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宦》 分卷阅读1 ?逆宦 限 小太监把养大他的秉笔太监吃干抹净的故事 桂雨山药 发表于2 months ago 修改于1 week ago Original Novel BL 中篇 连载 古代 HE 强制爱 年下 「为宦者,不忠君,不尊父。」 「巧言令色,佞誉诬谀,是以为逆宦。」 小太监攻x大太监受 戚孤雪x徐儒 预警:攻强制受 两个都是真·太监 攻是先天性睾丸缺如,有那啥,但没功能 受是真太监,真真的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 【强制内容不多,正文有几章,番外也有】 01 徐儒捡到戚孤雪的那天正是大寒那一天。 说是捡到,其实也不合适,准确来说是人家送上来的。 徐儒无父无母,是在育婴堂里长大的。景安二年大旱,一整年没怎么下过雨,京都外饿殍遍野,京都内也没好到哪里去。七岁的徐儒为了吃饱饭,自愿应募入宫。好在他白净清秀,一双睡凤眼温和讨喜,直接被内书堂挑去,留在了司礼监廊下。又因为他为人沉静,做事稳妥,十三年来一步一步熬到了随堂太监的位置。 徐儒记恩,得了空都会带些吃食银两回育婴堂看看。戚孤雪就是这时候被管事的拽到徐儒面前的。 “徐大人,这孩子您看看怎么样,能不能……带到宫中去?” 徐儒眉头轻蹙,不语,等着管事的出言解释。 管事的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手指在衣缝处扣挠了几下,才凑到徐儒耳边轻声说:“这孩子,是个天阉。” 这话说出来,管事的好似卸了一口气,剩下的话也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倒:“如今世道不太平,原本资助的富商越捐越少,单靠我们自己这点地根本养不起这些孩子,只能尽量帮孩子们寻些人家。这孩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 徐儒神色间松动了一些,看了看这孩子。五岁的孩子瘦小得像只有三四岁,只是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带了几分凶狠劲。 和管事的说了几句,徐儒又转过来蹲下,与他平视:“你愿意和我走吗?” 孩子不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倒是管事的一把拉过他,把他脖子上挂的一块玉给徐儒看了看:“这块玉是这孩子来时就挂在脖子上的,刻了个039;戚039;字。”又压低了嗓子,“玉的成色不错,可是……” 玉的确是好玉。莲子大小的羊脂白玉刻成了莲蓬形状,刀工细腻,栩栩如生。这孩子估摸着是哪个大户人家迷信,又舍不得杀了襁褓之中的孩子,才折中遗弃的。然而,徐儒宫中带了这么多年,京中排得上号的官员富商他不说见过也总听过,可真不知道有这样一户戚姓人家。 五岁的孩子低垂着头,眼乌子却紧紧盯着徐儒看。徐儒做下了决定,伸出手来,说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你就叫戚孤雪吧。” 徐儒读的书不多,尚且没意识到这名字有多凉薄。孩子也什么都不懂,点了点头,把手放到了徐儒的掌心,由着他牵着自己走。 马车颠簸,徐儒搂过戚孤雪,让他倚在自己身上,细声细气地说道:“进了宫不比外面自由,你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别冲撞了主子。首先你这眼神就得收一收,不能那么凶。” “回去了我去给你登记身份。你年纪小,干脆就记在我的名下,唤我一声义父。” 戚孤雪疑惑地抬头看了徐儒一眼,被徐儒轻轻地拍了脑门:“干什么?喊我这一声亏不了你。听见了没有?” 戚孤雪又垂下了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年,是景安十五年。戚孤雪五岁,徐儒二十岁。 02 徐儒出宫一趟,莫名其妙带了个孩子回来。答应得容易,真的东西准备起来却是麻烦。他做到随堂太监的位置,在偌大的皇宫里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小屋子,陈设简单,干干净净,一个人住着是没什么问题,多了个孩子却不一样。 徐儒让戚孤雪在房间里坐着,自己先去把戚孤雪挂到内书堂下面。一圈忙回来,发现戚孤雪还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几乎没怎么动。问他为什么不去榻上休息,只说身上脏,不敢动。徐儒只得再去给他找了套小宦官的青色衣衫,打了热水,说到:“来,身上衣裳脱了,洗澡。” 戚孤雪有些迟疑扭捏。他虽然小,却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和正常小孩有些不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残缺展露出来。 徐儒看出了他的窘迫,也不笑他,只是温声说:“我是你义父,帮你洗澡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戚孤雪脸一红,慢慢把自己衣裳除了,由着徐儒把他抱进澡盆。 怎么这么瘦小?徐儒心想。他上次见四五岁的孩子还是皇后膝下的六皇子和俞嫔膝下 分卷阅读2 的七皇子,六皇子是嫡子,锦衣玉食地娇养着,七皇子也不差,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两个孩子都是白白胖胖,年画娃娃似的。 戚孤雪虽然也白,但是是没什么生机的苍白,脸上胳膊上都好像只有骨头,只有肚子和大腿上勉强盖着些软噗噗的肉,可怜得像刚出生的狗崽子。 徐儒帮他擦着身子,眼神不经意得从戚孤雪两腿间掠过。嫩生生的肉芽小得可怜,肉芽下的阴囊薄得像是蛋白与蛋壳之间那层衣。徐儒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叹了口气——真是个天阉。不过,谁又同情谁呢? 洗到热水渐渐温了下来,徐儒把戚孤雪捞了出来,拿了块棉布把他擦干。戚孤雪像个玩偶一般,让抬手就抬手,让伸腿就伸腿,随便徐儒怎么把他摆弄进衣裳里。宦官七八岁进宫已经算小的了,因此这套衣衫对戚孤雪来说还是大了些,衣袖都快长过戚孤雪的指尖,衬得他越发可怜。 “罢了,明日再找人帮你改衣服,今天先凑合吧。”徐儒房里只有一张床,干脆搂着戚孤雪躺下,一条厚被子把两人裹得紧紧的。戚孤雪一僵,被徐儒搂着好一会儿才软下身来。 许是一个姿势躺着有点难受,戚孤雪轻轻转身,不小心碰到了徐儒的膝盖,引得徐儒闷哼一声。戚孤雪有些吓到了,小小的脑袋埋进被窝里动都不敢动。 徐儒温柔地把被子往外拨了拨,别让这孩子闷死在这被子里,说到:“不要紧,老毛病了……幼时做错了事被罚跪,伤到了膝盖,经不得冷。不是你的错。” 徐儒没详细说。他在内书堂做事时做事利索,却不屑于阿谀奉承,无论是其他太监还是掌事太监都不太喜欢他。一次有个小太监偷偷改了他誊的文书,两人都被掌事太监在雪地里罚跪。小太监心思活络,跪了一刻钟就装昏被抬了进去。徐儒跪满了两个时辰,那次之后膝盖就落下了毛病。 戚孤雪似懂非懂,乌溜溜地眼睛看了徐儒一会儿,只明白了徐儒的膝盖经不得冷。想了想,凑近了一些抱住了徐儒,把自己一条大腿抬起来搭在了徐儒膝盖上。小孩的皮肉绵软暖和,不知是心理还是生理作用,徐儒真觉得舒服了些。 “等你到了七岁……算了,六岁吧,再去内书堂。在这之前先和我学规矩。”徐儒轻轻捏了捏戚孤雪的脸,“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戚孤雪脑袋贴在徐儒胸前,轻声加了两个字:“义父。” 03 戚孤雪从小到大为了他的眼神挨了不少打。 戚孤雪眼神凶,看人习惯低着头翻眼看人,又不爱笑,小小年纪透着一股阴鸷的气息。徐儒宫中浸淫多年,深觉劝哄远没有责罚来的长记性,见一次就打五手板。内书堂的戒尺是特制的,竹板薄而韧,打下去极疼却不会伤筋骨。 一开始戚孤雪改不过来,徐儒就硬打,打到戚孤雪掌心红到破皮,打到自己指尖出汗捏不紧戒尺,没打到次数也不停手。戚孤雪也倔,嘴唇抿得发白也不吭声,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把戒尺。徐儒打完了帮他抹药,抹完药就轻轻揉着戚孤雪的眉眼和唇角:“你要笑,笑不出来也得笑。你这副神情若是冲撞了哪个主子,谁管你有没有犯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有一次,徐儒带着戚孤雪去给掌印太监办事。徐儒弓着腰在汇报,戚孤雪许是站累了,一张脸慢慢地冷了下来。掌印太监眼睛一眯,徐儒见状偏过头看了眼戚孤雪,心下了然,直接一巴掌掴了过去。这一巴掌用了狠劲,扇得戚孤雪直接跪了下去。 徐儒冲掌印太监赔着笑:“这孩子言行无状,冒犯陈公公了,实在是对不住。” 徐儒先动手罚了,掌印太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无妨。”似又是想到了什么,出言询问:“这就是你收的义子?” “是。” “也不小了。你是个懂规矩的,这孩子的规矩你也得好好教教。” 徐儒喏喏地应了,领着戚孤雪回去了。 戚孤雪头低着,两人回到了屋里,都没开口说话。徐儒让戚孤雪在凳子上坐着,自己去寻了个煮鸡蛋,剥了壳,走到了戚孤雪身边帮他轻轻揉着脸。那一巴掌徐儒下手重,戚孤雪半张脸红肿,鸡蛋滚过去惹得他“嘶”得倒吸了口冷气。徐儒叹了口气:“打疼了你吧……别怪义父,陈掌印重尊卑,义父不先出手他就要罚你了。” “我晓得的。”戚孤雪倚在徐儒腰上,迟疑了一下,抬手搂住了徐儒的腰:“义父,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儒另一只手抚了抚戚孤雪的背:“义父没事,义父只是担心你。这次为难你的是陈掌印,下一次万一是哪位主子,你该怎么办?” 徐儒这话的意思是劝戚孤雪谨慎为事,落到戚孤雪耳里却勾起了别样心思。 陈掌印?主子?那若是他以后能一步一步走到高位,是不是就没有人能欺辱义父和自己了? 戚孤雪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是“嗯”了一声,抱着徐儒不说话了。 那一次起,戚孤雪努力改了看人的习惯,渐渐学会了怎么扯着嘴角,颧骨肌肉顶着下眼睑,装出一副低眉顺目的笑模样, 分卷阅读3 甚至还渐渐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徐儒面前装出一副老实样子,在其他人面前又是乖嘴蜜舌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 04 宫墙里时间过得快,转眼间戚孤雪已经在宫里呆了十个年头。 徐儒的床戚孤雪躺到了十来岁。两个人都不知道寻常人家里父子兄弟是怎么相处的,只不过因为十来岁的孩子长得快,仿佛每天都在往上窜,一张床已经容纳不下两个人了,徐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岁数的孩子似乎该自己睡了。原本他打算单独给戚孤雪辟间屋子,可戚孤雪死活不乐意,撒娇撒痴说是不想搬出去。最终徐儒让了步,把屋子里的美人榻搬了出去,换了张小床回来给戚孤雪睡。白日里徐儒去司礼监,戚孤雪去内书堂,晚上两人一同进膳闲聊,日子过得也算是太平。 夏日蝉鸣恼人得紧,戚孤雪坐在内书堂誊抄文书,心中被吵得烦乱异常。抬头看到廊下躲着徐儒身边一个小太监,面色焦灼,探着头往内书堂瞧。两人对上了眼神,小太监赶紧冲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出来。戚孤雪心中油然生出不祥的预感,向掌事太监借口说要小解,溜出来在茅厕外等着。 那小太监脸晒得通红,气喘吁吁,看着像是跑过来一样,连匀一口气都来不及,抓着戚孤雪的袖子说道:“徐公公今日犯了事,被陈掌印杖责二十,你得了空赶紧回去照料一下。” “怎么回事?”戚孤雪心下一惊,担心隔墙有耳,把小太监拉到灌木丛后。 “我也不知道,我隔得远听不太清。”小太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只听到好像和皇后娘娘有关。” 戚孤雪心中了然了几分。皇后病重,后宫连着前朝都不安稳。牵扯出来的各种事,小到药材进出摸油水,大到宫外官员探听消息,多多少少都能过了徐儒的手。他的义父做事沉稳妥帖,却是油盐不进。四司十二监往来多少人想贿赂徐儒从他手上讨便宜,却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其中包括他的顶头上司陈掌印。陈掌印对徐儒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才能,恨他的不识好歹。 回到内书堂,戚孤雪还有些恍惚,手拿着笔急急地抄,脑中还胡乱猜想着缘由。陈掌印不喜徐儒,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可这得出了什么事要杖责二十?他的义父体弱,这二十棍怎么撑下来?往日要写两个时辰的东西今日一个半时辰就抄完了,每个字都是强压着沉稳,不过是收笔飘忽。把文书呈给掌事太监,掌事太监念他是徐儒的义子,手挥挥让他去了。 夕落时分,太阳已没有那么毒辣,但因为没有风,依旧是闷热异常。戚孤雪步履匆匆,耐着性子才没有小跑起来,只是修炼出来的带笑假面挂不住了,冷着脸往内廷赶。 宫道宽阔,不远处四个太监抬着枣红舆轿迎面走来。好在戚孤雪还没失了理智,迅速换上一副温和恭谨的模样侧身行礼避让。他头低着,没看到轿上的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几眼。 轿子晃晃悠悠地到了俞贵妃宫门口,年长的太监扶着轿上朱色衣服的人走了下来。那人开口对身边太监说:“你有注意到方才宫道上那个靛蓝衣衫的太监吗?” “回七殿下的话,奴才大意,没注意到。” “没事。”七皇子轻声一笑,“本殿下只是觉得他甚有意思。变脸变得很快,板着张脸的样子竟有几分像……” 接下来的话七皇子说得轻不可闻,连身边那太监都没听清。 “像本殿下的太子哥哥。” 05 戚孤雪赶到时,意外地发现屋内还有人。 是个女子。 穿着宫女服饰,看腰间挂的禁步的成色似乎身份还不低。正坐在徐儒的床尾向前倾着身子,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给徐儒背上涂药,丰满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蹭着徐儒的身体。听见戚孤雪的脚步声,她直起身子转过头看,戚孤雪才见到她正脸。 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别有风情,看着约莫二十岁,正是开到最盛的花一般的年纪。 许是看到戚孤雪眼中的疑惑,那宫女下巴一抬,带着些许倨傲说道:是阿雪吧,方才我还听徐公公说到你。 没等戚孤雪说话,徐儒先开了口:兰雀姑娘,我义子来了,你先回去吧。 我帮你上完药再走……那唤做兰雀的宫女似乎有些惊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徐儒打断: 不必了,在太监的房里呆太久有损姑娘清誉,姑娘请回吧。 兰雀无奈,恨恨地看了眼戚孤雪,把药碗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了,戚孤雪才上前拿起药碗,另一只手五指掐紧袖边,用袖口颇为嫌弃地扫了扫兰雀坐过的地方,才凑过去给徐儒涂药。 这二十杖训诫司下手留了情面,饶是如此徐儒也伤得不轻。雪白的背青紫交加,严重的地方红肿得破了皮,血水混着脓水往外渗。方才兰雀怕徐儒痛,药膏涂得轻,只是虚虚得搭在伤口上,可这样药膏根本到不了伤口深处。戚孤雪看得心里难受,眼神又狠了起来,说话语气却控制着没太凌厉:义父,现在天热伤口容易化脓。我下手重点, 分卷阅读4 义父您忍一忍。 省了应付兰雀的力气,徐儒话都不想说,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随手抓了块枕巾塞嘴里,眼神示意戚孤雪可以动手了。 戚孤雪动作利索,涂药的手势稳而快,听到徐儒吃不住痛的呜咽都没有手抖,只是眼圈渐渐红了。药涂完了,徐儒鬓边散下的碎发也被汗湿成一络一络的,脸色惨白,嘴唇比脸还白。 戚孤雪顶着个红眼圈跑去绞了块帕子,回来也不说话,蹲在床边死死地抿着唇给徐儒擦汗。徐儒见他这样子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嗓音却沙哑地跟吞了炭似的:做什么这个表情,我还没死呢。 话音未落就被戚孤雪打断:义父胡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义父不说了。徐儒有心哄他,就顺着他的话说。 戚孤雪沉默着喂了徐儒喝了几口温水,开口道:陈掌印为何责罚义父? 徐儒似是不想说,囫囵着想把话题带掉,架不住戚孤雪眼神直勾勾地对着他。只得叹了口气,勉强伸手揉了揉戚孤雪的眼角:说了多少次,眼神别那么凶,出了事义父护不住你。顿了顿才接着说:陛下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这回皇后娘娘病重,陈掌司向陛下建言说是请道士来做场法事。他今日与我商量的不是法事流程,而是如何克扣每一环节…… 徐儒不想当着戚孤雪的面细说这些腌臢事,最终来了句:陈掌司不满我许久,尤其是皇后娘娘病重以来我事事逆着他,这次不过是随便训了个由头发作罢了。 戚孤雪看徐儒昏昏欲睡的样子,寻了个由头退下,去司膳监领了白粥和一些清口的小菜。回来时见到徐儒睡梦中也蹙着眉,想是睡着也因疼痛而睡不安稳。 在司礼监,徐儒头上就只有陈掌印了,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些年徐儒被陈掌印压得死死的。若是陈掌印死了呢?这个念头在戚孤雪脑海里冒出来就收不回去了。若是他死了呢? 胡思乱想间,徐儒悠悠转醒,见戚孤雪呆滞的样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把戚孤雪的思绪拉回来,答道:酉时了。义父吃些东西再歇息吧。 说着用食盘端着白粥小菜过来。徐儒想自己吃,可戚孤雪不依,硬是不让徐儒动要喂给他吃,坚定地不容徐儒拒绝。没办法,徐儒只得就着戚孤雪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吃。 临睡前,戚孤雪借着怕义父半夜翻身压着伤口,有自己在能摁着义父这一由头硬是挤上了徐儒的床。他不同意戚孤雪就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徐儒只得再次退步。 戚孤雪吹灭了烛火,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柔和静谧,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戚孤雪忽然出声:义父,那兰雀是怎么回事? 06 “兰雀?”徐儒睡眼朦胧间愣了一愣,才意识到戚孤雪问的是谁,“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 趴久了胸口闷,徐儒支起身想要侧躺。戚孤雪挪了过去扶着徐儒,把徐儒的手拉着放到自己腰上,自己则小心地揽过徐儒的肩头。戚孤雪锢得紧,徐儒额头不得已抵在戚孤雪的胸膛,他觉得别扭,挣了两下挣不开,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义父别动,别扯着伤口。”徐儒无奈,只能由着戚孤雪。 “所以义父,兰雀来找你干嘛呢?”戚孤雪下巴轻轻搭在徐儒的头顶,月光撒在戚孤雪脸上,给他的眉眼添了凌厉。 “陛下的意思……若是皇后娘娘薨逝,凤仪宫所有宫人都得陪葬……兰雀许是想给自己找个出路。” 徐儒话说的含糊,戚孤雪却明明白白地懂了徐儒话里的意思。宫中不禁对食,常有别有心思的宫女或是不耐寂寞,或是贪图富贵,找一些高位的太监对食。他的义父脾气温和,模样也好,一双睡凤眼眼帘盖着些许虹膜,看谁都仿佛隔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毫无其他太监势利倨傲的模样,怪不得兰雀看中了他。 戚孤雪心里猫挠似得不舒服,冷哼一声:“出路?她的出路是来给我当义母?” 徐儒顺手在戚孤雪腰间拧了一把:“小小年纪,胡说些什么?” 戚孤雪哼哼了两声,问道:“那义父怎么想的?” 徐儒总觉得戚孤雪语气怪怪的,微微仰头和戚孤雪对视一眼,只当是他是少年心思作怪:“阿雪希望我想些什么?” 想到今天兰雀也管自己叫阿雪,戚孤雪心里更不舒服,把徐儒搂得更紧了些,声音闷闷的:“义父你不要给我找义母好不好?义母能帮你干什么?白天端茶倒水,夜里铺被暖床?这些我也能做!” 听戚孤雪越说越离谱了,徐儒只觉得好笑。做不了别的动作,徐儒额头蹭了蹭戚孤雪的胸膛,开口道:“行,义父就等着你以后伺候我给我养老了!别说话了,睡吧。” 没多久,徐儒的呼吸声就趋于平和。夏日的穿堂风卷走了些许湿热黏腻,给戚孤雪的少年心思增添了一些不可言明的东西。 戚孤雪睁着眼,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的月亮。明月圆满,墨盖似的夜空不见一点星子,偶尔飘来一两片比纱还薄的云,一会儿也就散了。看了看怀里的徐儒,他的义父,他世间唯一在乎的人,这世 分卷阅读5 间唯一在乎他的人。月明星稀,月缺星繁,自己和义父两个人的生活已经很圆满了,不需要来什么星星添堵。 得想个办法让兰雀离义父远一点。戚孤雪想着这个问题,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徐儒就醒了,一动惊得戚孤雪也醒了。刚睡醒的徐儒忘了自己背上有伤,起身一猛牵到了伤口,疼的他差点摔回床上,幸而戚孤雪眼疾手快一扶才免得再次伤到伤口。之后戚孤雪就不让徐儒动了,小心地给他换上干净的亵衣,披上朱红的内侍服,动作精细得像是对待易碎的陶瓷娃娃。 “义父,要不我找人换个班,今天陪着您?”戚孤雪左想右想不放心,被徐儒干脆地拒绝:“你好好地办差事,别让义父再分神担心你就行。” 07 徐儒当差比戚孤雪要早。用过早膳,戚孤雪看徐儒出门的背影如常,依旧笔挺得像竹子,只是步子缓了些,步幅也比往常小。 徐儒离开没多久,兰雀提了个雕花漆盒走了进来,门也没敲,见屋里只有戚孤雪一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徐公公不在吗?我来送些点心。” “兰雀姑姑先进来坐坐。”戚孤雪起身把人迎了进来,“义父当差去了。若是知道兰雀姑姑会来,义父定会晚些时候再出门呢!” 许是看兰雀露出些许疑惑,戚孤雪还贴心地补了一句:“昨日兰雀姑姑走后,义父同我说要谢谢兰雀姑姑照顾,让他少吃了不少苦头。” 昨日徐儒压根儿没主动提到过兰雀,但少年人笑得真诚,半点儿看不出说谎的痕迹。兰雀低头笑得羞涩,盘算着如何和戚孤雪打好关系,从而和徐儒更进一步。 几碟子点心摆出来,都是些精细好看的玩意儿,就连普通的红豆糕都做成了牡丹盛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这些点心不可能出自御膳房,只有皇后宫中的小厨房有心思把点心做成这副好看的样子,哄如今病中的皇后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兰雀想着十五六岁的孩子应该是喜欢吃甜的,把一碗糖蒸酥酪推到戚孤雪面前:“来,你先吃一点。” 酥酪还是冰的,乳白滑嫩。戚孤雪一勺勺慢慢吃着,和兰雀随意聊着。兰雀问一句他答一句,问什么他都答,毫不设防,像是不知道兰雀有心打探徐儒喜好。直到问题问得差不多了,兰雀才起身,说是要去当差了,同戚孤雪做了别。 