我求求你了,求你成全我吧,求你成全啊!” 他一下又一下的叩首,脑袋砸在地面上的响声砰砰可闻,不多时额上便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贤儿和小芫见爹爹这样心痛极了,两个孩子扯着他的袖子哇哇大哭,可何云皓却一个眼神也不留给他们,径自磕着他的头。 贤儿和小芫转而去求昙玄,昙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然后对地上的何云皓抬了抬手道:“何大哥,你进来一下吧,贫僧有话要对你说。” 何云皓以为他肯答应为其剃度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顶着一个流血的大包跟着昙玄进了大殿的里间。 还是在这间房间,昙玄找了把椅子坐下,何云皓像个学生般低头跪在他面前。昙玄整肃了脸,抬眸一板正经地打量着他道:“何施主,要贫僧给你剃度也不是不可,但你得先回答贫僧三个问题。第一,何为佛?” 何云皓一愣,露出不解的神色。 昙玄又道:“为何出家?” 终于有个他认为回答得上来的了,何云皓咽了口唾沫道:“秀玉已死,我已了无生趣,此后余生便打算皈依佛祖虔诚叩拜,为她积累无量福德。” “第三个问题,何为僧?” 何云皓顿了顿,道:“诵经念佛者,即为僧。” 他的话音刚落,昙玄便笑出了声。何云皓不解,昙玄起身负手而立道:“何施主,看来你对佛祖及佛法误解颇深啊。你想出家是因为你想逃避,逃避失去挚爱的痛苦,逃避生活里的孤寂和责任,可入了佛门你该承担的还是要去承担,而且还要更勇于承担,非是如此,你便不配做佛的弟子。” 何云皓被他说得双颊通红,嗫嚅半晌结结巴巴回道:“我是想为秀玉祈福积福,昙玄师傅,我,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有。”昙玄微微一笑道,“但不是正式出家弟子,而是俗家弟子。你做了俗家弟子后可以在家中诵经为孙施主祈福积福,但此后一定要谨守五戒。你可愿意?” 何云皓喜出望外:“愿意,我愿意。弟子多谢昙玄师傅!” 第63章 十年 一瓢水沿着沈舒云的发际缓缓淌下,滴答滴答落进脚边的洗脸盆里,她扶着腰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只手搓摩着一团褐黑色的发膏朝她乌黑的头发抹了过来。那只手的力道不轻不重,修长的十指穿梭在发间,没几下便揉出了一股股洁白的泡泡。 泡沫被风一吹有几个大的瞬时从乌发上飞了下来,沈舒云伸出手掌去接,透明的泡沫在太阳底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像彩虹般美丽又圣洁。 沈舒云的嘴角挑起一弯大大的弧度,眯着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对这泡沫戳了戳,瞬间“啪”的一声轻响,那泡沫便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沈舒云瘪瘪嘴,这时看见前头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大的泡泡,她又伸了手去够。一戳,一破;再戳,再破;再够……如此玩了好几次,头顶上的那只手忽然敲了她一下,随即有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都三十二岁了,怎么还跟小女娃似的?” 沈舒云讪讪收回手,侧头瞪了眼身后的男人:“怎么啦,就嫌弃我啦?兴许到了五十岁我还玩这个呢,到时候你是不是得把我给赶出去?” “五十岁?那不成老婆婆了,我赶你你还走得动么,若是走不动岂不还得贫僧背出去?算了这个太吃亏了,贫僧还是不赶了!” 沈舒云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揉揉酸麻的腰肢,问:“昙玄,洗好了没有啊?” “嗯,马上就好了。” 最后一瓢水淋下,昙玄从一侧的木架子上拿来了干巾子给她,沈舒云扶着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用巾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昙玄 分卷阅读114 将洗脸盆里的湿巾子拧干后端着去把水倒了,然后把洗脸盆用干净的水清洗了一下,放好后又去她屋子里拿了梳子过来。这时沈舒云已经擦好了头发,昙玄扶着她再次坐了下去,自己也去搬了个高一点的凳子放在她身后,就这样迎着长风,他拿着那把已经用了十多年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面前的云鬓。 “舒云,贫僧再帮你重做一把吧?这梳子有几个指梳都断了。”昙玄凝视着眼前黑瀑般的秀发,微有些动容的说道。 沈舒云的头动了动,手撑在下巴上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菜地和院墙边开得姹紫嫣红的花微笑道:“不用,我觉得这把就很好。” 身后的人陷入了沉默,沈舒云慢慢回过头,见他扬起了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中的深情如同潮水,一波比一波更汹涌。 她来不及张口,面前的那张脸便迅速凑近,继而一双火热的唇贴了过来,在她轻轻的喘息间,那唇熟练的撬开了她的牙关探入内侧,深深吮吸。 “昙玄,别,别闹!” 沈舒云慌忙推了推他,寺庙大门还开着呢,随时都有人进来。 昙玄稍稍松开了她些许,正当沈舒云以为得救时只见他转头往小院那儿匆匆一瞥,而后又将她扣了过来。 “没事,丘儿都已经住去学堂了,这时候更加不会有人来。再者,就算有人来了总能听见脚步声,等他们进了院子我再放开你也不迟。” 沈舒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娇嗔了一句道:“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脸皮厚?”昙玄巧笑,修长的食指在她鼻尖一点,末了一把将她的身子揽到了自己的腿上:“贫僧和吾妻行夫妻之乐,如何能算脸皮厚?是吾妻脸皮太薄了吧,都成亲这么多年了,吾妻怎么还这么害羞?” 昙玄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沈舒云觉得脸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昙玄见状压低她的头往下一俯,两人的唇顿时又贴了上来。 缠绵火热的一通吻过后,沈舒云红着脸从他腿上站了起来,手脚局促宛如他们第一次见面。 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离正午还早,不能借故去厨房,忙又编了一个其他的借口打算回房。 昙玄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笑,正要出言打趣,寺庙的大门此刻嘎吱响了一下,继而一个长相十分白皙精致的小伙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走到房门口的沈舒云亦听到了动静,扶门回望,在看到小伙的那一刹那眼睛都亮了起来,小伙也是脚步飞快地冲他们跑来,跑到沈舒云面前忙低了低头,满脸羞赧地叫了一声“娘”。 沈舒云扶着门把的手放了下来,转而环顾了一下小伙,随即道:“丘儿,怎么大上午的就回来了,今日学堂休课么?” 沈丘摇头,目光向左侧的昙玄看了过去,昙玄亦走上前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 沈丘点头,语气很是支吾,昙玄和沈舒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沈丘后来干脆横了横心,从厨房里搬来三把凳子邀他们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道:“昙玄师傅,娘,丘儿其实……其实是自己不想待在学堂教书才回来的。” 沈丘的话刚落,对面的两人俱是一愣,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何?” “因为……因为丘儿志不在教书,丘儿想去外地求学,将来进京考取功名!” 昙玄和沈舒云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是错愕,而后昙玄问:“此事是你一时兴起还是当真想考取功名,你可知求学之路如何不易,你能吃得了那份苦头么?” 沈丘的眼神掠过眼前的两个至亲看向了远处的苍穹,神情中透着无比的憧憬,他丝毫没有疑虑便答道:“你们是丘儿的至亲,丘儿从小有什么事都跟你们说,此次也是一样,丘儿是认真的,当还小的时候第一次在书上看见里头描写着的京城,后又听先生说起过京城,丘儿便一直想去那儿看看,以前盖这座寺庙的李家村老前辈不是在京城当过大官么,我想像他一样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沈舒云的手无端颤了颤,昙玄赶紧一把握住,转头沉声对沈丘说:“丘儿,你先在外面等一等,你娘刚洗完头现在有些凉,待我扶她进去披件衣服再说你的事。” 沈丘眉头一簇,冠玉似的脸庞上露出担忧:“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啊,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 昙玄边扶沈舒云起身边摆了摆手:“不用了,她没事儿。” 两人进到屋子里,刚关上门,沈舒云含着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一把倒在昙玄身上,揪着他胸口的领子低低抽泣了起来,昙玄像哄婴儿似的拍打着她的脊背,另一只手揽在她腰上,自己也跟着湿了眼眶。 待她哭过一场,昙玄从衣柜里找来一件披风给她系上,然后拉着她走了出去。 门外,沈丘像只焦急的兔子般守在那里,见他们红着眼睛出来,沈丘羞愧地低下了头。 “昙玄师傅,娘,对不起,是丘儿不孝!” 沈丘对着他们咚一下直直跪了下来,昙玄赶紧扶了他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丘儿,你 分卷阅读115 现在已经十七岁了,快要到弱冠之年,很多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们只是听闻你要远行舍不得罢了。” “我也舍不得你们。”沈丘膝行至他们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你们对丘儿的养育之恩丘儿没齿难忘,即便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好了丘儿,快起来吧!”昙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身旁的沈舒云,“舒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舒云吸了吸鼻子,已经整理好面上的表情,此刻再看向沈丘时心下平静了许多,她想了想,道:“娘和昙玄你倒是不用担心,只是小芫她……” 说起小芫,沈丘的脸色徒然一黯,眼眶中有几片泪花悄然闪过:“小芫那边我……我等会儿自会去跟她说清楚的,娘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沈舒云终于点了头,沈丘霎时松了口大气,在自己原来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正午帮沈舒云做好午饭吃过,然后便去了何家。 沈丘自幼勤勉刻苦,课业优异,在去年十六岁时便通过了县里的三场考试(县试、府试、院试)成为了这个镇上仅有的秀才,因着这个缘故,他被老先生三催四请请去了学堂教书。老先生年纪也大了,正有意让他接替自己,便不辞麻烦地在学堂里另辟了一个房间作为他的单独住所,因而这一年多来沈丘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学堂里,只在逢年过节休课的时候才会回寺庙。 沈丘来到何家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火热的时候,率先看见他的是小芫的大嫂小慧,沈丘扬了扬手跟小慧打招呼:“嫂子好,贤哥哥在家么?” 小慧已有了四个多月身孕,闻言面上露着娇羞的笑,道:“不在,今儿个你贤哥哥出去买娃将来要用的东西去了,倒是小芫在家。秀才弟弟,其实你是来找我家小芫的吧?” 沈丘的脸一红,慌忙低下了头去,小慧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屋后面一指:“去吧,小芫就在屋后晒衣服呢,她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你好好替嫂子哄哄她。” 沈丘“哎”了一声,忙小跑着去了屋后。 何家的屋后种了好几棵桃树,这个时节桃树上结了琳琅满目的青果子,沈丘到达时小芫正放了洗衣盆在攀折桃枝摘没熟的桃儿。她的身量长开了,远远看着已经是个丰盈秀致的大姑娘,偏生脸蛋也和沈丘似的长得极为白嫩,一举一动端庄雅致、灵气逼人。 “小芫!”沈丘叫了她一句。 小芫没搭理。 沈丘走近后再加了一句,小芫秀眉一横,当即就拿着手上的青桃子扔向了他。 沈丘一侧身躲过几个,但还是被最后一个哐当砸了脑袋,他剑眉一皱,立时伸手便捂了过去。 “小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沈丘咬着嘴唇一步一迟疑的走了过去。 小芫冷哼:“枉你同我相识多年,竟连我的性子都不知道,你是害怕告诉了我我就会缠着你阻止你去么,那你也把我何小芫看得太低了!” 第64章 恋旧 “小芫,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丘一着急鼻子上都沁满了汗,“小芫,我是怕时间太唐突了,你连最起码的准备都没有!” “什么准备时间?”小芫冷笑,“沈丘,你我虽自小一起长大,但关系也还没亲密到那种你去哪儿都要我来做主的程度,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爱与我说或者不同我说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何小芫没了你还活不成了么?!” “小芫……” “你住嘴!” “……” 小芫气势汹汹地提着裙摆向后门走去,沈丘低着头,青梅竹马的交情,十几年来的了解,他知道小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这件事始终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他除了最开始那几句也想不出其他的话语再来为自己辩解,只得垂头跟在她身后,她去哪儿自己也去哪儿。 何家的人,特别是小芫的嫂子小慧见状一直在身后笑,沈丘被她那眼神看得更觉羞涩和尴尬,就在快要忍受不住打量时,小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来了自己房间。 “秀才弟弟,是不是惹小芫生气了?” 沈丘没说话,默默点了点脑袋。 小慧噗嗤一声掩唇轻笑,末了拍拍他的肩膀道:“秀才弟弟,哄姑娘家可不是像你这样哄的,要不要嫂子教教你啊?” 沈丘的双颊立即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不用了,谢谢嫂子。嫂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我就先告辞了,再见嫂子!” 在沈丘捂着脸跌跌撞撞的要跑出去之际,小芫忽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想也没想就一把拽住了他。 沈丘愕然地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看着她道:“小芫你,你这是……?” “你跟我进来一下!” 沈丘把头埋得更低,轻轻“哦”了一句,乖乖进了她房间。 “小芫,你有什么要跟我说?”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沈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小芫将之前绣得一方帕子交到他手上,沈丘低头一看,是一行 分卷阅读116 字,他最喜欢的一句话: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小芫!”沈丘看罢眼眶里都是浮动的水气,小芫却背着手来到了窗边,迎着窗外的款款春风不紧不慢地笑道,“丘哥哥,其实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你想考取功名我也能理解,我生气的并不是你不告诉我,而是你不信任我。” “小芫,你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伤害到你!” “这难道不就是不信任么?”小芫一步步靠近他,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丘哥哥,小芫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小芫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她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了他怀里一把环紧了他道:“你我自幼青梅竹马,小芫喜欢丘哥哥,既然喜欢上了,等五年,等十年甚至等二十年又如何等不得?我只希望你到时候别忘了就好。” 沈丘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呆呆愣怔了半晌,他沙哑着嗓子道:“小芫,这样对你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丘哥哥,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心意已定,你是改变不了我的。我现在就只问你一句,你是否真的喜欢我?” 沈丘低头,眼前的雾气随着眼泪的落下逐渐散开,一张极为白皙清秀的脸蛋落入了他的视线,那一弯好看的柳叶眉,大而明亮的眼睛,眼里的波光如同深潭一般泛着粼粼光芒。望着那双眼睛,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只得静静点头,小芫见状嘴角扬起,突地踮起脚跟凑上前和他吻在了一处。 沈丘的大脑在那一刻瞬间空白一片,脊背僵硬地挺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但唇间传来的柔软却如世间最诱人的蜜,他舍不得放下,更舍不得离开。 少男少女的初吻,彼此都是羞涩中带着无尽的甜蜜。 小芫将他放开时沈丘的脸已经红得像出了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痴了,又似醉了,神情中一片迷离。 小芫得意的一笑,伸手在他脸上拂了拂,随即道:“好了,丘哥哥,你记得你是我的人了,不管你以后去了哪里,你都不许忘记我知道么?” 沈丘在她的推搡下点了点头,小芫再次笑了笑,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后,沈丘便告辞回家了。 回到寺庙,正值沈舒云在做午饭,见他进来,沈舒云招呼他过来帮忙打下手。 沈丘老老实实去了厨房洗碗烧火,没过多久,午饭就做好了。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一起吃饭,其间沈舒云问起了他和小芫的事,沈丘听后便将小芫的话原原本本同他们说了一遍,沈舒云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不知不觉泛起了眼泪,昙玄则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认真地叮嘱沈丘道:“丘儿,小芫是个好姑娘,你要记得她对你的情谊,切莫辜负她。” 沈丘郑重回道:“我知道,以后我会好好待她的。” 就这样,沈丘在家待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他一大早就从床上起身了。今天是他正式出发去求学的日子,昨晚他已经将所有要带的行李整理打包好了,装了满满两个大包裹。 当太阳升起时,他们也吃过了早饭,沈丘便要踏上远行的路了,临走前他再次跪下来向昙玄和沈舒云磕头,声音中满含不舍地说道:“娘,昙玄师傅,孩儿这就走了,你们二位一定要多保重,一定要等着孩儿回来。” 沈舒云闻言看看空荡荡的房间,又看看沈丘消瘦的面颊,一时间哭成了泪人,昙玄也变得十分缄默,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很久,最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丘抹去脸上的眼泪,在家人不舍和悲伤的目光中慢慢走出了寺庙,等走到门口,身后的沈舒云又猛然追了上来。 沈丘一惊,急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沈舒云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半晌才止住了哭声摸向了袖子。沈丘看见她从袖子里摸出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塞进他手里,而后沈舒云才道:“丘儿,常言道穷家富路,你在外面少不得有急用钱的时候,你带的那点儿钱也不知够不够,这些你也拿去吧,娘和昙玄师傅在家反正也用不着。” “娘,这可使不得!”沈丘慌了,忙要把钱塞回他的手中,沈舒云却紧紧地按住了他的手道,“拿着吧,我们真的不需要。” “丘儿,你娘叫你拿着就拿着吧,你不拿她肯定不放心。”身后,昙玄听到说话声也走了出来,然后一并劝着他。 沈丘凝噎良久,末了双目含泪对他们重重一鞠,哽着嗓子道:“是,孩儿多谢了!” 说完,他再也不敢多做停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沈舒云和昙玄一直站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远远望着,直到沈丘的身影远得再也看不见,两人才闷闷不乐地进了里面。 接下来的几天,沈舒云每天都会到沈丘的房间里坐一坐,摸摸冰凉的床板,看看空荡荡的衣柜和桌子,每次都要在里面待好久才出来。 看着那些沈丘留下的印记,看着那墙壁上一条条高低不一的划痕,她就会想起以前。以前他还是那么小,白白软软的一团,大家伙儿都叫他小团子 分卷阅读117 ,他那时候还喜欢调皮捣蛋,不是去抠树皮就是去抓鸟,还要去看菜地,沈舒云想起那时候自己还觉得他会是一个种菜的好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团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儒雅的少年,他的梦是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哪里会乐意一辈子拘束在这个小山村种菜呢! 沈舒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但哭了一会儿她又笑了,丘儿虽然不会陪着自己,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志向比单纯的种菜种地好很多,古语有言:大丈夫者,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能够为天下万民带去福祉,也不枉来世间一场。 她正兀自抹着眼泪,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见到来人,沈舒云慌忙从床板上站了起来要转过身去。 昙玄轻笑:“怎么,这会儿倒害起羞来了?前几日送别时你在丘儿面前可没少哭。” 沈舒云揉着鼻子白了他一眼,气得鼓起了双颊:“我就是哭了怎的,你是过来取笑我的么?” “呵,我可不敢,沈小姐心胸一向不怎么大度,贫僧可是早有领教。” 沈舒云登时怒了:“昙玄!”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昙玄宠溺的笑了笑,一把拉过了她道,“贫僧只是想让你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才有力气等到丘儿归来。” 说罢他伸出手去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道:“孩子大了总不可能一直守在家,我们做长辈的应该习惯。” 沈舒云靠着昙玄的肩膀,闻着记忆中那无比熟悉的檀香味道,那味道总能带给她安心和妥帖,她贪恋极了。 “昙玄,我或许是年纪大了吧,所以人也变得越来越恋旧,总是希望能回到以前大家都还在的时候,可自知回不去了,于是便只能一遍遍地反复在记忆里咀嚼,越咀嚼越忘不掉。” 昙玄顿了顿,空气被彻底的安静填满,过了一会儿他试探性问道:“舒云,既然忘不掉,不如贫僧陪你一起回忆回忆吧!” 第65章 人生的救赎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她刚来寺庙的时候,昙玄带着她去采山。 暮春时节,山上盛开了漫山遍野的野花,沈舒云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裙行走在花间,清风从耳边细细拂过,花香萦鼻,数不清的蝴蝶和蜜蜂环绕在周围上下飞舞,如临九天仙境般梦幻又美好。 吹着暖融的山风,望着这些花儿和蜂蝶,沈舒云一扫待在家里的憋闷和思念沈丘的痛楚,只觉周身上下都被春风冲刷干净,只剩下史无前例的畅快轻盈。 “昙玄,这花好看么?”沈舒云采了几株野生的粉紫色芍药拿在手里扬了扬。 昙玄轻轻点头,粉红色的唇角勾了勾,慢条斯理道:“好看。” 沈舒云把芍药交到他手上,又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白色的蒲公英,一朵朵白色的蒲公英花像一把把白色的小伞,被鎏金的阳光一照,顿时也变成了淡金色。 她小跑了过去,弯腰将身前一朵蒲公英花摘下,末了又匆匆跑回来问:“昙玄,那这个呢?” 昙玄的眼角眉梢都是笑,醉如春风,出声道:“也好看。” 沈舒云笑了,把蒲公英塞进他另一只手:“你给我拿着啊,我再去摘!” 她说完转身正要离开,昙玄却在这时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沈舒云“咦”一声回过头,见他正择了一朵粉紫色芍药插进她头发里,插好后左右端详了一下,待确定了位置正合适,这才松手放她离开。 沈舒云快速转过身,脸也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彻底红了,她跑到前面一丛山茶下羞涩地摸了摸头上的花,嘴角高高翘起,同时一句嘟囔从嘴里悄悄溢了出来:“讨厌,人都老了,还戴什么花啊……” 她嘴上很嫌弃,但手却很温柔,只在花上轻轻一拂,生怕弄坏似的,而后这一个大上午,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沈舒云采了一大把花束回来,昙玄则采了很多山果和野菜回来,不仅有之前就经常采的蘑菇和木耳,这次他们还采到了野姜和野芋头。 中午吃过午饭后,昙玄将野姜洗净切片放在太阳底下晒,一边晒一边兴致勃勃地跟沈舒云说道:“野姜是一味很难得的药,它的效果比家里栽种的姜要好上许多,对于胃寒胃痛、腹痛作呕和便秘都有奇效,而且它还可以温经活血,最适宜女子吃。” 沈舒云撑着下巴在旁边听他说,这些年昙玄的医术也精进了不少,沈舒云之前每次来癸水都会小腹胀痛的毛病经过多年的调养已经完全好了,所以这些野姜她不需要,但可以留做药材,到时候给生病的人用。 中午的太阳很温煦,沈舒云看着昙玄晒野姜的背影越看越困,不一会儿两只眼皮就开始打架。 