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妖女乡村轶事》 分卷阅读1 ?题名:魔教妖女乡村轶事 作者:炼狱莲 文案 这个故事, 讲一个江湖大魔女是怎么流落到一个小小的农家村子里挣扎度日。 斗奇葩,学种田, 但她不会甘于平凡,她有一个远大的志向, 总有一天她要回到魔教,带着自己的手下来碾平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这不是种田文,而是一篇乡村武侠。(别问我什么是乡村武侠) 本文前期种田,后期妖魔邪道乱入,古墓探险丧尸末世,秉承幽冥教一贯的鸡飞狗跳,不存在什么安稳的小日子。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江湖恩怨?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钢铁直女罗红桑,玉面鬼黎枢 ┃ 配角:楚娆,东方乱华 ┃ 其它:幽冥志 一句话简介:这不是种田文,而是一篇乡村武侠 立意:女娃流落乡村挣扎求生,誓与恶霸势力作斗争 魂与田家 山阴县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还出名。 但它出名并不是因为它的山水,或者此地略嫌诡异的风水,而是因为这里坐落着江湖魔道第一门派——幽冥教。 教在山之阴,村在山之阳,这里有一个与幽冥教依山而背的小村子,叫做山前村。 隔着一座大山,这里的村民日复一日地,过着与魔教没有任何瓜葛的平凡的农家日子…… 直到,罗红桑中了玉面鬼的毒。 她只是一着不慎,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多年宿敌的手上着了道。 当熔岩烧灼一般的疼痛在血管里流窜,每经一处都仿佛经脉寸断,罗红桑发誓她一定要玉面鬼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先活下来。 ——活下来才能让人知道是谁害她变成这样,活下来才能有报复的机会。 冷汗将身上深红的衣衫湿了一层又一层,模糊的视线中她终于看到一袭白衣的姐妹匆匆赶来,奔到床边握住她的手,“红桑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派人去寻教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教主回来一定有办法救你……” 她想应一声,想说自己一定会坚持下去,可是她刚握紧了姐妹那凉浸浸的手,身子便突然一轻—— 灼热,痛苦,好似在那一瞬间突然远离,她飘乎乎的,如在云中,耳边的声音却一下子变得很远,很远…… 罗红桑没有觉得解脱,没有觉得轻松,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娘难道这次真的栽了?? 有仇不报非魔道,她若不能在世为人,做鬼也不会放过玉面鬼的!! …… 山前村的村民日复一日的平凡着,劳碌着。 这个村子很小,靠山,平地少,耕种的条件自然艰苦,导致这里的村民虽然饿不着,但也总富裕不起来。 田老汉家在山前村只是一户不上不下的人家,家里人口少地也不多,每日都得为生计操劳。可今天他无心侍田,满是老茧的干裂的手捏着烟袋杆子,蹲在房门外愁云惨雾地抽着烟袋。 他的结发妻田老太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他立刻站起来看向她,眼中透着几分急切。可田老太还没张口眼圈就先红了,别开脸去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田老汉的脸阴沉下来,顿时转头向对面屋子里正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的一个妇人喊道:“田光媳妇!你现在高兴了?非要闹出人命你才肯算完??” 随着他这句话,小屋子里突然爆发出一个孩子的哭声,像是从爷爷的话里知道自己的亲人真的快要死了,哭得撕心裂肺。 田光媳妇一下子就从自己屋里跳出来,立刻气势十足地反驳道:“别血口喷人啊!那贱丫头自己短命往墙上磕关我什么事?你说这种话是想赖在我身上吗!?别忘了这个家可都是我在撑着的,要是我有点什么事,你们这辈子就别指望有人给你们养老!” 田光媳妇显然害怕真出了人命自己要偿命,心里没底嗓门也就格外虚张声势,但说的话果然把田老汉给吼住了。 人老了最怕什么? 怕孤苦无依没人养老。 田老汉不做声,田光媳妇却更来劲了,在院子里大声叫嚷起来—— “一家子狼心狗肺啊!我这么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养着你们老的小的,你们居然黑了良心来坑我!死个赔钱丫头,还想讹我一条命不成了!?我命怎么这么苦啊!让人还怎么过啊!!” 被她的嗓门引来的邻居站在院门口,田光媳妇时不时就闹出点动静他们大概也知道田家是个什么情况,便问道:“哎呦,田贵,这又怎么了?大妮儿怎么样了?” 田老汉摇摇头不说话,田老太抹着眼泪,只有田光媳妇因为多了观众在场,连叫带骂的更起劲了。 田光媳妇在骂,孩子在哭,邻居在劝。 红桑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那 分卷阅读2 乱嚷嚷的声音吵醒的,可是一醒来她就觉得自己头也疼,身上也疼,哪儿哪儿都疼得让她无法思考。 刚睁开眼睛,眼前一个干瘦干瘦的男孩子哭得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那悲恸的样子跟死了亲娘似的,对上她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地摇着红桑——“姐!姐你醒了!你别丢下我啊!!” 红桑根本没来得及想这是什么情况,这鬼哭狼嚎的孩子是谁,就被这孩子摇得一阵晕眩和恶心——好难受,她的头真特娘的疼! 听到男孩子的喊声院子里的田老太急忙进屋来,诧异地看到大妮儿真的醒了!明明刚刚都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眼见是要不行了呀! 院子里的邻居也跟进来帮忙,看到田老太愣着忙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村里郎中来看看吧!” 田光媳妇听到这话冲到门口看了一眼,看到大妮儿竟然真的活过来了,亏她刚刚还提心吊胆半天怕自己要偿命了!这会儿回过神来她一下子就恼了,贱丫头死不死个干脆还敢吓完她就活过来! “看什么看!人都活过来了还看什么郎中?看郎中不要钱啊?家里哪有那个闲钱!赔钱货!就是要债来的吧!” 红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可是这女人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她说的话已经完全惹到她了。 她撑起身子张嘴就想骂回去,可是伴随晕眩而来的一阵恶心却让她干呕得说不出话来。 田光媳妇虽然没听到她的顶撞,但已经看到了她那一脸不服的表情,这让她想起今天一连串的晦气事是怎么发生的,顿时又破口大骂起来:“怎么着你还想顶撞我?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养你的!要死就早点死个干净别要死不死的拖累一家子!” 红桑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因为她在低头干呕时看到了自己撑在床边的手——又干,又瘦,跟个枯柴枝子似的胳膊和手。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她的手!! 她可是罗睺!幽冥教的罗睺!江湖上响当当的风华绝代风姿傲人的红衣罗睺!! 她忍着疼痛和晕眩扑下了床,但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完全没有看到镜子一类的东西,她推开想来扶她的人就冲出门去,吓得田光媳妇以为她是要来拼命的,慌忙躲开的时候还差点崴了脚。 “要死啊你这个赔钱货!!” 在田光媳妇的叫骂声和其他人的惊呼声里,红桑扑到了水缸边。她身上根本没有力气,靠着那一鼓作气冲出来,此时腿软得差点一头栽进缸里。 然后她趴在缸边,看到了水中的倒影——一个面黄肌肉的豆芽菜!年纪多大不知道不知道!太瘦了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这到底是谁啊!! 到底发生了什嘛嘛嘛!?? 红桑崩溃了,又或者她只是太虚弱晕厥过去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回屋里的,等她再次醒来确认这一切不是梦的时候,她开始深深的怀疑人生。 她虽然是魔教中人,行事肆意了点,放纵了点,可也没做什么太天理不容的事吧?怎么就突然碰上这种事儿了呢? 这叫什么来着,借尸还魂? 那么她真的死了?? 她既没活下去,也没变成鬼,而是成了小村子里一个农户人家的干瘦小丫头——这特娘的还能报仇?? 连仇都报不了,她生无可恋! 红桑有气无力地躺在土炕上,身下只有一床薄薄的旧褥子,身上是一床已经露了棉絮的薄被,单只看这间屋子,说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 之前鬼哭狼嚎的干瘦男孩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稀稀的菜粥,献宝似的对她说:“姐,快喝点粥吧,奶奶说你喝点粥就能有力气起来了,这是她特地留给你的!” 红桑看着这个瘦巴巴的小男孩,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还嫌他瘦,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倒影之后才知道自己比他还瘦。 这个小男孩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弟弟,叫二子。这当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名,因为爹娘还没给他起名字就走了。而她叫大妮儿,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就随便那么喊了,农户家的女孩子,本来也没几个会给起正经名字。 田老汉和田老太是他们的爷爷奶奶,两人生过两个儿子,大儿子和大儿媳走的早,留下了一对儿女。 现在家里的壮年男人只有二儿子田光,红桑之前见过的泼辣妇人就是二叔田光的媳妇。仗着二老只剩下田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只能指着他养老,她在家里作威作福,连两位老人也不放在眼里。 家里地不多,劳动力也少,在这种情况之下大儿子留下的一对儿女对于田光媳妇来说自然就是两个累赘,平日里对两个孩子就苛衣扣食打骂不断。 不过二子总归还是田家的长孙,一直以来二婶对他虽然不好,却也不会打骂的太过分,所以平日里各种打骂和家里的活计就都落在大妮儿身上。田家二老无奈,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二子现在也七八岁了,正在长身体,吃 分卷阅读3 的比以前稍微多了点,加上二婶最近气不顺,这阵子对二子下手就重了许多。 大妮儿为了保护二子顶撞了二婶,这激怒了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二婶,一番劈头盖脸的打骂之间连撕带扯,豆芽菜似的大妮儿撞到了院墙上,头上被石头的棱角划了个大口子。 原本就长期营养不良加过度劳累,虚弱的身体在大量失血之后就一倒不起,人就这么不行了。 红桑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在心中暗暗叹气,这短命孩子才十二岁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一天福都没享过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想想怪可怜见的。 她伸手想去接二子手里的碗,二子却是坚持把碗递到她嘴边,眼睛亮亮地说:“以前都是姐照顾我,现在我照顾姐,来,我喂姐喝。” 红桑又叹了口气,这娃也是个好娃,挺重情重义,生在这样的家里,连自己的姐姐没了都不知道,也是个可怜的。 她这人吧,身在魔道,快意江湖,一向真性情惯了,对待恶势力那从来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绝不留情,可就是见不得可怜人。 她不忍心告诉这瘦皮猴一样的男孩自己根本不是他姐姐,何况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搞不好她如果真的说出来了,就那二婶能直接找个牛鼻子老道来把她架在火上烧了。 红桑琢磨了一下现状,决定眼前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把嘴边这碗粥喝了。 能吃多少吃多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得先有力气爬出家门才有可能回去——至于她现在顶着田大妮儿的皮囊要怎么让幽冥教中人相信她是罗睺,那至少也得等她先回去了再做打算吧! 幽冥教主玄门之术了得,只要能回得去,说不定有还什么办法帮她呢! 她就着二子的手喝了一口,稀是稀了点儿,好歹还有点米粥味儿。 而那点粥味儿瞬间勾起了这个身体的食欲,长久以来的饥饿和匮乏让她控制不住地从二子手里夺过碗,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二子从来都没见过姐姐这样吃东西,以前姐姐都是很有节制地省着自己那一点点食物,明明自己比他都瘦了,却总要留一点在最饿的时候吃,还要留一点给他。 因为,就算只是那一点点食物,他们也不一定每一顿都能得到的。 他看见姐姐这样吃东西就开心,因为他相信奶奶说的话,只要姐姐吃了东西就有力气能起来了,就不会死了。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姐姐,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姐姐。 只是心意归心意,他的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地叫起来,红桑灌粥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她看向二子,二子却一下子蹦开,拼命摇头道:“姐,姐我不饿的,真的!你快喝吧!” 可是一边说,他的肚子却叫得更大声了,二子的脸都隐约开始发红了,忍不住低下头去。 红桑心里这个纠结,她现在真的是太饿,太虚弱了,都已经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了。 虽然眼下她借尸还魂活过来了,但就这身体的状况,倘若不好好养着搞不好还得再一命呜呼,连回幽冥教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看看眼前的瘦皮猴子,再看看碗里剩下的那点儿稀粥,她怎么就喝不下去呢。 她闭了闭眼狠了狠心,胳膊一伸,把碗递过去——“你也喝点儿吧,你二婶这种人,今天心情那么不顺一定没给你饭吃吧?” 二子很想说点什么宽慰一下姐姐,但又不太会说假话,只能讷讷地不开口。 红桑就知道会这样,一看那二婶就不是什么好鸟,毒妇她见过不少,这么小家子气的还真没领教过。 “姐我不喝,我不饿的……” 这小子越拒绝红桑还来脾气了,果断地把碗又往前一伸,“拿着,喝了!” 二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硬的姐姐,脑袋微微一懵的功夫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了碗,回过神来之后他怔了怔,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他怎么能在姐姐这么虚弱的时候还接姐姐省下来的粥呢? 二子把碗挪到唇边,就只沾了沾嘴唇,便赶忙拿下来又送到红桑嘴边,“姐,我喝过了,剩下的你快喝了。” 红桑直到碗递到嘴边上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嫌弃这是别人碰过的粥,理智告诉她本来她靠着这点稀粥就根本不够养身体了,再少还怎么得了。 此时的二子正悄悄地小心地把嘴唇上沾着的那点粥汤舔进嘴里,红桑看得心头一酸,一把抓住二子的手——“弟!姐姐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说完拿过碗,一仰头把剩下的那点粥喝完。 魂与田家2 也不知是大妮儿的身体如蒲苇一般柔韧,还是红桑的魂魄像金刚一样强悍,她竟然真的靠着每顿那一碗都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爬了起来。 十二岁的女孩子,单薄瘦弱得根本看不出年纪。飘飘忽忽脚底发软地走出房门的时候被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红桑眯着眼睛有点睁不开眼。 “呦,可真是贱有贱命,这样都不死!死不了就别在那躺着光吃不做事!还以为自 分卷阅读4 己是千金大小姐等着人伺候呐?赶紧过来把衣服洗了!” 现在大白天的,田老汉和田光都去地里了,田老太也去地里送饭,二子则去打猪草,家里就只剩田光媳妇和红桑。 如果说前儿的闹腾是田光媳妇心里后怕虚张声势,今儿看见大妮儿起来了是真死不了了,她便又来了劲,想到这两天大妮儿躺在床上洗衣烧火的事情都得她来做就气不打一处来。 红桑瞥了她一眼,这种恶婆娘放在以前她早一脚踹上去了。可她现在身上没劲儿懒得跟她折腾,径自便向厨房走去。 ——这都过了中午了,她还没吃东西呢。 吃可是她现在的第一要务,奶奶和弟弟不在家,她当然不能指望二婶会主动给她饭吃,只能自力更生了。 可她不理不睬就已经够让田光媳妇生气了,再一看她竟然不赶紧来干活还敢往厨房走,立时抄起扫帚就作势要往她身上打—— “你个讨债的赔钱货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身后风声一起红桑反射性地侧身躲开,反手就抓住了挥来的扫帚。 她这一抓,两人却都愣了。 红桑愣是因为这个身体也太弱小了,本来她应该反手抽过扫帚就打回去,而现实却是她一抽之下根本没抽动,自己还差点打个趔趄。 田光媳妇却是愣完顿时怒火上头,这个从来只会抱头挨打的小贱丫头还敢反抗了?? 她刚刚或许有一半是作势想要吓吓她,这会儿也是真的怒了,一把抽回扫帚抽得红桑又是一个趔趄,接着便一通乱抽下来。 红桑借着趔趄在地上一滚,狼狈地躲过乱抽下来的扫帚,虽然没有一下打到身上,可她心里那个堵啊,想她罗睺几时这么狼狈过?还是被一个只会撒泼的山村妇人打?? 她心里这一堵,竟然就无师自通了一项新技能,扯开嗓子一边躲一边大叫:“打人啦!要打死人啦!!” 隔壁余家的老婶子听到声音伸头一看,哎呦这还得了,这大妮子才刚刚捡回一条命啊!这要再被打一顿搞不好是真要出人命的! 她赶忙过来拉住田光媳妇劝道:“这又是怎么了,闺女还伤着呢,要教训也不在这时候,可别真打坏了就不好了!” 邻里都知道田光媳妇泼辣不讲理,人家家里的二老都拿她没办法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也不想过于干涉,话点到就好没有说的太得罪人。 “她会被打坏?她那就是装的!心机跟筛子眼似的小贱丫头,竟然还想使坏讹我坏我名声!别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信你,在外人眼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刚刚那股折腾劲儿呢!?让你再装!看我不打死你!” 余婶子满头汗涔涔的,大妮儿撞到墙那天她也是瞧见了的,那满地的血那个吓人啊,真亏田光媳妇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一见田光媳妇在气头上这扫帚是真要往大妮儿身上抽,赶忙挡在两人中间,“田光媳妇你就先消消气,别太跟孩子计较,让大妮儿先跟我家待会儿,我也说说她别跟长辈顶撞。” 田光媳妇虽然不怎么把余婶子放在眼里,但余婶子家儿子多,地里有个什么忙不过来的有时候还得请人家家帮忙。所以田光媳妇也就卖了这个面子,嘴里碎碎念着骂了几句,愤愤地踹了一脚洗衣盆进屋去了。 余婶子叹了口气,怪心疼地看了看红桑。 她家儿子多,唯一一个闺女嫁的远难得见着,每次看着田家这老实闺女被她二婶子打骂心里就不好受。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没爹没娘的,怎么就下得去手? 她把红桑带进自己家里,一边让她坐了一边说道:“还没吃饭吧?婶子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中午剩下的,你先垫垫。” 她又不是不清楚田家的情况,一见田老太不在家就知道大妮儿肯定没得饭吃。 余婶子拿了半个窝头和一点炒青菜,红桑这时候也不跟她客气,有的吃就尽量吃,狼吞虎咽的把自己噎得直捶胸。 余婶子对大妮儿的认识只是以前那个乖巧谨慎的柔弱丫头,就算自己饿着,拿到食物也总是省下一半留给二子,自己的那一半还要慢慢的省着吃。如今看着她这狼吞虎咽的模样,这得是饿成什么样。 她连忙给红桑倒了水,劝着:“慢点,慢点!” 红桑喝了水缓过一口气,三两口扒完盘子里的剩菜。然后端坐好目光炯炯地正视着余婶子道:“多谢大娘,这情将来我会还你的!” 余婶子噗嗤一下被她逗笑了,“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说话这么一本正经的,婶子都不叫了还叫大娘。” 红桑知道自己跟大妮儿性子差太多,她虽然不想暴露但也装不来,便借口道:“婶子我想清楚了,我不能再忍气吞声让二婶欺负,就算是为了二子我也得顶天立地起来才行!” 余婶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怕也是被打醒了,能坚强起来虽然是好事,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和二子一个十二岁一个才九岁,都长得比同龄孩子瘦小得多,身上没几个力气。对上在家 分卷阅读5 里作威作福说一不二的田光媳妇,再要强又能讨什么好?说不准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熬到出嫁。 可这些话她也没忍心说出来,只是又转身抓了几颗她老头子下酒用的花生放在红桑面前,自己在一旁坐着剥豆子。 红桑虽然没饱,好歹也算有点干粮垫肚子,比那些稀汤寡水的菜粥强。 她主动凑过去帮余婶子剥豆子,不着痕迹地问:“婶子,咱这村子出去以后是哪儿啊?” 她当然不敢直接问这里是什么村子,余婶子只当她这是在家里呆不下去了想到外面去,对这种孩子一时的天真想法也没多想,随口回道:“外面还能是哪儿,山阴县呗。” “山阴?这里是山阴县!?” 红桑这下子激动了,她借尸还魂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落在哪儿了,结果就在自己家门口嘛! “是呀,从咱们山前村出去路过几个镇就是山阴县城,得赶上好几天的路呐。你这孩子可别瞎想,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出去了靠什么活?” 红桑仔细想了会儿也不记得有听过山前村这个地方,想来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自己以前也不可能注意到。她于是又缠着余婶子仔细问了从这里怎么去县城的路,对比之下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山前村跟幽冥教只有一山之隔! 一个在山之南,一个在山之北,翻过这座山她就可以回家了! 她腾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盛豆子的簸箕。 余婶子给她吓了一跳,刚问了一句:“大妮儿你怎么了?”就见红桑已经一股旋风一样地往门外刮去,“婶子我先走了!” 没等出院门她又嗖地转回来,“婶子北在哪儿!?” 余婶子被她咋呼得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问什么,茫然地指了指北边,红桑便又冲出了院子。 ——这孩子,不会是脑子给撞坏了吧? 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这都唱的到底是哪出? …… 红桑的理论是没错的,她在山之南,只要进山奔着北走,翻过山自然就是山之北。 也不能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因为对于罗睺来说,要翻过一座山,不管这座山多大,那都不能算什么难事。 但她现在不是罗睺,她是田大妮儿。 山前村村后的山上半面山都是梯田,在田里劳作的村人诧异地看着田家那个前两天磕的头破血流的闺女一路在田间路上疯跑。谁喊她都听不见似的。 但她跑着跑着,一个虚脱,人就一下子平扑在地上。动了动,没起得来,看着就跟抽搐似的。这可真是给村里认识她的人吓的不轻,扶人的扶人,喊田老汉的喊田老汉。 等田家一家赶来看她只是跑太急虚脱了,也顾不得去问她到底为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从家里跑出来,田老汉对二儿子田光说:“快点先背大妮儿回去休息。” 田光瞥了瞥嘴,挠头道:“爹,地里活儿还没干完呢,送大妮回去娘一个人就够了吧。” 田老汉这二儿子乍眼看上去稍微有点蔫儿了吧唧的,人没什么长处也没太大缺点,就知道闷头干活和听老婆话。 已故大哥留下的这对儿女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侄女侄子,他不至于不管他们的死活,养也是养着的,但老婆不喜欢他们,他对他们也就没有太多关心。 田老汉能怎么办,家里顶梁柱的儿子都那么说了,大妮儿又只是个孙女,养着迟早也是别人家的。于是也就对田老太挥挥手,“你先带她回去吧,我们把田里的活干完。”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田里的活才是最要紧的,只要不是会死人的事儿在农活面前就不算大事。 红桑没力气爬不起来可又不聋不瞎,她虽然知道世上是有这样的事的,但亲身体会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她面对这种针对于女娃的冷漠一时无语无从吐槽,真特么感谢生身爹娘从不嫌弃她是个女娃娃! 红桑这出去一番折腾又被田老太给背回来,回去自然少不了田光媳妇的一番骂。她充耳不闻,只抓着田老太的衣袖喊“奶奶我饿”。 田老太不知她在余婶子家吃过东西,自然只想到田光媳妇没给她吃午饭。 这孙女以前都是小心翼翼忍气吞声的,就算在二婶那吃了亏也不会吭声。见她能忍,她这个做奶奶的对她也没那么上心。 农户人家的想法都一样,一个女娃,受点委屈忍一忍,忍到出了嫁也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可现在看着那只拉着她衣袖的瘦干干的手,田老太心里一阵发酸——她想起自己那短命的大儿子,虽然二子才是大儿子留下的香火,可大妮儿到底也是他的血脉。大妮儿受了这么大委屈自己却不管她,大儿子在地下可会怨她?想到这儿田老太也就不管田光媳妇会不会有意见,对红桑说:“你等着,奶奶给你拿点吃的去。” 红桑又赚到了半个菜窝头,就着咸菜边吃边跟田老太说:“奶奶,我昨儿晚上梦见我爹娘了。” 田老太正想到大儿子呢,乍听到孙女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梦见他们了?他们说什么了?” 分卷阅读6 红桑大口咬着窝头,嘴里塞的满满的却半点也不耽误她说话,“没有,他们就看着我,看着看着就哭了,我就醒了。” 田老太心里一阵难受,这是她儿子心疼闺女啦,他果然还是怨她了,不然怎么托梦都不来见见自己呢。 看着田老太悄悄抹眼泪,红桑觉得自己这几天的饭起码不会太没着落了。 可是还是不够,她能吃到的这点东西,一个正常人的身体需求都满足不了,何况她现在这么虚弱呢?不吃饱吃好,她哪儿有力气翻过那座山? 下午二子打了猪草回来了,没进门就听到余婶子在门外跟田老太说中午田光媳妇打大妮儿的事情。 他闷闷地放下猪草,闷闷地进屋,红桑瞧见他就坐在炕边冲他招手,“二子快来!” 他也不应话,看了红桑那额头上布条隐隐渗血的模样就再也憋不住,转过身去对着墙用力抹眼泪。 红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哭,可还是被他唬了一跳,这男娃还真爱哭。 她跳下炕去把二子拉过来,探头看看窗外没人,才拿出一小块菜窝头来塞进二子手里,“来,姐给你吃窝头,别哭了吭~” 虽然这窝头就丁点儿大,那也是红桑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忍痛留下的。小是小了点,好歹是个心意。 但这还是让二子很惊讶——在家里他和姐姐一般是吃不着干粮的,因为在二婶口中他们两个都是不干活光吃闲饭的,干粮都是干力气活的人才有资格吃。所以理论上只有爷爷和二叔田光可以一天吃两顿干粮,奶奶和二婶则是一顿干一顿稀。 但事实上他和姐姐根本没比二婶少干活,而且谁都知道二婶总是偷偷在自己屋子里藏吃食,她和她的孩子都没少吃。 姐姐难得拿到了干粮二子自然是要推拒的,红桑这回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把那一点菜窝头塞进他嘴里,摸着他的头说:“乖,听姐的,吃点干粮才有力气,回头姐带你找好吃的去!” 二子很不解,家里的吃食都把握在二婶手里,姐姐能弄到什么吃的? 但他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姐既然那么说了,他就相信。 吃就是一切 姐姐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将来要给他买很多很多好吃的,比如只要长大了就再也不用饿肚子。 二子都知道那是姐姐在安慰他,所以他只是乖乖顺应着姐姐的话,心里从不抱期望。 可这是第一次,也许是因为姐姐那果断而自信的态度,他觉得姐姐说的话好像真的会实现似的,心里产生出无法抑制的期待。 红桑是不会辜负他的期待的,趁田光媳妇不注意她去厨房里偷了火石菜刀和盐巴,拉着二子就奔进了林子。 二子很担心她的身体,一路担忧地问:“姐,你这是要带我去掏鸟窝吗?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还是在家多躺一会儿吧……” “不行!只有鸟蛋怎么够吃啊!一定要在上一顿饭被消耗光之前找到足够的食物!” 守着大山虽然不怕饿死,但二子一个孩子实在想不到除了掏鸟蛋挖野菜之外还怎么能找到吃的。 红桑拍了拍别在腰上的菜刀,“姐带你去抓野味烤来吃!” 二子听到野味心里虽然激动,但不得不狐疑道:“姐你会抓吗?是不是要设陷阱?可是那陷阱十天半个月也碰不上一个猎物啊?而且猎物都在林子深处,姐你的身体……” 红桑那干黄瘦巴的小手一挥,“闭嘴跟着就行,还信不过你姐姐我么?” 二子给唬得愣住,觉得姐姐真的不一样了。 姐姐变得好霸气呀,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但是好像让人很有安全感? 红桑现在这身体太弱不敢走的太急,只能走一走歇一歇,歇下来的时候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当做暗器打林子里的小鸟。 准头还是有的,可着实没什么力气。不是石子飞到一半儿就落下来,就是打到小鸟身上惊得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走。可就算如此二子还是一脸崇拜地仰望着她,“姐你好厉害!” 红桑哼地一甩小辫子,“有弹弓没?”——给她一个弹弓,她能打光这林子里的小鸟! 二子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却没找到,毕竟他不像村里其他男孩子有那么多时间出去掏蛋打鸟,为了减轻姐姐的压力他每天也要帮家里干不少活。 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红桑只能压下对一个男孩子身上没个弹弓的鄙视,安慰道:“没事,姐给你打兔子吃!” 应着她这句话草丛里突然一阵窸窣,二子都来不及问姐姐什么时候会打兔子了,红桑就腾地站起来,抽出菜刀抡了出去。 菜刀嗖嗖地旋出去,“铮”一下嵌进了泥土里。 二子目瞪口呆傻在那里,直到红桑走过去拨开草丛,说了一声:“嘁,不是兔子!”从草丛里拎出一条被砍断的蛇,他才合上下巴,看向姐姐的目光顿时肃然起敬了。 虽然不是肥兔子,但是蛇也很补了。 红桑把火石扔给二子让他找柴生火,自己从地上拔出菜刀熟练地剖蛇,抓到什么就地 分卷阅读7 解决,有了体力才好继续往前走。 二子生起了火,看看天色已经开始擦黑,便又开始不安起来,“姐,天都黑了我们还不回去,二婶会不会骂啊?” “管她呢,她爱骂就让她骂呗!她要是敢动手,等我吃饱了饭就给她打回去!打到她再也不敢张嘴!” 二子愕然地看着姐姐,不知道姐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变化这么大?那可是二婶!家里最凶的二婶! 红桑正操着菜刀把处理好的蛇肉切成段,脸上溅着血点子,随意地用手背一擦就在脸上擦成一道血印子。 她蓦地一转头,暮色半暝的黄昏中她的脸映着火光,灼灼的一双眼野兽似的,有火焰的倒影在里面跳跃。 二子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觉得夜里遇见个凶恶的吃人女鬼大约也不过如此。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默念这可是他姐姐,从小就对他最好的姐姐! 红桑砍好了蛇,拎着菜刀起身走过来要拿了木枝去串,看着二子那微微瑟缩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手叉腰一手握着菜刀指着他点啊点,教训道:“你还是不是个男孩子了?男孩子就要有点男孩子的样子!二婶是长辈怎么了?长辈没个好德行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人要是自己非不要脸,就不用给她留面子!” 她这便宜弟弟倒是个好孩子,就是成长坏境的影响太大,太过懂事了,反而有些没有男孩子的气概。这大概跟大妮儿过度的保护也有关系,红桑可不会跟大妮儿一样一味的只知道疼弟弟。 男孩子嘛,若是小也就罢了,二子都快十岁了,也是时候自己有点担当了。 二子被训得心里一阵难受,从小他虽挨过不少骂,但被姐姐教训还是第一次。 可他难受就难受在觉得姐姐说的都对,如果他不是这么没用,姐姐也不会被二婶打得差点死掉。 姐姐活过来了,还变化这么大,都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姐姐。所以姐姐就算变得再凶,那也还是他姐姐,他要对姐姐更好! 他悄悄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光,刚要开口说他以后一定更听姐姐的话,一定要变得有男子气概起来,就被烤肉的香气转移了注意力。 红桑穿在木枝上的蛇肉渐渐被烤得滋滋冒油,香味一出她自己都差点要把持不住。 没有办法,无论大妮儿还是二子两个人的身体都太亏了,在家天天稀汤寡水几个月不知肉味儿。乍一闻见烤肉的味道他们整个身体都作出了反应,除了眼巴巴等着肉熟,根本无法思考别的问题。 好容易熬到肉熟了个七八分,红桑便赶忙撒了盐巴,你一串我一串连吹带烫地把一条蛇瓜分进肚。 “姐!这个好吃!这个真好吃!” 二子激动得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舌头被烫了好几处,吃得满嘴油光光眼睛晶晶亮。 红桑不自觉地得意起来,扬着下巴道:“好吃吧?跟着姐姐有肉吃,以后就是我的跟班了!” “我不是姐的弟弟吗?怎么变成跟班呢?” 二子对跟班的理解就像是村里那些孩子王身后的跟屁虫,虽然跟他和姐姐的情形也差不多,但是本能地觉得跟班才不像姐弟那么亲呢。 红桑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一边往嘴里塞着蛇肉一边含糊地应道:“唔唔差不多的,就那么一说。” 两人吃完了蛇肉,二子还在不舍地舔着手指头上的油,红桑已经站起来道:“走,再找别的去!” 二子看看漆黑的天色,“姐,天黑了兔子都回洞里去了,我们再往山里走会迷路的。” 红桑想想觉得也是,可是肚子还没有饱她不甘心。 “我们再找找,就找一会儿,找不到就回去!” 二子想到香喷喷的烤肉也动摇了,果断抛弃理智跟着红桑一头扎进了漆黑的林子。 …… 老田家的两个孩子不见了。 村里没有谁不知道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纪没爹没娘还不算,还摊上那么个泼妇似的二婶。虽然大伙都不爱多管别人家的闲事去招惹一个泼妇,可谁心里没块明镜呢。 孩子一不见,村里人都想到大妮儿差点被田光媳妇打死的事情,暗道两个孩子该不会已经被逼得在家里呆不下去离家出走了? 倒是田光屋里的小小子田良正蹲在院子里玩,突然对大人们说:“哥和姐去后山了。” 田老太赶忙问他:“良小子你怎么知道的?你看着他们了?” 良小子蹲在地上仰着头说:“我想跟他们一块儿去玩,跟在他们后面来着,没追上。” 大人们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跑到山里干嘛,但这时候还没回来,多半是在山里迷路了。几个邻居在田家院子里商量着召集人手找人,冲田光屋喊了一声:“田光!快出来一块儿上山找人了!” 躺在床|上的田光一听到有人喊他就要穿鞋下|床,被旁边纳鞋的田光媳妇又一把摁回去,“去什么去!干了一天活了还不嫌累?两个就知道惹麻烦的贱骨头有什么好找的,爱回来不回来!” “可是……”田光想说那好歹 分卷阅读8 是他大哥的孩子来着,还没说就被媳妇瞪了一眼,便又转了念想,都这么多人去找了,也不差他一个。于是就躺回去了。 外面的人见田光屋里没动静,无语地对视几眼,田家二老臊得脸上都在发热。 大伙怕时间太晚,也不知道孩子在山里会遇见什么,便急忙召集人手准备了火把就上了山。 关于迷路这事儿,红桑是不怎么愿意在二子面前承认的。 怎么着二子现在对她也正崇拜不已不是,她怎么好意思让他知道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姐姐连北在哪儿都找不着? 二子对于已然迷路的事实一无所知,只是对于没有找到猎物表示了忧心,“姐,好像真的什么也抓不到了,我们要不要回去呀?” 红桑嘴硬着应道:“再找找,就再找一会儿。” 二子满脑子想着香喷喷的烤肉没多怀疑,举着火把瞪大眼睛寻找猎物。 不知是火光或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什么,一个滚圆的物体飞快地从他们不远处逃窜而去。不等二子开口喊出来菜刀已经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去,劈中那个物体。 这一回二子没那么惊讶了,欢脱地跑过去捡起被劈中的猎物——虽然血糊糊的有点恶心,但农家的孩子没看过杀猪也看过宰鸡,对此还是能够适应的。 红桑看了一眼,很嫌弃地发现那是一只山鼠。 虽然很胖,很圆滚,肉很多,可还是一只山鼠。 是个什么兔子野鸡的都好啊,她是不怎么想吃山鼠肉的。但看着二子那么高兴的样子,再想想现在的处境,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这一次有现成的火把,二子很快就把火堆生起来,红桑也快速处理了山鼠,一剖两开架在火上烤。 这山鼠是真肥,一烤起来油就滋滋地滴进火里,那香气勾得两人眼珠子都发绿。 他们快速地瓜分着烤熟的山鼠肉,正啃着,二子突然腾地站起来,指着不远处喊:“姐!有狗!快抓来烤!” 红桑一转头果然看到一只挺精神的长毛大黄狗,大约是被他们的烤肉给吸引来了。她暗道自己这新皮囊真是不好使,耳不聪目不明的,这么大只狗靠近自己竟然没发觉。 这么大一只呢,明天的饭都有着落了! 她快速放下烤山鼠想要去摸菜刀,但那只大狗还挺警觉,一见她动作有异就要后退。 那么大一坨肉摆在眼前可不能让它跑了,红桑立刻变换了策略,放弃菜刀又抓起烤肉,往前伸了伸把大狗引过来。 她手上拿着肉,脸上挂着笑,对大狗招手:“来呀,给你吃肉。” 二子觉得那一刻背对火光的姐姐脸上的笑是狰狞的,狰狞而又奸邪,他觉得如果是自己站在对面的话绝对跑的比刚刚还快。 可是那长毛大黄狗大概有点憨,感觉到有人对它释放出“善意”它就慢慢地靠近了。 只是没等他咬到肉,红桑就把肉一扔,一下子扑上去手脚并用地把那只大狗压在地上,对二子喊:“快拿刀!” 大狗挣扎着,它膘肥体壮的,红桑这小身子板儿锁拿得十分艰难,抱着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二子虽然拿了刀来,但姐姐跟大狗这么翻滚相搏他实在不敢下手生怕误伤了姐姐,只能拿着刀在一旁手足无措。 “快砍!快砍呀!” 红桑几次给他制造机会,但总是刚要砍下去一人一狗的姿势就在挣扎锁拿中发生了变化,几次菜刀堪堪要落下又急忙收住。 红桑急得不行,这狗力气太大了,眼看自己要锁不住了,这弟弟却又这么优柔寡断。 却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一个声音冷冷地,带着几分不满和质责地问——“你们在对我的狗做什么?” 一切为了吃 诶? 狗? 谁的? 像是终于见到了救星,黄毛大狗挣扎的力度小了,声音也由嗷嗷乱叫变成呜呜低噎,听着仿佛无尽委屈。 二子手足无措地看着一个猎户装扮的少年手持弓箭身背柴刀,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们。二子被他瞪得一慌,注意到自己手里还举着菜刀磨刀霍霍的,赶忙把菜刀扔下。 黄毛大狗挣扎得小了,红桑才腾出力气抻头去看,见到这小猎户虽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目光灼灼一脸英气的,倒是十分能干的样子。 难怪这大黄狗性子温吞又好骗,好像能懂人话似的,原来是有人养的。 现在它的主人找来了,她该庆幸他们两个迷路的小孩终于遇到了活人,还是先考虑该怎么跟小猎户解释自己和弟弟正在对人家的狗干嘛? “这位小哥,你看,咱可能有点误会?” 红桑努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可惜她正手脚并攀的黄毛大狗却很不给面子地呜呜哼叫得更委屈了。 猎户小哥依然面无表情,冷冷道:“放开我的狗。” ——放放放当然放。 先不说一看这小猎户就知道自己和瘦皮猴弟弟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他们现在只能指着人家来带路了! 分卷阅读9 红桑赶紧把自己攀在黄毛大狗身上的爪子和蹄子拿下来,大狗一得了自由嗷嗷地奔回主人身边,围在他身边在他腿上蹭啊蹭求安慰,然后就躲在他身后警惕后怕地盯着红桑。 红桑在心中默默鄙视,这什么狗啊,温吞成这样,一点狗狗该有的威猛都没有!白长这么大个头! 小猎户的目光打量着两人,目光巡视过烤好的山鼠和地上的菜刀,已经完全可以推测如果他没有出现,他的爱犬会有什么下场。 他眉头抽了抽,压住了没有发脾气。 ——毕竟这是山林里,他的狗身上也没有写着他的名字,他不能指责别人把他的狗当做猎物。 他看着两人问:“你们为什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夜里的林子是很危险的,绝对不是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孩子该来的地方。 二子是个实诚孩子,被问了就回答:“我们来找东西吃!” 小猎户挑起一边儿眉毛,“你们迷路了?” 红桑嘿嘿笑道:“我们可能稍微有点找不到下山的路……小哥哥,你可以带我们下山吗?” 二子直到这时候才瞪大了眼睛看向红桑,“姐,我们迷路了吗?” 小猎户默默叹口气,问:“吃饱了吗?” 他们两人用力摇头,山鼠肉还没吃完绝对不能算饱! “去吃完。” 两人立刻坐回火堆旁,捡起烤山鼠快速地啃起来。 小猎户也默默坐下,在他眼里这姐弟俩因为瘦小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完全就是两个孩子。他拿出自己的水袋递给他们,两人顾不上说谢谢轮流灌了几口便又啃起肉来。 红桑边吃边偷偷瞄着这个小猎户,虽然扳着一张脸寡言少语的模样,但似乎心肠不错。而且他是个猎户,对这林子一定很熟,说不定知道怎么翻过这座山去! 两人刚吃完嘴都还没有擦干净,小猎户就站起身说:“走吧。” 他连火把都不需要,快步穿行在夜色里,林间的山路对他来说就像平地一般。 红桑和二子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一会儿被脚下的石头绊到,一会儿被纠缠的杂草缠上。几次他们都快要跟丢,黄毛大狗就会停下来呜汪叫两声,然后猎户小哥也就会停下脚步等着他们跟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零散的火光,摇曳移动着,伴随着村人们的喊声:“大妮儿——二子——” 二子高兴地抓住红桑,“姐!是村里人找我们来了!” 看来他已经很坦然地接受了他们迷路的事实。他跳起来大喊:“我们在这儿!”随即拉着红桑向火光跑去。 红桑被二子拉着边跑边回了一下头,小猎户已经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随着她手中的火把越来越远他也渐渐隐匿在夜色中。当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再回头时,便已经不见了小猎户的踪影。 被村民们找到的红桑和二子自然被狠狠数落了一顿,两个孩子竟然不找大人领着就往山里走,这迷了路还算轻的,万一跌进山沟或者被野兽叼走怎么办? 二子八九岁说是小却也该懂事了,红桑不仅是姐姐头上还刚受了重伤怎么也这么不知轻重? 两人被村里的长辈们劈头盖脸一顿训,被送回家里,二婶又从屋里跳出来,连打带骂地嚷着:“真是两个丧门星!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这么来折腾我?搞什么离家出走是想让人戳我脊梁骨吗?给你们吃给你们穿就养出这么两个白眼狼!” 村里人赶忙拦着,“大妮儿二子还不赶快进屋!田光媳妇你这是干什么,孩子只是迷路了,找回来就好打他们干什么!” 红桑趁着混乱的时候往田光媳妇小腿肚子上用力踹了一脚就拉着二子飞快地钻进屋里栓上门,任田光媳妇在外面大吵大闹。 二子很激动,兴奋得脸都红了,“姐!我刚刚也踩了二婶一脚!” “好样的!对付恶人就是要这样!” 这一脚的轻重不要紧,要紧的是红桑希望二子知道反抗。 她在二子眼中的形象正在迅速膨胀得无比高大,他现在绝对相信姐姐说的任何一句话! …… 在山里迷路这件事情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村里却渐渐起了一些小小的传言,都说老田家的大妮儿被田光媳妇打坏了脑子。 原本一个安静温顺的孩子突然变得叛逆或许情有可原,可她自从醒来以后却天天都往山上跑。在田间狂奔晕倒一回,拖着二子进山迷路一回,就算这样还是拦都拦不住地往山里钻,那就让人很匪夷所思了。 田光媳妇哪儿能容她每天不干活到处撒疯,每天一大早她就把姐弟俩的房门敲得震天响,“快起来干活!你这个贱骨头别躲在里面装病!” 田老太对大妮儿差点死掉的事情还是有些介意的,替大妮儿说道:“她伤还没好,就让她多睡会儿……” “唬谁呢?天天在外面疯跑不到吃饭不回来那叫没好?真要死就有点要死的样子!是被山里的黄鼠狼迷了怎么的?告诉你田大妮儿,今天再不干 分卷阅读10 活就别想吃饭!” 还在被窝里的红桑捂住耳朵也挡不住吵嚷的声音,她以前从来都是睡到想起才起,根本还没有适应这里的作息。 二子已经爬起来,“今天我该去打猪草了,姐,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山?”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打到了猎物我再偷偷带回来。” 这几天红桑都没有让二子跟她一起进山,毕竟他们两个这小体格现在还没有办法对抗二婶,二子只要乖乖干他分内的活二婶就不会打骂他。 红桑自己一面在山里打猎一面想要找到那天晚上的小猎户——她在村里打听过,村里人似乎知道有这么一个小猎户的存在,却谁都不愿意说。 而像红桑这种找不着北的人,一次次进山也没找到那晚去过的地方。 她这还一无所获,她进山和打听小猎户的举动却已经引起了田光媳妇的注意。本来她说大妮儿被山里的黄鼠狼迷了只是随口一说,但是等二子打开房门,她刚冲进去要把红桑拎出来,红桑却直接跳窗户跑了出去。她在后面大骂:“小贱蹄子!有种你别回来!”骂完碎碎地啐着:“被黄鼠狼迷了的赔钱货!”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走回自己屋里,对正坐在炕边穿衣套鞋的田光说道:“你家这小蹄子是春心动了啊!” “又在那儿胡琢磨什么呢,大妮儿才多大啊。” “我说话你还不信?她今年也快十三了吧,是时候赶紧给她定门亲了,不然就被山里的野小子拐跑了!” 田光还真没注意过大妮儿的年纪,因为她一副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样子,他一直当她还小呢。 当然十三岁定亲也还早了点,不过田光是不怎么理会这些事的,只随口说了一句:“她喜欢谁就随她去呗,你不老说家里没了她也能少个人吃饭嘛。” “你傻呀!都养到这么大了能白养吗?她要是真跟山里那种没田没地的穷猎户跑了,我们可连聘礼都没得收!不行,得赶紧给她找个人家!” 自己的媳妇是个有打算的人,田光自然也就随她去。 红桑对田大妮儿的终身大事已经被提上日程还一无所知,她进山又是徒劳无获,在山里啃了半只野鸡,下了山找地方藏好另外半只准备留给二子。 然后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坐在山下的一条小河边,河里的倒影依然瘦弱,唯有脸色比前几日看起来好看了一点。 她这几天没再挨饿,在山里吃烤肉,吃野果,虽然她也很想挖野菜来着,可她一个魔教妖女哪儿认得什么野菜。最不足的是山里可找不到粮食吃,她是很注意饮食的,这样单一的食物撑个几天还可以,想要养好身体可不行。 她需要变得强壮,很迫切的需要。 红桑正托着腮发着愁,哀叹自己怎么会借尸还魂在这么一个让人充满无奈的身躯里,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了她一声:“大妮儿?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红桑转头看到一个体格壮实的年轻人挽着裤腿和袖子,牵着牛正从身后路过,看到她就很自然地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就去摸她的头——“你的头怎么样了,还疼吗?我去看了你两回,可你都不在家,受了伤怎么还往外跑?” ——等,等等!这谁啊? 醒来这几天红桑的心思一直都在怎么找吃的和怎么回幽冥教这两件事上,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这突然冒出一个跟她这么熟的人来,要她怎么应对啊?红桑根本不知道该不该躲那只伸过来的手,被他摸完头又扳着脸仔细地看了伤口。 ——这,这什么情况? 这里的民风有开放到男女之间可以随意碰碰摸摸的吗? 哦,不对,大妮儿年纪还小,也许没那么多男女之防? “大妮儿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是怪我没早点去看你吗?” 这年轻人一脸关切,长得还憨实无比,红桑突然觉得在这个无人依靠的小村子里说不定她可以找到一个靠山了?? 她一把反握住年轻人的手,他的手掌很厚实,虽然还年轻,但因为干农活手上已经有了老茧。 她情真意切地直视着他,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年轻人被她问得懵了好一会儿,憨实的脸上满是担忧,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你生病了?头是不是还疼?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回家见到我二婶那不更坏。” 红桑随口应了一句就让年轻人无言以对无法反驳,他很心疼,可是又做不了什么。 “大妮儿,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就跟我说!别跟你水牛哥客气,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就还跟小时候一样,有什么难处都告诉水牛哥!” 红桑很难相信这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如果光从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年龄像是差了好多,但大妮儿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才长得瘦小,这年轻人——不,现在大概应该叫少年,大约天生就是个大块头,体格壮实少年老成,看起来平白多了好几岁。 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倒也勉强能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谁让李水牛从小就 分卷阅读11 是这么憨厚老实又善良,看到那个没爹没娘没人疼,整天被二婶打骂的小丫头就没法扔着不管。时间久了小丫头也就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水牛哥水牛哥的叫,可惜后来小丫头也长大了点能干活了,就□□不完的活压着,他们才没那么常在一块儿。 李水牛经常很内疚于自己只能看着大妮儿受罪,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毕竟那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他这个外人是管不着的。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个地瓜递给红桑,“吃吧,这是我中午剩下的。” 红桑眼睛一亮,接过地瓜飞快地剥了皮往嘴里塞,看着她的吃相李水牛只能默默叹口气。 红桑一边塞得满嘴一边问:“水牛锅你猪道山上的小猎付吗?” “知道,你怎么问起他了?你是不是在山上见过他?听人说你这两天总往山上跑?” “窝奏数去找点东西粗,不想告唬我二婶。你快嗦小猎付哇,他住哪?为森么村里银都不愿意嗦?” 为了一切吃 李水牛看着她两腮鼓鼓还要忙着说话的样子挺可爱,忍不住笑了笑。 他对她当然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说道:“他不是村里的人,听说是家乡闹了瘟疫,几年前跟家人一起逃难来的。因为村里也没有多余的田地可以耕种,他们家一开始就住在山下靠打猎为生。 可是后来他家里人一个个陆续都死了,村里人怕他们把疫病也带了过来,说他是灾星,对他很避讳,小猎户就搬进深山里去了。这两年只有他偶尔去镇上卖猎物时会路过村子,但他究竟住在哪里就没人知道了,这林子那么大,村里进山打猎的人都不会进到林子太深的地方。” 李水牛说着停了停,他其实对这种失去家人的孩子也很同情,但是瘟疫毕竟不是儿戏,村里人的避讳他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后面的话他说的很犹豫,却也还是不得不提醒她:“村里人都不爱提起他,觉得他晦气……大妮儿你也别靠近他比较好,万一真的,他身上有会传人的病怎么办呢?” 红桑正把嘴里的地瓜咽下去,想也不想地回道:“他要是有病不早就死了吗?” 李水牛又一次无言以对,想想大妮儿说的好像也没错,可又觉得村里人的顾忌也总不会毫无道理啊。 以他那憨实的脑袋大概是想不出什么结果的,但就是觉得村里那么多长辈说的话总没错,大妮儿还小呢,很多事情她可能还不懂。所以他还是不希望大妮儿去接近那个小猎户。 “大妮儿,你以后就别上山了,山里危险,你又不会打什么猎,能找到多少吃的?你要是饿了就来找我,我以后中午多带点饭,给你留一半。” ——真是个好人啊! 以红桑对这个村子的了解能接济她一顿饭的是好心人,能说出天天管饭这种话的那就是圣人啊! 虽然她的人生标准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只要有吃的就万事大吉,可她也不会忘记吃是为了什么——她的终极目标是回到幽冥教! 所以她只能拒绝李水牛的提议,起身道:“我会偶尔来找你蹭饭的,可是我不能不进山只靠你养着呀,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呢!” 李水牛愕然地仰头看她,这一刻才感觉到大妮儿的变化好大,几乎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柔弱无助的小丫头了。 他的心情怎么像是看着快要独立的孩子的父亲,有那么一丢丢复杂呢。 …… 红桑回到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开了饭,按田家的条件不是每天都有晚饭吃,当然更不会有她的份。 她习惯性地准备钻进屋里少听田光媳妇几句骂,却没想到田光媳妇竟然突然开口道:“又跑哪儿去疯了这时候才回来?还不赶紧来吃饭?” 红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田光媳妇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她看向二子,二子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怎么着有吃的她干嘛不吃?红桑跑过去给自己添了饭一屁股坐下就大口往嘴里扒,田光媳妇一看她给自己添了那么多,一口气上来却发不出去,只能闷声咽下。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红桑看见田光媳妇这个样子很肯定她绝对憋着什么坏呢,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慢下吃饭的速度。吃完一碗就要起身去添,田光媳妇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大晚上的吃那么多干什么!?” 红桑做了个鬼脸,看来不管田光媳妇憋的什么坏,也就只有这么点忍耐力了。 她飞快地盛完这一勺稀饭,不等田光媳妇抢去倒回锅里,就端着碗跑出去。 田光媳妇气得要跟在后面骂,田老太劝了一句:“算了,都这时候了她还能多吃家里几口饭?咱们拿的聘礼也不少了……” 说着突然想起二子还在桌上,赶忙收住了话。 二子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听到聘礼两个字怎么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二婶和奶奶这是要把姐姐嫁出去!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可以没有爹娘因为他根本不记得爹娘,但是他不能没有姐姐啊!姐 分卷阅读12 姐嫁了人那就不再是田家的人了,他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顿时就没了胃口,刚想扔下饭碗追进屋里,却被二婶恶狠狠地警告一句:“不许在你姐眼前胡说八道!听见没有!” 二子是被二婶欺压惯了的,一时没敢反抗,坐在那儿木然地把饭吃完。 一吃完饭他立刻跑回屋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对姐姐说出:“姐,奶奶和二婶要把你嫁人了!” “啥!?” 红桑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大,毕竟村里的女孩子嫁人都早,姐姐也知道自己迟早要嫁出去的。而且大家都说姐姐熬到出嫁就熬出头了,可以离开这个家了。所以嫁人这件事对姐姐来说应该是好事,会害怕的只有他而已。 但现在在这里的人不是田大妮儿而是红桑,在她被困在这具无能的身体里的时候,那个凶婆娘居然随便就敢把她嫁给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 “姐,你也不想嫁人的对不对?” “嫁个蛋啊!要嫁她自己嫁!” “可是没办法的,姐,家里给定的婚事谁也不可能违背啊。” “嘁!知道他们给我许的什么人家吗?” 问到这个二子只能茫然地摇头了,随即哀怨地低下头心道自己怎么那么笨,连这个都想不到去问。 当然就算他问了,二婶也不可能告诉他的。 红桑早早熄了灯,见外面田老太和田光媳妇都已经各自回了屋里,就招呼二子偷溜出去,分别蹲到田光和田老太屋外的窗户底下。 田光媳妇的态度是今天才突然转变的,说明这件事情刚刚才定下,家里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商量呢。 她刚蹲下就听到田光在屋里问,“你今儿是怎么了,突然对大妮儿那么好?” 田光媳妇的声音听起来喜滋滋地还透着得意,“我跟你说!我今儿不是去媒婆那里打听消息给大妮儿找婆家嘛,可巧孙赖子他娘也在那呢!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帮忙,孙赖子他娘为了给他儿子找媳妇正急得要命,她说只要我们把大妮儿嫁过去,她给二十两聘礼,这两天就下定!” 田光媳妇的声音越说越兴奋了,“哎呦二十两呐!谁想到这赔钱货能这么值钱,可得让她多吃点儿,不然这么面黄肌瘦的样子给孙赖子娘看到了,嫌弃她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可不好了!” 村里头娶媳妇能生孩子那可是最要紧的,田大妮儿这种身子板儿到哪儿都得被嫌弃。知道的是她一直被二婶苛待,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身子有毛病呢。 这孙赖子家好歹也是一个村的,虽然住的远点儿,可多少也看过田大妮儿几眼。连这种媳妇都愿意出二十两聘礼,可见这孙赖子有不小的问题。 果然田光听了有些迟疑,“孙赖子?这合适吗?他不是前几个月被人打断腿了?”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她嫁过去孙家又不会亏待她,再说就你们家田大妮儿这样的能找到什么好婆家?谁家还能出孙家这么多的聘礼?” 田光一如既往地被媳妇说服,注意力很快就从田大妮儿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转移到了二十两聘礼上。 红桑没兴趣听这夫妻俩兴致勃勃地讨论怎么花这还没到手的二十两,她转身潜到田老太窗户下的二子身边,二子的脸色不好看,急得都快哭了。 她听了一会儿,听到田老太在叹气发愁:“老头子你说这样真的好吗?大妮儿嫁给孙赖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田老汉大约听老婆子念叨了半天已经有点烦了,没什么好气儿地说:“女人家嫁谁不是嫁?孙家条件好,大妮儿嫁过去总好过留在家里吃苦!光你在这儿念念叨叨有什么用?你去找田光媳妇说去呀!” 田老太不说话了,红桑就拉着二子回了房间,关好了门问:“这孙赖子是谁?他怎么了?” 二子很惊讶姐姐怎么连孙赖子都不知道了?村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呀。 不过他一个九岁的孩子,虽然听过不少传言但有些事半懂不懂,本能地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说的便有些生硬:“他是村里的二流子,每天游手好闲到处调戏村里的女孩子,村里根本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前阵子他跟一个小媳妇一起被人在野地里抓到,被打断了腿,郎中说他瘸了,他娘现在到处急着托人给他找媳妇……” 这些流言在村里随处都能听到,可二子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跟他姐姐扯上了关系。 “姐,你快跑吧!你不能嫁给孙赖子!” “好,就这么办,进山!” 红桑决定孤注一掷,进了山就不再出来。 要么找到小猎户,要么自己找到北。 她转身就开始收拾东西,虽然也着实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带,只有一身换洗的衣服,一床薄被,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偷拿走的干粮就够了。 她按住二子的肩膀道:“姐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你要相信姐!” 二子用力点头,他一直害怕姐姐离开他,但这时候为了姐姐的一辈子他已经不在乎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二子并不知道她进山的目的,他以为姐姐只是躲进 分卷阅读13 山里,毕竟姐姐打猎的水平那么高,进山就饿不着。可他还是担心,“姐你在山里没有干粮怎么办,我把干粮省着,埋在山下咱们平时藏烤肉的地方,你没的吃了就去拿……” “不行,你正长身体呢,有的吃就使劲吃,不用担心姐!” 说是这么说,可是红桑一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干粮。说不定山上可以挖到一点芋头?可她实在没记住芋头叶子长什么样子。 “记着,每次打猪草的时候就去我们藏烤肉的地方看看,我会把剩下的烤肉放在那儿,(如果找得到路的话)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以给我留字条……” “姐你在说什么呀,你认字吗?”——别说她认不认,他也不会写啊。 红桑这才想起这儿可是偏僻山脚下的小村子,有哪户人家的孩子会认字的? “总之你照顾好自己,别让那个恶婆娘欺负了,姐走了!” 她趁着夜色卷着铺盖跑得飞快,绝对不想在自己这么衰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被人捆上花轿,嫁给一个不知道是癞痢头还是麻子脸的男人。 黑夜里黑黢黢的山林对红桑来说并没有太多压力,尽管她现在很弱,弱得手无缚鸡之力,但心理上她依然是不怕的。 她麻溜地爬上一颗粗壮的大树,裹着薄被坐在树杈上,虽然很不舒服,但她照样睡得很安稳。 天一亮红桑就开始满林子乱窜,一边四处猎食一边往林子深处走去。 一旦适应了现在这具身体,她就发现田大妮儿之前只是饿得有气无力,喂饱之后这瘦小的身躯还是挺灵活的。她练习着呼吸吐纳,使身体能够更轻盈一些,加快在林子里穿梭的速度。 进了林子深处猎物就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时候能够看到肥美的小野猪走过。但是她这小身子板儿打个野兔野鸡不成问题,猎物是野猪她还是需要犹豫一下的。 在两次看着肥美的小野猪缓缓而过却没敢动手之后,第三次再遇到小野猪的红桑呆不住了。 她悄没声地爬上一棵树,耐心等着小野猪在附近晃悠一圈之后向这里靠近。 她慢慢摸出别在腰上的菜刀,不得不说她这菜刀使得是越来越溜了,什么暗器飞刀的,手感跟这把菜刀差远了。她甚至有点担心自己将来回了幽冥教会连兵器都不会使了,将来若是一柄菜刀行走江湖,还不给人笑掉大牙? 等到小野猪走进了她的射程,手里的菜刀嗖地出手,打着旋儿咻咻地一刀扎进小野猪后脖颈。 红桑现在力气不够,小野猪又不比兔子野鸡那么容易一刀毙命。随着血飚出来小野猪嗷叫着撒欢儿地横冲直撞。 四处的草地渐渐血迹斑斑,小野猪开始摇摇晃晃越来越没力气,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上。 红桑三两下从树上爬下来,拔下小野猪身上的菜刀,目光灼灼地如同已经在看着一头烤猪一般,准备将它开膛破肚。 然而此时她身后却突然传来愤怒的牛喘一般的声音,她回头,看到一只成年的野猪双目赤红地怒叫一声,向她直冲而来。 山上的小猎户 完蛋了! 那愤怒的强壮的庞大的野猪在靠近!在靠近!!它冲过来了!! 红桑慌不择路地往旁边滚去,扑了空的野猪却掉过头来又一次冲向她。 ——她跑不掉的!田大妮儿这两条短腿儿怎么跑得过一头发疯的野猪?她一咕噜滚到树下飞快地往树上爬,几乎刚抬起腿,野猪就一头撞在她脚下的树干上。 红桑顾不得树干剧烈的摇晃拼命往上爬,然而野猪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树干。 她开始觉得自己选错了树,可惜在刚刚那紧急的情况之下她也没有更多选择。眼看着这棵不算粗壮的小树已经发出开始断裂的声音,红桑意识到今天不是这野猪死,就是她要亡在这里了。 她低头看了看树下强壮的野猪,又看看自己瘦弱的小身子板儿和那双干树枝子似的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胳膊——好吧这场搏斗会很艰难,可是她只能拼了! 她两手握住菜刀,对准树下的野猪一跃而下,借着下坠的冲力一口气扎穿厚厚的野猪皮。 野猪吃痛地猛烈挣扎,想要甩掉背上的人。红桑一手握刀一手抓住野猪毛,被颠得头晕眼花不敢松手。如果这时候松了手,她绝对会被甩到地上然后被几百斤重的大野猪踩踏成烂泥。 野猪开始四处横冲直撞,路过每一棵树时都把自己的后背撞上去,试图把上面的人蹭掉。有那么几次红桑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撞死了。 ——在她的脑子都要被颠成脑花的时候她居然还能思考如果她死在这里会怎么样? 都还没能够回到幽冥教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还是再一次借尸还魂,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人?万一附近没有刚好死去的人怎么办?她在这荒山里,难道要借尸还魂成刚刚被她杀掉的小野猪? 不!那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幽冥教,变成一头野猪回去她绝对会被那群毫无同门爱的妖人嘲笑到死! 在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苦苦坚持之时, 分卷阅读14 身|下的野猪突然一坠,一人一猪咕咚一下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红桑趴在野猪背上,有尖锐的竹刺噗嗤一下刺穿了野猪的身躯,险险地要穿透到她身上来。她惊得寒毛都炸起来,心惊胆颤地向后挪了挪脑袋,想要远离距离她眼睛一寸之距的竹刺。 可是一动之下腿上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就看到一根竹刺已经刺穿了她的小腿——看着那汩汩流出来的血,她气血一虚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红桑已经躺在一张草席上,视线所及是草棚顶的茅屋子,很简陋,勉强能够遮风避雨。 屋外有磨刀的声音,她缺血的大脑在经历过熟悉的恍惚和晕眩之后蓦然清醒,腾地爬起来,看到屋外那不算陌生的背影——小猎户!小猎户!!是小猎户啊!! 红桑在激动中又是一阵晕眩,挪蹭着想要下地时看到小腿已经紧紧地包扎好。她是想要表达一下感激的,可是一想到那差点害她丢了小命的陷阱会是谁挖的,就又不那么想谢了。 她用一条腿蹦到门口,每跳一下腿上的震动都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小猎户听到她靠近的声音,磨刀的手顿了顿,后背也微微僵硬——鬼知道他去陷阱巡视看到里面不光有只硕大的野猪还有个不知道死了没死的人时有多崩溃。 陷阱是他挖的,竹刺是他插的,万一这小姑娘来找他偿命——哦,她还没死,不用偿命。 可就算只是找他算账那也很头痛,他一穷二白,连请郎中的银钱也没有。 小猎户连头也没有转过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自从逃难来到这个村子,他们一家就如同被隔离一般再也没有跟外人打交道。后来更是连家人也不在了,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过了这么久,除了偶尔下山卖卖猎物买买粮食之外他几乎就没有跟人说过话。 红桑扶着门停下来,看到小猎户身旁的地上放着那头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腿上还戳了个窟窿才搞死的野猪。小猎户已经磨好了刀,马上就要去处理野猪了,她立马声明道:“那野猪有一半是我的!” 她知道现在她还有求于小猎户,可这头野猪她是不能拱手让人的!为了它她可是差点搭上她第二条命呢! 小猎户的动作又一次停滞下来,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野猪。 野猪是很难打到的,尤其这么大一头。这一头野猪能换他一个冬天的粮食了…… 他默默的纠结,按说陷阱是他挖的,看当时的情况若没有他的陷阱,这小姑娘多半就等着被野猪拱死了。 可是如果没有这小姑娘的话,野猪大概也不会掉进陷阱里,何况他的陷阱还害人家腿上穿了个窟窿。 他面无表情地挣扎着,最终回头看了红桑一眼,无限幽怨。 红桑被他看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可那一眼就如错觉一样转瞬就又没了。她寻思了一下,这么酷这么沉默寡言的小哥,应该不能露出那样的目光吧。 那果断是自己看错了。 “好,你一半。” “嘿嘿嘿,小哥真爽快!”见他这么好说话红桑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野猪还是要的。把它送下山去,够二子吃好久呢! 她单着腿儿蹦过去,一蹦就又龇牙咧嘴。 小猎户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然而这时候那条黄毛大狗却不知道打哪儿一下子蹿出来,她一条腿蹦着本就不稳,被大黄狗一蹭就直接一头撞进小猎户怀里了。 小猎户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迟疑并沉默了片刻,他已经太久没有跟人靠这么近了,觉得有点不太好,可是看着这小姑娘年纪还小,又应该没什么关系。 “你坐下,我来分猪。” 小猎户把自己的小木墩让给红桑,开始熟练地肢解起野猪来。为了卖相好看他自己那一半完好的保留着,只把分给红桑的那一半剔骨切好。 “这野猪你要带下山吗?”他看了一眼红桑的腿,觉得这种伤势是应该养两天再下山,但是到那时候野猪肉就不新鲜了。若她急着下山他倒也可以背,可是还要加上半头野猪就有些困难。 在红桑醒来之前他都还在发愁晚上要安排她睡在哪里,觉得有点麻烦,还有点不自在。而现在突然要考虑送她下山他竟然还感觉有点空落落的,这山里又要只剩他和大黄了。 ——其实那没什么不好,他一直都是跟大黄相互陪伴度日的,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点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然而红桑听到他的问话却立刻瞪了眼睛回道:“你不是现在就要赶我下山吧?我可受着伤呢!那可是在你的陷阱里受的伤!” 不止如此,托她的福他还白赚了半头野猪。她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在这里养养伤,再顺理成章地请他带路到山的另一边去! 小猎户听到她没有走的打算,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又开始发愁。不过既然是在他的陷阱里受的伤,那责任还是要负一点的。 不过他现在更担心另一个问题:“野猪肉不好好腌起来会坏的。” “我有盐!我的包袱呢? 分卷阅读15 ” 红桑立刻左顾右盼,她出门时可是把田家厨房里的盐罐子都偷出来了,但跟野猪搏斗的时候却不知道掉在哪里。 黄毛大狗歪着头吐着舌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她在要什么,突然嗷一声跑进屋里,叼着红桑的小包袱又跑出来。 “这是跟你一起掉在陷阱里的。”小猎户很平静地陈述着,心里却想不明白一个独身进山的小姑娘身上带一个大盐罐子干嘛。 红桑知道农家都是用抹盐和风干的方法保存肉食的,打开盐罐子就可劲儿地给野猪肉抹盐。小猎户有点看不下去她这样浪费,从她手里拖过盛放野猪肉的木盆,默默地把肉切成长条之后才抹上一层盐,一条条用钩子挂好。 他干起活来干脆利落,红桑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 很快地上就只剩下一盆猪下水,这么大一头野猪下水也不少。小猎户看看红桑,想难得有两个人就干脆好好做上一顿。 他麻利地打水清理好下水,问红桑:“你吃烤的还是煮的?” “嗄?”红桑看他处理下水的时候还满怀期待,听到这句却无语了——用煮的那能好吃吗?有什么味道啊?她已经领教过这小山村里的饭菜了,舍不得放油舍不得放盐的,水煮那真的就是拿清水来煮,调味料放得很少,根本去不掉内脏的异味。 烤的好吃是好吃,可她进山之后顿顿烤肉,早就快要吃腻了。她现在就想吃一顿正常的家常饭,不少油不少盐,有肉有菜味道正常就足够了! 她腾地站起来,“我来做”三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疼得又跌坐回去。 小猎户有一点尴尬,但面上依然面无表情。虽然他也想做点好的,可惜家里最早染病离去的就是他的娘,随后爹也去了。他跟着爷爷学了一身打猎的好本领,厨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习惯了吃饱就好,对口味没什么挑剔,如今来了客人才意识到自己做的饭菜可能会有那么点拿不出手。 “我,我来做……”红桑嘶嘶抽着气又一次站起来,小猎户也觉得可能让她来做比较好,可是看看她的腿又有点迟疑。 红桑立刻毫不客气地差使他,“把那些切好,扶我去灶台!” 这股不客气的颐指气使劲儿让小猎户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太久没跟人接触的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便老实地照着她说的去切好野猪心和大肠。 红桑像慈禧太后似的被他搀扶到灶台旁,审查了一遍灶台上的油盐,咂了一下嘴问道:“葱呢?蒜呢?酱油呢?” 小猎户耿直道:“我没有买酱油。面酱倒是有一点,你要蘸葱吃吗?” 不管是油盐还是面酱酱油都是要花钱买的,当然能省一点是一点。况且他不擅长下厨,酱料也就没有那么必要。 红桑默默无语地瞅他一眼,难道他只知道大葱蘸酱这么耿直的吃法,连葱可以用来做菜都不知道吗? 小猎户的茅屋旁就种着一些青菜,种类虽然不多,但加上山里的野菜蘑菇也足够他自给自足了。 他在红桑的指挥下拔了葱和辣椒去水桶里洗净,回到厨房生好火,一抬头就看到金鸡独立的红桑从盛板油的大碗里挖了大半勺乳白的猪油甩进锅里。 猎户小哥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虽然是打猎的,但山里的野物比不得家养的圈猪一般能炼出那么多肥油。他吃的油大部分还是得靠下山买些便宜的猪板油,这一大勺够他用好几顿了。 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做饭?别饭没做好还浪费他这么多油盐——这么败家的做法他怕自己很快就要供不起了。 但不管怎么样油已经下锅滚热,切好的葱一下锅嗞啦啦地冒着油烟和香气。这香气瞬间勾起小猎户久远的回忆,让他硬生生地压下了心里的不满。 红桑对于厨艺算不上多么擅长,但是做几个家常菜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用大葱爆炒了猪心,又用辣椒炒了一半肥肠,满满地盛了两大碗。小猎户在第一道菜出锅时就很自觉地准备了白米饭,忍耐着已经被勾起的食欲把爆炒野猪心端上桌,然后笔直而忠诚地站在红桑身后等着下一道菜出锅,只等菜一好就又把红桑太后似的扶上座,之后才转身去盛菜上桌。 在幽冥教也算身居高位的红桑对他这种自觉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自然,还很讨好地夹了一大筷子辣炒大肠放到他碗里,“快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嘴上这么说,但她给小猎户夹完菜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尝了尝,水平发挥只能算一般,毕竟调味料有限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她欢脱地大口扒饭,在亏了这么多日子之后,有白米饭配着爆炒猪心和辣炒大肠可以吃真是太幸糊了! 红桑光顾着吃,全然没有注意到小猎户盯着自己碗里的不自然的神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一起吃饭了,更不会有人给他夹菜,看着白米饭上光泽诱人的肥肠,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无措。 但他不习惯被人看到自己的心思,立刻便若无其事地吃掉碗里的肥肠。肥肠一入口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地发亮,这普普通通的炒菜在他看来竟像是世上难以一见 分卷阅读16 的美味,顿时也狼吞虎咽起来。 山上的小日子 红桑暗自得意地看着小猎户的吃相,就算他有在努力克制也还是掩藏不了盘中美味对他的诱惑。 就凭小猎户那几乎不存在的厨艺,他一个人在山里过了这么久,家常菜对他的诱惑力远比对红桑还要强得多,更别说红桑这种不惜油盐只求味道的做法。幸好红桑做的量足够多,两人埋头吃得精光才停下来。 红桑抚着略撑的肚子感慨着,来山前村这么多日子,总算吃上一顿正经饭了。小猎户定然也吃撑了,但他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决计不肯像红桑一般摊开肚皮。 他抻直着腰僵硬地起身收拾碗筷,对红桑的态度已然有着微妙的变化——“晚上你睡屋里,我在外面将就一下。” 红桑感受到自己已经成功地跟小猎户拉近了距离,笑嘻嘻地问道:“猎户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邱……邱武。”他的确太久没有跟别人来往了,自己的名字念在嘴里竟然都有点陌生。 红桑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道:“我叫红桑。” 小猎户面对着她的笑容竟也不自觉地提了提嘴角,露出一点笑的意味,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罗红桑的笑容一向是明媚而张扬的,但小猎户眼里的“红桑”却是田大妮的皮囊——一个又瘦又小,一看就知道吃过很多苦的小女娃。 他没见过还是罗红桑时候的红桑,但眼前瘦小的女孩却让他很有感触——他自认吃过不少苦,却也没有像红桑看起来这么惨。可是她却活得这么精神,笑得这么灿烂,他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你弟弟……”小猎户竟然主动开口寒暄道:“你弟弟没跟你一起吗?你迷路了?” 一个小姑娘独自跑到这样的深山里本就是很让人很费解的事,迷路或许是最好的解释。可他依然想不通她那卷莫名其妙的行李是怎么回事——一床破旧的薄被,一身衣服,一把菜刀和一大罐盐。 “我要翻过这座山去,小哥你帮我带路好不好!” 红桑没想到用不着自己找机会开口小猎户自己就先提起来了,小猎户微怔了一下,注意力很快从“翻过这座山”转移到了她的腿上,“可是你的腿受了伤……” “我只要养两天就好了!我恢复得很快的!” 这话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逞强,想她前几天都还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有事没事晕倒一下。但打从吃上饱饭就整个人都生龙活虎起来,上得了树斗得了狗,连解决一头野猪都不在话下。 就算此刻她的小腿被穿了个通透的血洞,也不是时时都感觉得到疼痛。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用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小猎户并不是那么相信她的话,谁受了这样的伤只养几天就能如常地活动呢。 但他也没有反驳,两天后红桑的腿依然不能行走的话,她自然就会放弃这个念头了——啊,那该不会是说她还要继续赖在这里? 天气快转凉了,也不知道他还能在屋外将就几天? 是不是要考虑多盖一间棚子了? 黄毛大狗在旁边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看着自己明显已经走神的主人,它的主人大概,想的有点多。 …… 小猎户想的那堆东西的确有点多余,因为老天爷连给他打算的时间都没有给,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他默默看着门外的大雨和地上的积起的水洼,不符合年纪的一本正经的脸上透着一股纠结。 红桑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木板床上,抱着有点不情愿却又不太敢反抗的黄毛大狗,不在意地道:“你在屋里睡就好了,我又不会偷看你。” 小猎户无语地看一眼红桑,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只是现在的情形之下他也没有更多选择,小猎户把自己夏天用的草席子铺在地上,就这么和衣躺在上面。 屋外的雨声很大,但屋顶上铺着厚厚的草杆,雨落入草杆中便没有了声音。 猎人的本能让小猎户能够清楚地听得到红桑的呼吸声,轻而绵软,比像她这么大体积的猎物要柔弱得太多,更像是兔子一类的小动物。 但即使是这么轻而柔弱的呼吸声也没有被屋外的雨声和大黄的呼吸声掩盖住,丝丝地钻入耳中不停地提醒他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让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小姑娘的家人恐怕还不知道她在这里,如果她有家人的话,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她家里人?他心里似乎并不是很想考虑这个问题,他将这归结于自己不想跟村子里的人打交道。 他还记得刚来这个村子时村里人将他们一家赶出去时的情形,虽然爹娘一直叹着气说不怪村里人,只怪瘟疫太可怕了。但这么多年过来,爹娘走了,爷爷走了,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在深山里生活,偶尔下山远远路过村子时遭遇到的都是不和善的目光。这让他实在没有办法对山下的村民抱有什么亲切感。 何况看红桑的模样在山下过的也是凄凉,就让她在这里养着吧,养到伤 分卷阅读17 好再说——待养好之后,就没有理由再留她了吧。 小猎户心底深处突然浮出一丝难过,意识到她跟自己不同,她在山下终究还是有牵挂的。 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 一大早红桑就觉得很奇怪,她昨天分明已经感觉到跟猎户小哥拉近了距离,怎么一早起来他又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让她有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外面有盆,我给你打了水,去洗脸吧。”小猎户冷冰冰地说完这句貌似本该不冰冷的话,顾自转身就要走出屋外。 红桑费了这么大力气拉近的距离哪由得他这般忽冷忽热,伸头便喊道:“我腿疼,走不动!” 小猎户的身影一下子就顿住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纠结的背影慢慢回头,视线在落到红桑肿胀渗血的小腿时一滞,微微皱起眉头,终于还是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回来。 “我先给你换药。” 小猎户走到床边蹲下来解开红桑腿上的绷带,麻利地捣好草药敷在红桑腿上,一边包扎红桑便一边缠磨着他:“哎猎户哥哥你跟我说说话呀,你看这么大个山头就你跟我两个会说话的活物,你不跟我说话不觉得闷吗?我陪你聊天解闷啊?” 小猎户包扎好,只是抬头看她一眼一句话都不说起身要走,红桑却伸出一只手固执地等着他去扶。 你瞪我我瞪你地僵持了片刻小猎户便妥协地伸了手,红桑不客气地握住,灿烂地冲他一笑,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小猎户惦记着归了自己的那半头野猪得早点拿去卖掉,简单吃过早饭之后就准备下山。 他看看红桑,原是嘱咐了一句:“山上野兽多,你别乱跑,我正午前就回来。”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一下,心里扭捏了片刻,又低了几分声音嘱咐:“你腿上有伤,就别乱动了。” 红桑不在意地挥挥手,又不忘谄媚地笑脸相送道:“路上小心啊~” 小猎户心里哪儿哪儿都怪怪的,略有点不自在地“嗯”了一声,低头看看绕在脚边想要跟他一起下山的大黄狗,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头说道:“你留下来陪着她。” 这深山里,多条狗看门也是安全一点的。 待大黄狗不情不愿地呜呜两声应答,小猎户才站起身背好绑在扁担上的半头野猪转身走了。 这里的山路他不知走了几千几百遍,别说下个雨,就是大半夜的不点火把也是毫无问题。然而今天一路下山却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脚下打滑,赶忙收敛心思,掂了掂肩上的野猪扛好,低头专心走路。 红桑在山上待得无聊,没事想招黄毛大狗过来逗弄一下,大黄狗却是远远地躲在水缸后面——小猎户不在它坚决不肯靠近红桑,那警惕而又担忧的小眼神,活像红桑还会把它怎么样一样。 红桑嫌弃地“哼”了它一声,找了根木棍充当拐杖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把小猎户昨日剔下来的大骨头在锅里炖上,又蹦去小菜园里拔了颗白菜,剁了跟剩下的杂碎一起炖。 锅里的饭菜还没等熄火小猎户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院外,红桑一个人闷了一上午,乍一见到这个能跟自己说话的大活人笑容倒是真心得不得了,嘻嘻笑着招呼他:“猎户哥哥回来啦,快进来呀,站在外面干嘛?” 小猎户站着一时没动,他说不清自己这么脚下不停地急着赶回来干嘛,但走到院子外,看到屋顶的炊烟,闻到扑面而来饭菜的香气,心口却像被撞了一下。 半晌他才低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走进来,心中隐隐地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若是,他们姐弟无处可去,其实把她的弟弟接上山来一起生活也是可以的。他有一身打猎的本事,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相依为命,也不是养不了。 这个念头在看到红桑因为炖了一上午大骨汤而用去大半的柴火时顿了顿,想到红桑的大手大脚,突然还真有点忧心自己养不起这个“妹妹”。 他拎着这次下山特地买回来的酱油和米面放进厨房,提醒红桑省着点用的话在喉咙里只隐隐冒了个头,想起那美味的饭菜便又咽了回去——小丫头那么瘦,吃好点就吃好点吧。自己还不是也跟着吃了好的。 黄毛大狗看见他回来就从水缸后面窜出来呜呜地绕着他的腿磨蹭讨好,还不时看向红桑的方向汪汪两声,仿佛在宣告自己的靠山回来了。 