兰雀一出门,戚孤雪的脸就冷了下来。碗里的酥酪还剩一半,被他用勺子捣碎捣烂,最后勺子一丢,把酥酪倒到门外灌木丛的后面。 他不喜欢吃甜的,一点也不喜欢。 兰雀大概真被戚孤雪装出的一副纯良样子给骗了。他嘴甜,又带着从徐儒身上学到的温和,把兰雀骗得真以为戚孤雪会是一个好的切入口。戚孤雪说他义父不喜人纠缠,兰雀就降低来找徐儒的频率;戚孤雪说他义父慢热要徐徐图之,兰雀就收起了急切的模样,唯恐自己惹徐儒不喜。徐儒心里知道兰雀的意思,可兰雀没有明说,他也没法挑明拒绝,只能勉力应付,想着找机会再说清楚。 然而,徐儒等的了,兰雀等不了。 皇后的病全靠珍贵药材吊命,每隔三五日太医署从典簿到院使统统都得捧着脑袋去凤仪宫里头跪着。有不懂事的宫人传言说皇后活不过冬天,被徐儒雷霆手段整治了,却架不住人多嘴杂,朝堂内外依旧人心惶惶。 在又一次靠着太医院院使施针才让皇后转醒后,兰雀赶到内廷,思索了一下,找了戚孤雪。 距离戚孤雪第一次见到兰雀不过三个月,兰雀已然变了不少。日日夜夜的担忧让她瘦了很多,年初才裁的衣裳如今穿着已经宽大了不少,空落落地透着风。脸颊肉少了显得颧骨更高,衬的粉都遮不住的眼下乌青更加吓人。 “阿雪,我不能等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能让徐公公应了我!” 08 是时候了。 戚孤雪听了兰雀的话,心中如是想到。面上不显,拉着兰雀到廊下:“兰雀姑姑不要着急,慢慢说,怎么就不能等了?” “我也不遮掩了……皇后娘娘如今状况越发的坏了,我怕……我怕我真是要去殉葬了,我……我不甘心……”大不敬的话轻而易举地从兰雀口中吐出,她神情已有些恍惚,经不起半点刺激一样,紧紧地拽着这个略比自己高一点的少年的袖子,“阿雪,戚小公公,我知道你机灵,你给我想想办法,你也知道的,你义父对我也是有情义的!你去帮我劝劝他!” 情义,哪里来的情义。戚孤雪在心里冷哼,面上还是一副关切的样子:“我义父这人吧……有时你也得逼一逼他。” 到了这时候,兰雀已经无暇顾及戚孤雪话里矛盾的地方,只是眼神飘忽着找不到一个定下来的地方,自己喃喃道:“对,你说的对……得逼一逼……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戚孤雪见她都不用自己引导就想到这一步,心中嗤笑,道是这兰雀还真是愚笨又莽撞的人,这种蠢货在这宫中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人却还是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劝兰雀三思,每句话 分卷阅读6 看着像是阻拦,实则把人往死路上推。 兰雀下定了决心:“阿雪,明天……明天晚上你帮我!帮我把徐公公约出来!千万小心,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兰雀姑姑哪里的话,您体贴贤惠,我也是盼我义父能觅得良人呀。”戚孤雪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袖子从兰雀手中拽了出来。 同兰雀分别后,戚孤雪慢悠悠地往内廷走着。很难得,他嘴角自发地噙着一抹笑,不是那被戒尺打出来的假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他去找了陈掌印底下的一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点碎银子,说道:“托你办个事,办好了能在陈掌印那儿讨赏的那种。” 小太监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嘿嘿一笑:“我俩是什么关系,戚小公公您说就是。” 戚孤雪眼睛往左右瞥了瞥,凑到那小太监耳边:“皇后娘娘身边的兰雀姑姑,本来对我义父有意思,奈何妾有情郎无意,现在啊想认识认识陈掌印。你也知道陈掌印好美人 ,你去和陈掌印说说,明天我把兰雀姑姑托我带来的酒给你。”说完,还露出一个值得玩味的笑。 第二天戚孤雪当完差本就晚了,再去送了趟酒,几乎是绕着宫道跑了半圈,回到屋子已是傍晚。徐儒见他回来先是来了一句:“今天去做什么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看了他一眼又跟了句:“碰到什么好事了,笑得那么开心?” 戚孤雪笑得更开心,眉眼都弯了,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整排的牙:“我有预感,好事将近了。”徐儒再追问他就不肯说了,只是黏黏糊糊地搂着徐儒,说是天冷了两个人挤挤更暖和,硬要上徐儒的床。徐儒从来就拗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了。 戚孤雪帮徐儒暖膝盖已经暖成习惯,一上床自然而然地侧躺提膝,把大腿内侧暖呼呼的肉盖在徐儒膝盖上。十五六岁的孩子火炉似的,徐儒本就畏冷,睡迷糊了更是往戚孤雪怀里挪。黑暗中戚孤雪嘴角翘了翘,像是对谁挑衅一样。没有人,戚孤雪心想,没有人能取代自己在义父心中的位置。 夜半三更,一道凄厉的哀鸣撕破了夜色,几乎叫醒了所有人。徐儒想起身去看看,被戚孤雪拉了回来:“接着睡吧,说不定是猫呢。”说话的声音里还透着没睡醒的迷糊。 “哪里有猫能叫得这么响!”徐儒觉得定然是出了事,甩开了戚孤雪的手去穿衣服:“你接着睡,我去看看。” 刚换完衣服,急急的叩门声就传了进来:“徐公公,陈掌印出事了……您快去一下吧!” 徐儒一惊,急着往外冲,被戚孤雪拉住硬是塞给他了个手炉。徐儒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拿上了手炉再出门。 戚孤雪一人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没了给他抱着的人,竟然有些冷。 但没关系,毕竟,好事将近。戚孤雪想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了徐儒还没回来,戚孤雪洗漱了一下,高高兴兴地去内书堂当差。 昨天夜里出了事,内书堂的小太监们凑在一起都在悄声讨论这事。 “听说了吗,陈掌印昨天晚上死于马上风!而且屋里还有个女的,已经被他折磨的半死不活了!” “如今贵妃娘娘管事,必然是要把这事情压下去的,这女的也没活路了。” “我可听说这女的可不是什么小宫女,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我可还听说,昨天夜里陈掌印底下的一个小太监溺水而亡!这陈掌印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怎么就昨天一晚上出了这么多事?” 戚孤雪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心满意足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誊抄文书。 09 走了十年的宫道宽阔平直,两边赭石色的高墙把灰蒙蒙的天割成方正的样子,没有尽头一般向前延伸。小时候的戚孤雪觉得这宫道很像一只百脚虫——中间长,每一节都延伸出两只细长枯瘦的脚往两边延伸,宫里的人似乎躲在哪里都能被这脚抓到。但现在的他已经很熟悉这里了。 戚孤雪同样熟悉宫里藏不尽的腌臜事。他不是没有暗中耍过手段,不过第一次沾血他就做了个一箭双雕,这不禁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天生擅长作恶。不过这不能让自己的义父知道。他的义父守着“祖宗法度,圣贤道理”八个字,也不是不懂得变通,只是在这个人人油滑的宫里不免显得有些迂。 他做的事若是让义父知道了——戚孤雪认真地想了想——义父大概是会用戒尺打他掌心的。 迎面走来一个面生的太监,看着有些岁数,面白无须,弥勒佛似的,拦下他笑盈盈地问道:“戚小公公是吗?” 戚孤雪站定了点点头,答道:“我是,请问……?” “七殿下想请您一叙,麻烦您和我走一下。” 这太监穿的是和他义父品级相似的朱色衣衫,但腰上配着的东珠是宫外品级低的朝官都配不起的。戚孤雪在心中做出判断,无论是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这太监在他主子面前也定是得脸的。得脸的太监专程来请他?戚孤雪压下心中的疑惑,抬腿跟了上去。 把戚孤雪送到殿门口,那太监就站定不动了,只是示意戚孤雪进 分卷阅读7 去。戚孤雪跨过门槛走了几步,头都没抬,弯腰拱手行礼,“见过七殿下。” 座上的人不说话,戚孤雪也不动,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他的言行举止是徐儒打出来的,再规矩不过,融着恰到好处的恭谨,还有几丝徐儒怎么磨也磨不掉的倔气。 戚孤雪看着脚下的青石地砖,向前延伸是墨色的靴子和织金缎的衣裳下摆。淡淡的檀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温暖沉稳。戚孤雪没记错的话这批香是经了徐儒的手,舶来的稀罕玩意儿,赐给俞贵妃彰显恩宠。 头顶传来了轻不可闻的笑声,“是个懂规矩的,免礼吧。” 戚孤雪直起身子抬了头,依旧不说话,等着七皇子继续说。 七皇子端起茶盏,缓缓抿了一口,直截了当开口:“陈掌印的事是你做的。”语气平淡却肯定,像是简单地做出了一道算术题。 后脊肌肉一僵,戚孤雪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勉强维持着如常的面色:“七殿下这话,奴才愚钝,听不太懂。” “你做事不干净,留了那个传信的小太监,孤帮你处理了。” 听了这话,戚孤雪着急忙慌地跪在了地上,七分假三分真地抖着,心中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应对。 七皇子像是很满意戚孤雪的反应,接着说:“你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野心的聪明人。孤看得出来,你能走到比你义父更高的位置,而且你也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 话说到这戚孤雪已经什么都懂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七皇子青眼,但他乐于暂时地搭上七皇子这条路。戚孤雪干脆利落地伏了下去,额头敲在青石地砖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奴才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这句老土的话不知哪里取悦到七皇子,让他开怀地笑了出声:“孤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讲话。” 戚孤雪装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又说了几句谢恩的话才退下。守在门口的太监进来帮七皇子换茶,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拉拢他做什么?” “顺手,孤见他第一眼时就觉得他能用来对付孤的太子哥哥。” “一条有狠劲的疯狗,会为了骨头咬人,再好用不过了。“ 戚孤雪回去时,徐儒正卧在床上补眠。徐儒睡眠浅,饶是戚孤雪努力放轻的手脚还是惊醒了他。戚孤雪干脆也脱了外衫,钻进去同徐儒躺在一块儿。 “怎么了阿雪,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徐儒难得在戚孤雪脸上看到不安的神情,开口问道。 “听说了陈掌印的事,被吓到了。” “你还会被吓到?”徐儒话是这么说,不由得想起自己进到那房间看到的情形。 黄黄白白的脏物流了满床,血腥气混着腌臜物的味道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床上两人赤身裸体,陈掌印尸体还有温度,脸上凝着高潮——如果太监极度兴奋也能算高潮——时的表情,配上无神睁着的眼,有着道不明的诡异。床脚处窝着的兰雀已经昏死过去,嘴里被塞着不知作什么用的布,一边的乳头已经被嚼烂了,干涸的血附在皮肉上,连着下身的血一道黏在床单上,惨不忍睹。 桌上的酒也查了,里面加了助兴的药物。药物的路径断在了兰雀那儿,所有证据都证明,是兰雀自己准备的酒。这种情况下再追究两人怎么滚到一块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俞贵妃的意思是,宫廷丑闻,压下来就是了,两人都直接扔去乱葬岗就行。徐儒依言办了,还嘱咐了人偷偷地烧了点纸钱。 不过这一切徐儒并不打算告诉戚孤雪,只是撸狗似的撸了撸戚孤雪的脑袋,两人一起窝在床上睡了个午觉。 金乌高悬于空,到处都亮堂堂的,似乎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但总有地方能藏住秘密的。 10 宫中死个宫人就像往湖里丢个石块,顶多有个几圈涟漪,没多久也就散了。 皇帝顺手擢升徐儒为秉笔太监,握有得应允后代为批红的权利,原本由陈掌印掌管的东厂也归到徐儒之下。宫墙内外的人惯会做墙头草,原本捧着陈掌印的人纷纷涌到徐儒这儿,就连朝堂上一些投机取巧的官员都在往徐儒这儿送东西。金银珠宝,古董摆件,甚至还有人隐晦地打听徐儒这儿缺不缺伺候的女人。 徐儒温和地笑着把来人一一打发走,宫人送来的东西全部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官员送来的东西碍着宫禁只能先在桌上放着,等第二日再找人送还回去。 戚孤雪看桌上的东西稀罕,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对一个白玉摆件爱不释手,抬头问徐儒:“义父,这些东西原是送上来孝敬你的,为什么不收下?” 徐儒上前拍掉戚孤雪几乎黏在那摆件上的手,“怎么能收?收了以后人家上来找我办事,我办还是不办?到时候更是麻烦。” “呀,都打红了!”戚孤雪揉着手背,五官装腔作势地挤作一团。徐儒没好气地翻了他个白眼,意思意思地拽过他的手吹了一吹。戚孤雪接过原先的话头:“有什么麻烦的?你收就收着,慢点有事你愿意帮他办就办,不愿意就不办。都熬到这位置了,义父您还需要顾及些什么?” “休得胡言乱语!”徐儒瞪了 分卷阅读8 戚孤雪一眼,“我警告你,你若是想打着我的名义胡作非为……” “义父放心。让义父不高兴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做的!”戚孤雪打断徐儒的话,“我只是担心,义父此举怕是会得罪人。之前坐在义父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明面上不说,暗中都已经约定俗成了,义父您……” 许是怕这番实诚话会伤到徐儒的赤胆忠心,戚孤雪声音越说越轻,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阿雪。”徐儒轻轻扳过戚孤雪的脑袋,直视戚孤雪的双眼,“义父为人只求无愧于心。宦官,能进谗言也能进忠言,能做蛀虫祸乱社稷,也能做榫卯匡正社稷。人人都觉得东厂暴戾常出冤案,若是我能尽绵薄之力,哪怕只少了一件冤假错案我也心满意足了。” 一番话说的戚孤雪哑口无言,半晌才坚定地开口:“义父,我陪着您。” 他觉得他的义父像是从满是淤泥的宫中开出的莲花,看透了人心浑浊竟然还相信正义。 但戚孤雪不相信。若真有正义,他怎么会一出生就被遗弃,又怎么会进了这宫墙。 所有人都没想到,不仅皇后活过了景安二十五年的冬天,她还在床上撑了一年又一年,一直撑到景安三十年的除夕。她活着,占着中宫之位,太子永远都是唯一的嫡子,即使她的母家邵家有才之人再寥寥,也是唯一的外戚。可是她死了,死在了被满天烟花照得亮如白昼的夜晚,那时皇帝还在宫宴上与群臣同乐。中宫之位空虚,继后之子亦是嫡子,朝堂之上人才济济。 丧钟敲响,宫中白灯笼换掉了红灯笼。 朝堂上的局势僵了五年,宫墙内外的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11 皇后殁了,对于百姓来说无非是禁止娱乐嬉戏,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对黔首黎民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百姓关心的不过是衣食住行,税收几何。 景安三十年的上元节因为皇后病逝,赏灯游园等活动虽没有取消,到底是冷清了不少,只有些许不知事的孩童还在路上嬉戏打闹。徐儒披着墨色狐皮大氅,按着惯例回育婴堂看看。马车在街道上行不快,徐儒干脆就让车夫由着马信步慢走,自己就斜倚着赏街景,看看宫里感受不到的烟火味道。不远处几个孩童提着花灯唱着歌谣,笑闹着在街上跑。徐儒被那笑声感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直到他听清了歌谣的词,笑容一下子在脸上僵住了,骤然间遍体生寒,手中的袖炉都失了暖意。 “天府落,廉贞亮。 芍药凋,榆叶长。 紫微左移襄贪狼, 叶落根死蓇葖昂。” 芍药暗指皇后母族邵家,榆叶暗指贵妃俞家,整个歌谣暗指皇帝打算除了显赫的俞家来确保皇后之子稳坐东宫。 徐儒心惊,慌忙让手下人拦住那些孩童。几个孩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出于畏惧权势的本能,瑟瑟地抓着手中的花灯,白嫩的手指都抓得有些泛红。 紧了紧披着的大氅,徐儒疾步走下马车。面前的几个孩童不过垂髫,胆小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为首的许是这群孩子的孩子王,胆子要大一些,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徐儒。 徐儒走到那孩子王面前,蹲下身和他平视,柔声说道:“你们不要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刚刚唱的歌谣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几个孩童见徐儒为人温和,顿时也收了畏惧之心,叽叽喳喳地说起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有说是听隔壁邻居唱的,有说是听过路流浪汉唱的,还与说是在书塾里听同学唱的。 虽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徐儒还是给几个孩童一人买了个糖画表达谢意。等他们走了,徐儒揉了揉额角,吩咐手下人顺着去查,自己让车夫掉头回宫。 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果然震怒,隔日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几本奏折堪堪擦过丞相的笏板跌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群臣吓得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徐儒也在一旁跟着跪下。 没人敢在这时候触皇帝的霉头,都低着头,连一句“陛下息怒”都不敢说。天寒地冻的,即使殿内烧着炭火,石砖依旧是冰冰凉。底下已经有几位上了岁数的大臣跪不太住了,也只能硬撑着,顶多悄悄揉几下膝盖。 还是俞贵妃的父亲俞太傅打破了沉默,膝行而出颤着声道:“坊间歌谣纯属无稽之谈,臣不愿因此等事毁陛下圣誉。臣愿上书乞骸骨,俞家众人在朝者皆致仕,俞家子孙永不入仕!” 朝臣听了这话面色都不太好看。俞家在朝堂上党羽众多,即使皇帝真有削弱俞家势力的想法也只能徐徐图之,一点一点寻找有才之人填到俞家的位置。况且朝堂上世家之间互相制衡,俞家贸然退出,万一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更是隐患。 皇帝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到底在这位置上坐了三十年,算不得什么明君,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当即换了一副和煦的样子,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俞太傅,“太傅您这是什么话。您是有功于社稷的栋梁之臣,朕若是因谣言做出这种事,岂不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 再在朝堂上僵着也不是个办法,皇帝叹了口气,做出决断:“让东厂 分卷阅读9 去查,查到线索直接去审,不用来告诉朕,朕只等结果。” 徐儒行一礼,“奴才领旨。” 散朝时尚未到隅中,冬末的太阳看着有些苍白,映在砖缝间未扫净的残雪上,冷意顺着骨头往人身上攀。呼吸间灌入的冷风刀子似的,一寸寸划着人的喉管,倒像是空气中混进了散都散不去的血腥气。 徐儒的膝盖本就经不得冷,上午这一跪勾得老毛病又发了起来,仿佛千万根绣花针往骨头缝里刺。偏偏旨意还等不得,只能唤了架小轿叫人抬到了东厂,吩咐底下人仔细调查,还不忘叮嘱两句行事不要太粗暴。 如今司礼监和东厂都归徐儒管,徐儒自己重心落在司礼监上,东厂的琐事交给了戚孤雪,自己只过来做审讯工作。 徐儒到东厂时戚孤雪正埋在一堆簿子里安排侦缉名单,抬头看到徐儒脸色就知道他膝盖又不舒服了,当即丢下手中的笔迎了上来。事情安排完,戚孤雪干脆丢下手上工作,也不让徐儒在这阴冷的东厂多待,硬是把徐儒按回了小轿上,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徐儒腿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地送回内廷。都没等徐儒开口,戚孤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义父今日哪儿都别再去,我帮您安排掉。”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让人送来碗姜汤。 若是平时戚孤雪敢这么自作主张徐儒定然要骂上几句,可今日到底是因为戚孤雪心疼自己,这就不太骂的出口了。小口小口地抿着辛辣的姜汤,暖流仿佛顺着经络延伸开,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顺带着勾起了心里一些羞涩的感觉。小崽子会心疼人了,徐儒想着,没白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戚孤雪赶了回来,额头还沁了几颗汗珠。徐儒靠在床头,想站起来给他擦擦汗,奈何腿脚已经不听使唤,只能开口道:“把汗擦擦,这么冷的天还能出汗,你急什么急呀?”话出了口,才想到戚孤雪为什么这么急,不免得有些心虚。 戚孤雪脸还沉着,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房间的角落,拿起烧着水的铜壶冲了两个汤捂子,还顺便拨了拨底下烧得发红的炭。再把两个汤捂子拎到桌上,寻了两块厚布包起来,确定不烫手了才把它们小心地挪到床边,塞到徐儒的膝盖两旁。一系列动作做完,才出声问道:“义父这样好受些了么。” “好多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徐儒见戚孤雪脸更沉了,伸手把人拉到床边坐下,揉了揉他僵着的眉眼,话里也带了几分服软的味道:“好啦别板着脸啦,知道阿雪心疼义父。” 