困意和倦意像一头猛兽,在脑海里一阵攻城掠地,下一秒沈舒云便趴在膝盖上睡着了,晒完野姜的昙玄一回头,入眼便是她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瞬间笑容从唇角荡开,他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将她打横一抱,然后咯吱一下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把她平放倒床上盖好薄毯,昙玄俯身在她额头留下了一个吻,久久地凝视着 分卷阅读118 她的睡颜,像永远看不够似的。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天就黑了。 昙玄放下手里的佛珠从蒲团上起身整了整僧衣后去厨房做晚饭,饭做到一半,沈舒云来了,顶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睡眼斜倚在门上望着他发呆。 和昙玄成亲近二十年,她对这个男人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按道理说她应该对他感到厌倦了,可事实却是光那个身影往她眼前一站,她还是会止不住的为他心动,那种感觉就好似他们昨天才刚认识。 “昙玄!”沈舒云揉了揉眼睛有些摇晃着朝他走了过去。 厨房里正在炒菜油烟味有些重,昙玄立马出声道:“别过来,先回房去等吧,贫僧做好了叫你。” “不要,我现在就要你!” 沈舒云根本不管他的提醒,即使吸着油烟也没关系。 她一摇一摆地走过去,在要靠近他时伸手一揽瞬间就抱住了他的腰,而后整个身子都往他身上贴去。 昙玄在炒菜,见状额头冒出了一大把的汗,脊背都因她这个拥抱而僵直了。他微喘了喘气,慢慢伸手推开她:“舒云,等会儿行不行,你再这样这盘菜就要烧糊了。” “那就让它糊!” 沈舒云说着搂住他将他扳转过来,踮起脚毫不犹豫地朝他亲了过去。 燥热的吻如一道闪电般划过心头,不刻昙玄便化被动为主动,一手紧箍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了下去。 灶台里的火渐渐熄灭了,锅里的蘑菇和辣椒被烧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然而此时此刻两人浑不在意。 昙玄和沈舒云从灶台边亲到饭桌上,而后又从厨房来到她房间内的床上。沈舒云躺在被褥上,身上的衣衫被大手拨尽,半眯着眼睛一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而男人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舒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美。”昙玄上下打量她□□的身躯油然赞叹道。 沈舒云羞赧的笑:“你喜欢么?” 昙玄重重颔首:“当然,吾妻是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女子。” 沈舒云微笑着抓住他的手,引领着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随后一路往下,她身上的寸寸肌肤也因为他的抚摸变得异常红润,几乎每到一处就生起了火。 半晌,房间里传来了沈舒云沉重的喘息,昙玄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沈舒云迷离着一双眼睛道:“别停。” 于是,昙玄又俯身下去,二人交叠的身影被屋内的烛光安静的投射在窗户上,一派旖旎。 次日,沈舒云从床上起身,身上脖子上又多了好多吻痕,但这时候的她已不同于第一次,她淡定地起身穿衣梳妆,然后打开门去做早饭。 早饭做好,昙玄也结束了早课,这次他的早课时间比平时多了一个时辰,沈舒云没问原因,准确的来说是没脸问。 因为昨天她缠着他和她亲密,导致耽误了他做晚课,所以今晨多做的这一个小时是向佛祖谢罪。 他们吃过早饭,沈舒云扛了扫把要去打扫卫生,刚走到房门口便被昙玄截住。 昙玄的脸泛着蜜一样的红润色泽,眼睛在她脖子上瞟了瞟,随后赶忙提了提她的衣领,道:“舒云,今日就别打扫了,换个日子再打扫吧,今日陪我去一趟集市好吗?” “去集市?你去集市干嘛?”她好奇的问。 昙玄俏皮一笑,故意吊她胃口:“到了那里你自然知晓。” 沈舒云和他来到了集市,暮春的集市很热闹,因为天气适宜,且这时候也是万物生长的时节,集市上卖的东西也比夏冬二季多。然而昙玄并不执着于其他物品,径直拉着沈舒云来到了那个卖眉黛胭脂的店铺前,然后向老板一指,道:“店家,给我来一盒眉黛和胭脂。” 那老板看着他俩愣了愣,随后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忙叫道:“昙玄师傅?!” 昙玄点了点头,冲他和善的笑道:“给我妻买的。” 老板瞬间就把目光看向了沈舒云,随即手脚麻利地拿了一盒眉黛和一盒胭脂笑道:“老听到别人说昙玄师傅和妻子十几年来相濡以沫,感情甚好,如今看来传言真实不虚啊!” 说着笑呵呵把东西递到沈舒云手上,沈舒云都愣住了,从来没想过他会买这些,但现在拒绝为时已晚,东西都到她手上了呢。 咬牙忍痛付了钱,沈舒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瘪了瘪嘴。 昙玄扶住她的双肩长舒了口气,道:“舒云,你再怎样也是个女子,女儿家哪有不爱这些的?贫僧知道你一直不买是因为心疼我们赚的钱,后来又说要供丘儿上学堂读书,但现在丘儿也都长大了,可以自食其力,我们接下来也不用花什么钱了,所以你也无需再苦着自己,以后想买什么就说,贫僧还能干得动活。” 沈舒云被他说得眼泪汪汪的,未及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道:“夫君,都过去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啊……” 昙玄笑,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关于吾妻的一切,贫僧都不会忘。” 一句话惹 分卷阅读119 得她又哭又笑,沈舒云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她被昙玄感动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突然觉得,以前她遭遇的种种厄运,种种苦难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因为有了那些厄运,那些苦难,所以她才有那个资格遇见他?若非如此,现在的沈舒云应该还是那个脆弱无助、谨小慎微的沈小姐,她可能和一个不怎么爱的公子哥结婚,过着和其他女人一样的生活。她虽然会有儿女,虽然会有些钱,但爱情这种东西,她一辈子也无法触及。 想到这儿她又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他对于自己来说不仅是丈夫,是挚友、是知己,更是自己人生的救赎,她的生命因为遇见了他才得以圆满。 第66章 起波澜 农历八月初的某一日,秋风凉爽,天气宜人。沈舒云在油患子树形成的绿荫下剥柚子,与她一同在一起剥柚子的还有小芫和她嫂子小慧。 小慧的肚子快六个月了,开始显怀,肚子前凸出了一大块,坐不了小矮凳。沈舒云体贴地去搬了个齐膝高的椅子过来,小芫扶着小慧坐下,也没给她拿柚子,就让她坐那里看着自己剥。 小慧现在怀孕,嘴馋得很,屁股刚一翘坐下就咂着嘴巴问:“哎,姨呀,这柚子怀孕的人能吃不?” 沈舒云笑笑,点头道:“可以,但不能多吃。” 默默低头剥柚子的小芫率先剥好了一个,剥好后再把柚瓣一一分开,还不待剥干净上面的白絮,嘴急的小慧就一把抢了去剥了瓣直接开吃。 柚子肉入到嘴里,小慧露出一脸餍足的表情,而后似忆起了什么,忙又亲手剥了一瓣递给了自己的妹妹:“小芫,你也吃。” 小芫的脸上都是寡淡之色,闻言只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吃,嫂子你吃吧。” “哎呀,小芫……”小慧叹了口气,继而把目光转向了沈舒云道,“姨,你快劝劝她,自秀才弟弟走了后她便一直魂不守舍的,都一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她变痴傻了。” 小慧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冲沈舒云投去一个眼神,自言自语般说道:“来了这里这么多次,都没去大殿里头看一看,现在有时间我可得去看看,妹妹、姨,你们自己聊啊,我先走了。” 小芫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霎时站起了身,有些紧张地问道:“嫂子,要我扶着么?” 小慧大喇喇地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了,这么点儿路还是难不倒我。” 说着小慧就遛了,院子里顿时就剩下了沈舒云和小芫。 “小芫,何苦呢?”看着小芫消瘦得凹下去一大块的面颊,沈舒云心疼极了。 小芫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抬起了那一双含情秋水眸:“姨,别人不懂,姨应该是最懂我的。我舍不得丘哥哥,就像姨舍不得昙玄师傅一样。和他分开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日子了无意趣,常常会怀疑时光是不是停止了,不然为何这么久了他还不曾回来?” 沈舒云深吸了口气,闭一闭眼睛道:“小芫,你的感受姨怎么会不懂,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再如此糟践自己将来可怎么办,丘儿现在才去了一个多月,他最少也得几年才能回来,情况糟一点甚是要十多年,你现今就如此自苦,将来能不能等到丘儿回来还要两说呢,难道你希望以后丘儿满心喜悦回家却迎来你已不在的消息么?!” 沈舒云的话音落下,小芫哭得满脸都是泪,见状猛地伸手握紧了她的手道:“姨,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不想他,我该怎么才能捱过这些日子等到他回来,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吧!” “小芫啊!” 沈舒云长叹一句,心如割肉一般隐隐作痛,她心疼地拥她入怀,一边在心里酝酿着安慰的话,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安抚,待咳嗽了声正要开口,敞开的大门外突然闯进了一个发如蓬草衣衫破烂不堪的人。 看到来人,沈舒云刚到嘴的话瞬间就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迅速聋拉了下来,就连在哭的小芫都感觉到了不正常,忙扯了扯她的袖子问:“姨,这人是谁啊?” 沈舒云眉头紧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那个目光呆滞邋里邋遢的男人喃喃道:“周呈……” “周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小芫挠了挠脑袋,而后猛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周呈他是……是丘哥哥的生身父亲是么?难怪,难怪这个名字我听过。” “不过姨,他现在是疯了吧,你看他的眼神,他好像,好像要吃人似的,姨,我们快些躲开吧!” 小芫识趣地拉了沈舒云往后退去,二人退到屋子里猛然关上了门。周呈被关门的响声惊了惊,下意识就朝他们走了过去,一壁走着还一壁笑,那笑容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开门!快开门!”周呈撞着门疯狂的大喊。 小芫都快被这场景吓呆了,沈舒云也是一脸惊恐。不过害怕归害怕,沈舒云依旧非常理智地上前挡住了门,还不忘叫小芫把房里的书桌搬过来一起抵挡。 周呈现已不正常了,见没人出来遂变得更加疯狂 分卷阅读120 ,巨大的叫嚷和怒吼声在小院飘荡,恰巧把大殿里熟睡的小慧惊醒了过来。 小慧揉揉发干的眼睛,听到动静后眉头都皱了起来,边抚着肚子往外走边吐槽道:“谁呀闹的动静这么大,今日昙玄师傅出去了就欺负寺庙里没人了吗?” 话音未落,小慧“啊”地尖叫了起来立马冲周呈大斥:“你谁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房里的沈舒云和小芫看到小慧的那一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纷纷大叫着让她快躲开,小慧闻言也慌了,回过神来之际抱着肚子要跑,但周呈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速度瞬间变得飞快,三两下就追到了小慧身后,趁着她不注意周呈弯腰抄起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小慧!” 沈舒云和小芫大叫一声赶紧开门跑了出去,万幸这次的石头失了准头,哐咚一下落在了小慧脚边。 小慧刚刚逃过一劫,但下一秒疯癫的周呈又抄起了一块更大的石头。 沈舒云再也忍不住了,小慧还怀着身孕,这一石头下去可是一尸两命啊,就在第二块石头对着小慧的肚子落下时沈舒云冲了过去,众人只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影飞速闪过,下一秒红色的血混合着淡青色的衣衫一起重重地掉落了下来。 小芫和小慧看到面前的场景都愣住了,满地的鲜血蜿蜒如小溪,从她们脚下流过。 感受到那血,小慧当即晕了过去,小芫的脸宛如瞬间被刷上了一层白浆,脸颊唇瓣不见一丝人色。 周呈放肆地在院子里大叫,像一个猎人猎到了稀罕已久的猎物,小芫见状疯了似的发出一声怒吼,随即捡起一块石头也朝周呈砸了过去,一击不中,她又挥舞起一个棍子狂奔了过来,终于三棒将周呈敲晕了。 “姨,嫂子,你们快醒醒啊!来人啊!”扔下木棍的小芫飞扑到她们面前,可怎么推也推不醒。 小芫的脑海里闪过母亲过世时的场面,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悲鸣,就像那孤单翱翔在天际的鸟儿,无边凄苦,无边孤独。 两个多时辰过后,昙玄从集市上回来了。今日他去采购厨房要用的盐、醋和面粉、糯米粉,这不快过中秋节了,他们准备多做些月饼,到时候供奉完佛祖也让来上香的村民们拿一些回去吃。 昙玄的心情很好,背了一大袋东西也像空手一般轻松,但走到寺庙门口时却被里面的动静惊了。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你们这是……?” “昙玄啊,是昙玄师傅,你终于回来啦!”新人村长强子见到他急匆匆跑了出来。 昙玄双眉微皱,巧了要问原因呢,村子强子就急不可耐地接下了他背上的东西,然后火急火燎地催促道:“昙玄师傅,你去集市那空当周家庄的周呈不知怎的摸到了这里,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已经疯了,拿了石头就在寺庙里砸人啊,舒云被她砸着头来,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昙玄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进到房间里,空气中顿时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药味。 几个李家村的妇人和一个老大夫守在床边给床上的人灌药,昙玄再一看她肿得如发面馒头一样的大脑袋,眼前一黑,差点儿就地晕过去。 “昙玄师傅,你可不能再有事啊,不然谁照顾你可怜的舒云啊!”一个老婆婆重重叹了叹,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昙玄师傅,你也别太担忧了,这位大夫是景大夫,可是咱镇上一等一的看病好手呢,有他在舒云不会有事的。” “是么,那借施主您的吉言了。” 昙玄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动如风,好似随时都要熄灭。 他颤抖着双手抚摸上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整个身体都凉得生寒。 “景大夫,你告诉我吧,吾妻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昙玄师傅,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啊!”景大夫摇了摇头道,“老头子明人不说暗话,我这药虽然喂下去了,可你妻啊伤势太重,又流了好多血,她本来就身体底子不太好,这么突然来一下子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啊,即便是醒来了,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更加说不准啊!” 景大夫说着把手里的碗勺递给了他,又道:“药我暂且开了一周的,若是一周后她还没醒,那应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若是一周后她醒了,你再叫我过来看看。我今天还有几个病人要看,现下就先回去了,记住,这几日千万要小心啊!” 昙玄立即千恩万谢地点头,末了要去拿银子付诊费和要钱,景大夫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们村长已经付了。” 昙玄又把钱拿给村长强子,强子连连推拒道:“使不得昙玄师傅,这些全当是大家伙们的一点心意,舒云平日里的为人处事哪个不说好,如今见了她这样子我们也难受,这个钱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收的。” “是啊是啊昙玄师傅,钱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舒云过几天醒了不是还要再找景大夫看病么,还是看病要紧呐!” 村民们的善良和热情让昙玄为止热泪盈眶,双手合十对他们一一大拜,这 分卷阅读121 才在众人的一片推辞声中作罢。 到了晚上,村民们都回去了,昙玄一个人守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换布,换药,换衣服,擦身,煎药,喂药,喂粥……一件件事无巨细。 转眼三天过去了,工夫不负苦心人,沈舒云终于在昙玄细致入微的照顾下醒来了。 第67章 灾 睁开眼的那一刻,沈舒云被屋内明亮的光线扎了扎眼睛,弹弹手指正要动,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打鼾声。 忍着头上的痛意微微侧过头,是昙玄伏在床边睡着了。脉脉秋阳蜿蜒在他脊背,细软的秋风拂动着他层层衣角和紧皱的眉,干燥灰扑的脸眼睑下冒出了大大的眼袋,像被人揍过,看起来又弱小又可怜。 一双冰凉孱弱的手朝他的脸颊摸了过去,轻轻描画着俊逸的眉,抚平眉间的山峰,在这双手的温柔触摸下熟睡的人动了动,下一刻一双眼睛就睁了开来,一道精光从眼底闪过,沈舒云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她的手便被一只更大的手凭空包住了。 她听到他干涩的声音发出了一连串颤抖而激动的话:“舒云,你醒啦?!贫僧就知道你一定会醒的,贫僧知道你绝不会狠心扔下我一个人!” 手被握得生疼,沈舒云皱了皱眉头,昙玄察色立即松开,随即高兴地转移话题道:“舒云你饿不饿?贫僧做好了饭菜还有你爱吃的秋梨膏和糖葫芦,你想吃么?” 沈舒云想说自己正痛着,嘴里发苦不想吃东西,但他太热情了,她拒绝得话到了嘴也无法说出口,最后挤出一个笑,她轻轻颔首:“我想吃。” 门哐吱拉开,昙玄出去了,沈舒云含笑闭目在床上等他,还未眨眼,门动了,他已搬了饭桌过来。 桌上放了大半桌子菜还有一碟糖葫芦和一碗秋梨膏,它们正泛着甜丝丝的香气,勾人馋涎。 她起不了身,昙玄全程投喂。 沈舒云靠在他肩膀上像只趴窝的雏鸟,他的勺子一来她就张口。 细嚼慢咽的把一碗饭吃完,昙玄又喂了她秋梨膏,沈舒云想吃糖葫芦,可惜要用力咬,她现在没力气也用不了力,只得瘪瘪嘴,望物解一解馋。 吃过了早饭,外面的阳光更甚,秋风吹得油患子树叶沙沙作响,沈舒云眯着眼睛打量外面的天光,突然道:“昙玄,我想出去晒太阳。” “好。” 他只回了一个字,即刻找来披风小心地将她的头和身子裹住,先搬了把椅子出去,回头再来抱她。 阔别多日的暖阳晒在身上,沈舒云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不真实感,分不清之前的是梦亦或现在的才是梦,只觉万事万物都飘渺诡谲没有定数,唯有身边的这个人才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和拥有的。 “昙玄,你也来坐吧!”沈舒云定下心后朝他看过去。 昙玄伫立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下长长一道影子,青灰的面颊呈现着不健康的青紫,两颊处更是深深凹了下去。 沈舒云的鼻子有些酸,几日不见,他仿佛又老了。 “昙玄,对不起!”沈舒云十分难过地道歉道。 昙玄眸中莹光闪烁,如碎了满天星辰:“舒云,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这些。” 他说着默默蹲下来,头枕在她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秋阳的照耀,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如同老井的水面,无悲无喜,亦无一丝波澜,只有那间重间轻的呼吸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宁。 沈舒云心疼地揉着他的太阳穴道:“我知道你辛苦了,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昙玄闻言瞬间就把头抬了起来,直视她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尽的担忧和害怕,他执着地摇头,如临大敌:“不用了舒云,我能撑得住的,倒是你,这次伤得这么重,不能再有一丝闪失了。” “昙玄啊昙玄,你说你平日里挺聪明的,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怎么这么傻?”沈舒云笑着劝解他,“这里就你我两人,若是你的身体累出了什么毛病,你指望谁来照顾我?!” 昙玄听后也苦恼起来,沈舒云借机一戳他的脑袋道:“你不去里面睡也好,那就在我膝盖上先眯一会儿,这你总放心了吧?” “嗯。” 昙玄终于应下,发出低低的笑,在她膝盖上调皮地转了转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子便沉沉睡着了。 时光在这一刻似乎慢了下来,沈舒云抚着他的脸颊,耳畔是风过秋林树叶的躁动,听着那声音,恍惚间似过了几个世纪,风还是那风,景还是那景,她膝上的人儿也未变。 五日后,沈舒云已能摸索着下地,昙玄在旁边看着她,一见势头不好就赶忙上前搀住,久而久之沈舒云能自己走到小院里,后来还能自己拄着木棍去如厕。 景大夫在此期间来了两次,起先见她短短时间就能生活自理,不免为她强大的身体愈合能力而震惊,拉过她的手细细一把脉,景大夫的脸色却愈来愈凝重。 “怎么了景大夫,还有什么问题么?”昙玄扶着沈舒云的 分卷阅读122 手臂,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景大夫瞥了沈舒云一眼,暂时没说话,又仔细辨了辨脉象,顿时心里一寒,一张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昙玄师傅,我听闻你也通医术,不知我来之前你可为你妻诊过脉?”景大夫将昙玄一人拉到了房间里,关上门后他的脸立即变了颜色。 昙玄毫不犹豫地点头,神情更加紧张:“诊过,但贫僧长于药,对脉象只是粗通,是故并未诊出有何异常之处。” “无怪乎,莫说是你,我刚才也差点儿就遗漏了。”景大夫背着手直起身子长叹了叹,脸上俱是不忍,但又不得不继续往下说,“你妻脉浮大中空,按之弦硬,又间或有下沉之相,此乃病人失血过多过猛后脑部出现气血不足导致神经脉络损伤之象,同时我还怀疑你妻脑内尚有未清除干净的淤血阻塞脉管(血管),故而别看她此时无恙,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真的说不好。” “景大夫,你这……!!!” 昙玄的声音猛地拔高,外面的沈舒云小跑过来问了他们几句皆被昙玄哄了回去,而后他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景大夫,你可还有什么办法?” “这会儿没有。”景大夫吐了口一直憋在肚子里的闷气道,“老实说老头子我虽然行医多年看过的伤病无计其数,但像你妻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啊,只能先看看情况再说。” 昙玄的脸苍白如雪,一惯挺直的脊背也被这个仿若天雷般的消息压得佝偻了下去,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喉咙咽唔有声,一双清澈纯净的眸子此时莹光闪烁,痛苦不堪。 景大夫的眼眶也是一片灼热,见惯了生死的他也硬不下心肠,握了握昙玄的手臂,他苍白地安慰着:“昙玄师傅,不是还没出什么状况么,或许真的就此好了也说不定,这人啊活下来了就总有希望,再大的灾再大的难也不过如此。” 打开门景大夫收拾了东西回去,昙玄将他送至大门口,方才临出房门时他已经拾掇干净脸上的痕迹,是以这会儿沈舒云并没发现刚才这个男人如何痛哭过,她只是看到他眼睛红红的,昙玄跟她解释说因为自己这些天都没休息好所以困了,沈舒云似笑非笑,也不戳破他,只是抱了他的胳膊幽幽问道:“昙玄,你们刚才聊了这么久都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确定一下你接下来的用药。”昙玄目光躲闪地回道。 沈舒云揪了揪他的耳朵,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狡黠:“昙玄,你说谎的时候总是眼睛不敢看人……” 昙玄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禁不住别过脸震了震袖子:“舒云,贫僧……不……不妄语的,你且安心就是,这一切都有我呢!” 她埋头依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把玩着他的前襟,闻言轻浅一笑,那笑到达眼底,竟徒然转为一股无法言状的苦涩悲凉。 又过了几日,沈舒云各种活动笑闹已和往常一样,脸色却依然苍白干枯,尽管昙玄想尽了办法让她多吃东西,甚至为了补身子他还让人帮忙给沈舒云炖了好几只老母鸡,十几年没沾过荤腥的沈舒云乍一闻到肉味直接吐了,还是在昙玄半哄半强迫的情况下才勉力吃完。 何云皓一家和李家村的村民们在此期间也送来了很多吃食,水果糕点之类的源源不断。,贤儿小芫更是每天都来,贤儿还偷摸着将家里积攒的十几两银子塞给昙玄,说是他们夫妻的心意,昙玄不肯收,贤儿和小芫就在院里长跪不起,从日中跪到日落,眼见着他们实在执拗,昙玄最后不得已收了,对贤儿说是借,来日有了宽裕,必定如数奉还。 日子在所有人的期盼和担忧中逐渐逝去。 某一日,昙玄在大殿里做早课,彼时天还未亮,四下里一团漆黑,只有大殿灯火通明,灼灼燃烧的蜡烛像天边闪耀的星辰,在黑夜里不知疲倦的发光发亮。 昙玄直着身体跪坐在蒲团上,左手虎口处挂了一串暗旧脱色的佛珠,右手拿着木鱼棒,每念一段经文,佛珠便拨一颗,与此同时右手的木鱼棒往下一敲,“咚”地发出一串脆响。 沈舒云不知何时从房间摸到了大殿门口,在通明的烛火映照下她的脸煞白如鬼,脚下仓忙间不知被什么绊了绊,身后异动传来,木鱼声止息,昙玄猛然起身回头将她搀了起来,眉间都是慌乱的心疼:“舒云,你怎么过来了?小心着凉,快回屋去吧!” 沈舒云的眼神看他的眼神很是陌生,右手紧按着太阳穴,左手用力把他往一边推,昙玄抓得越近,她的挣扎愈甚,两相僵持,昙玄怕她受伤更怕她耽误久了着凉,随即无奈败下阵来,放开了她道:“舒云,贫僧不和你争了行不行?只求你快些回去。” 