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绊月》 001.旧梦 白城的雨季很漫长。 回家有近路,从学校出来之后要先穿过一条巷子,屋檐还在滴水,地面也湿漉漉的,如果运气不好踩到一块碎砖,鞋和裤子都会遭殃。 拐过转角,卿杭突然停下脚步,不远处的两个人离得很近,在说着什么,时不时有笑声传过来。 早上上课前他见过程挽月,她今天穿了一条很短的百褶裙,同色系长袜只到膝盖下面一点,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蚊虫叮咬后留下很显眼的红痕,就在大腿后侧。 卿杭抿紧下唇,清秀的五官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只压低伞沿挡住那两人的身影,转身往回走,准备换条路。 “卿杭!” 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脚扭伤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她要求得理所当然,但又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娇气和亲昵。 卿杭背对着他们,听见她让那个体育班的男生先走,男生不甘心,想送她回家,她应付几句就有些不耐烦了。 “不用麻烦你,卿杭会送我的。” 程挽月把那个男生打发走,原本搭在她臂弯的校服被铺在石凳上,她扶着墙坐下去,一声一声地叫着‘卿杭’,一会儿可怜,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委屈。 隔着几米远,卿杭的心也随着她的语气忽上忽下,她总是这样不知深浅地招惹他、戏弄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又会毫不犹豫地弃之如履,等到下一次再想起他,轻易设好陷阱,等着他再次一脚踩进去。 他明明很清楚,却还是会掉进她的陷阱。 一遍遍提醒自己要藏好,千万不能让她看出来,不然她会得意,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狭小灰暗的巷子遮不住她眼里明亮的笑意。 她又赢了。 “真的特别疼,没骗你。” “在哪儿崴的?” 她抬起手,随意指着前面,“就在台阶那啊,我都听到骨头响了。” 卿杭把雨伞塞到她手里,沉默着半蹲下去,握住悬在空中轻轻摇晃的脚,隔着袜子摸不出什么,但不管他碰到哪一处她都喊疼。 “你背我,”她说走不动,一步都走不了。 卿杭把书包挂在脖子上,又脱下校服外套,将两条袖子绑在她腰上,背对着她蹲下去。她的身体太过柔软,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甚至担心自己的骨头会硌着她。 她举着伞,一滴雨水落在他额头,他瞬间清醒,背着她站起身,连着垫在石凳上的校服一起,这样他的手不会直接碰到她的皮肤,然而贴在后背的体温依旧烫红了他的耳朵。 程挽月靠在他肩上,“我想去你家,我爸妈加班,很晚才回家,程延清放学就去玩了,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裙摆柔柔地从手腕拂过,有些痒,卿杭没说话,换了换个方向往家走。 “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你们班那个学习委员真讨厌,在学校总找你问题,放学了还要耽误你时间,她不能去找老师问吗?卿杭,你不准喜欢她。” “只是同学,我不会喜欢她,”卿杭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有卷子的答案,谁会照着答案抄,蠢死了,”程挽月抱紧他的脖子,“而且我有你啊,不需要答案。” 她很明显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后卿杭情绪的转变,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淡了。 卿杭背着程挽月回到家,直接走进卧室,把她放到窗边的凉椅上坐着。 爷爷回村里了,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挽月不是第一次来,她来得很频繁,卿杭的房间整齐又干净,和他这个人一样。 卿杭出去又进来,手里拿了一瓶红花油,程挽月自然地抬起扭伤的那只脚搭在他腿上,他先帮她拖鞋,然后是袜子,脚被他握在手掌里显得小巧。 他往手心里倒了点红花油,手掌裹覆在她脚踝。 明明已经很轻了,她还是轻呼着喊疼,空气潮湿闷热,扭伤的人是她,他反而出了一身汗。 终于抹好,卿杭松了口气,起身去外面洗手。 程挽月低着头看自己的脚,等他倒了一杯水回到房间,她才坐好,“凉椅好硬,硌得屁股疼。” “坐到床上去。” “我这样怎么去呀。” 她一条腿搭在凉椅扶手上轻晃,袜子脱掉后,莹白脚趾都泛着一层细腻的光泽,卿杭移开视线,放下水杯在她面前蹲下去。 “要抱,背着不舒服。” 卿杭说,“就两步路。” “那也要抱,”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着他的胳膊,“你抱不动我吗?” 挣扎不到叁秒钟就败了,于是他只能转过去面对着她,她这才满意,扶着他单脚站起来,双手抱紧他的脖子,他下意识搂住她,她借力跳到他身上,他被带着晃了一下,她怕摔,两条腿都紧紧缠在他腰上。 薄衫里的柔软毫无预兆地贴近他,她身上的香气也在悄无声息往他毛孔里钻,凉椅和床之间只有两步远的距离,卿杭却连一步都迈不开。 那条短裙形同虚设,只能遮住少年莽撞生涩的生理反应。 耳边传来很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滚到地上。 卿杭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是什么,直到程挽月耳边小声说是她上衣的扣子崩开了,她说话的时候,热气全都吹进他脖颈,嘴唇碰到了他的耳垂,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他异常的体温。 程挽月低头往凉椅下面看,那颗扣子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卿杭还站着没动。 她总觉得自己快要掉下去了,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催促道,“你怎么不走啊?我衣服的扣子掉了。” 卿杭醒过神,僵硬地迈开双腿把程挽月抱到床上坐着,只是两步路,就差点暴露出他可耻的生理反应,也幸好房间里光线偏暗。 细雨裹挟着湿热的风吹进来,空气很闷热。 扣子崩开后,里面那件奶白色的棉质内衣露出来,少女身体纤细,胸口处隆起的弧度从侧面看很明显。 他是碰过的。 那天也下着雨,就在程家附近的那条巷子,他亲了她,也摸了。 本以为会吓退她。 卿杭在她抬头前一秒慌忙移开眼,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他却有些局促,在原地转了一圈才蹲下去给她找扣子。 程挽月趴在枕头上看他,“看得见吗?把灯打开吧。” 卿杭低声回答,“看得见。” 他眉目清秀,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就算有人当着他的面说那些很难听的话,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凉椅很矮,他单膝跪在地上才能看到里面,校服外套被程挽月揉成一团扔在凉椅上,他上身只穿了一件校服短袖,身体压得很低,一只手从凉椅下面伸进去摸扣子,这个姿势导致后背的骨头凸出来,少年的身体清瘦但蕴藏着一股未知的力量。 程挽月看到他后颈汗津津的,怎么会出这么多汗?她很重吗? 她视线往上,停在他短发下的耳朵。 好红。 “找到了,”卿杭拿着扣子站起身,擦掉上面的灰。 “先放在桌上吧,”程挽月随意指了个地方,她梳着鱼骨辫,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卿杭,你喜欢我吗?” 少年怔住,他低着头逃避她直白的目光,几乎落荒而逃,“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站住……” 卿杭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娇气的轻呼声。 “好痛!” 他明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下意识回头,少女赤脚踩在地面,眼角红红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有眼泪掉出来,他几步走到床边,扶着她坐回到床上,掀起T恤帮她把沾了灰的脚擦干净。 她怕痒,勾起脚趾的时候蹭到了他的腰腹。 握在脚踝的力道突然加重,她夸张地惊呼,引得他着急又担心,她却突然笑着凑近,在他下颚亲了一下。 太近了。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她眼里的倒影。 在他低头追过来的时候,程挽月双手撑着被褥,身体往后仰,“你要说你喜欢我,才能亲。” 卿杭被蛊惑,很清楚这个吻只是诱饵,但依然掉进了她的陷阱。 “喜欢,很喜欢。” 听见满意的答案,她眼角漾出明艳的笑意,笑声被他急切莽撞的吻吞进口腹,只剩下模糊的轻喘,很低很低。 她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手肘一弯就倒在床上,少年热腾腾的身体很快贴近,在她张开嘴想说话的瞬间把舌头伸了进去,青涩的吻也变得凶狠,像个发怒的小兽一样,捕猎者嘲笑他年少无知,不懂技巧,更不知道怎么讨好,只有空有一身蛮力,他被激得从陷阱里冲出来,企图用利爪和牙齿攻击对方,撕咬,啃食,直到把对方变成变成自己的猎物才肯收手。 因为他知道她开口必定是奚落,她很聪明,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就不会再那么慌张,又存了报复的心,只会让他难堪。 程挽月咬了他一口,趁机偏过头喘气,嗔怪地瞪着他,“你要吃了我呀。” 她眼里泛着湿气,声音也娇气,就在卿杭为她说出口的话不是嘲笑而松懈的时候,她突然发力将他推倒,趁机跨坐他身上。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扒了他的裤子。 “程挽月!” “嘘,小声一点,”她不仅没有丝毫收敛,作恶的手反而还伸向他下半身最后一丝遮挡,“让你上次用力气欺负我,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她大胆的行为几乎踩着卿杭羞耻心反而践踏,可生理反应反而更盛,他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理智应该阻止她,然而身体却希望她能更进一步。 程挽月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东西大多都很难看,黑黑的,有的还很恶心。 “卿杭,它……怎么是粉粉的?” 程挽月分开双腿跪在少年身体两侧,一只手撑在他腹部,弯腰凑近的时候呼出来的热气全都吹在他皮肤上。 原本只是软趴趴的一团,逃脱内裤的束缚之后,就这样赤裸裸地在她眼前翘起来,并不难看,就连圆润的龟头也透着一层肉粉色,像个活物一样,颤颤巍巍地吐出了一点粘液。 她闻到了情欲的味道。 这股味道混在被风带进卧室的雨水和泥土的气息里,潮湿又热烈,催促着她开始一场以戏谑逗弄他为目的的游戏。 程挽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触感,她的脸离得很近,被吻得艳红的唇还泛着水光,因为对眼前的东西还能变得更大感到吃惊,红唇微微张合着,像是把他含进去。 少年清秀的脸红得滴血,难以控制的身体反应无处可藏,心里翻涌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的傲骨碾碎,他明明可以反抗,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制止她过分的恶行,再把她从家里赶出去,下雨就下雨,反正她有很多随叫随到的朋友,然而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就这样任由她作乱。 她起了坏心思,指甲突然从棱边刮过,刺激得他身体仰起又重重跌回到床上,喉咙里泄出一声小兽求生般的喘息声,眼尾都红了。 好像很舒服。 她可不是让他舒服的。 那天在巷子里,她被卿杭推到墙角,后背撞得很疼,他不管不顾发狠地咬着她,手捏在她腰上,没有往衣服里伸,但下面隔着布料在她腿间顶撞厮磨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等她回家后锁上门偷偷掀起裙摆查看,腿根红了一大片,用手碰一下都火辣辣的。 凶狠地像把利刃,被她握住后却又十分脆弱。 这会儿哪怕是让他开口求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是挂在天上的明月,是带着露水的玫瑰,娇纵又傲气,卿杭以为她会用一种嫌弃的眼神高高地俯视着他,毫不留情地说出‘好丑’或者‘真难闻’这样的话,任何一个字眼都能把他的自尊心从血肉之躯里掏出来羞辱得一文不值。 但她没有。 一只手握不住,就松开了,也没有再继续,拉起被她脱到屁股的那条运动裤就要从他身上下去,没有丝毫留恋。 “怎么了呀?” 她注意到少年愣神的模样,他处在弱势位置,这样的眼神就有些委屈。 这显然是她想要的,达到目的后就笑了,漂亮的眉眼里透着纯真狡黠。 “要继续吗?那想要我怎么做?摸摸它,还是亲亲它?卿杭,你说出来,我就考虑满足你,就像你刚才说喜欢我那样……” 她话音未落,少年清瘦的腰腹就顶起一股让她吃惊的力量,导致她身体失去重心往后仰,险些摔下床。 幸好一条腿被他紧紧抓着。 他力道很重,手背血管涨得隐隐突起,扯着她摔在枕头上,她叫出声,踢高的小腿也被他握住,白嫩的皮肤上很快就显出几道泛红的指痕。 热腾腾的身体覆下来,挡住了窗外的光亮,但遮不住少年眼底热烈的情潮。 她娇气地皱着眉埋怨,“就知道用力气欺负人。” 卿杭握着她的肩骨,“程挽月,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 事实上,每一次都是她先开始的,无视他,挑衅他,激怒他,等他上钩后才露出笑意,甜蜜蜜地来哄他。 程挽月觉得还不够,他应该再生气一点才好,可在她开口之前,就被抱着翻了个身。 “不准说话。” 她脸埋在枕头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着几个字就想象得到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上衣扣子被解开,脱到手肘后,从后面了绑住她乱动的双手。 短裙早就凌乱地缠在腰上,下身光溜溜的,卿杭汗湿的胸膛紧紧贴着她,他不会解内衣的搭扣,手就直接从抹胸伸了进去,摸到那团柔软的乳肉时全身血液都往大脑里汇集,蓬勃的生理欲望让他本能地把嫩生生的乳握在手里揉弄,不需要太多技巧,就足够让她呻吟出声。 细细软软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像是烟花炸开后的火星子,要把他烧起来。 可她偏不让他如意,他越是不想听,她就越要说一些让他羞耻的话。 “嘴长在我身上,你不想听就想办法呀,这么喜欢摸奶吗?嗯……啊……你弄疼我了,轻一点……” 尾音被他粗暴地吞进口腹,舌头在嘴里翻搅纠缠,烫得她轻轻颤抖,他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咬碎了吃进去,不给她任何嘲笑他的机会,窒息的眩晕感让她身体发软塌下去,再也没有一分挣扎的力气,他才放过她备受摧残的唇,绵密炙热的吻从下巴到脖子,再从肩头到后颈。 她软成一滩水,偏过头无力地喘息着,白色棉内裤印出一圈透明的痕迹,被她玩弄过的性器直挺挺地贴在她屁股上,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不仅毫无危险意识,还在乱哼哼,卿杭已经毫无理智,他只想狠狠地插进去,让她哭让她叫,让她再也不敢戏弄他,凭着本能莽撞地顶着磨着,抚慰身体里汹涌的欲望以求解脱。 可是,不够。 他想起被她柔软的手握住的快意,顾不上羞耻,把她一只手从捆绑着的上衣里抽出来,捞起她的腰让她翻身仰躺着,这才看到她被泪水打湿的小脸已经红得不像样,湿漉漉的眼睛一层雾气,看得他喉咙发紧。 她是被惯坏的公主,喜欢看别人在她面前示弱,他只要求饶似地说一句“月月,帮帮我”,她就会施舍般给他欢愉,但他不,暗暗较着劲,沉默地裹着她的手从腰腹伸下去,她从窒息的不适感中回过神,又有了点精力,收拢手指紧紧握住,听到他难耐的闷哼声后得意地轻笑。 探出舌尖舔着他的喉结,等他开口求她。 她眼神在说:求我呀卿杭,求我,我就让你舒服。 稍稍挺起的身体被重重压进被褥,卿杭激烈地缠着她的舌头,在她嘴里尝到了血腥味,腰腹发力顶着阴茎在她手心里抽动。 雨越下越大,狂风闪电交替,仿佛要掀翻屋顶。 喘息声被浸在湿热的空气里,他下身的动作也越发收敛不住,下颚的汗滴在她脸上。 程挽月的体力远不他,他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看着她耗尽力气后露出可怜巴巴的脆弱感,无意识地吞咽他的口水,放松身体由着他放肆,膨胀的快意快要炸裂。 一道白光冲刷着脑海里最后的防线,他再也忍不住,埋在她汗湿的颈间低吼着射了个痛快。 …… 卿杭猛得睁开眼,身边空荡荡的,窗外天色泛白,倾盆大雨把天空划破了一道口子,像是要淹没这座城市。 被子里的湿热感提醒他,少女娇俏的笑声和身体纠缠的快意只是一场梦。 八年了。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荒唐的梦,梦里他还是被程家资助的学生,和程家兄妹勉强能算是朋友,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在校外,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所以程挽月轻而易举地甩掉了他,谁都不知道。 那些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再提起他时,最多也就是感叹几句:借着程家走出了小县城,却毫无感恩之心,断了联系,抛开一切过往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够自私也够心狠。 今天下午有场手术,卿杭醒得太早,进浴室洗去一身湿热后站在窗前抽烟,这场暴雨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耳边只有雨声,烟草短暂地安抚住身体里的燥意,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无比真实却又遥不可及。 八年前那场雨把程挽月留在那个破旧的院子,她睡在他床上,他在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雨势都不见减小,他可笑地以为是自己整夜的祈求实现了,他希望雨不要停,再下得久一点,她那么讨厌衣服鞋子被泥水弄脏,就算觉得他家无聊,也会多待一会儿。 可被困在那场雨里怎么都走不出去的人,是他。 ———— 新年好~ 这本是《橘子汽水》的姐妹篇,全文免费。 不日更,没更就是在打工,保证完结! 作者微博名:阿司匹林不太甜 002.辛德瑞拉 卿杭的父母和爷爷都是病逝的,父母去世时,他还小,爷爷病重时,他也还在无能为力的年纪。 2013年的夏天,他没有参加高考,通过清华的保送考试之后就带着爷爷来北京,花了两个多月才在一家医院办好住院手续,那个时候他没有钱租房子,连付医药费都很困难,白天兼职,晚上就躺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睡觉。 开学后他就更忙了,不仅要赚钱,还要兼顾学业,大部分时间只有晚上才能去医院,错过最后一班地铁是常有的事,走廊里的长椅又冷又硬,腿都伸不直,累了就能睡着了。 胃癌晚期,只能靠药物减少痛苦。 爷爷一天比一天瘦,卿杭知道结果,但没办法就这样放弃,他还没有带爷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也还没有去爬长城。 有一天晚上,医生找卿杭谈话,建议老人出院。 后来,他租了一间很小的出租房,但只来得及带爷爷去了一趟天安门。 比起白城,北京的冬天很干燥,一月份下了场雪,那天晚上特别冷,卿杭期末考试学到了凌晨,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早上匆匆赶去教室考试,中午回来之前爷爷就走了。 明明考试前还叮嘱他多穿衣服,转眼间他就只能在火葬场外看着爷爷被烧成一捧灰,那是他这些年里最想程挽月的一天。 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的时候,他总想着长大就好了,毕业就好了,顺利通过实习期就好了,工作稳定就好了。 现在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他成为了一名医生,被很多人羡慕,但又如何呢? 曾经最想赢的那场比赛已经过去很久了,最想见的那个人也依然很遥远。 白城的夏天潮湿又闷热,他记忆里最的清晰却是那一场场泥泞的大雨,巷子里的某一块石板或者碎砖下面可能藏着‘水炸弹’,不小心踩中了会被溅一身泥渍,裤腿和鞋子都免不了。 程挽月好几次刚换上新衣服就中招了,垮着脸去他家,他仔细帮她擦干净了,她也还是不高兴,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臭泥的味道,非要穿他的衣服。然后她就去翻他的衣柜,随便拿一件T恤换上,就那样光着腿在他面前跑来跑去。 有时候是故意的,有时候是无意的。 雨声渐大,玻璃窗上的水痕一圈圈晕开,凉风牵引着卿杭的思绪飘远,他连身后的开门声都没有听到。 “起这么早,”周恒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客厅没开灯,他最先看到的是卿杭手指间闪烁的点点火光。 两人是同期入职的,在医院的人事科签完合同后就一起找了套房子合租,这么长时间,他也就只见过卿杭抽过一次烟,那天晚上科里一个重症病人去世了,卿杭刚好值班,参与了抢救,没有救回来。 “是没睡还是紧张?”周恒摸到墙角的开关,打开灯,“怎么一大早就抽烟,跟主任一起查个房而已,你不至于吧。” 卿杭回过神,从记忆里抽离后,手里没抽完的这半根烟就变得索然无味。 “睡了,醒得早。” “这雨也太大了,一会儿得稍微早点出门,不然得堵死,”周恒喝了两口水,又想起来一件事,“昨天晚上房东给我发微信,催我们交房租,我把钱转给你,你一起转给他。对了,租房合同到期了,什么时候有空再找房东签一份?” 合同一签就是一年,卿杭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 “再说吧,我约了病人家属术前谈话,不等你了。” 周恒知道卿杭今天下午要跟一场大手术,主刀医师是科里很有经验的老前辈,这是很好学习的机会,“行,你先走,我洗个头发。” 卿杭重新洗漱,身上闻不到烟味了才换衣服出门,住的地方离医院不算太远。 下雨天格外拥挤,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来北京第一次坐地铁,只是买票就花了很长时间,整个车厢只有他拎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术前准备,术后护理,卿杭全程参与,一直到傍晚才坐下来休息。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填写完病历,余光定格在桌面上的日历,许久后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新文档。 周恒过来找卿杭下班,两分钟前卿杭被护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他就坐在卿杭的位置等,电脑没关,他顺手帮忙关掉弹出来的垃圾广告,不小心打开了桌面上的文档。 卿杭回来得快,周恒起身前关了文档,但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文档里的内容。 只有一个标题,‘辞职信’这叁个字很显眼。 已经开始写辞职信了,就说明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已经有了决定。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周恒没有明着问,“周天晚上你休息对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 卿杭还没走近,旁边的医生就搭了句话,“周医生,什么好地方啊?” “就是学院南路的那家胡桃里,吃吃饭,听听歌,喝喝酒,我觉得还行。” “那家我知道,环境还不错。你和卿杭住的地方附近不就有一家吗?连锁的店,每家都一样,费劲儿跑那么远干嘛?” 周恒笑着说,“菜是没差,但唱歌的人不一样。” “我朋友上周刚去过学院南路那家,是说那里新去了一个驻唱乐队,”他抬头朝着周恒笑了笑,“周医生,看来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恒没有否认,他是有点想法。 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卿杭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他不是能给朋友当僚机的性格,“你要追人就自己去,我去了也碍事。” “没那么快,才刚认识。就是去喝杯酒而已,我姐是那里的店长,”周恒挠挠头发,他转移话题,催促卿杭下班,“别磨蹭了,晚上还有大雨。” “买点菜回去做饭?” “你忙了一天,别做了,就在食堂随便吃点吧。” …… 卿杭周日休息半天,吃完午饭后睡了个午觉,周恒打了好几通电话约人,定好位置后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抹发胶,不到六点就催着卿杭出门。 六月份的北京,已经热起来了。 时间太早,店里都还没什么人,菜都上齐了,周恒的几个朋友才过来,卿杭认识他们,一个是周恒发小,一个是周恒大学同学,另外两个是周恒参加规培时的舍友,年纪都差不多,也有共同话题聊。 七点半左右,驻唱乐队上台。 这家店走的是氛围感路线,光线偏暗,台上电子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卿杭眼镜上起了一层雾,没看清已经被周恒挂在嘴上夸了几天的鼓手。他坐的位置靠里,视野刚好被一盏灯挡住了。 许茜是周恒发小,她在周恒去洗手间的时候委婉地问卿杭,“周恒这段时间为什么总往这里跑?菜一般,酒也一般,有什么好的?” 卿杭吃不了太辣的东西,只有两道清淡的菜,他反而是桌上喝酒最多的人。 “我不清楚,你自己问他。” 许茜不相信,“你们俩天天住一起,也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你比他爸妈都了解他。” 她不停地追问,卿杭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表姐是店长,反正去哪里吃都是吃,可能是想照顾生意。” 周恒回来时,许茜在补妆。 她补好口红才开始动筷子,“大哥,下次能别那么早约人吗?” 周恒看了台上一眼,“她只表演到九点,来晚了见不到。” 他跟卿杭说,“台上打架子鼓的那个姑娘,看见没?酷得不行,但又是个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的养生型选手,早睡早起不熬夜,喝奶喝茶不喝酒。” 许茜听完后,冷笑了一声,“九点?年轻人夜生活九点才刚刚开始而已,她装的吧?她是Cinderella吗?到点了就得赶紧回家,不然魔法就消失了。她刚才不会是坐着南瓜马车来的吧?” 周恒笑了笑,“今天怎么满嘴刺?” “我说两句就是刺她了?”许茜拨着盘子里的辣子鸡,“什么菜啊,难吃死了,下次再约这里就别叫我。” 这两个人每次见面都能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卿杭已经习惯了。九点左右,护理站的电话电话打到了卿杭的手机上,可能是病人术后有什么问题,店里太吵,卿杭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服务员端着酒水迎面走过来,卿杭侧身让路,只是偏头往台上看了一眼,一头蓝紫色短发的女生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进入他的视线。 台上的男歌手在唱《百年孤寂》,“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没什么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这首歌不需要鼓手,程挽月准备下班,鼓槌在她手里转了一圈后被扔到空中,又被她精准地接住。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但下一秒就不见了。 北京这么大,她才来一个月而已,遇不到才是常态。 “挽月,准备走了?”孟琪是这里的店长,程挽月就是她招进来的,能打架子鼓,也能唱,偶尔主唱有事耽误了,程挽月还能替补。 她顺着程挽月的视线看过去,“刚才那个帅哥,你认识啊?你可以先去打个招呼,我在这里等你。” “不了,”程挽月摇头,“不确定是不是他,我们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孟琪有事跟她说,但也不着急,“去看看呗,他应该还没走远。” 程挽月笑笑,“不了。” 许茜也是去外面接电话的,看到站在门后愣神的卿杭,以为他喝多了,“你要回去了吗?不等周恒?” 卿杭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低声道,“医院有事,我得赶回去,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行。” 许茜接起电话,余光看着卿杭走远的背影,她虽然见过卿杭很多次,但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感,也不太熟。 店里还很热闹,程挽月连说了两句‘不了’,孟琪的第六感很敏锐,刚才程挽月和她口中的‘他’一定不只是普通朋友。 “认错了就认错了,打个招呼而已。怎么,有仇啊?” “是有点,”程挽月笑着说,“今天穿得太随便了,如果真的是他,我这样多拉垮。他不仅没有变胖没有秃顶没有啤酒肚也没有变丑,而且比以前更帅了,身边还站着一个那么漂亮的大美人,我更不能输。” 孟琪,“……” 003.不能就这么算了 孟琪把程挽月从头到脚瞧了一遍,打趣道,“你这样还拉垮,要多美才算美啊。” 程挽月不可能背着架子鼓来面试,孟琪初见程挽月最先看中的当然是的长相,一双笑眼,两个梨涡,齐肩短发是那种偏蓝的紫色,左耳戴着叁个耳钉,在灯光下特别漂亮,她一个女生都觉得惊艳。其次是性格,直率又开朗,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 孟琪想着自己家弟弟对程挽月一见钟情的事,周恒每次来吃饭都要找机会凑到程挽月面前搭话,跟条哈巴狗似的。 这不,他又往这边来了。 “行了,说点正事,”孟琪没耽误时间,就直接说了,“挽月,你看店里九点以后客人更多,你能不能延长一个小时,表演到十点,当然,薪资肯定也会涨,至于涨多少,这都好商量。” 店里最近生意好,她想让程挽月加班。 “琪姐,不好意思啊,我哥不让,本来他就不同意我在这儿表演,如果再加一个小时,他肯定就让我回家了。而且我还有别的工作,平时也需要休息,”程挽月认真地说,“主要是我不缺钱花。” “太拉仇恨了吧,”周恒靠在吧台边搭话。 刚才许茜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差点呛回去,人家可不是什么灰姑娘,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公主。 “你这个年纪都能结婚了,还这么听哥哥的话啊?” 程挽月点头,“是呀,我就是个哥宝妹。” 她来北京第一天就跟程延清保证过,绝对不会让他担心,她已经让他担心了很多年了。那时候她躺在手术里,程延清也经常躺在病床上,有一次抽了1200毫升的血,好几天走路都没什么力气。 “琪姐,我只能到九点。” “那好吧,”孟琪也没有勉强,只是觉得可惜,本来她还想靠程挽月打打广告,“改天一起去周恒家吃饭?他手艺还行。” “可以啊,”程挽月看看时间。 明天周一,程延清是要上班的,她回去了他才能安心休息,“琪姐,周医生,你们忙,我先走了。” 孟琪给周恒使眼色,“你送送挽月。” 周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他正要开口,程挽月就拿起手机朝他挥了挥手,“不用,我住的很近。” 她不是急着回家,是急着去买烤串,再晚点烤苕皮可能就卖完了。 路上遇到了一群学生,他们站在街边抽烟,大概是看她穿的清凉,吐着烟雾朝她吹口哨,还故意大声说话想引起注意,程挽月想着在店里看到的和很像卿杭的背影,有点心不在焉,她记忆里的卿杭还是那个在高中校园里避开同学偷偷往她手里塞纸条都会耳朵通红的青涩少年。 分开后的他什么模样,她一无所知。 老板把打包好的烤串递过来,程挽月准备扫码付钱,旁边的学生撞了她一下,手机没拿稳,屏幕朝下摔在地上。 学生帮她把手机捡起来,道完歉后又说留个号码,如果坏了再联系他赔偿。 程挽月当然没给,这都是她玩剩下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这一套了。 应付完一群无所事事的男大学生之后,程挽月又去超市买了两罐冰啤酒,提着走路回家,戴着耳机听歌,听到熟悉的歌时就容易想起和这首歌有关的事。 她是五月初来北京的。 至于为什么来,她想了条很多理由,无论谁问起她都能对答如流。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四月底,周渔和程遇舟回白城一中拍婚纱照,她也回去了,傍晚在学校逛了一圈,看着熟悉的操场、曾经待过的教室、跑过的走廊、课间去过无数次的小卖铺,看着树影摇曳,也看着夕阳落山。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然后就决定来北京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楼梯道里的声控灯应该是修过了,程挽月昨天回来还不太亮,她刚要找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程延清两手插兜靠在鞋柜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程挽月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只晚了五分钟而已,你不会真的要把我赶出去睡桥洞吧?” “看你表现,”程延清有直觉,她今晚情绪不好,就在门口严肃地拷问她,“程挽月,你老实交代,跟着我来北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房子是程延清租的,他因为工作来北京出差半年,租房比公司提供的宿舍住得舒服也更方便,他安顿好后的第二周程挽月就拎着行李箱来了,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另一个房间。 “好笑,我能有什么目的,”程挽月理直气壮,“我的目的当然是来替嫂子看着你啊,免得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抬手推他的胳膊,“让开,别挡着门。” 程延清一听这话就不淡定了,“我需要你看着?” “还不是因为你一把年纪了不懂事,总让嫂子伤心,你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搭把手。” 程延清的初恋也在北京。 “你是不是想见卿杭?”他看出她转移话题的企图,并没有就这么让她糊弄过去。 “不是,”程挽月想都不想就否认。 她眼神里有几分茫然,像是很艰难地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记起卿杭是谁,“谁理他,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哥,你应该会待到年底吧,国庆那天我挺想去天安门看升国旗的,我还没去过,到时候你陪我去看。” “这有什么问题,”程延清答应完很快又回到上一个话题,“你对天发誓,说谎就胖十斤。” “这么恶毒!”程挽月瞪大眼睛,“我们兄妹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心虚就直说。” 她没有回避程延清犀利的目光,而是慢腾腾地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买了烤串和啤酒。” “你开电视,我去给你拿酸奶。” “OK!” 家里人不允许程挽月喝酒,啤酒也不行,她买的两罐都是给程延清喝的。 两人坐在客厅边吃边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都在体制内,前段时间调任到西安后工作很忙。 程延清自觉地收拾残局,让妹妹先去洗漱睡觉。 关门前,他叫住程挽月,“月月,我不准你为男人伤心,不准你为男人掉眼泪,谁都不行。” 他们异卵双胞胎的亲兄妹,没人会比程延清更了解她,她自以为演得滴水不漏,实际上漏洞百出。 “别的事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如果有人让你难过,不行。” 程挽月怔住,故作洒脱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口。程延清在她想放弃的时候狠狠骂过她,打过她的手心,打完了又揉揉吹吹,他比她更难熬。那年的程挽月才十八岁,别人的十八岁可以做很多事,她的十八岁生日是在病床上昏迷着。 在家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很矫情,程挽月赶在眼泪差点留下来之前跑过去抱了程延清一下,“知道啦,啰嗦。” …… 程挽月的交友能力简直让孟琪无法想象,五分钟就能认识一桌人,她来了之后,生意确实好了很多。 今天主唱家里有事请假一个小时,程挽月就接了他的活,她会唱的歌都是老歌,偶尔客人点的歌她不会唱,客人也不生气,随便她唱什么。 十分钟前还酷酷地打着架子鼓热场,十分钟后又文文静静地坐下来唱情歌,她今天为了配这件白色吊带裙把短发扎起来了,松松散散地挽在脑后,唱高音的时候碎发掉落挡住了左耳的叁枚耳钉。 “总以为爱是全部的心跳,失去爱我们就要,就要一点点慢慢地死掉。” 台上只有一束光打在她周围,她工作的时候就是工作的态度,看得出来她很享受,卿杭的位置很偏,她注意不到。 服务生端过来一杯鸡尾酒,“先生您好,您连续来了一个多星期,我们老板请你喝杯酒,不收钱。” 老板不是每天都来店里,但最近这几天,只要他来就能在角落里看到卿杭,医生上班时间都不固定,白夜颠倒,要么就是一下班就来了,要么就是上班前来一趟。周恒是孟琪的表弟,孟琪和老板在谈恋爱,上次周恒带卿杭来这里吃饭和老板打过招呼。 “谢谢,”卿杭的视线根本不在这杯酒上。 他在想,程挽月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她以前喜欢长发,虽然洗起来很麻烦,尤其是秋冬,但她也一直留着长发。 她以前喜欢明亮的颜色,有人穿红色会显得土气,她穿着就很漂亮,像一簇燃烧着的火焰,现在一身衣服只能看到黑白两色。 她那么怕疼,却打了叁个耳洞。 “她在这里唱了多久?每天都唱吗?” 服务生说,“也就只来了一个月,她不是主唱,玩的是架子鼓,平时坐在后面,有些客人可能注意不到。您想听什么歌,我可以去帮您点。” 一个月。 原来不是来找他的。 卿杭忽然起身,“不用了,我不听歌。” ———— 也许……明天能见面? 004.他凭什么恨她? 周恒发现最近这几天卿杭总是不在家,下班不等他,上班也不叫他,问就是有事。 卿杭的生活太简单了,周恒总说他一个26岁的年轻小伙天天活得像个66岁的老年人。一个平时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人行踪突然变得诡异,很难不让人多想。 刚入职的时候,医院那些同事总开玩笑说要给卿杭介绍对象,周恒就猜想着他是不是去相亲了,结果过了两天他的作息又正常了,也没有要去约会的迹象。 两个男人合租,如果没有一个细致的人,家里会乱得连脚都迈不开。周恒不爱收拾,袜子能攒一个周都不洗,卿杭和他完全相反,唯一和谐的就是都会做饭,医院食堂的菜吃几次腻了,两人合租第一天就达成一致,谁在家谁做饭,但和谐里又总有那么几分不和谐,周恒是南方人,口味偏甜,卿杭自己吃不了辣,然而他擅长做的菜全都是酸辣口。 周恒这个月开始在门诊值班,和在住院部相比并不轻松。 临近下班,领导在群里通知开会,不去就算缺勤,周恒有些心不在焉,他盼着会议早点结束,但事与愿违,领导今天好像有讲不完的话。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他只好趁着去洗手间的那几分钟给卿杭打电话。 “卿杭?你还在家吧?” 卿杭今天值夜班,“在家,有事?” “帮我个忙,”周恒从不客气,“本来我答应我姐今天晚上请她和她朋友去家里吃顿饭,结果科里临时通知开会,等我开完会再赶回去肯定就来不及了。买好的菜估计还有十分钟就能送到,只有叁个人吃,你先帮我做一荤一素,把饭煮上,如果能再熬锅汤最好,时间不够就算了,我回去再做。” 卿杭刚睡醒,他自己也要吃饭,“知道了。” 周恒一听,心里就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谢啦,下周再请你喝酒。” 跑腿小哥送来鱼肉、蔬菜和水果,卿杭大致看了一眼,从里面挑了两样出来,先把排骨汤炖上了,同时另一个锅炒菜,也就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周恒大汗淋漓赶回来的时候,卿杭正在洗水果,他凑合吃了点就换衣服准备去医院,剩下的周恒自己做。 这栋楼只有一部电梯,电梯还在一楼,卿杭就选择走楼梯,从大门经过时,电梯口那边传来女人的笑声,笑声在楼道里激起了回音,他却连头都没有回。 孟琪也是很直爽的个性,她和程挽月一直从出租车里聊到周恒家楼下,说起周恒小时候被鹅咬过屁股的事,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听到敲门声,周恒连忙擦擦手去开门,卿杭几乎已经帮他把菜全都做好了,他只做了道糖醋鱼,最后把汤盛到碗里端上桌。 “欢迎两位大美女。都说了让你们不要买东西,天气这么热,还带这些水果,”周恒热情地叫她们进屋,“随便坐啊,别客气,我去给你们拿饮料。” “不错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好的厨艺,”程挽月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挺意外的,“我以为今天只能吃外卖。” 周恒坐下来给她们夹菜,“从小受家里熏陶,会做饭的男人以后好找女朋友,我们家都是男人做饭。” 孟琪喝了一小碗汤,胃口大开,“给我换个大碗,减肥的事明天再说。” 程挽月吃着吃着就走神了,排骨汤里放酸萝卜,炒土豆片里放泡椒和西红柿,醋溜白菜加小米辣,蒜苗炒回锅肉,除了那盘糖醋鱼之外,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做法,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个味道和饭店里的不一样。 喊着今天暂停减肥大业的孟琪也就只吃了小半碗主食而已,程挽月却吃了两碗饭,周恒看出她的喜好了,她爱吃酸和辣,被辣得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嘴唇红艳艳的。 周恒别开眼,笑着说,“这也太给面子了吧,我都有点骄傲了。” “给你满分,可以随便骄傲,”程挽月因为这顿饭对周恒的印象好了很多。 在此之前,周恒在她眼里也就只是稍微比那些讨人厌的普信男好一点而已,孟琪约了她好几次,今天休息,她才答应来周恒家里吃饭。 周恒心里一喜,“那改天再来吃,只要我有空,你都能来。” “我太撑了,得站起来走一走。” 程挽月刚进屋就开吃了,这会儿才悠闲地看了看客厅,还挺干净的。 她没待太久,下楼后周恒也一起上了出租车,先送孟琪回家,车在路边停下,孟琪下车后他顺势坐到了后座。 他人很幽默,也会找话题聊,程挽月不讨厌他,到家后给他发微信说了声谢谢。 连续叁天都是程延清给她开的门,周五晚上程延清加班,她站在门外把手提包里里外外翻了几遍才发现钥匙丢了。 没钥匙很不方便,她短时间又找不到能配钥匙的地方,就想着找周恒问问是不是那天吃饭的时候落在他家了。 周恒不是在家里打扫卫生整理桌子的人,他当然不知道,看到程挽月的消息后就打电话问卿杭。 卿杭说,“是有一串钥匙,我以为是你表姐的,放在你房间桌上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周恒挂断电话,立马给程挽月回微信。 卿杭刚下夜班洗漱完吃点东西就要休息了,他睡眠不好,被吵醒后很难入睡,周恒就让程挽月先去医院找他拿家里的钥匙。 程挽月早睡早起,她联系周恒的时候也才八点半,找到周恒拿钥匙去他家还不到十点。他说合租室友在家睡觉,他住左边的房间,程挽月看卧室房门开着,就换了鞋进去。 她只是找自己的钥匙,无心看别的,房间不大,但不经意一瞥也能看出里面干净又整齐,没有脏衣服脏袜子,更没有难闻的臭味,桌上摆满了医学类的专业书,另外就是几支笔和喝水的杯子,别的什么没有,一眼就能看完。 她的钥匙上挂着一个红色的铃铛,颜色很显眼。 周恒说就放在桌上啊,怎么没有? 程挽月正准备问周恒,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以为自己刚才开门的动静太大把周恒室友吵醒了,回头时闻到了空气飘散着的沐浴露的香味,很淡。 是青柠香。 这间卧室在阴面,客厅的窗户朝阳,米白色的窗帘很薄,阳光被细纱过滤之后柔柔地落进客厅,光晕笼罩,茶几周围很明亮,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有些暗淡,丁达尔效应让那束光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把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隔成了两个空间。 程挽月恍惚地看着同样愣在洗手间门口的卿杭,他站在阴影里,五官轮廓很模糊,就像梦里想看却又看不清的模样。 许久,许久。 “你里面穿了吗?” 如果程挽月没有开口说话,卿杭甚至要错以为时间可能会停在这里。 卿杭刚洗完澡,就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程挽月的目光跟着一滴从他喉结滑落的水滴慢慢往下,水滴隐没在浴巾里,她也就只能看到这儿了。 “那个……感觉你的浴巾要松了。” 像是有人突然拨动了钟表的指针,短暂静止的世界重新回到正常轨道,空气在流动,粉尘微粒在光里漂浮,水汽在蒸发,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钻进了耳蜗。 卿杭如梦初醒,转身进了浴室。 程挽月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运,她想过很多和卿杭见面的场景:在咖啡馆隔着玻璃窗尴尬或惊讶地对视;在路口迎面相撞,猝不及防;或者在商场的电动扶梯,他往下,她往上,交错时匆匆一瞥,事后很久还在回想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有太多了,偶尔走在街上都能在陌生人身上看到熟悉的背影。 她同样也想过很多开场白,比如: “真是太巧了,好久不见呀。” “卿杭,你过得好吗?” “哇!你都已经是医生了,真厉害!” “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头发竟然还这么茂盛……”等等等等。 而不是在他的房间,第一句话就耍流氓。 如果在以前,他被她这样调戏,不仅会脸红,连脖子都是红的,还要强作镇定义正言辞地教训她男女有别,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问男生浴巾里面穿没穿。 过去八年,到底是不一样了。 刚才他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仿佛被她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在想,如果他是裸着出来的,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么淡定。 这么多年,她其实只梦到过他一次,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 都说在临死之前,脑海里最后出现的人是自己最想见的人。她没死,但有一天深夜也就只差那么一点,对她来说就像高考结束那天睡得昏天黑地一样,怎么都醒不过来。 梦里他没有问她疼不疼,也没有说想她。 他只是很冷漠地看着她,不停地重复:“程挽月,我恨你。” 他凭什么恨她? 005.破洞脚趾 从浴室门被关上到再次打开,足足过去了十分钟。 程挽月原本是在卧室里,卿杭出来之前,她就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半开的抽屉里有一盒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周恒的。 他会抽烟了吗? 她以前在白城读书的时候,整个年级的学生都认识她,她也爱玩,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会点,身边那些狐朋狗友就没几个不抽烟的,程延清曾经也偷偷躲在厕所抽过烟,可能是因为好奇,又或者是因为那个年纪的男生多多少少都有点叛逆,被发现后还挨了顿毒打。 小说里形容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很迷人,但她觉得烟味一点都不好闻。 卿杭身上永远都是那种衣服被洗衣粉洗干净后又在太阳底下晒过的味道,他好像一直都用碧浪牌的洗衣粉,后来她试图寻找和那个味道相似的香水,可是都不一样。 有些东西很普通,也很廉价,但依然无可替代。 听到开门声,程挽月抬头看过去,卿杭避开了她的视线,她也没有一直盯着他。 就只是T恤和运动裤而已,怎么穿了这么久?大概还是他洗澡之前换下来的,他如果拿了干净的衣服刚才就不会只围一条浴巾,而且那件T恤有几处被浸湿了,一看就是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就直接套上。 他这十分钟在里面干什么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衣服还湿湿的,头发也没有擦干。 “我是来拿钥匙的,”程挽月开口打破沉默。 卿杭顿了几秒,原来钥匙是她的,那天晚上也是她来家里吃饭。 他指着靠近阳台的那间卧室,“周恒住在那一间。” “啊?”她进错屋了?难怪她没找着钥匙,“他说是左边的。” 她还是分不清左右。 “钥匙上挂着一个红色的铃铛,你帮我找找,我不进去了。” “嗯,”卿杭转身走进周恒的房间,钥匙就放在桌面上。 程挽月只往里看了一眼,床上乱糟糟的,卿杭拿着钥匙出来后又把门关上了,那个铃铛是周渔和程遇舟前两年出国旅游给她求的平安符附带的,她觉得好看就挂在钥匙链上,铃铛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发出轻盈的响声。 越靠近,声音越清脆。 他明明可以递到她手上,却只是弯腰放在了桌角,客套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喝茶吗?”他不该问。 “是有点渴了,那就喝一杯吧。”她也不该答。 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再多两句也没什么差别,程挽月又补充道,“少放点茶叶,喝太浓的茶我晚上会睡不着。” 闻言,卿杭又把刚打开盖子的茶叶盒收起来,“家里没有茶叶了,给你倒杯白开水?” 程挽月点头,“……也行。” 卿杭早上下班回来后简单地煮了碗面,用过的开水还剩一半,现在喝正好,他把水全都倒掉重新烧了一壶。 夏天茶水凉得慢,过了好一会儿都还是热气腾腾的。 沙发是房东新买的,挤一挤也能坐下四五个人,卿杭沉默地坐在右侧,程挽月坐在左侧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钥匙上的铃铛,偶尔俯身吹吹杯子里的热水。 两人中间隔了很远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算不上生疏或尴尬,说是仇人见面,那也不至于,没有眼红,更没有恶语相向。 程挽月看着被桌腿折断的影子,想起了第一次见卿杭那天。 …… 中考结束的暑假她玩得很野,几乎天天晚归,程国安两个月都没怎么管她,因为她压线考进了白城一中,如果再少五分,她就要去距离县城50公里的镇上的二中上学。虽然程国安对她要求不高,但二中比一中差很多。 她能考上一中,纯属运气好,开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回原形。 总不能第一学期就考倒数,这样说出去多丢人。 所以程国安在卿杭登门拜访之前就想好了,请卿杭给程挽月补习,既能有一个给他零花钱的好理由,又能提一提程挽月的成绩,卿杭虽然在镇上的中学读书,教学条件和师资力量都比不上县城,但他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一中录取。 那天下午,卿杭和爷爷提着水果和礼盒到程家感谢程国安对他的资助,他不知道程家搬了新房。 白色地板很干净,客厅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进屋要先换鞋,他跑了叁家店买水果,顶着烈阳走了很多路,好再只是有一点汗味,但夏天的拖鞋遮不住破了洞的袜子,他僵硬地坐在比自己睡觉的床还要更柔软的沙发上,双手尴尬地不知道应该怎么放,明明开着空调,他手心里全是热汗。 程国安很关心他,“房子租好了吗?” 卿杭礼貌点头,“已经跟房东说好了,先租给我们叁年。” “那是什么?”程国安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黑色垃圾袋。 爷爷连忙过去把袋子打开,老人双手消瘦粗糙,满是皱纹,长年累月干农活,指甲缝里有洗不干净的污垢,他怕被嫌弃,每次拿东西都先在衣服上擦擦手。 “是一株栀子花,我和小杭早上在山上挖的,这株开得晚,有两个花苞,种在花盆里还在继续开。” “难怪,我就说怎么一股花香味,”程国安也跟着起身,“这可是好东西,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养花?” 老人笑得腼腆,“前年我去你们家的旧房子,看到阳台上全是花花草草。” 程家从卿杭四年级开始资助他,还承诺会一直资助到他读完高中,大学能申请助学金,还有奖学金,那时候他也能赚钱了。爷孙俩很感激程国安,卿杭第一次上门拜访,别的东西太差了拿不出手,想了又想,就上山挖了株栀子花,连根挖起,根上还带着一团湿润的泥土,他们用塑料袋裹得很仔细,没有弄到地板上。 “太谢谢您了,我去找个花盆把它种上,”程国安是真的喜欢,他一手拿着栀子花,一手搀扶着老人,“叔,您来教教我,我虽然喜欢,但总是养不好,我跟您取取经。” 两人去阳台摆弄那株栀子花,卿杭一个人坐在客厅,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本能抬起头,看到一个红裙少女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戴着耳机,像是没有注意到家里有个外人,光着脚走到茶几旁拿了一个苹果咬在嘴里,然后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打游戏,耳机里应该是有音乐,她翘起来的那只脚随着音乐节奏一晃一晃的。她头发很长,柔顺地铺散在沙发上,但也遮不住露在吊带裙外面的肩颈。裙摆只到膝盖,能看见脚踝被蚊子叮了两口,皮肤上有很明显的红印。 刚才程国安不是坐在她那里,看不到卿杭的脚,她的位置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到。 卿杭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心里在想写什么,从袜子里露出来的脚趾悄悄勾起,他想藏起来。 脚趾轻轻摩擦拖鞋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就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然而抬头就抓到了少女刚刚收回去的余光,以及微微上扬的唇角。 她梨涡浅笑的模样告诉他,她看见了。 不是轻蔑,也不是嘲讽,而是真的被他可笑的小动作被逗笑了,这样反而让他感到窘迫。 阳台外传来爷爷和程国安的谈笑声,客厅里的卿杭却局促紧张地不知所措,空调冷气缓解不了耳根燃起的燥热,红晕在脖颈蔓延,越发无法控制。 程国安他们在阳光鼓捣了半个小时才进屋,都被晒得一身汗。 “爷爷好,”程挽月是见过卿杭爷爷的,她把纸巾递给老人擦汗,“外面太热了,快喝杯水解解渴。” 爷爷连忙接住,他笑着说,“谢谢月月,女大十八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卿杭,这是我女儿,叫挽月,挽回的挽,明月的月,”程国安介绍道,“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卿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程挽月则是完全不理会。 程国安皱着眉批评她,“月月,你怎么回事?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家里有客人,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程挽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哦,他有礼貌,那他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006.初见 程挽月朝卿杭看过去的时候,轻飘飘的眼神并非傲慢,虽然她是程家唯一的女孩儿,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但在原则性问题上程国安也绝对不会过于溺爱她。 她嚣张但不跋扈,顶多只能算是有点女孩子的娇气。 就像刚才程国安帮两人互相介绍说他们是第一次见时卿杭没有开口接话一样,现在程挽月明着说他没礼貌,他也没有自我辩解。 因为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她。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去年夏天,但很显然她不记得了。 程国安下乡扶贫,她跟着一起去镇上玩,程国安忙正事,她自己逛到学校附近,买了瓶汽水坐在香樟树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们趴在地上玩弹珠。 爷爷是前两年开始收废品的,卿杭每次放假都会帮忙做事。 他背着一大袋塑料瓶从小卖铺前的那条马路经过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两个同学,初中不是根据成绩分班,所以一个班里什么样的学生都有。 这两个男生平时就是坐在教室里最后一排的那一类人,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们躲在课桌下吃泡面,玩手机,或者睡觉,被老师批评也不当回事,甚至还会把在课堂上和某位老师发生争吵和冲突导致全班停课自习当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事后跟兄弟们吹牛,不屑地说哪位老师站起来还没自己高,争执两句就能被气哭。 卿杭的性格很不合群,这些人抄作业都不会找他。 “喂!” 稍微胖一点的那个男生叫住他,把饮料瓶扔到他脚下,瓶子里没喝完的可乐飞出来溅到他裤腿上,留下了一圈一圈深色的痕迹。 “这儿还有两个易拉罐,全都送给你了,不用谢。” 并不是同学之间的善意,而是在提醒卿杭,他应该放下肩上的袋子,双手捡起地上饮料瓶,然后再感恩地说声谢谢。 连七八岁的小孩都在看笑话。 “不用谢?”一道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额头的热汗流进眼睛里,卿杭什么都看不清,只恍惚地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逆光坐在树下。 “那可不行,这么大的恩德必须要谢,光一句‘谢谢’怎么够呢?过年那天还要沐浴焚香杀猪炖鸡放鞭炮,再磕叁个头,活到88岁了都得拄着拐棍上门,否则就是有大罪。” 一个在地上滚得浑身灰扑扑的小胖子摇头晃脑地问她,“姐姐,又不是死人了,为什么要磕头?” 程挽月认真地说,“把没喝完的饮料瓶扔到别人身上,弄脏别人的衣服,这可是天大的恩德,得刻进家训家规里,早读叁遍,晚背叁遍,磕头都太简单了。” 小胖子反驳她,说这样是没礼貌。 她仰头喝完剩下的汽水,笑着把瓶子放在石桌上,“那应该怎么做?你教教我。” 小胖拿着瓶子跑到卿杭面前,先问他需不需要,等到他点头之后才把瓶子递到手里,这个过程大概有一分钟。 “姐姐,你学会了吗?” 程挽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这么简单呀,我学会了,真谢谢你。” 又不是傻子,在场的人谁会听不出她这些话里讽刺的意味? 真正不怕事儿的人不会把‘敢惹我试试’这几个字写在脸上,她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看过那两个故意让卿杭难堪的男生一眼,也没有看卿杭。 只在离开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往你后背扔东西就是在打你的脸,笑话你就是在骂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点骨气都没有。” 卿杭望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回想起她的话觉得有些可笑。 没有尝过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理解他的处境? 就像原本就站在月亮上的人理解不了为什么还会有人竭力前行穷尽一生,月光都照不到他身上。 后来很多年卿杭才惊觉醒悟,他对程挽月是一见钟情。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讨厌呢? 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喜欢,这种藏在心里感情成年累月递增,就像基因一样刻进了他的骨骼,融进了他的血液。 怎么忘? …… 刚烧开的水冒着热气,杯子不隔热,还被阳光晒着,程挽月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都觉得烫。 她知道卿杭被保送大学之后直接是本硕博连读,毕业进了医院,就算是边缘科室的医生,收入也不可能太低。 房子不大,有些旧,只是收拾得很干净而已,这个沙发应该是客厅里最贵的家具。 程挽月坐得远,电视机黑色屏幕上只隐约倒映出了卿杭的影子,少年白净清秀的五官在岁月这条河里变得成熟,轮廓更立体了,去周恒房间帮她找钥匙之前戴上了银框眼镜,他是单眼皮,眼镜缓和了那股锐利感。 这是他的家,他的坐姿却还没有她来得放松自在,双手放在膝盖上,即使背靠着沙发,身体依然显得僵硬。 她记得他左手的手腕内侧有一颗褐色的小痣,因为皮肤白所以很明显,以前他给她讲题的时候她总是走神,一会儿玩玩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他手指上的螺纹都被她数过无数次。 不记得是哪一年,她右手手腕内侧莫名其妙长出了一颗痣,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还是程延清发现的。 会悄无声息地长出来,但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吧。 程挽月想看看他左手手腕的那颗痣还在不在,可他手心朝下放着,看不到。 “你和周恒是室友,6月15号那天跟他一起去学院南路喝酒了吗?” 那天晚上,她第一反应是认错了,城市这么大,哪有那么多巧合和偶遇,她来不及多看,人就已经不见了。 卿杭黑眸低敛,淡淡道,“没有去过。” “那天我看见了一个人,特别像你,”她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你这几年怎么样?” “挺好的,”他沉默了片刻,礼尚往来,也客套地问了她,“你呢?” “也还行啊,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样样都好,”程挽月身上这件裙子的面料很容易皱,她动了动腿调整坐姿,“你在哪个科室?” “神外。” “哦,那应该挺忙的吧。” “也分时候,不是每天都忙。你怎么来北京了?” “来玩啊,程延清要来北京的合作公司坐班半年,我正好来玩一段时间顺便给他作伴。” 程挽月话没说完,来了通电话,她就先接电话。 卿杭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应该是她的朋友,问她什么时候回南京看演唱会,还是什么音乐节,她说现在回不去,事情没办完,答案没找到,也不确定具体哪天能回。 她几句话应付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你刚下夜班要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卿杭放在膝盖上的手收拢,抬眼看向那杯还在冒热气的白开水,“……不把水喝完?” 程挽月站起身,“算了,太烫了,我也不是特别渴。” 卿杭抿唇,跟着她走到了门口,“我送你。” “不用,我到小区外面叫个车就行,”门口没放椅子,程挽月只能扶着墙换鞋。 出门时顺手帮他把门关上,但高跟鞋的搭扣没系好,走两步就松了,她低着头回消息,没注意到走廊里有一片油渍,刚踩上去就直接摔了一跤。 “啊!好痛!” 007.怎么把衣服脱了? 程挽月这一跤摔得很扎实。 原本大门就没有关严,卿杭听到她的叫声后就立刻推门出来,她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手机屏幕也碎成了花,但卿杭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外物上。 最直观的是膝盖擦破皮流血了,他还不确定其它地方有没有伤到。 “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等会儿,我缓缓,”程挽月不是故意哭给他看,生理性眼泪是没办法控制的,“太疼了。” 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卿杭顿时变得笨拙,低头避开她泪眼婆娑的目光之后才回忆起早就熟练掌握的急救措施。 她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哭都不是放声大哭,只是低声抽噎,但眼泪不停地往外掉,也不说话,就用一种很委屈的表情看着他,一直等到他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自觉地跟她道歉,她才重新展露笑颜。 他不懂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说哭就哭了,也不知道她的眼泪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还是次次都会妥协。 “先进屋。” 卿杭一只手放在她后背,另一只手从她腿弯处穿过,她被抱起时,双手本能地搂紧他的脖子,他身体有些僵硬,原本只是用手臂力量托住她,她左脚在空中晃了一下,他的手就收拢起来贴住她的皮肤,她都能感受到手心潮热的汗意。 呼吸里糅杂着几声低低的抽噎声,发梢从颈间扫过,挠得人心神不宁,卿杭几步回到客厅,把她放在沙发上才松了口气。 已经能看出来脚踝有点肿,膝盖还在流血,手肘处也红了。 卿杭半跪在她面前,先抽了两张纸巾让她摁在擦伤处止血,然后握住她的脚,右手轻轻按着关节处,“这里疼吗?” “一点点,不是特别疼。” “是里面疼,还是皮肤外面的擦伤疼?” “都有一点。” 他换了一个位置,指腹稍稍用力,“这里呢?” 程挽月差点叫出声,但忍住了,她咬着唇摇了摇头,连话都说不出。卿杭见状,起身去找药,家里只有一瓶消肿止痛的气雾剂,他又打开抽屉翻找创可贴和消毒用的碘伏。 太阳已经晒到电视柜旁边了,程挽月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我好热,你把空调打开。” “外面没有空调,只有房间里有,”卿杭也出汗了,“你忍几分钟,我帮你简单处理完之后还是得去趟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鼻尖眼角都泛着红,“那你先帮我把东西捡回来。” 卿杭利落地处理完伤口,拿了个空杯子把茶几上那杯白开水兑凉递给她之后才去走廊,一件一件捡起地上散落的口红、包、耳机、钥匙,还有那双高跟鞋。 “手机好像不能用了。” 程挽月在碎成渣的屏幕上点了两下,确实没什么反应,“那你……再帮我叫辆车?网约车方便,自己在路边打车要等很久。” 她低着头看脚踝,“我会不会瘸了呀?” “不会。” “那也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吧,万一瘸了怎么办?” “现在就去医院,”卿杭转身找钥匙,“先不要穿高跟鞋,避免二次扭伤。” “……可是我不想穿那双不合脚的拖鞋。” 家里的拖鞋都是男款,上次她来吃饭,周恒给她和孟琪找了两双一次性拖鞋,穿完就扔了。 暂时也没有其它的鞋能给她穿,卿杭抿唇,沉默地在她面前蹲下去。 程挽月坐着没动,“卿杭,这样我会走光的。” 她穿的是裙子。 卿杭转过身,像刚才那样弯腰抱起她,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轻盈的裙摆被风带起,露出了里面那件黑色的打底裤。 她用手压住裙摆的同时,卿杭别开眼,短暂思索几秒钟后抱着她进了卧室。 “怎么了?”她面露疑惑。 他没说话,关上房门,打开空调,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放在床尾。 程挽月一根手指勾着衬衫的衣领,拎起来抖了抖,她盯着手里衬衣看了一会儿,又偏头看向卿杭,他刚才拿衣服的时候把衣柜翻乱了,在背对着她整理衣柜。 他没有回避的意思,她也就没有说什么,一只手摸到侧腰的拉链。 那件衬衫不是当季的,本来被压在最下面,卿杭简单整理好衣柜,转过身准备拿手机先叫车,床上的画面被他猝不及防地收入眼底,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卧室是深色系的窗帘,床单和薄被也都是灰色的,自然光罩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皮肤白皙,浅色内衣裹着丰盈柔软的胸乳,中间的沟壑很深,她低头时项链上的珍珠吊坠陷了进去,空调凉风吹动她的发丝,卿杭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颗珍珠是怎么从乳肉间滑出来的。 她毫无察觉,低头一颗一颗解着衬衣上的扣子,解完最后一颗后才拿起来穿。 沾了油渍的裙子堆在她脚边,下面那条打底裤也被脱掉了,衬衣衣摆遮不住那两条细长的腿。 凉风吹到床尾,她白嫩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双腿也稍稍收拢。 第叁颗扣眼太紧了,她一只手不方便,紧实的马甲线还露在空气里,楼上突然传来拖动椅子的响声,卿杭才猛地回过神。 这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他大脑里涌。 他背过身时撞到了桌角,桌子晃了一下。 “程挽月,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这是见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恼怒。 以前读书的时候,身边的朋友和同学无论熟悉还是不熟悉都叫她月月,或者挽月,只有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 “换衣服难道不是应该先把身上的脏衣服脱掉吗?不脱我怎么换?”她还在弄那颗扣子,甚至连头都没抬,“外面那么热,这个季节不适合迭穿。” 空调机箱的声音盖不住身后衣料摩擦身体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卿杭闭了闭眼,低声道,“我是让你系在腰上。” “啊?”