戚孤雪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两人聊了聊今日朝堂上的事,深知这事越晚了结影响越大,却又的确无处下手。 戚孤雪想了想开口道:“义父不如让我去审讯。” “为什么?” “义父是心善之人,我却不是。义父认为严刑逼供过于残忍,我倒认为这不失为是迅速有效的手段。”戚孤雪趴在徐儒膝头,仰着脸看着徐儒,双眼亮晶晶的,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无所顾忌的狠绝,“义父下不去的手我来下,我来护着义父的名声。” 12 掏心窝子的真话被当作了玩笑话,徐儒稍微正了神色让戚孤雪不要胡言乱语,话题就被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也不知是哪个心思活络的朝臣先下了第一步棋,把这次事情能用作陷害政敌的手段,从一开始悄悄散布小道消息到光明正大朝堂上弹劾,俞邵两派纷纷有人被卷了进来。 徐儒做事仁善,戚孤雪却不是。这几日皇帝对东厂催得紧,戚孤雪更是把效率看得最重。明里暗里收到消息,都不验真假不管来路便直接带人去逮捕。最多审讯时不用那些见血的手段,只是把人关着熬着,看谁熬不住了能吐露有用的信息。 为了这事徐儒训了他不少次,戚孤雪每次都是表面承应了,转头想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前不久两人还就此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后戚孤雪回了东厂歇息。过了两天还是戚孤雪先服了软,保证逮捕前先让名单过了徐儒的眼,戚孤雪才又能睡回他睡惯了的小床。 这事查了一周还没什么明确进展,只是结果除了皇帝已经没多少人关心了。朝堂上人人自危,生怕被谁牵扯进去,要去诏狱里走一遭。 直到一封奏折送到皇帝手上。这封奏折是由向来中立的礼部侍郎上书的,弹劾自己的上司邵尚书。若说之前邵俞两派仿佛在下象棋,今日你吞我一个象,明日我吃你一个马,两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这封奏折一处,便是明晃晃地开始了对主帅的攻击。 偏偏这邵尚书是个蠢的,靠着他当过将军的老子和当过皇后的妹妹才坐到现在的位置,稍稍一激就在朝堂上失态,攀咬起几个中立的纯臣。皇帝怒极,直接叫人把邵尚书拖下去审问。 邵家当时兴盛是因为替国征战的邵老将军以及他当上皇后的女儿。当时皇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没有什么夺嫡的希望,俞家根本没把筹码放在他身上,他是靠着邵家的襄助才登上的帝位。奈何邵家本家子息凋零,实在没什么有出息的,邵老将军又是个及其看重嫡庶尊卑的人,压着旁支的子弟不让出头,朝堂之中除了邵尚书品级较高,剩下几个上朝都站在靠殿门口的地方,根本说 分卷阅读10 不上话。皇帝这次这么对邵尚书,可以说是狠狠得打了邵家的脸。 邵尚书进了东厂还是一副骄矜做派,嫌诏狱潮湿饭菜难吃,被戚孤雪两下鞭子打老实了。七皇子的意思是给太子党一些苦头就行,等时机成熟在一举下手。而且若是下手狠了身上沾上血腥气,徐儒闻到了又要训他。因此戚孤雪也没怎么苛待邵尚书,先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戚孤雪刚从东厂里出来,一不认识的小厮便上前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戚公公吗?” “我是。” 听到回答,那小厮更谦卑了,说道:“邵老将军想在安福楼宴请戚公公,不知公公可否赏脸前去一叙。” 戚孤雪知道这邵老将军必然是为了邵尚书的时,然而这邵老将军为什么来找他而不是他的义父?现在距离邵尚书进诏狱不过两个时辰,必不可能是因为被徐儒拒绝的才来找他。不过戚孤雪依旧答应了,让马车往安福楼驶去。 店小二引着戚孤雪进了隔间。隔间里就坐了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翘着脚靠在那儿,穿的是锦衣华服,却莫名有种暴发户的感觉。听到声响,坐着的人眼睛向上一翻,透出狼一般的神色,看清戚孤雪的长相后一愣,旋即笑了出来:“是……戚公公吧?像,真像。” 邵老将军是武将,早早地就退了朝堂,戚孤雪该是不认识他的,可看着他的脸又总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不理睬他没头没尾的话,戚孤雪开口道:“邵老将军请我来有什么事?” “戚公公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此时菜正好上来,并了一壶温好的碧香酒。邵老将军站起身,先给戚孤雪杯里满上,再给自己倒上一杯,举杯饮下:“老夫先敬你一杯。” 戚孤雪抿了一口:“我接下来还要办差事,不能多饮。邵老将军有什么事还是先说,不过若是为了邵尚书的事就不必说了。皇上亲口下的旨,我等实在……“ “不是这个。”邵老将军打断了戚孤雪的话,“老夫请戚公公来,是来说些邵家旧事的。“ 多年的习惯让戚孤雪还能维持住三分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已经透出些许不耐烦了:“邵家旧事怕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听的。” “是不是外人,能不能听,戚公公还是耐心听完再下结论吧。” 13 戚孤雪并没有被邵老将军的话勾出多少兴趣,潜意识里觉得这些话不会是自己想知道的。若不是现在转头就走太不好看,他一定已经放下酒杯离开了。 邵老将军眼睛眯着,苍老的声音响起,仿佛已经进入了回忆之中:“老夫有三个孩子。长子是庶出,次子和长女是嫡出。长子二十年前就没了,长女……“ “这些都不是秘密。”戚孤雪冷着脸开口。 邵老将军笑了笑,两颊的皱纹都舒展开,丝毫不在乎戚孤雪的态度:“戚公公何必这么心急。” “说实在话,我那长子比次子聪明得多,若他还在帮衬着次子,我邵家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可惜啊,是个痴情种,硬是要娶一个琵琶女当正妻。那个琵琶女啊,姓戚。” 戚孤雪闻言一僵,一个荒唐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腾起,以至于他酒杯一下子握得太紧,手指都有些发白,“那还真是巧合。” “我邵家怎么可能允一个琵琶女过门?他就把那女子养在外面,还送了她一个白玉莲蓬,上面刻了那女子的姓氏。”邵老将军又喝了口酒,颇为自得地看着戚孤雪,“那女子胆大妄为,竟想靠肚子里的孩子进我邵家。可惜啊,后来说是一尸两命,我儿受不得刺激,也就去了。” 邵老将军脸上装出几分遗憾的样子,像是想要拙劣地印证一下可惜二字。见戚孤雪紧紧抿着唇不说话,又自顾自地开口:“戚公公可在宫中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下颌与陛下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眉眼却是和我邵家人相像,戚公公觉得呢?” “所以。”戚孤雪不想再听这老匹夫绕圈子了,直截了当地开口,半分情面也没有留,“您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想让我认祖归宗?让我进邵家的祠堂?” 几乎话冷水一般泼向邵老将军,他倨傲的神色一下子绷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当然不会想让一个太监进祠堂,甚至根本不想公开把他认回来——世家子弟,哪怕是庶子的外室子,去做了太监,说出去邵家的脸往哪儿搁。做惯了说一不二的当家人,邵老将军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语气强硬地开了口:“你身上流的是邵家人的血,你不得不帮邵家。” 戚孤雪盯着邵老将军的,忽然明白了当初徐儒为什么强硬地逼着他改了看人的眼神。被这样一双狼一样的眼看着,阴鸷狠厉,是会从心底泛出不舒服来。他脸上又端出在宫里练出来的笑,端起酒杯,特意让自己的杯沿低于邵老将军的杯沿碰了一下,随后仰头喝尽,说道:“邵老将军的话我会考虑的,恕我有事辜负了这一桌好菜,在下先行离去。” 回到东厂,戚孤雪写下“邵欲与我合”五字的暗语,唤来了与七皇子联系的信鸽,把纸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行云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动作,戚孤雪摘下脖子上的白玉莲蓬,轻轻摩挲着,看着它发呆。 分卷阅读11 他从记事起就是在育婴堂了,童年虽是没有挨饿受冻,到底过的还是苦日子。 所以他恨。 无论是因为身体残缺,还是因为外室子的身份,他终究是被遗弃的,像孱弱的幼犬一样被丢弃。是徐儒,是他的义父捡到了他,在险恶的宫中保下了他。 他只有义父了,义父也只有他了。 邵家,邵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为了血脉去帮他们。 戚孤雪想的太出神,手一松,白玉莲蓬落在桌上,滴溜溜地滚了几圈,一下子惊醒了他。 他想见他的义父了。 14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七皇子那儿还没给出消息。戚孤雪还憋着火,干脆提着鞭子往诏狱走去。诏狱里潮湿阴冷,即使自徐儒上任以来明令禁止酷刑,血腥气早已穿过百余年的光阴浸透了诏狱里每一块砖,混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怎么也散不掉了。 戚孤雪在刑房里坐下,吩咐人把邵尚书提过来。没过多久人就被拖过来绑上了刑架,许是早上那两鞭子把邵尚书打老实了,这会儿他也不敢乱叫,只是瑟瑟地抖着,眼底的不甘混着惊恐都快溢出来。 看着邵尚书的窝囊样,戚孤雪心中火烧得更旺,脑子倒是冷静了下来。这是他的叔叔,即使那邵尚书不知道这件事,即使他压根不屑于认,但这是血脉定下来的,没有什么能否认的了的。如果他的父亲是嫡出,如果他身体健全,他作为世家子弟,走得必定比这个愚蠢懦弱的叔叔更顺更远,可是没有如果。所以啊,叔叔,对不住了。 戚孤雪眼里透着冷意,嘴角倒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看得邵尚书抖得更厉害。邵尚书心一横,喊道:“大胆阉人,本官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你无缘无故对我用刑不怕遭受责罚吗!” 没劲,真的蠢,怎么能蠢成这样。戚孤雪轻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凑到邵尚书耳边,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轻声说:“我承了邵老将军的情,自然不会为难邵尚书。只不过若是邵尚书毫发无伤地出去我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还请邵尚书担待着些。” 听了这话,邵尚书脸上多了些得意的神色,还没等他一口气松下来,戚孤雪已经一记耳光抽到他脸上。戚孤雪这一下用了巧劲,不疼,但是清脆响亮,羞辱性极强。 邵尚书一下子愣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开骂,戚孤雪已经退了两步抽出了鞭子,狠狠地甩向邵尚书的腰腹。一连几声闷响,白色的里衣上添了几道红痕,最深的一道划破了布料,里面皮肉已经翻开来,往外面渗着血水。邵尚书痛的只顾得上嚎,连骂都骂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孤雪的脸贴上来,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在幽暗的诏狱里活像个罗刹,“邵尚书,得罪了。特殊时期,前两天送出去的那个宋侍郎,那是两条腿打断的,说是骨头都已经碎成了渣。您不吃些苦头走出东厂,难看的是我啊。” 那邵尚书已经说不出话了,由着人把他又拖回了牢房。 走出诏狱的大门,撒了气的戚孤雪心情大好。闻了闻身上总觉得还残留了一股子血腥气,怕这味道惹徐儒不高兴,戚孤雪到东厂后的屋子里沐了身换了衣衫,才上了马车往内廷去。 冬天的日头落的早,戚孤雪回到屋子时天已经暗的差不多了。院里没有点灯,台阶上改了层薄薄的雪,依稀还能看得出雪花本来的六瓣。 义父莫非还在当值?戚孤雪一边想着要不要唤人去问问,一边掏出个火折子,拎起门口宫灯的绢纱罩点亮了蜡烛。一转头,猛得发现桌边还坐着个人影,惊得他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拿不住。 “义父,您回来了不点灯,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干什么?吓死我了。炭也不烧起来,您这身子怎么受得住。”戚孤雪絮絮地说着,准备去把炭盆里的炭烧起来。 徐儒面色黯然,也不做声,就看着戚孤雪把四角的炭盆点上,嘴里的话还没有停,“谁惹着义父生气了,义父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跪下。”两个字落在地上,好像能在房间里落出回声。戚孤雪茫茫然地看着徐儒,身子比脑子快,膝盖“砰”地一声敲在地上。 徐儒从袋子里摸出一只鸽子,掷到了戚孤雪身边。鸽子的头无力地垂在一边,颈椎许是断了,仅靠着层皮连着,弯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两只爪子僵直地指向天,腿上还绑着纸团。戚孤雪拿起纸条看了眼,看到上面的蜡封已经融开了,心下了然。 “怪不得我没收到七皇子的回信,原是因为义父啊。“戚孤雪脸上绽出一个乖觉的笑,”这么件小事哪里值得义父大动肝火,义父仔细着些身子。“ “戚孤雪!”见戚孤雪一点瞒的意思都没有,坦荡得令人发指,徐儒的声音拉高了些,“你给我解释清楚这纸上的暗号。” “诚如义父所想,邵家拉拢我,我知会七皇子一声——” 话还没说完,一个茶盏摔到了戚孤雪膝前,早就冷掉的茶水溅到他的衣服上,晕开了小小的一滩。徐儒鲜少动怒,这次却被戚孤雪气得发冠都在抖,“荒唐,你荒唐!” “你去搅这滩浑水做什么 分卷阅读12 !鸽子我拦了下来,这次的案子你别参合进去!” “义父,晚了。”戚孤雪慢吞吞地开口,“义父不会以为我和七皇子联系只用一只鸽子吧。三只鸽子,少了一只就需警惕消息外漏。” “你——你!” “我倒是没想到,义父竟然会疑我,在东厂还安插了人。”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两人皆不语,只能听到徐儒顺气时的喘息声和炭燃烧时的毕啵声。往常都是徐儒说话缓,戚孤雪说话急,一下子掉了个儿,说不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窗外寒鸦叫了几声,也不响了。戚孤雪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俞派和邵派小打小闹这么些年,陛下身体这些年越发不好,前朝后宫不可能一直太平。义父不偏不倚,那两派人却只担心您往对面倒,您总得为自己打算。” “入了宫就是天家的奴婢,事事都该听陛下的,你怎么能擅自……” “义父,我不是自愿入宫的。”戚孤雪抬头,装了十来年的模样不想装了,仿佛又回到那个偏执固执的孩子,“我不是自愿入宫的。我的命是义父给的,义父一心为陛下为天下,我心里只有义父。义父不为自己谋划考虑,不屑那结党营私的事,那就我来做。我才不管那龙椅上坐的是——” 没等他话说完,一记耳光打得他偏过头。戚孤雪维持着那姿势不动,心里却想着这算是因果轮回吗?那来的也太快了些。 徐儒盛怒之下落的手,自己五指也在发麻。他已经很久没有罚过戚孤雪了,早些年就算打也是收着力度挑着肉厚的地方打,主子不会想看脸上有伤的奴才,因此徐儒要打也绝不会打耳光。 这些年戚孤雪伶俐听话,有时差事办的比他还好,他心里欢喜的很。这次东厂里放人也不过是因为怕戚孤雪下手重了损了阴德,想着自己能看着点劝着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看能看到这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你听我的话了吗?别拿我做你追名逐利的借口!”徐儒看着面前的青年,这个自己养了十来年的青年第一次让自己觉得那么陌生。“你是铁了心要在歧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你若是决定去搅这浑水,我就当这十几年喂了不知忠义的狼!” 这话说得狠了,一出口徐儒就有些后悔,但丢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徐儒勉强维持着冷脸,等着戚孤雪服个软给他台阶下。 可戚孤雪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徐儒踌躇了一会儿,想先把戚孤雪扶起来。不料戚孤雪快了一步,双手撑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徐儒眼睁睁地看着他不顾身前那滩茶叶水,每磕一下还都能溅起星点的水花。等戚孤雪抬起头来,额头上都还挂着两三片茶叶渣子。磕完头,戚孤雪直起身子就往门口走,片刻也没有停留。 徐儒只觉得头昏眼花,膝盖发软,刚刚发出去的一通火最后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烧得他气也喘不过来,终是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的响动,戚孤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外面又飘起了雪。立春都过了,这许是最后一场雪了。 小太监迎上来,见戚孤雪脸上茶叶水混着化了的雪水往下滴滴答答地淌,也不敢问这狼狈样子是怎么回事:“戚公公,去哪儿?” “回东厂。” 15 东厂的人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站队了。 自那天戚孤雪与徐儒争吵之后,戚孤雪就搬了出来,住到了东厂里。 戚孤雪在东厂中良久,东厂里每个人的背景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哪个人的死穴在哪里,哪个人需怎样拿捏,威逼利诱下有一大批人能为他所用。 而徐儒铁了心要整治东厂,手腕也是强硬的,况且戚孤雪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两人做事的路子相近。短短几天,几个掌刑理刑就被调离了东厂。戚孤雪也不恼,借着邵家的面子从锦衣卫那儿调自己人过来。 邵老将军自诩清高,看不起太监,那日的话不过是为了保自己的嫡子出来。戚孤雪提了要求,邵老将军权当是公平交易,巴望着少和戚孤雪有联系,又怕以后有求于他,不敢断的太干净。 这也如了戚孤雪的意,做出一副想上邵家的船的样子,掩盖了自己已经在另一条船的事实。 那妖谣案从冬末查到了春末,牵扯的范围越来越广,在有心人的操纵下从原本的朝中官员一直牵扯到了地方官员,甚至连几个相国寺的和尚都进了诏狱。 最初这歌谣是谁传播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结束了。 一只雪白的鸽子划过天空,绕着都城飞了两圈,稳稳地落在了戚孤雪的案几上。脚上绑的纸条上只有两个字:“速来。” 等三只鸽子都到了,戚孤雪烧了三张纸条。火光跳了几下,倏得暗了。 褪了内宦服饰,换上太学学子的士子服,戚孤雪暗中前往七皇子府邸。因为借的是太学学子的名头,戚孤雪大大方方地交了拜帖,由小厮引着到了府邸后的湖心亭上。亭中人正执着棋谱在摆棋,端的是一派风光霁月的好模样。 戚孤雪仿着学子朝亭中人作一长揖,亭中人朗声笑道:“戚公公这样 分卷阅读13 ,倒是比那些前朝酸儒看着更风雅些。” “七殿下谬赞了。”戚孤雪也跟着笑,走到七皇子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不知殿下急急召奴婢来所为何事?” “何必这么心急呢,喝口茶吧。“七皇子说着,把下人奉上的茶推到戚孤雪面前。 戚孤雪双手接过茶谢了恩,也没有喝,就一副谦恭的样子等七皇子开口。 七皇子先和他聊了些有的没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提到了正事,“听闻父皇身边的莫太医是邵老将军推荐的?” “是,说是与邵老将军是故交。” “孤看父皇近日神色恹恹,可是那莫太医下药太保守了些?戚公公得了空,去和莫太医提一句。”七皇子的眼里写满了漫不经心,真好像一个关心父亲身体的孝子。 戚孤雪颔首应下,也真好像是一个关心圣上的忠仆。 所谓提一句,当然不是真的去和莫太医说。戚孤雪在东厂经营多年,朝中官员有什么软肋,该怎么威胁,他都一清二楚。徐儒从来不屑这种旁门左道,而戚孤雪却正是靠着这个得到七皇子的器重。 “那案子让朝堂动荡了这么久,也该结了。”七皇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也没有放下,忽然转了个话题,“孤晓得你与你义父情深,但若是你义父挡了路……” 戚孤雪想说些什么,碍于七皇子端起的茶碗,最终只是行了礼:“奴婢知道了。” 几日后,东厂呈上一份口供,口供上带着的血还是暗红色的,拿在手里还有些潮湿。口供的主人是个在私塾里教书的秀才,说本是嫉妒世家富贵,鬼迷心窍编了这个传言,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闹得这么大。 最后这个秀才被判了凌迟。上了刑场,也不知这秀才是不是被吓得不会说话了,只是呜呜得叫,叫了三天三夜才真的什么都叫不出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场大案就这么轰轰烈烈地起,轻轻巧巧地落下帷幕。俞派,邵派,妄图两边都不沾的纯臣,多少人在这妖谣案里丢了乌纱帽,又有多少人在这妖谣案里项上人头不保。 戚孤雪脚不沾地地忙了这么些日子,借着妖谣案彻底摸透了朝中官员的底细,终于得了空闲。本想去徐儒那里服个软,可一想到七皇子的警告又不得不收了脚步,转而唤来了自己安插在司礼监当眼线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原以为戚孤雪要打听近日朝堂之事,特意借整理奏折的名义把所有的内容过了一边,没想到戚孤雪见了他的第一句话是:“徐秉笔近来可好?” 这可难到了小太监。传言这对昔日的义父子已经割袍断义,小太监摸不透戚孤雪的心思,只得实话实说:“不太好,徐秉笔这几日头风又犯了,昨日告了假让我等代为批红。” “头风?”戚孤雪眉头一蹙,“他何时染上的头风?” “冬末的时候吧?陛下念徐秉笔勤恳,特意让御医来看的。”小太监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接着说,”只是御医也没查出什么,就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只是徐秉笔嫌那方子见效慢,喝了药第二天还昏昏沉沉怕耽误事,用了一两次就不用了。每逢头风发作就喝酒,说是喝醉了反而好受些。“ 小太监说着,见戚孤雪脸色越来越难看,就不敢接着说了。戚孤雪忍着骂他的冲动问道,“你们也不劝劝?喝酒多伤身啊!” “我们哪里敢劝啊。”小太监低着头小声嘟囔,“许是人难受,徐秉笔脾气越来越差了。