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病》 分卷阅读1 ?热病 限 爱情,又不止于爱情。 虞禊 发表于3 months ago 修改于15 hours ago Original Novel BL 长篇 完结 HE 狗血 三观不正 第一人称 骨科 同父异母真骨科年上 哥哥第一人称 很压抑的双向救赎/HE 日更/全文存稿/不适请立即退出/ 不是思想品德书,别来这里找三观。阅读愉快 一 一 我很享受背德的快感,尤其是看到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被我操到高潮,满面潮红地躺在我身下呻吟时,那种快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因为我就是我爸和他表妹偷欢后生下的产物啊,从小受尽了别人的冷眼相待冷嘲热讽,自然也没什么道德三观可言。我只庆幸我不是个缺胳膊少腿或者智力有残障问题的怪胎,虽然精神多少有些不太正常,但那毕竟是可以掩饰得住的东西,所以后来我那无耻的爹还愿意把我接回去继承家产。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我妈生下我的时候,我爸已经有家室了,也堪堪算得上是位成功人士,只是和他老婆一直没要孩子,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其实他和我妈搞到一起去的事几乎人人都知道,只不过没人说出来而已。除了他那位可怜的妻子一直被蒙在鼓里,家族里的人多少都猜出了一点儿内情。虽说两人是表亲,可到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有血缘关系的俩人纠缠到一块儿,管你什么情啊爱啊的,那就叫乱伦。 我爸那人多聪明,他不干任何有可能影响到他前途的事情。我妈也不傻,知道他俩的感情永远不可能被放到明面上来,也从没提过想要个名分之类的事儿,默许了他们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 直到她发现自己肚子大了,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得亏我爸是个有钱人,第一时间瞒着所有人把她送到了国外去,连带着肚子里的我一起。 只可惜,她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对她没什么感情,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一个字,恨吧。 要说我爸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吧,可他同时又是个人,骨子里还残留着那么一丁点的人性。就因为这么一丁点人性,他把我留了下来,托付给了他定居国外的大学同学。 我被他接回国的时候已经成年了,他用了点关系,把我放到了本地一所还不错的大学里。 我从小就知道我的身世,他那朋友一家子都看不起我,背着我说尽了我的坏话,在我面前又因为我爸给出的巨额数字强颜欢笑,把我当个傻子哄。 我一个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回国,还带了一条狗,这就是我十八年来的全部家当了。 狗是我十四岁从救助中心收养来的,那时候还是个小狗崽,现在两只脚站起来都快赶上我高了。是条杂种狗,长得四不像。这点倒是和我很配,我俩都不是啥正经纯种。 来飞机场接我的应该是我爸的司机或者秘书,又瘦又高的一个男人,穿一身西装,路上统共和我说了不到五句话。 其实我在国外的生活也不差,虽然上的是公立学校,周围都是中产阶级,没有那些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官二代,但自认过得也还算滋润,不缺吃不缺喝,零用钱也从来没不够用过。 没想到我这个十八年从未见过的老爹这么有钱,市中心的大别墅区,门口保安乍一看和军人似的,站得笔直。 当车停在三层别墅门口时,我还是没忍住挑了挑眉,睁大了眼睛,多少有些不敢置信。 有钱人家,连院子大门都是自动的,估计是里面的佣人看到我们了,两扇大门朝里打开来,无声地邀请我进去。前院很大,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大树下面摆着个木头秋千,旁边还有一圈圈的花圃。由于仍然还是冬天的缘故,花圃里只有黝黑的土,看着有点儿凄凉。 司机帮我打开车门,家里的保姆们已经在车边等候着了。男的女的都有,穿的衣服样式简单,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我抬头,仰望这栋西式的三层别墅。光看外表就能看出它的与众不同,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中世纪那种很久没人住过的古堡,豪华壮丽,但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的狗和我一起抬起头,估计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流离在外的落魄少爷突然被亲生父亲找回继承家产,这种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围着围裙的阿姨接过我的行李箱和托运狗用的大笼子,我牵着狗在原地站了会儿,缓了缓神才迈出步子。不能怪我没见识,这波冲击力着实有点大。 祁盛杰,也就是我爸,正站在门口迎接我。他旁边站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目测也就四十来岁,头发梳在脑后,微笑着朝我招手。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相貌气质就和一般的中年妇女差了十万八千里。 “销焚,路上累了吧?这是你袁阿姨。” 我爸走到我跟前,略有些生疏地 分卷阅读2 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看向我的眼神很奇怪,那个当下我并没有读懂他的意思,只觉得那并不是看向从未谋面过的亲生儿子的眼神,反而更像是透过我,看向另一个思念的故人。 那种感觉让我感到不舒服,但我还是笑着和他点头打了声招呼,又对一旁微笑的女人道了句袁阿姨好。 我爸指挥那些保姆把我的行李搬进屋里,叫我先和袁阿姨去客厅坐,他去和司机说个事儿。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事无巨细地向我汇报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去干嘛,我和谁去哪儿。 但我还是听了他的话,和姓袁的女人先进了别墅。 二 二 进门的走廊很长,墙上贴着淡蓝色和灰色相间的壁纸,天花板里嵌着一串有些刺眼的射灯。