红桑真是瞧不起它,她又没想把它怎么着了,至于的吗? 小猎户自觉主动地把饭菜起锅端上桌,虽不及昨日爆炒的那般色香诱人,但在雨后微凉的天气里,热腾腾的炖菜却格外吃得人火热舒畅。他起先吃得克制,待红桑把自己撑得饱饱的,在一旁满足地摊开肚皮,小猎户才风卷残云一般地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光。 红桑剔着牙看着他吃得如此卖面子,感慨自己进山的决定真是不错!在这里好吃好喝,一定很快就能养好伤翻过这座山去了! 她在山里又呆了两天,小猎户每日不是打猎就是在家里忙碌,要洗衣要砍柴要削箭要庖硝猎物,却 分卷阅读18 是都用不着红桑动手的。红桑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腿上的伤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便盘算着这两日就劝说小猎户带她翻山。 远处林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红桑只当小猎户打猎回来了想要起身去迎,黄毛大狗却嗷呜一声从水缸后面跑出来挡在她面前,冲着林子的方向吠了几声。 这可不是大黄毛平时迎接小猎户时候的样子,红桑立刻警觉起来,手里握紧了当拐杖的木棍。 林子里很快就走出一个人来,看到红桑的时候脸上一愣,顿时露出喜色来,扯开嗓子吆喝了一声:“找到了!在这里!” 红桑心里咯噔一声,是村里的人来寻她了! 红桑几乎是想转头就跑,可她的腿又能跑到哪儿去? 她站着没动,最先出现的中年汉子已经走进院子里来,打量了一下她和她的腿,又打量了小猎户的屋子。他脸上明显地露出一丝迟疑,但总归他又不是她家里的大人,就没多说什么,只教育道:“田家丫头,你怎么能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呢?你知不知道家里大人有多担心?你们一家子可都上山找你好几天了!” ——一家子?那个二婶会来找她?是怕她的二十两银子飞了吧? 红桑在心里极不雅地啐了一声,像是应着她的吐槽,田光媳妇跟着另外两个村人也匆匆从林子里出来。一看见红桑,田光媳妇原本疲累不已的脚步一下子就快起来,冲到她面前抬手便要打下去——“你个小贱蹄子翅膀硬了!?竟然还敢跑!?” 田大妮的婚事 三个同村人一见田光媳妇要动手慌忙去拦,可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好跟个妇人拉拉扯扯,只能挡在两人之间劝道:“田光媳妇快别打了,没见孩子伤着呢!” “就是的,孩子一定是在山里伤着了才没能回去,快别说什么逃家的话!” 这话倒是提醒了田光媳妇,她可不能让“逃家”“逃婚”这样的话传出去,传出去了还怎么把田大妮儿嫁给孙家?? 她收了手,狠狠瞪一眼红桑。虽然心里早已经认定红桑是跟小猎户私奔了,但还是假模假样地拿她的腿伤做文章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让你往山里跑!受了伤不知道找人回去通知一声吗?快跟我回家!” ——对,这件事必须就此打住,不管田大妮儿跟小猎户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在传出流言之前把她带回去送到孙家就还来得及! “我才不回去!回去还不是被你卖掉!”红桑心里知道自己跑是不了的,可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臭了名声孙家不敢娶她才好! 田光媳妇伸手去揪她的耳朵,“小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中间隔着人,红桑往后一躲她便没有揪着,揭穿道:“都要把我卖给孙赖子了!哪里胡说八道!?” 这话说出来村里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村里谁不知道孙赖子啊,加上孙赖子的娘天天到处急着给她那瘸腿儿子找媳妇,谁还不明白田光媳妇这是为了钱想把田大妮儿往火坑里推啊! 他们心下恻隐,可别人家的事儿又不好管太多,怎么说田光媳妇才是田大妮儿的长辈。于是只能和稀泥道:“孩子找回来就好,快回去告诉田大爷和田婶子吧,别再让二老着急了。” “是呀大妮儿,有什么事可以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别一声不吭跑出来,净让家里人担心。” “我不下山!我要等猎户哥哥回来!” 听到她那声“猎户哥哥”田光媳妇头都要炸了,什么都不顾拨开村人上去拽住红桑就拖,“快给我回去!你个不嫌丢人现眼的赔钱货!” 红桑险些被她拽倒,幸好被同村的大叔扶了一把,“田光媳妇这么急干什么,别摔着孩子!” 田光媳妇虽说泼辣惯了,但这种非常时候她是不想生事的,假惺惺地对村人笑笑道:“哎呦大哥你们看,我们家大妮儿这是在山上不小心伤了回不去才耽误了,可不是跟这山上的小猎户有什么瓜葛。这要是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们家大妮儿以后可就……” “放心吧田光媳妇,我们什么都不会多说的!” 田光媳妇这才又抓着红桑往山下走,她手上却抓得牢牢的,几乎要在红桑那细瘦的小胳膊上捏出淤痕。 红桑正想往她胳膊上狠狠咬一口,没想到黄毛大狗突然吠叫着挡在面前,一副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样子不许她把红桑带走。 大黄狗虽然性情温顺一副憨相,但体格大,吠起来也怪吓人。田光媳妇吓了一跳,慌忙求助道:“大哥快打死这畜生!畜生要咬人了!” 同村人迟疑了一下这毕竟是别人养的不是野狗,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咬人,当即便要抄身边的东西来打。 红桑急忙阻拦:“别打!大黄快让开!” 黄毛大狗停止吠叫歪头迟疑了一下,顿时傻相毕现。性情温顺的它是看到红桑要被强行带走才会阻拦。但红桑让它让开,它就傻憨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桑看着它这只好心但没啥用的大狗真是无奈,本来还想多挣扎拖延一会儿,现在好了,为了大黄不被打她却只能乖乖跟着下山。她 分卷阅读19 心怎么这么累。 看她一瘸一拐走得艰难,最年长的大叔便蹲下身来,“大妮儿,来,大伯背你下山吧。” 田光媳妇立刻阻拦道:“那怎么行!让人看见要说闲话的!” 那大叔被她一句话堵在那里,险些岔了气。旁人看不下去,插言道:“田光媳妇这说的什么话,大妮儿还小呢,这腿上还有伤,哪能自己走下山啊!” “怎么小了?我大妮儿可都要说人家了!” 村人看着田光媳妇的目光尽是不齿,她把这么小的女娃卖给孙家竟然还能大言不惭的提起。 三个村人都不想理她,他们还想赶快下山去通知其他人人找到了可以收工回家了呢。 “来,大妮儿上来吧。不怕,没人说你。” 红桑身为一个风华正茂的魔教妖女——哦,曾经风华正茂的妖女,却是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她现在不过是个腿上穿了洞的小女娃,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接就趴到同村叔伯的背上。 三人大步下山,丝毫不顾及田光媳妇的脚步,任她三步一滑地在后面跟着。 红桑听到“呜汪”一声回头望去,小茅屋外黄毛大狗还蹲坐在原地,垂着耳朵远远望着她。目光对视的时候又半是委屈半是不解地“汪”了一声,好似要询问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嘁,还挺情深意重? 红桑心里突然也生出那么一点隐隐的不舍来——也是,又要回那个糟心的田家了,这山上的一切哪怕一条狗也让人不舍的呀。 …… 小猎户回家的时候,远远地就习惯性的抬头去看屋子上空的炊烟。 ——才四天而已,他就已经习惯了这浓浓的烟火气。可是今天茅屋的方向静悄悄的,他稍稍疑惑,加快了脚步。 走进院子时他没有看到红桑瘦弱却伶俐的身影,也没有闻到往日炉灶上饭菜的香气。他的心里一沉,视线快速扫过棚子里的冷锅冷灶,便往屋里寻去——“喂?” 屋子里没有回应,倒是原本蔫蔫地趴在一边的大黄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脚边,心虚加委屈地呜呜了两声。 ——家里的人它给看丢了,它心虚。可人是自己走的又不能怪它,它委屈。 看着大黄这个样子小猎户怔了好一会儿,摸了摸它的头表示安慰,心里却是一片空白——她走了? 为什么说都没有说一声,突然就走了?至少跟他打一声招呼—— 不对,她腿上有伤,要走也不会一声不吭自己走掉。以他这几天对那小丫头的了解,有他这个大活人给她差使,她不让他把她背下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路,怎么可能自己走? 他蹲下来揉了一下黄毛大狗的头,问它:“有外人来了吗?” 黄毛大狗“汪”了一声,心虚地低下头。 “他们把她带走了?” 大狗又“汪”一声,迟疑一下再“汪汪”两声,表示红桑不是被强制带走的,那是她自愿走的不能算它的过错。 小猎户虽然听得懂第一声,又哪里懂后面那么多意思。他的心不自觉地提起来,想到应该是村里的人把红桑带走了,隐隐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被强行带走的?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一个人跑进山里? 大黄狗舔了舔他的手像是在安慰,小猎户回过神来揉揉它的头,“没事,她只是回去她本来的地方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大黄狗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只知道那不该是他管的闲事,红桑只是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她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人。这么多年他都绕着村子走,如今也不想跟那个村子有任何瓜葛。 他拍拍大黄便起身去灶台准备做饭,看到灶台上的油盐酱醋却又愣在那里——会用它们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 小猎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开始动手,像红桑在的时候那般大手脚地给自己做了一顿饭。他独自吃完那顿不知道什么滋味的饭菜,洗干净碗筷放好,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寂静得异常的小院。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有些茫然。 黄毛大狗察觉出主人心情的异样,丝毫不敢吵他,只偶尔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小猎户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和后背——“我们下山去看看,就去看看她是不是平安。” ——对,人是从他这里被带走的,他只要看一眼她有没有事,有没有平安回家。只要看过,他就可以放心了。 太多年不曾踏进山下这个小小的村庄,小猎户在走进村子的时候心里还有着些微的忐忑,但在迎上路人惊疑却又沉默的目光时心反而定了下来。 村里人排斥他,觉得他晦气,这他早已经习惯了。只要他们还没有把他赶出村去,他就什么也不需要理会。 他不知道红桑的家在哪里,便向在路边玩耍的孩子询问。那些孩子不认得他,一个个一脸疑惑地答道:“我们村里没有叫红桑的。” 小猎户迟疑了片刻,只能又描述了一下红桑的样子:“特别瘦, 分卷阅读20 跟你们差不多大,还有一个弟弟,也很瘦。” “是二子跟他姐!” “对,村里就二子跟他姐最瘦了!” “大妮儿姐才不跟我们一样大呢!” 小猎户没太在意孩子们的话,问清了田家的位置就转身离去。 在山前村这样的小村子里找一户人家很容易,小猎户刚来到门口,就迎上二子头也不抬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跑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他脚下堪堪站稳,见二子一抬头,也不知是撞得疼了还是本来就急得,眼里竟然噙着泪。他一瞧见撞上的人是小猎户,顾不得恰不恰当,抓住他就哭喊着:“猎户哥哥!救救我姐!我婶子把她卖了!” 小猎户一愣,反抓住二子问:“她在哪儿?!” 二子本来是想要去找大牛哥求救的,这会儿慌不择人地抓住了小猎户,顾不得其他就说道:“我带你去!” …… 再说回红桑被带回家之后,田光媳妇那是坐立不安多一刻也等不了,生怕一个夜长梦多红桑再跑了,或者她跟山上的小猎户有瓜葛的事传出去,孙家改了主意。 她当即就决定马上把红桑送到孙家去,人钱两契。只要银钱到了手,至于往后是红桑从孙家跑了还是孙家听到了什么风声找上门来,反正别再想从她这里要回聘金。 田光媳妇拖着红桑便要往孙家去,红桑怎么可能乖乖就范,就算腿脚不方便也要拿着拐杖往田光媳妇身上招呼。田光媳妇靠近不得还挨了几下吃痛得恼怒,反手狠狠拽过红桑的拐杖扔到一边就要好好教训她。 二子瞧见这情形扑上去死抱着二婶的胳膊不撒手,只是他这瘦皮猴子身上也没几分力气,眼见要被推开心里一急,不管不顾地张口咬了下去。 田光媳妇顿时叫得跟杀猪一样,扯着嗓子喊:“田光你是死的吗!?还不赶紧给我出来!!”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田光赶紧穿上鞋走出房间,瞧见这场面慌忙上去拽走二子,扔进柴房里锁起来。他反身回来跟媳妇一起制住红桑,红桑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在两人的制服下毫无反抗之力。 红桑心里那个气,娘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早晚有一天她全都要讨回来! “你扛着她,跟我上孙家去!” 田光媳妇指挥着田光扛起红桑出门,红桑被他扛在背上拳打脚踢地挣扎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这点儿力气在常年干农活的田光身上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干脆憋着力气没有动作。 田光媳妇只当她放弃挣扎了,毕竟村里的女娃哪个不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定,管她情不情愿最后还不是要过门的。不过纵是如此她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心,现在的“田大妮儿”鬼的很,她嘱咐田光道:“抱紧了,可别让这小贱蹄子跑了!” 夫妻俩这么扛着人招摇过村的,村里人看见的也不少,有带着不齿远远指指点点的,田光媳妇就一眼狠狠地瞪过去——自己家嫁个闺女,干别人什么事了! 看到田光媳妇突然上门,孙赖子他娘倒是有点没想到,忙招呼道:“哎呦,田家大妹子怎么突然来了?” 田光媳妇虚伪地笑道:“瞧嫂子说的多生分,咱们两家都说了亲了,可不是得常串串。这不我带着我家大丫头来认认婆家。” 这话说的是极没有道理的,这订了亲,正常人家的姑娘就在家等着好好待嫁,哪有往婆家带的。所以这话一说孙赖子他娘心里也就有了数,这是要直接把人送来当童养媳了。 田大妮的婚事2 孙赖子他娘也不是心里没数,知道正常人家的姑娘根本不想嫁到她家里来,所以对于田大妮儿被田光扛着上门怎么回事心知肚明没有戳穿。 她只是在田光把田大妮儿放下来的时候瞧了瞧这个瘦干干的小姑娘,讲真她是不怎么满意的,长的又瘦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得出孩子。只是自己儿子这状况,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她还挑什么呢。 想着她脸上的笑容便亲切了几分,上前招呼红桑道:“这就是大妮儿吧,快让婶子好好看看。你饿不饿渴不渴?婶子给你拿点吃的去……”这到手的儿媳妇可不能飞了,孙赖子他娘知道田大妮儿是个没爹没娘没人疼的,便打算好言好语安抚住她,等跟孙赖子拜了堂成了亲就稳妥了。 红桑瞧着她那一脸假惺惺的笑容只“哼”了一声扭开头,顺便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现得极尽无礼。田光媳妇一见她这副态度伸手要去扭她的耳朵,被孙赖子他娘拦了下来,“还是孩子嘛,好好说就行了别动手。”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唱着,倒是默契的很,田光觉得这些大老娘们的谈话自己一个老爷们在这儿怪没劲的,就放开红桑自觉地去院子外面蹲着把门。 “哎呦,孩子这腿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就是不小心伤了皮肉,没伤着骨头!养好了就不碍的!” 孙家已经有一个孙赖子瘸了,这田大妮儿要是也瘸了,孙家可是不会要她的。 孙赖子他娘将信将疑,只 分卷阅读21 是看看红桑也确实不像伤筋动骨那种不能动弹的样子,这才又道:“大妮儿快别站着,赶紧快坐下歇歇,我这就叫大宝出来陪你!”孙赖子他娘要跟田光媳妇进屋去单独谈话,又不敢让红桑一个人呆着,便去喊了孙赖子,乳名大宝的那个未来夫婿过来盯着她。 孙赖子不情不愿地从屋里出来,他被人打断腿也还是没几个月之前的事儿,这会儿也拄着拐杖,跟红桑两个往一块一站倒是叫人好笑。 他出来便往桌旁的木凳上一坐,不屑地打量了红桑一眼正要出声,就被他娘在背上用力捶了一下示意他闭嘴——她哪会不知道自己儿子要说什么,自己这儿子好色的很,自然是看不上瘦瘦小小的田大妮儿。 若在以前他才不会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如今断了腿天天在家闷着不得不听家里唠叨,这才坐在这里没有走开。孙赖子的娘拉着田光媳妇进屋去商量聘礼的事,留下孙赖子打量着红桑,不屑地撇了撇嘴。 平心而论田大妮儿长的不差,只是太瘦小,面有菜色,穿的又寒碜。若是养上两年,说不定还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孙赖子又突然起了兴致调笑她几句——“你多大了?有十二吗?”说着目光还往她胸部扫了扫,完全没有发育嘛。 红桑懒懒地瞥一眼孙赖子,长的也挺人模狗样的,怎么就这么自甘堕落不学好呢?瞧着他那副贱吧兮兮的流氓相,她在心里冷哼两声,觉得应该让他趁早知道一下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皮笑肉不笑地冲孙赖子扯了扯嘴角,伸手道:“你的拐杖借我用用。” 孙赖子这才注意到这丫头的腿也包扎着,他嘿嘿就乐了,没多想就把拐杖递过去,“小丫头我们挺有缘分啊,怎么伤的?” 红桑掂了掂拐杖收起笑容,很不屑地对他道:“我可跟你一点缘分都没有。” 说完她一脚踹倒孙赖子屁股底下的凳子,孙赖子一屁股跌在地上,连屁股带那条断腿一阵剧痛。不等他开始呼痛红桑已经站起来,抄着拐杖劈头盖脸一顿揍—— “——去你妹儿的有缘!想娶姑奶奶?癞□□做白日梦!” 她虽然人小力气小打不出什么大伤害,但孙赖子瘸着腿一时爬不起来,被棍子抽在身上也是生疼。孙赖子嗷嗷边叫边大骂道:“干什么!?你是有病吧你!?嗷嗷快住手!!” 屋里院外的人听到惨叫都跑过来,一见这情形大惊失色匆匆来拦,“你这个臭丫头在干嘛!!发什么疯啊!!” “小贱蹄子还不快住手!看我不打死你!!” 田光媳妇和田光把红桑拖到一边,她被二叔田光从背后拦腰抱住还在半空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喊着:“他欠打!我打的就是他!放我下来我还没打死他呢!” “你个要死的小贱蹄子!欠打的是你!”田光媳妇气得在红桑身上又打又掐——这个贱丫头是成心想毁了这门亲事! 孙赖子的娘扑在自己儿子身边查看着,瞧见发红的几处拐杖痕迹心疼得不行,再转头看向红桑时那目光都能吃人。 “你这是带了个什么疯丫头来!?无缘无故的就打人,脑子坏掉了吗!?” 村里是有过这种传言的,孙赖子的娘之前求媳妇心切就没在意,如今看到自己儿子无故被打一股火气攻心,抬头尖声道:“我们家可不要这种疯子!还不带着她滚!” 孙赖子被打的也红了眼,这会儿缓过劲来跟着嚷道:“哪那么容易让她走!一个小丫头竟敢打我!” 田光媳妇见这婚事是真的要吹已经气得疯了,对着红桑劈头盖脸地又打下去,“你个赔钱货!我是造了什么孽白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住手!马上放开她!” 小猎户冷冷的声音传来时田光媳妇只顾着撒泼什么也没有听到,倒是田光把红桑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她的巴掌,提醒她:“媳,媳妇,别打了……” “你这个怂货又整什么……” 田光媳妇一转头正对上一双充满威胁的目光和更加充满威胁的箭头——小猎户弓已上满,箭头指向田光媳妇,仿佛她再不停手下一刻箭就会离弓。 田光媳妇不认识小猎户,但认出了他身边的黄毛大狗。 ——这野小子竟然还敢上门来! 要不是那支箭正对着她,田光媳妇能直接上去撕了他!在她看来田大妮儿突然发疯把孙赖子打了,跟这个野小子脱不了关系! “你,你想干嘛?告诉你这里可是我们村,你敢在这里伤人村里人饶不了你!” 小猎户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弓依然稳稳地拉着。二子喊着“姐!”从他身后跑进院子,连扒带捶地把红桑从田光手上抢下来,“姐我们走!” “不许走!”田光媳妇想阻拦却又不敢动手,威胁他们道:“你们能走到哪儿去?我们可是知道这野小子住在哪里的,拐走了别人家的闺女,我要报官让人抓你!” 小猎户眉头动都不动,对二子说:“扶你姐过来。” 二子赶忙捡起拐杖递给红桑,扶着她往外走。 红桑大眼睛眨巴眨巴全是欣喜地看看小猎户,够仗 分卷阅读22 义,没白做那么多饭菜给他吃!她躲到他身后低声提醒:“我的腿跑不动!” “没事,我背你。” 他们慢慢退出院子,院门一关小猎户把弓箭塞给二子就飞快地背起红桑往村外跑去。 在他跑起来的那一刻红桑趴在小猎户背上迎着小风一颠,心里竟觉得无比畅快——想她幽冥罗睺这辈子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策马江湖肆意狂欢。如今阴沟里翻船困在这一个小小的山村里,却还能得遇小友一二带她逃出升天,这人生的大起大落也是快意的很! 身后已经响起了村人追赶的声音,红桑还魂以来的烦闷却突然之间一扫而空,大笑着拍着小猎户的肩边向后看边道:“小哥好样的快跑快跑!姑奶奶我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 小猎户自是一心跑路不敢停顿,却是听得一阵无语。这个小丫头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他可以不嫌弃,但真的没钱给她看病。 小猎户对村外的路很熟,加上田大妮儿体型瘦小负担不重,他们很快就甩开了远远追赶的村人。他抄近路回到山中小屋,放下红桑便飞快地收拾起东西—— “村民知道这个地方,我们得快点离开。我以前跟爷爷打猎时在深山里还有间临时过夜的茅屋,我们先去那避两天。” 小猎户也没什么家当,卷了铺盖收拾了各种打猎的工具便把之前买的油盐酱醋和米面都包上,腌挂的野猪肉也带上几条一起塞给二子。他看了一眼还在气喘吁吁的二子,虽然心里觉得对于这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一路跟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但非常时期只能勉励他道:“你是男孩子,撑着点。” 二子一路脚下不停地跟着跑上山,这会儿已经喘得说不出话,但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 小猎户拍了一下他的肩,便重又背起红桑准备往更深的山林里去。 红桑瞧着田二子那小目光炯炯的样子,发现自己教育了他那么多还不如小猎户一句勉励。果然男孩子还是得有个可以让他敬仰的榜样才行。 深山里的路不好走,小猎户身上背着一个,身后还带着一个,只能小心翼翼地拿着柴刀开路。直到天黑他们还是没能走到小猎户说的小屋。 “夜里走山路太危险,我们要在这里露宿了。” 这虽然不是小猎户乐于见到的,但也无可奈何。正要放红桑下来,转头却发现她已经趴在他背上睡得流哈喇子。他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还是二子放下手里的东西主动过来帮他扶着红桑,一边放下一边喊:“姐!姐!醒醒!” “哎?到了吗?” 红桑迷蒙地睁开眼睛用衣袖擦了擦哈喇子,小猎户也转头看了看自己肩头洇湿的一小团—— 唉,有什么办法呢,小猎户背上那么暖,一晃一晃的走了这么久怎么能不犯困。 “没有呢,姐,我们要在这里露宿了。” 二子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熟练地帮小猎户找柴火生火,小猎户拿出干粮和腌野猪肉简单地烤了递给两人。二子拿着烤热的大馒头,看着红桑显出一点无措。 “吃啊,客气什么!”红桑倒是已经毫不客气地塞了满嘴。 二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摸过这么大一个馒头。红桑瞧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男孩子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吃相!” 二子瞧瞧吃得豪迈无比的姐姐和无声而迅速的小猎户,这才大口地吃起来,大半个馒头下肚胃里满满的,心里踏实无比。 红桑拍了拍他的肩,大言不惭道:“姐说过,有一天会让你吃上饱饭的!这才只是开始!” 二子热泪盈眶用力点头,而出钱买馒头的小猎户只是保持沉默。 深山里寒气重,三个人一条狗裹着一张毯子挤成堆,三个人的体温暖烘烘的,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二子虽然已经很累了,但精神上兴奋着睡不着,小声地问着:“姐,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回去了?” “回那鬼地方干嘛?不回去了!你跟姐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往后你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闭目养神的小猎户听到这里才想起红桑曾经对他的请求,她要翻过这座山去——他并不是忘记了,只是因为红桑腿上的伤,这件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但此时此刻他像第一次听到她的这个请求时一样怔了一会儿,想到这座山的最深处,迟疑了片刻问道:“你一定要翻过这座山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确认了她的意向。 红桑用力点头,目光灼灼毫不犹豫,“要!” 小猎户没有再多说,开始默默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倒是二子很奇怪地问:“姐,我们翻山做什么?要讨生活难道不是应该往县城走吗?” “讨什么生活,跟着姐去投亲!” 红桑是个一根筋的人,她认准了从这里翻山应该是最快的捷径,自然一门心思只想翻山。 何况幽冥教的所在地并不是那么“接地气儿”,从这里到山阴县或许不难,但要从山阴县到幽冥教,没有一身好轻功或者日行千里的快马那是很艰难的。 小猎 分卷阅读23 户在听到他们要去投亲时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但他会尽力的,既然答应了就要努力试试看。 深山深深1 山阴县因山而名,但这座山却没有名字。 红桑在幽冥教的时候只管这座山叫后山,没有人知道这座山有多深,因为除了教主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往后山的深处去。在她心里这座山既然是后山,那就跟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即便大也大的有限。 当她在小猎户所说的木屋里歇下脚,听说这里是一小片连绵的山谷时小小地愕然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因为没有太多常识而放弃了忧虑。 ——所谓山谷,不也就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山嘛。只要有人带路,多走几天总能到的。 小猎户落脚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削制箭矢,他心中有着各种各样的疑虑但表面上都没有表露出来。尤其当他看着一直围在他身边努力想要给他帮忙的二子时便更为难了。 他心里其实并不想让二子跟着一起进山,带红桑一个已经是吃力,若再带上一个比红桑还小的二子他着实没有把握能够照顾得过来。但二子一路坚强地跟着他们到现在,他也不忍心把他一个孩子留在这深山里。 倒是二子从小谨小慎微看人脸色长大,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他帮小猎户打磨着削好的箭杆,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问:“猎户哥哥,我,我真的可以跟着你们进山吗?要不,要不我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吧……我知道你带着姐姐很辛苦了,不过我也许也能帮上忙的!我会努力不拖累你们的!” 小猎户没想到被一个他眼中的小男娃看穿心思,略略窘迫了一下,正想不然就硬着头皮带上他,坐在一旁揉着大黄狗的红桑却先一步说道:“若是不方便,就让二子留下来等我们啊,等投了亲再回来接他就是了。”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拖慢她回幽冥教的脚步,她才不会为了一点不知道能干啥用的义气就耽误这么大的事。 一心以为两人是情深意重不离不弃的小姐弟的小猎户一时语塞,但既然红桑都那么说了,二子只能憋下期望,乖巧道:“嗯我没问题的,我会在这里乖乖地等的。” “可是……”小猎户依旧很迟疑,这里若是他的住处倒也罢了,可这深山里的小屋要放一个孩子单独在这里…… “我不会乱跑的!不然……不然大黄也可以陪我啊!” 二子面上硬撑着,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如果能把大黄留下来他心里也能多点勇气。红桑立刻把目光投向小猎户,狗是他的,当然要他来点头。 小猎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对不知该说太天真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的姐弟,二子还小,他还不懂深山的可怕。而红桑……深山可怕吗?她这种出生在魔道江湖家族里的女孩哪有这种正常的意识? 小猎户思忖半天,决定道:“我送他回我家的茅屋去。”——眼下来说,也只有那里能安置二子了。 小猎户带着二子,算计着村里人应该已经搜过小茅屋下了山,这才将他带回去安顿下来。留下大黄,便不敢耽搁匆匆赶回去。 他一路担心着红桑一个人在深山里会不会害怕,身边没了负累,他脚下便如同生出了草上飞的功夫一般。远远的还没瞧见小木屋的影子,就先闻到了一股烤肉香——红桑何曾有半分害怕的样子,正用小刀把烤山鸡一片片拆了,馒头也烤热切了片,用馒头片夹着烤山鸡肉,并上一两丝小山葱,再撒上点细盐巴。 饶是山中条件艰苦,她倒依然安排得有滋有味,将夹好馅的馒头在一块干净的扁石头上摆好。石头下方早已挖了坑,里面填着柴火,温着上面的饭食。 瞧见小猎户回来,红桑开心地冲他招手,“猎户哥哥快来快来!给你留着饭了!” 小猎户一时无语,面对着温热的饭食心里动容,却又放不下忧心,不得不嘱咐道:“这深山里野兽多,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要起灶了,万一引来什么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那烤肉香喷喷的味道飘得多远,连他都能远远闻到,何况那些嗅觉灵敏的野兽。 红桑哪里会当回事,不在意道:“我生着火呢,野兽不是最怕火嘛。” 小猎户拿她没办法,好歹自己已经回来了,之后就牢牢守着她不会再放她一个人。 他拿起石板上的馒头夹肉,方吃完一个红桑便殷勤地又递来一个,小猎户默默接了,低头嚼着,忽然却有些喉咙里发堵,咽也咽不下去。 红桑可不懂这孤单少年郎的细腻心思,见他忽然不动,只当他吃急噎着了,又殷勤地递了水来。 吃饱喝足两人便早早歇下,没了二子和大黄一起取暖,小猎户用毯子和自己的体温把红桑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样的“亲密相拥”却真真是没有一点绮念。 红桑忧伤地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打从内心去适应了如今这个黄毛丫头的身体了吧。 她的忧伤倒也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小猎户身上真的很暖,紧紧地贴着,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 待离开最后的小木屋真正踏入无人之地开始翻山越岭,红桑才 分卷阅读24 明白原来这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深深的山,一重又一重,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眼前密林遮天蔽日,只靠小猎户手中的柴刀砍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歇歇吧。” ——又歇? 红桑虽然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腿也疼得近乎麻木,可还是被一股意志力支撑着不想停下来,咬着牙用力摇摇头。 小猎户看看天,看看红桑,隐隐地一脸担忧,便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红桑再次摇头,小猎户身上背着他们两人所有的行囊,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了。在这深山里一切都要依靠小猎户,是宁可她倒下,也不能让小猎户累倒的。 ——这么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份倔强? 小猎户无奈地只能使出杀手锏,“也该吃午饭了,别硬撑着。” 听到午饭红桑才一个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小猎户默默叹气,这个杀手锏虽然好用,可毕竟次数有限。他就近开出一小片空地,熟练地生火烤肉。 烤肉的香气依然诱人,红桑却已经腻了。还没能吃上几天正常的饭菜就又回到了顿顿烤肉的日子,怎么能不腻啊。 小猎户也已经深刻了解了红桑的嘴刁,默默地头大这个丫头当真不好养,只能努力寻些野菜山菇回来改善口味。但是寻来寻去,附近能见到的却尽是些五彩斑斓的毒菇。 他以前也曾偶尔走到深山深处,知道这里经常瘴气缭绕——这也是红桑请他带她翻山时他会犹豫的原因之一。 但以前,这里应该没有这么多的毒菇。这让小猎户本能地警觉,碰都没有碰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两手空空无功而返。 红桑在火堆旁百无聊赖地烤着肉,听到枯枝踩踏声兴冲冲地转头准备迎接小猎户,然而一声“猎户哥哥”还没有叫出口,撞进眼中的却是一头双目赤红的野狼。 红桑后脖颈上寒毛一炸腾地站起来,顾不上小腿窜起一阵刺痛,一面戒备地盯住那头狼一面伸手从火堆里摸出一支燃烧的粗枝——野兽是怕火的,可是这头狼双目赤红涎水横流,身上的皮毛杂乱斑驳露出一块块流脓的皮肤,那双浑浊的眼里丝毫没有火把的存在。 特么这头狼是疯的!根本不怕火! 一见苗头不好红桑把手里的火把朝着狼头狠狠扔过去,趁着野狼被火把打中歪头的功夫飞快抄起那把跟自己感情深厚的菜刀——野狼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的菜刀就已经嗖嗖地飞了过来,正中脑壳! 干的好!不愧是她小红飞刀! 红桑正要好好得意一下,却见野狼踉踉跄跄竟然没有倒下,被激怒地声咧开森森尖牙向红桑扑过来! 红桑着实没有想到脑壳上嵌着入骨三分的菜刀居然还能动,这已经不是疯不疯的问题,它跟僵尸还有什么分别!? 这回轮到红桑嗷嗷叫着转身要逃,可是她的腿刚一挨地就跌倒在地上。 这时箭声破空而来,她知道定然是小猎户赶回来了,简直要喜极而涕起来。 随着野狼的嚎叫箭矢稳稳地扎进了它的后脖颈,从咽喉穿透而出。小猎户悬起的心将将要放下来,他拿着弓箭的手却停留在半空滞了滞——身为一个猎户,即便射中了猎物,在确定猎物倒下之前他也不会放下弓箭。 那只是一种确保万一的习惯而已。 但他从没有想过一支箭穿喉而过,猎物依然能够站立。 红桑几乎已经要哭了,眼前的恶狼头上插着刀,喉咙穿着箭,已经无法发出嚎叫声的喉咙里只有喝哧喝哧的闷响。饶是如此它却依然盯住了红桑,伤口的血和口中的涎水滴滴答答地淌落。 是她幽冥罗睺太孤陋寡闻吗?她怎么不知道受了这样的致命伤还可以动的?? 小猎户虽然也愕然于眼前的画面,但在大脑还一片空白的时候,已经本能地再次弯弓上箭,一连三箭齐发。在第一箭射入心脏之后,又发两箭击碎两条后腿的腿骨。 失去后腿支撑的狼终于扑倒在地,用两条前腿徒劳地扒着地面。 小猎户抽出背后的柴刀上前用力砍下狼头,野狼这才动也不动地死透了。 两人盯着不再动弹的死狼静默良久,红桑的目光才缓缓投过来,迟疑地问:“这山里的狼……都这么……这么……不驯么?” 小猎户回望向她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但这种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着实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我的ma,后台收到了一大串锁章待审的通知,感觉自己要破罐子破摔了。。 锁着吧,当它们不存在。 临近中秋了,想做点有颜值的月饼,有没有亲想尝尝的? 不过有颜值=比一般月饼费工夫,只能做少量,有兴趣的话关注下围脖吧~ 深山深深2 野狼的尸体被小猎户挖了个深坑埋了,毕竟见了那么骇人的场面,鬼知道这头 分卷阅读25 狼身上有没有什么传染的疯病,被山里的野兽吃掉就不好了。 经过这一吓,红桑再不敢把翻山当做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她终于开始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划掉)。术有专攻,进了深山就坚决听从指挥,小猎户让站着绝不坐着,小猎户让躺着绝不赶路,烤肉一上火就坚决不离开猎户小哥哥的视线! 小猎户当然很高兴红桑不再看轻了深山的可怕,但是他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他们已经渐渐走进了以往打猎时也不会涉入的大山深处,他曾以为以自己多年的经验,只要稳妥些小心些应当不成问题。但现在却发现,在这深山深处,以往的经验仿佛渐渐没有了用处。 这里,并不是他所熟知的山林。 先前若有若无的瘴气变得越来越浓,终日不散。沐浴在这瘴气之中,林中草木颜色墨绿深邃,仿佛隐隐泛着蓝紫的光。 红桑和小猎户低头默默注视着辛苦找来的野菜野菇,诡异的色泽只是看着都让人心生不安。 “这个我们还是……” “果然还是吃肉吧。” 虽然营养有些不均衡,但只要饿不死,撑个几天或者十几二十天,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肉干剩的不多了,我去找找有什么猎物……” 随着小猎户这句话,一只发了疯的癞皮兔子横冲过来,一头撞在树上撞凹了半个脑壳,却又摇摇晃晃爬起来,继续横冲直撞—— “……” “……” 自从见到那头疯狼之后,他们遇见的这种“僵尸”玩意儿也越来越多了。也不知它们到底算是死的还是活的,只要不让它们彻底失去行动力就绝不会停下。想要找到一只正常的猎物反而越来越难了。 ——如果肉干吃完之后还是找不到别的猎物要怎么办? 红桑不敢问出口。打道回府什么的,那是要了她的命啊。 “这里不该是这样……”小猎户那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蹙紧了眉头,他身为猎户,靠山生活,也以山为家。山林深处偶有瘴气聚集是不假,但如今的情况怎么看都不能算正常。 这山里发生了什么? 比起一心只想翻山的红桑,小猎户更关心这座山本身,他无法对山里的异变视而不见。他拉开弓箭射断了还在横冲直撞的兔子的腿,上前蹲下来盯着它在思索什么。 红桑的脸色有那么一点难看,语气里透出无比的嫌弃,“猎户哥哥……你不会是想,吃它吧?”——她是绝不会奉陪的! 小猎户被问得一愣,面上微微尴尬,“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想看看这兔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回轮到红桑惭愧了,她一个江湖人竟然连这点探查意识都没有。若是在江湖之中,她怎么也会好好探究一下这究竟是毒还是病,会不会殃及他人引起混乱。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她只是没有兴趣去浪费这个精力。 是啊,她不过就路过一下,山林里那些畜生们发生了什么关她什么事呢。但小猎户那么在意,她也不能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了。 红桑于是也凑过去,见兔子虽然已经爬不起来但还活着。它没有狼那么强的攻击性,小猎户没有马上砍掉它的头。 小猎户谨慎地没有用手去碰,找了个短木枝拨开粘腻纠结的毛想要观察它皮毛上斑驳的烂斑。当木棍戳到一片溃烂的皮肤,身边的红桑突然叫道:“在动!有东西在动!!”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那片皮肤底下就有什么东西破皮而出,沿着木棍飞快地窜上来——小猎户全然没有防备,只一愣的功夫红桑惊叫着用拐杖打掉了他手里的木棍。木棍落在地上,上面一条形如蜈蚣但身圆腿短的虫子盘桓一圈,飞快地钻进了泥土里。 小猎户头上微微落下一滴冷汗,虽然手被打得还有些发木,但如果不是红桑反应快,此时那条虫子怕是已经顺着木棍爬到他身上来了…… 红桑青着脸,竖起一身寒毛——她杀人都可以不眨眼,但虫子什么的,不可以!! “猎户哥哥,不然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小猎户定了定神,虽然自己刚刚的确有被活物身体里钻出虫子吓到,但越是这样诡异的情况他越是不能置之不理。万一动物发狂跟这种虫子有关,而它又能在活物之间感染的话……也许不止是这座山,就连山下都会变得危险。 “我会更小心的,但是我还需要再多了解一点。” 眼前哪怕是再不起眼的一点信息,如果将来能够发现什么,那这些信息就可能会派的上用场。所以小猎户不想错过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将两手和胳膊上luo露的皮肤用布厚厚地包裹住,一手拿刀,一手握住一根分叉的粗枝,抬头看了红桑一眼——“如果有什么万一就再拜托你了。” “我??” 红桑很想大叫她可是很怕的啊!!但小猎户已经低下头去用粗木枝把兔子翻了个肚皮朝上准备下手。 ——有眼睛的当然都看得出来红桑害怕。但小猎户也看到了红桑在惊悚时的本能反应,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不是后退也不是缩成一团 分卷阅读26 ,而是一击解决。她年纪虽然还小,却有成为一个好猎户的资质。所以他决定把“后事”交给她。 刀尖划过兔子略嫌硬实的肚皮,从那里面流出来的却不是红艳的肚肠,而是和之前一样一条条细长多脚的虫子。它们蠕动纠缠成一团,被骤然惊动后倾泻而出。 红桑虽站在两步开外,但过于集中精神紧紧盯着小猎户开膛破腹,整个画面一丝不漏地看了个满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灵魂深处的力气久久不绝地尖叫着,抬起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下去—— 小猎户这一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任何一种状况,所以虽然震惊,但没有被剖开兔子之后的画面吓到。 可是现在,他被红桑吓到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两耳嗡嗡作响,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羸弱瘦小的女孩举着跟她的体格完全不搭调的大石头,歇斯底里地抓狂着。 ——石头不重吗? ——她的脚不疼吗? 他要不要提醒她已经可以停下来了? …… “好点了吗?” 小猎户有些担忧地看着红桑,她身上裹着小毯子手里捧着盛满热水的瓷碗,一张小脸儿煞白。从初见时小丫头就面黄肌瘦的如同风吹一吹就倒了,这些日子好容易看着气色好些了,这一吓真怕给她吓出个好歹来。 红桑已经缓过神来,她喝了一口热水定了定心神,用力点头,“我没事。” 她幽冥罗睺岂会被一两条小小的虫子吓到? 小猎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如果好一些了,我们就尽快离开这里。” 看到红桑被吓坏的模样他才意识到她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并不),年纪又还那么小(并不!),哪里承受得了方才的场面。带着她一起调查山林也许是不明智的,他应该先把她送出山,再想办法调查这山里的异变。 问题是,他们应该往哪一边走?他们的食物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找不到能吃的东西,那就只剩折返一途。可想到折返,小猎户不禁看一眼红桑,实在不忍心见她失望的模样。 这厢在理智和情感间默默纠结,那边红桑喝完热水,精神头十足地对他招呼道:“好,走吧!我们探查去!” 不,他不是那个意思…… 红桑拿起先前采回来的野菜,折断草叶嗅了嗅里面流出的汁液。这深山老林她不懂,但常年身在江湖,很多歪门邪道还是多少有些了解,只不够精通罢了。她瞧着,便喃喃道:“这怎么像是毒啊……” “毒?”小猎户也凑过来,学着她拿起野菜在手里碾了碾。山中毒草是不少,但这本应寻常的野菜怎么会变成了毒物? 红桑瞧见他的动作赶忙打掉他手里的毒草,拿了布条沾水去给他擦手,“哎可能有毒的东西你怎么直接上手啊,谁知道这毒性烈不烈,这么不小心?” 小猎户有点哭笑不得,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教育了,那念念叨叨的样子哪儿像个小女娃,简直就是个小老妈子。可小老妈子教育别人头头是道,自己却又直接用手捻起地上的土闻了闻,“这到底是什么,这么毒,都渗进土里了……” “怎么了?”猎户小哥现在已经一头雾水,也不知这个农家小女娃到底看出了什么来。 红桑稚气的脸上摆出一脸老谋深算,“——泥土里有毒。” “什么毒?” “这……这我看不出来。” 小猎户也就是下意识那么问,这会儿看见红桑笑得一脸尴尬才想起来,一个小女娃娃能懂什么?差点被她那一脸老谋深算给唬住。 “这大山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山里毒物虽多,但是山里生山里养,有生就有克,不会变成这种情况。” “那就是人为的呗。” “哪会有人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到处投毒的?” 红桑摇头叹气,真是打猎限制了想象,别看小猎户对大山这么熟悉,思想可单纯的很,除了打猎就只知道打猎。在他的脑子里大概没有人会这么闲,跑到这荒山野岭里投毒。 瞧红桑这嫌他孤陋寡闻的小模样,小猎户无奈只能虚心问:“你有头绪?” “那个……没有。”红桑的小气焰立马收敛了,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人也都没少瞧,可是那也猜不出来这山里发生了什么。 这种时候,如果教里那群妖人在就好了。虽然是一群毫无同门爱的家伙,但是方方面面的“人才”都有,从来都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妖教异人 “我们就这么毫无头绪的乱转也不是办法,还是赶路吧。” 小猎户最终还是做了决定,既是答应了红桑,就不能因为一点困难放弃。总该再努力一把才好。红桑想了想也没意见,本来么,只要回了幽冥教,她带人回来把这座山翻个底儿掉都没有问题,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小猎户把东西收拾好扛在肩上,红桑扶着拐杖站起来,身体却突然凌空,鼻端一阵诡 分卷阅读27 异刺鼻的气味直冲头顶——头脑短暂的空白中,只看到小猎户的身影飞快地从视线中远离。 小猎户背好最后一个包袱,回身待要去扶红桑,却只见身后空空,根本不见红桑的身影。 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红桑的口鼻,鼻端的味道说不清是臭还是不臭,浓烈的,像许多种带着刺激气味的植物混合在一起发了酵,从鼻孔直冲头顶,险些让人丧失神智。伴随着这股味道的,是耳边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这声音几乎不像是人,更像他们之前遇到的野狼了。 红桑心里一凉——这山里真的有人也变成那样了?这鬼样子要是传人的,那被抓住的她不是也——想到从兔子体`内倾泻而出的虫子,一股寒气儿就从脚底板直蹿而上,红桑猛烈地挣扎起来。 抓她的人似乎被惊到了,更用力地捂住她怕她惊动到别人。可一到跟虫有关的时候红桑那瘦小的身子就仿佛迸发出无限的力气,越是束缚挣扎得就越厉害。 他们栖身在茂盛的矮树丛里,不远处小猎户已经在四处寻望喊着:“红桑!” 这样的距离太容易被发现,那人拖着红桑就往更远的地方去。这一瞬间红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不是疯的!疯的怎么会知道要避开人呢? 理智回归,她挣扎的力度一下子小了。 抓住她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也停下了动作。 远处的小猎户因为树丛的响动转过头来,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一切又刚好没有了声息。 山林里小动物很多,这样的响动太常见。但小猎户不想错过什么异动,他正要向这边走来,一个声音拦住了他。 “——站着别动,你是什么人?” 红桑被摁在树丛里看不到小猎户这边的情形,可是这个声音传入耳中却让她如同被雷劈中一般,恍如隔世,却死都不会忘记——玉、面、鬼!? 天杀的玉面鬼!!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他怎么会在这里!? MD放开老娘!!老娘去宰了那个兔崽子!! 抓住她的人听到这个声音似乎整个人都僵硬了,第一反应便是努力地往树后缩了缩。可怀里刚安静下来的红桑突然又一挣扎,惊得他差点失手把红桑掐死。 在鬼门关溜了一遭的红桑再次安静下来,连被掐完的这一阵猛咳都硬生生被憋到无声。 遭了一回罪她也根本顾不上小猎户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了,抓着她的人此时已经惊慌得不行,拖着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挪远。 饶是身上长衣长裤,奈何衣物单薄,红桑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被树枝尖草刮出了不少血痕——她再世为人的这一小辈子怎么这么惨,还有点舒坦日子没有? 待拖得远了那人才放开她,只是怕她乱叫用布条堵了她的嘴,又绑了双手双脚,便一个人靠着岩石瑟缩起来,那架势恨不能把自己缩进石头缝里。 红桑直到这会儿才看清楚这个人,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头发蓬乱,衣服也因为在山林里乱窜而被树丛刮得有几分破烂,但还能看出关外的制式。他的脸上纵横遍布着青紫色的青筋和血管,一双眼睛泛着红丝浑浊不堪。 这人说他是疯的不尽然,说他不疯也不尽然,看他此时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活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他躲的是什么? 是玉面鬼黎枢。 从听到玉面鬼的声音起他就如同炸了毛的疯兔子一般,难道是玉面鬼把他搞成这副样子的? 这一点红桑是不会怀疑的,玉面鬼那厮本就出身关外,一身邪门的功夫未见得有多高深却难缠的很。尤其一手歪门蛊毒之术让人忌惮。他出现在这山林里,就与眼前的关外男子还有山中狂癫的野兽联系在了一起。 这就叫冤家路窄!这厮不光害了她,现在还跑到别人家“后院”在搞什么阴谋!? 此时正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玉面鬼身后跟着两个人,押着小猎户走向临时据地。 这里十几个人俱是关外装扮,头上包着头巾,身上是或灰或蓝的褂子,领口和腰带却是五彩的颜色。他们之中唯有玉面鬼一身青玉色的中原打扮,腰挂一把折扇,头束镶嵌着碧玉的发冠。许是在中原被熏陶已久,他身上倒完全看不出关外出身的痕迹。 他带着身后的人走向一个帐篷,帐篷外一个黢黑干瘦脸如削刻的老头坐在篝火前。玉面鬼走到跟前深深揖下去,恭敬唤道:“师父。” 干瘦老头抬眼睨了他身后一眼,“人虫呢?跑了?” 玉面鬼保持着深揖的姿势没有抬头,“是,没有找到,但是徒儿安排了人手还在继续找。” “这个小子又是哪里来的?” “他自称是山里的猎户,还有一个同伴一起在山上,但是人不见了。” “不见了?”老头眉头一挑,斜眼看过来,“别是喂了人虫了?” 玉面鬼头压得更低没敢回应,老头的声音骤然尖细拔高,“告诉你们好好看着人虫别让他吃东西!你们是想坏了我的事毁了我这一鼎虫吗!?” 玉面鬼忙安抚道:“师 分卷阅读28 父息怒,人未见得已经吃了……” “去找!马上去给我找!” 他们说的话带着浓浓的关外口音,小猎户一时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待隐约明白了个七八,他突然挣扎起来,“红桑怎么了?你们到底放出去什么东西!?” 老头的眉头一挑,不等他开口玉面鬼便呵斥道:“还不把他拖下去!在这里扰了师父!” 手下人连忙把小猎户拖下去捆了,顺带堵上了嘴。 玉面鬼走到他面前蹲下,很有几分轻浮散漫又带着些许讥笑,伸手拍了拍小猎户的脸,“感谢我救了你一命吧。” 说的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小猎户试图挣扎,但又怎么挣得脱这结结实实的五花大绑。 玉面鬼已经不再搭理他,起身弹了弹蹲下时褶皱的衣摆。一蹲一起,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却端的是青玉长衫玉树临风。 他环视了一眼荫荫郁郁广袤幽深的山林,对身边的人道:“去找。找不到,谁都不能活。” …… 跟小猎户同命相连被五花大绑的红桑境遇却比小猎户还要惨一些。疯子在所有人的声音都远去以后瑟缩了一会儿,便从石头缝里探身出来,一双赤红的眼睛开始盯着红桑看。 ——看什么看!姑奶奶又不好吃! 红桑很想给他骂回去,可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就打了个寒颤——那双眼,可不就是饥饿的野兽盯着食物的眼神么! 现在我为鱼肉,她不介意保持低调免得刺激到这个半疯的疯子! 可是她再怎么低调也不可能让自己从这个人眼里消失,那人一点点的靠近,他原本被凌乱的头发半遮半掩的脸也就正面暴露在红桑的视线里。 布满整张脸的浮凸的,青紫的血脉,甚至还有什么在里面不时地快速地流动,红桑脑中又一次出现虫子倾泻而出的画面…… 她的理智在崩溃边缘,尖叫在嗓子眼里徘徊,心中惊叫着:“滚开!离老娘远远的!!”可是她的嘴被牢牢地堵着叫也叫不出来。 半疯的疯子脸上显出纠结,他渴望眼前鲜嫩的血肉,可又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在阻拦着他。这些纠结扭曲在他脸上,让一张脸越发狰狞宛如修罗恶兽。 忽然远处风动林响,他又一副受惊的样子缩回石头缝里,恶兽瞬间变作瑟缩的小鼠。待发觉无恙再次探出来,倒是暂时停止了纠结,打定主意先逃离这里再说。 逃归逃,他却也没有忘记红桑这块嘴边上的肉。拽来藤蔓把红桑胡乱地团起来捆了,一手拖着就往山下跑去。 红桑一见这奔跑的方向便在心里嗷嗷地哀嚎,她是多不容易才进了这深山走到这里,如今碰上这么个疯子又要把她拖下山了!她心里好苦,身上也好痛,一路石头树枝磕磕碰碰撞得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疯子一心想要远离据地,哪管红桑是不是颠碰得一身青青紫紫就快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他赶上一天一夜的路也不知道休息,待精疲力尽了才找棵树爬上去,饿极了便随手摘个果子,只啃上两口就发觉这些正常人的食物俨然已经不符合他的味觉,甚至吃下去也缓解不了饥饿的感觉。 很偶尔的时候他会想起红桑也是需要吃东西的,便会把自己啃了两口的果子捏碎,拔下用来堵住红桑嘴的布给她塞几口果子进去。 红桑那个气,她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就是刚还魂到田大妮身上的那些日子也没憋屈到这份上。可人家是疯的,她憋屈,她憋屈人家知道么?? 就这么着,原本小猎户体贴迁就用了几天赶上的山,两人竟是飞快地就下山了。 靠近村子的时候尚是夜深人静,红桑正被撞得七荤八素骤然停下来还有点不大适应。她隐约听到了熟悉的一两声犬吠,那不同于山林之中的鸟咕虫鸣,是人间烟火特有的万籁俱静。 她缓了缓适应一下被撞得发木的脑阔子,一抬头,看到疯子隐藏在草丛中凝视着不远处的村庄,赤红的双眼满是血色,喉咙里呼哧呼哧地,缓缓露出森白的犬牙。 妖教异人2 山前村这个小山村正安安静静地度过它如常的一夜。但这可能是它仅剩的安稳之夜了。 半夜里突然响起一阵狗吠,不知谁家的狗狂吠不止,引得村里的狗陆陆续续都跟着吠叫起来。有睡梦中被吵醒的村民隔着窗户骂了几句,狗子渐渐安静下来,连最初开始狂吠的狗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声响。 这寂寂的夜便安安静静,再无声息。 直到一大早村里人都起了床,村子里才爆出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骚乱。 但见得一大早不少村邻都围在田寡妇家院外,院子里田寡妇哭天抢地——“哎这还让人怎么活啊!这不是要了我们娘俩的命吗!” 田寡妇男人死的早,偏生生的是个闺女公婆不待见,就一直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家里没个劳力田里收成不多,一直靠着养鸡下蛋贴补点家用。 可此时院子里几只母鸡死状狰狞,鸡毛散落 分卷阅读29 一地。 最凄惨的还是她家里的狗,已经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肚肠横流。 田寡妇虽然知道昨夜那一阵狗吠最早开始狂叫的就是她家里的狗,她也不是没有听到院子里的异动。可是她孤儿寡母的哪里敢去查看,待天亮看到看到这般惨象已是心都凉了。 “——我命怎么这么苦,怎么就能发生这种事啊!” 她哭得凄惨,村里人也是唏嘘不已,对眼前这场面议论纷纷—— “怎么搞成这样?村里别是来了黄皮子?” “黄皮子能把狗咬成这样?就怕是有野兽下山了……” 这可是件大事,别说村子里鸡啊牛啊都金贵,人遇上了那也是不得了。村里人一时安慰的安慰帮忙的帮忙,更有许多人已经去找村长商量这件事了。 田寡妇在妇人们的帮忙下清理了院子,狗和鸡的尸体也被男人们抬出去埋了。一番吵吵嚷嚷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田寡妇偶尔的啜泣和身旁人低低的安慰声。 田寡妇家屋后的一间小屋棚里,依旧被五花大绑的红桑默默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满嘴血渍擦都不知道擦一下,仰面睡得正酣的疯子——真是作孽,偷谁家不好偷人一个孤儿寡母,叫人家以后怎么生活? 从山上一路下来好歹也花了两三天,这两三天里红桑没见疯子睡踏实过。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睡得就跟死了一样,别说鼾声了,就连呼吸都几乎不可闻。 如果不是他那偶尔的抽搐——那伴随着浮凸筋脉中有什么一窜而过的全身猛烈抽搐,除此之外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的迹象了。 红桑这两天被折腾了个够呛,好容易安顿下来便缩在藤蔓捆的网子里,小心地在身上能够得到的地方捏捏摸摸。要说田大妮儿这个农家闺女的身体还真是抗折腾,被拖着磕碰了这么久,纵是满身的擦伤和淤青,总算没伤了骨头。 她闭目呼吸吐纳调养生息,一旦入定便不知道时间流逝,也稍稍的遗忘了腹中饥饿。 惊醒她的是外面突然的一阵骚乱,由远而近,似乎慢慢地席卷了整个村子—— “快跑!快跑!!” “救命!!啊啊啊——” “疯狗咬人了!!快打死它!打死它!!” 红桑听得一惊,脑子里似乎模模糊糊地能够联想到什么,她被捆在藤蔓里站不起来,就干脆倒下去贴着地面从木板门的缝隙往外看。 门口有很多杂物堆积遮挡了她的视线,仅能从不宽的缝隙里看到土泥道上不时有一双双脚惊惶地跑过。随后她听到一种让人头皮发麻地呼哧呼哧的声音,一条狗蹒跚地出现在视线里,她看不到狗的头,但能看到白牙间流下的涎水,还有早已垂在地面被一路拖曳的肚肠…… 这是被疯子咬死的那条狗! 红桑后脖颈上的寒毛一层一层蔓延到后背,脑子里想的是如果疯子也咬她一口……想到这两三天日夜相对,疯子每每看她时的那个眼神,红桑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站在多么危险的悬崖边儿上。 ——今日拖着肚肠在外蹒跚摇晃见人就咬的,也可能不是那狗,而是她。 红桑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向依旧死了一般的疯子,对自己说冷静点,冷静点,现在外面也不见得比这棚子里安全。至少疯子一直都在克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咬她,外面的疯狗可就不认人了。 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村里的大叔大婶啊,不是她罗红桑见死不救不肯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自身难保啊。 幸好如今二子不在村里,红桑对田家其他人没什么感情也就谈不上担心,只是对村里帮过她的好心人有那么些些的不忍。 这一回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乱完了静下来,静过后又乱起来。可是红桑越来越饿了,再怎么入定打坐也改变不了她逐渐虚弱的事实,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棚子的木门吱呀一开,骤然爆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苦命的田寡妇。 她方惊叫出声便又匆忙捂住嘴,紧张地回头望望自己的叫声有没有招引来什么,这才定睛去瞧自己棚子里多出来的两个人。 “大妮儿?你是田大妮儿?这是怎么了?”田寡妇一边蹲下来扯开红桑身上的藤蔓,一边戒备地瞅着倒在一旁的陌生人。 红桑原本奄奄一息,这会儿见自己有救了,也强打起精神配合田寡妇。只是深山里的老藤长的那叫一个结实,田寡妇妇人之里扯了几次都扯不开,便在这杂物棚子里寻了一个生锈的砍刀。 红桑终于重获自由,只是饿了太久人已经虚脱,又被绑了太久四肢血脉不通,在田寡妇的搀扶下才将将站起。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脚踝一扯,红桑顿时又跌了下去,一回头见疯子红着眼睛狠狠盯着她,本就铁青的面容一阵扭曲,一张嘴哇地吐出一滩纠结成一团的虫子—— 两道惊叫顿时响起,红桑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耳膜里充斥的究竟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田寡妇的尖叫。疯子吐完虫子直挺挺地又倒了回去,只剩红桑和田寡妇的尖叫还在此起彼伏。 分卷阅读30 红桑见了虫子就已经失去理智,全凭着一股本能踹开抓在脚踝的那只手,被田寡妇连拉带拽地远离了那滩混合着胃液和消化物的虫子。待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被田寡妇拉到了棚子外面。 田寡妇紧紧地关上棚门,还在外面堵上一堆柴火杂物,这才惊魂未定地问:“大妮儿,那是什么人啊??” 田寡妇一个独居的农村妇人,对她来说比起一滩虫子,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男人要更可怕一些。 红桑这会儿稍稍回了神,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跟疯子扯上关系,用力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突然被他抓起来的!” 田寡妇没有多疑,一个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女娃子,一个是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男人,本也不像有什么关系。 她慌慌张张地拉着红桑进屋,关紧了房门道:“大妮儿,村里出大事儿了,外面危险的很,可千万不能在屋外乱走知道吗?你家离婶子这儿有些距离,你就先在婶子这儿躲躲,等安全了再回家昂!”虽是这么说着,可田寡妇心里也慌的很,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全。 村里人都在说村里怕是犯了疯狗病,那疯狗咬人不说,被咬的人看起来也不正常的很——可那分分明明就是在自欺欺人。 田寡妇心里清楚,自己家那狗,是死透得不能再透了。 死成那样还能爬出来咬人? 她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是疯狗病这么简单。 这两日村里乱得不行,陆续有被疯狗咬的人,家畜,野猫野狗也发了疯,人人都吓得关在家里不敢出门。就像刚刚,她们发出那么大叫声都没有人来看一眼,一来人人自危,二来这两日随处都可能有惊叫,谁又顾得过来。 如今这种情况,就算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田寡妇也是不敢让红桑自己一个人回家的。 田寡妇叹了口气,一个怯怯的声音叫了声“娘”,她家里五六岁的小女儿从屋里探了半个头出来,像是这两日也被吓得不轻,害怕地问:“娘,来人了吗?” 田寡妇忙过去抱抱她,“囡囡不怕,是大妮儿姐姐来了,你认得她吗?” 虽说是一个村子里的孩子,但年龄上有距离是不在一块玩的,尤其像田大妮儿这样的女娃早早就在帮家里干活了。好在囡囡倒也见过她,见是认识的小姐姐就点了点头不再害怕。 “娘,大妮儿姐姐受伤了吗?” 被囡囡一问,惊魂方定的田寡妇才注意到——哎呦可不是嘛,大妮儿这形象可够凄惨狼狈的,也不知这娃娃都经历了些什么,当下便有几分心疼。 “大妮儿啊,婶子给你烧点水你洗个澡,洗干净了喝点热粥昂。”说着她便忙乎着,当下又是连连叹气。 虽说大妮儿这孩子她不熟,怕是除了偶然遇见打个招呼之外话都没说过两句,但一个村子里住着,也听说过大妮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自己是生了个闺女被婆家嫌弃,有时候看着大妮儿这没人疼的孩子,心里也有几分同病相怜,不由得就和善了许多。 红桑这没心没肺的可不想那么多,当下谢过了田寡妇就不再客气,洗干净吃饱饭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田寡妇整日里躲在家里无事可做,便抱着囡囡在一旁看她吃。虽然心里还在忧心棚子里那人是死是活,但当着囡囡的面怕吓着她又不好说什么,便闲聊道:“大妮儿,你这到底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红桑知道没个交代也说不过去,就避重就轻道:“我婶儿要把我嫁给孙赖子,我就从家里跑了,路上被那人抓了。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田大妮儿毕竟年纪还小,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也不能指望她把事儿弄的清清楚楚的。 田寡妇又叹了口气,“田二家的这是做的什么孽……你没事就是万幸了,回去以后好好跟你奶说说,可别再往外乱跑了。外面坏人多,你一个小姑娘真出了事可怎么好。” 红桑胡乱应着,心思却在琢磨着得趁疯子醒来前把他绑了才行。可是怎么绑?那棚子里有他吐出来的虫子,她光见了就得炸毛,哪还有心思去绑。 这种时候,果断就只有把主意打到田寡妇身上了。 她看看小囡囡,也斟酌着别吓着小孩,委婉道:“婶子,那个要是醒了跑出来可怎么办,咱去给他绑上吧!” 田寡妇起先还在担心那人的死活,被红桑一提也担心起来——这歹人万一醒了,她们孤儿寡母手一个个无缚鸡之力的,可不是得遭殃了么。 妖教异人3 他看着那遥远的方向,神思迷茫,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小猎户五花大绑坐在地上,循着他的目光跟着看了一眼——那是他本来打算翻山的方向。如果不是遇上这群歹人,他和红桑现在该走到哪儿了呢? 一想到红桑,小猎户看向那人的目光里的敌意就加深了几分。他被这群人抓来两三天,渐渐的弄明白一些事情——首先这山林里的异状,毋庸置疑,就是这群人搞出来的!他们在这里炼制什么毒虫,却跑了一个重要的“人虫”, 分卷阅读31 就是那个东西掳走了红桑。 他们把山林搞成这样,他不但没有办法带着红桑翻山,还只能干着急地在这里担心她的性命! 被他盯着的叫做黎枢的人对敌意的目光恍若不觉,只是一味静静地盯着那遥远的方向。 他面容俊朗不显年纪,甚至是带了几分过分的清秀。再添上这略显迷茫与忧愁的神情,浑一个淡淡忧郁的梦中少年,配他一袭玉色青衫,便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单看外貌,与他同行的那些异族人当真是格格不入。 但小猎户很清楚他非但与他们不是格格不入,在他们中的地位还不低。除了那个人人惧怕的老头之外,其他人对他都带着几分顺从,听他的指示行动。 因为这些异族人大多带着浓浓的口音,只有黎枢沟通无碍,这两三日下来不管小猎户情不情愿,与他却是最熟的。他又一次问出不知道问过多少次的话题,“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了我?” 黎枢的思绪被打断,转回头来看着小猎户笑了一笑,他这一笑,那淡淡忧郁的少年便消失无踪,眼角眉梢都带出几分邪气来。 “别急,等找到人虫时你还有命活着,自然会放你。”他说完,自己略一思忖却又觉得不对,便权当自己刚刚的话没说过,又是一笑道:“也可能不会。” 一番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小猎户虽然性格沉稳但终究少年心性,心中有所牵挂,总被他看似和气有问必答却从来不着重点的回应搞得心里烦躁。 黎枢看着他怒容满面的样子忽而便又笑了,“别急,想见的人,总会见到的。” 说着,他又向远处望了一眼。也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小猎户还是自己听的。 小猎户一个人独居的久,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就觉得见不得别人一脸哀愁的模样,别扭着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黎枢竟也不避讳,许是在这里对着自己的族人却满腹心事无人能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半遮半掩着眼睛里浓浓的失落,“我的心上人不理我了。” 小猎户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 他才十五六岁,情窦未开,不通人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二十好几却一脸少年忧愁的大男人。 就还是,当他什么也没问过,什么也没听到好了。 小猎户这边是打定了主意,坚定了立场。可谁知道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黎枢瞅瞅四周没人注意就干脆在他旁边坐下,跟他炫耀—— “你不知道她多好看,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被她迷住了,站在高处的那一脸睥睨众生,神挡杀神,世上没有任何人能阻得了她的脚步……” ——所以人家还不是不理你了?你有什么好炫耀? 小猎户是不太懂,明明这听起来就跟女山匪似得不像什么好女人,再说你跟一个被你五花大绑的人炫耀你心上人有多好看算是什么意思? 红桑生死不明小猎户心里还烦躁着呢,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多那一句嘴了。 所以小猎户冷眼瞧着黎枢,有几分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到底时候放我?” 他的不耐烦都这么明显了,黎枢只能悻悻住嘴,正好也有人来唤他,便起身离开。 “枢公子。” “怎么了?有消息了吗?” “没有,是长老……已经等的不耐了。” 黎枢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师父等的不耐,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 可是能怎么办呢。 “师父是有什么指示?” “长老说三日还搜不到,人怕是不在山上了,所有人马上准备下山,围村。” 他们躲在这深山中炼毒虫,对周围的环境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这里山下只有一个村子,人虫既跑,以他们的了解自然是被吸引往有活人的地方。如无意外,应当会在山下的村子里找到他。 只是找到他时村子里是个什么情形,那就只能看人虫还剩下几分理智了。黎枢对此不抱什么期望,难道把一只饿极了的野兽扔进满是食物的环境中,你能指望它的理智么? 黎枢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快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他本不想造这么大的杀孽啊。 “走吧,下山。不管怎么说总算不用再风餐露宿,可以有个屋檐好好休息一下了。” “枢公子,那他?是不是要灭口……” 这一问指的是小猎户,长老明令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迹不可走漏一丝风声,只要撞见了,半个活口也不能留。 黎枢侧目扫了小猎户一眼,却不怎么想杀他,略一寻思道:“带上。倘若人虫废了,山下村子里又没了活人,我们不是还需要一只新人虫么。” …… 山下的山前村里,红桑和田寡妇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棚子的门。 棚子里的情形并不如红桑想象的可怕,疯子依旧死睡,地上他后来又吐过一滩,但两滩虫子都干瘪在原处不再动弹。 只要是死的,只要不能动,她应该还撑得住。 忍着头皮发麻,红桑快手快脚地跟 分卷阅读32 田寡妇一起进去把疯子捆了,一圈又一圈,用他捆她的藤蔓再把他捆个结结实实。 捆好了,确保他不会挣开,就把院子里的杂物一股脑地堆过来,又把棚子堵了个结实。 红桑并不知道在黎枢的预计中,他们下山时看到的本应是尸横遍野,只见走尸不见活人的场景。现在这个灾难之源还没来得急失去控制吃掉一个活人,就被红桑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这个被杂物掩盖的小棚子里。 一场修罗地狱般的灾难暂时消弭。 只是灾难之源一时成不了气候,他撒下的灾难的种子却还在村子里蔓延。 红桑留在田寡妇家里,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田寡妇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心疼田大妮儿的遭遇,只要还有吃的便没亏着她。 村子里家家闭户,有时静得可怕,有时又突然一阵惊叫和慌乱。田寡妇生性谨慎不敢出门,红桑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已经回了村里便没有出门。她们只能从外面时不时的噪杂中模糊的知道谁家被疯狗疯猫咬过的人开始发疯了。 红桑现在整天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终于有心思把山里发生的事情好好理一理。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玉面鬼黎枢出现在这山里。 玉面鬼黎枢! 她咬牙切齿半响,一想到这个人就不能平静下来,恨不能给他切成十八段! 这个人出现在江湖上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他的师承来历一概无人知晓,仿若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这么一个人物。因着一身歪门诡异的功夫江湖中推测他应当来自关外,对于这一点黎枢从未否认,也便等于默认了。 红桑都不记得是几时跟他结下了梁子,毕竟当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她幽冥罗睺哪会记在心上。但随着这人成名极快,他们的梁子也越结越大,不知几时竟是结成了死仇。他手段阴毒,红桑也从不留情,见面就是一个你死我活。 红桑这人自来都是快意恩仇,有仇当场就报,报完就甩到脑后从不拖泥带水。居然遇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拖拖拉拉地你阴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当真是让她郁卒得想剐人。 甚至玉面鬼成名这事儿她都觉得得有自己一半功劳——她幽冥罗睺的死敌啊,江湖人有几人能有这份殊荣?这回她甚至栽在了玉面鬼手上,这消息若是传出去,玉面鬼怕是要在魔道名声大噪了。 咬牙切齿,想剐人! 她霍霍磨牙,坐在她旁边玩娃娃的囡囡愕然瞧了她一会儿,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跟哄孩子似得问:“姐姐你哪里痛痛吗?” 红桑回神儿,怕自己吓着孩子,赶忙反握住囡囡的手摸摸她的头,“囡囡好乖,姐姐不痛。” 囡囡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低下头去继续玩娃娃。 红桑让自己冷静了半晌才能继续思考,既然黎枢出现在这里,想到他的出身,那山里的异状就跟巫毒之术脱不了关系。那些虫子自然就是一切的关键。 是什么不好,非要是虫子! 疯子身上有虫子,山里的疯兽体内也有虫子。 可眼下村子里的人却并未因虫子而引起什么慌乱,那些被咬的村民身上没有虫子吗?这是为什么? 若按红桑以往的性情她早就跑去那些被咬的人家里看个究竟。如今却一想到那些虫就头皮发麻鸡皮满身,说什么也迈不出这个门。 红桑正没精打采地陪囡囡玩,突然有人砰砰敲门。声音不大,却足够这两日担惊受怕的田寡妇被吓一跳,手里的锅碗瓢盆叮咣落地。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停了停,低声道:“妹子,是我!” 田寡妇听出是隔壁嫂子的声音,忙开门把人让了进来。 红桑在里间没露面,听到那妇人说:“妹子,我是来跟你说,现在村里这情形太吓人了,我们家准备去我娘家村子避一避,等情况好些了再回来。村里其他几家外面嫁过来的都是这么打算,你看看你要是有地方去,也赶紧避一避吧。” 田寡妇一听就有些慌,虽说现在大家都自顾不暇,可人都在那就是颗定心丸。若是相熟的邻里都走了,她就更害怕了。 只是她也不好说什么,人家想出去避一避很正常,她总不能拦着。 “那嫂子你们路上小心,我娘家实在太远了,囡囡又还小……”若是有人能依靠,田寡妇又怎么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的这么难呢。 隔壁妇人也是了然,叹着气拍了拍田寡妇,没留多久就离开了。 妖人入村 隔壁一家当日就叮叮咣咣地收拾起来,这一走怕是要不少时候,一家子的物什堆满了一辆板车。隔壁妇人又来了一次,把带不走的食物给了田寡妇,嘱托她帮忙照看一下房子,便匆忙赶着跟其他几家一起上路。 这几家一走闹的动静不小,邻里间也有不少人出来相送。田寡妇只站在院子里没有出去,隔着篱笆跟相熟的妇人们道别。 大伙目送着一行板车慢慢往村外去,说是不舍也许有些夸张,但这几家人的离去却带来了几分人心惶惶 分卷阅读33 。看上去还真有点依依惜别的气氛。 突然的一声狼嚎打断了这气氛,青天白日的,山中野兽竟然纷纷冲下山来。村民这几日都如惊弓之鸟,一时间匆忙返回家中关门闭户,有些离家远的便只能借身附近人家一避。 慌乱中最进退两难的就是已经准备出村的一行人,是冲出村还是找地方躲避,他们眼看就能脱离数日以来的危险了,这时候一旦躲起来,要什么时候才能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冲出去!一口气跑出村!” 犹豫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数日来的恐惧让他们不想在村子里多留,就这么一窝蜂地拉着板车往村外奔去。 田寡妇第一时间就惊慌地跑回屋里,关紧了门窗。从门缝里他们没办法看到已经跑远的板车队伍,看不到跑在最前面拉着板车的人面前白光一闪,头颅腾空飞了出去,身体却还兀自向前跑了几步,随后扑倒在地。 跑在他后面的人发出骇人的惊叫停了下来,但走在最末的人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见野狼已经追到身后,拼命地往前撞。 被挤出去的人又倒下了一个。 但狼群却丝毫无视一行人,越过它们疯狂地向前奔跑,仿佛它们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 末尾的几人惊魂未定,本已经抱着头等死却只是看着狼群一跃而过。他们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狼群,但没有一头狼奔出这村子,只要奔出去的,血都洒了满地。 甚至从村人头顶一跃而出的一头狼在半空就被开膛破腹,肚肠流了一地。 现在没有人再往前挤,大家惊恐地纷纷后退。 在他们面前,站着几个异族服饰的人。同样的深蓝衣衫五彩襟边,服饰简简单单面容也无甚稀奇,但几人身上就是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寒,像来自不见天日深山老林中的毒物一般。 几人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长砍刀,那砍刀朴质无华,甚至如果不是上面带着倒勾,看起来与砍柴的刀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其中一人用带着浓重而诡异的口音阴沉说道:“都退回去,所有的人一个也不许出村。” 在满地的猩红和尸首面前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异议,一行人抖抖索索地向后退着。即便地上无头尸首的家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想要扑上前去,也被同行的人拦下。 “哎呀,我就晚来一会儿,怎么就动了手了?”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黎枢长身玉立,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与眼前森冷阴毒的异族人格格不入,却这么翩翩然地走进了他们中间。 一个异族人对他说明道:“这些人想要离开。” ——长老吩咐不放一个活口离开,自然是要遵从的。 “都是朴实的百姓,好好说说就行了,不用动真格的。吓着人。” 黎枢轻描淡写地教育了一句,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是认真还是不认真。毕竟人杀都杀了,说什么,也就是说说而已。 “劳烦各位现在返回村去,你们听到了的,为了性命着想可不要再有想要离开的举动。我们需要把全村的人都召集起来,想来你们可以帮忙劝劝你们的乡邻,别抵抗,别耍花样,不然可能会有一些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出现。” 黎枢悠哉哉地说着,其他人便准备押着这些村民去挨家挨户的搜人。 临走黎枢扫了一眼地上的头颅,“把这个带上,比用说的要简单一些。” 下属听话地将头颅戳在长刀上,头颅的家人似乎发出了叫声,被人飞快地捂了回去。 黎枢看下属押着村民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时,宛如在看已经死掉的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好端端的活在这里? 人虫没有到村子里来吗? 人虫下山一定会往有人的地方去,这是本能。而山前村是山下唯一的村子,人虫没理由不来这里。 可是这村里的人,不都好端端的活着呢??虽然有村民被咬,但不无可能是山里已经染虫的野兽引起。 黎枢看着这个村子像是在看一个鬼村,这村里活生生的人,颇让他匪夷所思。 在他悠哉哉地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些异族人已经把村子里的人一个不拉地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到打谷场上。而死去的两个村民的头颅,就高高地挑在杆子上插在打谷场正前方,震慑着全村。 托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福,这件事进行的很快,难有漏网。 至于有没有遇到反抗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再身强力壮的村民又怎么抵抗得了这些心狠手辣的异族人。 红桑被夹在惊慌不已的村民中间,甚至看到有村民被砍去了半条胳膊,只是粗粗地包扎止血,依然脸色苍白地被赶在其中。 玉面鬼黎枢站在众人面前,一副陌上谁家少年的模样,像极了哪家饱读诗书却又无所事事的公子哥来乡间看风景。 红桑磨了磨牙,目光就从黎枢身上移开,落到一旁被押着的小猎户身上。 见到小猎户安然无恙她心里一喜,忍不住就想往前挤挤。她本就站 分卷阅读34 得比较前面,在别人都巴不得往后缩的时候她这么一动,小猎户立刻就发现了她。两人目光相接红桑差点跳起来冲他招手,小猎户眼中惊喜却只一闪而逝,飞快地冲她摇了摇头。 红桑那也是个人精,立马会意地往后一缩,乖乖地靠在田寡妇身边。 两人的交流只是短暂的一瞬,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只除了黎枢。 他无意间转头一扫,正捕捉到了小猎户一个微小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便向红桑所在的方向扫过来。 小猎户顿时紧张,红桑却是低眉垂目,免得跟黎枢对上眼会忍不住龇牙咧嘴上去咬他。 黎枢迟疑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却又放不下一丝疑虑。只是他先带着人下了山,师父他老人家随后就到。他得在师父到来前安排好这里的一切,暂时便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细究。 他悠然地笑了一笑,嗓音清亮笑容温润,对村民道:“各位乡亲,多有叨扰。我等本是路过此地不想惊动任何人,奈何发生了一点意外需要耽搁一段时日,如今只能借贵宝地一用——大家不用太惊慌,照常过你们的日子就好。只要好好配合,不妄图离开村子我可以保证你们暂时没有危险,但如果有人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就算不为自己,也想想自己的家人该不该受这种牵连。” 红桑置身人群眯着眼睛盯着玉面鬼黎枢,这家伙在江湖中诡辩狠辣从不见心慈手软,到了这儿倒成了个笑面虎,这副笑里藏刀的样子让她真想啐他脸上。 嗯? 干嘛要啐?就该直接一菜刀抡他脸上! 真是在这里呆久了,她好好一个幽冥罗睺都被朴实的民风乡土化了。 黎枢一通软硬兼施的威胁之后整个村的村民被仔仔细细地清点了一遍,随即大部分村民就都被遣回家,只留下村长和村里几个说得上话的老人。 红桑狐疑着黎枢究竟什么来历?这是想要做什么?别是想对幽冥教图谋不轨??但面上依然是乖乖顺顺地蹭进了田寡妇家。 田寡妇只看了看红桑,按说这是红桑回家的好机会,但她也知道“田大妮儿”怕是不想回家。如今这人心惶惶的,她独自带着小囡囡在家心里也害怕,多个人作伴也好。 不过很快红桑就知道小猎户为什么不跟她相认。被遣返回家不久之后,村长便组织了人挨家挨户的安排和打探—— 需要安排的,是那些异族人和村民的“新生活”。 这些人要暂时住下,住处自然是要有的,简陋了还不行。所以村里最好的几处房子都要腾出来,原来的房主一家只能另外找地方搭棚子或者跟亲戚朋友家挤一挤。 另外这些大爷们的衣食住行都是要伺候的,饮食上由住得近的妇人做好了送过去,吃食全村一起出。洗衣打扫就找了几个勤快手巧的妇人轮流去。 要保障这些人和村民的生活,继续闭门不出不事劳作自然是不行的。大伙该种地还得种地,该放牛还得放牛,除了不能出村,一切生活如常。至于那些威胁村民安全的东西,那些异族人会去解决。 异议不是没有,但既然是挨家挨户的安抚,倒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尤其跟村长一起来的还有提着刀守在门外的异族人。 村里人担心着今后的生活,没有人太在意村长另外问了什么。只有红桑一听便知,这些人是在找疯子。 在山里她是被疯子掳走的,小猎户不想让她暴露,定然是害怕她被严刑逼供疯子的下落?这么看,疯子倒是个要紧的人物了。 她走着神儿,倒没注意村长几时已经说完了该说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眼,问田寡妇道:“田家大妮儿怎么在你这儿呢?” “哦,大妮儿前两日回村赶巧走到我这儿,我怕外面危险就让她留下了。” 村长点点头,前两日那情形倒也不奇怪。他只是顺口问了一句,“二子呢?” 红桑一个回神,坏了!二子还在山上呢! 怎么办?要不要去接他?眼下这情况,山上是危险,可村里也不见得就安全啊! 村长刚一走,田寡妇就惶惶地拉住红桑,“大妮儿啊,你说村长问的人,是不是棚子里那个?我害怕惹事儿不敢说,可是也不能总这么关着……要不就让村长把他弄走?” “不行!”