程挽月愣住,“我已经穿好了,谁让你不说清楚。” “房间里还有男人,你想都不想就脱了?” 她‘哼’了一声,轻飘飘的鼻音像是在说她根本没有把他当作男人。 卿杭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耳根那抹不正常的红色也一点点消退下去。 程挽月说,“你再给我找一条短裤。” 他随便拿了一件,“可能有点大,你将就着穿吧。” 又恢复到半小时前问她喝不喝水时的那种冷淡,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程挽月也不嫌弃,她把裙子上的腰带解下来系在短裤上,还是有点松,但不会走两步就掉。 她不穿那双大了好几码的拖鞋,卿杭就背她下楼,在出租车上谁都没有说话,到医院了也一样,他把她放在大厅上的椅子上坐着,自己跑前跑后,找到医生后又抱她上楼。 卿杭找了一个正好在门诊的同事,即使是他认识的医生,来来回回也折腾了两个小时。 他站在电脑前看检查结果,跟医生讨论伤情,程挽月这才看到他后背都汗湿了。 “周恒去急诊了,下午才能回来,”年轻医生随口问道,“怎么不用一楼的轮椅?被借完了?” 程挽月来的时候就是被卿杭抱着,刚才拍片子也是被他抱下楼再抱回医生诊室。 “没顾上,”卿杭偏头看向电脑屏幕,“麻烦你帮她开点药。” “有淤血,开两盒膏药。” “没有口服的药?” “不需要,贴几天膏药就行了,夏天伤口容易感染,多注意点,”医生瞟了一眼程挽月身上的衣服,她和卿杭之间气氛怪怪的,“妹妹?” 程挽月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笑着问,“我们长得很像?” 医生说,“肤色一样,都白得发亮。” 她拨了拨头发,“那家属有优惠吗?” 医生笑笑,“老婆生孩子有,其它的没有。” “……好吧,”程挽月脸上不见丝毫的尴尬,“我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是他的朋友。” “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总不能是仇人吧?” “……不太好说。” 卿杭去拿药,他走到门口了里面的两个人还在聊,她跟谁都能聊。 008.不要离我太近 从医院门诊部大楼出来之后,卿杭跑了几步去叫出租车,司机停错了位置,那边有台阶,程挽月坐着轮椅不方便。 她没穿鞋,脚踝还贴着膏药,脸上却没有丝毫为自己担心的表情,来医院就像出来遛弯一样。 手机被摔坏了,她没什么能玩的,卿杭只离开了几分钟,她就跟门口的阿姨聊上了,阿姨说她头发的颜色很漂亮,她笑着夸阿姨也很时尚,还把理发店的地址告诉阿姨了。 卿杭把遮阳伞撑开,帮她挡太阳,“是打电话让程延清来接你,还是先去买双鞋?” “他还在上班,这两天特别忙,我把钥匙弄丢了,昨天被锁在门外,他因为请假回去给我开门,还被他领导批评了,”程挽月仰起头看他,“就算穿上鞋我也只能单脚跳,没人扶着,最多只能跳五米远。我有点饿了,先去吃饭吧。” 门口距离出租车的位置还有几步远,他看着程挽月的脚,大概是在纠结背还抱。 阿姨在旁边说,“今天气温高,快上车吧,我帮你们还轮椅。” “阿姨,您人真好,谢谢您。” “不客气,祝你早日康复。” 程挽月刚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卿杭就自觉地转过身,等她跳到他背上,他一只手从后面托住她的身体,才把伞柄递给她。 其实他更热,忙上忙下,又是缴费又是拿药,额头和脖子全都是汗。 坐上出租车才凉快了一些,程挽月用他的手机定位到家附近的一家餐厅,让司机跟着导航开。 包里有纸巾,她抽出一张放到他手背上。 她美甲的颜色不夸张,和头发是一个色系,无名指上有亮片,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卿杭别开眼,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拭镜片上的雾气。 那团半湿的纸巾,都下车了他还攥在手心里。 出租车停在一家面馆外,程挽月不会做饭,程延清以前也是个厨房杀手,煮碗泡面都能把锅烧糊,后来慢慢地也能做出一桌菜了,但他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家,他去上班的时候,程挽月就经常来这里吃面。 味道好,也干净卫生。 程挽月最喜欢的是这家的油泼辣子,又辣又香,里面还有小鱼干。 付钱的人是卿杭,但反倒像是她请客,一坐下就点好两碗汤面,她吃酸汤的,另一份点的是鸡汤面。 两人分别坐在桌子对面,卿杭坐下后,程挽月就把脚放在他鞋上,她低着头看脚上的膏药,就忘了跟服务员说不要香菜。 端上桌时,两碗面里都放了绿油油的香菜。 不等她开口,卿杭就拿起筷子把香菜全都挑到他碗里,鸡汤面本来很清淡,现在面汤上也飘着几滴红油。 他吃不了太辣的食物,但程挽月很爱吃辣,就连感冒发烧都不喝粥,要吃酸辣粉和麻辣烫这些口味重的。 外面烈阳高照,地面都被烤得温度很高,店里有空调,也晒不到太阳。 卿杭站起身,“你在这里坐着,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地方卖拖鞋。” “不用买了,家里有,”程挽月也没吃完,她早餐吃得很丰盛,“我就住在这条街,往前走300米就到了。” 于是,卿杭又拎起那双高跟鞋,背着她从路边往前走。 这条路两侧种满了槐树,风吹动树叶左右摇晃,地上的影子也在轻轻飘动。 程挽月把遮阳伞收起来了,两条胳膊松松地圈住卿杭的脖子,天气很热,再加上她有点犯困,从面馆出来没走多远,她就靠在他肩上打哈欠。 这件衬衣稍微有点厚度,出了汗有些潮湿,软绵绵地贴在他背上。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却又有种无言的亲密。 300米并不远,和白城的那条巷子差不多,就算走得再慢也逃不过时间的追赶。 …… 程国安用一句话介绍程挽月的学习情况,“她不偏科,她每一科都不行。” 玩笑的语气里又有些无奈,他和妻子杨慧敏都是名校毕业,孕期很顺利,两个孩子从小也没病没灾的,脑子应该是没有受到过伤害,但学习都不怎么样,一个比一个差。 程国安曾经还带他们去医院测试过智力,智商没问题,就说明是心思不在学习上,不是笨。 卿杭在去程家之前,按照自己的学习习惯制定了补课计划,但到了程挽月面前全都白费,没有一条是有用的。 程国安和杨慧敏都要去市里开会,出门之前连水果都洗好切好端进房间。 程挽月保证一定会好好写作业,结果大门刚关上,她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都等不到父母下楼。 “卿杭,你帮我把卷子写了吧。” “这几张卷子你都要自己做,不会的题我教你。”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她有点不耐烦,但又试图劝降,“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不知道你是在给我补课还是在玩,你帮我写作业,我让我爸给你加钱。” 卿杭丝毫不为所动,“不行。” “可我只想听我喜欢的人给我讲题,只会听我喜欢的人的话,你如果能让我喜欢上你,我就听你的。” 她拿出游戏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背靠着枕头,左腿搭在右腿上,向他投来挑衅的眼神,“但我现在很讨厌你,没有比你更让我讨厌的人了。” 但这个时候的卿杭不知道,她其实是讨厌学习。 他们才只见过几次,连朋友都算不上,她说她讨厌他,他就真的以为她讨厌他。 “程挽月,我没有义务为你的成绩操心,也不是想赚程叔的钱,我只是觉得你学不好,会显得我很没用。” 程挽月不以为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你就试试吧。” 虽然在一个房间里,但她玩她的游戏,卿杭也专心做自己的事,两个人之间像是画了条楚汉分界线。 一边时不时就会弄出点动静,她一会儿趴着一会儿躺着,一会儿打游戏一会儿跟同学发消息,另一边静悄悄的,他这个人像是不存在。 不知不觉,太阳都落山了。 程挽月肚子有点饿,玩久了也觉得手机无聊。 家里有泡面,她烧了一壶水拿到房间,泡了两碗红烧味的。 等泡面的几分钟里,她没事干就凑到书桌旁,想看卿杭在本子上写什么,能写几个小时。 只要是认识的人,她对对方都没有什么生疏感。 她穿得清凉,低头靠过来的时候领口微微敞开,卿杭一眼就看到里面那件内衣嫩粉色的花边。 “你干什么!”卿杭忽然站起身,退到很远。 程挽月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得一愣,“干嘛这么凶?你在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反应太大,脸上有几分不太自然的表情。 书本摊开放着,程挽月看到他在纸上把试卷做了一遍,纸上写满了答案,卷子还是干干净净的。他人长得白净清秀,但字迹很狂放,还挺有艺术感。 他低声说,“不要离我太近。” 程挽月笑着问,“我身上又没长刺,难道你身上长了?” 卿杭别开眼没看她,他不说话,她也不会觉得无趣,更没有自知之明,反而在书桌前坐下了。 泡面还没好,她尝了一根,面有点硬。 卿杭站着,她拿起手机,双肘撑在桌面上微微仰着头回消息。 晚霞染红了天空,切好的西瓜还没吃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甜香。 他们之间隔着叁步远的距离,夕阳光线从窗户落进屋,把两人投在墙面的影子拉近了,卿杭偏过头,他无意间的一瞥,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手机消息提醒声叮咚叮咚地响,她坐着也不安分,身体总是动来动去,墙上的两个影子越来越近,卿杭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她扬起下巴,像是下一秒要吻上他。 他脸红得发烫,而程挽月一无所知。 “啊!” 她忽然叫了一声,把卿杭从自我幻想的困境里解救出来。 不等他松口气,她就尖叫着跳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腿也缠上他的腰。 卿杭怕她摔下去,本能护住她后僵硬地问道,“怎么了?” “刚才有什么东西从我脚背上爬过去了,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蟑螂,”她低着头往书桌下看,“你看见了吗?” “……没看到,”他话音未落,一条黑色的尾巴从缝隙里伸出来,“好像是老鼠。” 程挽月的两条腿缠得更紧了,“前几天,程延清说他的衣服被老鼠咬破了一个洞,我还不相信,家里果然有老鼠。卿杭,你怕老鼠吗?” “不怕。” 农村多得是老鼠,有时候晚上睡觉都能听见老鼠在顶棚上面打架的动静。 “可是我很怕,我们家没有猫,你帮我把老鼠抓到。” 明明一分钟前她还把他当空气,此时此刻却又亲昵如恋人。 突然的亲密让卿杭有些无措,他从来没有抱过女生,原来女孩子的身体这么软。 “你们家食物充足,老鼠肯定吃饱了,不会咬你的。” “那也不行,万一它趁我睡着爬到床上,或者钻进衣柜,多脏啊,”她只是回想了一下刚才老鼠从脚背上爬过的触感,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差点哭了出来,“卿杭,你快帮我把那只老鼠抓到,求求你了。” 上一秒还理所当然地命令他,下一秒又可怜兮兮地求他。 卿杭被她缠得死死的,“你这样我怎么抓?” “那我站在椅子上,”程挽月指挥卿杭把自己抱到书桌旁,“它跑到床底下了。” 卿杭背过身深呼吸,心跳还未恢复正常就蹲下去找老鼠。 程挽月很怕老鼠,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卿杭,只想他快点把老鼠抓到,别的什么都不关心。 老鼠从床底下跑出来,卿杭反应快,用脚踩住了尾巴,他捏着尾巴把老鼠拎起来,老鼠剧烈挣扎,程挽月吓得往后仰,身体重量推得椅子滑了一下,导致她一屁股坐翻了桌上的泡面。 “啊啊啊啊好烫,我的屁股!” ———— 嘻嘻,我相信你们知道下一章会干什么…… 009.卿杭,你喜欢这种啊? “好烫好烫!”程挽月惊声尖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卿杭连忙扶住她,油渍洒得到处都是,他脚下一滑,老鼠就从他手里挣脱,逃走了。 她自顾不暇,但对于老鼠的恐惧感依然存在,“卿杭,老鼠跑了!” “先别管老鼠了,快去冲凉水。” 烫伤必须及时处理,卿杭顾不上其它,迅速把程挽月抱到洗手间,连门都是用脚踢开的,门把手撞到墙上,又被反弹回来,风一吹就关上了。 只是稍微碰一下她就喊疼,“……疼死了,你轻一点。” “知道,”卿杭打开花洒后就对着她的屁股冲洗,“你扶着洗手池,扶好。” 水流声哗啦啦地响,程挽月下半身全都湿透了,凉水缓解了那股火辣辣的痛感,她这才开始担心自己。 幸好不是刚烧开的水。 “家里有冰块吗?” “好像没有,昨天我妈做冰镇水果茶用完了。” 水渍溅到镜子上,流淌出一道道水痕,模糊地倒映出少年的五官轮廓。 程挽月还是第一次认真看他的长相。 卿杭的肤色在她认识的男生里算是很白的了,眉眼清秀但没有一丝柔气,沉默地和她目光对视时还带着几分锐利,像刚出生的豹子,年幼并不会消减藏在骨子里的野性,平时风轻云淡,但一旦真正被激怒,他就会猛地扑过去,用利爪和牙齿把对方撕碎。 这样的人,生气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眉头紧皱,专注的模样仿佛是在处理一件很棘手的大事,程挽月扭头往后看,“你裤子湿了。” 卿杭说,“没事,多用凉水冲一会儿再去医院。” 痛感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以忍受了,“我的屁股还能保住吗?” 她还穿着衣服,薄薄的布料浸湿后紧贴在皮肤上显出了腰臀的线条,水流顺着大腿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脚边。 卿杭移开眼,“我出去,你自己看一下。” “算了,直接去医院吧,”她其实不想去,屁股被烫伤,到医院了要撅着屁股给医生看,实在太丢脸了,但她怕留疤。 “那也要换衣服,你站在椅子上,照着镜子看看有没有起水泡。” 应该不会,水温没有那么高,但她皮肤娇嫩,不能全用他的感受来判断。 “……好,你帮我拿衣服。” 卿杭抽了两张纸巾把手擦干之后才打开衣柜,裙子方便,也不会摩擦到烫伤的皮肤,他就还是拿了一条裙子递进浴室,“我收拾地板和桌子,你慢点换,如果有水泡,千万别弄破了,不然很容易感染。” 程挽月以为他不好意思,会把内裤包在衣服里面,但看了又看,还是只有一条裙子。 “你这是要让我光着在大街上走个来回吗?”她恼怒地瞪着他,又有些委屈,眼角潮湿泛着红,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六点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说不定就会遇到同学和老师……你干脆给我一个大喇叭,我站在街口喊,让大家都来看我的屁股。” 卿杭这才反应过来少了什么,他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但他不善于解释。 他重新走到衣柜前,里面全是当季的衣服,程挽月是个邋遢鬼,每次杨慧敏给她整理好,用不了几天就又会被她翻得乱七八糟,他都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在哪里?” “最下面的柜子里,随便拿吧。” 卿杭蹲下去,拉开柜子,里面放了几个盒子,分别装着袜子、内衣和内裤,热水没有烫到他,他的皮肤却也像火烧似的。 他不敢多看,随手拿了一条。 黑色的。 程挽月用一根手指勾着精致的蕾丝边,把那一小团布料从他手里拎起来,“你喜欢这种啊?” “随便拿的,”他转过身,“我不喜欢。” 她从门后探出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卿杭把她推进去,“快点换!” 关门声很大,但浴室里的笑声依然传进了他的耳蜗,他掩耳盗铃般逃出房间,在外面等了两分钟才拿起抹布重新去收拾打翻的泡面。 程挽月小心地脱掉身上的湿衣服,照着镜子勉强可以看到没起水泡,她松了口气,换好裙子后走出去。 卿杭已经把卧室收拾干净了,但还是有股味道。 她这样也没办法坐车,卿杭找了件外套绑在她腰上,背着她去了医院。 门诊的医生都下班了,只能看急诊,接诊的是一位年纪大的老医生,程挽月再怎么大大咧咧也是个女孩子,就算有帘子遮着,她也还是会觉得丢脸,全程闷闷地趴在床上。 卿杭问医生,“会不会留疤?” 医生说,“没有伤到皮肤组织,只要按时抹药就不会留疤,给她开的这种药膏是一天叁次。” “谢谢医生。” 他是怎么把她背到医院的,就怎么背她回去。 街上行人很多,已经擦过药了,不赶时间,他走了条小路,她蔫蔫地靠在他肩上不说话,只在空调水滴在她头发上的时候才抱怨两句。 女孩子的身体柔软地贴在他后背,他知道那是什么。 小路绕得远,还要上台阶,程挽月就靠在他耳边,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只是稍微有些重,并不显得吃力。 “你还挺有劲儿的。” “……你不重。” “刚才带钥匙了吗?” 卿杭脚步顿住,“没有。” 急匆匆出门之前还被她戏弄了,他就忘了拿钥匙。 “哦,那我学蜘蛛侠从阳台爬上去。” “去你奶奶家行不行?” “不行,被我奶奶知道,用不了五分钟,我爸妈、我哥、还有我二叔和二婶全都会知道,”她丢不起这个人,“你觉得我被烫了屁股这件事还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卿杭走完最后几步楼梯,在门口把她放下来,“你在这里等,我去你奶奶家拿钥匙,就说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她应该也不会问得太详细。” 这种事发生在程挽月身上一点都不奇怪,她从小就很粗心,丢叁落四的毛病一直没改过。 “那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楼道里有好多蚊子。” “嗯。” 卿杭跑着下楼,跑着去程奶奶家,又跑着原路返回。 擦汗时抬头往上看,从缝隙间看到程挽月乖乖地趴在楼梯扶手上等他。 她也热出了一身的汗,开门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结果就是药膏全都被洗掉了,得重新擦。 卿杭让她自己来。 “我的眼睛也不是长在后脑勺,你帮我。” 他下意识拒绝,“我不能帮你。” “家里没有第叁个人,你不帮我擦谁帮我擦?不仅仅只是今天,还有明天和后天。” 程国安和杨慧敏周四才能回来,程延清昨天去南京了,最少要在那边玩半个月,也不在家。 她哼哼着控诉,“是你那碗泡面把我烫成这样的。” “……我没有要。” “我爸不是只让人干活不给饭吃的恶霸地主,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浪费粮食很可耻,给你泡好了就是你的,”她怎么说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我的那碗我吃过了,叉子在里面,两碗不一样,我分得出来。”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010.留个电话 卿杭只好提醒她,“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刚才的医生不也是男的吗?病患面前无男女,妇科和产科的男医生也不少。” 程挽月跳上床,两只拖鞋被她甩飞到卿杭脚边,“狗把人咬了,负责的是狗主人,你的泡面把我烫了,你就得负责。” 卿杭不懂她到底是没有一丁点防备之心,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觉得他只不过是父母资助的一个穷学生而已,不会有太深的交集。 他反驳一句,她就用两句甚至更多堵回来,让他哑口无言。 无论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卿杭表面看似镇定自若,但脑海里在天人交战,几番挣扎之后才勉强说服自己,她说得对,只是擦药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了十分钟,他才拿起那支药膏,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手还没有碰到她就收了回来。 “你自己把衣服脱了。” “脱什么啊,撩起来就行,”她穿着睡裙,很方便。 卿杭低低地叹了声气,“……里面的。” “哦,”程挽月后知后觉,她趴在枕头上,一只手伸到后面,撩起裙摆后小心地勾着内裤往下拉了一点,“这样行吗?” 皮肤被烫得泛红,即使在医院擦过一次药,但时间太短,红色还没有完全消退。 “再往下。” 她又继续往下拉,“这样?” “……再往下。” 她感觉已经到快大腿根了,“再脱我就光着了。” “那你自己来,我走了。” 他说完就起身,程挽月连忙叫住他,“别走别走!我脱!我脱总行了吧……” 医生说夏天容易感染,不好好擦药,皮肤可能会烂掉,还会流脓。程挽月什么都不管了,脸埋在枕头里,眼睛一闭,拽着内裤使劲儿往下拉。 卿杭只是让她把烫伤的部位露出来,没想到她刚才那一下会脱得这么彻底。 睡衣裙摆掀到了腰间,内裤脱到了大腿,腰臀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眼前,皮肤白里透红,随着她调整姿势撅起又趴下去,嫩生生的软肉像果冻一样轻微地弹了一下。 他以前的邻居一家人全都是单身汉,老婆跟人跑了,丈夫把叁个儿子养大,因为家里条件差,大儿子都快叁十了也娶不到媳妇,平时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做事也很勤快,去别人家帮忙也不说闲话,坐在地头抽完两根烟后就埋头干活,但晚上睡觉的屋里墙上却贴着几张发黄的旧海报,海报上的女人巨乳肥臀,下面穿着的那件内裤用细绳系着,腿缝间的毛发若隐若现,上面更是什么都没穿,只用手捂着,反而被挤出更深的沟壑,其中有一张海报上的女人是趴着的,头发很长,胸前的乳肉半遮半漏,屁股微微翘起,侧躺在床上睡觉就会正好对着女人的屁股,上面有很多斑斑点点的痕迹,还有手指擦过的指痕。 有几次去借东西,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海报。 照片始终只是照片,平平地印在纸上,再怎么样也比不了实物。 她是温热的,有实感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指腹上的茧子太过粗糙,再怎么小心也会弄疼她。 “你干嘛摸我屁股?”程挽月冷不丁地出声。 “没有棉签,怎么才能做到隔空擦药,”卿杭把药膏塞给她,“你来教我。” 程挽月脸色讪讪,又把药扔到他手里,重新趴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那你摸吧。” 卿杭纠正她,“我是在擦药。” 程挽月很怕痒,刚才在医院,医生动作熟练不像他这么慢,越慢越难忍。 他好一会儿都没动,她知道他是在看她。 “你在看什么?” “……有个胎记。” 她屁股上有个心形胎记,在左边靠近腰的位置,颜色不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他食指放在上面就能完全遮盖住。 “我出生就有了,我妈说刚出生的时候像颗小米粒,我长大了,它也长大了。” 连程延清都不知道,结果现在被他给看了,她想到这里就有点生气,“你闭着眼睛,不准看!” 他很听话。 但闭上眼后摸错了位置。 两个人都僵住了,程挽月开口骂他之前意识到是自己的错,她一只手攥紧枕头,闷声闷气地说,“……算了,你还是把眼睛睁开吧。” 这一次,他动作很快,像是急着要去干什么,草草了事。 但擦完药还不能立刻把内裤穿上,否则药膏就会粘在内裤上。 得晾几分钟,等皮肤吸收。 程挽月脸颊通红,不知道是被枕头闷的,还是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少女羞赧。 这五分钟对她来说很漫长,但她不知道,卿杭度过的每一秒都更加煎熬。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穿好衣服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桌上有颗泡泡糖,她抬手够着拿过来剥开喂到嘴里。 卿杭僵硬地坐在床边,低垂的目光落在墙角,她还是像刚在那样那样趴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吹泡泡,偶尔弄一下头发,翘起来的小腿在半空晃啊晃的,墙上的影子也在动。 又过了一会儿,程挽月想问卿杭晚上吃什么,突然发现他的坐姿很奇怪,放在腿上的手握得佷紧,手臂上的筋脉隐隐凸起,脖子上起了一层细汗,像是在遭受什么折磨,忍得很痛苦。 水洒到他身上了吗? 他是不是也被烫伤了? 他这种闷葫芦,跟木头似的,就算难受也不会说。 “卿杭。” “嗯。” 她丢开手机爬起来,跪在他身边,凑近后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卿杭?” 卿杭下意识避开,拉远距离,“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裤子脱了,让我看一下。” 卿杭猛地站起身,他极力隐忍着强烈的身体生理反应,怕被看出来,但又无法控制,皮肤下层的血管都在隐隐跳动。 “程挽月,你懂什么叫羞耻心吗?” “我懂礼貌就行了,而且我是在跟你商量,又没有直接脱你的裤子,”程挽月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没什么事,就放下心来,“卿杭,你看了我的胎记,也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没有秘密。” 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秘密,程挽月不甘心,继续追着问,“你小时候做过割包皮手术吗?” 程延清6岁那年夏天,像个螃蟹一样从医院走回家,足足在屋里抑郁了两个星期,她每次被欺负了都拿这件事反击,屡战屡胜,再战再胜,无一例外。 “我走了。” “我还没吃饭呢!” “饿着吧,”他关门离开。 但一个小时后,他还是往程家送了吃的。 …… 程延清租的这套房子在十二楼,有电梯,上楼也不费事,只是这个时间上下楼的人很多,有大人有小孩,程挽月被卿杭背着,谁进电梯都会多看几眼。 出电梯后,程挽月让卿杭往左边走。 卿杭站在门口,腾出一只手从她包里找钥匙,打开门后才把她放下来,她扶着墙站稳,拿出拖鞋,贴着膏药的脚轻轻踩在拖鞋上。 他把她的东西都放在鞋柜上,没有进屋,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等等,”程挽月单脚跳着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又单脚跳到门口,“今天谢谢你。” “应该的,”他接过那瓶冰水,凉意缓解了手心的燥热,“你在那里摔倒,我有责任。” 程挽月低头看着身上这件皱巴巴的衬衫,“衣服怎么还你啊?” “不用还,想怎么处理随便你。” “可是我的衣服还在你家,我特别喜欢那件裙子,现在买不到了,你不能扔掉。” 她说,“留个电话吧。” 卿杭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点点头,拿出手机。 “152………” 他在通讯录里存号码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 程挽月用的还是八年前的那个手机号。 “手机要送去修,修不好得换新的,你过几天再打给我。” “嗯。” “那……” 他往后退,“我先走了。” “行,”程挽月挥挥手,“拜拜。” 她关上门,卿杭转身去等电梯,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只输入了前9位数字。 这11个数字他早就熟记于心,就像初中学过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过去十几年了,说起“氢氦锂铍硼”,就能接住后面的“碳氮氧氟氖”,属于肌肉记忆。 他曾经有多少次渴盼着这个号码能打过来,就有多少次想要忘记她。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011.电话打通了,但她没接。 从十二楼的窗户往下看,什么都看不清。 程挽月关上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去洗澡,扭伤的那只脚踩在椅子上,尽量不让贴着膏药的部位碰到水。 膝盖的擦伤不严重,只是沾到沐浴露泡沫的时候有点疼。 一条腿行动不方便,她洗得慢,从浴室出来后,把刚才换下来的衬衫和短裤扔进洗衣机。 头发自然晾干,衣服也洗好了,她把衬衫晒在阳台上,凑近闻了闻。 程延清买的洗衣液和卿杭用的那种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 她今天晚上休息,但本来的计划是去看表演,程延清下班回来看到她还在家,没看电视也没有玩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延清眼尖,进屋就发现了她脚踝的膏药,“脚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程挽月伸了个懒腰,“已经去过医院了,没什么大事,我的手机摔坏了,你帮我跟琪姐请一周的假。” “手机都摔坏了,”程延清把手里的随便往桌上一扔,在她旁边坐下后,握住她的脚抬起来放在他腿上,仔细地看了又看,“你在哪儿摔的?” 程挽月说,“我上午不是去朋友家拿钥匙吗?就在走廊里,地上有油渍,没注意就滑倒了。” 她去上班之前,程延清就把老板、店长还有乐队其他几个人的电话号码都存在手机里。 “很疼吧,一个星期是不是不够?休息一个月算了。” “一个月?那我干脆直接把老板给炒了,”她两眼一闭,散漫地往后靠,“洗洗在家睡。” “我看行,”程延清本来就不太放心,“不干了,哥养你。” 程挽月来北京的目的不是赚钱,更不是想红,但需要一份工作,之前只是觉得那家的时间和路程都挺合适,她也不计较别的,可现在心态发生了转变。 孟琪是周恒的表姐,周恒是卿杭的室友,目前来说,应该没有那家比更好的选择了。 “你要开始存钱给嫂子买婚纱、戒指、房子,还得筹备婚礼,我又不是瘸了不能动,很多残疾人也没有当好吃懒做的闲人,都自食其力。” 程延清认同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我反思。” 他给孟琪打电话说明情况,按照程挽月的意思只请了一周的假。 “晚上想吃什么?”程延清其实很少让程挽月吃外卖、烧烤、炸串这些不太健康的东西,只是偶尔解解馋,只要有时间,他都在家做饭。 “我在前面那家陕西面馆吃过了,但还能再陪你吃点。” “咱们今天晚上炒四个菜,你先看会儿电视。” “嗯。” 程挽月的脚扭伤了,进厨房只会添乱,她其实不饿,但等程延清把晚饭做好之后,每样菜都吃了不少。 家里人就没让她做过家务,兄妹俩住在北京,程延清就承包了做饭洗碗拖地的活儿,熟能生巧,习惯之后做起来也快。 程延清每天都要跟女朋友视频,他在阳台抽烟,打电话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准备回屋时才看见衣架上挂着两件男人的衣服。 他把烟咬在嘴里,推开阳台门,“程挽月,这不会是你买给我的吧?” 程挽月往外面瞟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当然不是,这是别人穿过的。” “那你解释一下,别人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程延清记得早上出门之前还没有,就说明是下午的事,他表情有些复杂,“你的脚都摔成这样了,还能把人带回家?” 她说,“人家没进屋。” “所以这两件衣服怎么回事?” “我穿回来的啊,”她不打算解释,单脚跳着回屋了,“明天记得帮我把手机送去修。”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播着一档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程延清抬头看着衣架上的男士衬衫和短裤,抽了一口烟。 她刚毕业就来北京了,大学期间有没有谈过男朋友他不太清楚,就算谈过,肯定也没成,反正从来没往家里带过。 也能谈了。 …… 卿杭昨天上了个夜班,今天能休息一天。 他已经叁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身体很疲惫,但毫无睡意。 房子隔音差,卿杭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周恒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周恒喜欢打游戏,平时都是睡前才去洗漱,他跟他的发小许茜有个游戏群,每天都挺热闹的。 十二点半,周恒洗完澡回了自己房间,客厅才静下来。 卿杭抬手摸到床头的开关,把灯打开后,他坐起来看着搭在椅子上的那条裙子,裙摆一片发黄的油渍很明显。 他不懂时尚,更不了解现在那些受年轻女生欢迎的服装品牌,程挽月以前穿衣服虽然很挑,但也不全都是大牌,也经常穿几十块钱的T恤。 她说买不到了,应该不是普通款。 秒针转过了一圈又一圈,灯泡闪了一下,卿杭才回过神,起身拿起裙子去阳台。 这种面料吸油,时间久了不太好洗,他用水泡了十分钟,搓洗干净后晾好,第二天早上在周恒起床之前把晾干的裙子收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裙子的原因,他这个晚上总是频繁地惊醒,再次昏昏沉沉睡着之后又陷入了下一个梦境,有些场景像是真实发生过,但熟悉中又有几分陌生感,其实只是一场梦。 卿杭的衣柜很简单,裙子放进去显得格格不入。 脑海里又出现了昨天她坐在床上换衣服的画面,衬衫和裙摆凌乱地缠在一起,亲密得分不开。 房门突然被推开,卿杭下意识把裙子塞到被子里。 周恒还在刷牙,他本来是要说事,开门就看到卿杭奇怪的睡姿,眼神也不太和善,他有点意外,但也理解。 成年男人嘛。 都懂。 “不好意思,”周恒连忙道歉关门,“下次一定记得敲门。”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被打断了都不太舒服,周恒本来想着等晚上再说,结果卿杭十分钟后就从房间出来了。 “这么快?”周恒挑眉。 卿杭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解释,“明天晚上约房东签合同,再租半年。” “行啊,你去或者我去都行,这次把下半年的房租一起交了,不然他隔两天就催,烦得很,”周恒站在镜子前用发胶抓头发,开玩笑般说了句,“前段时间看见你准备写辞职信,我还以为你打算离开北京了。” 卿杭的那封辞职信只写了“辞职信”这个标题。 “暂时不会。” “已经有医院来挖你了?你们主任那么欣赏你,不会轻易放你走的。” 卿杭只是说,“没有,是因为别的事。” 周恒听懂了卿杭话里的意思,他即使现在不走,早晚也会走。 “你别太草率,多考虑考虑再决定,别的医院暂时可能给的待遇好,但以后的发展肯定比不上这里。卿杭,这里是北京,医学生最向往的地方。” 卿杭如果不明白这个理,当初就不会来北京。 合同的事很简单,把之前签过的那一份的时间改一下,再签一遍就行了。 卿杭工作很忙,闲下来才有空看手机。 才四天,再等等。 周恒下班晚,今天轮到卿杭做饭,明天休息,晚饭就准备得比平时丰盛一些,周恒回家后手机几乎不离手,连吃饭都没让手机闲着,手机一震动,他很快就拿起来看,回消息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那次在办公室,同事调侃周恒约卿杭一起去胡桃里吃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这个状态。 她的手机修好了? 还是换了个新的? 卿杭不打游戏,收拾完碗筷就回了房间,那件裙子迭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他看了一会儿才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打通了。 但她没接。 ———— (周恒不是男二,男二还没出来。) 012.lune 手机震动声响起,是一个北京的陌生号码。 程挽月趴在床上看着屏幕亮起来,又看着光亮暗下去。 她知道对方不会再第二次打过来,把号码存进通讯录后照常去洗漱,听着音乐敷面膜、吹头发,睡前才通过添加手机联系人找到了他的微信号。 还不是好友,只能看到头像和微信名。 他的头像很简单,就是纯白色背景上画着一轮黑色的弯月。 微信名也简单:lune。 程挽月点了【添加】,然后关灯睡觉。 中学那几年她可是熬夜冠军,早睡早起是前两年养成的好习惯,只要楼上的邻居不弄出太大动静,她一般都睡得很好。 程延清昨晚熬夜写方案,早上是程挽月先醒,她的脚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刷完牙,关上厨房的门开始烤面包,顺便煎了两个蛋,程延清不喜欢喝牛奶,早上都是咖啡。 他吃得快,急匆匆赶去上班,让程挽月把碗筷放在池子里,留着他回来洗。 程挽月咬着半片面包,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到对方通过好友申请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六分。 她十点就睡了。 聊天界面上只有一句系统提醒: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坐到沙发上,开始看他的朋友圈。 除了医学文章之外什么都没有。 程挽月吃完面包,从手机里选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 …… 周恒昨天晚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很着急地出门,早上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 他本来打算洗洗睡觉,这一觉怎么都得睡到下午,看到卿杭煮了粥,他就先吃点早饭。 两人聊着科里的事,医院领导一边要他们以病人为主,一边又要让他们做科研,现在晋升职称都需要文章,卿杭两个月前投了一篇,周恒问他那篇文章有没有进度,他明显心不在焉。 手机对卿杭来说,只是用来打电话收消息的通讯工具,他平时只关心医学界最新的研究进展,几乎不上网,更没有什么网瘾。 今天却把手机拿到饭桌上了,隔几分钟就看一眼。 “你怎么总看手机,新收的病人又有情况了?” “没有。”卿杭收起手机,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但周恒宿醉回来,脑子没那么灵光,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去补觉,”周恒打着哈欠回屋,“不用叫我吃午饭,晚饭也不用叫,我睡醒了自己解决。” 今天是周末,楼上写作业的小孩已经开始哭了,一会儿大概就要开始练琴,但这些杂音对周恒的影响不大,他睡觉属于雷打不动型。 手机震了一下。 卿杭关掉水龙头,连手都没擦就把手机拿起来看,头像就是自己的照片,她抱着一只猫笑得很开心,她叁年前的一条朋友圈也发过这张照片,看她配的文字,那只猫应该是周渔和程遇舟养的。 厨房在阳面,太阳已经晒到水槽了,卿杭半个身子都被罩在阳光里,他看着她头像右上角红色圆圈里的数字1,许久才点开。 她发了一个黄色天线宝宝在荡秋千的表情包。 他手上有水,触屏不太灵敏,不等他回复,她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好呀,卿杭。 卿杭也打字回复:你好。 客套得像两个没有见过面的新网友。 他一直打错字,删除后再重新输入,一句简单到只有六个字的话竟然用了一分钟。 lune:脚伤怎么样了? Y:已经不疼了。今天可以把我落在你家的那条裙子还给我吗? lune:可以。 Y:那你几点方便? lune:今天休息,我都行,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Y:晚上七点? lune:可以。 过了几分钟,她改时间:六点半? lune:嗯。 Y:还是六点吧。 lune:好。 程挽月没有解释昨晚那通未接通的电话,卿杭也没有问。 厨房闷热,他额头已经出汗了,等他收拾完碗筷,擦干手上的水渍后回卧室,把迭好裙子装进干净的纸袋里。 明明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可看时间,现在才早上九点。 …… 程挽月是很典型的喜新厌旧,再喜欢的衣服买回来穿不了几次就不喜欢了,虽然她来北京的那天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可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衣柜就已经快被她装满了。 换上满意的衣服后又开始配鞋子,她有几双平底鞋,平时如果短时间出趟门也会穿拖鞋,医生建议她近期最好不要穿高跟鞋,但她还是选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化妆的时候,她给程延清打了个电话。 “哥,我晚上不在家吃饭,你跟同事一起去喝酒吧。” 她这一周都闷在家里,程延清下班就回来,都推了好几次同事之间的饭局了,他在职场,避免不了这些应酬,总推脱说有事,别人会觉得他这个人爱摆谱。 “去约会?” “是啊。” 程延清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手机保持开机状态,无论玩到几点,都要让他把你送到家门口。” “他可能不听我的。” “搞定他,驯服他。” 程挽月说,“行,我努力。” 她挑了个白色的包,出门之前给卿杭发消息:我出门了。 卿杭发了个定位,就在这附近。 程挽月下楼走了没多远就已经看到他了,她放慢脚步,低头看手机。 路两旁的槐树很漂亮,地面树荫斑驳,随着晚风轻微晃动。 这是人行道,但有人图方便,骑着电动车从后面过来,那人也在看手机,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她却毫无察觉不躲不避,卿杭几步跑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里侧。 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木木的,电动车骑远后卿杭才把手松开。 “走路玩手机很危险,注意看路。” 程挽月笑笑,“这不是有你在吗?” 卿杭没说话,低头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眉头轻微皱了一下。 她接过纸袋,打开随便看了一眼,“你都帮我洗干净了。” 他说,“洗自己衣服的时候顺便洗的。” “这个面料不太好洗,”程挽月合上袋子,“刚好也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吃火锅。” 卿杭没多考虑就点了头。 他又把纸袋拿回来,他提着。 两人顺着这条林荫路往前走,旁边有人经过,他稍微靠得近一些就会碰到她的手。 程挽月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周一早上升旗结束后上楼很拥挤,和晚自习下课那段时间一样,前后左右都是人。 他就是这样沉默地走在她旁边,悄悄往她手里塞纸条。 除了她和他,谁都不知道。 013.有点生气,但是也有点想吻你。 火锅店是程挽月选的,她刚来一个多月,但比在北京待了很多年的卿杭更熟悉这些吃喝玩乐的地方。 她先选了鸳鸯锅底,然后才慢慢点菜。 以前他们在程家大院里吃过太多次火锅,根本不需要问对方吃什么不吃什么,但以前有很多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坐满,有时候夹菜拿东西都会戳到旁边的人。 她纠结地看着菜单,“都想吃,但点太多了咱们两个又吃不完。” “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卿杭倒好一杯水放在她手边,“你随便点,我去调蘸料。” 程挽月这周吃得太清淡,闻到牛油火锅的香味就特别馋,把想吃的都点了半分,开锅前,先吃了水果。 “最近挺忙的吧。” 桌上有个玻璃材质的装饰品,模糊地倒映出她的模样,她还是戴着那叁枚耳钉,但左手的无名指和食指多了两个戒指,头发也跟上次见面一样,只是在室内灯光下颜色更偏蓝一些。 “还好,习惯了,”卿杭这些年,每天不是跑实验室就是跑医院,“你的脚最好再去复诊一次。” “在北京看病好麻烦,挂个号都很麻烦,”程挽月贴了叁天膏药就能蹦能跳了,她手里捏着一个小橘子,随口问道,“你18号有事吗?” 卿杭说,“还不确定,我们是每周排班。” 今天才2号。 “哦,”她也没再问,“虾滑熟了没?” “再等等,飘起来就能吃了,你先吃牛肉卷。” 程挽月面对着正门方向,她刚咬了一口牛肉丸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前面的女生她不认识,但她认识后面的周恒。 “挽月!”周恒朝这边走过来打招呼,“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火锅。” 程挽月笑了一下,“是啊,挺巧的。” 他们才刚开始吃。 周恒一只手撑在桌角,跟程挽月说了几句话之后想起来被落在门口的许茜,偏过头,这才看到坐在程挽月对面的卿杭。 “卿杭?”他明显愣了几秒,眼神里充满了意外,“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程挽月说,“上次我去拿钥匙,进错了房间。” 周恒那天实在是没空,医生在工作时间无故离开诊室就是脱岗,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被病人投诉了,不仅要受处分,还会在医院内网上发公告全院通报。 “我不是跟你说过是进门左手边那间吗?还强调了两遍。” 卿杭说,“她分不清左右。” “怪我没说清楚,”周恒把许茜叫过来,“都是熟人,咱们四个拼桌吧,一起吃也热闹。” 这桌正好是四人桌。 卿杭看向程挽月,程挽月也抬头看向他。 “行啊。”不用打包了。 周恒和卿杭坐一边,许茜和程挽月坐在一边,又多加了几样菜,许茜是藏不住情绪的人,她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卿杭沉默寡言,本就话少,饭桌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程挽月和周恒在聊,周恒这个人很风趣,也懂女孩子的点,许茜偶尔插几句。 “听周恒说,我们是同龄人,应该是同一届的,你怎么今年才刚毕业?” 服务生拿来几瓶酒水,卿杭摸到常温的那罐饮料,准备把程挽月面前那罐冰的换过来,听到许茜这句话后,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程挽月不在意许茜的这点恶意,她笑了笑,语气很轻松,“学习太差没考上,复读了。” “那也复读了好几年吧,”许茜面露惊讶,“学习确实靠天分,但你长得这么漂亮,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行了行了,”周恒用眼神制止她,“刚才不是说要吃羊肉卷吗?赶紧捞,再不吃肉就煮老了。” 他打开一瓶冰啤酒,先给卿杭倒满,又殷勤地给程挽月夹菜。 卿杭突然开口,“她不吃羊肉。” “这种羊肉卷没有膻味,”周恒夹的这一筷子羊肉还没放到程挽月碗里,“你不喜欢羊肉?” 程挽月摇头,“不喜欢。” “那我吃,”周恒夹回来喂到自己嘴里,被红油辣得直咳嗽,他拿起酒杯跟卿杭碰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挽月不吃羊肉?拿一次钥匙,就这么熟了?” 程挽月吃饱了,这次她没有帮忙解释,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卿杭。 卿杭淡定自若,“你看她的盘子。” 周恒不够细心,不然就会看到程挽月刚才夹丸子点时候夹到了一片羊肉,但挑出来放在盘子里没吃。 “你们俩倒是挺互补,挽月不吃的卿杭都吃,适合一起搭伙吃饭,”周恒开玩笑,“应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上次我带他去我姐那里吃饭,但才吃到一半他就走了。” 程挽月有了兴趣,“哪次?” 周恒说,“就是上个月,6月15号那天晚上。” 那天酒后他跟许茜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他哄了好久才哄好,他记得很清楚,忘不了。 “哦……”她缓缓点头,尾音拖得很长,“6月15号啊……” 卿杭忽然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等会儿,”周恒嘴里含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他坐在外面挡着路,得先吃完这一口才能让卿杭出来。 这半分钟里,卿杭就这样尴尬地站着,程挽月忍不住笑,虽然没有笑出声,但眼里满是笑意。 许茜看了看卿杭,又看了看程挽月,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若有所思。 女生的第六感很无厘头,但有时候无比敏锐且准确率高达99%,不得不服。 许茜本来要推了朋友的聚会,她删掉‘不去’这两个字,重新回复:半小时后到。 “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先走了,”许茜补好口红,提着包离开前回头朝程挽月笑了一下,“挽月,你的发色和耳钉都很适合你,下次你去发廊给头发补色的时候,咱们俩约着一起?我也想剪短发。” 程挽月明显感觉到许茜对她的态度友好了很多,‘你的发色和耳钉都很适合你’这句比之前那句‘你长得这么漂亮’真诚。 “行啊,你让周恒把你的微信推给我。” “到时候再约。” “嗯。” …… 卿杭这趟洗手间去得有点久,等他回来,周恒也吃得差不多了。 周恒问道,“用不用再来两盘牛肉卷?” 卿杭看向程挽月,“饱了?” 程挽月点头,“嗯,再吃就走不动了。” “那行,差不多也都光盘了,一点没浪费,”周恒拿出手机扫码,“你们先走,我来结账。” “已经付过了,”卿杭提起凳子上的纸袋,顺手把一个银色的东西推到盘子下面。 “这么快,”周恒和卿杭并肩往外走,他压低声音,像在开玩笑,“好不容易有机会请她吃顿饭,你竟然没给我这个机会。” 卿杭低声说,“是我先带她来的。” 周恒没有听到卿杭这句话,走出火锅店,放慢脚步走到程挽月身边,“挽月,打车送你回家还是在附近散散步?” 铺面而来的热风让程挽月叹了声气,周恒走到她身边后,卿杭就被挤到外面了。 “我住得近,想走回去。” “走走也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快到程挽月家楼下,周恒才注意到卿杭手里提着的那个纸袋,“你买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卿杭不露痕迹地藏到身后,“打火机借给我用用。” “想抽烟?”周恒还在纳闷卿杭怎么回事,怎么烟瘾突然上来了,但摸遍裤子两边的口袋都没有找到打火机的时候,心里顿时一紧,“坏了,可能是落在店里了。” 卿杭说,“我记得那是许茜送你的生日礼物,快回去找吧。” 周恒担心打火机被人顺走了,看向程挽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挽月,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程挽月指着路口,“我就住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周恒原路折回去,快步走了一段路就直接跑了起来,留下卿杭和程挽月还站在一盏路灯旁。 有人骑着共享单车从路边经过,也有下课的学生成群结伴嬉笑打闹。 不远处有家花店,里面放着音乐。 “爱情不只玫瑰花,还有不安的惩罚……” 程挽月双手背在身后,两根手指勾着白色手提包的链条轻轻晃动,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脚边的树叶。 她看树叶,卿杭看她脚上那双高跟鞋细细的鞋跟。 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崴脚,但她又稳稳地站好了。 “下周找时间去复诊,我帮你挂号。” “再说吧,”程挽月态度敷衍,她在卿杭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卿杭,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她不是生气。 也不是惊讶。 就像第一次察觉到他藏在心里卑微的妄想那样,啊,原来好学生也早恋吗? 那次卿杭没有回答,这次也一样沉默着。 “我很讨厌烟味,你知道的,”程挽月朝他走近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像是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烟味,“为什么否认6月15号那天见过我?” 卿杭站着没动,“你为什么复读?” 高考那一年,她过线了。 程挽月偏过头,“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晚不经意的一瞥,卿杭被定在原地,仿佛是被偷走的那些遥远时光送回了那个偏远的小县城,泥泞的大雨,燥热的傍晚,拥挤的走廊,吵闹的教室,总是往下滴水的巷子,全都在尘封的记忆里重见天光。 他甚至忘了那天晚上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医院的,裤腿上沾了一大片黑色的泥渍,同事问他怎么搞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路灯光线暗淡,卿杭眉眼浸在阴影里,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你说‘不了’。” 她说了两次。 “不了,就是不想见我。” 程挽月神色有些恍惚,喃喃自语,“是这个意思吗……” 她回想起那年冬天,她在南京的病房里打给还在北京读书的程延清的那通电话。 ————好久不见呀,卿杭。我生病了,你不和程延清一起来看看我吗? ————不了。 程挽月轻轻笑了一声,“我有点生气。” “但是……”她一步步往前,靠得很近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烟味,“也有点想吻你。”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鞋跟落地之前就被卿杭用力推到人行道里侧,她踉跄了两步,后背靠在墙上,还没站稳,他热烈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吻技是她教的,角度、力度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两人嘴里是同一种柠檬糖的味道,身体被黑暗遮挡在拐角处,缠缠绕绕融化在了一起。 听到她得逞般的轻笑后,他握在她腰上的力道变重,吻势也多了一丝凶狠的意味。 就像分开前的最后一次争吵,谁都没有低头认输,跟自己较劲,也跟对方较劲。 程挽月被卿杭的眼镜磕到鼻梁,酸痛感和窒息感同时汹涌而来,就踢了他一下。 周恒跑回来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很明显,但无人在意。 “挽月,”周恒跑得大喘粗气,“卿杭。” 上一秒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隐隐约约听到周恒叫他们的名字后,猛地分开。 014.上火了 拐过转角,周恒放慢脚步。 “被压在盘子底下了,”周恒把银色的打火机往空中抛起又接住,“幸好我赶回去的时候服务员还没有开始收拾桌子,不然遇到稍微粗心一点的人,肯定就把我的打火机端进后厨和盘子一起扔进水槽了。” 程挽月还靠在墙角,整个人都被阴影罩住。 两人慌忙分开之后,卿杭退到了路灯下,掌心里那阵湿热的汗意还未散去,呼吸也凌乱,周恒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却清晰地看到程挽月探出舌尖舔了下嘴角的血渍。 “找到了就好,”程挽月拨开粘在脸颊的那缕头发。 她的目光从卿杭脚边开始,顺着裤腿慢慢往上,在腰腹的位置多停了两秒,随后含笑看向周恒,“你倒是跑得挺快。” 周恒说,“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急诊锻炼了两个月,慢了不行。” 他喘着气走近,看见程挽月的包和卿杭提着的那个纸袋都在地上,“你俩有事儿啊?” 卿杭弯腰捡东西。 刚才力道太重,在她锁骨处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没事儿啊,”程挽月指着路边的排水口,“刚才有只老鼠从下水管道里跑出来了。” “老鼠不是主动攻击型动物,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在学校那几年做实验没少碰过,”周恒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时间还早,再走走?” “不了,今天走了很多路,”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高跟鞋,“脚有点疼。” 周恒也不勉强,他在女人面前一直都很有绅士风度,“行吧,回去早点休息,早睡皮肤好身体好也不容易脱发。” 回家这段路和叁个人一路从火锅店走到转角处一样,周恒陪着程挽月聊动聊西,卿杭沉默地走在外侧。 中间隔着一个人,程挽月偶尔会慢半步,视线从周恒身后看过来,卿杭知道夜色可以遮挡住一切生理反应,但想到几分钟前藏在夜色里呼吸纠缠的亲密,即使只是被她轻飘飘地看一眼,空气里燥热稀薄的氧气都像是要被周恒时不时把玩一下的打火机点燃。 他以为她是在看他,但又不是。 她可能是在看道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晚归散步的学生、翻垃圾桶的流浪汉,或者是听到什么声音后很随意地朝这边瞟了一眼。 他只是刚好站在这个方向,那短暂一瞬的目光停留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就像在转角处的那盏路灯下,她跟周恒说话时低头和他目光对视,但其实她只是看自己的高跟鞋。 到楼下后,卿杭把包和纸袋一起递给程挽月。 程挽月接到手里,客气地道谢,“谢谢卿医生。” 周恒跟她说再见,她站在台阶上,带着笑意的目光越过周恒。 “下次见。” 这是今晚卿杭唯一确定,她是在对他说的一句话。 …… 程延清回来得不算太晚,他喝了酒,但没喝醉,他进屋拿了瓶冰水拧开喝了几口,转身去敲程挽月的房门。 “进来。” 他推开门,没进去,靠在门口。 程挽月在做瑜伽,裙子从纸袋里掉出来,被她随手扔在椅子上。 那条裙子她穿过好几次,大概率是不喜欢了。 她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露出干干净净的鹅蛋脸,程延清注意到她下唇有一处明显比原本的唇色深一些。 “心情不错啊,搞定了?” 程挽月想了想,“百分之叁十吧。” “程挽月,你这不行,还是恋爱谈少了,网上有驯男秘籍,你重金求一本,保证一日千里进展飞速,你可能下周就过了新鲜期。” “搞笑,我需要那些?”她可不需要额外补课,“你行,你行你这么多年还是只会送花这一套。” 程延清喝了口水,“什么花?” “嫂子刚发的朋友圈,原来不是你送的啊,”程挽月故作惊讶,“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品味还可以。哎呦,有人又被关进小黑屋了,还是直接被删好友了?” 程延清立刻关门去打电话。 他女朋友出国深造一年,还有半年才能回来,距离并不耽误吵架。 他和他女朋友脾气很像,一点都不互补,好的时候特别好,每分每秒都是热恋期,吵起来也不得了,在电话里吵不算,还要买机票当面吵。 他们刚在一起两个月,身边的朋友和家人就觉得离吃散伙饭不远了,但吵着吵着也谈了叁年,越吵感情越好。 两家父母都见过面,春节应该就能把婚事定下来。 程遇舟已经领证了,十月份办婚礼。 就只剩程挽月了。 程挽月洗完澡,拿起手机在灯下拍了张自拍,和那个天线宝宝荡秋千的动图一起发了朋友圈。 这张照片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放大后可以清楚地看到下唇被咬伤的痕迹。 卿杭点了个赞。 但下一秒就取消了。 不止一个人在评论里问是被人咬的还是被猫挠的,程挽月看着那个黑色月亮的头像从点赞里消失,挑了一个朋友回复:吃完火锅,上火了。 …… 早上,程挽月起床的时候,程延清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他哼着歌,心情很好。 他还在家就说明昨晚那通电话只是他和女朋友之间感情的调节剂,否则人已经在国外。 程挽月早餐喜欢吃面,两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嗦面。 她一定要找到一个下饭的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否则吃不香,调来调去,突然看到一张眼熟的脸,她按键按得快,本来已经调到下一个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调了回去。 画面切近女明星的正脸,程延清刚好抬头。 秦画是唯一一个从白城那个小地方走出来的女明星,比起那些在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十八线,她已经很成功了,参演过爆火的剧,也有一些在大荧幕露脸的机会。 电视上在播她的一个访谈节目。 秦画不走偶像路线,她已经叁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女明星也不会再像刚出道时那样避讳,主持人很容易就把话题自然地聊到感情上。 说起初恋,她神色里有片刻的伤感。 主持人开玩笑,“是不是后悔了?” “我不后悔,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演员,为梦想付出再多也觉得值得。我只是……突然想起他有些感慨,可能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爱我了。” “能让你记这么多年,他一定对你很好吧?” 秦画淡淡地笑了笑。 “他很好,真的很好。他为了我考到北京的学校,对我好到哪种地步呢,好到我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那时候,他兜里有一千块钱能给我花九百九,自己只留十块钱坐公交和吃泡面。不管我在多远的地方试镜,他都会陪我去,熬到凌晨叁四点也没有一句怨言,只会怕我冷,怕我饿,怕我被人欺负。” 主持人感慨,“我听着都觉得好可惜。” 秦画说,“年轻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太多,想有戏拍,想出名,想红,反而把最珍贵的人弄丢了。” 她们很快就聊起了别的话题,秦画上这个节目的目的是宣传即将播出的新剧。 程延清已经把一碗面吃完了,程挽月换了一档综艺节目才开始动筷子,程延清的厨艺日益见长,程挽月嘴唇破皮了,他就没放辣椒,做得很清淡,她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你还为她做过那些啊。” “谁还没个耳聋眼瞎的时候。” 学生时代喜欢一个人,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劝,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在自己心里就是最好的。 “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程延清神色如常,“脚还疼吗?” 程挽月把脚搭在椅子上晃了晃,“早就不疼啦。” “我洗碗,今天天气不热,你收拾收拾,化妆,换衣服,我陪你出门逛街消费。” “你不是准备下周请假去看嫂子吗?到时候又要倒时差,周末就在家休息呗。” “你嫂子被金发碧眼的男人勾走了魂,我得捯饬一下,见面就帅哭她。” “那你不要无效消费了,脱衣服更省事。” “程挽月!”程延清把抹布重重扔在桌上,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你的建议我采纳了,我长得好身材棒不靠衣装,给你这个丑八怪买几件新的。” “哇!丑八怪谢谢你!” 手机震动,程挽月拿起来看,是一条微信消息。 lune:给你挂号了,周一来复诊。 她回复:没空。 十分钟后。 lune:忙什么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Y:你猜呀。 015.一点点爱情 程挽月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如果确定了恋爱关系,她一定会把对方带到程延清面前正式介绍给他认识,把他搞定,就等于把家里人搞定百分八十了。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暧昧对象。 “一大早就发微信,挺粘人啊,年纪比你小?” 卿杭的生日是11月7日,立冬那一天,程挽月和程延清都是7月18日,但卿杭早出生一年。 程挽月收起手机,“稍微大点。” 程延清本来没太当回事,男生年纪大一点也更成熟一点,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后背一凉。 这几年的程挽月太听话了,当时高考结束后报考志愿,她既没有来北京,也没有去南京,就乖乖待在爸妈身边,读了一所很普通的学校。 山高皇帝远,爸妈管不着她,她很容易有二次叛逆期。 “稍微是多少?”程延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不要告诉我,你的‘稍微’是十岁起步。” 程挽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还是太保守了,再大胆一点,尽量往高处猜。” 程延清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你敢,打断你的腿!” 他在北京还要待半年,迟早会跟卿杭见面,虽然长时间没有联系有些生疏,但没什么太大的隔阂,毕竟高中那叁年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程挽月知道卿杭这些年除了还钱之外,平时也会定期给程国安打电话,逢年过节该有的问候也都有。 她记得有一年春节,那年她们全家都在南京过年,卿杭跟着导师去南京参加学术会议,他还到程遇舟家给程国安拜过年,但那天她不在家里,她记不清到底是出去干什么了,反正就是错过了。 春天都快过完,她才听程国安说起这件事。 那天,卿杭留下来吃了顿午饭,跟程家人聊了很多,他记得程国安有偏头痛,记得杨慧敏胃不好,记得程奶奶有风湿病,雨多湿冷的冬天很难熬,也记得程延清喜欢哪个球星,但唯独没有问过她。 一句都没有。 就像当初他离开白城之前跟所有人都告别了,唯独没有告诉她一样。 程国安还感叹他们几个以前天天黏在一起,长大就淡了,大家天南海北,也很难再聚在一起。 …… 周一早上,程延清去了机场,行李箱里全是她女朋友喜欢吃的东西,他往返的时间大概是一周。 也就是说,程挽月要自己住一周。 她除了玩乐队之外还有别的工作,不定期给一些杂志和工作室拍照,长期合作的摄影师昨晚联系她,约了九月份给一家青春类的杂志拍摄封面图和几张插图,这种一般两叁天就能拍完。 她的微博账号有七八万的关注,平时也就是发发照片或者在街边玩架子鼓的视频,偶尔唱唱歌,来了北京,她就只是下飞机后发过一条动态。 在去医院复诊的路上,她把自己的微博头像换成了卿杭微信头像用的那张黑色月亮。 还是上次那个医生,程挽月顺便问了一下神外在哪一层,那个医生直接告诉她卿杭在住院楼的哪个办公室。 门诊号是卿杭挂的,上回也是他带她来的。 不奇怪。 程挽月刚下电梯就看见卿杭了,他在护士站签字,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侧脸显得有些清冷,她没有过去,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 卿杭跟护士交代病人的注意事项,正说着话,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存在感很强。 他侧首看过去。 明明有很多人在走廊里来来往往,他一眼就能找到她,她没有回避也没有躲闪,反而还朝他笑了一下。 卿杭面不改色,继续跟护士沟通细节,程挽月就这样看着他,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喉结、手,白大褂都一样,他穿着就很好看。 等了大概十分钟,他才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不是没空么?” “是没空啊,”程挽月仰起头笑了笑,“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身体健康更重要,别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医生怎么说?” “我听不懂,你想知道就去问他。” 卿杭太清楚她这些小把戏,她唇上还有淡淡的痕迹,他即使不看她,也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为什么复读?” 她朋友圈里全是自己的家人,没有一张校园的照片。 “因为一点事错过开学报道的时间,索性就休息了,休息几年又有点怀念学校,就重考了,”程挽月只用几句话很简单地说完那几年,她站起身,“还欠你一顿饭,但今天不行,下次吧。” “送你下楼。” “没关系吗?” “已经快下班了。” 等电梯的这一会儿,就有病人和家属跟卿杭打招呼,程挽月以前就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好,即使是在偏远小县城的高中,市里的学生也都考不过他。 他给她讲了叁年的题,按道理说,她只要不是有智力问题,学习成绩多少都应该往上提一些,但并没有。 每次补习,她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后来,她转进市里复读的那一年,身边没有熟悉的朋友,也没有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考点重点,她反而认真学了。就像初中升高中一样,最后压线考进了大学。 …… 程挽月今天晚上只唱了一首歌,其它时间都坐在架子鼓后面,九点照常下班。 周恒要赶23点的高铁,在家也不能睡觉,就过来吃饭听歌,程挽月收好鼓棒,他就起身想送她回家。 孟琪见过程延清,程挽月第一天上班的时候程延清就准备了下班惊喜,他们是异卵双胞胎,长得不像,程挽月一下子跳到他身上,孟琪还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后来才知道是哥哥,男朋友都不一定能有这么细心。 程挽月去洗手间了,孟琪看着周恒,忽然觉得他没有什么希望,虽然他还没有开始。 孟琪说,“挽月真是命好啊,一个哥哥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她还有两个,虽然我只见过程延清,但以他为标杆,另一个肯定也不会差。” 周恒认识程挽月不久,了解的不多,“她不是只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吗?难道是叁胞胎?” “另一个是她二叔的儿子,比她和程延清大两个月,他们兄妹感情都特别好,”孟琪跟父母关系差,很羡慕程挽月的家庭环境,“女孩子喜欢浪漫和仪式感,她家里人都给过她了,这种女孩是不会轻易就被一点点爱情骗走的。” 周恒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什么叫骗?什么叫一点点?我是真的喜欢她,每次跟她待在一起,哪怕只是聊几句,我就好像变得年轻了,从心理到肉体都年轻了,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孟琪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少自我陶醉,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趁现在还没有陷进去,及时止损。不如考虑一下许茜,你俩都多少年了。” “我和许茜是纯纯的友谊,没那个可能。姐,帮我约挽月一次。” “你自己约。” “我约她不答应。” “不答应还不够明显?非要人家明说?” 周恒说,“不试试,我不甘心。” 孟琪叹了声气,在程挽月走过来的时候,自然地问道,“挽月,下周气温不高,咱们找半天时间去烧烤怎么样?” “行啊。” “周恒闲着没事,让他送你。” “不用啦,我回家的路挺安全的,他万一没赶上高铁就惨了,”程挽月拿起自己的包,“琪姐,我先走。” “拜拜,”孟琪看着周恒,无奈地耸耸肩。 程挽月想去买夜宵,很多开在胡同里的小店味道才最正宗。 