以前徐秉笔和谁说话都和和气气的,就算有人犯了错他也能帮就帮。可前两日,就因为墨磨得浓了些他就把我们通通呵斥了一顿……” “这怎么了,你们不尽心他自然要骂你们。要我说还是骂轻了,还敢这么背后编排人!”戚孤雪骂归骂,心里却被这些话勾得烦了起来。一想到他不在的几个月里,他的义父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他心里就难受的紧。 好在不用再等很久了。要不了多久,等到七皇子登基,他就能护着义父了。到时候,再也没有谁敢对他的义父不敬。 16 皇上病危了。 子时的钟声堪堪敲了十下,这个消息已经传开。和这个消息一起传到百官耳朵里的,是七皇子领禁军包围了宫殿,扬言自己是勤王救驾。 火光冲天,每个禁军都手执火把小步跑着散开,犹如火龙一般向都城每一条街铺展,漫天星辰都被亮得看不清了,宫殿内外亮如白昼。 六品以上的官员门口都有禁军把守,有脾气大的官员强行往外冲,可都被禁军持刀逼回家中。 约莫到了丑时三刻,相国寺那儿突兀地响起钟声。有心的官员开始摒气数着钟声,数着数着都愣住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指使太医毒害皇上,事情败露,太医已伏诛,太子已逃出都城。皇上弥留之意下了口谕,传位于七皇子。 这是第二天朝臣听到的说法。 事发太突然,待到邵派官员反应过来时,七皇子已经着素服以新帝之仪在先帝灵前跪着了。 不是没有人质疑所谓的先帝口谕,只是一旦有官员质疑就会被戚孤雪请去东厂谈,先利诱,利诱不成则以把柄 分卷阅读14 威胁,再不成就直接捏造罪名压进诏狱,只等着国孝一过再行处理。 一时又是人人自危,不要多久就有谄媚的上奏折,恳请新帝早日理政,新帝也就半推半就得接过玉玺,只等国孝一过就行登基大典。 戚孤雪被擢为提督太监,为内宦之首,掌东厂之权。那日让太子逃了,新帝干脆借此机会清洗内廷,将有品级的宫人都困着排查。 初掌大权,戚孤雪忙的焦头烂额。过去帮着徐儒做事不算困难,自己做却怎么也忙不过来。 义父……义父!回忆起那时候自己协助义父批红理事,戚孤雪眼睛一亮,唤来一个司礼监的小太监:“去,把徐秉笔请来。” 未曾想那小太监露出为难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道:“戚……戚督公,徐秉笔可能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戚孤雪批红的笔一顿,鲜红的朱砂滴到奏折上,缓缓地顺着纤毛纹理晕了进去。 小太监看戚孤雪似是不愿深究,连连点头:“对的对的,不……不太方——” 话还没说完,那只蘸满朱砂的毛笔就摔到了小太监的头上。朱砂顺着他的额头淌下,像是流了血。小太监慌忙跪在地上瑟瑟地抖着,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督公大人。 戚孤雪一步一步走到小太监面前,做出一副笑模样,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我看着像很好糊弄的样子吗?说,徐秉笔怎么了!” “回……回督公大人的话,徐秉笔……他是真来不了啊。” 戚孤雪被这话搅得心烦意乱:“你个蠢货,有话一口气说出来,非要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不会说话就自己掌嘴!” “徐秉笔近日……日日饮酒,已是白天黑夜都不分了,还请督公恕罪啊!”忐忑地说完这句话,小太监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了。国孝期间虽不禁酒,但宫人喝成这样也是极不妥当的一件事。 戚孤雪一时恍惚。跟了徐儒十几年,他自诩把徐儒心思摸的透透的,但现在竟是不懂了。 17 戚孤雪推开一年多没推过的门,一股浓郁的酒味就扑面而来。蹙了蹙眉,戚孤雪往屋内看去,桌几旁没人,床上也没人。 人窝在过去属于戚孤雪的小床上。 过去最重仪容的秉笔大人如今鬓发散乱,未戴冠的发髻松松得歪斜着,一缕发丝顺着徐儒清秀的脸庞搭在了床沿。黛青色的常服上纵横着压出来的褶皱,宽袖的边卷起,滑出一段皓白的手腕,腕子极细,皮肉包着骨头,稍稍用力就能拗断似的。 戚孤雪有些恍惚,认真地算了算自己到底多久没见过徐儒了。那次跪别是在冬末,如今枫叶初红,大雁尚未南飞,算起来不过半载春秋。那怎么他就没法把眼前这人和记忆里的样子对上号了? 记忆里的徐儒所有的头发都规规矩矩地束进发冠,发冠无论何时都是端正的。衣裳整齐,坐立行走若是把官服带出些褶子,他也会细细把褶皱处抚平,哪怕那褶子得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到。在戚孤雪的记忆里,徐儒始终像一节青竹,仪态翩翩。 而眼前人衣领散开,酡红从伶仃的两截锁骨顺着脖颈往上晕染,染到他清癯的面颊,像是秋日的火烧云。徐儒就这样蜷在那张小床上,连戚孤雪推门进来都没意识到。戚孤雪知道自己的义父是好看的,却从未想过颓废靡丽这样的词眼能与自己的义父挂钩,像那开了花的竹子,诡艳得毫无生机。 怎么会这样。 桌上地上错乱地倒着十余个酒瓶,戚孤雪走近了一些,不当心踢到了一个。这一脚踢的有些重,残余的酒在瓶里晃悠着,瓷瓶滴溜溜地往前滚,高高低低啷铛得响着。 这一响声终是吵醒了徐儒。床上的人动了动,眼也没抬,手撑着上半身慢慢地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落下的脚没踩稳被床前脚凳绊了一跤,衣袖翻飞,声也没出地摔了下去。 戚孤雪身子比脑子反应快,往前一跨揽住了徐儒,只是到底站不太稳,两人双双摔在了地上。戚孤雪护得紧,没让徐儒伤到,自己手肘却撞到地上,酸麻的感觉顺着手臂攀上来。 顾不上自己,戚孤雪搂着徐儒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再扶着他站起来。正当戚孤雪想开口问徐儒有没有伤到哪儿时,徐儒先开了口:“不在七殿下面前伺候着,到我这里做什么。” 徐儒的脸还埋在戚孤雪胸口,声音有些低哑,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倒有些过去的样子。 戚孤雪抱着徐儒没有动,只是说道:“义父,该改口称陛下了。” “名不正言不顺。” 温度骤然冷了几分。戚孤雪这几日就是在忙着粉饰太平,把指责新帝谋逆的朝臣往诏狱里送,结果在自己义父这里又听到了这话,只能深吸两口气把戾气压下去。 感受到戚孤雪胸膛的起伏,徐儒似是轻笑了一声,说道:“罢了。” 戚孤雪一愣。他知道自己的义父最重忠孝仁义,都已经做好苦劝的准备,从未想过还有轻轻接过的可能。没等戚孤雪松口气,徐儒又说了句:“请督公大人赐我杯鸩酒吧。” “我欲接着伺候先帝,有心追随先帝而去。绞死死相太难看了, 分卷阅读15 唯恐会吓着先帝,不如……” “你在胡说些什么!”戚孤雪骤然推开徐儒,双手扶着他的肩,迫使徐儒双眼看向自己。 原本那双睡凤眼里常年似是蒙着层水雾,看谁都是柔柔的,像是带着潮气的东风拂过。可如今这双眼里的水雾干了,仿佛干涸龟裂的河床,了无生意,看得戚孤雪心惊胆战。 “那些官员与我对着干也就罢了,义父你也同我对着干?”戚孤雪掐着徐儒肩膀的手指越发用力,而徐儒无知无觉一般,仍是一副萎靡的样子。戚孤雪企图确认徐儒能否看到自己,却怎么也没能从他眼里看到。 委屈夹杂着怒意挟裹住戚孤雪,他轻晃着徐儒,色厉内荏地压着嗓子:“义父!徐儒!你睁眼看看,已经变天了啊!你忠的先帝已经驾崩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已经换人了!” “你的那些忠孝仁义有什么用,现在握着司礼监与东厂玺印的人是我!” “我会护着你,再也没人能欺你辱你!” “义父,你睁眼看看啊!” 徐儒的瞳孔渐渐聚焦,视线落在戚孤雪的脸上。睁眼看,看什么呢?看空落落的屋子?哪儿都是冷冷清清的。窗棂戚孤雪曾在上面绑过风车,桌几戚孤雪曾在上面铺纸练字,花瓶里插过戚孤雪捡回来的梅枝,碗碟里摆过戚孤雪留给他的糕点。阴差阳错闯进来的烟火气,散也散得措手不及。 处处留君影,处处不见君。 昔日的狼崽子大了,长成御领东厂的头狼了,能把他的坚持、他的底线撕咬得粉碎,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了。 徐儒被晃得有些晕,头又垂下来,喃喃道:“我什么都没了……这条命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戚孤雪怔住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理不分明,只来得及抛下一段话:“我……我派人守在外面,你别乱来,别出去,你要是出了事,外面的人全都给你陪葬,义父……义父最是心善,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对不对?” 说完,连面前人的表情都不敢细看,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直到回了东厂,戚孤雪还无法冷静下来,一闭眼,脑海里还是徐儒那双了无生意的眼,刺得他心一抽一抽的疼。 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的义父留恋的呢?钱、权,他义父是不屑的,那还有的则可能是…… 性。 他的义父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尝过巫山云雨的滋味。 戚孤雪也没有尝过,只是猜想那定是极美妙的,才能引得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然而让他给义父床上送人……戚孤雪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兰雀的身影,指甲往肉里扣出了印子。谁若是敢爬义父的床,戚孤雪不介意亲自用东厂的刑具招呼他。 电光石火间,戚孤雪做下了决定。 18 自那日后,戚孤雪又有好几天没有到徐儒那儿。 每日送来的饭菜倒是丰盛,色泽好看,模样精细,显然是戚孤雪安排的,可就是没有酒。药倒是一日三顿不间断得送,还辅着两三粒蜜饯,可徐儒就是不想喝药,往花盆里倒了了事。 可药能倒,头风却躲不了。在挨了两三日后,徐儒疼得眼前都是花的,实在受不住了。拦住送饭的小太监,说到:“去,帮我拿些酒来。” 小太监闻言一抖,直直地跪下来,不敢看徐儒:“督公大人说了,不让我们给您送酒……谁要敢送,就……就砍了谁的手……” 徐儒闻言太阳穴突突地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才开口:“行,那我自己去拿。” 听了这话,小太监吓得磕了几个头:“求求您了体谅体谅小的吧,督公大人说了让您在屋里好好休息,小的……小的不敢不从啊!” 疼痛刹那间从太阳穴弥漫开,额头连着眼球,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细如牛毛的针戳着,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意吞侵了徐儒一贯的理智,凭着感觉把桌上的吃食通通推到了地上,叮铃咣当碎了一地。 “滚,都滚出去!” 众人不敢多言,收拾完就悄无声息地退下,只留下徐儒一人瘫坐在地上。 许是真的被气到了,一直到第二日的午膳他都一点没碰。 待到晚膳时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声音又快又急,不似伺候的小太监。这声音徐儒再熟悉不过了,眼皮子都不用抬就知道是戚孤雪。 “督公大人终于肯来给我送鸩酒了?” 戚孤雪没有接话,把小菜一碟一碟地摆在桌上,最后摆出一盅参鸡汤。摆完了膳,戚孤雪走到小床边,架起徐儒摁到了桌边。 摁在桌边了还不走,而是站在徐儒身后弯着腰,将双臂环过徐儒的肩死死地锢着。青年人力气大,徐儒挣也挣不开。凑得近了,还能闻到戚孤雪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酒味。 是他最近碰到的烦心事多了吗?徐儒胡思乱想着。 “义父想吃些什么,阿雪伺候您。”由不得徐儒回答,戚孤雪将那盅参鸡汤移到徐儒面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一天没吃东西,先喝点鸡汤养养胃吧。”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想吃。”徐儒看不到戚孤雪越来越暗的眼神, 分卷阅读16 只是下意识地拒绝。 “真的不吃吗?” “不吃。” 戚孤雪听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拒绝,轻笑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徐儒直起身,端起参鸡汤喝了一口,自顾自地说道:“味道很不错啊,义父为什么不喜欢呢。” “看来是那个厨子不讨义父喜欢,杀了吧。” “戚孤雪你不要太过分了!”徐儒一惊,抬头对上戚孤雪的眼。没有愤怒,也没有玩笑,只是好像有些悲伤。 “义父连一个素未谋面的厨子都会在意,真是心善。那就当为了那个厨子的命,义父喝点汤吧。” 徐儒自认还算会揣测主子的心思,不然也坐不到这个位置,可他却猜不透自己养大的孩子的心思。 接过戚孤雪手中的参鸡汤,徐儒小口小口地抿着。汤已经有些冷了,但因为油撇得干净,喝到嘴里也不腻。只是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喝了半盅就有些反胃。徐儒怕戚孤雪还要为难别人,还逼着自己多喝了两口。 突然徐儒觉得手腕有些发软,竟是连那汤盅都拿不住,手一松,汤盅倒在桌上,汤汤水水洒在桌上,还有几滴溅到了徐儒和戚孤雪身上。 刹那间徐儒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惊又气:“你给我下药?你给我下药做什么?” 戚孤雪低垂着眼,打横抱起徐儒放到床上,顾左右而言他:“义父衣服脏了,我帮义父脱掉。” 脱了那件罩衫,戚孤雪也把自己的罩衫脱了。初秋还不是很冷,两人就穿着亵衣也不觉着冷。 徐儒手脚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戚孤雪越凑越近,停在了距离自己约莫两拳近的地方,喃喃道:“义父放心,喂给义父的药阿雪自己试过了,不过是全身无力一个时辰罢了。”说罢,轻轻落了一个吻在徐儒眉间。 “阿雪想让您舒服。”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闷响,一记耳光落在戚孤雪脸上。甚至都算不上是一记耳光,不疼,充其量只是拍了一拍。这一下用光了徐儒攒下来的力气,他甚至无力再把自己的手放回身侧,就这么斜着搭在身前。还是戚孤雪圈起他的手腕放了回去,还体贴地往下拉了拉袖子。 徐儒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太监。他七岁入宫,在宫里呆了二十来年。没了那玩意儿,欲望有时会变得扭曲畸形,比起女人,有些太监会更乐意找同病相怜的人搭伙过日子。 他现在都不敢想,自己养了十余年的义子,到底是不是对他抱有那种心思。更可怕的是,自己似乎并不排斥。 他该觉得恶心的。 “戚孤雪,你这是在糟践自己还是在糟践我,你这让别人知晓了该怎么看——唔——” 话还没说完,徐儒的唇就被戚孤雪咬住了。徐儒的声音不似一般太监那般急促尖细,而是清脆的,如环玦相扣。可戚孤雪从未觉得那声音这么刺耳过,他不想听,干脆咬住那人的唇。 说是咬,也不恰当。牙齿虚虚地碰着,半点也不敢使劲。舌头没有章法地轻轻摩挲着那人的唇,愣是把两片淡粉的薄唇舔得艳生生的,一派水光淋漓。 舔够了唇,戚孤雪贪心地想要尝尝徐儒口腔里的味道。舌头往那咬紧的牙关里顶,企图撬开那两排齿。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是徐儒先败下阵来,让戚孤雪乘虚而入。 本想一口咬下去,临了了却又舍不得伤着戚孤雪。就这心一软,口腔就失了守,每一寸软肉都被那粗糙的舌苔或轻或重地舔到,就连自己的舌都被硬勾着到了戚孤雪的嘴里,亮晶晶的延水顺着唇角滑到了衣领,晕出一朵小小的花。 许是终于尝够了徐儒舌头的味道,戚孤雪松了口。也没抬头,就顺着细白的脖颈吻了下去。徐儒阉割得早,喉结不明显,小小巧巧的凸起,需仔细留心才能察觉。戚孤雪舌尖沿着那块软骨舔了一圈,终于如愿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他自说自话地把那声闷哼归为鼓励,更加放肆了些,抬手解了徐儒亵衣的系带。 西风从窗缝里溜了进来,徐儒似乎有些冷了,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戚孤雪又贴了上来,细细密密地吻着,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舔着它好不容易找到的肉骨头,得让那根骨头沾满自己的气息。 徐儒肤白,还是那种透着些病弱的苍白,令戚孤雪无端联想到那天兰雀送来的糖蒸酥酪,一样的白嫩,一样的易碎,一样的惹人惦记。皮肤下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着肋骨,往下勾出细韧的腰。戚孤雪手搭在徐儒的腰边,眼睛却忍不住落在胸前那两点。男人贫瘠的乳房本不该有什么吸引力,但戚孤雪确确实实被吸引了。浅茶色的乳晕簇着略深的乳头,像是某种开败了的梅花,花萼朝上,倒扣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下一个吻不由得就落在一边的乳头。湿热的口腔包裹住乳尖的一刹那,一声尖鸣落到戚孤雪耳中。戚孤雪不禁更卖力了些,轻轻地吮,慢慢地舔,不时地用牙磨一下,换取一两声粗粗地喘息。 松了口,戚孤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娇嫩的乳尖泛着水光,在他的舔弄下终于染上淡淡的粉,宛若重获新生的花。 另一边的乳尖也俏生生地立起来了,像是违背主人的意愿求欢一般,有些冷,还有些痒。戚孤雪耐不住,又俯身下去。 衣衫大开 分卷阅读17 ,徐儒也没有很冷。戚孤雪年轻体热,蓬勃的热意是单薄的布料拦也拦不住的,如实质般包裹着徐儒。他身子软着,每一寸骨头都像浸透在酒里,每一寸骨头都醉了,几乎不得动弹,只能眼睛看着雕花的房梁。 他在做什么?他卧在自己权势滔天的义子身下,做着姘头才会做的事情。 最可耻的是,他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不能想,他不敢想。 突然,几滴冰凉落在了身上,把徐儒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还有些怔愣,不太明白这些冰凉来自哪里。低了低头,对上戚孤雪蓄满水的眼,徐儒很吃力地开口:“你哭什么。” “义父,您为什么在乎这么多东西?我呢,我在哪儿?”戚孤雪扬着脸扯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想让您高兴。” “我不高兴。”徐儒声音还有些颤,却很坚定地重复道:“我不高兴。” 戚孤雪不作声,只是把徐儒的亵衣拉好,把人抱进怀里:“不高兴也就这样了,义父睡吧,我不动您。” 徐儒确实累了,闭着眼在戚孤雪怀里,一会儿气息就绵长了起来。他也的确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戚孤雪不想睡,就静静地看着徐儒。他想要独占徐儒,想要义父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会敬他爱他,一辈子只对义父一个人好。 可是,敬得不干不净,爱得不明不白。 19 戚孤雪又搬了回来。 每顿饭都陪着徐儒吃,在桌上也不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自顾自地和徐儒讲一些东厂查出来的趣事。哪家猫卡树上下不来了,哪家的狗掉河里扑腾扑腾会游泳了。徐儒不搭理他他也不管,讲高兴还自己在那儿嘿嘿地笑。至于那还未平定的朝堂事,戚孤雪不讲,徐儒也不问。 晚上睡觉,戚孤雪也往徐儒身边挤,还一定要和徐儒一个被窝。徐儒背对着他,他就把徐儒手腕交叉按在小腹处,已一种极别扭的方式从后圈住徐儒的腰。徐儒也不反抗,偶人一般随便戚孤雪摆弄。 两人相处得像是一场戏,戚孤雪尽力地演,似乎演得好了日子就能回流,回流到过去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光。只不过一个演得太过刻意,一个根本无心去演,一台戏就这么垮了。 徐儒理不清他该怎么看待戚孤雪,是不清不楚登上皇位新帝的座下鹰犬,是肆无忌惮对自己起了心思的提督太监,是他亲手养大的义子。 剪不断,理还乱。 徐儒想不清楚,越发寡言少语。戚孤雪不让他出去,他就倚在窗边出神,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戚孤雪心焦,怎么也摸不准那日徐儒意图自尽,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这事儿到底算过了还是没过。脑子一热,又做出了决定。 晚膳时分,戚孤雪难得拎了壶酒来。说是酒也不恰当,不过是桂花米酿,喝不醉人,闻个酒香罢了。徐儒多日不曾喝酒,有些恹恹的,见着酒眼睛才有些光,还是不和戚孤雪讲话,就一人独酌起来。 两杯酒下肚才觉得不对劲。 徐儒酒量算不得好,到底喝了这些日子也不至于太差。可就这么丁点儿酒一喝,热意就从小腹往四肢百骸钻,体内每一滴水都被蒸腾了似的,渴得不行。 眼前渐渐靠近的身影模糊起来,徐儒心下了然,撑着一丝清明看向戚孤雪,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嘲讽:“你不是说……给我用的药……你也用过?” 戚孤雪抱起徐儒,把徐儒按在自己的腿上。戚孤雪比徐儒高了半个头,这么搂着徐儒,他头一低就能吻到徐儒的唇。他轻轻啄上徐儒的唇,只是碰了碰,干净地不带一丝色情的味道。 “义父放心,这药我也试了,在冷水里挨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可阿雪才舍不得义父遭这罪。义父……阿雪会让您舒服的。” 说完,他就含住了徐儒已经通红的耳垂。 火烧了起来。 往常毫不敏感的肌肤似乎都变得娇嫩了起来,不禁碰,一碰就又麻又痒。被含住的耳垂痒,另一边被冷落的耳垂也痒。 徐儒一开始还咬着牙维持着清明,忍着忍着却开始恍惚。理智像是被架到火上烧,伦理道德被炙烤着。戚孤雪像是真正的一捧雪,诱惑着徐儒靠近。 直到戚孤雪吻上了徐儒的眼睛。 罢了。徐儒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罢了,烧就烧吧。自此,清明尽失,脑中只余混沌。 徐儒抬手勾住了戚孤雪的脖颈。 大概是药起效了,戚孤雪猜测。于是就着这个姿势抱起徐儒,像抱小孩似的,把徐儒抱到了床上,自己转身去拿自己带来的木盒。 等戚孤雪回来时,徐儒已经扯开了罩衫,细长的手指指节透着粉,颤抖着在解亵衣的系带。听到声响,徐儒转头看向戚孤雪,眼里含着的一汪水要落不落,嘴唇翕动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戚孤雪也躺上了床,撑着身子帮徐儒解开系带。这具身体他上次就见着了,这次再见着还是觉得好看。可能是最近盯着徐儒多吃了点东西,稍微养回来了点肉,在药物的作用下透着艳粉,宛若被玫瑰花汁染过一样。 自己碍事的衣衫除了, 分卷阅读18 徐儒还是觉得热,下意识地往戚孤雪怀里蹭,立起的乳尖不小心蹭到了戚孤雪的衣衫,又苏又麻一下子晕开,徐儒身子一软,哀哀地漏出几声细吟。