身为一个从小就在魔道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人,红桑立马就制止了田寡妇的念头,“你把他交出去,我们都要死的!” 本就惶惶的田寡妇更慌了,六神无主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把他们找的人给他们,怎么就要死了呢?” “灭口呀,婶子!他们不放我们出村是为什么?就是怕人知道他们在这儿!若是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办完了他们要办的事儿,全村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田寡妇吓了一跳,“这能吗?这可是草菅人命……” 许是想到打谷场上挑着的那两颗头她便说不出话,心慌意乱之下也想不到红桑怎么这么笃定。 这事儿红桑还真不是信口开河,看这帮贼人如今这行事作风,她的猜测应是八九不离十。 分卷阅读35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被人灭了口,她得想办法见见小猎户,看他知不知道这群人和那个疯子到底什么来历。 山前村的新生活 山前村次日就开始了它的新生活,村民们颤颤惊惊地走出家门,看到那些异族人正解决掉山里跑出来的野兽,三两下分作两堆。 “你们,过来。”本来看热闹的村民被招呼过去,“这些,埋了。这些,烤来吃。” —— 一堆有虫的,一堆没虫的。 没虫那堆异族人才不管是兔子还是狼,肉鲜还是腥,只要能吃就全然不拒。 村民不知内情却也不敢问,老老实实地按着吩咐去做。做完再如过去一般下地干活,真是让人心生错乱的安宁。 不管怎么说,庄稼人,能种地心里就踏实。 闹疯病耽误下地这么多天,他们早急得跟架在火上烧似得。现在终于又能下地干活了,别管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反正他们要求的也不是太多,不过就是村里出点粮食——全村一起出,谁也没独自吃亏。再干点活伺候伺候这些爷——去干活的也是妇人们,又不用他们大老爷们出力。虽然他们的确是杀了人——只要没杀自家的就行,眼下谁还顾得上别人。只要老老实实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人还能随便杀人了? 反正他们迟早要离开的,忍忍就是了。 在各种偷生的私心作祟下,山前村飞快地接纳了这些来历不明的“统治者”。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保护了村子不受山上发疯的野兽攻击,这个理由大约足够让村民放弃抵抗了吧。 这里面当然不包括红桑,她的火眼金睛早已经看透了这些人恶毒的心思。所以一大早村民开始上工,她就摸出家门准备先探探小猎户人在哪里。 谁知贴着墙根没走几步,头顶就传来熟悉的,悠哉得让人牙根发痒的声音—— “小妹妹,这么早要去哪里啊?” 她脖子有点僵硬地缓缓抬头,看到玉面鬼黎枢站在一墙之隔的隔壁院子里,正闲闲靠在墙头,低头冲着她笑。 那火海一般的新仇旧恨翻涌而起—— 红桑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如同熔岩在血脉里流淌,流过的每一处都痛得筋脉寸断。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究竟是田大妮儿还是罗红桑的一缕幽魂? 这么近地面对着玉面鬼的脸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她再见到这个人应该把他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去喂鱼,可是她不能。 她不是纵横江湖的罗红桑,她只是山前村里瘦弱无力任人欺负的田大妮儿。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怀疑自己怎么能这么安静地站在这里。她是不是连心都变成了田大妮儿,否则哪怕手中无刀,也该扑上去撕他咬他掐死他! 可是哪怕心中虐他千百遍,红桑脸上却也只能僵硬地,扭曲地,扭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表情,用隐忍得变了调的声音回答:“我……出来走走……” 黎枢颇感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瞧她脸上肌肉抽搐,说话跟便秘时硬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哼哼似得,还有那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难道是自己吓着她了?他有这么可怕吗?明明自己是教中最温润如玉最俱亲和力的啊? 不过这点小事还不值得他费神,他稍稍抬了一下手,身后不远处便有一个异族人押着小猎户从屋里走出来。小猎户身上已经没有捆着了,但异族人的一只手按在他肩上,防止他轻举妄动。 黎枢的眼睛一直盯在红桑脸上,观察着她一丝一毫的表情,面上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认识他吗?” 红桑晓得,他一定是察觉了昨天她跟小猎户的眉来眼去。 他在怀疑她可能是被疯子掳走的人,可是怀疑又怎么着?他有证据吗?既然还在试探她那就是没有喽? 她看一眼小猎户,小猎户脸上神色淡淡无惊无喜,两人目光只是淡淡一碰就已心领神会。 “见过,不太熟。” 红桑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开,黎枢看着她眼睛眯了眯,显然不怎么满意这个回答。他并不打算放弃怀疑,继续问:“你知道他有个妹妹吗?” “有吗?我不是太清楚,又不太熟……” 不管怎么样,反正不熟就对了。 许是感受到了她那飘飘忽忽的不真诚,黎枢竟没恼,反倒有些想笑。 这个小丫头是打从心底里不怕他呢。 田寡妇这会儿正从屋里头出来,猛一瞧见墙边的黎枢,吓得手里的盆都摔了一地。 黎枢瞧她一眼——嗯,这好像才是正常反应。再看看红桑,看那透着一股子厌弃的小眼神儿——厌弃他?一个土了吧唧的乡村野丫头厌弃他玉面鬼黎枢? 他嘴角凉森森的一勾,忽然又把目光转回田寡妇身上,“这位嫂嫂,敢问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刚捡起盆的田寡妇又叮咣摔了一地,惶惶地抬起头,“嗄?她?她叫大妮儿……哦,田大妮儿!” 红桑懂了,田 分卷阅读36 寡妇面对黎枢是不敢说谎的,所以他故意出其不意地问田寡妇她的名字。 可她才不怕呢,小猎户压根就不知道田大妮儿这个名字,怎么可能穿帮。 “哦——”黎枢拖长了声音生出几分狐疑,“她是你家的孩子?” “不,不是,她是村里田贵叔家的孙女!” “打小就在村里?” “是,是,打小就在!” “哦——”黎枢侧目看一眼小猎户,“她跟那位小兄弟可有什么关系?” 田寡妇被这句问得有点懵,一时没想起前些日子的传言,只下意识地答道:“没……没啊?那小猎户一直是住在山上的,跟我们村的人都没什么关系……” 哦?看来还是他想多了?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破绽,可是黎枢瞥一眼红桑,瞧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小嘚瑟样儿,就觉得还是有什么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着这丫头这小样儿,不揪住她小辫子他还有点不爽。 “以后我们就住这院儿了,小兄弟也跟我们住一起。” 红桑顿时瞪了眼睛——隔壁?他们住的不都是村里最好的屋子吗?隔壁那屋子又没多好,这是故意把她和小猎户放眼皮子底下监视吧?? 而且这还不算完,黎枢似乎很得意的说,“我们这屋子还没安排打扫的人呢,就你吧。” ——虐待童工?? 红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让黎枢心情好了不少,隔着墙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红桑惊得“嗷”一下就蹦开,瞪着眼前这个笑得像陌上谁家少年一般的年轻公子,这真的是她知道的那个玉面鬼黎枢?那个又阴森,又狠毒,小肚鸡肠不依不饶的恶毒男人?? 呸呸,什么陌上谁家少年,一个二十四五的老男人,少年个鬼!她才不会被他一个笑容就骗了!恶霸!魔鬼!居然让她这么瘦弱伤残的一个小丫头去干活! “还看什么看?赶紧的啊?” 哼,干就干!不就是清扫打水洗衣服么,谁还不会了! 红桑扒着墙头就开始翻,黎枢突然轻笑一下,怎么农家的丫头遇见墙都是直接翻的么?他也不帮忙,也不拦着,就瞧着她吭哧吭哧翻得吃力,悠悠地问一句:“你的腿怎么了?” 红桑瞪他一眼,要不是她腿上有伤早就嗖嗖地翻过去了,哪会让他在这里看她笑话! 黎枢没说什么,等红桑翻过墙,他先侧目看一眼小猎户,示意道:“这全须全腿儿的就别闲着了,你们找户人家带着他一起干农活。” 小猎户有些担心地看了红桑一眼就被带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红桑下巴一扬,“要干什么?” “吃早饭了吗?” “啊?” “过来吃点东西。” 早饭是做饭的妇人送来的油饼,虽然油少面厚,但已经十分难得了。 红桑才不管他是安的什么心,有的吃她就吃,坐下来自己拿起篮子里的油饼大口塞得嘴里满满的。 黎枢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的吃相,细细打量了半晌,唏嘘地问:“你平时有吃饭吗?怎么长这么瘦的?” ——长得瘦有问题吗?? 红桑被他问得直起鸡皮疙瘩,这算是关心还是嘲笑?她心里怎么这么毛呢? 塞完一个大饼她伸手就去抓第二个,被黎枢拿着扇子敲了一下手,“长那么瘦还吃那么多?” 红桑瞪着他——嫌她瘦也是他,不让吃也是他!不吃怎么能不瘦?? 她气哼哼地把饼往回一搁,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敲过手呢,她也是有自尊的好吗!何况在自己的仇家面前这么忍辱偷生,她已经很憋屈了! 红桑心里恨,恨到磨牙,可是却还得低声下气仰人鼻息!这短短一个月她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受了! 见红桑似乎真的动了气,黎枢唏嘘这小农家丫头怎么气性这么大。可是瞧她委屈的眼眶都快红了,他微微默了默,弹了弹衣摆状似漫不经心地道:“那只能再吃半个,不然吃太撑要干不动活了。” “不吃!”红桑腾地站起来,“要干什么活,快点吩咐啊!” 黎枢暗中啧啧,怎么扫洒洗衣这种家务活不都是来个人就自动自发的干了吗,还得一件一件吩咐的? 不过小丫头嘛,年纪还小,没什么可计较的。 这当口被安排来做家务的农妇正走进院子,见了黎枢也不敢开口,慌慌忙忙地低一下头算是行礼,便赶紧的忙活起来。 红桑一看这不是已经安排人手了吗?那找她来干嘛啊? 黎枢自然用不着跟她解释,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腿上有伤就坐着吧,我得去给师父请安了。” 起了身,临走还往红桑头上又拍了拍。 这个举动让红桑那一身寒毛从后脖颈竖到尾巴根。 她满脑子狐疑地拿起饼,正要掰开,忽然想到自己干嘛要那么听话,现在又没人盯着她,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一边啃着饼,一边奇怪黎枢怎么跟在江湖上时差别这么大?要不是她跟黎枢血海深仇化成灰都不会 分卷阅读37 认错,真要怀疑眼前的是个假黎枢! ——该不会,他是个恋童?? 红桑刚咬下来的一口饼啪嗒掉在桌上,被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可是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能解释的理由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也很想稳定更新,可是真的太久没写文了,还没有完全找回感觉 最近的这两篇就让我慢慢更,慢慢找找感觉吧 田大妮的新生活 被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吓到的红桑冷静了好一会儿,就算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依然觉得这种事情令人发指!禽兽!!禽兽不如!!! 她还是个孩子啊!! 不行,为了她的茁壮成长,她绝对不能在这里久留! 红桑左右瞅瞅这里也没人守着,三两口吃完油饼就去田里找小猎户。 她的腿已经不怎么疼了,也习惯了拐杖的存在。经历过坎坷的山路的锻炼,如今拄着个拐杖都拦不住她跑得飞快。 村民们在田地里劳作着,他们牵挂庄稼的心是真诚的,只是每隔几块田就有一个异族人的巡视似乎让他们有些分心。总是干着干着活就时不时地偷偷打量一会儿,互相之间悄悄嘀咕几句,交换几个眼神。 这样干活哪还有什么效率可言。 红桑一块地一块地寻找着,一面考虑着该怎么跟小猎户接头。 她知道自己一旦跟小猎户见面黎枢一定会知道的,这人心思细密的很,搞不好还派了人在盯着她呢。 远远瞧见小猎户的身影她眼前一亮,老天总算帮了她一回,可巧小猎户就被安排在了大牛家呢!她欣喜地举起手臂挥舞着,喊道:“大牛哥!” 田大牛就站在小猎户旁边,正在教他都该做些什么,看到红桑他脸上一喜,又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小猎户——毕竟这个村子里的人对小猎户的成见是根深蒂固的,他前些天才警告过大妮儿不要跟小猎户走的太近,转身那丫头就跟小猎户“私奔”了。 今早看见小猎户被那些异族人送来,他就从小猎户嘴里问出大妮儿也回来了。 他不自在地看看红桑又看看小猎户,虽然拿不准如今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见红桑跟他打着招呼眼睛却直看小猎户,哪里还会不知道人家是来找谁的。只是再看小猎户低头站在原地一声不响的样子就觉得他对大妮儿怠慢的很,心中不由有些火气。 田大牛自然不会知道小猎户故意不抬头去看红桑,却偷偷去看附近巡视的异族人。红桑比他还人精,走到两人跟前就轻轻拽住田大牛的袖子不让他离开,乍看起来倒像是专门来找田大牛说话的。 田大牛憨实的脸上满是无奈,这算咋回事儿啊?来会情郎干嘛还拖上他? 横竖他也不赞成大妮儿和小猎户走的太近,干脆顺势稳稳往这儿一站,倒要好好看看小猎户对大妮儿到底好不好。 “猎户哥哥,他们到底什么人啊?” 红桑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问着,小猎户扭开头状似看着别处,回道:“他们好像说自己是香巫教。” 小猎户被抓这几天虽然语言不畅通极少与这些异族人交流,但在一旁听久了,十句中总能连蒙带猜地听个三五句。 “他们在找疯子?” “疯子?”小猎户没见过人虫的样子,略略疑惑了一下倒也不难明白红桑说的是谁,或者说,说的是什么。他戒备地看一眼渐渐走近的异族人,快速嘱咐道:“你知道他在哪里的话千万不要让人找到,他们一个活口也没打算留!” 巡视的异族人走得近了,小猎户立即住了口,面无表情地低头掂着手里的锄头。像是在盘算着这东西如果用来锄人趁不趁手。 “你们!不干活聚在这里干什么?”异族人用略略蹩脚的口音对三人发出警告,小猎户充耳不闻,红桑理都不理。田大牛怕两人冲撞了这些凶神恶煞的异族人,忙打圆场道:“只是说两句话,马上就干活!” “多余的话少说!” “好好!” 回过头来再看看曾经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大妮儿”,大牛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她了。以前的田大妮儿虽然也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但不过也就是股子蒲柳的韧劲儿——蒲柳是什么,是草,不是他手里的锄头,刚得随时都准备跟人硬碰硬似的。 ——都是被小猎户带坏了! 大牛闷闷地总结了一句。 听了刚刚红桑跟小猎户的对话,大牛一面是意外一面也是担心。正想劝劝红桑她一个小姑娘家千万别给自己招惹祸事,安安分分保护好自己大事让长辈去处理就好,不等开口就听一个突然拔高八度的嗓门怒气冲冲地嚷道:“你个小贱蹄子还敢回来!?” 就见二婶儿提着耙子气势汹汹地奔着红桑过来,边走边指着她骂:“不要脸的浪货!你要不把我的二十两给我拿回来,我就把你卖给牙婆!!” 红桑 分卷阅读38 一见她来早就嗖地躲在大牛背后,大牛那小山似的身躯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二婶儿想戳她脑门子的指头每一下都戳在大牛身上。 “田家婶子你这是干嘛?”大牛护着红桑左躲右闪,奈何二婶儿不依不饶,纠缠中在他身上抓了好几下,还险些被耙子打到。大牛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一把夺下耙子,用力吼道:“田婶子!!” 二婶儿被吓了一跳,瞪着大牛小山似的身形——“干嘛?你想打人??” 附近发出两声嗤笑,地里其他的村民早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只是田贵家这个儿媳妇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谁也不想上去跟她撕扯,招来了那些巡视的再把自己卷进去。只是他们听着二婶的话忍不住想笑,在这儿撕扯打人的到底是谁啊? “我……不……”大牛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年纪轻轻的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泼辣的妇人。 “你们!又吵闹什么?”巡视的异族人根本还没有走远,这会儿转身回来已经显出些许不耐。 二婶一见招了人来便怕的不行,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红桑道:“我是来抓我们家丫头的!她,她不在田里干活,跑出来跟人瞎混!” 村里的人一脸不齿,这是亲婶子吗?这是把自己家侄女往死里坑啊! 异族人的目光落向了红桑,二婶还落井下石地说:“大爷,我们家人手少,连我这样的妇人都得出来下田,这死丫头竟然躲着活不干,可得好好管教她!” 村人都替红桑捏了一把汗,这些异族人刚霸占了村子,若要立威杀鸡儆猴的话小丫头可就惨了。 小猎户见不得这种恶毒的嘴脸,正要开口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身后却传来黎枢悠哉哉的声音,“——干活?干什么活啊?” 二婶一瞧是昨天集会时说话的那个人,知道他是个管事儿的。以为他刚过来没听到前面的,正要把刚刚的话添油加醋再说一遍,黎枢却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道:“这么小的孩子,玩就可以了,怎么还要干活?” 二婶被一句话堵在那里,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憋出一句:“她——她——她都快十三了!哪还小?” “十三?”黎枢一脸惊讶地看看红桑,皱了皱眉,再看二婶时就挂上满脸的疑惑,“你有给她饭吃吗?” 二婶这回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怎么觉得这管事儿的说话总向着大妮儿呢? 一旁村民都是一脸凉凉地瞧着她,仿佛无声地催促——说啊,咋不说话了哩?他们也很想知道大妮儿到底有没有饭吃。 大牛的目光尤其愤慨,如果那不是别人家的长辈,他可能直接上去质责了。 这么多人里只有小猎户的目光是一直盯着红桑的,他诧异,茫然,还有点不可置信。红桑都给他盯的有点不自在了,长的小咋的了?干嘛总这样盯着她啊? 最后还是小猎户自己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开了。二婶那边依然被众人盯着,但以她的脸皮怎么会在乎,她不过是忌惮这些异族人的强势,放低姿态讨好地对黎枢笑笑,“孩子长的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大爷你看地里还有不少活,我先带这丫头回去——哦,不让她干活!不让她干活!这不她在外面乱跑碍着大家做事,家里的老人也担心……” 家里的长辈要带孩子回去,黎枢好像也没什么理由阻拦。 黎枢只是闲来问一句:“你是她的?” “哦,我是她婶子!她爹娘没了,我就跟她亲娘一样!” 神特么亲娘……村民都默默转开头,这脸皮得厚成什么样才能说得出这种话,不怕给人听吐喽。 “那她,和他。”黎枢手指一点红桑和小猎户,“熟吗?” 红桑心里一凉,完了,要穿帮! 一提红桑和小猎户二婶这火就往脑门上窜,如今婚事已经毁了,她才不顾得田大妮儿的名声,指着小猎户嚷道:“那个野小子拐了我家闺女私奔!丧天良的!毁了她的亲事,不拿出二十两来别想走!” 二婶张牙舞爪,黎枢笑眯眯地转头看向红桑,“——哦?不熟?” 都跟人私奔了,还不熟? ——这种时候,硬着头皮不承认就对了。 红桑一脸正经地对视回去,“这个,绝对是误会。” 误会? 黎枢便又转头看向小猎户——本该斩钉截铁立即否认的小猎户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一个走神,看到黎枢疑问的视线又是一愣,整个人僵了片刻,嘴唇微启却没说出话来。 ——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小哥!! 待小猎户再去矢口否认,方才那短暂的停顿却已经足够让人怀疑他在说谎了。 黎枢再次看向红桑时,亲切和气的笑容里已经漫上了些许寒意。 红桑后脖颈一凉,认真急切地脱口而出:“我可以解释!” 黎枢眼睛眯了眯,似乎在考虑她撒谎的可能性。他头也不转地对二婶道:“我看她还是别回家了,该住哪儿还是住哪儿——也方便我好好听听她的解释。” ——解释好了,叫解释。 分卷阅读39 解释不好,就该严刑逼供了。 黎枢脸上挂着那凉森森的笑,催促红桑,“走吧,你要解释什么,我们回去慢慢说。” 红桑内心捶胸顿足暗暗吐血——老天待她不公!她为什么要沦落到对自己的仇人解释!! 旁边的大牛默默听着,凭着他的憨直全然没有读懂真实的气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我也想听!” ——你凑什么热闹啊大牛哥!! 疯子阿汉1 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红桑还是耐着性子,扮着弱小,给黎枢讲了一个苦命孤女被恶毒婶子逼婚出逃,偶遇正义小猎户出手相助的故事。 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跟着小猎户进了山,只说想要带弟弟去县城谋生,半路跟弟弟失散只能一路又找回村里。她知道黎枢一定会去找村民求证,便捡着无法证实的话来说。 黎枢盯着她,很想说“你猜我信不信?”可是不管他信不信,有些事情的确无法证实。 这种时候若是以红桑所认识的黎枢,哪会管能不能证实,既然怀疑就严刑逼供好了。怎么到了这儿黎枢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心慈手软了?所以真不能怪她怀疑他是个恋、童的变态。 可是,她现在不就仗着黎枢的心慈手软吗。 红桑硬扛着黎枢的目光,最终他还是没有为难她,只是扔下一句:“如果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在哪里就早点说出来,如果不知道就不要再露出什么可疑的行迹被人抓到。不然可就连我都帮不了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红桑脱口而出心里的疑惑,努力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稚气无辜。可能她装的不是很成功,黎枢噗嗤一下就笑了。 跟他平时那假惺惺的笑脸不一样,丫笑起来还挺好看。 黎枢心情很好地起身,摸了摸红桑的头,“小孩子就该有人帮的。” ——果然是个恋、童!! 黎枢怕是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没有陪红桑闲扯太久。 院子里只剩下红桑和跟来听“解释”的大牛,确认黎枢离开了,大牛在她旁边坐下,“大妮儿,你二婶这回是真的气疯了,你要是回了家以后日子要不好过了。” “没事,我又不回去。” 田大牛这种土生土长的村娃子跟她看事情不同,见红桑一点也不担心,他的担忧可没有减少,“大妮儿你千万别犟,就算那个人让你现在住在这儿,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别人家。等哪天他们走了,你二婶一发疯可能真的会把你卖给人牙子!” 这一点以二婶平日的作风,绝对没有人会怀疑。 大牛是真的在替田大妮儿担心,可红桑又没办法跟他说明白若是黎枢这帮子人走了,她也早跑了,哪还用困在这鬼地方。她转移话题道:“大牛哥咱先不说这个,我有要紧事儿找你帮我!” 大牛对田大妮儿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偏她极少找他帮忙,难得开口他立马打起精神,“你说!” 红桑左右瞧瞧,靠近了压低声音说:“二子还在山上呢!” “啥?山上!?”他一嚷红桑连忙示意他小声些,大牛顿时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村民都没有上山,可这两日频频有野兽横冲直撞跑进村里,一看就是被后面的疯兽追赶得慌不择路。这样的情形下,二子一个孩子一个人在山里? ——这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红桑哪儿能想到山里突然冒出这些劳什子香巫教? “他现在在小猎户家里躲着,这孩子性子谨慎应该不会乱跑,可我怕拖的久了他那里的存粮就撑不住了……” 田大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红桑——田大妮儿最是着紧自己这唯一的弟弟,打小自己吃尽了苦头都不吭一声,却生怕弟弟蹭破点皮儿。自己都瘦成那样了,还拼命从嘴里省出口粮食给弟弟。坦白说这种过度保护有时候连田大牛都看不下去。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二子一个人在山上,她担心的只是粮食撑不撑得住?这跳跃会不会太大了? 田大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这就找小猎户一起上山,把二子接回来!” “等等等等,我们得偷偷的,偷偷的接!不能让人知道他回来!” ——回来让人多灭一个口吗?她可不想下次逃跑的时候还得多一个顾忌。 田大牛不解地看着红桑,他是越来越不懂这丫头了。 …… 黎枢事无巨细地安排好所有事情,转身看着村子里最大最好的那间院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摆好表情,这才向那间院子走去。 “师父,村里事物都已经安排妥当,您老住的可还习惯?” 老人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常年居住苦寒山中,一下山还身娇肉贵了不成?” 黎枢笑容里谄媚立现,“徒儿只是一片孝心。” “人虫找到了吗。” “还没有发现。”b 分卷阅读40 r “那就是不在村里了。” 那么显眼的疯子,跟村里又没沾亲带故,该发现昨日一排查就能发现,更不可能有人窝藏着他。 “会不会阿汉他……恢复了神智自己躲藏起来……” 老人冷笑一声,“要不要你自己试一下,脑子里生满了虫卵还会不会恢复神智?” 黎枢一直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脸上依然嬉笑道:“徒儿胆子小,还怕疼,就不试了。” 老人没管他的嬉皮笑脸,“人虫既然丢了,就做新的吧。” “等等师父,做人虫不是易事,说不定他还没有下山。我们再等几日,我会派人加紧巡视,人虫一下山就能抓到他。” 老人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那目光宛如把人刺穿一般,“你的坏毛病不要又犯了。就再找三日,还没有线索就开始做新的人虫。” 黎枢低着头没再抬起来,恭恭敬敬应了声“是”便退出来, 走出院子扫一眼这个小村子——做人虫。 可能,还不如人虫早一些下山,杀了这满村的人呢。 “救命!!救命啊——!!” 有村民一只野鹅野鹅追着狂奔而来,路上的村民纷纷避让无人敢上前——这画面若在往日看来倒有些喜感,只是如今别说是一只野鹅,就是一只老鼠也能让人吓破胆。 人还未扑到他面前,黎枢扇子一转柄骨中一道利刃飞出削断了鹅颈。被追的村民一屁股跌坐在黎枢腿边,没了头的野鹅继续向前一头撞进村民怀里才停下来,颈腔子里缓缓爬出几条弯曲的虫。 村民用尽最后的力气甩开死鹅就吓得手软脚软动弹不得,黎枢看也不看一眼,抬腿跨过瘫坐在地上的人离开——人手少,二十几个人要伺候着师父又要炼药,还要巡视整个村子,出点小乱子正常的很。 不多时村长便又一次召集了村民,这回的要求是村里出一队男丁来配合异族人巡山。当然的是,不能耽误下田。 村民们嘀嘀咕咕地怨言着,山里好多野兽发了狂多危险,而且男人被抽去巡山,地里不足的人手就只能由妇孺顶上。 村长也着实无奈,可是看看身边的异族人,再看看依然挂在杆子上的人头——不知那人头被撒了什么药并没有腐烂,只是一天天地变得风干,散发着与腐臭不同的另一种难闻的味道。 只要视线触及到那两颗人头,村民的怨言也就只能咽了回去。 红桑觉得机会正好,这下子小猎户就有机会进山了。她想在人群中寻小猎户的身影,却迎上一道怨毒的目光——田二婶一脸深仇大恨地瞪着她,且不说二十两银子那一档子事儿她过不去,如今死丫头不回家她要做的活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她又想把死丫头弄回家干活,又不想她回家多吃一口粮食,看着红桑就恨得不行。 红桑冲她翻了个白眼理都懒得理她,反正有黎枢的话摆在那儿,她天天到处闲晃也没人敢管她。 村长点选了二十个青壮年,被选中的二十人一脸忐忑,他们的家人看向村长的目光都恨不能从他身上挖出几个洞。 村长是有苦难言,他能怎么办,他也不敢反抗这些异族人。何况反抗难道会有用吗。 这二十人加上十个异族人被分成两队准备进山搜寻三天,黎枢亲自领队,熟悉山林的小猎户和身强力壮的大牛都在其中。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除了黎枢和那个看起来阴冷狠厉却极少露面的老头,红桑并不把其他的喽啰放在眼里。即使自己现在连个喽啰也打不过。 黎枢只有三天时间,所以他没有理会任何抱怨,只让村民简单地准备了武器和干粮当即就要上山。 红桑的小个头在这一队人外伸着脖子窜来窜去,小猎户拨开村民走过来,两人相对一眼,却碍着人多不好说什么。 小猎户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放心吧,交给我。” 大牛也挤过来站在小猎户旁边,眼睛看着红桑,用力一拍小猎户的肩膀,“对,交给我们!”为了二子的安危,他可以放下成见跟小猎户合作一回。 你懂我懂大家懂,红桑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目送着黎枢前脚带人进山,后脚红桑一转身就拄着她的小拐杖瘸瘸拐拐地飞奔回田寡妇家。趁着白天隔壁屋子里没人,她得去看一眼疯子还活着没。 如果说最初有过让他自生自灭的念头,现在她却已经感觉到疯子怕是个关键的人物。 从田寡妇家拐了个篓子装了点东西,红桑就来到那间不起眼的小棚子前。打量着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红桑并不打算把它们挪开,只从侧面找了个缝隙开始刨狗洞。 她身量小,刨出来的“狗洞”不显眼,进去之后找东西挡住便全然看不出什么。 爬进棚子的红桑停留在入口处没敢马上进去,从篓子里摸出火石和油灯点燃。 她最怕的画面莫过于疯子已经死了,从他的尸体爬出成千上万的虫子。但借着油灯的一点微光,屋子里一切照旧,跟上次离开时并无改变。 地上的 分卷阅读41 两滩秽物已经有些发臭了,红桑忍着厌恶清理了,走到疯子身边看到他已经睁开了眼。满眼的混沌,迷茫,似乎完全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想想好像还怪可怜的,脑子又不好使,刚吃饱睡着就被人给捆起来关在这黑漆漆的小屋子里。 红桑这个人,就最见不得可怜人了。 她对疯子的怨恨一下子去了大半,毕竟想想,这家伙也没真的伤害过她。 过去扶着疯子坐起来,她小声问:“你饿不饿?我带了糙米粥,你要是保证不乱喊乱叫,我就喂给你吃。” 疯子的嘴里还塞着破布,他一脸恍惚双目无焦,仿佛根本没听到红桑的话。 他不会傻了吧? 哦,不对,他本来就是疯的,疯疯傻傻不是很正常嘛。 想到这里红桑也就懒得再管他,既然他看起来对糙米粥没什么兴趣,红桑就干脆自己捧着碗坐在旁边喝掉。反正疯子一两天不吃也没啥,饿不死就行。 吃饱了,红桑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不等她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转头看到疯子侧倒在地上,身子微微扭动着像是想要向她爬过来。 疯子阿汉2 红桑惊讶地往回走了两步,让油灯微弱的灯光照在疯子脸上。 疯子用力地仰头看向红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响。他眼睛里依然迷茫,甚至能够看出一些惊恐。 “你是在叫我?”红桑蹲下来,迟疑了一会儿道:“我把这个拿出来,你不许大声叫,知道吗?” 疯子没点头,但呜呜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像是要大喊大叫的样子。红桑犹豫了一下,知道这样有些冒险,可还是抽出疯子嘴里的破布,“你要说什么?” “汉……汉……”疯子的声音很轻,好似比红桑还害怕被人发现,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努力想要找回语言,“阿……阿……阿……” 啥呀? 疯子想要跟她沟通是很好,可他说的啥呀? “打住!重新来,慢慢说!” 疯子停下来酝酿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蹦出两个单字:“阿——汉。” “阿汉?……你?叫阿汉?” 疯子虽然没点头,但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有点痴傻的笑容,想来应该是没错了。 红桑瞅着他那张傻乎乎的脸也不知道该说点啥,以为他这么着急是跟她说点什么要紧事,结果就只是告诉她他的名字?还值得开心成这样? 红桑摇头啧啧,这怕是真傻了。 “哎,疯子——”她刚开口,疯子就急急地:“汉——阿——” “好好,阿汉。” 阿汉于是咧了咧嘴,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还不如不笑,一笑更傻。 “阿汉,你是香巫教的人吗?” 话问出口阿汉愣了会儿,突然就有些激动地“啊啊”乱叫,红桑眼疾手快一把把破布塞了回去。 “乱叫什么?再叫把香巫教招了来给你抓回去!” 阿汉立刻就不叫了,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眼珠子乱转。 这也太不中用了。红桑一直在挖空心思地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香巫教的名字,可是江湖上的教派委实太多,没点名气她哪儿会去留意。更何况这些关外异族,五花八门谁记得过来。 阿汉是指望不上了,红桑对他的要求降低到不死就行。 “你老实在这里呆着,香巫教可就在外面,不想被发现就别闹出什么动静,回头我再来给你送吃的。” 阿汉眼睛里都是委屈,呜呜地摇头似乎不想被丢在这里,奈何红桑冷血无情转身就爬出狗洞。 虽然察觉到阿汉似乎是个关键人物,但却像手里捏着一张王牌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红桑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教里其他人在就好了,动脑的事情交给别人,她就只适合冲锋陷阵啊。 “死丫头,可让我给找着了,你给我过来!” 红桑正走着神儿,不知打哪儿扑来的二婶朝着她耳朵揪过来,红桑本能地躲闪,奈何躲过了耳朵,却被揪住小辫子。 “死丫头还想跑!?这回可没有人给你撑腰了!别以为你攀了高枝,那些人又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指不定哪天他们一走,你是嫁是卖还是我说了算!”二婶揪住红桑的小辫子拖了就走,红桑吃痛地叫了几声,可生怕在棚子前引起什么动静,只能被二婶连拖带拽地拉走。 先前二婶看得分明,那个青衣衫的小白脸子虽然偏袒大妮儿,旁人可没有。趁着现在小白脸子上了山,她得赶紧把大妮儿拖走。 这一点她倒没料错,香巫教一下子去了十个人进山,剩下的人除了牢牢看住村民不让他们出村,对其他的事并不怎么理会。二婶一路拖着红桑也没有受到阻拦,不禁得意起来,“你马上给我到孙家下跪道歉去!大不了我吃点亏少收他们几两银子,我就不信除了你,这方圆百里孙家还能娶到别的媳妇!” 红桑暗暗咋了咋舌,这都什么时候了,性命攸关朝不保夕还有心思谈嫁娶 分卷阅读42 ? 可二婶的目光短浅得也就容得下二十两银子,越想越觉得现在就是唯一的时机,否则等上山的人都回来了,又一堆人给死妮子撑腰! 两人来到孙家院门外,孙赖子的娘见了她们就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扫帚便要赶人,“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敢上门!?” “哎呦大嫂子,大嫂子!先前是大妮儿不对,我这不带她赔罪来了!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要不聘礼我给你减二两——哦不,五两!五两你看怎么样!?” “我呸!白给我都不要!” 孙赖子娘抄着扫帚一通乱打,二婶想拉着大妮儿去挡,奈何大妮儿灵活得跟个泥鳅似得反而净往她身后躲,每每扫帚袭来都落在自己身上。 “你们给我滚!永远别想再登我家门!!” 红桑暗自洋洋得意,就自己先前那一通闹,打了孙赖子不说还明目张胆地跟着小猎户跑了,孙家若还肯要她那才见了鬼呢。 可她万万没想到刚被赶出没多远,孙赖子却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追出来,“娘!别放她走!我还就娶她了!” “儿呀你莫不是疯了吧,这种疯丫头怎么能要啊?” 红桑对这句话无比赞同,这孙赖子脑阔子没问题吧?怕不是她上次打轻了!? 孙赖子凶狠道:“她敢打我,就要她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二婶大喜,“就该这样,让她好好的赔罪才行呐!” 孙赖子娘却是犹豫,她最疼这宝贝儿子,上次眼瞅着儿子被打她肝儿都颤了,想想就不忿。可儿子开了口…… “娘!你要是不答应,我这辈子心里头都有气!” ——嗯,还是打轻了! 红桑立马嚷道:“你敢娶我,我还打你!” “你瞧瞧你瞧瞧!这谁家敢要!?” 二婶气得抬手便要收拾红桑,孙赖子却用力扽了几下他`娘,孙赖子娘心里默默计较了一下终于还是有了主意,“这样吧,我看你们家这大妮子疯疯癫癫还跟山里的猎户拉扯不清的,想嫁出去怕也是嫁不掉了。我儿子是不嫌弃愿意娶,也算你们家烧了高香。聘礼就五两,你们家爱嫁嫁,不爱嫁就别再登我的门!” “啥?五两!?五两你想娶个媳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家孙赖子那德行,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二婶一听被压了价,撸起袖子就要开撕。 红桑突然觉得这场面其实也挺好看,想想自己还在为毒虫和妖教发愁呢,这边为了二十两还是五两聘礼就准备上大戏了。 最终还是二婶败下阵来,毕竟她急着嫁,人家却未必娶。 她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抗争,“五两……五两也太少了,至少十两……” “就五两!一钱也不会再多!” 二婶咬了咬牙,有这五两也比大妮儿跟着穷猎户拿不到钱好。 “那就现在给钱!人给你留下……” “田家妹子等等!”一个妇人不知在旁边听了多久,终于是狠了狠心上前来拦住了正在要钱的二婶。“妹子你看,横竖你只是想给大妮儿找个婆家,不如就嫁到我家来吧。多的银子我家也拿不出,六两你看行吗?” 二婶一听六两总比五两好啊,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孙家的你可听见了,我们大妮儿可不是没人要,你想清楚了,再不加价我们大妮儿就嫁进李家去了!” 红桑被二婶薅着小辫子只能侧头去看,瞧着这妇人却是眼生。孙赖子一瞧杀出这种变故就急了,他娘却是狐疑的很,怎么这价钱眼见就谈成了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来?别是田二婶故意找来抬价的?本来她也不想要这个媳妇,自然半个铜板也不想加。 瞧孙赖子娘不吱声,这事儿基本就定下了。妇人赶紧从二婶手里把红桑放下来,理了理她被揪乱的辫子,怕事情再有什么变故她赶紧拉着红桑回去,“那你这就跟我回去拿银子,大妮儿也就留在我家,不用回去了。” 红桑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被定给哪一家,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走。她于是问:“婶子你是谁啊?” 妇人愕然片刻,谨慎地打量她两眼,“大妮儿这是怎么的了,我是你水牛哥的娘啊。” ——是水牛的娘就好说了!在水牛家躲着好过被二婶纠缠不放,等个三天水牛和小猎户从山上回来这婚事再另外商议就是了。横竖就是六两银子的事儿。 这么想着红桑就顺从地跟在妇人身后,二婶瞧着她撇了撇嘴,嘴里冷嘲热讽道:“人不大倒是会挑人家了,也不嫌臊的慌!” 水牛的娘看着倒是欣慰了些,看来这事儿应该没有办错。 她本来不想管孙家和田家闲事的,毕竟孙赖子娘和田二婶子都是不好惹的泼辣户,她这种老实巴交的农妇见了只想绕着走。只是水牛平日在家就常说起大妮儿,让她有时疑心水牛是不是对大妮儿有心。可是水牛虽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大妮儿却还小,是以这念头便没往深了想。 今儿这赶巧撞见了,不能不说她也是有私心的。毕竟六两银子说个媳妇也算捡了便宜,只要水牛和大妮儿互相有心 分卷阅读43 ,在家里养上两年两人再成亲那是再合适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段把李水牛写成田大牛了,为了避免伪更就不回去更改了,后文改回李水牛。 疫病之村 二婶儿收了聘礼,大妮儿就算是李家的人了。 虽说水牛的娘李氏没跟家里商量就擅自做主把大妮儿领回家来,但怎么说李水牛也到了年纪,大妮儿又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李老爹也没什么意见。 李水牛是幺儿,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了亲但还没分家。李氏收拾了一下水牛的屋子道,“妮儿啊,家里屋子紧,你这两天先在水牛的屋里睡,回头再给你腾个住的地方。” 红桑面上乖巧地应了,转头瞧着李水牛隐隐混合着汗味和脚臭的床却突然嫌弃。她默念十遍人在屋檐下不能太挑剔,然后在脚臭和头油味儿之间做了选择,小小地占了床的一角。 这一晚本就睡得不踏实,半夜院子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她警觉地醒来,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李家。到底是家里人口多,许是谁半夜起夜上茅房吧。这样想着红桑便没在意,闭上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对于一个刚到婆家的“童养媳”这却是有点不像话了。水牛的面子不能不给,红桑慌忙穿衣洗漱来到李氏跟前,“不好意思婶子,我起晚了!” 正在烧水的李氏起身理了理她还乱着的头发,“慌什么,想睡就多睡会儿。你哥哥嫂子都下地去了,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活。”她暗道难怪水牛老惦记大妮儿,瞧着真是怪不忍心的。她那个二婶得多硬的心肠去折腾这么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这要成亲还真得好好养两年。 “饭给你留在锅里了,快去吃吧。” “哎!谢谢婶子!”红桑别的不管,听见饭跑的最快。也就是她长得瘦小,若是膘肥体壮些,指定得给人个好吃懒做的印象。 要说李家伙食还是挺不错的,虽是粗茶淡饭但毕竟家里不缺壮劳力,伙食上不比田家那么抠门也不用像田寡妇那般节俭。 红桑吃了人家一顿饱饭,心里又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来给水牛当媳妇,自觉亏欠,一吃饱就赶忙帮忙干活。那小身子板儿一瘸一拐的,看得李氏唏嘘不已。 红桑这儿正跟李氏相处和睦婆媳一家亲,门外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李家大妹子!你儿子出事儿了!” 李氏腾地站起来,“怎么了!?水牛怎么了!?”即便脸上没有表现,但打从水牛进山,她这颗心就没放下过。要不然可能也不会早不管晚不管,偏在这个时候管大妮儿的闲事。这何尝不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谁知那妇人摆摆手,“不是水牛!是你家二石头!在田里头突然倒了,起了一身的红疹子,可吓人呐!” “啥!?”李氏当真是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怎么是老二呢?什么红疹子,别是染了疯病了!?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李家二石头给人七手八脚的抬了回来,红桑凑在旁边一看果然他脸上手上一片红色,说是疹子并不确切,应该是一个个鼓起的大包,几乎连成一片。那些送他回来的村民紧张的很,都不敢直接用手去碰,只把衣服系在一起提着他。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马蜂咬了?”李氏慌了神,只能往好的方面猜测。一起跟着回来的李老爹沉着脸道:“田里哪里来的马蜂,附近那么多人,有马蜂还能没人瞧见?” 谁都不敢提村子里闹疯病的事儿,何况李二石看着也不像跟疯病有关系。二石头的媳妇脸上还挂着泪,忙道:“许是,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过两天一定就没事了……” 话音还未落几个异族人就闯进家里,操着那口音浓重的中原话问:“生病的人在哪里!?” 李家人下意识挡在二石头床前,“几位大爷有什么事吗……” 异族人瞧见床上的李二石,二话不说上前把人抬走。李家人想要去拦却被一人提刀挡住去路,冷冰冰道:“他病了,这病只有我们能治,不想给家人找麻烦就把人交给我们。”谁都知道反抗异族人是什么下场,就算半信半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二石被带走。 小儿子上山还未归,二儿子就突然急病被异族人带走,李家一下子笼罩在愁云惨雾中。二嫂才十七八岁,被吓得哭哭啼啼的没了主心骨。李老爹无奈,既然不敢招惹异族人也只能去村长家探探情况。这一探才知道不止是李石头,一天之内村里有四五个人突发“怪病”,无一例外都被异族人带走。他们被集中在一栋房子里,屋外有人把守,不允许任何村民进去探望。 红桑脑子里瞬间闪过“投毒”两个大字,江湖人的思维习惯让她立刻把一切异常都联系在一起——昨夜她听到的响动,莫不是有人偷偷进了院子? 可是,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这里满村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香巫教那些贼人若起什么歹念一刀砍一个一点都不夸张,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下毒?莫不是她多心了?这怪病来的突然,香巫 分卷阅读44 教的人又出手干涉,就只是因为这病跟山里的异变有关?也就是跟虫子有关?? 娘咧!李二石头怕不是被虫子咬了!?红桑头皮一阵发麻,第一时间回忆了一下自己跟李二石头有没有任何近距离接触。真不是她不讲义气,义气什么时候都可以讲,只有闹虫子的时候不可以! 二嫂哭了一天哭的都没了力气,大嫂关心道:“老二家的早点去休息吧,这事急也急不来,横竖不是咱们一家的事儿,肯定能有个说法的。” 二嫂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却拉住了红桑,“大妮儿你来屋里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 红桑愕然了一下,自己昨天才到李家来,跟二嫂不熟啊?随即才明白这是把她当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在村里人看来田大妮儿既然进了李家门那水牛就是她今后唯一的依靠,旁人安慰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有大妮儿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 这也是没拿她当外人,顺利地接受了这个在非常时期以非常方式进门的小妯娌。想想李家的家风真是不错,男人都憨实媳妇们也善良,红桑瞧着这样的人家蒙难心里就不忍,乖乖地陪着二嫂进屋去了。 大妮儿年纪小也说不了什么体己话,二嫂拉着她零零散散聊点有的没的,无非是有个人说话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罢了。待二嫂聊的累了浅浅地睡过去,红桑才想起光陪着二嫂晚饭也没吃。正寻思要不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房门便吱吱呀呀开了一条缝,大嫂拿着饭碗在门缝里悄悄跟她招手。 红桑一骨碌翻下床来到门外,大嫂把热乎乎的碗塞给她,小声说:“老二家的没胃口,你不能也跟着不吃饭啊,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娘那边也没吃呢,别回头外面的都平安回来了,家里的却给饿坏了。唉你快吃,吃完了自己悄悄收拾去厨房。” 这是什么神仙大嫂啊!红桑蹲在门外大口扒饭,虽然只是几个土豆芋头并一小碗素炒豆角但是管饱。大嫂已经麻溜地回了自己屋里抱着自己男人瑟瑟发抖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后怕,就干脆手脚并用地缠在男人身上警告一句:“你可不许出事!” 李家大树寻思了一会儿,憨实无比地回道:“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就挨了一顿暴揍。 红桑吃了人家的饱饭心里过意不去,虽说她现在身体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但内心还是个江湖人。李二石头的事情她若是放着不管总觉得亏欠了什么,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探探是生是死总还是可以的。 时值夜深人静,红桑猫儿一般无声无息就溜出了李家。虽说如今没有内力在身,但田大妮儿的小身子板儿柔软又灵巧,她又从未落下过呼吸吐纳的练习,一段时日下来身手越来越利索,只差养好脚伤,纵横乡里不在话下。 黑夜寂寂,香巫教只有两三个人在巡逻,很容易就能避开。红桑来到李老爹打听到的那间收容病人的屋子,门口只有一个守卫正在打盹。这些都在她预料之中,换做是她也不会有太强的戒备。这满村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吓一吓就困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有什么好防的? 她绕过守卫往屋后摸去,这屋子很大,想来本应是个多口之家,如今屋子里都清空了什么家具也没留。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红桑摸黑蹲在地上前行,隐隐约约感觉到地上横着一排物体,看着长短倒像是人。 红桑暗暗嘟哝就这么摆地上别是已经死了吧,又往前摸了两步侧耳听听,这才听到微弱的嘶嘶呼吸声。她怀里揣着火折子,只是不敢轻易去点。待到了跟前不得不去辨认时才把火折子拿出来,用自己单薄的背影挡着点燃。 森森的夜晚,幽幽的火光,红桑集中精力准备快速辨认出李二石头确认生死然后第一时间熄灭火光。在她的计划之中这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除非刚好寸到被人撞个正着,否则夜深人静的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瞬间的亮光。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红桑暗暗地想也就是她在这里,不然还有谁敢在香巫教眼皮子底下来认人?然后她点燃了火折子,只定睛瞧了一眼就手一抖,把火折子甩在那人身上自己猛地往后一缩发出短促的尖叫。下一刻回过神来猛地捂住自己的嘴,门外刚响起一声“谁!?”她就已经翻身出窗。 疫病之村2 香巫教被惊动,三更半夜在附近搜人。红桑绕了个圈子才敢回到李家,蜷缩在散发着头油味儿的床头去回想自己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李二石头呢?看到了吗?好像,没注意?她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去确认李二石头在不在里面…… 没找到李二石头,还把火折子扔人身上了?没烧起来吧? 应该没关系,就算烧着一下香巫教也会去扑灭的……所以她这回把香巫教也惊动了。 若是其他时候事情办成这样,红桑就是撞墙剖腹也难掩愧疚。可是这回不同,在虫子面前她不知道什么叫惭愧。 虽然在去之前她就已经预料过有遇到虫子的可能,毕竟虫子是香巫教搞出来的,而病人就算不是香巫教搞出来的 分卷阅读45 也是他们搞出来的虫子搞出来的,脱不了干系。但她也绝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那样的画面。 那人是活着的啊,明明还在喘着气,可他露出的上半身上已经烂了一个个深可见骨的疮,那长长的有数不清条腿的虫子就在烂疮里爬进爬出。 那把火,说不定烧起来才好呢。 可惜她很清楚那是不现实的,她只能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不去胡思乱想,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在天亮之前她必须养一下精神。 香巫教没能搜到夜闯禁屋的人,天还没亮就把村民又聚集在了打谷场。惯常出面的黎枢不在,这些异族妖人看起来越发的凶神恶煞让村民心惊胆颤。 红桑躲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坐在异族人后方的老人。很瘦,身材有些微伛偻,给人一种干枯的感觉。红桑很不喜欢他的眼睛,浑浊又阴鸷,只是这样看着都令人极不舒服。 老人的中原话大约说的不好,只让身边的人发话道:“昨晚有人进了禁屋,给你们一次机会把人交出来,不然——”他突然拽过一个农妇,手中带着血槽的长刀架在她脖子上,“我们就每天杀一个。”看着恐慌和惊叫在人群里迅速蔓延,他才继续道:“但只要自己出来,就没有人会死。我们,不杀你。” 一直以来红桑都是非常痛恨黎枢的,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怀念起他来了。如果黎枢在,他做事才不会这么简单粗暴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今天才是他们进山的第二天,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才会下山。 现在她没有其他选择,自己闯出来的祸,总不能连累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她想了一下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就算撞破一点见不得光的勾当,对他们来说也好糊弄。既说了不杀她,那说话算话就是必要的,不然日后村里谁还信他们的话。 打定了主意红桑蓦地站直了身体,然后发现自己站直了也没人堆高。她只能无奈地举高手,“我,是我干的。” 大气不敢出的环境中这句话的效果跟炸雷一样,四周的人一脸惊疑地看着瘦瘦小小的田大妮儿,飞快地让开了一个圈子。 异族老人眼光一扫,一个教徒冲进人群一把抓住红桑的手腕拖出来,红桑嗷嗷叫道:“疼!疼!”她被甩到老人跟前,红着眼圈揉着手腕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就刚刚那一甩就踉跄了好几步。老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人群里也开始窃窃私语——怎么可能是田大妮儿?怎么想也不能是田大妮儿! 没人信是真的没人信,没人信得红桑都有点受伤了。她只能突然“啊!!”地尖叫一声,对老人道:“看,是我。” 昨晚那一声确实尖细,但也只能让人确定是个女人。女人嗓门尖叫起来大约也挺难分辨,可又找不到不是她的证据。老人指示教徒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娃?” 红桑飞快指着田二婶道:“她家的!她是我亲婶子!” 香巫教的人一眼扫过去,二婶吓得腿都差点软了——死丫头是想害死她!她慌忙辩驳:“不不跟我没关系!她已经定给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跟我家没关系!” 这些人中原话不算好,对中原的风俗也没懂那么多,但这里有人前两天才听田二婶说过这是她家的孩子,这总是没错的。 “为什么进禁屋?”老人亲自问了一句,目光同时扫向二婶。 ——如果只是孩子做的事,这事情没那么严肃。就算是有大人指使他们其实也不怎么当回事,一群只知道刨土的泥腿子能做什么?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了他们在这里的管制,必须得让村民知道,不让进的地方就不能进。 二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被那双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就扑通跪在地上,全身发抖起都起不来。红桑知道自己也该装一装,可她这膝盖怎么可能跪得下去。只能努力挤出一点可怜兮兮的表情道:“我就是好奇……” 这理由敷衍成这样说出来谁都不信,可她又实在编不出借口。谁成想却是村长抖抖索索地说:“诸位大爷,这孩子她脑子是有些问题的,有时候会做些疯疯癫癫的事,真不是有意违抗大爷的,能不能,就饶了她这回……” ——对呀,全村人都知道她脑壳子撞坏了呀!红桑顿时就理直气壮起来。 老人挥了挥手让村长退到一边儿,看着红桑问:“——你看见了?” ——那屋里的东西,你看见了?他只会问极简略的问题,红桑的冷汗却一下子下来了。她该怎么回答?若是看见了,会不会灭口?可若是没看见——她的火折子扔在人身上呢,这瞎话会不会说的太瞎?这个时候她应该不要惹怒老人比较好,只能硬着头皮道:“没,没看见太多……” 老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关外语言自语道:“竟然不怕?” 红桑也就是听不懂,她若是听懂了非得尖着嗓子大叫:不怕你个大头鬼!!她吓得魂都散了好么!! 老人又问:“你跟谁说过?” “谁也没说!我保证!” 老人看了她两眼,也不知信是不信,对教徒吩咐道:“这里散了,把她带走。” 红桑跟着香巫教教徒来到那栋禁屋,白天再来这里还真像是进了什么乡 分卷阅读46 村药局,院子里放置着各种石碾瓦罐草草药药,只是充斥在四周的气味实在不敢恭维,刺鼻中还带着隐约的臭气。 昨夜探过的那间大屋门窗紧闭,红桑看到就一阵头皮发麻,心里略略有些犯嘀咕带她回这里来干嘛?该不会当时没杀她,却要把她关在这里让她也变得跟他们一样? 或许是看到先前黎枢对她态度不错的关系,只要她乖乖听话,这些教徒对她就不算凶狠。把她带进院子之后一个教徒塞了个臭烘烘的水桶给她指示道:“你负责照顾里面的,喂饭,喂药,清理。” 红桑一僵,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她周围走动的异族人一脸轻松,用她听不懂的话交谈着:“总算有人能帮手了。”“要给她收拾住的地方吗?”“收拾吧,她也出不去了。”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一次,她还会作死吗?不,死都不会!她一定安安分分,从一开始,从一开始的一开始就离玉面鬼远远的!如果没有跟玉面鬼结仇,如果没有中了他的毒,她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如果能回到过去让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认黎枢当大爷都成! 虽然她亲大爷死的挺惨的。 这一次她光明正大地推开了禁屋的门,屋里如她昨晚所见到的,家具都已经清空了,几个病人铺着草席子躺在地上。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连耳膜都在跟着鼓动,已经全然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她可以抵死不从,就不进屋又怎么样,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那很罗红桑。可是死都不肯认输也是她罗红桑。她岂能死在这种地方,这种小小小的虫虫虫虫—— 她又看到了昨晚那个人,在充足的光线之下他身上的烂疮深可见骨,里面的虫子不知是被清理过还是钻进了更深的地方,红桑并没有看到。所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严重,另外两个人身上虽然出现了烂疮但都没有溃破。李二石头是最轻的一个,他身上的红疹子还未完全消退,许多地方肿起了包。 红桑手里拎着药桶,她的工作就是帮他们清理伤口防止继续溃烂。难道香巫教这群家伙真的是好心治疗村民?她还错怪他们了不成?她心里嘀嘀咕咕的,下意识就向李二石头走去。 不能怪她偏心,无论从情感上还是想要逃避的心理她都会先治疗李二石头。李二石头正发着高烧无意识地微弱□□,红桑用手巾沾了药水刚往他身上一碰,他就眦目圆瞪大叫挣扎着想要弹坐起来。 红桑慌忙把他按回去,“二,二哥!我是大妮儿!水牛的媳妇!” 二石头双目涣散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似乎认出了大妮儿的样子不再挣扎。可是他脸上突然又弥漫上另一种惊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抓来照顾你们的……” “香,香香呢……家里人……?” 香香是二嫂的名字,红桑道:“家里人都好,二嫂也没事,就是一直哭。” 二石头松了口气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牵挂,“香香就爱哭的……” 有点牵挂也好,有牵挂才没那么容易死。见二石头安静下来,红桑继续给他擦药。药水碰触到皮肤显然很痛,每一下二石头烧到泛白的嘴唇都疼的哆嗦,很快他的目光又再次涣散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胡话,“别让他们死,千万别让他们死……死了就都完了,村子就都完了……” “二哥你说别让谁死?其他生病的人吗?” 然而二石头的意识似乎已经不再清醒,突然大叫着:“他们没生病!没生病!!他们要毁了我们的村子!”他一把抓住红桑,“不能让他们死!!”说完已是双目浑浊失去了意识。 疫病之村3 红桑刚刚升起的那点疑惑立刻打消掉了。一点都不用怀疑,村子里的怪病绝对不是什么意外,就是香巫教的手笔!她一向认为身为一个江湖人最大的自觉就是不惊扰平民百姓,那些有口饱饭吃就能勤勤恳恳安居乐业的小百姓太弱小了,在江湖人面前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是要人品腐坏到什么地步,才会用自己一身本事去欺负这些毫无还手能力的平民百姓? 红桑有一些生气。虽然幽冥教里鱼龙混杂也不乏人品败坏的人物,很多事情本该是司空见惯的。但身处同一个教中表面和平总还要维持一下,大多数时候对于看不惯的事她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些不想招惹她的人自然也懂得有些事情该背后做就不要放到台面上来。 (亲妈的题外话:虽然都是我创造出来的门派,但跟水榭比起来,说幽冥教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点都不委屈他们。) 可香巫教在她眼里算什么?既不需要维持什么表面友好,黎枢还亲手害死了她!她对香巫教的恶行不止是零容忍,气愤还是翻倍的! 恐惧被气愤冲淡,红桑也不知打哪儿生出一股志气,香巫教要在这里祸害乡里,她就偏不让人死! 她硬是咬着牙给全身烂疮的人上了药,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昨晚见到的场景会不会重现,那些烂疮里会不会有虫子钻出来——待药上完,竟是满身冷汗都快湿透了。 一直没有见到虫出现,红桑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有了 分卷阅读47 余力去思考点什么。看着眼前这人的一身烂疮都是从内烂向外,几乎已经烂穿了。就是说虫子是从体内生出来,而不是从皮肉钻进去。最可能的,是这些人体内有虫卵。 村子里闹疯病闹了这么多天,被疯狗疯禽咬到的人不少,但没听说有任何一个人身体里生出虫来。所以她很不客气地推断,就是香巫教的人喂他们吃了虫卵,把人集中在这里……孵虫子?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打了个哆嗦,孵个P!山上那么多虫子还不够?所以肯定还是有别的目的!若她能去听个墙角想必是极好的,可惜语言不通,听也听不出什么来。 一直到收拾好四个人李二石头都没有再清醒,在门口巡视的异族人见她完活就喊她去吃饭。这些香巫教徒并不一起吃饭,村里人把饭菜送到门口就被赶回去,他们谁得了空谁就去吃。红桑忙活了这大半天自然是最末一个去吃饭的,发现这些异族人不但单独给她留着饭,留的还不少。也不知这些人都跟黎枢一样喜欢小孩还是沾了黎枢的光。 吃完饭异族人便领她去认了自己的屋子,这院儿里有三个人常驻,照顾病人、采药制药还有屋子的防范都是三人一手包办,连个打杂洒扫的村民都不让进。所以有红桑这么个送上门来的打杂小妹他们心里也还挺欢迎的,三人挤了一间大屋,便将单独的一间小屋给了红桑,接下来的一下午便全然在洗衣洒扫这些琐事上度过。 晚饭时来送饭的竟然不是平日的农妇而是李氏,红桑猜想得知自己被送到禁屋,李氏一定是来打探李二石头的消息的。她装作接饭菜的样子迎上去,还没走到院门口异族人的大刀就已经横在她面前——“不许跟村人说话。” 这个人红桑大约记得是叫龙马,长了一张冷脸。他阴恻恻地瞪了她一眼,转脸打量一眼李氏,警告道:“不许私自换人送饭。”随后拿过饭菜就把李氏赶了出去。 李氏不敢反抗,可是眼见着大妮儿就在眼前了却不能问一句,走得一步三回头踟踟蹰蹰。红桑趁龙马没注意冲着李氏用力点点头又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大概想表示的意思是人没事,都交给我!也不知李氏懂了还是没懂。 这些小动作龙马也不是真的看不见,但只要不泄露禁屋里的消息,他也懒得理会。 红桑在这院子里还是比较自由的,只要做好了分派给自己的杂活,其他时间是要院子里随便晃悠还是进禁屋看病人都没人拦着。由此可见他们的确不会给自己同外人接触泄露屋里情况的机会,搞不好连她活着走出这个院子的机会也没打算给。 以后如何先不管,就算这三个香巫教徒都不怎么同她说话,她也要先在他们面前混个脸熟。见龙马还有一个叫蒙山的在小屋子里碾药,横竖也没有人说过她不许进去,她就凑在一旁看。无奈不精于此道,看也没看出个门道。 这种时候果断就得先套上近乎,再想办法套话。她一脸乖巧,伸手去道:“我帮你们碾药啊?”伸出去的手却被龙马打了回来,龙马依旧冷着脸,眉头也皱了起来。 蒙山的脾气要好一些,对她解释道:“有毒的,不能碰。” 红桑有点惊讶,“那你们怎么能直接用手去抓?” 蒙山和龙马的中原话都不算好,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习惯了。” 红桑悻悻作罢,不怪她不小心,这她哪儿能想到啊。转念一想不对劲,瞪起眼来就问:“有毒怎么能用在人身上!?” “百足虫。”蒙山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要杀掉那些虫子的意思。 “可是那些虫子不是你们养的吗?” 蒙山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道:“只要虫卵,不要虫。” 龙马觉得他说的有点多了,用异族话警告了一句。蒙山只是笑笑回道,“没事。”在他看来这个小丫头反正也不会活着离开禁屋,她整天在这里帮忙不该看的迟早也能看到不少,没必要那么谨慎。 红桑暗暗琢磨着蒙山的话,隐约觉得禁屋里的“病人”像是某种失败品。香巫教想在村子里面做什么,也许不是完全失败,但起码不是他们理想的样子。 那理想的样子是什么样的?红桑想起了他们在找的疯子阿汉。想着那些在阿汉血脉里游走的东西,和那句“只要虫卵,不要虫”。她的脊背在发凉,蹲在那儿一阵恶寒。 蒙山挺有兴趣地瞅瞅这个小姑娘,看看满村子的其他人,看到他们都颤颤惊惊,可她不怕他们。是真的不怕。不怕是一种底气,是什么让这个小女孩的内心这么强悍,连夜闯禁屋这种事都能做出来? 红桑这一晚做了个梦,梦到全村的人都变成阿汉那个鬼样子,双目赤红,全身爬满青紫的血管,她站在村子中,看他们行尸走肉一般四处游荡。梦里没有虫子,红桑并没有害怕只是感到难过,为她谁也没能救下感到很难过。 突然她看到远处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定定站立着,在四处游荡的村民中站立的身影是那么显眼。梦里阴沉沉的她看不清身影是面对她还是背对她,但她直觉那就是二子,她想喊,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能扒开游荡的村民向那个影子奔跑过去。 然而无 分卷阅读48 论她怎么跑也丝毫无法靠近,红桑一急,喉咙里终于破出声音,“二子!快过来,是姐姐!” 小小的身影动也没有动,却有一道幽幽的目光冷冷地投过来。离得那么远,红桑却能听到一声清清楚楚的:“骗子。” 红桑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几乎是同时她屋里的窗户被风吹得一震,拍在窗棱上。她警觉地爬起来,飞快地回想自己难道睡前忘记关窗户吗?可是天已经转凉了,又是在香巫教的地盘上,她不觉得自己会犯这种小失误。 然而不管怎么说窗户没关总是事实,红桑起身去把窗户关好,刚走到窗边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影,瘦瘦小小一动不动。她的脑子里瞬间炸了一下,这样的情景跟刚刚梦里的一模一样,连那站立的姿势,连阴沉沉地看不清是正面还是背对。难道她根本还没有睡醒?除了还在梦里她想不出别的解释,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却清楚的感觉到疼痛。 或者是二子真的自己下山回来了?先不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红桑冲着那个影子轻轻喊了声:“二子?” 那个人影也如梦里一样投过来一道目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的,竟如两团鬼火一般泛着绿色的光—— “鬼——闹鬼啊!!” 红桑这一嗓子,不光看守禁屋的蒙山,连大屋里的两个人都被惊醒过来,打着赤膊就跑出来,“怎么了?又有人闯进来??” “那儿!那里刚刚站着个小孩,你们没看到吗??” 然而这会儿再看,院子里哪有什么人影?三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认为她睡懵了,还是谨慎一点听这小丫头的话。只是这偏僻的小山村里他们要谨慎什么?难道这里还净出胆大包天的小孩?可刚刚蒙山就在禁屋门口,虽说他打了个盹儿,但院子里进来人岂会不知道?何况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蒙山叹了口气,人真是不经夸,才觉得这小丫头胆子奇大,原来呆在这里也还是太紧张了。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挥挥手道:“赶紧去睡,做个恶梦别大惊小怪的。” 有个坏心眼的还警告道:“再敢吵,把你交给长老!” 三人很快便散了,只留下红桑站在窗前吹着夜风——竟然不信她!? 二子归来 红桑从一大早就在等,伸长了脖子等着上山一行人的归来。虽然知道没办法期待二子能远远地跑来喊她一声“姐!”但至少等到了小猎户应该就有二子的消息了。 一旁碾药的阿笃坏心眼地提醒她:“就算人回来,你也不能跟他们说话。” 红桑一个白眼瞟过去,“那我跟黎枢讲话你也要拦着吗?” 嘿,这吃了豹子胆的小丫头,黎枢的大名也是她能叫的?阿笃想趁机教训她一顿,又拿不准黎枢对她的态度,想想只能作罢。 俨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红桑□□的黎枢只过了午便带着人从山上下来。红桑起先只听到外面的村民激动地传告“回来了,回来了!”显然他们也都很担心自己的家人能不能平安从山上归来。她又不能离开这间院子,只能把脖子越伸越长,终于看见由远及近灰头土脸的一行村民。 狼狈不堪的一行人中,碧色长衫顾自从容的黎枢格外显眼,被他单手提押的小猎户也就直接映入眼帘不用红桑特地去寻找。 红桑倏地收回脖子,心里飞快地思忖怎么回事?小猎户怎么又被押着回来?难道去见二子的事情败露了?若是真败露了,躲大概也没什么用,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躲躲。 只是老天并没有想给她这个机会,黎枢老远就看见她探出去的头,提着小猎户大步走过来,冷呵呵地笑一笑,问道:“你说你没上过山,昂?” 谎话说多了果然是要露馅的,尤其红桑这种不怎么会说谎的,她都快想不起来自己跟黎枢抵赖的时候都掰扯了些什么,只能装傻充愣地跟他笑一笑。他那么大个人了,不会真的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对不对。 黎枢看着她又生气又好笑,他对待小孩子一直很和善,不是平时假惺惺的和善,是真的尽了他最大的能力所给的和善。因为小孩子简单干净他们应该被善待,如果能多得到一点善意说不定能成长得不那么惹人厌。 可是这个小丫头呢,一副弱不禁风人畜无害的样子却没对他说过一句真话,欺骗他的感情浪费他的善良。小孩子怎么能这样儿? 黎枢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被欺骗的委屈——凭什么是他委屈?一个生杀大权都捏在别人手里的小丫头凭什么让他委屈?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阿笃从病人的屋子里出来,闻到那股熟悉的腐朽却又刺鼻的气味一瞬间微微变了脸色。 阿笃见了他起先是高兴的,想要迎上来却也看到了他的脸色,又微微尴尬起来。 黎枢的脸色已经沉下来,声音也沉了几分,用异族的语言问:“阿笃,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枢,你知道,长老的意思我们也……” 黎枢终于彻底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地扔下小猎户转身大步离去。红桑趁机压低声音问小猎户:“见到二子了吗?” 小猎户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懊恼,“没有, 分卷阅读49 他不在茅屋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了,可是他不在那儿……”现在的山里已经跟过去完全不同,二子一旦离开了唯一的藏身之处再难在山中存活。还有大黄,在旁人看来只是条狗,于他却是相伴多年的家人,如今失了踪影他心中一团混乱。 再看红桑僵却是立在原地背上寒毛直树一阵发寒——她昨晚见到的难道真的是二子?他死不瞑目变成鬼找她来了?? 小猎户见她面容失色僵在那里,只当她伤心过度,毕竟他们小姐弟也是相依为命。想要开口劝慰阿笃却已经抽出背上大刀横在红桑胸前把她向后扒了扒,提醒道:“不许交谈!” 红桑抬手按在刀上急急地对阿笃道:“我就跟他说几句话,就几句!” 她“诚恳”的眼神在努力表明自己绝不会说不该说的话,阿笃的视线却直直落在她按刀的手上——她自是轻车熟路不会傻到让自己受伤,可是旁人看着个小女孩抬手往刀上按那得多吓人。阿笃不会说他心都提了起来,就怕她下一刻满手是血。 ——不过再想想,她满手是血关他什么事?? 他恶狠狠道:“只许说几句!” 红桑才不管他是不是凶神恶煞,隔着篱笆拉住小猎户:“那你没事吗?黎枢没怎么你吧?” 小猎户没想到这种情况之下红桑还会先关心他,心里乱着,却又有种被熨烫过的奇异感觉,光是让自己脸上不表现出异常就已经很难了。他尽量简单地说道:“我趁搜山的时候去了屋子,二子和大黄都不在,院子被野兽破坏过但是没有看到血迹,他们可能是逃出去了。我想求那个黎枢帮忙找人,但是他坚持今天一定要下山不肯多留……” 小猎户等于是自己暴露出二子的存在,只是二子已然生死不明,为了找人也没有其他选择。红桑略略寻思了一下,她的确不能不管二子。那虽然不是她的弟弟,但正因为不是她的弟弟才更不能不管,毕竟自己可是占着人家姐姐的身子。 黎枢大步来到长老下榻处,在门口停住步子,调整呼吸缓步迈入。长老席地坐在一张矮桌前把玩着瓮里的毒虫,听见黎枢进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师父。”黎枢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甚至还带着恭敬的笑意问道:“怎么没等徒弟回来帮您,山下人手紧,让师父独自操劳徒弟哪会心安。” 香巫长老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趁你不在就开始做人虫?” 即使被不留情面地拆穿,黎枢脸上那恭顺无比的笑容也没有丝毫变化。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谄媚小人,脸皮之厚若是让旁人看了怕是不齿。香巫长老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对他这般乖驯的态度倒还算满意,只是提点道:“你心软的毛病若是不改,难成大器。” 黎枢脸上在笑,心里暗道:跟在您老身边光是活命就已经很艰难了还要成什么大器。 “人虫的事就不必再说了,不管找不找得到人虫,能多一个也不是坏事。”香巫长老一句话就堵回了黎枢腹中斟酌的语句,恭恭敬敬顺顺从从地俯首应了一声:“是,还请容徒弟替师父分担,协助师父完成所愿。” 香巫长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徒弟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了。 下山的时候,黎枢本以为会看到满村的死人和活死人。他很惊诧这些村民为什么还活着,人虫为什么没有出现。这种感觉仿佛命运伸出了一只手护住这个小村子,免除他们死亡的厄运。但原来,厄运虽迟,但还是要来的。 黎枢走出香巫长老下榻的屋子,再看到忙碌的村民时,眼中的他们便又是死人了。 他站在路边看了好一会儿行走忙碌的将死之人,忽然听到有人喊他:“黎枢,黎枢!”转头竟然看到红桑在蒙山的监管之下小跑赶来。蒙山比阿笃那个坏心眼的好说话多了,一见到他红桑就求了他带自己来找黎枢。及至跟前,愣是被黎枢看她的眼神儿盯得一阵发毛。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儿,这个小丫头也是要死的吧。 想到这里黎枢的目光不禁和蔼了几分,连先前欺骗他的事情都不想去计较了。 红桑被他盯得毛的要命,那逐渐和蔼的眼神简直恶心,她显然错误地理解了那“脉脉含情”的眼神的含义,倏地双手护住胸部(并不存在),“看啥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蒙山在后边差点噗嗤笑出来,就冲小丫头这语出惊人的胆识,他觉得她长大了得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黎枢酝酿出来的那点儿情绪就这么被打击没了,要不是他笑面虎一般的面具早已经刻在骨头上,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已经很不好看了。 红桑想起自己还求人帮忙呢,立刻端正态度二话不说一个深躬鞠下去,“请你帮我找我弟弟!” 黎枢默默看了她片刻,开口时表情漠然,眼神亦是波澜无惊,“我们已经没有理由再上山了。”说罢转身欲走,红桑却拉住他的衣袖,“帮帮我!我把阿汉交给你们!” 黎枢诧异地回头——她怎么会知道阿汉的名字?她知道阿汉的下落不稀奇,现在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她就是阿汉从山上带走的女孩。暂且不管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让他诧异 分卷阅读50 的是阿汉他早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她又怎么能知道? 惊讶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蒙山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疑惑一目了然。阿汉早就不是个人了,他是人虫,一个用来温着虫卵的蛊器,罐子。没有理智没有自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缓缓向红桑迈了一步,那目光让红桑不自觉地后退——“谁告诉你,阿汉的名字?” “他,他自己,告诉我的啊?” ——人虫还能恢复神智吗?这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消息。 “阿汉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我弟弟呢?”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丫头,但是阿汉的消息有价值多了,“好,带我去见阿汉,我帮你找你弟弟。” 红桑在心中祈祷:二子啊,我连最后的王牌都甩出来了,你可一定要活着啊! 二子归来2 黎枢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徒手杀死一村人的阿汉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山野小丫头藏在一个小小的窝棚里。 田寡妇因为黎枢和蒙山的到来惊恐地抱紧了女儿,红桑示意她安心,便扒拉开几件杂物露出一个勉强可以钻进一个人的狗洞,冲黎枢招招手,“这里,来。” 黎枢神色古怪地盯着她,还“来”?让他,玉面鬼黎枢,钻狗洞??他觉得自己的肝火有点上升。 为了不会被气到不小心失手捏死这个死丫头他对蒙山扬了扬下巴,蒙山便憋着笑把红桑从狗洞里拖出来,勤勤恳恳地搬开杂物。 小小的窝棚重见天日,里面被五花大绑的阿汉却因为看到了黎枢而从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嘶叫,拼命向后退缩想把自己挤进杂物之间。红桑暗暗啧舌,黎枢果然不是好人,看把她乖巧羞怯(???)的小阿汉吓成什么样子。 黎枢的神情越发复杂,凝视了阿汉许久依然没有等到他停止嘶嚎。他的嘴还被堵着,那嘶叫直接从喉咙里发出,即使喉咙已经哑了却不肯停止。蒙山看看阿汉又看看黎枢,试探着着迈上前,“阿汉,是我蒙山,你先冷静一点……” 可惜阿汉对他的恐惧也一点都没有少,红桑看不下去上前把两人一扒拉,“别凶神恶煞的,看把人吓的!” 蒙山瞪着眼睛指着自己——我?凶神恶煞? 阿汉在惊惶中认出了红桑,终于不再把自己的身体往杂物堆里挤,瑟瑟缩缩地躲在红桑身后,从她腰侧露出一只警惕而惊恐的眼睛。 黎枢有点无法消化眼前的画面,他揉了揉额角平缓一下情绪,用不太置信的眼光看着红桑问:“你一个人绑的?” 站在窝棚外的田寡妇一听就慌了神,红桑看到她慌乱的神情,决计是不能连累这个无辜又好心的妇人,立时小胸脯一挺,“就是我一个人绑的怎样?”挺完似乎想起什么,赶紧捂着胸缩了回去。 阿汉竟然宁愿亲近一个囚禁她的小丫头也不肯靠近他们这些昔日同伴,还真是让人有些受伤。不过这小丫头莫名其妙的举动好像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伤害。 即使阿汉拒不配合,蒙山还是叫了人来把他架走,在收容病人的禁屋做了一个彻底的检查。几个人围着被扒光洗净吓得抖抖索索的阿汉研究着:“这不还是疯的吗,神智哪里恢复了?” “看着是比以前好一些,起码不会看到人就想咬。” “他好像跟那个小姑娘开口说过话,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 红桑很快被拎了过来,阿汉一见她就激动地扑过去寻求保护。红桑方一进门猛然一个赤条条扑进视线差点晃瞎了眼,惊怒嚷道:“你们倒是给他套条裤子啊!!” 一群人这才摁着阿汉七手八脚地给他套了裤子,重新拎到红桑面前。 “你快跟他说话!”“他真的有告诉你名字?” 这一张张关切的脸倒不是假的,红桑有些奇怪阿汉难道不是只是个实验品牺牲品之类的吗?她喊了声:“阿汉?” 阿汉抓着她,磕磕绊绊地说:“救……救……” 红桑无奈地看着他,摸摸他还在滴水的蓬乱的头发,跟哄个大狗一样哄道:“乖啊。” 旁人看得唏嘘,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讨论:“他真的认得人,还会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脑袋里孵着虫卵,脑子不是应该已经被破坏掉了吗?” 看一眼阿汉身上已经清晰可见的肋骨,有人道:“会不会是太久没吃东西影响了虫卵的数量?”说完大家脸色一变,面面相觑一眼,突然纷纷动作起来,拿食物的拿食物,抓阿汉的抓阿汉,赶紧先把他喂饱再说。 红桑一直没有听懂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瞧见黎枢从长老那里禀报回来,才抓着他问个明白。 黎枢此时已经不再生红桑的气,因为在他眼里,红桑跟这满村的村民一样,都不会活太久了。为此他格外的和颜悦色,她想知道什么,那就告诉她好了。才这么小就要死去的小孩子,满足一下好奇心有什么关系。 “——阿汉以前也是我们的同伴,他会染上虫卵是偶然的,我们也还没搞明白为什么那些见了血肉就会孵化成虫的卵只有在他身上才能保存。” 分卷阅读51 “所以你们把他当成一个孵虫卵的罐子??”红桑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情愿死了还比较好呢! “师父需要一个罐子,那他就是一个罐子。”黎枢不在意地笑笑,屋里几个人正在把一种诡异的黑色糊糊强行灌进阿汉嘴里。他转身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一点也不在意会不会弄脏了衣服。 红桑讽刺地嘟囔了一声:“还真是孝子贤孙。”随即走到黎枢身边坐下,仍是一脸不齿。 黎枢依然笑着,并不在意红桑怎么看他,悠哉哉地道:“这虫长的极快,附着在活物身上又很容易扩散开来。若是没有阿汉孵着卵,那怕是我们每一次迁移都只能一路生灵涂炭了。” 他的师父大概也不在意什么生灵涂炭,但这毕竟是在关内,一旦引出了骚动江湖中人不会容许他们在这里作乱,他们只有二十几人可没有办法对付整个江湖。 红桑觉得自己找到了套话的机会,顺势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黎枢哄小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来自关外,那是个很远的地方。其他的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不说那我不是更不懂?” 看着红桑不满的神情黎枢才想起来这个小丫头可不像个小孩子那么好糊弄,就当是给她讲故事,他道:“我生活的地方叫做香巫教,就像你们这个村子,有一天要换村长。我师父是村子里资格最老的人,他想成为村长,可是前任村长的孙女更有人气,成为村长之后就把他赶了出来。” 红桑暗道这怕是专门给小孩子听的版本吧,他师父得干了多少坏事才会被赶出来,咱讲故事不能一略而过了呀。 “他需要一个地方休养生息炼制毒虫,将来才能把那个位子抢到手。” “你们就偏偏挑了这里?”——幽冥教的后院?她真的很想冲他嚷一句:别在人家的后院鬼鬼祟祟养虫子行不行!? 红桑没好气地提醒道:“他都已经输了!”抢的时候都没抢过,现在人家当了教主稳定了地位,凭他这点人就想回去争?这老匹夫怕不是老糊涂了? 黎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我生活的地方流传着一个被所有巫族崇拜了一千多年的神巫,能通天地,御鬼神。但是他的巫术没有流传下来,他给自己乩卜了埋葬之地后就带着全部的跟随者离开,之后再没有一个人出现过。” “他的坟墓该不会……” “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他应该就葬在这座山里。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但这个地方瘴气环绕阴气沉重,的确是很有可能的。” 红桑越听越觉得瘆得慌——敢情是他们幽冥教在人家坟头上建帮?前任教主可真会选地方!难怪教里常年都阴森森的,时不时还传闻闹鬼。搞不好她借尸还魂这事儿也跟这鬼地方脱不了关系! 不成,常年待在这种鬼地方迟早是要短命的!不然她还是退教保平安? “如果找不到神巫墓,你们就会走了吗?” “怎么会,这座山里环境这么‘好’,最适合炼毒虫了。” 黎枢还是满面笑容,红桑却顿时没了好脸色——竟然不走?他们不走,那她怎么走啊!? 瞧着她一脸没好气的样子黎枢脸上的笑容逐渐意味深长,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这么有意思的一个小丫头,可要活久一点。” 红桑横他一眼,“活多久?活到你们炼完毒虫的那一天?之后呢?还有的活吗?” 黎枢笑容未退却又透出狐疑,现在的小孩子活的都这么通透吗?她知道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是灭口之日?当然前提是还有人活得到那一天。可是,连外面的成年人都相信只要一切按照香巫教的指示去做,伺候好这些人,他们总有离开的一天,到那时候村民也就解脱了。这是一个地里刨食的百姓正常的思维。 他在心中默默地把红桑的身份又思索了一遍,没有破绽,也不该有破绽。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山野小丫头,可净说些山野丫头不该说的话,做些不像山野丫头做的事儿。 比如此刻红桑就那么斜眼横着他,没有得到答案就执着地问:“大家都会死吗?” 黎枢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终于不再挂着那看似年少风流却又假惺惺的要命的笑容,声音里隐约透出些惫态道:“大家都要死了。就是我,怕也是要死的。” 