才九点,时间不晚,走进一条小路之后才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但看到了影子,那人拎着酒瓶,走路晃来晃去。 程挽月边走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接通得很快。 “卿杭……” 她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就听出她的异常,“怎么了?” “后面有人跟着我,好像是个酒鬼。” “不要挂电话,手机打开定位,往大路走,”卿杭脸色变了,立刻出门,“我很快就过来。” 程挽月听到了关门声,“程延清出国了,我怕那个酒鬼跟着我回家,知道我住在哪里。” “找一个光线明亮并且人多的地方等我。” “……好。” 卿杭没有等电梯慢慢上来,跑着下楼,“你说话,我听着的。” 酒鬼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程挽月是真的有点害怕,她毫无逻辑地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卿杭离她远,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 程挽月坐在一家奶茶店里等他,偏过头就看到他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不停地看手机,红灯一结束,他就快步跑过来。 卿杭急匆匆地推开玻璃门,把店员吓了一跳。 他顾不上道歉,直接大步走到程挽月面前,喘着粗气问她有没有被那个酒鬼伤到。 程挽月摇摇头,目光往下,落在他脚上。 他还穿着拖鞋。 016.屋檐之下 卿杭在搬到县城之前,是住在村里的。 高二那年,立冬那天他有事回了村里,事情还没有办完就接到程挽月的电话,她一个人在家,发烧了。 半夜村里找不到车,他就自己走到县城,天亮才到。 程挽月不知道他不在县城,打完电话等了又等,都不见他的人影,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她第一次做蛋糕,形状不好看,味道也不太好,奶油抹得很粗糙,水果也切得大小不一,但她花了很长时间,就是想让他尝一口。他不过生日,如果直接说让他来吹蜡烛许愿,那就没有什么惊喜感,所以她才骗他说自己发烧了,以前也有朋友这样骗过她。 立冬那天特别冷,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门铃声吵醒,她原本就有起床气,再加上昨晚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因为缺少主角泡汤了,脾气就特别差。 可开门看到他满脸疲惫但又掩饰不住担心她的样子,再大的起床气也烟消云散了。 问了才知道他是连夜走回来的,运动鞋的鞋底都烂了。 他一夜没睡,也不听她的,非要先带她去医院再回家休息,她没有发烧,蛋糕也被扔进了垃圾桶。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去圆,那时候,她说什么他都信。 …… 程挽月本来悠闲地坐在高脚凳上喝着奶茶,听着音乐,卿杭问了几句,她一句话不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哭了。 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卿杭愣住。 他手脚僵硬,程挽月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他怀里时,他被扑得往后踉跄了半步,撞到旁边的椅子,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很刺耳的声音。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回过神,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低声解释,“不是不想再快点,路上堵车。” “我知道,”程挽月吸吸鼻子,刚才电话一直通着,她能听到他那边的声音,他在中途就直接下车了。 “已经十点多了,送你回去?” “他没有打我也没有摸我,就是凶了我几句而已,我又不能报警,”她摸摸自己的脸,“你看,我长得这么漂亮,又很年轻,还有点小钱,万一他还在附近蹲着怎么办?这种人如果存了坏心,很恐怖的。” 怀里突然空了,卿杭的手僵了几秒钟才垂在身侧,“先去我家住?” 程挽月语气有些犹豫,“……不好吧?你那里就两个房间,也没有能给我睡的地方。” 卿杭别开眼,“周恒不在,去外地出差了。” 他又补充一句,“等程延清回来,你再回去。” 程挽月拿起没喝完的奶茶,“好吧,那就去你家住。” 她刚一伸手,卿杭就本能地牵住了,另一只手帮她拿包,推开门往外走,她走多慢,他就走多慢,但她还是落在了后面,然后他就只好更慢一点。 这个时间的晚风依然无比燥热,路上人来车往,他们很普通地混在里面。 “你渴吗?”程挽月把奶茶举到他嘴边。 吸管上沾了点浅浅的口红印,卿杭偏过头,“不渴,你自己喝。” “我喝不完了,而且喝太多影响睡眠,扔了浪费。只加了叁分糖,不是特别甜。” 绿灯刚刚才跳到红灯,要等将近一分钟,她看着他,清亮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调情的意思,卿杭收回视线,稍稍低头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奶茶,里面还有几颗珍珠,她咬着吸管,很费劲地把珍珠吸到嘴里之后才把空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程挽月去过卿杭家,知道大概有多远,“这里不好打车,我们骑共享单车吧?” 卿杭看着她身上的裙子和高跟鞋。 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样骑单车不仅会分分钟走光,还有可能会摔个狗吃屎,“……还是算了。” 红灯结束,卿杭迈开双腿踏上斑马线,程挽月也被他带着往前走。 他们还牵着手。 一直到上了车,才分开。 司机绕开了堵车的那段路,路上多花了十分钟。 下了电梯,卿杭拿钥匙开门。 程挽月跟着进屋,卿杭拿了一双拖鞋给她,是她上次来的时候他脚上穿的那双。 “怎么去了偏僻的地方?” “想去买夜宵,下午没吃饱。” 卿杭走到厨房翻冰箱,这几天他很忙,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医院食堂吃的,“家里没什么菜,只能给你煮碗面。” 程挽月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往沙发上坐,“我一个人吃啊?” “我也吃,”卿杭回房间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她,让她先去洗漱,“你睡这间,今晚先将就一下,明天我抽空去拿你要用的东西和换洗衣物。”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手机重重地倒扣在桌上。 “卿杭,我现在不会跟你睡的,只能吻,不能做。” 空气陷入寂静。 上次他拿衬衫给她,只是让她系在腰上防走光,她却把自己脱光换上了。这次他把房间让给她,她又以为他是要跟她睡。 卿杭闭了闭眼,低低的叹气声里明显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你睡床,我睡客厅的沙发。” “……哦,”她也叹气,“我洗完穿什么?” “你自己找。” “都能穿吗?” “嗯。” 卿杭已经煎好鸡蛋开始烧水煮面了,程挽月还在慢悠悠地在衣柜前找衣服,她拿了件T恤,走到门口时看到卿杭的背影,想了想,又回去拿了一条薄薄的运动裤。 洗手间面积很小,两个男人住,也不需要太大空间。 台子上放着沐浴露和洗面奶,还有一瓶发胶和剃须刀,除了沐浴露之外应该是周恒的。 “卿杭,”她没开门,就在洗手间里面叫他,“我要卸妆。” 家里没有能卸妆的东西,附近也没有商场。 卿杭关火,“你先洗。” 邻居是一对夫妻,平时很少来往,卿杭在这里住了一年,邻居跟他碰面的次数都没有超过五次。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就算有事,也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所以邻居打开门看到是他后有点惊讶,听到他礼貌地说想借点卸妆膏的时候更惊讶,他应该是挺不好意思的,耳朵都红了。 女邻居给他挖了一大坨卸妆膏,还送了一片面膜。 卿杭拿着这两样东西回来的时候,洗手间里已经有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敲门。 “等一下,”程挽月其实没锁门,他给她的毛巾只比酒店的那种大浴巾小一点,围在身上,该遮住的都能遮住。 开门看见他手心里白色的膏状物,面膜的价格不低,卸妆膏应该也不差。 “哪儿来的?” 里面到处都是水渍,卿杭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只是说,“只将就这一次,明天我就去拿。” 程挽月伸出一根手指挖了点,卿杭即使不看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从掌心滑过的触感。 有点痒。 “面膜先放着,我的手是湿的,你帮我把卸妆膏全抹到脸上,”她把门开大,闭上眼睛靠近他。 毛巾系得很松散,仿佛下一秒就会散开,她也不用手捂着。 一滴水从她漂亮的天鹅颈滚落,越往下越慢,直至被毛巾吸收。 卿杭不知道只需要把卸妆膏涂在她脸上就好,她可以自己按摩揉洗,她也不提醒,就这样等他一点点慢慢抹匀。 空气里飘着很多水气,他却有点口干舌燥。 “好了,”她突然睁开眼睛,往后退的同时关门,“你继续做饭吧。” 程挽月洗澡慢,吃饭也慢,她头发短,不用吹风机也行。 她大大方方地霸占卿杭的卧室,没有丝毫的歉意。 卿杭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客厅没有空调,刚洗完澡就出了汗,程挽月打开卧室房门,让凉风吹到客厅。 她睡觉是不会穿那么多的,把那条对她来说太长的运动裤脱掉了。 两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那股淡淡的香气丝丝缕缕饶在鼻间,卿杭很晚才有了点睡意。 哪怕她就睡在身边,他都还觉得可能只是一场梦。 梦里还是那个泥泞的雨夜。 他在巷子里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忘了时间也不肯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再等等吧,万一她想起他了呢,可到最后她也没有去赴约。雨水滴在身上,滴在头发上,一下一下敲打着他那颗固执的心脏。 妄想拥有她的每一秒,他都像是挂在屋檐上的一滴雨水,被重力拽着往下坠,却又不甘落地。 那晚之后,他病了半个月。 爷爷对他说,“小杭,程家对我们有恩,月月是家里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宠着她,脾气是大了点,也娇气,但本性不坏,她是个好孩子,你可以让着她,迁就她,偏向她,可以对她好,但不能喜欢她。” 他从未表露半分,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程挽月把那次失约忘得干干净净,时不时会哄哄他,他不理她,她也开始跟他较劲,这场藏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战役断断续续交战了大半年,就连他离开白城之后也没有结束。 可事实上,当他开始妄想她只属于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舍不得,但又得不到。 017.半夜爬床 高一入学,程挽月、卿杭和周渔叁个人被分到同一个班。 学校领导得知卿杭是被程家资助的对象之后,安排他在开学典礼上演讲,家境贫困但学习成绩毫不逊色,并且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白城一中,这很励志,有正面教育意义。 操场上站满了学生和老师,卿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升旗台。 他的演讲稿很短,不到两百字,简单几句话就讲完了他的过去。 有人同情他的遭遇,也有人觉得他故作清高独来独往不合群,开始不断地找他的麻烦。 程挽月在初中就很出名了,升到高中后朋友只多不少,朋友也分远近亲疏,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周渔在她心里的位置无可替代,被她从小学护到高中。有人想讨好她,故意在她面前说卿杭的爷爷是收破烂的,家里又臭又乱,花着她家的钱,但每次在她面前一点礼貌都没有,天天冷着一张脸,就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 走廊里有很多人,那个男生说话声音大,大家都听到了,立刻就有人笑着起哄。 程挽月的脸色越来越差。 “这好笑吗?你老师没有教过你尊重人,你父母是不是也没有教过你?你长这么大,一张嘴除了吃饭喝水之外难道就只会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比家境比衣服比球鞋,你怎么不跟他比学习?花钱买进来的,期中考试全年级倒数第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这种不给自己积德的玩意儿到底哪儿来的脸嘲笑别人?” 她瞪着那个男生,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卿爷爷是收废品的没错,但卿杭不是废品,收废品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什么脏兮兮臭烘烘,卿杭家明明很干净,爷爷做事慢,但细致,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 “去年国庆节放假前,诬陷卿杭偷东西的人也是你吧?” 教室里的监控并不是摆设,但刚开学那段时间,很多人都以为摄像头没有开。 “我这个人很记仇,再被我听到你颠倒是非,乱说他坏话,就给我等着!” 上一个被程挽月这样维护的人,还是周渔。 隔天还有朋友开她的玩笑,“程挽月,你这么护短,干脆改名叫程小狗算了,或者叫程小鸡,你昨天的行为就很像小狗护骨头,鸡妈妈护着自己的蛋。” 这种玩笑,她不会生气。 “我乐意,你少管。”程挽月趴在课桌上,看着旁边没人的位置。 卿杭是她同桌,他和老师一起去外地参加数学竞赛了。平时天天坐在一起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旁边的位置突然空了两天,她有点不习惯。 她没去吃早饭,也没补作业。 班主任说她的脑子时好时不好,让她平时省着点用,留着高考超常发挥。 卿杭在半个小时的早饭时间赶到学校,他从走廊经过,没去吃早饭的同学大部分都趴在桌上补觉。 他走到教室外,无意间的一瞥,让他停下了脚步。 程挽月的座位靠窗,寒假结束后刚开学不久,天气还很冷,她趴在窗台往玻璃窗上哈气,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卿杭看了很久才看出来,她写的是他的名字。 心动的瞬间太过短暂,长久的是大脑在心动瞬间分泌出激素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如果过于兴奋,会有一种对方好像也喜欢自己的错觉。 “卿杭!”程挽月突然发现了站在窗外的卿杭,惊喜地站起身推开窗户,“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到周四吗?” 他没睡好,有些恍惚,“正好有票,张老师就改签了,他要赶回学校开会。” 程挽月才不关心张老师还是李老师,开会还是上课,卿杭去参加比赛前一周,两人闹矛盾了,他走之前,他们一整天都没说话。 “比赛难不难?我猜他们都没有你厉害,你肯定能得奖。” “你吃早饭了吗?我还有面包和牛奶。” “老师发了好多卷子,我都不会写,明天就要交了,你教我好不好?” “卿杭,你别不理我。” 她从课桌里拿出一颗牛奶糖,放在窗台更靠近他的那一边,下巴压在手背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玻璃窗上的雾气凝聚成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滑,她写的字慢慢变得模糊。 卿杭看着那颗牛奶糖微微出神。 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就像有根绳子拴在左右手的手腕上,从两侧拉扯着他,有时松有时紧,紧了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偏离轨道,松了又是在给他侥幸的机会。 头很疼,卿杭在半梦半醒时去了趟洗手间,甚至没有开灯,跟着那股淡淡的牛奶糖的香味,习惯性回到房间就睡下了。 空调开了一整夜,房门关上之后,冷气被关在房间里,程挽月越睡越冷,早上也是她先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睡在身边的卿杭,愣了许久。 他睡着的样子,没有太明显的疏离感。 她几乎霸占了一整张床,他没有枕头,被挤到了床边,再往外一点就会掉下去,薄薄的空调被也是全盖在她身上,他只有一个小角,勉强遮住了腰腹。 房间在阴面,上午太阳晒不到房间里。 窗帘拉着,时间还早,屋里光线并不算明亮。 “卿杭。” 他被她叫醒,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程挽月用手肘撑起身体,轻轻戳他的脸,“你是梦游了吗?” “还是……你在我睡着的时候,想我了?” 发梢扫在脸上,很痒。 卿杭有些烦躁,隐隐约约听到她的笑声,忽远忽近。 “都说了不跟你睡,你竟然半夜爬床……啊!” 程挽月话都没说完就被一股握在手腕上的力道扯着摔在枕头上,娇气的抱怨声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堵回了喉咙里。 他身体很热,呼吸也烫。 两只手被他压着,唇齿磕碰的痛感绵延到骨髓,他舌头探进她口腔,放在她腰上手也很直接地从T恤下摆摸了进去。 热烈的亲吻里两人亲密无间,程挽月清晰地感知到他刚才被薄被遮住的生理反应。 她小时候太好动,文化课一科都不行,但钢琴和架子鼓学得好,程国安又给她报了舞蹈班学芭蕾,希望她气质好仪态佳,不要跟个小混混一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她不太喜欢,只学了个半吊子,但身体很柔软。 他喘息声很重,衣服和床单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压住了。 分开前,他们除了最后一步之外,什么都做过了,他对程挽月的身体并非一无所知。 学生时代的程挽月经常用一颗牛奶糖哄他,每次都是她先吃,然后又喂给他一颗,悄悄告诉他,她吃过的和他嘴里这颗味道是一样的,他就会很想吻她。 他总是很急躁,要么是咬到她的舌尖,要么就是咬破她的唇角,被她骂过几句才收起尖爪和利齿,学会温柔,学会一点点深入,就像在水杯里慢慢融化的冰糖。 冰糖完全融化后,单纯的亲吻已经满足不了他。 有一天傍晚,在雨后的巷子里,他被她惹恼之后暴露出凶猛的攻击性,别的方面她有很大的优势,但在力气上无路如何都比不过他,悬殊很大,他轻而易举就能制服她,一只手从她身上那件明艳的衣服下面伸了进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但事实上,那并不能称之为吻。 她更像是被他摁在爪下的猎物,他不仅捕获了她的身体,还咬了她,尝到血腥味之后才施舍般留了她一条命,给她逃跑的机会,让她畏惧,让她远离他,让她以后别再招惹他。 程挽月可不是被吓大的。 他露出野性,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来了兴趣,他越不搭理她,她就越想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 “卿杭,你接吻的技术真是太差了。” “你摸奶摸得舒服吗?喜欢吗?” “你乖一点,不要弄疼我,我就再让你亲亲。” 018.没有长进 好学生学什么都快。 他们的第二个吻并没有间隔太久,第叁个也是,那段时间是他们叁年里最好的时候,就算闹别扭,也很快就和好了。 高叁这年,程挽月和其他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不同班,教室也不在同一层楼,但她不介意,她在哪个班都能玩得很开心。 学习成绩一般,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每一个老师不仅不讨厌反而都很喜欢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了。 在高温来临之前,白城有漫长的雨季,程延清舔他初恋秦画的时候是瞒着身边所有人的,高一和高二这两年,他一下课就不见了,回家也很晚,程挽月经常找不到他,高叁也是,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程挽月天天都在迟到的边缘试探,早上急急忙忙出门,总是忘记带伞。 她又在数学课上睡着了,同桌叫不醒她就算了,还被她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 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五不上晚自习,周末休息两天,很多住校的学生都要回家,等她打着哈欠艰难地睁开眼睛,班里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又下雨了。 程挽月不喜欢下雨天,她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很讨厌走路的时候被泥水弄脏,她叹了声气,一只手伸进课桌里,但只能摸到零食。 有两个哥哥有什么用,一个都指望不上。 卿杭是班长,走得最晚,走到最后一层楼,他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因为他看到了站在教学楼门口的程挽月,外面在下雨,她穿了一双白色的鞋子,磨磨蹭蹭不愿意出去。 被她发现之前,他把雨伞塞进了书包。 听到脚步声,程挽月回头,她每天都穿得不一样,杨慧敏舍得在这方面花钱,就一个女儿,一辈子也就只有一次17岁,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 白城一中没有严格要求学生必须穿校服,只有卿杭规规矩矩地穿着,日复一日。 他还没有看见她,她就悄悄躲在门外,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吓他。 “卿杭!” 冲力大,她抓住他的手臂才站稳。 卿杭像是真的被她吓了一跳,“怎么现在才走?” “睡着了呗,”程挽月看他两手空空,“你也没带伞啊,咱俩今天只能淋着回去了。” 卿杭余光注意到从另一侧楼梯下楼的一个体育生,他和程挽月关系很好,暑假还教她打篮球,她为此买了好几套篮球服,他撑开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正朝这边走过来。 程挽月还在心疼自己的鞋子,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东西盖在她脑袋上了,她捏着衣角掀到眼睛上方,才知道是卿杭脱下的校服外套。 下一秒被他握住手腕,拉着跑进雨里。 她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盖在头上的校服总是被风吹得遮住眼睛,她顾不上回头看是谁,“好像有人叫我,卿杭,你听见了吗?” “没有,”他加快步伐,“再等一会儿雨就下大了。” “啊我踩到水坑了!卿杭,我爸妈又要开会,我想先去你家待着。” “嗯。” 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已,已经淋雨了,其实不用跑得这么急,但程挽月被他牵着,刚开口雨水就飘进嘴巴里,耳边满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雨声,说话也听不清。 她体力没他好,到家后直接瘫软在凉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休息够了才坐起来脱鞋子,擦头发。 “爷爷去哪儿了?” “回村里了,”卿杭倒好一杯白开水,拿进屋放在桌上,“先换衣服,再把热水喝了,防感冒。” 半湿的校服堆在椅子上,程挽月看了一眼,没接他递过来的T恤,“今天有点冷,我要穿你的另一件校服外套。” 每个季度都有两套。 “我找找,”卿杭又重新去翻衣柜。 刚入秋,天气时凉时热,他另一套校服洗完之后被压在下面。 程挽月坐在凉椅上解扣子,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卿杭转过身的时候,她正在调整内衣肩带,肩带有点紧,把皮肤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你抱我,”她每次都会抱怨这个凉椅硌得她腰疼背疼哪里都很疼,让卿杭在上面铺个垫子,但他就是不听。 卿杭看起来清瘦,但很有力,即使程挽月一点都不配合,他也照样能很轻松地把她抱起来。 她只穿一件校服外套,把头发上的发圈拿下来了,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 卿杭弯腰抱她的同时,微凉的唇也贴上她的。 两人一起跌到床上,他撑起身体,没有把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只分开了短暂一秒,他就变了个样,吻势突然凶狠。 他想起了暑假,她和几个体育生在操场打篮球的场景。 衣服对程挽月来说很宽松,袖子也很长,身体厮磨间越缠越紧,她像是被绳子捆绑住了,或轻或重的挣扎都只是徒劳,反而蹭到他胯间的硬物,给他带来了快意。 “又咬人,你才是小狗。” “卿小狗。” “我只是想来写作业,谁让你亲我的?” 卿杭不仅亲她,还想摸。 这个时候她是没什么脾气的,最多只是处在下风不服气,故意假装不高兴,凶他,瞪他,泪眼汪汪地喊疼,等他抛戈弃甲,收起刀刃,她就会露出本性,把在他身下受的疼加倍地还给他。 他吃过亏,除非他甘愿被她玩弄,绝不会再第二次踩进同一个陷阱。 卿杭一只手从她腰间探了进去,像是握住了一团细腻滑软的奶油,他脑海里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全用来回想刚才她自己是怎么托住的。 他沉默但强硬,渴望的太多但青涩生疏。 在脖子上留下痕迹太危险,吻到锁骨时他会很小心,过了危险区就收敛不住,但她说了,不准弄疼她才可以亲,他只能慢一点,轻一点。 乳肉软得像熟透了的柿子,稍微咬开一个小口,就能把里面的汁水吸出来,连舌头都显得粗糙,更何况是牙齿。 他再小心也会失控。 埋在她胸口的脑袋被她用力推开,卿杭眼前一片模糊,过了许久,她的五官轮廓才慢慢变得清晰,面红耳赤双眸微湿的模样是在无声地控诉他到底有多凶残。 他头疼得厉害,神色恍惚,嗓音很沙哑,“头发怎么剪短了……不是这样的……你是长发、黑色的……” 程挽月气鼓鼓地瞪着他,“卿杭,你敢嫌弃我短发丑!” 闹钟响起,声音无比刺耳,卿杭这才清醒过来,他们不在那间狭小潮湿的屋子里,外面也没有下雨。 “我为什么在床上?”他不是睡在沙发上的么…… 他高烧,身体烫得吓人,人也迷糊,程挽月就没计较他一边挑她头发的刺又一边摸她胸的渣男行为。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说好了我睡床你睡沙发,你竟然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卿杭被刺耳闹钟声震得头晕眼花,梦境和现实重迭,他被困在里面,找不到出口。 母亲是在他生日那天去世的,所以他从不过生日,他的童年只有黑色和白色,程挽月闯进他的生活之后,那些不太好的记忆慢慢被抹去,就像写在纸上的字被橡皮擦掉了一样,她喜欢明亮的颜色,也在他的世界里画了一笔又一笔。 分开之后,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再次悄然显露,成了他往前走的羁绊,拖拽着他,他每走一步都比别人更艰难。 爱情开始得太早,腐烂之后就像慢性毒药一样沿着根茎扩散,侵入五脏六腑。 他走了很远的路才到现在,只要稍稍停下来回头往后看,想起的全是让他痛苦的记忆,父母离世,爷爷病逝,年少的贫穷孤独和无能为力,还有……程挽月。 但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要随着坍塌的山石掉下悬崖时,又是程挽月朝他伸出手,把他解救出来。 他本来什么都没有了,但是程挽月来了。 程挽月不知道卿杭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刚醒来的样子有点冷漠,可看她的眼神又很温柔,仿佛藏着千丝万缕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把我脱光了,不帮我穿上吗?”她轻声娇气地抱怨,“卿杭,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说了要轻点,你还是每次都弄疼我,我又不是面团,怎么揉怎么捏都不会痛。” 卿杭忽然就笑了,“你想要我怎么长进?” 019.师姐 程挽月被卿杭唇边浅淡的笑意晃了神,重逢时间也不算太短,但她还是第一次看他笑。 他以前也很少笑。 她望着天花板,小声嘀咕,“没有长进,至少不能退步……吧……” 尾音因为呼吸不畅变得很模糊,轻吟混着凌乱的喘息声,断断续续。 卿杭覆在她胸口的手不仅没有撤出去,反而更加过分。 他常年拿手术刀,即便是最简单的伤口缝合也练习过无数次,所以指腹有一层茧子,从乳尖擦过的时候,那点似痛非痛的痒意像电流一样穿过大脑,程挽月情不自禁地弓起身子,然而下一秒就被他压进床褥,她试图反击,可双手也被他摁住了。 他在床上总是很不听话。 明知道她的喜好,他偏要反着来。 舌头被他缠着,勾着,相濡以沫本应该是很温情的吻,他却像是在捕猎一样,吸干她的水分仍然不满足,还要把她的肉和骨头一口口撕咬下来,嚼碎了咽下去。 她只轻微挣扎了一下就被他压制住,他想证明什么,又或者是被她笑话吻技差之后恼羞成怒的报复,勃起的下体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顶着她,在身体厮磨间获得隐蔽快感,他甚至希望她挣扎的力度更大一些。 床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被封闭在房间里的暧昧情潮悄然疯涨。 如果第二个闹钟没有响,他的手就会从她内裤边缘探进去,那是她身上仅存的一点布料。 没人理会再次亮起屏幕的手机,闹钟的声音越来越大,所剩无几的理智强行把卿杭从翻涌的欲望里拽出来,他闭眼埋在程挽月颈窝喘息,攥在她手腕的力道也慢慢松了。 “虽然你很卖力,但并没有特别好,”程挽月被压得动不了,她次次都输在体力上,但嘴上是一定要占上风的,“你还得再努努力。” 卿杭翻身躺在旁边,关掉了闹钟,“我跟谁努力?” 他鼻音很重,“跟你么?” 程挽月认真考虑了几秒钟,“这个……要看我心情,高兴了可以借给你努力,不高兴的话你就想都别想。” 他又笑了。 和五分钟之前的那个笑不太一样,那个笑多少都带了几分落寞和自嘲,他现在这样,有点……色情。 喉咙沙哑,呼吸还有些急促,浅灰色运动裤被撑起的弧度很明显,左手还和她十指相扣,掌心里湿热的汗意并没有消减。 程挽月动了动,侧躺着,看到她掉在枕头上的一根头发缠绕了在卿杭手指间。 她来拿钥匙那天,两人尴尬地撞见,多年未见的生疏感让两人即使坐在一起也只能沉默,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她右手的手腕内侧莫名其妙长出了一颗痣,不知道他左手手腕的那一颗还在不在,但那天他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她没有看到,后来她出门摔了一跤,把自己摔进医院之后也忘了这件事。 现在……她看到了,还在。 会长出来,但不会消失。 程挽月轻轻收拢手指,他手腕的皮肤贴上她的。 “卿杭,我也有一个。” “什么?” “不告诉你,”她知道他要去上班,还有十分钟可以浪费,“你把衣服给我穿上。” 卿杭从她身上离开的时候,把空调被拉起来给她盖上了,但里面空荡荡的。 “给你穿衣服就一定会摸到你。” “难道你刚才模得还少吗?”她轻哼了一声,“没给你一巴掌是因为我双标,你如果打算亲完摸完拍拍屁股就下床走人,试试看。” 卿杭坐起来,短发凌乱,衣服上的褶皱全都是刚才逞凶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白色T恤,程挽月昨晚洗完内裤后用吹风机吹干了,内衣就晾在阳台上,他找到遥控器关掉空调,又去阳台把晾干的内衣拿到房间。 程挽月还躺在被窝里,等着卿杭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他曾经脱过很多次,也帮她穿过很多次。 第一次帮她穿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应该先把后面的搭扣扣上还是应该先把肩带套进她的胳膊,她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忍笑教了他一遍,然后又脱下来,让他重新给她穿。 那天,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渗出血,就连给她讲题也不多看她一眼。 卿杭站在床边,“出门吗?” “我如果不出门,你就不给我穿内衣了?”程挽月一只手捂着被子,但遮不住胸口的红印。 他说,“在家不穿对身体更好。” 周恒出差一周,别人也不会来。 程挽月又不急着上班,她有很多时间,“要出门,要穿,你再不快点,迟到了就别怪我。” 事实证明,长时间不做,再聪明的人也依然会生疏。 卿杭清晰地看到她身上那些或轻或重的印子,肌肤接触无可避免。 T恤兜头套上去,又把她的两条胳膊从袖口里拉出来,都穿好后他才去洗澡。 程挽月先去厨房烧水,他的房间很简单,除了床之外就只有衣柜和书桌,两边各一个抽屉,她都拉开了,想找找里面有没有退烧药。 左边的抽屉里有一个木盒子,书本大小,不算新但也不算太旧,她看了一会儿,想起来她以前见过,这是卿杭奶奶用过的首饰盒,盖子上还雕刻着花纹,仔细看很漂亮。卿杭爷爷当过木工,家里常用的家具都能做,后来伤了手,就做不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程挽月回过神,关上这个抽屉去看右边的,找到退烧药后去倒水。 卿杭来不及吃早饭,她也就只烧了壶水。 程挽月兑好一杯温水,“把药吃了吧。” 虽然是他自己半夜爬床的,但她霸占了床和被子。 “没有别的意思啊,就当是谢谢你暂时收留我,”她解释一句就转移话题,“你看没看过韩国电影《素媛》?我昨天晚上真的挺害怕的。” 卿杭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朝她走过去,“用我的药和我的水谢我?” 程挽月低声哼哼,“那你不是亲我了吗?” …… 卿杭刚到医院没多久,资历低,除了病人之外还有很多杂事,他忙完紧急的事已经是下午,在下班前抽空去了趟主任办公室。 黎主任找卿杭谈工作,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 谈完手术的事,卿杭才开口说自己的私事,“黎主任,18号那天能不能不给我排夜班,下个月我多上几个夜班补上。” 黎主任问道,“这个月18号吗?” 卿杭上班到现在,没有请过一次假,“嗯,就是7月。” “没问题,我一会儿交代一下。” “谢谢主任。” “不客气,大家都是普通人,可以适当弹性调节工作时间。” 黎主任有电话,卿杭就先离开。 卿杭要再去一趟病案室,住院部大楼之间都有一条宽敞明亮的通道,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响有清脆的回音。 黎雨迎面走过来,含笑跟他打招呼。 “卿杭,好久不见。” 她是黎主任的女儿,也是卿杭的同门师姐,比他高两届,比起临床,黎雨更适合做科研,她也热爱科研,毕业后就留在学校任教。 卿杭礼貌地点头,“师姐。” 黎雨看他神色疲惫,“昨晚没睡好?” “没有,挺好的。师姐来找黎主任?” “嗯,你先去忙,我有点事跟我爸商量,一会儿再去找你。” 卿杭走远后,黎雨才收回视线,往父亲的办公室走。 黎雨敲门进去,黎主任还在接电话,她就坐在沙发上等。 电话那边的人是黎主任的妹妹,最近在忙着给自己的女儿找对象,黎主任听完就想到了卿杭。 “网上的不靠谱,容易被骗。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年纪也跟欣欣差不多。” “什么条件?” “父母早逝,爷奶双亡,那些远房亲戚几乎不来往了,家里没什么负担,高学历,人品好,长相干净周正。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能力不错,有上进心也肯努力,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我很看好他。就是性格冷淡了点,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也不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女孩子刚认识他,可能会觉得他很无趣、没意思。谈恋爱无聊点没什么影响,结婚就得找这种靠谱的类型。” “能被大哥这样夸赞的人肯定不会差,改天一起吃个饭,让我先见见。” “别着急,等我找机会问问他。” “……” 020.不欺负病人 黎雨一直安静地听着,等父亲结束通话之后才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水。 她的课题需要一部分临床数据,在这方面,医院当然比高校更专业,父亲也在学校任教,这是一个合作课题,她是真正热爱科研的那一类人,下午突然想到一个突破口,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就直接来了医院。 父女也是先聊正事,黎家是医药世家,会有分歧,也会有共鸣。 黎雨像母亲,性格温婉,但固执且坚韧,父女两人常常因为一个小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突破瓶颈后,却也兴奋得像个孩子。 她不好斗,只是不喜欢输而已。 “爸,您换一个人介绍给欣欣吧,欣欣喜欢幽默风趣的类型,卿杭很好,但他们不合适。” 黎主任摇头,“话不能说得太绝对,他们都是年轻人,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 黎雨在父亲面前很直接,“我的意思是,我和卿杭更合适。” 黎主任愣住,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女儿和卿杭是同门师兄妹,女儿各方面都很优秀,对一切新鲜事物保持热情,但唯独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小雨,你是认真的?”他很意外,“卿杭确实不错,你们同学那么多年,在学校怎么没有试一试?” 黎雨说,“卿杭从偏远小县城考到北京,家庭情况你也知道,跟我们家差距很大,他自尊心太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对别人冷漠但对自己更狠,有明确的人生规划,并且会为此一直往前,没有底气是不可能接受我的。但现在不一样,他工作稳定了,前途和未来也都逐渐清晰,我的家庭不会再轻易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爱情不是她的全部,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影响她的生活。 但她会争取。 谁会不喜欢一朵花呢? 黎主任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从小就很独立,不喜欢我插手你的事,那我就不管了。我晚上再给你姑姑打个电话,跟她道个歉。” 黎雨离开父亲办公室后,去病区等卿杭。 好几个年轻医生,包括实习生,也都叫她师姐,给她倒水,在卿杭回来之前也一直有人坐在旁边陪她聊天。 卿杭拿着资料回到办公室,“师姐。” 黎雨站起身,“到下班时间了,你忙完了吗?我们有叁个月没见,一起吃顿饭吧。” 卿杭没有答应,而是问道,“课题进展得顺利么?” “做得差不多了,最近在整理数据,可以放松一下,”黎雨看出卿杭有些为难,“怎么,你下班之后有事?” 卿杭说,“我要去买甜品,那家店很有名,去太晚买不到。” 黎雨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秒,“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 很多男生都不太喜欢甜点奶茶这些东西。 卿杭的神情很自然,“不是我吃。” 有同事开玩笑,“卿杭今天下班好积极,以前像住在医院一样,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走得晚的人没有他来得早,来得早的人没有他走得晚。” “他以前在实验室也这样,”黎雨大大方方地看向卿杭,没有一丝尴尬,“那好吧,改天再约。” 她放下茶杯,“你们忙,我先走了。” 同事说,“卿杭,你正好送师姐,我偷个懒。” “嗯。”卿杭本来就准备下班。 电梯里很拥挤,卿杭和黎雨被人隔开了,走出大厅才随便聊了几句,黎雨是自己开车来的,刚刚才被拒绝过一次,她不会再问卿杭要不要顺便送他去甜品店这种话。 她会争取那朵花,但不会无下限地放低自己。 黎雨去停车场,卿杭从正门出去坐地铁,早上出门前他拿了程挽月家的钥匙,如果时间来得及,他早上就去取她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了。 甜品店要排队,卿杭排了半个多小时才买到,程挽月的口味一直没变,她刚来北京的时候吃过这家的蛋糕,还发朋友圈说很喜欢,要再吃一次。 付款时有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卿杭点进去看。 Y:下班了吗下班了吗下班了吗? lune:下班了。我现在去给你拿东西,你需要哪些? Y:我需要的很多,等你到了,我再慢慢说。 lune:好。 Y:中午有没有吃药?退烧了吗? lune:打了一针。 Y:你那么忙,应该没空输液,不会肌肉针吧?是打屁股吗? 卿杭看到这句话,打字的动作顿住,不等他把还没发出去的字删掉,她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周围有别人,卿杭下意识收起手机,店员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要付款。 甜品店离程挽月家很近,卿杭走路过去,一直到小区里面他才重新打开微信看那张照片,即使不放大,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她领口处的一颗红印。 刚买的草莓蛋糕突然有些烫手。 卿杭收起手机上楼,他来过一次,不会走错。 每半月就有阿姨在固定时间上门打扫,家里很干净,两间卧室门都开着,卿杭随便看一眼就知道程挽月住哪间。 程挽月正好休息二十分钟,她一通视频电话打给卿杭,卿杭正在给她拿衣服。 他问,“这几件够不够?” “足够了,我又不会一直住在你家,程延清周末就回来,”她趴在吧台上,笑着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别忘了给我拿内衣内裤就行,你如果不拿,我就默认你是想让我光着。” 昨天晚上,她洗完澡之后里面没穿,就那样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连在梦里也没有放过他。 “小声点,”卿杭没有把摄像头对着自己,屏幕一直在晃。 他刚说完这句,手机就被他扔在床上。 程挽月什么都看不到,但不影响她远程指挥他做这个做那个,“还有桌上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口红多拿几支,其它的一样拿一个。” 她都分类放好了,对卿杭来说不算太困难。 但口红种类太多,几乎放满了一整个架子。 卿杭拿起手机,让摄像头对着那些口红,“要哪几支?” “我涂哪一支都好看,你随便拿吧。”程挽月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看到他的手。 他是在很认真地给她挑。 修长手指从每一支口红表面抚过,仿佛也从她唇上擦过。 卿杭从五六十支里挑出了七支。 手机屏幕上,程挽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喜欢这种颜色啊……” “挂了。” 视频通话被挂断,程挽月也该工作了,家里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没有一个人反对,或者说这个工作不好让她换一个,在程家人心里,她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程挽月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杨慧敏买了个包,杨慧敏每天上班都背那一个,快一个月了都没换。 九点,下班。 昨天被酒鬼跟了一路,程挽月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出门就准备打车。她低头看手机,刚下台阶就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反应很快,扶着她站稳,她看着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头都不抬。 “让让,挡路了。” “往哪儿让?”卿杭不止一次说过她,让她走路别看手机,她次次都当耳旁风。 程挽月偏过头看路灯,“不想跟挂我电话的人牵手,你松开。” 卿杭在路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还没退烧,手心热腾腾的。周围人来车往,杂音混乱,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跳动的脉搏。 “如果不松呢?” “不松就不松呗,”她语调散漫,“谁让你还在生病,我不欺负病人。” 两人走到斑马线外等绿灯,卿杭问她,“今天吃了什么?” 程挽月一根一根勾起手指,“外卖,外卖,还是外卖。真难吃啊,做得那么难吃,怎么还有4.7分,不理解。” “我买菜了,明天给你做。” “那我要付饭钱吗?我脸皮很薄的,白吃白喝不太好意思。” 卿杭收紧五指,他动了一下胳膊,地面上的影子也晃了一下。 “我这不是牵你的手了么?” 程挽月惊讶,“卿杭,你怎么堕落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刚认识他的时候,她觉得他太老实,一根筋,很死板,不知道变通。 她讨厌学习,周末喜欢出去跟朋友玩,他就一直在家里等,等到她回去为止。 她贪玩,他就一遍接着一遍重复讲那些题。 她在父母面前夸他,让父母把补课费加倍,他就当场戳穿她,说她学得不怎么样。 “我叁餐都要按时吃,一顿都不能少,”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凑到他耳边悄悄问,“牵几分钟抵一顿饭?” 卿杭考虑了一会儿,“半小时。” “半小时?”程挽月觉得太多了,但转念一想,好像不亏,“半小时就能换一顿饭啊,我一天有很多个半小时,吃饱之后,再去兼职卖酒或者别的,一定能赚很多钱……” 卿杭直接打断她的幻想,“不行。” 她傲娇地哼哼,“我可不会听你的。” “我是病人。” “……好吧,就听这一次。没有下次了啊,你别得寸进尺。那亲一下能换什么?你早上亲了好久,我这里的印子到现在都没消。” 卿杭停下脚步,抓住她准备拨开衣服领口的手。 “没有这一项,你如果觉得不公平,可以亲回去。” 021.不吃隔夜亏 如果没有程延清的这通电话,程挽月可能会真的当街亲回去。 卿杭不仅学会搞“钱色交易”这一套,还学会耍赖了,程挽月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程延清还能再唠叨十分钟,但手机被他女朋友拿过去了,她虽然暂时不能回国,也没有忘记给程挽月准备生日礼物。 “月月,听你哥说,你最近有点要谈恋爱的矛头了,真的假的?” “你俩还有时间聊这些,”程挽月戴着耳机,卿杭只能听到她说话。 别看视频里的两个人衣衫整齐有模有样,但程挽月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程延清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他女朋友比程挽月还小两岁,气性更大,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之前每次见面几天就在床上待几天,连酒店都不会出,这次肯定也差不多。 “总得歇歇嘛,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你,你赶紧的,我等你一起结婚。” “那我哥可要气死了,他天天都在盼着把你娶回家,等我一起,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 “你不打算结婚啊?” “……暂时还没到那一步。” “月月,我跟你讲,一定要提前准备好那个,千万别犯傻,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都是一个样。” 一句话就点燃了战火,又吵起来了,程延清黑着脸,一只手扛起他女朋友的同时挂断了电话。 今天程挽月陪卿杭坐地铁,他还在发烧,体温偏高,比早上好多了,但因为肤色很白,泛红的耳根在灯光下特别明显,他戴着眼镜,拿着她的包,气质干净得像个学生,仿佛是被她欺负了。 “有一个位置,我们去那边吧。” 卿杭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牵着她穿过两节车厢,“你坐。” 程挽月让他坐,“我坐了一晚上,想站着。” 她下班就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她不坐,卿杭也不坐,“那就站着。” 车厢里的人不算多,程挽月离他很近,早就过了半小时,她不说,他也没有把手松开。 “你身上怎么有香味?”她凑得更近,在他胸口处闻了闻,“是奶油味。” 卿杭买蛋糕的时候,有个客人举着盘子没注意看路撞到他了,奶油沾到衣服上,他先到程挽月家拿东西,又回去了一趟,没来得及换。 “站好了,别乱动。” 程挽月在摸他衬衫上的扣子,上次她去医院复诊,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里面也是一件浅色的衬衫。 她小声说,“刚才我嫂子让我准备那个,以防万一,咱俩再顺便去趟超市?” “哪个?” “就是……那个呗。” 半分钟后,卿杭反应过来,程挽月这两个字比在他甜品店付款时突然给他发草莓印照片更让人难以招架。 她又要说话,在她说出更大胆的话之前,卿杭连忙捂住她的嘴,“嘘。” 不是呵斥,反而倒是像在哄着她,卿杭推着她后退两步靠着门,侧身挡住旁边的人。 镜片遮不住他的眼神,也不会减弱半分眼神里的情绪,程挽月太熟悉他这个样子了。以前,在家里他被惹急了就会沉默地把她扔上床收拾一顿,但在学校很能忍,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应,该看书还是看书,该做题还是做题,她就是把教室拆了,他也不会动一下,只会在没人的时候看她,有无奈,也有一丝求饶的成分,很微弱,但被红透了的耳朵暴露得彻彻底底。 有的时候觉得他很陌生,八年不是八天,八年里他们对彼此的生活一无所知,也没有参与彼此人生当中很重要的阶段: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初入职场。 但有的时候又觉得,他还是以前的他。 她眼睛很漂亮,这样被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卿杭有些不自在,他的手刚松开,她就张嘴要说话,他又捂住了。 他这次力道比刚才重,程挽月咬了他一下。 到站后,卿杭如释重负般拉着她往外走。 从超市门口路过,程挽月频频侧首往里面看,卿杭越走越快,她几乎是被他拽着回到家。 鞋架上多了一双女款拖鞋,是新的。 程挽月穿着走了两步,大小刚刚好,“好渴呀,我要喝水。” 卿杭说,“冰箱里有。” 程挽月喝冰的,但他不能喝,她顺手接了一壶水烧上之后才去开冰箱的门,一眼就看见放在里面的草莓蛋糕。 “卿杭,这个蛋糕……我能吃一点吗?” “吃吧,随便买的。” 她没用勺子,洗完手把蛋糕拿出来后就站在冰箱前咬了一口,卿杭看着她满足的小表情,没忍住笑,在她转过身时,用咳嗽掩饰。 “哇!就是这个味道!” “慢慢吃,都是你的,”他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脸。” 程挽月仰起脸凑近,“我没长手,你帮我擦。” 她鼻尖和嘴角沾上了奶油,手指上也有,卿杭帮她擦鼻尖,她嘴没停,跟个小仓鼠似的,鼻尖和脸颊是他擦干净的,但手指上的奶油她自己一点点舔干净了。 卿杭看着她的手指从唇齿间拿出来后泛着湿润的水光,分不清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程挽月把蛋糕举高,“你尝一口,吃有草莓的那里。” 她嘴角还有奶油,卿杭收回视线,“我不吃。” “你是不是嫌弃我?”她有点不高兴,“早上吃我的口水吃得挺欢,晚上就嫌弃我咬过的蛋糕?卿杭,你到底是跟谁学坏的?” 卿杭立刻低头咬了一大口,在她吃过的地方,她这才满意。 程挽月本来只是想吃一点,但尝着尝着就想再吃一点,然后再一点,不知不觉间一个小蛋糕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卿杭给她倒水,“还饿不饿?” “饱了,”程挽月躺在沙发上摸摸肚子,“我歇一会儿,你先洗澡,吃完药早点休息。” 卿杭洗得快,他穿好衣服出来,看到程挽月把他带过来的睡衣和内衣内裤全铺在沙发上。 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 卿杭把毛巾搭在肩上,走过去帮她收拾,“都是你自己的,看这么久。” “我看看你给我拿了哪几套,”程挽月勾起一件黑色蕾丝款式的真丝睡裙,在卿杭面前晃了晃,“你对蕾丝有特殊情结吗?” 毛巾盖在她脸上,遮住了视线。 “快去洗澡,十分钟后我就关灯。” “个人性癖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笑着朝他眨眼,“你换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我就考虑穿这件给你看。” 卿杭低头迭衣服,“你不穿都行。” 程挽月:? 卿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手上的动作停住。 “哼,你想得美,”程挽月瞪了他一眼,潇洒地去洗漱。 卿杭等她洗完了才准备休息,她穿了那件黑色的睡裙,皮肤白得发亮,白天被布料遮住的印记全都暴露在空气里。 也不看他,哼着歌慢悠悠地从他面前走过,拖鞋掉了,她稍稍提起裙摆低着头穿鞋。 卿杭又看到她大腿内侧还有一枚隐蔽的吻痕。 刚刚吃的退烧药,药效不会这么快,卿杭有点头疼,关灯躺在沙发上,后背一阵燥热的汗意。 药物让他有了睡意,但一直浅眠。 卧室门关着,他应该听不到什么动静,但总觉得她就在身边,翻身或者踢被子,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道几点,程挽月突然从卧室出来,大步走到客厅。 卿杭低声问她,“怎么了?” “我想了想,不能吃隔夜亏,”程挽月一条腿跪在沙发边缘,另一条腿从卿杭身上跨了进去,挤到里侧,“要欺负你五分钟。” 她说完就俯身压下去,双手捧起卿杭的脸。 她没坐稳,差点摔下去,卿杭下意识抬手扶住她的腰,松口的瞬间,她滑软的舌头就从他齿间钻了进去。 卿杭含着她的唇咬了一下,她吃痛轻呼,他反客为主。 真丝睡裙形同虚设,他握不住的乳肉软绵绵地贴在他身上。 程挽月摸到他脖颈的同时,也听到了他吞咽的声音,喉结在她手心里轻微地动了动。 这五分钟既漫长又短暂。 漫长的是煎熬,短暂的是吻。 但他不知道,其实已经过去好几个五分钟了。 程挽月趴在他颈窝喘气,“进步了十分,但距离满分还远,得再努力。” 卿杭就这样抱起她回房间,才发现窗户开着,她也没开空调,难怪刚才她身上一点凉意都没有。 她很怕热。 他在桌上找遥控器,“我给你反锁房门。” 程挽月抱着枕头,调整最舒服的睡姿,“不要,陌生地方我不习惯,不开着门,我容易睡不着,就这样开着。” “不热么?” “没关系。” 虽然她这样说,但半夜热得翻来覆去。 卿杭知道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去给她开空调,盖上被子,再关窗关门。 ———— 我替卿杭辟个谣,他真的不老。 可以说他是处男,但不能说他是老处男,这样会显得他很不行。 022.他过得也不好 程延清要提前一天回来,程挽月住在卿杭家的时间就少了一天。 这周卿杭因为工作不能休息,导致白天退烧晚上又会重新再烧起来,第一天晚上他没有提前告诉程挽月,直接去她上班的地方等她,自己明明生着病,却一点都不在意。第二天她不让他去,但他还是去了,第叁天第四天也一样。 最后一天,两个人都休假,卿杭也退烧了。 他把那套“钱色交易”玩得明明白白,牵手半小时抵一顿饭。 傍晚一起去了趟超市,回来的路上,路边发广告的人给程挽月递了一张广告单,是大学生在做宣传活动,她接过来随手塞进卿杭提着的袋子里。 吃完饭时间还早,卿杭临时被叫去医院开会。程挽月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就打开手机看美甲图片,她不是没有朋友,更不是没有消遣的乐子,约她的人从来没断过,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出去玩。 看着看着她开始修剪指甲,结果一不注意就把无名指剪流血了。 茶几抽屉里的那盒烟还在,程挽月翻了翻,没有找到创可贴,她记得在好像哪里看到过,但想不起来了,就用纸巾包着手指给卿杭发微信。 卿杭参加的是医院举办的讲座,会议厅很大,几乎都坐满了,他在靠后的位置,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他手机里没有下载什么乱七八糟的APP,很少有垃圾广告弹出来,屏幕亮起光的时候,他看到是微信消息,就点进去看。 Y:你们开会可以摸鱼吗? Lune:现在可以。 Y:我受伤了! 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其实只剪破了一个小口子,但被她包得像个小灯泡。 同事无意地瞟了一眼,以为卿杭在看搞笑新闻。 Lune:我卧室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有创可贴,你先去找找,如果找不到再跟我说。 卿杭这么一说,程挽月就想起来了,那天她找退烧药,在抽屉里看到过。 程挽月穿上拖鞋,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卧室,打开左边那个抽屉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木盒子,创可贴被药盒压在下面,手指已经不流血了,她拿了一个创可贴撕开贴上。 她在书桌前站了多久,目光就在木盒子上停留了多久。 以前卿杭是学校里最神秘的一个人,那时候程挽月也总觉得他好像有很多秘密,然而扒开之后才知道那些不是秘密,是他不敢回忆但又甩不掉的枷锁。 老天爷给了他聪明的头脑、优越的五官和身高、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懂事、无坚不摧意志力、强大的内心,但同时也夺走了很多。 盒子没有上锁,只有一个金属搭扣。 要不要看呢? 程挽月在犹豫。 她在青春萌动的年纪也写过几篇日记,程延清不仅偷看,还在家人面前大声念过。 就打开看一下,如果是很隐私的东西她就不看……这样想着,程挽月就拉开椅子坐下,小心地把盒子拿出来放在桌面。 这个盒子年代久远,金属扣生锈了,打开的过程不算很顺利。 他应该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程挽月先闭上眼,打开盖子之后,一只眼睛才慢慢撑开一条细缝往里看,里面只有叁样东西。 一个旧手机,还是翻盖的。 一个配套的充电器。 一张照片。 程挽月在照片上看到了自己。 照片被撕碎过,粘好后再被撕碎,再粘好,撕碎的痕迹很多,透明胶带贴满了整张照片,像是做了一层塑封。 卿杭提前保送,没有和她一起毕业,所以他没有毕业照,程挽月已经记不清这张照片是什么拍下的了,像素不高,凭着桌上的书才勉强认出是在高一教室。 照片里有很多人,但都很模糊。 只有她和卿杭是清晰的。 她在看节目,他在看她。 那天是元旦,他们在教室里办元旦晚会,班主任把自己的相机带到学校,给同学们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后来都上传到QQ相册里,让大家随意下载保存。 这应该就是其中一张。 程挽月从小到大有无数张照片,小时候是她父母给她拍,长大了她自己拍,她在白城的家房间里有一面墙贴了上百张合照,站在她身边的人从文科班换到理科班,男生女生都不少,还有老师和校长,但唯独没有卿杭。 照片记录下的画面会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即使回想不起当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这样看着照片里青春的他们,心脏被触动,情绪翻涌出来,挡都挡不住。 程挽月给旧手机充电,等了很长时间才开机。 手机反应慢,电池发烫,她的手心也有了汗意,相册里什么都没有,她不小心按到了短信。 里面只有两个人的短信。 一个号码没有备注,是火化场工作人员发给卿杭的短信,让他去取骨灰。 另一个是她,卿杭给她号码的备注,还是她当时强行存的:程美丽。 程挽月第一眼看到的那条短信时间是在2014年1月,比火化场工作人员那一条早几天,但按农历算,没过年,就还是2013年的冬天。 【程挽月,联系我,一次就好。】 欠费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条短信没有发出去。 程挽月再继续看,他们以前发过的短信都还在。 “他过得也不好,”她喉咙哽咽,声音低如呢喃。 开门声从外面传来,程挽月猛地回过神,连忙把手机关机放回原位,她动作太急,被抽屉夹到手,又碰翻了桌上的笔筒。 卿杭敲门,推开房门时,她正蹲在地上捡东西。 “我来捡,”他走进去,难得开一次玩笑,“你的手指如果二次受伤就麻烦了。” 程挽月低着头没说话。 她站起来放笔,卿杭还蹲着,仰头看到了她眼角潮湿的水气,“怎么哭了?现在还很疼吗?” “我嘴馋,想拿点零食吃,又被夹了一次。” 卿杭这周每次买菜都会买几袋零食。 “桌子很旧,抽屉不好关,是我忘了跟你说,”卿杭看她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看了一遍,没有明显的伤痕,“零食不在这里,在厨房。” 程挽月蹲下去跪在地上,“我检查一下桌底还有没有笔……诶?这是什么?” 她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摸,摸到后拿出来。 红色纱网袋被一根红色抽绳系着,里面也是一块红色的布,上面写着“平安吉祥”四个字。 很干净,刚刚才掉下去的。 “这不是南京鸡鸣寺的平安符吗?”程挽月不仅有全国各地的平安福,家里人去国外旅游也会给她求,“别人给你求的?卿杭,这是谁给你求的?” 卿杭避开她的视线,“不是别人给我求的。” “那你是给自己求的,还是给别人求的?”程挽月跟在卿杭身后,追了两步就跑到他前面抓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去过南京?” 卿杭避而不答,她不甘心地追问,两人纠缠着到了厨房。 她又问了一次。 卿杭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不告诉你。” “我生气了,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回家,”程挽月往后退了一步,她刚准备气势汹汹地往外走,下一秒就被卿杭握住手腕拽回来。 他握得很紧,甩都甩不开。 程挽月铆足劲儿掰他的手指,把自己弄出了一身汗。 卿杭低声开口,“19年去的。” 那一年,她们全家人都在南京过春节。 “去干嘛?” “跟导师一起去参加学术会议。” “只是开会?” “嗯。” “你再说一遍。” 卿杭无奈地叹气,“也去了程遇舟家,给程叔和杨姨拜年。” 程挽月记得这件事,她是那年春节唯一没有见到卿杭的人,“为什么不等我回去就走了?” “你不是去约会了么?” “谁说我去约会了?” “程叔说的。” 那天,卿杭在程家待了很长时间,以他的性格,春节这样家人团聚的节日,他不可能会留下吃饭。 他在等什么,又或者说期盼见到谁,包括敲门时的紧张,都在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里逐渐泯灭。 他临走之前,程国安才提了一句:月月去约会了。 导师还有两天才返京,第二天和朋友去鸡鸣寺游玩,卿杭跟着一起,进去之后没多久就被挤散了,他听周围的人说,这里求姻缘和求平安很灵,他不可能给程挽月求姻缘,她也不需要这个。 喜欢上她不是一件难事,不喜欢才很难。 当初程挽月轻而易举地甩了卿杭,谁都不知道。 同样地,也没人知道卿杭在南京给程挽月求过平安。 “我没有去约会,我爸怎么乱说,我那天好像是去……哎呀我不记得了,反正不是约会。”没做过的事,程挽月一点都不心虚,“卿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复读之前的那几年在干什么吗?不准问别人,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她话题转得太快,两件事一起说,卿杭就误以为她那几年是谈恋爱去了,这种事她做得出来。 他背过身,“我不想知道。” 程挽月问,“真的?” 他说,“至少在今天,我不想知道。” “那你别后悔,”程挽月去架子上翻零食,袋子里都是她喜欢吃的。 卿杭在烧水,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觉得刚才语气不好,她只要一不高兴,他就会下意识地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然后道歉。 “我……” “卿杭!”程挽月打断他的话,她慢吞吞地转过来,手里捏着一个塑料片,“难怪我说买套的时候你不说话,原来你早就买好了。” 卿杭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愣了好几秒。 他无奈地解释,“不是买的,是……是路边发广告的人硬塞给我的。下午从超市回来,在路口附近做宣传活动的还是周二那几个大学生,我让你别接,你非要拿。” 下班时间都被她填满,他忘了收拾。 程挽月又去翻今天的袋子,里面那张广告单的背面果然也粘了一个。 现在,有两个了。 “我有点生气,”她深吸一口气,“这个东西会过期吗?” 卿杭别开眼,“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不用肯定就浪费了,人家给都给了,”程挽月踮起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先试一个,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023.你哄哄我 “程挽月……”卿杭的头被勾着低下去,仅仅只有叫她名字的机会。 她脾气上来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很直接地咬他,蹭他,让他张嘴。 嘴唇磕碰到牙齿,血腥味很淡,很快就融在口水里被彼此吞咽。 程挽月拿着的那两枚套子从他后颈落进衣服里,塑料包装尖锐的边角刺着皮肤,这一点点微弱的痛感不但没有让他找回理智,反而成了煽风点火的引子。 短暂分开后,卿杭倾身往前,偏头从锁骨开始吻她,她被压得不断往后退,身体撞到架子之前,他一只手垫在她后背。 两个人的重量让柜子晃了一下,放在上面的一桶饼干倒了,也碰倒了很多东西,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盒子砸到程挽月的脚趾,她轻呼出声,卿杭顺势捏着她的下巴,舌头往里深入。 她的拖鞋早就不在脚上了,毫不客气地踩着卿杭脚背,她后脑勺总是撞到柜子,他带着她往旁边走让她靠着冰箱。 冰箱轻微晃动,里面的瓶瓶罐罐也在晃。 卿杭索性抱起她,一只手把刚烧开的热水推到角落,让她坐在水池这边的台子上。 他出去开会前,两人都已经洗过澡了,程挽月本就穿得清凉,拉扯之间,衣服领口从肩膀滑下去,露出娇嫩的乳肉。 “没穿?” “你不是说在家不穿对身体更好吗?我晚上又不出门,”程挽月揪着他的衬衫,把衣角从裤腰里扯出来,手顺着腹肌的轮廓往里摸。 扣子很碍事,她没有耐心一颗一颗解开,想直接扯烂,但显然她没那个力气,她连卿杭越靠越近的身体都撑不住。 难耐的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往后仰,脖子上全是湿热的水痕,卿杭手掌撑着台子,身体压低,把食用目标放在那白晃晃的乳肉上。 狼或者豹这种动物抓住小兽后,第一口都很凶猛。 程挽月也不客气,用力掐他的奶尖。 他很能忍。 但这样敏感的地方,即使再能忍也会泄露出动情的端倪,他吃痛闷声喘息,戴着眼镜斯文败类的样子性感又色情。 隔壁邻居晚饭吃得晚,这会儿在厨房洗碗收拾,说话声隐隐约约传过来,他们动静稍微大一点,邻居可能也会听到。 程挽月看出卿杭的动机,两条长腿缠上他的腰,但最后还是被他强行抱进了浴室。 他打开花洒,凉水落在身上。 有他挡着,落在程挽月皮肤上的只有一些细细的小水珠,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轮,她背靠墙壁,看着他越隐忍越狼狈,慢慢笑了出来。 卿杭摘掉满是水滴的眼镜,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出声。 “程挽月。” “嗯?” “你是真的想,还是在气头上故意折腾我?” “你自己琢磨两分钟吧,”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解开他最后一颗扣子。 白衬衫湿了之后有些透明,她都能看到被她掐过的奶尖颜色比另一边红,“五分钟也行,反正我没你那么难受。” 对卿杭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他要确定她是愿意的。 “那你消气了么?” “没有。” 因为那个平安符,她不会气太久。他没有家人,那些亲戚也在他父母病重时不想借钱给他而刻意疏远早就不联系了,他不信佛,平安符不是给他自己求的,就只可能是她。 程挽月双手背在身后,小声说,“除非你把我亲舒服了。” 卿杭低眸调好水温,脱掉衬衫丢在地上的同时一只手托起她的脸,他们每次亲吻都像是在对方嘴里抢夺糖果,谁都不肯认输。 他握住她的手腕抬高,举过头顶,利落地掀起那件睡裙脱掉。 水滴顺着项链流进那条沟壑,又从缝隙里滑下去,刚刚在厨房被他吻过的痕迹还在,点点红色透出皮肤,像初开的桃花,程挽月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那天早上,卿杭高烧,头疼得厉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迷迷糊糊地把她脱光了,被她踹开之后顺手握住她的脚踝,会在她大腿内侧留下了一个吻痕,也是因为他曾经在那个位置咬过一个浅浅的牙印。 后来她有半个月都不能穿短裙,生他了很久的气。 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不穿校服,站在一起,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但他的目光还是能在人群里准确地找到她。 泛黄的树叶被风吹落,她在跟朋友们说笑,偶尔远远看过来,娇娇地瞪他一眼就不看他了。 除了他和她,没有人知道,在她穿着的那条牛仔裤里面,一个隐秘的位置藏着他留下的痕迹。 “舒服了么?还喜欢我亲你哪里?”他声音沙哑地贴在她耳边。 逐渐浓烈的情潮在封闭的空间里发酵,喘息声越来越重,稀缺的氧气也在消耗体力,程挽月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好滑呀……卿杭……我站不住了,”她挂在他身上,即使被他搂着,身体也在慢慢往下滑。 卿杭抱起她,出去之前只捡起了那两个套子。 他甚至都没有那毛巾擦擦两人身上的水渍,反脚踢上房门,把她放到床上,解开皮带,西装裤落地后就覆了上去。 一条腿被推高压在胸口,程挽月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卿杭那张染上情愫后的脸埋进了她腿间,硬硬的短发扎在皮肤上,她还没有缓过这阵似痛非痛的痒意,他热烈的呼吸就落了下来。 先是脚踝和小腿,然后是大腿根,她的身体在他绵密的轻吻下轻微颤抖,咬住手背才没有叫出声。 她如果没忍住,呻吟声一定很淫靡。 要叫也是他先叫。 