面对着他的恳求,沈舒云一脸的惊恐,半句话没说就提溜着裙摆慌忙往外跑,跑到寺外黑漆漆的天幕下,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第68章 求医之行 “舒云!!!” 昙玄大呼着跑了过来,佛珠撞动手臂发出嗑啦啦的响,沈舒云见他过来,如同见了恶魔,也顾不得天黑路滑,立 分卷阅读123 马发了疯似的往前跑,好在她的气力不及昙玄,不多时便被昙玄从身后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舒云你去哪儿,这里才是你的家。”昙玄的眸色中俱是沉痛,下一瞬他就想起了景大夫的话,果然,果然他们并非幸运儿,该出现的劫难一样逃不过。 沈舒云执着地挣开了他的手,眼眸里全是泪,她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昙玄,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但即便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杀了我的父母,夺了我的家产,我恨不得饮你血嚼你肉,好叫你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心重重一沉,昙玄闭眼,深深吸一口旷野里冰凉的空气,眸中除了沉痛外更多的是深深的心疼。那些痛苦的过去,到底曾伤她到何种地步,以致于她连他都忘了,但却对那份经历记忆尤新。 “舒云。”昙玄凑近她,沈舒云慌忙后退了几步,见状他只好停下脚,眉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要饮我血也好,要嚼我肉也罢,贫僧都依你,只求你跟我回家吧,好么?” 沈舒云的目光依旧是恶狠狠的,闻言重重一哼道:“狼心贼子,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你若是真的,那就把手拿过来让我咬一口,否则我宁死也不和你回去!” “只要你回去,什么都依你。” 昙玄叹一声,说完果真伸出一臂,沈舒云毫不犹豫立即就扑咬上去,牙口紧紧往下一咬一撕扯,顿时昙玄的手臂被她咬出了一个红彤彤血流不止的伤口,至此沈舒云还未停下,对着那伤口又是一咬,昙玄的眉头紧紧皱起,嘴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痛苦闷哼,而后她方满嘴血的松开了他。 昙玄用巾子拭干净伤口的血,一大块巾子全被血水浸湿,最后鲜血还是不断往外冒,他索性也不管了,拢了拢手缩在袖子里,暗忍着痛意对沈舒云微笑:“现在呢,贫僧已经兑现了承诺,你该同我一道回去了吧?” 沈舒云转头看看远处的黑暗,又看看近处的昙玄,一身的戾气终于消减了一些,她拂袖头也不回地直身而去,待走到寺庙大门口,又趁着昙玄不注意时私藏了一块石头进袖子里,一进门,她便飞快往自己房间跑去,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屋里的灯也啪的一声灭掉了。 昙玄站在她的门外发呆,经过这么一闹腾,已经耽误了很多晚课时间,他干脆弃了晚课在屋外守着她,以防她再次跑出去发生什么意外。 秋天的早上狂风料峭,寒意侵肤,昙玄单薄的僧衣被风一卷霎时周身的暖意便被驱逐干净。他双臂揉搓着取暖,嘴角冻得发青,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他听得里面有沉睡的呼吸声传来,这才抖着肩膀去了厨房做饭。 做好饭敲门叫她吃,敲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开门,他试着打开门,而后看见沈舒云竟窝在书桌前睡着了,她身上卷着被褥,全身裹成了一只大馒头,他微微舒了口气,好在她没有冻着自己,这已然是万幸了。 昙玄轻手轻脚地叫她起床,沈舒云被他吓了一跳,而后看到是他,她的脸上露出了昙玄常见的笑容:“夫君,好奇怪哦,我昨晚怎么睡在了这儿啊?” 话音落下,昙玄眸光瞬时一亮:“舒云你……你清醒过来了?!” 他抓着她的手臂左看右看,什么都不及说就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泪珠和断了线似的颗颗坠落,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奔涌的潮水,片刻就将他整副身心都淹没了。 “昙……昙玄,你说什么,我昨晚怎么了?”沈舒云好奇地看着他,一边帮他抹眼泪一边把被褥往他身上披,“你的脸和身体怎么这么凉,要冻着的知不知道?” 听着她关心的话,昙玄泪珠更是落得厉害,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他无语凝噎,只觉千言万语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悲喜交加。 沈舒云顺势依偎进他怀里,若有所思地问:“夫君,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昙玄身体一震,干巴巴回道:“没有。” “那你这反应也太不正常了吧?”沈舒云挣开了他的手,像检查自己的宝贝一样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抓抓他的手臂,待抓到他左手小臂处时昙玄的脸色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同时嘴里溢出一声极细的吟哼。 “你这儿怎么了?” 她的视线扫了过去,昙玄不动声色地背过了左手笑道:“没事,就是刚刚做早饭时不小心在案板那儿撞了一下。” “撞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伸出来让我看看。” “不,不用了吧?” “昙玄!” 沈舒云脸一瞬间就拉了下来,执拗地扳过手撩开他的袖子,然后看到手臂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白布,白布上依稀可见血迹,再凑近闻一闻,那血腥味更浓郁了。 沈舒云脸黑如炭,无声瞪着他道:“撒谎,又和我撒谎,既是撞的,怎会流血?昙玄,我要听你说实话!” “舒云,真没事儿,咱不要为这种小事再耽搁了,饭菜都要凉了。” 昙玄拉着她往屋外走,但沈舒云任凭他怎么拉也不为所动,一直直愣愣地盯着他要看个 分卷阅读124 究竟,昙玄知道她脾性也倔,阻扰是阻扰不成了,他一边拆白布一边静静出声安抚她道:“也不是不让你看,主要是怕你担心还有……自责,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别再难过,你一难过贫僧的伤不就白挨了。” 他说话的功夫白布逐渐被拆下,沈舒云拿起他的手臂一看,只见上面出现了一个个森然的牙印,牙印之下伤痕深可见骨,甚至有的地方连血肉都被撕出了一大块。 “昙玄,这……这牙印是……是我?是我咬的你?”沈舒云惊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不过事实不会作假,那些痕迹确实只有她能弄出来。 昙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然后又快速地包回伤口:“没事儿,都要结痂了,不怎么疼。说实在我还真没发现呢,原来沈小姐还喜欢咬人啊。” 他故作轻松地揶揄她,沈舒云却望着他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样?她知道自己有多爱昙玄,即便再如何生他的气她都舍不得伤他,更何况咬出这么大一个伤口,她昨晚到底怎么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沈舒云草草吃过早饭,刚吃完早饭小芫就来了,昙玄千叮咛万嘱咐托小芫照看一下她,然后自己匆匆跑去了镇上找景大夫。 和景大夫说了她现在的情况,老人家闻得消息马不停蹄跟着昙玄来到寺庙对沈舒云再进一步把脉诊断,而后十分确定地告诉昙玄道:“昙玄师傅,你妻确实神经和脉络都受了损伤,脑内还有淤血未除造成了局部淤堵,是以才导致了她现在记忆偶尔会出现了丢失或差错这种事,接下来如若不赶紧找更好的大夫医治情况只会更糟,甚至还会出现连续昏迷等种种恶劣症状。” “景大夫,那你可有认识的可以治愈吾妻这种疾病的大夫么,无论要跑多远,要花多少钱,贫僧都不在乎!”昙玄几乎跪了下来,满怀希翼地恳求着老大夫道。 景大夫掠了掠下巴几根稀疏的白胡须,思索了一番才道:“我倒识个比我医术更好的大夫,不过他远在隔壁县城,而且看一次就要五十两银子,且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看好,即是这种,你还去不去?” 昙玄没有任何犹豫:“去!” “好吧,那我把他的地址写给你。” 昙玄得了地址,付过看诊钱,景大夫留下几服药后便告辞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昙玄一边给沈舒云煎药一边把地窖里能卖的东西都搬出来卖了,一有空还去山上砍木头,捡新鲜蘑菇和木耳,折腾了三五日,卖得了十两银子,加上贤儿给借的那十几两,也才一半的药钱,距离五十两还远远不够。 正当昙玄为银子愁恼不已时,李家村的村民们听闻了此消息自发带头号召起家家户户搞捐凑,另外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得知了此事后也有很多加入了捐凑的行列,短短三日便凑了三十多两银子出来。 昙玄含泪跪别乡邻,带着银子同沈舒云踏上了求医之行。两人走走停停,在赶路时期沈舒云又犯过两次病,最后历时十来天两人才找到了那位赫赫有名的杜大夫。 杜大夫名叫杜守元,在临县人称“杜仙人”,专治疑难杂症,手底下救活病人无数。 昙玄找到杜守元的那一刻,如亲见如来佛祖一般想也没想就跪倒在地。 杜守元被他吓了一跳,来他这儿求救人的无数,这种一见面就下跪的也常见,但一个和尚一见面就下跪还是头一次见。 杜守元立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师傅,你这是要看什么病啊?” 昙玄道:“不是我,是我妻。” 说着他起身去屋外把正在好奇地看着晒药小童的沈舒云拉了进来,杜守元一扫沈舒云的脸色,立即朝桌上一示意,昙玄便按着沈舒云的手腕放在了桌上。 杜守元诊脉一刻钟,随即收回手沉声道:“果然难解啊!” 昙玄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寒凉刺骨,眼见着唯一的希望即将破灭,心中更是肝肠寸断苦不堪言。 “杜大夫,不管怎样,贫僧求求你了,请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治好吾妻啊!” 第69章 放弃 “这位师傅,你叫什么名字?”杜守元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问起了其他。 昙玄也不恼,老老实实回道:“贫僧法号昙玄。” “那我可以直乎你昙玄么?”杜守元一摆衣袖大喇喇问。 昙玄答应:“自然可以。” “好吧,昙玄啊老夫跟你说句实话,你内人这病实在难治,老夫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如果你愿意试一试,那现在就交五十两银子在老夫这儿近距离观察治疗一段时间,如果不愿意试,老夫可以免费为你开些祛血化瘀,温经通窍的方子,也难得你们大老远来一趟。” 杜守元的话还没说完,昙玄迫不及待地打断:“杜大夫,我妻之病不能再拖,无论有多少希望我都要为她治,这是五十两银子,贫僧跪请杜大夫妙手。” 他把乡邻们零零碎碎拼凑的钱连同自己的钱一起 分卷阅读125 放了上去,瞬间一大包钱只剩下十来两,杜守元从门外招来自己的小童,让他把钱收好后再去收拾一个客房出来,自此昙玄和沈舒云正式在药庐住了下来。 药庐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病人,有一对夫妻,丈夫腿上生了瘤子走不了路干不了活,由妻子背着从大老远赶过来;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童喉咙长了个大泡被父母提溜来;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头发花白,也是妻子生病,丈夫变卖田舍带她来看。 或许是因着同为病患和病患家属的缘故,昙玄和沈舒云这一对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并没有人说什么,大家相处得都和和气,闲暇之余那对老夫妇还经常请教他佛法之事,昙玄便在每日为妻熬药煎药、为杜大夫晒药打水之余还发展了两位信徒。 日子一过就是十来天,杜守元不愧是被称为仙人的大夫,在这儿的三个病人已经痊愈了俩,只剩下他们和那腿上生瘤的夫妻在。这一情景,令昙玄对杜守元能治好沈舒云的病也充满了期待,人有了期待顿时浑身上下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是以他后来还帮着小童一起劈柴。 昙玄忙碌的空档,沈舒云也没闲着,她一有空也煮煮饭做做洒扫,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一来二去,杜守元和小童都特别喜欢他俩。 一周之后,最后那对夫妻也病愈走了,整个药庐这段时间除了杜守元和小童以外就剩他们。 杜守元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也给沈舒云开了药,让她每天三服,待吃到第二十帖,也就是三天后,药停三天,再换“活药”。 “活药”是医家的行内话,指的是这位医者的独家秘方,一般这种药都或多或少会放一些剧毒的活物做药引。 沈舒云吃的这副“活药”里就有水蛭、僵虫(僵蚕)、土鳖虫、地龙(蚯蚓)以及一条两指长的剧毒小花蛇做引,再佐以茯苓、九节菖蒲、白芷、芥子等等近三十味药材一起大火煎煮一个半时辰,空腹服下,一日一次。 沈舒云服完这副药,立即就陷入了沉睡,瘦瘦软软的身子伏在昙玄肩上,看着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昙玄把她打横抱起,回屋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又在她额头留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后才开了房门来找杜守元。 彼时杜守元和徒弟在院子里翻捡药材,阳光洒在他脸上,杜守元一派沉稳自若气定神闲。昙玄还没开口,他却似知道他会问什么,悠然感叹道:“你现在也不必过于担心,她吃了这些药只是睡过去了,几个时辰后就会醒,你真正要担心的是这之后,如果她服下这副药后七天内没有流血或头晕的症状,那就是彻底好了。否则,你们只能另寻高明。” 杜守元的话,昙玄一字不落的谨记在心,接下来的几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沈舒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她稍一有动静,昙玄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一来二去非但自己没休息好,就连沈舒云也只能睡浅觉。 “昙玄,你不用这么紧张,先好好睡一觉吧!”七日后,沈舒云终于顶不住了说道。 昙玄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却依然固执地不肯去睡,沈舒云好一顿威胁加安抚,他才翻身上榻默默合上了眼,不一会儿之后床榻上就有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沈舒云这才松了口气,看一眼窗外,杜守元正好从窗前走过,她一提裙摆匆匆追了出去。 “杜大夫,我有些话想要问您可以么?”沈舒云双手局促地搅着衣角。 杜守元大半生都与药为伍,身上衣上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这味道经风一吹瞬时就往人的鼻子里钻,闻到那味道,沈舒云“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与此同时捂着鼻子的手心赫然出现了一片红彤彤的血迹。 杜守元扫了眼她掌心的血,一点儿也不惊讶,就站那里淡然地看着,若不是嘴角不经意溢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任人看了都会觉得此人冷血。 “你问吧!”杜守元背着双手望向走廊外。 沈舒云压低声音抿了抿嘴:“杜大夫,您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我……我还能活多久?” 杜守元不答反问:“你流鼻血的症状几天了?” 沈舒云轻咬嘴角,一脸的黯淡:“从前天开始的。” “前天啊……”杜守元背在身后的手指掐了掐,末了视线向远处眺去,“一年吧。” 他有些恍惚地说。 “一年?”沈舒云听罢扬起一丝淡淡的苦笑,眼角含泪嗫嚅道,“够了。我原以为最多只有半年呢,上苍终是待我们不薄。” 杜守元没再说话,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这对夫妻,他心里有着愧疚,但更多的是唏嘘。 药庐里的病人来来往往,有多少年没如此无奈愧疚过了?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她命该如此呢?他不忍再想。 沈舒云流鼻血的症状最终还是没有瞒过昙玄,不过那已经是十天之后,她同昙玄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时夕阳正好,晚风微凉,昙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防着凉,沈舒云低头的瞬间忽然感觉鼻子有些痒,还未来得及去擦,下一刻一股温热的血水便从鼻间滴落了下来。 看到那 分卷阅读126 血沈舒云愣住了,下意识就想遮掩,然而她的手刚一动昙玄立即攥住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 昙玄看着流淌在她手背上的鲜血脸色死灰一片,那一瞬他仿佛被人剥去了所有气力,眼里满满的震惊和害怕在等待中都凝结成了眼底的霜,看得沈舒云胆寒不已。 “昙玄……” 微颤着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昙玄却躲了开来,还没等沈舒云反应他便急促地开口问道:“舒云,这不是第一次吧,你之前是不是也流过?” 沈舒云的眸子里极快速划过一抹慌乱,但仅仅只一瞬她便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真切,连她自己也快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装的太真?! “没有啊昙玄,只是现在这一次而已,你别大惊小怪了,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杜大夫的医术你难道还信不过?” “是么?”昙玄握着她的双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掐断,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情绪,“舒云,你记得我说谎时的样子,可你说谎的样子贫僧也知道,你说实话,你之前真没有流过鼻血么?” 沈舒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嘴上依然不肯承认:“真没有,只有这一次。” 昙玄的眸子里满是怒意,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明显的发怒,沈舒云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昙玄不容她逃避,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还不肯说实话么?那我们就再去杜大夫那里一趟!” “昙玄!” 沈舒云猛然叫住他,一瞬间泪水便聚满了整个眼眶,她知道昙玄心细如发,自己瞒了他三四天已是极限。 “昙玄,你听我说,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别再去强求了好吗?” 昙玄的双手猛地颤了颤,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不,舒云,这怎么是强求呢?你是我的妻子,贫僧只是带自己妻子去看病而已,怎么会是强求?不是这样的!” “昙玄!”沈舒云一把抓住声泪俱下、状若癫狂的他,脸上也下起了瓢泼大雨,“你别这样,你是出家人,不应该比我更懂缘聚缘散的道理么,我这个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就别再浪费精力和钱财带我去治了,我们放弃吧,没用的。” “怎么没用,不试试你怎么就能如此确定呢?!这天底下除了杜大夫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大夫,或许就有人能治此病!舒云,我们别回去了,再去杜大夫那儿问问还有什么更高明的大夫吧,贫僧要带你去治,即使只有一丝一毫希望我们也要去试试。” “夫君!”沈舒云听着他这些话犹如百蚁噬心,痛得几乎无法站立,她只好抱着他,任由自己扑倒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被人投入望龙河里也倨傲倔强不肯流一滴眼泪的女孩,那时她对死亡的认知还太浅显,以为死仅是死,然而多年后的现在,当她环抱着丈夫的身体,呼吸着他的气味时,她才发现死亡有多么恐怖,死即意味着自己再也看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再也抱不了他,自己将一个人永久的躺在冰冷的地下,而他,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他,也将带着对自己的思念日复一日痛苦而孤单的活着。 第70章 日日是好日 悲怆像潮水漫过桑田,无一幸免。 沈舒云忽然开始觉得自己的出现对于昙玄来说或许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如若当日他没有救下她,那后来的一切皆不会发生,他还是人们心中品性高超、不染纤尘的方外之人,红尘俗世可怜可叹的缘与劫,情与爱,他都不必经历,也就不必为五蕴所苦,堕入桎梏。 “对不起。” 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昙玄托住她虚软的身子,不知为何听到那样的话一点儿也不悲伤,笑将着摸了摸她的头,他说:“舒云,佛不是只供奉在案上享受香火顶礼的木头,佛也要历人世识人心的,不然何谈济世度人?” 沈舒云未及他会这么说,被堵得哑口无言。 “昙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小声嘀咕:“我想说,倘若我从未出现,你的人生应该会比现在轻松许多。” “也不一定啊!”昙玄望着他似笑非笑,道,“轻不轻松在于我自身的感受和体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沈舒云被他这句话刺得眼睛一红,鼻子又开始泛酸,昙玄见了忙笑着拉住她的手哄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事了,天快黑了,快些赶路吧!” 他指指前面不远处一个隐在树丛里的村落,沈舒云望着下沉的夕阳点点头,两人无声地并肩走着,天越来越黑,旷野里起了一层白色的薄雾,远处的山峦被雾笼罩,轮廓粗浅得像画纸上一条轻轻带过的线,风一动将将要吹散。 晚上在村子里找了户人家留宿,避过一夜风雨,第二日雨停,地面潮湿泥泞,积了不少水。 昙玄把身上的包裹解了下来让沈舒云提着,然后走到她面前矮下了自己的背。 这个动作再清楚不过,沈舒云却犹豫了。 分卷阅读127 昙玄见自己弯了好一会儿腰都没人上来,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沈舒云在发愣,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酸楚,一丝动容。 “怎么了?”他暂时支起身子。 沈舒云从肩头移上他的眼睛,与他对视了好久,末了又轻轻摇头:“没什么,来吧。” 她不说,昙玄也没问,低下身背起了她,一步一步慢慢稳稳地朝前走。 沈舒云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撑着下巴,包裹放在他们中间,导致她与他的肩隔了一段距离,其实私心上她还是更愿意把下巴搁在他肩头的。 下过雨之后的山路更加清新,周围的草木都朝下滴着水滴儿,几只飞螓(蜻蜓)颤动着潮湿的羽翅在枝叶间寻觅侦察,不期然被雨滴一打,慌乱地扑腾着翅膀上的水四散躲避了,只有那声“咕咕咕”的鸟叫,从他们甫入林到现在走了半个多时辰了还一路在叫。 背上的沈舒云听着那鸟叫问:“昙玄,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斑鸠。” 沈舒云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听到这种鸟叫,有时候我父母不在家,我一个人有些孤寂,就会听着这种鸟叫声入眠。” 昙玄沉默地走着。 沈舒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我那时候调皮,还跟人打过架,我父母为了不让这事儿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就给了那个小孩以及他的家长好多银子,但人的嘴哪里是银子能堵住的,该说的还是会被说出去。我父母为此难过了很久,我也很难过,但我难过的不是名声变坏了,而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错,因为我打他是他说我爹爹不是个好人,我觉得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既然是正确的事,干嘛还会被人说呢?” “人言可畏,人性更是难以捉摸,有时候人们指责一件事或一个人,往往并不是这件事或者这个人有多错,而是那些人需要一个表明自己的立场。” 昙玄将她的屁股往上托了托,一下就将沈舒云的思绪打乱,她问:“我很重么,要不要下来?” “不必,我背得动。” 沈舒云笑了笑,听完他这句话便心安理得的趴在他背上。 很小的时候也看过父亲背母亲,那是在母亲生辰那年,父亲带着他们一家去郊游,那时候沿河夹道上绿草如茵,垂柳如幔,她被家里老长工阿姨抱着,父亲背着母亲就走在他们前面。风轻轻吹动细软的柳条,落在母亲的肩头,母亲开怀的笑着,父亲也很开心,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画面,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影响着她对爱情的认知。 一个男人肯委下身子背你,代表着他很爱你。 所以,这一刻,沈舒云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却像是被上苍满足了一切心意的孩子,神情温和,嘴角高翘,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暖意,这暖意似明媚的秋阳,一下就将清晨幽林间的寒凉驱散了。 他们回到家,昙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去整理翻找自己装书的柜子,将柜子里所有的老书新书都翻了出来,挑了些杂记小说拿到沈舒云房间,自己则埋头在医书上,刻苦之程度,几乎到了手不释卷。 沈舒云知道这是他在担忧自己的病,但她没法阻止,更没法再劝昙玄放弃,正如没法劝他不要再诵经。他的个性是执着的,这份执着有时候让她着恼,但更多时候也被狠狠一暖。 他像之前对待让她苦恼痛苦的每月癸水来临时会腹痛一样,谨慎小心,事无巨细。白天没事时看,晚上再挑灯夜读,在辛勤劳作赚钱之余捣鼓出了各种方子,然后每熬出一帖药总要自己先试喝,自己喝了没啥大事才让沈舒云试试。 