红桑诧异地看了黎枢一眼,怎么黎枢跟那个老匹夫不和吗?混江湖的人对这种事情敏感的很,若真是这样那就是她的一线生机。 她立马两眼放光毫不避讳地怂恿道:“你为什么会死?你师父也会杀你吗?那你就先打死他!先下手为强懂的吧?” 黎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挑拨离间吗?可这挑拨离间的水平也太差了吧?真是完全看不懂这小丫头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 尸山寻弟记 “小丫头吃饭了!” 来送饭的农妇清楚的记得,昨儿个送来的饭都放在篮子里谁得空谁去吃,红桑忙活完也就剩下什么吃点什么。今儿却见异族人摆好碗筷菜碟便喊了红桑,其他人继续忙活着,只有黎枢和红桑先上了桌。 谁先上桌在山村里 分卷阅读52 可是个讲究事儿,怎么才一天功夫田家大妮子就翻身了? 暗处狐疑的眼睛在黎枢身上反复打量,终于农妇一拍大腿——唉呀妈呀,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是要祸祸田家大妮子啊!得赶紧去告诉老田家——不对,老田家哪儿会管大妮儿,得告诉老李家才行! 红桑大大方方往桌前一坐半点都没客气,她可不是全指着黎枢的面子在这儿狐假虎威,关键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阿汉——阿汉只认得她,也只听她的话。所以她从一个有点用的打杂小妹变成了很有用的打杂小妹。 黎枢瞧着吃得欢快的红桑,再瞧瞧蹲在她旁边的阿汉,叹息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劝说师父藏在深山炼毒不来祸祸山下的村子。阿汉这一跑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 红桑略感诧异地瞥他一眼,几时这家伙还成好人了?她暗暗回忆了一遍过去每一次跟黎枢的狭路相逢,嗯,是个心狠手辣的,没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我弟弟?” “不急,我会说服师父上山。” “还要等他同意?”红桑啪地就把筷子搁了,“他会那么好心?” 老不修有多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她这双火眼金睛会看不出来? 黎枢依然是浑不在意的态度,和蔼地往她碗里夹了块肉,“这种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既答应你了,自然会想办法。” 黎枢待人把阿汉收拾妥当,便押着阿汉去到香巫长老的屋子。他进了屋恭恭敬敬地深揖下去,“师父,我带阿汉来了。” 一路颤颤惊惊跟个受惊野兽似得阿汉被押进门,乍见长老整个人突然一声大叫发狂般地甩开押着他的两个人想要往屋外跑。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赶忙扑上去,却愣是压不住发狂的阿汉。 盘坐在矮桌前的香巫长老抬了抬眼皮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两人慌乱之中面露惶恐,黎枢赶忙从袖中抽出一根七寸长针,扎进阿汉的穴位。阿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被人拎到长老面前。这样近的距离让阿汉瞪大的双目几乎要眦出眼眶,布满的红丝一条条地凸了起来。长老漠然地扯过阿汉的手,拿起桌上的短刀放了一盅血细细嗅了嗅。 “师父觉得如何?” “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就恭喜师父找回人虫。” 长老抬起眼皮子细细瞧了黎枢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说既然找回人虫,就没有必要再做新的人虫了。” 黎枢谄笑道:“师父说过人虫越多越好,徒儿自然是要听师父的。” 长老早也习惯了他这副谄媚姿态,反正徒弟只要听话就够了,便只哼了一声没有深究。 “新人虫试做的怎么样了?” 黎枢收敛神色恭敬回道:“情形不乐观,一个人虫卵入体就已经孵化,另外两个及时用了药抑制,但虫卵似乎没能保存下来。” 长老缓缓摩挲着盛血的瓷盅,开口道:“阿汉的体质跟这些没沾过毒的中原人不同,只怕再试也是徒劳。还是要先改变他们的体质,去抓几个人改造试试吧。” 黎枢的眉头紧了紧,他们这些巫毒族人自小与蛊毒为伍,毒素早已经侵透五脏六腑自然是异于常人。但要让普通人变得跟他们一样,那无异于制作毒人,又是个九死一生。 但死旁人总好过死自己人,如果不是现在身在中原人手珍贵,黎枢并不怀疑长老会直接用他们这些人来养虫。 “徒弟这就派人去办。只是此事非一两日可成,徒弟又非擅长此道帮不上太大的忙,索性带几个人上山继续寻墓,师父觉得如何?” “嗯,既然你有心那就挑几个人去吧。”他们先前在深山驻扎许久都遍寻不得,长老已不将神巫墓作为指望。但黎枢说的没错,他在村子里闲着也是闲着,多找找又没有损失。 黎枢得了准许恭恭敬敬地退出来,红桑远远地伸着脖子等着他,迈着两条小短腿奔过来急急问:“怎么样,我们可以上山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阿汉呢?” 黎枢弯下腰,动作自然地抱起红桑,她顿时一身鸡皮疙瘩硬忍着没有反抗。 黎枢抱着她边走边道:“阿汉对师父来说很重要,自然是留在师父院里。我近日就带人上山,你好好留在龙马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跑,尤其不可以喝村里的井水。” 红桑听得一个激灵,“村里的井水怎么了?” “……没什么,生水不干净喝了容易闹肚子,要好好烧开才行。” 哼,忽悠。 “那带我一起上山,我不要再留在村子里等了!” 黎枢略想了想,村子里现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跟他一起进山说不定还能暂时躲过一劫。他带着几分宠溺道:“好,带你去。” 那语气又让红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一回。她惊疑地盯着黎枢的侧脸,这玉面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玉面鬼没错吧?这世上什么都讲个眼见为实,她作为幽冥罗睺时见到的玉面鬼应该是真实的,可眼前的也不像是假的啊? 她一路被抱回小院,黎枢对龙马吩咐道:“你收拾收拾,带上几个人跟我进山 分卷阅读53 。” “带我们自己人还是村里人?” “都挑几个,找上过山的。” 红桑立刻推荐道:“小猎户!带小猎户!”——有自己人在才放心! 黎枢对龙马点点头表示准了,一转头瞧见红桑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随口问一句:“看什么?” 红桑藏起狐疑,咧开一个笑容谄媚道:“我发现你人真好!” 黎枢一顿,面色便有些不自然起来,放下红桑装模作样道:“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当个刺儿头好些。”说罢顾自去忙不再理会她。 红桑看着他匆忙的脚步越发惊疑——这尼玛该不会是害羞?黎枢这个男人还真特娘的迷! 眼瞅着黎枢遣人用木头扎了个背椅,准备让人轮流背红桑上山。她坚信自己是绝不会被一个背椅收买的,可是这会儿真的觉得他这人有点好怎么办? “大妮儿!”李水牛远远就大着嗓门喊着,身后还跟着小猎户。红桑开心地招手迎过去,“水牛哥!猎户哥哥!” 黎枢侧目瞧她跟个摇尾巴的小狗似得高兴劲儿,怎么就不见喊他黎枢哥哥? (——要点脸,你是叔。) “水牛哥,你也要上山?很危险的!” “不怕,”水牛拍了拍他浑实的胸脯,“山上那些野兽我打得了!” 他偷偷看了小猎户一眼,小猎户也一起上山,大妮儿怎么光问自己呢?这算被关心了,还是不信任他的能力啊?不过现在他还有更要紧的问题,“大妮儿,我二哥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他——” 水牛正要往屋里走就被龙马拦下,他已经人高马大了,龙马比他还高一大截,“村民,不许进。” “凭什么不让我见我二哥?是死是活我总得看一眼!” 水牛的憨直在这些香巫教徒面前就是找死的典型,红桑慌忙拦住他,“二哥没事!我亲自照看着他呢,真的!” 红桑都这么说了水牛只能悻悻作罢,“大妮儿,那你多照看着二哥……回来之前的事我都听我娘说了,还有……我娘给我们定亲的事……”他说着就忍不住去看小猎户,正迎上小猎户微微惊愕的表情。 ——这两个人果然是有私情的吗?这事儿可整了个啥? 李水牛自是打小心疼大妮儿,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娶了大妮儿她就不用再被二婶欺负了。可那时候不是没有小猎户这一桩嘛,如今有小猎户在,这事儿怎么都不对味儿啊。 红桑半点也没觉察哪里不对,哥俩好地拍了拍水牛,“这事儿你回头好好替我谢谢婶子,她可是救我于危难的活菩萨!我暂时就先在你家挂个名,将来咱们再从长计议。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家的!” 啥?大妮儿这是说了个啥?拿了聘礼就是李家的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从长计议是个啥?? 水牛一脸懵逼,小猎户只能沉默。 黎枢斜靠在墙边摇头啧啧,不得了,这是修罗场啊~ …… “如果小丫头真的见过那小孩,他就不会在山里太深的地方,应该离村子不会太远。”龙马背着红桑,指着远处的山林虚虚地划了个弧,“我们可以从那一带排着找过去。” “就按你说的吧。”黎枢来找二子是因为答应了红桑,但他并不相信一个孩子能独自活在山里,所以根本不怎么上心。 一行人找到天黑一无所获,就近扎了营地。 红桑一路给人背着没有半点疲惫,一落座水牛就递了水壶过来,关心地问:“大妮儿,累不累?”俨然已经拿了她当自己媳妇在关心。 红桑摇摇头,心道累着谁也累不着她啊。 小猎户默默看他们一眼,迟疑着没有开口,低下头去堆柴生火。 他其实,在听到红桑的年纪时是有点在意的。 先前只当她还小,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妨,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再想想先前不但在一间屋子睡觉,进了山更是裹着一张毯子过夜,就算他深居山林也知道是有些不妥的。 按照世俗的规矩,他就该负起责任。 可红桑突然就有了婆家,那他这责任还负不负? 异族人正在烤着路上猎来的猎物,但小猎户知道就算这些猎物食用起来没有问题,红桑也是嫌弃的。 他默默热好干粮和肉干递过去,“红桑,你先吃点儿吧。” 坐在一旁悠闲地围观着修罗场的黎枢突然直了直身体——“你刚刚叫她什么?” 尸山寻弟记2 “你刚刚叫她什么?” 黎枢的眼睛里映着火光,微微向前倾了身体,盯住红桑。 李水牛在一旁也不长眼力劲儿地问:“是啊,她叫大妮儿,你干什么叫她红桑?” 红桑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心虚。可随即便想怎么着,还不许人重个名了怎么着?? 于是她又梗起脖子,迎着三人的目光大言不惭道:“那是我自己起的!大妮儿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名字,我不过就是想要个大名——等把二子找回来,我还要 分卷阅读54 给他起呢!” 小猎户和李水牛听她这么说很坦然便接受了,黎枢带着疑虑的眼睛里也稍稍露出点笑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红桑诧异地瞧了他一眼,心道大哥你睡醒了没有啊? 她一脸邪乎地往嘴里塞着肉干,下一刻黎枢却一脸甜蜜并炫耀地道——“我喜欢的人也叫红桑。” 红桑的下巴顿时脱离咬肌的牵引,任由嘴里的肉干啪嗒掉到地上。 水牛勤俭持家地捡起肉干吹了吹上面的泥土,想问红桑这肉干还吃不吃了? 然而红桑瞳孔地震一般盯着黎枢,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这大哥说了什么!?? 大哥你认识几个叫红桑的??这名字好像没那么常见??? 你说的应该不是那个被你下毒害得肝、肠、寸、断、死于非命的罗红桑!?? 她仿佛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无意识地磨出咯吱吱的响声。 顾自沉浸在甜蜜(?)气氛中的黎枢似乎终于发现红桑的神情不太对,目光温柔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呵,呵呵……没事……”红桑后槽牙磨得咯咯响——不能信,不能听他这个满嘴放炮的瘪犊子龟孙儿!她现在就只是田大妮儿这些跟她没有关系! 她面目扭曲艰难地挤出一句:“没事……就是,有点羡慕……呵呵……” 黎枢似笑非笑地瞅一眼小猎户,“羡慕什么,你不是也有你的小情人儿?” 水牛在一旁愕然地左右瞧瞧——诶?那我呢? 话题虽然被揭过,但是红桑再看黎枢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夜里她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跟黎枢的每一次交锋,他一次次毫无底线的挑衅,想一次就磨一次牙,最后总结出:呸,瘪犊子玩意儿,喜你女良个头!他不是欠收拾就是脑子里有坑,怕不是把虫卵揣脑子里了才能说出这种话! 不想了,睡觉! 红桑裹紧毯子翻个身准备睡去,忽然背上一寒,一股让人寒毛直树的视线感清晰地传来。 她腾地坐起来警惕地盯住视线传来的方向,守夜的蒙山被她吓了一跳,脱口便问:“怎么了?上茅厕吗?” 红桑头也不转只把手指放在唇边让他安静,但方才那一声已经把黎枢惊动起来,撑起上半身疑惑地跟着红桑的视线看过去—— 黑漆漆的夜里,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重重树影间注视他们。 蒙山暗暗啐了一声,想不到还真有东西。他们这么多人都没察觉,竟然让小丫头发现了。 他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叫醒其他人,但横竖不过是个野兽,有他和黎枢足够了。红桑却很清楚那绝不是什么野兽,区区一只野兽会让她如此毛骨悚然么? 黎枢也隐约察觉有什么不太对,做了个手势让蒙山守在这里,自己悄无声息一跃而起准备去看看情况。 红桑悄摸摸地便要跟上,黎枢停下来颇不赞同地看她一眼。 她现在看见黎枢就一肚子怨愤,立刻回瞪回去——瞅啥瞅?我发现的我还不能去看看了? 就碰上个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讲理的小朋友怎么办?现在也不是说理的时候。 黎枢竟也不生气,一弯腰,贴在她耳边低低柔柔的说了句:“红桑,听话。” 红桑一身毛都炸了起来,嗷一声差点一爪子挠他脸上!得亏黎枢反应快,险险地避了过去。 他们这一耽搁,对面那东西像是突然暴躁起来,骤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刺穿耳膜的声音听得人心中发颤。 蒙山急忙大声提醒:“那不是野兽!” 常年在山中走哪里会辨别不出野兽的叫声,红桑追问:“那是什么?” 黎枢看着尖啸传来的方向,缓缓道:“是人。” 若说是人的话,那叫声也太瘆人了。 红桑一愣,盯住那一双幽绿,突然大喊一声:“二子!”撒腿就向他跑过去。 小丫头实在敏捷,黎枢没想到她腿也不疼了竟然说跑就跑,一时反应不及便被她冲了出去,只能急忙追上。 红桑越跑越近,那双幽光却倏然不见了踪影,她急忙喊道:“二子!姐在这里!” 正要四下里寻找,黎枢却抓住她的手臂拦住她,警惕道:“别追了,如果是那小子他早该出来了。” 二子显然没有什么理由避着姐姐不见,但红桑却很坚持,“那就是二子!那天晚上他出现在院子里时就是这样的!” 黎枢听说了二子出现在院子里的事,可当时除了红桑没有别人看见,怎么想都是这小丫头想找弟弟想的发了个梦而已。但眼前这情形他却有点拿不准,总觉得不像是小丫头的妄想那么简单。 说话间那一双幽幽的绿光又在远处亮起,黎枢在心里默默的计较了一下,这样的距离,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头野兽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抓着红桑的手便没有松开,红桑挣了两下没挣脱,抬起头斜眼瞪着他——让你来帮忙找弟弟,不是让你来拦着她找弟弟! 每次被这小丫头瞪着黎 分卷阅读55 枢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小丫头能不能对他们这些生杀在握的人稍微有点敬畏心?虽说她也不是没低过头,但就是缺了那么点诚意。 不过耐心他还是有的,对红桑好声道:“夜里不安全,白天再去找。” 白天?白天还怎么找这一双幽绿绿的眼睛?? 对他这种哄骗小孩的行为红桑是不齿的,她张口就往抓着她的那只手上咬下去,想要逼他松手。谁知黎枢的手动都没动,连他的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红桑口下突然就有些使不下去力道,心虚地反省人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她却张口咬人这样好么? “枢,什么情况?”龙马和蒙山拨开树丛向他们走过来,方才那一声尖啸已经把所有人都惊醒,小猎户跟在他们身后看到红桑便迅速走过来。 红桑趁机松了口往小猎户身边靠,小猎户拧着眉头看了看黎枢抓着红桑的那只手,不怕死地伸手攥住黎枢的手腕。 黎枢微微沉默,真见识了这弹丸小村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红桑着实没有想到小猎户的举动,一瞬间毛都要炸了——她曾亲眼见江湖中也有人这般无礼地抓住黎枢,下一刻就被他轻轻巧巧地削断了手。 然而黎枢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放开了红桑,看向远处那一双幽绿的光。 那双幽光也没有动,竟像在等他们一般。 黎枢转头道:“人都醒了吗?叫上所有人,不要落单,一起过去看看。” 村人在异族人的指挥下重新整理了行装,将部分物资留在原地,轻装简行地追向那双幽瞳。 小猎户起初只是扶着红桑跟过去,然而幽瞳见有人追来忽地转身便再次奔向林中,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回眸还能够确认它的方向。小猎户见状飞快蹲在红桑身前,红桑不等他吩咐就轻车熟路地爬上去,两人的动作一气呵成默契十足。 背上背着红桑也丝毫不影响小猎户在林中飞奔,很快就越过了其他人跑在前面。 “快!别让他跑了!” 红桑这时候仿佛忘了追的是她弟弟,语气活像个反派。可无论他们怎么追也始终差着一段距离,连小猎户也开始迟疑,喘息间问道:“那真的是二子?” 今夜无月,山林里目不能视物。他们打着火把尚难以看清道路,什么东西能在黑暗里跑这么快? 然而红桑十分笃定,“是,那就是二子!我不会弄错!” 江湖人腥风血雨里练出来的直觉和判断不需要理由,她能在一众妖人争逐间占住幽冥罗睺的位子可不是靠她长的好看。 小猎户没有再问理由,喘了口气掂掂背上的红桑,抬脚继续追过去。 后面的村民脚下跌跌撞撞跟得越来越吃力,只有黎枢粗气都不曾喘,不快不慢地缀在小猎户身后。他默默看一眼红桑,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山村女娃哪里来的这份宛若杀伐果决的气势。 他犹豫片刻,终是提气一跃,超过小猎户飞跃出去。 他不是追不上。 只是原本没有打算在夜里莽撞冒险。 毕竟他本就是个虚与委蛇苟且求生的人,情况未明自然是安全第一。一个面都不曾见过搞不好还早就埋骨山林不知被野兽叼去哪里的小子,顺手找找也就罢了,哪里值得他去冒险? 所以他也不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脱离队伍只身追出来。 红桑看着他飞跃而去的身影,才猛然一拍da tui小猎户的肩膀——对呀!这瘪犊子有轻功,干么还跟他们一起用两条腿跑?? 这出工不出力的孙子!白给他鞠躬了! 小猎户:???? 怎么突然打我?? 尸山寻弟记3 一跑一追的两道影子如同箭矢一般远去,瞬间惊动了山林。 野兽的嚎鸣从某一处开始此起彼伏地扩散开来,很快就传遍四面八方分辨不清来自哪个方向。 剩下的人惊惧地警惕着四周,用火把围成一圈缓慢前行。 快了,马上就能追上了—— 离得近了,黎枢方能隐约看到自己在追逐的身影,瘦瘦小小,的确是个孩子。他暗暗心惊一个孩子可以以这样的速度在树林里穿梭? 但那终究是个人,只要还用两条腿跑就没有追不上的道理。 他猛然发力一跃眼见就要扑到那小小的身影,一道黑影突然不知打哪儿窜出来就要将他撞开。黎枢匆忙避过,那道影子旋身落地,在不远处对他发出呜呜的低声咆哮。 那是什么,狼?狼为什么要保护一个人类? 这里没有光线,黎枢只能凭着模糊的影子判断,警惕地与“它”对峙着,试图绕过它继续去追那个孩子。但那东西简直步步坚守寸步不让,只片刻间便已不见了小孩的踪影。 黎枢心里有点窝火,他好容易出个手,竟然还无功而返。身后已经传来开辟树枝的脚步声,那影子趁着黎枢一转移注意力倏地钻进林中也不见了踪影。 小猎户背着红桑依然跑在最前头,见他定定站着,红桑便急着问道: 分卷阅读56 “怎么样,追到了吗?” 黎枢没什么好气地回了一句:“追丢了。” 红桑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明摆着在怀疑:你真的有好好追吧?没又出工不出力瞎糊弄吧?? 黎枢瞧见她狐疑的眼神更来气,简直委屈地瞪过去——红桑立刻缩起脖子,那这也不怪她呀,他先前不就那样嘛……小模样又气人又无辜。 黎枢最后气没处撒,愤愤地吩咐一声:“附近有狼!都仔细点!” 真是,他怎么这么委屈? 凭什么啊?? 无辜的村民们表示他们好像更委屈,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被吼了? 算了算了,缩着脖子做人要紧。 一行人原地生火停歇,蒙山跟龙马合计了一会儿,来寻黎枢道:“天快亮了,不如先不回去拿东西。原地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把附近寻完?” 黎枢气儿还没顺,没好气地朝红桑那边扬了一下下巴,“不知道,你问她去。” 蒙山又无奈又好笑,他怕不是气糊涂了,找个小孩子拿主意?于是劝道:“好了,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有她那样的小孩子吗?比个姑奶奶还难伺候!” 听着黎枢那满腹愤懑委屈的吐槽蒙山略略无语,一个小孩子,黎枢动动手指头就碾死了,他还非要自己跑来找气受。要不是知道黎枢有心上人,蒙山都要怀疑黎枢是不是真的恋那什么了。 等等,这心上人是真的有吧?大伙儿谁也没见过啊? 他再看黎枢的眼神就有那么点怪。 黎枢尚不知自己风评受害,红桑那边同村的一个叔伯悄悄靠过去,提点她道:“大妮儿,你是不是惹人生气了?这些人不好惹,大伙儿的命都还捏在人家手上,你这个小丫头可别不知道收敛!” 红桑就有点闷,“我也没说什么啊?什么都没说也得罪人?” 老百姓做人这么难吗?她都已经缩着脖子了还要哪样啊? 叔伯一脸的不赞同,你没惹大伙能无缘无故的被撒气?始终是大伙的命要紧,叔伯劝道:“娃你还小,不懂那些人情世故也正常。听叔的,去给人说两句软乎话,主动认个错。” 红桑一脑袋问号,她错哪儿了?本来也是黎枢答应了她找弟弟的请托,答应的事就该好好去做嘛,他们江湖人是讲一言九鼎的。他偷懒耍滑她还一句话都没说,谁知道这人这么玻璃心的? 不管怎么着,要她幽冥罗睺去给,玉面鬼,说软乎话? 这怎么做得到。 叔伯不理会红桑的犹豫,将水袋塞进她手里用力推了推催促她快去。 红桑正不情不愿,手里的水袋突然被拿走,小猎户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她不去。”便在她旁边坐下,隔开了两人。 叔伯还想说什么,奈何小猎户年纪不大,身上却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尤其人在深山凡事都还靠得着他,也不好得罪,憋了会儿没憋出什么话只好悄没声地走了。 红桑感激地拍了一下小猎户的肩——这小兄弟没白认!义气的很! 小猎户:……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算了,你开心就好。 天刚蒙蒙亮正是大家都困顿的时候,十余人各自靠着树闭目休息。红桑裹紧着自己的小毯子,无比怀念小猎户的体温,可是现在人多反而不好缩在一起取暖。 小猎户和水牛跟她靠着同一棵树替她挡风,却都不挨着她。 好容易在瑟瑟发抖中迷糊过去,林子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嗷呜呜的犬啸,鸟雀惊飞,人也都一骨碌地爬起来。 “有狼!?” “不对,是野狗!” 别管是什么,林子里的野兽都大意不得。小猎户脸上却极少见地露出一丝动容,不禁脱口而出:“是大黄!” 他正要追出去,想起了红桑便又止住脚,在红桑面前蹲下。 黎枢问了一句:“什么大黄?” 红桑一边趴到小猎户背上一边答:“跟我弟弟在一起的猎狗!” 大黄既然出现了,二子还会远吗? 黎枢恍然,原来昨晚拦住他的是这东西。他于是二话不说身子一轻就飞奔出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主动性和积极性看得红桑有点愣,愕然地脱口问道:“他啥时候这么积极了?” 周围的目光沉默无语地投过来——还不是因为你。 黎枢很快就循着啸声寻到了大黄的身影,这山里的野狗都是串种,虽然一身脏污,但这么金黄黄的毛色的确显眼。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林子里有小猎户出没过的踪迹,大黄嗷呜呜地四处乱吠就没停过,但乍见一个气势汹汹的陌生人向自己追来,却又吓得掉头就跑。 现在可是黎枢挽回自尊心的重要时候,一身煞气十足紧追不舍,大黄嗷呜呜的叫声顿时变得又惊慌,又凄惨,人神共泣溃不成调。 小猎户追在后面远远地听着,光听着都让人心疼得直抽抽,急忙打了一个口哨。 大黄听到口哨声猛地一个回头,黎枢竟然在那双飚着泪花的狗眼里看到了狂 分卷阅读57 喜、渴望、不舍,最终化成满眼的毅然决然,继续掉头嗷呜呜地狂奔而去。 一、条、狗、也、敢、跑、给、他、追! 玉面鬼黎枢的面子不要的吗?? 黎枢一身煞气都变成杀气,看向大黄的目光已然是在看一锅狗肉火锅。 远处的小猎户又心疼又惊讶,大黄的叫声反应那么大,分明是听到了他的哨声,为什么不回来? 红桑反应快些,拍着小猎户的肩催促道:“大黄一定知道二子在哪里,快,我们追上去!” 小猎户这才想到,对,大黄一定不会丢下二子不管,它离开只能是为了二子!他把背上的红桑提了提背稳些,加快步子追了过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黎枢已经摁着大黄的脖子准备活剥它的毛了。 小猎户急忙放下红桑去拦,红桑一落地便扑过去搂住大黄的脖子挡在它面前,“你干嘛呀!?大黄就是条狗子你别欺负它啊!” 她抱着大黄的样子好似当初要把大黄烤来吃的人就不是她。 大黄乍见亲人,也全然忘了红桑当初干的磕碜事儿,把头拱进她怀里就嗷呜呜地委屈起来。红桑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一把,这狗子真是没有一点长进,还是这么没出息。 瞧瞧红桑跟护犊子一样把大黄抱在怀里,旁边还有个一脸决然仿佛随时准备上来拼命的小猎户,黎枢怎么就有种一家三口抵制恶霸的即视感。 他没好气道:“让开,今晚拿它加菜!” 红桑一愣,他认真的?怎么感觉他又在生气咧?大黄这么一条怂狗怎么惹着他的?红桑一头雾水,可大黄就是条狗,黎枢要杀起来绝对不带手软的,自己和小猎户拦也拦不住啊。 为了大黄的狗命,她只能放低姿态,弱小可怜又无辜地恳请道:“别杀它行不行?” 黎枢的眉毛挑了挑,就有些见不得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 大黄又往她怀里拱了拱,越发呜呜咽咽起来。一人一狗,竟搞出一副孤儿寡母舐犊情深的画面。黎枢无语地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把戏收了别在这碍眼。 红桑松了口气,顺了顺大黄一身脏乱还带着血污的毛,突然发现它身上已经被拔秃了一块儿……算了,狗命还在就好。 大黄享受着红桑的安抚又呜呜咽咽了一会儿,待定了定神,突然嗷呜一声跳起来,咬住红桑的衣服就要拖她走。 红桑会意,“你知道二子在哪对不对?快带我去!” 大黄立刻松开她,嗷呜掉头奔向林中。 小猎户重新背上红桑,黎枢暗道这怂狗还挺聪明,吃了有点浪费,不吃还有点亏。 其他异族人带着村民呼哧呼哧地追过来,刚停下喘一口气,再抬头三个人已经又跑了出去——嗄?还要追?? 二子归来3 密林越来越深,行走得越发艰难。大黄却熟练地穿梭在树丛间,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突然间它狂吠一声加快了速度,小猎户当即便默契地放下红桑把她塞给水牛,自己搭箭上弓对准前方。林间树影簇动,一头野狼刚从树丛中现身就被一箭射中,大黄几乎同时一跃而起咬住它的脖子扑倒在地。 红桑正在惊讶原来大黄真的是只“猎犬”吗?瞬间又有接二连三的狼群从树林中扑来。 村民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慌乱起来,蒙山指挥着大家:“都别慌!火把都点起来!”其他异族人抽出背上带着血槽的长砍刀冲上前,一刀下去断头剖腹,动作敏捷又狠辣。 十几头狼很快就被处理干净,大黄似乎在跟狼群撕咬中受了点伤,一瘸一拐地走到小猎户腿边蹭了蹭嗷嗷呜呜地求安慰,跟刚刚判若两狗。 红桑现在知道大黄身上那些血污是哪里来的了,这些日子它在野兽出没的深山守着二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看着小猎户心疼地抚摸大黄的头,红桑决定以后也对大黄好点。 大黄受了伤跑不快,带着一行人又走了好一会儿。异族人时刻打量着四周,几番追逐下来他们已经离原来计划的路线很远,一时不好估计自己所在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错觉,红桑觉得他们的神色越来越严肃,连小猎户也是如此。她此时在水牛背上,伸手扯了扯小猎户的衣角低声问:“怎么了?” “从刚刚开始就没有鸟虫的声音了。” 红桑后知后觉地发现四周的确过于安静了,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走动的声响,附近仿佛再没有其他声音。这里的植被显然不是先前被香巫教用来炼毒虫的山谷,鸟虫不生,便只能是有其他威胁的存在。 他们在一处崖壁前停下来,高耸的崖壁阻断了去路,大黄停下来在崖壁前呜呜地打着转。 黎枢瞥了一眼小猎户,“它什么意思?” “……”就算小猎户跟大黄再默契,它也不会说话啊。小猎户也只能看着大黄在原地呜呜打了会儿转,然后干脆坐下来抬头瞅着自己。小猎户毕竟是相信大黄的,于是道:“在这里等等,二子会出现的。” 红桑也相信大黄!虽然是条怂狗,但是它对二子的责任心让她很是 分卷阅读58 赞赏! 黎枢瞧着这两人一狗也没表现出什么异议,反正就算错了也是小猎户的责任,跟他没关系。 同行的村民自昨天就没好好休息过,一路还得背着各种物资,此时已是精疲力尽,顿时跟得了赦令似的东倒西歪了一地。 一个异族人踢了踢他们,但实在太累没人爬得起来。那异族人跟龙马商量了两句,他们便自己动手生火打猎准备吃食。 红桑坐在地上,手里头不知道被谁塞了个饼子,边啃边观察着这些人。慢慢就觉得,他们其实也不是那么凶神恶煞的。尤其光这么看着,他们也就跟一般山里猎人没什么两样。 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地便落到黎枢身上——打从在山前村见到黎枢,她真是越来越不认识这个仇敌了。 察觉到她目光的黎枢走过来,追上大黄扳回了颜面,他的笑容又从容起来,在她头上摸了一把问:“看什么?” 红桑依然定定瞅着他,竟是直白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黎枢露出一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原来知道啊”的表情,手上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开心地笑道:“你不用知道。” 红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有点郁闷,搞不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揣着什么心思的感觉真不好。 她正郁闷着,忽然便觉得脚背上有点麻麻痒痒的,一低头尖叫一声跳起来,拼命甩着脚叫道:“蜘蛛!有蜘蛛!!” 这一路不是都没有鸟虫的吗!? 小猎户和水牛都被她喊了过来,其他人却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子就懒得管——小丫头真是麻烦,看见个蜘蛛也要大呼小叫,农户家的闺女哪个有她这么娇气。 黎枢离她最近,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脚踝上密密麻麻地爬着一堆小蜘蛛,她再怎么用力抖,也还有许多牢牢地趴在上面。他飞快扯过一块包袱布去扑扫,红桑已经快疯了,虽然一般的蜘蛛不在她的恐惧范围内,但是这么多!这么多啊!! 这边实在是吱哇乱叫吵的太厉害,村民们也只能无奈地爬起来,挠着发痒的脖子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一起来,刚消停一点的红桑又瞪大了眼睛,指着他们直吸凉气。 被指着的村民还茫然着,无数蜘蛛已经顺着他的脖子爬到了脸上—— 大叫声接二连三响起,村民一个个从地上跳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蜘蛛,但它们早已经顺着领口钻进了衣服里,一群大老爷们就在那脱了衣服扭来扭去。 红桑很想晕一会儿,回避一下眼前的画面。但倒在地上是不行的,所以她还是撑着吧。 异族人几乎用尽了驱虫的药粉,甚至在四周的地面上也撒了药才驱走所有的蜘蛛。他们常年与毒虫为伍,怕自然是不怕的,只是对于药草的消耗有些忧虑。 “枢,这里的蜘蛛对药的抗性很强。”蒙山晃了晃所剩无几的驱虫药袋,黎枢把药袋接过来,抓了一把边往红桑的手腕脚腕上抹边道:“去附近找找看有什么能用的草药。” 蒙山应了,带人往附近去寻。 红桑此时惊得连抵抗都忘记了,看着黎枢屈尊降贵地蹲在地上给自己的脚踝抹药,这么,这么……仿佛有些逾越却又无比自然的接触,她不但没生出抵抗的心思,居然还觉得肌肤的接触挺舒服?? 黎枢站起来,视线略过她见鬼的表情,看到她还露在外面的脖子,干脆把自己手上残留的药粉都抹了上去。 酥酥的摩挲感从脖子直窜到尾巴根,红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 “行了。”黎枢说着,又往她脸上胡乱抹了两下,“这回不用怕了。” 他悠悠笑了笑,弯下腰又道:“所以可别再叫了。”——这小尖嗓门,真是直穿耳膜。 红桑愣愣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竟然从黎枢刚刚那个笑容里看到了名为温柔的东西!?嫌她吵割了她喉咙就好了啊!(不是!!)这个黎枢是假的吧!! 小猎户和李水牛大眼瞪小眼地站在一旁,该说是没有出场机会呢……还是这个气氛完全就插不进去啊? 就在村民互相给被蜘蛛咬到的地方涂草药时,谁也没有注意,崖壁上一条又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细丝线缓缓垂落下来,一层又一层,悄然织出一片白色垂幕。 大黄突然对着崖壁狂吠起来,红桑一回头险些被眼前的画面惊住,整面崖壁几乎布满了层层薄薄的丝网,高处赫然正吊着一个孩子—— “二子!”她怎么也没想到再见二子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二子高高地被丝网吊在崖壁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似乎已没了意识。 她下意识上前两步却被黎枢拉住,毕竟这么诡异的场景就是黎枢也未曾见过,情况未明冒然上前,实在太过冒险。 红桑不是不知道这一点,若是幽冥罗睺罗红桑在这里,或许还可以用轻功上去看看。可她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田大妮儿,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这里唯一会轻功的黎枢问:“怎么办啊?” 黎枢瞧见她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就不怎么好,伸手把她的脸推一边儿,“别看我。” 小猎户默默打量了崖壁 分卷阅读59 ,这崖壁几乎直上直下太过陡峭,也没有什么岩石树木可以攀附,能够攀爬的只有那些丝网。 既然这些丝网能够吊起一个人,应当足够承受他的重量。 “不然我……”他正要开口说他可以爬上去看看,红桑便悄悄捏了他一把让他闭嘴。 然后她可怜兮兮地扯了扯黎枢的袖子。 黎枢狠狠地沉默,她是以为他没听见小猎户刚刚要开口吗?不敢让小猎户冒险,他就可以去??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 黎枢跟受了什么压迫的劳苦大众似的,憋着闷气撩起下摆飞身而上。 有轻功的毕竟不一样,黎枢只借着崖壁上几株细弱的小枝桠一路向上。他青玉色的长衫,翩翩的身形,像一只灵巧的画眉鸟,看得红桑羡慕不已。 她也很想飞,她要是自己能上,还用求人么? 黎枢向二子靠近过去,就在他快要碰到二子的时候,二子猛然被提着向上窜了丈许。黎枢人在半空,只能匆忙攀住一旁的枝桠,嫌弃地避着那层层丝网。 底下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蒙山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啊,枢!” 黎枢应了声“没事”,但也打起十二分警觉。二子的身影虽然已经停住不动,但缠住他的丝网另一端显然有什么活物。 小丫头这回欠他的人情有点大。 黎枢抽出一柄短刀,瞄准了二子露在丝网外面的脚,准备一鼓作气上去拽住二子的脚再割开丝网完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蒙山和龙马似乎已经在做最坏的准备,如果黎枢不得不把二子扔下来,他们得准备接住。 就在黎枢积蓄了力量一鼓作气向上飞跃时,二子又一次被提起,飞快地窜向上方,转眼被拖进了崖壁上的一个洞里。 黎枢飞扑之下抓住了二子的脚,却根本抵不住另一端的力量,被一起拖进洞中。 “枢!” 眼见其他丝网也在飞快地向上回缩,其他异族人也纷纷扑上去被带向高处。那些网子既柔韧又带着粘性,拖着一个个健壮的成年人各自缩进了不同的洞中。 转眼间崖壁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村民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带领他们的异族人全部都不见了,他们该怎么办? 李水牛突然惊叫一声:“大妮儿呢?她怎么也不见了!?” 小猎户惊讶地环视过四周,猛地转头看向崖壁高处——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黎枢身上,难道红桑竟也跟去了!? 二子归来4 “呸呸!”红桑吐掉嘴里的丝,费力地从缠住她的丝网里出来。 她反应快,在二子被拖进洞里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根本没顾得上思考,身体便反射性地行动起来。只是还没等她顺着丝网往上爬,那些网子就迅速回缩,拖拖曳曳完全把她裹了进去。 幸好她随身带了菜刀,一进洞便挣脱出来,不然怕是直接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拖进了嘴里。 红桑站起身看着黑洞洞的山洞深处,那里已经看不见丝网的痕迹,只有风呼啸而过发出空旷的声响。 这山体里面一定有个很大的空间。 她向山洞深处走去,果然越向内里面越宽敞,最终连成一整片错综的岩洞。微弱的光线下能够看到岩洞中有着钟乳样的石柱,四处密布着蛛网。 她暗道一声:乖乖,这是进了盘丝洞啊。 盘丝……红桑身子一僵,盘丝洞,那不就是蜘蛛窝吗??想到在外面时看到的成群的蜘蛛,她的腿突然就迈不出去了。 怎么办,二子就在里面,她却要停在这里吗? 红桑正踟蹰不前,突然错综的岩洞中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她顾不得再犹豫便向惨叫传来的方向跑去。刚跑进另一个岩洞,红桑猛地定住脚,惊悚地看到一只蜘蛛,那么,那么大的蜘蛛! 巨大的蜘蛛那长满了细刺的腿刺穿一个异族人的身体将他钉在脚下,口器中伸出的刺管也已经扎进他的胸腔。 就算是异族人,好歹也是为了帮她找二子才进山的,见死不救就说不过去了。 红桑对自己说:没关系,一只蜘蛛而已,不过就是大了点,只要不是一群就还能忍。她默默握紧菜刀,对准蜘蛛的刺管扔了出去。 小红菜刀例无虚发,菜刀在快速旋转之下砍断了蜘蛛的刺管,蜘蛛猛地一缩,拔出自己的腿弹跳冲撞起来。 红桑想要趁蜘蛛胡乱冲撞的时候去把那个人拖走,然而一拖之下竟然没拖动,蜘蛛却已经发现了她向着她便冲过来——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八条腿,还那么长! 蜘蛛转眼便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起来,红桑觉得它现在只要一脚下来就可以把她戳穿!这时她听到黎枢的声音对她大喊:“让开!” 她从没觉得黎枢的声音竟然如此动听,二话不说孤注一掷猛地滚地一骨碌,人堪堪滚出蜘蛛笼罩的阴影。下一刻巨大的蜘蛛便轰地倒地,一条腿堪堪擦过红桑脸旁, 分卷阅读60 腿上的毛刺甚至刮破了她的脸。 若是晚一步,怕是她就直接被压扁在蜘蛛身下了。 红桑汗涔涔地爬起来,看到黎枢半跪在蜘蛛背上,手里的长刀完全没入蜘蛛头部,只留下一个刀柄。 黎枢站起身,高高在上地与她对视,目光有那么一点点复杂。 显然他不是不知道红桑刚刚差一点就被压扁。 但是不压扁也是要被踩穿的,反正也就是赌一把,好在小丫头争气。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横竖现在人没事,两人默契地选择略过刚刚那个问题。 他们检查过异族人身上的伤,黎枢把蜘蛛腿刺穿的伤口止了血,但刺管留下的伤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有血水往外涌。 甚至很快异族人的肺部就如同漏了风的风匣子一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连喊也喊不出声,只是痛苦地抓紧了黎枢胸口的衣服。 但凡了解蜘蛛的习性,便大约能知道这人活不了了。 黎枢脸上看不出凝重,反而露出清浅柔和的笑容,问他:“需要我动手么?” 异族人一张嘴便有大量血水涌出,他说不了话,只能瞪大眼睛盯住黎枢,手上将黎枢的衣服都攥变了形。 黎枢拿出扇子,轻轻一抖扇骨中便伸出尖刃,仿佛只是随手一划割开了异族人的喉咙。 那人的血溅了些许在红桑脸上,她微微一愣,有些愕然地看着黎枢变也不曾变的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眨。 她倒也不是不理解,只是没想到黎枢竟然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她以为这些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黎枢,可到底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玉面鬼。 黎枢将人放下,抬头迎上红桑的目光,似乎因为她没有尖叫而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对她说:“走吧,二子在那边。” 说着他取走死去的异族人身上携带的武器和物资,站起身,抚平衣服上被抓出来的褶皱。转身刚走两步,他突然弯下腰,扶住旁边的石柱呕吐起来。 红桑越发愕然地看着他,见他吐也吐不出来,只呕出一些苦水。 黎枢吐完平复了一下,转头看到红桑的目光,顿时没好气道:“看什么!不过是刚刚受了点伤!” 红桑也不拆穿,只“嗯”了一声,很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也吐了来着。 虽然杀的是该杀之人,但刀子砍断颈骨的感觉让她在好几天的时间里一想起来就想吐,她还一度怀疑自己以后是不是不能混江湖了。 黎枢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次杀自己人。 黎枢瞧了瞧她那过于冷静的样子,这样好是好,可就是哪里有点不对。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跟进来的。 红桑很快见到了被黎枢藏在一个矮小洞里的二子,两人弯着腰钻进洞里,二子躺在地上,身上还缠着已经被割断的蛛丝。 红桑拍着二子的脸喊着:“二子,二子!” 黎枢淡淡说了句:“别拍了。” 他伸手扒开二子的眼睑,红桑一看之下惊了一身白毛,那眼睑之下竟然只有一片眼白不见瞳孔。 “怎么了?这是瞎了吗??” 黎枢一脸对她孤陋寡闻的无奈,言简意赅地解释:“这是中邪了。” 虽然先前在看到二子的异常时他就怀疑过,如今亲眼见了也算证实了。不然哪个小孩子能满山遍野跑得那么疯球? “那怎么办呀?有救吗??” “有是有,”黎枢不怎么情愿地承认道,“带回去再找人处理,我不擅长这个。” 他以为这小丫头肯定要趁机鄙视他一把,哪知红桑根本没觉得什么,人各有长,有人能处理就不错了,反倒是黎枢想多了。 她只是悄摸摸地想到,黎枢跟其他香巫教的人好不一样啊。外貌言谈穿着,活生生就是一个中原人,就连功夫也学了不少江湖内功。 那老头培养他,仿佛就只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来中原探寻神巫墓的探子。反而是香巫教本身传承的东西都没怎么教他。 那老头,有好好把他当个徒弟吗? 若是老头这么不厚道,她是不是还有策反的机会? 黎枢不知道她还在认真盘算着怎么让他叛师,他把二子绑在自己背上,红桑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待黎枢看过来飞快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找到二子。” 黎枢极轻地笑了笑,看不出什么喜悦。 反正迟早都要死的。 不过姐弟俩能死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黎枢……外面,应该还有蜘蛛吧?”即将钻出矮洞的时候,红桑突然问。 她想到在外面时挂满了整面崖壁的丝网,那可不是一两只蜘蛛能吐出来的。她突然就有点不想出去,这猫着腰才能钻进来的矮洞,在面对巨大的蜘蛛时实在让人很有安全感。 黎枢好笑地看看她,也没计较她直呼姓名。小丫头刚才不是还很勇猛么?她怕蜘蛛的时候才有点小女孩该有的 分卷阅读61 样子。 “是有些。”他坏心眼地问:“那你就呆在这儿不出去了?” 红桑狠狠瞪他一眼,扭头钻出了洞。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敏捷又警惕得像是什么小动物。 黎枢也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靠过去轻轻在她耳边提醒:“别抬头啊。” 他若不说,红桑可能还不会抬头去看。可既然说了,她怎么能不看清楚情况?于是一抬头,上方那深深隐入黑暗中的洞顶上,一张张人脸惨白地浮现,幽幽怨怨不知是哭是笑地凝视着他们。 红桑深吸一口冷气,压下喉咙里想要冒出来的声音,半天都没能把这口气呼出去。 黎枢拍着她的背,用极轻的声音安抚道:“呼吸,呼吸。” 看着红桑艰难而又缓慢地吐出这口气,眼神直愣愣地收回来,他还很赞赏地夸了一句:“很棒,做的不错。” 这种情况下能不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胆量很不错了。 黎枢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原来只觉得小红桑的名字是个巧合,可越来越觉得她哪儿哪儿都透着股正牌罗红桑的劲儿,自己瞧着她也就越发顺眼。 红桑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根本是给吓麻了,好一会儿头皮都还是麻的,张了张嘴想要问那是什么,又觉得算了,那些幽幽玄玄的东西她不想知道的太清楚。 她只想安静如鸡悄悄摸摸地从这里出去,只要那些东西不下来,他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黎枢这会儿倒是异常冷静,不知是不是早就习惯了这些诡异的东西。两人猫着腰沉默而又隐匿地走了一会儿,前方已经能够看到从许多洞口透进来的微光。 红桑这才觉得又能见到天日了,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压了极低的声音问:“我们就自己出去吗?龙马和蒙山他们好像也进来了……” “先把你们送出去,我再回来。” “还要回来?”红桑不解地看他,为什么不叫上大家一起赶紧出去? 黎枢微微勾了勾嘴角,但那个弧度实在不怎么像是笑容,更谈不上欣喜,声音无波无澜道:“我们大概,找到神巫墓了。” ——神巫墓?这里? 神巫墓1 在香巫教的传说里,神巫是极擅长豢养巨虫的。 他豢养的虫大的有竹楼那么大,小的也有谷垛大小。黎枢一直以为那只是夸大的说法,直看到这里的巨蛛。 在这座有可能葬着神巫的山里,出现了属于香巫教传说里的巨虫。而且还有个中邪的孩子——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他中的什么邪,在哪里中的邪? 他并不觉得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所以结论就是,他打着寻墓的借口上山来找小红桑的弟弟,结果真的找到了神巫墓。 红桑瞧他的神色有点古怪,问道:“找到神巫墓你不高兴吗?” 她现在倒是挺庆幸趁早发现了这鬼地方,这些人最好直接把巨蛛带回关外老家去,不然她得赶紧喊教主回来一只不剩的处理了。 一想到这么多年这些巨蛛就在幽冥教后山繁衍生息,她就鸡皮疙瘩掉一地。 黎枢的确兴致不高,苦中作乐似的勾了勾嘴角回道:“嗯,在想师父得到了神巫墓,往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什么情形?红桑眉头一拧,脱口而出:“你们不赶紧滚回关外去争夺香巫教吗?” 她没有一天不盼着这群人赶紧滚出山前村! 这回轮到黎枢的眉头拧起来,微微眯着眼睛瞧了瞧红桑。 红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声音有点大,赶忙捂着嘴表示自己不说了。 可这是声音大不大的事儿吗?刚刚那句话,是一个十三岁的农家小女娃该说的?不知道她底细的,还以为她是土匪窝里养出来的呢。 黎枢瞧着她一阵无语,这一句话让自己方才那点子忧愁都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 他的师父,香巫教长老黎怒,若是拿到了神巫的巫术,要让这些巫蛊重现世间那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怕是连黎枢都没有办法预计最终需要多少人。 红桑跟关外这些歪门邪道交道打的少,过了片刻才意识到神巫留下的巫术跟得到什么绝世神功可不是一回事。想想香巫教的人之前在深山里做了什么,在村子里又做了什么,那老头,不是个好东西! 她看了看黎枢,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坏的人。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怎么乐意老头找到神巫墓。 实话说山前村现在还能有这么多人活着,自己还能过的这么悠哉,都是因为有黎枢。这一点红桑情不情愿都得承认。 也许是这样她才会鬼使神差地开了口:“黎枢,我们可以不告诉你师父找到了神巫墓吗?” 红桑那双透亮的深棕色瞳孔在微光下坦荡直率得要命,能对黎枢说出这么天真的话,那份信任简直要让人受宠若惊了。 黎枢便笑了,不知是为这句话的天真,还是为她的信任。 片刻之后他敛去了笑容,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幽幽地说:“我们是指谁?你和我?还是加上所 分卷阅读62 有进山的香巫教的人?或者还要加上外面的村民?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一个人透露了口风,让师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那其他没有开口的人,都要死。” 在他的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红桑不自觉地盘算了一下灭掉所有口的可能性,随即便反省了自己这个不厚道的想法。 她不避讳地看着黎枢,“你也要死吗?” “我也要死的。”黎枢说的很平静,很自然。 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看懂黎枢这个人了,她平静地问他:“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对吧。” 黎枢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 他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欣慰着小丫头终于成长了一点。红桑却已经了然,黎枢也不过是活着而已。在魔道有太多这样的人,自小便生在这样的环境,从未有过其他选择,不过是苟且地活着。 两人沉默地向外潜行,即使头顶有那么多隐匿在黑暗里的怪脸,红桑的注意力却没办法继续集中在它们身上,开始回想着见到次数不多的香巫教长老。 那个老头从一下山就被人抬在竹辇上,她从来没有见他站起来过。难道是个瘸子?那么多身强力壮的异族青年怎么就那么怕他?只要他在跟前所有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心狠手辣的样子,离了他才稍微像个人。 他是黎枢的师父,黎枢若是他养大的,自小被他驯怕了倒也罢了。总不会这么多人全是他养大的? 黎枢不知道她想什么想得那么认真,却也没有打扰。 眼前已经越来越亮,他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就在光线即将照到黎枢身后背着的二子时,二子突然睁开了那双只有眼白的眼。 黎枢察觉到身后有异动,还没来得及转头,二子突然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他肩颈上。 黎枢疼得扯开绳子将二子甩下来,中邪的人一般不会在大白天发作他一时没有防备,没想到二子为了不让他们离开这里,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又一次发出那瘆人的尖啸声—— 瞬间一股白丝从洞深处喷出来,卷住黎枢和红桑飞快地往回拖。 “刀!刀呢!?” 红桑的菜刀方才救人时扔出去没有找回来,只能寄希望于黎枢。 这蛛丝又韧又粘,待黎枢把两人身上的蛛丝都砍断,他们已经重被拖回了黑暗里。 红桑看到因为二子的那声尖啸,头顶所有的怪脸都被惊动,在黑暗里游曳下沉。 黎枢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刃塞进红桑手里,红桑不客气地推回去道:“我要你那把长的!” 黎枢一时无语,飞快地白她一眼——长那么小,长刀用得了吗?又不是真指望你去干什么! 他没有时间多说,怪脸已经飞快地下沉到了他们头顶,他握紧长刀踏着钟乳石柱飞到怪脸上方—— 直到刚刚都还表现良好的红桑此时终于看清了那些怪脸,那一张张不知是哭是笑的怪脸并不是浮在半空,而是长在蜘蛛背上! 它们栖息在黑暗高处的蛛网上,顺着蛛丝快速下滑。 灵魂深处毛骨悚然的麻痒感在疯狂涌动,从喉咙里喷涌出来化成刺穿耳膜的尖叫——黎枢砍杀蜘蛛的动作都顿了一顿,脑袋里仿佛有点嗡嗡作响。 他诧异地看向尖叫不歇久久回荡的红桑,说好的冷静过头,早熟得不像个小孩子呢? 平时就无畏无惧得气死活人,这一旦害怕起来,巨蛛都没她杀伤力大! 还喊? 还在喊?? 嗓子不痛吗??? 黎枢飞跃在一只只巨蛛背上无法捂住自己的耳朵只能忍着魔音灌耳,简直怀疑中邪的怕不是二子是她吧?? 是啊二子算什么,他绝对不会让红桑中邪的!这嗓门的杀伤力怕就没人收拾得了了! 红桑边躲边退靠在石壁的角落里,只要一有蜘蛛靠近她就抓狂地挥舞着短刃,看似疯狂混乱,半天竟没有巨蛛能靠近她,身边散落了一堆断裂的虫腿。 这里的蜘蛛太多,黎枢砍得虎口发麻。后脖颈的伤口似乎正在失血,眼见不断有蜘蛛下落不能继续硬扛了! 黎枢飞到红桑身边,自己都差点被乱挥的匕首误伤。硬薅住她的后脖领子,“走!先找个洞躲起来!” 他飞快地扫一眼红桑身边散落的虫腿,总觉得脑子里捕捉到什么异常,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 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他拖着红桑一边寻找能够藏身的洞一边杀退靠近的蜘蛛。这些巨蛛太过巨大,除非直接从背上刺入头部否则很难杀灭。 他们眼前突然降下一直蜘蛛挡住去路,黎枢飞快地砍断虫腿,趁巨蛛疼痛蜷缩的瞬间一弯腰从它下方飞窜过去。 红桑人已经木了喊也喊不动了,她发誓回去以后教主如果不处理掉满山的蜘蛛,她就退教!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她眼前突然一闪,喊了一声:“二子!” 二子站在某处,幽幽地盯着他们。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在黑暗里幽幽地泛着绿光,但没有一只蜘蛛接近他,就仿佛他也是它们中的一员。 黎枢脚下停了一瞬 分卷阅读63 ,他现在冲过去把二子打昏带走也还来得及。但是眼下的情况他能带着两个小孩子平安出去吗? 就那么一瞬间的侧目,红桑突然惊叫:“黎枢!” 一束蛛丝喷到黎枢面前正向面门而来,红桑手上只有一把短刃能挡,她已经做好祭献掉匕首的准备。然而蛛丝喷发的力道极强,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住,拖住她便向回收去。 红桑瘦小的身躯一瞬间便飞了出去,蛛丝那头已经张开的口器正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黎枢紧紧抓着红桑砍断蛛丝,两人在半空直接甩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柱上。 不等两人落地,一道道蛛丝接连喷过来,几乎将黎枢粘在了石柱上。 红桑人小,被喷中的蛛丝也少。她砍断自己身上的蛛丝,攀着石柱便去救黎枢。 黎枢只是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大约没想到自己竟然需要这个小丫头来救,开口却道:“你自己先下去躲起来,等龙马来。” 红桑想都没想脱口便道:“疯了吧?想死啊你!?”——就算他真疯了,她罗红桑是这种时候扔下别人自己保命的人吗? 黎枢却声音低沉地补充一句:“走,不然来不及了。” 红桑意识到什么,一抬头看到黎枢身后的柱子上,一只巨蛛正从背面绕过来—— 她的头皮瞬间便炸了,黎枢以为她又要发出那魔音灌耳的尖叫,哪知她盯着巨蛛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神情木然却又癫狂,手上硬是停都没停疯了一般去刨蛛丝。 黎枢好几次都觉得她会一刀刨在自己身上,脑子里长满虫卵的人虫都没她这么吓人。 可是他知道,蜘蛛就在他头顶了。 剧痛刺来的时候,他终于如期听到了那声尖叫。 神巫墓2 只要想到之前那个异族人死前的样子,红桑就觉得自己要疯。 那长长的刺管会扎进人的身体,注入消化液,将内脏肌肉一点点溶解。人还活着,身体却从内部被消化掉了。 现在轮到黎枢了。 真他女良可喜可贺啊,她大仇得报了。 红桑疯了一样把黎枢从蛛丝里刨出来,两人团团摔在地上。 黎枢意识尚好,看一眼扎在自己肋骨间的刺管——扎进去的一瞬间红桑把它砍断了,不知道消化液有没有来得及注入。 但是她砍断刺管时那疯球的样子,真吓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硬生生逃过了一劫,他突然很想笑。 但是还有巨蛛在靠近,他们方才被甩飞,现在那些巨蛛正在重新追上来,还没有笑的时间。 黎枢拔掉刺管,拉起有些腿软的红桑。幸好红桑踉跄两步便跟上了,不然他真有些担心自己现在扛不动她。 黎枢用一只手按住伤口,但衣服上殷红的血迹依然在缓缓扩大,很快连红桑都察觉到他脚步的虚浮。她咬咬牙,用瘦小的身量给了他一点支撑。 “喂,你得撑住啊,你撑不住我会丢下你自己跑的!” 黎枢似乎极轻的笑了一下,问:“你刚刚怎么不跑。” “那不是以为你还能活嘛!” “……” ——现在也还没死呢? 身后的巨蛛越来越近,黎枢却越来越慢,以红桑现在的小个头哪里撑得起一个成年人! “那边!那边有个石缝我们先进去!” 如今已是慌不择路了,红桑见到石缝就先把黎枢推进去,自己后脚刚挤进去,就感到身前的黎枢猛地向下坠落——石壁后面是空的!红桑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拖着一起坠落下去。 根本不知道身体在石壁上撞了多少回,红桑最终砰地一下撞在黎枢身上,靠他这个人肉垫子终于停止了滚落。 黎枢被她撞得发出微弱的咳声,咳声里仿佛还带着血沫子,但好歹说明人还活着。 红桑忍着眼冒金星的晕眩想要爬起来,却感觉到肋骨一阵剧痛,怕是自己也摔得不轻。她只能慢慢挪着,靠着石壁坐起来看了看四周。 这里比上面还要暗许多,几乎就快要不能视物。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黎枢躺在自己脚边,于是动了动脚轻轻碰碰他,有气无力地问:“活着吗?” 脚上的触感有点温热弹滑,怕是正踢在脸上。红桑这也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黎枢嫌弃地扒拉开她的脚,想起来却是猛地咳出一口血,只能又倒回去道:“包里有药和火石……” 红桑摸摸索索,摸到了黎枢先前从死去的异族人那里取来的包裹,从里面摸出火石。她负责点火,药只能黎枢自己找。 能点的东西不多,找了半天也只点起一点微弱的小苗苗。 黎枢把找出来的药瓶递给她,红桑默契地接了,费力解开他的衣服往伤口上倒。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力气说话。 好一会儿黎枢才问了一句,“血止住了吗……?” 红桑心道他已经连自己查看一下伤口都做不到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分卷阅读64 她看了看,应道:“止了。” 虽然也算不上完完全全的止了,但红桑知道他想问什么。如果他跟先前那个异族人一样被注入了消化液,那现在伤口也该是血水喷涌的状态。 至少,要死也不会死那么惨了。 黎枢明显松了口气,气息平缓下来,闭上眼睛蓄一会儿精神。 红桑也闭上眼睛,摸摸自己呼吸间刺痛不已的肋骨,缓缓调整了呼吸。 短暂的静默只持续了一会儿,黎枢倏地睁开眼,拼着一口气猛地逼近红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教你的呼吸吐纳!?” 红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暴露在这种地方,她受了伤,当然本能的就会调整呼吸改善状态。这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他得警觉到什么地步!? 可是当然不止这点蛛丝马迹,自红桑进洞以来有太多迹象显示出她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人。 那些迹象黎枢虽然看到了,却也并没有什么证据。直到刚刚,她的呼吸吐纳完美正确得几乎就是一记实锤。 此时此刻受了重伤的黎枢决不能容许身边有任何威胁存在,他的本能让他全身都紧绷起来,如野兽一般进入了御敌状态——在他失去抵抗能力之前,必须排除掉威胁! “放……”红桑用力扒着他铁钳一样的手,可是此时的黎枢只凭着一口气拼着,怕是连调整力道都做不到。 红桑挣扎着蜷起脚,一脚狠狠踹在他伤口上! 根本是强弩之末的黎枢一口血喷出来被踹倒在地,红桑一边咳一边坐在地上一脚接一脚地乱踹:“疯了吗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刚刚谁救你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激烈运动让她的肋骨生疼,红桑停下来喘了一会儿,看看黎枢爆发完刚刚那一口气之后已经爬都爬不起来,再被自己几脚下去也快去了半条命。 红桑气不打一出来,才刚对他印象好了一点儿,这一下子新仇旧恨又全都翻了上来!要不是自己身体状况比他好一点,难道刚刚还要再被他杀一回!? 她忍着疼又泄愤地往他腿上踹了两脚,啐道:“丧良心了你!” 踹完自己还捂着肋骨哼哼唧唧起来。 黎枢仰面躺在地上,反正也没力气再爬起来便由着她踹,等她踹够了,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里带着咳,带着呼哧的雪沫,却笑得止也止不住。 红桑气得吼他一句:“疯球了你!?” 黎枢终于笑完,躺在那里,像突然回过神红桑如果要对他不利,刚刚完全可以不用救他。又像是想清楚了,如今这种境地活不活得下去都不知道,还计较那些旁枝末节有什么用。 看起来仿佛都无所谓了,但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却还是在飞速思索。从进入山前村的一点一滴,明明不该有问题,究竟是哪里有了疏漏? 红桑明明从小在山前村长大,她没理由会是江湖人安插在村里的眼线。谁会莫名其妙安插一个眼线在这种毫不起眼的小村子? 他早就摸清了这座山附近所有的情况,就连幽冥教也不像是知道神巫墓存在的样子。 她唯一离开村子的时机就只有跟小猎户私奔的那些时日,难道有问题的是小猎户? 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 静默持续了许久,久到仿佛谁对谁都没了威胁。 但红桑并不相信他真的放弃了怀疑,这个人可是狡诈多端的玉面鬼,她有理由怀疑他现在只不过是现在没了力气才装作人畜无害。一旦恢复,搞不好就要给她来上一顿严刑拷打。 如果她先动手…… 微弱的火光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熄灭,两人依然谁都没有动。红桑正默默盘算着先下手为强,黎枢却突然开口说:“我不会再动你了。” 红桑差点以为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寻思了一下,自己漏了马脚,要打消黎枢的怀疑是不可能了。但两人身上都有伤,这事儿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平揭过对谁都好。 她缓和了口气,也算是表示同意和解道:“你说话得算数!” “我只问你……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这名字,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但黎枢又想不明白,江湖上并没有人知道自己对罗睺的心意,就算罗红桑自己也不可能知道的。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罗红桑现在已经知道了。 红桑一句“关你屁事”卡在嗓子眼儿里,想起两人还要和平相处才又又咽了回去,坚持道:“我自己起的!” 黎枢待笑不笑地呵了一声,她硬要继续装那就随她去吧。 空气再次静默下来,这回反而是红桑被这问题弄得静不下心,她满腹的不解跟不信,半晌憋不住问:“先前你说,你喜欢的人也叫红桑?” 她可一点也没看出来,喜欢还能下手那么狠? 黎枢这一次沉默了很久,久得红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开口道:“这座山的另一边有个幽冥教。在我确定神巫墓在山阴县之后他们很可能会成为阻碍,所以我一直在探查幽冥教的事。” 黎枢一直以来都很 分卷阅读65 不吝啬跟人炫耀自己的心上人,有时候是小猎户,有时候是香巫教那些教徒,但是对谁他都没有说的十分详细。 毕竟他的心上人是幽冥教的人,还是不要被师父知道的好。 但也许因为现在面对的人是刚刚一起闯过鬼门关的小红桑,又或者单纯只是因为脑袋缺血,他突然不想思虑那么多。就算只有现在也好,就只想好好的跟人炫耀一下自己喜欢的女人。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她在教训一群挑事的邪道中人。她穿了一身火红的衣服,身上那股子神挡杀神的气势,从第一眼我就很喜欢。” 红桑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实在是这种事太多了,她惯常都是用武力解决问题的。 黎枢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回想着那天的画面。 罗红桑一身红衣照耀在过于刺眼的阳光下,持剑站在高处睥睨众生的模样让他一见倾心,心生向往。 许是自己活的太阴暗太苟且,对他来说,世间再不会有比她更美的人。 “我原本以为她不会注意到我,便时时在她出现的地方出现,尽我所能的搭上几句话,才终于让她记住我。” ——不,大哥你是不是对自己有点什么误会?你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跟本不注意到都难!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恨不得给他一剑捅个对穿!! “后来呢?”红桑忍着黎枢那让她想要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催促着,只想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幸好她看不见黎枢此时那一脸回味无穷的神情,似乎很享受后来两人的“相爱相杀”。 那些日子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开心了,能经常见到喜欢的人,还连她生气的样子都那么美。 即使知道只要师父来了中原他短暂的开心就会结束,他的这份喜欢根本就没有什么未来。可他就是想要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自己身上,想要她不会忘了自己。无论何时,即使见不到他的时候,也不要忘了才好。 “我问你后来呢!” 红桑还是没忍住踢了踢他,她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啊!! 黎枢的声音变得低沉,情绪似乎黯然了许多,“后来,哪有什么后来……说不定,她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红桑一股火气直往脑门上窜,抬起的脚差点控制不住朝他脑袋上踹下去! 原来你特么知道人被毒就会死!知道还给她下毒! 红桑本来还觉得若是其中有什么缘故,若是黎枢当真有什么不得已,她看在一起闯了一把鬼门关的份上还可以放他一马! 可是该不会,给她下毒就是为了让她记住他!? 被他喜欢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黎枢把手臂搭在额头上挡住脸不再说话。 他希望自己说的是反话,罗红桑那么厉害,怎么会轻易就死了? 就算那是师父的毒,罗红桑也不会死的。 但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神巫墓3 后来,他的师父来了中原。 他一定是被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喜欢”冲昏了头,竟然疏忽掉了,他的师父是谁也不会信任的。 黎怒暗中派人打探了他在中原的行迹,太容易发现他跟罗睺的纠缠。他怎么会允许黎枢在罗红桑一个人身上用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甚至忽略了对幽冥教其他的调查。 更甚至于,他跟罗睺的“较量”竟没有一个高下。 他不会允许的。 作为惩戒,黎枢必须有一个交代和结果。 接过毒药的时候,黎枢的手是冰凉的。 他自小在香巫教长大,在那里,人命是消耗品。直到进中原之前他都以为生死没那么大不了,人生无非就是苟着,苟到哪一天,死也就死了。 不过没关系,罗红桑很厉害。 她那么强,不会死的。 可是为什么一直听不到她的消息,心里开始隐隐发慌? 她又不会死。 就算真的死了,说不定也只是提前避开了更惨的灾难。 没什么大不了。比那些想死都死不了的人虫,不是好太多了吗。 红桑并不知道黎枢在想些什么,就算知道,她也得先把他揍个半死,好好改造一下他的思想! 什么就没什么大不了,她的死活是别人可以决定的吗?要死也得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去死!凭什么那老头活的好好的别人的命就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黎枢不说,那就得背锅。 红桑恨得磨牙,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救了二子回去她立马跟黎枢绝交!谁说都不好使! 两人各自闭目调息,红桑人在气头上根本不想理黎枢,可是单薄的小身子板儿在这阴冷的洞窟里渐渐有些扛不住。尤其她的鞋子没了,脚丫冻得冰凉。 红桑想想,横竖是黎枢欠自己的,不讨回来点也太吃亏了! 她把腿一伸,脚丫子便怼到黎枢身上取暖。 黎枢的呼吸明显停住了,似乎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竟没有斥 分卷阅读66 责她把脏兮兮的脚丫子怼在他身上,只问:“你外面的小相好……知道你把脚放在别人身上吗?” 红桑气哼哼地回道:“我还小呢!龌龊!” “……”黎枢缓缓吸一口气,不与小孩子计较。 黎枢的体温很高,高的有点不正常。 红桑猜他大概发烧了,但她现在可不会心疼他的。听着他平缓而又清浅的呼吸,估计他连呼吸这个动作都很疼吧。 活该。 隔了一会儿黎枢才又开口,声音已经变得虚浮而沙哑:“再点一次火石。” “可是没什么东西可以烧了啊?” “烧一点药粉才能有人找到我们,隔一会儿你就烧一点……” 他的嘱咐让红桑觉得不太妙,用脚轻轻推他,“黎枢,你还能行吧?” 别是要死这儿了吧? 没有得到黎枢的回应,红桑竟觉得如果黎枢真的死这儿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回去给他烧柱香。 人都死了,身死孽消嘛。 她轻轻叹口气,爬过去摸了摸黎枢的额头,从包裹里翻找出水袋,在他嘴唇上碰了碰,“黎枢,你喝点水。” 他应该很疼,也很渴的吧?这都没有哼一声,也没有向她开口要点水喝。 黎枢显然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倒在唇上的水只顺着唇角淌下来。 红桑又叹,这到底谁欠了谁的啊?她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叹归叹,手上却也没停着,撕了黎枢身上一块干净的内衬,叠起来放在他唇间,用水慢慢濡湿。 好半天,黎枢的喉咙里才发出一点微弱的呢喃。 红桑赶忙把湿布拿走,问:“你要说什么?”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黎枢并没有恢复意识,只是轻轻地喃了一声:“红桑……” “……” 她寻思了一下他叫的到底是哪一个,但哪一个好像都怪怪的。她赶紧把湿布又堵回去。 在黑暗里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借着包里那点应急的食物和水倒也没有太难熬,唯一的问题只是冷。 幸好黎枢一直没有凉,红桑除了呼吸吐纳之外无事可做,昏昏欲睡间靠黎枢越坐越近。最后倦了背靠着往他身边一躺,不当他是个人就得了。 很久以后她才听到上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又听到那听不懂的关外方言低低地喊了句什么。 即使是这听不懂的方言此时听起来也亲切的要命,听不懂也不耽误她回应:“这里!我和黎枢在下面!” 上面的人立刻换了蹩脚的中原话,“小丫头?你们怎么样?” “受伤了!两个人!” 上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半晌红桑看到两个人系着绳子从上面爬下来,落地见是蒙山和龙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歹也算熟人,应该不会只管黎枢不管她。 两人下来之后点了火把,龙马急着去看已经昏迷的黎枢,蒙山犹豫着转头看了看好像还挺活蹦乱跳的红桑,问她:“哪里疼?伤的重吗? 红桑摆摆手,“我还扛得住,先看黎枢吧。” 人家问问不过是情义,黎枢当然比她重要的多。 蒙山便也立刻去和龙马一起查看黎枢的伤势,两人嘀嘀咕咕了一堆红桑听不懂的,给黎枢重新做了处理,随即将黎枢扶到龙马背上绑好。 蒙山这才得出空来查看红桑,对着个瘦小女娃他也没什么男女之妨,伸手去碰触她的胸口和肋间——“摔到哪里了?” 红桑刚一张嘴哇地一口血吐出来,蒙山顿时愣了,正准备背走黎枢的龙马也愣了,两人看了看她,似乎很不解她方才怎么那么若无其事,“你,不疼吗?” 红桑低头看着自己吐的一身血懵了一会儿,“不……不是很疼啊?” 不过说起来她对这具身体的疼痛本来也不是那么灵光,难道伤的其实比她预计的重许多? 蒙山摆了摆手表示这里交给自己,让龙马背着黎枢先上去。转回头来再看红桑的时候,眼神里都多了点敬意。 看看,多有情义的小姑娘,自己伤的那么重还先让着黎枢。 他扶着红桑躺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但她伤也是内伤,在这里做不了什么处理,“来,我先背你上去。你们得出去慢慢治。” 红桑伏在了蒙山背上,真是见了鬼的,竟然感觉到一些些安心——她终于可以躺平了,交给他们就好了。 红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星空,还有噼啪的火光。 最先看到的脸是小猎户,他好像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又看得出很焦急,就让人感觉很奇妙。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懂小猎户的情绪的? 红桑觉得自己有点飘,小猎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对她说:“你喝了药,再睡会儿。” 她乖乖点点头,扯出一个大笑脸。 刚想换个姿势接着睡一会儿,猛地看到黎枢裹着毯子靠在一棵树旁,眼睛映着火光,幽幽地,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红桑一下子就 分卷阅读67 醒了,也不飘了,心里暗道:呦,醒的这么快。醒了也别这么盯着她啊,怪吓人的。 对了,自己好像露馅了来着。怎么着在里面相安无事说好了互相放过,出来了还想秋后算账不成? 她谴责地回瞪了一眼,人得讲点良心! 翻个白眼,想翻身没翻动,转了头继续睡! 黎枢被她瞪得想要深吸一口气压压脾气,但显然牵动到伤口,吸也不是,呼也不是,咬咬牙望望天,眼不见为净。 旁人都瞧得见他从一醒来就这么盯着小丫头,但谁也不知道两人在洞里发生了啥。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小猎户有些忧心地挪了挪,悄悄挡在红桑前面。 白天崖壁上的蛛丝全部缩回洞里之后,人就无法再攀爬上去。 村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混乱了一会儿之后只能原地驻扎下来,他们倒不是不想跑,实在是小猎户不走,没人带路谁也不敢在这深山里乱转。 进洞的异族人折损了一个。其他人倒是比红桑和黎枢运气好些,毕竟他们没有二子在身边引怪,悄悄探查了一圈之后找到了红桑和黎枢,把他们带了下来。 他们现在还驻扎在崖壁前,异族人在下来时留了绳索,正在低声探讨下次如何进洞探寻。 找到了神巫墓,可不是只带回去一个消息就可以的。如果连一点基本的情况都调查不出来长老不会满意。 星空,篝火,低低的异族语言,红桑恍恍惚惚地迷糊着,身体很沉却又很飘,人像在洪流里,浮浮沉沉。 “……伤的太重了,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 ——谁……是在说黎枢吗……? “你们得想办法救救她!” ——这是水牛的声音?黎枢受伤水牛激动什么? “伤都在肺腑,又不能剖开来治。只能养着,生死由命了。” ——什么啊,黎枢真的要死了?早知道刚刚不瞪他了…… 有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用凉凉的湿帕子替她擦了脸。 虽然没睁眼,但她知道那是小猎户。突然就有些想起在山上小屋养伤的日子,小猎户可比那时候温柔多了。 奇怪的是她好像能够“看”到小猎户脸上的表情似的,黯沉着,像是发生了一些难过的事情。 红桑想睁眼却没睁开,身体依然飘忽浮沉着,却好像周围细微的一切都感受得到。她甚至“看”到水牛背对着她,一边狠狠往火堆里添柴,一边用力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 等等,这气氛怎么不对? 难道要死的不是黎枢,是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大家现在对我好宽容啊,隔日更都能被夸,感觉太美好了。 非常感谢追文各位的耐心,我现在吧一来的确是上年纪了,脑子没那么快了,写文速度硬提也是提不上去。 二来字数和质量的问题我深思熟虑了很久,想想写文最开心的就是早期一天2000字一章的时候,没有压力,想写什么写什么,二不二更看心情。 但是后来就开始申榜,有了字数要求,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写文重心就偏到字数上去了。一面是有压力,一面是从字数上得到的成就感太容易了,不知不觉文就会变水。 有时候可能只是多了几句可有可无的解释说明,但是这几句话就耽误了节奏,影响了阅读体验。反正我自己回头去看那个时期的文,就像干饭和稀饭,有料也有料,吃饱也能吃饱,但就是差点什么。 这次回来写文我是打定主意想写的时候再写,有东西写的时候再写,不凑字数。今天写不够就明天再更,最起码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看了别嫌弃自己。 可能跟我这处女座的性格有关系吧,毕竟星座界的五仁月饼,没什么能抢救的了。 再次感谢追文的宝贝,因为有你们作者才不至于更着更着就冷死了_(:зゝ∠)_。 总之因为更新不稳定,更新期间是不会入V的,放心看。如果有幸完结了,那看看情况有可能倒V,毕竟作者还要恰饭。 哎呦十五年的年老作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个精啊。 神巫墓4 这是梦,这一定都是梦。否则她怎么可能不睁开眼就看到周围的情景! 红桑拼命想要睁开眼来证实,可她像是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无论如何用力都睁不开眼。 人死一次还不够,还得再死一回? 这一次附近连小野猪都没有,只有蜘蛛。 她怎么一次比一次惨? 红桑再一次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是一条湿乎乎的大舌头从她的脸上舔过。 红桑拧了眉头,无力地抬起手把凑过来的大黄推开,“大黄你的口水好臭,走开……” 大黄难得对她改观,想亲近示好却被嫌弃,委屈地在旁边呜呜叫。跟先前斗狼的时候,真就判若两狗。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能动了,猛地 分卷阅读68 想要起来,才刚撑起上半身就哇地一口血又吐了满身。 红桑有点愣,周围一众人也有点愣。 看情形异族人正在整装准备再一次进洞,大家本来各自安静忙碌没空注意到还在休息的红桑,却因为她这一口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几个异族人脸上都是一副“呀,这还能爬起来?”的表情。 这一道道目光看得红桑一头冷汗,那绝对是看快死的人的眼神! 小猎户推着她的肩扶她躺下,有些强硬地嘱咐:“躺着。” 他神情严肃地拿巾子替红桑擦着血,水牛凑过来,一贯的憨厚,却又小心翼翼地问:“大妮儿,要不要喝水?” 红桑没回应,只盯着他们两个问:“我伤的是不是很重?会死吗?” 那目光却在说:你们两个可别骗我,我可是很信任你们的! 小猎户半垂着眼,专心擦着血渍,眼睛都不眨道:“别瞎说。没什么大事。” 水牛忙不迭地跟着点头,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闭紧嘴。 红桑狐疑的目光盯住李水牛,伸手指着他问,“我要没事,水牛哥眼睛怎么都红了?”——她都看见李水牛偷偷哭了! 李水牛慌了慌神,使劲地揉了揉眼,“我,我昨晚熬夜熬的!” 一个撒谎的水平太差,另一个干脆不跟她对视,红桑双眼无神地躺平了,心道完犊子了,昨晚看到的果然是真的。她那算什么?灵魂出窍? 上一次“罗红桑”死去的时候一切都太过飘忽,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感觉到就变成了田大妮儿。想不到这一次还有机会慢慢体会一下。 异族人已经收拾妥当,跟黎枢嘱咐了几句便准备攀岩进洞。 红桑听到黎枢的声音才转头看了他一眼,黎枢还在原来的位置,裹着毯子,面色微白气息恹恹的样子。 本来以为要死的是他,结果怎么成了自己。 红桑莫名就觉得委屈,一委屈整张小脸儿都可怜兮兮的。黎枢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便移开视线,哪里见得了她这副样子。 “进洞顺便找一下那个小孩,他中了邪,应该是被靥在里面守墓。”大约是误会了红桑看他的用意,黎枢特地嘱咐了一下。 这些事香巫教的人一听就懂,点头道:“放心吧,交给我们。” 红桑听到这里,默默转回头——黎枢这个人真的讨厌,让人恨都恨不起来。 异族人都进了洞,留下几个村民和两个伤员。 有黎枢在,大家不敢闲着,没事做也硬要忙碌起来,捡柴火的捡柴火,打猎的打猎。李水牛熬好异族人留下的药端到红桑面前来,犹豫了一会儿道:“大妮儿,你要是愿意跟着小猎户,就跟着他吧,我没意见。” 这一路他也瞧见了,别管小猎户名声怎么样,他对大妮儿是真的好。 红桑面无表情地喝着一股怪味的药汤,怎么就从水牛的话里听到一股子满足她临终遗愿的味道。 她又不痛,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救救。 喝完药,李水牛扶着红桑躺好,便去给其他村民帮忙了。 一时间只剩下红桑和黎枢两个伤员,她躺了会儿实在安静得无聊,想到如今大家都拿她当一个快死的人,那黎枢说不定也肯说句实话满足一下她的遗hao愿qi。 她扭头去看黎枢,又装作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黎枢,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好了吗?” ——你看,我都快死了,就不能让人死个明白吗? 黎枢有些无语地看过来,隐约感觉到她是在拿着自己快死的事情做文章。可他又没办法说什么,毕竟她的伤势的确随时都有死去的危险。 只是一个小小的疑问,也没什么不能回答。但黎枢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似乎哪怕只是一两句真心话,对他来说也很难说出口。 他的表情太赧然,都让人看出一股子娇羞来了。 红桑本来是没多想,可他这表情实在没法让人不想,她一向钢铁直女,张口就问:“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黎枢微微顿了顿,缓缓转回来的时候满脸的嫌弃,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对黄毛丫头没兴趣!” 他很正常的好吗!他心上人美得天上地下!谁给这黄毛丫头的自信说这种话?? 红桑被嫌弃了一脸,撇撇嘴,心里宽容道:行吧,没兴趣就没兴趣,要知道了她是谁可别后悔。 黎枢被她打岔打得没了情绪,话也就容易说出口,说不清是带了点黯然还是遗憾道:“我只不过是觉得,如果我小时候有人能对我好一点,可能我的生活会不太一样吧。” 他说完就不再开口,红桑瞪着眼睛看了他片刻,缓缓转回头去望着天—— 卧槽,怎么突然煽情起来了?你可是玉面鬼黎枢啊! 冷不丁的卖起惨来,这谁顶得住?? 香巫教的那些人去了足有一天一夜,他们的物资在半路上丢下了一些,剩下的实在坚持不 分卷阅读69 了太久。 同村的叔伯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蹲在黎枢身边问,“大爷,你看,到现在都没人出来,我们怎么办?” 黎枢脸色虽苍白了些,但还是那副陌上谁家少年的从容模样,待笑不笑的笑了下,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那叔伯呼吸一滞不敢再说话,眼前的人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忙讪笑几声念道着:“我们等着,我们等着……”飞快地走人。 红桑寻思着这人还真是不长眼力劲儿。 香巫教那老头跟这些人之间是个什么情况暂且不论,就看先前黎枢被拖进盘丝洞里,这些异族人二话不说都跟了进去,红桑就知道没人出来黎枢是绝不会走的。 哪怕只是出来一个报丧的,也总要见一个活人。 这些人若不是跟着那缺德老头,她倒是愿意结交的。 红桑就这么看着黎枢,他转过来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却,一贯的斯斯文文,却有些凉凉的,像是黏在脸上的。 “怎么了,你也有话要说?” “我先前给你的提议,你想过了吗?” 黎枢略显茫然,表情倒是缓和了些,“什么提议?” “先下手为强啊。” 他显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让他欺师灭祖叛出师门的“先下手为强”。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他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对于他,和这里所有的异族人来说,人生根本没有这个选项。 他们说话间有人突然从崖壁上的洞里跳出来,顺着绳索飞快下滑。下一个瞬间无数洞口向外喷出蛛丝,转眼就铺满了整个崖壁。 绳索上的人身上挂着蛛丝连摔带滑的落地,还有两人几乎是被蛛丝从洞里冲出来,卷在蛛丝里一时难以脱身。 近处的村民连忙跑去帮忙,红桑下意识便要蹦起来,看到黎枢蹙眉盯着她才想起自己是个什么情况,默默地踏实地躺平了。 村民七手八脚地把人从蛛丝里挖出来,蛛丝飞快地回缩,可惜没能捕捉到任何猎物。 这些洞口比巨蛛的体型要小许多,不必担心巨蛛会追出来。龙马一落地便走过来,从背上甩下被捆包得严严实实的二子。如果不是还露着半个脑袋,大概很难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另外两个人也在别人的帮忙下扯开蛛丝,其中一个人背上却背着一截巨大的蜘蛛腿。想来应该是要带回去给那老头的东西。 黎枢作为一个伤员坐在原地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只看了看走近的三人,把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龙马身上。 不需要他多问,龙马一边清理身上残留的蛛丝一边道:“折了一个。” 