欲望已经完全支配了徐儒,操纵着他胡乱拽着戚孤雪的衣物。 这样的场景也刺激到了戚孤雪。这药效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不仅让他想到一句“自古好物不坚牢”,更让他觉得眼前美好像是偷来一样的。 他也不动,由着徐儒扯他的衣衫,一直到徐儒用那茫然失焦地双眼瞪着他,戚孤雪才慢条斯理地脱了上身衣物,露出青年健实的身躯。 徐儒迫不及待地贴上去,紧紧地搂着,生怕被丢弃似的。皮肉贴着皮肉,什么隔阂也没有,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灵魂里。 可这一切不够,都还不够。 20 徐儒只觉得下身又痒又热,残存的矜持阻拦着他伸手自己碰,却又无意识地往戚孤雪身上蹭着。痒和热无处纾解,徐儒眼中那汪水终于盛不住了,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滚。 戚孤雪有些慌,想要抬手给徐儒擦泪却又不舍得松开抱着徐儒的手,干脆低头把徐儒脸上的泪珠抿了。咸味从舌尖漫开,连带着心尖也有些发涩。 “义父哭什么?” “痒……” “哪里痒?” 徐儒说不出口,又挺了挺下身往戚孤雪身上蹭,乳尖也不当心蹭过了戚孤雪的乳尖。戚孤雪“嘶”得倒吸一口气,被徐儒小猫似的呜咽盖掉了。 “阿雪帮你好不好?” “好……” 徐儒说话向来温吞,这下情欲被勾起来,尾音都是软绵绵嗲悠悠的,像是小猫爪在心口有气无力地挠。 戚孤雪弯了腰,又在徐儒胸口两点啄了啄,换来了一点细碎的呻吟。手往下探去,终是摸到了亵裤的系带,轻轻一扯就开了。 “不要!”徐儒的声音忽得尖了些,潜意识中的羞愤又逃了出来,“别看……难看……” 戚孤雪带些惩罚性质地冲着一边乳尖咬了一口,如愿听到加重了的喘息声,开口道:“不会的,义父怎么会难看呢。” 随后又想是想到了什么,哄骗道:“义父给阿雪洗了那么多次澡,把阿雪看光了那么多次,所以义父也得给阿雪看看,对不对?” 徐儒一时脑子不太灵光,竟真觉得戚孤雪说的有些道理,紧夹着的腿松开了些,温顺地由着戚孤雪褪去了他的亵裤。 戚孤雪着迷地看着那处地方。徐儒本来就白,那处地方更白,一点耻毛都没有。齐根切去的地方遗留着疤痕,时间长了颜色也淡,牵扯着周围皮肤向会阴处微凹,在戚孤雪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微微缩着,像是被强行撬开壳的贝类。 “别……别看了……难看……”徐儒实在羞了,不知该往哪里藏,干脆又贴上了戚孤雪的身子。他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光想着藏起那处残缺,都把腿挂上了戚孤雪的腰,大腿内侧的软肉紧紧地挤着戚孤雪的侧腰,完全不顾另一处隐秘的地方。 戚孤雪被勾得下小腹火起,眼色暗了暗,伸手从放在枕边的木盒里摸出一个三指宽的小瓷罐。单手拧开盖子,散出一股浓浓的脂粉香。 最后迟疑了一回,戚孤雪低头看了看徐儒的脸。回不了头了,戚孤雪心想,那就不回头了。 挖了些脂膏,戚孤雪往徐儒后穴探去,打着圈轻轻揉。徐儒下意识地想躲,发现那能缓解他下身的痒意,又沉下腰迎了上去。 戚孤雪探进去了一根手指头。被药开的软肉一点也没阻碍那不速之客,反而是层层迎了上去,讨好似的吸附在那手指上。稍微搅松了些,他又送进了第二根指头。 徐儒轻声哼唧着,只觉得那处的痒好像解了,可更觉空虚。他想要戚孤雪再往深处探探,却又羞于开口,只是端着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又看着戚孤雪掉眼泪。 他的义父过去收了天大的委屈都不曾哭过,被药失了理智才露出内里可怜可疼的样子。 待三根手指能在里面通畅进出时,徐儒已经被情欲折磨地软成一滩水了,意识都是飘忽的。 要解这药效,光靠手指是不够的。戚孤雪想着徐儒是第一次,到底不敢用太花的东西,只是伸手又摸了条珠串。珠串串有十四颗玛瑙珠子,颗颗大若鸽卵,打磨得细腻温润。 戚孤雪拿起头上的一颗珠子,缓缓地将它们一颗一颗地推入徐儒的后穴中。还饿着的软肉贪婪地吞吃着,急切地把珠子往里面引。可小穴吃得太急,约莫吞到六七颗时就有些吃不下了,勉勉强强又吞了一颗,开始婉转地拒绝后面的珠子。 徐儒的呻吟已经破碎地不成调了,咿咿呀呀了一会儿,倏得尖叫了一声,喘息声也急了。戚孤雪猜测是顶到了传说中令人得趣的那一点,苦于珠串是软的,没法真正探寻到那一点,只能暗暗记下了进去珠串的长度,想着若能有下次,换成玉势大约进去多少。 推到了第十颗,徐儒已经声都出不来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吁着气,戚孤雪也不敢再推,松了手,给徐儒一下一下地抚着背。余下来的四颗珠子掩在股间,红艳艳的,别有一段诱人的风情。红色果然极衬义父,戚孤雪胡思 分卷阅读19 乱想着。 等到徐儒气息平稳些,戚孤雪开始慢慢地将珠串往外拽。许是那脂膏有些干了,珠子与肠壁间有些干涩,往外拽时还会翻出些嫩红的肠肉,捣碎的玫瑰花瓣似的。徐儒觉着难受,大腿拼命蹭着戚孤雪的侧腰。等到还剩四颗时,徐儒已经又是满面泪痕了。 戚孤雪心一横,干脆猛地用力,一鼓作气将剩下的珠子全部拽出。徐儒一下子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啊”得惊叫出声,眼前一道白光绽开,竟是生生昏了过去。 淡淡的腥臊味弥漫开,戚孤雪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做得过了火,都把徐儒刺激得失禁了。看着自己的义父下身水光混着油光,戚孤雪竟有些庆幸还好他现在没有意识,否则必然要崩溃的。 探了探徐儒的鼻息,确定他呼吸平缓没有大碍,短时间内也醒不过来,这才放了心,悄悄地的解开了自己的亵裤,掏出了自己的玩意儿。 他是天阉,省得去挨那一刀。那玩意儿有是有,但没有发育,甚至不比大拇指粗长多少。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连正常男人与男人间的情爱都给不了他的义父。什么让他义父高兴,这只是他骗他义父的借口,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是想要他的义父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一人。 他心思卑劣,手段无耻,他的的确确是自己不屑的邵家人,傲慢阴戾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可那又怎样,戚孤雪想着。他把徐儒摆成跪趴的姿势,将自己的阴茎往徐儒的臀缝送去。他的阴茎软着,在徐儒的屁股上胡乱地蹭,沾上了不少黏糊糊化了水的脂膏。触感顺着阴茎爬向大脑,心理快感远远大于真正肉体的快感。 临到高潮,戚孤雪甚至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尿在徐儒的身上,像狗用气味圈领地盘一样,宣告自己对义父的所有权。 考虑到这个做法必然会惹怒徐儒,戚孤雪暂时地把它抛在了脑后。亲自去打了热水帮徐儒清理完,他把床铺从新弄好,抱着徐儒上了床。 他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在徐儒肩窝处。脖颈交叠,倒真像两只相抱的鸳鸯。 21 五更天时天色还未明,曦光才从远远的云缝间漏出些许,透过窗缝已经没剩多少了。 戚孤雪早起惯了,时间一到眼睛就睁开了。徐儒还蜷在他的怀里,许是昨晚真的累到了,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不像往常在梦中还紧蹙着眉。 过去起居有时的是他的义父。年幼时的他虽是被宫闱逼得早熟,到底是个孩子,早上怎么也起不来。每次都要义父哄着骗着才勉强能早起,等到义父拿冷水里绞过的帕子往他脸上招呼才能清醒过来。 如今却是颠倒了。 定是那酒毁了义父那良好的作息,戚孤雪想着。还是不能由着他的义父喝酒。 戚孤雪吻了吻徐儒的眉心,轻手轻脚地换上曳撒配上官帽。叮嘱完门口守着的太监要看着徐儒好好用完早膳,戚孤雪前往东厂处理遗留下来的一堆破事。 过去做墙头草俞派邵派两边倒的,手握把柄想要倒逼新帝的,来暗杀俞派重臣乃至新帝的……新帝懒得顾劳什子仁善之名,通通丢给戚孤雪让他该吓吓该杀杀。 往日心烦气乱之时他就喜欢来诏狱看人行刑审讯,享受着看不起阉人自命清高之人的求饶哀嚎。可现在初尝人间至味,看过安稳如画的美景,再处于阴森诏狱里闻混杂着骚味的血腥气,戚孤雪如坐针毡,只想着回去用了午膳再搂着徐儒小歇一会儿。 想着想着,戚孤雪的思绪就飘散开了。 书上说男子与男子欢好后会腰腿酸软,义父身子本就不算好,是他口热心急了。义父一贯能忍,待会儿回去得看着点义父的神色,好帮着揉一揉按一按。 书上还说体弱者可能会发寒热,早上出来时义父看着没什么不适,但总是得注意着些。油腻生冷的东西定然是吃不得了,一会儿去安福楼打包些开胃爽口的吃食回去。 秋风起了,鸭子正是肥嫩的时候,不如带一份酒酿桂花鸭。 酒不能喝,酒酿应当也能解解馋。 现在原是吃蟹的好时候,可蟹是寒的,伤肠胃,还是先算了吧,换成清蒸鲈鱼。 上次吃的荷叶藕粉不错,清香绵滑,他吃着略觉得有些甜,义父想是喜欢的。 再去看看有什么汤。安福楼的素汤做得鲜美,早些时候义父喝了没说喜欢,但多添了一碗。只是荠菜的季节过了,不知道现下有什么时令的菜,得去看了才知道。 戚孤雪想好了点什么菜,就想起身就走。行刑的小旗丢了鞭子颠颠儿地跟上来问道:“督公大人,这审着的人犯怎么弄?” “这审的是谁来着?” 感情督公大人刚坐在那儿是什么都没听见。小旗腹诽着,面上还是谄媚样儿:“是林尚书,与逃走的邵尚书是亲家,刚审出来前两日还和废太子通了书信,该招的都招了。” “按惯例抄家吧。男子斩首,女子没为官妓——”戚孤雪顿了顿,“算了,女子没入宫中为奴吧。” “那您下午……” “不来了,让千户盯着就行。”说罢,戚孤雪就往诏狱门口走去。 照例换下了染 分卷阅读20 着血腥气的衣服,戚孤雪换了件天青色的外衫就往安福楼赶去。 安福楼的伙计已经认识了戚孤雪,见他来了忙往里招呼:“督公大人您来啦?可还是上那包间?” “不必了,今日不堂食,先给我上壶茶。”接过伙计送来的热帕子,戚孤雪擦了擦手,把先前盘算好的菜名报了一遍。 鸭子和鱼是安福楼一早就备菜备好的,只需上蒸笼蒸了就行,而藕粉和汤也不需要花很多时间。戚孤雪一壶茶才喝了一半,菜就齐了。他也没让伙计动手,自己把菜一碟一碟地放进食盒。食盒为了保温,里面垫了厚厚的棉布,棉布上还盖了薄板,装上菜后颇有些分量。伺候的小太监想要把食盒接过去,戚孤雪没给,自个儿拎着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呢,就催着车夫快些驾车。 一直到他回到内廷,隔着窗户见着徐儒正倚在榻上翻着书,戚孤雪这颗躁动了一早上的心才安定下来。 他的义父发也未束,好像只是以指为梳,随意地顺了顺头发。有几根头发被风带着扬了起来,他也没管,只是在认真地看着书。 不用细想,戚孤雪也能猜到自个儿义父在看些什么。徐儒看书的习惯还是从内书堂里带出来的,对用于取乐的话本小说都不感兴趣,要看也就是看什么四书五经,顶多再看看什么《忠鉴录》、《貂珰史鉴》。 跨过门槛,戚孤雪走到桌边把菜一道道摆出来。摆完了,走到装聋作哑的徐儒身旁开口道:“义父可要阿雪把您抱到桌旁用膳?” 22 这话一出,徐儒再也装不得无事人,耳垂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凶道:“胡说些什么!” 说着,掌心抵着榻想要起身,不料动作大了些,腰后垫着的三个软枕簌落落地滚了下来。 戚孤雪心下了然,干脆去寻了两个冬日里才会用的羊毛垫子铺在椅子上,再扶着腿脚发虚的徐儒落了座。 徐儒本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可昨日的事一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戚孤雪,干脆就闷头吃着饭,戚孤雪往他碗里放什么他就吃什么,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可是今天的菜不合义父口味?”收拾了碗筷,戚孤雪绕到徐儒身后轻轻替他揉着腰,“义父想吃些什么就告诉阿雪,您这也太瘦了,腰上都没什么肉。” 过分亲昵的话语让徐儒面上一红,奈何腰实在酸软挣也挣不开,只能抬手轻拍了一下戚孤雪:“哪里学来这油嘴滑舌的强调。” “心之所想,就说出来了。”戚孤雪头抵在徐儒肩上,对着徐儒的耳垂呵着气,“我昨日里真怕把义父的腰给掐断了……” “你怎么……!”徐儒又羞又恼,声音高了些,复而压了下去,“这……这种事情,你怎么好意思挂在嘴边?” 戚孤雪见徐儒这样子心下痒痒,直接打横抱起了走到床边,让徐儒趴在软枕上,自己也挤了上去贴着徐儒给他摁着腰。“我就是要挂在嘴边,就是要提醒义父您已经是我的人了,省的您躲着这事不肯认。” “你……” “义父,人都是有欲望的,您躲什么呢?” “男子交欢有违天理,父子苟且不合伦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压得住欲望,守得住纲常礼教,不然与禽兽何异。”徐儒头埋在软枕里,神情看不真切,传出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戚孤雪心中仿佛被人用针刺了每一寸,细细密密地泛着酸疼,面上却还是撑着笑意:“反正义父早就觉得我禽兽不如了,是不是?” “我不是这意思。“徐儒叹了口气,终是偏了偏头与戚孤雪对视,”你走到这个位置,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你,想把你拽下去。我……我只是不想你被别人戳脊梁骨。“ 戚孤雪眼睛一亮,心中的酸涩立马止了。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圈子,他终于从自己义父的嘴里撬出一句担忧自己的话,即使是用三纲五常遮掩着,到底不再是之前满嘴虚假的忠君爱国、天下苍生。 徐儒看着戚孤雪的脸又凑近了些,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扑到脸上有些热又有些痒。他缩了缩,又想把自己埋回软枕里,不曾想戚孤雪看穿了他的意图,直接吻了上来。 这个吻吻得极尽了缠绵。戚孤雪像是想搜刮徐儒唇齿之间残留的藕粉味道,舌尖从齿缝间一点点描过。不过是有些许的失神,软舌就被戚孤雪偷了出来尝了尝,仿佛也带着星点的荷叶香气。 徐儒已有些失神,舌尖的一点刺痛刹那间又把他的神识拉了回来。 戚孤雪松开了他,面上还带着些狼一样的狡黠,眼底闪着奸计得逞的光:“我的义父啊,您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您是否还想我以后去找个宫女做对食,或者去包个青楼女子做妾?” “是不是最好再去认两三个义子,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看看您?让他们管您磕个头叫声爷爷,再从您那儿拿压岁钱?” 徐儒认真想了想这画面。 本就该是这样的,徐儒心想。他想起当年陈掌印正当权的时候,就认了四五个义子。逢年过节就带着厚厚的礼来孝敬他,那几个义子还会互相攀比,看谁 分卷阅读21 备的礼更贵重,更别出心裁,更能讨陈掌印喜欢。看着倒也其乐融融,有几分宫外普通人家喜庆团圆的样子。 只是陈掌印出事,尸体被扔乱葬岗的时候,几个义子没一个出面去收尸,都逃得远远的,恨不得洗清所有关系,唯恐耽误自己投靠别人。 他按着自己的私心,逼着自己去想戚孤雪描述的画面。他的阿雪身为权宦,若是想,身边也不会缺女人的。更何况他的阿雪生的好看,脾气性格也好,只是稍微激进了些,若是有个温柔可人的女子在旁,正好能劝着些。 至于他自己,老而无用。他的阿雪若是不嫌弃他,逢年过节带着义子来看看他也行。有人替自己养老送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戚孤雪见徐儒真的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又气又好笑,干脆一口咬上徐儒的唇:“有什么好想的,别想了。义父您想装傻,也不想想谁家义子会把义父压在床上又亲又舔的?” “就这样吧,义父,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就咱俩,没别人了。就咱俩过一辈子。” 23 一辈子。 三个字灼热得像是盛夏正午的太阳,把徐儒砸得晕晕乎乎的。 他还试图和戚孤雪讲道理:“我比你年长,等我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 “义父您不用担心比我先死的事儿。”戚孤雪含着笑打断了徐儒的话,“您去世后我必然风风光光地将您落葬了,然后一头撞死在您的棺材上,绝对不让您在黄泉路上等我太久。” 徐儒慌忙抽出手,细长如玉的手指抵上了戚孤雪的唇:“你瞎说些什么!” 戚孤雪眼里促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张嘴就把徐儒的手指含进口中,舌头舔糖似的舔了几圈,像是真的咂摸出什么甜味了一般,发出啧啧的轻响。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指尖往徐儒经脉里钻,刹那间半边身子都软了。这根手指收回去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徐儒像是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由着戚孤雪尝够了味道才松了口。 气氛陡然间变得旖旎了起来。 “义父总是担忧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为什么要被礼义廉耻束着,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呢?”戚孤雪直视着徐儒,声音低沉,手却不老实,从徐儒亵衣下摆处往里钻,“义父真的不喜欢阿雪这样对您吗,嗯?”说着,指甲还轻轻地刮蹭着徐儒尾椎处凹陷的皮肤。 痒意蔓延开来,徐儒只觉得自己外面的身子也痒,内里被戚孤雪勾人的声音挠得也痒,整个人又软又热,连呼吸都好像不会了,只能小口小口轻喘着气。 “义父是喜欢的,对不对?” 徐儒点头也不是,却又狠不下心摇头,只得垂着眼避开戚孤雪灼热得目光。 没有拒绝就是对戚孤雪最大的鼓励。他最善于得寸进尺了,抬手解开了自己黑色的发带遮住徐儒的眼,绕到他脑后打了个松松的结。 “交给我吧,义父……阿雪让您舒服。” 戚孤雪从床底摸出那装着淫器的木盒,从中间抽屉里摸出一枚颤声娇。颤声娇比李子大不了多少,中间藏了几粒浸了药的铜球,外面则是镂空的,绞丝铜线绕出莲花泣露的图样,看着是精巧可爱。 视线被挡着,徐儒看不见戚孤雪有什么动作,只能感受到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顺着腰线往上爬,刺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抖。 凹凸不平的花纹在路过徐儒左侧乳尖时还坏心眼儿地摁了摁,徐儒唇齿再也咬不住了,戚孤雪如愿听到了他想听到的短促轻吟。 趁着徐儒嘴还没合上,戚孤雪迅速将手上那枚颤声娇推入徐儒口中。徐儒始料未及,下意识地想将这东西吐出来。 然而颤声娇里的铜珠一遇热气就如囚鸟似地乱撞起来,碰出铜钟般的闷响,混着徐儒的咿唔声,回荡在床笫之间。 徐儒只觉得自己的上颚和小舌被撞得又疼又麻,灵魂都仿佛被撞出了躯壳。一丝难以言明的爽意混杂着目不能视带了的惧意来回地拉扯着他的思绪,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身处何方,只能无意识地抬起手,妄图抓到什么东西来确定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戚孤雪握住徐儒细白的手腕,引着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脖颈左右的皮肉被用力抓着,像是狂风天里落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板。微弱的痛意让戚孤雪更加兴奋,顺着半解的衣衫就一点一点舔了下去。 才尝过一两次性事的乳尖尚且羞涩,软软地藏在乳晕里。却经不得逗,戚孤雪才嘬了两口就颤颤巍巍地硬了起来,像是自己往他嘴里送。再吮一下,就能听到徐儒染了哭腔的哼唧声,断断续续的,可怜得紧。 玩够了乳尖,戚孤雪才松了口,一路向下吻着咬着,留下朵朵被露水沾湿了的绛色梅花,淫靡色情。 徐儒自己是见不着的。他只能感受到属于口腔那温热黏腻的触感一点点往下挪,从胸前到腰侧再到腹股沟。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猜不到,只会跟着自己口中那枚颤声娇一起瑟瑟地抖着,像是竹枝尽头被秋风挟裹着的叶,连呼吸都快被剥夺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亵裤被温柔地褪下了,臀部一下子露了出来,又羞又冷。徐儒缩了缩身子 分卷阅读22 想躲,未曾想下一秒那温热就附上自己最羞耻的地方。 戚孤雪含住了那道因去势留下的疤痕。 徐儒怔了一下,转瞬就崩溃了,挣扎着想逃,手却还捏着戚孤雪肩上的皮肉,掌心用力推着,像是在推拒,指尖却怎么也松不开。 口中的颤声娇震得厉害,徐儒只能呜呜地叫着,似哭似吟。蒙着眼的黑色发带已经被泪水打湿了,散乱的乌发混了几缕戚孤雪的,黏着两人的脸和身子,仿佛在宣纸上留下蜿蜒的墨迹。 青丝交缠,情思纷乱。 24 戚孤雪伏在徐儒腿间细细吮着,像是在品尝柔嫩贝肉里鲜美的汁水。他死死地按着徐儒瘦窄的胯,自顾自地把诱人的咿唔声与肩上的疼痛当作鼓励。每当舌苔舔过那道皱缩的疤痕,都能感受到掌下的躯体一阵颤栗,挣扎的力度之大,他险些按不住。 伤过的地方娇嫩敏感,不经碰,平日里就算清洗也不过是拧湿帕子擦了了事,自己都觉得不堪的地方如今却被自己养了十几年的义子舔着。 徐儒此刻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应了戚孤雪。还不如被下了药,免得把自己放在肉体的欢愉与理智的痛苦中煎熬。 视觉被剥夺了,触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戚孤雪舔得轻重缓急都没章法,徐儒完全无法预判戚孤雪下一步的动作,只有咂摸出淫靡的水声一下一下往耳里钻。 徐儒只觉得自己快疯了,甚至尿意都隐隐约约浮了上来,却口不能言,只能更用力地推了几下戚孤雪。 那枚颤声娇刚被拿出来,徐儒就含含糊糊地哀喊道:“不……不成了,要……要尿了……”上颚和小舌已然被震得失去感觉,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义父忍一忍,再忍一忍。”戚孤雪嘴上安抚着,手却不老实。两指捏着那枚已经被涎液浸得湿润透亮的颤声娇,趁徐儒不察,迅速推入那犹有些红肿的甬道,还试探性地将那枚颤声娇往之前摸索到的软肉。 “啊——”喉腔被刺激出绵软沙哑的呻吟,脖颈与小腹紧绷得发颤,下身再也忍耐不住,已经淅淅沥沥地出了水。 刹那间,徐儒像是被狂风席卷着推向云端的叶,沿着脉络撕扯得粉碎,哪里管得了今夕何夕。 等到徐儒真正回过神时,戚孤雪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好了。随着五感六识慢慢回笼,徐儒只觉得臊得慌,面朝着墙背对着外面,怎么也不肯转身。 还是戚孤雪贴了上去,把人拥进了怀里轻声说道:“义父,阿雪贪心得很。不仅想当您的义子,还想当您的夫君。” 尚未消下去的红晕又往两颊爬了上来,徐儒急急开口:“你别瞎……” “义父又觉得我胡言乱语了。”