沈舒云喝了一个多月的药,流鼻血的症状渐渐没有了,头晕头痛的毛病也在减轻,昙玄和她都很欣喜,而一多个月的时间也让昙玄再次攒到了一笔银子,不多,只有十二两,却是他拼尽全力努力出来的结果,为此昙玄甚至去集市街头写字卖字。 沈舒云在一旁看着他这样一开始心里很不好受,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拖累,缠着让他歇息了几天,在这几天中昙玄却更为焦虑,每天坐起不安,倒比让他赚钱攒钱的日子更为难熬,所以后来她干脆放弃了,自己的时间也所剩不多,在这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她更想让他们的日子比以往更和谐,让他比以往更快乐。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他开心了自己也更开心不是嘛?! 靠着这种想法,她接下来还是该干嘛干嘛,日子悄然过去了几个月,他们再回过神时,年节来临了。 今年冬天不怎么冷,只在入冬不久下了一场细细的雪,雪细如沙,刚一触到地面便化为水,是以这场雪虽然下了一整晚,第二日看时除了地上的湿濡以外再无他物。 沈舒云难免觉得遗憾,若杜守元的推测没错,今年当是她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吧,可惜连天公都不作美。 她为此隐涩了多日,在除夕夜这天,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风,紧接着温度骤降,乌云遮蔽白日,仅一刻钟的工夫,天空就变得黑沉沉的。 昙玄把晒得半干的衣服和一簸箕甘薯片收了,见沈舒云还在油患子 分卷阅读128 树下剪门红,又赶紧过来催促她帮她一道收拾。两人收拾完刚刚进房,外面猛地杀来一阵狂风,吹得四下里烟滚黄尘糟乱不已,不禁一阵庆幸。 在她临窗望雪的时候,昙玄烧好了木盆。 沈舒云闻得暖意,折了身子过来烤,昙玄把几个甘薯和芋头扔进火堆里,又去地窖里拿了玉米出来放在火上烤,不多时她就闻到了玉米的甜糯香,下意识咕咚咽了咽喉咙。 “喏,给——” 昙玄笑着把玉米递给她,沈舒云也不客气,接过剥了皮就啃。 清甜的香味伴着热而糯的口感入腹,好吃得令她仰面长叹。 肚子填饱了瞬间话也多了起来,沈舒云突然问:“还记得我们第一年一起烤火赏雪的事么?” 昙玄点了点头。 沈舒云笑道:“一晃都过去近二十年了,时间真快。” 昙玄拿着火棍拨了拨木盆里燃烧的柴:“再过十几年你我就老了,贫僧现在倒是有个心愿,就是想看看沈大小姐老了是什么模样。” “唔,不要!那肯定很丑!” “不,很美。”昙玄笑着又拿了一个玉米烤熟,正色说,“人老了,皮肉虽然不好看了,但风韵气质却会随着时间的沉淀而越发纯粹精炼,就像酒,时间越长越浓香。” 沈舒云脸皮薄,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里特别满足。 娇俏俏拍了下他的手背,沈舒云扬起嘴角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昙玄笑而不答,玉米熟了,他学着沈舒云的样子剥了皮就往嘴里送,然后叹一句“真好吃”。 沈舒云啃了半个棒子,左右看看,道:“没茶,我去把茶壶提过来。” 她站起身,昙玄立马探身过来按住她,道:“你别动,还是我去。” 说完就转身走了,沈舒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风雪里好一阵恍惚,好在没一下他又进来了,左手提着茶壶右手擒了两个杯子和一盒茶叶。 像十几年前一样,昙玄给她击了一碗咬盏,沈舒云喝过,习惯性的再要,昙玄也习惯性地继续做,这期间两人都没说话,空气里只听得见茶水呼噜噜不断击打碗壁的声音,这熟悉的场景和声音似乎穿破了多年的时光壁垒将青春也一并相携过来。沈舒云抬头看现在的昙玄,觉得什么东西变了,细瞧之下好像又什么都没变,到最后竟致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变没变。 她想得出神,一碗咬盏已经做好,昙玄搁下筷子缩回自己座位上,望着外面扑簌簌落下的白雪,忽然有些怅然地说道:“舒云,你看那雪花,雪过之后便化为水匆匆而逝,没有人在意雪后的水,人们只记得雪落时的美,何其像我们的人生,说来有冗长的几十年光景,但值得铭记的日子却少得可怜,然而仅有的那一段吉光片羽,只要肯多回味,也足以慰籍整个人生。” 昙玄说完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沈舒云鼻子酸涩,知道他这句话在表达什么之后更是心中凄楚。 禁不住去握他冰凉的手,沈舒云摇头道:“你错了昙玄,人生并非因为片刻的吉光片羽而活着,是为每一日平凡的日子而活着,那些看似简单平淡的被暖风吹过,被暖阳照过,被花香拂过的日子,都是人生最好的日子。” 第71章 最后的告别 杜守元预估的一年期限在昙玄的不懈努力下被改写,癸丑年的新春已过,沈舒云还好好的活着。 这年她三十六岁,头发因长时间吃药脱落得十分厉害,几乎要掉光,眼角上也多了好几道深长的皱纹,即使不笑,那纹路依然清晰可辨。 渐渐的她不再对着镜子梳头发涂润肤膏,那把用了二十一年的梳子也在这年的某一日早晨突然折断。沈舒云望着这把陪了自己二十多年时光的旧物的逝去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发足狂奔出去找昙玄,然后扯住了他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说道:“昙玄,我……我……” 她“我”了半天死活说不出来,只有那双哭红的眼睛一直盯着沈丘的房间。 昙玄拍着她的脊背安抚下来,柔声问:“是不是想丘儿了?” 沈舒云不点头,也不摇头。 昙玄道:“那我给他去一封信,让他无论身在何时何处都务必要赶回来。” 这几年时间,中途沈丘其实寄过两次信回来向他们报平安,第一封信寄来时他在扬州求学,第二封寄来时他已身在京都。 沈舒云和昙玄都回过信,但他们把她的病瞒下了,只闲说了些家里的农活杂事,然后就是让他好好保重身体,专心向学。 他们这个年代,要获取亲人在外的消息很不容易,因为交通太不畅了。山高路远、关山重叠,往往几个月前写的信,待亲人真正收到已是几个月之后,在这期间诸多的变故于是就不得而知了。 沈舒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沈丘得知消息回来的那刻,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会耽误他的学业,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还是选择拒绝。 “不用了,以前没说 分卷阅读129 不也这么过来了嘛,现在也不必。” 昙玄看着她感觉眼睛咯得生疼,眼眶不由分说就被模糊的泪水填满了。沈舒云拉着他朝沈丘房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别说话,陪我安静在这儿待一会就好。” 昙玄果真没说话,扶着她的手臂在沈丘房间的床头板上坐下,两人闻着房间里似乎还没散去的熟悉味道,又扫了眼房内的一应物什陈设,最后落在墙壁上那一条条高低不同的划痕上。 沈舒云走过去蹲下身抚摸着最底下一道划痕,那个离地面最近,她想了想道:“这个是丘儿三岁时刻的,刻完他问我,‘娘,丘儿什么时候会长成你那样高啊?’我笑着捏捏他的鼻子,当时他见我不说话可急坏了,一个劲儿晃荡着我。” 沈舒云说着似乎想起了那场景,于是自顾自笑了起来。 笑完她的手往上,然后说:“这是五岁,这是七岁,这条十三,这条十四,最上面那条十五,过了十五他就不让刻了,说会损坏墙壁。” 沈丘的十五岁已经长的比母亲还高,沈舒云得垫着小板凳才能够上那条划痕。昙玄怕她摔着,在侧旁展臂相护,她却把他推了开来,笑着回道:“不用紧张,我还没弱到连这个都摸不了呢!” 她从墙壁边撤了回来,昙玄把小板凳放好在墙角,然后重新过来扶着她坐下。 沈舒云靠在他肩膀上,头上干枯的发像一丛了无生机的茅草,但却梳得很整齐。 “昙玄,我的梳子断了,你帮我再做一把吧?”她平静地说。 昙玄笑:“已经做好了。” “嗯?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做的?” “很久之前。” 沈舒云瘪了瘪嘴:“不,我不要以前的,我要你现在做的。” 昙玄温柔地揽住她瘦得骨头凸起的肩膀:“好,贫僧今晚就做。” 沈舒云甜甜地嗯了嗯,又说:“昙玄,我想吃秋梨膏了。” “好,地窖里正好有梨子呢,贫僧等会儿就做。” “昙玄?” “嗯。” “夫君?” “我在。”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什么都依我?” “因为……”他深吸了口气,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喉咙中的喉结耸动,他咽了咽嗓子,突然无比正经庄重地说道,“因为……我爱你……” 爱。 多么普通又多么难得的字眼。 沈舒云含泪转过脸来看他,昙玄的眉眼间带着暖,暖中又透着一丝不可名状的苦。 “夫君,答应我即使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也要记得好好穿衣好好吃饭成吗?”她说。 昙玄颔首,一滴清泪募地从眼角滑落:“嗯。” “你总是不懂爱惜自己,总把别人的喜乐痛苦放在自己前面,这样会让自己吃好多好多苦,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不要再这样行事了,要记得你也只是一个凡人,不是石头,你也是会疼会冷的,如果难受就不要硬捱着,我若知道会心疼,不要再让我心疼好吗?” 昙玄的眼泪寸寸成行,襟前的衣服片刻就被淋湿了一大片,他的双手死死扣着身下的床板,声音压抑至极,好半天才应下。 沈舒云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不期越拭越多,到了后来她的眼眶也红了,将头埋进他胸膛的那片湿漉里,她闷闷出声:“傻和尚……” 昙玄搂住她的肩膀,仰面闭眼默默饮泣,空气里充满了压抑的呜咽和咸湿的味道。 沈舒云就在这一片谈不上好闻,也谈不上难闻的气味里慢慢睡着了。 自打今年二月份又开始流鼻血之后,到了现在六月份,她的身体在这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如一座迅速衰败腐朽的老房子,昨日还能顶住风雨,今日再见已是摇摇欲坠。尽管这几年昙玄多次带她去找过更高明的大夫,可每去一个地方他们的希望便会多破灭一分,那些人所说的症状不尽相同,但给出的结局总是出奇一致:“抱歉,此病药石无医,我也无能为力。” 一来二去,沈舒云不愿再折腾了,再加上她的身体也经不起再折腾了。 沈舒云睡到第二日天大亮才从梦中悠悠转醒,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昙玄守在她榻前,他面上的青色胡渣多日没剃,细细密密长了一圈,像春日破土出芽的小草,摸起来有些扎人。 沈舒云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昙玄见状立即来帮忙,她起身后,昙玄又给她穿衣梳头洗漱,待一切整理好,昙玄端来了早饭。 “我知道你很难受没有食欲,但多少吃一点儿好吗?”昙玄吹凉了一勺饭喂到她嘴边。 沈舒云低头盯着自己散落在胸前的白头发看了一眼,脸上扯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张口就吞了一口饭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昙玄见她吃了饭,目光一亮,忙又要再挖一勺,可饭刚挖好,沈舒云猛然起身跑了出去,她的手紧紧地扣着门框,脸上眸子都是痛苦之色,一口饭还没下肚便啊呜啊呜全吐了出来。 昙玄放下碗飞跑过去一边扶住 分卷阅读130 她的手臂,一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沈舒云吐干净了,终于扬起一张惨白的脸定定地望着他道:“昙玄,我……我实在吃不下去了,我不想吃东西,我想给你剃胡子。” 昙玄摸了一把自己下巴的胡须,本想拒绝,可一扫她哀求的目光,他的心就无法抑制地开始变软抽痛,脑袋几乎不受控制般点了点:“好,都依你。” 沈舒云笑了,枯萎的眼睛里冒出了点点精光,像阳光从里面迸出,绚烂夺目。 他拿了刀片和湿巾子坐在小院里,沈舒云慢慢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湿巾子把硬挺的胡须敷热敷软,然后才开始用刀片细细地刮。 细细的刮擦声伴随着柔软的清风,丝丝缕缕的须发掉落之际那棵油患子树的叶子也随之从枝丫上一片片往下掉,有的叶儿青,有的叶儿黄,一片片落在沈舒云身边,砸在她头上。 沈舒云抬头,看着油患子树幸福的笑了,几年前她还很怕死,怕一个人埋在冰冷的地下,但当生命终于走到终点的时候,她发现之前所有的恐惧似乎都随风消散了,她的心里、眼里只剩下那些她爱的和爱她的人和事,拥挤得再装不下其他。 她捡了一片叶子放在昙玄手心,抚摸了一下他刮干净胡须后光滑清洁的脸,虽然一连串动作致使她现在很累很困,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絮絮叮嘱道:“昙玄,以后也要记得刮胡子知道么,你是个出家人,还要守着佛祖和寺庙,不能邋里邋遢的。” 昙玄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泪水泛滥成灾,他想说话,可巨大的悲伤像一块石头般死死地塞住了喉咙,堵得整个胸腔都无法呼吸。 沈舒云终于支撑不住了,摸索着躺进他的怀抱里,一边抬眼看着飘落的树叶,一边眺望远处灰暗临雨的天空,声音飘渺的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夫君,我这次做梦……看到爹爹和娘了,他们说他们在那里等了我好久好久,就想最后再看我一眼,他们还说……说我给他们找的女婿很好,他们很满意,他们要我跟你说,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昙玄搂着她的手臂抖如筛糠,像在风里。 “你别说了舒云,别说了……” 他近乎恳求般地嘶吼,声音哽咽沙哑得像生了锈的铁筒,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被泪水浸湿泡得通红,但那一汪清泉还在不停地往下泛滥。 “傻昙玄啊!” 沈舒云颤抖着手抚上了那双眼睛,然后轻轻呢喃了一句“别哭”,下一刻手臂垂落,她的眼睛也慢慢阖上了,自此,再也没有睁开。 豆大的雨点随着树叶砸落,噼里啪啦地砸在昙玄的头上、身上,他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双膝跪地抱着臂弯里逐渐冰凉的人儿发出悲怆欲狂的嚎叫,痛及至深处,他喉间突地翻起一股浓郁的甜腥味儿,一张口便喷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 瓢泼大雨中,雨水混合着血水蜿蜒成行,昙玄慢慢睁眼,眼前的一切在这刻似乎都模糊了,天地、时间、风雨、草木、屋舍,甚是整个缥缈浩荡的———人间。 第72章 花开伽蓝 人之逝去,对于外人来说是没什么知觉的,像一阵过林的风,荡起的波,可能刚开始会有些难受,有些不习惯,但日子久了也就适应了。然而对于至亲至爱之人,另一半的离世是盘亘在心头的一条毒蛇,每次呼吸,每个起念,都会令毒蛇的毒增加一分,以致最后剜肉剔骨,生生将一个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昙玄最开始就是如此。 每个做饭早饭的清晨,他都习惯性去敲那扇门,敲完口中喊道:“舒云,吃饭了。” 喊完里面没动静,他又道:“那我进去啦!” “……” 推开那扇紧闭的门,空荡的屋子,空荡的床铺,空荡的梳妆台,每一个物什每一寸空气都在提醒:她已经不在了。 含泪逃似的冲出屋子关上门,昙玄深吸了口气,蹲下身捂着头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落,哭够了去吃饭,饭菜冰凉,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今早无知无觉间又做了她爱吃的莲藕。 “舒云,贫僧做了你爱吃的,你多吃点儿!” 他喉咙发哽,颤抖着手把菜碟递过去,期翼对面能响起他熟悉的声音,出现他熟悉的脸,然而他等了好久,坐了好久,最终什么也没等到。 跌跌撞撞出了厨房,他抬头,目光上空的那棵油患子树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天色昏沉,大半的天空都被铅云笼罩。 “要下雨了……”他呢喃道。 “昙玄,你收衣服了吗?” 他似乎听到耳边谁对他说了一句,忙仓皇的转过头,环顾四周,(和谐)庭院廖寂花叶无声,除了他自己,哪还有什么人。 昙玄的眼泪再一次落下,如今的每一天都令他感觉无比的寂寞孤冷,在暖融融的六月艳阳里劳作半天,别人的额头满是汗水,他的手脚依然冷得发抖。 是老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回望着这座他住了五十多年的寺庙,头一次觉得它很破,很旧,腐朽得有点可怕。 分卷阅读131 轻轻掩上门漫无目的的朝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儿,没有那个人在,他也失去了着落,似乎去那儿都无所谓。就这样,他走啊走着,待到走不动停下脚来歇一歇时,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立着一座新坟。 昙玄木然地靠近,只见新坟很新,覆盖在它上面的泥土和前面立着的墓碑都昭示它立起来才几天。 这又是谁过世了呢? 他摸上去蹲下身看,突地,他瞳孔瞪大,尖叫了一声发了疯似的往后退。 僧衣跌落在地,卷起滚滚黄尘,他狼狈得像一只过街老鼠。 不知道跑了多远,他猛然刹住步子,转过身又匆忙地往来时的方向跑,一直跑到那座新坟面前停下,随即直身重重地跪了下去。 “舒云……” 他无限悲怆地呢喃,声音轻的风一吹就跑了。 风呜呜呜地在四野里飘荡,林间的树,田间的草都被吹得歪歪斜斜四仰八叉。呼啸而来的风似要扫灭一切,当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座新坟扑来时昙玄像受了什么刺激般猛地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盖在坟头,边盖边紧张地说道:“吾妻别怕,贫僧在呢,贫僧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你。” 新坟顶上被压着的黄纸在狂风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像在回应他的话。 昙玄见状高兴地拢紧了衣服道:“舒云,有没有好受一些?贫僧说过了会护你一辈子的,你瞧,贫僧这一辈子还没过完呢,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守着你。” 他自顾自说完也不等人答复,紧靠着墓碑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风过后是强烈的电闪雷鸣,从未见过哪一次的雷电有这么凶,上天似乎要把这苍茫大地劈裂成两半,雷电所到之处树木焦毁,花草湮灭,地面被震得在脚下嗡嗡打颤。 昙玄却不怕,只顾一下接一下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张口轻轻地嘟囔道:“舒云,贫僧已经三四天没有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又在生贫僧的气,所以躲在哪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见我?” “我向沈大小姐赔不是好嘛,不要再躲着我了,贫僧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一个雷砸落在他不远处,大地猛烈激颤了一下,紧接着天空像被什么捅漏了,几年来最大的一次雨从空中兜头而下,呼呼哗哗的风雨声贯彻四野,仿佛无数人在摇旗呐喊。 昙玄无神地盯着面前的无边雨幕,任由冰凉的雨水将身体湿透,这湿意顺着皮肤,穿过肌肉,直勾进血脉骨髓,冷得他全身上下都似被冰冻住了。 “舒云,你冷不冷?”他哆嗦着问。 碑石无声,当然不能回答他的话。 昙玄也不在意,继续一抖一抖地说道:“……但是贫僧感觉有点儿冷了。舒云,你别生我气了好吗?让贫僧靠在你这儿睡一会儿,睡一会儿贫僧再起来和你聊天。” 他感到额头和身体一阵阵发烫,只有手底下的碑石十分清凉,于是他慢慢趴了下去,和着雨一起趴在了那石碑下。 昙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僧房里,额头上盖着一方帕子,空气中满是苦涩的药味。 他看到帕子那一刻心里徒然升起一丝希望,立即挣扎穿鞋下床,可刚起身门口就开了,他的希望“啪”一声如瓷破碎———进来的是何云皓。 “师傅,你醒了?” 自从很久以前昙玄为他授了俗家弟子戒之后何云皓便一直唤他师傅。 昙玄闻言不动声色,道:“我……我怎么在这里?” 何云皓把手里的药碗递到他面前,说:“你三日前昏倒在……在师娘的墓前了,是李家村的村民发现了你并把你背了回来,后来我和贤儿小芫听说之后便过来看你,你一直在发热,我正好在家无事,所以就留下来照顾你。” 他把药碗往昙玄嘴边推了推,又道:“快点儿喝吧师傅,药凉了就不好了。” 昙玄摇头,放下药碗没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其中一句话里,末了愣愣地问道:“你说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是么?” 何云皓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三天了。” 昙玄突然飞快直起身子往门外跑,何云皓闻声一把拉住了他急道:“师傅你要去干嘛?” 昙玄被拽住袖子动弹不得,他的脸上划过深沉的失落,喃喃地说道:“今天……今天是舒云的头七,我……我想去看看她……” 何云皓眼眶通红,但还是强力按下他的身子道:“不行,师傅你受了风寒还在发着热呢,不要命了嘛?!” “……命……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带起脑海中一波盖过一波的眩晕,昙玄一个踉跄,紧接着身体便径直往下倒去,在合上眼的前一秒是何云皓仓皇失措的大叫,随即,无边无际的黑暗便汹涌而来。 昙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了,这个奇怪的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着落,天地间只剩白茫茫的雾气。他一走动,那些雾气也跟着动,但无论他怎么走,周围的雾气始终不散,是以 分卷阅读132 他连前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什么也看不清。 他在雾里走了很久,浑身疲惫,发烫的额头沁出了丝丝汗水,汗液被雾吸干,他尚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前方一串叮铃铃的响动。 有人! 他飞快朝声音来处跑去,没跑多久他就发觉周围的白雾都散了,眼前出现了一片群山,群山包围着一条河流,在河岸边,一个身着白裙手挽披帛的女子正侧对着他朝河里放下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荷花灯。 昙玄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下一秒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舒云!舒云!!!” 他满心雀跃地大叫,把女子一把揽进胸前。 眼前的场景变幻,顷刻间他们便来到了僧房里。 沈舒云轻轻拂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他道:“夫君,你受苦了。” 昙玄像小孩似的抱着她哇哇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不忘死死地搂着,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沈舒云皱了皱眉,轻道了一声“疼”,昙玄这才念念不舍地放开。 “你去哪儿了舒云,贫僧好想你。”他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垂泪。 沈舒云没有回答,环顾了一下他的房间说:“夫君,你答应过我的事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么?” “啊?什……什么?”他的声音哽得厉害。 沈舒云黯然道:“你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昙玄沉默。 沈舒云抚摸着他干瘦的脸颊道:“你要是真的爱我,那答应我的事就要做到。” 昙玄吸了吸鼻子,就着泪珠一起重重点头:“好,我做!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做!” 沈舒云笑了,像寻常那般调皮地戳了戳他的光脑门。 “夫君,为我种束花吧!”她又说。 昙玄抬头,深深地凝视她的眉眼,问:“你要贫僧种什么花?” “荷花。” “荷花?” “嗯,就种在小院里好吗?” 昙玄颔首:“好。” “那你好好种,等花开了我就来看你。” 昙玄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好,我一定好好种,你记得一定要来啊!” “嗯。” 她温柔地应下,过了一会儿,外面遥远的天幕下突然传来一声鸡鸣,沈舒云立即站起了身子冲昙玄静静地说道:“夫君,我要走了。” 她说完昙玄的手忽然一空,下一刻他便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外面还是漆黑的夜,昙玄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空荡寂寥的房间,这才发现将将的一切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仍有无限留恋和惆怅。 不过,从这夜之后,昙玄的生活找到了另一个目标,他开始在小院里种荷花。 他以五十多岁的虚弱身体挥动铁锹锄头硬生生在油患子树旁边挖下了一方两米见深的圆池,从荷塘里移来藕种,然后年复一年地种荷花。 第一年,失败。 第二年,失败。 第三年,失败。 …… 一直种到第七年,他的荷花终于开了,但他的妻子却没有来。 昙玄没有放弃,依旧年年种年年等,等到周围和他同岁数的人日渐凋零,等到丘儿和小芫的孩子已经比他还高,等到何云皓正式出家改名为静持,静持师傅的法号也沿用多年,他的妻还是没有来。 对此他没有丝毫怨怼,这么多年,奉佛、诵经、种花、等她……成了他生命中坚不可摧的信念,他在世上一日,这四件事便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死亡也将他倾覆。 又过了十几年,昙玄八十八岁了,胡子花白脊背佝偻,李家村那些和他同年龄的甚至比他小一二十岁的都已离去,静持在去年秋天的时候也坐化了,他独自一人固守在庙里,像一棵荒崖上的老树。 他的手脚不再利落,眼神不再清亮,皮肤不再光滑,每天早晨起身时连普通的穿衣都要耗很久,但每天能看到大殿里那尊佛像,每天能看到院里那些潋滟多姿的荷花,他的心情就很好,仿佛一个饿久了的人吃到一口香喷喷的粥和馒头,这滋味比得过世间所有的珍馐。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和衣而睡,在睡下后可以清楚的听到因为衰老所有的骨节都在体内发出“噼里啪啦”的松动声,他没有去管,只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听到一阵风把僧房的门一下吹开了,一个他想了几十年,念了几十年的身影从门口走来,昙玄浑浊的眼睛在刹那间猛然迸出一股年轻的神采,他脸上的皮肤开始变亮变滑,身体变壮变年轻,连声音都变得青涩透亮了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人激动到泪流满面,像遇见了来接他的佛,他颤抖地开口:“吾妻,贫僧……终于等到你了。” 