她被脱光了,但他身上还有一条黑色的内裤,被撑得佷紧,她一只脚踩上去,勾着脚趾在上面碾了碾,隔着湿透的布料都能感觉到那里的热度。 卿杭闷声喘息,唇齿的力道也加重了,沿着她大开的腿往上,含着那两片软滑的嫩肉吸了一口,她身体瞬间绷紧,拱起又落下,高高的叫声慢慢变得无力,又会在他的鼻梁蹭到阴蒂时难耐地哼哼几声。 她的脚蹬了几下,床单满是凌乱的褶皱。 充血后的肉唇像密度很高的奶油,热热的液体从穴口流出来,她湿得要命,他舌尖趁机往里钻。 电流直达大脑,程挽月头皮都在发麻,她手指穿进他黑色的短发,分不清是想推开他,还是想让他再重一点。 在某一瞬间,她挣扎的幅度变大,声音哑了都还能听出一点哭腔,身体不停地扭动,卿杭按住她乱踢的腿,舌头更深地往里探。 高潮来得太猛太快,她紧绷的身体瘫软在床上,被抱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缓过那阵连灵魂都被吸走的快意。 卿杭摸到一个套子,用牙齿咬着边角撕开。 一边轻吻她汗湿的脸颊,一边把套子塞到她手里。 程挽月不是完全陌生,大学的时候有社团举办过类似于“世界艾滋病日”的主题宣传活动,演示怎么用避孕套的那个女生全程满脸通红。 她也不是第一次摸卿杭,血气方刚的少年亲亲摸摸几下就会硬,那时候即使没有做到最后,他也没少借助她的手纾解,但她讨厌他射在她身上,被欺负之后难免会起坏心,好几次都在他射精前用拇指堵住前面的小口,等他收起利爪,浑身皮肤都在泛红,脆弱地求她,一遍两遍,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她才给他欢愉。 “怎么这样?”她神色茫然。 太小了,根本戴不上。 “卿杭,你控制一下,缩一缩。” 这怎么控制? 卿杭脸色不太好,他下床穿衣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捧着程挽月的脸狠狠亲了一分钟,给她盖好被子才出去。 他翻到抽屉里的烟盒,拿出一根点燃。 程挽月起初以为他是去冷静了,但这也没有必要去外面冷静,她是舒服了,他还硬着。 她后知后觉,躺了一会儿才想着他可能是去买套了。 卿杭回来的时候一根烟还没抽完,在门口就单手脱掉了T恤,程挽月被他抓着脚踝从空调被里弄出来,对比起厨房和浴室,这个吻显得很潦草,也有些急躁。 他甚至没有再让她磨磨蹭蹭地给他戴套,在她腿根蹭了蹭,一句话没说就顶开穴口往里挤。 程挽月知道会很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疼。 耳边的哭声听起来仿佛是被他欺负狠了,卿杭忍住身体里翻涌叫嚣的欲望,停着没动。 他慢慢亲她,从手指到锁骨,从脖子到脸颊,舔走她的眼泪。 “挽月,别哭了。” 她的眼泪永远都是最有攻击性的利器。 “你不喜欢,我不会继续,”卿杭试图抽出来,但里面吸得紧,动一下都是折磨和考验。 程挽月抬手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低低的哭声混着喘息,像钩子一样勾着他。 “你哄哄我,我就不哭。” 024.乐佩公主 卿杭是少说话多做事的类型,以前几个朋友热热闹闹聚在一起,他永远都是最沉默的一个。 很多次冷战,其实都是程挽月来哄他。 她能做出多少让他生闷气的事,就有多少种哄好他的办法。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再闹别扭的时候他就会期待她来哄他,然而事实上他只要见到她,心里就已经不生气了,但因为想听她说一些甜腻腻的话,或者是喜欢她一直跟着他缠着他撒娇,他总是要多坚持一会儿,如果把她惹烦了,最后又是他低头。 卿杭不知道别的女生生气后会怎么样,但程挽月不难哄,只要顺着她就好了。 程挽月还在哭,“程遇舟叫阿渔‘宝宝’、‘老婆’,程延清叫她女朋友‘二狗’、‘臭臭’,怎么就你一天到晚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刚才没有……” “你有!”她平时在他面前都很不讲理,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他索性放弃辩解。 程挽月捏捏他的耳朵,“叫我宝贝。” 阴穴里被撑得很满,内壁小幅度地收缩,在把他往外挤,但同时又像是在含着他吮吸,她疼,他也煎熬,明明开着空调,他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下巴往下落。 僵持了一分钟左右,卿杭低头,温热的唇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叫了一声。 他收拢双臂,身体贴近她,像两株同根而生的藤蔓一样紧紧缠在一起,汗液和水液都是养分,滋养着在深处的根不断疯长,从地里穿透出来绕成一个笼子,把两人紧密地封锁在里面。 他身体动了一下,里面也在动。 程挽月双腿缠在他腰上,脚后跟蹭着他的尾椎骨,“你是不是觉得我短发不好看?” 该哭还是哭,她一滴眼泪都不会忍。 “怎么会,很漂亮,”卿杭的头埋在她颈窝里轻微拱动,他试图用吻转移注意力,沿着她的脖子往上,舌尖从唇角一点点往里探。 她闻到了烟味,秀眉蹙起,但因为被吻得喘不过气,从齿间溢出的轻吟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谁……谁让你……你抽烟的?” 卿杭只抽了半根,烟味很淡。 她以前对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会好奇,好的坏的都想试试,但唯独对烟草很反感。 卿杭没有烟瘾,客厅茶几抽屉里那盒烟放了很久,他上一次抽烟还是那个凌晨突然从梦中惊醒的雨夜,梦里他和程挽月在白城那个潮湿狭小的房间里从天黑纠缠到天亮,她身体上每一处皮肤都是他的领地,被他吻过,舔过,摸过,沾满了他的精液,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或者是被她引诱得着了魔失了魂,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射完很快就能勃起,神志所剩无几,呼吸像火焰一样,阴茎都还埋在她的身体里不知疲倦地往深处顶。 刚才也是被她逼得有些烦躁了,出门前才点了根烟。 他头发是湿的,衣服穿得很潦草,就连下巴和鼻梁上的透明液体也只是随便擦了擦,进店只拿了一盒套子就结账,下腹撑起的轮廓被衣摆遮住了,但手臂和脖子上过度兴奋的经脉隐隐凸起没有任何遮挡,即使情潮掩盖在冷漠的燥意之下,稍微有点经验的人就能看出他不是刚从床上下来就是赶着回去上床。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满脑子都是回来操她。 “我去刷牙,”卿杭说着就准备起身。 程挽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把我吊着不上不下的,这个时候刷什么牙。” 微微的刺痛感顺着神经向周围蔓延,卿杭借着这个吻发动隐蔽的攻击。 她教过他,怎么做会让她舒服。 比起用手,她更喜欢他给她舔,刚才只用了十分钟就让她败下阵来,说明他做得很好。 程挽月稍稍推开他偏过头喘息,再没有多余的精力说话,他顺着她的下颚线往下吻,为了避免她明天早上发脾气,没有在脖子上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直接含着嫩生生的乳肉嘬了一口,舌头舔着乳尖卷进嘴里。 她紧绷着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泪眼迷离,那点气焰也消失了。 床单都湿了一块,卿杭试着用力,黏腻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催发着情潮在热腾腾的气息里的涌动。 程挽月揪住卿杭短发的手被他牵引着覆在自己胸口,另一边还被他含在嘴里,痛感渐渐被酸涩的快意取代,她上次喝醉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醉酒后的大概就是现在这样,迷迷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手脚很沉重,但又像踩在棉花里,被高高抛起,下一秒又被拽着跌落在地。 牙齿刮蹭到乳尖,咬疼了她,她下腹猛地收缩。 窄小的甬道被强行开拓本就寸步难行,突然绞紧的瞬间软肉从四周收拢,就像有无数张嘴缠在阴茎上吮着,吸着。 卿杭低声闷哼,程挽月并不知道他受着怎样的煎熬,还报复一般咬在他肩窝处,下一秒就被他捞起一条腿架在肩上。 肉欲的水声挑战着他的羞耻心,却也刺激着他控制不住地往深处撞。 人在欲望面前都是丑陋的。 会贪心,会不知餍足,会破开伪装的外壳暴露出最真实的渴望。 血管仿佛是要从皮肤里爆开,他低吼一声之后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像濒临死亡时发出的求生信号。 程挽月有点懵了,眼泪还挂在眼角,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就这? 是不是……快了点? 卿杭并没有给她嘲笑他的机会,吻住她的唇,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摸到床边的套子咬开戴好,射完不仅没有疲软,重新挤进去的时候还涨大了一圈,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下面进得多深,舌头缠得就有多紧。 她在窒息前高潮,无力地挣扎几下但最后只能放弃,完全依附在他身下,靠他渡给她的那点氧气才慢慢缓过神。 水流得比汗多,叫声比喘息声更绵长,也比他更狼狈。 窗门紧闭,空调的换气功能显得有些鸡肋,情欲的味道被关在房间里越来越浓烈,床单拧成绳子似得缠在小腿上。 手机响了第四遍,也没人理会。 程挽月连眼睛都睁不开,“是不是程延清的电话?” “不是,我的手机。” 她踹了卿杭一脚,“那你接啊,要么就挂断,烦死人了。” 卿杭捞起地上的裤子,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亮着周恒的名字。系统自动挂断后,周恒又第五次打过来。 卿杭刚接通,周恒的声音就像加了扬声器一样传到耳边。 “我靠,你今天不是休息吗?这么久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急得我都差点给房东打电话了。你人在哪儿?” 程挽月当然也听得出来是周恒。 刚才踹卿杭那一脚已经是她最后的一点力气了,这会儿看着他还插在她身体里,明明一身色气却又正正经经地接电话,就忍不住想作恶。 她抬起一条腿,脚趾从他腰腹慢慢往上,抵着他硬硬的乳头用力碾了一下。 卿杭握住她的脚,一眼都不看她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在家。”他说完就把她的腿搭在肩上,身体压下去,堵住她即将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 “我有份资料落在家里了,就在那个蓝色的文件夹里,我明天早上开会要用,你扫描一份给我发过来。” “嗯。” “快点啊,我等着。” “嗯。” 卿杭挂断电话,手机扔到一旁。 程挽月早就软成了一滩水,曲起的那条腿膝盖都快抵到她的脸了,水声开始律动,床板也吱呀吱呀地响。 “我好困……卿杭……我要睡觉!”最后一句她是哭着喊出来的,喉咙都哑了。 褪去攻击性之后,他动作就温和了很多,摸摸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脸,“洗个澡再睡。” “不洗了。” 卿杭先开窗通风,再抱她起来,“我给你洗。” 洗脸池上方有一面镜子,映出他后背好几道抓痕,程挽月就像个不会走路的奶娃娃,被他抱来抱去。 他连脚趾都仔细帮她擦干。 床单、枕头、被子也都换了干净的。 等她舒舒服服地睡着,又给她换了个创可贴,最后才去周恒房间扫描文件。 这是卿杭第一次和程挽月睡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会毫无睡意,但一夜无梦到天亮。 程延清的航班不算晚,如果按照程挽月平常的作息是完全赶得上的,但她赖床了,起床气很大,卿杭没想叫醒她,他只是掀开被子动了一下,她就醒了,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很不高兴。 “卿杭,你压着我的头发了。” 卿杭低头看着她睡眼朦胧的小脸,“你这个长度的头发,我得黏在你身上才会压住。” 程挽月爬到他身上,“哦,那我刚才是做梦了吗?” 他从善如流,“没有,是我压到你的头发了,乐佩公主。” “什么公主?” “迪士尼童话里的长发公主。” “啧啧,你还看少女童话故事啊……” “病房里小朋友看的。”卿杭拍拍她的屁股,“你还可以再睡二十分钟,我去做早饭。” 她又开始耍赖,“不准去。” “我不去,你吃什么?” “吃肉呗。” “……”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025.0718 程挽月从小到大的朋友多得数不清,但无论是她去别人家玩还是别人去她家玩,她一般都不会留宿,除了周渔之外,她不喜欢跟任何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就算是她去得很频繁的卿杭家,每次也都是她睡床,卿杭随便将就,他知道她不喜欢,甚至都没有和她睡在一个房间过。 因为程挽月的睡姿很霸道,也黏人。 无论冬天还是夏天,只要旁边有人,她睡着睡着就会往对方身边挤,周渔没什么脾气,有几次半夜被她挤得掉下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换到里侧又继续睡,还不会忘记把她往里面拉一拉,免得她也掉下去。 卿杭和第一次跟程挽月睡在一起一样,早上醒来,一条胳膊都在床沿外面。 刚才她翻身爬到他身上,如果他没有及时搂住她,她就会直接掉下地。 她左脚悬空,晃啊晃的,白嫩脚趾微微蜷起又慢慢放松下来。 “是有点饿了,”程挽月耽误什么都不会耽误吃饭,“几点了?” 卿杭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6点。” 他8点要准时上班,上班之前得先送她回家。 “不急,我已经晚了。程延清告诉我的航班信息肯定是假的,他就爱搞突击查岗这一套,我次次都被他抓住,”程挽月的耳朵贴在他胸膛,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卿杭,正常人的心跳频率是多少?” 她能开始聊天,就说明是睡不着了。 昨晚睡前卿杭给她穿了衣服,但不是她自己的睡衣,是他的T恤。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贴着他,右脚搭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脚背。 卿杭闭了闭眼,右手稳稳地扶在她后腰,“每分钟60到100次。” 她安静了一会儿。 一分钟,或者更久,她突然抬头担心地看着他,“你好像不太正常。” 卿杭说,“我压在你身上,你也不会正常。” “……哦,”她下巴刚碰到他的锁骨,又再次仰起头,“我很重吗?” “即使是一只猫坐在身上,也都会有轻微呼吸困难的现象。程挽月,你别再蹭我了,你里面没穿。” “难怪凉飕飕的。我没穿就没穿呗,你穿了就行。” “你再继续,我就要迟到了,迟到是很严肃的职业素养问题。” “好吧,你去做饭,我要吃酸汤面,”程挽月从他身上滚下去,换了个枕头抱着,“把我的手机给我。” 她的手机还在客厅,卿杭把自己的递给她,“玩我的。” “你的手机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意思。” “你可以下载游戏。” 程挽月点了点手机屏幕,果不其然屏保就是系统原本的图片,“那你也要先解锁啊,我又不知道你的密码。” 卿杭摸了摸她的头发,双手撑在床上坐起来,“你那么聪明,说不定知道。” 程挽月学习成绩是一般中的一般,但没有一个人说过她笨。 卿杭简单洗漱完去了厨房,程挽月看不到他,但能听见他烧水洗菜的声音。 他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挽月侧躺着想了一会儿,输入六位数字:960718。 解锁成功。 除了手机自带的APP,只有两个最常用的社交软件,相册里也全都是文献截图或者会议记录。 她点进通讯录,想看看卿杭给她存的备注,但找来找去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压根就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 没关系,不生气,程挽月把扔远的手机又捡回来,再看看微信。 也没有备注,但她是置顶。 程挽月打算给自己改个备注,本来想直接改成程美丽,但突然想起刚才睡意朦胧时听到他叫她什么公主,她没看过那个童话故事,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就用浏览器搜“长发公主”。 公主名字叫:Rapunzel。 翻译成中文就是乐佩公主。 她在备注框里输入这四个字,点「完成」之前,顿了一下,想了半分钟又删掉了。 这二十分钟里,她在卿杭的手机相册留下了不止二十张自拍照。 卿杭做好早饭来叫她的时候,她趴在枕头上用微信小程序玩斗地主。 “等一下,我要玩儿完这局。” 这局才刚开始,怎么都还要几分钟。 卿杭没说什么,拿了衣服站在床边给她换,内裤简单,把她抱起来让她站着就能穿好,难的是内衣。 她盘着腿坐在被子上,注意力都在游戏上,不太配合,让她伸左手,她伸右手,让她转过去,她磨磨蹭蹭,他只能把她拉到怀里,让她靠着他,双手绕到她后背,给她扣好。 “卡着肉了,很不舒服,你给我弄一下。” “哪边?” “嗯……左边吧。” 卿杭看着她皮肤上的红印,叹气声很轻。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才从上面伸进去,托着乳肉轻微拨动,“好了么?” 程挽月说,“你弄错了,另一边。” 他又换一只手,弄另一边,“舒服了?” 她点点头,“还行。” 卿杭挑的是唯一的一条长裙,他给程挽月穿好,她的游戏也结束了,裙摆长到小腿,领口也不算太大,很完美地遮住了她身上的痕迹,一点都看不出来。 拉链在侧腰,他拉好后,手掌撑在床沿,身体低下去亲她嘴角的梨涡,“洗漱吃饭。” “嗯,”程挽月抻了个懒腰,去刷牙洗脸。 卿杭给她倒牛奶,她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程延清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个表情包,一只橘猫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瞪着她,就像是在说:我盯着你的,你完蛋了。 程挽月没回,点进微博,在自己原本的微博名后面加了一个英文单词:Rapunzel。 吃完饭还不到七点,卿杭提前叫了车,衣服和其它东西昨天下午就收拾好了,送她回去的路上也没有耽误时间。 到小区门口,卿杭先下车,程挽月怕晒,他撑开遮阳伞给她挡太阳。 “你快去上班,我自己上楼。” “东西太重了,你提不动。” “放在电梯里嘛。” 卿杭脚步停顿,“程挽月,我见不得人?” “那你送我上楼吧,如果被程延清揍了别委屈,他跟我一样不讲理,”程挽月去按电梯,“迟到了也别怪我。” 卿杭跟着进了电梯,两人沉默不语。 程挽月心不在焉,程延清虽然嘴上喊着让她多谈恋爱多约会,但其实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开始找茬,他总说比不上他的都不行,比他好的少之又少。 她谈恋爱得先过程延清那一关,然后就是比他更苛刻的程遇舟,最后才是父母。 要是真的打起来,她护着谁都会有严重的态度问题。 从电梯出来,她一路低着头找钥匙,打开门就看到程延清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他连行李箱都没放,衣服也没换,更别说睡觉。 大概是回来发现她不在就这样了。 夜不归宿在他这里是很大的事。 “说说吧,去哪里鬼混了?我出国这一周,你挺快乐的啊,程挽月……”程延清看见她身后的人影,闭眼深呼吸,“外面的男人是谁?” 他脸色还绷着的,只是拳头捏紧了。 程挽月站着门外假笑,“哥哥,先冷静一下,是你认识的。” “那个姓周的医生?” “不是不是,但……和他有点关系。” 程延清知道她对医生是有滤镜的,“他朋友?” 程挽月继续假笑,“准确地说,是室友。” “是我,”卿杭站出来,平静地开口,“程挽月这几天都住在我家。” 程延清脸上绷着的严肃表情在这一瞬间裂开了,他想过程挽月来北京可能是存了找卿杭的心思,但没想到这么快。 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又不像有问题,更像是吵架了。 “程挽月,你,”程延清的目光从妹妹脸上移动到卿杭脸上,眉头越皱越深,“还有周医生,你们叁个人?” 卿杭说,“不是,只有我和她。” 程延清松了口气。 不是叁个人就行。 他虽然刚从国外回来,但也接受不了叁个人。 然而下一秒火气就蹭蹭蹭地冲到了天灵盖,程延清冷脸盯着卿杭,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把程挽月拉进屋后,他出去就把门关上了。 026.美少女战士 程延清是在北京上的大学,但毕业后没有留在北京。 大学四年里,程延清和卿杭也见过几次,不频繁,基于高中叁年的友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生疏。 卿杭爷爷病重,卿杭既要打工又要兼顾学业,连睡一个好觉都是奢侈。 他最艰难的那半年,程延清所有的休息时间也都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奔波,程挽月转到了南京的医院,病情时好时差,家里人每次从病房离开,都很有可能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2013年冬天,卿杭爷爷在出租屋里病逝,遗体送去火化一周后,卿杭联系房东,想跟房东商量提前退租,他以为爷爷至少能在北京过完春节,房子租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房东不太面善,租房时就不好说话,大概不会把押金和房租退给他。 卿杭在去找房东的路上遇到了程延清,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北京见面。 就近找了家餐厅一起吃饭,程延清饿了一天,他看卿杭气色很差,人也清瘦,也不像是吃过饭的样子,就点了很多菜,菜刚上齐,程挽月的电话就给打过来。 程延清没有避着卿杭,一边吃一边跟妹妹说话。 治疗期间程挽月有很多东西不能吃,程延清就骗她说自己在吃水煮蛋,也没什么味道,又陪她聊了一会儿,最后才把手机递给卿杭。 这八年里,卿杭和程挽月唯一的一通电话,他却只说了两个字。 程挽月是程家最记仇的人,但她双标,而且双标得很过分,对人不对事。程延清也不是特别小心眼,只是有些事没那么容易就忘记,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程挽月在电话里笑盈盈地说自己病了,问卿杭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看她,然而卿杭只说了两个字:不了。 说完就走了。 程挽月好像也不怎么在意,继续若无其事地跟程延清聊天,后来程延清才从奶奶那里知道,晚上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那时候,生病的事,她都还没有告诉周渔。 …… 门开了一条隙,程挽月小声说,“他赶着上班……” 程延清一只手伸过来,把她刚刚探出去的脑袋推进屋里。 她又提醒了一句,“要迟到啦……” 这次,程延清把门关严后身体直接靠在门上。 程挽月以前不觉得这套房子的隔音效果有多好,今天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快贴在门板上了,也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程延清兜里有钥匙,程挽月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往厨房跑,冰箱里的东西还是他走之前买的。 她拿了罐可乐,悄悄看程延清的反应。 嗯,不太妙。 这种情况,得赶紧解释。 程挽月打开可乐的拉环,只放在桌角,用一根手指慢慢推到程延清面前,“我不是趁你不在立马就去别人家住的那种人,是有原因的。” 程延清板着脸,“什么原因?” “周一晚上,我下班去买夜宵,有个酒鬼跟着我,我害怕,你不在家,那如果他跟着我回来知道我住在这里怎么办呀?这样太危险了!” “所以你就去卿杭家了?” “……我本来拒绝了!但是他说我一个人不安全。” “你那么多朋友,而且还有警察,怎么偏偏就只给他打电话?” “就是巧了嘛!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找到一个北京的号码就拨出去了。” 程延清越听越不对劲,刚才他和卿杭就只说了几句话,卿杭赶着上班,他就只挑重点说,重点只有一个:他妹妹不是来受委屈的。 “你最近在约会的人,不会也是他吧?”他狐疑地看着程挽月。 程挽月咳嗽两声,突然硬气地挺直腰背,“不可以吗?” 程延清沉默了几分钟,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就他,这么长时间了,进度才百分之叁十?” “少瞧不起人,已经六十了!” “你速速搞定,你搞不定,那就我来给你搞定。” “不行,我自己来。” 程挽月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她和卿杭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信任,他好像从来都不相信她会爱他。 年少时的她也以为自己没那么喜欢卿杭。 可能是因为十八岁之前的她得到的太多了,并不懂得珍惜,也没想过他们会分开。 程挽月转移话题,“嫂子给我的礼物呢?” “在行李箱里,”程延清把喝了两口的可乐放在桌上,起身去开行李箱。 他出国的时候装了满满一箱他女朋友喜欢吃的东西,回来里面装的全是化妆品、首饰这些,都是在机场给程挽月买的。 “哇!这个包不便宜。” “多贵的包你都背得起,她送你就收着,我每年也没少给她买,而且,结婚以后我的工资都得上交给她,万一哪天我跟她吵架,被她扫地出门,还得去你家凑合。” 程挽月是真的喜欢这个礼物,“嗯嗯!我一会儿给嫂子打电话。” “程遇舟和言辞都是17号的机票,一个从南京飞,一个从上海飞,言辞稍微早点。” 言辞也是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程延清最好的哥们。 “阿渔可能来不了,她忙死了,请假好难的。” 加上周渔,就齐了。 “有一个家属代表就行了,”程延清把她的东西拿到她房间,一样一样放好,“本来二叔和二婶想让你去南京,我看你就算去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程挽月说,“那我来都来了,必须得百分之百搞定。” 她和程延清每年过生日,家里人都会聚在一起。 程遇舟肯定是提前就把时间空出来,他没有缺席过一次。 至于言辞,他是正好要来北京出差,今年大家都很忙,见面少,他就请了两天假,赶在生日前一天飞过来。 程延清洗完澡回房间补觉,他以前是能秒睡的人,程挽月生病那段时间他昼夜不分地守着,后来睡眠也不太好。 程挽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换衣服看到身上的事后痕迹,忽然觉得刚才说少了。 这怎么也搞定了百分之八十。 …… 医院。 卿杭刚从主任办公室回来,准备看病人的脑部CT。 黎雨的科研项目需要临床数据,卿杭是她的同门师弟,黎主任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卿杭,至于文章署名的问题后期再讨论,让他先配合黎雨攻克难关,他自己晋升职称需要高质量的文章,同时医院也很重视科研,有科研成果,科室也会给予一定的奖金。 卿杭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先看手机。 微信置顶的聊天消息,还是昨天他告诉程挽月卧室抽屉里有创可贴。 她没睡好,现在会不会还在睡午觉? 等到叁点,卿杭才发消息问她:还疼吗? 同事坐着椅子滑到办公桌旁,“卿杭,昨天开会,领导说的具体要求是什么来着?我有事,没参加。” 卿杭拿起手机,“我拍了照,稍等。” 他点开手机相册,结果整个屏幕都是程挽月的自拍照,各种表情各种角度,即使不放大,也能看出是在床上。 同事也看到了,笑着问道,“谈女朋友了?” “我一会儿把那张PPT发给你,”卿杭退出相册,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同事笑笑,“行,发我微信,别忘了啊。” 卿杭看完病人的CT结果后起身去了洗手间,他打开手机相册,从最下面的一张照片开始看。 照片里的程挽月刚睡醒,没洗脸也没梳头发,还穿着他的衣服,睡在他床上。 这种无声的亲密感让他想起昨晚,虚无的梦成了真,他再怎么克制也不太会温柔。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Y:你说呢? 卿杭回过神,他看着程挽月的微信头像,突然想到了买什么东西送她。 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一般的她看不上,普通的她不喜欢,没有心意的她连收都不会收。 程挽月在吃西瓜,等了几分钟才收到卿杭的回复。 lune:晚上去接你,不要提前走。 Y:程延清接我。 lune:让他在家睡觉。 Y:他担心自己美丽性感的妹妹被色鬼拐走,睡不着。 lune:我不去,也睡不着。 程挽月看着这句话,笑得直咳嗽,程延清以为她呛着了。 “慢点吃,又不跟你抢。” “没呛着,”她笑盈盈地凑过去,“那个……晚上你在家等我行不行?” 程延清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要表现,我就得把机会让给他?妹妹,咱矜持点,男人不能惯着,手机给我。” 程挽月把手机递给他。 两分钟后,卿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Y:不行哦,我太爱我的大帅比哥哥了,他睡不着我心疼,你睡不着就别睡。 …… 有酒鬼骚扰过程挽月,程延清肯定是不会放心她一个人的,上班送,下班接,就差雇两个保镖随时随地跟着她了。 7月17号这天晚上,程挽月提前半时下班,她跟孟琪请了假,18号休息。 南京下雨,程遇舟的航班延误了。 程延清去接言辞了,程挽月本来想打个电话问问程遇舟到没到,刚拐过路口,就听到了不远处的争执声。 她抬头看过去,有路灯,能看出是两个男人,年长的那个大概五十岁,年轻的那个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得很潮,坐在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黑色机车上,神色极为不耐烦。 年长的男人气得手抖,砸了年轻男人背着的吉他,还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父子还是仇人? “嗨,叔叔,”程挽月在年长男人第二次扬起手的时候,举高手机朝他晃了晃,“我拍到了,而且这里有摄像头的。” 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陌生人面前都好面子,男人收手,整理好衣服,离开前留下一句:有本事就永远别回家。 程挽月听到了,心想,这应该是父子。 父亲虽然年长,但眉眼周正,仔细看,儿子和父亲长得挺像的。 程挽月收回视线,她要去打车,走了没多远,一辆黑色机车停在她面前。 “嗨,美少女战士,”池越摘下头盔,朝她伸出右手,“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池越,池塘的池,卓越的越。” 027.等我,无论多晚我都一定会去。 路口被挡住,程挽月只能停下脚步,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怯场的时候。 “我叫程美丽,程美丽的程,程美丽的美,程美丽的丽,30岁,离异,带一个孩子。认识了,然后呢?” 池越偏头笑了一下,程挽月没跟他握手,他也不觉得尴尬,自然地收了回去。 “有男朋友吗?” 程挽月反问他,“你多大?” “22岁。” 程挽月这才认真打量池越,从头看到脚,再到面前的这辆机车。 他没戴什么配饰,但那块手表就能在二叁线城市买一套房子了。程挽月不太懂车,但身边有朋友玩过赛车,她跟着朋友认识了一些品牌,也去现场看过比赛,池越这辆几乎全身都是黑色的车应该比手表更贵。 “听出来了,你没有男朋友,”池越把头盔放在车把上,下车朝着程挽月走近,“然后就是,我想跟你谈个恋爱。” 刚才他被他爸打了一巴掌,嘴角有一点血迹。 程挽月瞧他的眼神就是在说:我比你多吃3年饭,少在我面前玩这一套。 “小朋友,你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 池越听程挽月这么叫他,才知道自己比她小,但她看起来比他小,就算不比他小,那也应该是同龄人。他大二休学了一年,不然今年6月份就毕业了。 “可能吧,刚才可能是被你用魔法迷住了,那十分钟里,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你搞到手,但你拒绝我了。” 池越不是死缠烂打的类型,从来都是别人追他,缠在他身边,他没追过人。 已经被拒绝了,再纠缠只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美少女,你要去哪儿?”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反而会抓心挠肺地惦记,“这儿不好打车,在你前面排队的怎么也有二十个人。” “回家啊,”程挽月低头看了眼手机,叫车软件界面显示目前的排队人数:27人。 池越从车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头盔,“今天就只送你回去,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做坏事。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面,我再确认一次。” “确认什么?” “确认一见钟情的情到底有多持久。” 池越不是第一次被打,刚才没控制住自己差点伤害父亲的瞬间,他看到了这位美少女战士。 夜晚的风依然十分燥热,程挽月对人不感兴趣,但车还不错。 “你这辆车,还挺酷的。” “我人也还行,”池越帮她把头盔戴上,“着急么?不着急的话,我先带你玩一圈。” “……头盔有点大。” “在你之前没有女生坐过我的车,这个头盔是我放着备用的,男款给你戴肯定是大了,将就一下。” 程挽月退出叫车软件,右手抬起来摸摸头盔,坐上车之前,看了看池越背着吉他。 他爸就是想毁了这把吉他,就像赛车手爱车如命一样,玩音乐的人也会把自己的乐器看得无比重要。 吉他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池越是想还手的。 “吉他被摔坏了吧,感觉很难修好。” 池越含笑看着她,“上帝这不是弥补我了么?” 程挽月今天得早点回家,“不要骑太远啊,我感受一下就好了。” “晚了,你已经上来了。” 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连晚风都被甩在身后,这种刺激的新鲜感是有瘾的。 程挽月刚买跑车的那段时间,也有点瘾。 从说好的十分钟加到二十分钟,池越在城里逛了半小时才往她回家的路上骑。 程挽月进电梯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把头盔还给池越,她又下楼。池越还在小区门口,远远朝她挥挥手,不等她走近,就把车骑远了。 她刚刚体验过,用两条腿追,跑死了都追不上。 扔了可惜,就只能抱着上楼。 二十分钟前,程延清在家族微信群里发了张照片,他把程遇舟和言辞都接到了。 幸好她回来得不算太晚。 程挽月站在门口,边在包里找钥匙,边看卿杭的微信头像。 竟然几天都不联系她。 睡了一觉,不会是不仅没有进度反而还从百分之叁十降低到百分之十了吧? 她那么差劲吗?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差! 那天卿杭说晚上去接她,程延清拿她手机回消息,拒绝得很干脆,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件事…… 程挽月正想着,卿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头盔没地方放,钥匙也没找到,她就先站在门口接电话,“卿医生这几天挺忙的吧,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还好,跟平时差不多,”卿杭刚离开宠物店,“你下班了?” “哼,不理你,就算下班了也没空,有帅哥等着我呢。” 卿杭知道她说的是程遇舟和言辞,“我排队,明天总能轮到我。” “那可不一定哦,”程挽月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猫叫声,她左看右看,走廊里没有猫,应该是他那边的,“卿杭,你改行当兽医了?” “路边的猫。” “流浪猫吗?” “不是。” “别人家的猫,怎么一直跟着你?” “我也不知道,”卿杭摸摸小猫圆圆的脑袋,小猫就往他手掌里缩,“程挽月,明天等我,无论多晚我都一定会去找你。” 虽然他提前说过了,领导也没有给他排夜班,但谁都保证不了病人不会有突发状况。 高中那叁年,程挽月每次都不和程延清一起吹蜡烛切蛋糕,她的那个蛋糕总是要留到最后,等卿杭去了才会开始许愿。 “嗯,”她答应了。 卿杭等她先挂电话。 “等等,我问你一件事,”程挽月低头看着脚尖,“我活儿很差吗?” 电话那边的卿杭想了又想才回答,“你很厉害。” “拜拜!” 程挽月挂断电话,从包里摸到钥匙,打开门,坐在沙发上的叁个男人同时朝她看过来。 他们怎么比她先到家? 程挽月深吸一口气,稳住不慌,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她验证过了,他们不可能会听到什么。 叁个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如果只有程延清,程挽月闭着眼睛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但程遇舟在现场,十个她加起来都打不过。 她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先跑为妙,“我走错了,不好意思。” 程延清冷笑了一声,“走错了是吧,关门之前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明天也别回来了,去天桥底下睡。” 程挽月立马闭嘴,低头等骂,她手里还抱着头盔,藏都没处藏。 言辞顺嘴问了句,“刚才楼下那辆车是谁的?” 他下楼买酒,正好看见。 程挽月说:“朋友的。” 程遇舟开口,“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男朋友……不对,是男性朋友,”程挽月差点把舌头咬了,“程遇舟你不要故意误导我。” 程遇舟点点头,“机车少女,挺拉风,挺酷。” “谢谢,其实也就是一般般拉风一般般酷。” “言辞说你就在他后面五十米的样子,普通男性朋友而已,你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看吧,她就知道他们没听见活儿好活儿差之类的话,“哎呀,我在门口接了个电话。这么晚了,你们叁个还不休息到底想干什么?坐飞机不累吗?” 程延清夸张地拔高音量,“哦,你还知道这么晚了,今天又是跟谁在一起鬼混?哪个男的这么怂只敢偷偷摸摸,长得是有多对不起党和人民,这么见不得人。” “谁偷偷摸摸了?”程挽月一向光明正大,“人家不丑,比你帅多了。” 程延清碰了下程遇舟的胳膊,“看见没?我就说她最近不老实吧。” 程遇舟又问,“我们大老远来给你和程延清过生日,你跑哪儿去了?” 程挽月转着眼睛,左看看又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没去哪儿啊,下班就回来了。” “跟卿杭见面了?” “没有!不是!” 程遇舟一副了然的模样,“那就是了。” 程挽月心态崩了:阿渔救命,快把你老公弄走。 程遇舟用余光瞟了程延清一眼,“她交朋友的事就别管了,你不要跟个老妈子一样,招女朋友烦就算了,还要招妹妹烦。” 他先站起身,走到门口帮挽月拿东西,让她换鞋,“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 “嗯嗯!” “开心就好。” “哥哥我特别想你,”程挽月扑上去抱他,同时还夸了夸言辞,“言辞,你又变帅了哦。” 言辞礼尚往来,“你也更漂亮了。” 程延清看着他们兄妹情深,嘴角抽搐,“程遇舟你这个阴险的小人!” 程挽月在旁边煽风点火,“舟舟哥哥,那个丑八怪骂你。” “没什么,让他嫉妒吧,”程遇舟不紧不慢地道,“毕竟我都领证了,他女朋友还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我靠!”程延清一把勾住言辞的脖子,“程遇舟人身攻击我们,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言辞甩开他的胳膊,“是攻击你。” “言辞你今晚睡厕所,别讨价还价,没得商量,我租的房子我做主。” “我订好了酒店,五星级的。” 程遇舟说,“我和言辞订的是同一家酒店,也不跟你挤。” 程延清,“……” 029.去开房吧。『po1⒏mоbi』 程挽月坐着没动,卿杭只是稍稍退开,身体还维持着刚才吻她的姿势。 她没吃完的奶油被他勾走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的幅度,耳根发烫,被他握着的手腕也隐隐透出潮湿的汗意。 有长进吗? 那当然是有的。 何止一点点。 程挽月目光落在他湿润的唇上,心想,长大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以前在外面偷偷牵手他都会脸红,现在身边那么多人,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吻她。 他又靠过来了…… “卿杭,你是不是喝醉了?”程挽月往后仰,但没能躲开他的吻,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真的……真的喝醉了吗?” 刚才没注意到他喝了多少,他能喝酒,但酒量其实不怎么样。 “没有,”卿杭及时扶稳她的椅子。 她坐稳后小声嘀咕,“少骗人了。” 陈国安生日那天,卿杭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天都黑了屋里都还没什么动静,程挽月推门进去,坐在床边叫了他好几声,他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深秋,天黑得早,她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有些暗。 他睡得很深,脸和脖子都红红的,她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上床,趴在他身边,手指勾着一缕头发轻轻挠他的耳朵。 “卿杭,起床啦,你再不醒,我就要掀被子了。” “卿杭?” “卿杭!”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装睡……啊!”她刚准备搞小动作就卿杭被拉进被子,紧紧裹在怀里。 父母还在客厅,她连忙用手捂住嘴。 被窝里热腾腾的,他身体也很烫,程挽月红着脸瞪他,小声提醒,“你干嘛?门没锁哦。” “没锁就没锁,”卿杭屈膝跪在她身侧,吻落在她手背上,他握住她的手腕举到头顶压进枕头里,另一只手从衣服下摆摸了进去,“谁让你进来的?” 程挽月咬他,“这是我家,我想进来就进来。” “我怎么睡在你家了?” 客厅的说话声就在耳边,有卿杭的名字,也说到了程挽月,仿佛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然而他手上的动作没有收敛半分。 “你喝醉了呗……”程挽月踹了他一脚,“你别摸我!” “是你先摸我的。” 他这么大胆,显然是还没有清醒,认真的样子让她很想笑,“我那是叫你起床。” “摸了。” 程挽月闭着眼睛耍无赖,“对,摸了,你不服气啊?” “服气,”他的脸埋在她颈窝,湿热的唇舌从锁骨绵延到下巴、唇角,再一点点探入齿间,“但是你摸得我很难受。”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难受,硬硬的东西蹭着她腿根,隔着衣服都有很强烈的存在感。 “你不是很有力气吗?”程挽月从不吃闷亏,“上次敢那样对我,还想舒服?” 那个下雨的傍晚,她本想报复他前几天在巷子里对她的冒犯,让他难堪,让他羞耻,最后却反被他压在床上用手给他弄了很久。他明明看着很清瘦,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身力气,硬得跟石头一样。 她还穿着长袜,短裙里面是有内衬的,他从下面摸不进去,就想从上面。 “你敢,”程挽月摁住他的手,“我现在就叫他们进来。” “你叫吧,”卿杭轻而易举就挣脱了束缚。 少女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敏感的。 很快,她身体就软了,一双笑眼水汪汪地瞪着他。 卿杭在朦胧的夜色里脱掉了她那件淡紫色的毛衣,就像剥开一层荔枝壳,果肉汁水丰沛,顺着他的手指、掌心和手腕滴滴答答往下淌,润物细无声,悄悄落进软布里。 客厅静下来,程家人应该是下楼散步去了。 “……卿杭……” 他的名字被她叫得百转千回,她防备得太晚,已经失去了反守为攻的时机。 “我摸了你,”他说话语气像是抱怨又像是委屈,“你怎么不摸我?” “你敢让我摸吗?” “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自己脱,”程挽月推他的肩,“脱干净点,留一件很碍事。” 然后他就真的脱了。 他跪着,双手抓住两侧的衣摆兜头脱掉卫衣,里面是一件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程挽月拢起散乱的外套,坐起来靠着枕头,笑盈盈地看着他脱。他还迷糊着,说不定真的会脱得干干净净。 手已经摸到裤腰了,他突然停下来。 卿杭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程挽月,很久很久。 天色暗,程挽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 她这次又没有欺负他。 “怎么啦?”她勾起脚趾,蹭蹭他的膝盖,“卿杭?” 程挽月有点慌了,她从来没见过卿杭的眼泪。虽然她有“程小狗”的外号,在学校护着他,但总有她护不到的时候,讨厌的人哪里都会有,他从来不还手,也不低头,更不找老师告状,有一次职高的男生骑着摩托车故意撞了他一下,他差点骨折,自己走去医院,连生理性眼泪都没有流一滴。 她爬到他身边牵他的手,“你别哭啊,我不欺负你。我刚才就是想叫你起床吃晚饭,不是故意捉弄你。” 她爸喝醉了也像小孩,得哄着。 “卿杭?”她也像哄小孩一样哄卿杭,凑过去抱他,“你别难过,我最喜欢你了。” 青白色的月光照在窗台上,她给了他一个吻。 卿杭原本下意识要推开她,但却因为这个吻放弃了自我抵抗,也放弃了挣扎,他收拢手臂,把她死死地困在怀里,半清醒半糊涂,低声自言自语。 “你是骗我的。” “程挽月,你这个小骗子。” “你把我骗到手,就不会要我了。” …… 喝醉后的卿杭,是有一些反常行为的。 夜市闹哄哄的,旁边有两桌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程挽月拉着卿杭离开。 卿杭没有忘记那束玫瑰,那是他人生中买的第一束花。 原来鲜花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贵,他以后可以买很多很多送给她。 小区里清净,两人坐在路边,卿杭拿了张广告纸给程挽月煽风,她很怕热,小猫躲在她怀里,一会儿抓她的手链,一会儿抓她的衣服,衣领从肩膀滑了下去,不等她自己反应,卿杭一只手就伸过去帮她整理好。 “好活泼呀,”程挽月摸摸小猫,“卿杭,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取。” “阿渔的猫叫糯米,”猫毛是白色的,爪子和嘴巴都粉粉的,程挽月怀里这只还小,叫声特别奶,也很黏人,“叫它煤球好不好?” “嗯。” “可是我不太会养啊。” “我问过宠物店的人,他们把注意事项都告诉我了,你不确定的事就问我。” “行,有点抱不住了,先放到包里。”她怕煤球跑丢了,晚上不好找。 宠物专用包有通风口,短时间不会有问题。 程挽月的注意力终于回到卿杭身上,他耳朵上沾了一根猫毛,她凑过去帮他吹吹,他刚好偏过头,她的唇从他脸颊擦过,下一秒他就吻了上来。 两人嘴里是同一颗柠檬糖的味道。 融化后又继续缠在一起,勾着,绕着。酒精被风吹散了一部分,残留的那些被奶油封锁在身体里发酵。 “好困,”她靠在他肩上小口喘气,“但我不想上楼了,他们叁个今天晚上肯定通宵。” 其实生日已经过完了。 卿杭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酒精只会放大他的欲望,“是我不想让你上楼。” “我们去开房吧,”程挽月拉着他起身,“带着煤球一起。”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030.捆绑 迎面吹来的晚风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程挽月低头数一共有多少朵,卿杭提着背包,听她给程延清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了。 程延清以前是不怎么管她的,有时候她几天没回家,他都不知道。 卿杭在白城租的那个院子离程家不远,但也不算太近,程挽月每次在她奶奶那里待不了几分钟就会跑去他家。 言辞就住在程家大院对面的家属楼。 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想去找言辞。言辞比他们高两届,他们读高一,言辞就已经高叁了,周末经常要补课,早自习的上课时间比他们早,晚自习的下课时间比他们晚,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一直到言辞父母车祸去世,言辞错过高考,后来又耽误了一年,复读时才和他们是同一届。 程挽月听着电话那边的音乐声,猜到他们叁个应该是换地方喝酒去了。 程延清对她晚上不回去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多叮嘱了几句,让她少熬夜,要早睡。 有太多人祝她生日快乐,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准备明天再回复。 最近的一家酒店不能带宠物,但旁边有家宠物中心,前台小姐姐建议他们把猫寄存在那里。 “不行,煤球得跟着我们,”程挽月抬头看向卿杭,勾着他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它刚刚才认识我,我如果把它抛弃了,它会伤心的。” 卿杭说,“换一家能带宠物的酒店。” “嗯嗯!”她跟着他往外走,“你难受吗?” 他耳根微微泛红,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还好。” 程挽月哭笑不得,虽然他并没有那么急切,但男女在动情后的生理反应不一样,“我不是问你那个……我是问你喝醉了难不难受,想不想吐,头疼不疼,渴不渴。” “我没有喝醉。” “你就算醉了,我也会把你弄清醒的。” 连续找了四家酒店,才遇到一家可以带宠物的。卿杭登记信息,拿到房卡后,两人进电梯上楼。 程挽月拿了个一次性的杯子接水给煤球喝,她左看看右看看,在想一会儿让煤球待在哪里。 厕所不行,不合适,而且还碍事。 露台更不行,太危险了。 就让它待在房间里,好像又有点少儿不宜。 程挽月刚要跟卿杭说话,回头就看到他兜头脱掉了上衣,他这一晚上出了很多汗。 年轻医生都特别忙,尤其是刚进医院的前两年,周恒在健身房办卡的时候,老板说两个人可以打折,周恒就拉着卿杭一起。 所以他是有定期健身锻炼的。 穿衣显身材,脱衣有腹肌,肌肉线条并不夸张,但很有力。 桌上有个空花瓶,他拿进洗手间接了半瓶水,把玫瑰花拆开插在里面。 几片花瓣掉在地毯上,煤球凑近闻了闻,它好像不喜欢这个味道,在卿杭脚边绕着转了两圈就跳到桌上,又轻轻一跃跳到沙发上,趴在他刚脱下的衣服上打哈欠。 矿泉水瓶被碰倒了,一个小盒子从桌上掉下来。 卿杭扶稳了矿泉水瓶,没顾上盒子,程挽月还蹲在煤球喝水的纸杯旁边,被盒子砸到了的脑袋。 两人同时低头看过去。 M号,用不了。 上次就是卡在中间了。 但影响不大,酒店备得很齐全,什么型号都有,还有几种小玩具。 两个影子在床尾重迭,程挽月忽然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卿杭把盒子捡起来放回原位,左手撑着沙发扶手,身体低下去,右手穿过她的头发握住后颈,稍稍用力把她往他怀里带。 空调凉风很足,但她双臂绕上他的脖颈,碰到的每一处皮肤又都是滚烫的。 比起在外面,关上门只剩他们两个人之后,他的吻就很直接。 唇舌缠在一起,细微的声响被放大,像小猫在舔水喝。 程挽月跌坐在地毯上,卿杭顺势跪在她面前,她今天穿的这件黑色吊带裙的拉链在侧腰,卿杭摸了又摸都没找到。 “在这里,”她牵着他的手,引到拉链的位置,“我才穿第一次,别给我弄坏了。” “嗯,”卿杭动作放轻,放慢。 他脱她的裙子,她也在摸他,微凉的手指顺着喉结往下,摸到金属扣,试图解开他的皮带。 程挽月第一次解他皮带的时候,吃了点亏。 她有心让他好看,下手之前就起了坏心,但他早就不是那个随便她怎么欺负都不知道还手的卿杭了。 他是卿小狗。 她刚想做点什么就被他摁在床上,他用她解开的那条皮带把她双手绑在后面。 皮带是没有松紧的,她耗尽力气都挣脱不开就算了,还把自己的手腕勒出一道红痕。 骂他,他不听。 等她被气哭了,又是他去哄她。 她正在气头上,只说叁两句好话是哄不好的。 卿杭道了歉,说了软话,她还在掉眼泪,说除非他也被她这样绑一次,否则她不会原谅他。 他慢慢教她怎么用,等她学会了,自觉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双手放到身后。 皮带从金属暗扣之间穿过,一点点收紧。 她知道他是藏在黑暗里的野兽,攻击性很强,所以没有给他留一丁点能侥幸逃脱再重新杀回来的机会。 就在他房间里,那个硬硬的凉椅上。 她用皮带把他双手绑紧之后,绕到他前面,拿了个枕头垫着后腰,找了个舒服的坐姿。 毛衣领口在他欺负她的时候就有点被扯松了,歪歪斜斜从肩膀一侧滑落,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肩带,她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脱掉格子裙下面的长袜,脚趾嫩生生的,白得像剥开外壳的山竹果肉。 她眼角还挂着泪,但不耽误她报仇。 脚趾勾着他松散的裤腰,不轻不重地踩在他胯间,他忍着没有出声,但脖子通红。一边想让她快点消气,一边又可耻地希望她再重一点。 他越是想要,她就越不给他。 这里蹭蹭,那里蹭蹭。 等他在越来越难耐的煎熬里败给她,放下自尊,抛弃羞耻心,低声求她,她才会特别照顾已经被蹂躏得可怜兮兮的部位。 “不准射在我身上,沾到一滴都不行。” 但还是溅到她脸上了。 于是她就又有了第二个理由欺负他第二次。 她有理,并且占据上风的时候,就像个小恶魔。生物书上的图片不太好看,但卿杭的很干净,所以她无论是用手还是用嘴,都不会讨厌。 金属按扣的声响很轻,卿杭吻她的动作停顿了几秒,眼神不动声色地变了样,他大概也想起来了。 但已经晚了。 程挽月追着他索吻,他身体往后仰,她趁机跨坐在他腿上,在他放松警惕的瞬间抽紧皮带。 她得意的笑声还未出口就被他吞了进去,他双手失去自由,到底是没那么灵活,她一下就躲开了。 煤球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程挽月捂着胸口,简单用衣服搭了个窝,再把背包放在外面挡着。 煤球缩在角落里,这样就看不到了。 她拉着皮带,“先去洗澡。” 卿杭艰难地站起来,“程挽月,给我解开。” “不,有本事你自己弄开……” 他突然把手抬起来,举高后,从她头顶落下,将她整个人圈在里面。 两人被一根皮带绑住了,他去哪里,她就只能跟着去哪里。 吻从脖子开始,慢慢往下,胸贴是被他用牙齿咬着撕掉的,她总是踩到他的脚,全靠他放在她后腰的手才勉强站稳,跌跌撞撞进了浴室。 磨砂玻璃门,里面有一面镜子。 她打开花洒后,水溅到镜子上,倒映出的画面就变得模糊了。 卿杭咬她的下巴,“不解开,我怎么洗?” “我帮你呀。” 程挽月往手里倒了些沐浴露,揉出泡沫,能摸到的地方全都照顾到了,但她很慢,倒也不是故意的,她被卿杭困在双臂和身体之间,手脚伸展不开。 一只手刚要从他腰腹往下伸,他突然抱着她换了个位置,让她靠着墙壁。 她屁股上有个心形的胎记,他怎么捏她的屁股,她就怎么捏他胯间的硬物。 他的喘息声加重,她小声在他耳边说,可以射在她身上。 反正在浴室里,很方便洗掉。 浓稠的白浆射在她肚子上,下一秒就被水冲干净了。 里面太热了,程挽月关掉花洒,稍稍推开卿杭偏头喘气,他从她下巴吻到脖子,含住点点樱红,舌尖抵着微微发硬的乳尖往里顶,又舔舐吮吸,听着她绵长的呻吟声才蹲下去跪在她脚边,被绑在她身后的双手顺势抱住她。 他还硬着,高高翘起顶着小腹。 程挽月低头往下看,只能看到他黝黑的短发,她咬住手背才没有叫出声,但腿已经软了,被他抱出浴室的时候,连挂在他腰上的力气都很微弱。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卿杭咬她的耳朵,让她把皮带解开。 她无力地哼哼,就不。 程挽月缓过劲儿之后从他身下爬出去,拿到一盒套子,跨坐在他腿上。 “我要在上面,”她拆开一枚,曲起膝盖蹭了蹭他,“不行就不做了。” 031.没那么喜欢 卿杭喝了酒,如果没有那条皮带,程挽月是不可能占上风的。 今天晚上,进度必须得到百分之九十九。 “不能用那些,”他靠在床头,余光瞟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小玩具。 “那些?”程挽月面露惊讶,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想玩啊?” 不等卿杭解释,她又傲娇地抬高下巴,“你表现好,我可以考虑一下。” 都已经绑住了,她当然要先在上面试试。 她拆开的这枚套子里面是有润滑液的,和那天在他家的不一样,还有股水蜜桃的甜香味。 两人肤色差不多,但因为他喝了酒,皮肤上透着浅浅的粉色,被她咬过和抓过的地方颜色深一些,像是被她凌虐过。 煤球躲在沙发角落里,小小一团,被背包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但能听到它用爪子挠纸袋的声响,窸窸窣窣,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比起来,卿杭隐忍的喘息声更明显。 只有门口亮着一盏灯,房间里光线昏黄,米色薄纱窗帘隐约透出窗外色彩斑斓的城市灯火。 程挽月动作很慢,终于给他戴好,一只手搭在他肩膀,稍微往上坐了一点,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在墙上映出模糊的影子。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轻咬,吮吻,热烈的气息吹进她耳朵里,被绑住的手也摸到她腿间,任何一点抚摸都是催促她更进一步的信号。 程挽月其实不太会。 但新手胆大。 她慢慢往下坐,这个过程她刚才戴套还要缓慢,卿杭手臂上的血管隐隐突起,喉咙里溢出似痛苦又似快慰的闷哼声。 他在床上是很少出声的。 清冷的音色染上情潮之后哑哑的,很色情,程挽月喜欢听,所以在他吻过来的时候偏头避开了,他被她生疏的女上位折磨得有些恼怒,一口含住从嘴边擦过的乳尖,她仰头轻哼,本就窄小的甬道被刺激得收缩,一下一下地夹他。 几分钟,她就累了。 她娇气,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不肯再动一下。 卿杭和在浴室一样,抬高手臂从她头顶落下,把她圈进怀里后托住她的身体,腰腹开始发力往上顶。 煤球没睡着,时不时会弄出一点动静,就像是有第叁双眼睛在房间里看着他们。 腿根皮肤被拍打成潋滟的红色,水声越来越大,高潮来临的瞬间,程挽月已经是满脸泪水,被他吻住才忍着没有叫出声。 仿佛是溺水后被救起,只剩一丝求生本能。 而他就是紧紧缠住她的手脚差点把她拖进深海的那根海草,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恨不得侵入她的身体,她无力挣脱,被他操控着在水里上下漂浮,氧气越来越稀薄,残存的意识渐渐模糊,窒息前一秒又被他拉扯着推出水面。 等他藏起凶狠的野性,吻势又温柔到了极致,缠绵在她唇角,借着探入齿间的机会把氧气渡给她。 汗湿的手掌轻抚着她后腰,似是安抚,又似求饶认错。 卿杭等她缓过劲儿来才把手放到她面前,“帮我解开,去洗澡。” “让谁帮你解开?”她眼里泛着泪光,瞪人的时候毫无威慑力。 “你。” “我是谁呀?” 他贴在她耳边,声音很低,“乐佩公主。” 程挽月这才满意,解开皮带之后看到了他手腕被勒出的痕迹,“你上班还是穿长袖吧。” “白天不上班。” “夜班吗?” “嗯。” “是一整晚吗?” “嗯。” “好辛苦啊,但是很厉害。” 卿杭在高一的目标就是考进医学院,那时候,程挽月总是在他学习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看他,周围的同学们打打闹闹,她小声跟他说:卿杭,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会治好很多人。 睡前,她迷迷糊糊地问他,她是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他说都好看。 她说只能选一个。 卿杭记忆里的程挽月一直是长发,她跟程延清一样,很讨厌被别人摸头,谁摸都会生气,就算上课要迟到了,也会弄得漂漂亮亮的。 高中那叁年,她不止一次想染头发,也不止一次在网上找图片给他看,但因为学校规定不能染发,她就只能是想想。 “长发,”卿杭收拢手臂,轻吻落在她耳后,“挽月,把头发留长吧。” 程挽月笑了笑,“其实……我也喜欢长发。” 她头发长得慢,要再留两年。 酒店只在九点之前供应早餐,程挽月睡得晚,醒得就晚,服务生把洗好的衣服送过来,卿杭开门拿进房间,她还不太想起。 手机响,他就先接电话。 程挽月听到他叫对方师姐,稍微清醒了点。 什么师姐师弟的? 又不是在学校。 他们在聊课题,程挽月听不太懂,她想喝水,一只脚伸到被子外面,放在他腿上,脚趾动了动,他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去拿桌上的矿泉水,单手拧开瓶盖。 她什么都没穿,坐起来的时候,被子从肩膀滑下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卿杭走神了几秒钟,没听清电话那边的黎雨刚才说了什么,“抱歉,麻烦师姐再说一次。” 程挽月喝完水又重新躺回去,抱着枕头背对着他。 卿杭把空调关了,“好,我这周抽空去学校一趟。” 煤球早早就在房间里转悠了,它太小,试了几次都没能跳上床,刚才抓着卿杭的裤子爬到床上,从程挽月脚边钻进被子里,她怕痒,差点滚下床。 卿杭结束通话,一只手伸进被子,把煤球抓了出来。 “早饭想吃什么?” 她闭着眼睛,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地,“豆浆,油条,还有小笼包。” “我去买回来,还是出去吃?” “……买回来吧……算了,还是出去吃。” 卿杭把衣服拿到床尾,准备给她穿之前才发现没有内衣,昨天晚上他虽然没有醉,但酒后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记忆缺失。 程挽月说她包里有胸贴。 他找到之后,又在想该怎么穿。 程挽月趴在床边逗煤球,随口问他,“卿杭,大学的时候,追你的人多吗?” 他头都不抬,“没人追我。” “我妈说,你这种长相很招姐姐喜欢。” 卿杭还在研究那两个乳贴,“没人喜欢我。” 他大二那年,有个刚离婚的贵太太想包养他,比他大16岁,他根本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识他的。有钱人也有权势,因为这件事,他差点被退学。 “你呢?”他也问她,“追你的人多吗?” “还行。” “谈过?” “谈过啊,”程挽月打了个哈欠,“但没意思。” 卿杭手上的动作顿住,很快又恢复自然,“怎么没意思?” 她想了想,“就是……没那么喜欢。” 032.不应该分开 程挽月喜欢一个东西,新鲜感来得很快,去得也快。 喜欢的时候恨不得马上拥有,但等那股劲儿过去,她可能在收到快递之前就已经失去兴趣了。 那些衣服鞋子被丢掉之后还能再原封不动地捡回来,人不一样。 煤球一直在抓卿杭的裤子,它还想爬上床,程挽月趴在床边看,卿杭沉默的这几分钟里,眼神是没有焦点的。 他问,“没那么喜欢,为什么要谈?” 程挽月反问,“不谈谈我怎么知道其实没那么喜欢?” 卿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确定自己的感情,对你来说很难吗?” 她想了想,“以前是挺难的。” 煤球没抓稳,摔到卿杭脚背上,程挽月怕它摔疼了,连忙抱着被子下床。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膝盖直接跪在地毯上。 卿杭回过神,先把她抱上床,再把煤球放到她身边,给她穿衣服的时候一言不发,穿好后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她身子往后仰,跌在枕头上,眼前的灯光还模糊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下唇被他咬破了。 昨晚喝了酒都没这么凶。 昨晚他是想来第二次的,女上虽然快意翻倍,但耗力气,她又困又累,她说不想,卿杭就抱她去洗澡了,他其实不够。 皮带金属暗扣的声响隐约传到耳边,程挽月稍微清醒了些,他只是推了他一下,就被他反压在身下。 “卿杭,你敢绑我,就做好挨我一巴掌的心理准备,脸上带着巴掌印去医院上班应该不会太好看。” “睡都睡了,”卿杭动作没停,声音也没变,“现在只是吻一下,你就要扇我巴掌?” “性质不一样,”程挽月放松身体,“没说不让你吻,但不准绑着我。” “那就只吻。” 他没有多等一秒,低低的尾音消失在唇齿间,说只接吻,就只是吻,手规规矩矩地撑在被子上,甚至没有碰到她的腰,也没有把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渐渐有些喘不过气,偏头躲到左边,他就追到左边,偏向右边,他很快又追到右边。 比起刚才,这个吻温柔很多。 程挽月差点就要推倒他,再来一次。 空凋关掉之后,房间里有些热,卿杭拨开她颈间碎发,从下巴往下吻,“是他们好,还是我好?” 不等她回答,他又补了一句,“只能选一个。” 昨晚睡前,程挽月问他,她是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也是这个语气。 “我又没跟他们吻过,没有可比性。” “不是谈过么?” 她嗤笑,“谁说谈恋爱就一定接过吻上过床?我同意了吗?点头了吗?” 卿杭翻身坐在床边,把她也从床上拉起来,“洗漱吧,退完房去吃早饭。” “你还吃得下呀?”程挽月眼里的笑意越发明艳,“我以为你光是吃醋都吃饱了。” 卿杭没理她,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她脚边。 程挽月洗得慢,程遇舟在机场给她打电话,她双手都是湿的,洗漱台上也全是水渍,卿杭就拿着手机站在旁边,等他们聊完。 言辞还在北京,昨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过要再待半个月。 吃完早饭,卿杭送程挽月回家。 刚把门打开,程挽月站在门口就喊,“程延清,恭喜你,你要当舅舅了!你有外甥女了!过年的时候要准备压岁钱了!” “什么?这么快!”程延清睡眼轻松地从房间里冲出来,拖鞋穿反了,头顶还竖着几根呆毛,“你再说一遍!让卿杭也速速滚过来!” 程挽月从背后拿出一只小猫,“它就是你的外甥女。” 程延清,“……” 那年程遇舟把糯米带回家的时候也这样,他在电话里说:程延清,你当叔叔了,以后过年记得给我家糯米准备压岁钱。 那次程延清就上了大当,以为程遇舟和周渔有孩子了。 “妹妹,”他叹气,“这样会显得我很不稳重。” 程挽月笑笑,“我的女儿不就是你的外甥女吗?” 陌生环境,煤球胆子小,程延清一只手就托住了,“它真不是糯米的崽崽?” “糯米做过绝育手术。” “那你这只是哪儿来的?” “卿杭送我的。” “他人呢?” “吃醋了,害羞了,走了,”程挽月知道打开窗户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程延清嘴上说着不要,但没过几分钟就把煤球抱进屋了,他熬了一夜,睡前还在网上买了一全套小猫要吃的和用的。 手机里有很多条未读消息,程挽月先给周渔回了个电话。 周渔和程遇舟一样,开口就是问她在北京过得开不开心,吃得习不习惯。 “我挺好的,阿渔你别担心我,你工作忙,请假来回折腾多累啊,年年都过生日,又不差这一次,”程挽月来北京之前没有告诉周渔,她买好机票才跟家里人说的,“程遇舟昨天晚上发脾气了。” “为什么?” “我们在夜市吃烧烤,有男的对我吹口哨,他可生气了,拎起就酒瓶就砸过去,”程挽月身材好,穿什么都很辣。 “打架了吗?” “没打起来,但是他手流血了。” “没事,他有分寸,”周渔半年没和程挽月见面了,“挽月,你许了什么愿望?” 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程挽月每次过生日都会留一个生日愿望给周渔,她要赚大钱,买别墅,买跑车,带着从未走出白城的周渔去北京天安门看升国旗,去青海看盐湖,去新疆吃葡萄。 “第一:希望我的朋友和家人身体健康;第二:希望阿渔和程遇舟的婚礼一切顺利,我要看着你穿最漂亮的婚纱嫁给最爱的人;第叁:希望我们八十岁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去公园买糖人。” “都和我有关。” “是啊,你的生日愿望都留给了程遇舟,我得给你补上,”程挽月对着手机小声说,“阿渔,我跟卿杭见面了。” 她生病的事,只有家里人和言辞知道,她不松口,谁都不可能告诉卿杭。 周渔很了解程挽月,她不会用生病这件事让卿杭做什么。 “怎么见到的?” “我刚来的时候随便找了份工作打发时间,那家店的店长有个弟弟,姓周,是医生,他请我们去吃饭,我把钥匙落在他家了,去拿钥匙那天,就在他家见到了卿杭。” 程挽月想起那天见面的场景就想笑。 她面试第一家就定下来了,孟琪跟周恒关系好,卿杭又刚好是周恒的室友,但凡这里面有一点偏差,他们都不会那么早见面。 “好巧啊,”周渔感叹,“北京那么大你们都能遇到,大概是老天爷都觉得你们不应该分开,想让你们和好。” “我们昨天晚上在一起,这样算不算和好?” “还是要正式说一下吧,要么卿杭跟你说‘挽月,当我女朋友’,要么你跟他说‘卿杭,和我在一起’,这样才是一段恋爱关系的开始。” 程挽月想了很久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问题出在她住在卿杭家的那一周,但她没有刻意引诱,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她又开始回想以前,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不讨厌卿杭给她补习了,数学那么难,物理那么枯燥,英语又听不懂,她也能在书桌前坐好几个小时。 同桌那一年,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很多个第一次。 但没有一句正式的告白。 爱情开始的时候没有告白,所以分开的时候也没有告别。 033.八年 煤球来家里之后,程延清的地位一降再降。 给它买的窝又软又舒服,但它不睡,它就喜欢睡程延清的床。 明明每天程挽月陪煤球玩的时间更长,但它更黏程延清,程挽月都怀疑卿杭送她这只猫的目的是来替他摆平程延清。 言辞连续一周都在忙工作,合同谈成了才来家里吃饭。 程挽月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然而刚开始就失败了,不到五分钟就被两个男人赶出厨房。 她靠在门口,看他们熟练地洗菜切菜,穿着衬衣西装认真工作的时候有魅力,换了休闲服在厨房做饭也很帅。 虽然卿杭不会把白大褂穿回家,但她在医院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她住在卿杭家的那一周,几乎都是卿杭做饭。 “哎呀,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嫁给言辞。” 这么多年,言辞一直单着。 “后悔没早点下手吧,”程延清开玩笑,“人家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爸妈给你们制造过那么多次机会,怎么你俩就是看不上对方。” 如果再多说几句,就又要提起当年那封送错的情书。 言辞转移话题,“排骨是红烧还是煮汤?” 天气热,程挽月不想喝汤,“红烧,加辣。” “行,”言辞看向旁边的程延清,“把盘子递给我。” 程挽月帮不上忙,在厨房待着碍事,她就去客厅,煤球在玩快递的纸箱,从酒店带回来的那束玫瑰花插在一个白色花瓶里,有两朵花瓣已经蔫了。 