黎枢点点头,只沉默了片刻,也没说什么。 带上山的五个异族人剩下三个了,这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除了方才那短短的沉默,再没有多余的表示。 红桑只能躺着,歪头默默观察着,没有错过他们一点一滴的表情。 这些香巫教的人对生死的观念真的已经被扭曲了,她原以为他们只是不在乎陌生村民的生死,现在看来他们对自己人的生死也是淡漠的很。 她并不知道黎枢上山压根就没抱着能找到二子的打算,不过是想让她暂时离开村里而已。这小小的误会让红桑觉得黎枢的观念都已经扭曲成那样了,还能上山来帮她找二子,竟然有点小小的感动? 她真是田大妮儿当久了,脑子都要出问题了! “二子怎么样了?” “问题不大。” 二子从龙马肩上被甩下来就瞪着眼睛,没有眼珠的白眼在明亮的地方看起来更让人感到不适。 红桑撑起身子伸头看着,担忧地问:“真的没瞎吗?”——眼珠子都没了啊? 龙马拔、出塞在二子嘴里的布团,二子顿时又发出那不似人的尖啸,整个人拼命挣扎起来。 龙马掐住他的脖子,接过蒙山递来的药碗。 红桑隔着距离都能闻见那股子让人作呕的味道,丝毫不打算去问那里面都是些什么。 两人掐着脖子掰开嘴硬给二子灌了药,又把布团堵回去,以防他再吐出来。 二子的挣扎变成抽搐,两人放了手,由着他在地上抽搐扭曲。二子眼睛附近青筋浮起,眼球仿佛在眼眶里剧烈震动。 半晌,他眼球一翻,瞳孔从眼睑深处翻了出来。 龙马这才拿走堵嘴的布团,二子哇哇地吐了一滩黑乎乎的东西,又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红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实在是看不习惯! 迷途1 二子的事情解决完,香巫教的人自然不再把精力放在这对姐弟身上。对他们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 黎枢对龙马问:“找到什么了?” 龙马默默地拿出一张布,抖开,上面拓印着三个弯弯曲曲的字符——“只找到了入口,还没进去人就折了。” 黎枢看了看点点头,也不说话 分卷阅读70 ,长长地也不知是舒了口气或是叹息。 红桑看不懂,不避讳地问:“上面写的什么?” “千女墓。”黎枢应着,一点也没有目标达成的激动,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神巫的名字叫千女。” 他们人手不够,带的物资也不够,能带回找到神巫墓入口的证据暂时也足够交差了。 红桑突然问一句:“你们真的要把这个带回去给那老头?” 三个异族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红桑一眼,好在黎枢带上山的人都跟他私交不错,他们就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黎枢对红桑笑了笑,用极度温和地口气道:“你知道人活的久的秘诀是什么?” “什么?多吃多睡?” “谨言,慎行。”黎枢笑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可是话里威胁和警告的意味已经冲得扑面而来了。 他知道这小丫头不光聪明胆子还大,她已经知道黎怒长老如果得到神巫墓迟早会生灵涂炭,但最好别真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这是为了她自己的性命。 不然,他这么费力气的让她多活两天,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黎枢那么怂,红桑差点就想说:你跟姑娘我合作,姑奶奶拍拍手就能叫来整个幽冥教搞死那老头! 但她到底也不傻,瞧着黎枢跟老头也并非完全一条心,却连点背叛的心思也不敢起,多半老头是有什么手段捏着他们的。这些下九流的手段她虽不屑,但也见得多了。她应该已经不需要再试着策反黎枢了。 见她不做声,大约是把自己的警告听进去了。黎枢这才道:“事都办完了,下山吧。” 就算受了伤,裹着小毯子气息恹恹,黎枢身上那股子公子如玉的气质却依然没变,斯文且从容,一派云淡风轻。 龙马和蒙山得了他的令便带人去做担架,红桑这一回待遇又升级,直接被横着抬下山。 红桑看着视线里渐渐远离的崖壁,在崖壁的无数个孔洞里面,有巨蛛巢穴,还有神巫墓。 不能让老头得到神巫墓。 可是在这里的根本不是罗红桑,只是一个弱小的田大妮儿,她能怎么做? 红桑脑子里一直在飞速旋转着,却找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突然之间她像是听见一声轻笑,轻飘飘阴恻恻,带着不屑和嘲弄,让人一瞬间脊背微微发凉。那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声音。 她抬起头想要张望,寻找这个笑声的来源,却发现抬着担架的村民已经停住了脚。 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都停住了。众人显然也都听到了那个笑声,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背着二子的水牛身上。 此时李水牛背着二子,脊背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他背的明明是二子,可是刚刚那一声笑就响在自己耳边,还带着微凉的气息。 那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一道道投过来的目光越发肯定了李水牛的判断。 是,二子在笑。 笑声再一次飘飘幽幽的响起,细细轻轻非男非女,像细小的蛇在沿着脊梁游走,让人动弹不得。 走在前面的龙马掉头扒开村民走过来,对水牛道:“放下!” 李水牛这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把二子从背上放下来。躺在地上的二子安安静静地昏迷着,丝毫看不出异样。 但龙马不打算冒险让人继续背着这么个危险的东西,他下意识看了眼黎枢,又看了一眼红桑。 如果可以,他大概比较想直接把二子扔在这儿。但黎枢没开口,那也只能再看看。 思量了一下,他吩咐下去:“编个藤席,拖着他。” 不用直接背着二子让李水牛悄悄松了口气,他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二子好歹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只是刚刚的笑声实在太过毛骨悚然,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凉麻,到现在背上的寒毛都还竖着。 村民扯了树藤简单地编起来,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天竟然就暗了下来,阴呼呼的,宛如乌云压顶一般。 村民有些胆颤,担忧地问:“大爷……这,这天,怎么就黑了?” 四周阴风渐起,这时候的红桑安静如鸡,极力表现出自己的良好态度,祈祷黎枢不要舍二子保平安。 黎枢沉吟着,似乎也在衡量着目前的状况,依然没有发话。龙马便挥了挥手,让人把二子放在藤席上,重新走到前面去带队。 这时候的天已经阴沉得有些骇人,阴风阵阵树影摇动,一行人沉默地走着,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树叶婆娑摩擦之声。 他们走了很久,久到带队的龙马不得不停下来,认真分辨了一下他们是不是迷路了。 昨日一路追逐二子进山,横竖不过是奔波了一夜,没道理走了这么久连深山都没有走出去。 “你过来。”龙马唤去了小猎户,两人辨认了一下,确认方向没有错误。这一次由一瘸一拐的大黄领路,他们继续向山下行进。 大黄身上还有跟野狼搏斗留下的伤,走的慢些倒也不怪。 可是它越走越慢, 分卷阅读71 不断地在四周嗅着,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呜呜地抬头瞅着小猎户,满脸都是无辜。 “咋,咋的?这狗子也迷路了?” 村民勉强压抑着即将爆发出来的恐慌,将期望都寄托于小猎户和这些异族人。 异族人这时候心中已经有了谱,他们能够轻易的靠近神巫墓是因为那些巨蛛需要“饲养”。但神巫可不会愿意自己死后墓穴的位置被人传开,他们这些接近了神巫墓的人,没那么容易离开。 三个异族人去跟黎枢商量了几句,黎枢从始至终没有表态,也没有反驳他们的意见。 在某些事上,香巫教里其他人比他更精通,他没什么可指手画脚。 最终还是三个人里最和气的蒙山走到红桑面前,特地支开了旁边的村民,蹲下来对她道:“那小子,不能带了。” 红桑预料到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蔫蔫地点了点头。 尽管蒙山本来也不是来跟她商量,只是友好地发个通知,却也没想到红桑竟然这么爽快,连解释也没要就同意了。 这么懂事,反而让人过意不去。 他还挺想给她解释几句的,他们也不愿意费力气救出来的小子就这么扔在这儿,可现在这情况不能不考虑就是这小子在“作祟”,总得排除一下风险。 这些红桑又不是想不到,她就是不忿,自己求人上山找弟弟,结果弟弟找不回去,倒是把神巫墓给人家找回去了。这心情自然是好不了,人蔫蔫的,一副“你们看着办别管我”的样子。 蒙山瞧着她,也只能把准备好的解释都咽回去,悻悻地回去交差。 二子被留在一棵大树下,小猎户没忍心,犹豫着看了看大黄。 大黄身上有伤,他原是想带它回去好好养养的,可现在要把二子一个小孩放在山上他很难做到。 他在众人再次启程的那一刻开口道:“我留下。” 黎枢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红桑在担架上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小猎户便道:“山里我熟,我没事。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我再想办法离开,要是没事,我就带二子回去。” 村民生怕再有什么变化,忙跟着附和:“对对,这样好,我们先走,小兄弟肯定没事!” 黎枢多看了小猎户两眼,确定他的确要这么做,也没什么好拦的。却没想到红桑也挣扎着爬起来,“我也留下!” 她本来就是上山来找二子的,与其带不回二子回去憋气,不如留下再试试。 反正有小猎户在,试过不成再想办法走呗。 黎枢难得冷冷地瞪她一眼,“你躺下。”——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性吗?上赶着找死也等去他看不见的地方找! 红桑顿了顿,差点要躺回去,又猛地反应过来:你小子敢瞪我! 得亏小猎户及时开口道:“红桑你回去养伤,我带着二子一个人还方便些。” 红桑这才恹恹地躺回去,摆正好自己如今只是个累赘的立场。 她仿佛听见黎枢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恨自己不能跳起来狠狠地咬他! 远离了二子,村民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道这一回应该能下山了! 但憨实如李水牛心中却十分愧疚,他竟是不如一个认识二子不过几天的小猎户。 他蔫头耷脑地走在红桑的担架旁,红桑很难忽视掉他这副样子,只能意思意思关心一下:“怎么了水牛哥?” “我,大妮儿我对不住你和二子,白让你叫我一声哥,我连二子都……” “唉,没事儿,”红桑还当什么事儿呢,她无所谓地拍拍李水牛,“你瞧我不也把二子扔那儿了么,我还是他姐呢,你甭内疚。” 抬着担架的村民默默地听着,就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味儿?虽说把二子扔下这事儿他们也都有份子,但你这个亲姐姐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大言不惭? 迷途2 自从扔下了二子,村民心里轻松,腿上也利索多了。心中有了期待,下山的速度自是极快。 他们远远的,像是看到了炊烟。 村民们欢呼了一声,心头最后一点阴霾也一呼而散,“是村子!我们下山了!” 抬着两个人也阻止不了他们奔跑的步伐,三个异族人反倒是缀在后面,由着他们冲在前面。 密密的林子柳暗花明,拨开眼前的树丛,欢呼奔跑的村民们脚下一顿,看到前方目瞪口呆地与他们对视的小猎户。 小猎户身旁,原本安静昏迷的二子忽然开始咭咭咭地怪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最后竟完全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指着他们疯狂嘲笑。 黎枢眉毛一挑,不爽地朝龙马扬了一下下巴。 人高马大的龙马二话不说上前攥起拳头就揍下去,一拳接一拳,只要二子发出一点笑声立刻打断。又瘦又小的二子在他拳头底下看得人心惊胆颤。 李水牛惊得抓住红桑,“就,就这么让他们打吗??” ——不然类? 红桑思索了一下,现在的二 分卷阅读72 子还是二子吗? 只是身体上挨几下揍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疼的不是二子。毕竟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信这些香巫教了。 待到二子没了声音,村民也都吓得一个个不敢吱声。 龙马把二子扔给蒙山去检查身体,自己环视了一下四周,正式公布:“我们被困住了。” 红桑瞪着他——这还用你来公布?他们自己不会看?所以办法呢??你们跟神巫不都是香巫教的吗?? 黎枢脸上看不出着急的神色,点点头道:“先休息吧,都走累了。” 从一个村民噗通坐倒在地上开始,大家接二连三倒在地上,一朝期望化为泡影,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生火,准备食物和水便又是异族人和小猎户去做的。 红桑躺在地上瞧着,心道龙马他们脾气其实还挺好,要是换成她找来的劳工蔫头耷脑不干活,她怎么也得先踹上两脚。 黎枢就坐在她旁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不怕吗?” 虽说这小丫头一向胆量惊人,但遇上这种情况一般成年人也遭不住吧? 红桑转过来,眨巴着眼睛瞧了瞧他,反问道:“那你也没怕啊?” 言下之意,既然他没怕,那事儿应该还能解决,她还怕啥? 黎枢忍不住笑了笑,尽管他们之间算是默认谁也不再去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但他还是往窗户纸上戳了戳,“要是有机会我倒真想知道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红桑瞪了他一眼,嘴硬道:“谁也没有!” 她要说没有那便也由着她,谁让他答应了不再动她呢。只是江湖中打小培养手下的不少,能小小年纪就养成她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对她背后的主子,好奇一下也不过分。 只不过要替她的主子惋惜,培养得这么好的丫头,注定要悄无声息地折在这小村子里了。她不会有机会跟外界有一星半点的联络,连自己的死讯也传不出去。 这也是他不再追究她来历的原因。 红桑着实是讨厌黎枢看着她时眼睛里若有若无的怜悯,她罗红桑生得坦荡死得轰烈,就算不幸栽在这儿了,那也只是时运不济她认了,谁要他怜悯! 好在这会儿蒙山又开始给二子灌那些黑乎乎的药汤,转移了红桑的注意。 这流程已经见过一次,灌药,挣扎,癫痫,呕吐——这一次二子吐出来的黑乎乎的粘稠物里却有一团团细如发丝的线状物,那些细丝纠缠扭曲片刻,很快便融化不见。 蒙山松了口气,对红桑笑道:“这回没事了。” 红桑提醒他:“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这回是真的没事!”——看破不说破!留一点体面大家日后相处不好吗!巫术经过几百年的流传当然会有一些偏差啊! 红桑:哦。 蒙山的中原话词汇量有限,被人置疑了他的专业性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黎枢还很不仗义地在一旁笑,小红桑果然很有一身气死人的本事。 这时候二子开始发出□□,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姐……” “二子!”红桑忙靠过去,“你醒了?认得姐了?” 二子还恍恍惚惚的,“姐,我头好痛……脸也痛……” 红桑忙帮他检查了一下,奇怪的是被龙马那么一通揍,却仅仅是嘴角有点破裂,脸上有些淤青。她方才在旁边看得真切,龙马下手是绝对没有留情的,就连颗门牙也没打掉? 瞧红桑捏着二子的脸看来看去,黎枢便指着那滩黑乎乎的东西道:“那些‘丝’是一种寄生物,会遍布在全身改造筋□□质,没那么容易受伤。它也会进入脑子操纵宿主的行为,再喝几天药都吐出来就能恢复正常了。” 所以二子屡次现身,其实都是在把他们引去给巨蛛当饲料。 至于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村里去见红桑,那也许也只是二子残存的一点自主意识在向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姐姐求救吧。 黎枢只是惊讶神巫千女布下的这些手段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竟然还能起效。这种寄生物不止是他,就连他的师父黎怒恐怕也只在典籍记载里见过。 这应该就是他师父最想要的东西了。 有什么是比能够操控别人的行为更快获得权力的方法呢?不是操控死人,不是操控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甚至不需要施法的人和过程,二子仅仅是去到了深山里的什么地方就莫名被寄生,成了一个守墓人。 黎枢裹着毯子,却没感觉到多少温度。 他师父最大的兴趣,不正是如何更好的操纵人么。 红桑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二子身上,二子见了她就像受委屈的孩子见了娘,哼哼唧唧地:“姐,我一个人在山里好怕!” 红桑耐着性子哄道:“乖,回来了就没事了。” “姐,我身上也难受,使不上力……” 红桑想想也是,遍布在全身筋肉里的“丝”一下子被抽出去,孩子是得遭点罪。她依然好脾气地轻轻拍拍二子,“过几天就好了昂 分卷阅读73 ~” “姐,以后我不离开你身边行不行……” 红桑耐心用尽朝着他头顶拍了一巴掌,“男孩子吃点苦不要哼哼唧唧个没完!” ——跟着他才刚好了几天啊,怎么又回去了?? 二子这才彻底清醒,想起来现在的姐姐不能随便哭唧唧了。 黎枢在旁边侧目瞧着,心道这才对嘛,刚刚小红桑哄弟弟的样子他怎么看都恶心巴拉的,还是这个泼辣的样子最顺眼了。 (——你就是被白眼多了,见不得她对别人好!) 吃过东西大家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但都还没什么精神,消沉地各自休息。 黎枢和异族人看起来倒是不急,他们不急红桑也就不急。她找回了二子心情倒还不错,也像黎枢一样裹了个小毯子坐着,突然想起自己先前说过找回二子就要给他改名的壮语。 横竖以后这就是她的小弟了,她给起个名字也不算僭越。省得二子二子的,跟叫儿子似的。 “二子,姐给你起个大名!” “嗯,好!”二子自然是姐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先前看到姐姐给自己起了大名,他羡慕着呢! 红桑看着他思索了片刻,她希望二子顶天立地,那就得起个顶天立地的名字! 她随手抓来一颗石子,在面前的地上哗哗写下三个大字——“来,认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田傲天!” “噗嗤——” 二子还没来得及摆出崇拜的脸,黎枢就在旁边嗤嗤笑起来。 这里在场的不是大字不识的农户就是中原话都说不利索的异族人,也只有他能感叹一下小红桑的品味真是……该说是够狂傲呢,还是太堪忧呢? 红桑狠狠地瞪了这个不给面子的家伙一眼,人家给自己小弟起名字,有你什么事儿? 她拍拍二子让他不用理会黎枢,继续谆谆教导:“有了大名,你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以后不能那么爱哭了!” 二子点点头,一边努力地记住这三个字,一边还不忘拍自己姐姐马屁:“姐,你真厉害!” 一旁的李水牛也跟着不明觉厉,惊讶道:“大妮儿你还识字呢!”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乡土化的红桑小小地膨胀了一下,得意道:“以后你可是要跟着姐混江湖的,自然不能没有一个响当当的大名!” 黎枢在旁边憋笑憋得伤口疼,就这大名,出去混江湖不得多挨几次打吗? 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就浅了。 他想起来,二子并没有机会去混什么江湖。田傲天这个名字,恐怕只能埋没在这小小的山前村里。 既然如此,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小红桑开心就好。 红桑是不知道这个神经病干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不笑的,二子悄悄扯了扯她,看着几张生面孔问:“姐,他们是什么人啊?” 嗯……她该怎么给二子,不,是小傲天解释村里的现状呢? 山前村的噩梦 黎枢他们只是在等。 任何巫蛊之术都需要媒介,以他们推测这个媒介只能是二子,哦,是田傲天身上的寄生物。 虽然之前的尝试没能成功,那么就等到小傲天身上的寄生物被彻底清除以后再试。 研究巫蛊的人,其实都是很胆大心细耐心十足的。 所以在几天以后,他们走出了深山。 几天里被摁着吐了个天昏地暗的田二子像大病了一场,整个人虚得站都站不起来。 红桑还觉得有点惋惜,如果那些“丝”能留下一点,二子岂不是就被改造成个根骨奇佳的练武奇才?纵横江湖指日可待啊。 可惜首先他们得能下得了山。 她惋惜地看一眼那些渐渐融化的丝状物,恋恋不舍的目光让异族人都对她生出一丝恶寒。 这一次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远处的村庄农田村民们才把心放下来,激动地加快了脚步——“到家了!我们终于下山了!” 大家从未如此想念老婆孩子热炕头,但有过上一次的落差这回没人再远远地跑在前头,都还是老老实实走在异族人跟前。 走在最前头的人突然指着前方道:“看,有乡亲在!” 这时候是傍晚,田里已经没人了。大家在山上担惊受怕地待了这几日,看见个活人也能激动不已,远远地挥着手喊道:“喂——” 田里的人听到喊声也缓缓地向他们走过来,借着些许的光亮有人看清,“那不是田光嘛,大妮儿,二子,是你们二叔!” 他转头跟红桑二子说话的当口,原本慢慢走着的田光忽然拔足狂奔,流着涎水双目赤红向他们扑来! 村民受到惊吓大叫着想要后退,被龙马拨到一边,拔出长刀迎面斜挑而起。一颗人头斜飞出去,留下的腔子里却喷涌而出一丛丛多足的细虫。 村民大叫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村子里不是安全的吗!? 龙马跟黎枢对视一眼,两人 分卷阅读74 虽什么话都没说,面色却有些暗沉。 也没什么,本也该料到的。 村民意识到村里情况不对,都放下担架奔向家里。 二子许是被吓到了,他还在水牛背上,看着地上没了头的二叔一时反应不过来。 龙马大约是想起自己是在两个孩子面前砍了人家二叔的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红桑,也不知是不是该安慰一下。 红桑刚对上他的目光就摆了摆手,“我没事。” 她跟这二叔又没什么感情,倒是自己这弟弟没什么事吧? 李水牛背着二子也愣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是不是赶紧回家看看。但是,眼前这个没有头的尸首,是二子和大妮儿的二叔啊。 李水牛想安慰却发不出声音,才发现自己不光喉咙干涩,连腿也有些僵硬。 红桑自己从担架上起来,就只是披着小毯子看着二子,也没开口去安慰。 二子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尸首。 头没了,看不太出二叔的样子。 要怎么办,要不要找回来……可是那腔子里,还有虫子不断向外游走。 他终于一个激灵想起寻找姐姐的身影,指着地上的尸首,慌乱地:“姐——姐——” “别慌,稳住。”红桑简简单单的一句吩咐,没有安慰没有说明。 二子对着她那双清亮又坚毅的眸子,硬是咽了咽口水,把满腔的慌乱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还行,这孩子还算块材料。 只是除了黎枢以外其他人再看红桑,那就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了。 小妹妹你知道你二叔刚刚死在你眼前了吗?头都飞了,要找回来给你看看吗? 红桑在一众目光里坦然自若,不客气地给他们看回去——干吗,看老娘干吗?是不是该来个人解释一下村子里发生什么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黎枢身上,隐隐约约,似乎终于明白黎枢为什么肯带她上山。 蒙山和同伴抬起了黎枢的竹辇,他裹着毯子换上一副冷淡淡的样子对红桑道:“我要去拜见师父,你自己带弟弟去休息吧。” 干什么突然就变了脸? 红桑愕然地看着突然对她爱理不理的黎枢坐在竹辇上晃悠悠地离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龙马和蒙山更是一句话也没有,好歹一起在山上几天几夜,情谊呢?? 小猎户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 红桑叹口气俯在小猎户背上,到底只有猎户哥哥是靠得住的。 二子自然不会回田家,红桑只能带着二子先回禁屋。四人走在村里便能感到气氛微妙的异样,才傍晚时分便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竟有些像是回到了异族人下山之前的样子。 小猎户和水牛在禁屋大院门外被拦下来,他们只能放下姐弟二人,李水牛突然拉住红桑道:“大妮儿,我二哥——” “我知道,我会看着的。” 李水牛心里还惦记着其他的家人便没有多留,红桑带着二子走进院子又被阿笃拦住,不客气地问:“他谁?” 红桑也没好气地应道:“我弟弟。”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原来在禁屋里她就跟阿笃处得不好,这人脾气不怎么样,心眼又坏。她便不示弱地叉腰大声顶嘴:“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屋子里好几个人探头出来瞧,红桑才注意到禁屋里进进出出的异族人变多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冲阿笃说了几句,红桑虽然听不懂但也能猜到,怎么着她也是黎枢罩着的人! 嗯?等等,被黎枢罩着是什么光荣的事吗?她是不是有点自甘堕落了? 不管,识时务者为俊杰! 红桑趾高气扬地瞅着阿笃,对方犹豫了片刻,提醒道:“进了,可就出不去了。” “不用你操心!” 当初禁屋里那点勾当是藏着掖着不让村民知道,可是现在被虫感染的人都在地头上乱跑了,禁屋里的勾当还能瞒多久吗? 她拉着二子走进自己原来的小屋子里安顿好,二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道:“姐,我怎么好像来过这儿……” 红桑没应他,心中暗道你可不是来过么,还差点没把你姐姐我吓出病来! 二子靠在窗前向外瞧着,正迎上从正屋里出来的异族人的目光,便慌忙缩了回来,“姐,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从进了这院子就闻到那屋里传出来的古怪的味道,像是混合着药草的臭味,让人有些想作呕。 红桑是要把二子培养成手下,将来带他走出山前村混迹江湖,而不是当成事事需要保护的弟弟来养的。 所以她什么都不打算瞒着他,“他们在用村子里的人炼蛊。” “炼骨是什么?” “就是在人的身体里养毒虫。他们把虫卵养在人的身体里,如果虫卵不孵化,人就能活着。一旦孵化了就会像二叔一样,变成个看到活物就扑上去撕咬的行尸走肉。” 想起二叔,二子不禁打了个哆嗦,喃喃地问: 分卷阅读75 “二叔……二叔,真的死了吗?” 红桑:? 脑袋都没了还能不死吗? “二叔死了……家里会怎么样啊?” “谁知道,你操心这干嘛?” 一家子有手有脚的,用你一个小孩子操心? 但二子从小听到的都是“二叔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这种话,不由得担心起来,“可是,二婶再不好,爷奶年纪总是大了,小良子也还小……” 红桑忧郁地看了看自己的便宜弟弟,她该不会,是捡了个男菩萨吧……可她是混魔道的啊! 阿笃从窗外看见她,吆喝了一声:“还在耍懒?赶紧出来干活!” 黎枢带人上山,搞的村里人手更加不足,红桑这个打杂的哪还有闲着的待遇。她懒得跟阿笃说自己受了伤,说了也不过是遭一顿奚落,何况她还想早点去看看李二石头。 她嘱咐了二子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自己走出来慢慢往正屋里去。 她希望李二石头还活着,但这一趟在山里被困了几天,下山又意外地用了不少日子,没有人能保证李二石头还活着。 她刚到进正屋门口,就听到李二石头的声音狂吼着:“让我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还活着!?” 红桑赶忙扶墙进去,见正屋里竟置了一排等身高的木头笼子,粗壮的木栏根根都有小臂粗细。李石头抓着木栏,也不在乎粗糙的木刺扎进手掌,歇斯底里地晃动着木笼。 “李二哥?你怎么了?” 李二石头还活着就好,人醒了更好,但是为什么—— 红桑的目光无意间落向一旁,旁边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根本不在乎李石头喊叫的异族人正打算用席子卷了尸体拖出去。 红桑怔了怔,那张快烂成坑的脸,依稀认得出是李大树。 她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在李家那一晚,大嫂悄悄从门缝里冲她招手,递给她饭菜时的样子。 那个女人的丈夫,死了啊。 李石头跪倒在地上,头抵着木笼一下一下撞着,哭喊得有些喘不上气。 红桑默默环视了整个房间,屋子里有不下十个村民,看起来清醒一些的都关在笼子里,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却是一副副等死的样子。 笼子外面的地上还躺着七八个人,皮肤青黑赤着上身,身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烂疮。他们有的还能□□两声,有的连呼吸都带着嘶嘶的风匣音。 罗红桑是魔道中人,但她讨厌滥杀无辜,更讨厌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一群在地里刨食的农户,他们得罪过谁要遭这样的飞来横祸? 这屋里的异族人虽是生面孔,但也知道红桑是被关在这里打杂的小丫头,见她来了便拿来一个两个瓦罐,指着地上的人道:“把这个喂下去,这边的喂这一罐,另一边喂那罐,每人一碗,不要分错。” 红桑闻着瓦罐里的味道拧了拧眉,蹲下来揭开倒扣在瓦罐上的碗仔细辨了辨。 她就算不精通,好歹也分得清这是有毒的东西。 门口另两个异族人抬着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年轻村民进来,青年皮肤泡得微皱,脸也蒸得通红,满身浸透的药水散发着令人不愉快的味道。 两人把人放在地上的席子上,对红桑道:“给他擦干,不要让他生病了,明天要用。” 红桑沉默地拿起巾子给那青年慢慢擦干,然后才来到另外几个人跟前,拿起瓦罐上的碗。 这个小村子,大概很快就要变成人间地狱。 趁着异族人不在屋里,她举起碗在地上磕碎,捏着碎瓷片靠近眼前已经半边身体都泛着青黑的村民的脖颈。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怒喝的声音,红桑手上停也没停狠狠割下去。 阿笃三脚两步冲进来抓住红桑的手腕,可惜迟了一步,汩汩的血从那人脖颈喷出来,黑红又黏腻。 阿笃气得把红桑拎起来,抬手便要打下去。 黎枢从院子里走过来,他的步伐不快,面色依然苍白,声音却掷地有声地拦道:“放开她。” 阿笃看一眼黎枢,气呼呼地把红桑往他跟前一扔,“你看她干的好事!” 黎枢看看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跌在脚边的红桑。 他想起在巨蛛洞里被自己亲手割喉的同伴,现在,他要来指责这个小丫头吗。 他缓缓弯下腰去把红桑拉起来,因为自己身上有伤动作有些缓慢,却依然保持着从容。甚至还十分闲适地掸了掸红桑跌倒时弄脏的衣服,一脸云淡风轻道:“小丫头在山上受了伤,干活干不利索,砸个碗也正常。暂时就别让她做事了,养好了再说,免得再闯了祸。” 既然黎枢摆明了要包庇这丫头,阿笃也没话说。 红桑想谢谢黎枢,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在山前村相处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真心想谢他。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看到院子里一个异族人正把二子从小屋里拖出来—— “你干嘛!放开我弟!”红桑想上前,却被黎枢拉住。 她回头瞪向黎枢— 分卷阅读76 —“这个人是你带来的?你们要带二子去哪儿?” 黎枢面无表情着,眼睛里暗沉沉的,全是她不懂的神色。 山前村的噩梦2 “我师父要见他。” 黎枢云淡风轻的口吻,仿佛只是一个长者要他过去说几句话。 红桑只想问,二子去了,还回得来? 她瞬间窜起一股无名火,像是为自己刚刚对他生出的那短暂的谢意。 她试图甩开黎枢的手,盯住他问:“你把他卖了?” 这个人,终究跟他们是一伙。 黎枢什么也没解释,二子的存在是瞒不住的。 上山寻找神巫墓的过程,黎怒会一个一个事无巨细单独询问,倘若有必要,还会找一起上山的村民去佐证。所有人的回报不能有一点让他起疑的地方。 是二子带他们找到了神巫墓,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而他也是唯一一个中了神巫巫术的人,黎怒不可能不想见见。在正式寻回神巫巫术之前,黎怒的兴趣大概都会放在二子身上。 红桑挣脱不开黎枢的手,本能地反抓住黎枢的手便想将他扭摔出去。用力之下黎枢纹丝未动,红桑却又一口血喷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红桑怔了一瞬间,这个身体实在没有一点点力气了。 黎枢冷淡的神情显然有着一丝动容,他怔然的眼神微微暗沉,用另一只手按住红桑的肩膀,俯在她耳边郑重道:“你弟弟是藏不住的,但你只要安安分分不引起注意就还能活着。” 苟且着,多活两天,也许就有机会得到更多的几天。 连这两天都没有,就什么都结束了。 若拼命苟活过,依然到了死的那一日,便认命吧。 这是活在烈阳之下的罗红桑不懂的东西,她的拼命活着是落在泥泞里也得挣扎着爬起来,她不懂那些甘心在泥泞里苟且偷生的生存方式。 但她从未见过黎枢如此严肃,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塞进她耳朵里,摁在她心上。 他是真的想让她活着。 多活两天。 红桑不自觉地放弃了挣扎,她的身体现在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还提什么救人。 黎枢低声说了一句:“在得到神巫的巫术之前师父不会弄死他的。”说完把她推给禁屋里其他人道:“带她去治疗。” 本来在挣扎的二子看到红桑吐了血,也吓得不敢再让她担心,乖乖地跟着走了。 回程的路上黎枢走在二子身边,低低嘱咐一句:“去了之后问什么你就照实答什么,只是尽量少提起你姐姐,知道么。” 二子有些心慌,但是乖乖地点了头。 他大约也知道自己要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自然不能牵连姐姐。 走在旁边的异族人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他们虽然无条件听从于长老黎怒,但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也不是不能卖黎枢点面子。 二子被带进长老所在的院子,他认得这里,这是村长当初给他儿子娶媳妇时盖的,是村里最好的一间房。村长最小的孙子出生时,姐姐还带他来讨到了一颗红鸡蛋。 他没想到再来时会是这样的情景,刚一踏进远门就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惊慌错乱的嚎叫,像已经丧失了人类的语言,只能嚎出无意义的音节。 但所有人都像是对此听而不闻毫不在意,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二子眼中都是凶神恶煞,即使在山上曾经见到过的人,此时见了他也是一副冰冷疏离的样子。 他跟在黎枢身后走进那间仿佛光都透不进的屋子。 屋子的窗户都用黑布遮挡着,走进去就有一股又腥又苦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药草的香与臭,吸入肺中的一瞬间让人如同被埋入蛇虫聚集的湿泥里一般窒闷。 二子慌乱得只想大口呼吸,但越是呼吸胸腔里也越是被又腥又苦的气味填满。 黎怒长老席地坐在一张矮桌后面,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苍老冷厉的声音道:“就是这个小子?让他过来。” 二子躲在黎枢身后挪不动脚,黎枢转头看了看他,虽然很可怜但也无奈。他按着二子的肩把他推到长老跟前,手掌底下能清楚的感觉到单薄的肩膀在颤抖。 他的确会对小孩子更心软一些。如果可以,也很愿意帮一把。 但那是在不违抗师父的前提下。 总归,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 二子抖抖索索地站在黎怒长老面前,这样的距离之下他终于看清了老人的脸。那张脸并没有他预想中的狰狞,只是每一个线条都像刀凿斧刻,散发着冷硬无情气息。最可怕的是那一双眼,犀利得如同毒蛇,只是被他看了一眼二子便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那些‘丝’一点也没留住吗?” 黎枢深深地躬身下去,回道:“弟子也很希望能够保留一些,但实在是不清除干净我们就无法下山……弟子能力有限,请师父责罚。” “没用。” 二子在长老的眼睛里 分卷阅读77 看到了失望,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当做无用物处理掉。 黎枢依旧低着头,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他其实半、点、都没有打算保留那些丝。人在山上,要想的当然是怎么摆脱巫术下山,干什么在师父看不见的地方去费那种力气表忠心? 反正神巫的巫术高深莫测,自己能力不及也是理所当然,师父也不会真的怪罪。 道理都懂,就还是会有点心惊胆战。毕竟从小到大过的都是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 黎怒长老的目光在二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对他道:“靠近一点。” 二子根本怕得动弹不得,一步也不想再靠近。 黎怒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却突然有一道鞭子一样的黑影向二子卷来,勒住他的脖子拖倒在桌上。 二子被勒得连惊叫都喊不出口,惊恐地看到缠住自己脖子的竟是一些深红色像藤又像蛇的“生物”。它们缓缓地一圈圈环绕匝紧,细小的枝杈甚至刺进了皮肤。 黎怒长老的声音越发阴沉,警告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黎枢即使不抬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干脆就不要看这种场面了。 “你是在哪里中了巫术,在山上都遇到了什么?” 颈上的血藤稍稍松开一些,二子大口喘息,慌乱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黎怒长老面色一沉,血藤的几个末端猛地扎入二子的血脉,黎枢知道那里正在注入毒素,可怕的痛苦会迅速席卷,可再次匝紧的血藤让他喊都喊不出来。 一段时间之后黎怒再次问,“你,遇到了什么?” 二子倒在桌子上双目失焦地抽搐着,一句话都回不了。 ——初次经历这种事,是会难以适应的。 黎枢觉得自己的师父显然有些高估一个孩子的承受能力。 黎怒长老见没办法问出什么,直接驱使血藤搜寻过二子全身的经脉血液。没有检查到异样之后血藤自断了末端的细枝留在二子体内。 “留在院子里好好看着,有任何异样马上报上来。” “是。”黎枢应着,向门外招手让人进来抱二子出去。 黎怒长老继续道:“你现在就多带点人去神巫墓。” 听到这句话黎枢一脸惨然地扶着胸口,那里的衣服都还在往外渗着血迹,“师父,弟子的伤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废物!”黎怒这一次可不止是说上一句便罢了,一根血藤横空而来抽在黎枢脸上把他的脸抽向一边。 黎枢的身形依然站的很稳,只是把头低的更低。 黎枢是他为了来中原寻找神巫墓特地培养的,养了这么多年,他的身手是所有人里最好的。但在将要下墓的最关键的时候居然派不上用场,黎怒不可能不生气。 可黎枢身上的伤不是作假的,他伤成这样,也是下不了墓了。 “让龙马带队,能带上的人都带上——不行,我还是亲自上山!” 尽管长老怒气未消,黎枢还是松了一口气。 长老亲自上山就会带走大部分亲信干将和虫蛊高手,至少自己养伤的期间可以轻松一些了。 他跟抱着二子的异族人一起走到厢房,屋里的人看到二子身上的几个血窟窿都很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放下他的动作也轻了许多。 躲在角落里的阿汉见他们抱回了人,趁着人走开便好奇地凑上来看。一看见二子身上的血洞他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惊恐地啊啊大叫。 想要上来控制阿汉的人,想要给二子上药的人都被阿汉抓狂地挡开,护崽子似的把二子挡在身后。 大家也很委屈,他们只是想给那小孩上药,又不是要伤害他。 可是二子身上的血窟窿显然刺激到了阿汉的恐惧,不管谁说什么他都只能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大叫着不肯理会。 自打阿汉疯了以后,大家制服他也是轻车熟路。几个人撸了袖子就准备扑上来,反倒是黎枢挥了挥手,“随他去吧,反正那几个伤口一会儿也会自己止血的。” 血藤留在身体里的末梢在这种时候反而有些用处,它们自己会堵住伤口不至于失血过多。 “但是那孩子喂饭要怎么办……?” 虽说等阿汉闹腾累了自然会安静下来,但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黎枢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没事,我有办法处理。” 黎枢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不再费力气,匆匆地开始准备行装。 黎怒长老迫不及待地召齐了人手,除了必要的人留在村子里管理村民,其他人全部都整装上山,连村里的壮劳力也几乎全部带走。整个村子一下子空了大半。 红桑在禁屋接受了治疗,但伤在内腑,也不过是被灌了些汤药之后扔在屋里静养。 她很郁闷地发现蒙山和龙马都没有回来,禁屋里其他人也陆续离开,只留下阿笃和给他帮忙的异族小伙子,俨然已是阿笃在全权管事了。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阿笃啊? 分卷阅读78 红桑深感晦气地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跟因为人手突然被调走而倍感忙碌的阿笃横眉冷对两看两相厌。 ——看吧看吧,再看我也不会帮你干活的。 红桑一边闲的发霉一边盘算着,老头带人一走,就是整个村子防守最弱的时候了吧。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却受了伤,这样的身体她能逃得出去吗? “又在盘算什么呢?” 黎枢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像是早已经把她看透了,光看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红桑瞥他一眼,表情都懒得变一变,大言不惭道:“哪能呢,我这么柔弱这么老实,能盘算什么?” 这话里仿佛是堵着气,黎枢轻轻笑了笑,“别那么大敌意,我可是来带你去见你弟弟的。” 听到这话红桑的表情才好了一些,“我可以见二子了?”——看在老头一走他就让她见二子的份上,勉强也可以原谅他一回。 黎枢那厮却在心里暗道,你不去的话也没人治得住阿汉啊。 他带着红桑刚走出院子,一个女人飞扑上来紧紧抓住红桑,“大妮儿!大妮儿你瞧见你二叔了吗,他在里面吗!?” 红桑被一阵摇晃差点晃出一口老血,还是靠着黎枢把人拉开才缓过一口气,瞧清楚抓着自己的就是许久未见的二婶。二婶的一只手还死抓在她细幼的胳膊上不肯撒开,神情仿佛有些癫狂,一遍一遍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见到!?说话啊你这个死丫头!!” 红桑微微皱了皱眉头,虽说二婶一向撒泼打混惯了,但在这些凶神恶煞的外来人面前那吓得都跟小鸡崽一样,这又哪来的勇气发疯? 她忽然注意到二婶抓着她的那只手,挽起的袖口处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二婶见她在看自己的胳膊,这才慌忙松开手藏了藏,慌不择言道:“你二叔在里面对不对?你快让人放他出来!他可是你亲叔!” 嗯……亲不亲的不知道,但恐怕放是放不出来了……毕竟头都没了。 见红桑没有回应,二婶恼怒地嚷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自己攀了高枝儿就连家里人的死活都不管了吗?别忘了谁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 红桑好笑地扬起尖巧的下巴,歪头道:“拉扯?我可不记得婶子拉扯过我。难不成你说的拉扯是扯着我去撞墙?而且我记得被抓来禁屋那天,婶子可是很努力的跟我撇清关系来着?” 二婶像不认识田大妮儿一样瞪着她,这软弱怯懦的丫头一攀上高枝儿竟然这么趾高气扬翻脸不认人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她更没想到紧接着红桑便盯住她想要掩藏的手臂,意有所指道:“或者二婶想要自己进去找找二叔?” 二婶一瞬间脸色煞白,谁不知道禁屋里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这死丫头竟然在威胁她??她藏起自己的手转身就走,这丫头如果告密的话她走都走不了了! 可是,这个动作实在是欲盖弥彰,当黎枢是傻的吗? 红桑于是抬起头问:“怎么没把我二婶也抓进去?” 黎枢没想到红桑一开口居然是问他这个问题,没抓她二婶她还有点遗憾怎么着? 他瞧了一眼禁屋,“我们没那么多人手,要培养人虫自然会选些身强力壮比较容易活下来的。” 红桑轻轻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黎枢侧目瞧着她问:“抓了你家里人你也不在意?” 红桑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反问道:“在意他们?你看他们在意我吗?”说完留给他一个白眼就走了。 山前村的噩梦3 如今红桑跟黎枢是难兄难弟,谁也没比谁的伤势好一点,两人就慢悠悠地向长老的屋子走过去。 她回村时没有见到村民,此时才终于看到家家户户的人出了门。 村子里身强力壮的男人都被带上山去探墓,剩下老弱妇孺越发惊惶,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地出门,看到黎枢便远远地绕开,惊恐的情绪藏都藏不住。 红桑眼尖,远远瞧见好几个人身上都有着细细密密的红疹,有的甚至蔓延到脸上,只能带着头巾遮掩。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被选中,依旧在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带走。 红桑拧起了眉头,她没想到感染的人比预计还要多。能在街上走动的都这个样子,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又是什么状况? “你们就扔着外面这些人不管吗?”她脚下依然慢悠悠地没有停,声音却已经带了几分冷冽的质问,全然看不出一个十三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黎枢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他像是在方才的那一声质问里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但开口时他的声音依然平缓,听不出丝毫起伏地回道:“他们暂时不会再有更多变化。师父在井水里投的是浸过药的虫卵,那些虫卵无法孵化,只是用来让身体适应虫卵的毒素,成为种下虫卵的温床。所以只要还没有种活卵,他们就不会有其他变化。” 他以前只把红桑当个小孩子,不会跟她说一些残酷的细节。但现在他没有那种体恤和顾 分卷阅读79 虑了。 一开始,黎怒只是在水井里投下少量的药卵。偶然喝下药卵出现了反应的人就被带到禁屋,种下可以孵化的活卵。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那样不对,人虫阿汉的偶然产生是跟阿汉自小与蛊虫为伍身体早已浸染了各种毒素有关。他们要再造一个人虫,就得让村民拥有跟阿汉相似的体质。 所以禁屋里的那些人在种下虫卵之前开始进行各种毒素的沐浴洗礼,禁屋之外的井里也被投放了更多药卵和毒素,让剩下的人有时间慢慢适应,成为更好的温床。 反正,等身强力壮的人用完,那些老弱妇孺也不会浪费的。 红桑虽然早也预料到香巫教不会留下活口,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遭遇。如果没有人来阻止,山前村的村民就只能万劫不复。 可是外面的人连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能阻止的人不就只有她了吗? 不是作为田大妮儿的罗红桑,而是真正的幽冥罗睺,只有她回归本位才有可能阻止这场无声无息的屠杀。 红桑停下了脚步,拽住黎枢的衣角。 “你能,放我出去吗?” 即使每一次以为对他有所了解最后却都重归失望,红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的身体,靠自己是没办法离开山前村的。 黎枢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露出他惯常的翩翩公子如风却有些虚假的笑容,轻声道:“该去看你弟弟了,他还在等你。” 他不动声色的拒绝,温和得好像红桑只是在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红桑是在黎怒长老面前露过脸的,就算没有,村子里少了一个人却交不出尸体,这怕是没人担待的起。 红桑扯着他的袖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儿继续游说:“你跟我一起走啊!不管那老头对你做了什么,我想办法帮你解决!”——她路上也是需要人护送的! 黎枢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哈”地笑出来。这个小丫头怎么总有那么多花样,天真的让他想笑。 红桑又急又气,大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这回黎枢头也不转,敷衍地应了声:“好好,真的。” 这态度让红桑炸毛,嗷一声嚷道:“你会后悔的!!” 红桑决定正式跟黎枢赌上一口气,这回是真的真的谁说也不好使了! 她一路没再跟黎枢讲一句话,直到进了长老的院子,她一脚跨进厢房的门槛,守在床边的阿汉瞬间便瞪大了眼睛,用大黄见到小猎户一般的眼神嗷嗷地扑向红桑。 待红桑意识到情况不妙已经来不及躲开,被阿汉狠狠地撞上来抱得死紧,又是一口老血险些喷涌而出—— 她这多灾多难的小身子板儿啊!! “阿汉,你放开,放开!” 一向听话的阿汉因为被扔在这里天天心惊胆战的委屈死都不肯撒手,黎枢叹口气再次出手把阿汉扯开,红桑才终于得以喘口气去看二子的情况。 这一看,二子身上那几个扎眼的血窟窿让她本就未消的火气直冲脑门,转头冲黎枢吼道:“你们对我弟做了什么!?” 黎枢早料到她这小暴脾气是要发作的,被她吼了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毕竟人是他从小红桑眼前带走的,如今成了这样他被吼两句也没什么好委屈。 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以后这孩子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了,‘我们’会照顾他。” 红桑怔了怔,听出他咬着的“我们”这两个字,指的应当是不包括黎怒长老在内的其他香巫教徒。 二子以后,就和他们一样了。 红桑咬着牙,压下了原本要发作的怒气。 这都是那老头干的事儿,骂黎枢有什么用?这没啥用的瘪犊子玩意儿怕是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开始明白了黎枢的反反复复,一时对她关怀纵容一时又翻脸无情。但她理解了不代表她不生气!这孙子能不能有点用! 总归现在不是骂黎枢的时候,她努力不让自己暴露出内心的嫌弃,咬牙问道:“怎么样才能让二子脱离控制?” 屋里其他的异族人面露惊讶,没想到会从一个小女娃嘴里听到这种话。 但黎枢显然不那么意外,平静地答道:“只要我师父活一天,谁都别想。” 红桑在心里呵呵,那让他死一个如何? 红桑猜的没错,这里的异族人全都在黎怒某种手段的掌控之下。 从见到二子身上的血洞,他们对他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孩子现在也是他们的同伴,虽然可能根本活不了几天,但总要尽量让他活下去。 在红桑咬牙切齿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拿来了药和粥水,只是没等靠近,阿汉便又扑上去不许人碰。 红桑本来就憋着火呢,被阿汉正撞在枪口上,怒喝道:“坐下!别捣乱!” 阿汉被吼得一惊,不解地寻思了片刻,犹犹豫豫地学着狗子蹲坐在地上,歪头瞅着红桑——是这么坐吗? 异族人看着阿汉一阵唏嘘,这人疯了已经很可怜了,竟然还能堕落成这样。 分卷阅读80 没了阿汉捣乱,他们终于得以给二子上药喂食。红桑瞧着他们尽心的模样便交给他们没有插手,悄悄抚上自己的胸口,感觉到一口血腥气堵在那里——刚刚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显然有着极不美好的后果。 二子不久发起烧来,清醒一会儿迷糊一会儿,嘴里喃喃地喊着:“姐,我疼……” 红桑虽然跟这个便宜弟弟感情不深,但也决意过以后要照顾他的。她罗红桑的小弟被人欺负成这样她却做不了什么,整个人都被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包裹。 如今长老不在,留在村里的异族人倒不介意让红桑每天来照看二子。 他们以前也有家人,但被长老选中收为己用之后就当是为了不连累家人,慢慢也就疏了联系。 于是红桑每天都从禁屋溜达过来照顾二子,出出入入也没人会管着她。 这仿佛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这个小丫头在这里真的有了某种奇妙的地位,村里人看她的目光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田家二婶子躲在一边儿心里恨的很,这要是当初没把大妮儿卖出去,那她也能跟着沾沾光!可谁知道死丫头这么没良心,自己的亲叔下落不明也不闻不问,反而去照顾李家人! 活该李家死了大儿子!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手臂上抓挠着,那些红疹子像有无数根针不停地扎在上面,又疼又痒得让人抓狂。再看那死妮子的皮怎么就能溜光水滑,甚至比起以前豆芽菜似的模样还丰腴了一点。 按她的脾性恨不得马上抓住大妮儿撒一顿气,可上一次找大妮儿时被那个管事的给拦下来,她不敢轻易造次。 二婶偷偷摸摸地在一旁观察了半天,确认红桑是自己一个人出了禁屋,这才冲上去抓住她——“你这个死妮子是真的黑了良心啊!你二叔呢?你二叔呢!?你跟这些人在一起一定有药能治这个对不对?快给我药!快救救我!!” 二婶单手抓着红桑,另一只手撸起袖子抠着自己的手臂。红桑有些愕然地看着她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突起的血管和筋络像鱼尾纹一样在眼尾蔓延。 本以为二婶只是惯常的撒泼,却在某一个瞬间她便突然歇斯底里起来,透着一股近乎疯癫的情绪。 这明显有些不正常啊。 红桑试着把自己被攥住的胳膊抽出来,显然只是徒劳。她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只能四下巡视看有没有正巧巡逻的异族人能来帮她一把。 这一看正跟阿笃看了个对眼,他站在禁屋院门口,对上眼之后便考虑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直接走人。 好在他只是想了想,考虑到黎枢对她的照顾还有她弟弟成了“自己人”之后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变化,他总归不想把自己在香巫教的人缘搞坏。 他大步走过来声色俱厉道:“哪来的泼妇!还不放开!” 阿笃这个人本来脾气就不好,凶起来更是凶神恶煞,照二婶以往的德行早吓得松了手。 今天她非但没有松手,用力得指甲都抠进了红桑的皮肉里,甚至对着阿笃吼道:“我是她婶子!她就得听我的!” 红桑暗道疯了真疯了,上赶着找死的事儿都干出来了。 她竟也不觉得胳膊上被指甲抠进去的伤口有多疼。 阿笃却是恼了,伸手拽住二婶准备直接把她扯开扔出去。谁知二婶抓得死紧,带着红桑一起被甩出去,两个人踉跄着撞成一堆。 红桑胸腔被撞得一阵震荡,剧烈地咳起来,竟是咳出一团团红褐色的血渍。 阿笃看得一阵愕然,用诡异的目光盯了她两眼,那目光分明在说:这样都还不死? 红桑虽然隐约有被这目光冒犯到,但是她想,说不定她的确是死不了?就像那时候田大妮儿磕破了脑袋一命呜呼,但换了她来却活了下来。 她是咋的,要在这躯壳里万古长青吗? 但二婶还没有放开红桑,阿笃只能无奈地再次上前,一手抓住红桑一手攥住二婶的手腕把两人一把拽开。 正准备再把二婶扔出去,他手指攥住的皮肤却凹陷下去——二婶的胳膊早已经被自己挠得坑坑洼洼,在阿笃用力之下一块皮肤脱落下来,一条虫子猛地窜出来便要向他的手缠上去。 便是阿笃这个香巫教徒也猛然一惊,一把甩开二婶扯着红桑后退两步,待要去摸自己的长刀却发现没有背在背上。 二婶看到自己身体里钻出来的虫子尖叫着,拼命将那条虫子甩开转身狂奔而去。 红桑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质问道:“不是说村民身上的虫卵不会孵化吗!?” 阿笃没好气地嚷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 便是他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没空跟红桑掰扯,急忙返回院子里去拿刀,不能放那个疯婆子在外面乱跑! 二婶拼命捂着自己的手腕,抖抖索索地挤身在墙角。 她看不到,自己眼睛里的血丝更红了,眼角蔓延的筋络也更加暴起。 她惊恐,害怕,她想回家! 可是她模模糊糊地想起小良子在家里, 分卷阅读81 她身上有虫子,她若是把虫子带回家伤了小良子怎么办? 她能去哪儿?哪里有地方让她躲起来?? 一个农妇经过疑惑地看了看,认出她来:“田光家的?你缩在这儿干什么?哪里受伤了?” 二婶的身子猛然间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全然变成了浑浊的血色,不见瞳孔也不见眼白。 农妇惊掉了手里的篓子,尖叫着转身要跑,二婶猛地从背后扑过来,咬上了她的后脖颈—— 失控 “黎枢!快来!村子里失控了!” 听到同伴来喊他的时候黎枢的第一反应是村民暴动了? 但是没理由啊,村里的青壮年劳力都被带上了山,剩下些老弱妇孺暴动什么? 随着对方继续喊出:“虫子,失控了!”他的心也往下沉了沉。 这种事情偶尔是会发生的,跟这些毒虫打交道,没有人能完完全全保证意外不会发生。一旦发生,后果都十分可怕。 他长衫下摆一撩飞快地跟在同伴身后边跑边问:“怎么回事?禁屋出事了吗?” “不是禁屋!有村民体内的虫卵孵化,已经传染开了!” 说话间一个在村路上抽搐的老人看见他们,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人看见了大块的肉,突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一咕噜爬起来,甚至顾不得站直身体便手脚并用地扑过来。 异族人上前一步拔刀开路,黎枢看着老人伤口处游出来的虫,脚下未停直接跨过去,吩咐道:“让所有村民马上回家关紧房门,能集中到一起的活人先集中到禁屋!” 禁屋是村子里最大的一间,且先前为了炼人虫已经做了各种加固和防御。但这还弥补不了人手的问题,他们剩下的人加上黎枢自己也才六个,很难控制住已经传开的感染。 村民体内的虫卵是浸过药的,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孵化。 一旦孵化说明虫卵克服了药性发生异变,成虫异变成了什么样子,要如何制服,即便他们也无法掌控。 异族人快速在村子里吼了一个遍,托村民几次三番已如惊弓之鸟的福,所有人没有疑问飞快地躲了起来。 黎枢赶到禁屋看见红桑才稍稍放下心,阿笃也谨慎地迎过来,讷讷喊了声:“枢……” 黎枢放心的神色转瞬敛去,平日里陌上少年的和煦也不见了分毫,冷冷看着阿笃走近,抬手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过去。 “虫子孵化的时候,你在跟前?”他的语气仿佛很轻,却带着不容情面的质责:“为什么没在当时控制住?” 阿笃的脸被重重打向一边,他缓缓站直,想回答当时刀没带在身边。但他自己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武器就不该离开身边,被打了自然也没有半点脾气。 他们是与毒虫为伍的人,都很清楚毒虫失控必须第一时间控制住,否则一旦传开就只能用人命来填。 黎怒长老是个残暴无情的人,他不在乎人命。 他们跟着长老或多或少可能都受到些影响,但毕竟自己的命也都是被捏在长老手中的,恻隐之心总归还是会有一点。 红桑眨巴了几下眼,黎枢这一巴掌来的太突然,让她本来准备破口大骂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黎枢,跟她以前认识的绵里藏刀的样子不同,跟后来见到的心慈手软的样子也不同。他收敛起全部笑容冷下脸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 但是他这个样子,看着莫名的还顺眼一点。 红桑决定不迁怒了,既然现在这里是黎枢管事,她便环抄起双臂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架势就事论事地问:“现在要怎么办?” 她很清楚,靠这么几个人去控制一整个村子根本不可能。但事儿既然是他们惹出来的,总得给个交代。 黎枢很想说这种事情小孩子不用操心,就算她不是普通的小孩,那也还是个小孩子。这些事情自然有他们这些成年人去处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说,总觉得说出来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小丫头的脾气可是相当不怎么样。 他于是答道:“只要能让所有的村民躲在家里不出门,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杀光外面的尸人。” 红桑怔了一怔,“全部?” 黎枢想她终究是个小孩子,杀戮在她眼里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便解释道:“虫卵一旦孵化成虫,会很快啃噬掉体内的器脏和大脑,他们已经不算是活人了。” 红桑是想听这个? 她顿时横眉冷对跟以往训自己手下一般斥道:“你们若是就这水平,不如就别玩虫子了!摆出一副高手的架子,搞出事情来却没解决办法,直接杀光了事?这么简单找个傻子来都能做!” 黎枢猝不及防地被挖苦了一顿,缓缓吸了口气,却没还口。 小丫头这脾气,他怎么就这么不意外呢。 另外两个异族人听着可就不顺耳了,阿笃更是憋不住,嚷道:“你行你来处理啊!” 红桑一个冷眼甩过去,“我玩虫子了吗?我 分卷阅读82 自诩高手了吗?我闯祸了吗?为难我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你有脸吗?” 阿笃气得脸都涨红了,只想不管有理没理先上去按着这死丫头揍一顿。 他现在还忍得住,没人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黎枢怕再说下去红桑口头上得了便宜,背后还是要吃闷亏,打断道:“来个人跟我一起去村长家安抚村民,剩下的人可以开始猎杀尸人,可以的话带两个回来试药。” 直到此时他们都还没有十分着急,事情看起来并非无法控制。 瞧着同伴先一步走出去,黎枢才半侧低头低声对红桑道:“你也收收你的小脾气,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没人给你当靠山。” 他真不知道这是谁家培养出来的,在找死的路上这么勇往无前。 红桑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我的靠山不是你么? 反应过来她迅速在心里呸呸两声,她要什么靠山,她罗红桑这辈子就没怂过! 黎枢和异族人一出门红桑便吭哧吭哧地爬上房顶,在这里能将小半个村子尽收眼底。 她看着下面,忽然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满村子的人都像行尸走肉一般游荡着,死气沉沉地,任由身体在行走中缓缓腐烂。 现在是白天,视线里不像梦里那般阴沉,她能看到村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还在抽搐或已经不动的村民,也有已经发了狂青筋暴起双目赤红的村人,因为找不到可以袭击的目标只能冲着那些紧闭的房门拍打撞击。 但在黎枢这些人一出现时,那些发狂的也不拍门了,抽搐的也爬了起来,都向着他们蜂拥而去。 黎枢等人一人开路,其他人从旁补刀,飞快地杀出一条血路。地面上很快就聚集了一片虫子蠕动在无头的尸体间,当真是一片修罗场景,看得红桑头皮发麻。 她立刻爬下房顶回到屋里默默守着二子,毕竟她手无缚鸡之力还身受重伤,猎杀尸人这种事横竖轮不到自己。 过了许久门口才再次有了动静,红桑跑出屋子,看到异族人匆匆带了几个人进了院子,门外尸人的吼声紧随而至,堪堪被关在门外。 院门上接连地响起撞击声,异族人寻了两条木栓牢牢地将院门挡住。 红桑这时瞧见被他们带回来的田寡妇和小囡囡,还有自己家的爷奶抱着小良子,微微怔了怔。 她知道异族人打算尽量把人集中在一起才能尽可能地多保住几个人,但禁屋地方有限,直接进禁屋的终究是少数。 眼前这人选的选择,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照顾她的情绪。 她悄悄看了眼黎枢,后者根本没打算看她一眼,她也只能不做声。 一脸惊惶的田寡妇看到红桑才似乎明白什么,隐约知道自己大概是跟着人家沾了光了,急忙凑上来跟红桑说几句话。 她们孤儿寡母在家里无依无靠担惊受怕,冷不丁被这些异族人拎出来更是心惊肉跳了好一会儿。此时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该说些什么,只能寒暄道:“大妮儿你没事吧?吓着没有?” 红桑受过田寡妇的恩惠,很给面子地乖乖巧巧应了几句。 田家二老面对自己的孙女开起口来反而有些迟疑,打从大妮儿被定给李家,她在村里是风一阵雨一阵的,但好像都跟他们老田家没什么关系。 明明是自己家的孙女,却让人觉得陌生的很。 田老太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大妮儿,你弟呢?” 红桑没多想,指了下小屋道:“屋里呢。” 田老太虽然不敢在异族人的地方造次,但寻思一下自己孙子在屋里,她进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便悄悄拉拉田老头进屋去看二子。 不到片刻两人却又蹬蹬地出来,对红桑急道:“我孙子怎么了?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不好好照看他!?” ——自己要风得风的,弟弟受伤了也不管!? 红桑略略地愕然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们会跑来兴师问罪。 进了门没关心她一句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她的亲爷奶。可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在这么凶险的地方能带着弟弟活下来就不错了,受个伤你们还要兴师问罪? 那红桑就很不高兴了,她自己还憋屈着呢! 她现在脾气可算不得好,尤其憋屈了这么长时间,宛如一个小□□桶一点就着,当即便顶回去:“嫌我照看的不好,你们来啊!你行你上,别光会动嘴皮子!” 田老汉和田老太整个人都愣那儿了,田大妮儿长这么大,还没跟他们顶过嘴。 但是对红桑来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也就是田老头和田老太以前对她还不太差,不然她嘴下才不会留着情面。 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在她这儿都得酌情!不惹着她没事儿,惹着她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田老汉和田老太突然被孙女顶嘴脸上挂不住,还想说点什么找回一下面子,却见本来根本没在注意他们的黎枢一个冷眼投过来,吓得他们后脊梁上冷汗直冒,才想起来自己是仗着谁的面子进来的。 黎枢冷冷收回视线,本来的确是不 分卷阅读83 想小丫头太担心才把她的家人带回来,这才刚进门就觉得是不是领错了。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吩咐道:“领你们回来不是吃闲饭的,还不去帮着收拾屋子!” 禁屋本来是养人虫的地方,长老把人手都带上山之后人虫的实验就停了,如今活人要住进来,自然得把人虫都关起来,跟活人分隔开。 田寡妇也赶紧去帮忙,三人还不等看见被当做人虫的实验者,光是在配置毒虫和药草的器具室就已经吓到腿软。 红桑挨着小囡囡坐在门槛上只管闲着,悄悄看两眼黎枢指挥人搬东西的样子,翩翩少年郎一般青衣长衫眉目隽秀,长的怎么就不像个反派。 他刚刚给自己撑腰的时候感觉还挺好,她瞧见了,却当没瞧见。毕竟还生着他的气呢,不能这么没原则就原谅他。 失控2 如今山前村村路上已经见不到半个活人,家家户户都有存粮,不出门也不至于饿死。 但小村子里很多人家没有院墙,只靠一道篱笆或低矮的土墙根本挡不住尸人,便连自家的厨房和茅厕也去不了。 这样的人家除了塞进别人家里,便只能带回来统一看管。 禁屋显然没有这么大的空间,异族人商量着如何打通到隔壁,加固隔壁的院墙,完全没有人打算放弃救人。 这倒不是长老一走他们就变得多么悲天悯人,只是山前村的位置过于得天独厚,他们躲在这里炼毒虫,一面靠着瘴气环绕的深山,一面又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 一旦这里的村民死光,他们就不得不想办法寻找新的人口。比较起来他们情愿尽量保住这里的村民。 这些都与红桑无关,她照旧整天将养着,爷奶来了,照顾二子的事自然不用她操心,反而还有田寡妇常常来照看她。 甚至不止田寡妇,连几个异族人做事之余都爱来瞧上两眼,啧啧两声,唏嘘一下:还没死呐? 红桑几次都差点拿枕头去扔他们,吼一声:拿老娘当你们消遣用的稀罕景呢?? 她没吼不是她压得住脾气,实在是吼人的时候胸口太疼了,力气得省着点用。 她闲来便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田家二老知道她伤的重,显出些无地自容来,田老太做饭的时候便多熬些汤水给她端进屋里来。 她唤了声:“大妮儿啊……” 红桑躺着没应,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但想想怎么也是亲孙女,关系该修补还是修补修补。 “妮儿啊,来,起来喝口汤。” “放那儿吧。”红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这两天怎么都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能不动就不动,起来干嘛呀,躺着多好。以前二十多年怎么就没发现躺着是这么好的一件事呢。 田老太还想再劝劝,“妮儿啊,汤还是趁热喝……” 红桑总算把头转了过来,死鱼一样看着田老太问:“你是怕我死了没人保你们的命?” 田老太忙道:“妮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还没说完红桑就打断她,“不用担心,反正就算我没死我也不会保着你们的。” 田老太一下子被堵在那里,她许是想说些什么,但想起田大妮儿被二婶卖给孙家的时候家里人都没拦着,她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只呜咽一声便放下碗走了出去。 红桑可以安静地继续躺尸了,心里也没觉得对不住人家老太太。 虽说这老太太也给过她几口吃的,对她也不坏,但她被卖的时候她没帮她,那她也没必要去帮她了。 卖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入乡随俗嘛。 黎枢进屋的时候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句:“还躺着呢?” 红桑白了他一眼,你看老娘现在是有心情跟你开玩笑的样子么? 她清楚自己的情况不好,黎枢也清楚。这两日异族人都不给她熬那些难喝的汤药了,只喝些营养滋补的汤水,越来越有听天由命的意思。 就这样她还没死呢。 红桑都已经不担心自己会死,反而开始担心自己死不了了。 活着再美好,那也不能当个活死人啊? 小丫头太聪明不好糊弄,黎枢也是很为难的。 他静默着在红桑床边坐了一会儿,坐得红桑都想赶人了,他才开口道:“你还想不想离开?” 红桑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你要放我走吗?你不是一直都不肯吗?” 黎枢迟疑了一会儿,“村里现在这个样子,失踪了个把人也不是瞒不过去。你如果留下来,我可以让你不被尸人伤到,但师父回来以后你迟早还是有可能被带去炼蛊。你自己选择走还是不走。” 红桑那个恨,如果能早一些,在她受伤之前离开多好!可她清楚黎枢尽力了,村里若不是发生了变故他也没胆量放她走。 能离开就好过困在这里,至于出去以后怎么回幽冥教到时候再想办法! 红桑硬是爬了起来,“我走!” 黎枢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地看了一眼窗外,“不急,得先安排一下,总 分卷阅读84 要尸骨无存才好交差。” 黎枢这样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即使是眼下的情况,放走小红桑也总是要担风险的。并且他放走的这个小丫头伤势丝毫没有起色还已经恶化的很严重,她能不能活着走到镇上去都不一定。 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想看她最后被带去炼蛊,死在路上,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这里。 他目光深沉地摸了摸她的头,红桑不爽,但是忍了——就这一次,老娘高贵的头颅就让你摸一下,可你别一脸送葬的表情行不行?? 若有若无的忧愁与黎枢煦风淡淡的外貌十分相配,可红桑看着只觉得十分晦气。 她很想像平时一样啐他几句,可是他眼睛里那些看不懂的东西让她莫名地开不了口。 他到底为什么要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她?不,应该说是看着一个瘦瘦小小发育不良的乡村小丫头? 变太也不用饥不择食成这样?? 得亏黎枢不知道红桑都在想些什么。 他宛若悲悯一般摸着小红桑的头,没有人看得懂他的目光,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 从他给罗红桑下毒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害怕。 无论他怎样自欺欺人的想着罗红桑很强,她一定还活着。可是一天没看到她,他心里的恐惧就无法消失。 烈火骄阳一般的罗红桑,承载了他狭窄人生里全部美好的憧憬。 虽然不知道是要有多巧合他才会遇到一个跟红桑同名,时常又莫名相似的小丫头,但只要看着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就觉得真正的红桑也一定好好的。 所以他害怕看到她死,总觉得这个同名的小丫头若是死了像是个很不吉利的预兆,好像真正的红桑也会死去一般。 即便又是自己的自欺欺人也好,他只是无法看着她死去。 他的手轻轻落在红桑的双肩上,慢慢俯下身靠在她一侧肩膀。 红桑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地任由他依靠着。 黎枢知道自己从未敬过神佛,这辈子也不曾做过什么好事。 但是如果可以,如果他能救得下这个小丫头,老天能不能念他这一点善意,让罗红桑好好活着? 黎枢发了愿要救小红桑,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人是他放走的。 他抬起头时眼里已归于平静,刚刚一瞬间诡异的脆弱感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一脸波澜不惊道:“明天我安排所有人往村南清剿尸人,搜寻村民回来。这是出村最短的路,我们走过的地方都是安全的。你找个理由透露给别人,然后偷偷跟出来。” 黎枢说着,却发现红桑还在盯着他的脸想看出点什么来,立即不满地提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哦,在听在听,还要找理由?” 黎枢冷冷淡淡平平静静地答道:“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跑出去送死?总得有个出门的理由。” “那我就说我想去看李家婶子好了,他们一贯都当我疯疯癫癫的,不会怀疑的。” 她说着,又往黎枢脸上瞅了瞅。 这人还真是变脸跟翻书似的,这一本正经的,跟刚刚一点也不一样。 这可是玉面鬼黎枢脆弱的样子,虽然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还挺想再看两眼的。 红桑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明显得让黎枢有点想灭口。 但是想到小红桑接下来要走的路,他那点不满便散了,摸着她的头道:“我带着村民绕别的路回来,你就直接出村子。希望没有尸人跑到了村外,如果有,就没有人能帮你了。” 红桑点点头,这点风险她还是懂的。 “好好活着,别死了。” 他也只能嘱咐这一句了。 黎枢很舍得地把自己珍藏许久的吊命药丸子都给了小红桑,使得她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昨个把饭端到床边都没胃口的人,今儿自己主动坐到了饭桌上,旁人一致疑心这丫头终于回光返照了。 红桑得为自己的逃跑积蓄体力,硬是多塞了几口饭菜,吃饱喝足状似不经意道:“也不知道李家婶子那边怎么样了,她一定挺急着知道大树哥和石头哥的消息。” 还没人知道李大树死去的消息,村里人只要进了这禁屋,就是死了也没人报丧。 田寡妇有些唏嘘,同情也是同情的,可也只能无奈道:“过些时候吧,眼下这情形也不好出门。” 田老太这时候憋了许久的话也终于憋不住了,放下筷子道:“大妮儿你也别只管着别人家的事儿,我怎么一直没瞧见你二叔?他不在这院子里吗?” “不知道啊,我也没见着呢。” 红桑可不想在这时候横生事端,横竖人是没了,晚几天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精神上人还活着呢不是。 田寡妇怕田老太再说红桑什么,赶忙道:“大妮儿,你吃好了就快回床上去歇着吧,这里放着我来收拾。” “谢谢婶子。”红桑也没客气,正要离桌,还在慢吞吞地扒着 分卷阅读85 饭菜的小囡囡抬头道:“姐姐多吃点,身体才能好。” 红桑难得温柔地摸摸囡囡的头,“囡囡也多吃点,以后好好听娘的话。” 直起身看看田家二老,觉得跟他们也没什么可道别的,二子那边却还得交代几句,总不能一声不响的就“赴死”了。 二子今日可巧也醒着,见了红桑就有些憋憋屈屈想哭鼻子,最后到底也忍住了。 红桑也像对囡囡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小天,你还记得姐教你的名字怎么写吗?” 红桑一喊他小天,二子便肃然起来,毕竟姐说有了大名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点点头,用手指头在席子上慢慢比划了田傲天三个字。 红桑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小天,你相信姐不?” 二子忙不迭地点头,“信!姐说什么我都信!” “那你要记着,不管别人说姐怎么样了,只要你没亲眼见到,就别信。你只要相信,姐一定会回来接你。” 二子一惊,“姐你要去哪?” 红桑飞快地捂住他的嘴,转头看了看窗外。 她压低了声音,以防万一道:“你什么都不要问,相信姐就行了。就算姐自己不能回来,也会找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就跟着来接你的人走,好好学本事当个顶天立地的大侠,记住了吗?” 红桑的话让二子满脸惊惶,但还是点了点头。 末日序章1 黎枢带着异族人出门,田家二老和田寡妇也被安排了一堆活计,没人有空去注意红桑。 她简单收拾了东西,揣上心爱的小菜刀,便偷摸跟在异族人后面出了门。 自由的道路就在眼前,哪怕是条赴死的道路红桑都能磕着续命小药丸精神抖擞地奔赴。 此时的村路上已是修罗地狱一般的场面,新新旧旧的尸体无人清理,散发出恶臭的味道。细长的虫子像蛇一般蜿蜒聚集在尸体旁,不时四处游走。 红桑出门时有多精神抖擞,现在就有多心惊胆战。 她只想着奔赴自由,怎么就忘了自由的道路上满是虫子。她得用多大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不会惊声尖叫拔足狂奔。 她远远地缀着,等待异族人扫清路上的尸人。他们这一路动静不小,谁都没发觉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她躲在角落里头皮发炸寒毛直树地跺烂地上飞快游走的虫子——为什么这些虫子还聚集在这里!?之前见到的虫子不都是很快钻进泥土里消失,不然很快就死了呀!?? 就算是她这个不懂蛊虫的人,也发觉到这次的虫子跟之前的不同了。 眼见着异族人远离了视线,红桑正打算再跟上去,头顶突然落了几滴液体。 下雨了?没啊。 她抬起头先看到天空,然后看见墙头上一双赤红的眼,呼哧呼哧,涎水滴落。 红桑的头皮炸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恶心。 她一骨碌地从墙根下窜开,墙头上的尸人挥舞着手想伸向她,奈何被卡在墙上翻不下来。 红桑在心里啐了一声:黎枢人干事!?说好的清理尸人,竟然留一个给她! 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红桑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堵墙的后面,是一户门户紧闭的人家。 黎枢这一行人的目的是将没有院墙无力自保的人家带回禁屋,自然就直接略过了有院墙保护的房屋。 红桑第一反应是有人被尸人咬了却躲进家里,反而害了一家子。这种事在恐惧之下绝不少见。 她瞧见接二连三的尸人想从院墙上爬出来,最先的那只尸人在拥挤之下直接从墙头被推挤下来,面部着地,颈骨发出了诡异的咔嚓声。 即使这样他的躯体还是歪歪斜斜地爬起来,头部歪斜在一侧,四脚着地并用着向红桑扑来。 尼玛她到底为什么要看到这种画面!! 红桑拿腿就跑,她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可以甩开这些尸人再绕路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护送着几个村民的异族人正要敲开下一户人家,原本安寂的房门内忽然有东西砰砰地从内部撞击着房门。 彪悍的异族人对视一眼,横起刀一脚踹开大门,门后几个蜂拥的尸人被撞倒了一地。 几人也不多话,提刀上去就砍。清理干净之后才集中到黎枢身边,“枢,事情不对。” “嗯。”黎枢低头看了看尸体上游走出来的虫子,抬脚碾死正飞速想要爬上他鞋面的一只。 虫子在红桑眼里就是虫子,她分不清虫子和虫子的区别,但黎枢分得清。 这些成虫,开始感染人了。 身边的异族人还抱有一些希望,问道:“用不用抓些回去确认?” “不用了,直接烧了吧。” 黎枢受够了心存侥幸的想法,似乎无论他以怎样的心情抱持着一线希望,现实却总是会露出最残酷的那张脸。 没有人反驳黎枢,异族人就地在院子里找了柴火,将尸体连同屋子一起点燃。 黎枢看着那窜起的火光,感觉自己 分卷阅读86 像是被心底黑暗的情绪缓缓包裹。每一次都是如此,事情永远都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已经这样了,小红桑还走得掉吗? 他突然转身向院外走去,身旁的人忙问:“黎枢你去哪儿?” 他头也没有回,匆忙吩咐一句:“你们去通知村里所有人家封门封窗!” 异族人面面相觑一眼,还要继续保着村民吗? 现在“虫”已经不再仅仅依靠血液里的虫卵传播,一旦成虫开始感染人,面对外面成千上万的虫,难道不是直接烧村最稳妥吗? …… 红桑本以为可以甩掉那几个尸人的,如果没有受伤,她应该可以。 但她并没有跑出很远,胸口开始剧烈的喘息,却没有多少空气进入肺中,呼吸间都是嘶嘶的声音。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她很快就跑不动了。 红桑当即停下来,握紧了菜刀向身后劈过去—— 她的身高砍不到尸人的脖子,只能选择砍断大腿让它无法继续追上来。 可是菜刀砍进尸人的皮肉,被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后面接二连三的尸人都扑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要完犊子了。 一个人这辈子怎么就能死上两次? 眼见尸人就要扑到跟前,一支箭破空而来扎进尸人的眼窝,冲击力带着它向后撞去。 那是小猎户的箭! 红桑还没来得及高兴,跟小猎户一起到来的香巫教徒已经冲上来砍杀掉尸人——还有众人身后被抬在竹辇上的长老黎怒。 红桑心里一阵拔凉,擦勒,他们怎么回来了!? “你要不要紧!?” 小猎户想要过来扶起红桑,长老身边的香巫教徒却先一步拽起她,牢牢地抓住。 红桑来不及抗议便看到匆匆赶来的黎枢,见到这一行人,黎枢远远地止住了脚步,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清楚地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 这回她走不掉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黎枢?” 长老皱着眉,显然对一下山看到村里这样的情景有些不满。 黎枢飞快调整了情绪,恭敬地俯首问候:“师父您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村里毒虫发生了异变,我们正在处理,本不想给师父添乱的,让师父看到这样的情景真是惭愧。” 长老的脸虽然还阴沉着,但毒虫异变这种事情既无法避免也无法防备,也怪不到黎枢头上。他“嗯”了一声,“让他们帮着你处理,你跟我回去说清楚情况。” 黎枢恭恭敬敬地应了,跟在竹辇后面。他侧目看一眼红桑,抓着她的人却似乎没有放开的打算。 一般长老不发话,人是不会放开的。黎枢也没有什么开口求放人的理由。 小猎户脾气拧,几次靠近也都被人推开。 红桑细幼的胳膊被钳子一般的大手牢牢抓着,突然有点委屈——明明都有了机会,却还是差了一点。 她就这么委委屈屈地看了黎枢一眼。 黎枢被她看得一愣,那个永远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他想要张嘴,至少让人先把她放开。 可是话在嘴边,他始终没能说得出口。 黎怒一路脸色都十分阴沉,黎枢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么短的日子,他们就算上山直奔神巫墓毫无阻碍地搜刮一通再飞快地回来也不够。何况黎怒的脸色压根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样子。 既然不顺利,就应当在山里多费些日子,怎么也不该这么快就回来。 任他如何费解也不敢在黎怒脸色如此坏的时候询问,只能暗中看向跟随长老一起回来的龙马。龙马悄悄摇了摇头,一面承认他们的确没有进入神巫墓,一面也是让他不要去触霉头。 黎枢只得跟随黎怒去回禀了村里的情况,明哲保身地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 从黎怒长老的屋子出来之后他左顾右盼,寻到龙马和蒙山问:“小丫头呢?” “关着了。”蒙山无奈地回道:“满村子的人都躲避在家里,只有她在外面乱窜,长老肯定要疑心她想跑的。” 大家都知道长老疑心重,何况这小丫头还有过夜闯禁屋的前科,长老不发话谁敢随便放她。 不过到底她已经在异族人里混了个脸熟,大家也不会为难她。 蒙山拍拍黎枢的肩安慰道:“也只是关着,吃不了苦。” 暂时。 黎枢显然没能被这句话安慰到,但也不好过于矫情,便将注意力放回正事上,“你们怎么会这么快下山?只回来这么点人?” 长老上山的时候可是把满村子的劳力都带走了,眼下却没回来几个。 蒙山摆摆手,“别提了,我们这一趟,连神巫墓在哪里都没能找到。” 黎枢知道找不到就打道回府可不是长老的风格,定然是发生其他事情了。 蒙山继续说:“从我们一上山就已经着了神巫的道,我们无论怎么走都进不了深山,上山的村民一个接一个中邪发了疯, 分卷阅读87 后来连我们自己人也开始着道。” 蒙山虽然三言两语说的简单,但他这一次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来自神巫强大的压迫感。 已经过了近千年,人都不在了,却还能轻松地将他们这些觊觎神巫墓的后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简直就像神巫亲自在守着自己的墓,满脸戏谑地看着他们。 这种强大让人心生恐惧。 黎枢虽然也经历过一回,但他没想到竟然连黎怒长老都毫无办法。 控制不了折损,没了人,他们连寻找下去的资本都没有,自然只能回来。 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神巫墓看来很难落在黎怒长老手里。 