戚孤雪打断了徐儒的话,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我不曾对您说过一句假话,可您从来不信。” 想到过去种种,徐儒冷哼一声,只不过情欲尚未褪去,听起来倒更像是埋怨和撒娇:“你是没说过假话,你只是阳奉阴违。” “随便您怎么说吧,无所谓了。”那腔调挠得戚孤雪心痒痒,只能敷衍道,“义父睡一会儿吧,休息一会儿。” 徐儒被戚孤雪的拥抱暖得迷迷糊糊,合眼没多久就快睡着了。失去意识前他随口提了一句:“关了我这么久,能把我放出去看看了吗?” 戚孤雪眼神一暗,再低头怀中人似也没等他回答,已经睡了过去。他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不过后来徐儒也没能出门。 秋日霜寒露重,他身子本就不好,加之戚孤雪折腾得略过了火,那一日临近傍晚徐儒就起了低烧。 戚孤雪自责得紧,整宿守在徐儒身边擦身更衣,每隔两刻钟就重新绞一块帕子搭在徐儒额头。直到天边翻了鱼肚白,徐儒的烧才暂时褪了些。 徐儒睁开眼,就见着戚孤雪伏在床头打盹儿。想坐起身,却因为发了寒热的缘故,连指尖都使不上劲。却因为动作大了些,不当心弄醒了浅眠的戚孤雪。 “义父……”前几日还胆大妄为不可一世的督公大人如今眼里噙着水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义父,我错了……是我,是我太高兴了,没顾上义父的身子,是我不好……” 恍惚间,徐儒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做错事的戚孤雪。不过那时候的戚孤雪倔得很,一双眼带着狼一样的狠劲,认错也是别别扭扭的,哪里会像现在一副怕被丢弃的狗狗样。 “不怪你……”一张口,声音像是被火燎过似的。戚孤雪慌忙倒了点水喂给徐儒。水是戚孤雪打盹儿前刚烧的,晾到现在正好能入口。 徐儒倚在戚孤雪的臂弯里小口小口的嘬饮着,小半茶盏下去终于舒服了些,勉强抬手推开了茶盏,“是我身子不好,怪不得你。” 戚孤雪终是收起了些愧疚的神色,小心地扶着徐儒躺下,自己起身又去烧了点热水,回来又伏在床头想歇一会儿。 还是徐儒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说道:“躺床上去睡一会儿,别误了差事。” 徐儒本意是让戚孤雪回他的小床睡,不料戚孤雪蹬了靴子就往徐儒被窝里钻,顺手就把人搂进怀里。一系列 分卷阅读23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不能再自然一般。 愣了一下,徐儒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意,最终窝在那温暖的怀里,又睡了过去。 25 徐儒这一病,连着之前酗酒的病根一同发作出来,不严重,却好得极慢。头风隔个几日发作一次,却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痛得神志不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倒是戚孤雪紧张得很,硬是把太医院院正拉来开了药,日日守着徐儒吃完药才肯去当值。好在前朝在新帝雷霆手段之下似乎已经安稳了下来,戚孤雪也不用每天往东厂跑,转为在御前候着。 等到这病丝终于从徐儒孱弱的身子抽得差不多时,天上的大雁都已经南飞完了。戚孤雪想到那半年徐儒怎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就后怕,因不敢让徐儒见风,只有在自己陪着时才让他出门转转。出门前还一定要把人裹进厚厚的大氅里,若不是徐儒不肯,戚孤雪怕是连路都不让人走,恨不得把徐儒背在身上。 徐儒心口不一地享受着这极强的占有欲。 他还是不认同新帝之位来路正统,然而过了新年就要更年号,接下来就择日举行登基大典,戚孤雪是提督太监,虽为内宦之首,却还是年轻了些,底下多有老油条想着法子躲懒糊弄。徐儒到底不忍心戚孤雪累着,偶尔也出手帮他处理一些内廷的事。 冬月里戚孤雪已经很忙碌了,常常午膳也无法回来陪徐儒用,只得叮嘱外面侍奉的太监好生伺候着。 徐儒正翻看着罗列朝贡物品的单子,一小太监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徐儒目光都未曾纸上挪开,只是说了一声:“放下就好,我一会儿用。” 那小太监较他人身量更高一些,只是佝偻着做足谦卑模样。听了徐儒的话也没动,只是执着地开口:“奴才伺候秉笔大人用膳。” 这声音听着耳熟,终于把徐儒从宣纸里拽了出来。入眼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脸,一点记忆点也没有,徐儒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直到这小太监刻意地抬头看了看房梁,再低头直视着徐儒,他才惊觉,这个人他见过。 上一次见到时那人穿的不是青色的太监服饰,而是黑色的夜行衣。 他不是太监,而是先帝的暗卫首领。 上一次见到他是先帝殡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朝廷内外都骚动得像将沸的油,仿佛再添一根柴草就会迸发出烫人的油花。禁军把守着每一扇门,尝试往外跑的宫人无论是想往外递消息的还是趁乱携着金银想跑的,统统被杀了丢乱葬岗。 宫中似乎只能听到风声和禁军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哀嚎,也像是丢入湖中的石头,一会儿连涟漪都不曾留下。 暗卫首领就是在这等暗涛汹涌的情况下潜入了徐儒房间。他甚至没时间细讲,只是向徐儒出示了象征皇命的纯金令牌,就跃上房梁,把那卷明黄的圣旨藏于房梁之上。 是老皇帝的意思。宫变来得太快,老皇帝深知暗卫无法携着圣旨破出层层防卫,不得不相信一个兢兢业业的内宦。 这卷圣旨像是火药,长长的引线衍生到徐儒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火折子在谁手上,是在那未能登基的太子手上还是在新帝手上。他只知道无论是谁点燃了引线,火星子都会窸窣着爬过来,将他炸成灰烬。 刚开始的两天,徐儒忐忑又无助。他自幼生长于内廷,只学过怎么伺候人,学过读书识字,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优良品质就是忠心耿耿与会看眼色,至于什么政治敏锐度则是少的可怜,只能等待着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机取走这卷圣旨。 然而时间长了,一点儿关于圣旨的风声都没有传出,那晚来的人仿佛只是他在高压时期臆想出的幻象,是他潜意识里刻着的对皇室的忠贞。 可如今面前出现的这个“小太监”向他证实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的真实性。 随着“小太监”摆膳的动作,一个纸团塞到了徐儒手上。打开一看,纸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太子安好,邵老将军邀您宫外相见”。 “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下次少拿一些。”外面还候着戚孤雪的人,徐儒嘴上说着关于午膳的话,手却提起笔写下“何时”二字。 “是督公大人敬重您。”话说得谦卑,却令徐儒心下一怔,不知这位神出鬼没的暗卫首领到底知道他多少事,只得沉默地看着他写下“定后相告”。 徐儒心情复杂,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纸撕碎后丢入烧水的铜炉。橘黄的火焰一点一点吞噬着纸上的墨迹,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些许烟灰。 26 快酉时了戚孤雪才得闲,急匆匆地回来找徐儒。往门里张望,就见着徐儒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司礼监的册子。说是看,也不太准确,司礼监的册子摊着,徐儒的目光却是落在那盏灯上,不知想什么入了神。 听到戚孤雪的脚步声徐儒才回过神来,起身冲着门口的小太监吩咐道:“去膳房问问还有没有热着的汤,再随便拿两个热菜来。” 戚孤雪正再解那沾着寒气的大氅的系带,听了徐儒的话猛得抬起了头:“ 分卷阅读24 义父您还没吃饭?外面的人怎么伺候的,我去骂他们去。”动作大了些,一不当心拽错了绳,把那系带拽成了死结。 “又不是主子,哪有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徐儒走到戚孤雪面前,冬月里的冷意铺面而来,激得他一哆嗦。戚孤雪怕冷着他,下意识地一躲,被徐儒揪着系带拉了回来,圆润光滑的指甲掐着绳子用了些力,把那死结扯活络了。“你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当奴婢的哪里要人伺候,说出去太不合规矩了些。” “不过是想让义父享福罢了。”戚孤雪把解开的大氅丢到了小床上,转身从后面抱住了徐儒,贪婪地汲取些许暖意。 徐儒嗔道:“真把我当七老八十的老太监了?享什么福。” “享福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我就想义父您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屋里烧着炭,徐儒只披着件圆领道袍,戚孤雪低头就能吻上颈边那块软肉,轻咬了一口,被徐儒拍了脑袋才接着说:“等登基大典完了,我去求皇上放义父您出宫,我给您找个漂亮的大宅子,再找一群人伺候您。” 戚孤雪抱徐儒抱得紧,没看到怀里人脸上的神色僵了一下。他只当是自己义父脸皮薄,又不好意思了,于是笑嘻嘻地往徐儒脸上啄了一下,说道:“先吃饭吧,太晚了对胃不好。” 用膳时戚孤雪明显感觉到徐儒的心不在焉,想要开口问,却又担心徐儒觉着自己管的太多心生嫌隙,硬生生按着自己追问的心,只是在睡前搂着徐儒时轻声说道:“义父有什么事情同阿雪说,别憋在心里憋坏了。” 有那么一瞬间徐儒都想开口了,想把圣旨的事告诉戚孤雪。可戚孤雪会怎么做?戚孤雪定然会把这圣旨交给新帝,抑或是销毁了了无痕迹,总归不会放弃泼天的富贵,顺着圣旨冒风险去帮前太子。罔顾先帝皇命,徐儒怎么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他又想起一年前的冬天,自己第一次见到素来乖巧的义子的另一面。戚孤雪会怎么看他藏了圣旨这么多天?会不会又是转身就走,留自己一个人了无生趣地在这内廷之中?他挨不住的。 罢了,徐儒心想。就这一次,唯一的一次。他把圣旨还到前太子手上,别的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熟悉的暖意顺着膝盖往经络里钻。戚孤雪仍然像小时候那样,腿缠着徐儒给他暖膝盖。平稳的呼吸有规律地蹭着徐儒的耳垂,他抿了抿唇,往戚孤雪怀里缩了一下,也闭上了眼。 翌日,在徐儒的坚持下门外的人全都撤了,只勉强留下了一个东厂来的小太监来做一些跑腿的活计。也不知那暗卫首领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戚孤雪派了他来。 隔墙的耳少了,许多事情也能摊开来说。 徐儒做出随意闲聊的样子,压低声音询问起这半年宫内外的事情。 暗卫首领装出一副拘谨模样,声音没再刻意拿捏着:“宫变之后守卫极严,我与宫外失去联系。刚好那段日子有一个太监病死了,我便借他的身份游走,前些日子刚与太子身边的暗卫取得联系。” 徐儒疑惑道:“太子身边的暗卫?” “是,先皇后去世后,先帝就把暗卫令交给了太子,其余暗卫皆受太子调遣,只有我暂时留在宫中保护先帝。” 徐儒呼吸一滞,心下大惊。关于暗卫令他知之甚少,只知道暗卫独立培养运作,只受暗卫令调遣,若先帝真的已将暗卫令交与太子…… “我要看一看圣旨。”徐儒突然开口。 暗卫首领盯着徐儒看了一会儿,似是在评估究竟能否完全相信他,最终还是取下了圣旨,小心地把它摊在徐儒面前。 是徐儒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与玺印,而最后一列也的的确确写明,是太子的名讳。 27 指尖摩挲着圣旨边缘的丝绢,徐儒沉吟片刻,又小心地把这圣旨折了起来。他折得很慢,一点点将上面的皱褶抚平,再把边角对整齐了折过去。 暗卫首领轻轻一跃,又把圣旨藏回了房梁上。 两人一时无言。 徐儒干脆让暗卫首领在一旁磨墨,自己铺了张宣纸,提笔抄起了心经。手没有停,状似无意地问道:“如今太子在何处?” 暗卫首领手一顿,徐儒没给他开口地机会,接着说:“我若是要告诉戚孤雪,昨天晚上就告诉了。你要还是疑我,现在就拿着这圣旨出去,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紫毫笔吃的墨少,没写几个字就要重新蘸墨舔笔。好在徐儒一笔一画落得慢,即使墨磨得少了也不要紧。 徐儒吐字就和他落笔一样慢条斯理:“你是听暗卫令的命令,暗卫令在太子手上,你就听太子的。而我忠的是先帝皇命,先帝属意太子,我才要问心无愧地把圣旨交到太子手上。” 至于剩下的他就不管了,徐儒想。他在宫中待了快三十年了,虽不是什么文人武将,一身血骨也是货与帝王家。就这一回,让他私心作祟一回。 暗卫首领似是被说服了,抑或是实在无人可信了,停下的手又重新磨起墨来:“来金赌坊是邵家私下的产业,知道此事的人寥寥。” 剩下的话不必明说,徐儒也能明白,一时有些感慨。赌坊是什么地方?三 分卷阅读25 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什么腌臢事都有。不过的确也少有人能想到,锦衣玉食娇养着的金枝玉叶会躲在这种地方。 “你武功高强,还不能把这圣旨送出去?” “禁军查的严,我不敢冒风险。” 这话答得明白,徐儒心下了然,干脆问道:“那要我做什么?” “禁军得卖东厂一个面子。邵老将军的意思,你也曾管过东厂,且如今的东厂提督是你的义子,总有办法把圣旨带出去的。” 话说的轻巧,可徐儒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心思没放在抄经上,收笔慢了些,恰是一句“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悬针竖的笔锋没提出来,显得有些呆板。 进了腊月就开始落雪了。 每年的腊月初八徐儒都会回一趟育婴堂,而今年戚孤雪尤为积极,提早了好几天备了许多吃食厚衣,甚至还带了几套笔墨纸砚,说是给育婴堂的孩子们启蒙用。 徐儒觉得奇怪。许是小时候生的比同龄人小,加之性格孤僻了些,戚孤雪在育婴堂的时候没少受排挤欺负。早些年为了不回去还同徐儒置过气,大些了懂事了才好一些,但总归还是不太情愿。 “你怎么了,往年不是不太愿意回去的吗?” 戚孤雪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义父想知道,就——” 还没说完,会被徐儒啐了一口:“又胡闹。”近来戚孤雪越发不要脸了,直觉告诉徐儒接下来戚孤雪嘴里吐不出好话。 “我只是在想——”戚孤雪拉长了声音,企图勾起徐儒的好奇,“这算不算回娘家。” 徐儒气结,抄起一块梅花糕塞进戚孤雪嘴里,转身就不肯理他了。 还是戚孤雪厚着脸皮凑过来哄了好久,夜里可怜兮兮地说冬天两个人抱着才暖和,死皮赖脸地往被窝里钻。 腊月初七的时候,暗卫首领趁着戚孤雪不在又来了一趟,取下了圣旨递给徐儒,神情严肃地说道:“还望徐公公小心保管圣旨,我在宫外候着公公。” 这圣旨还是十几日前徐儒折起的样子,虽是落了灰,可依旧惹眼非常。 徐儒已在心中排演了千百遍,如今圣旨到了手,他反而不慌了。折好后的圣旨不过手掌大小,徐儒找了两块棉布帕子把圣旨包了起来,垫在了他惯用的铜捂子下方,外面再裹上防烫手的厚绸布。 他捧起铜捂子至视线平齐处,左看右看,再轻轻掂了几下。徐儒只是设想过,好在实际与他的预想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底厚了些,旁人摸不出来。 徐儒干脆往铜捂子里添了热水,端着它抬眼问暗卫首领:“那明日与你在何处相见?” 暗卫首领头低了低,表情看不真切,说道:“徐公公自行安排便是,别的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28 腊月初八一早,戚孤雪罕见地没有在床上流连,早早地起身收拾了,穿了件金线封边的朱红曳撒,外面裹了件玄色的厚毡披风,英姿勃勃地往徐儒面前一立,问道:“义父,我今天这一身怎么样?” 相比之下,徐儒就有些神色恹恹。许是心里装着事儿的缘故,晚上没怎么睡好,脸色显得苍白,眼下还有些发青。听了戚孤雪的话勉强扯出一抹笑,强打起精神说道:“好看,阿雪穿什么都好看。” 见徐儒神色不对,戚孤雪又坐回了榻上把徐儒环进怀里,觉着怀中人有些哆嗦,又把手背贴到徐儒的额头,关切地问道:“义父可是着凉了?不如今日就算了,我们下次得空了再……” “不成!”没等戚孤雪说完,徐儒就急急地拒绝了。起身动作之大,戚孤雪差一点都扶不住。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勉力松了紧绷的身子,“年年都去,哪有今年不去的道理。况且都准备好了……” 徐儒知道自己的反常必然瞒不过自己的义子在东厂浸淫出的毒辣眼光,正想着该如何打消戚孤雪的疑虑,戚孤雪开口了。 “义父想瞒就瞒着我吧,出了什么事儿我都兜得住。只要您不离开我,做什么都行。“用的是撒娇撒痴的语调,甚至笑意都像溶于墨的金粉一样从眼底晕开。戚孤雪伸手替徐儒理了一下乱了的衣襟,再把散落的发丝捋了回去,接着说:“您若是想离开我,阿雪就只能再把您关起来了。您知道的,阿雪离不开您。“ 不,是我离不开你,徐儒在心里无声地回应道。借戚孤雪这句话,徐儒挑开话题,说出来的话特意带了些刺:”哪里有什么能瞒得住督公大人的眼睛?“ “义父别这么说,我听着不高兴。”戚孤雪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去给徐儒的铜捂子添上刚烧开的滚烫的水,小心地拧好盖子,再塞到徐儒怀里。 徐儒的心随着那铜捂子起起伏伏,像是也被那沸水烫着了一般,直到铜捂子切切实实地落在他手里才安了心。 腊月里的雪就是冰渣子,被风拉扯得像细细密密的针,直接往人骨头缝里刺。 两人本都打算出门了,戚孤雪手伸到门外探了探,又把徐儒拉回塌边,寻出一对绵软厚实的羊毛护膝给徐儒绑上。戚孤雪绑得认真,带子系得不松也不紧,既不会走着走着就滑掉了,也不会 分卷阅读26 缚得腿不舒服。 末了,戚孤雪碰了碰徐儒的指尖,骨子里还泛着凉,皮肉至少被铜捂子暖热了。他还想扶着徐儒走,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等我七老八十你再这么尽孝吧。” “哪里是尽孝,若不是知道义父怕被人侧目,我都想抱着义父走。”戚孤雪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叫闺房之乐。” 徐儒一双睡凤眼里腾起三分薄怒,瞪了戚孤雪一眼,抬腿往外走。戚孤雪见徐儒终于松泛了下来,噙着笑意跟了上去。 东厂戚督公的名头果然好用,禁军到底还是要卖戚孤雪几分面子,只是打开了他们带着的箱子看看,贴身检查是没有了。 出了宫,戚孤雪怕徐儒被颠着,吩咐了车夫不要行驶得太快,还硬把徐儒拽进自己怀里小憩。 徐儒只觉得这铜捂子烫得拿不住,背后靠着的少年人的身躯也烫得倚不住,像是要把他烧着了,焚尽了。 行至过半,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徐儒还心想着谁人如此大胆敢当街纵马,就听见马蹄声停在了斜前方,马车亦停了下来。掀开帘子看了看,那人身着东厂总旗服饰,大冬天的鬓角竟被汗打湿了。见着戚孤雪忙跃下马行礼,急急道:“有人在诏狱纵火,如今火已经灭了,还望督公大人去一趟!” “人抓到了吗?” “没……没有……” “没用的东西!”戚孤雪呵斥道。 冷风灌进马车,驱散了原本的暖意。徐儒被冷风呛了一下,低低地咳了几声。 戚孤雪把徐儒的大氅拢地更紧了些,作出了委屈的神色:“义父想让我去吗?” 徐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把戚孤雪松着的斗篷系带系紧了,再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安抚不愿去学堂的孩子一样,说道:“未时末,义父在宫门口等你。” 得了这句保证,戚孤雪满意地笑了笑,迅速地在徐儒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身跳下了马车。又叮嘱了车夫几句,才策马而去。 马车又驶了一会儿,徐儒才后知后觉地觉着,没有戚孤雪的马车的确有些颠簸,也有些冷。 到了育婴堂,那老管事迎了上来,拉着徐儒寒暄。徐儒心不在焉地应和了几句,问了问今年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如何。往常他还会去听听孩子们念书,看看孩子们玩闹嬉笑,今日却是半分兴致也无。 婉拒了管事留他用午膳的好意,徐儒让车夫随意去个能听说书的茶馆,包了个雅间,独自一人坐着喝茶。 不出他所料,约莫过了三刻钟,那暗卫首领着一身麻布衣裳,扮作一副茶馆小厮的样子进来了。 也不知隔墙是否有耳,徐儒递上那铜捂子,朗声道:“劳驾,帮我再灌些热水,要滚烫的。” 暗卫首领接过铜捂子,摸出圣旨藏进暗袋里,又转身去给铜捂子换热水。换完却没离开,走到徐儒身边压低嗓子说:“太子有请。” 徐儒一惊:“我说过,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们把圣旨送出来,别的一概帮不了。” 暗卫首领垂着头,袖子里的匕首刀柄却威胁似得露了出来,说道:“我只是个传话的,徐公公若是不肯去,我只能把您敲晕了带过去。” 徐儒只觉自己后颈的皮肉都僵了,强撑着气势说道:“我身边还有人跟着!” “已经给那车夫喂了迷药,现在正在拴马桩旁睡着呢。” 路都被堵死,徐儒一时也没办法。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走吧。” 29 来金赌坊赚的就是底层百姓的钱,从他们身上刮走最后一点油水。一层人声嘈杂,荤话糙话不绝于耳。赌坊里不开窗,只在每桌点了蜡烛,酒气混杂着难以言明的腥臭气浑浊地攒在昏暗的屋内,悄无声息地抽着人的精神气。 二层则好一些,是给稍微有些钱,瞒着家里出来赌的公子哥玩儿的,但也仅仅是窗明几净罢了。 换了粗布衣服的徐儒蹙着眉,被暗卫首领带着往来金赌坊二层走。 “徐公公好大的架子,三请四请还请不来。”门刚开了条缝,里面人影都看不真切,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就如吐着芯子的蛇,揣着不辨时局的傲意撞出来。 进了门,正中间是一张凑合用的赌博圆桌,四周围着几把仅带靠背的椅子,椅子上连漆都没上,椅子腿上甚至还有些毛刺儿。 太子坐在正中,身上的衣裳倒是不差,然而往常举国之力娇养出的矜傲贵气只残存在他下意识挺直的脊柱,而往日盈着温柔敦厚的眼被搓磨得像是没有光泽的木珠。头低垂着,连带着身子不自觉地侧向坐在一旁的邵老将军,一副全听邵老将军的样子。 方才开口的就是邵老将军。徐儒几乎不敢认了,不过一年,邵老将军一半的头发都白了,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远比战场的风霜厉害,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刀凿斧刻的痕迹。 徐儒并未拿乔,拱手弯腰,头抵在手背上,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又偏了身子朝向邵老将军:“邵老将军安好。” 