我换了鞋,解开了狗脖子上的牵引绳。他没动,警惕地站在我身边,观察这个陌生的环境。 “他很乖啊,”女人笑着和我搭讪,看得出来,她是个大家闺秀,语气举止都很优雅,就连面对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我当时并不清楚我爸有没有和她说过我的身世,不过那么丢人的事儿,以祁盛杰的个性,我觉得肯定是没有的)的野种,也能做到如此心平气和,“叫什么名字呀?” “查理。”我回道。 “很好听的名字呢。”她估计是夸人夸习惯了,这么常见的一个英文名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出夸赞。 “我叫袁黎。”她自我介绍道。 她伸手想要摸摸查理的头,查理看了我一眼,往后一步躲开了。 袁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我解释道:“这狗挺认生的,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猛地一下到了新环境,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是为了给她个台阶下,因为我根本没必要和她搞好关系。只是看在她对我还算友善的份儿上,施舍出一点怜悯罢了。 “没关系的,能理解。我们别站在这儿说了,来,到客厅来坐吧。你在飞机上吃东西了吗?现在饿吗?晚饭盛杰请了厨师来家里做,你要是现在饿了的话,我叫保姆给你弄点什么,先垫垫肚子。” 我跟在她身后,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查理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无形之中给了我不少的支撑。 客厅很大,一整面墙是一个透明的水族缸,里面养着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鱼,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常见的品种。顺着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宽阔的后院,地被分成一块一块的,估计春天会种些什么。 意外的,这所有看上去过于浮夸的装饰凑到一块儿,竟然没有很大的违和感。他们说得对,我爸不是个暴发户,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抛开人品不谈,他也算是个有品位的疯子。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水果和我没见过的小零食,我拘谨地坐在一端,和袁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时不时问我几个问题,每一个都避开了那些敏感词汇,问得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儿。我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心里倒是有几分感谢她,要是她不主动开口,我大概什么也不会说,任凭气氛僵硬下去。 过了会儿,祁盛杰进来了。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他脱去罩在外面的皮外套,只剩里面的居家服。 “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朝着谁问的,下意识地回了句挺好的。 好个屁,我现在就想把他杀了。 他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祸害自己家还不够,还要把面前这个袁黎和她儿子也拉扯进来。 不过我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野心远远比那大得多。 “销焚说他还不饿,离晚饭还有一会儿,要不要让他先去楼上休息休息?” 祁盛杰的手又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好在我是在加拿大长大的,那边的人都很喜欢肢体接触,我对这些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行,我和袁阿姨带你上去吧。前几天我叫人把卧室装修成了你喜欢的样子,还给你的狗买了些必用品。哦对了,你弟弟,祁冰瓯,他养了只猫,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他屋里待着,但猫狗毕竟是不同的动物,你平时稍稍注意点就行。” 我连连点头作答,对那个弟弟也有几分好奇。我爸突然把我接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甚至冒着可能暴露过去那段丑事的巨大风险,我想了又想,觉得这事儿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脱不了干系。 我爸边上楼边给我介绍,说二楼大部分都是客房和保姆的房间,两个最大的、采光最好的是我和我弟的卧室。他和袁黎的主卧还有书房都在三楼,有什么事可以上去找他们。 我的卧室比我在加拿大从小长大的那个卧室大了两倍都不止。还真如他所说,卧室的主色调是我喜欢的深蓝色,连被子枕头都是统一的深蓝。地上铺着松松软软的蓝色地毯,看得出来很新,应该是才买来不久的。给查理准备的自动喂食机和饮水机都放在洗手间门口,他的大窝则靠在我的床边。 行李箱已经被保姆放在卧室正中央了,我走过去,坐在床上,打量着这个即将属于我的房间。应该是他的朋友把我这些年的喜好都告诉他的吧,真是没想到,我这个将近十九年没见过的爸,对我还这么的“ 分卷阅读3 上心”。 “那边是洗手间,浴缸什么的不会用的话可以问我,也可以问保姆。大学离家很近,我会让司机去接送你,就没必要住宿舍了,反正那儿的条件也没家里好。”他早已经擅自安排好了我接下来的生活,对此我感到没来由的厌恶。 “我有驾照,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我去换个国内的驾照就行。”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想被他的人时刻监视着,我又不是什么国家首脑,还需要身边随时跟着人保护。 他笑了下,说:“那当然好。我这几天也空出来了,你想要什么车,我叫人去给你买。”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无声地催促他赶快滚。 他又说道:“冰瓯那个孩子脾气不太好,正是青春期,有什么事惹到你了你直接说他就行,不用让着他,从小到大都被我和他妈惯坏了。” 我抬眼望向他,面无表情地问:“他比我小几岁?” 