但黎枢也不会因此感到放松,神巫墓近在眼前却无法到手的这份怒火,黎怒长老可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他必然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炼蛊上,来弥补得不到神巫墓的损失。 黎枢正隐隐有些忧心,长老在屋里却突然一阵大笑——“好!天不亡我!老天竟然在这小村子里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黎枢快步走到门口,在他禀报完村里的境况之后,跟他一起留在村里的五个人还要另外再禀报一次。 黎怒长老虽然在笑,咬牙切齿的模样却阴毒无比。 “好啊,成虫可以感染人这是件好事!这虫子越毒,我们越有望夺回香巫教!现在只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怎么保存住新的毒虫,我们就能把这毒虫带回香巫教!去吧,不必急着清理掉外面的尸人,现在保留越多的毒虫越好!” 新的尸人能活多久,毒虫离体后又能活多久,要搞清楚的东西还很多,但此时的欣喜多少能够冲淡一些在神巫墓那里吃瘪带来的怒气。 若他自己的毒虫成功,还要什么神巫墓! 他的目光移向门边的黎枢,阴毒而又浑浊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透出一股冷森森的笑意。 “听说刚刚的小丫头很能活,重伤不治都不死?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倒是不错。” 黎枢瞬间手脚微凉,不禁走进屋内道:“师父,那小丫头已经油尽灯枯经受不住更多,用她来炼虫很快就会死的……” “死就死了!”黎怒长老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警告的意味——“你还怕多死一个吗?” 黎枢后脖颈已经开始发麻,却硬着头皮想要继续劝说,“徒弟只是不想白费师父和师兄弟们一番功夫……” 黎怒突然暴怒,拿起桌上的茶碗“哐”地砸在黎枢脚边,吼道:“我说过,改掉你爱心软的毛病!你是想看着她死,还是跟她一起死!?” 黎枢脑中微微空白,恍惚间想起曾经似乎也是这样。 那是什么时候?好似他也曾经因为一个孩子心软过,惹怒了黎怒。所以他让他,亲眼看着那孩子被千虫啃噬肠穿肚破。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明目张胆地给任何人求过情,学会了圆滑奉迎,更懂得明哲保身。 黎怒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把那个小丫头带过来,多让她活了这么些日子,该派上点用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很多人都发现了,神巫就是苍瑾大人的姘头千女呀~~╰(?? ▽ ??)╯ 所以神巫墓不是本文的重点,只是我想让千女来客串一把而已~ 毕竟红桑是来演绎乡村武侠,又不是搞这个专业的,就把神巫墓留给下一个大佬去挑战吧! 末日序章2 就在不久之前,黎枢就是以相似的姿态走进禁屋,在红桑面前带走二子。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死一个比死两个好。对,何况还不一定会死呢。 既然一个已经保不住了,那就别连累另一个,人得活的实际一点。 不是一直都这么过来的么。 可是这一次走进关着小红桑的屋子里,为什么变得这么难? 他起过愿的,他起过愿要救她啊! 老天就连一次也不肯听他的声音吗? “黎枢?” 红桑见他走进柴房想从地上起来,一时却使不上力没爬得起来。 小药丸的力量好像减少了许多,她干脆放弃了,见黎枢没回话便抬头往他脸上看了看。 黎枢脸上不见悲喜,麻木得像套了一层壳子,全然看不出一点情绪。 ——真是,连装都不装了? 还是装不出来了?带走二子的时候不还能一脸若无其事的从容么? 红桑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玉面鬼黎枢过,从他那张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上硬是看出了她不该看出来的东西。 她就笑了,笑的还挺慷慨从容,竟然也没生他的气。只是无奈笑问,“这是轮到我了么?” 这不也是迟早的事么,若还像之前那样理解不了地气愤吵闹也就矫情了。她这些日子了解到的黎枢,也不过就是个如履薄冰苟活自保的人。 但她也不想安慰他什么。要死的人可是自己,还要她反过来 分卷阅读88 安慰他,那可就过分了。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气道:“我起不来,你要带我出去,就把我抬出去。” 黎枢一言不发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把她抱起来。 红桑微微愣了愣,都还记得第一次被他抱起来时炸了毛一般的惊悚,现在竟然都习惯了。 想想真是可怕。 黎枢头脑里还有些恍惚,像是自己的意识在拼命逃避着眼前的现实,抱着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往外走。 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她,“还有什么愿望吗?” 红桑被他抱着,人在高处视野开阔,心情竟然还变好了点。 真怀念自己以前的身体啊,要说愿望也只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可惜这又不能说。 低头再看黎枢那股子恍惚劲儿,娘西皮的要死的人到底是谁啊? “行了,别磨磨叽叽了,我不怕的。”她真是见不得人这磨叽,杀又不想杀,放又不想放——杀人不过头点地,头掉了碗大个疤!她罗红桑从混迹魔道的那天起就没怕过死! 黎枢没再说话,抱着她向外走去。 他甚至不知道在走动的这两条腿还是不是自己的,怎么就能这么本能的,脑子都还没想好,脚已经习惯性地迈出求生。 苟活这两个字,当真是刻在了他的本能里。 黎枢忽然轻轻地笑,笑得红桑一阵发毛。 托黎枢的福,红桑这个人虫长老要亲自来炼,待遇便与众不同。 黎枢不可能抱着红桑进长老的屋子,那样只是更加加速她的死亡。 他在长老屋外把红桑放下,让她自己走进去,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既然师父都要亲自炼制了,那自然是要自己看着的吧。 黎枢的脚只是顿了片刻,便还是迈步走进去。 他第一次想要保护的孩子,在他眼前肠穿肚烂。 他第一次喜欢的人,他亲手给她下了毒。 这样的他,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如果他没有对小红桑另眼相待,即便最后也是死,总归能落个不一样的死法吧。 他走进去,恭恭敬敬地俯身,“师父。” 黎怒冷笑一声应都没应,只抬眼去看眼前的小丫头——瘦瘦干干毫不起眼,只有一双眼睛倒是透亮。 黎枢的同情心总是用在这些没用的地方,这是他不能忍的。 不过总归他还是不能反抗,以前的教导没有白费。 这一点黎怒尚且满意,网开了一面对黎枢道:“你要留下来看,还是出去,随便吧。” 黎枢愣了一愣,恭敬道:“弟子先退下了。” 黎怒没有再管黎枢,他的视线落回红桑身上。 瘦瘦小小的一个丫头,眼睛里都是反抗和倔强。这种眼神他可是讨厌的紧。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声让已经走到门口的黎枢脚下一顿,此时他再迈一步就可以眼不见为净,没必要为一个救不了的人犯险。 红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着黎怒,这老鸟满脸沟壑目露阴鸷,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坐在矮桌后面,上半身干干瘦瘦下半身却臃肿不已。 视觉印象极差。 她先前便猜测黎怒可能根本站不起来,若是如此她还有机会拼一下!就算搞不死也不能让这个老瘫子轻松得手! 红桑的目光显然惹怒了黎怒,蝼蚁一般的小丫头竟然没有一点恐惧。 黎怒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就先挖了你这双眼!” 红桑做好准备这老瘫子如果突然暴起就跟他拼,却没有防备到脚下突然有一根藤蔓贴着地面飞速匍匐而来,缠住她的脚踝猛地把她拖倒在地。 红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人就已经被拖到黎怒面前,撞到矮桌上疼得叫了一声。 那一声让黎枢迈出去的脚猛地收回来,回头看到黎怒已经伸手捏住红桑的下巴,抬手便要去挖她的眼。 “师父!”他回身奔到跟前,跪在桌前一只手绕过红桑的头捂在她的眼上,一手挡下了黎怒的手,“师父,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子不懂事……” 一条血藤猛地抽过来把他抽倒在一边,黎怒怒喝道:“看来你也不懂事!” 教育了这么久,以为他终于认清本分,竟然还敢违抗! 黎怒怒火膨胀,黎枢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跪回桌前深深埋着头,求情的姿态没有收回。 红桑有些意外。 她以为自己对黎枢已经有些了解,却突然又不认识他了。 这个人或许本性不是那么坏,或许同情心也是有一点,但对他来说,第一重要的事情是苟住。第二第三,还是苟住。 确保了自己的苟活,才能余下一点同情给别人。 他怎么会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救自己呢? 黎枢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深深地埋着头,指甲抠进地面。 认错啊,跟师父认错也许还来得及!现在跟师父磕头认罪,念 分卷阅读89 在自己还有用处,应该只需要吃点苦头。 可是小红桑的那双眼,那是最像红桑的地方,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挖出来! 黎怒阴恻恻地咬牙道:“你这是要反了吗?看来最近对你是太仁慈了,没有好好教导过你!” 随着他的话语几条血藤猛地窜出来刺进黎枢的身体,黎枢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抽搐着,紧咬着牙关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红桑终于知道二子身上那些血窟窿是怎么来的,她爬到黎枢身边想要把血藤从他身上扯出来,可那些血藤就像活的一样不断深入经脉释放毒素。连红桑抓着血藤的手也一阵阵刺痛不得不放开。 “你这个老瘫子!”她转头瞪向黎怒便要掀桌子跟他干起来,这一刻黎怒突然“站”了起来,他高高地俯视着红桑,又一根血藤牢牢地将她捆住—— 红桑这才看清,那些血藤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 黎怒的整个下半身,如果他还有下半身,那里已经长满了血藤,它们纠缠盘踞宛如长了无数条腿的章鱼。 所以那么臃肿,所以他从来没有站起来过。 他已经将自己炼成了蛊,炼成一个“怪物”。 黎怒不再看红桑这个蝼蚁,他微微抬着眼皮子,冷眼瞧着黎枢问:“想清楚了吗?” 这只是警告。 黎枢对他还有用处,他也不想真的让他死了,或者变成个废人。 黎枢想要张嘴,但他那擅长阿谀奉迎的喉咙这一次却无法发出违心的声音,只能卑微地用目光祈求着。 可就连这目光也渐渐混沌,在难以承受的痛苦之下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他倒在地上,青衫沾满了灰尘,短短片刻面色已经变得惨白,冷汗几乎湿了头发。喉咙里在断续地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求饶认罪的声音随时都要脱口而出。 红桑看着他,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玉面鬼黎枢会为了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突然间她就没有办法怨恨他了,她真的相信黎怒会杀了他,一个人如果性命都抛开地来救她,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可她不能让他死,她欠不了这么大的人情。 “够了,”红桑转头对黎怒道:“我这双眼睛给你就是了!” 黎怒眯了眯眼,缓缓坐了回去。 这样很好,这个小丫头如果亲手挖掉自己的眼,也是给黎枢一个教训。 黎枢听到这句话本就微微抽搐的身体一震,眼中恢复一点清明,努力地想要抬起头对她摇头。 血藤放开了红桑,她爬回去按住黎枢的肩膀,低声道:“你做的已经够了,你的情我领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逆光中的关系,她的眼睛看起来竟然温柔又沉静。那从来都不是一双孩子的眼,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柔。 红桑从黎枢身上摸出了他的短刀,她可没有徒手抠眼珠的爱好。 她直起身转向黎怒,黎枢拼命抬起头想要看她,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声音。 红桑回了头,对他笑笑,无畏又释然道:“黎枢,我们两清了。” 她说着,手里的短刀突然向黎怒飞过去,人也靠着这声东击西猛地窜了过去——挖眼?我挖你个卵子! 短刀堪堪擦过黎怒的脸便被他侧脸躲过,她小兽一般的身体却也扑到了黎怒面前,没有武器,手指抠进他的皮肉,牙齿也狠狠地咬在黎怒暴露的脖颈上死不松口。 黎怒又惊又怒地大喝一声,吃痛之下数条血藤从黎枢身上抽回,齐齐扎进红桑小小的身躯——直到那瘦小的身躯再也不动,带着鲜血喷涌中掉落的皮肉瘫软在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 铁血女侠永不认输! ==================== 下卷 妖女归来 ==================== 妖女归来1 熔岩烧灼过的血管每一处都仿佛寸寸成灰,疮痍满目的经脉残存着熟悉的疼痛。 她是痛了多久,还没有结束吗? 罗红桑想要动一下,但就连最轻微的移动都仿佛会让身体碎裂,簌簌成灰。 她这是让千金的滚石车碾了又碾吗?也太特么疼了啊! 红桑最终只是动了动手指,虚弱地哼哼两声。 这一哼,嗓子沙哑得都快磨出烟了。 耳边立刻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太熟悉,太温柔,安心得她都想哭。 “红桑,你醒了?睁睁眼,看我一眼。” 尽管眼皮子跟糊了猪油一样粘,红桑还是很配合地努力想要睁开。只是太粘了,她现在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就在她决定干脆先放弃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凉冰冰细腻腻的手 分卷阅读90 指便挨到了她眼皮子上,上下眼皮子一撑,直接扒开她的眼。 “你醒了对不对?能看见我对不对?” 红桑:“……” 不是姐妹,还能这样的吗? 被强行映在瞳孔里的女人一身白衣,温柔楚楚又纯净无辜的一张脸,看见她转动的眼珠子便露出浅浅的笑容—— “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红桑被扒开的眼珠子混混沌沌地看着她——这女人真眼熟啊,这位姐妹你怎么在这里? 她总算放开了红桑的眼皮子,扶起红桑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来喝点水。你身体还虚,再休息一会儿,没事的。” 她的声音本就像山里的清泉,潺潺的,却又很宁静,让人安心。 将将温热的水被递到唇边,滑过喉咙仿佛滋润了四肢百骸,带来的舒畅难以言喻。 红桑喘了口气,靠在姐妹身上问:“我……?”可惜喉咙依然沙哑,也只是挤出了一个字。 但这毫不妨碍自小跟红桑一起长大的楚娆理解她的意思,声音低低柔柔地道:“你中毒了,记得吗?” 啊,中毒。红桑微微点点头,就着她手里的碗又喝了两口——对,她记得,自己中毒了。 楚娆低垂着看向她的眼里便敛去了笑意,一股凉森森的寒意隐隐地漫了出来,声音听上去却似乎没有什么改变——“是谁给你下的毒?” 是谁?是—— 红桑还没开口,突然注意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牙白长衫,下摆和衣袖上大片孔雀尾羽交错叠绣,宛如一只开屏的青孔雀。 红桑嘴里的水噗——就喷出去,指着他:这人,这人她认得,他怎么在这儿?? 青孔雀嫌弃地看了看被溅上水点子的衣摆,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带着太师椅往后移了移。 这脸色就再没好看得起来。 楚娆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波澜不惊地递了帕子给她擦嘴,声音依旧淡淡柔柔地解释:“你中毒太深,我原是想寻教主来救你,一时却没寻着。可巧乱华教主回教里来,便搭了手救你。” 她说的云淡风轻,却是提点红桑别太大惊小怪,人家刚刚救了她,总得给点面子。 红桑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就只是点点头——对,就说这人她认识,是二教主东方乱华嘛。 当然这个“二”是他们自己私下里悄悄加上的,可不能当面叫出口。 他们幽冥教现在是有两位教主的,一个是原教主东方青冥,另一个是半路突然跑来硬从教主手中抠走了一半地盘的乱华教主。 对于他们这些资深干部来说心里真正承认的教主始终只有东方青冥一位,但这位二教主却也不能不给点面子。 何况人家还救了她的命呢。 于是红桑硬撑起身,恭敬地颔首谢道:“多谢乱华教主出手相救……” 东方乱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了,便又翘起二郎腿,扬起下巴打开折扇,高姿态地摇着小扇子。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红桑便又虚弱下去,靠在楚娆身上,有气无力地抬头问:“那教主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觉得她这身子没好利索,二教主的水平她信不过,需要教主回来瞧瞧啊! 楚娆赶紧扶着红桑躺下,示意她表现得别那么明显,二教主人还在呢。 二教主可是最讨厌东方青冥的地位比自己高,比自己受爱戴这件事。 “你昏迷了好久身体虚得太厉害,躺下好好休息,我这就安排人炖药膳给你好好补补。” 红桑难以控制地撇撇嘴,吃什么药膳啊,来顿肘子五花肉不好吗? 话说她怎么这么想吃肉啊…… 不过她还是没有开口反对,楚娆表面上看着温柔楚楚的,想反抗她可不大容易。 红桑仰面躺着,身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楚娆,眼前还有这熟悉的幽冥教的天花板。 (就算是个妖人横行毫无同门爱的鬼地方)她可太爱幽冥教了! 见红桑乖乖地闭上眼,楚娆脸上的笑容便敛干净了。 天生柔美的一张脸蛋,却像清晨的薄雾,漫布着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红桑才刚醒,还不急着问。等她知道了是谁给红桑下的毒……那个人,还想有活路吗? 她幽冥计都手底下的亡魂,能同意吗? 再抬起头时,她脸上的笑容虽恢复了几分,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这一缺,就隐约有点假,却又隐约得让人说不出什么。 “我这就去厨房给红桑安排药膳,乱华教主便随我一起出去吧。” 东方乱华跟听不懂话似的坐着没动,挥挥手:“你且去忙,我没什么事。” 楚娆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深了些,却更假了,提醒道:“这里是女下属的房间,乱华教主独自留在这里,不合适。” 东方乱华手上的扇子一顿——这算不算卸磨杀驴?我可是大夫呀,大夫也得出去??这事他没经验啊。 总觉得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我这教主身份不就 分卷阅读91 亏了?可是不出去好像又不占理……? 东方乱华最终还是在楚娆越来越阴森的笑容下抬起了他高贵的屁股。 …… 红桑这一觉睡得又黑又甜,中途似乎有人来给她喂了汤水,她只管张开嘴喝,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好久没休息的这么好了。 楚娆说她昏迷了很久,可她怎么一点也没有昏迷的感觉,反而像是一直操心劳力累到不行。 当然楚娆没说,她不是昏迷了很久而是死了很久。 若不是东方乱华一直信心满满地说有救,说不准人早已经埋了。 而上一次醒来时还半死不活没有一点力气的身体,在睡了一觉灌了两副汤药之后就迅速恢复了生机。 一觉醒来脑子也清楚了点,四肢也有了些力气。 她的生命力果然是顽强啊! 虽然,总觉得这情形好像有点熟悉? 红桑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睡得久了身子有点僵硬,正要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眼睛一瞥却又看到正在太师椅上看着她的青孔雀…… 她嗷一嗓子蹦起来窜到床的另一侧,“东方乱华!……教主。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记得睡着前楚娆把这人拎走了啊?? 东方乱华倒还悠哉哉的,毫无自觉道:“我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红桑瞪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他打出去,任谁一觉醒来床边坐着个不太熟的男人也得炸毛。 虽说他可能的确算是她的大夫,但东方乱华这人当初是以敌对者的姿态出现,对他就没有过好印象。 如今就算成了半个教主,可极乐天才是他的地盘,而他们幽冥天一向是教主的直属,跟极乐天素来泾渭分明,不熟是真的不熟。 难不成他还真的医者父母心? 这些话红桑也就在心里吐槽一下,人家毕竟救了她,说还是说不出口的。 “那个,乱华教主你看,我觉得我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一觉起来挺神清气爽的,后面就不劳您费心我自己调养就可以了。您看您……回去歇着?改日我再好好登门拜谢!” 咱就别在床上谢了吧! 红桑拿出了自己极为诚恳的客气,虽然很感激二教主对下属的关心,但是在床上跟过去的敌人说话,她真的,不习惯! ——嗯?这感觉怎么好像在哪里有过? 东方乱华不是感觉不出来她对他的戒备,他倒想问问换了东方青冥在这儿你也这么戒备吗? 当然,他也不会问出口。 他的高傲不允许。 他看似漫不经心道:“哦,身体啊……我说了,醒了就没什么问题,那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了。我就是想问问,这些日子——你在哪儿?” “啊?”红桑脑袋一懵,她在哪儿?她不是在这儿昏迷着么? 可为什么这个问题让她像脑袋上劈了一道雷,轰隆一声马上就要劈开什么东西—— 这些日子,她…… 咕噜噜噜噜噜……一阵肠鸣,她好饿!饿的没力气思考! “乱华教主?” 楚娆端着汤粥一进门就看到某位教主又又又跑到女下属的房间里! “乱华教主没回极乐天休息吗?”——极乐天才是你的地盘,总在我们幽冥天乱晃悠什么? 东方乱华依旧跟什么都听不懂似的,大言不惭道:“那边的人没意思。” ——什么意思?是没人陪你玩怎么着?那边的人没意思就跑我们这来打发时间?? 楚娆脸上在笑,眼神却投向红桑:这人,打出去吧? 红桑拧拧眉皱皱鼻子:我们俩打得过? 楚娆略一盘算,嗯……未必。 怎么说也是教主的亲族弟弟,教主能强到如同怪物一样,这人恐怕功夫也差不了。 于是便若无其事地收了心思,恢复到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东方乱华仿佛感受到一股很不友好的气氛,但他没有证据。 面对一个赶不走又(可能)打不过的名义上的教主,楚娆只能直接无视了他,把汤粥端到红桑床边。 红桑一看到端上来的稀粥就想哭,一股悲愤委屈和深深的无力感塞满了心头! 她抓住楚娆,满脸诚恳的期盼,“亲妹,给来点硬菜吧!没有红焖肘子卤个猪头肉也行啊!再来两个大肉包子昂?” 楚娆不为所动,“你睡(si)了那么久,刚醒过来怎么能吃那么油腻。这粥是我特地让人熬的,鸡丝鲍鱼,喝完了还有人参汤。” ——这汤汤水水的,吃了不也就是个水饱,顶什么饿啊! 她受不了这委屈!! 妖女归来2 在红桑不懈的坚持下,她下床的第二天就开启了大鱼大肉胡吃海塞的日子。 每天一觉醒来来到院子里深吸一口气舒展一下筋骨,然后一屁股坐在满桌菜肴前,开吃! 也亏得她胃肠强韧,竟然没有吃出什么 分卷阅读92 毛病来。 吃饱喝足打着饱嗝捧着热茶,红桑一脸餍足地眯着眼睛,透过茶杯上氤氲的热气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子,感叹一句:“幽冥教真好啊~~” 楚娆仿佛她脑袋上突然凹了个坑一般诧异地看着她,转脸便盯着不知道为什么还赖在这里的东方乱华——不是说她没问题了吗? ——是没问题啊,能吃能喝不是挺好的吗。 东方乱华事不关己地小口慢啜着自己碗里的汤。 红桑吃饱了才有功夫问候一下这位教主,“乱华教主,你们极乐天伙食不好吗?” 东方乱华仿佛极轻地“呵”了一声,明显不满地道:“极乐天哪有什么伙食。” 红桑一寻思,也对。 极乐天虽然底下喽啰不少,但真正顶事儿的四个干部,成亲的带着媳妇过小日子去了,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又死在哪儿了。剩下两个显然业务就忙了点,不常常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教里。 东方乱华当初还带着自己专属的厨子光荣上任,可他这教主也就三分钟热度,没几天正儿八经的待在教里过。就不知道当初死乞白赖非要当这教主干嘛。 上面的人不在,小厨房就荒废了,听说连小厨房的厨子都跳槽到幽冥天来了。 至于那给手下们吃的大锅饭,能好吃么。 红桑啧了啧嘴,也不知道东方乱华回来以后发现自己的厨子跑了有什么感想。 咱也不好说,咱也不好问。就让人家蹭几顿饭吧,怪可怜的。 红桑满足地喝完热茶,楚娆已经在一旁切好了水果插上签子推到她面前,关心道:“红桑,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红桑嘴里叼着水果,抬起胳膊拍拍正在恢复的肌肉,含糊道:“没事!好着呢,我今早还打了一套拳呢!” 说完咔嚓咬一口清脆又多汁的水果,这样的生活真是赛神仙~~! 既是没什么大碍了…… 楚娆微微弯起她漂亮的眸子,轻轻柔柔的问:“那么,是谁给你下的毒?” 红桑咽下一口水果,这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来了。 那个,是谁来着…… 她略略迟疑,楚娆便继续说道:“乱华教主说你中的是异域之毒,非中原能见,该不会又是那个玉面鬼黎枢?” 红桑愕然地张着嘴,无意识地把签子上剩下的水果送进嘴里。 玉面鬼……虽然是他没错,可是不能让楚娆知道啊,她不得活剥了他的皮? 可是她为什么要管玉面鬼的皮? 玉面鬼黎枢,黎枢……黎枢……啊,对,她说过他们两清了来着! 想到这里红桑整个人一愣,嘴里的水果嚼都忘了嚼,直接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一瞬间她的脸色涨得通红,拼命抓住楚娆——噎住了!要死!要死!! “红桑!”楚娆赶忙起身,“快喝水——不对,拍背!” 楚娆一时无措,眼见红桑的脸色红得快要发紫,东方乱华啧了一声把她推开,“让开。” 真是花样层出,青冥手底下这些人事儿也太多了! 他勒住红桑的腹部重重往她背上拍过去,短暂的窒息之后红桑长长吸了一口气,眼前金光散去,她一边咳一边抓住楚娆—— “快,找人!你现在能召集多少人!?” 楚娆一脸愕然,这是怎么了?召集人去找回场子也不用这么急啊? “这时间大家也都不在教里,临时召集我这边有二十来个人……” “不够!还需要更多人!有大事发生了!” 楚娆更愕然了,一个玉面鬼而已,是需要多少人啊? 他们幽冥教的人一向散漫惯了,平日里在外面干架的干架,喝花酒的喝花酒,各自还都有些灰色产业要打理,没事消失上一两个月很正常。 可既然红桑要人,她也不会问理由,提议道:“右使大人手下的人都驻守在教里,可以借用一下,还有……” 她特地往东方乱华那边看了一眼,极乐天应该也有些人手吧? 两双眼睛盯住了东方乱华,他傲娇地别开脸,小扇子事不关己地轻摇着。 红桑放开楚娆,两步走到东方乱华面前薅住他的衣领子,目光灼灼地问——“乱华教主,你,懂蛊虫吗?” 东方乱华:老子不懂怎么着? 罗红桑:我们教主就无所不通! 东方乱华上船。 …… 一行百余骑快马加鞭地从幽冥教奔出,向山阴县的方向赶去。 途径几个小村子,村民也算是对幽冥教里这些江湖人司空见惯了,嘀咕着:这又是上哪干仗去? 田间几个大婶子眼尖,远远就瞧见马上红衣翻飞的红桑。这大闺女平日里和气,她们也不害怕,老远吆喝一句:“大闺女!要打赢啊!” 红桑策马不停,扬起手中弯刀回一声:“放心,输不了!” 马蹄浩浩荡荡,绝尘而去。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了 分卷阅读93 山前村,看见的却是一片通天的火光。 红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她来晚了? 她只是养了几天,而且也实在是没想起来啊! 她马不停蹄赶到近处,整个村子全然没在一片火海里,坐下马匹一阵长鸣不肯再踏进。 一个燃烧的火团突然从火海里冲出,尖啸着扑来。 红桑一眼瞧见那人几乎已经烂穿的脸上,正有快要烧焦的虫子疯狂地扭曲着,她拔出弯刀利落地斩下去,尸人的头颅带着一团火焰飞离,身子扑倒在马蹄下。 断口处涌出的虫子惊了几匹马,马鸣长嘶一时此起彼伏。 楚娆安抚着坐下的马冷眼瞧了瞧地上的尸体,这样骇人的画面从她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波动。 来的路上红桑大致说了这村里的情形,但情况紧急也没说的太详细。她没问红桑是怎么知道的,只当她中毒之前就已经来过这里。 那么是谁给她下的毒,也自是一目了然。 火海里传出隐约的尖叫和哭喊,红桑下了马,把缰绳丢给身后的手下,“一半人跟我进去,另一半在周围守着,不要放尸人跑出去!” 这样一个小村子,她带来的人足够围得水泄不通!跟死老头带那二十几个人的境况就不是一个级别! 呵呵呵死老头你出来呀,老娘这次非要挖了你的卵子!! 红桑一马当先地冲进了火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悲天悯人地急着拯救无辜村民于水火。 其他教众也纷纷下马,跟着冲进火海的提刀阔步冲进去,负责守卫的训练有素一字排开。 幽冥教再怎么内讧骚乱松散懈怠那是上层干部们的特权,底下人还是得一丝不苟兢兢业业。 只有东方乱华骑在马上压根没打算动,他人是来了,但他又不是来当苦力的。 楚娆也没动。 她是想帮红桑,可是看看面前烟熏火燎的村子,再看看自己的一身白衣。 嗯……这点事红桑又不是搞不定,自己进去再弄脏了衣裳。于是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两个亲信道:“跟上去。” 红桑一路冲进村子,一心想要找到老头有仇报仇的心思在看到村子里尸人横行,村民惊惶奔逃的场面之后便抛在了脑后。 她一面斩杀尸人一面吩咐手下:“先把活着的人救出去!” 她说完一顿,犹豫了一下已经感染的人救不救? 算了,这样的环境下谁能仔细去分辨,先救出去,丢给外面的二教主就是了。 她压根没去考虑外面的二教主到底处不处理的来,这种时候掉链子,还配当教主吗? 幽冥教的教众,幽冥天人人一身黑衣,极乐天则是白衣。 一群人飞快地遍布在村子里,已经被尸人和大火吓得惊慌错乱的村民乍一见宛如看到了勾魂的黑白无常,险些吓到魂飞魄散。 红桑从进了村子就没有见到香巫教的人,果然他们已经抛弃了这个村子才放火烧村毁灭痕迹? 可是还有人活着,这些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烧了? 老不死的不怕遭雷劈!! 红桑瞬间想到自己那个便宜弟弟,加快了脚步四处搜寻起来。 她忽然听到一阵打斗的声音——这时候了还有人顾得上在这里打架?? 奔过去一瞧,一眼认出正在跟自己人打斗的异族人是蒙山。 对这个人红桑是没有什么敌意的,且看到蒙山身后几个惊慌失措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的村民,大喊一声:“停手!” 幽冥教的人收了手往一旁闪去,蒙山见到这个正面走来的红衣女人,他不认得她,但从她手下人的衣着上就能认得出是幽冥教。 他们的行迹终于暴露了还是怎么现在都没有意义,蒙山不会认为幽冥教对跟他们这些偷偷摸摸在人家后院炼蛊的人有什么好颜色,当即便向红桑袭去。 一直紧跟在红桑身边的两个人都是楚娆的亲信,他们哪敢让罗睺大人有点磕碰,冲上去将蒙山挡下。 原本收了手的幽冥教众也一拥而上,人多势众,蒙山哪里是对手。 红桑站到他面前,“我D……” 不对,说她弟弟也没人知道说的是谁! “田傲天……” 等等,蒙山知道二子的大名吗?? 她只能改口问:“红桑的弟弟在哪儿!?” 蒙山一愕,谁也不会想到幽冥教的干部拿了人就问这个? 现在抵抗只是浪费时间,他也不想耽搁救人,回道:“他不在村子里。” 不在?是已经被救出去了,还是被死老头带走了? 但是大火当前,还是村子里的人更紧急。 “小猎户呢?” 蒙山更愣了,幽冥教的人怎么对这小村子这么清楚? “他还在里面……”蒙山抬手指了个方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红色没有时间管他欲言又止什么,接着问:“你们还有什么人留在这里?” 蒙山看着眼前红衣似火的女人,心里模模糊糊地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所 分卷阅读94 以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某个人可是跟幽冥教有仇。 红桑终究也是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别的看不懂,这种表情还看不懂么? 她眉毛一挑,“黎枢在里面?” 事关黎枢的安危蒙山不敢说话,红桑看看蒙山带在身后的几个村民,“把他们都带出去,这个人先押着——别伤人!”转身就奔向大火的更深处。 村子里的活人没有剩下多少,四处游荡的尸人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着了火,有些走着走着便被烧得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有在看到活人时它们才会突然亢奋一拥而上。 红桑一路走,身边两个楚娆的亲信兢兢业业地替她清路。时常她的刀都已经抬了起来,尸人却已经被踹倒在一边砍掉了头,她的刀顿时没了落处,还差点闪了腰。 她无语地看看“贴身”保护的两个人,一无所觉的两人露出光洁的牙齿一脸恭敬又真诚的笑容,“大人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靠近您!” 红桑:…… 你们两个能先靠远点,别贴这么近吗?? 担心搜寻会有遗漏,除了已经烧塌的房屋红桑每一处都不敢错过。 她突然觉得方才应该再多问几句,小猎户和黎枢都在,他们没理由在村里耽搁这么久,早就应该带着人出去了。 身边两个人看看越来越大的火势,有些担忧地劝道:“大人,这火越来越大,您还是先出去吧,剩下的我们来搜!” 红桑没有理会,但继续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的确不行了。 她用袖子捂着鼻子跳上一处没有着火的墙头,在浓烟中极力辨认着,忽然瞧见一处残垣的院墙外十几个尸人你拥我挤地想要攀爬过去。 她脚下一蹬便向那处冲过去,冲得太突然,两个亲信顿时吓得肝儿都凉了,慌忙追了上去。 红桑一跃高高跃起,手上分量十足的大弯刀划过一个霸气的弧度,已经探出了院墙的尸人被一刀腰斩。 红桑落在院墙上,瞧见了墙里一手持刀,一手抱着小囡囡的黎枢。 逆着冲天的火光,红桑红衫猎猎黑发飞扬,低头俯视着他,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呦,忙着呢?” 风水轮流转,孙子,姑奶奶我回来了! 黎枢一愣,原本漆黑无光充满决绝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亮了,那光芒越来越盛,炽热得差点闪瞎了红桑的眼睛。 妖女归来3 红桑的内心活动:哈哈哈瘪犊子,还得姑奶奶来救你吧?? 院墙外,两个亲信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处理尸人。 …… 她活着! 她果然还活着! 黎枢脸上沾着污渍和血渍,浅碧色的长衫上滚着斑驳的焦痕。狼狈如斯,可他的眸子却是亮的。 仰望着站在院墙上红衣劲装黑发飞扬的罗红桑,他眼睛里是由死而生的光芒。 红桑本想狠狠地装个逼,大排面气势十足地找回场子,可是被他这样灼亮的目光盯着,目光竟然有些无法继续跟他对视。 她好像这时候才想起,黎枢是亲口说过喜欢她来着? 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红桑作势看了看他身后,田寡妇正艰难地扶着意识有些不清醒的小猎户,她的视线往小猎户血迹斑斑的腿上细细瞧了瞧,眼睛里瞬间又燃起了一把火。 小猎户的腿明显是被打断了。 一个人要带着无法行走的小猎户,还要保护田寡妇和囡囡,这大概就是黎枢这么久都没出去的原因吧。 墙头上热浪翻涌,红桑翻飞的衣摆上溅了点点火星。她怒火中烧,一身煞气尽露毫不在意,但楚娆的两个亲信却不能不在意。 他们刚处理完墙外的尸人,一转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攀着墙头手忙脚乱地拍灭她衣摆上的火星子。 罗睺大人有个磕着碰着他们尚且吃不了兜着走,若是被烫伤了,他们回去不得扒层皮?? 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他们心里急! “大人,我们快出去吧,真的耽搁不得了!” 红桑低头瞪了一眼这两个不长眼事的,“还不去把人背上?” “是!”——背背,只要大人赶紧出去,让他们背什么都行! 他们其中一个去把小猎户背起来,红桑冲黎枢扬了扬下巴,“走了。” 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可多说的。 黎枢直到走在她身侧,都有一种“我竟然可以走在你身边”的不真实。 这大概是玉面鬼和罗红桑第一次走的这么近,哪怕只是情况紧急无暇计较,一出去就要秋后算账他也甘之如饴。 要杀要剐,都是他该得的。 红桑能感觉到黎枢的目光时不时粘在她脸上,有惊有喜,也许还有很多不解。 ——她怎么会来?她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的毒怎么解的? 等了那么久的人终于近在咫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黎枢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膨胀。可是就算他再想问,这些问 分卷阅读95 题在眼下的时机却不恰当,两人的关系和立场也不合适去开这个口。 黎枢努力的保持着自己在一个“仇人”面前该有的从容,只有眼睛里的光遮也遮不住。 红桑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瞎了吧。 这个目光其实她并不陌生,即使没有眼前这么露骨,这么难以掩饰,但以前每一次两人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他的眼睛里都有着异样的光。 那时候以为是挑衅,原来其实是这种意思吗?? 可是就他这种表现方式,是个人能看得懂?? 当然黎枢就没打算让人看懂,若是被人看出来了,那可是要了他的苟命。 红桑也侧目偷偷瞧了瞧黎枢,他这么狼狈又憔悴的一面,过去可没有机会看到。 那个永远一副陌上谁家少年一般如玉翩翩的黎枢啊,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自己心里怎么莫名的爽呢? 然而还没爽上片刻,红桑的脚步突然一顿,拧着眉毛转头问:“你受伤了?” 他的脚步好重,内息又乱,几乎已经没有一个练武之人该有的样子。 黎枢被她问的有些诧异,这算是在关心他吗?他们有熟到让她主动关心他? 他内心按捺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作为罗红桑的仇人却很有B数地淡然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拖不拖后腿是你说了算?”红桑眉毛一挑,不浪费口舌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 命脉抓在仇人手上黎枢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又舍不得红桑今天这难得的片刻友好,没有挣扎。 红桑不会医术,只管一道真气探寻过去,入了经脉却感觉到层层阻塞。 所谓练武之人练的就是那道流转的真气,真气不通,功夫也就废了大半。问他那句有没有受伤本也只是往好处想,红桑见过黎怒折磨黎枢的画面,最担心的就是他的经脉万一被毁了呢? 那么好的身手,万一真的毁了呢? 她恨恨地瞪着黎枢,真想直接撬开他的嘴! 黎枢不懂,这只是怕他拖后腿吗?嫌他拖后腿扔下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动气?他怎么觉得红桑在担心他呢? 这得多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却又多匪夷所思? 黎枢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搞笑了,他是不是太飘了?不说他以前的行迹,就是给她下毒的事,以罗红桑的性格出去以后也得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少不得层层剥皮大卸八块。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红桑打了个响指,“扬威,背着他!” 黎枢一脸震惊,“我可以走!” 这是得有多恨他,生怕他死在这大火里死的太容易?? 红桑“呵”了一声,高束的马尾一甩,前面开路去了。 叫扬威的黑衣人收起刀站到他面前,店小二一般客客气气地一笑,问:“(客官)你是让我背你,还是打晕了再背你?” 还是那句话,只要罗睺大人肯出去,让他背什么他都背! …… 江湖皆知幽冥教常年内讧,幽冥天与极乐天势同水火,素来是不屑互相来往的。 香巫教为了神巫墓也早就把幽冥天查了个清楚,可是等龙马也从火海里被押出来,就只能跟蒙山一起看着眼前的黑白配,场面十分和谐,他们十分不解。 但对于幽冥教的教众来说,鸡飞狗跳那都是上面人的事。他们只是一群小可怜儿,一不小心还要当炮灰。所以早就习惯了低头做事,让干嘛就干嘛,绝不多问绝不多事。 热血什么的,曾经也是有过。 可是在后来黑与白的上层干部之间屡次发生桃色新闻之后,他们就再也不相信热血了。 今儿既然出来的三个主子和谐,那他们就和谐。明儿换个主子来差事,他们也能抄起家伙互相锤个头破血流。 此时楚娆和东方乱华不知打哪儿搬来了石桌石凳,闲闲地在大火殃及不到的地方磕起了瓜子儿。 虽说瓜子儿是东方乱华带来的,也是他请人家一起磕的。但看着这女人嗑着瓜子儿冷眼生死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呵呵。 这女人是真的美,她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静谧,像清晨开在深山里的白茶花,沾着薄雾,寒意都渗进了骨子里。 什么温柔,那都是假象。满地刚从尸山火海里救出来的村民也没让她的眼皮子抬一下。可能也就罗红桑这么耿直的人会相信她的好姐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不然看看幽冥教手底下这些人,哪个在她面前不是战战兢兢低眉顺眼? 只有他们最清楚,惹罗睺大人生气,也就是发一顿脾气。但若惹了计都大人生气,那才叫脱层皮。 直到罗红桑的身影从火海里冲出来,楚娆才扔了手里的瓜子儿,拍拍手站起来去迎。 东方乱华也抖了抖羽毛,哦不,抖了抖衣摆,清干净身上细碎的瓜子皮,屁股却是没抬。 “红桑,累不累?躺了这么久突然活动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计都大人的温柔小意幽冥教的教众们都低着头各自忙碌,习以为常且视而不 分卷阅读96 见。 反正温柔小意都是大人们的,跟他们无关。 红桑也很习惯了,她的习惯才是真的习惯,反正她从小到大看到的楚娆都是温温柔柔的。 “没事,活动活动身体反而更舒畅一些!” 红桑丝毫不觉得自己开路从火海里冲出来有什么问题,楚娆的目光却已经不带温度地投向自己的两个亲信扬威和耀强——让你们进去是背人的吗?让中毒初愈的罗睺大人给你们开路是嫌命太长? 扬威和耀强腿软,委屈,想哭——那是罗睺大人让他们背的啊,他们也不能让大人自己背吧?? 楚娆看到小猎户时尚且没什么,待视线看清扬威背上的人,她的表情动都没动,突然从袖中亮出四道尺长的银钩铁爪就要向黎枢袭去。 扬威在看到计都大人亮出武器的瞬间就已经腿软得撒开手让黎枢从背上下来,自己心惊胆战滚到一边。 红桑也被吓了一跳,可她并不该意外,就凭她跟黎枢的关系楚娆这反应也该是情理之中。怪只怪自己神经之粗大都已经忘了她跟黎枢是仇人了! “别打!” 红桑慌忙用弯刀挡住楚娆的银钩铁爪,说真的楚娆这武器,跟她本人的形象真的不符。 黎枢一副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情,何况他现在经脉阻滞也没有那个还手的能力,干脆站在原地躲也不躲,更是吓得红桑一头冷汗。 被拦下来的楚娆眼中寒光未散,不解地看向红桑,“为什么不杀?” ——留着他再背后投毒吗? 红桑没承认过,但楚娆基本能认定之前让她身中剧毒几乎死了一回的就是玉面鬼!让她如何不杀? 红桑汗涔涔的,这让她怎么解释?这怎么解释得了? “这……我,留着他,有用!” “那就先卸他两条手臂!” 楚娆还要动手,红桑只能拼了老命继续阻拦,“不行!” 楚娆现在已经不止是不解,她诧异地盯在红桑脸上看了又看——“他给你下什么蛊了?” 黎枢这种时候还能一脸镇定地面露不屑,他怎么可能给红桑下蛊,下了蛊,罗红桑还是罗红桑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红桑为什么要阻拦,他对她能有什么用?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被她护着。 谁能想到落在仇人手里,临死了,还能遇到这种好事。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多短暂,多虚幻,都不影响他心里填满了没有人看得见的雀跃。 但是隔在两人中间的红桑很头大,非常大。 且不说个中缘由都是无法解释的怪力乱神,就算她说什么楚娆都信,那岂不是要让人知道她不但抱过黎枢大腿,还被他抱着在村里走来走去!? 她面子不要的吗?? 红桑绞尽脑汁,“这些尸人还需要他帮忙解决!” “既然有乱华教主,这个人,”楚娆的勾爪一指黎枢,“留个舌头能说话就够了。” “不至于!没这么大仇,真的!” “他几乎害死你!” 红桑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只是以前的宿仇,自己都开口了留一条命也不是问题。可是她死了一回。 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姐妹,楚娆心里这股子杀意是不会消下去的。 不过没关系,还能解决! 红桑当即白眼说瞎话道:“给我下毒的人不是他!没有他的话我就真的死了!” 楚娆极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似乎并不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但这又是红桑这个受害人亲口说出来的…… 红桑侧目瞪向身后的黎枢,病急乱投医一般对他道:“你说话啊!” 啊? 黎枢眼里比楚娆还诧异不解匪夷所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这个下毒的人在这儿,红桑这个中毒的人也在这儿,她为什么要替他说谎? 不,这没关系。 黎枢飞快收起了眼中的惊讶,现在又不是师命当前身不由己的时候了,他的心上人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就完事儿了。 黎枢于是一派从容,大言不惭道:“对,我救了她,这你也要杀我么?” 大红桑与小红桑 罗红桑心里苦。 当她是田大妮儿的时候,拼命活着拼命想回到幽冥教,折腾了一辈子,有谁能说自己比她努力? 她要早知道最后是死回来的,当初活那么拼命干嘛?直接一头撞死,不就没那些抱大腿的事儿了! 如今她人是回来了,可如果被人知道了田大妮儿的历史,她也就可以去撞死了。 红桑狠狠揉了一把脸,屁股刚从石凳上抬起来,耳边便呼来一口热气——“为什么要救我?” 全身的寒毛一乍,红桑僵硬地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黎枢。 ——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话,他不是故意的! 红桑这样想着,压住了自己的大惊小怪, 分卷阅读97 只是慢慢慢慢把自己的耳朵远离他。努力若无其事地问:“什么?” 黎枢眼睛里有着偷香窃玉的笑意,他就知道红桑不会觉得他是故意的。 虽然这好像没什么可高兴的。 喜欢的人神经粗犷到你不当着她的面大声说出心意,她就绝不会对你歪出点旖旎心思,岂不是直接连暧昧调情的可能都给你绝了。 道路也是艰难坎坷。 不过黎枢还是低估了罗红桑,因为她现在可是很、清、楚他的心意。 还是他亲口说的。 但她还是没有往歪处想。 钢铁一般的直。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在大火里他或许还会觉得红桑也许只是不想他死的太容易,恨之入骨的仇人自然要带回去慢慢折磨。但是从她在楚娆面前维护他的时候他就不会再那么想了。 他的心思可不像罗红桑那么耿直,几乎是瞬间就嗅到了某种转机。 到底是什么,让本来应该对他恨之入骨跟他你死我活的罗红桑竟然想要救他的命? 他离得太近,让红桑很不自在。 且这个问题分分明明地在提醒着她的黑历史,红桑回答不了,想要恼羞成怒却又发不出火,白了他一眼道:“能留下一条命你就开开心心地苟着,我现在也可以改变主意让你死!” 噫~罗红桑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 这让黎枢还是很意外的,在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背后的日子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怎么知道他有多苟? 但他没有表露出意外,男人嘛,面子还是要的。 他只是轻轻笑问:“你会么?” 这不是反问,只是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求解。 他很想知道,红桑还会杀他吗? 过去的宿仇呢?他给她下的毒呢? 他知道师父给他的是什么毒,红桑就算现在好好的,听旁人的话也能听出她之前的九死一生。她不恨他吗? 红桑缓缓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他,也是时候谈谈正事了。 她的红衣劲装照耀在烈日下,点点斑驳的烧焦的痕迹非但没有让她显得狼狈,反而添了一股肃杀的英气。 她身材高挑,面对面站着也不需要仰着头看谁,清亮的目光盯住黎枢的双眼问:“如果我要你背叛你师父,你能吗?” 今天的意外真的太多,黎枢没想到红桑连他师父的事都知道了。 这是没有道理的,幽冥教又不是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但许是意外太多,人也就麻了。 黎枢浅浅的笑了,像一阵和风,初时淡淡,越来越浓。 这是罗红桑亲口在问他。 她是要他背叛师门,跟她站在一起对抗师父? 怂恿人背叛,可是要负责的啊。 于是他笑着,有点欣然有点腼腆,宛若在回答求婚一般应了声:“好。” 红桑张了张嘴,没反应过来。 她是知道黎怒对弟子的掌控有多恐怖的,她这么严肃的准备来一场生死大事的谈话,他都不需要考虑考虑,挣扎一下?好像她只是在邀请他吃饭一般,就应了声“好”? 红桑的反应像是让黎枢很开心,也不知在开心什么,笑容越来越大,几乎是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坐在了地上。 红桑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笑,想想黎枢也不容易,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笑够了,黎枢也干脆坐在了地上,一身的放松和释然。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他的生死一直是掌控在师父手里的,以前喜欢红桑的那点心思想尽办法揣着掖着,生怕江湖里有人知道,同门里有人知道,最后传进师父耳朵里。 那样死的不止是自己,还得连累上红桑。 虽然,最后也还是连累了。 亲手给喜欢的人下毒,然后自己继续苟着,越苟就越觉得迷茫和动摇。 苟到最后连一个想保下来的小女孩都保不住,那样弱小的一个孩子临死都敢冲上去硬生生咬掉了敌人的一块肉。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白活了,苟了那么久,也算活着吗? 小红桑的死打破了他最后那点自欺欺人,他不想再那样苟着了。 师父自认给了他足够的惩罚,留下他和几个人在这里是让他在这里处理焚村的后事,确保不管死的还是活的都不能从大火里跑出去。 他从杀了师父的亲信去救人的时候起大概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是谁想到留下来竟然还能见到红桑呢。 她都亲口要他背叛了,这条命还要紧吗。 黎枢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竟然堪称纯真,像个赖皮的大孩子似的懒懒地对红桑伸出手,“拉我。” 红桑默然地看着那只手,直接给他剁了行不行? 黎枢这个人明明也老大不小了,可偏偏带着一身少年感,这也就算了,总归是赏心悦目。但现在这熊孩子的即视感算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98 红桑不伸手,黎枢也不收回去。 是红桑先对他不客气的,虽然黎枢也不知道红桑对他这种仿佛认识了很久一般的不客气算怎么回事。但喜欢的人伸了根杆子,诚惶诚恐之后,就该顺杆爬一下。 僵持片刻,红桑在这场你不拉我就不起来的对峙中败下阵来,无语地伸出手。 她的手还没碰到黎枢,一道寒光闪过隔开了两人。 寒光是冲着黎枢的手腕子去的,他若不躲,这手也就没了。 红桑瞪大眼睛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娆——剁手她也就想想而已,这还有人直接动手啊? 楚娆没看红桑,只冷冷盯着黎枢道:“别靠那么近,我还没信任你。” 黎枢也冷呵呵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脸上的纯真早已经一扫而尽,又是往日那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样子,笑眯眯道:“我和红桑之间的事,你信不信任又如何?” 说着眼睛便弯起来,细细品着唇齿间“红桑”这两个字。终于可以叫出她的名字了。 楚娆狐疑地看看红桑,这么快就互相叫名字的吗? 可惜红桑在当田大妮儿的时候被叫惯了,还没发现哪里不对。但两人之间不友好的气氛就算她这个钢铁直女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她赶忙转移话题道:“先说正事——黎枢,田傲天在哪里?” 黎枢整个人都愣住了,今天的“惊喜”哪怕接二连三,却没有哪一个像这个问题这般真实这般迫近。 就算幽冥教能查到他的师父,查到香巫教,但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小村子里再普通不过的小男孩刚刚改了名字叫田傲天? 长久以来那些异常的,让人费解的东西瞬间串了起来,他嘴唇动了动,看着红桑问:“小红桑,是你的人?” 所以名字不是巧合,相似也不是巧合,虽然想不通谁家的小丫头竟然拿主子的名字给自己当名字,但却能说通其他的一切问题。 果然,除了罗红桑,谁还能培养出那样一个小丫头。、 红桑没说话算是默认,这事儿,旁人怎么理解都成,反正她不解释。 楚娆却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他们在说谁,红桑手底下哪有什么小丫头。她一向懒得管理手下,两人的手下人都是扔给自己在管的。 黎枢的身形有些微的不稳,那个他没能保住的小丫头,竟然是红桑的人? 这也就能说通为什么罗红桑对香巫教在山前村的行迹了如指掌,但他依然不理解,“她是怎么通报消息的?小红桑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 红桑冷硬地打断:“你别管,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那的确已经不重要了,人都已经死了。 小丫头的死对黎枢的心里是有触动的,所有会触动内心的东西,他都不想提起。 只是那个孩子跟红桑真的太像了。 在红桑生死不明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就是他唯一的寄托。 性情,眼神,即便说是红桑□□出来的,但能相似到这种地步…… 黎枢隐隐约约想到另一种可能,他悄悄看了看红桑,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无论如何都想要问清楚—— “难道,小红桑是……你生的?” 罗红桑的大弯刀贴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红桑咆哮道:“老娘有那么大年纪吗!?” 吼完却是一顿——如果她跟农户家的女娃子一般年纪成亲的话,好像,也不是生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莫名其妙的更生气了,扯下腰间挂着的小弯刀,直接砸在黎枢脑门子上。 ——嗯,楚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鬼话,但是,打起来好。 打起来打起来。 大红桑与小红桑2 东方乱华觉得今儿这瓜不错。 他磕着瓜子,面前的瓜子壳儿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不但没吃够,越吃还越有滋味。 教里的手下们已经检查好剩下的村民,将疑似被咬伤的人都单独看管起来。知道这虫子有感染人的风险,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其余大队人马围在火海周围,不管是尸是虫一概不能放出来。等待火焰烧尽一切,然后渐渐熄灭。 东方乱华偶尔动嘴指挥两句,屁股都没抬一下,只管竖着耳朵听一旁的八卦。 他听的很仔细,一点细节都没放过。越听越觉得有隐情,有内涵,还有点桃色绯闻的气味,耐人寻味的很。 这趟还是来对了。 唯一不足的是,瓜子没带够。 他从锦袋里掏出最后一小把瓜子,刚握在手里就瞧见罗红桑带着那个理论上应该成为阶下囚的俊秀公子朝他这边走过来。 他瞧了一眼漂亮公子苍白的有点过分的脸,心里就约莫猜出他们找他干嘛。 手里的瓜子突然就有点不香了。 他只想悠闲的吃瓜,费心劳力的事情可一点也不喜欢。 “乱华教主……” 罗红桑刚一开口, 分卷阅读99 东方乱华就抬手示意她停住,“你等等说,我有点忙。” 红桑拧着眉头看了看他面前的瓜子壳儿,这瞧着不忙啊? 这人打从来了就出工不出力的,他是教主,手下能做的事儿不劳烦他也行。可带他来是干嘛的呀,不就是看他懂医理通玄术,救人的事儿您总该挪一挪屁股吧? 红桑就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继续道:“教主您给他瞧瞧,他的经脉真的很奇怪!” 这声“教主”叫的东方乱华舒畅了点,他从以前就有点介怀,怎么对东方青冥都是直接喊教主,到了他这儿前面就得加个前缀。 好像东方青冥是亲的,他就是后的一样。 不过心情归心情,端起来的姿态不能放下,他瞥了一眼黎枢道:“先前救你因为你是我们幽冥教的人,救是理所当然。但他不过是个异教的俘虏,我的身价还没低到什么人都得去救。” 红桑听了这话就差一拍大腿,这好说啊! 不怕教主傲娇,就怕教主不给留话茬,她当即道:“教主,他已经弃暗投明叛出香巫教了!往后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那就是我的人了!不然您瞧着若是顺眼,给您送极乐天去也行!” 红桑一门心思只要东方乱华能救人就行,全然看不见身后黎枢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黑。 因着那句“我的人”而暗中喜悦的心思,转瞬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天山雪水都没这么冷。 什么叫送极乐天去?说的跟送去当侍妾一般?? 虽然谁都知道红桑不是那意思,但东方乱华拈着瓜子的手还是顿了好一会儿——这瓜他吃错了?不能啊? 但是接下来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他是我的人,就是我们幽冥天的女婿”?怎么一转眼就给送极乐天来了? 这瓜吃的峰回路转,让他收还是不收啊? 他默默瞧瞧后面漂亮公子的脸色,心里头都有些同情。 “行吧,先让我瞧瞧,能不能医好还另说。”东方乱华正要把瓜子放下,就瞧见旁边笑得肩头不住耸动的楚娆伸了手来,只能无奈地把瓜子塞进她手里。 红桑转头招呼黎枢上前,见他面露不悦心里还道这人怎么突然不长眼事?以前多能苟啊,现在弃暗投明幸福生活就在眼前了,怎么不知道惜命呢! 她硬按着黎枢坐下,亲自撸了他的袖子把他皓白的手腕送到教主面前。 黎枢只能愕然地由她摆布,这动作实在有点亲昵,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可你要说有坚情它也不像。 楚娆和东方乱华是看不懂,黎枢就更不懂了,他这一颗真心宛若遇到暧昧至极却又不负责的渣女,揣在手上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气得他想直接扔在她脚底下。 耿直如红桑隐约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她的心思都在东方乱华的诊治上,有什么比身体重要?黎枢那点细腻的心思,她根本体会不到。 东方乱华搭着脉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半晌之后神情严肃地收了手,看得红桑心里一凉——完犊子,鳖孙怕不是要死? 东方乱华这人尽日里便如骄傲的花孔雀一般,有点功劳便洋洋得意恨不能让所有人来膜拜,这样严肃的神情绝不是什么好事。 她几乎不敢开口去问,却又不能不问,“情况不好吗?能救吗?” 东方乱华没看红桑,却是看了看黎枢道:“经脉阻滞,血脉也不流畅,时间久了四肢末梢很容易坏死,必须起出你体内阻滞经脉的异物。且你体内有常年中毒的迹象,毒已入骨,我猜你心里也有数。” 红桑听得心里一阵不舒服,看到黎枢神情淡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样子就更不舒服了。 按说在江湖邪道混久了,那些阻人经脉废人武功,以毒控制他人的手段属实不少见。可这是黎枢的亲师父,怎么说也是养大他的人,黎枢从小到大有点好日子没有啊? 她一直就见不得可怜人,现在她觉得黎枢比谁都可怜。 黎枢淡然得有些麻木,点点头道:“我知道。” 也不止是他,黎怒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活着。 东方乱华心里也有些不爽,东方家的人自幼修习玄术不假,但异域的巫蛊邪术分支杂乱,也不是都了解的。 若要承认他救不了,岂不是丢面子。 他也不服气道:“毒先放着,得把你的经脉先通顺了。回教里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把阻滞经脉的东西起了。” 东方乱华正要抬起他高贵的屁股,黎枢却道:“起不出的。” 他知道东方乱华怎么想,江湖中有这样的手段,以钉入脉,钉死几处关键的经脉,的确还有起钉的可能。 但他不同,师父的血藤早就遍布在全身各处经脉,总不能把他的身体一寸寸剖开。 东方乱华闻言拧起了眉头,他不愿意救是一回事,救不了是另一回事,事关尊严,拍桌道:“你与我细细说清楚!” 黎枢似乎不愿意红桑在旁边听着,红桑便远远地走开。 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黎怒的血藤她见过的,那些暗红褐色状如枯枝却仿佛活 分卷阅读100 着的东西,思及血藤扎进身体的瞬间她一阵头皮发麻。 她竟是死过一次了。 中毒时也许感受并不真切,但“田大妮儿”死的时候,她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次死亡。 红桑有些怔愣,尽量忽视掉那种感觉,转身往押着龙马和蒙山的地方去了。 虽然她吩咐过不要动这两个人,但显然他们的待遇不怎么好,两人被五花大绑地押跪着。 红桑一时心虚,光顾着黎枢,把这俩人都给忘了。她忙挥手道:“都松了,让他们起来,别跪着。” 龙马和蒙山被松了绑,活动了一下手脚。 红桑有些不好意思地找补道:“你们没受伤吧?”好歹都是在火海里救人的,手下人也太不会办事了。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罗红桑,心下有些疑惑幽冥教的罗睺听名声也没这么亲切啊,怎么说起话来跟认识了许久似的,这人自来熟? 他们对罗红桑自然不会跟小红桑一般亲切,两人都沉着脸没吭声。 红桑这才意识到身份有别,她认识人家,人家可不认识她。她端正了一下态度,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黎枢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你们呢?” 她大概没发现,说起黎枢的时候她可没那么公事公办。 龙马和蒙山对视一眼,他们平日里跟黎枢交好,黎枢那些炫耀心上人的话他们也不是没怀疑过什么。看来,确实就是这个罗红桑了。 想了想,好歹也是黎枢的女人,面子该给的。 他们终于不那么疏冷,回答道:“如果你肯放我们,我们还是要回去的。” 红桑默默点点头,都是被黎怒控制的人,回去或许九死一生,也或许还有机会糊弄过去。但不回去就只能等着毒发。 他们跟黎枢不一样,黎枢心里有了念想,有了触动,他要豁出一切去救人,对长老的亲信动了手。而他们就只是放不下黎枢不能眼瞧着他找死,只能跟着一起动手。 现在黎枢既然不打算回去了,求仁得仁,他们也不拦着。两人坦言道:“我们杀了长老的亲信,这事长老怪罪下来,我们只能推到黎枢身上。” 红桑点点头,她可以理解,黎枢定然也理解。横竖他也不回去了。 “我弟……我新收的小弟田傲天听说被黎怒带走了,你们若方便,帮我照看一下。我会去救他回来的,到时候再重谢两位。” 龙马和蒙山两人一脸匪夷所思,那小子,是罗红桑收的小弟?幽冥教收人不挑的? 若说是小红桑…… 两人这时候再看罗红桑,似乎也了然了什么。 难怪黎枢一直护着小红桑,对她的死那么受打击。 是早就知道小红桑的身份了?还是……小红桑,该不会是两个人在外面偷生的? 但是算算黎枢来中原的年数,时间太短了,不够生。 他们面上还是十分严肃,“我们就不去同黎枢道别了,让他好好活着。” “你们也好好活着。”红桑竟已经完全理解了苟活于香巫教的这些人的感受,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倘若她不是变成了田大妮儿,是绝不会理解为什么对有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也更难的。 她道:“我会想办法救黎枢,倘若能找到方法,我们再见吧。” 龙马和蒙山对这话也许是不信的,但万一呢,总还是要报一点希望。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也可以离开黎怒的掌控。 两人总算露了一点笑容,黎枢的眼光的确是不错的,当初那些吹上天的炫耀,看来也不是完全不着调。 “如果有那一天,我们千恩万谢也不为过。” 女大三抱金砖 幽冥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一间极致奢华的房间,此时这间房里没有亮灯昏暗一片,规律而持续地发出缓慢的吱呀声。 红桑敲了几回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听着这诡异的吱呀声迟疑了很久。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推开房门,“乱华教主,我进来了。” 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见得东方乱华正闭目坐在摇椅上吱呀吱呀缓慢地晃着,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让她想起了她那个年事已高退隐江湖养老的爷爷。 现在外面忙成了一锅粥,教主在这里闭门养老。 红桑深吸一口气,发现自从经历过那段手无缚鸡之力的日子之后自己这脾气真是收敛多了。 黎枢的大腿都抱过了,还怕再多抱一个么。 她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觉悟,脸上堆起笑容,拖了个凳子坐到摇椅前,“教主啊……” 东方乱华眼睛没睁,依旧缓慢地摇着,打断了她的话,“你亲眼见过血藤吗?那东西是活的?” 红桑就喜欢这种不需要客套直奔主题的谈话,立马收了谄媚的笑容认真点点头,“属下亲眼见过,是活的。” 何止亲眼,她可是近距离直接接触,看得清清楚楚。不用等东方乱华追问就补充道:“而且那些血藤是直接从黎怒身上长出来的,整个下半.身—— 分卷阅读101 都是。” 她比划了一下黎怒下半.身的臃肿繁缀,也不管东方乱华看不看得见。 东方乱华嘴里“啧”了一声,似是嫌事情变得太麻烦。 他白日里虽说是中了红桑的激将法,但也是自己太闲了才跟着去看看,结果就看了一百天恶心巴拉的虫子。 所以他讨厌这些异教的邪端,太不美丽了。 红桑一瞧东方乱华啧嘴就开始头大,二教主也太难搞了,一点也没有教主温柔亲切好说话,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 ……教主该不会因为这样才老不回来吧? 以前都以为是二教主来了,怕两个人总在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会闹矛盾教主才躲出去了。难道其实真相是教主厌烦他们这些整天给他捅娄子找事的属下了?? 东方青冥:啊,老二来了,可以出去放松一下了。 ——关于幽冥教同时存在的两位教主,以防有人没看过前传的前前情提要: 幽冥教是东方乱华的叔叔东方晚所创建,早先私下应允过让东方乱华来当第二任教主。但是东方晚不善经营,幽冥教摇摇欲坠濒临倒闭。 东方青冥临危受命挽回了幽冥教走向末路的命运。 但在东方乱华看来这等于侧面承认他的能力不如东方青冥,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从此兄弟阋墙。 以上是客观角度。 2号机镜头: 东方晚老父流泪: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啊! 3号机东方青冥的态度:这操心劳力的位子你要给你好了,拿走。 幽冥教众人扑倒抱大腿:教主你不能走!! 东方青冥的腿上拖满了大型人形挂件。 顺便补充:我觉得这篇文东方青冥应该不会出场,因为觉得东方乱华上更好玩。 本文才是东方乱华正式融入幽冥教的转折篇。 解说完毕,以下回正文—— 罗红桑拉回思绪,就算她再怎么思念教主,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二教主。所以绝不能让他因为嫌烦就置身事外! 她立刻想到一件跟幽冥教息息相关的事,“乱华教主,你知道幽冥教的后山有一座神巫墓吗?” “神巫墓?”东方乱华终于睁开眼,虽然还是仰在摇椅上看都没看她,但红桑知道他感兴趣了! 她立刻把黎怒在这里寻找神巫墓以及躲在后山炼毒虫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东方乱华可以不管黎怒在外面作妖,但在自己家后院里暗搓搓搞事情你也无动于衷? 果然东方乱华又“啧”了一下,但这一回脸上却兴味盎然。 以前也觉着幽冥教的阴气重的有些奇怪,但是这么多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在这里,个个年轻力壮身强气旺,也没什么问题。就没想到后面还藏了个神巫墓。 这小晚选址的时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幽冥教现在是他的地盘,事情又跟小晚扯上了那么点关系,他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 红桑趁热打铁道:“教主你看,黎怒那老头这么觊觎神巫墓,迟早还要动手的!咱家的后院,哪能让人一次又一次偷偷摸摸搞事情!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先下手把那老头解决了吧!” 黎怒一把火烧了已经没有用处的山前村,去寻找新的试验田了。 红桑白天的时候就想直接带人追出去把那老头收拾了,可是黎枢和小猎户都需要治疗,山前村剩下的老弱妇孺也要安置,她便先跟着回来。 怎么说附近的几个村子都不比山前村偏僻,消息比较容易流通,老头暂时还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若能等黎枢的功力恢复,再带上东方乱华,那才稳妥些。 红桑想到这里也啧了啧嘴,这可不像她啊,她罗红桑做事情几时这么瞻前顾后过。抱黎枢的大腿抱久了,连她的思维都变苟了。 也不知道这叫稳妥还是叫怂。 红桑嫌弃了自己一个,随即立刻甩锅:都怪黎枢! (嗯,愉快地决定把千女留给东方乱华解决。 但是跟这篇文乡村武侠式的风格不合啊。) 她嘴皮子功夫实在有限,使出浑身解数好歹算是让东方乱华对这件事情上心了。 从东方乱华屋里出来她便决定先去看看小猎户。 小猎户两条腿都断了,单独安排在一处,有专门的大夫来医治,还留了丫鬟照顾。 红桑进门的时候大夫正在处理着他被打断的腿,红桑没有多问,像小猎户这样的身手断不会被困在火海里,只有打断了腿才跑不出去。 她站在大夫身后看着,小猎户仰面躺在床上,头上都是冷汗,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却没吭声。 从火海里救人时他因为发烧意识有些不清楚,却也还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是这个女人救了他,但既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目的和原因,所以依然没有放下戒备。 “俞叔,这腿怎么样?” “大人放心,问题不大,能养好。” 红桑这便放了 分卷阅读102 心,豪气地拍拍这位叔的肩,“辛苦俞叔,忙完了请你吃烧鸡!” 转脸看向小猎户,霸气侧漏道:“哎,等腿好了,你给我当跟班。” 小猎户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觉得她太莫名其妙——这算是要他卖身报恩? “你是谁?” 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不想从,可是又不能反驳救命恩人。 红桑邪魅一笑,“我叫罗红桑。按理你得叫我罗睺大人,不过嘛,特许你叫我红桑也不是不行。” 小猎户显然对这个名字反应很大,盯住她看了又看。 但红桑可不会解释什么,她得意地一笑,马尾一甩留下一个霸气的背影——装逼的感觉真好! 她出来转了一圈都没瞧见黎枢,倒也没担心他会跑,想了想便向安置山前村村民的院子走过去。 如今整个山前村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黎怒急于寻找更多身强体壮的素材研究变异的新虫,这些瞧不上的累赘便留在村子里打算一起烧了。 这些人不敢随便安置,怕他们万一已经感染会将虫带出去,便都滞留在幽冥教里派人看守着。 红桑一进院子就瞧见小囡囡和小良子在院子里玩,黎枢坐在一旁的阶梯上看着,面容沉静,苍白纤弱。 这么没有防备,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样子,红桑看着竟有想要上去安慰两句的冲动。 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他了。 好同情,还有点幸灾乐祸怎么回事? 田寡妇看见她来显得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红桑从腰包里摸出一小包饴糖递给她,“给囡囡的。” 田寡妇愣了愣,脑子里还有点懵,也不知道该不该接。 红桑便直接对囡囡招了招手,“囡囡来,吃糖。” 囡囡记得这个漂亮的阿姨便没有什么戒备跑过来,小良子也跟在后面喊,“我也要吃!” 红桑眯了眯眼抄起手——呦,便宜弟弟二号。 打小在二房屋里吃独食吃惯了,见着吃的真是不落人后。 算了,虽然二婶不是什么好人,但小孩子又没得罪过她,跟个小孩子计较就太小心眼了。 红桑打开纸包分出几颗饴糖,小良子刚拿到糖,田老太便惊惶地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起小良子,“对不住,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计较!” 老当益壮的田老太旋风一般卷着小良子冲回屋里,田老头照旧只在屋里伸头看着不出头,慌忙地关了房门。 嗯,爷奶也健康着呢。 红桑笑了笑,把剩下的饴糖放进囡囡手里,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直起身,走向田家二老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门板砰的一声摇摇欲坠,露出里面惊惶失措的田家二老。 红桑在逆光里扬着头咧开一个反派的笑容,“喂,那小子还没谢谢我呢。” 二老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啥,慌忙道:“谢谢女侠!谢谢女侠!!” 红桑用手指点了点,“不是你们,他。” 小良子也吓得有点傻,被田老太拍了两下才道:“谢谢姨……” “嗯。” 红桑这回满意了,她心满意足地转身,看到黎枢坐在那儿微微低着头嗤嗤地笑。 她用力瞪过去——笑什么笑!她这才不是小心眼儿,小孩子就该好好教育知不知道! 女大三抱金砖2 真的太像了。 连瞪他的这个眼神儿都跟小红桑一模一样。 说不是她生的,真就是给个面子随便信信。 黎枢当然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他脑袋上被弯刀砸的包都还没有完全消掉。 他稍稍收敛起笑意,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 红桑暗道这才像话,再笑姑奶奶给你头锤爆! 她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黎枢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继续独自玩耍的小囡囡。虽然没了玩伴,但是嘴里有糖,她完全没在意。 舍不得嚼的饴糖含在嘴里慢慢允着,在脸颊鼓起小小的一个包,萌得人心里跟化了一样。 罗红桑刚被萌得荡漾了一下,突然一敛心神,眼神啪一下甩向黎枢——你丫真的不是恋那什么吧?小红桑之后又是小囡囡??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过她并没有在黎枢脸上看到什么春心荡漾,黎枢看着小囡囡,脸上虽然还有笑容,眼神里却隐隐透着点沉重。 他突然说了句:“小红桑一直都对囡囡挺好的。” 他想,小红桑应该不会去跟红桑报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红桑怔了怔,意识到黎枢还在为小红桑的死愧疚呢。 她都已经不怪他了。当初是对他苟得有点看不下去,但是命捏在别人手上,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也算仗义了。 可她没法安慰他,她要怎么跟他说他认识的小红桑其实没死? 红桑心里忽然就有点对不住他,悄悄地偷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皮肤真好啊,因为 分卷阅读103 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像一块透白的玉,仿佛能想象到那温润的触感。 嘴唇也没有血色,却还是莹润柔软的,让他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这么娇弱的玉面鬼黎枢,感觉一拳就能打倒的样子。 好特么想摁在地上给他打哭! 红桑意识到自己诡异的念头,赶忙收敛心神止住了那份心思。 特么的黎枢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想打他,是人吗!? 她不自在地拍拍黎枢的肩,“那个,别难过了,你看我都不难过……” …… ……这安慰对劲吗? 黎枢无语地看看她:你倒的确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死的是罗红桑的人,人家主子自己都不伤心……他突然觉得小红桑更可怜了。 但是在罗红桑面前,小红桑又算什么。 黎枢的笑容渐渐变浓,盯住她问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红桑更不自在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黎枢继续说道:“安慰人不是这么安慰的。” “那要怎么……”话音未落,黎枢已经低头,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红桑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黎枢弯起的唇角就没有放下过,果然自己这小半辈子没有白苟,活的久了,总会遇到好事的。 红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黎枢似乎轻笑了一声,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罗红桑为什么突然对他变了态度,但是天上掉下来的大便宜怎么能不占?占了这便宜才知道,什么叫死了也值得了。 所以他继续厚颜无耻地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真的得寸进尺?” “什么……”话刚出口红桑就赶紧打住,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对话模式仿佛刚刚才发生过一回,自己是不是又着了他的道儿了? 果然厚颜无耻的人伸出了爪子,托住她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手掌相贴,十指相扣。 嗯,他会被打死吧。 可是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呢。 “你——” 红桑刚开口黎枢便打断她,摆出一副极随意自然的态度转移话题道:“她跟你说起过我么?” 谁?话题转移的太突然,红桑想了片刻才想到他在说小红桑。 这……罗红桑性子耿直,要她说谎话还是有些别扭,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着:“嗯……” 有吧,大概。按逻辑来说。 “说我什么了?” 黎枢窃喜着红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就这么靠着美人香肩,握着玉手。 红桑绞尽脑汁地寻思着,小红桑能跟她说什么? “就……就说你对她还,挺好的。” 黎枢又笑了笑,“早知道对她再好一点了。”——早知道还有小报告打,当然得好好表现一下。 红桑对黎枢有点无语,这属于居心不良吧? 可是她突然发现,被黎枢这么一岔,她居然对两人此时的姿势没那么不自在了。甚至脊背还挺得很直,生怕高度不够他靠着不舒服似的。 红桑:? 气氛一时陷入安静,竟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连小囡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田寡妇悄悄抱走了。 红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不适的安宁。 这时院子的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拉开,楚娆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沉静地看了看两人。 红桑的身子又微微僵住了,她怕楚娆下一刻会冲进来把黎枢砍了。 靠着的肩膀变得僵硬,让黎枢感觉不像原来那么舒服惬意,便淡淡地抬眸向楚娆看了一眼。 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吱呀一声,楚娆面无表情地又把门关上了。 这应该不算被捉女干吧? 嗯,不算的。 红桑清了清喉咙,“那个,时候不早了,你(小身子板儿那么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得休息了!” “好。”这一回黎枢很乖,见好就收,很平静地把头从红桑肩上拿开。 红桑得了释放一下子窜起来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别总在这院子里待着,这里的风险还没剔除呢。(你身子板儿那么弱打不过)” 黎枢照旧浅浅笑笑,“好。” 反正红桑说的,什么都好。 罗红桑看着他这宛若纯真的模样老脸一红,心里嘀咕她以前认识的玉面鬼黎枢都是谁啊?跟眼前这个小可爱根本不是一个人吧?? 她也不知怎么脑袋一糊,问了一句:“哎,你多大?” 黎枢终于也算是被她问懵了一回,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十四了。” 嗯,女大三,抱金砖。也还行。 然后便霸气十足地一甩马尾走人了。 她的霸气也就维持到回到自己院儿里,看到楚娆石桌前慢慢泡茶的时候。 楚娆泡的很慢,很耐心,每一个动作都像放慢了好几倍。b 分卷阅读104 r 红桑不爱喝茶,也不懂茶,别管这慢动作泡出来的茶好不好喝,反正喝进肚子里都一个样。 她讪笑着过去讨杯茶喝,楚娆手上没停,淡淡瞄了她一眼,便给她斟了一杯。 红桑的茶刚递到嘴边吹了吹,楚娆就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 红桑吸溜进嘴里的一口茶顿时烫了舌头,捂着嘴瞪向楚娆——这是什么台词??她仿佛看到了她去世多年的亲娘?? 她不过就是跟别人靠了个肩膀握握小手,她亲娘的棺材板就压不住跑出来附身了?? 要说她的亲娘跟楚娆的娘本来也是姐妹,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楚娆跟她亲娘还真有那么点像!! “娆……娆娆啊?” 红桑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不怪她多想,她自己刚亲身经历了一回借尸还魂,附身显灵什么的她绝对不会怀疑的。 楚娆眼皮子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口冷气儿。 哦,这是楚娆。 红桑放心了。 她再次致力于吹茶,“亲妹啊,你继续说。” 楚娆总算撩了一下眼皮子,“你真喜欢黎枢?” 这问题太直接,红桑着实被问住了。 她一琢磨,这话问的不太对!于是更正:“是他喜欢我!” 楚娆冷眼瞥她,“龙也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我怎么没见着你给点反应?” 诶?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来着?楚娆不提红桑根本就没把这事儿往心上放。 极乐天四灵众的龙前几年就开始频频示爱,她觉得烦,要不然绕路走,绕不过就打一架,还真没往深里想。 “那可能,立场不太对付?” 楚娆只想翻白眼,你跟龙也就是幽冥天跟极乐天那点矛盾,有幽冥罗睺跟玉面鬼黎枢的仇怨来的大? 以前就觉得红桑脑子里那根筋是直的,比钢筋都直。这回她死里逃生醒过来以后却总觉得哪里变了,人莫名的圆滑了一点,脑子里总算带了点弯。 你要说是突然开窍了,那也是好事,总算不用看着她孤独终老了。 只是,这人怎么偏偏是玉面鬼黎枢呢? 以前红桑提起玉面鬼,恨得牙都痒,怎么能没有一点转折和铺垫说好就好上了? 这都不是下了蛊? 楚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略显哀怨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又回到那句老话:“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跟谁好,我也管不了。” 红桑苦哈哈地笑了笑:妹啊,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妹?这风华正茂的,怎么说话跟老姨一样? “可有一样,我还没相信他。”说着楚娆幽幽怨怨地又瞧了红桑一眼,红桑坚持说下毒的事跟黎枢无关,可她就是不信,总觉得红桑有事瞒她。 打小肚子里藏不住话的姐妹,也学着有事瞒她了。 “——为了你的安全,你俩不能偷偷摸摸的,也不能单独出去。要去哪儿我得跟着,不许离了我的眼皮子。” “嗄?”红桑愣了愣,想想黎枢那秀色可餐的模样又啧啧嘴。 这不离眼皮子……她要是没忍住把黎枢打哭了楚娆肯定没话说,可要是想占黎枢便宜怎么办?楚娆在她不好出手啊! 妖人聚集 黑夜甜寂,红桑睡的很熟。 她似乎梦见了自己还是田大妮儿的时候,有一点弱,有一点无力。虽然内心没在怕的,但是这种无力感让她很讨厌。 她在烧成废墟的村子里跑着,四处一片焦黑,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远远的像是看见了黎枢,他背对她走着,红桑心里一喜,想要喊他但没发出声音,招了招手他也没看见。 心里就有点不高兴,愤愤地啐道:老娘叫你你倒是回头啊! 也不知道黎枢是不是感应到了,他稍稍侧目回了一下头,却依然没有看见她,又转身向前走去。 红桑心里那股倔劲儿就上来了,迈着两条小短腿拼命地追,刚觉得拉近了一点距离,眼前突然有一道黑影挡住了她,她仿佛看到无数血藤张牙舞爪地笼罩下来—— 罗红桑蓦地睁开眼,本能地警觉到房间里有人! 一大团黑影伫立在床前,遮挡住了月光——还未完全从梦里清醒过来的红桑惊叫一声,坐起来一拳打过去! “哎罗睺!疼,疼——” 黑影捂着脑袋蹲在地上,鼓鼓雍雍的一大团。 红桑倏地收了手,这个温吞吞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是谁来着? 黑影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确认红桑不会再出手。 红桑这才勉强看清,这一大团是一件硕大厚实的黑斗篷,把人从头到脚蒙了个严实,连脸都不见,只露出一个下巴。 