来人也落了泪,长长地望着他,咕哝了一句“傻和尚”,然后她牵着他,两人肩并肩朝屋外的白光处走去,走入那永恒寂静安宁的所在。 昙玄逝后,县令沈丘依照佛礼为他进行火葬,火灭后在其灰烬中 分卷阅读133 寻得一指骨大小的舍利,他随即命人造塔供奉,并将李家村这座无名寺庙修葺一新后改名为“栖霞寺”,自此,晚霞常照,洪钟清寒,木鱼声催,一代又一代的僧人在这里结团寻法,受庇伽蓝。 (正文完) 第73章 番外一:淼淼与何师兄 沈钰提着一份饭菜从食堂往宿舍走,一路上遇见很多对情侣在校园林荫道边手拉着手相互接吻或拥抱。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她那个怪异的梦,在梦里,她记得有个男人也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他的身材很好,挺拔又修长,身上还有淡淡的檀香味,搂在她腰间的手十指也非常好看,白皙而骨节分明,都可以去做手模了。 这样一个男人却看不清脸。 沈钰无数次想要拨开他脸上覆盖着的白雾,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这个男人的脸始终是个迷。 渐渐的,她不再苛责要看清他的容貌了,从他这身风姿和这个身材来分析,他的脸必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好笑,她第一次抱男人,也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居然是在梦里。是的,现实中的她已经二十六岁了,正在读研三,整日埋头学业又天生不喜欢张扬的她从小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起初的时候,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她也会由衷的羡慕,但年岁见长以后,对社会以及人性见识得越深,她反而对爱情这东西没了以前那种向往。有,可以;没有,也没关系。 和她抱着同一想法的还有她的发小兼闺密孙淼淼,她现在已经研究生毕业,在本市一家五百强企业上班,当了人们口中的“成功女性”———五百强公司精英女白领。 这天,沈钰因为论文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时孙淼淼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小钰儿,明后天我休假,咱们去‘枫林渡’玩么?” “枫林渡?那是什么地方?”沈钰搁了笔捏捏酸疼的眉心。 电话那头传来孙淼淼惊讶的声音:“天呐,小钰儿你多久没出去了,连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枫林渡也不知道。” 沈钰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一拍脑瓜:“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最近新开的那个旅游景区是不是,听说那儿还可以泡温泉,网上有游客评论说体验非常不错。” 孙淼淼无语地吐槽了一句,然后开门见山问:“怎么样,明天去不去?” 沈钰看着手底下那一大堆资料和电脑上毫无头绪的空白文档,犹豫了一会儿应道:“去。” “好,那我明天开车过来校门口接你,八点不见不散!” 电话那头说完就“啪”一声挂了,沈钰把手机放进口袋,起身去浴室洗澡。 一夜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沈钰早早地起了床,一番简单的梳洗打扮后她背上包包来到了校门口,在那里等了十来分钟,一辆白色的雅阁停在了她面前,漂亮的玻璃窗落下,孙淼淼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拍了拍一旁的座位笑道:“还愣着干嘛,上车啊!” 沈钰“哦”了一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车子启动,飞快地在高速公路上奔跑,车窗外的风景顿时化为一幅幅模糊拉长的画,林立的高楼和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一闪而逝,转眼她们便出了市区,车子往那几十公里外的目的地赶去。 沈钰坐在副驾驶座上玩了会儿手机,然后闲聊一般说道:“淼淼,我又做那个梦了。” 孙淼淼望定正前方,头也不转:“还是没看到他的脸么?” 沈钰摇头。 孙淼淼咬了咬牙:“小钰儿,要不我陪你去寺庙里求个平安符吧,或者找个大师算一卦,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从小到大都做这个梦,这个梦里的男人肯定和你关系非凡,说不定是你前世什么人呢。” 沈舒云低头,没把梦里男人抱了她的事和孙淼淼说,不过她倒是同意孙淼淼的看法,这个男人应该和自己有着非同一般的因缘。 “所以,要去寺庙里看看么?”孙淼淼问。 沈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算了,这次不去了,等我忙完论文再说吧。” 孙淼淼也是从这阶段过来的,知道她现在的辛苦,淡淡说了一个“好”,而后加快了行车的速度,可是没走多久,车子在下一个缓坡时突然速度飙升,怎么猜刹车都没用,幸好这里的路段少有车走,不然非得出交通事故不可。 孙淼淼和沈舒云都吓了一大跳,好在后来车子下了坡之后自己慢慢停了下来,孙淼淼见状赶紧从车里走了出来,俯下身检查一下刹车的地方,果然那儿出了些问题。 “我去,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好不容易休次假呢……”孙淼淼无语地吐槽。 沈舒云问:“怎么了?” “刹车坏了,要换刹车片。” 说着,她掏出手机给汽车维修公司打了电话。 两人在原地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汽车维修公司来人了,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工衣和黑色长裤,头发短短 分卷阅读134 的,笑容很是腼腆。 沈钰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男人很熟悉,待近距离接触后一瞧,顿时惊讶地发出了声音:“何……何师兄,怎么是你?” “你是……沈钰?!” 男人看着她有些激动,沈钰忙向一旁的孙淼淼介绍道:“淼淼,这是我们学校读博的学长,姓何名皓。” “何皓?” 孙淼淼看了眼前的男人好长一会儿时间,试探性伸出手,男人扫了扫她一身蓝色的裙子,再看看自己有些脏的手,忙把手在身上擦了擦,而后才伸出手去同她握了握:“你……你好。” 两人的手相触,孙淼淼的手心突地一疼,像过电一般猛地震颤了一下。 她有些惊住了,忙甩手松开了他。 何皓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也没有生气,还是站在那里羞涩的笑,笑得孙淼淼有些不知所措。 沈钰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问:“淼淼,你怎么了?” 孙淼淼盯着自己的手,好一阵嗫嚅,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顿了顿,她道:“钰儿,我感觉这个人我……我在哪里见过……” “啊,不会吧?你和我们不同校啊,再说了我刚读大学时何师兄就读研究生了,现在我研究生他博士,而且他家也不和我们同一个地方,你怎么会见过他,就连我和他在学校见过的次数都数得过来,认识他还是之前我勤工俭学时在一家教育机构做过兼职讲师,正巧那段时间他也在,所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同校。要说何师兄原本也不用这么辛苦出来做好几份兼职的,只是他家里不宽裕,他母亲又得癌了,所以他才这么努力去赚钱。” 听完沈钰这么说,孙淼淼有些触动,但心里头仍是觉得奇怪。 她记得之前确实没见过他的,也没听过这号人,但不知为何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给她的感觉如此竟熟稔,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一般。 “淼淼,你别光站着了,让何师兄快点儿检查一下吧!”看到孙淼淼又盯着何皓在发呆,沈钰偷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 孙淼淼回过神,哦了哦,然后同何皓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何皓听完先趴下去看了看,然后笑道:“孙女士说的没错,正是刹车片坏了,我,我这就给你换。” 他从自己车上搬了一个大工具箱出来,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修理工具,蹲下身先把前轮卸了,随后爬进去左右捣鼓,乒乒乓乓弄了好一阵,刹车片终于换好了。 孙淼淼付了钱,何皓接过,正当她转过身要开车走人时,何皓突然又折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她皱了皱眉。 何皓站在车窗前支吾半天,低头害羞地说道:“那个……孙,孙女士,可以……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么?” 孙淼淼习惯性地想拒绝,但见他此刻挠头抓耳的模样有些呆,看起来就像那呆头鹅似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拿过他手机加上了自己微信,道:“我一般周四周五比较有空,其余时间工作挺忙的,特别是白天,希望你不要打扰。” 何皓忙哎哎点头,孙淼淼笑着咕哝了一声“呆子”,然后发动油门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接下来的一路,孙淼淼的心情貌似非常好,一边开车还一边哼歌,沈钰在一旁揶揄:“哟,还是头回见你这样,捡到钱啦?” 孙淼淼也笑,抬头就在她胳膊肘上掐了一把:“叫你说我!” “孙淼淼!” 沈钰白了她一眼,孙淼淼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恢复了正色脸,道:“小钰儿,不管你信不信,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他,这个感觉跟我对那些白脸帅哥一见欢喜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好似……好似你和你梦里那个男人一样,虽然你没看清他的脸,不过他的身材和气息你一定非常熟悉,何皓呢就是这样,我瞧着他的脸,就是觉得很熟稔。” 沈钰一笑,握紧了她的手臂,道:“我懂,或许你跟何师兄真的上辈子有缘呢,现在你们不是加了微信么,以后就多聊聊,指不定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呢!” 说起这个孙淼淼来了精神,道:“知道啦,如果真是他,那我肯定不能错过,我孙淼淼是谁啊,这些还用说嘛!” 沈钰掩唇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孙淼淼腾出手又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笑嗔道:“过分了啊小钰儿,今天都笑我好几回了,再笑我就把你扔下去,看你不得在半路哭爹爹告姥姥!” 第74章 番外二:栖霞寺 一路笑,一路闲聊,再转过一条长长的弯道,出了弯道天桥,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枫林渡。 还没进去景区里面,在外围便看到了一大片火红的枫叶,此刻正值秋季,枫红如霞,在大半个山头熊熊燃烧着,乍一望去似有冲天火气欲贯九霄,蔚为壮观。 沈钰呼吸了一下独属于山间的清新空气,同孙淼淼一起漫步在枫林道上,道上因为下雨的缘故积了不少枫叶,一片片旧艳新红在沥青路面上花开般铺洒开来,风过秋叶雾,霎时如临仙境。 分卷阅读135 孙淼淼开心的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吧,我选的这个地方不错吧?” 沈钰点头,伸手接了一片飘落的枫叶,然后拿在手里左右瞧瞧,瞧完十分郑重地把它放进了包包里的一本笔记本中。 两人继续往前,穿过沥青大道就是上山的路,路两旁有卖各种水果吃食和各种饮品的,沈钰买了几串冰糖葫芦和两瓶牛奶一瓶矿泉水,孙淼淼则买了几个苹果和梨外加两瓶水。 “喏,吃不吃?” 沈钰递上了一根冰糖葫芦,孙淼淼摇头:“多大了,你还吃这个,从小吃到大你还没吃腻么?” 沈钰嘎吱咬了一大口,笑眯眯地说道:“永远不会腻。” 孙淼淼啧啧摇头,自己拿了袋子里一个苹果啃了起来,边啃边注意观察周围。 再往上走就正式进入温泉区门口了,到了这里才算真正进入景点。 景点门口有个卖票窗口,孙淼淼冲过去就冲里头要了两张票,沈钰赶紧上前要付自己的门票,却被孙淼淼一把推开:“得了得了,你还是穷学生能不能不要这么积极,让姐姐我装一回大款行不行?” “淼淼,再穷我门票钱还是有的!” 孙淼淼也不想同她废话,直接赏了两字:“闭嘴!” 拉着她进了景区里面,这里的枫林更加茂盛,足比下面的多了快一倍,脚底的路面也被枫叶铺满,踩在上面沙沙作响。枫林之上,温泉蒸腾的白色水汽像一团雾一样笼罩在它们周围,如临仙境的感觉更加真实了。 沈钰像一只小鸟,欢快地在林间穿梭,不时低头弯腰捡枫叶,孙淼淼在后头看得又笑又无奈,在催促她的同时自己也受影响捡了好几片枫叶放进包里,然后想起要送的人,她脑海里头一个出现的居然是何皓! 疯了?怎么会是他?! 孙淼淼揉着太阳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才见过一面好不好,她的脑袋怎么就记他记得这么清楚? 甩甩头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孙淼淼朝前面喊:“小钰儿,前面就是温泉了,我们去泡么?” “淼淼,你先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沈钰把手里新捡的一片枫叶小心收进笔记本,然后冲她摆了摆手。 孙淼淼有些不放心,说:“那我也再待一会儿,等下我们一起进去。” “不了淼淼,我知道你上班很忙很累,巴不得早点去泡温泉放松一下,你就先去吧,反正就在前面,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孙淼淼看了下几十米外的温泉池大门,又看看沈钰,随即道:“好吧,那你快些过来,有什么事随时电话。” “嗯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好。” 孙淼淼答应了一句,又把自己手里的水果留下来给她,自己带了瓶水就去了。 沈钰一直在那里把自己笔记本的空当填满,看着满满一笔记本的枫叶她开心极了,又掏出笔在最喜欢的几张枫叶上写下了她喜欢的句子,末了收起东西提上水果,她便朝温泉池大门那儿走了过去。 正来到门口,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霎时从山道上快速开了过来,刹车“嚓”一声在她面前停下,紧接着从车上走下来几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女老板模样的人,两个保镖,还有两个光脑袋的和尚。 沈钰看着这怪异的组合有些好奇,但那些人并没有同她搭话,只扫了一眼后就自顾自进去了。 沈钰也随之进去,然后看见他们并不是去温泉池的方向,而是从大门侧旁的一条小走廊绕去后面了,听守门的大爷说后面是景区老板胡总的住所和办公室,刚才那个女老板模样的人正是胡总老婆。 沈舒云哦了声,听到这儿她也没再继续打听,毕竟她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所以谢过了守门大爷后她径直去找孙淼淼了。 或是上班太累,沈钰看到孙淼淼的时候她正伏在池壁上睡着了,这里的温泉池有好几个,是男女分开的,她旁边还有两三个女游客也在泡,也都是舒服得眯上了眼睛,对于沈钰的到来她们并不在意,也不知晓。 沈钰没有打扰她们,自己尚还不怎么累,所以就没下去泡,在里面四处转了转,转过两个月洞门,然后听到了后面传来一阵阵诵经声和间或敲击木鱼的声音。 是那几个和尚。 沈钰在那儿听了一会儿,然后那诵经声和木鱼声突然停了,有个女声从里面传来:“多谢两位大师的祝福,如若改日我丈夫有所好转,我定去栖霞寺感念佛祖和各位大师们的恩德,这里是一点点小小的香油钱,还请两位大师不要客气,一定收下!”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等栖霞寺僧人有不抓不蓄金银财宝戒,此番过来也只是希望佛祖的福德能帮到施主丈夫一些,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大师,是觉得这些太少了么,那再加上这些呢,大师你们千万别嫌弃啊!” “女施主,真的不用,还请您不要让我们破戒!” 三人的推拒声从里头传来,不一会儿沈钰又听到了往 分卷阅读136 外走来的脚步声,她怕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忙小跑着退回了温泉池这里。 一进来就看到孙淼淼已经醒来了,她在冲她招手,沈钰走过去,孙淼淼有些担忧地问道:“钰儿,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你放心吧,我一直都在这里呢!” 沈钰出声安慰,孙淼淼这才放心,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温泉道:“你怎么不下来,这里面可舒服了。” “好,我这就来了。” 她说完褪去了衣衫只剩下内衣内裤,孙淼淼见状把自己的头靠了过去,沈钰小声和她聊着天道:“淼淼,你听说过栖霞寺么?” 孙淼淼摇头:“没,咋了,怎么突然说起那个地方?” 沈钰回:“刚才我看见了两个和尚,他们是栖霞寺的僧人,来这里为这景区的大老板诵经祈福,但却硬是不要老板娘的香油钱,想来也是难得,现在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清贫的。” 孙淼淼轻笑,一语戳破她的小心思:“你这爱逛寺庙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好好好,等会儿我们去问问看有人知道么,如果离得近下午就去看看。” 沈钰闻言一把抱住她一只手臂:“还是我家淼淼最好了,永远爱你,嘛!” 孙淼淼手臂抖了抖,佯装嫌弃似的冲她道:“去去去,少在这儿恶心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说着又在沈钰屁股上一扭,两人闹了一会儿,然后便一起在温泉里静静闭目养神。 中午在枫林渡吃过午饭,从大堂一个年长的服务员那儿,她们终于打听到了栖霞寺的位置,离得果然不远,下了山往西行十几里路就到了一个姓李的村子,那个村后山西侧山脚位置处就坐落这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那个就是和尚们口中的栖霞寺。 从这里驱车过去大概十几分钟,于是午饭过后休息了一会儿,孙淼淼和沈钰就出发啦。 栖霞寺隐在群山当中,听说几百年前这一带是一个很大的县,李家村周围都是一个个村落,后来年代更迭世事变迁,周围的那些小村落渐渐的都消失了,原来住在那里的人都搬去了城里或者移居他处,渐渐的房子荒废,自然而然就被大自然回收了。 几百年的光阴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地理面貌,比如人文风俗,那里变得已和当初不一样,唯一还保留着的是栖霞寺所在的那个村子还姓李,村里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去外面买房了,只有些零星的老人还在,栖霞寺的故事,就是后来来这里祭拜或旅游的人听他们说的。 沈钰站在栖霞寺大门外,抬眼看着四壁斑驳的墙壁和那棵探出墙外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的油患子树忽然觉得无比的酸楚。 抬手抚摸墙上的青苔,青苔无声,但一枯一荣间却无处不在诉说几百年的光阴流转,那些老旧飘尘的砖石,那些被雨滴穿的石缝,似带着数不尽的岁月风尘迎面扑来,呛得她无法喘息。 “咳咳……咳咳咳……” 沈钰猛烈咳嗽了几声,旁边的孙淼淼焦急道:“小钰儿,你是不是感冒了啊?” 她晃了晃脑袋,很难同孙淼淼形容此时此刻自己内心的震撼和酸涩之意,看着那棵油患子树,她赫然发现这就是自己梦里一直出现的那一棵,这棵树的每条枝丫,每个果实都在梦里真切而清晰的出现过,以致于现在看到她还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淼淼,让我一个人转转好吗?”她向她提出一个请求。 孙淼淼啊了声,扫眼见她居然满含泪水,顿时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小钰儿,你……” “我没事。” 她挤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淼淼,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朝她低头轻声说了“对不起”,孙淼淼握了握她的手道:“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一些,有事叫我。” “嗯,谢谢。” 她推开那扇破旧的门慢慢走了进去,寺庙里传来僧人锄地和轻声念诵经文的声音,沈钰径直来到大殿,见大殿里有人跪在蒲团上诵经,除了她以外寺庙里还有一个不是和尚的人,那人是个男子,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着西装长裤,削短的头发乌黑发亮,他也像那些僧人一样在蒲团上叩拜诵经,修长的身躯挺得笔直,留给人一个无限遐想的背影。 第75章 番外三:周医生 沈钰静静走了过去,她走路的响动惊醒了大殿里诵经的和尚,也惊醒了他。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似越过无数的时光河流,当那一束熟悉的目光落在沈钰脸上的时候,她浑身一震,眼泪登时就不受控制地疯狂往下掉,而后是心,她的心像徒然间被人暴虐地搓揉,直痛得五脏六腑都揪疼了起来。 她捂着心口的时候,见那人穿过众僧飞快朝她走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舒……姑娘,你还好吧?” 沈钰抬头愣愣地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双如蓝天碧湖般干净纯粹 分卷阅读137 的眸子,突然,长久以来她梦里那团久萦不散的白雾渐渐被风吹散了,一张和他长得□□分相似的脸庞从里头显现出来,沈钰望望眼前人,这人只是比梦里的那男人白了一些,下巴更削尖一些,其余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睛。 “你……你是谁?” 沈钰震惊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嘴角勾起一个淡然的笑,一身白衣犹如扬起的帆,恣意飘扬。 “我姓周,单字一个玄,是个中医大夫,姑娘可以叫我周医生。” “周医生?……” “嗯。” 他点了点头,目光随即往下扫了扫,沈钰也低头,然后发现刚才许是她太激动一只脚在后退时踩到了裙子,幸好刚没有再继续往后退,不然非摔着不可。 “……谢,谢谢。” 她就着他的手快速松开脚提起裙摆,那人待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手。 “周医生……” “沈姑娘……” 两人同时间叫了对方一句。 沈钰一愣,对方也愣住了。 “姑娘先说吧!”他朝她笑了笑,似三月飞花,温柔潋滟极了。 沈钰的心不可抑制地砰砰跳动了几下。 这个男人的长相、声音、气质、打扮无一不正中自己的审美,简直就像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周医生,我……我们以前见过么?”沈钰提着裙子往外走。 那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上,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姑娘为何会这么说?” 沈钰低头,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霞:“因为周医生给我的感觉好像很熟悉,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他展眉调皮一笑:“算的。” 沈钰顿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会算命?” 她说着还不待对方反应,立即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道:“那能给我算算么?” 他低头,望着那截白藕般光滑白皙的臂膀,脸颊突地一红。 沈钰见状忙收回了手,挠头讪讪一笑道:“不,不好意思啊,我太唐突了。” 周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有风从寺庙大门外吹进来,吹得他们身后大殿内的烛火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吹得院中那棵油患子树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周玄移步朝那棵油患子树走了过去,问:“沈姑娘,你知道这棵油患子树多大了吗?” 沈钰摇头:“不知。” “它三百多岁了。”他回。 “三百多岁?” 沈钰惊了惊,道:“这种树的树龄一般只有一两百年,何以这棵活了这么久?” “或许是因为它在等着某个人吧!” 他说完伸手抚摸了一下它的树皮,沈钰注意到他此刻的眼神非常温柔缱绻,不像在看树,倒像在看着自己分别已久的爱人。 “周医生?” 她叫了他一句,他转过头来,目光不知何时聚满了眼泪,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话到嘴边,又化作一阵沉默。 沈钰看着他这模样,心也不由得开始抽痛,她很想伸手去安慰安慰他,但理智在这时适时出来阻止,他们只是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这些亲密动作好像不是他们之间该做的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周医生,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和你爱人分离,但你既然爱着她,就应该带着她的信念走下去,只要你还保留着她给你的信念,那她就不算真的离开了你,她只是暂时藏起来了,藏在一个你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你的地方,等以后缘分到了,你们一定还会再见。” 沈钰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宽慰,哪知他听完眼中的泪意却越来越盛,紧接着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哭了。 “周……周医生……” 沈钰有点慌,手脚都局促了。 谁料他见了她这样的窘状之后忽然破涕为笑,然后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了两包纸巾,一包自己拆了,一包递给她。 