多可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弟弟今年多大。 “比你小两岁,今年该十七了,就快上高三了。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就能见到了。那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下吧,有任何事喊我就好。” 我看着他走出我的卧室,还贴心地帮我带上了门。他踏出去的一瞬间,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出生以来第一次回到自己家,我有什么感受呢?虚伪。太虚伪了。所有的都是虚伪的。祁盛杰是虚伪的,袁黎是虚伪的,连带着那些佣人、司机,乃至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全都是虚伪的。仿佛一个精美的木雕,从外面看再怎么的精致漂亮,内里都是虚空的,什么也没有,一副空壳罢了。 我答应回国,自然也不是想着回来玩玩的。我回来是为了给我自己复仇,顺便拿走这些属于我的东西。十八年了,不对,快十九年了,是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我没什么天大的理想,但我有比海更辽阔的野心。 三 三 收拾完行李,大概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缘故,我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时,袁黎敲响了我的门,叫我下楼去吃晚饭。 我应了一声,换了身衣服,迅速地洗了把脸,打开门打算带着查理一起下楼去。我本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再没有熟悉的陪伴,我会表现得很古怪。而我并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露怯,尤其是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弟弟。 打开房门,我隔壁的房间门也正好被人推开。我扭头去看,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正是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血缘关系可能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吧。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而他也面无表情地望向我。 我的身高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了,一米八七,平时也有锻炼身体,勉强达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程度。他才十七岁,却只比我矮半个头左右,下身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两条腿细得让我怀疑会不会一碰就断。上身穿了件卫衣,整个人显得很单薄,能被大风吹走似的。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锻炼,可能连门都不怎么出。 他长得和我并不像,我的长相随了我妈,他的长相应该是随了他妈,我们俩身上除了身高意外,都看不到半点儿祁盛杰的影子。我没亲眼见过我妈,但看过她的照片,她属于那种很英气的长相,剑眉丹凤眼,嘴唇偏厚,而我完美地遗传到了这些。 袁黎的长相则是那种温婉的江南水乡类型,细细的眉毛,笑起来时眼尾上挑的桃花眼。这些特征到了祁冰瓯身上,竟然透出了几分阴柔气。尤其是他薄薄的微抿着的颜色偏淡的嘴唇,叫人忍不住想要破坏他,将他那份伪装出来的清冷气儿全部撕扯掉。 “你好。”最后还是我先开的口,不然看他那架势,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去,“我叫祁销焚。” 我刻意没说我是他哥哥,起了点逗弄他的心思。 他怀里抱着一只好看的布偶猫,查理歪着脑袋盯着那只猫,似乎在思考该攻击还是继续按兵不动。 “我知道。我叫什么你也知道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只有变声期的青少年才会拥有的那种,介于男孩儿的清澈与男人的低沉之间,略微沙哑的嗓音。 “知道。”我回道,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对祁冰瓯和他妈两个人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存在好感也不存在恶意。他们不在我的复仇范围之内,只要对我的利益不造成任何伤害,他俩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楼下,袁黎又喊了一嗓子。听得出来,她不常大声说话,这一嗓子喊完还咳嗽了几声。 我转身想下楼,身后的人突然喊住了我,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妈妈是谁,但我妈可不知道。” “你想让她知道吗?”我平静地转过身,“毕竟跟我没太大的关系。”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悠哉悠哉地摸了摸查理的头,查理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低吼,他却一点也不害怕,气定神闲地凝视着我:“你知道我爸为啥把你接回来吗?” “因为我是个同性恋。他嫌丢人,要用你找回他的面子。” 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他的替代品一样。不过我并不生气,毕竟他 分卷阅读4 的话本质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是正品,我是赝品,对此我一清二楚。 他离我离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沐浴露的味道。 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但他又抢先了一步,在我之前往楼下走去,让我错过了单独质问他的机会。 四 四 吃饭的就我们四个人,厨房里却很是热闹,厨师、保姆们没一个闲着的,这幅场面令我感到无比的滑稽。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佳肴,从中餐到西餐样样都有,我不禁腹诽有钱人真能糟蹋粮食,在自家人面前还要装这种逼。 