许是太久没有正经受过礼,太子竟缩了一缩,方才抬了手轻声道:“平身。” 倒是邵老将军咄咄逼人,说道:“安好 分卷阅读27 ?老夫哪里能安好。徐公公迟迟不来,老夫还以为你也去当了那谋逆之人的狗。” 徐儒神色如常,也没直接回应邵老将军的话:“先帝将圣旨托付于我,如今我也将圣旨给了该给的人。邵老将军硬是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所为何事徐公公你不知道?”邵老将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先帝把圣旨给你,就是让你佐着太子登基,可现在朝堂是谁坐着?你手握圣旨却不敢公之于众,难道就没有问心有愧吗?” 这话说的不讲道理,字字句句都在用先帝二字绑着徐儒。徐儒心下烦闷,但还是不卑不吭道:“徐儒愚钝,只能做做伺候人的事罢了,先帝哪里敢让我去做此等大事。能做的事徐儒都已做了,自是问心无愧。” 瞧着邵老将军欲言又止的样子,徐儒干脆挑明:“我如今无权无势,邵老将军您再怎么威逼指责我都无法助力太子殿下。您不如说说,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邵老将军本就是不善绕弯子的人,被戳穿后有些羞恼,连喝几口茶水才开口:“我要你在太子登基后证明这圣旨是真的。” 见了太子这懦弱的样子,再想起宫中新帝的杀伐果断,饶是徐儒也并不觉得太子有什么胜算。不过这也没什么说穿的必要,徐儒又行一礼:“这是自然。” 想了想又跟了一句:“徐儒冒昧,还有一条件。” “说。” “若真有那一日,我要保下我的义子。” 邵老将军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些难以言明的神情,说道:“你……你不知道?” 这下轮到徐儒疑惑了:“不知道什么?” “也是,这小子阴得很,瞒着你也正常。”邵老将军冷笑一声,“他是我邵家的人,只不过混杂了低贱的血。所以他是阴狠的孤狼,竟然……竟然!竟然去帮着外人,转过头来咬我一口!” 邵老将军越想越气,直接把手中的杯子往窗棱一砸,倒把座上的太子吓了一跳。 这气出完,邵老将军缓过了神,直直地盯着有些怔愣的徐儒:“你就是因为这小子不愿帮着太子?荒谬!他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会毫不留情地撕咬,他会管徐公公你?荒谬!” 徐儒有些恍惚。邵老将军的话里挑拨意味如此明显,可他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的阿雪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谁丢弃,甚至都不愿意把他认回去?他的阿雪那时候……得多难受啊? 定了定神,徐儒答道:“这就不劳邵老将军费心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劳烦您找人把我送回去。” “徐公公这么急做什么。”邵老将军笑得古怪,“还要请你在多留几日,等来日太子登基,徐公公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成!徐儒心下一惊。他的阿雪还在等着他,他得回去。 “暗卫首领都跟着我了,邵老将军有什么不放心的。”徐儒也跟着笑,“我那义子见我不在是要来找的,若真是给邵老将军添了麻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徐儒就直直地对着邵老将军,等着他在心中衡量局势。邵老将军是人山血海里闯出来的,眼底带着狼王的凶气和杀意。徐儒不过一宫人,在邵老将军的气压之下着实难受,但还撑着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肯示弱。 半盏茶的时间,邵老将军终是下了决定,开口道:“还望徐公公思量清楚,这暗卫首领的刀收一两个人头还是收得了的。” 30 未时一刻,宫门外。 鼓楼的钟声每隔一刻钟敲一次,低沉雄厚的声音如同水面的波纹缓缓地漾开,漾得远远的,推到周围每一个角落。 戚孤雪就立在檐下,心里默默地数着钟声。 青砖铺成的道路一眼望得到头,往来的行人车马都看得清清楚楚。戚孤雪就边听着钟声边等着,等着视野里出现那辆马车,马车上载着熟悉的人。 车轮声轱辘轱辘得响着,时有时无。戚孤雪等了又等,只等到了又一次的钟声响,还没等到他想听到的声音。 日头开始西偏,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阴影聚在戚孤雪眉间也越积越多。 他拢在袖子里的手还捏着个紫檀盒子。指尖在盒子的顶角处无意识地摩挲着,好在边角已经被打磨的圆润,不至于划伤手,但也该是痛的,只不过这点痛转移不了他内心的急躁罢了。 钟声又敲了一次。戚孤雪已经不再看向官道了,而是转向了宫门,唇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宫内的飞檐翘角。 又是一阵滚滚车轮,乱而急促,只是戚孤雪转身都不想转了。 “听说书听过了时辰,让阿雪久等了。”熟悉的声音在戚孤雪的侧后方响起,带着些颠簸后的虚弱。戚孤雪连忙转身,对上了车帘后一张苍白的脸,嘴唇都有些没血色,只是颧骨染上了些病态的红晕。 戚孤雪忙伸手去扶徐儒下车。徐儒脚步有些浮,踩不稳,差点就跌进了戚孤雪怀里,好在抓住了戚孤雪的小臂,总归是站住了没太失仪。 “我是刚来没多久。”戚孤雪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脸上的表情终是松快了些,转而担忧起徐儒,“义父怎么了,怎么出去了一 分卷阅读28 趟人虚成这样?可是人冷着了?要不要去请太医瞧瞧?” “哪里就虚成这样了,不过怕误了时辰,让车夫驶得快了些。”徐儒还有些晕,也就由着戚孤雪借着扶着他的名义不肯撒手。 “义父不必着急,阿雪会一直等着您的。”话说的好听,仿佛刚刚宫门口前的人不是他。戚孤雪心里渗出了些难以名状的得意和满足,他的义父怎么可能会因为听书误了时辰呢?可不管做了什么,义父都回来了,现在气息都还未平稳下来呢,正倚着他,融融的热意透过层层布料贴到了他的皮肉,旁的他还要什么呢? 入宫比出宫查得严,戚孤雪的面子也不好使了。好在徐儒心里的重担放下了,拦住想和禁军争上一争的戚孤雪,配合着让人家按着规矩查完。 宫中道路只能过人抬的轿子,车马一概不让过,两人就在宫道上慢慢走着。今日这么一折腾,徐儒的旧疾又发作了,髌骨和股骨像是直接在摩擦,相交之处似能磨出粉末来,钝痛难耐,只能一寸寸地往前挪。 戚孤雪从原本的搀着到后来半搂着,心疼得紧,又暗中责怪自己这么冷的天放徐儒出去。 末了实在忍不住开口道:“义父您这腿受不住了,我背您回去。” “胡闹!成何体统!”徐儒压低嗓子厉声喝道。 戚孤雪把那檀木盒子往袖袋里推了推,走到徐儒身前蹲了下来:“您就别逞强了,再这样下去天黑了您也走不回去,不也不成体统。抱着或背着,您挑一个。” 徐儒拗不过他,终是俯到戚孤雪背上。戚孤雪手小心地绕过徐儒的膝盖处,小臂朝膝弯处一使劲,起身稳稳地向前走去。 31 从宫门到内廷的路不算短,平日天气好的时候走走也要些时候,更何况戚孤雪现在身上背着个人。 戚孤雪倒不在乎,稳稳当当地往前走着,甚至还分得出心思纠结自己到底该走得慢一些还是快一些。他贪心地享受着自己的义父伏在他背上的触感,风带起他的义父鬓边散落的碎发蹭过他的脸颊,勾起他心底隐秘的快乐。可到底这天太冷,回去炭热起来也要些时候,他的义父身子骨太弱了些,他一会儿也不想让他的义父在外面多呆。 偶尔有过路的宫人好奇地抬头看了看,看清戚孤雪的脸有迅速把头低了下去,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好在徐儒头上兜帽戴得严严实实的,帽檐遮了大半的视线,否则断然不肯让戚孤雪接着背他。 回去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戚孤雪刚一跨进门,背上的徐儒就又不知道第几次开口道:“把我放下来吧,累着你了。” 这一次戚孤雪连话都不回了,干脆利落地走到床边,刚微微屈了膝就被徐儒制止道:“出去过了身上不干净,阿雪你把我放椅子上就行。” “行,那义父您先坐一会儿。”说完,把徐儒轻轻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转身去把角落里的炭盆烧上了。戚孤雪送来的碳好,哔剥声响了几响,房间里的温度就上来了。 戚孤雪接过徐儒递来换下的大氅,并着自己的披风一齐到入柜子里。想起什么,又侧着身子悄悄地拿出那个紫檀盒子。正想着把那盒子往柜子底下藏,徐儒的声音响起:“怎么了,真当你义父老眼昏花了?藏什么呢?” 话说得俏皮,戚孤雪索性也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给徐儒看:“给您的生辰礼物。正好人家做好了送到东厂,我就顺手给带回来了。” “生辰礼物?”徐儒倒真是没想到,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育婴堂的孩子除了极少数父母往襁褓里塞些东西的,基本上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育婴堂图省事,干脆就在大年初一这天给所有孩子添碗面,算是过了生辰,也省得格外再费心思。 徐儒是如此,戚孤雪亦是如此。宫中年初一亦要当差,得过了年初一才有轮换休息的时候。往年两人就是去御膳房拿些给宫宴做多了的好菜,再去宫人用的小厨房煮两碗面,凑合着算是过个生辰,从没有特意仔细过。 “是,不过现在您不能看,等年初一晚上再拆。”戚孤雪一脸坦然,伸手想要把那紫檀盒子拿回来。 徐儒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心,佯怒道:“早些看晚些看有什么分别,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瞧着自己的义父脸还有些惨白,眉眼里却难得有些勃勃的生机,戚孤雪心想左右是用来讨义父开心的,早些送出去也不打紧,便笑着附和:“是是是,那您先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重新准备。” 都说到了这一步,徐儒也就高高兴兴地打开盒子。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他眼前一亮。 盒子里是一对蓝翡的叮当镯,镯子上浮着的蓝彩明艳中不失雅致,仿若点翠用的羽毛浸到水里。徐儒拿起镯子对光看了看,透亮温润,水头一看就极好。 徐儒心里欢喜,一半是欢喜这镯子好看,一半是欢喜这礼物是戚孤雪备的。嘴上倒是不肯夸两句,嗔道:“我又不是女人,送我镯子做什么。” 戚孤雪执起徐儒的左手,把那对镯子推进皓若霜雪的小臂。徐儒也由着他动作,完了还抬手晃了晃,玉环相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 分卷阅读29 觉着徐儒的指尖还是冰冰凉,戚孤雪干脆打横抱起徐儒,把他塞进了早就被汤捂子捂暖的被窝里,说道:“人家送来的一块料子,太薄了做不了什么旁的东西,就掏了一对叮当镯。我想着义父戴镯子一定好看,就送给义父了。” 徐儒靠在软枕上,转着腕子看那对叮当镯,眼中的雾都溶尽了欢喜。又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那我也得想想给你备上什么生辰礼物,你可不能嫌弃。” “义父不用麻烦了,掏完镯子剩下的料子还够做一个平安扣,我就自个儿留下了。” 徐儒抬眸:“那为什么不是你戴镯子,平安扣给我呢。” “我手腕粗,这镯子戴不进。”说着还真伸手在徐儒面前晃了几下,随后凑上去吻了吻徐儒的腕子,“而且我想看义父戴镯子。” “你真是……!”徐儒羞了起来,又顾念着戚孤雪刚送完自己东西不好出手拧他几下,只得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戚孤雪看着心痒,干脆解了曳撒也急进了被子里,再习惯性地把腿搭上了徐儒的膝盖。 徐儒又惊又急:“你干什么!晚膳还用不用了!” 戚孤雪搂住徐儒,心满意足地答道:“不急,休息会儿再用。” 32 日子安安分分地过了快一个月。 新的年号已经择出来,是康和二字。登基大典的日子也定下来了,是在年后,元月廿二。当天新帝将先率领朝臣到麗山祭祀,再回宫宴请百官,彰显皇恩浩荡。 前者是礼部的事儿,后者则是戚孤雪的事儿。也因此一整个年戚孤雪都没有好好过,光顾着盯内管监和尚膳监做事。 相比之下徐儒则难得过了一个清闲的年。戚孤雪硬说徐儒病还未好全受不得累,把司礼监的事全给了底下人去做,半点儿也不让徐儒碰。于是徐儒终于被过年时的汤圆甜粥养得在骨头上附一层软肉,病时微凹的脸颊也圆润出来,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天才刚刚开始回暖,加之徐儒被戚孤雪养懒了不少,廿二这一天他竟睡到辰时才悠悠转醒,而新帝的车舆早在平旦末就往麗山走了。 这本是钦天监千算万算算出的大吉的日子,可徐儒心里总有些发慌。也不知道暗卫首领同戚孤雪说了什么,戚孤雪又派了另一个小太监到徐儒身边,平日里见到的都是那个小太监,单独能见暗卫首领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即使猜不到邵老将军那样的人想做什么,也知道今天许是最适合动手的一天。 大半禁军被调去保护新帝了,今天的皇宫守卫难得的稍微松懈些。可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徐儒也不知道。 提心吊胆到了午时,徐儒都怀疑是否自己多虑了。正想着去司礼监看看,那新来的小太监门都不扣就冲了进来,红着脸,气都来不及喘匀,急急说道:“邵……邵老将军领兵冲进来了……督公大人命我来接您……我们先走……旁的,旁的边走边说……” 徐儒都来不及细问就被小太监拉了出去。小太监领着徐儒沿着回廊东绕西走,抄小路往兵仗局跑。 这小路离宫道还有些距离,却已经能听到嘈嘈的马蹄声混着尖利的哀鸣声,不消人见着,就能想象宫道上的场景。 徐儒的眉头越蹙越紧,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久前邵老将军率兵把几边宫门全堵了,连平时尚膳监运菜用的小门都没放过。那些兵是早年跟着邵老将军上战场的,下手狠辣,一杆红缨枪见人就挑,禁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宫里都乱成粥了,督公大人让我先来接您过去,等东厂来了就安全了。” 离宫道越近,血腥气就越重。新鲜的血腥气像是还挟裹着热气,潮湿粘腻,带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徐儒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也不过就是东厂行刑,当时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心肠看。可即使是行刑,那也只是一二个人的血,味道远没有现在这么浓郁。 他不敢想现在宫道上的场景,只能麻木地和小太监躲藏着走。可恨人的五感是相通的,味觉勾出视觉,满目血腥在徐儒面前隐隐浮现。他只觉得反胃,又怕引来人,只能用手捂着嘴,压制住想吐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也许只过了一刻钟,兵仗局的檐角终于入了眼。绕到小门,小太监有规律地扣了几下门,便有人来开了门。是戚孤雪。 戚孤雪迎了上来,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角余光就见一道白光。 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戚孤雪迅速将徐儒搂进怀里。 一道女声含怨带恨:“终于……终于让我等到报仇的机会了!” 33 银质的素簪扎在离脖颈堪堪几寸的地方,那女子拔出簪子还想往戚孤雪后颈扎,一旁的小太监一脚踹在这女子的手腕上,后一脚踹上她的膝弯处,两记手刀让人手臂脱臼后将她按在地上。 “把人带进去再说。”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戚孤雪瞥了一眼那女子含着恨意的脸,揽着徐儒走进了小门。 淡淡的血腥气萦绕着,一缕一缕地撩动着徐儒本就紧绷的神经。或许人本 分卷阅读30 能地对鲜血有抵触的心理,此时的徐儒对鲜血的惧怕已经临近阈值,不自觉颤动的睫和唇像是受惊昆虫的薄翅。戚孤雪想要抬起右手想要安抚徐儒却一下子带到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换了只手搭上徐儒的背,顺着脊柱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徐儒渐渐回过神来,呼吸缓了些,眼里也多了几分冷静,说道:“坐下,伤口我看看。” 戚孤雪还未开口,那女子先冷哼一声:“此等阴狠残暴的阉人竟然还有人关心,也是稀奇。” 徐儒自知搭话也没什么意义,干脆什么也不管,先去看戚孤雪的伤口。创口不大,却是极深,暗红色的一个窟窿,血渗得慢,却是极难止住,短短这些时候就已在大氅上留下深色的一片。徐儒看得只觉得心疼,轻声说道:“你别动,我去找找有没有干净的水。”说罢就转身离开。 徐儒在时,戚孤雪脸上还带着三分笑;徐儒离开后,戚孤雪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也不用顾及什么,直接威胁道:“说吧,谁派你来的。东厂的手段现在虽然只能使出几样,但也够你受的了,要不要试试?” 那女子抬头,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只是离戚孤雪远了些,唾沫只是落到了地上。“只是报仇罢了,怎么?不信真的有鬼来报仇,偏要找出个人来?” “那你说说,给谁报仇?” 那女子似是没想到戚孤雪会这么问,愣了一愣:“你看不出来?” 戚孤雪还真端详了一下这个女子的长相,摇了摇头,无所谓道:“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能都认识。“ “我父亲姓林,曾任工部尚书。” “他呀。”戚孤雪从脑海里找出这么个人,“私贩官盐,结党营私,哪一件污了他?” 又看了看林氏:“倒是你。我只知道他有两个嫡子,还真不知道他有个女儿。” “庶出子女不在外走动,你个阉人不知道也正常。” 听了这话,戚孤雪眼中多了几分欣赏,语气中带了些夸赞的味道:“那日行刑我去看了,林家那两个孬种狗似的在那儿求我,还真没想到他们的妹妹倒是有骨气的,竟想着替他们报仇。” 林氏眼里闪过几分轻蔑之色:“我才不是替他们报仇,我是替我弟弟!我弟弟才三岁啊,三岁!你怎么狠得下心,让他,让整个林家,为那几个人陪葬啊!”林氏说到后来泪水涟涟,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斩草除根罢了。”许是话说多了,戚孤雪嘴唇有些发白。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脑子不太清醒了,对那小太监说道:“放她走吧,出了这扇门,生死由天。” 小太监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样的命令。但命令出自戚孤雪之口,他就架起没回过神来的林氏,干脆利落地丢了出去。 “你,去看看东厂的人怎么还没来。” 小太监又愣住了:“督公大人如今受了伤……”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话。”戚孤雪声音已经发虚,却还是拉高了一个调。小太监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 34 徐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脸色苍白,垂着头闭着眼,倚在椅子边一动也不动的戚孤雪。他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心脏都差点不跳了。 随手把差点砸落在地上的半桶水放在一边,徐儒跌跌撞撞地跑向戚孤雪,抖着手拍着戚孤雪的脸,声音里都染着哭腔:“阿雪,阿雪你别吓义父,阿雪……” 戚孤雪其实意识清醒着,只是这半日着实累了些,现在不过是闭目养神。他最善于揆情审势,见此情形立马做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撑着眼皮看着徐儒,声音比冬日里呼出的雾气还缥缈:“义父……我,我冷……” 担忧已经冲昏徐儒的头脑,他甚至没工夫去冷静判断——不过他面对戚孤雪向来偏心至极。徐儒像十几年前一样,哄孩子似地抱着戚孤雪:“好些了吗,好些了就忍一忍,义父帮你包扎伤口。” “义父……别走……”戚孤雪脑袋在徐儒怀里轻轻蹭了蹭,小孩耍赖不肯看郎中一般,“我不疼,义父别走……” “乖,别任性。”说着徐儒拍了拍戚孤雪的手背,小心地揭开已经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再把从里衣上撕下来的布条搓干净了绑在伤口上。 真疼了戚孤雪倒不吭声了,只是骤然紧绷的肌肉出卖了他。徐儒心疼的不行,又没有别的法子,就只能抱着他,两人一时无言,却在此等焦灼的时刻生出了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过了良久,戚孤雪垂着眼,小声问道:“与我一同丧命于此,义父可会心有不甘?” “会啊。”徐儒不假思索地答道。戚孤雪都还没来得及失落,徐儒又开了口:“我的阿雪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怎么能现在和我死在这儿。” 戚孤雪眼睛亮亮的,狗似的在徐儒怀里又拱了拱:“义父放心,东厂就快来了。” 东厂的人赶来时已经接近日昳时分。小太监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只说外面已经平定了,旁的什么都没说。此时的徐儒一心扑在戚孤雪身上,也无暇去管别的,只是去催小太监找太医。 太医前脚刚开完伤药,后脚御前的太监 分卷阅读31 就抬着凳杌来请人过去。皇帝口谕等不得,徐儒目送着戚孤雪远去,又提心吊胆地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把人盼回来按在床上好好休息,也总算知道了这场闹剧的始末。 新帝早就料到邵氏余党或许会挑登基大典作妖,在祭祀一事上留了后手,让余党误以为刺杀成功。却未曾想到邵老将军竟残暴至此,做出屠宫一事,自己断了自己的路。至于那张给了邵老将军希望的圣旨,则是被新帝丢进火盆里,连灰都不剩了。 徐儒心中百感交集,还没来得及唏嘘呢,就被戚孤雪的哼唧声勾去了注意,慌忙问道:“怎么了又疼了?是不是来回折腾碰到伤口了,义父去帮你……” 戚孤雪抓住徐儒衣角,脑海里却想到新帝那番揶揄。“你义父知不知道你究竟知晓些什么?他这么迂的一个人,怎么养出你这样一个心思活泛的人。”什么该让自己的义父知道,什么该瞒着,戚孤雪心里自有算计。他只求自己的义父能心里高兴,旁的有什么重要的人呢? “义父。”戚孤雪唤道,“你,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你亲亲我。” “你!”徐儒脸一下子红了,“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等你伤好了想做什么都成,现在先好好养伤!” 