她这才放松下来,瞪着黑影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语道:“摩呼啊,你三更半夜跑我房间里干嘛??” 挨打了能怪谁??啊?? 摩呼罗迦依旧温吞吞,揉了揉被打的地方道:“我的房间不 分卷阅读105 知道为什么被占了,我想找人问问……” 红桑顿了顿,那个,被占的院子是摩呼的吗?她实在没注意摩呼平时住在哪儿,楚娆定然也只是随便找了一间比较空的院子。 她尴尬地笑道:“那个,摩呼原来你在教里啊……?” 大斗篷点点头,“我在。” 红桑汗涔涔,不愧是“被人遗忘的摩呼罗迦王”,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啊!! 这情形就很尴尬了,红桑陪着笑脸,心虚道:“摩呼啊,教里有点紧急的事需要用一下地方……你看,你今晚先找别的房间将就一下?明天我就把你的房间腾出来!” 摩呼罗迦很好说话地点点头,从大斗篷下面掏出一篮子新鲜水灵还带着泥的大萝卜——“这个,一点土产,听说你伤的很重。” 红桑愕然地看着被塞进怀里的大萝卜,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摩呼罗迦斗篷下面的小半张脸微微露出一个客气腼腆的笑容,随即便嗖地一下从窗户飞出去不见了踪影。 “呃……谢谢……” 回应红桑的只有夜风里空荡的窗口。 …… 幽冥八部的摩呼罗迦王每一天都很开心。 他有一间小院子,还有一片田地和一个鱼塘。 每天钓钓鱼,挖挖土豆,刨刨萝卜。 今天的萝卜也很水灵,真是太好了呢! …… 一大早红桑拎着一篮子萝卜从房间里出来,重重地放在早餐桌上——“今天加菜!” 楚娆奇怪地看了一眼萝卜,招手让人把萝卜拎去厨房,顺口问:“哪儿来的?” 红桑坐下来揉了揉脸,“摩呼来探病了。” “哦,他在啊。” 红桑的脸还埋在手里,感觉怪对不住人家:“咱们把人屋子占了。”——就算这人再怎么没有存在感,人家还在教里呆着就把人屋子给占了,这也太尴尬了。 楚娆小口喝着瘦肉粥,倒不怎么在意,“没事,摩呼没那么小心眼儿。” 红桑把脸抬起来,“你跟他熟吗?” “不熟。”楚娆漫不经心地应着:“他总一个人,不是出任务就是在后山待着,教里没人跟他熟。咱们教里怪胎不少,他也得算一个,不知道教主从哪儿网罗来的。” 一个教里共事多年,都没人跟他熟也是奇怪。 红桑刚拿起碗准备吃饭,突然醒悟过来——“后山?后山不是除了教主没人去吗?” 楚娆瞧她一脸大惊小怪,“他在后山有一个大鱼塘呢。有传言说他鱼塘里的鱼都是拿人肉喂出来的——哦,他要是送你鱼你可别吃。” 红桑瞪大了眼睛看着吃得若无其事的楚娆,想想那个又温吞又腼腆的摩呼——不能吧?? 楚娆耸耸肩,魔教里的人,谁知道呢。 当初为了挽救摇摇欲坠的幽冥教,教主可是荤腥不忌什么人都网罗的。 一顿饭吃得红桑好像八卦到了什么魔教秘辛,她都开始好奇摩呼的大斗篷底下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过魔教里的传闻以讹传讹的多了去了,就算是真的,人家出个任务杀了人,尸体带回来喂个鱼,好像也不浪费。 她还惦记着去看黎枢,碗里的饭扒得飞快。没等她吃完就看见黎枢正从院子另一端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清风和煦,晨光温暖,赏心悦目一个翩翩佳公子。 公子走得很慢,慢出了几分风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持续的血脉不流通带来的四肢麻木是个什么感觉。 但是他看到红桑放下碗冲他招手,还是笑得和煦又淡然,没有一丝痛苦。 向死而生,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缓慢却坚定地走着,虽然慢,但没有停下来。 直到一道深松色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超越他,扯开嗓门欣然道:“罗睺,我一接到你的召集令就赶回来了!想我了吧~?” 红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有点僵,抬起的手都还没放下,转头看向楚娆——他怎么也来了?? 楚娆淡然又无辜地移开视线,召集令发出去,当然是方圆几十里内的同门都能收到。谁离的近,谁有空,谁就来呗。 对于龙冉来说,今天可真是个大惊喜。 以往被红桑横眉冷对惯了,今天一见面竟然笑着对他招手,怕不是终于被他的心意感动,明白他的好了? 就说他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的,怎么能追一个人追这么多年还没个结果呢? 他脸上笑嘻嘻地向红桑奔去,步伐迫不及待地小跑起来。可还没等走近,就被倏然变脸的红桑瞪得停下了步子。 这不对啊?不是对他笑的? 龙冉这才注意到自己后面还有一个人,看起来苍白纤弱,活生生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小白脸子。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红桑脸上的笑容他看得清清楚楚。 龙冉倏地转回头来,手指着黎枢对红桑嚷道:“你竟然从外面带野男人回来!?” ——哈? 红桑眉毛一挑眼睛一眯,一 分卷阅读106 身杀气流淌出来。 龙冉立刻闭嘴,楚娆却抬眸瞄他一眼——说的好。 龙冉一阵心绞痛,他守了几年的大白菜啊,怎么一个不留神就让别的猪拱了! 可是谁让他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他对自己的立场还是很有自知的。于是他牙一咬心一横,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 “好,只要你高兴,我可以退一步!我给你当二房!” 嘶…… 红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人不能留了!留着这张嘴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楚娆嫌弃地转开视线——没出息,一点都指望不上。 这边红桑撸了袖子准备灭口,那边黎枢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近处。脸色本就苍白,平淡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子掩饰了但没掩饰住的愤懑和委屈。 他盯住红桑——“你都有二房了?” ——哈?? “不是!我可以解释!!” 龙冉和楚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红桑——出息呢?? 出息是什么? 她也不是第一次给黎枢解释了,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罗睺大人,计都大人——龙,大人!” 突然到来的下属莫名其妙地闯入了这修罗场,三个位高权重的干部迅速端起态度,正经得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事?” 下属走近了些,对红桑道:“罗睺大人,您派去跟着那两个香巫教徒的人回来了。” 黎枢看向她,“你派人跟踪龙马和蒙山?” 他还以为红桑放了他们就只是单纯的放了而已。这种常规操作,放在罗红桑身上就觉得不像她会做的事。 红桑讪笑一下,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黎枢到底是有多美化她啊。 她端回态度,问:“人去了哪里?” “回大人,那两个香巫教徒进了山阴县。” “山阴县?怎么会去山阴县?!” 老头要重新找一个试验田盘踞下来,难道不是寻一个偏僻好控制的小村,怎么会去人口又多又密的市井之地? 老头疯魔了吗?? 红桑诧异地看向黎枢,黎枢也微微皱了皱眉,思索黎怒这样做的用意。 “不能等了!事情闹大以前得把老头从山阴县揪出来!带上人,我们走!” 红桑吩咐完转眼看向正打算一起动身的黎枢,“你不许去!” 黎枢拧了拧眉头,“我也要去。” “不许!”红桑一改先前的低姿态,霸气侧漏道:“你去找教主继续治疗,我们这边有新的人手了!” 那更不行! 放着红桑一个人去面对黎怒是不可能的,让她跟二房手拉手一起去干仗就更不可能了。 二房扬起下巴傲慢地打量了黎枢几眼,毫无贤良淑德地挑衅道:“就你这身子板儿还是听听劝,好好养养。打架的事情,你不适合。” 下一刻红桑的大刀搭在他肩膀上,带着刀鞘往脖子上贴了贴,“怎么跟黎枢说话呢?” “黎枢?他就是玉面鬼黎枢?”龙冉诧异地看看黎枢又看看红桑,他就说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个野男人呢,搞半天是传闻中的宿敌? 弱成这样你是真的打不过?还是早就贪恋人家的美色? 这江湖,还有没有一点真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想不起来之前给没给龙起名字了,不然就先起一个,要是以前起过后面再统一一下。 山阴之乱1 吱呀~吱呀~的声音依然在缓慢地摇着,从晚上摇到早上,看起来还打算继续摇下去。 黎枢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摇,他不急,横竖他也出不去。 门外有人看守着,红桑下了令,人没治好就不许他踏出幽冥教。 这是欺负他手无缚鸡之力? 黎枢可能还体会不到什么叫风水轮流转,红桑体会到了就行。 不管怎么说黎枢不白苟那么多年,还是很识时务的。 又喝了杯茶,他实在无趣,便跟东方乱华搭茬,“教主,您这晃的不晕吗?” 东方乱华用一种我懒得搭理你但是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知的语气回道:“懂什么,放空了才有助于思考。” 合着您把脑浆晃成一锅浆糊,里面就能升华出新点子? 毕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思考方式,黎枢对此还是很尊重的,只当是好玩地提议道:“那您喝点酒,不是晕的更快?” 东方乱华那一直合着的眼皮子终于睁开了——“可行。” 黎枢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提高了声音对门外的看守道:“外面的,教主要小酌,上酒!” …… 此时的罗红桑已经集结好人马,不但是龙,连一头雾水的摩呼也被抓了壮丁,再次快马奔向山阴县的方向。 田间的农户们抬头瞧着,哎 分卷阅读107 呦,这怎么比上一次的气势还凶? 最近干仗干这么频,不是要出乱子吧? 而另一边的山阴县,当龙马和蒙山一路用蛊虫寻到县城时,两人心中亦是感到惊讶不解。 他们自打入了中原一路小心翼翼隐藏踪迹,是怕引起中原武林人的注意招来麻烦。 可这山阴县说大不大,人却密集,消息的流通更非小村庄可比。在这里若是闹出什么动静,岂不是马上就会暴露他们的存在? 可是毕竟没有人敢对黎怒的决定有任何非议,龙马和蒙山也只是本分地不做声,寻到一处院落扣了扣门。 开门的香巫教弟子已经换了一身寻常市井短褐,看了看他们身后问:“怎么只有你们?” “黎枢叛逃了,另外两个人……被杀了。” 那香巫教弟子皱了皱眉,表情倒不似怀疑。 黎枢最近确实表现得不太对,明明最会处事儿,却频频惹长老发怒。但他就这么逃了也是疯了,这跟自杀有什么两样。 他看龙马和蒙山的目光有些同情,这下子长老的怒气都得撒在他们身上。 待两人进了屋,根本头也不敢抬,直接跪下去把编好的理由讲了一遍。 黎怒沉默半晌,两人的头贴在地上更是一动不动。 许久黎怒的声音才沉沉地道:“为什么不杀你们?” 龙马和蒙山后背的冷汗瞬间就湿透了,两个亲信都死了,他们为什么没死? 黎枢的经脉已经被封了,他们可以当做黎枢孤注一掷爆发了最后那点力量。但黎怒要的结果是要么黎枢杀了他们,要么他们把黎枢绑回来。 就这么让黎枢逃了,他们也敢回来? 蒙山咬咬牙道:“黎枢……黎枢许是念着点旧情,没有杀我们。是弟子无能!我们实在没有能力追上黎枢!” 黎枢学的是中原的功夫,轻功比他们好上不知道多少倍,逻辑上倒也说的通。 但黎怒并不是那么轻易信人的人,声音比方才更加低沉:“哦,那你们呢?没念旧情吗?” 背后被汗湿透以后就只剩寒意了,两人什么辩解也没有,动作一致地重重往地上一磕,“弟子不敢!” 不表忠心不说漂亮话,不敢,就是不敢。这就是黎怒一向控制人的手段。 总算黎怒没有再追究下去,“行了,下去吧。但罚还是要罚的,你们这个月解毒的时候就别来了。” 蒙山和龙马听罢已然面无血色,却不敢反驳半句,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个头,“弟子退下了。” 抬起头时他们心里却暗暗惊了一下。 长老的屋子一向挂着厚厚的帘子昏暗无比,但在这昏暗中他们隐约能看到长老双目赤红布满血丝,脸上一道道黑紫青筋凸起,样子竟与人虫无异。 他们攥紧了拳不敢让自己显出惊讶,只是匆忙退了出去。 室外的阳光照在身上,突然让人有一种还阳的错觉。 不等他们回过神,一旁的屋子里突然一阵叮叮咣咣。院子里的香巫教徒忙道:“阿汉怎么又醒了?快去给他绑上,别惹长老生气!” 龙马略一沉吟,回了声:“我去吧。” 自从小丫头的尸体从长老屋子里抬出来的那日,阿汉就发了狂,天天不要命的又打又闹。 他以前身份金贵是因为他是人虫,可他孵着的到底是老虫,如今变异了新的虫出来,谁知道他还能有用多久? 龙马和蒙山进屋就把正在拿凳子砸门的阿汉扭下来,屋里二子蔫蔫地缩在床角,阿汉从来不会伤害他,天天护崽子一样护着,但他还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跟以前营养不良饥一顿饱一顿的憔悴不同,二子的眼里丝毫没有生机。 姐说,谁说什么都不要信,没看见她的尸体就不许放弃,要等着她回来。 他没看见。 姐的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什么都没看见。 可旁人都看见了,连阿汉也看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死了,他到底还要等什么? 罗红桑带着人马伫立在县城外,她的属下得到消息从县城里赶出来拜在马前,“罗睺大人,位置已经探好了!” 罗红桑没回应,只是看着前方那来往穿梭的行人小贩,市井的平凡和热闹一如往常,她真要在这种地方动手吗? 老点子扎手,打起来得牵连多少人? 龙冉似乎看出她在犹豫什么,笑道:“不如下上药,天黑再动手?” 这药倒不是给香巫教的人下,那些人天天跟毒药打交道太敏锐,倒是老百姓不会有任何防备。 红桑点了点头,他便对身后的手下一挥手:“去,确保天黑以后没有任何人从屋里走出来。” 山阴县说小不小,但没有人能不吃水。吃水也只靠井,天黑之前足够他们安排。 极乐天干的就是些狙击暗杀的勾当,这些事情,熟。 龙冉看着红桑又风流肆意地笑了笑,“一个小小的香巫教,瞧把你难的。早开口求我啊,那不早就没这些 分卷阅读108 事儿了!” 红桑十二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哪儿不如黎枢不?就你这张嘴! 她一夹马腹,对身旁的楚娆道:“走,找地方歇会儿去。” 楚娆骑着马路过龙冉面前,淡淡瞥他一眼,悠悠叹了口气。 ——唉,男人啊。 红桑是什么性子,干嘛非要跑她眼前去过个嘴瘾显摆自己能耐?活该这么多年打光棍。 龙冉骑着马立在原地,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一头雾水——我干什么了?我不就是给罗睺分了个忧,哪儿又做错了?? …… 入夜的山阴县仿佛格外安宁,连声狗叫都没有,墙角的蛐蛐儿倒是叫得依然欢实。 一团黑影蠕动着,攀爬到房顶。 说他是“蠕动”,因为他早就没有了两条腿,下半身的血藤如同章鱼触手一般纠缠扭动。 他沐浴在月光与夜风下,伸展开双臂,仿佛很惬意,但一双猩红的眼睛里全是疯狂—— 炼蛊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也炼成蛊! 炼虫的最高境界,是自己亲自变成母虫! 没有人知道,连自己的手下也不知道,他哪里还需要什么人虫!他自己就是人虫! 密密麻麻的虫子正成群地从血藤的缝隙中涌出,沿着屋檐,墙壁,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成为人虫的感觉这么好,再也无所畏惧! 很快他就能看到真正的炼狱,这整座城,之后是幽冥教,之后是整个江湖,他还需要怕什么?他还要什么香巫教? 整个中原,都将变成他治下的死城! 黎怒沉浸在自己的疯狂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蛊,还是虫—— 突然间眼前一大团阴影像鹏隼一般飞跃而起遮挡住月光,一个飞冲正面直踹一脚,把他从房顶踹落下来。 黎怒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周身的血藤瞬间戒备地张牙舞爪起来。 黑乎乎的一大团依旧蹲在房顶,像个守夜的猫头鹰一般,似乎突然注意到瓦片上游走的几条虫,原地蹲着抬起一只脚来哒哒踩死。 黎怒一瞬间还以为香巫教的本教派人追杀来了! 不过随即他便想到两个派系的争权之战,自己输了,对方也元气大伤。那种小丫头骗子不赶紧休养生息巩固地位,哪来的魄力万里迢迢来中原大海捞针似的找他? 许是这一摔,他也从疯狂中摔出了短暂的清醒,黎怒缓缓“站”起来,瞪着房顶上的人低沉地喝道:“你是什么人?” 蹲在房顶上的大斗篷微微颔首,所答非问地回道:“抱歉,我以为你要从房顶跑出去才踹的。” “摩呼你道什么歉啊?踹这老不死的还用客气?” 罗红桑红衣劲装马尾高束,扛着大刀站在另一间房子的屋顶上,单脚踩着屋脊一副悍匪上门的气势。 第三面房屋的屋顶也传来声音:“就这么小猫两三只?对付他们还要来这么多人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黎怒站在院子中央被三面环绕着,下面香巫教的弟子也都纷纷被惊醒,从屋里冲出来。 此时这间小院已经从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红桑拿下扛在肩上的大弯刀,拔刀出鞘一跃直劈下来——“其他的人你们处理,这老头留给我!”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到了! 山阴之乱2 黎枢受的苦,二子受的苦,自己受的苦。 罗红桑还魂一世吃够了苦头还死了个稀惨,全都拜这老头所赐! 她大刀阔斧一跃而下向黎怒劈来,黎怒刀不离身,抽刀去挡,人却被震得连退数尺。 “老不死的还有点力气!”红桑反手便接着砍过来,血藤开始纷纷缠绕上来阻止她挥刀—— 越是沉重的武器越需要发挥的空间,红桑看穿了他的打算,又露出她标准的邪恶反派笑容,突然抽出腰间短而锋利的小弯刀,反手就将缠绕在大刀上的血藤割断。 以为老娘使的是大刀就不擅长近战吗? 她罗红桑的武器本来就是双持! 两把弯刀一柄长而沉重一柄小而锐利,她只不过平时豪迈惯了就喜欢大刀阔斧的砍人,很容易让人忽略掉腰间那把宛若装饰的小弯刀。 小弯刀锐利无匹,削你个老藤还不跟削瓜一样! 罗红桑小弯刀出鞘的画面可是少见,宛若悍匪变刺客,柔韧的身段宛若一只豹子,犀利又灵巧。 龙在一旁找削地吹了声口哨,一道铁光瞬间闪来,龙冉慌忙将暗器打掉,落地竟看到一把菜刀…… ??? 出门干架罗睺别把菜刀干嘛?? 那些血藤从黎怒身上长出来,早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血藤断裂黎怒如断筋一般面容扭曲,暴怒之下他身上的黑紫青筋片片暴起,宛如下一刻就要爆裂般。 红桑正要干脆削得这老头站不起来,血藤的缝隙里却突然有无数虫子蜂拥而出,沿着弯刀要往她手上爬来—— 分卷阅读109 红桑脑子里像是“嗡”的一声,尖叫止不住地脱口而出,魔音刺耳连绵不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手里的武器都差点掉了,幽冥教一众人惊悚地转头——出了什么事?这是罗睺在叫吗?? 那是罗睺啊!?? 罗睺的形象,跟尖叫是从来没有半铜板关系的! 许是太过惊讶,幽冥教竟没一个人反应得过来。却是守在外面负责包抄的楚娆听到这叫声便越墙而入,揪住红桑扯到自己身后,“我来!” 红桑怕虫这毛病是藏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谁还没点怕的东西。又不是小孩子,谁还能拿着虫吓她不成。 (可说不定。) 惊魂未定中有一只温暖的手按在红桑肩上,另一手顺了顺她的背,温吞吞地安慰小孩似的:“没事,没事。” 红桑稍稍缓了缓神,摩呼又在大斗篷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大鸭梨塞进她手里,“来压压惊。” 红桑握着鸭梨一阵无语,她临走时去厨房摸了把菜刀别在身上才踏实就挺不好意思的,这怎么还有人揣着鸭梨来干架? 幽冥教真是奇人异事卧虎藏龙。 她也是好奇,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 这个问题把摩呼问住了,以为她不够吃,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诚恳道:“还有几个李子,怕你酸。” “……” 李子挺好的,真的。 她一直以为幽冥教这妖人横行的鬼地方毫无同门爱可言,想不到今天竟然得到了来自同门的温暖。 以后人肉喂鱼什么的谣言她是绝不会信了。 红桑拍了拍摩呼,“谢了,我没事了。” 揣好鸭梨,她中气十足地对楚娆道:“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楚娆也不磨叽,当即便从战局上撤身下来。 这时院墙上悠悠传来一句:“报仇的话,是不是应该算我一个?” 红桑抬头惊道:“黎枢!” 黎怒也盯住了院墙上青衣翩然的身影,磨着牙仿佛要嚼碎了这个名字一般叫到:“黎、枢!” 他最不能容忍背叛!尤其是黎枢出现在这里,他哪还会猜不到这些江湖人的身份! 在他看来,黎枢分明早就吃里扒外跟幽冥教勾结在了一起! 红桑挑眉怒道:“谁许你出来的!?” 黎枢笑得依旧翩翩然,“自然是教主。”他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身影轻巧非常,竟是看不出经脉阻滞的样子。 这么快就治好了? 这有些超出红桑的预计,但治好了她便没有理由阻拦。 黎枢走到跟前,她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没有那么苍白,有了少许血色。 “真的没事?” “你看我像是有事么?” 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黎枢,笑面迎人,看不出心思的模样。 他这从容且惑人的笑容在龙冉看来就是装,干脆抄起手,等着看丫有多少本事! 黎怒的目光盯住黎枢和红桑,赤红的双目越发浑浊,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嚎叫—— 香巫教的弟子已经被幽冥教众人掣制住,除了院子里这几个不好相与的幽冥教干部,外面还有层层包围。黎怒很清楚今日无法善了。 “我就是死,也要带上你们一起!!” 黎怒突然暴起,原本被红桑斩得七七八八的血藤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增长着,而本就不甚壮硕的黎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血肉都干瘪成了老树皮的模样。 黎怒从不轻信任何人,这里所有人,就连他的亲信也不知道他还藏了什么手段。 血藤开始暴走,无差别地攻击着院子里所有人,就斩断的藤枝也像是活了过来,扭动着缠向四周的活物。 众人只能将血藤斩了又斩,斩到再也不能蠕动。却也有许多人被纠缠着还没来得及脱身,血藤的末梢就扎进身体—— 香巫教的教徒突然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哀嚎,红桑察觉到身边黎枢的身影一顿,转头看到黎枢头上已经沁了一层冷汗,微微伛偻着,痛苦得难以直起身子。 “黎枢!”红桑替他斩断刺过来的血藤,又惊又怒:“你身体里的血藤根本还没除掉对不对!?” 血藤就如子母蛊,黎怒身上的血藤是母蛊,留在别人体内的末梢就是子蛊。 此时子蛊受到母蛊暴走的影响开始响应,黎枢脸上开始有暗红色的经络沿着脖子一路向上蔓延。 他的确没能除掉血藤,东方乱华只是在摇椅上晃出一个暂时拓宽经脉的方法,让血藤无法完全阻滞经脉。但是现在再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 “杀了那老头就能停下来对吧!?” 红桑二话不说顶着群魔乱舞般的血藤直冲过去,黎枢一见她这拼命三郎的架势脸色瞬间又白了,咬牙跟上去替她挡开周身的血藤。 罗红桑冲到黎怒面前举起弯刀,伏在地上的蒙山却大喊一声:“不能杀!黎枢的毒只有他能解!” 不 分卷阅读110 止黎枢,还有二子,和其他香巫教的人。 红桑手里的刀一顿,黎怒一阵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这就不敢让我死了吗?幽冥教也不过如此!” 数道血藤向红桑直刺而来,黎枢扇柄中的利刃全数显露,扇子回旋而出挡在红桑面前清扫了一片血藤。 黎怒的视线也被飞旋的扇子挡住,待扇子飞去,黎枢抢过红桑手中弯刀直砍进黎怒胸口——“难道你活着,就能放过我们吗?” 黎怒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刀插进胸口却依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最了解我的果然是我养大的徒弟,师父再给你最后一次教导,让你看清楚背叛师父是什么后果!看你最后能救得了谁!” 话音落黎枢只觉得手中的刀一动,他急忙松手后退,刀口处的皮肉突然向外翻卷开来。刀掉落在地上,刀口却越翻越大,无数虫子向外蜂拥而出。 黎怒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具空皮囊,四处都开始破损,每一处裂口都有大量虫子攒动着向外逃窜。 红桑大喊道:“不能让这些虫子出去!!” 众人扑打碾踩,也有人开始点火。可是毫无准备之下如何能杀灭如此多的虫子。 黎枢看着地上黎怒千疮百孔的皮囊,血藤也已经垂落在地上不再动弹。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藤末梢渐渐平息下来,母蛊死了,子蛊是会自己死亡还是如何状况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有些迷茫,有些不能相信这个人真的死了。 一直把握着他的生死,不敢反抗分毫,卑躬屈膝谄媚奉迎的人,竟然有一天真的死了。 他一时恍惚,突然被红桑拽了一把,“黎枢!” 红桑抬脚碾死他脚下的几条虫子,“发什么呆呢!?” 黎枢回过神,对,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黎怒就算死了也留下了这个烂摊子,他脑中回响着那句“看你最后能救得了谁!” 从小到大他想保住的一个都没救得了,但这次不行!他不能让黎怒死了还要用阴影笼罩着他! “蒙山他们有驱虫药,多少应该还有些作用!” 不用黎枢多说什么,蒙山龙马等人从地上爬起来便准备去拿药,红桑立刻也吩咐下去:“跟他们去拿药!把整个院子围起来!” 好在这里院墙高,院门紧闭,虫子一时之间铺满了整个院子却还没有马上流窜出去。 驱虫药是针对以前的旧虫的,新虫对药物的抵抗更强无法挡太久。药撒满在院子周围之后所有人便都撤离出去,红桑站在房顶,看院子外的人用泥巴糊了门缝,挥手道:“点火!” 一支支火箭被投了进来,一瞬间整个院子就湮没在火海里,虫子烧着的滋滋声不绝于耳,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整个山阴县都很静,只有这一处火光冲天,宛如短暂地陷入一个诡谲的梦。 山阴之乱3 红桑看着火光映天,又看着火焰熄灭,剩下一片焦黑。 这一晚着实疲惫,她看看蒙蒙亮的天色,想不管怎么样先让人都去休息。一转身摩呼一身纯黑大斗篷几乎贴着她站在身后,吓得她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红桑抚着胸口无奈道:“摩呼你倒是吱个声啊……” 幸好摩呼还没有呆到真给她“吱”一声,他带着真诚求问的态度,“那些虫有什么害处?” 看到红桑那么如临大敌,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 红桑现在身心疲惫,但是面对摩呼这真诚学子实在无法敷衍,回道:“它们会让人变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四处咬人,然后一直传播下去。” 摩呼似乎是想了一会儿,虽然看不到他斗篷下的脸,但能感觉到他语气里微妙地有了变化——“但是,我们动手之前,我看到那个老头放出去不少虫子……” 红桑的脖子一僵,她身旁的黎枢也一僵,两人整齐却又僵硬地转过头来盯着摩呼…… …… ……你说什么? 忙了一天一夜正准备收工回家的幽冥教众人又被拎了起来——“所有人去城外挖壕沟注水渠!人手不够就在城里雇!把整个山阴县给我围起来!!” 不明真相的幽冥教弟子们震惊地望着红桑——罗睺大人这是要立地为王了?? 扬威赶忙上前提醒道:“罗睺大人,这手笔太大,县太爷那边不会坐视不理的!” 所谓民不与官斗,他们江湖人也都尽量不想招惹官府。 一般来说江湖械斗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把人家整个地盘都圈禁起来了,官家是要闹的啊! 红桑咬了咬牙,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可是现在时间紧迫啊,散出去的虫根本无迹可寻,随时都可能有人尸变。 龙大概也瞧出些苗头了,他们极乐天可是无法无天的典范,当即开口道:“这事交给我。找人把县太爷下药捆了,若没出事,让他睡上几天再放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若出了事,就让他醒过来瞧瞧,我们可是在帮他挡灾,他也说不出什么。” 分卷阅读111 红桑二话不说:“就交给你!”——极乐天这些人在有些时候真的好用! 日上三竿整个县城才渐渐苏醒,人们也许只是奇怪了一下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晚,只有某间小院附近的邻里会惊诧邻居家怎么一夜之间烧了个精光,还没人听到任何声响。 红桑安排好一切,才得出功夫在包下的客栈里洗了把脸,推开一间大通铺。 屋里倒是热闹的很,阿汉在闹,龙马和蒙山在拦,旁边还有幽冥教的人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插手。 红桑想绕开这热闹去看缩在床上的二子,才刚走了两步阿汉突然一声嚎叫,猛地甩开龙马和蒙山向红桑扑来。 其他香巫教弟子都已经被关押了,龙马和蒙山愿意配合,又有黎枢担保着,他们才在这里照看阿汉。可阿汉若是伤了人家幽冥教的干部,那大家就一起完犊子了。 等他们站稳了脚慌忙来拦,却见阿汉扑倒在红桑脚下,抱着她的腰极尽委屈地嗷嗷大哭。 龙马和蒙山愣住了,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红桑也定在那儿,低头看着死乞白赖挂在自己身上的阿汉,这画面倒是很熟悉,但是阿汉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他是狗鼻子能嗅出灵魂的味道吗? “阿汉你先起开!” 红桑扒了扒,没扒动,阿汉呜呜咽咽就是不肯松手。 却是黎枢沉着脸从屋外走进来,揪着阿汉把他从红桑身上扯下来扔给龙马。 黎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红桑,阿汉为什么这个样子先不提,搂搂抱抱怎么能忍? 红桑有些心虚才忍着没给他个白眼——你老大不小个人,跟阿汉计较? 虽说,阿汉也老大不小吧…… 咳,现在不是计较小事的时候! 铺上二子小小地缩成了一团,瘦弱又憔悴的样子,看起来仿佛比以前更小了。 想想二子这段时间受的苦,红桑就有些不忍心。她摸了摸二子的头,“小天,我来接你了。” 二子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对眼前陌生人的话置若罔闻。 红桑想起以前二子最爱哭了,可现在他睁着的眼里干涩涩的,一点哭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已经是个孤儿了。 虽然爷奶都还活着,但是对二子来说,田大妮儿死了,他就没有亲人了。 但是这没办法,田大妮儿死了就是死了,红桑能代替田大妮儿一时,不能代替她一世。 红桑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看着他道:“田傲天,你姐姐应该说过要带你来投亲,以后闯荡江湖,出人头地。她死前把你交给我了,以后,你跟着我。” 二子的睫毛一颤,终于抬起头。 姐死前的话犹在耳边,她说过她会回来接他,就算不能回来,也会找人来接他。 姐死了,可是她没有食言。 二子嘴唇动了动,突然哇一声哭起来,扑进红桑怀里,“我姐没了——我姐没了!姨你怎么不早来啊!” 这一声“姨”叫得红桑一僵,想安慰他的手停在半空——尼玛叫什么姨,她是收小弟不是收干儿子!! 阿汉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就按耐不住,挣扎着也要上去抱。黎枢狠狠往他头上拍了一记,二子小就算了,你也小吗?? 他看了看任由二子抱着不知道怎么安慰的红桑,心情有点复杂。 红桑简直拿出了毕生的耐心才把二子哄好,再哄不好,她只怕要忍不住动拳头了。 待二子哭累,硬逼着他吃了些东西睡下红桑才舒了一口气——用了田大妮儿的身体那么久,也算还了她这个人情了。 走出屋子黎枢就跟在她身边,她瞧一眼黎枢沉默不语的样子,想都没想脱口就问:“怎么了有心事啊?” 有心事不要紧,只要别让她安慰…… 问完红桑突然一僵,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阿汉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混过去呢,多这个嘴干嘛! 黎枢幽幽地看她一眼,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们主仆两人都怕虫么?” ——不对!一点都不是不相干! 啊啊昨晚自己被虫吓到尖叫的样子他看到了! 红桑机械又僵硬地迈着步子,装作自己聋了,连头都不敢转。 黎枢现在心里很复杂,昨晚他的确瞧见了,红桑怕虫的样子跟小红桑如出一辙。 阿汉又莫名其妙的对她这么亲近,她还对二子那么好……一桩桩的都摆在这里,他略显幽怨地嘟喃一句:“还说小红桑不是你生的……” “——说了不是就不是啊!” 小红桑是她生的,难道特么二子也是她生的??她还没成亲就先喜获俩娃?? 红桑一个铁血的女汉子,端的是用拳头说话! 黎枢被胖揍了好几拳,揍完她甩着马尾气大步走人,黎枢揉着自己丝毫称不上壮硕的身子板儿越发幽怨地嘟喃:“不是就不是,就算是你生的我又不会说什么……” 在他们那儿男女不成亲偷偷生个孩子不算什么事儿,反正孩子 分卷阅读112 都那么大了,只要告诉他孩子爹早就死透了就行! 红桑:我就洗不清了呗? 但是俩娃和黑历史之间,她选俩娃!就是这么倔强! 红桑气呼呼地走出去十几步,忽然身后噗通一声宛若重物落地,回头就见黎枢倒在地上。她动作一顿,完犊子打出毛病来了? “黎枢!”她返身回去,见黎枢抓紧胸口,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她抬头大喊:“龙马!蒙山!” 屋子里的人听到纷纷跑出来,龙马和蒙山看到黎枢似乎并不意外,蹲下来看了看,对视一眼道:“先抬进屋里。” 黎怒已经死了,留在弟子体内的血藤末梢会怎么样现在还无法知道,只能祈祷它们会自己死亡。但他们体内的毒却是真实存在,除了黎怒没有人能解。 其他人尚好,黎枢却是刚受了惩罚,毒发得比旁人快得多。 龙马和蒙山没说什么,黎枢在背叛黎怒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有觉悟了。他们只是未曾想过,最擅长卑躬屈膝阿谀奉迎的黎枢会选择这条路。 安顿好黎枢,两人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远离了床铺低声对红桑道:“长老的毒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红桑点点头,他们若是有办法,也不会被黎怒控制那么多年了。 “我会请教主过来,会有办法的……” 她这话也不全是安慰自己,她和黎枢杀了黎怒,虽然最终是黎枢动的手……但总觉得对其他被黎怒用毒控制的人,她也有些责任。 反而龙马和蒙山看起来不是那么介意,能活的时候谁都想活,但黎怒死了木已成舟,回头看看过去那样活着也未必值得。 他们正准备出去,龙马回头看了一眼,见红桑已经走回床边。黎枢咬牙紧闭着眼,不让自己出声,但他的痛苦他们最感同身受。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会有办法的。” 红桑自然不会听到,只有身边的蒙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龙马平日里话不多说一句,怎么突然说起废话来了? 山阴之乱4 经脉被熔岩一寸一寸碾过的痛仿佛没有尽头,黎枢咬紧着牙关没有吭一声。他知道红桑也痛过,那是他亲手下的毒,他没有资格在红桑面前喊痛。 衣服被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几时失去了意识,恍惚间看到年少时第一次想要保护的孩子,他向师父求了情,然后那孩子在他面前肠穿肚破。 他看到自己已经极力小心不让师父注意到的小红桑,一道道血藤就那么刺穿她单薄的身体。 最后他看到自己的手,他就是用这双手给红桑下了毒。 那双手上沾满黏腻的血迹,由红变黑,开始慢慢腐蚀他的皮肉。 他跪在黎怒面前,仿佛看到双目紧闭的罗红桑已经被血藤缠住。胸口一阵阵剧痛喘不过气,黎枢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瑟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分不清这痛到底是来自身体还是来自内心。 “我错了……师父我错了,真的错了……” “黎枢,黎枢!” 红桑用力地将他拍醒,黎枢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终于能够大口喘息,睁大了眼睛看着视线里的红桑。 “你是不是做恶梦了?还痛吗?刚才喂你喝了些药,可是喂进去的太少,你再起来喝……” 红桑的话没说完就被黎枢猛地摁进怀里,他的胳膊收得死死的,手不住地摸着她的头确认着,“你还活着……” “我活的好好的!”——现在不好的是你! 红桑用力撑起身子,她现在真觉得怕自己把他这脆弱的身子板儿压坏了。 黎枢没有硬拉着她,看着重新回到视线里的人伸出手抚在她脸上,露出一个微弱却又安心的笑容,那么苍白脆弱却显得心满意足。 “你没事就好。” ——不带这样的!! 红桑老脸一红,这是什么戳心的尤物,睁眼闭眼就只挂着她,这特么怎么把持得住!! 她慌忙转开脸,“快点喝药!教主把药送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嗯。”黎枢颤巍巍地起身,看得红桑心里一紧,又忙伸手来扶,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药瓶递到嘴边。 黎枢老老实实地喝了,极轻地笑了一下,“我没事,不会死的。” 他现在才舍不得死,就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肯咽气的。 他琢磨着现在如果拉拉红桑的手,应该不会被打? 这手悄摸摸地便往红桑的手上靠,手指头还没挨上,门就被敲了敲,来人顾不得等待回应便推门进来,“罗睺大人,城里有人发病了!” 红桑腾地站起来,“去看看!”黎枢这手便只能悄摸摸地又收回去。 山阴县的百姓一夜之间仿佛被困于囚笼,端的是人心惶惶。 他们自是很早就知道附近有个幽冥教,可是往日里幽冥教也不曾扰民,怎么突然之间这些人都涌到了县城,在县城外挖沟渠,竖栅栏,把个山阴县层层圈禁,挨家 分卷阅读113 挨户地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可别说县太爷没露面,就是捕头衙役们也不见了踪影。老百姓自是什么也不敢做,只能悄悄张望。 红桑竟然发现自己如今做的,也同黎怒当初在山前村没有什么两样。 尤其当她走进院子,香巫教剩下的教徒只要肯帮手的都已经放了出来,满院又是瓶瓶罐罐和那熟悉的味道。她一瞬间就像回到了山前村,忍不住偷偷捏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现在是罗红桑不是田大妮儿。 进门的幽冥教众唤了声“罗睺大人”,这一声宛如天籁她简直庆幸得泪流满面。 两个属下拖着一个寻常男子进了门,那人还喊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放开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红桑定了定神,见属下把人拖到跟前,不客气地把他的胳膊拉到红桑面前,“大人,您看是吗?” 那条胳膊上疹子红肿成一片,红肿之下又如有着脓血,带着些青黑腐坏的颜色。 红桑皱了皱眉,她是见过不少发病的,可也没一下子就恶化成这样。 她招招手让旁边一个香巫教弟子过来看,那人瞧了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横竖中原话又不好,就跟着旁人一道唤:“大人,是长老的虫。” “恶化的这么快?” “长老好像做了什么,最后的虫只有长老自己见过。” 黎怒最后以身饲虫都养在了自己身体里,旁人自然不得见。 那男子倒也不傻,听出了点苗头,惊道:“这该不会是什么怪病吧?你们放开我,我自己去看大夫!” 红桑没理他,挥手道:“关着,想办法治治。不行就把胳膊砍了。” 男子一听开始奋力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不然我要报官了!!” 他挣扎着眼见要被拖进屋里,突然整个人一僵,脸色转瞬就变得蜡黄,目眦欲裂,豆大的汗珠子不停往下淌。 押着他的人反应也是极快,正要喊香巫教的人过来看,那人突然哇的一声呕出一滩伴随着血沫的虫子,人便噗通倒在地上,眼鼻口耳,甚至手臂也快速溃烂,纷纷有虫往外钻。 临近的下属一时躲避不及虫窜到了身上,倒是香巫教的人手里的罐子一扬,一罐子不知名的药汤都泼上去,虫子僵硬地落了地,扭动两下,又快速地游走起来。 “点火!” 一番兵荒马乱才消灭掉尸体上跑出来的虫,被救的幽冥教下属一身冷汗被小风一吹凉得透骨,重重拍了拍泼药的香巫教徒的肩。 罗红桑看着地上点燃的尸体,从黎怒进山阴县,不过才两天两夜。感染的人竟可以恶化成这样!如果他从第一夜进城已经开始放虫,这城里究竟有多少虫子? “再发召集令,把能召的人手全部召回来,一只虫也不能放出山阴县!” 东方乱华站在二楼的窗户旁,看着下面的兵荒马乱勾了勾唇,“这些凡夫,没了我可真不行呢。” 转身,便又隐没消失在窗口。 整个幽冥教从上到下,除了他们的二教主大人便都陷入了严阵以待的紧绷,加快了速度挨家挨户地搜寻。 见识过新的虫有多可怕,他们很清楚一旦虫如瘟疫一般爆发开来,山阴县便很难保住。 香巫教弟子将他们的衣服全部浸过药水,即便不能完全防得住,至少虫不会主动靠近。 蒙山四处寻摸着,抓住一个香巫教弟子便拉住悄悄问:“见到龙马了吗?”得到的无一不是摇头否认。 这种时候,龙马钻到哪里去了? 虽说有黎枢和罗睺保着,但他们身为香巫教弟子身份终究敏感些,龙马可别生出什么事来。 黑衣与白衣如无常一般穿梭纵横在山阴县,带来一股死亡的气息。 扬威带人敲响一户百姓的院门,因为害怕没有人来应门。他一刻也没有等,带头一跃翻入院墙,在一家人惊慌的尖叫声里硬是抓住每个人快速检查过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 几户下来几个人都是满头大汗,不光是累,关键是这心里的压力…… 手下忍不住嘟喃:“我怎么觉着咱们跟打家劫舍坚银掳掠的土匪似的?” 传出去,掉价啊! 扬威往他头上敲了一记,“别抱怨了,院子里的事儿你没见着?赶紧干活!出了事儿就晚了!” 另一个人也道:“可是山阴县这么多人,我们要查到什么时候? 别说是耗时耗力,在他们查的时候早不知道多少人被咬过。就是他们搜查过的人家,怕有妇人会想不开便只敢查一下手脚头脸,也不知遗漏了多少。 扬威咬咬牙,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多找到一个算一个。 突然有人喊道:“扬威!看那里怎么那么多乌鸦?” 抬头便见一群乌鸦聚集在一户人家上方起起落落徘徊不去,事出无常必有妖,他一招手,“走,先去看那家!” 还未靠近便听到院子里有人惊叫,他们直接跳上院墙,院子里已经倒了一个人,无数虫子正从他的尸体里游窜出来。 分卷阅读114 院子里其他人大喊着救命要开门跑出来,扬威喊道:“不能开门!把门堵上,人从墙上提出来!” 一道道绳索铁链抛下去卷着人提到墙头,其中一人刚来到墙头上,那些乌鸦突然群起叨啄过来。提着他的幽冥教弟子正要抵抗,突然见手里提着的人眼球爆开爬出了虫子,吓得手一哆嗦人又掉回了院子。 下一刻他们惊讶地看到那些乌鸦纷纷俯冲向院子叨啄吞食着地上的虫子。扬威脑子里一闪而过:卧槽,这些乌鸦不会感染吧!?这些天上飞的一旦感染防都防不住! 暂时也来不及多想,他们提着人翻下院墙,没走出多远就看到白衣的幽冥教弟子在空旷处点了十几大堆篝火。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教主吩咐的……” 话音未落,数只乌鸦直冲进火堆,烧出滋滋的烤鸟味儿。天上还有更多的鸟群飞来,接二连三投奔进火中。 白衣弟子回头看着冲进火堆的鸟,顿时一脸懵:这些鸟干啥? 扬威等人却已经震惊了—— 教主威武! 香巫教主1 明月当空,整个山阴县火把通明。越来越多的乌鸦聚集过来,在黑暗处盘旋起落,叫得人心惶惶寝食难安。 黑夜里虫笛声穿透夜空,有人踏月而来,纤挑的身影旁围绕着盘子一般大的蜻蜓,透明的翅膀在月光下反射着荧光。 睡在大通铺的香巫教弟子听到虫笛声纷纷起身出门,有幽冥教弟子匆匆从外面跑回来,冲上二楼敲响东方乱华的房门—— “教主,香巫教的教主在城里,想请见教主!” 东方乱华躺在床上拧着眉头转了个头,“这种事去找罗睺和计都。” ——小事自己解决,大事互相商量商量解决,教主睡觉是可以随便吵的么? 他的头刚挨回枕头,门外的人硬着头皮继续道:“对方指明要见教主……” ——教主是随便想见就能见的吗?一个偏门的异域小□□也配? 虽然都挂着教主的名头,但是东方乱华还是觉得地位不对等啊。 “教主?”门外的人硬着头皮等待回应,他也不想打扰这位难伺候的二教主,可香巫教的长老黎怒给众人留下的阴影太深,这位香巫教教主哪怕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也让人忌惮。 “那就让她在外面等着,天亮再见。”东方乱华说完便翻身回去不再理会。 大半夜的跑来说见就要见,当他幽冥教主没架子的吗。 罗红桑听到消息出来的时候香巫教主人已经站在客栈大院外,一身紫色的衣裳,五彩襟边儿银饰叮当。 看年纪不过十几岁,已出落得肤白纤挑,腰细腿长。唇红如血,眼上一道浓墨重彩的红妆在眼尾高挑,衬得一双眼宛若勾魂。 红桑抬手让人放她走进院子,院子里的香巫教弟子顿时跪了一地,“云姑……教主!”“教主!” 香巫教主没看他们,他们虽是叛逆,但都是受制于黎怒。如今黎怒既然死了,她倒也没打算刁难这些人。 她的随从大多都留在院外,只带了一人进院。那人人高马大的身影从暗处走到火光下,蒙山禁不住脱口唤道:“龙马?你……” 龙马原来是云姑娘的人?长老一死云姑娘就出现在这里,他们竟然一直都有联系? 此时连黎枢也衣着整齐地从楼上下来,走过红桑身边,以中原的礼节俯首作揖道:“见过云教主,还未来得及恭喜教主继任。” 香巫教主微微挑着白皙尖俏的下巴,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呵,你还是老样子。” 一群谋反失败远逃他乡的叛逆,可不是来不及恭喜她继任呢。 她将目光落在红桑身上,略显倨傲道:“我是来见幽冥教主的。” 她可没听说幽冥教主是个女人。 在外人面前罗红桑也是要给足教主面子的,所以她也不客气地仰首抬头道:“教主吩咐了,请香巫教主在外面,稍候。” 东方乱华连屋都没打算让人家进,香巫教主竟没生气,反倒是轻笑了一声——原来是个行家。 跟巫蛊之人打交道,同处在密闭的室内可是个大忌讳。 红桑当然也没打算怠慢到连座也不给,遣人抬了座椅来,摆在院子门口正对着客栈的小楼。 云教主完全没有打算跟幽冥教主以外的人谈话,伸出手指让周身围绕的蜻蜓落在指尖玩耍。 红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她虽说还不至于怕飞虫,但是这么大个儿的,看着依然有些头皮发麻。 黎枢借着四周阴暗悄悄挪到她旁边,背在背后的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 红桑体会不到他这一点点细腻的小心思,反手拽了他的袖子一把,下巴朝客栈微微扬了扬,让他赶紧回去躺着。 招呼也打过了,还打算在这儿陪到天亮啊? 黎枢不怎么乐意,他就在床上躺着,红桑又在外面忙着,她不回来看他都见不到面 分卷阅读115 。反正喝过药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就想在她旁边待一会儿。 瞧他就扯着自己衣袖不动,红桑又往他脚上踹了一下。 四周是有些暗。 可是您二位真的觉得旁人都看不见吗?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们身后的幽冥教弟子能直接把嘴里的狗粮呸出来! 太阳升起东方乱华才悠哉地起了床,还吃了早饭。 想到楼下有人等着,便多吃了一屉小笼包子。 待吃饱喝足摇着扇子姗姗来迟地从客栈里走出来,瞧见院子里坐着的香巫教主,厚颜无耻地一笑道:“招待不周。还没吃吧?整点?” 他一来幽冥教众人便恭恭敬敬齐齐抱拳喊:“教主。” 这回倒不是为了给他做面子,实在是昨天乌鸦的手笔惊到大伙了。 旁边立刻有人抬来一座梨木雕花红锦座垫的坐榻,东方乱华悠哉地坐了,座旁一左一右一红一白两位美人伴架,气派十足地微扬着下巴笑了笑,“香巫教主见我何事?” 云教主冷笑一下,架子端的这么大,不怕一会儿哭着求她? 她瞧着眼前这幽冥教主也是天人之姿,单看一张脸称得上祸国殃民,可整个人往那儿一坐,翘着二郎腿摇着扇子的模样,怎么就这么膈应。 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她略略颔首道:“我是香巫教主云苗。这次我们香巫教的内乱似乎给贵地添了不小的乱子,虽然凶徒已死,但我身为教主还是有责任帮助贵教平息这里的麻烦。” 哦豁,这么好心? 万里迢迢跑到这里帮忙收拾残局?东方乱华信她才有鬼。 他可不是愿意跟人绕弯子的人,径直问道:“要我怎么答谢呢?” 云苗竖起两根纤纤玉指,意味着两个条件。 她弯下其中一根指头,“这里的香巫教弟子虽然都跟着做了乱,但是他们也是被逼迫身不由己,希望贵教能放过他们,让我带回去。” 香巫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派,两势相争本就是赢的一方吞并输的一方。 黎怒长老输了阵却带着人出走,里面不乏香巫教里的精英,她这个香巫教主损失可谓不小。这些人她自然都要带回去的。 东方乱华无所谓地摇着扇子,“随意。” 这些人他留着做什么呢? “第二,希望东方教主能够允许我留在这里,一探神巫墓。” “呵~”果然无利不起早,万里迢迢追着一个落败的叛逃长老到中原来,说为了斩草除根都太夸张了。 香巫教这一个个的,都惦记着他家后院的东西呢。 可是他家后院的,那就是他的,岂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我若是不同意呢?” 云苗教主冷冷地一笑,手里转着虫笛,停在她肩膀和座位上的巨蜻蜓一只只飞起来环绕在她周围,明明是虫,复眼里却仿佛透着凶残的光。 云苗阴冷却又风情万种地盯住东方乱华,“东方教主确定,没有我的帮助能够解决这城里的虫乱?” 蜻蜓是食肉动物,是昆虫里的猛兽。 她的蜻蜓可以吞食一切毒虫。 不需要她的帮忙,难道他们一只一只去捉? 东方乱华笑了,扬起下巴笑得不可一世。 慢慢合上扇子在手里拍了拍,“云教主是觉得,这城里没你不行么?” 伴随着这句话,无数乌鸦嘎嘎叫着,如群魔乱舞一般黑压压地涌来,落在他身后的小楼上,院子里,满满地铺天盖地。 在东方乱华那高傲到狂妄的眼神下,乌鸦们盯着她周身蜻蜓的目光,宛如在看美食一般—— 云苗的冷汗一下子就滴落下来,在心里暗暗骂一句:他老子的碰见高手了! 她立刻正了一下坐姿,将手放在胸口以示尊敬,表态道:“老祖宗安眠的地方,我们当后辈的怎么能去打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哦,”东方乱华的扇子又在掌心拍了拍,“那虫乱呢?” “这是我们香巫教惹出来的,作为教主自然有责任!” “那还行。”东方乱华又展开了扇子,“那就谈完了是吧,剩下的你跟他们商量吧。” 他人还坐在这里,却是微微闭目养神,没有继续搭理的意思。 红桑在心里暗道:这逼装的可以。 她转头看一眼香巫教的弟子,出于友好问了一句:“你们都愿意跟她回去?” 云教主没有发过话,一地香巫教弟子都还跪着不敢起来。蒙山抬起头代其他人答道:“感谢罗睺大人手下留情放过我们,我们生死都是香巫教的人,只能回香巫教去。” 云苗教主如今不敢摆架子,索性也不装模作样,托着下巴笑得有点高傲也有点率直,点透道:“他们身上有黎怒长老留下的蛊毒,若说世上有人能解的话,当然只有回到香巫教才有希望。” 黎怒的蛊毒可不会是他死了就自动解除的,那岂不是在对自己的手下说快来杀我。 按黎怒的性格 分卷阅读116 ,他若死了,其他人不给他陪葬可说不过去。 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在香巫教那场争权夺位的蛊毒大战里赢了黎怒的人。且她身边还有其他长老在,要解除黎怒的蛊毒,这些人才是最大的希望。 戳穿了这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红桑不禁转头去看黎枢——那岂不是说,黎枢也要回去。 她方才怎么下意识觉得黎枢不在香巫教主要带回去的人之中?细论起来,黎枢才是这些人里情况最危险的一个。 黎枢迎上她的目光,却浅浅笑了笑,抓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我不走。” 红桑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云苗教主先诧异地看过来,跟看二傻子似的看着黎枢问:“你不回去?不要命了?我记得你可不是这样的?” 黎枢能苟那是真的能苟,苟出了境界苟出了姿态。 旁人在黎怒的控制下多少还有点苦大仇深的感觉,闷头做事少说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多言。就他苟得一枝独秀,一副心甘情愿谄媚至极的模样,没事在黎怒的底线边缘踩一脚,再跑回来疯狂拍马奉迎求原谅。堪称香巫教的一支奇葩。 现在这支奇葩不想活了? 云苗教主悄悄往东方乱华身上瞄了一眼,难道是抱上新大腿了? 她又不是没见识,这人虽然厉害,但分明用的是玄术,跟他们蛊毒不是一个路子。 打起来她或许打不过,但要论起解蛊毒,始终还是香巫教这边希望更大。黎枢是蛊虫进了脑子去选希望小的那一边? 罗红桑也不明白,她拉住黎枢的袖子想劝他回去,不管怎么说先解蛊要紧。 黎枢却只是笑着,笑得极浅,轻轻把袖子抽出来走上前,对云苗教主作揖道:“蒙教主关心在下十分惶恐,只是教主回去之后就该选胥了吧?” 云苗教主听到这句话瞬间明白里面的意思,腾地站起来,恼怒道:“你就为了这事命都不要了?我又不是一定要选你!要选怎么着也得是这样的啊!” 云苗说着用手背砰砰地拍拍身旁龙马那健硕结识的胸膛,拍完自己都吓了一跳,转头瞥一眼——怎么还带响儿的? 龙马捂着被拍的胸口,平素面无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有难临头的不情愿和不情愿也得咬牙认命的觉悟。 红桑看得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情况?选胥她懂,但选胥怎么选出一股为奴为婢的挫折感来了?他们教主多好看一姑娘啊? 东方乱华对这些偏门旁教的风俗野史略有涉猎,暗中勾了勾手指,红桑和楚娆便都凑过去,他用扇子遮掩着八卦道:“这个选胥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香巫教主的姻亲是用来跟异族联姻的,在那之前她得生下属于自己族中的继承人。所以教中适龄男子暂时不许成亲,由她随便挑选,不高兴随时可以换,直到生下合适的继承人——当然这个未来教主的爹不但没有地位,以后还不许再娶妻了。” 红桑和楚娆听得一脸唏嘘,而且这听起来,怎么还挺好? 东方乱华啪地合起扇子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记——“收起你俩那眼馋样儿!出息呢?别给我幽冥教丢脸!” ——尤其是这个刚名花有主的! ——没主那个也不行! 两人悻悻地揉着头,在外人眼前也不好说什么。 红桑这才知道为什么黎枢老觉得小红桑是她生的,原来他们香巫教生孩子都这么任性的。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卧槽,那不是黎枢的贞操有危险!? 说实话这事儿云苗还真没想过,反正是随便她选,到时候看心情就好了。 虽说按照黎枢在教里的地位和能力选上他的可能性还挺大,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可有一点两人心知肚明,他们香巫教小门小派,没有那么大度到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再放他走的。黎枢摆明了不会留在香巫教,香巫教自然也不会费人费力去给他解蛊。真当黎怒长老的蛊那么容易解呢? 所以黎枢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香巫教抱任何期望。 云苗的心思开始飞快旋转,她本来对神巫墓是势在必得的,谁知道手里的筹码一下子就没了。如果用黎枢的命换神巫墓……她可不敢把东方乱华当傻子,一个人换一个神巫墓这种话她是提都不敢提的。 但至少也得捞回来点什么,不然对不起她这么大老远的追过来! 云苗于是又坐回去,翘起修长的腿悠然笑道:“其实就算黎枢不愿意回香巫教,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他,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纤细莹白的手指指向东方乱华,“——你,跟我生个孩子。” ——啥? 现场一度十分寂静,只有东方乱华手里的扇子在重新打开的时候手一抖,“刺啦”地扯裂了一条口子。 云苗觉得自己的提议还是可以的,一个人换一个人,虽然自己这边费点事,但是能得到一个有玄术天分的孩子也不算亏。 红桑悄悄侧目窥一眼东方乱华,他遮在头发阴影下的脸似乎还在笑,就是笑得 分卷阅读117 有点阴森。 为了黎枢她其实挺希望他能考虑一下……但是这气氛阴森得让她不敢开口。 东方乱华缓缓抬起脸,把手上撕裂的扇子随手一扔,竟从腰间又摸出一把新的来,展开来悠闲地扇着,脸上依然在笑,悠悠开口道:“黎枢啊……我看你就听天由命了吧。人留这儿,我能给你治好你就活着,治不了,我给你招魂。” 云苗腾地又站起来,“为什么?你又不少块肉!” 今天这一次一次的,是要把她的自尊都打碎一地吗?? 她也是高傲的香巫教小公主好不好!! 东方乱华依然慢悠悠地,扬起下巴高傲得不可一世:“我的后代,不是什么人都能生的。” ——他老子的这个人真的好膈应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乱华教主和云苗还挺配的。。 最近也就是一天更2K字的量,3K有点勉强了,就隔日更吧。 老了老了。 香巫教主2 黎枢有些无力地坐在榻上,闭目向后靠了靠。 只是在楼下待了半个晚上身体竟然就有些无力,似乎跟废物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一点也不在意。 长久以来在从容的外表下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现在活过的每一天本身就如同做梦一样。 罗红桑拎了水壶推门进来,拿起桌上的茶杯斟满,“多喝点热水,厨房里给你煲了药膳,一会儿我给你拿进来。” 黎枢意外地睁开眼,“怎么是你?打水这种事让小二……” 红桑把微烫的杯子塞进他手里,“我有手有脚的,等着小二多麻烦?” 黎枢笑了笑,也是,这样才像红桑。 “黎枢,你真的不回香巫教吗?” 红桑还想再劝劝,苟着多好啊,苟着才有命啊,不管怎么说先把蛊毒解了,其他的事情总有办法商量。 黎枢单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指尖,“嗯,不回去。” 红桑低头站在他面前,总感觉这两天黎枢好像很喜欢捏着自己的指尖,小心翼翼似的,保持着指尖那一点肌.肤的接触,不似之前那般没脸没皮。 其实有时候黎枢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态,黎怒没死之前他还抱着活一日赚一日的想法,只要红桑没有拒绝便尽量靠近一点。 如今心里那根弦彻底的松了,他反而担心起红桑会不会哪天突然清醒过来,想起过去的仇怨让他滚远一点。 她对他的好来得莫名其妙,让他像个小偷偷进了人家卧室里,主人家明明醒着却没赶他出去,隐隐只觉得惶恐。 他隐藏着心思,抬头浅浅地对她笑着岔开了话题:“你的手好热。” 他这么一说红桑才注意到,“是练武的关系吧,我的手一直都很热。倒是你的手好凉。” 指尖的温度交换着,黎枢的笑容看起来很浅很温柔,他最近常常这样笑,跟以前那虚伪得一看就想扁上去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红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句:人之将死……呸呸! 她干脆在黎枢旁边坐下来,两手捂着他的手。黎枢微微一怔的功夫她的爪子便在上面摸了摸,意外道:“你的皮肤比我还好!” 她摊开右手,“看,我手上好多茧子。” 黎枢看一眼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手指在她的茧子上轻轻抚过,“是兵器的关系吧,你那把刀太重了,茧子自然重些。” 红桑顺势一握把他摸在茧子上的手也抓过来暖着,“我以前也使剑,可是始终没有刀用着爽快。” 黎枢轻轻笑道:“我记得。”初识的时候,红桑的确是使剑的。 那时候他也没想过能跟罗红桑这般两手交握。 ——是啊,现在的日子幸福得让人害怕,他哪里敢走。 万一回来的时候幸福也像来时一样莫名其妙又没了呢? 一个短暂的走神,他听到红桑在问:“你呢?除了扇子短刀你还使什么兵器?” “……”这肩靠着肩手握着手的暧昧情景怎么就能让红桑聊成了兵器交流呢? 黎枢努力安分守己地回道:“剑也学过,但是我学的功夫偏向阴毒一流,心里总觉得剑气太清正了,不适合我。” 红桑听到便来了兴致,“那我们哪天可以练练!” 一转头正迎上黎枢近在咫尺的目光——“好啊,若是我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他离得太近了,鼻尖与鼻尖只有几寸距离,眼睛里的暧昧氤氲流转,连四周的温度都仿佛有些升高。 红桑与他对视片刻,直言道:“那你恐怕赢不了我,我剑法很厉害的。” “……”黎枢无力地扶额,都暧昧成这样了,火花呢?? 不,没关系,不能怂。 黎枢那点细腻的心思红桑是不会懂的,他反握住红桑的手拉到跟前 分卷阅读118 在手背上亲了一下,“我帮你做些护手的膏脂,关外有些膏脂方子效果很不错的。” 红桑脸上一热,手背上温温痒痒的忽然就有些不敢跟他对视,移开视线道:“我,我有的,楚娆给了我一些……就是太麻烦了,我总记不住去涂……” “没关系,我帮你记着,以后我每天来帮你涂。” 黎枢暗中笑着,果然这才是靠近钢铁直女的正确方式:冲就是了,不能含蓄! 此时的幽冥教众人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轮流休息一下。 因为现在城里的虫乱有香巫教的人处理—— “所以……为什么我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当苦力啊?神巫墓都没摸着,却得给那死老头处理乱摊子!?还有你们这些该死的乌鸦离我的虫使远一点!!!” 香巫教小教主站在房顶上咆哮着,惊起一片乌鸦嘎嘎乱飞。 ——都是虫,为什么不能吃? …… 山阴县的虫乱持续了足有一个月之久,有幽冥教和香巫教坐镇始终没有爆发开来,却也难以彻底根除。时不时就有人被隐藏的虫感染,小小地骚乱一下。 不得已幽冥教的大队人马只能驻留下来,继续封锁着整个山阴县—— 罗红桑头大地看着桌上的报告,面前的属下拿起报告询问:“罗睺大人,教里收留的那些山前村村民已经确认身体没有问题了,要把他们送回山前村吗?” “先安顿在山阴县周围的村子吧,山前村那边还腾不出人手去清理,重建也要一些时候……” 红桑揉着额头,山阴县这边的虫乱不解决,哪有多余的人手去重建村子啊! 都是些老弱妇孺,自己怎么过! 下属记下,拿起另一份报告问:“罗睺大人,后山的问题怎么办?山里需要清理吗?” ——没有人手!没有人手啊!! 红桑简直快要炸毛道:“封山封山,看住了香巫教那些人,等处理完山阴县的问题,他们不把后山清理干净不许放人走!” “罗睺大人,那……” “你等等!”红桑耳尖地听到走廊里响起下属问候教主的声音,腾地站起来冲出门——“乱华教主!你要干什么去!?” 东方乱华停下脚,悠哉地摇着扇子转头道,“今天天气不错,下去晒晒太阳,不长虫。” “你身为教主倒是处理一下事务啊!!要是青冥教主在这里才不会像你一样什么都不管!!” 东方乱华呵呵笑笑,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来东方青冥就跑了。当教主太麻烦了,现在激将法对他已经没有用了。 “既然我身为教主,那就以教主的身份就把事务委托给你们了。”东方乱华随意地挥挥手,转身施施然下楼去了。 罗红桑抱头,她真的不是个能坐下来处理事务的人啊! “罗睺大人……”屋里的属下正要唤她回去,红桑赶忙冲向楚娆的房间——娆娆!亲妹!帮帮我啊! 一开门就看到楚娆坐在桌前,面前已经堆满了账簿文簿…… 幽冥教这么多人驻留在县城里,吃穿用都要花钱。甚至还有本来属于县太爷和师爷的工作,现在得有人代为处理。 红桑求救的话咽了回去,无语地走进房间,“县太爷那边还不肯配合吗?” 楚娆头也不抬地应道:“县太爷怕担责任,坚持要把这里的情况上报朝廷。我怕朝廷这时候派人来清剿香巫教,万一再罚咱们一个擅自封锁县城的罪过,到时候更添乱,就继续关着了。” 楚娆这么费尽心思地欺上瞒下也不容易,红桑自然不可能再跟她求助了。 “教里其他人呢?平时有热闹不是一个比一个回来得勤快吗?” “我代传了教主令,所有人的下属都越权召回来了。教里有龙珏回来坐镇,不过他说了只管教里,山阴县这边咱们自己负责。乾闼婆出了点事,被人追杀逃到关外去了。紧那罗先前带了几个人去救,一时都回不来。其他人有些根本联系不上,怕是看出来这不是热闹,不想回来当苦力。” 红桑阴郁地扶住额头,楚娆拿起一张卷纸打开,“教主倒是回消息了。” “在哪里!?” “带着左使和尘鸢掌事回老家给左使治眼睛去了,说是人在烟雨重楼。” 红桑立刻冲到窗户旁,对着楼下院子里晒太阳的东方乱华问:“教主!你和教主老家在哪儿!?” 东方乱华在躺椅上闲闲地抬起眼皮子,“青岚。问这个做什么?” “青岚国那个青岚??”红桑再次阴郁地垂下头,对……记得教主不是本国人来着……这也太远了…… “为什么教主偏偏这个时候回老家啊……” 东方乱华扇子啪地一合,直起上半身,“东方青冥回烟雨重楼了?不行,我也得回去——” 红桑猛地抬头,气势十足地探出窗户吼道:“你不许走!!” “对,你不许走!”香巫教主云苗从院子外面大步走进来,揪住东方乱华的衣 分卷阅读119 襟——“你想去哪儿?我想过了,我这一趟太亏了!你必须跟我生孩子,不然哪儿都别想去!” 东方乱华竟然没有甩开她揪住衣襟的手,呵呵笑笑耸了耸肩——像他这样的人物,果然不管哪里都离不了他。 后山 “大人……我真的要走吗?” 小天小心翼翼地抓着红桑的衣服,瞪着一双不舍的大眼睛抬头看她。姐姐没了以后,罗睺大人就是他唯一感到依赖的人了,他不想离开大人身边。 红桑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小天还是那么瘦小,纵使好吃好喝地养了两个月,奈何身体里有余毒折磨着,怎么也不长肉。 她弯下腰来道:“小天,只有香巫教的人能把你的身体治好。只要你身体好了我就去接你回来,到时候我教你功夫,带你去见见江湖。” 小天默默点点头,依然有些垂头丧气。 红桑朝他脑袋上拍了一记,“打起点精神!阿汉还要靠你照看呢!” 阿汉现在只认得三个人——她和小天,还有香巫教主云苗。 这一趟云苗不跟着回去,能让阿汉听话的只有小天了。 又及一个月,山阴县里的虫渐渐没了踪迹,黎怒留下的弟子们却渐渐都显出了毒发的迹象。 虽然有东方乱华的药可以缓解,但始终还是尽早治疗为好。香巫教主便决定让一部分人带着身中蛊毒的人先返回香巫教让长老们着手医治。 这里面也包括了小天。 云苗本来是不同意的,她这一趟来中原已经亏了!血亏!再让她给人家白治一个人她能委屈到吐血! 除非让东方乱华跟她生…… 然后楚娆拿着账簿说了一句话——“那请你们把两个月来一行人在山阴县吃住的费用结一下。” 云苗……卒。 累死累活两个月,还要倒贴钱!? 幽冥教的人都是魔鬼吗!? 于是小天便跟随在返回香巫教的队伍里,红桑亲手将他交给蒙山,“之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罗睺大人请放心。” 云苗眼梢微挑地在一旁道:“我们又不是黎怒那种心狠手辣的怪物,瞎担心什么呀。” 红桑不满地看过去,真是大姑娘带孩子一点都不懂老母亲的心情! 待目送小天跟随香巫教的队伍一起离开,红桑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向黎枢——他真的不走吗? 这个话题红桑提起过几次,每次都被黎枢岔开了。这时候只要一个对视黎枢就明白她要说什么,竟然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竟敢,在老娘面前,移开视线! 啊啊可是能怎么办!又不能揪住他揍一顿!就那身子板儿两拳不就得打坏了?? 红桑烦闷地叹了一口粗气,楚娆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从来都没个心事的人,学会叹气了? 红桑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有病不治啊!” “哦,又是黎枢啊。” 楚娆淡淡转回头去,她是挺欣慰自己这个跟钢筋一样直的姐妹能开窍,但总觉得这窍就开了一半。 楚娆虽然不喜欢黎枢,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思。 留下来也许会死,回了香巫教也不一定能活。若是最后没能治好,与其白白浪费了死前本可以拥有的时间,还不如留下来守在红桑身边。 理解是能理解,但红桑不就很可怜了吗。 所以楚娆不会帮黎枢说话的。他要么快点治好,要么就快点死了吧。 她于是又转回头来,幽幽地笑了笑,“不如,我帮你去跟他谈谈吧。” “诶?”虽然觉得楚娆一定比她懂得怎么劝人……但这个笑容怎么那么阴森呢? …… 茶香在屋子里氤氲,黎枢看着眼前岁月静好般垂眸斟茶的楚娆,猜测着这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就如楚娆不喜欢他一般,他也不喜欢楚娆。 他们两人身上有同样的气息,那种在美好的皮子底下森森的透着阴毒的气味。 这微妙的相似感,两看两相厌。 他看了看面前被斟满的茶杯,没有打算去碰。 楚娆也没有打算招呼他,斟好茶便施然坐下,悠悠笑道:“香巫教的人走了,你松了一口气吧?” “计都大人对此像是有不满?” “也没有那么不满,毕竟云教主还在,她走的时候多带回去一两个人也是可以的。” 两人面上虚伪地笑着,场面十分客气,仿若宾主皆欢的模样。 黎枢听着这“逐客令”丝毫没有动容,玉面鬼黎枢的厚颜无耻也不是一日两日累积起来的,哪会因为这短短的时日就磨灭掉。 “以前竟然不知道计都大人对我这么关怀,真是有些对不住大人的一片用心。” “是啊,怎么能不关心呢?”——论恶心人,还是泥里打滚的黎枢更胜一筹。楚娆放下茶杯起身 分卷阅读120 ,黎枢杯里的茶明明没有动,她却继续添着茶。 “一想到我的好姐妹天天活在你要死亡的阴影里,最后还得看着你离开,我真是担心你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 茶水慢慢溢出来流淌到桌边,浸湿了黎枢的衣服。楚娆幽幽的语气里也染上了些许阴森。 如果可以,大概这杯茶里她就直接下了剧毒让这个人消失算了。 也说不定,现在就已经下了呢? 黎枢没有还嘴,想起红桑每一次的欲言又止。 她还是想要尊重他的意愿,不想勉强他,可心里应该是放不下的。 红桑那样的性格,真难为她了。 “哎呀,你的衣服脏了呢。快回去换一下衣服吧,还是我让人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你在这里换?” 楚娆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一副纯净无辜的样子下着逐客令。 黎枢平静的起身,“不劳烦计都大人,茶喝完了我就不久留了。怎么说也是我未来的小姨子,总是要避避嫌的。” 楚娆手里的茶壶把手发出碎裂的声音——什么小姨子!以为凭你就能娶红桑了吗!?? …… 山阴县的虫乱平静数日,香巫教这群苦力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进山解决黎怒在后山的遗留问题。 云苗不满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清点物资的龙马,撒气式地用脚踢了踢他,“不是让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吗?你留下来干什么?” “……”向来沉默寡言的龙马经常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过于随便的小教主,只能回道:“我一直跟在黎怒长老身边,山里的情况我更清楚一些,能帮上一些忙。” 云苗“嘁”了一声,虽然没错,但是外人都被塞进队伍里了,自己人却不回去她心里不爽啊。 龙马微汗地继续埋头打包,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没说……从前他跟蒙山的交情一直是最好的,但是被发现他从一开始就是教主安排的奸细,两个人之间莫名的疏离感让他不太知道怎么去应对。 正想着蒙山却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教主!我觉得我留下来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云苗腾地站起来,怒道:“你们一个两个是要气死我吗!?” 红桑也大步从客栈里走出来,“蒙山?你怎么回来了?” “罗睺大人。”蒙山赶忙道:“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嘱托过阿笃好好照顾小天,不会有问题的。” 其实就算不嘱托,因为同命相连大家也一向对小天很照顾。 红桑听完却在内心大喊:为什么是阿笃啊!他不会把小天带坏吗!? 蒙山走到龙马旁边蹲下来,“我来帮忙吧。” 龙马手上没有停下来,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不回去?” “啊……跟着长老坏事做多了,总还是想做点什么补偿一下心里才舒服点吧。” 嗯,的确像是蒙山会说的话。 两人若无其事地一起整理行装,但彼此的视线依然在刻意的回避。 红桑瞧着,正隐隐觉得气氛似乎不大对,身后突然传来黎枢的声音:“他们这是吵架了吗?” “黎枢!你出来干嘛?” 黎枢状似无奈地轻笑道:“别天天看见我就让我回去躺着,我又不是真的变成个废人了。” 红桑很想说有什么两样吗?一个强行靠着拓宽经脉才能勉强运功,否则根本无法使用内力的人,在她看来就是得躺着! 但是为了黎枢的感受她只能生生把话咽回去。 黎枢瞧着她的样子悄悄叹了口气,真是一直都在替他操心啊。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罗红桑现在每天小心翼翼地担忧着他的身体,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难怪楚娆恨得牙痒。 “罗睺大人,行装都整理好了,可以出发了。” “知道了。”罗红桑转向黎枢,一脸认真地叮嘱道:“你安心等我回来,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听到了吗?” “好。”黎枢笑得和风煦煦,乖驯得让人意外。 红桑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盯着他看了又看都没从这张笑脸上看出什么来。 云苗已经不耐烦地在催:“道个别说两句就得了,几天就回来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本来被人当成苦力她就不爽,现在还得看着原来属于自己的后宫跟别人一起撒狗粮? 红桑转身要走,小猎户却又叫住她:“罗睺大人,我也要去。” 红桑拧着眉头看向拄着拐杖的小猎户,看他面容坚定一本正经的,当即回绝:“不准。” “可是山里我是最熟悉的!我不会拖后腿!” “腿都没养好就上山,你是打算当个跛子吗?不然我去打听打听孙癞子活着没有,你去跟他凑一对?” 小猎户盯着红桑一脸认真的问:“你怎么知道孙癞子?” “……”红桑趾高气扬地看着他,“因为我无所不知!” 按云苗所说解决后山的问题倒是不难,只要回到黎怒最初炼制毒虫的地方把浸了毒的土地中和掉,山 分卷阅读121 里很多的异常都会连锁式地缓解。 至于山里被虫侵蚀的野兽,它们身上初代的虫唯一传播方式是互相吞食,且宿主死亡后虫也无法存活很久,不管去猎杀还是放着不管最终都会渐渐减少。 当然云苗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投放一些饵食加速它们的死亡。 所以香巫教只留下几个人,加上红桑带几个属下一路监督,一行十几人便往后山而去。 终于又重回这鬼地方,当初拼死拼活试图翻山的一幕幕都浮起在心头,红桑深吸一口气,泪目地望着那深深的山林——老娘这回终于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故地重游 驮着物资的马匹被拴在山脚下,人员重新分配了行装,罗红桑眺望着远山,颇有一种被欺辱多年的穷酸书生一朝登科锦衣还乡的感慨。 “看你站那儿好半天了,该不会害怕吧?”带着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同时,一只手也极其自然地搭在了肩膀上。 罗红桑眉头一拧,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转头去看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黎枢。 ——刚刚是谁在她嘱咐完之后还乖得不得了的应了声“好”? “你为什么在这里?” “想起我们红桑害怕虫,担心得不得了只能跟过来看看。”黎枢厚颜无耻地说着,还执起了她一缕马尾放在鼻尖轻嗅。 红桑攥紧了拳头却打不下去,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以为装模作样插科打诨就能转移话题吗! 瞧红桑似乎真的要生气了,黎枢才赶忙正经起来,掰开她的拳头轻轻捏住指尖,带着一点讨好道:“我就是想再陪陪你。山里的事情解决完之后我就跟教主一起回去……只剩这么点日子了,我不想只能在屋里等着你回来。” 话里的落寞让红桑一下子就凶不起来,僵硬地转了语气问:“真的?你肯回去了?” 黎枢点头的这一刻反而是红桑突然有些不适用,这一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可是这身子板儿跟着进山…… 黎枢见她动摇趁热打铁道:“如今山里也没多危险,我保证老实呆在你身后,你让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绝对不逞强。” 红桑想了想如今山里也没有妖人作乱了,几只野兽在这队人眼里那就是待宰的小动物,危险性很低,带上他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抬起头唤道:“龙马,你去扎个背椅背着他。” 龙马二话不说就应了,起身准备去砍树枝。 黎枢当即喊道:“不许去!” 红桑拍拍他,“别不好意思啊,我倒想给你扎个竹辇,可是要带的东西太多,抬辇的人手不够……” “我自己能走!!” “你刚刚还说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此时此刻黎枢感到好忧郁,原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亏他先前还觉得无所谓,这分明很有所谓! 黎枢太过坚持红桑也只能打消掉让人背着他的念头,好在一路走走停停——香巫教的人拖着大麻袋,里面装满了被药麻了的兔子和鸡,事先被药喂了几天,弄醒了一路慢慢放生。 累是算不上,但是有一种累叫你老婆觉得你累。你说你累不累? 黎枢当然只能选择累,旁人也看麻了他们这霸道女魔头x娇弱小面首的戏码,让休息就休息绝不多逼逼。 天都还没黑便早早燃起了篝火,红桑翻出毯子披在黎枢身上,“现在天气凉了,林子里寒气重,披着。”然后对他勾了一下手指,“过来,烤烤火。” “……” 这画面挺不错的,真的,可是为什么他是代入了小媳妇的那一个。 啊,算了,也挺好的。 黎枢来到火堆旁坐下,看红桑信手往火堆里填着柴。 她今日只穿了幽冥教的教服,黑色干练的劲装上有着仿佛火焰的滕文。马尾高束眉如飞将,整个人都是英姿勃发的样子。像是天生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没有一点束缚。 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所以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在不久之前,在这同一片林子里,他跟小红桑炫耀着那个名字时,和红桑之间都还有着天堑一般的距离。 可现在,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够碰到她。 他这么想着,就已经伸出手拉起她的一缕发丝,细细地在手里摩挲。 红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不在意地想道: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这些小动作。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喜欢就随他吧。 许是气氛太过宁静美好,黎枢忽然脱口问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红桑没在意,随口应道:“你当初不是对我也很……”她一顿,赶忙改口:“你不是对小丫头也很好。” 真是差一点就说漏嘴! 黎枢也不知是注意到没有,提起小丫头神色还是有些黯然。 在这林子里,本来也很难不想起小红桑。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他受的委屈 分卷阅读122 ,他身受重伤还要拿脚踹他,甚至在他不能动的时候把脚丫子戳在他身上取暖…… 明明活的那么蓬勃又顽强,这样的小丫头怎么会死。 气氛一安静红桑就有些心虚,只是一个小小的口误,黎枢应该没有注意到吧? 她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当初对黎枢有点过分,但是抱黎枢大腿这种黑历史是死都不能让人知道的! 她眼珠子左顾右盼想找点什么事情转移一下气氛,猛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丛一阵摇动,她腾地站起来,“什么人!?” 说话间手已经摸向后腰,抽出一把菜刀飞了出去—— 黎枢看得片刻愕然,怎么又揣着菜刀呢? 树丛间一声凄惨的嗷呜,暗黄色灰扑扑的一团虽然没被砍中却吓掉了魂,嗷嗷地跳起来掉头就想跑。 红桑这回看清楚了,惊道:“大黄!?” 黎枢也对这条狗记忆深刻,这不是小猎户养的狗吗,黎怒长老准备烧村之前小猎户放它逃命去了,竟然还徘徊在这山里。 红桑见大黄要跑直冲出去薅住它的狗毛,大黄好歹也是一条大型犬,挣扎起来差点一把毛直接薅秃。 ——这要是一把毛薅秃了回去小猎户还不得给她个大白眼? 红桑当即用胳膊勒住大黄的脖子,手脚并用地缠上去——你以为你姑奶奶还是那个细胳膊细腿儿的豆芽菜??姑奶奶现在分分钟给你按在地上嗷嗷哭! 被惊动的幽冥教弟子惊诧得掉了一排下巴——这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事儿,他们的罗睺大人为什么跟一条脏兮兮的狗在泥里打滚?? 裹着毯子的黎枢:…… 这个打架的方式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红桑几下摁住了大黄,骑在它身上拔出方才深深插.进地面的菜刀,拿菜刀逼在大黄鼻子上威胁道:“跑什么跑?睁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谁!” 阿汉都能认出她,这条傻狗竟然认不出?? “你要是认不出来,今儿我就直接把你架在火上烤了,补上我到嘴边飞了的狗肉!” 幽冥教弟子:…… 罗睺大人……那就是一条狗啊……您这是……?? 黎枢:…… 放弃思考。 这阴森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有充满了烤肉气息的威胁—— 就算大黄只是条狗,也很难不想起那些年被红桑用看食物的眼神盯住的恐惧。 大黄的狗脑子陷入了混乱——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个女人的死亡威胁怎么似曾相识? 它吓得不敢挣扎,红桑当它肯听话了便放开它起身。刚走出两步大黄又嗷一声跳起来撒腿就跑——红桑阴恻恻地一回头,手里的菜刀猛地甩出去,铮铮地插在大黄面前挡住了去路。 大黄吓得毛都炸了,又惊又怂地伏在地上呜呜两声。 红桑如同大魔王一般“呵”了一声,转身走回篝火旁,冷冷喊了一声:“刀。” 大黄迟疑地叼起菜刀,耷拉着脑袋走到离红桑不远不近的地方,放下菜刀呜呜地趴在那里。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都看见了些什么的幽冥教弟子决定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一个个满脸黑线地继续做驻扎准备。 黎枢心情复杂地坐回红桑身边,已经不想问为什么红桑连大黄都认得了。 …… 幽幽的山谷依然瘴气缭绕毒草丛生,遍地草木都泛着不详的幽蓝,整片整片遍布在广袤幽暗的谷底—— 云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她的手用力抓住地上蓝紫色的杂草,丝毫不理会浸出的草汁染了手指。 她愤愤地咬着牙,猛地抬起头指向那大片蓝色谷底冲黎枢嚷道:“你们到底是在这里做了什么!?啊??这么大,这么大一片谷地——你们是要我在这里熬药熬到老死吗!?” 小教主很不冷静,黎枢却只是一脸事不关己。 ——就算他是黎怒的徒弟,黎怒做的事也不能算在他头上。他可是连熬毒液也不会呢。 小教主绝望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开始架锅。 不,她需要的不是锅,她需要十几口大缸!可是这深山老林从哪里把缸运进来!? 一口口锅架在这深谷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颜色诡异的气泡,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气味。 小教主蹲坐在几口大锅中间,面色阴沉嘴角抽搐地笑着,“嘿嘿,嘿嘿,嘿嘿嘿……” ——魔鬼,都是魔鬼! 红桑微微汗颜,“云教主没什么事吧?她不会想不开熬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事,别看她这样,她这个人还是挺识时务的。”黎枢拉起红桑的手,“我们去别处转转,这里空气不好。” ——是哦!就你们知道这里空气不好! 大黄已经被红桑摁着头在溪水里洗干净毛皮,一直垂着头夹着尾巴跟在红桑身后,不敢太远也不敢太近。 忽然它抬起头迟疑地呜呜两声,确认了什么似的跑到红桑面前嗷嗷叫了叫,叫完转 分卷阅读123 身就跑。 ——还敢跑? 红桑眉毛一挑,正要去摸腰后的菜刀,看到大黄在不远处停下来回头又叫了两声。 “走,跟上去看看。” 大黄飞快地穿梭在树丛间,打从出生它就生活在这座山里,连如今情况诡变也适应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两人跟着它没跑多远就看到前方的林子里隐隐约约倒着几个人,看衣着红桑已经认出他们的身份—— “是山前村的人!” 当初黎怒带着山前村的壮丁们上山,进山后人却都发了疯,在没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老头直接扔下他们下山。 红桑快步过去想看看他们还活着没有,走近了脚步却是一顿,一地横七竖八的人竟然都睁着一双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跟当初小天中邪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黎枢拉住她,“别过去,让龙马和蒙山过来处理。” “哦,好。”红桑是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逞强的,不但不逞强,还干脆躲到黎枢身后去。 怎么着黎枢也比她懂一些不是。 黎枢默默看一眼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怎么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 这应该是他的错觉。 眼前是从来都没怂过的罗红桑,有什么好似曾相识的? 但红桑此时如此自然的举动让他暗暗有些开心,这毕竟是真心没有把他当做外人。 他拉着红桑转身,“走,我们先去喊人。” 然而转身的一瞬间四周阴风狂啸,婆娑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看起来竟像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般。 黎枢紧了紧握住红桑的手,红桑懂他的意思,但是怎么说……这种情况,她好像也不陌生了。 一回生二回熟,倒也没觉得慌乱。 她本是这样想的……直到身后有阴影渐渐聚拢过来,红桑侧目,顿时脸色有些发青地看到原本倒在地上的村民都站了起来,幽灵一般瞪着一双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无声无息地向他们靠近。 “黎黎黎黎枢!” 她用力拍拍黎枢,香巫教的小伙子快想想办法啊! 黎枢也有些头大,情况本来不难处理,奈何两人现在身边既没人手也没药材,同时面对这么多中邪的人不好办。 “没办法,直接砍了吧。” “哈!?都是无辜的村民啊!” 唔……黎枢立刻住了口,自己的思维模式显然还没有转变过来,他不想惹红桑讨厌。 中邪的村民隐约形成了一个半圆将两人包围之后就没有再靠近,一双双白惨惨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们。 红桑背上隐约沁出一层冷汗,被阴风一吹森凉一片。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别管了,先走!” 即使知道多半逃不出去也总得试试,两人甩开轻功向回程的方向奔去。 风里突然传来一声凉森森的轻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红桑瞬间寒毛直竖,身子一僵整个人就落了地,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四周整个阴暗下来,眼前摇曳的树丛都仿佛变成了黑色。