沈钰本想拒绝,但回想起自己刚才也哭过,霎时面上很囧,提着裙子匆匆在周围找了找,没找到,她顿时把头深深地埋了下来。 “沈姑娘是在找镜子么?”他问。 沈钰“啊”了声,心里还在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那一秒他就伸手指了指殿后的方向:“那边有供人暂居的禅房,那里应该能找到姑娘所需的镜子。” 沈钰哦了声,向他道谢。周医生回了句“不客气”,而后主动做起了她的向导,领着她往殿后走去。 殿后的空间很大,有一座舍利塔,两排禅房,还有三四块大菜地,四五个僧人正在菜地上忙活,见着他,僧人们都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周医生,你来这里很久了吗?”沈钰好奇地问道。 周玄嗯了一下,说:“自我回国后,一有时间就会来这里,每日和师傅们扫扫地,种种菜,念念佛,这样的日子特别安 分卷阅读138 心。” 沈钰睁大了眼睛,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以前在国外啊?” “十来岁的时候父母接我去的,他们在美国当外科医生,我过去后便在美国生活,到了二十多岁毕了业,我不想在那儿待了,还是想回国,所以就回来了。” “哦,那你今年多少岁啦?” “三十三。” 沈钰笑说了一句正年轻啊,说完脚底下就踩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块厚实的大木板,木板上雕刻了莲花的图案,就像泥地里盛开了一朵白莲。 “这是?” “是地窖。”周玄解释在一旁道。 沈钰赶紧把脚缩了回来,绕着往旁边走,边走还边问道:“这里怎么有地窖?” “嗯……以前就有的。” “不会也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吧?”沈钰随口说道。 周玄挑了挑眉道:“沈姑娘还真猜对了。” “啊?真的啊?!”沈钰努了努嘴,“看不出来,这里的古董还真多啊!” 周玄轻笑出声,沈钰也笑,继续问道:“那它是谁挖的啊?能想到挖地窖储存食物,还挺聪明的。” “你真想知道谁挖的?” 沈钰点头:“嗯。” 周玄前进的步子停了下来,侧过头静静凝视她的眼睛道:“昙玄……和他的妻子。” “昙玄……” 沈钰喃喃了一句,脑海中猛然划过梦里那个男人的身影,她的头和太阳穴开始胀痛,一个踉跄,忽地就向后栽倒了下去。 “小心!!!” 周玄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沈钰“啊”地一下正了正身子,而后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道:“好险!谢谢你周医生,你又救了我一次。” 周玄摇了摇头:“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左侧禅房,周玄指着其中一个房间道:“沈姑娘,这间禅房里没人住,你可以进去找一找。” 沈钰应了个“好”字,然后上前推开了禅房的门。 禅房房间并不大,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床、衣柜、桌子、床头柜和一把小凳子一把小椅子,都是木制,房内散发着清幽的檀香和松木香,闻之令人浮躁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沈钰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面小镜子,拿着它照了照脸,霎时镜子映出了自己的面容,沈钰望着自己脸上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泪痕顿时头皮都要发麻了,她刚刚就是顶着这样一副尊容跟周玄说了那么久的话,天呐,真是丢人丢大发啦! 沈钰“啪”一下放下镜子捂住脸,恨不得立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偏巧她此时弄出来的动静还惊动了隔壁的周玄,只见他匆忙跑了过来,站定在门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沈姑娘,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钰把脸捂得更紧,支支吾吾道:“没……没事!” 门口处传来一阵轻笑,沈钰咬牙,好家伙!这下更没脸见人! 好在周玄并没有在门口停留多久,他像是很了解她的脾性,只看了一会儿,随后便道:“既然沈姑娘没什么事,那我就去我自己的禅房看看了,沈姑娘收拾好了再叫我。” 沈钰囫囵答了个“好的”,周玄便离开了,脚步声往隔壁走去,沈钰终于大舒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捂住脸的手掌。 镜子里,自己的脸像水蜜桃一样泛着别样的红,沈钰看着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有些心惊,这红真是因为自己脸皮薄易害羞吗?还是因为此刻身边陪她的人是他而害羞呢? 第76章 番外四:前世的约 用纸巾沾了点儿水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沈钰放下镜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打开门,那人正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此时大片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白色的衬衫和削尖的短发在太阳底下散发着熠熠金光,更衬得面容如玉,姿态翩然。 沈钰的心脏又不可抑制的快跳,忙把视线转到一边去,这时关门的动静惊动了周玄,他转过身来,冠玉似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就那样满目温柔地望着她,轻轻开口道:“好了?” 沈钰几不可闻地嗯一声点点头,然后向他走过去。 周玄的嘴角眉梢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见状又问:“沈姑娘还要去哪儿看看么?” 沈钰看看正在劳作的僧侣们,怕打扰到他们失了礼貌,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刚说完,不远处那座舍利塔忽然响起了“咚咚咚”三声洪亮的撞钟声,沈钰的眉心跟着一跳,忽然间有一股莫名的酸楚冲上心头,这种感觉和刚来到寺庙大门前见到那棵油患子树时一模一样。 沈钰抬头看向那座舍利塔,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她往那里牵引,诱她去探索,她咽了口唾沫,随即有些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我能去那座舍利塔里面看看么?” 周玄闻言沉默下来,沈钰以为她会拒绝,刚要说“抱歉”,下一 分卷阅读139 秒周玄转身,背过了双手平静地说道:“走吧沈姑娘!” 跟着周玄的脚步,沈钰来到了那座舍利塔前。 她刚才的感觉没错,离这座塔越近,那牵引的力量就越强,直到她拾阶走进塔内的厅堂,看到厅堂最上面供奉的那个石雕盒子,那神秘的力量才缓缓消失。 周玄跟正在蒲团上打坐的一个小僧耳语了几句,小僧闻言冲他回了一个合十礼,然后默默告辞出去了。 见他走远,周玄回过身来看笑着沈钰道:“沈姑娘,我已得了师傅们的允许,你可以随便看看了。” 沈钰诚恳地说了句“谢谢”,而后脚步慢慢朝前,一直走,走到那个石雕盒子面前停了下来。 石雕盒子经过了三百年时间,最表面的那一层石头也有些被风化了,但上面刻着的字还可以辨认出来。 沈钰低头,瞧见最前面的字便是“大德高僧昙玄法师之灵骨”,再往后便记录了他的生平事迹,以及这座舍利塔的修建年份。 沈钰一一看完,然后觉得字里行间描写的昙玄法师的生平好像有点儿熟悉,特别是看到他的沈氏妻子那一段,沈钰感觉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作为一个大德高僧,他的生平记载绝大多数都是关于佛法的,他的妻子上面只记载了姓沈,于是沈钰转向了身后的周玄问道:“周医生,你知道昙玄法师的沈氏妻子具体叫什么名字么?” 周玄一愣,原本走上前的脚步突然顿住了,继而双眼瞬间就浮起了泪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沈钰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忙红着脸要打住,谁知周玄在后面轻唤出声:“舒云……” 沈钰脑海轰隆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回头,周玄依旧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如雨般倾泻而下。 “她的名字叫沈舒云,是我的妻子。上辈子我们拉过勾许过愿,如有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所以今生我来赴约了。” 沈钰的心似被雷击中,抬头愕然地看着他。 周玄一步步走近,走到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忽然展臂一抱,猛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沈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但潜意识中,她也像周玄那样好像期待了这个拥抱很久很久。 “周……周医生……”抱了好一会儿后沈钰挣扎着轻手轻脚推开他。 周玄低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破涕为笑,问:“何事?” 沈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对于现代人来说,前世今生这种东西实在有些虚无扯淡,他们可是学过十几年科学的人,什么牛鬼蛇神啊早就被打到臭水沟里去了。 “周医生,你……你确定吗?” “嗯?确定什么,是不是在骗你么?” 沈钰沉默,算是默认。 周玄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细发,道:“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没关系,贫僧……咳咳,我依然有信心让你再一次爱上我。” 沈钰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一张脸犹如沁了血,下意识就捂着脸既害羞又慌张地往外跑,周玄追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刚到小院就见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年轻女子从寺庙大门外走了进来。 看见沈钰,女子眼睛一亮:“小钰儿,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还不出来,我还想着会不会被人拐跑了呢!” 她说完呵呵笑了起来,但下一刻扫到沈钰身后的周玄,女子一张脸顿时充满了警惕的神情。 一把拉过沈钰,孙淼淼闪身挡在她身前叉腰瞪着周玄:“你是谁?干嘛跟我家小钰儿待在一起?” 周玄合手对她行了个礼,道:“我是这里的居士,刚领着沈姑娘去殿后逛了一圈,是以才一起过来了。” “哦,是嘛?那为什么我家小钰儿一直捂着脸?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周玄语结,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一张脸霎时涨红得不像话。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 孙淼淼冷哼出声,该死!居然敢光天化日在寺庙这种清净之地做这种事,这太特么不是东西了! 抬起脚正要朝那人胯(和谐)下狠狠击去,忽然间身后被人一把拽住! 孙淼淼讶然回头,见沈钰朝她轻轻使了个眼色。 “不要淼淼,他没欺负我。” 孙淼淼奇怪的嘿了嘿,绕着沈钰打圈:“小钰儿,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被这厮威胁了?有什么你就跟姐姐直说,别顾忌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可是法制社会,绑架威胁那一套早就老掉牙了,以为还能吓唬谁啊!” “淼淼,你误会了。” 沈钰还是摇头,而后不等孙淼淼分说就急匆匆拉着她往寺外走。 孙淼淼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周玄:“小钰儿,他到底什么人啊,为什么你见了他之后就变得那么奇怪?哎小钰儿,你别跑啊,等等我……” 沈钰逃似地离开了那座寺庙,身后,周玄站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远远的望着她们离 分卷阅读140 去的背影,他的身体没动,视线却紧跟在身后追随,直到她们的车子绝尘而去,化为一阵轻烟消失在天际。 他落寞地低下头,转过身子折回小院里,然后去到大殿里间找到寺主,对他合十一拜,说:“了念师傅,弟子也要回去了,等过两日再来这里听师傅讲法。” “阿弥陀佛!”寺主也合十,呢喃了声佛号,定定一点,“去吧!” “多谢师傅,那弟子告辞了。” 话说沈钰回到学校后,当即就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交论文的时间提前了! 本来在月底之前交,现在改到了二十五号交,沈钰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今天十八号了,就剩一个星期,这次论文导师和校领导都比较看重的,如果交不上去,那将直接影响毕业。于是乎,根本沈钰根本来不及再考虑其他有的没的,一道学校便一头扎进了学业当中。 一来二去,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过了,在沈钰废寝忘食、苦思冥想之下,终于赶在二十五号完成了论文并顺利上交。 交完论文后接下来就是等学校通知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导师给她们这些快毕业的研三学生放了一个多星期的假。 放假后,宿舍里的其他室友要么在准备读博的事,要么已经开始去专业对口的公司面试刷经验,或者有的干脆和对象回老家结婚,宿舍到最后只剩下了沈钰一个人还在踌躇该去干什么。 眼见着日子又过去了一天,沈钰心一横,不管去干什么,哪怕出去走走也好,总比老是窝在宿舍里强吧?于是,趁着这天天气正好,她背着小包搭一趟地铁去了市区北面一个福利院里做义工。 从她十五岁开始一有时间便会去参加一些社会上组织的公益活动,比如各种福利院和敬老院的义工;比如社区的植树造林运动;比如灾区的志愿者等等……参加这些活动十几年,家里堆了一堆颁发的各种“优秀青年证书”,可沈钰从来也没觉得自己优秀过。 她二十六年的成长轨迹实在太普通,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到大的生活也都很顺遂,是以,她一直觉得她的人生就像一片平湖,只用一只小舟便可以轻轻松松淌过,当然,除了那个与生俱来久萦不散的梦。 想到那个梦,沈钰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周玄,赶论文这段日子她也会时常在脑海里想起他,想起自己那天是怎么仓皇地逃离。说心里话,她并非是害怕和不喜欢周玄,与之恰恰相反的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想逃。 因为在她现在的想法里,前世再美好那也只是前世,而今生,她只是沈钰,一个普通的研三学生。她无法断定周玄喜欢她亲近她是因为她的前世还是因为此时的她,在没弄清楚这个之前,她觉得她需要给自己点儿时间让自己冷静冷静。 第77章 番外五:做我男朋友 地铁到站,车厢门打开,沈钰随着人群一起从车厢内往外走,搭乘电梯一路来到地铁口,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转身朝左侧一条人迹稀少的路步行而去。 经半个来小时的步行,远远的就看到一座学校模样的建筑,建筑前开着一个大铁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正守在铁门外悠闲的晒太阳,不时门内有孩子们的笑闹声传出,老头儿如若未闻。 沈钰在此之前就来过这家福利院好几次,门口的老头儿也认得她了,沈钰简单的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便推开铁门进入了里面。 这座福利院收养的绝大多数都是被弃养的孩子,也有一小部分独身的老人,沈钰先把自己刚刚在路上买的两大袋子糖果拿去给孩子们分了,再来到老人所在的区域,给他们所住的房间通通风,打扫一下卫生,顺便再给他们洗洗头,剪剪指甲,捶捶背。 干活的时间流逝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午。沈钰留在福利院里陪孩子和老人们吃午饭,许是因为她善良热心,性子也好,福利院的孩子老人们都喜欢围着她坐,孩子们跟她讲讲最近发生的趣事,老人们则唠唠家常,一顿午饭吃得有滋有味。 吃过午饭,由于是夏季,福利院里的很多孩子和老人这时候都有睡午觉的习惯,只留下很小一部分年龄较小精力旺盛的孩子不睡,于是沈钰便带着这一小群孩子来到了后院的草地上抓蚂蚱,摘狗尾巴草。 夏日的太阳很热,转眼间她和孩子们便玩出了一身汗,沈钰笑着给他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让他们一个拉一个手拉着手排成长排去前院的水池前洗脸,孩子们也都很听话,乖乖跟在她身后照做。 一个大人一群小孩结伴来到前院,刚到就听到了铁门外似乎传来了几声汽车的鸣笛声,她想着肯定是又有义工来了,遂有点儿兴奋地往外望。 大铁门随后就被一队身着白大褂的人推开,她身后的孩子们见状都叫了起来,沈钰仔细听,发觉他们叫的都是“周哥哥”。 周哥哥…… 沈钰现在听到“周”这个姓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周玄,莫非是他来了? 她抬头凝眸朝那群医生队伍看过去,当队伍走到最后一个人时,面 分卷阅读141 前的白大褂也停住了,沈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周玄,竟真的是周玄?!! “沈姑娘,好巧!” 周玄朝她定定一笑,而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狗尾巴草上,顿时笑意加深。 沈钰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复杂的感受,有惊愕,有好奇,有不知所措,还有丝丝兴奋和窃喜。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感受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只有对周玄才能生出这么多复杂情绪,面对其他人,她一向心如止水,如坐定的老僧。 沈钰晃了晃手里的狗尾巴草,转身把它交给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得了,高兴地抱住了她的大腿,沈钰低头,爱怜的拂了拂孩子的头,随即又听周玄说了话。 “你常来这里吗?” 沈钰“啊”了一句,恍恍然抬头,支吾着回道:“有时间会来,没时间不会来,我现在学业越来越忙了,所以来这儿间隔的次数也越来越长。” 她说完又看过去:“你呢?” “我也不常来,因为医馆每次免费义诊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固定,我们首选的是郊区的老弱病幼之人,其次才是这些养老院、孤儿院和福利院等地方。” 沈钰“哦”一声,拉长了语气,像是在叹息。 周玄站在与她只有两步之遥的位置,沈钰却觉得他们中间的沟壑像一条波涛汹涌的河,她没有勇气跨过去,但又很想去看看对岸的风景,这样的矛盾像抵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无影无形,无法消解。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沉默着,时间的河流在缝隙里缓缓流淌,楼上有孩子在尖利的哭闹,这时一个女医生从走廊上探出头往下喊:“周医生,你快过来一下,这个孩子的情况比较严重。” 周玄闻言回了个“好”,又回眸向沈钰歉疚地说道:“我先过去了。” 沈钰点点脑袋,目送他的身影飞快向楼梯窜去,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午后的阳光带着像被烘烤的暖意洒在人身上,沈钰的额头也沁出了不少的汗,她朝水池走去,孩子们在水池前玩耍,有一个调皮的小男孩还朝她泼水,沈钰走过去捏了捏他可爱的脸蛋,见时候也不早了,就带他们回了楼上的房间。 她的隔壁就是周玄所在的地方,他们一群中医正围绕着一个右耳渗血流脓的孩子检查上药。 一行人里有两个女医生,六个男医生(包括周玄),长得虽然胖瘦不一,但言行举止都很和气很有礼貌。 沈钰听得动静也走了过去,周玄此时正拿着棉签给孩子清理浓水,清理完了从打开的药箱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给他上药,这期间孩子很痛,小小的身子一直在扭来扭去,所以围在旁边的医生抓手脚的抓手脚,扶头的扶头,忙得根本不知道何时又进来了一个人。 “张医生,帮我拿个镊子过来。” 周玄戴着一个医用检查灯在努力看清孩子的耳内情况,分不出手,但被他叫到的张医生此时根本不在这里,其他三个医生在钳制小孩乱动的身体,所以周玄叫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动。 “是这个么?”沈钰从药箱里拿着一个长长的镊子模样的东西走了过来。 周玄见是她,顿时一愣,但很快恢复冷静,伸手接过后平静地说道:“是这个,谢谢。” 沈钰道了声“不客气”,然后退到一旁静候。 接下来周玄又依次要了纱布、酒精、软膏等东西,沈钰问过后一一给他递过去,直到他们彻底松开孩子,她也走了过来,对他们行了一礼,道:“那我回隔壁了。” “沈姑娘!”周玄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周围的医生们都露出惊讶和八卦的神色,周玄顾不得理会,他目光如渊,直直锁定她这一泊清泉,咽了咽嗓子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现在有空么?” “我……”沈钰停顿了好一阵,而后低声道,“好。” 他们走出屋子,走下楼梯,来到了方才沈钰和孩子们抓蚂蚱摘狗尾巴草的菜地上。 沈钰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握在手里以掩饰此刻内心的不安,但过了一会儿,她没听到周玄说话,却听到他轻笑了起来。 沈钰顿时就红了脸,有些羞,羞中又带了丝薄怒。 周玄扫了一下她的脸,这才慢慢开口道:“沈姑娘,你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么?我们佛法认为人身只是灵魂的一副皮囊,不管这个皮囊换多少遍,你仍旧是你。属于你个人的意识、思想甚至行为习惯,这些都是不会更改的,就像你前世作为沈舒云时总是喜欢随手折狗尾巴草,喜欢吃甜食,喜欢荷花,喜欢种花,这些在现在的你身上依旧没有变过是么?” 沈钰再次震惊,肩膀也不自觉跟着微微颤抖。 她不知现在的自己听到这段话后是恐惧还是期待,但她无法逃避的事实是他说的这些全对了! 是的,她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家里种满了她爱的花,其中最多的就是荷花,为此她还在她家小院特地挖了一个荷池,而且折狗尾巴草这个动作真的 分卷阅读142 是随心而动,她自己甚至都没留意。 “沈姑娘,我为之前的事跟你说抱歉,你离开寺庙之后我考虑了很久,是,不管你前世是谁,你今生就只是你,我不应该强求你一定要记得我跟我在一起,这是自私的表现,是以,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并非让你相信你前世就是沈舒云,是我的妻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欠你的,不管你在何时何地,只要你来讨,我都会还。” 周玄说罢,对她鞠了一躬,然后笑笑,说:“对不起,打扰了。” 他笑完掉头离开,可在转身的那一刻,沈钰看到了他眼中的晶莹一一破碎,在暖阳下,像一块寒冰,周身发散着令人心颤的冷意。 感受到那冷,自己的心也不晓为何开始隐隐作痛,像有人正在拿刀毫无情面地很扎她的心脏,心下血流不止,面上不动声色。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捂着胸口,想把里面的心剖出来看看是否真的已经伤痕累累,但她剖不出来,也不敢剖出来,只能任由血水化作汹涌的眼泪,从眼眶肆无忌惮地倾泻。 沈钰抱着膝盖在草地上哭过一场,而后擦干净眼泪重新回到前院,这时周玄他们正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其中那两个女医生看到她还热情的跟她打了声招呼,沈钰挤出一个尴尬地笑,冲她们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周玄身上。 她的神情(和谐)欲言又止,见了他,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更加说不出话来,周玄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她笑了笑,背起药箱就跟上了自己的医疗队。 “周医生!” 他们快上车时沈钰猛地叫出声,周玄的脊背僵住,脚步就像上了锁,怎么也迈动不了。 “周医生,我……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哈哈,今日是怎么了,我感觉我们周医生的红鸾星好像在急不可耐呀!” “哎呀呀晓春,你这没眼力见的,既然都知道还愣在这里干嘛,当大号灯泡啊?” “是是是,我走我走,周医生你加油啊!” 女医生轻拍了一下周玄的肩膀,然后说了一句“我们去外面等你”之后就关上了车门,车门一关,车子便迫不及待地发动开走了。 周玄看此刻没人,稍稍走近了她些,有些忐忑地紧了紧垂在左右的手问:“沈姑娘有什么事?” 沈钰咬着嘴唇,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又重新鼓起勇气:“周医生……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嗯?”周玄惊讶极了,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沈钰的脸红如天边晚霞,低头咬着下巴喃喃道:“周医生,我……我其实一直在骗你,也骗我自己,我之所以害怕你,想逃避你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我只是嫉妒,嫉妒前世的沈舒云能让你记这么久,爱这么深,我怕我今生没有她那么好,你会嫌弃我。” 第78章 番外六:第一次约会 阳光从肩后扫落,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得翻卷飞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柔软俏皮的曲线,周玄的笑容映在夏阳里,映在夏风里,像美人身上温润的暖玉,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惊之美。 沈钰看得痴了,忘了自己正在干嘛,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只想陷进那一双如渊般深邃澄净的眼睛。 “沈姑娘,你知道么,你现在犹豫不安胡思乱想的样子和前世我刚你进寺庙时一样。” “啊?”沈钰闻言一懵。 想过很多他可能会说的话,但没想到竟是这一句。 周玄上前揉揉她的头,眉眼里带着无穷无尽的宠溺:“傻瓜,我刚不是都说过了,无论你怎么变,你都是你,既然是你,我怎么会嫌弃呢!” “周医生,你……你说真的?” 周玄颔首:“真的。” 沈钰低头咬着下巴,双手不自觉搅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既像是在笑,又像在哭。 “你怎么了?”周玄好奇的问。 沈钰抬头抹了抹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羞于和周玄表达自己现在的感受,咬唇半晌还是不发一言。 外头等着他的医疗车响了声汽笛,周玄往门外望了一眼,末了回过头道:“你明天有空么?” “啊?你……你说什么?” 周玄笑,复又耐心问道:“你明天有空么?” 沈钰抿了抿唇,脸上的红霞在颊边肆意燃烧,尽管她现在羞得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可心里的不舍还是促使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有空。” “那明天我来找你。” 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又道:“手机号。” 沈钰“哦”了声,忙填上自己的号,然后周玄又揉了揉她的头,轻喃了一句“等我”便出发了。 沈钰站在院里目送着他们的医疗车绝尘而去,耳边有柔软的清风吹拂着她的细发,她伸手,摸了摸头上刚被周玄揉过的那处,发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气息,如今这气息也随着发丝融进了她的手,她餍足而笑,似乎抚 分卷阅读143 摸的不是发,而是他的手。 下午四点多,沈钰背包离开了福利院,临走前孩子们和老人都下楼来送她,沈钰跟她们挥手告别,转而跨出了那道隔绝着忙碌世界的大铁门。 出了铁门沿来时的路步行,走到地铁口后再搭乘地铁回学校。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沈钰先洗了澡和衣服,然后把刚路过食堂时顺道打上来的饭吃了,吃饭后埋头看书复习,一晃眼,时间就到了十点多。 这时隔壁宿舍的女同学回来了,因为隔壁宿舍大多数人在,洗漱比较拥挤,看这边没人,所以就来她们宿舍里洗漱。 那同学已经是结了婚的人,老公是同校的博士学长,女同学见沈钰没看书在收拾床铺了,于是便跟她聊起了天。 “哎沈钰,你听说了么,咱学校的那个何师兄找女朋友啦!” “何师兄,哪个何师兄?” 沈钰问这句话的时候拧了拧眉,心道不会是何皓吧? 她刚寻思完,这边女同学开口了:“哎嗨就是那个年年拿奖学金,这还不够,还能兼顾多份零工的何皓啊,我老公跟他是同一个宿舍的,好家伙,听说女朋友很漂亮,已经工作了,是个五百强企业的女白领。” “什么?!” 沈钰闻言捏着被子的手都在发抖。 “哎你怎么了呀沈钰,你干啥这么激动啊?” 女同学还在叽叽喳喳问话,沈钰都假装没听到,弯腰摸起手机就拨通了孙淼淼的电话。 电话“嘟嘟嘟”响了好几声,终于接通时,沈钰听到了苏淼淼那头嘈杂的声音,好似在闹市一般。 “淼淼,你在哪儿呢?”沈钰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问她。 孙淼淼干咳了一声:“嗯……在外头呢,怎么了?” 沈钰假作淡定:“在外头做什么?你一个人么?”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在外头吃烧烤,嗯,不是一个人,是和一个朋友。” 沈钰本想问是不是何皓,可话到嘴边,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何皓这个人她虽然没有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过,但她听过导师和同学们对他的评价,说他人品上佳,做事可靠,人又非常孝顺有上进心,如果真如大家所言,那何皓也勘算淼淼的良配,再者,感情之事本就是私人的,她和周玄的事不是也没告诉过淼淼么,所以淼淼不想告诉她也是合情合理。 顿了顿,沈钰还是咽下了心头的话,只认真叮嘱她道:“好,那你吃吧,只是要记得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不是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记得要做好防护措施。” 说完她挂了电话,然后一个人捏着手机坐在床铺上发呆。一旁的女同学见状“嘿”了一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沈钰,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这样了?” 沈钰摇摇头,简单回了句“没什么”,然后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的时间过得很慢,中间有好几次睡不着醒来,看看时间还早,不得已重新入睡,就这样断断续续捱到了早上六点半,沈钰说什么也躺不下去了,洗漱完就去了楼下跑操。 被汗水黏湿那身衣服后,沈钰才累得气喘吁吁上了楼,回到宿舍重新洗漱换衣,刚打理好她的手机就响了。 沈钰握着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本市的手机号,愣了愣后方接了起来。 “沈姑娘。” 对方的声音依旧柔和,像清风,像暖阳,缓缓安抚着沈钰这颗有些混乱迷茫的心脏。 沈钰嗯了嗯,对方问:“你在哪儿,你能给个地址么,我开车去接你。” 沈钰说了句好,随后挂断电话把自己学校的地址发了过去。 半个多时辰过后,她的手机又响了,周玄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到了,在你们学校门口,白色的雪佛兰,车牌号是XD10665。” “好,我知道了,你稍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她挂完电话,立马拿起周边抽屉里的镜子照了照,一夜没睡好,果然眼圈周围有些乌青,沈钰二话不说忙化了一个淡妆,又把身上的浅绿色裙子换了一件藕粉色,最后又照了下镜子,看到自己的妆发衣服得体优雅,而后才背上包包出了门。 早晨的阳光很淡,清风吹拂到身上时有些微微的凉,沈钰边走边紧了紧身上的裙子,望着林荫道上为数不多的几位情侣对坐着一起吃早餐,她也开始在脑海里幻想一会儿和周玄一起吃早餐的场景。 这么想着肚子真有点饿了,她看到边侧的早餐铺子了新出了热腾腾的八宝粥,于是便上去打包了两份,包好正要付钱,后面却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沈钰听到那声音脊背一僵,转过头发现真是周玄来了。 周玄接过两盒八宝粥,低头看她笑道:“肚子饿了么,那要不要先在你们学校吃点儿东西再走?” 沈钰看看那对周玄的身材和颜值两眼放光的老板娘,顿时就没由来一阵郁闷,一把抓了他的袖子就往外走:“不要!” 分卷阅读144 两人到了车上,沈钰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周玄见状没有立即开车,而是帮着她把一盒八宝粥打开:“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沈钰不知是真的饿狠了还是在周玄面前没了脾气,这次很乖很听话,“哦”了一句就开始一口接一口的吃八宝粥。 一盒八宝粥很快吃完,周玄又打开了自己的那一盒:“还要么,我还不饿,这个可以先给你。” 沈钰顿了顿,他们学校的八宝粥一盒量没多少,是以根本不够她吃,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你真的不饿吗?” 周玄摇头:“嗯,真的。” “好,我信你。” 她抓起勺子又开吃,待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了抬头,这时周玄在调整车内空调的温度,沈钰看着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你早上很早就起身了么?” 周玄被她冷不丁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定下来后淡淡笑了笑:“还好,五点半起身的。” “五点半就起了啊,那你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吃早餐么?” 周玄调好了空调温度,又拿起纸巾擦了擦车前起雾的玻璃:“没有,我也没怎么忙。” 沈钰抬手打断他,半强硬半恳求:“那你吃早餐了没?说实话。” 周玄脑袋低了低,像是很习惯这样被她问话一般,连人都变得弱小乖巧了起来:“呃……还没。” “那你吃吧!” 她把自己剩的半碗八宝粥递了过去,周玄一愣,沈钰以为他嫌弃,立马紧张了,正要伸手夺回了,谁知周玄却一下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边吃边笑道:“谢谢。” 沈钰看着他这憨傻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趁他吃着自己去拿了纸巾过来,边擦嘴边笑看着他道:“你慢点儿,看你这样子好像没吃过八宝粥似的,你放心吧,我已经吃饱了,不会跟你抢的。” 她说着撑了下巴在车台上,突然饶有兴致的说道:“周玄,这算是我们成了男女朋友后第一次约会么?” 第79章 番外七:善缘众生 周玄带她去的地方是他家,市北郊一座两层小木楼里,还未进门就看到楼里中种了好多花木,有爬满墙的紫藤萝牵牛花,几棵高大的油患子树在夏风中舒挺着枝叶,树上一颗颗青色的果子随风发出沙啦啦的声音,像在热情地召唤远方的客人。 看到油患子树,沈钰觉得莫名的亲切,而后跟随周玄的脚步推门进院,到了院中发觉里面几乎被花花草草占满了,除她刚才看到的紫藤萝和牵牛花之外,这里还有牡丹、雏菊、玫瑰、月季、百合、红绿绣球花、君子兰、海棠、猫爪兰、吊兰、绿萝以及各式各样的多肉等等……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令沈钰惊讶的,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周玄竟然也在院中挖了荷池种了荷花。 夏日来临,他的荷池已经被片片饱满如圆月的荷叶填满,一池青绿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莹莹的绿波,和周围的花草树木一起,在静寂的光阴中不疾不徐地流淌着。 周玄从大厅内搬了把藤椅出来,伸一伸手道:“坐吧。” 沈钰依言坐下去,他弯腰伏在旁边问:“想吃什么?” “啊,还吃啊?” 她揉揉有些饱的肚子,刚要拒绝,但想到周玄才吃了半碗粥,随即哦了哦,道:“我随便,你看着来就好。” 周玄轻浅一笑,措不及在她头上一敲:“让我看着来呢,那等会做的不和沈姑娘的口味你可别怪!” 沈钰“邦邦”拍了两下胸口,豪气一挥:“不怪不怪,我哪是这么小气的人?!” 周玄听到这句话,又不可抑制地开始笑,但也没说什么,挽起袖子兴致勃勃下厨房了。 一个小时后。沈钰看着面前一小碟豆芽,一小碟莲藕,一小碟豆腐,一小碟青菜食指大动,没办法,她本来都不打算吃了,奈何周玄做的食物实在太诱人,光看着那菜色都不禁令她咽了好几口唾沫。 周玄看着她这模样忍俊不禁,抬手就给她递了一双筷子,沈钰接过筷子顿时就不客气了,呼呼噜噜开始夹菜往嘴里送。 “唔!周玄,你这菜做的真好吃,比我们学校食堂里的好吃多了!”沈钰边吃还不忘笑呵呵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周玄笑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递上一张纸巾,沈钰接过,囫囵擦了擦嘴,埋头继续干饭。 两人吃过饭,周玄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沈钰也拿了抹布擦桌子,待清理完,周玄邀了她上楼,沈钰在二楼看到了周玄的卧室以及卧室旁边一间两倍大的书屋。 沈钰进去,见里面摆放着的书大部分都是医书、佛经典籍和诗词杂记,另外还有一些古今中外的史书和时事报纸,一张茶几摆放在几排书架后面,茶几两端还有两张麻绳编织的蒲团,上午鲜艳清醇的阳光洒在蒲团前的白色窗帘上,时光静谧得就像沉积了一盒芬芳四溢的脂膏。 沈钰抬手轻触雪白的飘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碧海绿涛和绿 分卷阅读145 涛外高楼林立车流不息的市中心,那些来来往往一闪而逝的车辆,在此刻像极了一只只快速飞过的虫子,陌生而恍惚。 “喝茶么?”周玄问。 沈钰点点头:“好。” 周玄便转过身去楼下提来了茶壶、茶杯、木镊子和筷子,把它们放在茶几上,又朝她伸了伸臂。 沈钰依言坐下,周玄倒了杯茶,但却并不给她,而是拿在手里不断地击打,直至水面上浮出一层浓密细柔的白沫,白沫洁白得如同天边的云,久久不散。 沈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惊噎良久,末了不可思议地盯着周玄兴奋地叫道:“咬盏,是咬盏!周医生,没想到你居然能击出咬盏?!” 周玄笑而不语。 沈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闭着眼睛认真地嗅了嗅,顿时鼻间似划过一道清泉,这清泉从鼻子一起往下流泻,直至全身上下的四肢百骸都被一一浸润,舒爽的就像在炎炎夏日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周医生,我……我可不可以再来一杯?”沈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道。 周玄嗯了嗯,不多时又击出一碗咬盏,沈钰细品慢咽,忽然此情此景让她不自觉想起一个画面。 “周医生,要是现在是冬天就好了。” 周玄坐下来双手交叉道:“为何这么说?” 沈钰轻笑:“我很喜欢白乐天的一首诗,叫《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周玄的眸光一动,突然道:“等到冬季了,我陪你赏雪喝茶好么?现在气候变暖南方不常下雪,到时候我们就坐飞机去北方的城市看。” 沈钰凝视他许久,末了笑着点了点脑袋道:“好。” 午后的时间,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慵懒的,但对医生来说却不然。 原本两人吃过午饭后正一人提着一只花洒给院里的花草树木浇水,但一个电话的到来却蓦然打破了独属于两人的宁静。 “喂?周医生,周医生在吗?” 周玄立即应声:“我在,怎么了胡医生?” “周医生,真对不住呀,打扰你休假,但是今天医馆有个病人非要你给他看病,说不是你看他就不走,宁愿拖着自己的病也不走呀!” 周玄闻言脸上没有任何不忿之色,反倒柔声安慰电话那头的医生说:“胡医生,我马上就过来,你先让病人稍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周玄从蒲团上站起了声,刚才他们距离仅有一两步之隔,沈钰自然也听到了他电话里的事,忙也跟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周医生,你忙你的吧,我现在也要回学校去了,我们下次再见。” 沈钰说着起身要往外走,可没等她走两步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猛地一把拽住了。 周玄站在她身后,距离她仅有半步之遥,他衣服上的花香透过清风密密麻麻地钻进了她的鼻腔,像一张网般将她罩住,无处可逃。 “你不是有一周假期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医馆。” 沈钰听罢睁了睁眼睛:“啊?” 周玄伸手轻轻敲了敲她脑袋,语气里带着几丝狡黠:“莫不是沈姑娘害怕了,怕见生人还是怕人知道你我已经是男女朋友?” 沈钰的脸募地一热,忙低下头去嘟囔道:“谁……谁怕了?去就去!” 周玄笑得像只狐狸,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尖:“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沈钰在书房里等了十来分钟周玄就说好了,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顶男士的运动帽,一见到她从书房出来,周玄就把帽子罩在了她头上。 “等会去医馆还要走一段路,外面太阳这么烈,怕你晒着。” 沈舒云回头看了眼探进来的阳光撇撇嘴:“我哪有这么娇气?!” 说着把帽子反扣到他头上:“我即使晒坏了也没关系,我不是医生等会儿可以休息,但你等会儿还得给人看病呢,你比我更重要!” 周玄被她的话怼得又好气又无奈,最后只得叹了一句“傻姑娘”,然后便拉着她出门了。 外面的阳光果然很热,去医馆的路上也确实要走上一段路。 因为医馆建在一片石林里,去石林的路很狭窄,过不了车,所以只能走路。 在路上的时候,沈钰边走边问周玄为何会把医馆建在石林里,周玄告诉她原本这只是一个赤脚郎中的住所,且周围也没有石林,这些石林是后来城市开发后才人为弄起来的,周玄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连医术高超的父母和各种前辈医学大手都束手无策,是这位郎中看好了他。 郎中答应医治不为收取医药费,只要求周玄以后要拜自己为师做一名中医,是以,周玄的父母都是西医大夫,只有他学的是中医。 学成后的周玄为了纪念师傅,便将他的住所改建成了一座医馆,并且一直谨记师傅的教诲:学医为救人,图财莫学医。 两人急赶快赶到了医馆,一进门沈钰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草药 分卷阅读146 味儿和沙发上一个沉默地低着头的男人。 那男人五十多岁,长得有些胖,穿一身西装,乍一看很正常,但当他抬起头时,沈钰却看到他的脸颊上长了满脸的血红色水泡,这些水泡的周围遍布红色血管,看起来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周医生,你终于来了,周医生你快给我看看,快救救我啊!” 男人看到周玄像看到了救星,刚说两句就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 周玄提起他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皱了皱眉道:“你这种情况很是罕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治好。” “你一定可以的周医生,我去找过很多高僧算过命,他们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能治好我,如果连你都没办法,那我真的完全没有活路了啊!” 他自顾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周玄叹息了一句,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的一间诊室道:“走吧,我试试。” 随着他们进入诊室,沈钰也随着进来了,不同周玄的沉着冷静,她的眼睛一直在看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不知为何,她越看感觉这男人的面目越发熟悉,好似从前在哪儿见过一般,但思来想去很久,她还是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人。 在旁边坐着等了一个多小时,那男人最后捂着脸千恩万谢地拿了方子离开了。 周玄舒了口气,沈钰见状抿了抿唇,默默挨到周玄身边支支吾吾地开口:“周玄,好奇怪,我看到刚才那个男人,感觉他的面目很熟悉,好像我以前见过,但我想来想去都不记得我认识这么一个人。” “不认识也挺好的。”周玄这次的回答令沈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玄,他……是不是和我前世有什么关系?”她顿了半晌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周玄沉默。 沈钰执拗地拽着他的袖子:“周玄,你告诉我吧。” 周玄仰头闭眼,深吸了好一会儿气,而后才沉吟着回道:“他是你前世的叔叔沈天海,许是前世造恶太多,今生便以病厄灾祸偿还。” “病厄灾祸?难道他这次好不了?” 周玄低头缓缓地晃了晃脑袋:“就算这次好了不久后也还是会出现其他的疾病,这是他自身的因果,唯有积极忏悔和行善化解才可消弭。是以,诸恶莫做,众善奉行,常存慈悲心善缘众生,这世间的诸多祸事便会在无形中远离。” 第80章 番外八:前世的我们 从医馆回到周玄家,天色已经黑了,一轮圆月孤独地挂在枝头,流光清冷,万籁俱静,他们的停车声便在此时显得喧闹而刺耳。 周玄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家门,自己先没进去,侧了身让沈钰先进,末了才轻轻关上门带上栓。 沈钰径直来到二楼,周玄提了茶壶跟在她身后上来,而后指著书房对面的那间卧室道:“这间可以吗?” 沈钰嗯了嗯,随即慢慢打开了房门,见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床头柜就是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沈钰拍拍椅背,在上面坐下,周玄随后便将茶壶递了上来,接着又拿来了茶杯。 沈钰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喝完茶习惯性地想要去洗澡,这时回头看到周玄,一下子就噎住了。 是啊,这里是周玄的住所,在这儿洗澡她衣服都没有呢,就算有衣服,周玄在,她也不好意思洗吧?! 沈钰低头,脸颊爬上一层莫名的红,看了看还杵在她房门口的周玄,顿时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周玄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尴尬,忙轻咳一声退出去关上了门,刚欲回自己房间时,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折身回来在她房门口温声说道:“沈姑娘,浴室在一楼最左边的那间房间里,如果你要用的话随时可以去,衣服的话,呃……我这里有没穿过的,只不过是男装,如果你不嫌弃……呃……可以……穿……穿的。” 说到后面周玄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在打结,平生第一次这么艰难地说完一段话。他的脸已经不知道烧成什么样,双手紧张到攥成了拳,垂在身侧不住地颤抖。 房里面的沈钰更是尴尬,本来第一次和男友约会就留宿他家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已是非常大胆的行为,若是还在这儿洗澡,以后被淼淼和自己的那帮子同学知道非惊得瞠目结舌不可。 届时淼淼一定会骂她叛徒,说好的男人不可靠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呢? 那帮子女同学也会嘲笑她是不是太饥渴了,怎么第一次约会就忍不住? 想到这些沈钰的牙关都揪紧了,哆哆嗦嗦地回复道:“不……周医生,不用了……谢谢你,我今晚不……不洗了……” 周玄闻言拳头缓缓松了下来,哦一句之后,他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沈钰听到脚步声离去,一颗紧张到要爆炸似的心脏终于渐渐平息了。 一夜的时间就在两人辗转反侧中过去。第二天一大早,沈钰和周玄同时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彼此面前。 沈钰对他轻轻勾了勾嘴角:“早上好!” 周玄笑着点头 分卷阅读147 :“你也是,沈姑娘。” 而后沈钰去洗漱,周玄去厨房做早饭。 沈钰洗漱完周玄的早饭还没做好,她便提了花洒去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等她把花草全部浇完,周玄的饭菜也出锅了。 今早吃的是鱼香肉丝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以及一小碟酱豆角。 粥非常好吃,鱼肉很嫩,肉丝很细很绵软,粥鲜香半稠,入口即化,吃到嘴里所有的味蕾都叫嚣了起来。 沈钰喝了两大碗,肚子涨得像个孕妇,看她揉肚子,周玄在旁边憋笑,沈钰白了他一眼,跺脚气道:“不许笑!” 周玄雷打不进,不仅止不住还笑得更灿烂,索性最后憋也不憋了。 沈钰气急了,提了裙摆攥紧拳头满院子追打他,将他逼至一个墙角沈钰狠狠跺了一下地。 “周玄,让你笑话我!” 她扬手过去要捶打他,可刚伸出去没两步就被周玄轻巧地抓住了,那动作连贯得好似他一直都有练习似的,就连她落拳的方向都掐得那么准。 沈钰呆住,周玄却笑得很欢喜。 “周玄。” “嗯?” “我……我们前世是不是也经常这样,我经常被你气,然后要打你?” “嗯。” 沈钰抽了抽鼻子,忽然觉得鼻腔有些酸,一股莫名的情绪压了上来,让她的眼眶一瞬间就被泪水盈满了。 “你怎么了?”周玄慌了,忙松开了她的手。 沈钰一抽一搭的低泣,喉咙里像哽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她慢慢俯身蹲了下去,周玄也跟着半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他满脸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沈姑娘,我错了。” 看着他略显笨拙的道歉,沈钰哭得更伤心了,猛一把扑进他怀里环住了他的脖子,她哽咽着说:“周玄,你没有做错,我也不是在怪你,我就是刚才那一下突然就感觉心好痛好痛,像被什么东西剖成两瓣一样。虽然我不记得我们的前世了,但我无法否认的是我的心还记得你,记得我们在一起时的习惯,所以我刚刚才会那样。” 沈钰泪流满面,说出的话如空中时断时续的风,她沉重地呼吸着,哽着嗓子道:“周玄,你跟我说说我们的前世吧,我想听了。” 周玄顿住,慢慢推开了她些,然后抬起自己的袖子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抬手将她扶起来重新回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刚吃饱别长时间蹲着,否则对消化不好。” 他说着又将她被风吹乱的耳发揽到了后面,而后脸侧向了不远处的荷池,他深邃如渊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小圆圆的碧绿荷叶上,启唇缓缓讲起了他们的从前。 日头从东侧转到了他们头顶,知了声也在宁静的午后响起。它们不知疲倦、不辞辛苦地奏响一首首熟悉的歌,同几百年前的那一个个夏日。 沈钰在周玄的讲述中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的思绪随着那轻柔的话语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时光壁垒来到曾经相熟的那一片天地,那座熟悉的破旧寺庙,那是他们的家,那片祥和宁静的村庄,那是他们待了一辈子的地方,那群熟悉的人,他们站在时光的尽头朝她招手,迎她回家。 “娘!” 有张糯米团子的脸在画面里闪过,沈钰的身体猛然抖了抖。 然后是孙秀玉一家以及那件嫁衣,那个跟她说“等我”的人。 再之后是一大群李家村和周围村子善良热情的乡亲们…… 一大波的画面像潮水般汹涌袭来,沈钰的泪水再次在脸上肆虐,突然间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几乎哀求般地急急说道:“周玄,别讲了,别!” 周玄依言停下,沈钰精疲力尽地伏在他怀里痛哭,周玄伸手一下接一下地帮她顺着背。 