哦,我忘了,我对他们来说,才不算是什么自家人吧。 “以后销焚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来,咱俩先喝一杯吧。”祁盛杰举起高脚杯,晃了晃里面猩红色的液体。 比起喝酒,我更喜欢抽烟,虽然我的烟瘾也不大,一天最多也就两根的度。但我很讨厌那种被酒精麻痹大脑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失控。我讨厌失控,讨厌被未知的力量所控制。 但我还是仰头喝完了半杯酒,第一次见面,该做的秀还是要做的。 “崽崽,有礼貌点,哥哥还没动筷子呢。”袁黎小声地提醒坐在我旁边的祁冰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有些惧怕我。 “哥哥?”祁冰瓯冷笑了一声,用那双多情到有些无情的眼睛盯着我看,“干嘛说得那么好听呀。”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我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闹吧,最好闹得再大一点,我已经做好看戏的准备了,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别乱说话。” 祁盛杰大声训斥道。我只是心疼坐在一边无辜受这些罪的袁黎。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当然,只是在心里默默疼惜罢了,还不至于站出来帮她圆场。 “我乱说话?爸,你还没告诉我哥吧?你让他回来,难道不就是为了代替我,打理你的产业?我是块儿扶不上墙的烂泥,但你也没必要找一坨又脏又臭的狗屎来取代我的位置吧?” 我听得出来,他是在指桑骂槐,所以仍然没有参与进去,只是低头吃着我盘子里的菜。类似的话我从小到大听得太多了,没必要和一个小屁孩置气。如果在这种时候被他激怒,只会显得我很愚蠢。 “说什么呢你!”祁盛杰皱起了眉,修养倒是还在,只是轻拍了下桌子。 袁黎的眼眶一点点变红,她近乎哀求地望向祁冰瓯:“崽崽,别说了!好好吃顿饭吧——” 祁冰瓯看到她的表情后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继续低头吃饭,好像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他也没有挑起任何刺头儿一样。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和谐,虽然我能感觉到,祁盛杰和袁黎在努力地调节被祁冰瓯毁掉的气氛。 我突然有了个有趣的想法,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这或许会让我的复仇计划简单很多,也有可能会让我所做的全部努力功亏一篑。 不过,我并不是很在乎那一点损失。这本身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赌博。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我活着的唯一愿望,就是让那对作孽的父母去死。我妈还算是体谅我,把我生下来以后就直接撒手人寰了,省了不少事儿。现在要解决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我不要他死个痛快,我要他在死前感受一下生不如死,感受一下我从小到大所感受过的那些白眼和非议。 仇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我并不介意我在祁冰瓯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看我是牛粪也罢鲜花也罢,只要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好。他嘴上愿意说什么,我也不会跟他生气。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脾气还算不错。 五 五 大学开学要比他们高中的晚几周,那次一起吃了顿晚饭后,我几乎再没见过祁冰瓯这个人。这个家远不如它的外表看上去那么的奢美华贵,就像是一颗外表打了厚厚一层蜡的苹果,乍一看新鲜可口,切开来,内里早已腐烂败坏得彻底。 祁盛杰不常在家吃饭,祁冰瓯他们学校有晚自习,晚饭也不在家吃。刚开始袁黎还会留下陪我,后来估计也是看出了我不怎么自在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就这样,一直到晚上睡觉前,家里都只有我和忙忙碌碌的保姆们在。 本来离开学还有一阵子,倒时差倒得我精疲力尽。不过我从小睡眠就不好,包里时刻备着安眠药,勉强算是熬过了这个难关。我并不是本国籍,所以一回来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又是换驾照又是办居住证,基本每天都有事儿做,还没怎么好好休息,转眼就到了去学校报道的那一天了。 开学前一天,祁盛杰给了我一把车钥匙,是辆白色的保时捷。我没问他要太贵的,不想一上来就过得太张扬。没有人需要时间去适应奢侈的生活,我也一样。只不过是想在以后给他更大的落差,所以才忍住了贪婪和欲望。 “不习惯的话随时和我说,别憋在心里。”他离开我房间前,关心似的嘱咐道。 我点点头,满心的厌恶,恨不能立刻对着他口出恶言,让他麻溜地滚蛋。和他说了 分卷阅读5 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连声招呼都不打,提前安排得明明白白。 开学后,如我先前所设想的一样,我的确很不适应这里的一切。虽然我在国外也有一直学习中文,住的也是中国人家里,但毕竟还是有些文化差异。再者系里的教授知道我爸是谁,也知道我是外国籍的,总是给我过多的关照和讨好,利益熏心的样子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我是想要好好学习的,好让我爸眼睁睁看着我把他的一切都夺走,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他很自私,而对付自私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他们的狂妄自大是错误的,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切失去控制,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让他们明白,他们的自命不凡,只不过是他们那过剩的自尊和自爱编织出的巨大的网,将他们死死地包裹在里面罢了。那张网一旦被剪开,他们就会从枝头掉到地上,和任人踩踏的泥土混成一团,什么也不是。 