她只能抓紧了黎枢的手,黎枢的手依然是微凉的,但比此时的她却好上许多。 笑声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却是出现在前方那黑黢黢的林子里。 红桑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重影,就好像眼睛和脑子里有两种不同的画面正在重叠,其中一个画面里有一个人正从黑黢黢的林子里走出来。 那人松松地挽着发,插着钗,看不清面目,只有嘴唇殷红如血。 他身上也只是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血红色的袍子,露出大片香肩。 虽然是这种打扮,但半遮半掩间露出的平坦胸膛让人能够确定那的确是“他”不是“她”。 ——我见过你们。 有一个声音,仿佛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直地刺进脑海里。 那人几乎已经走到跟前打量着他们,红桑却还是看不清他的面目。 这种眼睛和脑子不同步的恍惚感让红桑觉得恶心想吐! ——是你们两个,闯进我安息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红桑毛都炸了——这是鬼!真正的鬼!? 巫术的存在她可以接受,但是鬼不能!! 不对等等!!别再往下说了!再说她要掉马甲了!! 可惜她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衣鬼的手向她胸口的位置伸过来,宛如一阵犹如实质的阴气直逼心脏。 ——打扰我安息的人,怎么处罚好呢? ——既然都进了我的墓,不如来给我当陪葬的童男童女? 滚!谁特么童男童女!起开!! 那只手越来越近,却在马上就要碰触到她的一瞬间停住了。 ——幽冥教的女人。 红桑愣了愣,意识到他的手实际是停在了距离自己身上的教服半寸之距的地方。仿佛是这一身教服抗拒了他的靠近。 血红色嘴唇上弯起的弧度消失了,红桑看不清那张 分卷阅读124 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最后一句: ——幽冥教的女人,滚。 盖个戳 脑子里一阵有什么东西被扭曲的晕眩感,眼前重叠的画面被抽走了,四周重新明亮起来。 红桑忍着那股恶心想吐的感觉,发觉自己又能动了。黎枢也恢复了行动自由,伸手扶住她,“红桑?” 红桑铁青着脸色问:“刚刚那是什么,是鬼还是幻觉?” “什么?” “你没看到?” 红桑指着先前红衣鬼出现的方向,但黎枢的表情显然他真的没有看到。 他刚刚的确有片刻动弹不得,却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出现。他们身后的村民也依然倒在地上,好像从来都没有起来过。 红桑越发不能确定方才是不是幻觉,见她脸色太难看黎枢不禁安慰道:“没事,我们应该只是被魇住了,巫术里真真假假没有必要太认真。” 但他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看红桑,谨慎地问:“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啊?”红桑的身体一向健壮如牛,方才的那点恶心晕眩也很快就过去了。 黎枢只是若无其事道:“没事,我们先回去。” 虽然自小在香巫教长大,但来到这里之前他也从来没想过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直到寻到神巫墓见到那些离奇的场面,他也才开始觉得教里那些古老巫术的传闻也许都是真的。 但如果真的有鬼,按传闻所言也该是魂魄虚弱不稳的人才能够看见。红桑的身体这么健康,为什么是她? 是因为,她死过一回?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红桑只是疑惑地看看他加重了力道的手,又看看他隐约有些凝重的神色,不知道他突然不开心什么。 好在自己没那么娇气也不觉得手疼,隐隐只是松了一口气,黎枢没有看到红衣鬼也好,就不会知道红衣鬼说他们两个一起进过墓里。 毕竟跟黎枢一起进过墓的是田大妮儿,不是她罗红桑啊。 增加工作量的事云苗是不干的,好在龙马和蒙山自愿来帮忙,按照当初治疗小天的方法挨个灌了汤药。 红桑在这些人里看见了李水牛。 看着李水牛紧闭的双目她心里有些难过,因为回山前村之后她没见过李婶子和李二石头。李水牛终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等他睁开眼,就没有家了。 红桑伸手摸了摸李水牛的头,黎枢靠在一旁树上看着,突然问:“你跟山前村的人都这么熟么?” 红桑的手一顿,赶忙收了回来,“没有,不熟。” 刚刚那是不熟的表情么? 他知道所有的事都不对劲,一个女魔头把自己的手下放在这鸟不拉屎的偏僻小村,村里没有人认识罗红桑,她却好像谁都认得。 无论什么事入了小红桑的眼,就入了罗红桑的耳。就算下属打报告也没有人会打的这么事无巨细。 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还偏偏说不出个所以。 …… 几只野味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红桑看着却毫无胃口。田大妮儿时顿顿烤肉的回忆让她诀别了这种美味。 她随手翻烤着野味,刚烤好云苗教主便过来拿走一支,坐在她对面不客气地啃起来。 “你们不用一直在这里盯着的,药物完全渗透进土里需要不少时候,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倒不如给我们运几趟补给。”云苗说了几句发现对面的人没给回应,抬起头见红桑隔着火光正盯着她瞧,皱了皱眉头,“你看什么?” “嗯……” 红桑又摸着下巴瞧了一会儿,发觉这个小教主正常的时候真心是妩媚动人。细腰长腿眉眼勾魂儿,虽说她已经表示过对黎枢没兴趣,但要是反悔了呢? 到时候黎枢人在她的地盘上,跑的了吗? “喂,你到底在看什么?” 小教主拧着眉头,这眼神儿让人怪不舒服的…… 红桑无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烧火棍,是不是走之前得给黎枢烙个戳? 抬起头看到云苗教主那厌嫌的目光时红桑才后知后觉地回神,“什么?需要补给吗?” 云苗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对……能多搞几口大缸的话……” “好,我会安排。”红桑答应的很爽快,云苗才察觉到:咦,不是故意无视她啊? 但是,也不是马上就能下山的。 在治好那些中邪的村民之前,根本谁也走不出去。 正好,到时候把人都带出去,还要问问教主她先前看到的红衣鬼…… 可是乱华教主也未必知道……那青冥教主呢?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红桑又走了神,回神时发觉换成云苗正在瞅着她。隔着火光,云苗那勾魂的眼睛里目光却明亮又单纯。 ——不好,这谁能把持得住? 想到黎枢这个前后宫要跟这么明媚动人的小教主回去,红桑的手啪地落在黎枢腿上狠狠一捏。 黎枢手一哆 分卷阅读125 嗦,手里的野菜汤打翻在地上,倏地转头看向红桑——什么情况? 红桑的目光移向他,看着这张漂亮的脸满眼都是“前后宫”三个字。 黎枢被她这目光瞪得莫名有点发毛,腿很痛,但是他不敢说! “我跟你一起回去。” 黎枢愣了愣,“诶?” 红桑终于松了手,豪迈地拍拍他腿上刚刚被掐疼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回香巫教,这样就解决了!” ——解决什么?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黎枢迟疑了一会儿,毕竟这个话题的跳跃让他不得不谨慎接话。 他抓起红桑放在腿上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如果你能在身边我会很高兴。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看见我那么脆弱的样子。我怕,我到时候没办法专心治疗。” 红桑没想到黎枢会拒绝,她是听过一些什么爱你就只想给你看最好的一面的鬼话,但她就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管什么样子都得不离不弃。 可是看到黎枢带着一点点恳求的目光,她的话就说不出口。 她确实体会不了黎枢的心思,罗红桑是活在阳光底下的人,放在从前,她大概看都不会往泥泞里看一眼。 从泥泞里爬出来的黎枢,怎么会愿意让她看见自己满身泥的样子。 这仿佛是个很好的借口,谎言就是要半真半假,黎枢知道红桑会相信的。 红桑也如他所料,即使不情愿还是点了头没有勉强他。 黎枢近乎虔诚地将红桑的手放在唇边——这样就好了,这个突然放下过去的仇恨给了他短暂幸福的女人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他毕竟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只要能够让血藤失去活性不再释放毒素就能正常生活,但他却必须把血藤取出来才能活下去。 他是为了活下去而治疗,但这种治疗本身就可能要了他的命。如果她在他身边,他一定会贪生怕死根本不想去治。 他们只要这样一起度过最后的时间,然后平静的分别。他回香巫教,红桑继续她的生活。 若他活着便回来,若他没能活下来,红桑迟早也会忘了他。 这算是他面对楚娆的质问给出的答案吧。 云苗啃着肉,隔着火光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个人,想提醒他们她根本还没答应带黎枢这个叛教的家伙回去。 但是想想那个恐怖的女魔鬼……算了,不就是多一个人吗,她治还不行吗。 …… 药草汁一缸又一缸夜以继日地倒在色泽诡异的土地上,一点点渗透,蔓延。 罗红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云苗郑重声明道:“我们只负责中和黎怒祸害的这片土地,你们这山里本来的瘴气我们是不管的!” “好好,我知道,别激动。” 小教主没法不激动,若是把山里的毒瘴也赖到她身上,她这辈子就困在这山里回不去了! 不过红桑总觉得小教主也没那么归心似箭,瞧她方才还一脸急着撇清的模样,隔了一会儿又磨磨唧唧地试探道:“你们教主……有没有开始打算什么时候去探探神巫墓?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放着不管吧?对你们教里没有影响吗?” 红桑想了想一直以来教里闹鬼的传闻,口是心非地回了一句:“没有。” 她只怕小教主再不回去,哪天青冥教主回来被她瞧见,教主的贞操岂不是堪忧。 云苗嘟囔了一声:“小气。”肯定是防着她抢神巫墓呢,她就是想看看,又不拿什么。 既不让她看神巫墓,她就要下山!要睡舒服的床,吃好吃的饭菜!以为她愿意在这深山里风餐露宿么! 小教主发辫一甩,把善后的工作扔给手下人,自己下山去了。 红桑自然也早早带了黎枢下山,她知道启程的日子近了,心里就有点怪怪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舍不得…… 啧,黎枢回去是正经治病去的,自己在这儿磨磨唧唧个啥? 红桑不熟悉那些小女儿的心思,很快便甩开那点若有似无的情绪,直接推门走进黎枢的房间。 “黎枢,我们吃饭去吧。” 黎枢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便直起身挂上笑容,只有苍白的脸色显出他隐藏的疲惫。他笑看着她道:“我还不饿。” 红桑微微顿了顿,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变化。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上山这么多天,好像没看到过他疲惫的样子。只要在她眼前,他都是这么撑着的么? “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容易入口的,多少吃点,不然没力气。” 红桑努力地若无其事,转身便又出去,背靠在房门上胸口越发不适——这男人八成生来就是她的克星,看着好特么心疼! 她磨蹭了不少时候,约莫黎枢应该已经歇了一会儿才拎着食盒回来,嘴里念叨着:“我要了些炖煮和肉粥,好消化一些。”眼睛却硬是没敢往黎枢身上看,怕看了心里更疼。 待碗筷摆出来,才想起来:“对了,我再去拿一壶热水回来,多喝热水治百病!” 她刚 分卷阅读126 要转身就被黎枢拉住,笑道:“不急,吃了饭一起去。” “啊,嗯……” 红桑被他拉着坐下才看了看他的脸,真的,已经看不出疲惫了。 “你们……快走了呢。” “是啊,云苗教主那么归心似箭,应该用不了几日。” 黎枢若无其事地放下碗筷,红桑也跟着搁了筷子,只吃了半碗粥就有些没胃口。 真的要走了呀……也不知道治好他身上的蛊毒需要多久,几个月?一年?两……年……? 黎枢静静的看着她,在罗红桑脸上很难看到这么犹豫的神色,想到是为了自己,黎枢心里某一处就悄悄地欢喜雀跃。 他探身靠近过去,嘴唇轻轻落在红桑唇上。 红桑一时有些愕然,黎枢却浅浅地笑起来——她没有拒绝。他常常好奇,红桑容忍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的眼睛弯着好看的弧度,淡淡的欢喜在里面氤氲流转,慢慢又贴近过来,舌尖扫过唇瓣,试着向深处探寻。浅浅的感觉像在心头搔着,一瞬躁动一瞬心悸。 红桑突然揪住黎枢的衣襟把他拉得更近些,分开时连黎枢眼里都露出了错愕——明明动手的是他,怎么感觉被占便宜的也是他? “决定了。”红桑眼中有决意的光芒一闪而过,黎枢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一把扔到床上。红桑的影子笼罩着他,她伸手挑开床帏任帐帘在身后垂落,倾身上前盯住他道:“临走之前,我果然得给你盖个戳。” ——诶? 二房的机会 漆黑柔顺的头发落在脸旁和胸口时黎枢尚有理智,可是当柔软的嘴唇覆盖下来,他心中却只能想着就自私这一回吧。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小小的一方帘笼里就只有两个人。 楚娆从红桑的屋子里走出来,正在奇怪红桑不是昨日就回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她随手寻了一个护卫问道:“见过红桑吗?” “那个……罗睺大人……”守卫悄悄瞥一眼一旁的屋子,“昨天傍晚进去以后就……没出来了。” 楚娆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到黎枢房间的门上,昨天傍晚,现在这都下午了。她缓缓深呼吸道:“送些饭菜进去,大人没吃午饭你们都不长点眼事?” 守卫硬着头皮应了声“是”,楚娆看似平静地转身,没走两步就一阵天旋地转——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 拱了!!! 有人敲了敲门,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一只手艰难地把食盒放在门的内侧,然后飞快地缩回去。 红桑挑起帘子看了一眼食盒,转头问身边的人:“饿不饿?” “有一点。”——折腾到现在体力的消耗可不小。 黎枢探身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起身准备去拿食盒,却被红桑一把摁回床.上,“歇着,我去。”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个被圈养的小媳妇? 红桑松松地披上外衫去拿食盒,黎枢半倚在床头,一身斑斑的允痕间或还有几个深深的牙印,活像被人□□过的模样。他非但不在意,反而还挂着浅浅的笑容一直看着红桑,大约被人当成小媳妇也是愿意的。 红桑将饭菜放在床前的矮桌上,方一坐下黎枢就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他的头靠在她肩上,手臂一点点收紧—— 果然,还是会舍不得走。 不想走。 如果他回不来,他们就连最后在一起的这点时间都没有了—— 红桑拍了拍那只越收越紧的手,“你先放开,这样怎么吃东西?” 黎枢抬起头时表情没有任何异样,所有的话都已经咽回去,依旧悠然地笑道:“你喂我吃。” ——嗤,红桑轻笑,小媳妇就是小媳妇,谁说黎枢不是小媳妇她跟谁急。 不过没关系,小媳妇她也愿意宠。 好像,多少挽回了一点当初抱黎枢大腿时丢掉的面子。 黎枢的手稍稍松了松,但不肯离开她腰间,下巴也搭在她的肩头低声问:“我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可是你的事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是关于她的一点点事情,他现在都很想知道。 红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简单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我吗……我娘很早就不在了,我爹不会带孩子,我就跟着姨娘和楚娆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是练功和打架,虽然练功的时候很苦,但是打架打赢了就很开心,所以我觉得一直都过得不错……” 腰上的手又一次收紧,红桑被拉倒在床上,看着上方黎枢有些模糊的笑脸。 ——真是个活在阳光底下简单又直接的人。被阳光照耀着,仿佛一丝阴霾也没有。 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在她身上留下阴影。 只是这样想着,胸口都像被堵住了一般难受。 红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怎么了?” “没事,只是在想我也好想能和你一起长大。” 红桑拉 分卷阅读127 住他的头发把他拉近,“以后都在一起就好了。” “嗯。”黎枢笑着,胸口却一抽一抽痛起来——艰难地苟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幸福已经抓进了手里的时候,给他这样的考验? 次日黎枢的房门打开时,守卫尴尬得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两个人干了什么要在房里一天两夜?他努力地掩饰着心里的疑问,假装自己是块木头。 红桑根本没考虑过别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坐在大堂里,随手招来路过的扬威问:“山阴县里现在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一切都好。昨儿云教主还去县城里巡查了一圈,没见着有虫的迹象。” 红桑疑惑,“云教主这么勤快?” “云教主吵着要回教,生怕夜长梦多,歇都没多歇一天。” 红桑顿了顿,就要走了吗? 扬威没发觉红桑那一丝异样,耿直道:“这样您就不用再担心黎公子了,他回去以后就可以好好治疗了!” 于是红桑心里的那点异样也被忽视了,爽快地笑道:“是啊,就快能回去解蛊毒了。” 等解了蛊毒,自然是回来给幽冥教当女婿! 谁也拦不住云苗教主的归心似箭,这鬼地方,她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她已经把山谷里整片土地都浸了药,山阴县里也没有再发虫乱,就算还有点什么后续工作那也是时间问题,总不能把她堂堂一教之主继续扣在这里吧!那还是人吗! 履行完职责她便飞快打包了行李,看着她马匹背上托着的硕大行囊,红桑不禁疑惑她是什么时候去买了这么多中原特产的?她有这个时间吗? 她的目光移回到黎枢身上,这个漂亮的,有些苍白的男人笑得很平静,一如过去即使泰山崩于前他也能从容得如同谁家少年公子闲庭漫步。 “我该走了。” 以前这副笑容底下藏着他身上的蛊毒和被操控的人生,现在呢?已经没有藏着什么了吗? 红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伸出手拉住黎枢的胳膊——拉住了,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你……路上注意身体……”不是,她不是要说这个——“要回来啊。” 黎枢像是愣了一瞬,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笑容便恢复了,像完美得无懈可击的面具。 他连“等我回来”这句话都说不出口,大概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个谎言。 他只能回一句:“你也保重。”就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 在握住缰绳的那一刻他突然返身回来,摁住红桑的后脑狠狠吻下去。 他知道他应该安静的走,如果回不来,就让红桑就这么忘了他。迟早会忘了他。 可是他还是有一句话脱口而出——“别忘了我。” 只有那一瞬间,红桑看到他脸上挣扎的表情。 她定在原地看着他翻身上马,突然有一瞬间手脚冰冷。她的手从来都是热的,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凉。 …… 黎公子走了七八日,罗睺大人功也不练了,每日就坐在院子里看着风景发呆,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尤其是,计都大人看起来很开心。虽然那张温婉宁淡的笑脸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背后都仿佛盛开着圣洁耀眼的山茶花。 楚娆当然很开心。因为,害虫走了呀! 她端着糕点放在红桑面前,温柔地笑道:“不要整日里坐在这里闷着,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心情才会好。如果你无聊的话不如找点架打打?最近有没有什么看着不顺眼的门派,我们去下个战帖。” 红桑重重叹了口气,“有什么好打的?没什么意思……” 楚娆笑眯眯地拽起红桑向外走去,“放心,你可是罗红桑。打着打着就有意思了。” 于是几天之内方圆数百里大大小小正道邪道的门派都收到了幽冥教的战帖,幽冥罗睺开始丧心病狂式的奔波在各个门派之间,很快就打架打得连自己亲爹长什么样也忘记了。 几个月后闻风而来的亲爹:“听说你最近四处挑战各个门派?出什么事了?” 干架干到六亲不认的红桑一身煞气未敛,一边擦汗一边挑眉问:“你谁?” ——这管闲事的老头,咋看着眼熟? 亲爹震怒,父女间又愉快地(并不)干了一架。 在把方圆数百里的大小门派都挑得不敢吱声之后幽冥罗睺成功收获了“幽冥教的疯狗”称号。虽然她不太明白明明战帖是楚娆下的,她只负责干架而已,为什么疯狗称号不给楚娆?是形象问题吗? 但彻底活动开一身筋骨之后心情果然放松许多,终于清闲下来晒着太阳,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句:“为什么我就不行?” “哈?”红桑眉毛一挑睁开眼,看到龙在她面前坐下,一副今天你不给我答案我就不走的架势。 “那小子出现之前,明明我已经追了你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什么表示都没有吗!为什么那么多年你都没考虑过我?” 龙一直以为罗红桑就是那样 分卷阅读128 的人,钢铁直女,对情情爱爱的完全不开窍。 可能所有熟悉红桑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直到黎枢出现,一切才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眼前难得一本正经执着不休的龙,红桑也只能理了理头绪,想着应该要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这种话自己说出来果然还是有点尴尬…… “那个……你记得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感兴趣的吗?” 龙被问得愣住了,摸着下巴思索着,“记得当然是记得……” 只不过时间有些久远了,只大约记得那时候教主曾因为什么缘故派她去勾引四灵众的凤,那时一向以劲装示人的罗红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穿着了红妆。 那个画面他到如今都印象深刻,她一身猩红色的抹胸长裙,宛若夕阳残血下怒放的红色山茶,带着黑暗而炽烈的色彩,血腥浓重得让人拔不开视线。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追在罗红桑后面,即使这么久以来再少见她那般妖冶炽烈的模样,追逐却已经成为了惯性,最初的原因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红桑有些尴尬却还是直言不讳道:“从一开始我就总觉得,你可能看上的并不是我本来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在那之前那么多年我们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何况我也不习惯那副打扮,你喜欢的样子,我很难满足。” 红桑直视着他,她身上没有小女儿的娇羞,即使尴尬,目光也还是率直的。 她可能的确不擅长情情爱爱,但她就是觉得黎枢跟龙不一样,黎枢不会因为她有什么特别的样子而喜欢她,他喜欢的就是她最原原本本的模样。 甚至,还有点过度美化。这都不算情人眼里出西施? 龙差点就要拍桌而起大喊:“才不是那样!” 可是他好像……说不出口?? 谁说罗红桑不通情爱的??这不是很敏锐吗???他自己都没办法否认自己动机不良,最初的确是沉溺于她的美色,可是这么多年了最初的原因早就不重要了啊! 他挣扎了再挣扎,没敢就最初的问题深究下去,只问道:“现在那小子走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能给我个机会?” 提这个红桑可就不太高兴了,眉毛一挑,郑重道:“他会回来。” 再咬牙,再挣扎,“那二房的机会……” 红桑狠狠一拍桌子,冷冷吼道:“没有!滚!!” 分别 冬去春来,时间过得久了,日子便也回了寻常。但香巫教却宛若销声匿迹,没了消息。 红桑疑心小教主是怕解不了蛊毒有人会找上门兴师问罪,故意一回去就隐藏起来。 可就算黎枢是个大活人自己会看着办,小天却还是个孩子,你们这群人倒是给等在家里的老母亲捎个信啊! 红桑气哼哼地从练武场出来,留一地下属人仰马翻。 扬威倒在地上颤巍巍地拽着楚娆的衣角,“大人……您再给罗睺大人找点架打打吧,这么可劲儿的操练属下们真的吃不消啊……” 楚娆垂眸扫一眼属下这没出息的样儿,冷淡淡道:“红桑还没说累你们就喘成这样,看来是练的不够,多练练就好了。” “大,大人!?”被亲主子抛弃的扬威宛如陷入绝望的深渊。 红桑回到院子看见小猎户正独自对着木桩练功,他毫无根基,十五六岁才开始习武着实嫌晚了些。好在他机敏,性格也坚韧,教了什么就一板一眼的去练,从不急躁。 红桑看着他不由得又想起小天,那孩子若是再耽误两年也要错过打根基的时候了。 她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提醒道:“别太累了,你的腿还没好利索呢。” 小猎户擦了把汗回头看她一眼,虽然客客气气的喊了声“罗睺大人”,但总是隔着一层疏离。 “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山上?” “……” 这孩子怎么就放不下回山上打猎这一桩呢?当猎户那么好吗? “山里要恢复正常还要不少时候,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过阵子再说吧。”——希望过阵子他能发现魔教里的生活也是不错的吧。 红桑抬起头,渐暖的阳光下枝头新叶已经开始变得青翠,在煦煦的和风里摇曳。 有些,像是某个人的笑容。 “罗睺大人!田傲天回来了!” 红桑听到通报就向大门跑去,远远瞧见还有些茫然地站在大门口的小天。 毕竟在这里没呆两天就离开了,站在并不熟悉的魔教大门口小天局促地不敢走进去。见到红桑迎出来他才露出喜色,“大人——” 小天下意识想扑进红桑怀里却又没敢,一走大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点生分。 红桑却不客气地把孩子一把抱起来,“没瘦嘛!还长肉了!” 小天脸一红,半天憋出一句:“我,我只是长个了!” 大门外一个声音战战兢兢问:“小兄弟,你找到你家大人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红桑闻声看到一个寻常打扮的车夫 分卷阅读129 ,老实巴交的样子,站在魔教大门前显得十分不安。 她疑惑地看向小天,小天忙道:“香巫教的哥哥把我带到山阴县,托给这个大叔就走了……” 嘁,这群人胆子要不要这么小心谨慎?连上门都不敢?她对守门门卫吩咐道:“把车费付了,他可以走了。” 她抱着小天就要转身回去,小天憋红着脸道:“大人,该放我下来了!” 红桑看着他大笑两声,“哦,长大了嘛!还知道害羞了!”她放下小天搭着他的肩道:“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去洗个澡好好吃一顿!” 待小天梳洗净一身风尘仆仆,厨房那边的饭菜也送了过来。红桑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小天大口往嘴里塞着食物,瞧着这娃的确是长大了些,比原来结实了,人也黑了不少。 人类幼崽真是不可思议,这才不到一年呢,九岁和十岁竟然有这么大差别。 “你的身体已经都好了吗?” “嗯!”小天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食物忙不迭地回话:“他们说我中毒的时日浅,我是最快一个治好的!那个藤也已经死掉了,虽然没能完全取出来,云苗姐姐说不碍事,我也没觉得不舒服!” 虽然是预料之内的结果,但在听到血藤没能完全取出来时红桑还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的坐姿没有变,却显得有那么一点不自然,放在桌上的手指悄悄刮着桌面,稍稍移开视线问:“黎枢呢?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我……”小天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放下了手里的馒头,低着头歉意地道:“我前两个月还有见到黎大哥的,可是后来完全见不到了,他们说他得单独治疗……” 他其实知道回来的话,罗睺大人一定会问黎大哥的情况,他也很想带回来点有用的消息。可是香巫教的人对他回中原这件事很谨慎,都没有提前通知直接给他药晕了就打发上路。 红桑的手指停住了,这件事小天当然不必道歉,她也不会去杞人忧天。可是黎枢如果情况良好,临走至少应该见见小天,让他带回个只言半语吧? 他的情况有那么糟吗?还是…… 她的目光斜瞄向小天,“小天,你跟云苗很熟吗?” “嗯,云苗姐姐对我很好。” 那双眼睛半眯起来——“对黎枢呢?也很好吗?” 小天疑惑地想了想,又想了想,用他孩子的眼光衡量了一下,“好像……也还好。” 至少没有比对自己好,没见云苗姐姐给黎大哥拿好吃的,或者陪他说话。 “哼嗯。”红桑这才放松了警惕,却稍稍有些出神起来。 他的情况真的这么不好吗……当初,应该就算他反对也强行跟去才对吗? …… 黎枢有些艰难地从装满药汁的浴缸中出来,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小滩绿褐色的液体。 擦干身体,习惯性地拿过一面简陋的铜镜——铜镜里的皮肤早已经被药水腐蚀成斑驳的绿褐色,丝毫也寻不见曾经被人留下的痕迹。 他只是习惯性地想要看一看。 门被敲响了,蒙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枢,你泡好了吗?” 黎枢披上外衫应道:“嗯,好了。” 屋外的人进来把那一缸药水装进桶里清理掉,蒙山看黎枢有些费力地系着衣带,想上前帮忙又有些犹豫,斟酌着开口道:“枢,不然以后药浴的时候还是找个人陪你……” 他们其实一直都很担心黎枢在药浴的时候直接溺死在浴缸里,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赶忙来敲门确认。 黎枢不在意地笑道:“好歹我现在还能动,若是不能动了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全程伺候。” 最初只是不想别人看见身上那些红桑留下的“戳”,后来也就习惯了,或者,也许是不那么愿意承认自己正在越来越弱。 当初强行拓宽经脉的效果只是一时的,如今长时间的经脉阻滞,终究开始显现出明显的后果。 手脚完全是麻木的,他缓缓走出木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一下阳光。 蒙山看着他那平静的笑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黎枢的笑脸依然还是漂亮的,但那些被腐蚀的痕迹已经沿着脖子斑驳地蔓延到了脸上。 小天在的时候,他甚至不能露面,不想红桑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现在的尊容。她若知道了,会不会急着马上就冲到关外寻找香巫教? 只是大半年,她应该没有忘了他吧。 腐蚀的皮肤,以后还可以再治。 只要能活下来,别的事情总能再寻办法解决。 他苟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在泥里打滚,如今这种样子在香巫教不算什么的。 他只想回去,害怕最后都不能看她一眼就死在这里。有时候自己都会后悔没有答应让她陪着一起来这里,有时候却又庆幸,幸好她没有来。 “枢,教主喊你过去。” 龙马远远地喊他,脸上严肃得让黎枢感觉:啊,又是这种悲壮得想要送他上路的表情。 他只是笑了笑,应了一句:“知道了 分卷阅读130 。” 龙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到现在还笑得出来,他身上那种陌上谁家少年的悠闲从容永远都与整个香巫教格格不入。 黎枢走进教主的木屋,云苗戴着蒙面巾在屋里熬着药,这味道不止刺鼻还极其辣眼睛,也亏得小姑娘能忍下来。 云苗侧目瞥一眼黎枢便打了一碗药放在桌上,半张脸上的神情跟龙马如出一辙。 黎枢轻轻叹了口气,隔着桌子在她面前坐下,云苗盯着他突然开口道:“你的手脚已经没有知觉了吧?” 黎枢没回话,反正该知道的云苗自然都会知道。 “我一直希望能用药溶解你体内的血藤,现在看起来根本来不及等到显出效果。只能改变你的体质让你自己腐蚀吸收掉血藤了。” 黎枢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碗药问:“你要把我变成毒人?” “没有那么糟糕,你总还是有机会留住自己的意识的。” 也是,在香巫教是不算什么。 想他当年被师父捡回来,若不是为了让他在中原行走也不会把他养的这么白净得体,没准最后也只是个毒人罢了。 若真的没了意识变成个毒人,只当“黎枢”死了就是了。 但如果情况不算太糟,他还是黎枢的话……他的身体,也能治得回来吗? 眼睛里映着漆黑的药汤,脑中却只有罗红桑在阳光下红衣耀眼的样子。 他轻轻闭了闭眼, 苟着,也好难啊,红桑。 别人的家属 “我得去见他。”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楚娆刚咬在嘴里的杏仁酥饼突然就不香了。 她放下杏仁酥饼,掸了掸落在衣服上的酥饼渣子,抬头问:“你说什么?” 红桑抱着手臂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拇指无意识地在齿间轻咬着,“黎枢连小天都不见,事情绝对不正常!他要不然是被囚禁了,不然身体一定出状况了!” 楚娆默默咽回一句:也说不定只是变心了呢? 她就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搞到一起的,而且分开了大半年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久,红桑哪来的自信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变心,还会想着让小天带点消息给她?自古薄情多儿郎都不晓得吗? 她当然不会说这些让红桑伤心的话,只能拐弯抹角地试着让她放弃,“现在香巫教销声匿迹,他们所在的满地都是深山老林,你能去哪里见?” 红桑又咬了咬拇指的指甲,思索道:“小天虽然被麻晕了带上路,但是对一个熟悉的孩子是个人应该都不会用太强的麻药,昏睡不会超过一天。只要小天还有印象就能查到他醒来以后经过的地方,就从那里开始找!哪怕他们藏在深山老林,难道还能一直不出来购买物资吗?” 楚娆脸上露出一丝大事不妙的神色,红桑这是都盘算好了呀。 她只能使出杀手锏——“可是满地的深山老林里都是毒虫蛇蝎,你一个连北都找不到的,在那种地方活下来都不容易,还怎么找人?” 红桑脸色一变,想到密林里的毒虫微微晕眩,随即道:“我在当地找向导!” “那种地方的向导怎么能信??” 关外有瑶江和满地,瑶江地处平原又是经商要道富庶和平。但满地的深山老林却地势复杂,那里居住的多是巫蛊传承的村落,他们极度排外,外人若是进了山,不死在山里也会死在村落中。 红桑是被狐狸精迷糊涂了往满地的深山里钻? 楚娆当即起身准备先喊人来把红桑关起来再说,红桑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环胸扬起下巴道:“你如果把我关起来我就绝食。” 开玩笑,她罗红桑是关得住的吗? 楚娆慢慢又坐了回去,无奈地扶着额头服输道:“我知道了……” 啊啊,谈了恋爱的闺女怎么这么难管啊? 红桑看着她的样子很想提醒她:你是我妹啊!妹啊!不要浑身都透出一股子老母亲附身的气息啊! 楚娆穿轻装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 原因无它,只是跟她那张空谷幽径白茶盛开的脸一点也不符。 这样的楚娆,穿上一身幽冥天的黑色劲装,只有衣摆和高束起马尾的发带上点缀着墨绿色宛如荆棘的纹饰。这相似的打扮看起来非但没有红桑的爽脆利落,反而整个人都散发着幽幽的,宛如深山幽径中等待取人性命的幽鬼一般的阴森。 她若是一丛白山茶,根须下怕是不知埋着多少枯骨吧。 平日里幽冥教的下属就已经很怕她了,这副毫不收敛一身阴森气息的打扮更让人压力暴增。连红桑都时常不解,幽冥天这一身肃杀气十足的黑衣,是怎么让她穿出一股子阴灵附身的味儿的? 啊,这么说起来虽然罗睺和计都是共同担任修罗王的职位,但是因为自己讨厌麻烦不爱管事,所以真正的修罗王其实应该是楚娆啊……只有看到她这身打扮的时候,才深刻的感觉到这一点。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 分卷阅读131 去……?” 红桑实在觉得钻老林这种事一点也不适合楚娆,她平时可是为了不弄脏衣服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现在竟然连衣服都换了…… 楚娆眼梢一挑,身高虽不及红桑,却愣是有着两米八的气场——“我能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吗?” 气场太强,红桑反抗不能。 整装数日,两人带着一行十几人前往关外。 关内一路平坦不消半月行至瑶江,按照小天的记忆寻到一座瑶江小镇暂住下来。 楚娆拿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扔,对属下道:“去兑成银子,砸钱,凡是来往出入附近城镇的满地人的消息全部搜集过来。” 红桑看着楚娆砸钱的姿态十分心动,不愧是亲妹啊!有亲妹在一切都不用她操心! 楚娆冷眸一瞥,直接拿一张银票糊在红桑脸上,“别这么看着我,你自己也出去找。” “是,计都大人!”红桑学着下属的样子行了个礼便跑出去,看起来这趟出行楚娆娆的心情很不好啊~ 瑶江地广天阔,街上来往的人穿着颜色各异色彩清新的长袍,不论男女身上都装饰着各种珠珠串串,只是走在街上都让人心情开阔不少。 红桑寻了一件缀了流苏的披肩将自己显眼的黑色衣服遮掩起来,跟他们一样,满地人那色彩暗沉浓艳的衣服在这里也同样显眼。 深山里的村落大多一两个月才会下山一次采买补给,红桑派人盯住了几个常有山里人出入的粮铺,耐心地等待着,一等便等足了两个月。 今日的罗红桑依然一脸不爽地守在粮铺外的茶棚里,她扒拉着指头一算,跟黎枢竟然快一年没见了。她这辈子大概都没用过这么多耐心,黎枢这家伙回来以后得好好让他补偿! 她还在不耐烦地啃着指甲,身旁下属们突然都将手握在了剑上,细微的紧绷和杀气让她猛地回神,目光投向粮铺,看到几个深蓝衣裳五彩襟边的男人牵着马正要购买粮食。 啊啊,终于看到熟人了—— 她缓缓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正好,老娘的耐心也快用尽了呢。 她起身,几乎瞬间就闪到对街,手里的刀带着刀鞘搭在龙马肩上,“好久不见啊龙马,你跟你的主子还好吗?” 正在清点粮食的龙马顿时一汗,转头看到笑得跟个吃人鬼婆一般的罗红桑,“罗睺大人……”他没有直起腰,怕自己太高罗红桑举着刀会累。 “辛苦你们照顾黎枢,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我来看看。”红桑还在笑,龙马却清晰地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他就知道带着别人家的家属躲起来不是什么好主意,果然人家生气了。龙马不善言辞,只能硬着头皮寒暄:“罗睺大人别来无恙。” 红桑没有收回刀,露着阴森的白牙歪头笑道:“当然无恙,黎枢呢?有恙没啊?” “……” 龙马实在不太知道,如果他现在回答有恙,会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抓到老熟人真的太好了,如果再蹲不到人,红桑就准备直接雇佣个向导凭着之前打探到的蛛丝马迹进山去寻了。 小教主可真行啊,竟然能放弃原来的居住地举家搬迁,就为了躲他们? 她真的没觉得带着别人的家属一块走很有问题吗? 龙马一行带着红桑在深山老林里穿梭,有不曾去过中原的香巫教弟子悄悄凑到龙马身边问:“我们不甩掉这些人吗?” 他们香巫教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拿刀对着的,在这深山老林里,解决掉这些外来人不是什么难事。 龙马板着脸回道:“不用。” 本来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只不过是来见家属的,若是主动动起手来岂不是真的要结仇了。 他们刚一回到新建的寨子云苗就从屋里迎出来,“龙马!我要的甜果子有没有……”看到跟在龙马身后的人她脚下一顿,惊叫道:“啊啊你们两个魔鬼怎么在这里!?” 教主一喊四周香巫教的弟子纷纷拾刀就要上前,龙马黑着脸阻止道:“都下去!” 楚娆摘下斗篷,笑眯眯地跟云苗打招呼:“云教主别来无恙。” ——不!我有恙!! 红桑根本连招呼也没打,煞气十足地走过来用刀指向云苗,“喂,黎枢在哪儿?” 云苗一瞬间飞快地思索着如果红桑看到现在的黎枢会不会直接翻脸动手端了他们的寨子,还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把幽冥教这一行人无声无息地灭在这里。在自己的地盘上打倒不是打不过,但是灭了她们之后幽冥教的教主会不会找上门来?? 她顿时打消了念头,恢复了一教之主的威仪,单手放在胸前行礼道:“您来的不太是时候,黎枢还在治疗中。” “没事,我又不急着带他走,就看看。” “但是他现在可能不便见客……” “哦?我是客吗?” 好吧,这是你要见的。 云苗知道人既然来了,就不是耍耍嘴皮子能打发走的。 她收起了铺垫,看着红桑郑重道:“既然罗睺大人一定 分卷阅读132 要见,希望您能明白,现在还在‘治疗中’,不管您看到的是什么样子,日后都还是有机会改善的。” 听到这句话红桑顿时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她把刀扛回自己肩上,“别废话了,带我去见人吧。” …… 他一直在黑暗里,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脚下只有一条路,即使泥泞满身也只能走下去。 黎枢从来不会回头去看,不会回忆过去,因为知道一路走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好人。要想苟下去,良心就是个无用的东西。 他已经习惯了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泥泞,可能在这里,反而觉得安心。 就只是,有些想念什么人。 是谁? 为什么这么想见她? 门吱呀一声打开,透进来一束刺眼的光。 他的眼瞳微微收缩,又迅速扩散。漆黑的眼睛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看不到眼白。 是想见的人 红桑打开木屋的门,迎面一股呛人的药草味儿辣得她险些睁不开眼。 还没等走进去,身后的云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认真地嘱咐道:“他也许认得出你,也许认不出,但你千万不要被他伤到,他很容易碰伤你!” 红桑没有甩开她的手,虽然她现在一肚子无名火,但也知道这是为了保住黎枢的命。 但她如果早知道要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真的说不准还会不会让他回来。 云苗放了手,她推门走进屋子里。 屋里很暗,窗上都挂着深色的布帘,有些让她想起黎怒居住的房间。 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她才看到黎枢低头坐在一个水池子前,水池子里咕嘟咕嘟的不知道是些什么药汁,带着腐蚀性的刺鼻。 黎枢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四肢和胸前露出的皮肤布满了皴裂。那些皴裂的皮肉干涸固化,看起来就像一身绿褐色的刺,从脖子向上蔓延,只剩下半张脸还是完好的。 那些刺,都带着腐蚀的毒。 这该有多疼啊,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血液,都带着毒。 新陈代谢不断加速让自身的皮肉为了抵抗腐蚀而变得干涸僵硬,指甲也在快速生长,干裂,变成褐色的枯刺。 红桑站在他面前,迎上他抬起来的目光。漆黑扩散的瞳孔,像是冷血的爬行动物。 她慢慢攥紧了拳,眼睛里透出很深的痛,还有一丝后悔。 明明黎枢不想回来的,她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啊。 碰触到她的目光,那双爬行动物一般的黑瞳又微微收缩,伸出手像是要去碰她的手指。 但是那只手出现在他自己的视线里,他的动作顿了顿,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手一般看了片刻,便又要收回去。 红桑一把抓住那只手,掌心里立刻传来细密的刺痛。他手背上带着腐蚀的干刺轻易便扎进皮肉,血顺着黎枢的手腕滴落下来。 看到血迹黎枢一把甩开她的手,本来只是扎了几个小伤口,这样一甩反而刮出几条口子——红桑疼得闭了闭眼,他现在脑子不好使不能跟他计较! 红桑弯下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黎枢抬起头来,再次对上他的目光问:“记得我吗?” ——啊啊,是他想见的人。 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映着她的影子,他知道她,但是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脑子里像是被熬成了一团浆糊,灼热,混沌。但是看到眼前的人,却知道他那么想见她。 ——他不怕死,只怕最后都不能看她一眼就死在这里。 脑中的那个念头,是他的吗? 黎枢试着张口说话,但喉咙里似乎是肿胀的,有些发不出声音。 红桑咬了咬牙,不让自己显出失态,直起身掏出一个瓷罐扔到黎枢身上,“你说过关外的膏脂效果好,我在瑶江见到就买了,不是说好了帮我涂吗?” 黎枢看着被扔到自己腿上的小白瓷罐怔了好一会儿,又看看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不能碰。 他手上的血迹还在,像是烫着他的手。 他不能再碰她了。 可是罗红桑的手那么固执地伸在他面前,一寸也不肯退,仿佛可以跟他僵持到天荒地老。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在罗红桑面前说话不算数的后果,有人想尝尝吗? 黎枢不记得,但他本能的不想让她厌弃。拿起瓷瓶,过长的指甲让他试了几次才沾出膏脂,用勉强还算平滑的指腹轻轻在红桑手背上晕开。 他不敢用一点力气,像羽毛刷过手背,带着不知该如何拿捏力道的微微的颤抖。一寸一寸,抚过她手上的肌.肤。 碰触着她的那双手明明是这么丑陋,她却像看不到一般。 对了……这就是罗红桑啊……他怎么能忘了这个名字。 她是在阳光底下的,他曾经一直仰视着碰触不到的人。 他想要叫她的名字,黯哑的喉咙中还没挤出声音,红桑已经俯下身 分卷阅读133 紧紧抱住他,脖颈间贴着她的肌.肤,像是感觉到一点温热。 自己都已经忘了,原来人的身体,是这么温暖的吗。 …… “喂,轻点,会疼的!” 楚娆挑了挑眉,阴森森的眼睛扫过来,“弄伤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云苗也撇了撇嘴,明明事先嘱咐过不要弄伤自己,黎枢身上腐蚀性的毒很难处理的。怎么这人就不听?现在她一脸不情愿却还得给罗红桑处理伤口。 被两团低气压包围着,就算是罗红桑也得认怂地陪上笑脸。 她看了看自己伤口纵横的掌心,手很痛,但心里更疼。她竟然都不知道黎枢这段时间经历了些什么,难怪他那时候不肯让自己跟着一起来。 “他真的还能恢复吗?” “……”云苗斟酌了一下,可不想这个女魔头一激动在她寨子里暴走,“他其实不算是真正的毒人,只是用药维持着腐蚀性的体质。只要他能一直留住自己的意识,日后停了药总能好个七七八八……现在他体内的血藤应该腐蚀得差不多了,只要血藤完全溶解掉,马上就可以停止用药!” 加速了新陈代谢,被腐蚀的皮肉总有一天会脱落,长出新肉。身体不再需要抵抗腐蚀,体质也会慢慢恢复——预期的前景还是很美好的! 红桑用怀疑的目光扫过去——“在黎枢之前,有过先例吗?” “……”小教主的眼神开始乱飘,像她这种开创性的天才,可能,不是太多吧…… “就是说,都还只是空想喽?” 大魔王的煞气逐渐外露,云苗宛若一只在大野狼面前炸毛的小兔子,慌忙道:“可是我保住他的命了啊!不这么做难道真的要把他一寸一寸剖开取血藤吗?” 是啊,小教主也只是在救人而已。 红桑知道谁也不能怪,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其他人都只是在努力地收拾乱摊子。可是看到黎枢这幅样子心里的疼痛和愤怒却无处可去。 云苗见她收敛了煞气才小心地继续道:“他身上的毒论理是完全可以中和掉的,只是身体的损伤需要慢慢调养……还有那个脸……”她心虚地挠挠脸颊,黎枢那张漂亮的脸上如果留下痕迹,她也是觉得很可惜的…… 虽然身材比不上香巫教的汉子强壮,但是那张脸是真的养眼! 她突然感到一阵刀子似的视线,罗红桑眯着眼睛盯住她——还说没在觊觎黎枢?那是她的!盖戳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由得一本严肃地追问道:“真的能完全中和掉?不影响生孩子吗?” 楚娆刚喝进嘴里的水足喷出去三尺远——什么!?还要生孩子!?? 当个小白脸养养不够吗?还真想娶回来不成?? 红桑无语地看看楚娆,生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吧,至于那么大反应?看人家云苗的态度多大方—— 提到后代的云苗立刻认真起来,郑重地握住红桑的手:“放心吧,为了孩子的健康,我一定会努力的!” 爹娘身体健康,后代才能健康!下一代就是明天,就是希望!一切为了下一代! 红桑:…… 她错了,这边提到生孩子好像也很激动啊。 …… 黎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闭上眼睛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泥泞,好像记忆里的光都不存在了。 那道光是存在的吧?她真的在这里吗? 他猛地睁开眼从水池里起来,入眼依然只是门窗紧闭的黑暗屋子,像是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也永远不会有人进来。 他顾不得全身湿漉漉的,推开门跑出来,在寨子里四处寻找着——她来过的,她应该是来过的!他不想那最终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黎枢!怎么跑出来了!?” “快!给他避光!” 香巫教的弟子们看到他慌忙围上来,用黑色的大斗篷将他从头到尾遮挡起来——毒人遇到刺激很容易暴走,而光线本身对它们来说就是很大的刺激。 被整个遮挡起来的黎枢还在试图挣脱包围去寻找,他们不敢直接碰触他,正准备用绳子把他捆起来,红桑已经闻声从屋子里赶来,怒道:“你们这些人拿着绳子是要干嘛!?” 香巫教的弟子被吼得有些心虚,毕竟黎枢也是他们的同伴,过去的地位还不低。但是对付毒人还能怎么办?就算黎枢比一般的毒人温顺些那也…… 可是黎枢在看到红桑的一瞬间就不再挣扎了,他愣愣地看了她片刻,便伸出手向她靠近。 她真的在这里。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想告诉她他后悔了,他不想离开她身边,不想去看不见她的地方—— 红桑隔着斗篷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这么可怜兮兮的,好像被人遗弃雨夜的小狗一般的黎枢,这些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居然要捆他!? 她狠狠地瞪向那些人,怒道:“他是人!有什么事用说的不就行了吗!至于要用绳子!?” 黎枢被红 分卷阅读134 桑护在身边,这一刻无比的踏实和安心,乖驯得仿佛自己就不是个毒人。看起来十分委屈地低下头,额头在她肩上蹭了蹭。 被吼的香巫教弟子们更委屈,黎枢平时真的不是这样的啊!他们不是黑心肝的人啊!! 所以这算什么,新品种的心机毒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黎枢算不算我的最惨男主,可是折磨他真的好爽。。 我是不是要走上biantai的道路了。。。 是想见的人2 因为黎枢身上的毒没有人会直接碰触他,甚至如果没有必要,其他人连靠近也不会靠近。 红桑把他带回木屋,窗户上的布帘都扯了,让屋子里亮堂起来。又打了水来冲干净他身上残留的药汁,细细替他擦干。 每一次快要碰触到他的时候黎枢总会瑟缩一下,看着她手上的绷带生怕再碰到她。 一直到红桑保证:“我不会碰到你的。”他才看起来安心了一些。 红桑心里是真的疼,她伸手轻轻抚摸黎枢还完好的那部分脸,被那些腐蚀的皮肤对比着,他完好的那些部分看起来更漂亮的惊人。 明明看起来如同文质翩翩的富贵小公子一般的人,命运怎么舍得让他吃这么多苦。 红桑看着他那双无机质一般漆黑的眼瞳,嘱咐道:“要一直记着我,只要你不忘了我,一切最后都会好的。” 她的手指依然很暖,皮肤相触的柔软触感让黎枢安心地贴上去在她手上蹭了蹭。 红桑用澡巾将他兜头包裹着,用力抱了抱他,“我在这陪着你,等你治好。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你说的是认真的?” 楚娆站在门口微微拧起眉头,红桑回头看她一眼,又转回来确认黎枢裹严实了没有走光,才转向楚娆道:“当然是认真的,幽冥教也没什么非我不可的地方,留在这住个一年半载有什么关系。” 楚娆重重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 罗红桑决定的事,谁能改变得了? 她冷冷转身离开:“知道了,修罗的职位有我一个就够了,你爱待多久待多久吧。”一脸冰冷归冰冷,楚娆还是给她留了几个人,满满透出老母亲对不孝女的关爱。 她直到临走都在担心红桑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能不能住得惯,但事实是以罗红桑的适应力有口吃的就能活的很好,怕什么深山老林? 不到两个月她已经完美融入了香巫教的生活,穿一身暗红色五彩襟边的衣裳,背着弯刀,一手牵马一手牵黎枢,悠哉地行走在去集市的小路上。 黎枢从头到脚都被斗篷包裹着,从斗篷下伸出来的手上缠着绷带,被腐蚀的下半张脸也被面巾遮挡了。红桑走两步就回回头疑惑地看看他,走到半路终于没忍住在他的阴影下转过身来,奇怪地问:“黎枢你是不是长个儿了?” 她以前明明是不需要抬头去看黎枢的吧?? 黎枢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什么想要对她解释,但是忘记了自己还不能很好地发出声音。 毒人因为新陈代谢异常,促使长个子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 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很夸张,就长了一点点。她不喜欢吗?自己变得这么丑她都没嫌弃,难道长高了她会嫌弃?要不然他驼一点背走路? 不想当电灯泡远远走在后面的香巫教弟子看着黎枢那越来越驼的后背,默默叹息:这是被驯化了吗?是被驯化了吧……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黎枢也能驯服,阿汉也能驯服,要不然再搞几个毒人来给她驯驯看吧! 时隔两个月才从深山里走出来逛逛集市沾点人气儿,就算是平日里不爱逛街的红桑也有了几分兴致。 她走到哪里黎枢的目光就无意识地跟到哪里,这样一身暗红色五彩襟边儿的衣服恍惚间让黎枢觉得自己不是黎枢,她也不是罗红桑,他们就好像从小一直这样生活在一起。 云苗叫停了队伍分派道:“你们分两队,一队去买粮食一队买生活品,我跟他们两个一起去买甜果子……” 话音未落就看到红桑一脸疑惑地盯着她——你,跟我们?? 连一直只看着红桑不给旁人眼神儿的黎枢也把目光移过来,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嫌弃…… 擦,这两个人太讨厌了! 终于只剩红桑和黎枢两个人,她拉着黎枢的手边走边问:“我们去买点什么?”她在山里实在适应得太好了,竟然都想不到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对了,给你买两件中衣吧,料子舒服一些的!” 现在为了方便治疗黎枢在寨子里都只穿一件无袖的长褂,布料因为腐蚀很容易变得破损,那么粗糙的料子怎么会舒服呢。 黎枢忙摇摇头,其实不管什么布料他又感觉不到。但是发不出声音的人没有发言权,只能被红桑拉着一路寻找成衣店。 他突然看到了什么定住脚不肯再走,红桑只 分卷阅读135 能跟着停下来,“怎么了?有想要的东西吗?”她探头过去瞧瞧,“哦,是护手的膏脂!” 初来的时候她随手买过一罐,这两个月在黎枢的坚持下已经逐渐见底。她抬头笑道:“正好,这次你帮我挑。” 她乐呵呵地在旁边等着,看黎枢有些笨拙地拿起陶罐一个个打开挑选。他的手指还不够灵活,但思维明显已经比停药之前好了很多。每一点改变都让她暗暗开心很久,甚至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关外的膏脂花样繁多,各种花香,药草香,黎枢专注地挑着,不知不觉已经挑了一小堆。红桑不得不用布包裹起来,扯了扯他的斗篷,“够了黎枢,这么多就是涂全身都足够了啊。” 涂全身…… …… 黎枢静默片刻,突然把手边剩下的瓷罐也一股脑地塞给红桑——涂全身,他可以! 回程的路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黎枢的头顶宛若开着小花……不就逛个街,罗红桑怎么把个毒人哄开花的?? 在这些单身狗面前,这两个人实在是太碍眼了! 云苗愤愤地想着她也马上就能找个人来生猴子!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东方乱华,好像还没有其他人让她有想要生猴子的想法?? 只要她一天不生继承人,香巫教的年轻小伙子们就得继续当一天单身狗! 她也好难啊! 在这幽深的密林里别说东南西北,有时候抬起头就连太阳和月亮都看不见。让人仿佛会迷失了感观,连气也有些透不过来。 四周完全暗下来一行人便停止赶路,点燃了篝火露宿休息。 红桑靠在黎枢身上,在林子里走久了有点昏昏沉沉,似乎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小盹。待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睁开眼时,眼前的篝火依然噼啪地燃着,却没有看到预想中香巫教弟子准备晚饭的场景。 难道自己睡的太沉,旁人都已经吃完了? 她疑惑地坐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半个人也没有看见——就算出去打猎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下。红桑瞬间警觉起来,急忙转头去看自己身边,幸好黎枢还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放下红桑一个人在这里的。 “他们人呢?”虽然问出这句话,但红桑也没指望黎枢能回答。 他面色看起来有些阴沉,漆黑的瞳孔周围隐隐有些发红,是想要陷入狂躁的状态。也许他还不能完整的思考目前的状况,但本能地整个人都在戒备着什么。 红桑已经是个熟练的驯兽师了,她按住他的肩安抚道:“没事,有我在。” 被强迫地对上红桑的目光,黎枢瞳孔周围的红色渐渐褪去,眼神变得柔和下来。 红桑满意地摸摸他的头,“你没走开,做的很好。” 被夸了。 黎枢脸上做不出太多表情,头顶却又开出一朵小花花。 红桑这才站起来,抽出刀环视四周。马匹和粮食都在,不可能是故意扔下他们走开的。 她隐隐约约像是从风里听到了虫笛的声音,转头对黎枢道:“跟上来,别跟我走散!” 她没有在密林里一点点开路的耐性,直接一跃飞上树顶,回头看一眼黎枢有好好的跟上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看来经脉畅通之后,内力也在恢复了。 她这下放心地向前飞跃而去,循着越来越大的虫笛声,忽然前面出现一片白蒙蒙宛如白雾笼罩的一小片树林。虫笛声在白雾中响起,她屏息冲进去才发现那不是白雾,而是一层细密地笼罩在树林上的蛛丝。 红桑落到地面,嫌弃地拍掉自己身上的蛛丝,看向四周只觉得入眼全是白茫茫一片,无论是树上还是灌木丛上都如积雪一般覆盖着厚厚一层蛛丝。 笛声停止,一个声音委婉悠扬地从这一片白色中最高的那棵树上响起来,“呀,来客人了?” 红桑抬头,借着月光看到坐在树上的人,不满道:“云苗你在闹什么?” 可是随即她便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树上的人衣着身材都与云苗相似,甚至月光下隐约能够看清的高挑眼梢也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整个人的氛围和那悠扬的嗓音却微妙的有些不对劲。 她很快便听到真正属于云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在这……快帮我……” 红桑扭头看到云苗被一张大网缠住,缠绕的蛛丝几乎快要把她裹成个茧子。 这样的茧子还不止一两个,香巫教的弟子们怕是全覆没在这里了。 这种幺蛾子看得多了红桑也没有太惊讶,她冲过去砍断云苗身上的蛛丝,树顶上的人却宛如漂浮在半空一般踩着蛛丝来到跟随而来的黎枢面前,弯下腰故作惊讶道:“哎呀,黎枢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可惜了这张脸——” 刚重获自由的云苗随手拾起地上不知谁落下的刀狠狠地掷过去,怒道:“花苗!你竟然偷袭我!” 叫做花苗的女孩一跃躲开飞来的刀,抚着脸庞嘻嘻笑道:“打个招呼而已,是你自己不小心。” 即使此时看清了这女孩的脸也还是感觉与云苗有些相似,年纪似乎要小一点,神态表情却比云 分卷阅读136 苗更妩媚动人。 红桑挑着眉问云苗:“谁?” 云苗磨牙道:“她是五仙教的继承人,也是我妹妹。”补充一句,“同父异母的!” 红桑隐约想起教主给她普及过,香巫教的教主要在联姻前生下本教的继承人,联姻后生的孩子多半就是别人家的继承人了。 她不冷不热地呵了一声,“哦,联姻的那个。” ——你们自己家姐妹打架搞这么大阵仗,吓唬人呢? 云苗愤愤地质问:“你到底想来做什么?” “算算你也该招婿了,我来看看你有什么中意的人没有,怎么也该打个招呼——” 那口气,绝对不止打个招呼而已。 花苗瞥一眼黎枢,伸手想去挑黎枢的下巴,“我还以为黎枢怎么也能算一个,怎么整成这幅样子?” 她的手还没碰到黎枢,红桑的刀已经挥到跟前——“把手拿开!” 花苗赶紧缩回手跳远一些,“哎呦,好凶。” 云苗趁机已将虫笛递到唇边吹响,无数巨蜻蜓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穿过红桑进来时破开的蛛网捕捉起蛛丝上的蜘蛛。 红桑这才一阵头皮发麻地注意到,有蛛丝,当然就有蜘蛛!这一整片覆盖着树林的白色蛛网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指甲盖大小的蜘蛛。 巨蜻蜓越来越多地充斥在这片白色小结界里,一时间蜘蛛的数量迅速减少,也有不少巨蜻蜓被黏附在蛛丝上动弹不得反被捕捉,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场面也十分惨烈。 花苗丝毫也不心疼自己的小蜘蛛,依旧嬉皮笑脸道:“姐姐怎么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小时候跟爹爹来玩的时候姐姐可不是这样啊——是香巫教没有好看的男人?还是他们不行?要不要我送几个五仙教的小鲜肉过来?” 云苗差点把手上的虫笛都冲她扔过去,“你小时候也没有这么惹人嫌!” 在巨蜻蜓面前蜘蛛被消灭只是迟早的问题,这片白色小结界在一点点被打破,花苗转了转虫笛放到唇边,骤然高亢的笛声瞬间刺穿耳膜一般响起。 四面八方的草丛开始簌簌而动,蛇头攒动着聚集过来向云苗身上缠绕。云苗跳到树上,蛇群便将整棵树缠满,逼得她不得不在树顶间穿越。 但是比起虫子打架,蛇不是可爱多了吗! 红桑徒手捏住一只蛇头问黎枢:“吃吗?” 黎枢:…… 现在? 姐妹打架 别人家姐妹打架有什么可管的,她都还没吃晚饭呢! 红桑直接剖了蛇,黎枢二话不说帮忙生火,烤蛇肉的香味儿极不合时宜地飘散开来。 花苗手里的虫笛猛地掷过来,惊道:“我的蛇!” 红桑歪头躲过去,不就一条蛇,这里有那么多呢。这小气吧啦的样子倒是跟云苗一模一样。 想着便伸手又抓来一条,一刀剁头。 四处逃窜的云苗也才发觉红桑在干些什么,喊道:“你倒是帮帮忙啊!” 红桑烤着蛇肉,抬了一下眼皮子,“帮什么?你们姐妹不是玩得挺开心?” “我们不是在玩!!” 红桑这回眼皮子都懒得抬了,给黎枢分着刚烤好的蛇肉——人说看破不说破,偏她是个直肠子,戳穿道:“她一个大五仙教继承人,真想找麻烦倒是多带几个人啊?只身一个人跑来,还说不是来找你玩的?” 两人都是一顿,一起嚷道: “才不是!” “谁稀罕!” 红桑又冷呵一声,来,黎枢我们吃肉,不管她们。 等红桑吃饱了她才站起来走向剩下那些茧子,一个个把香巫教弟子放出来。 一时形势扭转,五仙教未来的小教主很快就被俘虏了。她一路被捆回寨子里,嘤嘤地透着委屈。那细腰长腿,那氤氲却又微挑的眼梢,怎么就在她身上捆出一股子满满的色气来。 香巫教的长老们眼瞅着这位五仙教继承人被捆进了屋,吓得硬是不敢露面——他们不露面,这就是云苗花苗姐俩之间的事,他们若是露面,这岂不扩大成了两教之间的矛盾! 无奈只能找了龙马悄悄过去带话——“长老们说,您这样捆着花苗姑娘,不合适。” “她把我们的人都困在茧子里就合适了?” 也就是罗红桑这个外族人对迷魂的笛声不敏感没有入迷障,若是人全都被困住了,花苗这死妮子能轻易放了他们? 无数小蜘蛛在身上爬来爬去织网结茧的感觉,难道很让人开心?? “我错了嘛~~人家也只是想来看看未来的小外甥。”花苗一被捉住立刻放低姿态,非常识时务这一点也跟云苗一毛一样。 可惜云苗毫不领情,高挑着眼梢冷冷呵一声,“外甥?外甥的爹呢?” “那也可以顺便看看嘛……” “还可以顺便抢抢是吧?” 花苗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缩在那里不敢吱声,强行辩解道:“我只是觉得香巫教这个习俗特别好!我来观摩观摩,五仙教也可以引进一下嘛! 分卷阅读137 ” 是哦,你就可以自由奔放地荼毒五仙教的小鲜肉了? 云苗揉了揉额头,爹是给她生了个什么妹妹啊? “啊……”她突然想起什么,表情竟然舒展了些,“既然要看外甥,索性就在这里留到外甥出生好了——” 嗯?花苗一脸诧异,竟然不赶她走? “不过留下了也不能闲着,给你找点活干。” “啊~?还要当苦力?我不是客人吗??” 多干一点都算吃亏这一点上,俩人也是一毛一样。 云苗发出一声“就你也算客人”的冷笑,抬起拇指指了指黎枢,“把他治好,就放你回去。” ——这套路怎么有点熟悉? 在幽冥教受的憋气总算有地方找回来了? 红桑听着拧了拧眉头,“让这个小狐狸精治黎枢?” 她才多大,十七八?有那水平吗? 云苗很理解红桑为什么有这样的疑虑,解释道:“别看她这样,好歹也是五仙教的继承人。” 被当做小狐狸精的花苗丝毫不觉得羞耻,还跟着嗯嗯点头:我是五仙教继承人,很厉害的! ——不,五仙教的继承人不一定厉害,但有很多厉害的秘术普通弟子接触不到,他们却能够毫无保留的接触啊。 …… 曾经的黎枢,因为被养成了一身秀骨翩翩的中原风姿,在香巫教可谓鹤立鸡群一枝独秀。但如今的他在香巫教弟子眼中也不过就是个毒人而已。 毒人和人,在他们眼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成为了毒人的黎枢,也就不再是原来的黎枢。 所以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红桑怎么还能好像黎枢依然是过去的黎枢一般对待他,拈酸吃醋怕被人抢什么的就更没必要了吧? 花苗轻轻拨动黎枢胸前皴裂的皮肤,指尖试着碰触那底下新生的嫩肉,“快看快看,有皮肤的颜色了!还是我厉害吧!” 红桑抱着弯刀站在旁边,一阵低气压盘桓袭来——“用嘴说就可以了,别动手。” 花苗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红桑一眼,小眼神儿里传递着:我养出来的肉我想摸摸…… 红桑现在已经非、常了解这丫头的性格了,阴冷冷地瞪回去:是不是全身你都要摸啊? 花苗又摆出一脸被捉女干的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说好的不是一个物种呢?怎么连毒人你都不放过? 黎枢隐约知道自己停药已经很久了。 他很久没有泡在让自己全身灼痛的池子里,也不必去喝那些让人痛苦不堪的汤药。他的身体慢慢被滋养,一点点康复,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红桑期待的那个黎枢。 红桑一直陪在他身边,是在等待他变回过去的黎枢吗?如果他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呢? 尽管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红桑是谁,但过去的一切都像依然留在那个混沌的池子里一般,被腐蚀得面目全非。 红桑将花苗扔出屋子,转身便见到黎枢正定定地望着她。 她已经很习惯黎枢时时追着她的目光,看似如冷血的爬行动物一般无机质的黑瞳,却透出最忠诚的大狗对主人的依恋。 真是,黎枢不管什么样子都好可爱啊!她走到跟前捧起他的脸,“在想什么?” 黎枢老老实实地用有些黯哑的声音回答了简单的字节:“你……” ——实在是太惹人爱了!红桑忍住抱住他的头狠狠揉搓的冲动,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早些休息吧。” 方才那一瞬的不安顿时被抛到脑后,黎枢心满意足地走向自己的简易木板床。 红桑爬上.床,抬头看到准备自己去睡的黎枢,不满地拍拍自己旁边的柔软被褥,“不要睡那边了,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花苗不是说你身上已经没有腐蚀性了,来,睡这边!” 黎枢转头看看那诱人的位置,却露出迟疑:“会伤到你……” 自己的皮肤是个什么样子自己清楚,这么丑陋的样子睡在她旁边,始终还是…… 红桑越发不满他的迟疑,更用力地拍拍床铺,果断道:“我会睡的很老实的!不会碰到你!快点,睡这里!” 红桑的命令怎么可能违抗得了? 黎枢在停滞片刻之后拿出之前红桑买给他的丝质中衣,至少这狰狞的皮肤不想碰触到她。 他已经许久没有穿过中原制式的衣服,手指笨拙地系着衣带时,恍惚便想起上一次艰难系着衣带的情形——看着日渐麻木的手脚,一日日只能离死亡越来越近。怕的,不过是连见都见不到一面就在这万里之外红桑所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可是现在,红桑就在眼前,同吃同住每日陪伴。想到这里黎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清浅的笑容,缓慢又稳妥地把衣服穿好,乖乖躺到床.上去。 红桑满意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黎枢躺得板板正正宛若下葬一般安宁,悄悄侧目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红桑的脸便也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鼻端有好闻的味道,是在瑶江买的花香膏脂。 他在甜暖的空气里 分卷阅读138 将将睡去,一些画面如碎掉的瓷片零零落落片片浮现——垂落在脸旁和胸口的长发,细碎绵密的亲吻和上方红桑的脸庞…… 黑暗里黎枢蓦地睁开眼——那是什么记忆?他和红桑? 红桑的胳膊和腿不知几时搭在了他身上,黎枢瞪眼望着黑暗中的房梁,突然再也睡不着了怎么办?? 从前有一个毒人他失眠了。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眠。 他每天明明是满心欢喜地跟红桑同床而眠,却只能满脑子重复着零碎的画面瞪着眼睛到天亮。 身为毒人他的脸色本就不好看,再加上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跟棺材里爬出来的丧尸也就没什么两样。 云苗看着这个行走在寨子里的丧尸,一把夺走花苗的早饭—— “啊啊为什么抢我吃的~~” 云苗伸手指向黎枢:“这人是快死了吗?治成这样你也好意思吃饭??”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嘛~~至少先让我吃完饭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黎枢看一眼这边的热闹,转回头去默默游荡走开。 …… 黎枢最近不对劲。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越来越不在状态,红桑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是怎么了?也没吃错什么东西啊?失眠?她天天跟他睡一起怎么都不知道?? 红桑有点不解,还有点震惊和自责。 她睡觉有这么死吗? 她决定不睡了!一定要搞明白黎枢是不是真的失眠! 红桑单手支着头侧卧在黎枢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直盯着他。 黎枢闭着眼睛直挺挺地躺着,感受着那道视线的观察扫视。他不敢睁眼,可是他更睡不着了! 红桑盯了两天,得出结论:黎枢这不睡的挺好吗!这也没失眠啊!她还得找花苗云苗谈谈! 泥泞之中 红桑一直以为女生们聚在一起,磕磕瓜子也就算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桌上摆着一大盘烤知了猴当零嘴的。 云苗和花苗你一个我一个嚼得嘎嘣脆,还往红桑面前推了推,“吃啊别客气,可香呢。” “不用了。”红桑摇摇头,虽然还不至于害怕这种东西,但怎么说也是虫子她下不了口。 “你不喜欢吃这种干干脆脆的?那我们明天去抓豆虫吧?”花苗看向云苗,云苗点点头,“那个烤起来也很香。” “不用了!!”这是香不香的问题吗??“我们先谈正事再聊吃的!” 花苗颇为遗憾地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知了猴,她还真的想吃烤豆虫了呢。 “黎枢真的不是单纯的失眠吗?他恢复的情况很好啊,用药也没有问题。那副样子怎么看都是有心事吧?要是能谈谈心就简单多了。” 云苗对她的异想天开有些无语,“你跟毒人谈心?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 “可黎枢只算半个毒人嘛……” 虽然花苗自己也知道不太可能,毒人的脑子里是没有完整的思维的,他们脑子里的东西都片片断断混杂在一起,那些片段的思想就算他们自己理清了,也未必能组织出语言。 从毒人恢复成人的过程中有一个明显的界限,就是相对正常的沟通能力。 花苗托着下巴悻悻地嚼着她的嘎嘣脆,“黎枢从一开始精神状态就很好,身体也没有受到不可逆的破坏,我还以为他能更快一点好起来呢。结果跟身体的恢复比起来,精神上反而恢复的慢了一些。” 的确,像黎枢这种很少攻击人,见了红桑还能认出她且乖乖听话的,已经算是毒人里的好宝宝了。 所以红桑很震惊,她家黎枢恢复的很慢吗?她还觉得已经很好了呢! 这实在是黎枢在她面前太听话造成的错觉。 “那怎么办,有救吗?”听到自己家孩子不如别的小朋友,这能忍? 红桑还充满怀疑的补充一句:“你水平到底行不行?”——有问题的一定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是庸医! 但是五仙教继承人的自尊绝不容许质疑! 花苗立刻道:“我之前见过好几个制作到一半的毒人被救回来的情形,恢复到黎枢这种程度,精神上给予一点刺激,或者有亲人陪伴在身边,都很容易跨过那道门槛恢复人性!除非毒人自己心里有什么坎不愿意恢复记忆!” 场面在花苗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后短暂静默,短暂停顿过后红桑一拍桌子,“放P!黎枢怎么可能不愿意恢复记忆!” ——凭黎枢对她的感情,这点自信还能没有吗? ——有的话,你刚刚停顿什么? 云苗汗涔涔地安抚道:“冷静,都冷静一下,也没说黎枢就是不愿意,也许只是缺少一点刺激。你跟黎枢虽然每天都呆在一起,但也该多回顾一下过去,你们总有点意义非凡的时刻吧?” “对啊对啊,比如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这红桑哪记得住?确切的说,她并不知道黎枢第一次见 分卷阅读139 她是在什么时候,至于她开始意识到黎枢这个人的存在…… “他找茬挑衅把我惹怒了,追着他砍了十里地算吗?” 云苗:…… 花苗:……? 我们在打听的不是八卦罗曼史吗? 这个放弃,下一个! “那你们之间最不平凡,不寻常,印象深刻的一次接触呢?” “……”红桑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拧着眉头想了想,“那就,他毒杀我?” 云苗:…… 花苗:??? 吃个知了猴压压惊先。 两人匪夷所思地瞪着红桑,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在一块儿的?这仇恨都足够上升到你死我亡了吧? 花苗一把握住红桑的手,“姐姐你是不是被胁迫了?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这种疑惑红桑已经见得很多了,她自己都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挺说不过去的。 她挠挠脸颊试着找补一下,“那个也不怪他,都是黎怒逼着他下的手……” 云苗也是很熟悉黎怒的,虽然不了解具体的前因后果,不过这么说她就能脑补一出情根深种却遭变.态师父强行拆散的虐恋情深了。 可惜自己当初不想跟黎怒正面相逢,等黎怒死后才现身,没赶上这一出精彩的大戏。 她已经完全被激起了兴致,追问道:“你们两个谁先表白的?定情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红桑莫名有点汗涔涔的,自己也觉得这话说起来有点……“那个,好像,没……有?” 云苗:??? 花苗:????? 两人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进展,你们这跳跃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没有表白?没有定情?这怎么睡一块的???” “直接,推倒了,就……” 红桑突然开始反省,难道自己这行为有点禽兽?不算吧?黎枢应该也是愿意的啊? 姐妹俩看着红桑的眼神已经快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花苗颇为感慨道:“我还以为中原的女孩子都比较矜持呢,原来还是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云苗默默看她一眼,心道你还是少学点吧,小小年纪满脑子废料。 “诶,黎枢?你怎么时候站在那儿的?”花苗笑嘻嘻地对站在不远处的八卦男猪脚招了招手,黎枢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即使变得更难看应该也难以察觉。 红桑回过头来看向他时,他的脚步不自觉的退了一下。 这一小步让大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片刻——几时,黎枢见到红桑会不凑上来还往后退的? “黎枢?” 红桑刚起身,黎枢便扶住自己的头弯下腰去—— 毒杀。 他,毒杀,罗红桑? 他不可能!但是那些记忆是什么?为什么他会记得亲手给她下了毒,然后一日日自欺欺人着活得若无其事。 那些深深埋起来的惶惑不安像失去了控制,胸口一阵阵越来越紧喘不过气。 他竟然忘记了出身,忘记了黎怒,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黎枢!?你怎么了?快点扶他进屋——” 黎枢扶着头跪倒在地上,那些翻江倒海般硬生生挤进来的画面让他的头如同将要裂开。内心的某处在抵抗着,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就比像现在这样混沌却平静的继续下去好吗? 在这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负疚,成为毒人给了他太多痛苦,却也带给他仅有的平静——他不想再当玉面鬼黎枢。 “黎枢这是怎么了?” “没事,不慌!他不知道为什么受了刺激,熬过去就好了。” 记忆像是盘根纠错的根须,从沉眠的种子里蔓延出来,不断的扎进脑海想要跟现在的自己融合在一起。冷汗不断渗出额头,很久以前也曾这样痛苦过,那时药池里的毒将他的身体改变得面目全非,从外表到内心渐渐失去自我。 相似的痛苦让他恐惧,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他不想再一个人,连消失都没有人知道。 伸出的手被红桑握住,耳边有她的声音在重复着:“我在这,没事,我在。” 她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她说“我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不用怕,这一次有她在。 醒来的时候会有她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 他走过长长的泥泞之路。 无穷无尽的泥泞,黑暗,泯灭掉良心,摒弃掉感情,苟活着,漫漫地走下去。 直到她出现,才有了向往。 罗红桑,一直是他的向往。 “黎枢,你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 他听见那个有些稚嫩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黑暗中,他盘膝坐在泥泞里,血藤从泥沼里伸出来缠绕着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着蹲在泥沼边上托着下巴看着他的小红桑,她还是老样子,眼睛亮亮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这就是他心里她该有的样子 分卷阅读140 。 他忍不住想对她笑笑,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一般麻木。他低头看看自己,看到的是属于毒人的手。 小红桑托着下巴歪了歪头,给了一个鄙视的小眼神儿,“你还真是没出息,黎怒都死了,你还在怕吗?” 他张了张嘴,发出干涩黯哑的声音,“你不怕吗?” “不怕啊,一个坏心眼的糟老头子,干死他就是了,为什么要怕?” 是啊,一直到死前,小红桑都没怕过。 他连她都比不上。 “你问过我死前有什么愿望,还算数吗?” “算,一直都算。” 虽然黎枢知道这不过是他内心的幻觉,可是能看见她,他还是高兴的。 小红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踩着泥泞走过来,摸了摸黎枢的头。 “那就醒过来吧。以后,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的手小小的,摸在头上却像是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气,仿佛只要抬抬手,那些血藤就会断裂。 黎枢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眼神,都是那么熟悉。 他看着她问:“你还会再出现吗?” 小红桑咧开那熟悉的笑容,歪头得意道:“我一直都在啊,你不知道吗?” 她一直一直,都在啊。 结局 “你总算肯醒了啊?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醒来的时候最先听到了红桑的声音,许是眼睛闭了太久,睁的有些艰难。 沾湿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和眼睑,视野里慢慢清晰——映着红桑的脸的,是一双深棕色清亮的眸子,温暖得像陌上和风拂过的眼睛。 红桑摸了摸他的脸,有点不满,又有点不舍得,“以后再懒也不许睡那么久,怪吓人的。” “好……”他抓住红桑的手放在唇边,一如既往的,心上人说什么,好就完事儿了。 手里紧紧握着红桑的手,她手上的温度让人心里感到踏实。 其实从在山前村的火海里被罗红桑救出来的那一天,他的心一直没有踏实过。 在她身边明明是那么让人欢欣雀跃的事,他却总害怕她对他的好来的莫名又突然,也会突然不见。 他是个捡到了珍宝的孩子,站在人流里惶惑着,抱得再紧也害怕这珍宝不属于他。 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觉得,这珍宝从此以后真的可以属于他了。 “我刚刚见到小红桑了。” “诶?是吗?”是睡糊涂了吧? 可能这话题有点意外,红桑都没来得及惊喜黎枢恢复了记忆,忍不住问:“她说什么了?” 反正说什么都是梦话,她本人可就在这里…… “她说,她一直都在这里。”黎枢静静地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清淡和煦。红桑却突然有些心虚——梦话!梦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你刚醒一定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红桑想要落跑,黎枢却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目光像是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继续道:“小红桑死前跟我说,我们两清了。我一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我觉得我就算问她,她也不会说的吧?” “……” 这一觉醒来问的什么鬼问题?小红桑说不说,她罗红桑怎么知道? 黎枢如同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要她回答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轻轻闭上眼。 走时,他说:别忘了我。 那时怀揣了多少绝望只有自己知道。 可是红桑果然不是一味等待的人,她还是来了。不在意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理会自己想不想让她看见,只是不管不顾,势不可挡地冲到他面前。 他喉咙里涩了涩,睁开眼半是欣慰半是苦涩地微笑道:“谢谢你来。” “当然要来的,不然放着你一个人又胡思乱想什么都不说。吃了苦也不说,受了伤也不说,怎么就那么让人操心呢。” 没办法,她放不下啊。 自己一世英名耿直坦荡,怎么就找了个心思百转的小媳妇呢。 既是猜不透的细腻心思,那就只能放在眼前时时看着,心里才安稳啊。 一年以后红桑才终于带着黎枢踏上中原的返程,她有些心虚地想着在外面这么久楚娆不会已经抓狂了吧?小天是不是长高些了?有好好练功夫吗?小猎户没趁她不在就跑回山上当猎户吧? 黎枢骑在马上看着她归心似箭的样子暗笑不语,反正瞧红桑的意思,他以后也就入赘幽冥教——不对,应该说从山前村的火海里被救出来之后他就已经被卖给幽冥教了? (恭喜幽冥教新添一员猛将。倘若青冥教主知道了想必会很欣慰吧,自己带出来的手下,终于知道往教里拐人了。) 远远的瞧见幽冥教的大门罗红桑便快马一鞭直接冲进去,在大院里勒马长鸣豪气地喊一句:“老娘我回来了!” “罗睺大人!” “快通报罗睺大人回来了!” 她豪迈地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 分卷阅读141 守卫,站在大院里深吸一口气——嗯,还是这乌漆麻糟的空气,真特么怀念啊! “罗睺大人!” 小天第一个从内院里冲出来,跟看见亲娘的孩子一样扑向红桑,红桑兴奋地一把把他抱起来转个圈,“又重了呢!” 小天的脸一红,忙澄清道:“我真的是长个了!” “好好,”她把小天放下来揉揉他的头,“果然长高了不少!” 长高了,也不瘦弱了,结结实实的小身子板儿一看就没少用功练功,挺好! 她瞧见随后跟出来的扬威和小猎户,愉快地挑了挑眉——呦,小兄弟还在呢!没趁她不在的时候跑了,还算你小子义气! 人到跟前她却愣了愣,耶?怎么都跟她一样高了?? 她跟小猎户才只来得及一个眼神交流,话都还没说,扬威就哭唧唧地冲过来,“罗睺大人,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咋……咋了?” 她悄摸摸地后退两步——楚娆暴走了? 扬威平复了一下情绪,“罗睺大人,这一年多怎么也联系不上您啊!您不知道,计都大人她——”他左右瞧了瞧确认守卫都退开了,压低声音道:“您知道计都大人不是楚大人的亲闺女吗?” “啥??”红桑嗓门顿时一高,这说什么胡话呢?楚娆怎么可能不是姨夫的亲闺女?难道老姨她红杏出墙了?? “是真的!计都大人都被她亲生父亲的家族给带走了!前两个月楚放大人回来知道这件事抓了狂,暴跳着也奔去了,怕是要出乱子啊!大人您快去瞧瞧吧,只有您能出面了……” 红桑听着这些话脑子有点卡壳,但是一听到楚放……幽冥教的夜叉王楚放,不但是江湖皆知的真正的幽冥教的疯狗,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恋妹狂魔,这趟浑水他跳进去,那就是血池了。 她当即决定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瞬间便一手牵着小天一手牵着黎枢和和乐乐地走出数十尺。 美好舒心的日子才刚要开始,她犯得着给自己揽一身麻烦么。 反正,按照惯例,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