沈钰哭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有些红肿了,但此刻她已然顾不上搭理眼睛,抹了抹泪痕哑声问道:“他们都还好么?” 周玄点头:“大家都是良善之人,福报自然不会差。” “那我还能再见到他们么?”沈钰眼巴巴地问。 周玄含笑:“其实你已经见到了。” “啊。在哪儿?” “孙姑娘不就是你的秀玉姐姐么,你们前世是好姐妹,今生又是姐妹。” 沈钰听罢眼睛瞬间亮了亮,周玄紧接着又道:“如果没错的话,静持这时候也应该和孙姑娘相遇了。” 沈钰低头喃喃着周玄的话:“静持师傅,何云皓,何……对了,何师兄!!!” “何师兄就是静持吧?” 周玄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继而答道:“是,应该就是他了。” 天呐,这奇妙的缘分! 沈钰忙掏出了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给孙淼淼,正巧这时手机来电了,淼淼二字从屏幕上一蹦一跳地闪了出来。 周玄看后低头笑了笑,沈钰立马接起,电话那头孙淼淼很高兴,忙不迭噼里啪啦跟她分享了一大堆这几天自己遇到的高兴儿的事,沈钰 分卷阅读148 都还没插上话呢,孙淼淼紧接着又神秘兮兮地笑道:“小钰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姐姐谈恋爱啦!” 沈钰嗯了一声:“你男友是不是何师兄?” “啊哈,额……小钰儿,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消息啊,你怎么知道?” 沈钰朝旁边的周玄看了一眼,回道:“我算的。” “哟,咱小钰儿什么时候会算命了?来,哪天来给我算算什么时候发大财,再帮着算一个五千万的中奖号码,到时候姐姐暴富了就把你当菩萨供起来,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 沈钰语结,也不跟她计较这个了,忙叮嘱道:“谈恋爱就好好谈啊,何师兄是难得的好人,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孙淼淼一阵志得意满的笑:“知道了知道了,还用你说?!” 沈钰嗯了一句,两人又七扯八扯的聊了会儿天,这才挂断了电话。 周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去厨房提了茶壶过来,沈钰刚哭过一场,又和孙淼淼说了会儿电话,这会儿确实口干了。 周玄体贴地帮她倒了茶,沈钰喝过两杯后示意可以了,然后撑着下巴看着他清长瘦高的身影道:“周玄,你说上辈子我们这些人相遇在一起了,这辈子我们又相遇在一起了,那下辈子,再下辈子呢,我们还会遇到吗?如果遇不到,那缘分不是生生断了,那到时候该有多心痛多可惜。” “你这倒是个好问题。”周玄笑,伸手拂了拂她的额头,眉眼间带着一股调皮和宠溺之意,“缘分这种东西是因缘和合而成,有缘的话自然会一直再见。” “那要怎么才能一直有缘呢?” “爱!爱你想见之人,你们之间就有了牵念,而后便生成了缘。佛菩萨之于众生的缘分也是因为佛菩萨真心实意爱着众生,而后发广大伟愿,这才有了佛菩萨济渡众生之举。” 第81章 番外九:团圆 沈钰听周玄说着这些话笑将起来,其实何止是她呢,周玄也从未变过。虽然这一世他们的身份不再是落魄小姐和僧人了,也不再住寺庙,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原来的世界,可他们的灵魂却仍是他们。 诚如周玄所说,□□只是灵魂的一副皮囊,前世的皮囊坏了,今生他们只是换了一副皮囊再相见。这么一想想,其实死亡也没那么可怕,死亡只是短暂的分离,下一世,下下世,以及以后的无数世,相爱之人终会相见! 沈钰这一个多星期的假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周玄这里消磨完了,临回学校之前的最后一天她又跟着周玄去了一趟栖霞寺,这次她没有再逃避,去舍利塔拜祭过之后,又去拜见了栖霞寺的寺主了念师傅。 了念师傅尽管九十多高龄,身体却很硬朗,每日打坐念经之余还会去打扫寺内里里外外的卫生和在菜园里劳作,这个习惯已持续了几十年。 了念师傅对人和蔼宽和,特别是周玄,他作为一个俗家弟子,了念师傅却把他看得比寺中弟子还要重要,这次周玄一去立刻就被了念师傅拉去了大殿,然后是一两个小时的经律论三藏的探讨时间,等师徒俩从大殿出来,时间都快到晌午了。 这么久的时间沈钰自然是闲不住的,佛门三藏这些她不懂,听着就想打瞌睡,也不好意思待在大殿打扰他们探讨,于是早早的就从大殿里出来了,看到僧众们在外面洒扫除草,修家具做木工,沈钰便吭哧哼哧跑过去帮忙。 栖霞寺里没有女尼,但对女信众却不排斥,也偶尔有女信众过来做义工,僧人们也都一视同仁和她们相处融洽,是以沈钰加入其中和他们一起劳作,也不算坏寺里的规矩。 再次回到周玄家,沈钰有些累了,洗了个澡后就去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擦黑,夜里微凉的风从院墙上灌进来,油患子树在暖黄的灯光下大幅度地摇摆着枝叶,沙声如潮。 周玄拿了张蒲团在树下打坐,暖黄的灯光就洒在他的身上,他身着一身白色的衣裤,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供奉在高台上的神佛,庄严神圣,气质斐然。 沈钰怕打扰到他,蹑手蹑脚步阶而下,刚行至他身边周玄的眼睛徒然睁了开来。 “醒了?”他仰头看她。 沈钰揉揉眼睛:“嗯,醒了一会儿了。” “饿了吗?”他收敛了气息,从蒲团上站起来,抬头向对面的厨房看过去,柔声道,“我做好了晚饭,温在锅里了。” 沈钰揉揉肚子,确实饿了。 今天她在寺庙里忙活了一个大上午,干到晌午终于能吃午饭了,但她后来看见干活比她还多的僧人们都吃很少的时候自己也不好意思吃太多,所以只拿了两个馒头垫了下肚子便解决了一顿。 周玄见状笑了笑,暖黄的灯光洒落脸颊,连同他的笑容也被染得格外温和明媚:“那走吧,帮我去端菜!” 沈钰“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周玄的嘴角翘得更高了,不动声色拉了她的手往厨房里走。 沈钰跟在他后面一边走着一边打量他宽阔的脊背,越看脸蛋越红,眉梢也情不自禁染上了一层喜色 分卷阅读149 ,其实这样的亲密接触在现代男女朋友之间算最正常不过的接触,但面对周玄,即使再细微的动作,她也会忍不住。 对坐着默默吃过饭,沈钰去收拾碗筷,周玄擦桌子扫地,末了两人一起看了会儿书,而后各自洗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忙碌的时间开始了,接下来一连五个月学校再没放过一次长假,当手上的最后一份论文如期交上去之后,沈钰以及宿舍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毕业典礼是论文交上去后第三天后举行的。 那天的学校操场坐满了人,沈钰他们班正好在最中间的位置,本来不太显眼,可周玄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她。 周玄今日穿了身黑色的西装,看不出什么材质,但剪裁得异常得体修身,将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段一下子就衬托了出来。 沈钰看到不断有女同学双眼冒星地朝他看过去,周玄礼貌地避过女生们的眼神,目光只锁定在她一人身上。 渐渐的,大家也看出来这气质出尘的男子好似已经名草有主,是以虽觉可惜,但也不再张望。 沈钰又等了十几分钟,一辆白色东风小轿车终于来了,停在校门口边上后,车子上立即走下来两个人。 一个女子身穿白色连衣裙,头戴墨镜,披散着一头大波浪卷发,一个男子穿着白色运动装,气质斯文,头发削短,笑起来的时候一脸腼腆。 男子在前面带头引着女子进去,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举行毕业典礼的操场。 孙淼淼摘下脸上的墨镜在人群中搜索着沈钰的身影,还未看到沈钰,却先一步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孙淼淼看到周玄的那一刻眼神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半天,而后猛地想起了之前和小钰儿在栖霞寺时见过这个男人。 孙淼淼想到这儿立刻就警觉起来了,还拉了刚挤过来的何皓一起看向周玄道:“何呆子,你看这个人,我之前和小钰儿在栖霞寺见过他,那时他一直跟着小钰儿不放,我觉得他不怀好意,现在我又在这里遇见他了,你说他该不会是还黏着小钰儿不放吧?” 孙淼淼忧心忡忡,看了眼人群中坐着的沈钰又道:“何呆子,你说咱要不要报警把这家伙抓起来?我家小钰儿一个单身姑娘家,遇到这么个跟踪狂多恐怖啊,想想就可怕!” 孙淼淼的话音落下,一旁的何皓笑了起来。 孙淼淼哼一声赏了他个爆栗:“笑什么,你居然还笑?我家小钰儿的安全都受到威胁了,你不担心我可担心!” 何皓还是忍俊不禁,说:“我笑你啊还是喜欢胡思乱想,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这可是毕业典礼啊,如果这人真是跟踪沈小师妹的,那也应该在校外,哪个违法犯罪的胆子这么大啊?” 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 孙淼淼一咬后槽牙,嘀咕道:“说来也是,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再去会会他,万一他真的是不怀好意打我家小钰儿的心思呢!” 孙淼淼说着就要上前,何皓伸手将她拦了下来:“淼淼你别去,我去吧!” 何皓说完不等孙淼淼反应就朝周玄走了过去。 周玄本在认真地听着台上的老师们发言,不期然间肩头被一只手拍了拍,他转头,赫然就看到了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脸。 几十载的岁月风云从头顶拂过,历历往事犹在昨天,周玄看着面前人熟悉的神情与眉眼,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越来越通红的眼眶,将所有的前尘过往一一道尽。 “你……你是谁?我们见过吗?”何皓看着周玄眼底的泪意,一颗心也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周玄没有说话,何皓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何皓的双唇突然开始颤抖,双眸也渐渐湿润了。 “师……师傅?”他不可置信地呢喃。 “真的是你吗师傅?” 周玄含泪笑着点点头:“静持,是我。” “师傅!”何皓紧紧地握住了周玄的手,一个快一米八的高大个子差点儿就要当场哭出来。 周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静持,你还好吧?” 何皓忙应道:“我很好,师傅呢?” 周玄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沈钰,笑道:“我也很好。” 何皓的眼泪又快要止不住,忙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末了也追随着周玄的目光向沈钰看过去,问道:“莫非沈小师妹就是舒云?” 周玄点头,何皓闻言又哭又笑,而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转头往后看,待看到身后人群中的孙淼淼,何皓高兴地说:“师傅,秀玉也来了,真好,我们终于团圆了!” 何皓说完,没过多久孙淼淼就走了过来,她刚才就在观察着他们,但越观察她就觉得越古怪。 这何呆子不会是傻了吧?让他去试探,结果丫居然还跟人热聊上了! 呆子果然是呆子,唉!没办法,还是她自己上吧! 孙淼淼思罢走到了何皓的前面,然后把何皓往自 分卷阅读150 己身后一拽:“何呆子你别动,让我来!” 孙淼淼说完撩了撩手臂上的袖子,怒视周玄:“喂,你到底想干嘛?” 周玄一愣,随即笑道:“孙姑娘误会了,我是受邀过来的。” “受邀?谁邀的你?” 周玄看了眼沈钰,孙淼淼见此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们,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孙姑娘,如你所想,沈姑娘是我女朋友。” 孙淼淼只觉晴天闪过一个霹雳,霎时雷得她外焦里嫩。 不会吧,小钰儿也谈恋爱了??? 孙淼淼不敢相信地看着周玄,旁边的何皓这时也过来替师傅说好话:“淼淼,你相信师傅,师傅他是真心爱着小师妹的。” 孙淼淼还是震惊得说不出来话,好在这时候典礼举行到一半有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忙跑过去把沈钰拉了过来。 沈钰很久没见到她,不管不顾就先和她来了个大拥抱。 孙淼淼这边快急死了,刚抱完就急不可耐地说:“小钰儿你和那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沈钰上下扫视她一圈,见瞒不住了,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含羞带怯地回道:“淼淼,这个其实……额,其实之前就想告诉你来着,但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沈钰的话音刚落,孙淼淼立刻就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气愤地说道:“好你个小钰儿,你长本事了啊,就因为不好意思你就不告诉我,亏我刚还担心你被人跟踪了,你个死没良心的!” 沈钰“啊”了一声一边揉屁股一边道歉:“淼淼,对不起!” “哼!”孙淼淼瞪大眼睛翻了个白眼,一副我再也不搭理你的模样。 沈钰拽了拽她的袖子,孙淼淼气急,抬手又掐了她一把,这次力道有点重,疼得沈钰龇牙咧嘴。 孙淼淼见状气消了大半,一把拽了沈钰凑上前问道:“老实交代,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们俩是从栖霞寺那次之后就开始联系的吗?” 面对闺密的盘问,沈钰再不敢隐瞒,随即便把自己和周玄从认识到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经过详细交代了一遍,孙淼淼听罢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地。 误会解除完,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典礼终于落下了帷幕。 此时正值中午,四人一起朝校外走去,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们头上脸上身上,冬季里的寒冷似乎也被这温煦的暖阳驱散了不少。 沈钰突然想起她和淼淼以前都是不相信爱情的人,是以从小到大她们一心扑在学习或工作上,然而这次周玄和何皓的出现却分外轻巧地瓦解了她们的心理防线,她们没有丝毫怀疑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爱情的怀抱,如杏林遇上春风,冬阳遇上白雪,至此一世,再无缺憾。 第82章 番外十:一生喜乐 次年的农历十月,金秋送爽,暖风和畅,浓醇如酒的秋阳照耀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一辆辆车子如同阳光下的蚂蚁,奔波而忙碌。 一辆白色的雪佛兰车从远处的马路上驶过来,随后缓缓停在了一座老式的五层建筑前。 车子熄火,周玄率先从里面走了下来,沈钰紧跟其后,两人站在车前相视一笑,而后十指相扣进了里面。 约摸十来分钟,二人又从里面出来了,与此同时手上皆多了一个红色的本本。 拿着红色的本本回到家。 沈钰和周玄面对面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两人皆沉默地看着红本本扉页上的照片,满脸的羞涩,满脸的甜蜜。旁边的油患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鼓掌致贺的友人,打破了满堂的寂静。 沈钰率先合上本子,周玄见状也合上了。两人对视一眼,沈钰忙害羞地低下了头去。 刚才在外面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了家两人独处了,反倒是哪哪都不自然。 “呃,周玄,我……我有些累了,先上楼去休息一会儿了。” 沈钰仓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二楼,低头看手里的结婚证,越看脸越红,特别是想到今晚是他们正式成为夫妻的第一夜,顿时一颗心更是又紧张又羞涩。 活了二十七年,对于某些事就算没见过没做过也听人说过,再加上她们宿舍之前也有好几个结了婚的同学,那些同学每次一回来难免会谈及和自己老公的相处,其中就不乏个别同学会说些劲爆的内容,于是久而久之沈钰也免不得耳濡目染,再加上周玄上一世是和尚,为了守着戒律他们一辈子都没行过真正的夫妻之礼,是以这一世,她不想再让他等。 沈钰想到这儿又慢慢地退了回去。 周玄依旧坐在椅子上,沈钰看见他的手正轻柔地抚摸着扉页上两人的照片,好似那照片上的人正对着他展颜含笑一般,周玄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一脸的欣慰,一脸的满足。 “周玄!”她站在阶梯上唤了他一声。 周玄抬头,沈钰朝他招了招手。 周玄见状合上本子走了过去,温和地笑看着她 分卷阅读151 道:“怎么了?” 沈钰的脸红得像天边灿烂的晚霞,匆匆扔下一句“你快去洗澡”过后便飞跑着回了自己房间。 周玄愣住,似想到了什么脸颊霎时也通红一片,愣怔了片刻之后他回房把结婚证郑重地放好在柜子里,然后拿了换洗的睡衣去楼下的浴室了。 周玄这次洗的很慢很细致,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洗好,等他洗完抱着衣服刚出浴室,沈钰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两两相望,彼此都害羞地别过了头。 沈钰也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洗好,等回到楼上时,周玄正坐在他屋内的沙发上看书。 沈钰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直接冲进他的屋里,周玄吓得书都掉在了地上,趁着他慌神间,沈钰走过去把书从地上捡起来放好在床头柜上,末了朝他笑了笑,说:“夫君,你这儿有吹风机吧?” 周玄听到她叫“夫君”时眸子不由得亮了亮,忙点头回道:“有。” 沈钰指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那你帮我吹干行吗?” 周玄点头,起身拿来了吹风机,微有些僵硬地帮她吹头发。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渐渐的快要天黑了,沈钰的头发终于在这时候吹干了。 周玄放好吹风机后,正想要问她饿不饿,可沈钰却不管不顾地一把扑过来环住了他的腰身,周玄刚要到嘴边的话便直接被亲密的身体接触给顶了回去,抬眸羞红了脸看着她。 “吾……吾妻,你,你这是……”周玄的身体僵硬地像一根木棍,说话瞬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沈钰伸手戳戳他的脑袋,含羞带怯地说道:“傻夫君,你说呢?” 周玄的脸顿时红得要滴血,沈钰将他环得更紧,末了又道:“夫君,上一世你是和尚,我们都没有行过真正的夫妻之礼,这一世你我终于可以行夫妻之礼了,所以我想把自己的身与心都完整的交付于你,也只有交付于你,我才真正无悔了。” 周玄闻言凝视她的眼眶里慢慢蓄满了眼泪,在沈钰还没来得及反应时突然猛地打横一抱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他自己跟着坐在了床沿边,就这样目光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吾妻,对不起。”他突然满含酸楚的跟她道歉。 沈钰又哭又笑地看着他:“傻瓜,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周玄闻言一直不肯掉落的眼泪滴答一声落进了床单里,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出来一朵湿漉漉的小水花。 沈钰伸手过去帮他擦干净眼泪,末了缓缓凑近,头一低,便直接吻在了他淡粉色的唇上。 二十七年来,她从未有过同其他男子有过任何亲密接触,自然也没任何技巧,虽说和周玄也谈了一年恋爱,但两人的接触也仅限于打打闹闹间的肢体接触,从未越矩过。和上一世一样,周玄是个正人君子,即使时代在变,他也仍在恪守着男女间该有的尺度和礼仪,是以,也只有他们结婚了,沈钰才敢让他做这些。 缠绵火热的吻落在两人唇上,起先是沈钰主动,后来周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反被动为主动,沈钰只觉得自己口中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正张口想要呼救之际忽觉身上一凉,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被剥落了。 脸在那一刻烧成了火烧云,感受着他的吻从唇瓣一路往下,在她身上各处都点燃了烽火,她的眼神也随之逐渐变得迷离,轻微的吟哦声从嘴里溢出,不一会儿就被一个更粗重的声音掩盖。 沈钰意乱情迷间,突然发觉周玄停了下来,她正有些不解,却见他神色认真地向她询问道:“吾妻,你……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沈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周玄随即又朝她吻了下去,紧接着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从身下袭来,疼得她全身都颤栗了起来。 周玄见状又停了下来,眉宇间都是心疼之色,待她的疼痛稍缓一些,这才继续。 …… 翌日。 沈钰从沉睡中醒来,外面的天光已经放亮,白色的飘窗外透出了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一线线的光线也从飘窗的缝隙处钻了进来,轻柔地洒在了他们床沿边。 沈钰伸出一指细细描摹着眼前人恬静的睡颜,那人似有所觉,不多时也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问。 沈钰点点头:“刚醒。” “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睡不着了。” 周玄伸臂揽上她光裸的肩膀,附在她耳边低声打趣道:“是不是夫君昨晚不够卖力?” 沈钰的脸登时红得透彻,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才一夜不见,你怎么脸皮就变这么厚了?” “脸皮厚?”周玄轻笑了一句,闻言把她搂近了些,语气宠溺而坚定:“我只对吾妻脸皮厚……” 说着,周玄又翻身压上了她,此刻的沈钰全身光溜躲无可躲,不刻便又被他欺负了一遍。 上午十时许。 周玄从床上起身做午饭,沈钰还赖在床上躺尸。 分卷阅读152 床上的被褥和床单已经被周玄换过一次,现在又都是崭新芳香的。她穿好睡衣呼吸了一大口新被褥上的香气,然后侧身转头静静地看着屋外温暖和煦的阳光。 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周玄再次走进了房间,敲敲房门唤她起来吃饭了。 沈钰这才慢腾腾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满身的吻痕,顿时瞪了眼门口那个始作俑者。 周玄摊摊手,一脸坏笑,但还是很君子的转过了身去,道:“我在楼下等你。” 换好衣服下了楼,简单的洗漱过一番,沈钰便来到了院子里的饭桌前。周玄见她来了,忙把早先就做好的饭菜端了过来,末了又去厨房端了一小锅浓浓的母鸡汤,母鸡汤里放着清香的药材,一揭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 周玄拿了她身前的碗给她舀了满满一大碗,道:“多吃点,这锅都是你的。” 沈钰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把一小锅母鸡汤饮尽,虽然最后还剩了一些被他喝了,但一锅鸡汤下肚,她身上的力气确实恢复了不少,于是便慢慢踱步到油患子树下的长椅上看起了书。 这个长椅是她搬进来后周玄摆在这儿的,黄杨木做的桌子,没有漆任何油料,全凭手工打磨,所以每次坐在上面看书时都能闻到木头里散发着的幽幽清香,香气清雅,很是醒脑。 沈钰翻开书的扉页,这是周玄这段时日一直在看的一本,书名是《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书里讲述的是一对夫妻平淡感人的爱情故事,其间还配有一幅幅可爱的插画,描绘着这对夫妻日常恩爱温馨的相处。 沈钰注意到有一页上有周玄写下的一句话:生死无由,如今生仍要受思念之痛,请仍将这一切交于我承受,唯愿吾妻一生喜乐。 沈钰的目光泛湿,侧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活着拖地和洗碗的周玄,无数感动的话要宣之于口,但落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跑过去猛地抱住了他的脊背。 周玄被她这没由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刚要转身,却听她突然说道:“夫君,上一世是我太自私了,这辈子换我等你。” “傻瓜!”周玄擦干净手握了握她,忽然含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不定这一世我们能一同归去呢,如果还不能,那还是我来等你吧,我是你夫君,这样子的事还是我来做。” 沈钰抱着她哭得浑身颤抖,周玄终于得以转过身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脊背安抚她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看这些的。” 沈钰的泪意更加汹涌,只觉得所有的幸福与悲伤似乎都在这一刻向她压了过来,以致于她喉咙沉重得说不出一个词,只有眼前活生生的人和真实跳动的心脏能让她感到一丝丝慰藉。 周玄继续安抚着她,许久,沈钰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怎么还是个小哭包啊!”周玄好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的叹息,“不过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好了,你先松开手,为夫还要洗碗呢!” 沈钰见此把抱着他腰的手松开,揉揉酸涩的眼睛,然后出了厨房。 周玄把厨房的事情忙完,擦干净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沈钰问:“夫君,你这是干嘛啊?” 周玄笑:“我们领证了,接下来自然是要通知家人朋友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等婚礼办完估计也快入冬了,到时候我们去北方看雪。” “北方看雪?”沈钰立时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周玄说过南方现在不常下雪,到时候他们坐飞机去北方的城市看。 “你还记得啊?”沈钰心里暖洋洋的。 周玄认真一点,回道:“关于吾妻的一切,我都不会忘。” 沈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周玄亦报以她一笑,两人静静对视着,天地岁月都在此间停滞,只有风拂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