闲着无聊,她去换水,剪枝。 生日那晚她拍了照片,就是普通的玫瑰,没什么特别的,她收到过太多太多的花。 但卿杭送的,这是第一束。 把花瓶拿到离空调远一点的位置放着,应该还能再活一个星期。 程挽月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想着卿杭应该刚下班,就问他来不来吃晚饭。 等了很久,他只回了两个字:在忙。 程挽月问他忙什么。 十分钟后,他发来一条消息:在讨论科研的事,晚上去接你。 程挽月昨天辞职了,之前联系她的那家工作室给的条件很好,她抽空去跟老板聊了聊,觉得还不错,程延清也支持她。 科研? ……他那个师姐? 言辞和程延清两个人说说笑笑就把晚饭做好了,饭菜端上桌之前,程挽月每盘都夹出来一些,用饭盒装好。 卿杭不挑食,也不挑水果。 冰箱里只有几样,苹果削皮后容易氧化,颜色不好看,葡萄吃起来麻烦,她就装了一小盒荔枝,还在上面放了些冰块。 程延清全都看在眼里,“这是什么想法?” “嘻嘻,”程挽月笑笑,“借花献佛。” “去医院?”言辞晚上不在这里睡,“我送你去。” “你才在北京待几天,就买车了?” “同事的车,送完你顺便还回去。” 程挽月自己的车都扔在家里,言辞只是出个差而已,更不会把车开过来。 程延清还有点工作,就没有一起出门,他想了想,还是给卿杭发了消息,没说程挽月带了晚餐,就只说她去医院了,让卿杭在医院等着,别让她忙活半天结果扑了个空。 卿杭安排好急诊送过来的病人之后才看到微信消息候,都快八点了。 黎雨已经不在办公室了,卿杭本来也没空送她,课题的事情没谈完,还得再约时间。 卿杭扭头问同事,“有人来找我吗?” “你女朋友来过,刚走,”同事在卿杭手机里见过程挽月的照片,“她好像生气了。” “等了很久?” “没多久,大概就五分钟。刚走,你现在下楼还能追上。” 卿杭连衣服都没换,等电梯的时候就给程挽月打电话,电话通了,但没接。 被系统挂断后,他又继续打第二遍。 程挽月虽然不喜欢等人,但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她到医院也就才二十分钟的时间,言辞的车还在停车场没有开走,远远看见她从住院部大楼那边过来,以为她把晚饭送到就下来了,走近后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 “怎么送个饭把自己送生气了?” 程挽月冷着脸,“我不该来的。” “卿杭不在医院?” “管他还在不在。” 她空着手,言辞又问,“晚饭呢?” “送给别人吃了。” 有人走过来,高跟鞋的声音很清脆,言辞还没抬头往前看,程挽月就转身挡在对方面前。 黎雨停下脚步,平和地对上程挽月的目光,两人刚才在卿杭的办公室见过,但没打招呼。 “请问有事吗?” “有,耽误你几分钟,”程挽月也很平静,“言辞,你在车里等我吧。” 她这么说,就是不想让第叁个人在场的意思,言辞回到车里,关上车门后没往那边看。 黎雨手里抱着很多资料,她的车停得远,“有事请直说,我赶着回实验室。” 程挽月既然开了口,当然没有心情再玩拐弯抹角那一套,“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那块用红绳挂着的玉佩是你的吗?” 她进办公室的时候,黎雨坐在卿杭的办公桌上用电脑,一只手正从包里拿东西,红绳缠在笔盖上,把那块玉佩带了出来。 程挽月记性不太好,但她自己的东西,时间过去再久也认识。 那是她奶奶给她的。 程家只有一个女儿,玉佩也只有一个,奶奶就只给了她,说这东西是保平安的。 那年程国安生日,卿杭喝醉酒,被她闹哭了,半醉半醒时说了很多梦话,显得她好像一个坏女人。 就是那天,她把玉佩送给了卿杭。 不是玉佩有多特别,而是挂着玉佩的红绳,那是程挽月自己编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黎雨说,“不是我的,是我在实验室更衣间捡到的。” 捡的。 不是别人送的。 程挽月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那你知道是谁的吗?” “应该是卿杭的,那天晚上只有我跟他在实验室。” “既然知道是他的,为什么不还给他?” “首先,我来找卿杭是因为课题的事,中途他几次被叫去病房,我走之前他都还在忙,这块玉佩看起来很贵重,他能随身带着,应该对他很重要,随随便便放在办公室或者交给其他人都不好,万一丢了或者被摔坏了,算在谁头上?其次,你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什么身份?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啊。不管我是他的谁,我都有资格问,因为这块玉佩是我给他的。” 黎雨这才认真打量面前的人,“你是……程挽月?” “我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程挽月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震动,没理。 黎雨换了只手拿资料,“没见过,但是我知道你。” 卿杭有一支钢笔,用了很多年,从大学用到现在,钢笔上就刻着‘程挽月’叁个字,不细看发现不了。 有一次黎雨急着记录数据,从卿杭桌上拿了笔,写字时拇指摸到上面的纹路才注意到刻了字,正常刻字不会刻在那个位置。她随口问了一句,卿杭没有解释,只是把钢笔收起来,换了支笔给她用。 她以为是她不知道的品牌,在网上没查到,偶然刷到一条评论,评论说是买给男朋友的,在笔盖上刻了男朋友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个人名字。 程挽月忽然就笑了,“你喜欢卿杭?” 黎雨大方承认,“是,我喜欢他。” 程挽月并不意外,“他现在是挺招人喜欢的,谢谢你慧眼识珠,但很可惜,你来晚了,他先认识我,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黎雨说,“你们认识得早并不代表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我和卿杭也认识六年了,我喜欢的不只是现在的他。” 她看见程挽月脸上明艳的笑意有些僵硬,顿了几秒,但该说的话还是一句不少。 “我知道他家境不好,以前过得很苦,小县城埋没了他的光彩,他被轻视,被看低,所以那些人才会狭隘地认为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幸运。卿杭这样的人注定会成功,因为什么都不会是因为幸运。那些人错过了18岁到26岁之间的卿杭,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大学里有多耀眼。” 程挽月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不至于听不懂话中话。 黎雨口中的‘那些人’也包括她。 她和卿杭认识得久,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叁年,比起黎雨的六年差远了。 错过的那八年时光也永远都无法弥补。 手机还在震动,程挽月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卿杭从住院部大楼跑出来,他身上的白色和黎雨挂在臂弯里的那件实验服一样。 在卿杭看向这边之前,程挽月转身上了车。 034.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抢不走。 程挽月上车后,脸色比刚下楼的时候更差,她是藏不住情绪的人。 言辞远远看见卿杭,按了下喇叭。 卿杭听到声音后本能地看过来,他看不清车里的人,但黎雨还站在路口。 临时停车场最多只允许停半小时,言辞想起自己开的是同事的车,卿杭可能不知道是他,他就降下车窗,打转方向盘准备往卿杭那边开。 车刚好停在路灯下,灯光有些刺眼。 程挽月低着头,“言辞,你把车门锁上,往出口开。” 言辞说,“有误会还是早点解释清楚比较好。” “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你不送我,我去打车,”她话没说完就要开车门。 言辞不可能让她自己走,连忙把前后的车门都锁上。 程挽月想到那块玉佩还在卿杭师姐的包里,心里很膈应,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忍住了,这会儿不一定还能忍住。 “我再多在这里待一分钟,就要去把东西抢回来了,这种没品的事我不干,言辞,你快点把我带走。” 言辞只好往出口开。 出口有横栏,他等前面的车先走,停了十几秒钟,卿杭就追上来了。 卿杭在副驾驶那一侧敲车门,程挽月捂住耳朵,什么都不听,只是让言辞赶快开出去。 手机还在震动,程挽月直接关机,后视镜里,卿杭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追了一段路,直到被交警拦住才停下来。 黎雨还站在原地,卿杭回来时,身上的疲惫感像是刚抢救完病人。 很显然,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黎雨认识的卿杭头脑清醒目标明确,不可能会做出在马路上追车这种事,所以她很意外,又觉得陌生,她大概是低估了那个女生对他的影响力。 “是因为这个,”黎雨把玉佩递到卿杭面前,“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道歉。” “怎么会在你这里?”卿杭找了两天,还看过医院食堂的监控。 黎雨解释道,“我在更衣间捡到的,今天带到医院本来是想还给你,但谈起正事就忘了,你又很忙。” 卿杭两天前去过学校的实验室。 他呼吸还很重,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你跟她说了什么?” 黎雨忽然有些想笑,他不是问程挽月说了什么,而是问她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 “师姐,这玉佩是她送我的,很感谢你帮我捡到了,我在医院没有太多私人时间,以后能在电话里沟通的事情尽量就在电话里谈吧。” “……什么意思?”黎雨愕然。 卿杭直说,“我们少见面,或者,不见面。师姐,如果我在言语上冒犯了你,请你见谅。她已经生气了,我不顺着她,她会更生气。” “卿杭,这还是你吗?她都不承认你的身份,你又何必放低姿态?好,退一步讲,就算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难道谈恋爱连正常的社交和工作都要舍弃?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除非你优秀到能让所有人默认不选你就一定有猫腻,那么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卿杭,男人有了事业,爱情才会是锦上添花,我们合作课题是共赢,我相信你不至于这么拎不清。” “错过今年这次机会,明年还能再争取,但她不高兴就会不理我,我毫无办法。” 上一次长时间冷战的结果是八年不联系。 他的人生没有几个八年。 程挽月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卿杭从黎雨身边走过,上楼换衣服,半个小时后,言辞给他发了位置共享。 是一家酒吧。 程挽月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一是家里人不让她喝,二是她酒品差,喝醉了容易闹事,她下车就往酒吧里走,言辞拦不住,只能跟着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酒杯里倒水。 她以前喝得少,尝不出加了水的酒味道变了,醉了之后,连面前这杯酒永远喝不完都察觉不到。 矿泉水也能被她喝出烈酒的架势。 卿杭还没来,程挽月已经喝嗨了,言辞问不出什么,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差不多了,送你回家睡觉。” 程挽月不乐意,“我不回家,我不睡觉。” 她灯光眼角闪着泪光,但其实没哭,只是喝了酒胃里难受。 言辞看看手表,再过一会儿,程延清可能就要打电话催她回去了,“是你的,就永远都是你的,睡一觉的时间而已,别人抢不走。” “那块玉佩本来就是我的。” “人也是你的。” “可是他从来没跟我表白,也没说过爱我。” “他爱不爱你,你还不清楚吗?” “可我还是生气,”程挽月从椅子上滑下去,只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就差点摔倒,“我要去洗手间。” 言辞扶住她,“去完洗手间就回家,不行就不让你去了。” “……我不回家。” “想睡天桥?” “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睡天桥,我要睡有按摩椅的酒店。” 只要不闹着要喝酒就行,她站都站不稳,言辞不方便,就找了个女服务生去洗手间帮忙照看一下,他在外面给卿杭打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才接通。 但不是卿杭接的。 对方有口音,说自己是出租车司机,这个手机落在车上了。 言辞请司机把手机送到酒吧,送到之后他付钱,电话还没挂,卿杭就从电梯里出来。 “这边,”言辞看着卿杭衣服上的血迹,“你怎么搞的?” 卿杭说,“出租车被追尾,我没系安全带,撞到车门擦破了点皮。” “没事吧?” “没事。” “你的手机还在出租车上,司机说找朋友送过来。” 卿杭往里面看,“程挽月呢?” “在洗手间,有人照看她,应该没事,你先把手背上的血擦擦。” 言辞去问前台有没有医药箱,卿杭手背上的擦伤不严重,只是白色衣服上的血迹干涸后颜色加深,看着很明显。 程挽月不让别人扶,她站不稳,就把脚上的高跟鞋甩掉,没绊倒自己,但砸到了人。 池越刚走出洗手间,一只高跟鞋就从后面飞过来。 服务生一看砸中了老板,连忙过去道歉,解释客人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靠在墙角的程挽月小声嘀咕,“就是故意的。” 池越没听清,只是随意往后方瞟了一眼,原本冷淡的双眸在灯光下漾出点点笑意。 这世界真他妈小。 他走到程挽月面前,稍稍低头从侧边看她,“美少女?” 程挽月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开,响亮的巴掌声在走廊里有回音。 服务生都懵了。 “你打招呼的方式,多多少少有点粗暴,”池越站直身体,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刚才她大概是误以为他要亲她,“还认识我吗?” 程挽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哦,是你啊……你的头盔还在我家。” 他想了想,“好像是的,那你是不是得还给我?” “我不回家,你自己去拿吧,”她潇洒地挥手,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别告诉我哥……我在喝酒。” 池越捡起高跟鞋跟在后面,“美少女,不要你的鞋了?” 她嫌烦,“不要了。” “地上凉,光脚对身体不好,万一地上有玻璃渣,被划伤了不值得,”池越半蹲下去,仰头看她,“我帮你穿,你不会踹我吧?” 程挽月抬起一只脚,“不准摸到我。” 池越被她逗笑,“差点就要跪下叫公主了。” 高跟鞋的尺码刚刚好,她不配合,不太好穿,怎么都避免不肢体接触,但她反应慢。 “程挽月,”一道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茫然地抬起头,“嗯?” 池越也听见了,原来她叫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一只鞋还没穿好,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坐在地上,池越偏头骂了句脏话,等他站起身,程挽月已经被对方拉到身后。 池越拍拍手上的灰尘,“我记得她没有男朋友,你是她哥?” “跟你没关系,”卿杭从池越手里夺过那只高跟鞋,又捡起地上的那只,拉着程挽月往外走。 池越拦住他,“昨天有人在这儿闹过事,玻璃渣可能没有清扫干净,让她把鞋穿上。” 地板是深色的,洗手间外的走廊里的灯光很明亮,程挽月光着脚,连皮肤上被蚊子叮咬过的红印都看得很清楚。 卿杭蹲下去,让她的手扶着他的肩膀,他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拿高跟鞋,利索地给她穿好。 程挽月被他拉走的时候,没有挣扎,没有扇他巴掌,更没有踹他。 所以这一次,池越没有拦,“美少女,下次见。” “拜拜,”程挽月回头朝池越挥了挥手。 言辞去拿程挽月的包,他错过电梯,晚两分钟下楼,注意到卿杭脸色不对劲,就没有过去。 感情上的事,关系再好也是外人。 周围人来车往,程挽月身上还有从酒吧里带出来的酒气。 手被甩开,卿杭才停下脚步,深呼吸后又牵住她的手握紧,“我以为你今天要上班,不知道你去医院了。” 程挽月偏过头不看他,“我辞职了,不上班。” 卿杭愣住,“……辞职了?” 她要离开北京? 035.到手了,就不要了。 “对,辞职了,不干了。” 辞职的事,程挽月本来是想当面告诉卿杭,所以才会带着晚饭去医院。 卿杭工作忙,大部分都是白天上班,夜班不多,大概一周一次,等他有空的时候,她又在上班,两人能见面的时间其实很少。 程挽月决定辞职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卿杭的工作暂时不会有变动,但她是自由的。 当然,这不是她换工作的主要原因,只能说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不全是因为他。 刚才被他从酒吧里拽出来的时候没有挣扎,只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让他难堪,并不代表她喝了几杯酒就消气了。 程挽月第二次甩开卿杭,“我要回家了,你有事吗?” 她身体往后踉跄,险些歪断鞋跟,旁边有人经过,卿杭把她往怀里带,指腹轻轻揉着她的手腕,眉头紧皱,但放缓了语气,“挽月,先不要回去。” 他就算明天早上八点交辞职信,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她是我的同门师姐,我们有合作课题,玉佩不是我给她的,我怎么可能会把这个东西给别人。” 不提还好,他提起黎雨,程挽月的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这周是不是都和她在一起?” 卿杭低声解释,“只是工作。” “你找她去,别找我,”程挽月用力推开他。 她又要往酒吧里走,卿杭拦几次,就被她推开几次,听着她叫言辞的名字,心里压抑克制的情绪也显露出来。 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卿杭知道人的嫉妒之心无比丑陋,可他在她面前只是一个普通人,七情六欲被放大,会吃醋,也会嫉妒。 “程挽月,刚才在洗手间外面的那个人是谁?” 她态度敷衍,“不知道。” 普通朋友不可能会帮她穿鞋,而且还是半跪在地板上的姿势。 “我能光明正大地解释我和黎雨的关系,你不能么?” “都说了不知道,你还要问什么?”程挽月是真的没有记住池越的名字,他们没有给对方留过联系方式。 卿杭眼里的焦急迫切和小心翼翼渐渐褪去,紧握的拳头过于用力,导致手背关节处还未愈合的擦伤渗出血滴,汗液流到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感向周围蔓延。 灯光映在他脸上,唇边淡淡的笑意有些自嘲,“是不是每次我让你不满意了,你转身就能去找别人?” 程挽月冷笑,“别以为我喜欢你喜欢到能不要脸地倒贴,我对你,没到那个程度。” “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 “她替你解释了,你说的这些还没她说得清楚。” “既然解释清楚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啊,”程挽月低着头喃喃自语,“卿杭,我为什么生你的气呢?” 她不知道卿杭是怎么在黎雨面前说起他们以前的事,她从来没有跟第叁个人讲过。 连毫不相关的人都在替他不平,原来他记着的都是她的不好。 可她什么时候轻视过他?看低过他? “还能为什么?”她情绪突然崩坏,“因为我跋扈,不讲理,无理取闹,因为我就是爱生气,就是喜欢折磨你行了吧!” 卿杭闭了闭眼,他衣服汗湿了,连声音都显得极为疲惫,“程挽月,你好好说话。” “我就这个样子,没有涵养没有学历没有气度,看不惯就别站在我面前。你给我走开,不要挡着路。” “酒吧这种地方很乱,你已经喝醉了,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我就喜欢这种地方,你少管我。” 程挽月看都不看卿杭,大步走进酒吧。 言辞站在电梯旁边联系出租车司机的朋友,程挽月刚走进来就已经哭了,不等他开口就躲到他身后。 她不是委屈,只是觉得丢人,不想被外人看见。 言辞往外看,“卿杭走了?” 程挽月双手捂着脸,声音哽咽,“随便他。” “哄不好你,我能理解,怎么反而把你气成这样了?这可是你出门前花了半个多小时化的妆,哭花了多不划算,”言辞穿得简单,没带纸巾,她包里也没有,“用我的衣服将就着擦擦吧。” 程挽月也不客气,直接掀起他的T恤擦眼泪。 言辞啧啧两声,故作嫌弃,“别擦鼻涕啊。” 她手上黏糊糊的,可能是洗手液的泡沫没冲干净,擦完眼泪,顺手在言辞腰上抹了抹。 卿杭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看到的就是程挽月在抱着言辞哭。 言辞虽然比她大两岁,但始终跟程延清和程遇舟不一样。 “程挽月,”卿杭目光落在她放在言辞腰上的手。 两人同时看过来,卿杭也看见了她眼角泛着水光的红,“你还想和好吗?想就把手松开,不想就当我没来过。” 言辞一听就知道卿杭误会了,“不是……” “言辞就是我的姐妹、我的兄弟,”程挽月打断言辞的话,“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我抱他就和抱阿渔一样,别说我只是跟言辞抱一下,我就算跟他谈恋爱又怎么了?至少他是我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你凭什么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卿杭低声笑了笑,“你也还记得言辞是你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所以他在你心里真的和周渔一样吗?” …… 高一那年,卿杭在学校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其实不是写给他的。 程挽月比言辞小两岁,她刚升高一,言辞就已经在高叁毕业班了,等六月高考结束,他去了大学,他们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言辞的,在她的记忆里,是言辞先喜欢她。 不,应该说,是她以为言辞喜欢她。 初叁暑假,程挽月想学游泳,言辞去游泳馆的时候就把她带上了,那个游泳馆很小,不分男女,程挽月还没下水就看见了言辞腰上的纹身。 一个字母:Y。 除了卿杭,他们几个人的名字里都有字母Y,但程挽月看到纹身的瞬间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其他人,从她误以为言辞把她的名字纹在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对言辞的感情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一个暑假,她几乎天天都想去找言辞,所以很讨厌卿杭给她补习。 她还跟程国安商量过,能不能换成言辞,言辞学习成绩也特别好,但程国安说让卿杭给她补课,卿爷爷收钱的时候心里负担会小一点,而且言辞高叁课业压力大,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没空教她。 四月份的天气还不算特别暖和,高叁周末休息半天,言辞回家之前去操场打了场球,脱下来的外套就随意放在旁边的台子上,下面压着他的习题册和资料。 程挽月本来想等他考完,但她等不了了,两个月也很久。 借着看他们打球的机会,悄悄把写好的情书塞在习题册里,程延清喊她去小卖铺买几瓶水,她当没听见,轻轻拍了拍言辞的外套就跑了。 她不知道,那些习题册和资料都是言辞给卿杭的。 看到这封情书的人只有卿杭和程延清,连言辞本人都不知情。 粉色的信纸从习题册里掉出来,落在卿杭脚边。 程延清顺手捡起,两眼就看完了,笑得直咳嗽,“言辞喜欢周渔,程挽月不可能跟周渔抢,她肯定是玩游戏输了,被她那些狐朋狗友怂恿着找人告白,或者大冒险之类的,咱俩就当没见过。” 程延清拿了东西就走,根本没把这封情书当回事。 只是一张信纸而已,留在卿杭手里却仿佛重如千斤。 内容很简单,大概就是约言辞在程家大院外的那条巷子里见面,她说言辞如果不去,她就等到天亮。 七点左右,外面开始下雨,天色暗下来,雨势也渐渐变大。 每次下雨家里都很潮湿,但偏偏白城的雨季特别漫长,这是好多年前的旧房子,房东一直没卖,是想等着拆迁。 爷爷有风湿病,雨天腿脚很难受,卿杭烧好热水给爷爷泡脚按摩。 家里只有两个人,太冷清了,爷爷回忆以前,时不时说些玩笑话。 卿杭走神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程挽月今天有没有带伞。 爷爷睡了,卿杭犹豫再叁,最后还是拿着雨伞出门。 雨天街上人少,巷子里也空荡荡的,卿杭站在路灯下,落在石板路上的影子很淡。 程挽月早就回家了,她哪会真的等到天亮。 …… 程挽月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卿杭刚才的眼神让她很难受,“说是一样的就是一样的,我们什么关系,你管我?” 言辞根本拦不住她,她喝醉了,再加上还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被她这样一激,说不定就会直接当场表白,但对方是卿杭,他们之间的过往,连认识了很多年的言辞都说不清楚。 一个别扭,另一个更别扭。 “是啊,我们什么关系呢?”卿杭反问程挽月,也是在问自己。 他转身离开之前,身体里那颗作恶的嫉妒心已经平静了,再继续下去,难堪的人只会是他。 “程挽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到手了,就不要了。 036.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卿杭走后,程挽月哭得更难过。 就站在电梯口,上下楼的人都能看见,可她连躲一下藏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言辞这才明白,她刚才只是不想让卿杭看到她的眼泪而已。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有一些不能妥协的骄傲。 至于其他人,她不在意。 “不能回去喝酒,去车里待一会儿?”言辞挡住路人好奇的目光,她现在这个状态,回家了只会让程延清担心。 程挽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脚上的高跟鞋是新买的,之前那份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勉勉强强只能买一双这个牌子的基础款,她玩了两个多月,也过够瘾了。 鞋很漂亮,但穿着不太舒服,她出门前才从鞋柜里拿出来。 今天第一次穿,有点磨脚。 言辞上车先打开空调,又去买了水和纸巾,等他再回到车上,出租车司机也把卿杭的手机送过来了。 程挽月还在哭,情绪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比和卿杭吵架的时候更委屈。 这些年,她其实很少哭,就连住在无菌病房那段时间也都是她反过来逗他们笑。 言辞拿出一瓶矿泉水,拧松瓶盖后递给程挽月,“因为在医院停车场遇到的那个人?” “……是他师姐。” “在学校一般都这样叫,就算毕业了,师姐也还是师姐,肯定也有其他人这样叫她,很正常,这不算暧昧。” “我不是介意称呼,”程挽月低头擦擦眼泪,“他们有很多能聊的,有共同的追求,有共同话题,但是我听不懂。” 那天早上在酒店,黎雨给卿杭打电话,程挽月就在旁边。 言辞不认识黎雨,只在停车场见过一面,第一印象就觉得她和卿杭很相似。 “工作只是工作,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他那一行必要的职业素养。你跟朋友聊音乐聊乐器聊时尚,我们也听不太懂,你会瞧不起我们吗?你不会,所以卿杭也不可能会看低你。他身边多的是高学历高智商的医学人才,但只有一个程挽月。” “……可他把我和他的事讲给别人听。” “这个我不清楚,”言辞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可能也像你现在一样,喝醉了,无意间说出口的。” “我喝醉了也不会说,”程挽月偏过头,“而且……他几天都不联系我。” “忙不是理由,大概……大概是怕你烦吧,你不是不喜欢别人黏着你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嘀咕,“他又不是别人。” “这样的话,你得说给卿杭听,”言辞降下车窗让她透透气,“哭累了吧?你们俩之间的事,我不掺合。不能帮你去揍他一顿,只能帮你哥安慰安慰你。” 程挽月靠着车门,把脸藏在黑暗里,“对不起。” “不是什么大事,”言辞启动车子,他开得慢,防止程挽月晕车,“住酒店,我没办法照顾你,还是送你回家睡比较安心。” “程延清会骂我的。” “你都哭成这样了,他只会心疼,哪还有心情骂你。” 还没到家,程挽月就睡着了,言辞给程延清打电话之前,把卿杭的手机塞进她包里。 手机在她这里,卿杭就有理由来找她。 程延清急急忙忙从电梯里跑出来,言辞简单跟他解释了几句,他站在车旁看着程挽月满脸泪痕的模样,没说什么。 车里闷热,腿脚也伸不开,程挽月稍微动一下,额头就撞到车门了,程延清掐灭手里的半根烟,轻轻把她抱出来。 言辞跟着上楼,帮忙拿钥匙开门。 程延清没有叫醒程挽月,衣服换不了,但也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耐心地给她卸妆,擦手擦脸。 他女朋友还在国内的时候,经常被他从舞池抓回家,这一套流程他很熟练。 第二天,程挽月睡醒后头疼得厉害,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程延清请了一天假,煮了锅粥等她起床。 她睡了一晚上,眼睛还是肿的,衣服皱巴巴的,气色也不太好,洗完澡才稍微好看点。 程延清在厨房煎鸡蛋和培根,香味都飘进浴室了,程挽月随便把头发吹干,抱着煤球在客厅晃了几圈。 “哥,你怎么没上班啊?” “请假了。” 程挽月很清楚是什么原因,“你骂我吧。” “谁规定你不可以胡闹?妈这个年纪都会闹脾气,”程延清笑着往她嘴里喂了片培根,“但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回家,比起你灰头土脸地回来,你一个人在外面更让我们担心。” “我以后不喝酒了。” “一点点没关系,不能多喝。” “嗯嗯!”她还没把培根咽下去,说话瓮声瓮气地,“我昨天是不是吐在言辞身上了?” 程延清说,“没有,他也被你折腾到半夜才休息,你晚点给他打个电话。” 酒后胃口不好,程挽月吃得少,她浑身都很难受,躺着也睡不着,等到下午才准备给言辞打电话,找手机的时候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桌上,这才发现多了个手机。 屏保是她的照片,但不是她的,更不可能是言辞的。 程挽月给言辞打电话前两分钟,卿杭借周恒的手机联系了言辞,他们话还没说完,言辞就先把程挽月的电话挂了。 言辞继续继续刚才的话题,“别的事谁对谁错先不谈,你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就是大罪。” 卿杭情绪很淡,“你不是在么?” 他会为自己的未来争取每一个机会,对他那说,程挽月比那些人生目标更遥远。 言辞只有一双手,昨晚拦住了程挽月,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拦卿杭,“我跟你能一样么?你不会以为她是为我哭吧?我有什么值得她为我掉眼泪?谁让她委屈,谁去哄,我后天就回上海,不能帮你,也帮不了你。” 工作比预期得顺利,言辞谈好合同后就改签了机票,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挽月虽然很任性,但喜欢和讨厌很明确,她就算是讨厌谁也从来不会故意针对对方,不喜欢一个人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懒得搭理,连说话都烦。她都来北京找你了,你还计较什么?酒后全是气话,你别当真。” “她已经辞职,准备回家了。” “辞职只是换份工作,回家也不是要回她爸妈那里,昨天晚上是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让她回家,她就是困了累了吃醋了委屈了,想回去睡觉而已。” 卿杭沉默了片刻,程挽月从来不吃他的醋,他也没有醋能让她吃。 “她为什么那么生气?” “满心欢喜地给你送晚饭,结果看见你办公桌上坐着别的女人,拿着她送你的玉佩,还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事,你说她气不气?她这几年给谁送过饭?估计连程延清都没这个待遇。” 卿杭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过程挽月,他自己都不敢回想,又怎么可能跟别人聊他们的过去。 言辞是偏向程挽月的,这一点,他承认。 “卿杭,挽月还能和以前一样,是很多人求来的。她身体不太好,每次体检医生都说她贫血。她父母、程延清、程遇舟、周渔,还有她二叔和二婶,当然也包括我,所有人都希望她和以前一样健康快乐。她家里最多的东西不是化妆品衣服首饰,是平安符。” 程挽月不想让卿杭知道,他不能直接说。 “卿杭,别等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再后悔。” 言辞告诉卿杭,手机在程挽月那里,他在抽烟,卿杭也在抽烟。 一个小时后,言辞才给程挽月回电话,“酒醒了?” 程挽月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你快忘记昨天晚上的我,好丢人。” “录像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再放给你看。” “……你还不如直接敲诈我呢。” “朋友之间谈钱伤感情,”言辞笑完也不再逗她了,“卿杭的手机在你包里,他一会儿去找你拿,你给他送去也行,随便你们。” 程挽月两眼一闭,“我不送。” “那就等他去找你,但是你可能得多等等,”言辞停顿了几秒,“他出车祸了……” “车祸?”程挽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严重吗?” 言辞叹气,“不好说。” “算了,我自己去看。” 程挽月都顾不上挂断电话,掀开被子就往衣柜那边跑,随便拿了件衣服换上,直接穿着拖鞋出门。 程延清吃完午饭去公司了,不在家。 这是程挽月第一次后悔没有把车开过来,打车总是很麻烦,她快走到小区了才发现忘了带手机。 “美少女,”池越远远就看见她了。 他其实没等多久,虽然知道是这个小区,但不知道几栋几楼,也不是专门来找她,从附近路过而已,拐弯的时候鬼迷心窍地把车骑到了这里,等他自己意识到,也觉得好笑。 池越走到她面前,“昨天才见过,忘了?” 程挽月不记得昨天见过他,“你有事?” “来拿头盔算是一件事吧。” 那个头盔是还在程挽月家里放着,她反正也要上楼。 池越跟在后面,再慢几步就被程挽月关在电梯外面了,电梯到十二楼,她跑着去开门,又跑着进屋去找头盔。 “怎么这么着急?”池越没进屋,在门外等。 程挽月越急越想不起来头盔放在哪里,打开两个柜子都没找到就烦了,“急啊,我急死了!我昨天不应该喝酒的,不喝酒就不会乱发脾气,我不发脾气他就不会急着去找我,他不去找我就不会出车祸……” 电梯的声音很清脆。 池越余光先看到的是一片火红的玫瑰花,然后才是拿着花的卿杭。 送花很正常,但应该没有哪个哥哥会送妹妹玫瑰花。 原来不是她哥。 池越回想昨晚卿杭看程挽月的眼神,其实不像哥哥看妹妹。 屋外的气氛不太妙,屋里的程挽月还在叽里呱啦地碎碎念,毫无察觉。 “他连手机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出了车祸,没人心疼没人关心,还被我骂了一顿……” 037.不是她,我就不会有爱情。 “万一伤到手了怎么办呀?他是个医生,要给病人做手术的,手多衿贵啊。” “伤到腿了也很麻烦,得坐轮椅,没人能照顾他,我又不会照顾人,还经常气他……” “伤到脑子更不行,他很聪明的,以前高叁月考,他次次都是第一名,司机就算有再多的钱也赔不起。” “我昨天不应该喝酒的,那到底是谁开的酒吧?为什么偏偏开在那个地方?我看不见就不会进去了。” 池越,“……” 他只是来拿个头盔而已,别人在路上出意外,最后怎么成了他和他开的酒吧的错? “咳咳,”池越咳嗽两声。 “别催了!我在找!”程挽月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她很烦躁,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全都被她翻乱了,跟遭贼了一样。 程挽月边找头盔边碎碎念,大门开着,池越能听见,卿杭当然也能听见。 他是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才过来的,但买花就用了半个多小时。 下电梯后,在走廊里看见池越的瞬间,他以为自己不应该来。 可现在她的声音就隐隐约约传到耳边,他想,哪怕见面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也值得。 “终于找到了,”程挽月抱着头盔往外走,直接塞到池越手里,“我没用过,但你最好还是检查一下,如果哪里有问题再找我,但我今天没空,明天也是……”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上一秒她一只脚还踩在门口的防滑垫上,下一秒她就跑到卿杭面前,拖鞋都被甩飞了一只。 卿杭昨晚抽了很多烟,今天白天也是,来之前只在科室简单地洗了个澡,程挽月对烟味很敏感,但因为一心挂在他身上,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谁让你乱跑的?受伤了就待在医院,自己是医生,怎么还要当一个不听话的病人?”程挽月从下到上摸了一遍,“腿还在,手也还在,还好还好,只是擦伤了一点点,脸没事,脑袋呢?脑袋没被撞坏吧?” 她双手捧着卿杭的脸,距离他很近,他能看出来她的眼睛还有点肿。 言辞说她哭了很久。 她没穿鞋,卿杭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稍稍低头,“不算车祸,就是追尾了。” 空气突然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寂静。 煤球从客厅出来,很小声地叫了两声,池越对花粉过敏,咳嗽声比刚才更大,煤球被吓得一惊,程挽月也回过神。 她往后退两步,瞪了卿杭一眼,转身抱起煤球,进屋后用力关上门。 不知道池越是意识到自己此时很多余,还是花粉让他不舒服,他走之前都没有跟程挽月说一声,只是从卿杭身边经过的时候挑眉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挑衅,或者是无声地宣战。 他这个肆意自在的年纪,身上都有一股不服输的野性。 卿杭知道屋里有监控屏幕,程挽月能看到走廊里的一切,他没有敲门,“程挽月。” 走廊里静悄悄的。 他放低声音,“挽月,我错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她把他的手机递了出来。 “再不接住,我就扔了,”她胳膊晃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光。 卿杭看到手机屏保不是之前那张照片,她重新换了一张,新屏保的照片上煤球被她抱在怀里。 他没有拿手机,而是握住了她的手,“昨天,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是我态度不好,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 程挽月站在门后,偏头看了眼监控屏幕,“没有原谅你哦!” “嗯,”卿杭知道她还在生气,“我不能待太久,五点之前得赶回医院上班,明天……或者后天,我再过来。” “我又不理你,来干嘛?”她轻微挣扎,但他握得紧,没挣脱开。 卿杭说,“你不理我,我也要来。” “……明天不准来。” 他看着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程挽月又说,“后天也别来。” “好,”无论她有什么要求,卿杭都会点头,“那我把花留下。” 程挽月想起刚才的行为就觉得丢脸,被外人看到就算了,还被监控录下来,“不要,拿走。” “手臂疼,抱不动了,”卿杭把花放在门口,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 程挽月在监控里看着他进电梯,等了一会儿才开门把花拿进屋,和上次送的那束不太一样,香味更浓郁。 她删了监控视频,程延清没事也不可能会去看监控,下班回来发现家里多了束玫瑰,就猜到卿杭来过。 …… 程挽月不让卿杭去找她,这两天卿杭就没有去,但会抽空给她发消息。 她每次就只回几个字,要么就是表情包,用得最频繁的还是那个黄色天线宝宝荡秋千的动图。 身体越是疲惫,梦境越是荒唐。 他只要关灯躺在卧室的床上,就会一直想着她,想着他们的第一次,他记得她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声轻吟,他让她生气,让她掉眼泪,在梦里她就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明明天天加班到深夜,早上又要早早去医院,睡觉的时间很短,可一个晚上怎么还是那么漫长? 但奇怪的是,程挽月在这张床上睡过之后,他再也没有失眠过。 即使只睡四五个小时,第二天也能正常工作。 开完会,大家都在会议室里吃午饭,黎主任也和他们一样吃盒饭。 卿杭留到最后收拾桌子,黎主任私下很亲和,偶尔也会开玩笑,他虽然答应了黎雨不干涉她的事,但哪有父母不关心女儿的感情问题,他看不出卿杭对黎雨有什么特殊的,黎雨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聊过,他就想探探卿杭的口风。 “卿杭啊,年轻人工作稳定了,也应该慢慢开始考虑爱情。你父母过世了,没有人为你操心这些,我就多唠叨几句。” 卿杭泡好茶,双手递给黎主任,“谢谢主任关心,我有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了,不是她,我就不会有爱情。” 黎主任明显有些意外。 他认识的卿杭在工作上没得挑,再苛刻的病人,卿杭也都能应付,研究生期间也在他这里实习过。 每次查房,他都习惯性提几个问题,没毕业的学生免不了会有紧张、卡壳、理论知识不熟悉和答不上来的情况,但卿杭次次都站在最前面,别人不敢回答的,他敢,答对了不骄傲,答错了不怯场,不卑不亢,虚心求教。正式来医院上班之后,也一天比一天优秀。 卿杭的性格很适合当医生,然而在生活上就有些无趣。 不仅仅只是黎主任,科里其他同事眼里的卿杭也是这样。 所以黎主任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地说出自己心里有一个情有独钟的人。 “前段时间,我还想着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你认识,原来你有心仪的女孩儿,”黎主任笑了笑,黎雨和卿杭也确实认识很多年了,家境不是最重要的,但往往也是一段感情里最大的问题,“幸好我这个老古董没有乱点鸳鸯谱。” 卿杭认真地说,“主任关心我,是我的福气。” 没有被偏袒过的人,旁人稍微多一点关心,一点好意,都会记很久。 “慢慢来,别太着急,一步一步走踏实,未来才会坚韧不摧,”黎主任拍了拍卿杭的肩,“有时间去家里吃饭,你师母的手艺还可以。” 这个月,他明显感觉到卿杭稍微有些急躁了。 但黎主任不知道,卿杭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多给程挽月一些,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买车,房子也是租的,好东西都很贵,她不缺爱,他如果不能给她更好的,只会让她受委屈。 周恒还在门诊,下班比卿杭早,许茜来医院找他,顺便叫上卿杭一起吃饭。 每次在食堂吃饭,无论菜的味道好不好,卿杭都会把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许茜挺佩服他这一点。 “卿杭,你明天休息吧?”周恒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卿杭看,“环境是不是还不错?不算太远,开车也方便,去露营的人特别多,我们想着去租个烧烤架,玩上一天。” 卿杭难得休息一天,“你们去吧,我有别的事。” “挽月答应我了,她也去,”许茜开口之前就在看着卿杭,他听到挽月名字的时候神情变了,“卿杭,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的事,跟我们一起去呗,你可以提前回来。” 卿杭点头,“好。” 周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我叫不动,许茜叁两句话就行了?” 卿杭面不改色,“没去过,想去看看。” 038.「po1⒏υip」 那次在火锅店认识之后,周恒把程挽月的微信推给了许茜,两人加上好友,约着逛过一次街。 许茜喜欢程挽月的发色,她去理发店染头发的时候,还问过程挽月,理发师建议的那款颜色适不适合她。 女生之间熟悉起来很容易,有没有共同喜好反而是次要的,如果都讨厌同一个东西,分分钟就能聊到一起,甚至会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许茜不喜欢女明星秦画,包括秦画参演的电视剧、电影、代言的广告等等,刚好,程挽月也是,所以一来二去就熟了。 程挽月说辞职就辞职,孟琪虽然知道留不住她,但也给足了诚意,程挽月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她没有提前打招呼,工作时间也不长。 孟琪比许茜先约她,前后就只相差十几分钟。 她本来不想去,医生没有周末,卿杭的休息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说不定哪天晚上就会来找她,但孟琪说早点去,天黑之前就能回来。 如果一直眼巴巴地在家等着,会显得她好像很迫切。 她看了下天气预报,明天的气温不是很高,就答应了。 程延清找朋友把车送到了北京,昨天刚到,他朋友还没走,程挽月要去郊外,他就把车钥匙给她了,还是自己开车更方便。 除了学习之外,程挽月什么都擅长,车开得比她爸的司机还好。 那天晚上体验了池越的机车,她还想着买一辆玩玩,但转眼就忘了。 孟琪还叫了其他朋友,有车的人自己去,没车的几个人刚好凑满一车,个个都是早起困难户,上车后不是直接昏睡过去就是一直在打哈欠。 许茜靠在周恒肩上睡了一路,音乐声丝毫不影响她补觉。 卿杭和周恒都习惯早起,孟琪开车,周恒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擦许茜的口水,卿杭偶尔也会低头看手机,但他只是看着屏幕。 下车时,站在卿杭旁边的男生无意间瞟了一眼,其实没看清。 “照片上的美女是你女朋友?” 周恒随口问道,“什么照片?” 男生说,“手机屏保。” “他一直都是用系统自带的,”周恒抬手揉揉肩膀,他侧首看向卿杭,正要问问是哪个美女,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程挽月,心思就不在这边了。 他在看程挽月,卿杭也在看她。 程挽月是最早到的,她把车停在树下,戴着耳机闭眼靠在座椅上听歌,漂亮的脖颈微微仰起,晨光和树影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郊外绿化好,但蚊虫也多。 她的手在摸脖子,耳朵下面的皮肤红了一块,应该是被蚊子咬了。 “挽月,”许茜朝她走过去,“你等很久了吗?” “我也是刚来,”程挽月推开车门下车,刚抬起头,就和卿杭的目光撞上。 周恒在这方面还是蛮靠谱的,“我去租烧烤架,你们先逛逛。” 周围视野开阔,傍晚人多,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人,程挽月和孟琪用一把遮阳伞,卿杭走在最外侧。 许茜左看看又看看,这两个人虽然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也没有走在一起,制造出了一种不熟的错觉,但其实演得很差劲,她只是去帮忙搬几把椅子的功夫,卿杭拿着那瓶牛奶就到程挽月手里了。 男人们负责烧炭,孟琪去选食材,程挽月想洗手,顺着一条阴凉的小路往前走,去找洗手间。 卿杭正好从商店里出来,他买了一瓶驱蚊止痒的花露水。 程挽月看到他后,摘下戒指随手往花丛里一扔,弯腰蹲在路边。 卿杭几步跑近,“找什么?” 她没吭声,只晃了晃左手。 卿杭记得她今天戴了两个玫瑰金色的戒指,戒指很细,戴在无名指和中指上,现在只剩一个了。 “我来找,你去那边等我,”卿杭把她拉起来,自己走进草丛里。 旁边有个秋千,程挽月坐在上面,脚尖踩地稍微用力蹬一下就荡起来了。 戒指在阳光下很闪,不难找。 卿杭用衣服擦干净后才走到程挽月面前,握着她的手重新给她戴好,又给她喷了些花露水,尤其是手臂和小腿。 离得不远,程挽月还能听见许茜的笑声,“他们好热闹,你怎么不过去?” 卿杭说,“我不是来吃烧烤的。” 程挽月只喝了瓶牛奶,已经有点饿了,“可是我想吃。” “那我去烤,”卿杭走远几步又折回去,抓住绳子让秋千停下来,“你跟我一起。” “我烤得很难吃,浪费食物。” “你不用做什么,坐在我旁边就行。” “……好吧,”程挽月勉为其难地站起身。 其实才几天而已,卿杭却觉得仿佛已经很久了,忙的时候还好,一旦放松下来,他总在想这些,“言辞到上海了。” 言辞回去那天,是程延清送他去的机场,程挽月当然知道。 “他帮你骗我,不理他。” “因为我吃他的醋,他不希望我们一直吵架,”卿杭收到的那封情书,一直夹在习题册里。 离开白城之前,他所有的书本和试卷都当成废品卖了,包括藏在里面的情书。 “难道我想跟你吵吗?”她又不是闲得,“谁吵完架很开心?反正我不开心。” 卿杭低声解释,“我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过我们之间的事。” “那你师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见过我的钢笔。” “什么钢笔?” “我参加一个比赛的奖品,老师说可以刻字。” 直到这一刻,程挽月心里那团吸满水的棉花才消失了,无论那些回忆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原谅你了,”她迈过这道坎,心情就舒畅了。 上一秒还别扭着,下一秒就挽住他的手臂,“我换了个新工作,以后晚上会有很多时间。” 卿杭脸上也有了笑意,“什么工作?” “当模特,主要就是拍拍照,照片可能会刊登在一些杂志上。” “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大学就拍过很多,”她在他面前总是有很热烈的分享欲,“阿渔下周把她给我准备的伴娘服寄来北京,你想不想看?” 卿杭知道她肯定是要给周渔当伴娘的,“想看你穿。” “那我……”程挽月话音顿住。 卿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黎雨站在树下,周恒在旁边搭遮阳伞。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039.带套了吗? 正在接电话的人是黎主任的学生,也是卿杭的同事。 黎雨和他都是被周恒叫来的,他们来得晚。 程挽月不屑于在情敌面前玩心机,戴上墨镜过去打了声招呼。 卿杭也坦荡,并没有刻意避嫌,他搬起一把凉椅放在阴凉处,等程挽月坐下后就去帮忙烧炭。 周恒昨天打了叁个电话才把黎雨约出来,她的高光时刻都在科研实验室和各大论坛、讲座,在这种娱乐性的聚餐场合里虽然不至于格格不入,但也确实没有她能做的事。 烧烤没有固定的计算公式,全靠生活经验,黎雨是有严重洁癖的,炭烤的肉串上难免会沾到一些碳灰,她光是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黎主任的学生大概也是不想一直聊工作,借着喝水的机会往旁边走了几步,黎雨这里就只剩下两边跑的周恒。 然而同样什么事都不干的程挽月却像是有种魔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会跟她聊几句,可能本身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被她讲出来就很有意思。 卿杭找好位置准备烤串,他挑了一大盘,唯独没有拿羊肉。 黎雨看见他顺手递给程挽月一个小风扇,程挽月就把手机放下了,一边跟孟琪说话,一边玩那个小风扇,甚至没有多往这边看一眼。 她见过一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女生,因为缺失安全感而无限放低自己,因为害怕失去而要求对方和异性朋友断绝来往,越是在公共场合就越想秀甜蜜,对方稍微有一点不配合就发脾气,冷脸摔东西走人,等着对方去哄。 看似在那段关系里处于高位,但其实卑微似尘埃。 黎雨刚才看出卿杭是想牵程挽月的手,但被程挽月避开了。 “今天还是有点热,国庆假期可以再来一次,”孟琪看上了程挽月手里的小风扇,“挽月,到时候你叫上你哥。” 程挽月十月有很多事,但最重要的还是程遇舟和周渔的婚礼,“十月初我们要回南京参加婚礼,程延清有得忙,我也要当伴娘,可能没空。” “同学结婚?” “不是,是我二叔的儿子。” 许茜搭话,“你是你哥这边的,怎么当伴娘?” 程挽月说,“没人规定不可以啊,我嫂子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父母都过世了,我给她当伴娘,我就是她的娘家人。” “那你国庆前就回南京吗?” “我看完升旗仪式再回去。” 孟琪劝程挽月打消这个念头,国庆那天的天安门比其它热门旅游景点更拥挤,凌晨就得去排队。 程挽月的爷爷以前当过兵,她既然来了北京,肯定是想去看一看的。 程延清应该没问题,卿杭就不一定了,他没有节假日。 周围都是人,程挽月身体往后仰,偏头看着他弄她喜欢吃的烤茄子。 “我大二那年去过,在现场看,感觉不一样,”周恒端了两盘花生和毛豆过来,刚好站在她左边,“等我有时间给你写份攻略。” 程挽月笑笑,“谢啦。” 黎雨一直没说话,周恒看出她已经无聊地想提前走了,“卿杭,我们都不了解师姐的饮食忌口,你负责帮师姐烤。” “不用了,我不饿,”黎雨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她接到一通电话,要赶回学校。 周恒拍拍卿杭的肩,“你不是也有事吗?搭师姐的车回去?” 黎雨也不拐弯抹角,“周恒,你先回避一下。” “那你们聊,我去拿点水果,”周恒秒懂,他走的时候也把另一个同事叫走了。 烧烤架周围油烟味很重,温度也高,黎雨看着卿杭做手术的手熟练地刷油撒料,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他。 在学校那几年,他几乎不参加同学间的聚会,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本科就发表了叁篇影响因子很高的论文,她和他家庭环境不同,但生活很相似。 她不喜欢被人误解,“周恒没有告诉我,你会来,更没说她也在。” 卿杭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程挽月生气是有理由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生我的气,师姐,你别把她想得太坏。” “很明显,她很招人喜欢,”黎雨只是不喜欢而已,并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她很少讨厌一个人,“玉佩的事确实是我的问题,事后我也反省过了,我们只是同门师姐师弟,我没有替你保管贵重物品的资格,但也不能全怪我。” 她工作的时候很专注,经常连饭都忘了吃。 “既然你们已经和好了,我就不再多解释。” 黎雨来得最晚,走得最早。 程挽月闻着香味儿,也想烤一串试试,就拿了一串腌好的鸡翅,这种半成品,只要烤熟就行,味道不会差。 周恒凑到旁边教她,卿杭走神了一会儿,腊肠就烤焦了。 他想,他也可以教她,会比周恒教得更好。 程挽月摸了摸刷子,手上就油腻腻的,周恒准备去拿纸巾,卿杭比他先起身。 卿杭拿了两张湿巾,当着周恒的面握住程挽月的手,帮她把油渍一点点擦干净。 许茜打翻了一盘烤串,叫周恒过去帮忙收拾残局,周恒看着卿杭欲言又止,但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许茜拽到旁边。 “你是不是有毛病?叫不认识的人干嘛?尴不尴尬?” 周恒无奈地叹气,“黎师姐的爸爸是神外的主任,也就是卿杭的领导,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主动的类型,黎主任让我找机会推他们一把。” 许茜皮笑肉不笑地,“你管得还挺多。” …… 程挽月坐在卿杭刚才的位置,她学起来有模有样,卿杭站在旁边给她扇风。 她挑了一串看起来还不错的牛肉,拿起来晃了晃,“给你尝尝我烤的。” “我尝尝你烤的,”卿杭弯腰低头,刚要咬到,她突然拿远了。 他再往下,她直接把牛肉串藏到身后。 “刚才和你师姐聊什么呢?”程挽月虽然离得远,但她不瞎,黎雨离开之前只跟卿杭说话。 卿杭也问她,“我去拿手机那天,在你家门外的男人是谁?” “他去找我拿头盔。” “他的头盔为什么在你那里?” “我坐过他的车,当时忘记还给他,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程挽月只记住了池越的脸,“帅哥多了去了,每一个我都要认识吗?” 膝盖碰到椅子,她低头检查有没有蹭脏衣服。 周恒突然大步走过来,“挽月,我有话想跟你说。” 太阳很刺眼,程挽月看不清周恒的表情,但能看出卿杭的神情不对劲。 卿杭握住她的手腕,“我先说。” 周恒还没怎么样,程挽月就被卿杭拉走了。 “别过去碍事,”许茜拦住周恒,“挽月性格好,家境优越,长得漂亮,身材也一级棒,和卿杭绝配,我恨不得连夜去买把锁把他们锁死!” 周恒不甘心,孟琪帮他把程挽月约出来,他总要试试。 “是我先认识她的。” “他们是同乡,高中就认识了,”许茜气得用力踩了他一脚,“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也看不出来挽月喜欢卿杭是吧?” 周恒愣住,在烈日下僵了许久。 毫无预兆地下起太阳雨,雨水都是温热的,许茜把木讷地周恒拉到遮阳伞下,碰倒了摆着烤串的桌子,周恒虽然还没回过神,但也下意识护住她。 不到十分钟,雨就停了。 天边出现一道彩虹,所有人都在伞下,但不见卿杭和程挽月。 他们在没人的地方被淋得浑身湿透。 刚下雨的时候,卿杭还想着带程挽月去避一避,大概跑了五十米远,她发现树底下有只猫,等他把猫从草丛里抱出来,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 湖边有一间粉色的小房子,门锁着,应该只是给客人拍照当背景用的。 他们站在屋檐下,彩虹消失在天边之后,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那只猫也跑远了。 程挽月勾住卿杭的小拇指,“我不想回去吃烧烤了。” 虽然她一口没吃。 “你带套了吗?”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卿杭捂住她的嘴,尽管他表情没变,但看她的眼神不像刚才那么平静。 短发还在滴水,只是随意擦了擦的眼镜上有很多水痕,可他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她眼睛里的倒影。 “谁会随身带?” “那你去买……” 她模糊的话音被堵在喉咙里,下一秒,企图从他衣服下摆摸进去的手被他反绞在身后,他的吻也从小心翼翼地试探过渡到贪婪地索取。 雨水被太阳晒得蒸发,潮湿又闷热。 040.当初为什么分手? 湖面泛着粼粼微光,有些刺眼。 程挽月靠在角落,屋檐上的雨水落到她肩头,她毫无察觉。 卿杭每次吻她都像是要把她嚼碎了咽下去,等她喘不过气,身体无力地往下滑,再也说不出让人的话,他才会收手,唇舌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游弋,连那滴多余的雨水都要舔走。 空气里的闷热感让她有点缺氧,呼吸很重。 他怕惹恼她,但又贪恋此时的亲密,脸贴着她颈间的皮肤轻轻拱动,原本握在她腕上的手慢慢往下,把她收拢着的手指一点点撑开,穿进指缝里,和她十指相扣。 这个时候,任何外界因素靠近她,他都会露出锋利的爪牙,要么把她藏起来,要么去撕碎那些入侵者。 程挽月仰起头,轻声问了句,“你是不是硬了?” 卿杭虽然没说话,但耳朵红透了。 她明明知道。 程挽月低头,卿杭不让她看自己,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脖子往后仰,后脑勺差点撞到墙壁,他只顾着护住她,导致情绪全都暴露在她眼前。 刚才程挽月被卿杭从烧烤区拽走,是因为周恒。 她有段时间对星座很感兴趣,身边的朋友都被她研究过一遍,虽然星座很玄虚,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在某些方面能看出一个人的隐藏性格。 卿杭是立冬那天出生的,天蝎座。 月亮金牛内心稳定,太阳天蝎很有手段,她看过的所有男生里,他的星盘是最好的,就是很容易矛盾犹豫。 程挽月挠挠他的手心,“卿杭,你在想什么呢?” 卿杭回过神,眼睛里还有一层恍惚不定的雾气,“我在想……如果你变成我就好了,或者,你进到我的身体里,掌控我的意识,触碰我的心脏。” 不用太久,一秒钟就好。 他其实是想说,“挽月,不要喜欢别人。” 她轻声笑了笑,“那我喜欢你?” 他求之不得,“嗯,喜欢我吧。” 这句话,卿杭不是第一次说,程挽月却是第一次听到。 高中的假期,她总是被程国安摁在家里补课,一个很基础的知识点,卿杭要讲无数遍她才能记住。 刚开始她还会刁难他,捉弄他,后来习惯之后,他如果哪天没去家里,她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可等他去了,她又学不了几分钟,半张试卷都没写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捏在手里的笔把白净的小脸画得脏兮兮的,她还睡得很香。 他也枕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程挽月,喜欢我吧。】 书桌听见了,课本和试卷也知道,盘子的几块西瓜、贴在墙上的便签、她床上的玩偶、还有窗外的风和晚霞全都知晓。 唯独程挽月不知道。 比起奥数题的其它解法,他更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梦。 她动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但还是没醒,他因为刚才急于扶住她而搂住她的腰有些僵硬,她有很多新裙子,各种材质各种款式各种颜色,连裙摆处被压出的痕迹都很漂亮。 他开始幻想她梦里有他的影子。 以至于每次她在他身边睡着,他都想去她的梦里。 【程挽月,喜欢我吧。】 程挽月第二次听到,已经在酒店房间里了,刚下过一场暴雨,两人浑身湿透地走进酒店,也没人觉得奇怪。 她被他脱得一丝不挂,洗得干干净净,然而他身上的衣服连扣子都没有解开。 浴室里热气氤氲,她一只手撑在玻璃门上,什么都抓不住,只留下一道道水痕。 她像是一壶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卿杭就是被扔进开水里的玻璃杯,也许某一刻会承受不住高温而炸裂破碎,但即使碎了,水里也会留有永远都清不干净的玻璃渣,被吞下去后在喉咙里划出伤口,会鲜血,会疼,永远都忘不掉。 “挽月,”他舍不得她疼,可进入她身体的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相信我,别人有的,我也可以给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你都没有追过我。” “那我现在追你。” 镜子里倒映出程挽月脸色绯红的模样,衣服遮住了卿杭情动的证明,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想脱掉他的衣服,但被他反压在玻璃门上。 他热腾腾的身体从后面贴近,握住她的腰稍稍往下压。 程挽月今天穿的这条裙子不是露背款。 卿杭很了解人体构造,知道她可以容纳他,也知道刺激哪个位置能让她舒服,重新从湿滑的入口挤进去,湿热的软肉层层迭迭漫上来,缠紧他,吮吸他,抽走他的理智,纵容他的欲望。 她腿间湿哒哒的,那些早就不是从花洒滴下来的水。 身体被撞得往前,几次磕到头,乳尖被玻璃摩擦挤压,泛着红,可怜兮兮,他一只手绕到前面握住。 绵密的亲吻落在后背,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柔软。 浴室里空气很潮湿,喉咙却像是烧干了,她站不住了,哼哼唧唧地,被抱出去扔到床上,还没缓过来,双腿就被分开。 意识分散后又很快聚拢,她身体紧绷,纤细的腰拱起,又无力地跌回到床上,哽咽的哭声或高或低,最后颤抖着咬在他肩头。 她体力差,可能没有第二次,从来没说过脏话的卿杭低声喘息着骂了一句,浓烈的快感让他手臂和脖颈的青筋都爆出来,却也抵挡不住射精的冲动。 在床上,他总会暴露出强硬的一面。 脱了力的程挽月被他困在身下,抵着湿漉漉腿根蹭了蹭,脸埋在她乳沟里又啃又咬,她想说话,或者是想把他踹开,他趁机勾住她的舌头,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换了套子插进去。 刚刚高潮过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激烈的刺激,她在他后背挠出的印子一下比一下深。 他像是清醒的,但又像沉沦在翻滚的情潮里失去了原有的理智,贪婪又不知疲倦,总也要不够。 他甚至希望她永远和现在一样,挣不脱也逃不开,只能依附他。 程挽月皮肤白,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全都是卿杭留下的痕迹,他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板着脸很不高兴。 他的手可以做手术,可以给她做饭,也可以穿过她的内衣肩带,帮她调整松紧和长度。 她的头发已经干了,卿杭从洗手台上面的架子上找到一把梳子,耳边有几根头发被压得翘了起来,他给她编了个很细的辫子。 卿杭没有妹妹,是程挽月教会他编辫子的。 她以前是长发,即使去理发店修剪也不会剪得太短。 有一次她闲着无聊,看见挂着玉佩的红绳松了,就把他叫过去,让他坐在她身后,她用红绳演示,他跟着学。 后来她照镜子,嘴上嫌弃他编的辫子很丑,但也没有拆。 程挽月没吃午饭,坐一会儿就闭着眼睛往卿杭怀里倒,卿杭顺势抱起她坐到沙发上。 卿杭亲亲她的脸颊,“还想吃烧烤吗?” 她是真的饿了,“吃什么都行。” 卿杭想起言辞说她贫血,“抽空去医院体检,好不好?” “我不去,”程挽月皱了下眉,“年初刚体检过一次,哪有人这么频繁体检,而且我有固定的医院和医生。” 她不想做的事,没有能勉强她。 卿杭就没再提,“出去吃饭。” 晚霞很漂亮,半边天空都被染得橙红,孟琪他们开了几箱啤酒,许茜还和上午一样,只有周恒过于沉默。 程挽月吃饱了才有力气玩,卿杭拿什么她吃什么,最后用一杯果汁首尾。 许茜在讲鬼故事,程挽月靠着椅子看手机,无意间刷到一个视频,刚开始只是觉得音乐好听,镜头拉近后才发现视频里的主唱有些眼熟。 【池越哥哥什么时候娶我?】 程挽月看到这条热评才知道原来他叫池越,好像还挺有名气,她顺着评论点进池越的微博,他只关注了10个人,最新的关注是她。 手机突然被人抽走,她茫然地抬起头,夜色覆盖,卿杭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卿杭不玩微博,但因为程挽月的头像多看了几眼,还有她的微博名。 头像是他微信的头像,微博名加了个后缀是因为他叫她乐佩公主。 “先放我这儿,”卿杭把手机塞进兜里。 程挽月不愿意,“还给我。” 她手伸过去抢,卿杭不给,她就捏他的腰,咬他的手腕。 许茜刚好看过去,以为这两个人在调情,卿杭那么正经的人,今天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在她心里刻板的印象,她认识卿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笑。 程挽月平时就是个大小姐,挑剔又娇气,但在卿杭旁边就像个小孩儿,脾气大不好惹,但又很好哄。 卿杭平时无趣又古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然而在面对程挽月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异常,但也更真实。 “都是朋友,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挽月,你必须参加。” 许茜转移了程挽月的注意力,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让卿杭帮你喝,”许茜拿起一个空酒瓶放在桌子中间,“刚好八个人,瓶口对准谁,谁就要回答对面的人两个问题,或者大冒险,都不选的话就喝叁杯酒。” “行啊,来吧。” 程挽月从小到大运气都还不错,这种酒桌上的小游戏都是她玩腻了的,刚开始大家都还收敛着,几轮过后,气氛越来越热闹,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不简单。 孟琪旁边的人转瓶子,瓶口最后停在程挽月和卿杭的中间。 许茜让他们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算谁的,但他们每次都一样,分不出胜负。 “这没办法了,你们一人一个吧,”许茜正在兴头上,她是坐在程挽月对面的人,直接问,“你们俩下午干什么去了?” 程挽月脸不红心不跳,“在酒店睡觉啊。” “只是睡觉?” “还做……”嘴被捂住。 程挽月偏头看向卿杭,他没给许茜追根刨底的机会,一只手还捂在她嘴上,另一只手拿起酒杯,连喝了叁杯酒。 轮到孟琪,这一次,瓶酒精准地指向了程挽月。 “挽月,你的初吻是谁?”这个问题已经很普通了,许茜都没问初夜。 程挽月戳了戳卿杭的胳膊,“他。” 许茜早就看出来他们不只是同乡这么单纯,“哇!早恋啊!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041.“我很想你。” 在酒桌上聊起感情,听的人饶有兴致,但故事里的人连笑一笑都是牵强。 程挽月恍惚地看着酒杯里的泡沫,明明记忆深刻,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和卿杭没有在一起过,其实算不上分手。 在最后一次冷战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出问题了,可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有一天傍晚,卿杭说他小学唯一的课外活动就是打乒乓球,程挽月听到后就来劲儿了,她很想学,但一中操场没有乒乓球桌。 她回家就缠着程国安,吃饭的时候问,刚起床也问。 “爸爸,你下次和刘校长见面,能不能给他提个意见,学校有篮球场,但是没有乒乓球场,卿杭打得可好了!” 程国安被她闹得没办法,就真的跟校长提过,也是巧,校长刚好有这个想法。 “已经准备建了,把器材买回来就能用。” “开学能建好吗?” “应该可以。” 程挽月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她还没买乒乓球拍就先就用她二婶给的压岁钱买了两双球鞋,款式一样,黑白配色。 她买东西只看外观,好看最重要,但好看的东西一般都不便宜。 等了一个月才收到,她穿上自己的那双,拿着另一双去找卿杭。 爷爷生病了,卿杭平时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做,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他晚上学到很晚,白天也要早起帮忙干活。 周末去卖废品的人比较多,院子不大,他要把前一天收来的纸箱整理好,不然别人进来都没有地方落脚。 程挽月每次都喜欢悄悄地来,躲在门口,突然跳出来吓他。 “卿杭!” 卿杭手里搬着一大摞纸箱,回头都很艰难,她换了新发型,帽子挡住了半张脸,但遮不住她明亮的笑意。 她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别人为考试成绩发愁失眠没胃口,她睡得香吃得好;别人担心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她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别人休息一天恨不得把资料全搬回家看,她次次都潇洒地空着手。 “等我十分钟,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你再进来。” “又不脏,”她根本不听他的。 卿杭看着她把一个鞋盒举到头顶,小心地从乱糟糟的废品中间挤到他身边。 程挽月踩着纸箱转了一圈,“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卿杭目光落在她脚上,“鞋是新的。” “好看吗?” “好看。” “你也有,试试看合不合脚,”她打开鞋盒,“晚上我们去学校玩吧,你教我打乒乓球。” 卿杭不认识名牌,但见过这个牌子的标识。 程遇舟的球鞋几乎都是这个牌子,程延清也经常穿,6毛钱一斤的纸箱他要整理大半天,可能连鞋带的钱都不够。 “我可以陪你去打乒乓球,你想玩多久都行,但不能收这双鞋,你带回去。” 程挽月说,“这是我买给你的。” “我不能收,”卿杭把鞋子原样摆好,盖上盖子,连盒底沾上的泥都擦干净,“程挽月,不要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不止一个同学说程家的人爱扶贫,程挽月是,程遇舟也是,这些话只是还没有传到他们兄妹俩的耳朵里。 “可我都买了,你不要,又不能退货,”她有点不高兴,“难道扔掉就不是浪费?” 卿杭坚持,“我不能收。” “你生什么气?”程挽月明明是好意。 卿杭起身去干活,“没生气。” 他们年前吵了一架,程挽月今天来找他有求和的成分,满心欢喜地来,结果不到十分钟就一肚子气。 爷爷从屋里拿出一盒牛奶,还用开水烫热了,程挽月没要,把鞋盒扔进废品堆里就走了。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提过要去打乒乓球的事。 除了言辞,他们五个人几乎每天都一起吃饭,偶尔程遇舟有私心把周渔单独带走,程挽月也不去食堂了,饭桌上就只剩下程延清跟卿杭。 这几年,程挽月和卿杭之间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谁都插不进去,闹矛盾了谁也不理谁,上下楼在走廊里迎面遇到,就像没看见对方一样。 程延清因为站在卿杭旁边,也被程挽月无视地彻彻底底。 “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 “我爸打算送程挽月出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程延清早就习惯了,反正过几天就会和好,“你保送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应该没问题吧。真好,不用高考了。” 卿杭没说话。 他还能听见程挽月的声音,她在看操场上那几个职高的学生打篮球,有人问她穿6号球衣的那个男生怎么样,她说还行,可以认识一下。 她以后还会认识很多人。 放在课桌里的乒乓球拍显得多余,就和停在这里等她走过来的他一样。 卿杭下定决心不再为程挽月分神,可两个星期后她就因为那个6号球衣的男生有了麻烦。 她只撩不负责的毛病一直没改过,但别人不会像他这么好甩。 卿杭如果能做到不为她分心,就不会注意到她走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巷子。 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是在高二,有个男生当众开程挽月的黄色玩笑,说她的腿很漂亮,穿短裙很销魂。 那次她很心疼他的伤,一直在哭,他脸上只有几道抓痕,她差点给他贴满了创可贴。 可这一次,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跟我没关系,让他走远点,”程挽月神情很冷漠,但凡她表现出她认识卿杭,6号就会以为她是因为卿杭才不答应他。 6号的外表看似单纯,但其实挺疯的。 这种人很可怕,她认识他的第二天就离得远远的,更别说谈恋爱,当朋友她都怕他半夜拿把刀抵在她脖子上。 卿杭要保送,不能出任何意外,打架闹事是大忌,如果记在档案上,一辈子都是他的污点。 6号把程挽月骗到巷子里之前,叫了很多人,但卿杭只能看见她和6号,6号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她很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抽烟,连她爸都不行,可6号把烟递到她嘴边逗她,她也没说什么。 她不应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卿杭固执地看着她,“程挽月,来我这里。” “你烦不烦?”她皱了下眉,“别以为你认识我,就能管我的事。” 只有一盏路灯,灯光把卿杭的影子拉得很长。 程挽月看他还不走,就拽着6号拐进巷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角的那点影子消失了,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程挽月才松了口气。 紧攥着衣摆的手慢慢放松,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被6号骗过来,发现被堵着走不了的时候不害怕,但看见卿杭拿着砖头跟进来的时候,紧张得动都不敢动,生怕他直接把砖头砸在6号身上,6号这个疯子可能真的会弄死他。 被这种性格阴暗的人黏上,她真是倒了大霉。 摆脱6号的纠缠很麻烦,保送结果已经公示了,卿杭没有来告诉她,她就当不知道。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程家。 那天,程挽月生理期不舒服,没吃早饭,程国安催着她赶紧吃点东西去写作业,她当耳旁风。 卿杭来程家,她以为是找她,然而他和叁年前第一次登门那天一样,只跟程国安说话。 他是来道别的。 但不是跟她道别。 大门关上这一刻,像是把这叁年的点点滴滴全都关在了那扇门里,卿杭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远离程挽月。 爷爷劝他,“小杭,跟月月道个别,免得将来后悔。” 他明知道爷爷是对的,却还是没有回头。 如果那天他再等等,或者火车晚点,他就能看见满脸泪痕跑向他的程挽月。 火车在隧道里飞驰而过,跑了八年才停下来。 …… 程挽月的沉默让酒桌上的气氛有些降温。 许茜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问题了,刚准备打个圆场,卿杭就拿起一瓶啤酒,连喝了叁杯。 很快又开始下一轮,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程挽月被孟琪叫走,周恒把椅子搬到卿杭左边,“卿杭,你这事儿做得有点过分。” 卿杭跟他碰杯,“对不起。” 周恒苦笑,“挺尴尬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如果没有周恒,卿杭不会那么早见到程挽月,程挽月不给他确定的信号,他就没有阻拦别人追她的资格。 周恒想起那封辞职信,“6月份你准备辞职,是打算去找她?” 卿杭的眉眼沉在夜色里,他偏头看向旁边空着的位置,“嗯。” “领导想让我出国学习一段时间,本来我还在犹豫,现在没什么好犹豫的,”周恒给卿杭的酒杯倒满,“喝完这杯酒就过去了,反正她也不喜欢我,没追到喜欢的女孩,如果连朋友也没了,那我多失败。” 程挽月回来的时候,桌上的酒瓶几乎都空了。 周恒把钥匙递给程挽月,“挽月,认识你很开心。我今天不回去住,卿杭交给你。不好意思,他被我灌醉了,辛苦你照顾他。” 程挽月揉了揉卿杭的短发,“没事,你走吧。” 周恒起身,许茜也跟着离开。 程挽月刚把钥匙装进包里,腰就被卿杭搂住,孟琪的车还没开远,他就在树下吻她,急切又热烈。 后背撞到树干,轻微的痛感传到神经末梢,她才确定卿杭是真的喝醉了。 “程挽月。” “嗯?” 他低声呢喃,“我很想你。” 042.月亮呀月亮~ 卿杭喝醉后,再硬的心,在程挽月面前也会软成一滩水。 会说想她,还总要亲她。 在车上那一个多小时,他坐在副驾驶,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程挽月。 他害怕她离开,或者一眨眼就消失了,无论她做什么都跟着她,就连她烧壶开水,他也要站在旁边,先是牵她的手,然后又从后面抱住她,下巴也压在她肩上。 厨房和客厅都没有空调,程挽月扶卿杭上楼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他身上热腾腾的,衣服都挡不住的热意让人躁动。 水烧开了,她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搂在腰上的手臂就收紧。 程挽月差点被他压得趴在台子上,勉强用手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她以为他是站不稳了,但下一秒就被他抱进了卧室。 “你不渴吗?” “不渴,”卿杭鼻尖蹭蹭她的后颈,“这么热,你为什么不脱衣服?” 程挽月,“……” 她穿着和脱了有什么区别,他一处都没少摸,在外面和平时一样,遇到邻居也正常打招呼,关上门就原形毕露。 “你先脱,”反正一会儿要洗澡,“只脱上衣,不准脱裤子。” 卿杭两只手交叉着掀起T恤,兜头脱掉,“你也脱。” “我就只有一件,那我多吃亏,”程挽月看着他胸口的抓痕,颜色好像比下午深,她咳嗽两声,“除非你让我摸一下……嗯……一下太少了,我要多摸摸。” 不摸白不摸。 即使下午在酒店那样亲密,卿杭也很少让她摸他,但如果总是握着她的手腕,她会发脾气,他不想太快结束,所以第一次是后入。 导致晚上吃夜宵的时候,她只能坐在软垫上。 “有人告诉我,喝醉了硬不起来,我看看是真是假,”程挽月听朋友说,男人借着喝醉酒的理由上床,八成都是装醉骗炮,且不想负责。 卿杭准备去洗手间,“我没醉。” “你说的不算,”程挽月直接跨坐在他腿上,凑近他,又远离。 她吹在卿杭胸口的呼吸,都让他的身体有了变化,她看见乳尖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手指顺着喉结慢慢往下滑,描绘腹肌轮廓的线条,她还没怎么摸就硬硬的,但下面的反应不大,他就算没有喝酒也很能忍。 程挽月跑去客厅拿手机,很快又回到卧室,灯光照着他额头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眼神不似平常那样冷淡,酒精被热意催发,一层朦胧的雾气遮住了烈焰燃烧之前的暗潮涌动。 “不要觉得我是在欺负你啊,”她就算心虚,也照样理所当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摸摸你想让我摸的地方,或者,给你亲了两分钟。等价交换,谁都不亏。” 等他点头了,程挽月才打开他的微信,按住说话。 “卿杭,除了你爷爷,你最爱谁?” 他说,“程挽月。” “回答正确,”她跪着,膝盖往他身边挪,“是我摸你,还是你想接吻?” 卿杭勾住她的手指,“都想。” “不行,只能选一个。” “我选脱你的衣服。” “你还学会自创答案了,”程挽月表面是在夸他,但心里在笑,就不信她脱掉衣服之后他还能这么淡定,“行吧,那你脱,我不帮你啊,你只能脱衣服,不能摸我。” “嗯。” 卿杭记得拉链在后面,腰上也有,程挽月这条裙子很显身材,但也很好脱,只要她稍微配合一点,拉下拉链,裙子就会自然滑落。 裙子是黑色的,内衣也是黑色的。 她身上的痕迹不比他少。 卿杭甚至还记得内衣边缘那枚吻痕是他用多大的力度留下的,再往下两厘米左右,还有一处。 程挽月跪坐在床上,大大方方让他看,她继续问第二个问题,“除了你爷爷,谁对你最好?” 卿杭和刚才一样,没有思考就回答,“程挽月。” “奖励一个吻,”程挽月搂住他的脖子,她只想吻一下,然而还没碰到他的唇就被他顺势抱到身上。 浅吻变深吻,她脖子都酸了。 即使她强行挣脱出来,他也没有停。 短发扎在皮肤上,有些痒,她身体往后仰,差点倒下去,被他捞回怀里后,他的吻从脸颊开始,渐渐接近那枚吻痕。 程挽月被他吻得很舒服,就没计较他犯规的小动作,“卿杭,谁对你最不好?” 这一次,过了很久,他才开口,“程挽月。” 程挽月:? 撤回。 程挽月撤回这条语音消息,把手机扔到一边,“我对你不好吗?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你不理我,但会对他们笑。” “是因为你跟我吵架,我才不理你的。我本来就爱笑,就算是猫猫狗狗,我心情好也会笑。卿杭,你不会心理变态,喜欢看我哭吧?” 那时候,他们吵架很频繁,程挽月说话伤人,卿杭又总是沉默,最后不欢而散。 他说,“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程挽月心想,喝酒也不全是坏处。 她正准备再问问别的,但卿杭没那么好糊弄,“先兑换刚才的叁个问题。” 他直接用行动告诉她,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往上,解开内衣搭扣,不等肩带从肩膀滑下去就咬住那点蕾丝,扯掉之后,舌头卷着樱红的乳尖,把柔软的乳肉含进嘴里。 另外一边也落入他掌中。 程挽月呼吸重了些,声音也变了调,他口腔里残留的酒精仿佛随着湿热的口水渗入她的皮肤,微微发热。 她抓着他的短发,稍稍用力推开他,眼里朦胧的欲望还未褪去。 程挽月知道他喝醉了,“我在电话里跟你说,我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去看我?” 卿杭靠在她颈窝,覆在她胸口的手垂下去,先碰到她的小拇指,再裹住手背,慢慢握住, 他声线很低,“你是骗我的。” 细细密密的轻吻落在皮肤上,程挽月神色恍惚,被他咬疼了才回过神。 如果再不去洗澡,他可能就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程挽月第一次照顾喝醉酒的人,很生疏,勉勉强强把卿杭弄上床,实在没力气再给他穿衣服,她也没穿。 她以为卿杭已经睡熟了,他却睁开眼睛,两个人用一个枕头,靠得很近。 “程挽月。” “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这个小偷,偷走了我们的八年。” 她回答不出来。 同一个月亮,每天都不一样。 …… 卿杭早上准时起床给程挽月做早饭,甚至不用闹钟,早起对他来说不算吃苦。 叫了两遍,她只翻了个身,没有一点要起床的意思。 卿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手顺着她的脚踝摸进被褥,她怕痒,本能地往里缩,却被他从被子里拽出来。 她蹬腿踢他,他握住脚踝亲了一下,她想挣脱,他顺势推高。 身体比意识先醒,程挽月的脖子仰起又落下,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呻吟,龟头碾到一处突起,快意来得过于猛烈,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床单被她攥出凌乱的褶皱。 “轻点叫。” “就不。” 卿杭低头亲吻她潮湿的泪眼,却一下比一下深,“我不能迟到。” “所以你尽量快点,”程挽月报复性地咬了他一口。 敏感的甬道被过度侵略,开始疯了似地收缩,她失神的模样让卿杭滋生出一股施虐欲,他越发凶狠,把她的声音撞得细碎。 她挣扎地想要逃出去,却又被情欲拽着往下坠,几分钟而已,她就啜泣着到了高潮。 他轻喘着吻她,“谁快?” 程挽月即使意识涣散,也觉得有点丢脸,“有本事你别射。” 时间不多,卿杭没有刻意忍耐。 醒的时候清清爽爽,做完之后身上汗津津的,他异常的心跳慢慢平复,吻也温柔了很多,抚平她乱翘的头发,揉揉她酸疼的腰。 她饿了,迷迷糊糊地问他早饭吃什么。 他像是看到了未来。 043.如果想念会说话。 早餐很丰盛。 用牛奶和红枣煮的粥又香又糯,有一点点甜味,胡萝卜炒肉丝颜色漂亮,煎牛肉饼外焦里嫩。 程挽月洗澡的时候,卿杭还剥了一小碗石榴。 卿杭给她倒水,余光看到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低头闻了闻牛肉饼,先尝了一小口,她满足的表情说明那应该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咬第二口之前,掰了一半肉饼放在他的盘子里。 卿杭想起以前,她也是这样,无论吃什么都会分一半给身边的人。 她其实特别挑食,不爱吃的东西一口都不会碰,父母工作忙,她高中经常在学校食堂吃饭,食堂的菜几乎每天都一样,她总是吃不饱。 他们同桌那一年,她抽屉里的零食就没断过,只要她吃,就一定会给他留一半,不管他饿不饿,吃没吃过饭。 她胃口变差,闷闷不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些反常都是发生在她送出那封情书之后。 但她不知道,言辞不是不去赴约,而是根本没有收到情书。 卿杭自知把信藏起来的行为很自私,他甚至暗暗窃喜,幸好言辞喜欢的人是周渔,可每天看着她为言辞伤心,心里仿佛被灌满了深山老林里的井水。 她不会说出来,但没有再去高叁楼,连言辞教她骑过的那辆自行车也不要了。 程延清和言辞关系好,上学和放学都一起走,她每次都故意晚几分钟,所以一周最少会迟到两次,班主任虽然喜欢她,但也不可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偏袒她,倒垃圾的活儿几乎被她承包了。 卿杭租的院子堆满了废品,她从来不嫌脏,但拿垃圾桶要用纸巾包着手,还得捂住鼻子。 他帮她,她不同意,可她一个人又提不动,所以每次都是两个人抬着垃圾桶下楼。 她精力过于旺盛,总有说不完的话,卿杭偶尔会觉得太吵了,但习惯很可怕,她安静下来,他反而不自在。 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她,她连走路都在发呆。 空了的垃圾桶很轻,随着他们的步伐晃来晃去。 言辞站在教室后门,他是去找周渔的,周渔父亲在言辞舅舅承包的煤矿出了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程挽月不想回教室,就在操场看别人打球。 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但周渔是她最好的朋友。 课桌是木材做的,卿杭的左边破了个洞,程挽月的右边破了个洞,两张课桌紧挨在一起,她每次找试卷能把书本翻个底朝天,卿杭课桌里经常会有她的东西。 比如这包纸巾。 她擦擦手,趴在桌上打哈欠。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夏天的感觉了,卿杭摸着校服外套兜里的糖,塑料纸沙沙作响,他犹豫了很久才拿出来。 程挽月在第一颗糖果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愣住了,她记得卿杭不爱吃甜食,她看着他掏完左边的口袋,右边也有,校服裤子兜里竟然还有。 “这么多,你不会是把商店里所有的糖都买了一遍吧?” 卿杭别开眼,“慢慢吃,吃得完。” 她慢悠悠地选了一颗,剥开糖纸,喂到嘴里,左脸被撑得鼓鼓的。 这些糖,她不是每一种都爱吃。 卿杭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是喜欢还是讨厌,“程挽月,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是你的错。” 他把她不爱吃的那些都挑出来。 “青春期长一两颗痘痘很正常,你没有长胖,眼睛肿了是因为被蜜蜂蛰了,消肿后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好看,去年晒黑的,过了一个冬天已经白回来了,学习不是唯一的选择,你不笨,你有很多优点,所以不是你的错。” 程挽月心情好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吃了糖,还是因为卿杭说的话。 “那你再夸夸我。” “要上课了,”卿杭坐直身体。 程挽月又开始从她那一堆乱糟糟的课本里翻找试卷,数学永远都是最容易让她犯困的科目,尤其是做题的时候,她不会的选择题就随便蒙一个答案。 教室里静悄悄的,卿杭已经在做后面的大题了,她用笔轻轻戳戳他,他没理,她就拿了一颗她最爱吃的牛奶糖,从课桌的那两个洞里递给他。 卿杭还在写题,他每节课都很认真,程挽月等了一会儿,他压着试卷的左手才放下来,接过牛奶糖。 她往讲台上看了一眼,又朝他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 是让他现在就吃的意思。 她自己嘴里的糖没吃完,想拉着他一起,数学老师很喜欢课堂提问,她开学到现在就没有逃掉过几次。 旺仔牛奶糖的外包装是红色的,画了个小人,卿杭捏着里面已经有点软了,他手指往外一挤,把糖含进嘴里。 “好了,都做完了吧,”老师的声音打破寂静,他目光从最后一排往前看,大部分学生都低着头,“卿杭,你选什么?” 卿杭站起来,因为嘴里有东西,没说话。 老师这会儿才看过去,“这道题不难,你没有算出答案?” 卿杭摇头。 老师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同桌起来回答。” 忍笑忍得很痛苦的程挽月也只是站起来了,她平时无论算没算出答案都不会让提问的老师冷场,今天连乱猜一个都不猜。 牛奶糖慢慢融化,但后半节课两个人还是站着上完的。 …… 程挽月掰下来的那一半牛肉饼上有一处被她咬过,卿杭很自然地吃了。 他刚才笑她快,所以她吃饱后就开始动歪心思,一只脚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放在他腿上,“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卿杭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用我的。” “不行,”她脚趾伸进他衣服里蹭蹭他的腰,“你快点,我很着急。” 卿杭只好起身去卧室,从枕头下面找到手机拿给她。 程挽月坐在他对面,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工作的事,收到消息习惯性拿起手机看。 打开微信后才知道是她。 但她没有看他。 卿杭点开消息,先看见的是她刚发的表情包,还是那个黄色的天线宝宝,穿着白色的纱裙,在转圈圈跳舞。 上面还有两条语音。 撤回了一条。 都是昨天晚上的。 卿杭没有任何印象,抬眸看看她,点了下语音。 “卿杭,除了你爷爷,你最爱谁?” “程挽月。” 下一条自动播放。 “除了你爷爷,谁对你最好?” “程挽月。” 空气陷入寂静。 他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很僵硬。 程挽月抻了个懒腰,进卧室在衣柜里挑了一件可以当裙子穿的T恤,有打底裤,不会走光。 她站在床边换衣服,家里只有她哼歌的声音。 “无解的眼神,心像海底针,光是猜测,我食欲不振,有点烦人,又有点迷人。” 卿杭看着她弯腰从床尾捞起那条黑色的内裤。 “浪漫没天份,反应够迟钝,不够谨慎,花挑错颜色,但很矛盾,喜欢你的笨。” 她穿得很慢,但卿杭收拾完碗筷比她更慢,还差点摔了一个盘子。 程挽月穿好鞋后等了十分钟,卿杭才擦干手从厨房出来。 她心情好,脸上的笑意很明亮,拎着车钥匙站在门口朝他晃了晃。 “我回家之前,送你去医院上班?你送我也行。” “嗯,”卿杭是有驾照的。 程挽月有些惊讶,“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卿杭顺手拿过她的包,“你不是给我灌了迷魂汤么?” 程挽月,“……” 她把手抽出来,卿杭顿了一下。 “你昨天骂我了,不给你牵,”程挽月戴上墨镜,走在前面。 卿杭看着她的背影,试图回想昨晚的事,但全都是零碎的画面,拼凑不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他是骂过她,也求过她。 旧手机里的短信不仅仅只有她看到的那一条,还有很多在他发送之前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如果想念会说话,他一定是个成功的演说家。 044.还在追。 周恒在外面住了一个星期才回家,又用了几天办手续,他出国进修的事这次是确定下来了。 他东西不多,准备都寄存在孟琪那里,但当初的租房合同签了半年,他还在考虑怎么跟卿杭商量房租的时候,卿杭先提了出来。 “合同上签的是我的名字,你不住了,就没有理由再让你交房租。” “我交到下个月吧,”周恒也不是扭捏的性格,“我搬走之后,你可以让挽月搬过来住。” 程挽月换了工作,但平时不待在工作室,偶尔也要出差。她和摄影师一起去青岛拍摄,卿杭已经有四天没有见到她了。 “她不一定愿意。” 周恒谈过两个女朋友,“情侣同居很正常啊。” 卿杭说,“我还在追她。” 周恒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虽然卿杭从不在他面前聊程挽月的事,他也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可这样看着卿杭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他还是走神了。 “明白,距离产生美。” 同居有同居的好,但程挽月爱自由,不受拘束。 周恒想起黎雨,“黎主任想撮合你和黎师姐,你如果认定了挽月,还是早点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卿杭停下手里正在做的事,不解地看向周恒,“我和师姐?” 周恒长长地叹了声气,“你这么迟钝,到底是怎么跟挽月好上的?上次去烧烤,就是黎主任让我给你和黎师姐制造机会,不然我怎么可能会约黎师姐,我跟她又不熟。” 关于那块玉佩,卿杭只记得程挽月发了很大的脾气,至于黎雨为什么不在捡到玉佩后第一时间联系他,他没有问过,也从未往深处想。 “也别太直接,毕竟你还在神外工作,稍微委婉点,”周恒拍拍他的肩,“我先回去上班了。” 卿杭靠着椅背,闭眼捏了捏眉心。 程挽月的微信静悄悄的,卿杭又点进她的微博,他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人,登录之后,在主页也只能看到她的动态。 她叁个小时前发了一组照片,配文:新壁纸。 碧海蓝天不是青岛特有的夏天,但她去过的那片海,好像和他见过的都不太一样。 卿杭把照片都保存在手机里,点了个赞才退出微博,更换完新的屏保壁纸才去忙其他的事。 他晚走半个小时,刚好和黎主任一起下班。 电梯里人多,走出住院部大楼,黎主任才开口邀请卿杭去家里吃饭,早上查房的时候,就有这个意思。 “小雨今天也回家吃饭,她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了。” “主任,很抱歉,我……” 卿杭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被推得往前晃了半步。 柔软的身体贴在后背,腰间也缠上两条细白的胳膊,他低头往下看,她戴的手链上有颗小珍珠。 她瓮声瓮气地问,“猜猜我是谁?” 周围人来人往,黎主任也十分错愕地看着他们,现在是下班时间,卿杭原本要推开程挽月的动作改为把她拉到怀里,“主任,这是我现在在追的人,她刚从青岛回来,我晚上得陪她。” 黎主任忽然醒悟,卿杭上次说自己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可能不是黎雨。 他打量程挽月,目光里带着审视。 程挽月主动打招呼,“主任好。” 黎主任回过神,微笑着点点头。 卿杭礼貌地说,“主任再见,下次有机会,我们请您吃饭。” 黎主任看着两人牵手走远,似乎知道了女儿这段时间不开心的原因,他以为卿杭这种性格,会喜欢沉稳成熟和自己有共同话题的女孩,即使谈恋爱也不会太热烈,但事实上全然相反。 卿杭自然而然地拿过那个女孩的包和帽子,这种小事仿佛已经做过很多遍,他们一直在聊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程挽月回头往后看,“卿杭,那个主任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 “看我们,”卿杭握紧她的手,“他是黎师姐的父亲。” “原来是父女啊,难怪有点像,”转过路口,车辆阻断身后的那两道目光,程挽月就舒服多了,“我再来晚一点你就下班了,幸好赶上了。” 那条微博定位是在机场,卿杭猜到她今天回来,“下次提前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我不忙的时候就能看见。” “想来就直接来了,忘了告诉你,”程挽月下飞机就打车来了医院,“我们去找程延清吃晚饭吧。” “好。” 程延清工作的公司离医院不远,但下班时间路上堵车,将近40分钟才到。 他接到程挽月的电话,正准备下楼,又在电梯口看见了秦画,她的助理和经纪人都不在她旁边。 这是程延清今天第叁次和秦画面对面碰上,第一次是在另一家公司的摄影棚里,第二次是在洗手间外。 秦画接了新产品的代言,这几天在拍摄广告。 女明星的外貌在私下和镜头前区别不大,她最近热度很高,但程延清记忆里的她很模糊。 秦画也在等电梯,“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程延清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妹妹在等我。” 秦画记得他们分手前最后一次吵架就是因为程挽月,那半年她到处跑剧组,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 电梯在9楼,她又问,“有女朋友吗?” “有,”程延清面不改色,“快结婚了。” 电梯到了14楼。 是啊,他是程延清,永远往前走,他怎么可能会后悔。 秦画声音很低,“恭喜。” “谢谢,”程延清走进电梯,秦画还站在外面,他按住按钮,这才看了她一眼,“不进?” 秦画摇头,“我等李总。” 他们晚上有饭局。 程延清就没再等,他先去开车,程挽月和卿杭在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问她想吃什么,她说要吃点贵的。 来北京这么久,还没有正经地带她去餐厅吃饭,而且还有卿杭。 她既然把卿杭带过来,就说明离正式交往不远了。 程延清等红灯的时间试着打电话定位置,他运气好,正好有一桌客人取消了预约,他问了下菜单,大部分都是程挽月爱吃的。 据说很多明星都来过这家餐厅,平时都要提前预定。 程挽月在包里翻找她从海边带回来的贝壳,卿杭手里拿着的都是她的东西,墨镜、口红、粉饼这些。 一行人走过来,和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程挽月没有看见秦画,她的注意力在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上。 她有印象。 是池越的父亲。 其它人都在讨好他,但他身上没有那股油腻的色气。 等下了电梯,她才发现这群人里有秦画,秦画和池越的父亲进了同一间包厢。 045.裙摆 尽管秦画很低调,但既然程挽月能看见,就走在她身边的程延清当然也看得见。 他们当初分手没有丝毫体面而言,说尽了伤人的话,把彼此的联系方式删得干干净净,再见面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程延清心里坦荡,用不着避讳,然而秦画避开所有人在停车场拦住了他。 程挽月看着喝醉酒的秦画哭着抱住程延清的时候,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程延清完蛋了,程延清也很有自知之明,他反应不算慢,僵硬地推开秦画后,下意识往周围看。 附近可能有狗仔或者粉丝。 程挽月在高中就不太喜欢秦家的两姐妹,先不论红不红,秦画好歹也是个女明星,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回头。 但人心很难琢磨。 很多人都叁十岁了还在怀念十几岁遇到的人。 程挽月越看越觉得程延清很危险,“卿杭,打赌吗?” 卿杭牵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赌什么?” “程延清被别的女人抱过,赌他的女朋友会不会杀回来刮掉他一层皮,”停车场里有回音,程挽月压低声线,“如果我输了,你可以问我要一个愿望。” 卿杭把主动权让给她,“你先选。” “嗯……我赌……”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的生日,程挽月顿了几秒,改口道,“我赌不会,我哥和我嫂子感情很好的。” 卿杭在此之前不知道程延清和秦画谈过。 他不好奇别人试图挽回一段早已腐烂的感情是酒精在作祟还是其它原因,他只想了解程挽月。 夏天快要过完了,夜晚的风很凉爽。 街边商铺的玻璃橱窗里都亮着灯光,拐角处有一家婚纱店,程挽月突然想起周渔寄给她的伴娘服,前两天就到了,她不在北京,程延清帮她代收的。 程挽月看过伴娘服的照片,但卿杭没有,她一直等到在小区门口下车了才问他,“要不要上楼看看煤球?” 卿杭每次送她回来都没进屋,“只让看煤球?” 程挽月笑着眨了下眼,“不一定,可能还有别的。” 伴娘服是定制的,只要她没长胖,尺寸就没有问题,到家后,她先把婚礼请帖拿给卿杭,没说什么就关上了房门。 卿杭在桌上看到了一束干枯的玫瑰花。 煤球上蹿下跳,每一次落脚都能精准地避开花瓶。 卿杭把请帖收好,起身去敲程挽月的房门,“我进来了?” “等一下……”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推开。 淡蓝色礼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布料丝滑,勉强遮住前面,然而后背一丝不挂,她胳膊被绑带缠住了,高跟鞋东歪西倒地横在脚边。 煤球从门缝挤进屋,钻进了她的裙摆。 她怕痒,又担心踩到煤球,被裙摆绊了一下,几乎是扑进卿杭怀里的。 每一次,他都接得很稳。 那年,卿杭被同学当众指控偷东西,周围全是异样的眼神,有怀疑,有惊讶,有鄙夷,他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无从辩解。 类似的事情最早发生在小学。 同学质问他为什么那么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贫穷是罪。 程挽月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为他辩解,为他反驳同学的怀疑,在同学脸色讪讪地说算了不计较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他去查监控。 她在前面跑,他被动地跟在后面。 看着她飞扬的裙摆,那颗灰败的心仿佛慢慢鲜活起来。 她漂亮的长发和被晚风轻拂而过裙摆是卿杭整个学生时代最深刻的记忆。 …… 程挽月失策了,穿这条裙子需要一个人帮忙,自己根本穿不好。 “这根绑带是要绑在后面的,像系鞋带一样,”她提起裙摆,站稳后低着头教育她的猫,“煤球,你不要再捣乱了,不听话就不让你看。” 煤球想往床上爬,但它还小,上不去,爪子抓着床单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叫一声。 房间里有一面镜子,卿杭双手握住程挽月的肩,让她转身面对着镜子,他站在她身后,慢慢理顺缠在她胳膊上的蓝色绑带。 “系什么样的?” “系紧就行,松了就惨了……卿杭?” 他回过神,恍惚的目光聚焦在她后颈,“你闭上眼睛。” “干嘛?” “等会儿就知道了。” 程挽月刚想偷偷回头就被卿杭发现,他手掌覆在她眼睛上,强行让她闭眼,拿出小礼盒之后,也还维持着这个动作。 她趁他不注意,拉开他的手往后看,他都来不及把盒子收起来。 “这是什么?项链?” “嗯,”卿杭不会追女生,他有的,都想给她。 程挽月点赞过一条微博,那个博主发的就是这个牌子新款的照片,盒子上也系着一条蓝色绳子,她解开蝴蝶结,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正好缺一条可以配裙子的项链,帮我戴上吧。” 卿杭拿出项链,煤球在咬她的裙摆,他低头看了一眼,项链突然从手里脱落,滑进她胸口。 他想都没想,就把手伸了进去。 程挽月嗔怪地瞪着他,她捂住胸口,无声地看向脚边的煤球,孩子长大了,少儿不宜。 卿杭晚上没有喝酒,却被她这一个眼神勾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捞起煤球,把它放到门外后反手锁上房门,解松领口的扣子,同时摘掉了眼镜。 程挽月还在摸衣服里的项链,吊坠卡在双乳的缝隙之间,领口也被她拉得敞开。 她往后退,一只手撑在桌角,卿杭手掌覆在她手背,偏头吻上去。 在医院的时候,她跟他分享这次拍摄过程中发生的那些有意思的事,他就很想吻她。 “不要……不要把裙子弄坏了,”程挽月只记得提醒他轻一点,她是要穿着这件礼服给周渔当伴娘的。 卿杭是怎么把她后背那根绑带系上的,就怎么解开,她一只脚踩在他的拖鞋上,身体被压得不断往后仰,然而胸口却更加贴近他,他在她脖颈上留下湿热的吻,舌尖勾住项链吊坠含进嘴里。 吊坠已经被她暖热了。 戴项链的过程不太顺利,她被他从礼服里剥出来,只剩下一条内裤,但他还穿得整整齐齐,他在忍,挽起的袖口隐隐突出皮肤下层的筋脉和血管,微重的喘息声暴露了涌动的情潮。 程挽月靠在他肩上闷笑,“怎么办呀,没有那个……” 她摸到他腰腹下硬硬的。 “很难受吗?我考虑一下让你提前兑换愿望。” 卿杭闭了闭眼,摇头拒绝。 “以后还会有的,又不是用完这个就再也没有了,”程挽月蹭蹭他的下巴,“用手?” 卿杭经不住她的引诱,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舌尖探入她齿间,贪婪地从她身体里汲取水分,亲吻缓解不了汹涌的热意,他自我妥协般带着她的手往下。 渐渐温柔的吻传递出渴求的信号。 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程挽月吓得一愣,卿杭的唇还贴在她锁骨。 程延清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只隔着一面墙,他仿佛随时都会过来敲门。 卿杭的鞋放在鞋柜里,他可能没有注意到。 圈在腰上的手臂收拢,滚烫的气息落在耳后,卿杭似是叹了声气,程挽月忍笑忍得艰难,肩膀都在轻微抖动,“你缓一缓,然后悄悄走?” 卿杭喉咙沙哑,“悄悄?” 程挽月想了想,“你睡一晚,早上再悄悄走也行,但是你得委屈点,等程延清睡着了才能去洗漱。” 卿杭轻轻咬她,“他如果来找你,你打算把我藏在哪里?” “放心,他不会来的,”两人身体紧贴,程挽月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生理反应,她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小声问,“怎么还这么硬,还想要吗?” 卿杭浑身都是汗,“隔音好不好?” 程延清回房间之后,外面其实就没有声音了。 “不好,所以你得小声点,”程挽月是故意的。 046.比如……婚纱。 程延清在客厅骂人,听着像是煤球把脚伸进他喝水的杯子里。 卿杭现在走不出这间卧室,不是怕和程延清碰上,这没什么好怕的,而是他下面还硬着,衣服也被程挽月弄得很乱,衬衣胸前的位置有一大片褶皱,裤子拉链也被她拉开了。 蓝色礼服散在地上,裙摆堆迭起来,如海浪般渐渐将他淹没。 程挽月坐在桌角,镜子里倒映出她洁白的后背,卿杭虽然锁了门,但还是脱下衬衣给她披上。 她拿过手机,慵懒地靠在卿杭怀里,一只脚轻晃。 卿杭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她却视若无睹,不仅没有帮他的意思,时不时还要亲一下摸一下。 他裸着上身,很方便。 手被他从胸口拿开,她也不生气,开始悠闲地选套。 “激薄是多薄?” “玻尿酸润滑剂?这个不太需要。” “超润滑是有多润滑?” “情趣颗粒?还分滑粒粒和冰粒粒?冰的会不会不舒服啊,算了,不要这种。” “紧型超薄,这个中途还会掉吗?” “魔法装?什么魔法,骗人的吧。” “凸点螺纹装?这种也分凉的和热的,而且第二盒半价。” “持久型?本来就挺持久的,不能再久了。” 程挽月和平时逛街买衣服一样纠结,“你想要哪种?” “真买?”卿杭进屋之前是没想过留宿的。 “当然啊,”程挽月选了最神秘的一种,“买这个有魔法的,看看到底是什么魔法。” 下单备注:到了不要敲门,打电话。 程挽月磨磨蹭蹭选了很久,程延清都已经洗漱完,把煤球抱进卧室了,外面静悄悄的。 “我们先去洗澡。” 她找了件睡衣随便穿上,握住门把手,打开一条缝,确定程延清不在客厅之后,一只手伸到后面,勾勾手指。 卿杭被她牵着轻手轻脚地往外走,突然,程延清房间的门开了,她急忙把卿杭推进浴室,自己也挤了进去,然而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程挽月,你还没睡?” “我还没洗澡和洗头发呢,还要敷面膜和发膜。” 她有时候能折腾一两个小时,程延清只是提醒她别用桌上的杯子喝水,他明天买新的。 “知道啦,你玩游戏吧,”程挽月背靠着门,笑着朝卿杭眨眼。 卿杭打开花洒,水声盖住了两人微重的呼吸声。 其实程延清打游戏的时候会戴耳机,打雷下冰雹都听不见。 但程挽月不会告诉卿杭。 她脱掉睡衣挂在架子上,把她那些瓶瓶罐罐都拿到卿杭手边,“别用程延清的,他买的味道不好闻。这些分别是我的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这是磨砂膏,粉色的那瓶是身体乳。” “这是卸妆膏,我要用,”她今天化了淡妆。 卿杭记得手上不能沾水,他挖了一些乳白色的膏体,一点点抹在她脸上。 她教他,“揉一揉,用清水冲干净就好。” “你闭眼。” “这个不辣眼睛,我没画眼妆,”她的手也没闲着,“我也帮你洗,只能洗洗,不能做别的。如果跑腿小哥打不通电话,可能会直接敲门。” 半个小时应该就到了。 “能吻吗?” “不能,”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也挺难受的,快点洗完。” 卿杭不是第一次给她洗澡,但确实第一次洗完之后在腰上围着一条粉色的浴巾穿过客厅。 跑腿小哥快到了,程挽月说她去开门拿,卿杭把她拽回去,目光落在她睡裙领口被水浸湿的位置。 他从不管她穿什么,但睡衣不一样。 “你去?”程挽月看着他腰上那条粉色的浴巾,他忍了很长时间,眼底朦胧的欲色很浓稠,“之前从你家穿回来的衣服都在衣柜里,速去速回,床上等你。” 卿杭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床边,在她下巴亲了一下,转身去穿衣服。 他开门,跑腿小哥正好下电梯。 程挽月好奇的魔法装就是全家福,各种类型都有。 她还在整理礼服,挂起来之后挡住了镜子。 卿杭反锁房门,把魔法扔到床头,抱起她的同时,捞起她的腿缠在腰上,身体倒在柔软的被褥,她的笑声也被他吞噬。 他像是在笼子里关了很久的,咬断锁链后冲出牢笼,一切活物都是他的食物。 程挽月让他小声点,他就一句话都不说,只在摸到魔法盒子的时候问她要哪一种? “随便拿,”她看着他戴,“啧啧,你喜欢螺纹的……啊!” 下一秒,蹭着侧腰的那只脚就被他推高,声音也被撞得变了调,他身体低下来,一只手垫在她头顶,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腕摸到脖颈,感受到颈动脉在兴奋地搏动,欲望驱使着他用力,但他舍不得,选择用吻模糊她的声音。 他没有办法不看她。 可是看着她,他就会被她拖进窄小的笼子里。 漫长的前戏让她来得很快,他一下比一下重,凸起的螺纹次次都磨在敏感处,她脖颈高高仰起,细腰也拱起一轮弯月。 灭顶的快感让她短暂失声,身体却在颤抖。 卿杭忍住射精的欲望,拆掉那枚套子扔进垃圾桶,重新拿了一枚普通的拆开,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跪着。 他从后面贴近,在水淋淋的穴口蹭了蹭,慢慢往里挤。 他比刚才更克制,很磨人。 绵绵轻吻落在后背,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是在代替他说:看,让你舒服的不是螺纹,是我。 水声黏腻,她缓过那阵刺激的快意之后,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羞耻。 “声音太大了,去窗户旁边。” 卿杭一只手绕到前面,握住她摇晃的胸乳,汗湿的额头贴在她后颈,“在床上,你偶尔也会梦到我吧。” 他总是梦到她。 血液在燃烧,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越绷越紧,快感渗入皮肤向大脑蔓延,她甚至开始求饶,他有意识地捂住她的嘴,呜呜咽咽的哭声从缝隙里溢出,像火星子似的钻进他耳朵里。 她跪不住,腰也塌陷下去,最终无力地瘫软在他身下,错过了他动情的模样,随他任意妄为。 他是凶狠的,却又是柔软的。 射精前恨不得撕开她的身体,也温柔地亲吻她的脚踝。 掌控她的生死,也臣服在她脚下。 卿杭靠着枕头,程挽月趴在他身上,两人都黏腻腻的,他胸口的抓痕很新鲜,汗意渗入薄薄的皮肤层,微微刺痛。 他轻抚她汗湿的碎发,“天气不热了,你试试跑步,或者练瑜伽,跳舞也行,身体好了,免疫力就高。” 程挽月闷声轻笑,“只是提高免疫力吗?” 卿杭低头亲她,“怎么这么容易累?” 她有点困了,“因为生过病呀。” “什么时候?” “就前几年,去洗澡吧,我想睡觉,”她嘴上说着要去洗,但不动,“别把程延清吵醒了啊,这会儿被他发现,事情很大,我救不了你。” 卿杭上次就说过让她去医院体检,她不愿意去。 吹干头发,她倒头就睡。 换了新的床单,但房间里的味道还没散干净,卿杭没有等她睡熟后自己滚到他身边,被她枕着的手臂轻轻收拢,她就落进他怀里。 他看着挂在衣架上的礼服,想起了橱窗里的那件婚纱。 梦里,他们的名字写在请帖上,和喜糖一起寄给了所有认识的朋友,清晨初醒时还有些惚。 他刚穿好衣服,程挽月就醒了。 卿杭俯身,把被角往上拉,“你继续睡,我去上班。” “抱抱,”她睁不开眼睛,两条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卿杭还有十分钟时间可以浪费,他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梦里的幻想涌上心头,“乐佩公主。” “嗯?” “你想不想穿漂亮的新裙子,比如……婚纱?” 程挽月踹了他一脚,“我只是没睡醒,不是傻了。还没追到我就想骗婚,不行,不可以,过程不能少。” 卿杭笑笑,“我就是问问,别生气。” 他走出房间,程延清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从隔壁卧室出来。 卿杭脚步停住,程延清直直地走到餐厅,拿起杯子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才突然想起来杯子都被煤球踩过。 “操!”程延清烦躁地骂了声脏话。 他转身准备去抓猫,视线和卿杭撞上的瞬间,有点懵了。 几秒钟后,程挽月打开房门,光着脚跑到厨房。 “卿杭,等一下,”她压低声音,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扔给卿杭,“太凉了,你弄热再喝。” 站在桌边的程延清盯着卿杭,握紧了拳头,“你昨天晚上睡她屋里了?” 程挽月身体突然僵住,难怪她找牛奶的时候就觉得身后凉飕飕的,程延清十点才上班,不应该起这么早。 大事不妙。 “程挽月,你眼睛抽筋了?”程延清看着她给卿杭使眼色,冷笑了一声,“我这么大一个人,你从卧室跑到厨房又从厨房跑到客厅,全程都没有看见我,我是死了吗?” 047.卿杭,你很幸运。 一个装听不见,一个装看不见。 程延清把卿杭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穿得还是昨天的衣服,别告诉我,你是来得早。” 然后又将目标对准一动不动的程挽月。 “都说过几百次了,穿鞋穿鞋穿鞋!能有多着急,卿杭不喝这盒牛奶难道就渴死了?我赶着上班没时间吃早饭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给我送牛奶?” 虽然他不爱喝牛奶,但这不重要。 卿杭把拖鞋脱下来,让程挽月踩着。 “诶呦,好体贴!”程延清甚至鼓了两下掌,“你干脆抱着她呗,那样就更不会着凉。” “程挽月,别装聋,请正视你的错误,谁教你不打招呼就把人藏在屋里的?”程延清越想越生气,“你们俩真行,我干脆带着我的外甥女搬出去算了,把这个家让给你们住。” 程挽月吞了口口水。 火气好大,她好危险。 他可能知道自己这几天有一难,昨天肯定没睡好。 “尔康,尔康,”她摸了摸卿杭的脸,“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程延清握紧拳头,骨节咔嚓咔嚓地响,“程挽月,回避。” “卿杭,你把煤球带走,”程挽月另辟蹊径,“刚才某人说要宰了它,这对小猫猫幼小的心灵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程延清第一个反对,“不行!” 他态度转变,看向卿杭的眼神也不再像是要去拿刀,“你都已经送给她了,再要回去,很不道德,也很没有风度,男人不能干这种事。” 程挽月咳嗽两声,“昨天晚上是我不让他走的,你别骂他。” 程延清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知识分子不骂人,张口闭口都是脏话,多粗鲁。” 程挽月故作为难地劝卿杭,“那就留给他吧,反正他没人陪,有只猫也不错。” 卿杭配合地点头,“嗯。” 程延清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一件衬衣,“新的,一次都没穿过,卿杭,你把身上那件脱下来。” 程挽月也觉得卿杭穿着昨天的衣服去上班不太好,“放心穿,我再给他买。” 卿杭接住程延清扔过来的衬衣,准备解扣子的时候,手指在领口停顿了几秒,程挽月和他眼神对视,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不在客厅换。 昨天,他没少被她挠被她咬。 “你脸红什么?”程延清笑不出来,但为了煤球在强颜欢笑,让人瘆得慌。 程挽月也不怂,“他身材好,我脸红一下不正常吗?” “你给我进屋睡回笼觉!” “……睡就睡。” 她踩着那双不合脚的拖鞋慢悠悠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之后,其实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 卿杭如果打车去医院,还能再耽误二十分钟,他把衬衫重新迭好放在沙发上,科室的休息室有干净衣服。 “昨天是我不想走,不怪她,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隔音这么好,得弄出多大动静才能吵着我,”程延清突然莫名其妙地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回来碍事,“只要月月喜欢你,我就零意见,你想好怎么跟我父母交代就行了。” 高叁那年,程国安有收养卿杭的想法,但程挽月不同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卿杭就没有她。 卿杭和程家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他是被资助的一方。 “我会找时间去拜访程叔的。挽月说她前几年生过病,是什么病?” 程延清知道程挽月不会告诉卿杭,至少现在不会,但有时候难免会心软,“你不是不相信么?” 卿杭想了很久,“八年前的那通电话?” 那是八年里他们唯一的一次通话,还是通过程延清。 “她骗过我很多次。” 程挽月以前说过的谎,他都相信了,唯独那一次没有信。 “谁生病都不好过,每天要吃很多药,做各种检查,身体和胃口都受影响,皮肤不好,气色也差,脾气更差,”程延清简单几句话带过程挽月生病的那两年,“她不主动提,你也别问,已经过去了。” 卿杭每天都在面对生死,他见过太多被病痛折磨的病人,“她休学是因为生病吗?” “嗯。” “……我以为她是去谈恋爱了。” 程延清淡淡地道,“她如果是谈恋爱就好了,卿杭,你挺幸运的,月月就算没有原谅你当初的不告而别,也还是来北京找你了。” 卿杭独自走过的这些年和幸运这两个字不沾边。 他用了八年都没能把程挽月从自己的人生里舍弃,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第二个人,即使她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找她的。 “好啦好啦,再磨蹭就要迟到了,”程挽月压根没睡,看着时间出来催卿杭快点去上班。 她送他出门,看着他按电梯,关门之前又朝他勾勾手指。 卿杭甚至没有管程延清还在不在客厅,刚走近就低头吻她。 “不是这个……” 她往后仰,下一秒他的唇追上来,她说话都说不清楚,“我是想说……过两天帮你报仇,程延清会死得很惨的。” 秦画和程延清昨天在停车场的那个拥抱果然还是被拍到了,秦画要么是舍不得花钱,要么就是有意炒作,反正公关不到位,一大早热度就很高。 网友认不出圈外人程延清,程延清的女朋友一定认得出来,这就是他刚才那么暴躁的最大原因。 卿杭还拿着那盒牛奶,他走了两步又重新折回去亲她,“晚上来给你做晚饭,想喝鸡汤还是番茄牛腩汤?” “牛腩汤吧,我还想吃泡椒炒鸭肠和青椒炒鸡蛋,”程挽月帮他整理衣领,“能去参加阿渔和程遇舟的婚礼吗?我下午订机票。” “我不能提前好几天去,只能当天或者前一天晚上。” “那我先回去,办婚礼有特别多琐碎的事,我也帮帮忙。煤球怎么办呢?程延清可能想开车回去,他如果开车,我就不买机票了,煤球也能跟着我们。” “不方便也没关系,我请同事帮忙照顾两天。国庆陪你去看升国旗,你这周好好睡觉。” “嗯嗯!拜拜!快去上班吧,卿医生。” 程挽月送走卿杭就去厨房做手抓饼,她加了两个蛋,配了杯咖啡才去敲程延清的房门。 他也没睡着。 看着程挽月双手端着盘子,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拼命忍住,导致被口水呛到。 他不是对卿杭留宿有意见,也不是从大清朝来的老古董,自己唯一的妹妹交男朋友,总会过分苛刻。 “这杯子是被煤球踩过的,你想毒害我,然后和卿杭双宿双飞?” 程挽月,“……” 她可没这么歹毒。 “反正你都喝过两次了,不差这一杯,”她懒得再重新换杯子,“阿渔和程遇舟的婚礼结束后,我想带卿杭去二叔家,你什么想法?” 程延清嘴里的手抓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试探我呢?” “哥,”程挽月笑盈盈地帮他擦掉嘴边的番茄酱,“你得帮我。” “他还没表白,你急什么?” “不急啊,但是总要给爸妈一个心理准备,我可能哪天突然想结婚了就直接拽着卿杭去领证,到时候刺激更大。” 程国安不是不喜欢卿杭,他们这一代人,有些固有的思想很刻板,在他心里,卿杭已经是程挽月的哥哥了,只是不姓程而已。 程延清咬到蛋壳,瞬间精神了,“你负责美丽,我负责夸他。” 程挽月很满意,“晚上给你留一碗番茄牛腩汤当夜宵。” “你还是别进厨房了。” “卿杭来给我做,你沾我的光。” 程延清,“……” 小情侣,真无语。 048.爱是平等的 程挽月的工作时间很随意,程延清下午叁点电话给她,她才刚准备出门去工作室。 他问东问西,啰嗦了好几分钟,其实最想知道的是霍栀今天有没有联系她。 程遇舟10月5日结婚,霍栀肯定也是要回国参加婚礼的,可以飞到上海中转,也可以先飞北京再去南京。 手机静悄悄,一定不太妙。 不是程延清低估了这届网友的能力,而是他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从秦画的微博小号顺藤摸瓜找到的他个人微博,评论里全都是来打卡的。 霍栀不关心秦画的绯闻,但自己男朋友突然成了秦画粉丝的“姐夫”,谁都不会大度到能当做无事发生。 她不仅不问,也不回消息,程延清根本没有心思工作。 傍晚,秦画给他打了通电话。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对不起,影响到你的生活了。” 程延清上午来公司,不止一个同事朝他竖大拇指,就连去茶水间接杯水,都能听见有人八卦他的家境。 另一个部门同事的原话:“牛哇,家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就搭上了女明星。” 程延清当时差点把水杯扣在对方脸上:你爹还能更牛。 但没必要,他十月底应该就要回之前的公司,最晚十一月初。 “麻烦你的团队尽快把热度撤下去,别再买了,也请你把那条容易引起误会的微博删除,我的账号用了很多年,记录了很多我和我女朋友的回忆,不想因为这件事注册账号。” 秦画解释,“没买热搜,只是没有回应而已。” 程延清早上登陆过一次,四个小时前的评论就已经很离谱了。 “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该说的话都说得很清楚,你如果没有听懂,那我再说一次。” “我们在一起的那369天,分分合合无数次,每一次分手之后都是我去求你复合。” “你有你的明星梦,但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我对你和我们曾经的感情问心无愧,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别误会我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是还对你有感情,真不是,单纯只是因为这叁个数字好记而已。没换电话号码更不是因为你,后四位数是我女朋友的生日,她不让我换,我才一直用到今天。来北京是为了工作,和你没关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也不想知道。你既然点赞了我的微博,应该看到过她的照片,没错,是霍栀,我跟她在一起很久了,我很爱她。” 秦画认识霍栀。 霍栀的父亲和程国安是老同学,程国安从白城调任之后,两家成了邻居,但这不是秦画认识霍栀的原因,她从来没有去过程家,霍栀是她同校的学妹,导演系高材生,但她毕业了霍栀才刚上大一,两人没在学校见过面,霍栀家里在娱乐圈有关系,大一就能跟着导演进剧组,她们是在剧组认识的。 “以前……你也很爱我。” “那是以前。” “霍栀和我哪里不一样?” “她让我明白,爱是平等的,” 程延清已经记不清当初的自己有多没自尊,爱一个人如果要以失去自我为前提,注定长久不了。 秦画听到他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霍栀虽然没这么小心眼,但会不高兴。祝你星途顺利,未来的日子越来越好。” 她在露台坐了很久,今天没有晚霞,天空规规矩矩地落入暗夜。 晚上八点,她发了一条澄清微博。 误醉在往事里的那杯酒,到此为止。 …… 程挽月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工作室的同时都是年轻人,下班后约着去喝酒,霍栀乘坐的飞机落地后,最先给她打电话。 她把住址发过去,霍栀很快回了个飞吻。 她不喝酒,就没和同事们一起上车,卿杭也在加班,她准备买点夜宵带去医院。 等出租车的时候,她犹豫着要不要给程延清报信,突然有人冲过来从后面用力抱住她,手机被撞得掉在地上,她本能地挣扎,大声呼救前被人捂住了嘴巴。 很重的烟味灌入鼻腔,混着很难闻的汗味,令人作呕。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喜欢你。” 男人不高,但手臂有力,程挽月挣脱不开,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我是你的粉丝,给你送过花,你还记得吗?” 男人话音刚落,就被人揪着头发往后拖,他吃痛松了力,程挽月趁机逃脱。 她对摔在地上的男人毫无印象,但认出了池越,池越一脚踩在男人胸口,拎起头盔往他脑袋上砸。 程挽月拦住池越,她捡起电话报警,男人爬起来就跑了。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 “这里有监控,警察应该能找到,”她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池越帮她捡起来,“吓坏了吧。” “还好,就是有点恶心,”程挽月只是想想自己刚才被神经病抱过,浑身起鸡皮疙瘩,“谢谢你。” 池越笑笑,“你不是也救过我么,扯平了。” 程挽月喜欢一码归一码,“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程挽月。” “哪两个字?” “挽回的挽,月亮的月。” 池越关注了她的微博,“Rapunzel,乐佩公主?” 程挽月皱眉,“你不能这么叫我。” “我也觉得你更像美少女战士,乐佩公主因为有魔法的头发被女巫困在没有自由的高塔里,不像你。” “她后来逃出去了。” “是吗?我下次看完,”池越在学校宿舍看少女童话故事,被室友笑话了一个星期,“走吧,去警局备个案。” 他拿出一个粉色的头盔,很明显是女款。 车上没有放头盔的地方,上次那个白色的男款他也是一直放在朋友家,那天在朋友家吃晚饭刚好带上了。 这个粉色的不一样,他装在包里。 程挽月戴着很合适,“你刚下课?” 池越说,“我大四,早就没课了。” “那你干嘛背着书包?” “头盔不好拿,装包里方便。” 到警局备案不算麻烦,池越又把程挽月送到医院,看着她进去了才走。 程挽月买了盒切好的芒果,卿杭刚收了个病人,把她带到休息室待着,她等了半个小时,卿杭才忙完。 休息室还有别的医生,她没有提被神经病骚扰的事,只是陪他把水果吃完了。 走出电梯,卿杭主动问她,“有事要告诉我?” 程挽月小声说,“我刚才去了派出所一趟……” 卿杭脸色变了。 “你别紧张,”程挽月牵住他的手,“就是有个奇怪的男人骚扰我,我报警了,去备个案。” “什么时候?在哪里?他怎么你了?” “8点多,在工作室附近,他说他是粉丝,想抱我一下,怕我喊人才会捂住我的嘴,其实没有把我怎么样。” 卿杭把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伤没痛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抱她时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以后遇到麻烦及时给我打电话,不要担心会打扰我工作,病人是我的职责,你是我的全部。” “嗯,”程挽月点点头,双手抱住他的腰,“我今天能去你那里住吗?我嫂子回国了,程延清今天晚上有大难。” 她知道周恒搬走了。 卿杭拿出一把钥匙放进她包里,“住多久都行。” “你先陪我回去一趟,拿衣服和洗漱用的。” “这些我都买了。” “那就回去看戏,”程挽月看看时间,这会儿回去应该还好,“顺便给你报仇。” ——— 程家的小孩都很勇敢,也坦荡无畏。 049.收养? 在卿杭的印象里,程家兄妹因为一句话就扭打在一起是常事。 程遇舟高叁才转学回到白城一中,但也和他们一样,偶尔吃饭都能打起来,打完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继续吃。 一致对外的时候,叁个人一条心,然而没有外人的时候,彼此就是最危险的。 高一那年,程挽月在学校排练要在元旦晚会上表演的舞蹈,听说程延清挨揍了,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家里跑,很明显她不是回家劝架的,而是回去煽风点火。 程挽月晚上刚被陌生人骚扰过,卿杭只是听她描述当时的情况都有些心有余悸,她却一点都不当回事,就算胆大不害怕,至少也不应该忘得这么快。 她在某些事上很记仇,但有时候又显得没心没肺。 刚到小区,被骚扰的事就已经全部被她抛到脑后,她下电梯后,有意识地踮起脚尖走路,这样高跟鞋踩在地上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动钥匙之前甚至屏住呼吸。 门打开的那一刻,卿杭和程延清的视线对视,后者僵在客厅,手里拿着键盘,脸色一言难尽。 “怎么回来了?”程延清尽量控制自己说话的语气,“卿杭,你连一个晚上都留不住她?” 卿杭面不改色,“她太想你了,要先回来看看你。” 程挽月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 程延清嘴角抽搐,脚下的拖鞋仿佛是被悍在地板上,一步都迈不开。 “栀栀,”程挽月歪着身子和坐在沙发上的霍栀打招呼,她把卿杭拉进屋,“这是卿杭。” 霍栀瞟了程延清一眼,意思是让他让开点,别挡着她看帅哥。 程延清往后退了两步,顺势把键盘藏到架子上。 卿杭这才看见霍栀,她穿着白色衬衣,配蓝色牛仔裤,栗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像是气质型的乖乖女。 但程挽月在车上告诉过他,霍栀的外表和性格就像南极和北极,很不好惹。 “啊,未来的妹夫,”霍栀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卿杭在她抬手的瞬间看见了她手腕内侧的文身,很张扬。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程挽月说程延清会死得很惨。 “你好。” “进来坐呀,都是一家人。月月,你们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程挽月拉着卿杭一起坐到左边的双人沙发,“他今天加班,陪我回来拿衣服。” 霍栀多看了卿杭两眼,“医生应该很忙吧,有时间跟月月谈恋爱吗?她可不好追。” 卿杭说,“我刚工作,现在确实很少有时间陪她,以后会稍微好一点。” “只是有时间陪她可不够,我们家月月有很多人爱的。”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 霍栀以为卿杭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还挺直接,仿佛对他来说不是情话,而是刻在骨骼上的本能。 “那你努努力,我们争取一起办婚礼。” 卿杭的目光跟着程挽月移动,程挽月和霍栀两个人小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煤球坐在卿杭脚背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脚踝扫过。 被晾在一边的程延清显得很多余,霍栀进门到现在都没理他,他给卿杭使眼色,让卿杭把程挽月这个会坏事的炸弹带走。 “不是拿衣服吗?都几点了,还不快去收拾?” “收拾啊,”程挽月抽空应付他一句,跟霍栀说完话才起身,“卿杭,我们进屋。” 卿杭配合她,“要带哪些?” 她打开衣柜,“穿的用的都要带。” 房门没关,霍栀的火气是随着时间成倍增加的,能跟程延清吵架反而是小事,她越平静,问题越大,程延清也顾不上面子问题了,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卿杭哄程挽月的时候说不定比他更厚脸皮。 哄自己的女朋友开心,没什么丢人的。 “老婆,饿不饿啊?我给你煮碗面吧。” 霍栀无聊地玩着手上的戒指,“减肥,不吃。” “减什么肥?你哪哪儿都十分完美。” “那还是比女明星差远了。” “谁说的?明星都是为了上镜好看,其实私下瘦得太过了,很不健康。” “嗯,跟女明星拥抱过就是不一样,抱前女友是什么感觉?” 程延清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老婆,你别生气了,我发誓,就两秒钟,最多叁秒。” 霍栀通过一个背影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是程延清,她和秦画只是认识,但还没到朋友关系。 “抱哪儿了?” “她喝酒了,没站稳,”程延清态度很端正,“就碰了下肩膀。” 程挽月看热闹不嫌事大,“抱腰了,卿杭,你也看见了对吧?” “嗯,”卿杭点头的同时拎起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程挽月往外走。 程延清已经瞪了他们四次,再不主动走,就会被赶出门。 程挽月把证件都带齐了,后天国庆,她可以直接在卿杭家住到程延清去接她回南京。 电梯里没人,她悄悄凑到卿杭耳边,“我把上次剩下的那些放在第几个抽屉告诉栀栀了,程延清肯定会感谢我的。” 等跑腿小哥送,很煎熬。 卿杭有些无奈,“也把你自己暴露了。” 程挽月,“……” 失策了! “栀栀比我还小两岁,程延清好意思管我?” 卿杭说,“女朋友和妹妹是不一样的。” 程挽月突然想起高叁那年,卿爷爷在医院查出胃癌晚期,为了不影响卿杭高考,一直瞒着他。 程国安打算收养卿杭,把全家人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 当时程挽月如果没有反对,卿杭在八年前就是她的哥哥了。 “我爸以前想收养你,你知道吗?” 卿杭不知情,“收养?” “是啊,但我不同意,”程挽月那天一边哭一边闹,她很喜欢卿爷爷,胃癌晚期基本没得治了,他是卿杭唯一的家人。 可如果卿杭成为她的哥哥,她们之间算什么? “他说什么我都不同意,我不吃饭,饿了一天,还一哭二闹叁上吊,他没办法了才打消这个念头。卿杭,我们差一点就变成兄妹了,当时如果他先问你的意见,你会答应吗?” 行李箱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但盖不住卿杭坚定的回答。 “不会。” “为什么?你不想有个家吗?我爸妈对你多好啊。” “我不能对不起程叔和杨姨。” “改口叫爸妈而已,怎么就对不起他们了?” 他捏捏她的手指,“你知道。” “怕跟我乱伦……”她剩下的话被卿杭堵住。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们在路灯下接吻。 分开后,卿杭又低头亲了她一下,“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程叔收养我了,我们也不是……” 那两个字他没能说出口。 程挽月笑笑,“虽然最后都是叫爸妈,但性质还是不同的哦……你在看什么?” 她的短发被勾到耳后,卿杭注意到她戴了很久的月亮耳钉不见了。 “耳钉少了一个。” “啊?没了吗?”程挽月摸摸耳垂,“那是阿渔送我的生日礼物,不知道是不是丢在工作室了?或者是被那个神经病骚扰的时候丢的。” “晚上灯光暗看不清,你把具体位置告诉我,我明天去找。” “你明天不用上班?” 卿杭这几天都在加班,才把明天空出来,“早上去查房,开完会应该就没事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找。” “我会起很早,你就在家睡觉。” 虽然程挽月对首饰这些东西很容易喜新厌旧,但周渔送她的东西,她任何时候都很喜欢。 突然弄丢了,她一路上都蔫蔫的。 周恒搬走后,房间就空了,但卿杭还是把程挽月的行李箱拿到他的卧室,她本来还打算慰问一下程延清,但因为丢了耳钉,没那个心情了。 洗完澡,她盘着腿坐在床边,卿杭把毛巾盖在她头上,在她面前蹲下。 “乐佩公主,打赌是我赢了,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吧。” “可是你已经提前预支了。” “那天晚上不算。” “你怎么耍赖?”程挽月扑上去掐他的脖子,他身体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她坐在他身上。 卿杭手掌垫在她膝盖下面,他没戴眼镜,半湿的短发有些凌乱,昏黄的灯光让他眼角的笑意多了一丝野性的意味。 050.3号楼露台。 耍赖这种不讲道理的行为,程挽月更擅长。 周恒搬走那天晚上跟卿杭说过一句话,说卿杭最近这几个月才像个真实的人。 卿杭不是只关心医学相关的动态,他也知道超市里卖的辣椒和大蒜多少钱一斤,周恒倒不是说他以前故作清高,而是说他更鲜活。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二十多岁的年纪,哪会有人是没有负面情绪的? 会患得患失,也会嫉妒吃醋,时而隐忍,时而疯狂,就像很多尖锐的齿轮一点一点拼着圆滑的平面,卿杭因为程挽月暴露出那些和原本的他极不相符的一面,也拼凑出完完整整的他。 不止是周恒,卿杭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变了。 但只有程挽月知道,这才是他。 卿杭背靠着墙,程挽月跪坐在他腿上,秋天的夜晚气温有点凉,但他身上热腾腾,她的手从他衣摆伸进去,一会儿就暖热了。 她考虑了几分钟,“好吧,我比较大度,这一次就让让你,你想要什么?” “先跟你道歉。” “道歉?” 卿杭知道她困了,她把以前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全都改掉了,除去一些意外,每天其实很规律,早饭要吃,晚上不熬夜,游戏也玩得少,饮食方面虽然不至于百分之百健康,但也只是偶尔嘴馋了才会尝几口。 言辞说过她身体差,程延清也说她生病那段时间很不好。 “八年前你在电话里说你生病了,我没有相信。” 她在衣服里乱摸的停了下来,卿杭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耳钉丢了,她本来就不太开心。 卿杭下巴蹭蹭她的额头,手掌贴在她后背轻抚,“对不起。” “23点零6分,”程挽月拿过手机看时间,“在这之前,我确实没有原谅你。” 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如果很容易释怀,就说明那个人不重要了。 “当时是挺生气的,但后来想想我好像确实拿生病当借口骗过你很多次,小学课本上就有狼来了的故事。那次你不相信,是因为对我失望了吧?我是家里最小的,他们都疼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得到得太简单,就不懂珍惜。”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走。” “我也以为你肯定舍不得我,一定会回去找我。” 卿杭被保送,那年没有参加高考,他离开白城后,并没有彻底从程挽月的世界消失,周围同学总会在她快要忘记这个人的时候提起他的名字。 他每年都往程国安的账户转钱。 