功课倒是不算太繁忙,但因为我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交朋友的心思,周末总是能空出大把的时间来,看看电影或是去图书馆看看书,又或者是提前预习些新的课程。 我还在等,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那个人和我是同类,各种意义上的同类。即便我对此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还是小心行事为妙,以免造成些不必要的牺牲。 而时机来得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 祁盛杰出差去了,袁黎娘家有事儿,临时被叫了回去,五一小长假,家里除了保姆,就只剩下我和祁冰瓯两个人了。虽然我们的相似之处很多,但他貌似比我更外向,而我对他是个宅男的初印象也很明显是错误的。他就算是放假也绝不闲着,能去外面野就去外面野,似乎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别墅里多待。 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吃完晚饭,饭后在小区里遛了遛查理,回到家洗澡换衣服,随便找了本书,躺在床上一目十行地读着。我的适应能力还算强,慢慢也就习惯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 我的注意力并不全在书上,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待会要如何说服祁冰瓯,把他拉拢到我的战线来。又希望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也许我根本用不着费尽口舌,他自然就能意会。 时针指向十二点,我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别墅的隔音不算差,可他的房间紧挨着我的,所以我能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祁冰瓯回来了。 十二点十分,似乎有水流的声音,应该是他在洗澡。 十二点半,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那屋传来的重金属摇滚音乐。 我放下书,把查理独自留在房间里,握着拳敲响了他的卧室门。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间只跟我隔着一堵墙的卧室,第一次敲响这扇和我那扇没有任何区别的木门。 “进来吧。”少年懒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关掉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四周猛地安静下来。 我推开门,那只好看的布偶猫在我脚边绕了几圈,用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打量我。我不喜欢猫这种生物,但也不到讨厌的程度。 六 六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来找我呢,”祁冰瓯穿着纯白色的睡衣,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他的整间屋子都是纯白色的,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地毯,纯白的床单和被褥。光裸的脚踩在白色的绒毛毯子上,好像首饰店里摆在展示柜中的价格不菲的玉石,宝贵到一定要放在柔软的垫子上才不至于磨损破坏,“都快两个月了,你才来啊。” “为什么这么说?”我一步步走近他,屋里的大灯没开,只有靠墙角的一溜昏黄的地灯开着,他的面孔不甚清晰。 祁冰瓯伸长手,从桌子上拿下一盒烟,轻车熟路地叼到嘴里,打火机里一刹那间蹦出来的火焰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妖媚的长相,却因为那点不成熟的婴儿肥,给人一种莫名的禁忌感。 “来一根?”他把烟盒递给我。 我没和他客气,从中抽了一根,没点着,只是夹在手指间。我的烟瘾不算大,但看到别人在我面前抽的时候,总是会有点手痒嘴痒。 “看样子,你知道我要说啥了吧。” “你想把他的名声彻底搞臭,对吧?我当然可以帮你啊。不过,这忙可不能白帮,俗话说得好,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何况我们还不是那么亲呢。所以,我帮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可能是空气中飘散开的尼古丁迟钝了我的大脑,我愣了几秒,倒也不觉得他的要求有多么过分。在祁盛杰那种阴险狡诈的商人身边长大的孩子,祁冰瓯不可能什么也没学到。再说,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乖巧天真的富家小白兔。 “你想要什么?”我听见自己沉稳地问道。 祁冰瓯把烟灰抖进了窗台上的烟灰缸里,他眯着眼,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我?你也看出来了吧,我这人没什么宏大的理想,也没啥本事,单纯就是一纨绔子弟,我只想下半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就行。” 我轻笑了一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思维模式都简单得要命。 “没问题,等他的公司到了我手里,肯定会有你的一份。” 祁冰瓯点了点头,思索 分卷阅读6 了一会儿,抬起眼望向我,眼里带着笑:“可你既想把祁盛杰搞臭,又惦记着他的公司,不会太贪婪了点吗?” “我有我的计划,你要是信我,就跟着我的来。” 他支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又好像只是单纯地端详我。 那眼神看得我有点焦躁,忍不住搓了搓手里那根没点着的烟。 半晌,他从桌子上取下手机,递给了我:“加个微信吧。哥,祝我们合作愉快哦。” “合作愉快。”我笑着接过来,把没点着的烟叼到嘴里,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忘了说,我的性取向,和你一样呢。” 祁冰瓯先是勾起嘴角,两边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然后趴在膝盖上笑得喘不上气来。很好,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太有趣了吧,那个老家伙要是知道他的基因这么好,说不定做梦做到一半都能乐醒过来呢。” 