天地良心,戚孤雪这回真的没动什么坏心思,单纯是在发嗲而已,可他的义父似乎想歪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他义父自己说的。 “真的?义父说话算话,想做什么都成?” 对着戚孤雪戏谑的目光,徐儒心一横,视死如归似的点了点头:“等你伤好了再说。” 35 圣旨的事情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徐儒一点相关的风言风语都没听到。只是登基大典后没几日,戚孤雪就被封了税监,立即前往江南赴任。 税监一职油水多,何况江南的纺织农业兴盛,本就是交税大户。可到底远离了政治中心,一年到头也就面圣一两次,时间长了难说会不会与皇帝生分。 徐儒心中内疚,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戚孤雪。倒是戚孤雪开心得很,道是两人都是自出生以来未出过国都,这下总算是能去看看那诗词中的繁华胜地。 如此又折腾了快一个月,等两人真的到了江南正好是烟花三月,春花似火,多少文人墨客眼中最美的时刻。 戚孤雪婉拒了当地乡绅送的豪宅美婢,和徐儒一起挑了一个小院落,添置了些东西便住了进去。 睡驿站睡了这么些日子,白日里车马又颠簸,终于有了张舒服的床,徐儒几乎是一躺上去就昏昏欲睡。戚孤雪洗漱完略晚了些,很自然地掀开被子爬上床,舒舒服服地抱紧徐儒轻声唤道:“义父啊……” “嗯?”徐儒正是迷迷糊糊的状态,被戚孤雪唤得有些不耐烦。 戚孤雪可不管徐儒什么态度,又凑上去咬了咬人的耳垂,把徐儒咬得稍微清醒了些,感觉自己的义父要恼了才说道:“义父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等我伤好了,想做什么都成?我如今伤可大好了。” 徐儒是怎么也没想到戚孤雪想说的是这事,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不搭理戚孤雪。戚孤雪向来是个有耐心的,徐儒不理他,他就又去叼着徐儒的耳垂,声音含糊得像白日里吃的糯米糕团:“自幼义父就教导我要言而有信,如今自己可不能食言了。” “松口,你又不是属狗的!”救出了自己的耳垂,徐儒还是被磨得没办法,也知晓自己逃不过,心一横,说道:“谁说我要食言的……明日,明日成不成?” 戚孤雪得到保证立马就老实了,安安分分抱着徐儒睡觉,美其名曰养精蓄锐,气得徐儒又踹了他一脚。 翌日,戚孤雪想着徐儒的话,兴冲冲地去理事,理完事又去挑选了些助兴用的小东西。等赶回院落时正好是用晚膳的时辰。 一推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再往里走两步,就见徐儒披着件薄薄的罩衫卧在榻上,横着两条蓝翡镯的腕子斜在床头,掌心则被指尖勾着的酒壶牵拉着向下压。 这幅场景过于眼熟,恍惚间让戚孤雪回到了两人重逢的那一天。心悸的感觉甚至胜于那一日,毕竟他的义父和酒联系起来,总给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听到了响动,徐儒脸抬了起来,一双亮若星子的眼就撞入戚孤雪的视野里。酒精在徐儒的眼里烧了起来,灿若金乌。这一回,酒精没有蹉跎他的生命,而是在天边烧出火烧云。 戚孤雪的心安定下来。 他坐上床,把徐儒揽进自己怀里,喂了些粥作晚膳,又抱着徐儒去沐浴更衣。徐儒显然是醉了,由着戚孤雪随便摆弄,只是嘴角含着藏不住的笑,眼睛黏在戚孤雪脸上似得转都不转。 “义父怎么想着喝酒了?”回到床上,戚孤雪又拿过那酒壶晃了晃,估摸着只剩下铺底的一层,“还喝了这么多,把自己喝醉了都。” “就是要喝醉呀!喝醉了……才……才能放得开些。”徐儒话说的理所当然,声音却说着说着低了下去,语气中还带了些委屈,“我……我知道自己放不开,我怕你嫌我……” 他的义父的确是喝醉了,戚孤雪心想,否则哪里会给他看到这样一副神态。 分卷阅读32 他的义父似乎也离不开自己,这个认知让戚孤雪愉悦了起来。 “我怎么会嫌义父呢。”戚孤雪安抚性地吻了吻徐儒的唇,“义父想做什么?自己来行不行?” 徐儒想了想,猛然起身把戚孤雪压在身下,自己则双膝分开,跨坐在戚孤雪的腰上。戚孤雪见徐儒大胆又羞涩的模样觉着十分新奇,干脆把手枕在脑后,等着徐儒下一步动作。 一个略带凉意的吻贴到了戚孤雪的额头上。说是吻也不太准确,其实只是碰了一碰。徐儒像是笨拙地学着戚孤雪的样子,却又学不到位,火没勾出来,倒是勾出戚孤雪满腔柔情。 里衣的系带被解开,徐儒像是怕戚孤雪冷着了,与他贴得更紧了一些。一直吻到了胸骨,徐儒才又终于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小兽舔水似的,一点樱红露了露就立刻收了回去。 星点的唾沫贴上皮肉的刹那就干了,徒留一丝凉意,如同春日的细雨晃晃悠悠地飘到身子上,一会儿就了无痕迹。 他的义父心思好猜,却也难猜,像现在戚孤雪就猜不出他的义父下一步想做什么。他的义父眼神认真而又虔诚,仿佛吻他和御前秉笔记录一样,是需要专心致志对待的。这副姿态,义父接下来会做什么呢?戚孤雪很是好奇。 随着徐儒又吻又舔得到了腹股沟处,戚孤雪才渐渐瞪圆了眼,震惊地猜到他的义父想做什么。 “等……等一下。”戚孤雪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了,“义父……是从哪儿……” “我……我去找了些书看。”徐儒眼中还是亮晶晶的,强撑着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话里却多少带了些不好意思,“我也不会,你……你不要嫌我。” 说完也不敢再去看戚孤雪的神情,低头用牙咬住戚孤雪的亵裤边往下拽。 “义父,你别……”戚孤雪惊得心怦怦跳。即使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做了数次,眼前的情形还是过于有冲击力,他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 戚孤雪那根畸形可怜的小肉茎已经见了风,正瑟缩地抖着。酒劲催着徐儒伸出手指拨了拨,如愿地令他经久不驯的义子绷紧了身子。 徐儒有些得意地冲戚孤雪笑了笑,在两颊醉酒酡色的衬托下显得俏生生的,声调还拉高了些:“你是我的义子,养你这么些年,你哪儿处我没看过,羞什么。” 说完便俯下身子,往那小肉茎顶端舔了一下,便含了进去。徐儒尚不知道怎么收住牙齿,只晓得不能伤着戚孤雪,愣是无师自通地用唇顶住那肉茎底部,试探性地用舌苔蹭了蹭侧面。 戚孤雪低低的喘息声是对徐儒最好的鼓励,徐儒不由得舔得更卖力了些,不过是舔糖似的,左舔几下,右嘬几口,一点章法也没有,却牢牢地把控着戚孤雪的喘息声。 吞吐了一会儿,徐儒只觉得累了,松口吐了出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书上说这样会舒服的,你到底有感觉吗?” “当然有。”这倒是实在话,心理上的快感远远大于身体上的。戚孤雪虽然没有生理上的冲动,心理上却只想把他的义父按在身下,一寸寸地吻过去,在每一寸肌肤上都烙下他的痕迹,黄泉碧落,今生来世,他的义父只属于他一人。 徐儒完全没在意戚孤雪已有些低沉的语调,依旧是笑嘻嘻的:“那就好,那接下来,唔——” 话还没说完,徐儒就被戚孤雪的舌撬开了嘴,霸道强势的在里面滚了一遭,把徐儒口腔中的酒气都夺尽了,才松了口。 戚孤雪眸色深沉,接过了徐儒未说完的话:“接下来,轮到我让义父舒服了。” 36 戚孤雪让徐儒独自在软枕上倚着,自己背过身去捣鼓买回来的小东西。一根雕琢精巧的玉势先在热水里浸着,拿了卷三指宽的红绸又坐了回来。 “义父您瞧。”戚孤雪把那红绸在徐儒眼前晃了晃,语气里带了些诱哄的味道,“这红色是不是很衬您?” “怎么?想把我绑起来?”徐儒斜睨了他一眼,雪白的腕子一并,伸到戚孤雪眼前,“我倒要看看你想玩什么花头。” “义父可是说过的,我想做什么都成。”话像是对他的义父说的,也像是给自己下定决心。说完这话戚孤雪就不吭声了,把人抱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坐着,认认真真地开始剥徐儒的衣服。 徐儒还醉着,乖巧地由着戚孤雪动作,让抬手就抬手,惹得那叮当镯时不时地响上一响。 酒意从五脏六腑往外蒸腾,染得雪白的肌肤带上桃花一样的粉。徐儒平时疏于锻炼,身上的线条较两人第一次荒唐时柔和多了,有了一层薄薄的软乎乎的肉。 朱红色的绸缎从腋窝下绕过,在两乳间交叉而过,又绕到了身后。戚孤雪缠得紧,愣是将徐儒平坦的胸部挤得鼓出了些,像两块软生生的糯米糕,上面点了诱人的红曲。 徐儒还是那副痴痴笑着的样子,醉意一点儿也没散去,甚至还很配合地把手虚虚地环在那作恶的人的肩上,只是在被勒疼了的时候小声埋怨道:“你轻一点呀。” 红绸在季肋处一绕,又弯回前方打了个结。戚孤雪拿着并着的两段红绸在徐儒身上比了比,隔了半臂长 分卷阅读33 的地方又打了个结,随后拍了一下徐儒的臀,示意他把屁股翘起来。 被自己的义子打了屁股,这到底让徐儒有些羞,他干脆把头埋到戚孤雪的锁骨处,什么都不看。 那个结正好卡在会阴处,那地方敏感,不禁碰。徐儒哼唧了两声,在戚孤雪锁骨处咬了一口算是报复,就又忍了过去。 两段红绸勒进臀缝,过了幽穴又分开,绕过后腰去勾小腹处并着的红绸,把那处红绸撑成了菱形。如此一来,会阴处又被勒得紧了些,又麻又痒。 徐儒觉着难受,在戚孤雪怀里扭了扭想挣开,却又被戚孤雪搂了回来,堵着嘴来了一个缠绵的吻。趁着徐儒意乱情迷,戚孤雪将徐儒双手背在身后,用剩下的红绸把双腕缚紧了。 这下徐儒手动一动,红绸就会摩擦会阴处,那切了一刀的地方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磨,一会儿那处的红绸就深了一片。 “难受……阿雪你放开我……”徐儒声音里带了些哭腔,眼尾都红了,像是落入陷阱才反应过来的傻乎乎的猎物,活该被那作恶的人拆吃入腹。 “可这样子的义父很好看。”戚孤雪指了指不远处的铜镜,那点儿坏心眼昭然若揭,“您瞧瞧您自己,多好看啊。” 徐儒被诱哄着看向镜中的自己。红的绸缎束缚着白花花的肉体,像是把他罩进了情欲的笼子里,可怜而又靡艳。被缚住的双手仿佛被控制的禽鸟的翅膀,平衡都被剥夺,使他不得不靠在自己年轻的义子身上。 徐儒看得呆住了。浑身的热意往脸上跑,两颊的桃色更浓,他酒好像醒了些,又好像没有。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镜子里他的义子顺着他的唇往下吻,吻得又重又慢,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 戚孤雪一路吻到徐儒胸口,才发现徐儒竟在这种时候走了神,不由得在徐儒胸口咬了一口,把徐儒的心神与清明给引了回来。 酒好像醒了些,残留的羞耻感开始占了上风。然而现在的情景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徐儒只能自欺欺人,装作毫不在意,可戚孤雪就是要把他拉入现实。 戚孤雪对徐儒的乳尖是吃不厌的,就喜欢用齿列轻轻慢慢地磨,换来徐儒一两声轻吟,还是不肯撒口。他叼着那点红,含含糊糊地问道:“义父这里会不会出奶?义父把我养大,又当爹又当娘,那是不是也该给我喂奶?” “你……你荒唐!”徐儒喘着,还分得出些许理智去回答戚孤雪的呓语,“遇见我时你已经五岁,哪里还要吃奶?” 戚孤雪不依不饶,咬地更重了些:“那又如何?我做梦都想吃到义父的奶。” “男子怎么产奶,你要吃,去找个女子去。” 戚孤雪笑了笑,终于松开了牙,换上了手指在那儿打圈儿:“义父可是吃味了?我听奇闻异事,说是有男子产奶的。那男子先是胸部胀痛,然后就是乳头瘙痒,他的妻子帮他又按又揉,折腾了好久终于,噗的一声,出奶啦!” 戚孤雪说着,手指还在那被挤出的软肉轻轻重重地划着。徐儒思绪跟着戚孤雪的话,只觉得胸部真像戚孤雪说的发生了变化,痒的要命,戚孤雪指甲在乳首轻刮,越刮越痒。 徐儒忍耐不住,哀鸣道:“痒……那里……痒……” 戚孤雪手上动作不停,戏谑道:“哪儿?义父不说清楚我可不知道。” “那儿,就是……”徐儒酒意散了,理智也全倒了,呜咽道:乳头,乳头痒……阿雪你帮我止止痒……“ 戚孤雪又上了牙去咬:”那义父有奶了给不给我喝?“ ”给……都给你……“徐儒已然耐不住,胸前被戚孤雪挑动得发热,自己动一动又会扯到下面。他被快感夹击得快要疯掉了。 偏偏这时戚孤雪还凑到徐儒耳边道:“义父你看看镜子啊,多漂亮。” 徐儒下意识地抬眼,就见自己满脸媚态,挺着胸把乳头往自己义子口中送的无耻样子。身心再也收不得更大的刺激,泪水止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下身也忍不住出了水。 戚孤雪见自己过了火,慌忙解开徐儒手上的束缚,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背,吻着他的脸,将咸涩冰凉的泪吮进口中。 徐儒渐渐平静下来,神色却有些消沉:“阿雪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戚孤雪飞快地打断徐儒的话。 “义父,我爱您,爱的就是您。只要您高兴,只要您不离开我,旁的我都不在乎。我爱您。” 这话说得郑重其事,徐儒一下子愣住了。人拼命往戚孤雪怀里钻,眼泪却落得更多。他在戚孤雪脸上肆意地吻着,咕哝道:“你还想做什么,做吧。” “我还想要义父,成吗?”语气是可怜兮兮的请求,仿佛就算被拒绝了也不要紧。 “听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得了应允,戚孤雪去把那根浸在热水里的玉势拿了过来。那玉势中空,末端有个精巧的机关,可以扣在阴茎上。戚孤雪拉着徐儒的手,把那玉势搭在自己下身,又挖了些脂膏抹在徐儒后穴。 戚孤雪认真地做着扩张,一直到徐儒红着脸说可以了,才扶着玉势慢慢地进去。 玉势一点点地凿开那幽穴,饱胀难忍,一会儿就被难言的满 分卷阅读34 足感填满。那东西带着的热度无情,硬得也无情,完成任务似得碾过每一处敏感点。 戚孤雪用这根东西让徐儒丢了一回,还想继续,被徐儒按住了。 “不要那东西……不要那假的,要你。” 戚孤雪一惊,仓皇道:“我不行的,我……我不能让义父舒服的。” 徐儒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为坚定:“要你。” 戚孤雪没法子,只能自己坐起来,让徐儒也坐在他腿上。徐儒的后穴已是泥泞一片,随着徐儒坐下来的动作,那小肉茎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徐儒只觉得那炽热的小东西没了阻隔埋在自己体内,就好像他和戚孤雪的肌肤相亲又近了一层。古怪且背德的满足油然而生,填补上灵魂的空缺。 他把戚孤雪搂得更紧了些,喃喃道: “我也爱你。” 正文完 番外一 青苔 夏天第一场雷雨落下的时候,废太子暴毙。新帝还备了口薄棺,让人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落葬了。 百姓素来热衷于谈论皇室秘辛,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新帝仁善的名声在百姓口中传开。也不是没有指责新帝假仁假义的言论,不过如鱼吐泡泡似的,三两下就散了。 这话也传到了身在江南的徐儒耳中。 天气热了起来,江南又潮湿,水雾多情地缠着每一寸能缠的东西不撒手,养得青石板缝中油绿绿的苔藓长得格外地好。徐儒心中有事,不巧踩在了青苔上,刹时筋肉撕裂的疼痛就顺着胫腓骨往上攀,牵着他的小腿往台阶上撞。五月的衣衫已经穿得薄了,根本拦不住粗糙坚硬的石阶,等徐儒狼狈地站起身时,小腿与手肘外侧已经鲜血淋漓了。 戚孤雪得了消息赶回来时,就见着徐儒坐在软凳上给自己处理伤口。手肘外侧的伤自己看不太清楚,只能别扭地侧着腰,肩胛骨往前顶着,另一只手胡乱地往伤口上撒药粉。小腿上的一拃长的伤口已经覆了一层厚厚的粉末,青白的药粉融在混着脓液的血水里,结成一块一块的。 对上戚孤雪流淌着说不清情绪的眼,徐儒难得声音柔和了下来,带了几分低声下气的味道:“擦擦吧,一头的汗。”说着,放下药瓶,抽出一条帕子递给戚孤雪。见戚孤雪不接,声音又低了几分:“托人去买跌打损伤的药,这刚给我送过来……你来了正好,来帮我上药。” 戚孤雪一言不发地取过帕子,也没用来擦汗,只是去寻了坛烧酒泼在帕子上,绞干了后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伤口边缘,又拿过药粉一点一点倒在徐儒的伤口上。 徐儒疼得小口小口地倒吸冷气,好在戚孤雪动作快,比起徐儒自己这上一点歇一会儿再上要少受不少罪。上完药,戚孤雪还找出一颗糖塞到徐儒嘴里。 “义父,我还是去人牙子那儿买两个贴心的来照顾您吧,我实在不放心……“ “不用。”徐儒拒绝得急,也不敢抬眼直视戚孤雪,“我觉得我俩这样挺好,旁人来了我觉着……不自在。” 戚孤雪叹了口气,也不去戳穿徐儒的真实想法,说道:“我去给义父烧些热水,等会儿好洗澡。”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门。 出门的时候戚孤雪还好好地带上了门。房内有些闷热,堵得徐儒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他昏昏沉沉地想着,该怎么让自己的义子相信,一个坐立行走在宫里练了二十几年的人会“不当心”往一大片青苔上踩,又不是年近花甲眼花腿软。 他就吊着颗心等着,等到戚孤雪把齐胸高的大浴桶搬了进来,还搬来了个小脚凳。徐儒的注意力被分散开了些,出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义父的伤口不能碰水,我来帮义父洗。”戚孤雪说着,走上前想要抱起徐儒。 “不……不必,我自己来。”徐儒下意识地拒绝,可话又被戚孤雪堵上。 “义父这手也伤着腿也伤着,怎么自己来?您是能自己倒热水还是自己擦身子?”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敬了,戚孤雪顿了顿,又开口道,“我幼时义父常常帮我洗,现如今义父不便,我来帮义父洗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论起胡搅蛮缠徐儒向来不是戚孤雪的对手,只能由着自己的义子动手。 上身的衣衫被除尽了,下身只留一条亵裤。戚孤雪小心翼翼避开了徐儒的伤处,打横抱起徐儒放在浴桶里的脚凳上,又动手解了徐儒的亵裤。 徐儒觉着羞,无意识地蜷着身子,猫儿似的,开口催道:“行了,放热水吧。” “等等。”戚孤雪一手勾住徐儒伤着的那条腿的腘窝处就要往上抬,感觉到徐儒的抗拒,耐心地解释道:“天又潮又热,义父您这伤要是再碰水要化脓的。您就把手和脚搁在浴桶边上,我来给您洗。” 话说得轻巧,可当徐儒真的全身光裸着还不得不像一幅被迫反卷的画卷一样展开身子时,他还是羞愤地不敢睁眼,鹌鹑似的把头偏过去,只是感觉着温度适宜的水缓缓地贴着皮肤往上攀,一直到没过了胸口才停下来。 热水妥帖地舒展了他的寸寸肌肉,也算能够遮羞。在腾腾的雾气里泡了一会儿,徐儒试探性地睁开眼,撞入眼帘便是戚孤雪几近赤 分卷阅读35 裸的身子。 青年人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腰线延伸至肩胛处,迸发出蓬勃的朝气。项背连接的地方有一铜钱大小的褐色疤痕,还微微突起着,看得徐儒心又是一抽抽。 戚孤雪绞了块巾子,抬腿跨进了浴桶里。五尺宽的浴桶不算小,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却是挤了一些,徐儒只能贴着戚孤雪,没伤着的那条手臂不知能往哪儿放,干脆虚虚地搭在戚孤雪的肩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又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 戚孤雪擦得认真利索,的确是没有丝毫色情的味道。然而或许是水热了些,或是徐儒有些心虚,几滴汗珠顺着露在水面上的脖颈往下滑,悄无声息地落进水里。 动作再快,到底对伤者还是要小心着些。等戚孤雪擦完弄完,再把自己和徐儒擦干套好衫裤,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徐儒身心都累着了,由着戚孤雪将他抱到软塌上,自己坐在一旁的脚凳上,把徐儒的脚抱在怀里,给崴到的那片红肿擦药油。 戚孤雪手上力道适中,不轻不重。药油独有的辛辣弥漫开,顺着戚孤雪的动作一阵一阵地往徐儒那儿钻。耳边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徐儒只觉得脑袋发沉,盛了露水的花骨朵儿似的点了几下,眯起眼差点睡过去。 “义父,你还在担心圣旨的事儿,是不是?”散落的字往徐儒耳里钻,平淡得像是在问徐儒明天像吃些什么。 “什么?”徐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恍惚的意识花了点时间去拼凑这些词句的含义。他逐字理解那句话,像是引线上火花悄无声息地靠近火药。 等到理解透了,“轰——”,火药炸了。 他的义子是知道圣旨的事?什么时候知道的,是那次出宫前还是出宫后?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查出来还是新帝告诉他的?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惑硝烟般翻涌而出,有的他自己知道答案,有的他不知道。翻涌到唇边,他也只问出一句:“你被调任至江南,是因为这事,是不是?” 徐儒浑身遏制不住颤抖的样子尽数落入戚孤雪无波无澜的眼里。戚孤雪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应该否认,应该上前抱住自己的义父,顺着脊柱一下一下地安抚,应该哄骗他的义父不要多想,调任新职是因为皇恩浩荡。 但戚孤雪什么都没做,甚至还点了点头,坦坦荡荡地回答:“是。” 徐儒颤抖得更厉害了。唇微微翕动,像是鼻腔已经无法获取足够的空气,得要用嘴呼吸才能维持胸膛的起伏。 这几个时辰,或者说这几个月以来的担忧终于落了下来,塞住了他的口鼻,扼住了他的咽与喉。 深吸了几口气,徐儒才稍微缓过来些,眼光聚焦在戚孤雪身上,哑着声说:“你告诉我,都告诉我。” 戚孤雪也挤上了软塌,把徐儒搂进了怀里,讲起了宫变那时被新帝召见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不过是要让圣旨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就得把所有知道圣旨存在的人都处理掉。到底是多年的交情,新帝勉为其难地允了戚孤雪的请求,留了徐儒的性命,而代价则是此生不得回都城。 徐儒觉得内疚,泪水止不住地淌:“你傻,这些年的苦心经营说放手就放手,你,我……” “义父哪里的话,我所求不过是义父能平平安安,有权势便能护住义父,如今亦能护住义父,我无所求了。”戚孤雪吻了吻徐儒的脸颊,接着说,“义父忠义正直,我是知道的。可如今天下太平,新帝也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义父莫要再纠结于圣旨一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徐儒静了好一会儿,终是闭上了眼,吐出一个“好”字。 戚孤雪还有些没有说出口。像是新帝也曾出言挽留,舍不得这么个用顺手的人就这么去江南。还有天下太平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他其实根本无所谓,天下太不太平他根本无所谓,但这话说了义父能宽心,他也就说了。 总归是言尽于此,不必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