其实那张银行卡是程挽月在用,程国安每次收到银行的短信都会告诉她一声。 明明前几年只有程延清在北京上学,但他从不在她面前提卿杭。 “阿渔和程遇舟的婚纱照是在白城一中拍的,我也回去了,那天天气特别好,傍晚夕阳霞光铺满操场,学校超级漂亮,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了?” 卿杭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他低声问,“看到什么?” 程挽月笑了笑,“我看见了我们的名字,就在3号楼顶楼露台的那面表白墙上。” 白城一中的3号楼有图书馆和音乐教室,还有画室,艺术生经常在3号楼上课,如果学校举办活动,同学们平时排练节目也都在3号楼。 顶楼露台的大门锁过一段时间,重新装好防护栏后,老师又把锁打开了。 那面白墙最开始不是表白墙,是心愿墙。 很多同学都在墙上写过自己的愿望,后来矮处已经没地方写了,有人就搬了架梯子上去。 那个年纪的心愿不会是房子,也不会是车。 所以3号楼露台渐渐装满了少年不敢说出口的表白。 一届学生毕业,下一届学生就会来到这所学校,起初这面墙很大,后来又显得太小,有些人留下的秘密太久远,就被覆盖了。 拍婚纱照那天,程挽月等得无聊,就爬上楼顶看日落,她本来是想找周渔和程遇舟的名字,但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 字是刻上去的,刻完又用笔写了很多遍,即使过去八年,颜色淡了,但也还能看出来是‘程挽月’这叁个字。 如果只有她的名字,她肯定猜不到是谁。 但旁边还有两个字:卿杭。 程挽月初中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高一就不怎么长个儿了,到了高二也还是165。 他仿佛是计算过,名字就刻在她的身高正好能看见的位置。 只有名字,没有其它的。 卿杭的心愿是她,表白的人也是她。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睡不着的时候竟然一直在想你。想你现在的模样,是瘦了还是胖了?想你会不会有女朋友了,或者……已经结婚了,高中同学就有好多结婚的,连孩子都有了。卿杭,你就没想过我可能也和别人结婚了吗?” 许久,他说,“梦到过。” 高考结束那天,他们几个人聚在程奶奶家吃饭,连言辞都去了,唯独只有卿杭缺席。那个时候的言辞状态特别糟糕,但他演得很好,他一晚上都没有看周渔,听程延清讲以前的事也会笑。程延清还有程挽月和周渔在小学六一儿童节表演葫芦娃的视频,说要等她们结婚的时候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程挽月对那点黑历史十分不屑,她才不结婚呢。 确实,在卿杭问她想不想穿婚纱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结婚。 “人都是会变的,说不定我一冲动就领证了。程延清以前那么喜欢秦画,分手后他其实很难过,但他遇到了霍栀,你看,他都能重新爱上一个人,我为什么不会想结婚?卿杭,这些年,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你不怕我嫁给别人了吗?我一直都没有换电话号码,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过的。” 卿杭刚来北京的第一个月交不起房租,更负担不起爷爷的医药费,兼职赚钱太慢了,他去夜场卖过酒。 卖酒没那么简单,卖得少,就拿不到多少钱。 想卖得多,就得陪客人喝。 酒是穿肠毒,那点卑微的自尊心抵不过酒后汹涌的思念。 北京的冬天特别冷,那天晚上下雪了,卿杭站在车来车往的街头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但耳边只有机械的人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051.敢吗? 卿杭因为被包养的流言差点退学,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埋下的祸根。 他从不主动得罪人,但捂不住别人的嘴。 程挽月没有看到那通未接电话,她有好几个月都住在无菌病房里,父母保管着她的手机。 “我不知道,可能关机了,为什么不多打几遍?” 卿杭能迈出一步已经很艰难了,“我害怕电话接通后听到的是你让我别烦你。” “虽然我总是生你的气,但从来都没有觉得你烦,”程挽月愤愤地咬了他一口,血色从皮肤里透出来,她才意识到下嘴太重了,又安抚般地探出舌尖在那圈牙印上舔了一下,“这次就原谅你。” 其实她知道卿爷爷病得很重。 她从来没有为金钱烦恼过,但卿杭不一样,没有人会帮他,他只能靠自己。 “卿杭,你大学是怎么过得?” 黎雨说大学时期的他很耀眼,是小县城遮住了他本身的光亮。 程挽月不同意黎雨的说法,当时没有反驳是因为她确实错过了十八岁的卿杭,但小县城也有月亮和晚风,也能吹散落在他身上的灰尘,某些人看不到他的闪光点,不代表没有人看到。 程国安把卿杭从烂泥堆里挑出来的时候就说过,他以后一定能成大器。 卿杭第一次在程家喝酒,也就是程国安生日那天,程国安也喝得不少,酒后爱讲大道理,爱聊很久之前的事,程挽月在旁边听得静静有味。 看吧,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卿杭与众不同。 卿杭试图回忆那几年,但记忆很平淡,“每天都很普通,上课、兼职、学习、考试,参加竞赛获奖了会有奖金,我有半年一直在比赛,后来没那么急需用钱了,生活节奏慢下来,就更普通。” 程挽月皱眉,“你错了,你一点都不普通!” 他想了想,这样回答:“是被你喜欢的我不普通。” 程挽月这才满意,她看着卿杭胸口的那圈牙印比刚才更明显,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出格的念头,“卿杭,你敢文身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卿杭顿了几秒,“文在哪儿?” “这里,”她摸摸那圈红印,指腹还能感觉到皮肤上的凹陷,那是她咬过的痕迹。 卿杭在她眼睛里看见了跃跃越试的兴奋,“没人管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笑着低头,程挽月身体往后仰,轻微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是他在同样的位置留下了浅浅的牙印。 灯光倒映在他瞳孔里,像一簇火焰。 “想让我陪你?”程挽月记得医生叮嘱过她最好不要文身,“不行,妈妈不让,但我可以贴纹身贴。” 文身很疼,卿杭知道她怕疼。 “不用陪我文身,你陪着我就好。” 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地上凉,卿杭抱她上床,没一会儿她就昏昏欲睡地打着哈欠,她很少有失眠的烦恼,只是有点后悔没有把煤球带过来。 卿杭要去医院查房,他做好早饭才出门。 耳钉太小,能找回来的机会十分渺茫,但他还是先去程挽月上班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没有,又在附近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 查完房,卿杭打电话叫程挽月起床吃早餐。 开会休息期间,她把全都吃光光的空盘子拍照片发给他。 卿杭坐在会议室里,周围全都是科室同事,五分钟前大家还在讨论病人的手术情况,病人各方面的指标都在慢慢恢复正常,尽管是个小手术,但那是他第一次主刀。 这张照片带给他的成就感并不低于手术成功后病人那个感激的微笑。 程挽月想看升国旗,凌晨要去排队,她吃完早饭又回房间继续睡觉,卿杭开完会时间还早,就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 一楼有很多卖珠宝首饰的柜台,他上次来买过项链,柜姐还是和上次一样热情地给他介绍各个款式的设计理念。 卿杭在展示台里看到一枚镶着蓝色钻石的耳钉,这种蓝色和她头发的颜色很像,一颗颗碎钻拼接成月亮的形状,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应该会喜欢。 付好钱后,他上楼找到运动服装区,程挽月的行李箱里只有一双高跟鞋,去看升国旗光是排队就要排很久,人多拥挤,高跟鞋肯定不行。 卿杭挑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店员说是昨天刚到货的最新款,这个码数还有一双淡粉色的,他也看了,但最后还是买了白色的。 因为白色和黑色最搭。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摆在橱窗里的淡蓝色绣球花很新鲜,他进去买了几支。 出门时两手空空,回家时两只手都提满了。 程挽月在房间跟霍栀视频,“栀栀,让我看看煤球。” 霍栀也是刚起床,她靠在厨房门口,镜头里还能看见正在洗菜的程延清,“才一个晚上而已,担心你哥虐待它啊。” 她穿得是程延清的衣服,程挽月看得出来。 煤球平时都睡在程延清屋里,就算被抱到外面,半夜也会在门口挠门,他和霍栀昨天晚上总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盖着被子睡觉。 “我是怕他教坏煤球,煤球还小呢。” “它可能是想你了,一直在你屋里,”霍栀人没动,只是把手机摄像头调整到能让程挽月看到煤球的角度。 煤球坐在床尾,刚好被一束光笼罩,白色的毛仿佛在发亮,看起来很高贵。 程挽月心想,没白疼。 霍栀说,“你哥买了很多菜,回来吃午饭?” 程挽月才不会回去当电灯泡,“你们吃吧,我等卿杭,晚上见。” 卧室门开着,程挽月趴在枕头上看猫,卿杭看她。 她虽然没有听清开门声,但其实早就在手机视频画面里发现他了,他脱掉外套坐在床边,床垫被压得往下陷。 视频挂断前一秒,煤球的爪子刚好踩在镜头上。 她带了睡衣,洗完澡还是会拿他的衣服穿。 中午气温回升,她穿得少,卿杭拉过被子盖住她光溜溜的两条腿,那只手没有撤出去,顺着脚踝往上,摸到小腿,触感很像牛奶布丁。 她翻身平躺在枕头上,阳光落在领口,那一处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原本很淡的牙印就被凸显出来。 卿杭身上被她咬过的印子颜色更深。 他俯身亲吻那枚牙印,手臂捞起她的腰,让她坐起来。 “没找到,但我买了新的,”卿杭打开盒子上系着的蝴蝶结绑绳。 拿出那对耳钉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程挽月身上。 她会喜欢吗? 她一定会喜欢的。 “没找到就不找了,阿渔不会怪我。这种蓝色也好漂亮,帮我戴上试试,”程挽月把头发拨到耳后,“另外一个你帮我保存着吧,万一又被我弄丢了,你这儿还有一个。” “嗯,放抽屉里。” 卿杭去洗手做饭,程挽月把花插在瓶子里后也去厨房帮忙,她想吃饺子,卿杭调好馅料,准备开始擀饺子皮。 她脸上沾了面粉,他双手都是湿的,只能脸贴着脸蹭两下。 面粉没擦干净,但吻到了一起。 程挽月被抱着坐在台子上,卿杭站在她两腿间,吞没她的笑声,她微凉的手探进他衣服里,他才短暂离开她一秒,配合着脱掉上衣后,顺势从她的T恤下摆钻了进去。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鼻息间满是沐浴露的香气,他一口含住,舌头抵着嫩生生的乳尖逗弄,另一边也逐渐在他手掌里挺立起来。 厨房对面也是居民楼,正是午饭时间,程挽月还能听见邻居说话的声音。 她左脸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拽着卿杭的短发把他推开。 他呼吸声很重,唇边一圈莹亮的水渍,闭眼靠在她肩上,轻轻咬她的耳朵。 “做吗?” “不做。” 卿杭准备去洗手间,还没转身,脖子就被她抱住。 “我是说……先不做饭,”程挽月在这方面从不扭捏,感觉来了,吃不吃饭已经不重要。 她回吻他,手伸到他腰上解皮带,解开后抽出来,金属扣摔在地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身体被抱起,内裤被脱掉,挂在脚踝晃啊晃的。 她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卿杭拉起她的双腿缠在腰间,抱起她往外走,他甚至等不到回卧室,就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这是他们见面的地方。 那天,一个坐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中间空出很大的位置。 几个月后的今天,他们密不可分。 就像白城那间破旧的小屋,她每次都抱怨凉椅太硬了,但他就是不铺垫子,这个沙发也一样,还是夏天用的凉垫。 刚开始是他跪着,他在明亮的光线下把脑袋埋进她腿间,像是在吃一块嫩滑的黄油,她求生般挣扎着企图逃脱,却被他强硬地拽着往下坠。 后来是她跪着,膝盖被磨得通红,痛意刺激着潮水般涌来的情潮,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屋拿的套子。 细细的声音被撞得破碎,她咬住手背,滴在沙发上的透明液体可能是汗液,也可能是眼泪。 温暖紧致的内壁越来越热,结合处早已泛滥,她身体缩成一团,依然被身后的男人牢牢地钉在沙发角落。 乳尖一下一下磨着垫子,有点疼,他一只手伸到前面握住,却也和温柔不沾边,快意电流般蹿到头皮,她终于承受不住,紧绷着的腰塌陷下去。 绵绵的吻落在后背,卿杭亲吻她汗湿的脖颈,抚摸潮红的脸颊。 下面还埋在穴里,感受着她高潮后的敏感,每一寸肉璧都在疯狂收缩痉挛,更加紧密地包裹着他。 他慢慢抽出去,又猛地往里撞,仿佛是要把里面的褶皱全都碾平。 “卿杭,”她不知道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很招人,一声一声地叫他,“卿杭……” 卿杭故意曲解,“是想换个地方么?” 虽然他的房间在阴面,但已经是中午了,卧室和客厅一样明亮。 他抱起程挽月,每走一步,阴茎都在缓缓地往她身体深处钻,穴口被撑得可怜兮兮,滴着水,泛着红,像是被粗暴地凌虐过。 她昏昏沉沉的,水分都仿佛被吸干了。 剩下的半盒套就在床边,卿杭伸手就能摸到。 程挽月用最后一点力气翻身爬到他身上,手脚都缠住他,“不行了,吃饱再来。” 反正凌晨才出门,今天还有很多时间。 卿杭轻轻擦去她后背的汗,目光落在客厅的那两个鞋盒上。 现在让她试,她应该不会生气。 052.运动鞋 外面阳光正烈,窗帘露出一条缝,光线照进来,程挽月揉揉眼睛,说有点饿了。 卿杭找了件干净的衣服,他站在床边,先给她穿。 “晚上准备穿什么?” “随便穿穿,反正天黑看不清。” “配哪双鞋?” “就昨天那双吧,穿着舒服。” 程挽月的鞋大多数都是好看但不好穿,平时如果出门要走很多路,她最常穿的也就是那几双。 “鞋跟太高了,一直站着会很累。” “那我穿拖鞋。” “人很多,可能你还没挤进去,鞋就已经没了。” “买双运动鞋吗?可是外面好热,我不想出门。” 卿杭说,“我买了,拿过来给你试试。” 程挽月看着卿杭去客厅,刚才他洗澡的时候,她一直在找合适的瓶子瓶子放绣球花,没有注意到那两个鞋盒。 关于运动鞋的回忆不太美好。 以前她送过卿杭很多东西,随手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条写几个字扔给他,他都会保存很久,唯一没有收下的只有那双鞋。 心意没有贵贱之分,但东西有价格高低之差。 被拒绝后,她一气之下就把鞋丢进了破烂堆,那天,卿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本能地想追上去,爷爷突然胃疼得厉害,他走不出那扇门,也顾不上那双鞋,后来才去把鞋捡起来擦干净。 那天他没有追,程挽月就再也没有去找过他。 高叁不同班,他在学校能见到她的机会很少,她身边又总是有很多人,他们有一个月没有说话。 保送考试结束后,好几个周末下午卿杭都在操场旁边等她,但她一次都没有理过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照旧和不同的男生说笑玩闹。 篮球砸到篮板,滚到他脚边。 那个体育生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远远地喊他,让他帮忙把球扔过去。 有了篮球,她又会继续跟体育生因为抢球闹在一起,所以他没有把球扔回去,也不让别人帮忙。 他心想:再等最后一次。 球场的另一边气氛热烈,哨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风从茂密的树叶间吹过,小黑狗在摇尾巴,3号楼就在对面,但太阳要落山了。 最后一次等待依然没有结果,一直藏在课桌里的乒乓球拍也被扔进了垃圾桶。 …… 卿杭半蹲在床边,打开鞋盒。 她脚趾微微蜷起,因为被他握住了脚踝,左脚没能缩回去。 “先穿袜子,”他低头亲亲她的小腿,“我第一次买女生穿的鞋子,不知道是应该选大半码还是小半码。” 她没说话。 卿杭系好鞋带,“踩一踩,磨脚的话就不穿了。” 她还是不说话。 “挽月,”卿杭鼻尖蹭蹭她的额头,“还在生气?” 程挽月看着那双白色的运动鞋,视线有些模糊,“我不是觉得你缺名牌鞋,也不是和同学攀比,我只是想让你和我穿一样的。二婶给我的压岁钱用来买别的东西也会被花掉,但鞋可以穿很久。程遇舟和程延清都想要,我都没有给他们,就只给你,你竟然不要。” 她在意的是送出礼物那一刻的心情,不是礼物本身。 被拒绝的是一双价格昂贵的鞋还是一文不值的小纸条,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卿杭低声说,“当时是我方式不对,是我的错。” 程挽月偏过头,“本来就是你的错,我没错。” “嗯,”卿杭勾住她的手指,“原谅我吗?” 她轻声哼哼,表情很傲娇,“看你表现。” 这顿午饭卿杭做得很丰盛,程挽月吃饱后心情就好了,那双鞋她穿着很合适,也不磨脚。 下午睡到六点多又起床吃晚饭,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她白天睡了很久,一点困意都没有,就把晚上出门要穿的衣服也选好了,卿杭穿白色,她穿黑色,和鞋子的颜色相反。 霍栀要倒时差,作息和程挽月差不多。 程延清决定开车回南京,已经把她的伴娘服放到车里了,明天下午启程。 卿杭受邀参加母校的校园讲座,时间早就敲定了,没办法提前请假,5号当天才能过去。 程挽月给卿杭看煤球的照片,在相册里翻到周渔和程遇舟的婚纱照,两人看了很久,她以为很晚了,然而才八点。 “睡不着睡不着,我睡不着,”她在床上来回翻腾,摸他亲他,手也不老式,“你再表现一下?” 卿杭睁开眼睛,在她准备下手之前翻身压住她乱蹭的手脚,“没有力气出门,别怪我。” “我有!少瞧不起人”程挽月一只手伸进抽屉摸套子,“你被榨干了腿软腰酸硬不起来才别怪我。” 节日氛围很浓,她是有点兴奋的。 她睡不着,卿杭更睡不着,每次和她睡在一起,他都是等她睡着之后才慢慢有睡意。 程挽月拿着套子的手被卿杭摁进枕头里,她第一口就咬在他胸口,那处的牙印还没消,曲起的膝盖也蹭着他,虽然他现在比以前更能忍,但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里面的变化。 以前她靠在他肩上看漫画,他都会硬。 她还记得有一年元旦,几个人吃完饭各自找借口溜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卿杭,她躺在沙发上看晚会节目,一只脚搭在他腿上,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以为是他的皮带。 他说他没有系皮带。 她愣了一下,反映过来后往他下面瞟了一眼,眼里的笑意就没再消失过,她反锁房门,跳到他身上,他扶住她的腰让她坐稳,在她想笑话他之前深吻她。 那是程遇舟的房间,他只是吻她,但回家后一整晚都没睡着。 “还有6 个小时才出门,”卿杭的手从她内裤边缘探进去,摸到软嫩的穴口,“你试试。” 哪次不是她先喊停? 程挽月抬腿勾住他的腰,“试试就试试,你有本事中途别休息,用完这些。” 不插入就让他射的方式可太多了。 “卿杭,”她说话的时候,热气吹在他耳朵里,他吻她的力道就重了些。 她笑着亲他的喉结,“来点新鲜的?” 053.程挽月,和我在一起吧 程挽月掀开被子往旁边一扔,顺势爬起来。 她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得使点坏。 虽然卿杭有的时候在床上很凶狠,但很尊重她,只要她不想,他再难受都会忍着,也从来没提过让她给他口,最多就是用手。 她其实看过片子,可能是没找对类型,体验感不是特别好,甚至觉得有点恶心,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男主长得不帅,还有肚腩,喘得也不好听,太影响观感了,但看得出来男主被舔的很舒服,直接射在女主嘴里。 男人被口,生理快感和精神快感都很刺激。 程挽月次次都被他口到高潮,是挺舒服的。 等着吧,让你小瞧我。 “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程挽月打定主意要他好看,时间还早,她就不信自己搞不定他,“说到‘我给你脱’的时候眼神变了,看来是想让我脱。” 卿杭看她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有些想笑,“来真的?” 但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程挽手上的动作很不温柔,“谁跟你开玩笑?我很认真!” 他肤色白,阴茎颜色很干净,但硬起来之后颜色就深了,她甚至能看到绕在上面的血管。 “怎么还兴奋了?”她轻轻弹了一下,“卿杭,你不会是真的有点M体质吧?这还挺为难我。” 卿杭耳根透出薄薄的红晕,“别胡说,我没有那些癖好。” 程挽月笑着捧住他的脸,亲亲鼻尖,亲亲下巴,“就算有又怎么啦,关上门只有我知道。” 今天没有发挥的空间,改天再验证是真是假。 她明明不会,但装作很会的样子,看着那根越来越大的东西咽了口口水,“不准弄到我嘴里,脸上也不行。” 卿杭抬手搂住她的腰,“这没什么好好奇的,会不舒服。” “就一会儿,我试试嘛,”总不能每次都是她被弄得换身瘫软没力气。 她先凑近闻了闻。 发梢从皮肤上扫过,痒意顺着神经往上窜,卿杭想拽她上来,但她又探出舌尖舔了舔,尝味道。 那一点莹亮的水光,是她留下的痕迹。 卿杭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坍塌,欲望让他变得贪婪,手指轻抚着她脸颊,希望她能含进去。 等她张口艰难地把顶端含进嘴里,他又希望更深一点。 头发缠在他手指间,拉扯着弄疼她了,她报复性地用舌头和牙齿刮着棱沟,很青涩,但也大胆。 他极少暴露出动情的端倪,然而她两分钟就扰乱了他的呼吸节奏。 她仰头看他,在他深邃的注视下,舌尖抵着小口往里钻,手也握住外面的部分。 痛感和快意让他短暂地失去理智,挺着腰往她喉咙深处挤,窒息的不适感让她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唇边溢出,还没掐他的屁股就被强行拽起来扔在枕头上。 他差点没戴套就插进入。 撑在耳边的手臂青筋凸显,她嘴里的味道被他勾走,黏腻的口水声像是吃着化在嘴里的水果硬糖。 他就在她腿根厮磨顶蹭,把皮肤蹭得泛红,射精时多多少少有点狼狈。 年少时的第一次,他就是这样,经不起半点诱惑。 程挽月被抱得很紧,她挣扎着看时间,轻盈盈的笑声贴在他耳边,仿佛是在挑衅他:你不太行,你好快,嘻嘻,我真厉害。 “啊!”她吃痛轻呼出声,挺高的胸脯反而喂到他嘴里,“你还敢咬我?” 卿杭没有丝毫收敛,这点力气不会让她疼,她就是娇气,故意的。 “谁让你害我丢脸,”这句话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年少时的他就迷恋在她身上隐蔽的位置留下自己的痕迹,那是藏在自卑怯弱之下强烈的占有欲,她是自由的,他渴望在她扬起翅膀飞走之后会再寻着他的气息飞回来,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吻,他也要留下印记。 现在也一样。 卿杭看着她瓷白的肌肤上开出点点樱红的梅花,血液渐渐烧起来。 他捞起床边的T恤,随意擦掉她腿间的精液,低头吻她的脚踝,她怕痒,笑声被捂在被子里,但身体微微颤动,挣扎时踢到他,被他顺势抬高架在肩上,大腿内侧还留着早上的吻痕。 她头发散乱在枕头上,一双潮湿的笑眼雾蒙蒙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想弄坏她,但又更爱鲜活的她。 她的皮肤是温热的,身体是柔软的,他可以摸到她跳动的脉搏,拂去她脖颈的汗液,亲吻她的灵魂。 “程挽月,还记得你给了我一个愿望吗?” “我又不是一条鱼,哪能这么快就忘记了。” “记得就好。” 她想问他到底要什么,只是晃了下神,唇就被轻轻咬了一下,他湿热的舌尖从唇角探入,勾着她吮吸,磕碰到牙齿,很快就尝到了血的味道。 藤蔓从四周收拢,将她困在这方寸之间。 他进入地很慢,却更磨人,等她的身体适应外物入侵后,就没有一下是轻的。 煤球有几天很闹腾,晚上一声一声地叫。 程挽月还录下来发给卿杭听过,她现在的声音就和猫叫声很像。 有一次放学她抱怨同学给她取外号,叫她程小狗,当时卿杭就想,她明明是只猫,高傲又衿贵,时不时就用爪子挠他一下,不等伤口结痂,又会被她咬。看到伤口会想她,衣服上沾了一根毛发也会想她。 月亮挂在天上,屋檐水滴在他心头。 程挽月硬气地没有喊停,直到卿杭拆最后一枚套子,她仿佛是被他身上滚烫的热流融化成了一滩水。 床单皱得不像样,潮潮的,湿湿的,缠住脚踝后就再也不肯松开。 洗完澡才能出门,最后一次就在浴室。 她被死死钉在墙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氧气被吸干,全靠着他渡给她的一丝气息维持生机。 纠缠的呼吸熔在热气里,她站不稳,身体往下滑。 卿杭稳稳地把她捞起来,备受折磨的乳尖红得晃眼,已经经不起唇齿的蹂躏,他轻轻咬她的脖子,痛意唤醒麻木的神经,她两条腿缠紧他,里面也在夹他。 脚后跟蹭着他的尾椎骨,试图让他快点射。 射射停停几次,卿杭没那么容易射,被关在浴室里的贪婪让他每一个吻都像是要把她嚼烂了吞下去,她耗尽力气只能完全依附于他,他也还是觉得不够。 月亮不属于任何人,月光照在他身上,就是他离她最近的时候。 她被重力拽着往下坠,一点点吞没他,漂亮的天鹅颈微微仰起时,滴下的水落入他口中,下一秒又被顶得往上蹿。 以前她天天喊着减肥,每次耍赖,都故意问他是不是缺乏锻炼身体不行背不动她,或者抱不动她。 那些故意的戏弄和挑衅持续了很久,但最后赢的人总是她。 她发现他心里藏着秘密的那天,缠了他很久。 先是开导他,“谁说早恋是坏学生的专属?” 哄骗他坦白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不成,就变了路数,故作生气地瞪他。 “胆小鬼,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 这一招也不行,她就找机会套他的话。 “她长得很好看吗?” “很好看。” “哪里漂亮?” “哪里都漂亮。” 那次她听他说完之后生了很长时间的气,每次上课也不从他那边进,直接从桌面跳进去,还把桌子里的那个洞用纸贴上了。 直到一次考试后班主任决定重新调座位,要给她换同桌,她才急急忙忙拉着他去办公室。 她当着班主任的面问他,“卿杭,我影响你学习了吗?” 表面很平静,但一只手伸到他背后掐他,威胁他,如果他敢点头就完蛋了。 卿杭说,“没有。” 她笑着眨了下眼,朝班主任扬起下巴。 班主任看着成绩单,“卿杭这次的总分比上次低了6分。” “反正还是第一名,才6分,他下次就能补回来,”她抓住他的袖子轻轻摇晃,“对吧卿杭?” 卿杭点头,“嗯。” 他分析6分的差距是因为什么分析地有理有据,班主任就没有给他换同桌,程挽月回教室就把贴在桌子里的那张纸撕掉了。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她又写纸条问他,是不是11班的班花。 他把纸条捏成团,将试卷上的错题圈出来让她再做一遍。 她一道题都没写,下课前还不小心把椅子踢翻了。 程延清一下课就不见人影,卿杭送她回家,刚走到巷子口她就一步都不愿意走了,一会儿装腿疼,一会儿又说屁股摔肿了,挑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他往后踉跄半步,下意识托住她的身体。 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有防备,或者说,她是把他当成自己家里人,和程延清没什么区别。 …… 浴室很滑,程挽月害怕摔下去,破碎的声音染上哭腔,绵绵地往卿杭耳朵里钻。 起起落落都被他掌控,她很熟悉这种高潮前失控的悬浮感,指甲在他肩膀抓出一道道红痕。 “好深……我要掉摔下去了……你慢点……” 他猛烈地往里撞,龟头碾到一处突起,快意突破临界线直达颅顶。 燃烧的烈焰慢慢平息,许久后,卿杭才低声笑着吻她,“哪一次没有抱稳你?” “几点了?” “再躺半小时就可以下楼。” 穿衣服的时候,程挽月问他舒不舒服,他直接把外套盖在她脸上。 他还没穿上衣,胸口后背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抓痕和咬痕。 程挽月双手撑在床上,仰着头看他,非要问个清楚,他不说话,俯身深吻她。 出门前,他从花瓶里折了一小簇蓝色绣球花,夹在发卡里给她戴上。 霍栀看到后,还夸了一句。 两个女生在前面,程延清和卿杭走在后面。 程延清背着霍栀的包,卿杭拎着两瓶水。 这个包容量很大,但其实很轻,程延清看程挽月正兴奋着,顾不上他们,就拉开包的拉链检查里面的花。 “还好,没被挤坏。” 只有一支,花瓣还是完整的。 卿杭十点多给他发消息,他去花店挑了一支最新鲜的。 “谢了,”卿杭看了一眼,目光又去寻找程挽月的身影。 “客气什么,”程延清笑笑,“我没想到你会选这个时机。” 卿杭说,“她不喜欢俗的,总要有点特别的见证,而且你也在。” 他们排了叁个小时的队才进入广场,周围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几乎每个人都拿着一面红旗。 霍栀带了相机,在拍视频。 人群越来越拥挤,天色慢慢也亮起来,五星红旗随风飘扬,大家都在等待6点到来。 鲜红的国旗伴随着日出升起,所有人齐唱国歌,壮观的场面让人热泪盈眶。 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升旗仪式的热血和感动大概只有在现场见证叁分之一,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和期盼都很值得,程挽月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去世前一直想来北京看升国旗。 还有什么是比国家繁荣昌盛更好的见证? 卿杭从身后拿出一只红玫瑰的时候,程挽月眼角的热泪还没有掉出眼眶。 他在鲜艳的国旗下叫她的名字:“程挽月。” “八年前没有跟你告别,我很后悔,火车开动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想砸开玻璃窗跳下去。” “你在电话里说你生病了,我没有相信,也没有去看你,我很后悔,最近晚上总是梦到你死在我面前,幸好是梦。梦是反的,你会长命百岁。” “没有在你来北京之前就回去找你,我很后悔,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缠着你就好了。” “因为吃醋跟你吵架,你哭的那一刻我应该帮你擦眼泪,而不是转身离开,我很后悔,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呢。” “我有很多后悔,但又很庆幸,你给了我一个愿望。” “现在是10月1日6点23分,我向国旗许愿:程挽月,和我在一起吧。” “我会永远忠诚于你。” 054.爱意永远热烈。 卿杭在国旗下告白,程挽月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吻他。 霍栀拍到了他们逆光的剪影,程延清手里还残留着那支玫瑰的香味。 程挽月想着,八十岁的她应该也会记得这一天。 国旗永不褪色,爱意永远热烈。 所以她答应了:好呀卿杭,我们在一起吧。 他们可以和别人一样手牵手走过大街小巷,在早餐店分享同一杯热豆浆,出租屋变成了家,离别时的拥抱也名正言顺, 下午回南京,只睡了四个小时的程挽月心情好得过分,连煤球都有点烦她。 她把那支玫瑰花留在家里,再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变成干花。 程延清见怪不怪,她和卿杭这么多年了也应该有个结果,坐在副驾驶的霍栀开她的玩笑,她顺口把初吻是在高中的事说出来了。 这事儿程延清当然不知道,他一脚踩上油门,心里暗骂卿杭表里不一。 中途休息了两个小时,早上6点半到程遇舟家,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天安门广场。 周渔还保持联系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姑姑,程遇舟转回白城一中高考那一年的暑假,在江边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就是周渔姑姑的儿子,现在已经读高二了,他也来送周渔出嫁。 另一个伴娘是周渔的大学室友,叫陈欢,两个伴郎都是程遇舟的发小,程挽月也很熟悉。 婚礼前后有很多细节要提前准备,程遇舟天天早出晚归,家里人也很忙。 摄影师是现成的,霍栀比外面那些婚庆公司专业太多。 程挽月睡醒后陪周渔试妆,虽然拍婚纱照的时候她全程在场,周渔和程遇舟也已经领证成为合法夫妻了,但她看着婚纱和西装放在一起,心里还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在棵杏树下和她一起跳皮筋的小女孩后天就要结婚了。 周渔高中之后就没再见过卿杭,“挽月,卿杭大概几点到?程遇舟的朋友开车去接他。” “我再问问,”程挽月拿手机给卿杭发微信。 他工作的时候很少看消息,闲下来才有时间回她,她也习惯了,不会一直等着,想起来会看一下。 周渔换下敬酒服,走过去抱煤球,“阿姨把房间收拾好了,爸妈昨天晚上还说先帮你打个前阵,提前给大伯点心理暗示。” 程挽月没什么好紧张的,“你觉得他们会很难接受吗?” “还好,卿杭也不是外人,大伯一直都挺喜欢卿杭的,他们只是没往那方面想过而已。你还生卿杭的气吗?” “他表白之前有一点,现在不计较了。” 周渔知道程挽月向来洒脱,她那么骄傲的性子,是不可能会允许卿杭对她的感情里掺杂一丝一毫的愧疚。 愧疚感和自责感就像是两根绳索,一旦缠上,再心狠的人也会束缚住。 但确定关系后,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她已经熬过来了,痛苦的人只会是卿杭。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生病住院的事?” “没细说,已经过去了。阿渔,那几年我其实挺记恨他的,但他过得也不好。爷爷病得很严重,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睡走廊的长椅。我在病房里,他也在医院。就像当初你跟程遇舟分手,程遇舟也因为我没有去找你,两难抉择的时候,亲情大于爱情。” 爷爷也只有一个,程挽月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她生病的时候卿杭没有去看她,而是卿杭的不告而别和八年的不联系。 她记恨他的那些年,他过得也不好。 “我不爱他,可以当个折磨他玩弄他报复他坏女人,我本来就不是好姑娘,道德谴责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但我爱他。” 程挽月摸了摸煤球圆溜溜的脑袋,“他不开心,我也会难受。” “谁说你不好?”周渔神色认真,“挽月,你很珍贵。” 程挽月往周渔领口里瞟了一眼,“你是不是大了点?” 周渔咳嗽两声,悄悄在她耳边说,“……一点点。” 程延清和霍栀在院子里闹,周渔和程挽月在房间里闹,楼上楼下都不清净,程遇舟推门进去的时候,程挽月刚刚消停下来。 煤球认生,但好在家里有糯米,两只猫长得像是有点亲属关系,也都很活泼。 周渔问道,“怎么了?不顺利吗?” 程遇舟说,“定好的乐队来不了。” “为什么?” “主唱阑尾炎发作,要做手术。” “交给我吧,”程挽月终于能帮上点忙,“大事我搞不定,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程挽月说着拿起手机联系朋友,她认识很多玩音乐的,但联系了一圈发现国庆假期大家都不在南京。 莫名其妙地,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张脸:池越。 程挽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登录上微博,发现池越给她发过私信,而且他半小时前发了一条微博,定位就在南京。 原来她丢了的那只耳钉是勾在他衣服上了。 程挽月先回私信:耳钉是我的,谢谢你。 大概过了半小时,池越回复:怎么还给你?方便联系,我们加个微信? 程挽月想请他帮忙,就把微信账号给他了。 加上微信后,池越问她在哪个位置。 程挽月准备发定位,卿杭的电话打过来,她就先接电话。 “哈喽哈喽,欢迎来电‘你的月亮我的心’,你的女朋友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电话那边的卿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笑得在沙发上翻滚。 周渔和程遇舟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把房间留给她,结果刚出门,就和愣在门口的杨慧敏面对面撞上。 杨慧敏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很明显是听见了,然而趴在沙发上的程挽月毫无察觉。 程遇舟关上房门,杨慧敏就直接问他,“月月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谈的?” “刚在一起没多久,婚礼当天能见到,她也会带回来吃饭。” 杨慧敏惊讶,“她要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吃饭?以前从来没带过,这次认真了?” 程遇舟没有明说是谁,“我们都认识,人品没得挑。” 周渔也帮着说话,“伯母,挽月挺开心的。” 杨慧敏既高兴又发愁,“她谈男朋友,我和她爸也开心,就是担心她只看脸不看品格,找个不着调的。我们不同意吧,她伤心,我们同意了,未来也是她伤心。” 055.新娘。 周渔心想,卿杭挺靠谱的,“不会的,他对挽月特别好。” “应该是刚在一起没多久吧?还没过热恋期,”杨慧敏刚才就只听到一句,程挽月那黏糊的劲儿,她都不适应,“月月那个脾气啊,都说不准能好几天,她真要把男朋友带回来吃饭?” 程遇舟说,“来参加婚礼,正好见见家里人。” “这孩子,也不早点说,什么都没准备。” “她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用准备什么。” “惊不惊喜都不要紧,别是惊吓就行。她爸前几天还在唠叨,言辞也一直没谈恋爱,他们俩多合适啊。现在不是流行青梅竹马吗?” 言辞是程国安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挽月和言辞就只是朋友,”周渔哭笑不得,“伯母,您别担心了,挽月喜欢的人不比言辞差。” 杨慧敏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担心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刚才想敲门是有事找程遇舟,被程挽月打岔,就忘记了。 房门关着,程挽月知道家里隔音好,就打开扩音,把手机放到旁边,自己躺在沙发上随便翻翻杂志。 卿杭刚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他站在宽敞明亮的长廊里给程挽月打电话,玻璃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粉色,霞光将他投在地面上的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今天几乎没有休息,从早忙到晚。 但他有女朋友了。 他听着程挽月一直在打哈欠,“没睡好?” 程挽月今天起得很早,中午只睡了半个小时,“我多少也要帮点忙,婚礼不请太多人,就是一些亲戚朋友,还有同学啊,同事啊。” “伴郎是谁?” “你不认识。” 他不认识,就代表不是言辞。 婚礼的主角是新娘和新郎,伴娘和伴郎只是站在一起而已,也可能会挽着手。 卿杭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小心眼,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煤球呢?它习惯吗?” “在我旁边,”程挽月一会儿摸摸糯米,一会儿又揉揉煤球,“它第一天晚上有点不适应,今天就好很多了。如果方便开视频,给你看看它。” 卿杭听见她在电话那边喊煤球“宝贝”。 “我想看你。” “……那就让你看一眼。” 程挽月挂断电话,换成微信视频,卿杭手机拿得低,镜头里是死亡角度。 她能看见他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胸口还插了两支笔,这个角度喉结突起得很明显,可还没说话,他就被同事叫走了,匆匆挂断视频前只来得及说等晚上下班了再给她打。 池越还在等她发定位,她想了想,毕竟是请人帮忙,还是当面聊比较好,就约了个地方见面。 池越昨天有场表演,顺便来南京玩几天。 他在那个圈子里很有名,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娱乐圈,但又比复杂的娱乐圈简单很多。 程挽月晚到十分钟,池越帮她点了杯咖啡,还有一份甜品。 他把一个小首饰盒放到桌上,里面是她丢了的那枚耳钉。 “谢啦,”程挽月是带着任务出门的,虽然池越看起来腕很大不太好请,但她得试试,“5号你有什么安排?” 池越原本的计划是5号回北京,“如果你要约我,我全天24小时都有空。” “想请你帮个忙,我哥结婚,之前定好的乐队出了点小问题,不用唱太久,五六首歌就可以了。” “忙可以帮,你怎么谢我?” 程挽月很大气,“价钱你开,多贵我都付得起。” 池越挑眉笑了笑,“巧了,我也不太缺钱。” “那我请你吃饭?”程挽月看过池越的表演视频,他这么傲,是有底气的,“你如果要求太过分,我就找别人。” 她诚意并不大,可谁让池越就吃这一套。 “我很好说话的,你找了我,就没机会再找别人了,他们也没我好。婚礼现场应该有很多鲜花吧,我对花粉过敏,得戴口罩。”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 程挽月没想到这么容易,一场完美的婚礼最重要,人情先欠着,以后再找机会还。 “没关系啊,戴口罩也不影响你的颜值。” “我稍微早点到,跟乐手磨合一下,你负责架子鼓?” “我当伴娘,而且穿裙子不方便。这个你放心,他们都是专业的,不会拉低你的水平。” “行,我等着你请我吃饭。” 事情搞定了,程挽月连一杯咖啡都没喝完就急着回家,池越有个朋友在附近,就留在店里等朋友。 他找到程挽月的微博账号,花了点心思。 有一天,一群朋友在他的酒吧喝酒,有人发现他在看程挽月的微博,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看上她了。 那天他才偶然知道,去年音乐节他们差一点就见面了,他其实去了现场,但彩排受伤去了医院,就和她错过了。 他们本来可以早点认识的。 婚礼在玄武湖举办,池越5号早上很早就到了,玄武湖有好几个入口,他绕来绕去没找到地方,程挽月可能是等着急了,让他微信共享位置,她来接他。 玄武湖是当地人散步的公园,但面积大,也算是个景区,假期游客很多。 程挽月找到池越后才松了口气,两人边走边聊,快到婚礼场地的时候,她提醒他戴上口罩。 今天有风,现场花束很多。 池越是单眼皮,戴口罩和不戴口罩给人的感觉差别很大,杨慧敏远远看着,觉得这男孩凶巴巴的,也不像很靠谱的样子,但确实像是程挽月会喜欢的。 走近后,程挽月介绍杨慧敏,“这是我妈。” 池越摘掉帽子打招呼,“阿姨好,我叫池越。” 杨慧敏笑了笑,“你好,今天辛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池越帮着程挽月拿东西,“阿姨您先忙,我和挽月去那边跟乐手认识一下。” 杨慧敏点点头,等他们走远,长长地叹了声气,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卿杭下飞机就直接往这边赶,程挽月走不开,言辞去接他,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程挽月和周渔小学儿童节表演葫芦娃的视频,旁边的程延清都快笑疯了。 尽管现场人很多,但卿杭还是一眼就找到了程挽月,他见过她穿伴娘礼服,只不过那晚试穿的时候没有今天这么正式。 她回头,看见他后,提着裙摆朝他跑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卿杭误以为这是他们的婚礼,程挽月是他的新娘。 056.“是我在和挽月谈恋爱。” 结婚当天,不只新娘累,当伴娘也累,但程挽月很兴奋。 仪式开始之前,屏幕上播放程遇舟的求婚视频。 2019年11月2日,周杰伦在南京开演唱会,周渔不喜欢众目睽睽之下被起哄的那种形式,他计划着圣诞节在家里求婚,但从演唱会那一天就开始记录了。 程挽月也多次在出现在镜头里,卿杭在视频里看到了2019年的她。 那时候她的头发很短,比现在更短,但穿着打扮很酷,耳洞还只有一个,她说妈妈不让她文身,锁骨处的那一句法文应该是纹身贴,脖子上挂着一副黑白配色的耳机,穿街走巷,随意洒脱。 画面切换到程遇舟很多年前拍的视频,高叁那一年,他每次送周渔回家,都会站在路灯下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 路上有个写着“周家湾”的牌子,从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上面到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从日落到夜幕。 “她要回头了。” 每一次,程遇舟都很确定。 周渔也次次都在拐过转角之前回头看他。 跨年那晚六个人的合影出现在屏幕上,只有言辞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橘子,程挽月和周渔在最前面,后面是程延清和言辞,卿杭和程遇舟分别站了左右两边的位置,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看镜头。 程遇舟对周渔毫无遮掩的偏爱,应该得偿所愿。 周渔把捧花递给了程挽月,她只拿了一会儿,花就到了卿杭手里。 言辞的位置在卿杭旁边,他送了很贵重的礼物,大概是所有礼物中最特殊的。 程挽月穿着高跟鞋来来回回跑了一上午,卿杭把毛巾垫在地上,她脱掉鞋踩在上面,用裙摆遮着,别人看不见。 她正跟卿杭说话,发现言辞走神了很长时间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周渔身上。 他腰上文的字母“Y”还在。 程挽月小声问,“言辞,你真的放下了吗?” 言辞猛地回过神,阳光刺眼,他眼神还有些恍惚。 放下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周渔穿着婚纱从长长的石子路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在幻想路的尽头是自己。 曾经他以为自己差一点就拥有了,但其实从未拥有过。 程挽月拿起卿杭喝过的那本香槟跟言辞碰了一下,“言辞,你也谈个恋爱吧,长了一张这么帅的脸,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太亏了。” 言辞笑笑,“不是不谈,是没有遇到喜欢的。” “你一定可以遇到很喜欢的人,她也会很爱你的。” “顺其自然吧。” 言辞起身去帮程遇舟挡酒,卿杭被拽走之前,给程挽月换了杯温水,里面泡着两个红枣。 程遇舟那些同学和发小一个比一个能喝,扬言晚上要把他撂倒,他走不开,程延清负责送那些从白城来的亲戚去酒店。 池越为这场婚礼的气氛加了分,程挽月今天肯定没空请他吃饭,他也不急这一时。 现场的鲜花实在太多了,他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疹子,程挽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专门找了一辆车送他。 卿杭回头就看见两人站在路边说话,他没留意表演的乐队,就没注意到池越。 是她请来的? 她们私下联系很频繁么? 卿杭在心里暗示自己要大度,但管不住自己的双腿。 他大步走到程挽月身边,牵住她的手的同时跟池越打招呼,“你好,过敏不是小问题,最好尽快去医院。” 池越余光落在他们交握住的手上,尽管他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卿杭能看出他在笑。 年轻气盛的学生,丝毫不懂遮掩。 “你好,”池越抬起头,和卿杭目光对视,“医生?” 程挽月站着脚疼,另一只手也绕过来抱住卿杭的胳膊,身体靠着他借力,“嗯嗯,他是专业的,你听他的准没错,快去医院开药,回北京找我报销。” “那你可别赖账。”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送走池越,程挽月已经累得想直接就地躺下,但还是要去酒店,她和卿杭坐一辆车。 陈欢没顾上换衣服,还穿着伴娘服,她穿的是抹胸款,裙摆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差点走光,女生遇到这种事很尴尬,幸好言辞就在旁边,把外套脱下来借给她了,程挽月才没下车。 连卿杭都看出气氛不寻常,“他们认识?” “陈欢是周渔的大学室友,大一追过言辞,没追上,”程挽月让司机开车,缘分天注定,她不瞎掺和,“你猜我早上把阿渔的高跟鞋藏在哪儿?” 不等卿杭猜,她就提提裙摆,“藏在裙子下面的,程遇舟找疯了,用大红包收买我。程延清和栀栀结婚的时候就不能再用这招了,不新鲜。” “你还要给霍栀当伴娘?” “不一定,看情况。” 卿杭顺势问出口,“池越怎么也来了?” “他正好在南京,我请他帮忙,”程挽月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你晚上少喝点酒,跟我回家见家长。” 她一句话就驱散了卿杭心里的阴霾,虽然他很多年前就正式地去程家拜访过,但这次身份不一样。 “紧张吗?不用紧张,程延清会帮你说话的。只要我愿意,爸妈不会干涉,顶多就是叨唠几句,你听着就行。” “嗯,我好好表现。” 晚上的喜宴坐满了两层楼,卿杭第一次在喝酒这件事上耍心眼,喝一半留一半,他酒量本来就不太好。 程挽月带他去程遇舟家,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白天气温高,又是哭又是笑,程挽月一到家就去洗澡卸妆,卿杭把提前准备好的茶叶放在桌上,正准备上楼去看看她洗完了没,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程遇舟喝醉了,程延清帮着周渔把他扶上楼。 程国安也没少喝,杨慧敏泡好醒酒茶后坐在沙发上,都忙了一天,这会儿才闲下来问卿杭的生活和工作怎么样。 “谈女朋友了吗?”程国安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卿杭。 卿杭说,“谈了。” “时间过得真快,你们几个都要成家了,”杨慧敏感叹,“月月明天也要带男朋友回来,我今天已经见过了,比她小两岁,还没毕业。” 卿杭喝茶的动作顿住。 杨慧敏想起池越就叹气,年纪小不稳重,气性也大。 “他们是在北京认识的,月月才回来两叁天,天天打电话,黏糊得很。卿杭,杨姨一直把你当儿子看,等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稳定了,有机会也让我和老程见见。” 程挽月洗完澡,哼着歌下楼。 卿杭听到她的脚步声,放下茶杯站起身。 “程叔,杨姨,是我跟挽月在谈恋爱。” 057.她站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输。 程挽月站在楼梯转角处发了条朋友圈:十六岁的朋友,二十六岁还在一起。 配图高叁跨年夜的合照,还有婚礼结束后六个人站在草坪上拍的那张照片,摄影师是霍栀,光线绝美,把每个人都拍得很好看。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站位不同,但人齐了,时光似乎并没有带走什么,反而留下了很多。 她在评论里@言辞:你掉队了,快点跟上来。 言辞的酒量是几个人里最好的,他不来程家住,今天睡酒店,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回上海了。 程挽月扶着楼梯往下走,头发擦到了半干,把毛巾盖在头顶,她咬着一颗青苹果,卸完妆的脸蛋干干净净,手上也没有戴任何首饰,煤球跟在她后面,认生再加上腿短,有点不敢下台阶,她就用脚在半空垫着,等煤球跳到客厅,她才抬起头。 客厅沙发上坐满了人,但静悄悄的,几双眼睛都神色复杂地盯着她,平时最宠她的程国安表情也极为严肃。 “怎么啦?”她反而一脸莫名其妙,“都看着我干嘛?” 杨慧敏也有点生气,“你过来,站在卿杭旁边。” 程挽月走了两步,拖鞋掉了,她慢悠悠地重新穿好,刚走到卿杭身边,卿杭就牵住她的手。 程国安灌了几口茶水试图让自己冷静,混沌的大脑被卿杭刚才那句话刺激得清醒了,但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开始头疼。 这算怎么回事? 早上杨慧敏悄悄告诉他,玩音乐的那个池越是程挽月准备带回家的男朋友,他几乎观察了一天,也说服了自己,只是谈恋爱而已,没有必要考虑太多。 程挽月大学学校附近是一所高中,程国安一度担心自己哪次去看她会抓到她和高中生在一起。 虽然池越还是学生,但是大学生,而且明年就毕业了,小两岁就小两岁吧,性格合得来就好。 家里人刚开始也不看好程延清和霍栀,但这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异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出问题。 年轻人谈恋爱,在一起开心就够了,未来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程国安说服自己后心里就平和了,只要池越尊重她,爱护她,他可以当一个慈爱的父亲,这个年代没有哪个父母闲着没事棒打鸳鸯。 晚上喜宴,他喝酒也喝得开心,结果卿杭往他头上敲了一锤,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先把手松开,”程国安皱着眉揉揉太阳穴,压根眉眼看,在他心里,卿杭和程挽月就是兄妹。 卿杭不仅没松,反而握得更紧,“程叔,杨姨,二叔,二婶……” “叫哥,”程延清咳嗽两声,他比卿杭小了将近一岁。 男人至死是少年,霍栀心里觉得好笑,但现在这个气氛挺严肃的,她动动胳膊肘碰了碰程延清,“你别打岔,听卿杭说。” 程延清先摆正自己的地位,有了卿杭,他应该就不是垫底的了,“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程挽月是我唯一的妹妹……” “闭上你的嘴,”程国安瞪了他一眼,“月月在北京这几个月身边就只有你,你倒好,没个当哥的样子就算了,还跟她合伙瞒着我们,晚点再算你的账。” 程延清夸张地喊冤,“他们俩1号才在一起,今天就来跟大家汇报了,别的先不谈,至少态度满分。” 程国安的脸色明显好了一点。 “哥,嫂子,”卿杭继续没说完的话,“我15岁认识挽月,到现在已经11年了,这11年里,她拥有我渴望的一切:自信、快乐、勇敢、无忧无虑,也给了我很多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原本只是一颗小石子,是她把我从河里捡起来,告诉我,我是块金子。” “然后我也开始有了自信,我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不会让她等太久。” “我找了很多不要喜欢她的理由,但最后都被一一推翻,所以这么多年我只喜欢她。” “我工作稳定,收入不算特别高,但五年内买房买车是没有问题的,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混乱的男女关系,所有家务全都会做,也会定期健身保持身体健康,陪她一年又一年。” 程挽月上一次听卿杭说这么多话还是在国庆那天。 有一次他在医院开会,忘了关视频,她听完他整场发言,他并不是不善言辞,在专业领域发言和提问都很犀利,他只是不会表达爱意,所以在她面前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 对他而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大概比准备学术报告更难。 他手心在出汗,他在紧张,他在担心她的父母不同意。 傻子,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站在他这边,他就不会输。 “卿杭,我们不是嫌弃你条件不好,更没有觉得你配不上月月的意思,我是说……”程国安心里很复杂,“你们俩怎么能谈恋爱呢?” “为什么不能?”程挽月的斗鸡性格又上来了,“他没对象,我也单身,一没有血缘关系,二不是远方亲戚,凭什么不能谈?” 杨慧敏这么一想,好像有道理,“倒也是。” 程延清顺势帮忙说话,“卿杭不姓程,现在大家思想都进步了,没人会说这种闲话,咱们别自己把自己囚困在一个狭小的框架里。爸,你不是总担心月月被品格不好的男人骗走吗?卿杭多好,知根知底。” “就是,”程挽月从杨慧敏这边下手,“妈,你都不知道,有好多优秀漂亮的女生追卿杭,我能把他拐回来,是我厉害,你们不高兴啊?” “不是不高兴,太突然了……” “不突然,卿杭高二就喜欢我了。” 卿杭说,“更早。” “哦哦,”程挽月拍拍他的手背,“看,早恋也不耽误他考清华,所以说谈恋爱不影响搞事业,程延清考得那么烂,纯粹是因为他智商低。” 程延清故作不悦,“怎么还拉踩无辜的帅哥?” 程挽月笑笑,“谁帅拉踩谁。” 程国安眉头就没舒展过,“行了行了,让我清静会儿。卿杭,你也先休息。” 上楼之前,他又看向卿杭,叮嘱道,“住两间房,分开睡。” 卿杭点头,“好。” 结果两个小时后他就在程挽月房间外敲门,他带了换洗衣物,洗漱完穿着日常睡衣,但没戴眼镜。 程挽月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把他拽进屋。 她其实也没睡着,煤球还在床上用她的平板电脑看动画片。 程挽月在锁门,卿杭习惯性去整理她乱扔的衣服,他弯腰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停在沙发旁的矮桌上。 灯光下,那枚耳钉微微闪着光亮。 058.晚安,晚安。 “煤球。” 程挽月走到床边,先合上平板,再把猫抱起来。 “你今天已经看了两集了,不能再看了,小猫看电视时间太长,对眼睛不好。” 煤球抓她的衣服,睡衣领口被扯得很低。 程挽月拍开它的猫爪子,“去学学怎么捉老鼠,只有可爱没有本领的小猫,以后出去玩是会被笑话的。” 煤球跳下地,在卿杭脚边绕圈,轻轻叫了两声。 往常这种时候,他会一只手把煤球捞起来,但今天没有,煤球这次是无效撒娇。 程挽月还想着卿杭进步了,没有给她来“慈父严母”这一套,坐在地毯上逗了会儿猫才发现他的注意力不在煤球身上。 他在看那枚失而复得的耳钉。 周渔送她的和卿杭送她的耳钉其实很像,那天他尽力去找相似的,但不是一模一样,凑近多看两眼就能看出二者的区别。 “池越捡到的,”程挽月随口解释,“我去请他帮忙,他顺便还给我了。” “他在哪儿捡的?” “勾在他身上了。” “你的东西,怎么会勾在他身上?” “就是栀栀回国那天,我去医院找你之前被奇奇怪怪的男人骚扰,池越刚好经过帮了我,他有车,又送我去警局备案。” 程挽月跟卿杭说过这件事,只是中间省略了很多,回去收拾东西的路上,她也一直在跟他聊霍栀和程延清,他不认识霍栀,提前介绍,见了面不至于尴尬生疏。 第二天卿杭早起去耳钉丢失的地方找了很久,耳钉勾在池越身上,他就算把那片地的蚂蚁都数清楚也不可能找到。 “你没有告诉我,送你去警局的人是池越。” “因为他不重要啊。” 在今天之前,程挽月和池越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她甚至不记得他们在酒吧见过面。 她找池越来婚礼现场帮忙,是因为池越身上没有那种不干不净的臭脾气,他虽然玩乐队,但尊重人,也懂礼貌,那种过于有个性的人很可能在婚礼上惹事。 程遇舟筹备了这么久的婚礼,不能有任何瑕疵。 “我们没有联系方式,他给我发微博私信,我也是前天才看到,你不会以为我故意使唤你去没有耳钉的地方帮我找耳钉吧。” 程挽月小时候也不会这样戏弄他,“正常人谁干得出这种缺德的事,卿杭,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坏吗?”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卿杭把煤球抱到旁边,“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意外。你很喜欢的的东西,能重新找回来当然好。” 他半跪在毛绒地毯上,一只手压住白色绒毛,慢慢往前,先碰到她的指尖,捏住她的食指轻轻摩挲,最后插进她的指缝里。 碰碰她的额头,亲亲她的鼻尖。 他刷了两遍牙,酒味很淡,不会让她讨厌。 看她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才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她的睡衣很薄,身体柔软地贴在他胸膛,手有点凉,就从他衣服下摆摸进去,煤球从他后腰和床的空隙间穿了过去,尾巴扫在她胳膊上,她怕痒,这才笑了。 卿杭自然地转移话题,“程叔明天酒醒后会是什么反应?” 程挽月故意叹气,做出一副烦闷的模样,“你不听他的话,很危险。” 卿杭说,“阳台隔得太远了。” “你还想翻阳台?”程挽月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跟偷情一样?” 她其实也猜到卿杭今天晚上不会真的老老实实待在客房,所以没锁门。 “我们光明正大,就走正门。翻阳台多危险啊,你万一掉下去了,肯定是摔不死,但多少都要在床上躺半个月,程延清以后就会总拿这件事拿捏你。” “是我拿捏他。” 程挽月挑眉,“嗯?” 卿杭没忍住笑,“我准备翻的时候,他就已经跳到了霍栀的阳台。我只是有动机,但他已经落实了。” 程挽月,“……” 真行。 “所以你心里舒坦了吧?我爸不是针对你,他对程延清也这样,栀栀虽然已经是程家的半个儿媳妇了,但他们还没有领证结婚,栀栀每次去我家,我爸也不准他们同房,我爸在这方面思想比较传统。” 她从小无拘无束惯了,从来没守过规矩。 “没关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是你不要学程延清,他翻阳台是因为霍栀不给他开门,我给你留门。敲两下就是晚安的意思,敲叁下就代表你想进来,我一听就明白了。” 卿杭下巴压在她颈窝闷笑,“嗯。” 程挽月摸他的腹肌,他这样坐着,线条轮廓感更明显,“妈已经被我搞定了,至于我爸,女婿和干儿子都是叫爸,等他酒醒,想通了就好啦。” “女婿……”卿杭低声重复这两个字。 “咳咳,”程挽月假装咳嗽,在他衣服里乱动的手往上摸。 刚碰到那一处,还没来得及使坏,就被他抓着胳膊拽出来,他身体往前压,她被迫往后仰,后背靠在沙发上。 睡裙肩带早就从肩膀滑了下去。 卿杭一只手把煤球拨到另一边,一只手托着程挽月的腰,低头时第一个吻隔着真丝布料落在她小腹。 短发挠在皮肤上,很痒。 程挽月抬腿踢他,被他捉住脚踝,拉着转了个方向,他从后面抱着她。 这个角度能看到窗外的月亮。 城市里灯光很亮,星星很少。 程挽月想着他昨天加班了,今天赶飞机又起得很早,晚上还喝了酒,应该很累。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回屋安心睡觉吧。” “嗯。” 五分钟后。 程挽月低头看着横在腰上的胳膊,“你再不走,我可能会有点别的想法,你随身带套了吗?” 卿杭知道她在开玩笑,“带了。” “藏哪儿了?”程挽月摸了两下意思意思,“骗人,睡觉睡觉。” 卿杭被拉着站起身,又被她推出房间。 他站在门外,等她关门。 程挽月把煤球递出去,让煤球陪他睡。 关上房门后,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很轻很轻。 她也抬手敲了两下。 晚安,晚安。 059.牙印 程挽月很了解程国安的脾气,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在饭桌上对卿杭的态度就和昨天不一样了。 就像杨慧敏说的,干儿子变女婿,还是一家人,而且还更亲了,没什么不好。 别的他不担心,但有一个问题很现实,如果卿杭留在北京,长时间异地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程挽月应该会跟他在一起。 虽然现在交通方便,谈婚事也还早,但他自始至终都不希望女儿远嫁。 下午回北京,程挽月和卿杭坐飞机,程延清要留在南京过完假期,送走霍栀之后才会回去工作,他还是开车,煤球就跟着他。 程国安送两人去机场,最后也没问卿杭有没有换城市发展的想法。 他觉得还是太早了,不能现在就给卿杭那么大压力。 程延清还在南京,程挽月一个人住,没吃没喝的,所以下飞机就拉着行李箱去了卿杭家。 程挽月工作自由,卿杭却一直都很忙,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花在她身上。 他们像是回到了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会因为一件小事闹别扭,但每次很快就和好了。 卿杭受邀回母校学术报告这天上午没有去医院,等程挽月从工作室回来后才开始换衣服,他穿得很正式。 程挽月看着他系好领带,又弯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戴在手腕。 他身形挺拔但不瘦弱淡薄,只穿黑衬衫的时候有种少年感,穿上外套又显得成熟稳重,转身朝她走过来时,镜片遮挡下的眼神很容易让她多想。 但他要去办正事,应该没时间办她。 “半小时讲座,半小时提问,加起来一个多小时就能结束,”卿杭走到她面前,“跟我一起去?” 程挽月眼睛亮起光,“可以吗?” “没有人规定不可以,地点在学生大礼堂,我的位置留给你。” “那你呢?” “我站着。” “这么专业的课题,我听不懂。” “很多学生也听不懂,大部分都是去随便听听,为了凑学分的,你坐在他们中间也像学生,觉得无聊就玩玩手机,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程挽月来北京后去了很多地方,但还没去过卿杭的母校。 她晚上没什么重要的事,去看看也不错,“如果别的老师或者你那些师弟师妹们问你,我是谁,你怎么回答?” 卿杭想都不想,“家属,女朋友。” “那我也换件正式点的衣服,”程挽月今天不拍照,穿得很随意, “这样就很好,”卿杭低头亲她脸颊的梨涡,“你陪我待一个小时,结束之后,我就去文身。” 他胸口有个牙印,是她昨天晚上咬的。 程挽月就这样被卿杭带到了学校,傍晚六点多,校园里有很多学生,应该是刚吃完饭。 高中管得严,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大学就很自由,程挽月刚进校门就看见好几对情侣,如果她和卿杭没有分开,可能也会像这些学生一样在校园里谈恋爱。 迎面跑来一个男生,是学生会的干事,专门来接卿杭的。 卿杭对学校很熟悉,其实不需要学生带路,程挽月听着卿杭介绍哪条路叫什么名字,哪个雕像是谁,哪块纪念碑有什么意义,食堂里哪几个窗口的菜味道最好,仿佛把整个校园都走了一遍。 黎雨下课后简单吃了晚饭就赶到大礼堂,大礼堂前面有一大片草坪,程挽月蹲在树下逗猫,卿杭也在旁边,他拿着电脑和程挽月的包。 “卿杭,你来了。” 卿杭回头,“师姐。” 程挽月先开口跟黎雨打招呼,“你好。” 黎雨朝她点了下头,“一起进去吧,马上就开始了。” 卿杭要去后台调试PPT,他先把程挽月带到座位旁边,“预留的位置都在第一排,你坐在师姐旁边。” “可以啊,坐哪里都行,”程挽月在黎雨左手边的位置坐下,“你去准备吧。” 卿杭去后台之前把手机放在程挽月这里,他习惯性设置静音,她也把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 黎雨是这学期学术讲座的负责人,卿杭是她邀请来的,开场由她介绍,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也是她主持。 台上的灯光很普通,但站在台上的卿杭闪闪发光。 礼堂里的掌声都有回音,程挽月拿起手机,刚打开相机,卿杭就往她这边看过来,她拍到了他笑的那一瞬间。 黎雨忽然能理解卿杭了,并非站在一起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程挽月对她没有敌意,从来都没有,当初看到那块玉佩也只是生气,没有说任何贬低她或者讽刺她的话,刚才可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也为她鼓掌,认可她,欣赏她。 虽然她依然不知道卿杭到底喜欢程挽月什么,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输得太难看。 人如果输给一个比自己差的,总会觉得不甘心。 卿杭说,“挽月还没吃饭,师姐,我们先走,今天辛苦你了。” “辛苦的人是你,”黎雨停下脚步,目光看向程挽月,“挽月,我欠你一个道歉,上次是我做得不好,我反思过了,那些话过于狭隘。” 程挽月笑了笑,“我都忘了。” “卿杭很优秀,我确实喜欢过他,”黎雨神色坦然,“你们在一起之后,我就只把他当朋友,希望你不要看低我。” “当然不会,”程挽月从包里拿出一枚胸针,“对了,有份小礼物,谢谢你照顾卿杭。” 黎雨最后收下了礼物。 晚风有些凉,走出礼堂大门,卿杭把外套脱下来给程挽月披上,他问她什么时候买的胸针。 程挽月低声哼哼,不告诉他。 她昨天和同事逛街,觉得好看就买了,但其实不适合她的穿衣风格,黎雨在主持学生提问环节时,衣服上那枚胸针的珍珠掉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包里的胸针。 讲座结束,很多学生从礼堂里走出来。 程挽月听到闹哄哄的说笑声,回头往后看,卿杭是他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前也跟着导师去给学生上过实验课,有学生认识他很正常。 有几个男生从身边跑过,起哄般问卿杭,“学长,这是你女朋友吗?” 卿杭笑着回答,“是啊。” “最后好多学长学姐来学校拍婚纱照,你们以后结婚会不会来?” “这个要听她的。” 他们在说哪里风景漂亮,程挽月听着,忽然觉得曾经的遗憾不算什么了。 卿杭带她去食堂吃饭,然后又去找纹身店。 晚上光线暗,卿杭身上的牙印已经看不清了,店主大概是见怪不怪,直接让程挽月再咬一口。 店主在给工具消毒,程挽月的字典里就没有“害羞”这两个字,她扒开卿杭的衣服就凑过去,但下嘴之前又停下了。 “万一你哪天后悔了怎么办?” “我不后悔,咬吧。” “没那个气氛,我下不了嘴,”程挽月高中的外号叫程小狗,但她没有随随便便咬人的毛病,“要不……我涂点口红,文个唇印?” 店主掀开帘子,去里面找东西了。 卿杭拿起程挽月肩上的西装外套,搭在她头顶,从后面把她的脸完完全全遮住后才低头吻她, 她刚才喝了一碗桂花酒酿,漱口水也有种花香。 吻势并不温柔,但目的直接,程挽月喘不过气了才推开卿杭,在他胸口咬了一口。 店主拿好东西出来,卿杭解开扣子走过去在沙发上坐着。 牙印很新鲜,纹身的过程中,卿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程挽月问了很多,店主说这种痛感就像扎针一样。 她想,应该还挺疼的。 住院那一年,她扎了很多针,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060.乒乓球 卿杭说没那么疼,比输液扎针好很多。 程挽月半信半疑,她看店主架势端得很大,心里觉得还是店主的话更可信。 结束后,程挽月松了一大口气,店主给纹身的位置裹了一层保鲜膜,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卿杭付完钱,回头看见沙发上的垫子被她揪出了一片褶皱。 她很怕疼。 打耳洞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紧张。 她还打了叁个。 今天换了条路回家,两人在最近的公交车站下车,路边有个乒乓球场,有一个小男孩在玩,还戴着红领巾,应该是小学生。 程挽月越走越慢,卿杭也跟着放慢脚步。 卿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玩么?” 乒乓球弹在球拍上的声音很清脆,程挽月有点心动,“玩十分钟?” “嗯,”卿杭牵着她往那边走。 小男孩在等妈妈下班,同学早就回家了,他只能一个人用球拍颠球。卿杭过去问他能不能借个球拍,他正缺玩伴,答应得很痛快。 程挽月看卿杭拿到了球拍,就把西装外套放在长椅上。 她初中运动会次次都跑接力,体育不算差,但还是第一次玩乒乓球,连球拍都拿得很不顺手。 卿杭走到她身后,一只手绕到前面,覆在她手背上,调整她的握姿,“这样拿。” 小男孩见状,不太乐意,“你们两个人一起?” 卿杭解释道,“她不会,我教她,不算两个人。” “小朋友,我们可不是欺负人啊,”程挽月看男孩的表情很不屑,没忍住笑,“你很厉害吗?” 