我把手机还给他,问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笑着回:“当然知道呀,我的哥哥。” 我转身想走,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和他的名字一样,他的手也是冰凉的,冰得我皱了皱眉。 “还有一件事。”祁冰瓯顿了顿,完全没了几分钟前和我谈判时那份游刃有余的样子,到底还是个小孩儿,装得再好也还是会露馅儿。他有些干涩地说,“不要把我妈牵扯进来。” “好。”我随口答道。究竟会不会把袁黎扯进来,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当然,我也不想再伤及无辜了,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场悲剧中。能不牵扯到最好,可真正牵扯到了,也只能算她命苦。 不过后半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并不能保证,这些事能一直瞒着袁黎。而她知道了以后又会做出何种反应,我也预料不到。既然祁冰瓯听懂了我的话,他就应该清楚这其中所存在的潜在的危险。 那天晚上我实在太兴奋了,兴奋到回国后一直没什么性欲的我,竟然在浴室里撸了两发才回去睡觉。这欲望到底是为谁而起,我并没有深想。 七 七 返校的前一天,袁黎回来了。她显得很憔悴,眼睛像是哭过一样有些红肿,化了淡妆也还是没能遮住脸上的死气沉沉。 我坐在她手边的位置,她抬头看向我,愣了愣神,问道:“销焚啊,小长假过得还好吗?不好意思啊,阿姨最近有点忙,没能带你出去转转。” “嗯,都挺好的。”照理说,我也应该问一句她这几天过得如何,但我对她的私生活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再说平时也敷衍惯了,多说几个字都让我觉得累。 我们吃到一半,楼梯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我不知道祁冰瓯在家,那天去和他谈过后,我们再没碰面,不管是偶然的还是有意的,都没有。 袁黎也有些惊讶,不过很明显,祁冰瓯的到来扫去了一些浮在她头顶的阴霾,黯淡的眼睛里都闪起了光,嘴角也弯成了温柔亲切的弧度。她对祁冰瓯那份掩饰不住的母爱,叫我羡慕,也叫我嫉妒。 “崽崽,你在家呀。怎么不和妈妈提前说?我还以为你不在呢,就没让阿姨去叫你。” 祁冰瓯反常地拉开了我身边的椅子,径直坐了下去,在袁黎惊疑的眼神中说道:“嗯嗯,我在家复习呢。哥哥这么优秀,我也要变得更优秀才行啊。对吧,销焚哥哥?” 我轻笑了下,没作任何回答。 袁黎似乎是放松了一点,她肯定猜到了祁盛杰把我接回来是为了什么,就算她再讨厌祁盛杰,再讨厌我,她也得为了祁冰瓯的未来着想。而祁冰瓯和我搞好关系,大概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事情之一吧。 “真难得,谢谢你呀,销焚。我还是第一次听崽崽说要好好学习呢。” 我回了句没什么,扭头看了祁冰瓯一眼。保姆端上一碗新的米饭,放在祁冰瓯面前。他纤细的手指拿筷子在米饭里戳了几下,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饭桌上,主要是袁黎和祁冰瓯在聊天,偶尔说到关于我的事儿了,我就随意地回上一两个字。这对母子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有一位这样一心爱他的母亲,祁冰瓯却还义无反顾地决定加入我的计划,哪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将来,也实在让我有些无法理解。只有一种可能,他对祁盛杰的恨,甚至超过了他对袁黎的爱。 “妈,”等保姆撤掉了碗盘,送上来切好的新鲜水果时,祁冰瓯靠在椅子上,用仿佛在说明天要去朋友家玩一样的语气道,“以后我上下学,就别让司机接了吧?我在地图上看了下,我学校和哥哥的学校在一条线上,让他接送我可以吗?” 袁黎的表情有些狼狈,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抱歉地看向我:“那可不行,销焚学习多忙啊,哪有时间照顾你。再说,你每天去的那么早,回来得这么晚,太麻烦人家了。是这个司机不好吗?不好的话我和你爸说,让他再给你换一个?” “和司机没关系的,我就是想多和哥哥相处相处。”我发现祁冰瓯真的很会装出这种委屈巴巴又拼命隐忍的表情,他低了下头,往嘴里塞了一颗车厘子。 “想和哥哥相处,在家相处 分卷阅读7 就好了——” 我打断了她的话:“没事的,冰瓯和我商量过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我那么早回来也没事,在图书馆的话学习效率也比较高。他晚饭也可以不用在学校食堂凑活了,我接他出来吃就好。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在家,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也挺孤单的。” 袁黎犹豫不决地看向我,细细的眉毛渐渐渐渐地凑到了一块儿去:“真的……没事吗?我还是怕打扰到你。” “你放心吧,袁阿姨。”我为了强调自己的心意,还加上了对她的称呼。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袁黎说等祁盛杰回来,她会和他讲。祁冰瓯表现得很开心,又蹦又跳地上楼去了,和祁盛杰口中那个从小被惯坏的不良少年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不当演员真挺可惜的。 我也准备去楼上了,明天开学,虽然早上没课,但要早起去送祁冰瓯。袁黎从客厅拿了几袋小点心给我,说是她妈妈亲手做的,又不停地和我道谢,谢谢我照顾祁冰瓯。 她从没叫过祁冰瓯的大名,总是称呼他为崽崽。我没想太多,估摸着就是个乳名而已。 八 八 祁冰瓯的学校和我的学校的确是在一条线上,再说我上大一,本来就每天都有课,接送他倒也不算是个麻烦事儿。 整体来说,祁冰瓯不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上车后不是看着窗外发呆就是闭着眼睛假寐,从不和我说任何多余的话,比起其他同年龄段的男孩儿,要文静沉稳得多。 我喜欢这样的个性,作为合作伙伴,也作为弟弟。我偶尔偶尔也会偷偷想象一下,假如我一生下来就被领回来了,又假如我和祁冰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一定会很疼爱他的吧。 可惜假如就是假如,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想象之所以能给人们带来愉悦感,正是因为它几乎没有在现实中实现的可能。 