男孩仰起头,“不是特别厉害,但是我们班最厉害的。” “哇,太巧了,”程挽月竖起大拇指往后指,“他也是我们班最厉害的,虽然我拉低了他的水平,但他是大人,你是小孩,如果你赢了,也算你厉害。” “切,”小男孩吸吸鼻子,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诶呦,”程挽月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卿杭,赢他。” 事实证明,不要小瞧现在的小学生。 她像个千斤重的累赘拖了卿杭后腿,比分很难看,小男孩大概是觉得对手太菜,都不太想跟他们玩了,连发球都很敷衍了事。 程挽月这种新手就喜欢没什么力度的球,她已经能接好几个了。 最后输得毫无意外。 卿杭去买了两瓶酸奶,给了小男孩一瓶,程挽月还跟他约好明天再继续比。 程延清在北京的工作快要告一段落了,月底就回原公司,程挽月从南京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卿杭家,也没提过要搬回去的意思。 明天之后又是明天,她也住了二十天了。 医院工作忙,卿杭下夜班后能休息一天,他上午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下午去接程挽月下班,两人回来得不算太晚。 外面在下雨,程挽月洗漱完掀开被子躺进被窝,他身上热腾腾的。 无意间刷到池越的朋友圈,才想起来自己还欠池越一顿饭,她点进微信头像,发消息问池越过敏好点没。 握在肩上的手无声无息地收紧,程挽月顺势往他怀里靠。 虽然池越把她丢失的耳钉还给她了,但她还是一直戴卿杭送的那枚。 房间里光线暗,卿杭看着她问池越什么时候有空,看着她打字的动作顿了几秒,把“我请你吃饭”改成了“我们请你吃饭”。 池越还没回复,手机突然被抽走,程挽月本能地扭头往旁边看。 卿杭没穿上衣。 纹身结痂自然脱落后,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很逼真,像刚咬的。 程挽月凑上去亲了一下,下一秒卿杭就翻身而起。 一道阴影从头顶压下来,她到处乱摸的手也被摁进枕头里,雨水声淅淅沥沥,缠在他手指间的发丝也多了几分缠绵。 她头发长长了一些。 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挣扎着想去看。 卿杭拿起手机,屏幕上有池越发来的消息: 【美少女,你现在才想起关心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不在北京,过几天就回去,先欠着吧。】 美少女…… 池越叫她美少女么? 她一只手伸过来抢,卿杭把手机扔远,低头吞下她抱怨的声音。 得到的越多,渴望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他的书桌上多了一副乒乓球拍和她常用的化妆品,衣柜也被她的衣服填满,枕头上有她的头发,沙发上有她看完的杂志,他甚至能从雨水潮湿的味道里分辨出哪一丝哪一缕是独属于她的气息。 但还不够。 她的世界里有很多人,至少在床上,她应该只想着他。 他温热的唇顺着脖颈往下,程挽月才有机会偏过头喘息,身体每一处凹陷都被他摸透了,天气转凉,她喜欢去泡温泉,所以不准他在她身上留印子,他躁动的欲望全都报复在嫩生生的乳尖上。 牙齿轻咬着厮磨,听到她娇气地喊疼,又换成柔软的舌头舔舐安抚。 另一边也在他手掌里挺立起来。 他跪在她腿间,湿热的吻慢慢往下,每一次深入,鼻梁都刚好抵在充血的阴蒂上,舌头也在不知深浅地往里钻。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变了调,时而绵长,时而短促,腰拱起漂亮的弧度,坚持不了多久就无力地跌落在床上,连细白的脚趾都紧紧蜷缩起来。 皮肤泛起潋滟的绯色,看他的眼神里也铺着一层迷离的情潮。 他在她高潮时进入她的身体,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061.生日蛋糕 落入贪心的陷阱,只尝到一点点甜头是远远不够的。 卿杭刻意放慢速度,内壁里的每一寸褶皱都被撑开,高潮后的甬道极为敏感,既抗拒外物入侵,但又有意识般自发地缠上来。 玻璃窗上的雨水模糊了窗外朦胧的夜色,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的光亮,光线落在床边就淡了。 从被角露出的脚趾被皱巴巴的床单缠住,皮肤上有一处可疑的红痕。 空气是凉的,被褥里却热得像要着火,汗液浇灭火星后,又变得闷热潮湿。 程挽月从绵长的高潮余韵里回过神,卿杭在她眼里的倒影也渐渐清晰,她不再关心微信消息内容是什么,红着脸轻声叫他,说太涨了,让他出去。 他很听话,慢慢往外退。 然而她的身体却仿佛在挽留他,不知羞耻地发出黏腻的水声。 柔柔的亲吻落在颈间,给了她暂时可以喘口气的错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陷在他黑色短发里的手指也稍稍放松,他却在这一刻发动隐蔽的攻击。 雨势也突然变大,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声势浩大。 楼下小区的树叶落了一地,细小的枝叶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藏匿在树杈间的小鸟巢岌岌可危。 她一直压抑着的哭声被撞得忽然拔高音调,出口就被雷雨声淹没,但不可惜,他听到了。 她叫他的名字。 抱怨也好,恼怒也罢,全都是因为他。 这个出租屋比白城那间破旧的小院条件好很多,下雨不会漏水,打雷不会停电,没有发霉的味道,更没有老鼠和蟑螂,关上门窗就足够温暖,床很软,床头有软垫,她不小心撞到头也不会太疼,卿杭却莫名地想起了那个被她嫌弃的凉椅。 凉椅是竹子做的,时间久了,上面会有被虫咬过的小孔。 程挽月每次去都要看看竹子上的小孔有没有变多,她还担心凉椅会塌,但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 她嫌凉椅太硬了,要么垫着他的衣服,要么垫几本书。 有一次爷爷专门去超市买毛绒垫,柔软又漂亮,因为尺寸不合适,还拿到裁缝店剪了一截,拿回家后让卿杭铺在凉椅上,但最后被他藏在柜子里了。 凉椅还是硬邦邦的,这样他就会得到一个又一个抱她的机会。 她是胖了还是瘦了,他都知道。 …… 卿杭逞凶的时候有多放肆,结束后就要承担双倍的后果,就连第二天早上起床上班都会遭殃。 他习惯做好早饭叫醒程挽月之后再出门,但今天叫不醒。 多叫几声,她就烦了。 一个枕头迎面砸过来。眼镜被砸歪了,卿杭索性摘下来放在桌上,还在赖床的程挽月已经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床不大,她即使再往里面挪一点,卿杭也依然伸手就能抓到她。 卿杭提醒她时间不早了,“程延清十点就走,医院有事,我走不开,你吃完早饭再去。” “他今天回家吗?”程挽月睁开眼,记起程延清前两天跟她说过,懊恼地扯起被子盖住脸,“完蛋,我忘记了。” 她今天上午本来要去工作室,“请个假吧,如果不去送他,他能拿这件事数落我好几年。还有煤球,我把它带过来。” 雨已经停了,阴天屋里光线暗。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还没坐稳就重新跌回去,“啊……腰好酸,好难受。” 再看卿杭,明明比她晚睡,但精神好得很,“你怎么神清气爽的?真不公平。下次我要在上面,你给我等着瞧。” “嗯,等着,”卿杭一只手伸进被褥,帮她揉腰,“这几天天气不好,别去打乒乓球了,我如果下班早就买电影票,或者陪你逛街。” 程挽月有气无力地打哈欠,“好吧。” 早餐是南瓜粥和灌汤包,她每年都会在南京待一段时间,虽然吃不惯那边的特色小吃,但偶尔会想吃灌汤包,卿杭昨天下午就做好了。 程挽月带了一些给程延清,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他原本就没有长住在北京的计划,随身带的行李不多,拿上车钥匙就能走,这里没有能让他留恋的东西,他舍不得的就是煤球。 “房子不退租,万一哪天你和卿杭吵架了,生气了,不至于没地方去,”程延清把钥匙留给她,“酒店始终是酒店,和家不一样。” 程挽月知道他还记着她喝醉那次的事,“吵架也是他出去,我才没那么笨。” 程延清很满意,“很好,你保持。” 说实话,他承认他有点恋爱脑,次次都是一头扎进去,程挽月和他不一样。 她先伤人再伤己,把两颗心都戳得稀巴烂,反噬效果让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但她嘴硬。 “月月,爱情不是束缚你的枷锁,爱你想爱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可以适当改变但不要失去自我。我还是那个态度,你快乐就好,程家永远有人给你兜底。” 他很少说这些煽情的话,程挽月也很少在他面前哭,最多就是在他走后抹抹眼泪。 她知道他在开车,但还是发了很多表情包。 程延清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震动一次,他在服务区吃饭的时候,程挽月也在外面觅食。 卿杭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去接她之前买好了电影票,她馋火锅,他就带她去吃。 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不算太多,逛到一家蛋糕店,程挽月多看了几眼,卿杭去排队买奶茶,她进店里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自己来做生日蛋糕。 还有一个多星期,她可以抽空多来试几次,总能做出一个漂亮的。 卿杭回头发现程挽月刚才坐着的位置空了,从店员手里接过奶茶就在周围寻找她的身影,甜品店玻璃窗里光线明亮。 她正弯着腰站在展示窗旁边,她选甜品和选衣服不同,喜欢的衣服可以全都买下来,但甜品买太多吃不完很浪费。 卿杭和她一起看,“想吃什么?” 程挽月的目光从一款蛋糕上移开,随手一指,“……就这个芋泥卷,很解辣。” 多年前未完成的惊喜成了遗憾,这次一定不能再被她搞砸。 062.不重要么? 程挽月记得高二那年,她做的是一个水果蛋糕。 奶油是她抹的,水果也是她挑的最甜的,蛋糕胚虽然有点糊了,尝着有一点点苦味,但还能吃,她咬了好几口也没被毒死。 刚开始有新鲜感,时间长了再加上总是失败,她就没什么耐心,折腾了大半天才做出一个像样的。 卿杭长这么大,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不过生日就没有机会许愿。 程挽月和他完全相反,她从出生那年开始,每一年的生日都过得很有仪式感,尽管和程延清一起过,也永远都有两个蛋糕,礼物也不会重复。 生日,就是庆祝他的出生,不应该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个人的离开抵触这一天。 程挽月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往甜品店跑,有两次卿杭都下班到家了,她还在店里,卿杭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她只说在外面。 今天也没能成功,奶油抹得太粗糙了。 走出商场后,衣服上还有奶油的香甜味。 她复读那一年学习都没这么认真,腰很疼,脖子也不舒服,站在街边等车的时候都在揉肩膀。 池越突然打来通话视频,程挽月本来是想看自己前面有多少人排队,不小心点了接通,出现在视频里的不是池越,而是一个美少女战士的手办。 灯光忽亮忽暗,音乐声震耳欲聋,程挽月大学前两年喜欢去这种地方玩。 程挽月等了一会儿,想着他如果再不说话就挂掉。 手机屏幕突然一片黑,但还能听见他那边的声音。 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听着有几分讨好巴结的意味,至于是真的想认识他还是想通过他攀附他父亲就不太好说了,毕竟正常人交朋友可不会刚打完招呼就关心对方的家人身体怎么样,还想约着一起吃饭。 几分钟后,视频里传来摩托车的声响。 程挽月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把手机放在兜里了,但风声还是很大。 从身边经过的一个女生说自己忘了带伞,晚点要下雨,程挽月也没带伞,九点钟是很多公司的下班时间,打车APP一直是拥挤状态。 一辆摩托车停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外,车灯有些刺眼。 程挽月无意间瞟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等到车停在她面前,她才认出是池越。 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池越从挂在脖子上背包里拿出一个粉色头盔递给程挽月,“这儿不能停太久,上车。” 程挽月没接,“不会又是巧合吧?” “哪有那么多巧合,”池越抬抬下巴指向她身后,“这个商场太好认了,我就在附近。” 不等程挽月说话,他就把头盔给她戴上,强行把她掳上车,路上两次被交警拦下来,他一通电话就解决了。 嘈杂的轰鸣声渐渐被抛在后面,细雨被风吹散,但露在外面的皮肤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气。 程挽月被池越带到了北京最适合看夜景的地方,灯光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是寂静下的辉煌。 池越想抽烟,但因为她在,就只是咬着,没有点燃。 摘掉头盔后,他嘴角的伤就藏不住了,他在她面前也没有藏的意思。 “心情不好?那就不跟你计较了,”程挽月不多问,“我还是第一次在北京看夜景,如果有星星就完美了。” 她话音未落,夜幕就被一道闪电撕裂。 池越看她被吓了一跳,眼里多了一丝笑意,“今天天气不好,下次再带你来看星星看月亮。” “你下次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我道歉。” 程挽月用手指点了点嘴角,“你爸打的?” 池越脸上的表情淡了些,“嗯。” “他是暴力狂吗?你都这么大了,他还总跟你动手。”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长成他期待的样子,或者……我的出生就不是他期待的,他和我妈是事业联姻,被金钱捆绑在一起,没有感情,这十几年都是各玩各的。” 程挽月叹气,“我挺想安慰你的,但没这个经历,我家庭特别幸福,小时候我爸用尺子打完我,他自己躲在房间里哭。” 池越,“……” 他突然抬起头,含笑凝着她,“美少女,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姐和妹妹?” 然而下一秒就偏过头看向另一边,低声喃喃,“算了,有也没用。” 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程挽月在接电话,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池越看着她,视线时而恍惚时而清明。 “有人来接我,我得走了,”程挽月的电话还没挂。 池越收敛神色,自然地站起身,“走吧,送你下楼。” 卿杭没让程挽月等太久,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车上了,暴雨来得快,雨水打在地面又被溅起来,他刚下车,裤腿就被淋湿了。 距离台阶不远,他停下脚步。 几米远外,程挽月和池越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都在笑。 最近几天,他早上走得走,她晚上倒头就睡,虽然住在一起,但没说几句话。 不重要么? 不重要的人为什么可以让她这么开心? 程挽月先发现卿杭,“卿杭,你来了。” 卿杭回过神,大步走上台阶,握住她带着凉意的手,“冷不冷?” “还好,”她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池越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在路上吹了冷风,他没事,但女孩子的身体娇贵,“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我会照顾好她,”卿杭稍稍用力,把程挽月从池越身边拉到自己伞下,“上次谢谢你帮忙,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请你吃饭。” 池越两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今天没空也没心情,先欠着。” 卿杭淡声道,“一直欠着,我心里过意不去。” “是挽月请我帮忙,你其实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池越的烟瘾又上来了,他看着程挽月垫起脚凑到卿杭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卿杭眼神里的暗色才渐渐褪去。 卿杭弯腰蹲下,程挽月拿着伞,趴在他背上。 雨太大了,她离开前只匆匆跟池越挥了挥手。 063.我们回家吧。 下雨气温低,冷飕飕的。 程挽月没被淋湿,但卿杭膝盖以下全湿透了,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都在滴水。 她跑着去拿毛巾,让他先擦擦。 卿杭摘掉眼镜放在鞋柜上,把毛巾盖在程挽月头上,在她看不清路的时候抱起她进浴室洗澡。 程挽月以为他要做,但他只是给她洗澡,连每一根手指都照顾到了,像是要洗掉什么。 她身上只有奶油香。 她其实不是特别爱吃甜食,偶尔馋了也就只吃那几种,在甜品店待了好几个小时,一直闻着甜腻的味道,都没什么胃口吃夜宵,洗干净后才觉得神清气爽。 卿杭煮了姜茶,给她的那杯里放了红糖。 程挽月捧着杯子几口喝完,“池越因为父母的事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一顿饭而已,等他有心情了,我们再请他。” 卿杭低着头帮她抹身体乳,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暗影,“你在替他解释?” “解释什么?”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心里想着别的事,“你明天不加班吧?” “说不准,有个病人情况很危险。” “我明天休息,等你回来吃饭,多晚都等,”程挽月把男人的手从睡衣里拽出来,“这里不用擦。” 卿杭手里粉色的乳液有淡淡的樱花味,“都挤出来了,不擦也浪费。” “涂在你腿上。” “我不用这个。” “……那你快点,摸得我太痒了。” “嗯,”他解开她睡衣的扣子,把身体乳涂在皮肤上,慢慢按摩促进乳液吸收。 粗糙的虎口时不时擦过乳尖,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电流般顺着神经直达大脑。 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明明眼里没有欲色,但怎么看都不太正经,很少会脸红的程挽月这会儿都有点耳热。 她偏过头,煤球正坐在他平时看书的那把椅子上舔爪子。 他抬手关灯,屋里暗下来。 一只手从后面绕到她胸口,摸索着把睡衣扣子扣好,轻柔的吻印在颈间,很催眠,如果他扣扣子的动作稍微快一点,她可能已经进入梦乡了。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好香。” 她迷迷糊糊地翻身往他怀里挤,额头磕到他下巴,哼哼两声就睡着了。 卿杭不敢睡得太深,不想吵醒她,把手机调了震动,听到电话声就立刻摸到手机,轻手轻脚地拿开她缠在腰上的胳膊,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 接完电话看时间,才凌晨四点。 他留了张纸条放在茶几上,匆匆出门。 程挽月早上睡醒才知道卿杭天还没亮就去了医院,她简单解决自己的早餐,又看着煤球喝完水才出门。 今天做的蛋糕算是这几天里最好看的一个了,她自己很满意,在出租车上就开始买菜,看到什么都想买,但不会做,最后还是放弃了,选择点外卖。 饭菜都用微波炉热了叁次,卿杭也还是没有回来,电话和微信都不回。 再忙也不至于一整天都没空看手机。 雨停了,程挽月穿上外套出门,到医院后先给卿杭打电话,他没接,她才去办公室。 程挽月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敲门,“你好,请问卿杭在吗?”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医生,他在卿杭的手机里见过程挽月的照片,现实生活中也见过,她不常来医院,但长了一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卿杭应该在楼下,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你帮他带下楼。” “谢谢,”程挽月看着搭在椅背上的那件白大褂,低声喃喃,“怎么连手机都不带……” 医生说,“他今天情绪很差。” “怎么了?” “他的病人去世了,一位六十九岁的拾荒老人,发病后被好心的路人送到我们医院,下午叁点多走的,无儿无女,挺可怜的。” 拾荒老人…… 程挽月记得这个病人,卿杭第一次跟她提起,就说很像他爷爷,不是长相像,而是给他的感觉。 电梯很慢,几乎每一层楼都停。 程挽月下楼后往小花园的方向走,晚上花园里没什么人,路灯全都亮着,她不知道卿杭出门时穿的是那件衣服,但能认出他的背影。 他没有坐在路灯下,而是坐在最角落的那条长椅。 她先看到的是他指间微弱的火光,他在抽烟。 有一天他心烦,事后抽了根烟,她讨厌烟味,不准他在家里抽,他就把所有的烟都扔了。那天,她问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刚开始他沉默不言,她佯装生气,他才告诉她,是爷爷病逝后才抽的。 有亲人在世,就有人管着他。 最后一个亲人离世了,他孑然一身,没人管也没人关心。 程挽月看着卿杭低着头挫败孤独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她走出医院,去了一家玩具店。 卿杭从烟盒里抽出第四根烟才回过神,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人等他回去吃饭,他闻了闻衣领,如果烟味太重,简单洗漱洗不干净。 准备起身时,看到一个穿着笨重玩偶服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走路步伐气势汹汹地,步子迈得大,手还插着腰,直接走到他面前,从身后拿出一盒仙女棒递给他,手舞足蹈地胡乱比划着什么。 卿杭看懂了,她是让他把仙女棒点燃。 他摸到椅子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根,她摆摆手,意思是不够,他又点燃一根,还是不够,第一根已经灭了。 他就这样一根一根,点燃了一整盒。 最后一束光落入黑暗,她也折腾累了,卿杭摘下摇摇晃晃的头套,她汗湿的头发全贴在脸上。 他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但某种情绪很浓烈,程挽月猜到他早就知道玩偶服里的人是她。 她苦恼地叹气,“都打扮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 卿杭把她从玩偶服里拉出来,拽进怀里,声音有些沙哑,“程挽月,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程挽月靠在他肩上闷笑,“这话听着好像怪怪的……”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在他后背轻拍了两下,“卿杭,没事了。天都黑啦,我们回家吧。” 064.厄里斯魔镜 程挽月体力不好,闷在厚重的玩偶服里又蹦又跳,额头汗津津的,脸颊也透出健康的血色。 路灯昏黄的光线散落,像细碎的星光落进她眼里。 卿杭很想吻她,很想。 但他嘴里有烟味,他不想被她讨厌。 烟盒几乎还是满的,卿杭抱起程挽月刚脱下的玩偶服,捡仙女棒的时候顺手把椅子上的烟和打火机拿起来。 “打火机可以留着,烟不能抽,”程挽月捏着烟盒从他手里抽走,塞进自己的包里,在他晃神时踮脚亲了他一下,“跟我在一起就不准抽烟。” 卿杭点头,“嗯。” 程挽月眉头皱起,“嗯是什么意思?” 卿杭牵起她的手往亮处走,“以后不抽了。” 她慢半步,“这个熊是我借来的,要还给老板。” “你怎么借的?”他记得附近那家玩具店老板脾气不太好,偶尔上下班都能看见老板跟人吵架。 “他不要钱,也不卖,我送了他一大袋甜橘子,再说几句好话,他就答应了。” 两人去店里还玩偶服的时候,老板还在吃橘子,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到家后,程挽月先进屋,饭菜香盖住了奶油味,她忘记出门前有没有用盒子把蛋糕装起来,开灯确认卿杭应该不会太快发现才往旁边站,让开位置给他换鞋。 煤球很会撒娇,刚把门打开,它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在卿杭脚边走来走去。 程挽月从包里找到打火机,悄悄藏在身后。 她说渴了,卿杭就去厨房烧水,她趁这个时间把蛋糕拿出来,插上蜡烛后点燃。 煤球差点一脚踩在蛋糕上,被她抱在怀里也不安分。 客厅动静很小,卿杭听着声就知道是程挽月在教育煤球,她自己无拘无束,但每次给猫讲道理的时候一套一套的。 等他倒好水,转身走出厨房,客厅的灯突然灭了,黑暗里只剩一闪一闪的火光。 程挽月抱着猫坐在垫子上给他唱生日歌。 小时候家里穷,在他的记忆里,每年生日这天晚上吃饭时父母会多煮一个鸡蛋,后来连鸡蛋也没有了,生日就是很普通的一天。 在白城那几年,他都是提前回村里,到母亲坟前烧纸磕头。 这些年,他自己都忘了母亲的忌日也是他的生日。 “卿杭,生日快乐,”程挽月把他拉到茶几旁,“许个愿吧。” 他神色有些恍惚,“我没有愿望。” “那就……许愿一个你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程挽月给他出主意,“哪有人是真的无欲无求,你再想想,比如年终奖金翻倍、职称考试顺利通过、论文快快发表,等等。” 在蜡烛燃尽之前,卿杭才开口,“健康就好。” 他低声重复,“你健康就好。” 程挽月笑着提醒他吹蜡烛,一会儿蜡油滴在蛋糕上就白费了。 “这些菜不想吃就算了,蛋糕必须吃一块。” “你做的?” “……很难看吗?”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是第一次,我做过很多次,这是最好看的一个,”程挽月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也确实不喜欢做菜做甜品,“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我把你骗去我家,那才是我第一次做,比这个丑好几倍呢。” 卿杭当然记得,那天他走了很远的路。 时间哪会记得这些,是他记在心里了。 “你说……你跟别人出去玩,忘了写作业,想让我帮你写。” “骗你的,我一整天都在家里倒腾那些,哪有空出去玩。补作业?我不交作业被骂又不是一次两次,不差那一次。但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你妈妈的忌日,也不知道你回村里了,等了你都没去,就把蛋糕给扔了。卿杭,阿姨如果还在世,肯定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妈妈是不会跟儿子计较这些的,更不会怪你庆祝自己的生日,这不是错。” “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医生也不是神,你已经尽力了。” 她在医院问过卿杭的同事,那位拾荒老人的病情确实严重到没有办法了,每一天都很痛苦,走了反而是种解脱。 “尝尝吧,”程挽月切了块蛋糕,“吃了蛋糕,愿望才会实现。” 卿杭吃得很慢,吃完这块又切下一块,“很好吃。” “也别吃太多,是不是很腻?喝点红酒?”程挽月起身去拿杯子。 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甜和红酒的香醇,他身上的烟味被掩盖,凑近了才能闻到一点点,这种程度不至于让她反感。 他送走老人后,在医院休息室洗漱过,衣服领口有些潮湿。 程挽月抬手擦掉他下巴沾上的一滴奶油,翘起一根手指着桌上的酒瓶,“我也想喝一口。” 卿杭看看她,仰头喝掉酒瓶里仅剩的红酒,酒瓶倒地的同时,他靠过去吻她。 酒瓶滚到墙角,她也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倒在沙发上。 她不喜欢在沙发上做,而且煤球还在旁边。 卿杭摸到抽屉里的套子,把她抱起来,几步走进卧室,短暂的分开让他变得急切,房门关上时发出很重的声响。 他甚至连去床上的时间都等不了,就在门后脱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她偏过头喘息,被他掐着腰反压在门板上。 炙热的吻落在后背,乳尖磨得很疼,程挽月一只手绕到后面推他,被他抓紧后十指交握。 两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像破碎的玻璃杯,自己磨平尖锐锋利的碎裂口后再抱她。 身体顺着门板往下滑,这一刻,她还没有意识到处境有多危险,直到卿杭跪在她身后,顶开穴口慢慢插入,她仿佛被钉在门后,再也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四肢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绑起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成了压榨她的负担,撑在门板上的手汗湿后也在无力地往下滑。 埋在体内的阴茎开始抽动,每一下都碾在最脆弱的那一处,神经反射性轻微颤抖,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反应。 “卿杭……”她连五分钟都熬不住。 “别哭,”他的吻从后颈绵延到唇角,模糊的声音混在她低低的哭声里,“我知道,很快。” 本就插得很深的性器突然激烈地往里挤,黑暗里只剩粗重浑浊的呼吸声和肉体拍打的清脆声响。 她使不出一点力气,手指和脚趾都紧紧蜷缩着,膝盖一下一下往门板上撞,这点痛感不足以抵消十分之一疯狂翻涌的快意,勉强换了口气,呜呜咽咽哭声的从齿间溢出,像猫叫声。 高潮来得猛烈,她意识涣散,缠住他的软肉却还在本能地收缩痉挛。 他明明说着很快就结束,但像是没有尽头。 她神经都麻木了,依然抵抗不住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快感,他的唇齿在后颈游弋,仿佛是要咬开一道口子吸干她的血。 她想问:卿杭,你在害怕什么呢? 然而只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等他放开她,她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时很清爽,应该是洗过澡,但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又酸又疼,房间里很黑,说明天还没亮,至于她为什么睡着睡着突然醒了,卿杭最清楚。 缱绻的吻掩盖不住他身体里尚未平息的情欲,她即使昏睡着,最敏感的地方被挑逗,也会分泌出湿热的液体,慢慢从穴口流出,阴唇有点肿,泛着红,他像是含着一块融化的黄油,有实感,但舌头抵着轻轻一抿,仿佛就会化在他嘴里。 搭在肩上的小腿动了一下,他知道她醒了,从被子里爬上来。 握住她的脚踝往上推,舌尖撬开她轻闭的牙关往里探,硬得发疼的性器也在慢慢侵入她的身体。 神经苏醒,酥麻的快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甬道被撑开的过程。 自制力早在解开她第一颗扣子之前就崩塌,他等了太久,稍微重一点,内壁就有应激反应似地突然绞紧。 “卿杭……你别这么重嘛……轻一点……”她声音都哑了。 他听得到,但做不到。 他要让她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他的味道。 “程挽月,再多爱我一点吧。” 天色隐隐泛白,她安静地睡在身边,眼角还挂着泪,卿杭像是做了梦,但什么都看不清。 程挽月醒得晚,这是第一次她都醒了卿杭还在睡。 他下巴有一个紫红的印子,应该是被她咬的,肩膀也很惨烈,指甲挠出来的抓痕显得她是个虐待狂,明明他才是施虐的人。 她都睡够了,他应该也睡得差不多了吧? “好疼,”她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膝盖很难受。 卿杭掀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哪里疼?” “全部,所有!”程挽月艰难地抬起一条腿,她指着膝盖上的乌青,证据确凿地控诉他昨天晚上到底有多凶残,“你看你干的好事,我都快残废了。” 卿杭眼里朦胧的睡意渐渐清醒,握住她的脚,低头亲她的小腿,“明天也不上班,全心全意伺候你。” 她故意挑刺,“怎么说的我像个母夜叉?影响你的情绪,还要影响你工作赚钱。” 他凑近吻她,含着笑的声音落进她耳朵里,“是漂亮的母夜叉。” “你竟然敢这么说我!” “我是说你漂亮。” “你明明是在说我凶。” “凶有什么用,拿着奶瓶上战场,也没什么战斗力。” “你你你你!你还敢嘲笑我!你给我等着!” 玩闹间,她趁机问他,“卿杭,你昨晚没说出口的愿望是什么?” 昨晚,卿杭说完第一个愿望后,程挽月捂住他的嘴,让他悄悄在心里默念。 “你不是说,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那是昨天,今天可以说了。”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永远是多久?” “很久很久。” “还有一个呢?” “就这些,没有了。” 从前,卿杭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的是程挽月。 现在,卿杭看到的是他和程挽月。 065.南京,北京。 十一月中旬,卿杭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邮件,邀请他去做学术报告。 虽然程挽月看不懂邮件内容,但还是趴在电脑桌前研究了一会儿。 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不仅可以为他的人生经历添彩,他还能有机会跟那些很厉害的医生们面对面交流。 会议时间是在明年年初,程挽月支持卿杭去,他会越来越好。 卿杭坐在她身后,慢慢告诉她哪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一个劲儿地夸他真厉害。 煤球也蹲在鼠标旁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脑屏幕。 今天下午程挽月带它出去了,刚洗完澡,猫毛又白又干净,摸它一下,它就轻轻抬一下爪子。 刚开始还会挠人,现在无论怎么逗着玩都不会伤到她了。 卿杭记得言辞家以前有只橘猫,她被咬过一次,还去医院打过狂犬疫苗,她不怪猫,全怪在言辞身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才忘了那封没有得到回应的情书。 八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说话是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巷子里,穿6号球衣的男生和那个时候的言辞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从小就经常做一些很出格的事,程国安酒后能将好几个小时,卿杭在程国安的记忆里了解了很多他未曾参与的过去。 在所有被她喜欢的人和物当中,他是最普通的。 她说他一定会越来越厉害的时候,眼里的光亮比窗外的那弯月亮还要耀眼。 卿杭就想着,她是不是也会越来越喜欢他。 “我们去逛商场,买几套西装吧?”程挽月突然站起身,拽着他出门,“鞋子和领带也要买。” 卿杭只来得及拿桌上的钥匙,“还有叁个多月。” “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而且有的要订做,也需要时间。难得你今天不加班正常下班,每天不是在医院就是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出去逛逛。” 他很忙,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精力。 早上出门时她还没醒,晚上回来她就已经睡着了。 下车后,卿杭换了只手牵她,让她走在马路里侧,“跟我住在一起会闷吗?无不无聊?” “不啊,”程挽月笑笑,“我又不是小孩,需要人二十四小时陪着。” 街边一家奶茶店排了很长的队,都是年轻的学生,卿杭问她,“渴不渴?先去买杯奶茶?” “别买了,我都长胖了,”她不是那种不容易长胖的体质,“天冷了,有点想吃梅花糕。” “南京的糕点?” “对呀,就是那种街边小摊卖的糕点,外地做的不是那个味道。我喜欢吃红豆馅的,刚做好特别烫,第一次吃的时候就把嘴烫出泡了,被程延清笑话了好几天。” 卿杭想着他还有几天年假,元旦前后可以陪她回南京。 程家一直没有分家,她二叔二婶家也是她的家,比起北京,她更喜欢南京。 程挽月去洗手间的时候,卿杭打电话问程遇舟,梅花糕能不能用快递寄到北京,程遇舟一听就知道是程挽月嘴馋了,他说天冷可以寄,但味道差很多,程挽月嘴挑,不爱吃,寄了也是白费力气。 卿杭抬头看见程挽月朝这边走过来,边走边接电话。 她刚毕业半年,对大四生活不陌生,“既不上课,也不考试,更不考研,那确实很闲。” “特别闲,你欠我的那顿饭今天可以还了,我请你也行。” “我今天想吃火锅,不会因为你改变计划的,除非你能接受。” 十顿火锅也抵不了池越一次演出费。 他今天心情好,吃什么都无所谓,“你就算请我吃碗泡面,我也照样去。” “等一下,”程挽月把手机拿远了些,问卿杭,“池越要我还人情,那就加他一个?” 卿杭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听你的。” 程挽月这才跟池越说,“你来吧,我把位置发给你。” 工作日店里客人不太多,程挽月和卿杭排到位置后先点菜。 锅底烧开了,热气腾腾,她才想起没带头绳,正准备找服务员要,卿杭就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她在慢悠悠地加菜,卿杭和她坐在同一侧,顺手帮她把头发扎好。 她点了两份她不爱吃的羊肉卷。 卿杭问,“你跟池越很熟?连他吃什么都知道。” “他刚发给我的,”程挽月点了点手机,屏幕上是她和池越的微信聊天界面。 卿杭唯一一次窥探她的隐私,就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她写给言辞的情书打开看了,给她补课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在她房间进出,从未多看过一眼不该看的东西。 她睡着后,把她从床上抱走,她都不会醒。 手机就放在桌上,只要他有那个心,能偷偷看她微信和其它社交软件的机会太多太多。 就像现在,他低头就能看见她和池越的聊天内容,但他没有。 池越走进来,目光和卿杭对视的瞬间有片刻的错愕,说明他不知道程挽月是和卿杭在一起,打招呼的时候又很自然。 他们有共同认识的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进入了一个卿杭有些陌生圈子。 程挽月突然想起一件事,偏头跟卿杭说话,一不留神,刚夹起来的丸子就掉进锅里,她被卿杭拉得往后靠,溅起的油汤把池越的手背烫红了。 她连忙带池越去冲冷水,池越安慰她,说没事,然而刚拿起筷子就皱了下眉。 是她的责任,她自然不会不管,她开始给池越夹菜。 卿杭想,池越哄骗女人的手段并不算多高明。 他或许,可以做得更好。 “你没吃多少,虾滑熟了,再吃点,”卿杭把飘起来的虾滑捞到她碗里,“我给他夹。” 池越放下挽起的袖子,“不用,我自己来。” “热油烫的,确实很疼。” “还好,能忍。” “别太客气,你是挽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卿杭比程挽月细心,“烫伤容易感染,最好吃清淡的。” 池越没胃口了。 “赖我赖我,”程挽月很自责,“卿杭,这种程度需要去医院吗?” 卿杭说,“买支烫伤膏就行了,但他似乎对痛感比较敏感,去找医生看看更安心。” 程挽月看池越手背还是红的,也担心会起水泡,“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可以吧?或者找你室友和朋友陪你去?” 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让池越有种她把他当弟弟看的感觉,“你烫的,不打算负责?” “又不是故意的,”程挽月解释,“护士给你擦药,我就算去了也帮不了。” 池越也没有死缠着她,“负责就行,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 卿杭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递给池越,“有问题直接找我。” 池越低笑了一声,“找你?” 卿杭重复道,“找我,随时。” 066.卿杭,我让你很痛苦吗? 程挽月也被烫过一次,但热油和热水不一样。 那天她不小心把池越烫伤了,出于礼貌应该关心一下,更何况她还欠着一份人情。 程挽月抽空问池越怎么样了,他回复得快,就只发了张照片,什么都没说,她也看得出来他没去医院,可能也没擦药。 这搞不好会留疤。 程挽月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池越呼吸声很重,她差点以为他在办事,挂断之前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虽然池越看起来就像个随心所欲的公子哥,但不至于会在床上接异性的电话。 “刚睡醒?”时间还早,程挽月都没下班,“你不会是生病了吧?池越,你可别想着用这件事来讹我,我不会上当的。” 他笑了一声,故意拖长语调,“美少女,你也太绝情了。” 程挽月心不在焉地,“这叫防患于未然,让你有贼心没贼胆。” “我倒是想,”池越低声喃喃,他掀开被子起身喝水,但杯子里连一滴多余的水都没有,他只能去厨房翻冰箱,拿了罐啤酒。 他转移话题,“不先问问我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不是很想知道。” “我帮你办了件事。” 程挽月脚步顿住,“……帮我?” “见面再细说,”池越昨天就打算联系她,但耽误了,“正好你也需要去签个字。” 警察通过监控找到了在工作室附近骚扰过程挽月的那个人,通过了解他的网络关系才知道他不只是“粉丝”那么简单,他跟踪过程挽月很多次,但都没有被发现。 这种潜在的风险留在她身边,迟早会出事。 池越请人帮忙多留意,警察仔细调查后确认这个人竟然是外省的逃犯,在昨天早上成功将他抓捕,案件后续审理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池越相信法律的公平性。 程挽月签完字离开警局后,心里都还怪怪的。 她怎么什么诡异的事都能碰上。 报警时的一段监控录像,就让警察顺藤摸瓜抓到逃了好几年的嫌疑犯。 “我自己都忘了,多亏你上了心。” “你胆大心大,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关心,我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李警官跟我说,你曾经给那个人买过一份小笼包,才会被盯上。” 程挽月想了好几分钟,脑海里才有一点点印象。 她刚来北京的时候,看见睡在路边的流浪汉在翻垃圾桶,天气热,被扔掉的食物都坏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流浪汉也捡着吃,她就去旁边的小吃店里买了份小笼包放在流浪汉睡觉的台阶上。 有果必有因,她没受到什么伤害,也算是福报了。 路过一家药店,程挽月进去买了支烫伤膏,还有退烧止咳的药。 “谢谢你,”她把装药的塑料袋挂在池越手上,“赶紧回去休息吧,记得吃药。” 池越淡淡地笑,“只见过几次,你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程挽月说,“父母不关心你,你就自己关心自己,任何东西都没有健康重要。越装作不在意,会越渴望得到他们的关心。你才二十岁出头,人生刚刚开始,不要把自己困在牢笼里。灵魂自由,视野开阔,就没有什么能困住你。” 一阵冷风吹过,池越有些恍惚,“你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她很坦然,“没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池越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所以才会过得不开心。 “美少女,我有个练习室,乐器齐全,玩到半夜叁点也不会被人投诉扰民,去玩会儿?” “不去。” 池越叹气,“那算了,当我没问。” 程挽月拦住他,“你都快烧糊涂了,还不回家?” “家里太空了,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找几个朋友喝酒。” “喝什么酒?感冒药配酒,不想活了?池越,我给你买药是好心,你别害我啊。” 池越一边笑一边咳嗽,“开玩笑的。以怨报德,下辈子都不得安宁。” 程挽月心想,这就是个缺爱的叛逆小孩。 “离这里远吗?”她松了口,“两公里之内,我就考虑去看看。” 池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二十分钟就到了。” 程挽月拿过车钥匙,“我来开车。” 池越靠着车门,看她从车头绕到另一边,“我车技还行。” “但我惜命,怕死,”程挽月总感觉池越病得不轻,她宁愿自己开。 卿杭已经加了四天班,每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她一般也不会去医院影响他工作,总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 昨天其实闹了点别扭,因为一件很小的事。 池越的练习室不只是他自己用,他同学偶尔也会来,沙发上堆满了乱七八的东西,还有没吃完的半包薯片。 凌乱,但不脏。 程挽月拿起鼓棒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 她给卿杭打电话,他没接,她也习惯了。 池越竟然能在她拨弄吉他的时候睡着,外套被他胳膊压住了,她轻轻拽了一下,他就醒了。 程挽月:“我得回去喂猫。” 池越抓了抓头发,“送你。” “别别别,你好好睡一觉。” “送你出门总行吧。” 程挽月想说没这必要,但她方向感不太好,需要池越告诉她应该往哪边走。 打开门,冷风直往衣服里灌,程挽月拢起外套,刚准备让池越别送了,抬头就看见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卿杭。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握住手腕拉着两步跳下台阶,路灯照得卿杭脸色发白,天气这么冷,他额头上却是一层汗。 “卿杭,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可能是我说的,”池越也没有完全清醒,还在打哈欠,“刚才接了通电话,开口就问在哪里,我以为是我的手机,也没听出是谁,不好意思。” 卿杭帮程挽月把大衣扣子扣好后才看向池越,“她有男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在天黑后把她往家里带。你年纪小,但也成年了,异性之间应该有的距离不需要我教你,她没有防备心,但我不大度。” 程挽月来不及说话就被拽走,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勉强跟得上卿杭的步伐。 卿杭沉默了一路,她心里还记着昨天的事,也不主动开口。 昨天她就是和朋友去酒吧玩了一个多小时,没喝酒,是衣服上沾了酒味,他教育了她好长时间。 到家后,她手腕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一圈红痕。 他去厨房烧水,她在客厅喂猫,她没消气,他也在生气。 卿杭煮了两碗面端出来,但一直都没动筷子,程挽月胃口也不好,只把煎蛋吃了。 “程挽月,你真的看不出来池越喜欢你?” “你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听出他话里有话,“怀疑我背着你乱搞?卿杭,你心里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我没那么多歪歪扭扭的心思。” 他神色冷淡,“确定自己的感情还是很难么?跟男人保持距离也很难做到么?” “我是跟别人牵手了还是拥抱了?池越帮了很大的忙,他发烧也是因为我,我把他送回去有什么问题?刚才在他家门口,你一脸捉奸的表情,我没有解释是留了脸面,你别以为我爱你就能为你改变什么。” 卿杭刚抢救完一个病人,连汗都没擦就给她回电话,她根本不知道他在电话接通时听见池越沙哑的声音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程挽月,我不要你最爱我,我要你只爱我。你如果舍不掉别的男人,就别说爱我。” “什么叫‘舍不掉别的男人’?跟你谈个恋爱就要剥夺我交朋友的权利,你干脆去找个机器人算了,机器人不会跟朋友出去玩,也不会惹你生气。” “朋友?朋友之间该有的界限你们有么?” “卿杭,你别没事找事,昨天还没吵够是吧。” 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卿杭这样看着她,脑海里全是她从池越家里走出来的场景。 “又腻了,想分手了是吗?分手也好,分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每次你脸色不对劲,我第一反应就是先道歉,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想分就分吧,分了我就再也不会像个神经病一样患得患失。 “嫌我烦,你随随便便就能换一个不会让你烦的,外面多的是,他们不会管你跟谁泡吧,不会管你几点回家,更不会像我这样连你去朋友家都会吃醋。程挽月,我比你更讨厌这样的我,十倍、百倍、千倍。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在意。” 客厅安静了多久,程挽月就花了多久的时间来消化卿杭这些话。 他神色疲惫,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像枯萎的花。 许久,她才低声问,“卿杭,我让你很痛苦吗?” 他们从见面到现在,也就只有半年。 “我哪句话提了‘分手’这两个字?想分手的人是你吧。 “没错,我承认辜负了你叁年的感情,你现在要讨回去是不是?要几个叁年才够抵消你的过去? “你不知道我想你的时候流过多少眼泪,如果要这么算,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我流的眼泪还给我,我是不是也应该抛弃你一次!” 茶杯从桌角滚落,摔在地上,破碎声很刺耳。 这是他们上次逛街的时候买的情侣杯,卿杭低头看着玻璃碎片,眼角那抹自嘲的笑被潮湿的水气掩盖。 “那年到底是谁抛弃谁?是谁说的‘烦透了’?程挽月,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这么多年没有遇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或者,是在北京见面之后你以为我不喜欢你了,又来劲儿了。试过了,发现我和他们一样,也没那么喜欢……” 程挽月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才止住更难听的话。 067.别走。 巴掌声和茶杯破碎的声音一样刺耳。 卿杭脸偏向左侧,连呼吸都很僵硬。 落在地上的影子明明重迭在一起,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程挽月起身的时候打翻了那碗没吃完的面,她几步跑回房间,反锁房门,电话响了几次都没接。 卿杭在门外敲了叁下,没等到她开门就被叫去医院。 他关门声很轻,大概是不想让程挽月知道他出门了,或者是觉得他很快就能回来。 程挽月的行李箱在另一个卧室,客厅里空荡荡的,她也不管他去哪儿了,把行李箱拿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 电话一直只通不接,杨慧敏很担心,过了几分钟又打了一次。 程挽月蹲在地上,听着杨慧敏问这个问那个,胡乱搪塞了几句,“妈,我哥呢?” “他在楼下,舟舟昨天来出差,也在咱们家,”杨慧敏站在楼梯口往下看,“程延清,月月找你。” 程延清嘴上嫌烦,但上楼都是跑的,他接过杨慧敏的手机,程遇舟也跟着进了房间。 开口照例是打趣她这么久了才知道想哥哥,她没吭声。 程延清还没说第二句话就感觉到不对劲,“月月,怎么哭了?” “……我想回家。” 程延清听着她哽咽的哭声就觉得她委屈死了,立刻打开电脑,准备买机票,“都这么晚了,先睡觉。” “我现在就想回家。” “明天早上就去接你,东西都不要了,咱们找房东把之前租的房子退租就回家。” 程挽月舍不得扔,“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不能扔掉,还有煤球。” “好好好,我去给你收拾,全都寄回来,一件不留,”程延清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她上一次跟卿杭吵架都没有提过要回家,“你现在在哪儿?吃饭了吗?饿不饿?” 她瓮声瓮气地回答,“……在卿杭这里,吃饱了才吵的。” “还行,知道先把你喂饱了再吵。” “不准为他说好话,我虽然也有错,但我现在很生气。” 她哪只是生气,还很伤心。 程遇舟把回南京的机票退了,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票,程挽月跟杨慧敏打电话的时候忍着没哭,就说明不想让父母知道。霍栀的父亲住院了,程延清这几天也忙得焦头烂额,医院安排明天早上做手术,他肯定得替霍栀在医院守着。 “你走不开,我去吧,”程遇舟让他把刚买的机票退掉,随后拿起手机,“月月,你安心睡觉,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程挽月嘴上答应了,但根本睡不着。 凌晨叁点外面飘起小雪,这是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来得很早,这个小区还没开始供暖,她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也不管程遇舟到没到就起床收拾行李。 开门声和昨晚的关门声一样轻。 程遇舟没有钥匙,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卿杭回来了。 卧室门开着,灯也亮着,卿杭进屋就看见程挽月边擦眼泪边从衣柜拿衣服往行李箱里扔,疲惫的眉眼顿时紧张起来。 “挽月,你要去哪儿?” 她不理会,当没他这个人。 卿杭抬手合上衣柜门,把行李箱搬到了旁边。 她直接把衣服往床上扔,她扔一件,他捡一件,两叁次就把她惹烦了,索性什么都不要,抱起煤球就往外走,连拖鞋都没换。 卿杭挡在门口,她推不开也出不去。 “你给我让开,”程挽月看都不看他。 卿杭不可能就这样让她走,“下雪了,外面很冷。” “卿杭,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别听不懂人话,我要回家,你再拦着我试试。” “回哪个家?” “不用你管,反正不会继续待在这里……” 程挽月话音未落,程遇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卿杭听着她告诉程遇舟楼层,才知道她是要离开北京。 他晃神的几秒钟里,程挽月打开门锁,准备从他身侧挤出去,刚迈开一只脚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挽月,别走。” “留下来不仅要看你的脸色,还要被你教训,你爱翻旧账就慢慢翻吧,我没兴趣听了。” 煤球挣脱出去,灵活跳下地。 程挽月铁了心要回家,就一定要走,“卿杭,煤球如果跑丢了,我跟你没完。” 程遇舟下电梯,两人还在门外拉拉扯扯。 煤球被楼下的关门声吓了一跳,顺着墙角进了屋。 “卿杭,你先松手,”程遇舟挡在中间,“月月,去换一件厚点的衣服,再换双暖和舒服的鞋,把证件收拾好,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抱着猫去机场。” 程挽月被气昏了头,连证件都没带。 等她关上房门,程遇舟才开口跟卿杭说话,“卿杭,你们谁对谁错我不过问,她一个人留在北京,你不能让我们放心,我们早晚都会接她回家。” 卿杭低声道,“是我的问题。” 程遇舟:“如果暂时解决不了,就算这次和好了,下次也还会吵架。我们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但你不一样,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所以计较得多。她没有告诉父母,就说明给你们留了回转的余地。我先带她回去,你也冷静冷静,考虑清楚。” 程挽月换了件羽绒服,程遇舟接过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 卿杭没有看他们,过了十分钟才突然回过神,追下楼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拦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路况不好,他其实比程挽月先到机场。 出租车大部分都在这里停,路面的积雪被清扫干净,但他身上落满了雪,头发都被雪色覆盖。 等了又等,他意识到程挽月可能已经进去了,天气没有影响太多航班,大厅里人来人往她手机关机,程遇舟也没接电话。 卿杭最后找到了广播厅。 程挽月帮煤球办好宠物托运后就在候机室等着上飞机,她先不回家,跟程遇舟一起去南京。 广播员第一遍叫她名字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去趟厕所就误机了。 “程挽月旅客,您遗失的贵重物品在广播厅,请您听到广播后来认领。” 068.祝你得偿所愿 贵重物品…… 什么贵重物品? 程挽月所有东西都在程遇舟那里,除非是她的证件丢了,否则广播员不可能直接叫她的名字。 平时自己出门经常丢叁落四,但程遇舟可不像她。 程遇舟说,“还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程挽月反应过来后就猜到是谁,她手机没充电,下楼就关机了。 “我不去,”她带着墨镜,把红肿的眼睛遮住,“是他先跟我吵架的,前天晚上我明明没有喝酒,他闻到酒味就开始教训我,昨天更过分,连‘分手’两个字都说出口了,他工作累就能随随便便对我发火吗?我才不去听他翻旧账。” 程遇舟早上见到的卿杭就像一根紧绷的绳索,他满身疲惫,应该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 两个人都还在气头上,见面也只会把彼此推得更远。 “那就不去,阿渔还在等我们回家吃午饭。” 广播又播了一次,程挽月还是坐着没动,“我跟卿杭吵架的事别告诉二叔和二婶,就说我是去跨年的。” 程遇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嗯,你怎么说他们都信,不会多问。” …… 飞机准点起飞,卿杭没有等到程挽月,她什么都没要,只把煤球带走了。 卿杭刚进大厅就拿着她送他的玉佩找工作人员帮忙,衣服上的落雪融化得很快,渗入布料后有些潮湿。 玉佩被他攥在手心,都暖热了。 身体很疲倦,反而更清醒。 从机场回到家,雨雪天气光线很暗,桌上的杯子只剩一个,卧室还维持着凌乱的状态,她不喜欢迭被子,每天睡醒后就只随便弄一弄,床尾堆满了衣服,半开着的衣柜也乱糟糟的,她其实是想全部带走。 还没开始供暖,空调遥控器被猫推进了桌角,她肯定找不到。 昨天晚上气温很低,她是怎么睡的?还是根本没睡?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这间出租屋条件不好。 卿杭把所有她落下的东西都整理好,打包成箱后开始写辞职信,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黎主任。 黎主任不同意,试图说服卿杭,这个月科里病人多,确实太忙了,年轻医生几乎都和他一样,半夜被一通电话叫到医院是常事,他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态度坚决,一定要走。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签字盖章,把自己的病人转交给其他同事,跟病人一一解释之后才去人事科交赔偿金。 黎雨从父亲口中得知卿杭辞职的时候有些惊讶,不等她联系卿杭,卿杭就先找到她。 他把合作课题的资料和目前进展情况都整理成文件发给她,又推荐了一位能继续研究的同事。 黎雨约卿杭见一面,他提前四十分钟出门,去机场前先到了咖啡厅。 黎雨开口很直接,“你离开北京,是因为挽月吧?” 卿杭低声道,“我半年前就应该去找她了,那封辞职信只是从夏天推迟到冬天而已。” “我爸开玩笑说,住院医生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工作的医生,必须随叫随到,你无论在哪个城市在哪家医院都要经历这个阶段,先有事业,才会有支撑爱情的底气。离开北京,又要从头开始。” “她没有抱怨我陪她的时间太少,是我的问题。” 黎雨笑了笑,“你难道还不够好啊。” 旁人都觉得他配程挽月没什么不行,只有他自己觉得不够好。 “考虑清楚了吗?”黎雨是旁观者,而且缺乏经验,“我对爱情一窍不通,也没有长时间为谁劳心伤神过,给不了你合适的建议。卿杭,我尊重你的决定,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卿杭每天都在想,他也分不清是被嫉妒冲昏头脑还是被池越幼稚的把戏刺激到神志不清才会对程挽月说那些话。 出口话就像一根根有倒钩的刺,她被刺得泪眼破碎,他也咽了一口血。 会不会因为放弃北京的工作机会后悔是未来的事,他只知道,他如果不去找程挽月,一定会后悔。 “我投了简历,不一定比在北京差。”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黎雨看着卿杭走远的背影,内心深处被触动了,在常规的轨道里为爱情不顾后果挣脱束缚,很草率,但其实也挺酷的。 …… 程挽月到南京多久了,就在家里待了多久,谁都叫不动她。 糯米把她的睡衣抓脱线了,这事儿如果放在平时,她肯定会楼上楼下追着糯米算账,但这几天连房门都很少出,总在睡觉。 周渔在外面敲门,程挽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程遇舟把投影仪搬到她房间了,她在看电影,她昨天就在看这一部,今天还在看,也不知道是懒得换,还是根本没看。 “挽月,别不开心了,吃点东西吧,”周渔问过家里的阿姨,她中午就吃得少,“妈给你煮了排骨汤,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我没有不开心,”程挽月把屁股下面的垫子抽出来一个,让周渔坐着。 “那你怎么不出去玩?约几个朋友,去跳舞,去蹦迪,或者去赛车,逛街也行啊,言辞月初就去旅行了,他还要去欧洲,你可以去找他,随便做点什么都比闷在家里有意思。” 她随口糊弄,“天气太冷了,出门都感觉要被风吹走。” “啊,这样啊,”周渔故作惊讶,“我以为你还在生谁的气呢。” “谁天天生气,我又不是气筒,”程挽月刚准备解释,她才没有一直想着卿杭,扭头就发现周渔在憋笑,“好哇,你竟然捉弄我。” “挽月,挽月你别压着我,”周渔连忙摇白旗求饶,“我跟你说一件事。” 程挽月半信半疑,“什么?” 周渔把藏在衣服里的检查单拿出来给她看,“我怀孕了。” “真的?”程挽月几乎是一跃而起,检查结果上清楚地写着妊娠时间,“刚才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从今天开始一定注意。啊啊啊我要当姑姑了,阿渔,我太开心了!” 她紧张兮兮地,连忙把周渔扶起来,“别坐地上,感冒了可不好。” “房间里很暖和,没关系。” “阿渔,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第一个。” “程遇舟也排在我后面吗?” “还没有告诉他,我自己也没什么感觉,早上有点不舒服,就去了趟医院。” “等他知道,肯定比我还高兴,”程挽月拿着单子看了好几遍,还是很兴奋,“这下程延清该着急了,地位本来就低,程遇舟这次直接甩他几条街。” 周渔看她心情变好了,就哄着她喝了碗汤,她一心想着等程遇舟下班回家怎么给他惊喜,这幅神采飞扬的模样才是周渔熟悉的程挽月。 以前她们晚上睡一个屋,睡不着什么都聊,程挽月很少提卿杭,这几天也是。 卿杭在她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 “挽月,你如果不喜欢北京,或者在那里不开心,就留在南京跟我们在一起,大伯经常来开会,看你也方便。你可以自己开工作室,程遇舟年后就有空去找办公室了,到时候我陪你装修布置。” “好啊,我反正不想去北京了。” 周渔刚听见程遇舟的声音,程挽月就已经跑到门口,开门前想起她怀孕了,又跑回来扶她,才一个月,哪需要扶着。 程挽月当然不会那么不懂情调,周渔自己告诉程遇舟最好,但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必须得委婉地炫耀一下。 刚跑下楼,还没开口,程遇舟就先叫她,“挽月在家吗?” 明明看到她了。 程挽月懒懒地拉长语调,“不在。” 程遇舟把半开的门打开,对外面的人说,“她在,进来吧。” 走进屋的人卿杭。 四目相对,程挽月灵动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069.嫉妒 他们已经有十天没见面了。 程挽月下意识往门口跑,然而想起他们还在吵架,搭在扶梯上的手紧了紧,另一条胳膊被周渔挽住,她才没有转身上楼。 怎么带着一个那么大尺寸的行李箱…… 他是瘦了吗? “程遇舟,你到底是哪边的?” “当然是你这边的,昨天你说‘女孩的心思别乱猜’,有的时候说话要反着听,更何况卿杭都已经听见你的声音了,我把他关在门外,怎么跟爸妈解释?他带了梅花糕,捂在衣服里,还是热的,再等一会儿就凉透了。” 程遇舟关上门,“妈,爸,卿杭来了。” 大家都在,卿杭也不是外人。 程挽月看着二婶去厨房让阿姨多加几道菜,二叔熟络地把卿杭叫进客厅下棋,这跟程延清来没什么两样。 程遇舟去书房找棋盘,周渔在泡茶,只有程挽月闲着,卿杭跟二叔说话的时候频频往她这边看,二叔是过来人,笑着打趣两人是小别胜新婚。 卿杭把梅花糕放在她手里的时候,隔着食品袋还能感受到余温。 “在路边小摊买的,不知道正不正宗。” 有长辈在场,她不至于太冷淡,“街上卖的都差不多,有几家老店更好吃一点。” “改天你带我去一次,我就记住了,”卿杭在地铁站附近遇到有人卖梅花糕,就买了几个,“是豆沙馅的,你尝尝。” 程挽月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卿杭就记在心上了,二婶说马上就开饭,让她别吃太多,她还是吃了两个,卿杭看她的表情,没皱眉,应该不难吃。 棋下到一半,厨房喊吃饭。 昨天晚上程挽月还是一个人坐,今天旁边的位置就有人了,卿杭给她夹菜,她也吃,给她盛汤,她也喝,但等长辈上楼后她就翻脸了。 卿杭没有留宿,第二天傍晚又来了程家。 开门的人还是程遇舟。 程挽月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天还没黑就在客厅待着了,煤球从她手边跳下地,弓着身体抖了几下,尾巴翘得高高地。 今天全市大降温,比北京下雪那天更冷,凉风从门缝往屋里灌,连煤球都不愿意靠近门口。 程遇舟回头看程挽月,她装不在意,很小声地说,“让他进来。” “她不想见你,你冻死在外面也没用,早点回去吧,”程遇舟给卿杭使眼色,说完就关门。 程挽月:? 怀孕的人是周渔,怎么反应在程遇舟身上? 程挽月咳嗽两声,“把他叫进来。” “谁心疼谁叫,”程遇舟故意把门反锁,“你不想原谅他,他来了也招人嫌,还不如不见。” 周渔配合地开口,“卿杭性格挺执拗的,说不定真的会等到明天,外面那么冷,又刮风又下雨,多遭罪啊,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程遇舟:“也是,我让他走。” 周渔:“刚才你说挽月不想见他,谁劝都没用。今天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天,他有的受了。” 程遇舟:“别管他,谁让他把月月弄哭了,昨天没揍他就已经是给他面子。” 两人边说边上楼,程挽月听见楼上的关门声后才起身,她把大门打开一条缝,脚尖轻轻推了煤球一下。 煤球往外跑,她也急急燥燥地下台阶。 卿杭在院子里,一只手把煤球捞起来。 他手背冰凉,程挽月别开眼,想起他的行李箱还留在程家,肯定也没加衣服。 “它的脚好脏,别让它乱踩,你……你先进来吧。” “挽月……” “好冷,再不进来就关门了。” 程挽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暖和的拖鞋放在玄关才慢慢找毛巾给煤球擦脚,卿杭换好鞋也蹲下去帮她,煤球仰躺在垫子上,四只爪子被轮流擦了好几遍,和卿杭刚把它从宠物店带出来的时候相比,它已经长大了很多。 “你请了几天假?” “没请假,我辞职了。” 卿杭话音未落,程挽月的脸色就变了。 “别急别急,我已经找好新工作,早上就是去面试,也见过科室主任了,下周就能入职,薪资待遇不比之前差,”卿杭耐心解释,“挽月,我想清楚了,不是为你牺牲事业,也不是为你放弃前途,更不是一时冲动,我在哪里工作都一样,都会遇到不好相处的病人和不公平的事,南京也很好,你喜欢这里,我也会喜欢。” 程挽月在北京也有很多朋友,但朋友只是朋友,哪有家人亲。 她大学四年都留在父母身边,每年定期来南京检查才会多待一段时间,程遇舟的父母把她当女儿看,她在南京,家里人都放心。 “定了吗?哪家医院?” “省人民医院。” 程挽月对这家医院很熟悉,她二叔跟院长和几个科室的主任更熟悉,“万一你哪天后悔了,不会又翻旧账吧?我不仅让你痛苦,还影响你赚钱,多缺德。” 卿杭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南京,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可等到了她面前,所有草稿都像是被橡皮擦掉了。 “挽月,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我的感情干干净净地摊在你面前,不掺一丝杂质,你看见的我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但那一刻我成了嫉妒的囚徒,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嫉妒谁?池越吗?你嫉妒他干嘛?” “……他某个角度跟6号挺像的。” 程挽月一脸茫然,“什么6号7号8号?” 卿杭记得那么清楚,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嫉妒,那个6号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轻而易举地程挽月从他身边抢走了,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6号像言辞,她才会对6号有好感。 “高叁下学期,跟你走得很近的一个职高的男生,他每次在操场打球都穿6号球衣。” 程挽月腿都麻了才想起来,“他啊,别提他了,晦气,他个神经病,差点给我留下心里阴影。” 卿杭低头掩饰眼底的落寞,“……我以为你喜欢他。” “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心理变态吗?”程挽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咦,好恐怖。我惹上他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他天天缠着我,连我身边的同学都跟着遭殃,幸好当时你被保送,4月份就离开学校了。” “你讨厌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谁跟那种在一起过,卿杭,你诋毁我!” “……在永康巷那次,你嫌我烦,赶我走。” “不赶你走,你可能就要往他头上扔砖头了,你不怕被取消保送机会,我可不想影响你。我是谁?我可是程挽月,搞定这种人得玩点心机,牵扯到别人,怪不着我,如果害你被学校记过,我爸会揍我的,记过和罚站的性质不一样,我是没什么脑子,但分得清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