这里没有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城市那么寒冷,才刚到五月上旬,那边大概刚从春天进入夏天,而这里已经是盛夏了。城市美化做得倒是不错,马路两旁都是葱葱郁郁的植物,开车累了偶尔往外面瞥一眼,还能换来片刻的放松。 我不喜欢热,因此也不喜欢夏天。我对冷的容忍度很强,但只要气温高一点,让我身上出汗了,我就会很感到很不舒服。祁冰瓯可能是和我相反吧,每次坐上车,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车窗放下来,而我则是打开空调。 “总是吹空调,对身体不好。”他和我说过几次,当然,那个口气明显不是在关心我的健康问题,纯粹是由于他和我的喜好冲突了而已。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开着我的空调,毕竟我没必要为祁盛杰省油钱。我和祁冰瓯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时刻谨记着这一点,所以并不想和他有太多太过的牵扯。 不知道为什么,祁盛杰回来后,袁黎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我在接送祁冰瓯上下学的事情。我感觉她还是有点忌惮祁盛杰这个人的。难道她是怕自己死了以后,祁冰瓯的生活会没了着落?只是想不通,祁冰瓯也是祁盛杰的亲生儿子,就算他再怎么顽固不化,就算他是个同性恋,祁盛杰也不至于一分钱都不留给祁冰瓯,和他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吧。 这里面肯定有更深奥的秘密。 祁冰瓯的高中是所私立学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孩子上的那种,就连校服都和普通中学的有所不同。我原以为他是那种朋友很多的人,不然为什么总是出去玩。但接他放学接得多了就意识到,其实他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我每次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校门口,耳朵里塞着耳机,两只手插在兜里。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会向他投去目光,有的人也尝试和他打招呼,可他就好像完全没看到对方似的,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一点上,我们俩还是挺相像的。 唯一一次看到他和别人有交流,是某个周五的下午。 那天天气很热,天气预报说的是三十二度,但我感觉体感温度至少在三十五度左右。之前在学校学累了,我还会去校园里走一走转一转,或者是去人工湖边的塑胶跑道上跑跑步,提神醒脑。但这天实在太热了,我几乎一整天没离开过教学楼,出了空调房就逃也似的奔向了停车场。 炎热的天气让我的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我卡着点到了祁冰瓯学校门口,在校门口环视了一圈,最终在前面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他。那个路口很窄,车开进去再掉头出来很麻烦,我就停在路边,给他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刚没响两声就被他挂断了。我才注意到他对面还有个男孩儿,比他高一点,肤色很黑,正两手拽着他的肩膀,看表情似乎是在哀求些什么。 搁着平时,我肯定会饶有趣味地坐在车里,喝着我的冰美式,静静欣赏这出好戏。不过这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一秒钟都不想在外面多待,只想快点回家,坐到床上,边撸狗边吃点冰的解暑。 我又等了五分钟左右,见他们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脚油门把车怼进了巷口,朝着他们摁了几下喇叭。 高个子的男生很不屑地往我 分卷阅读8 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转过去继续和祁冰瓯说话。祁冰瓯苍白的脸变得火红火红的,那不是害羞时染上的那种鲜嫩的桃红,而是那种气急败坏时憋着怒气的、青筋都爆起来的艳红。 听见我的喇叭声,祁冰瓯扭头望向我,隔着车窗,那眼神好像是在向我求救。可能是我想多了,但在那个当下,在太阳还落在半山腰,从车窗照到我的脸上,而祁冰瓯和那个男生站在阴影里的当下,我认为他是在无声地向我求救。 我下了车,重重地摔上车门。一半是因为天气导致的,一半是因为祁冰瓯。他没有做错什么,可我就是生他的气。 九 九 我走到他们跟前,正要开口说话时,高个子男生忽然伸手指着我,怒目圆睁,问道:“就是他?你就跟他?祁冰瓯,你他妈就看上这么个小白脸?” 我伸出手,来不及思考是把他那根指头掰断呢还是把他那条胳膊搞脱臼好,就见祁冰瓯快步走到我面前,把我伸出去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条细长的白胳膊环绕着我的脖子,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纯粹的夏天味道的吻,夹杂着少年淡淡的汗味、高级的香水味和很浓郁的烟味。少年的唇似冰块儿,将我身体里的暑气全部消退了去。我只怔愣了三四秒,摁着他的后脑勺吻了回去。我用舌头打开了他丝毫不设防的齿关,看到他猛地睁开眼睛,嘴角似翘非翘的,很快就接受了我的存在。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祁冰瓯不耐烦地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没有立即松开他,而是使坏地咬了下他的舌尖,才放他离开。他转身时,半截粉红色的舌头还伸在外面,似是被我咬疼了,急急地吸了几口气。 “看到了吗?”他轻蔑地对那个高个子男生说道,“老子早他妈告诉你了,老子有新欢了,别他妈再来烦老子了。” 他抓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紧扣。我前十几年积攒的所有眼力见儿和乐于助人的良好品德全用在了今天,像模像样地握了回去,非常配合地陪他演完这场戏。 我没办法解释那种心情,也没办法解释我对祁冰瓯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他于我而言是我棋盘上一颗好用的棋子,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也是一个能激起我施虐欲望的漂亮的男孩儿。 高个子男生不服气地往前冲了几步,祁冰瓯似乎是被他折腾得有些烦了,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快准狠。 “我们走吧。”他拉着我的手,平静又不平静地看着我,温柔地说道。 “嗯。”我应了一声,鬼使神差般的,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被汗弄湿后,变得卷卷的,手感很好,像是在摸一只绵羊。 不过我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温驯的小绵羊,而是那种头顶着尖锐的角,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的小山羊。 “操!他的鸡吧能满足你吗?他知道你在床上有多骚吗?好你个祁冰瓯,你厉害呀,你说分手就分手,凭什么?!” 祁冰瓯半扭过身子,落日打在他的半张脸上,另一半脸则埋在阴影里。他讥讽地笑了下,不屑地说:“总比你那根没有任何技巧的按摩棒强得多。” 高个子男生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再说话。我们也没回头,直接上了车。 外面的热浪一股接一股地往车里涌,但因为实在太想抽烟了,我只能放下一半车窗,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祁冰瓯上车后就没再和我搭话,他把书包扔到后座上,舒服地半躺在副驾驶的座椅里,半眯着眼感受车开起来时带起的气流。 “开着窗就别开空调了,”开出去好一段路,他关掉了没停过的冷气,也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烟来。印象中,他只在我面前抽过一次烟,就是那次我在他卧室的时候。“怪浪费能源的。”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等待他的下文。 “今天谢谢你了啊。”他伸了个懒腰,校服衬衫被带得往上抽了一截,露出他平坦的小腹和不怎么明显的人鱼线。 “不客气。”我不该再多问些什么的,但还是没忍住,正好到了红灯处,车子停下,窗外的风也停下了。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带着我的体温也一点点变高,“那个人是你前男友?” 他意外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没料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半晌后笑了笑,将烟头伸到窗外抖了几抖,“是啊。啧,也是够烦人的,分了半个多月了,威胁我没用闹自杀没用,又开始在学校找我的事儿,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脑子。当初说好只是玩玩而已的……” “你和他上过床?”明知道应该就此打住,大脑却突然失去了对嘴的掌控。 “嗯。”他挑了挑眉,戏虐地斜着眼睛瞅我。 我干咳了一声,可能是被烟呛到了,也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接着问:“带套了吗?” “那肯定。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染一身性病。” 红灯变成了绿灯,我看到了,可我没动。后面的车一辆接一辆地按起喇叭,我才想起来我没踩油门。 车子加速驶了出去,惯力使祁冰瓯整个人都贴到了座椅上。 他眯着眼睛,用那种探究什么有趣事物的眼神望向 分卷阅读9 我,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感情生活感兴趣了呀?” “我对你的感情生活没有任何兴趣。”我一板一眼地回道,尽量不露出任何破绽,“我只是怕我自己得病。” “但我们不只是装出来的关系吗?为了搞垮那个死老头。你该不会真想和我发展到上床那一步吧?” 比起不可思议,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洋洋得意。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马上就到家了,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你可是我哥呀。不过,和自己的亲哥上床,想想也确实挺刺激的。” 我把车停进了车库里,只丢下一句到家了,便没再理会他,关上车门径直走上了二楼。也许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间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想要快点逃离开吧。 我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疯掉了。 十 十 祁盛杰的生日在六月份,他提前半个月就把这事儿告诉我们了,估计是提前猜到我们没人会记得他的生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再者因为那天刚好是工作日,他想让我们提早把晚上的时间腾出来。至于这里的我们,只有我和袁黎,他并没有把祁冰瓯包括在内。 祁冰瓯坐在我旁边,没吭声儿,好像他不是这个家的人,我才是一样。 “冰瓯和我一块儿去吧,刚好和你老师提前请个假,晚自习就不去了,我下课直接去接你。” 祁盛杰皱起了眉头,“你去接他干什么?司机去就好了。” 我看了眼袁黎的脸色,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我是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没和祁盛杰说这件事。 那她不说,就只好由我来说了。 可能是最近和祁冰瓯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我的演技也跟着提升了不少,很轻易地就能做出一个还算完美的笑来,解释道:“忘了和你说了,我和冰瓯的学校顺路,所以他上学放学我就顺便捎他去了。” “祁冰瓯,销焚都上大学了,你怎么能这样麻烦他?” 袁黎把纸巾放到了盘子一边,她是个有教养的人,就算发火也不忘控制好表情,只是嗓音要比平时尖锐些:“销焚自己也愿意,再说兄弟俩关系好,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之说?崽崽和销焚相处得来,我们该开心才对,不是吗?” 或许是祁盛杰不想在我们和保姆的面前跟袁黎吵架,他叹了口气,语调比先前稍微松了些,但还是能听出不满:“我没说我不开心。他们关系好是好,只是冰瓯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怕他给销焚惹什么麻烦。” “没有的事,冰瓯在我这里很乖的,”我笑着看向祁冰瓯,他刚把一块排骨放进嘴里,闻声歪着脑袋,眼睛笑成了两朵桃花,“我倒是要感谢他呢,我本来在这儿就没什么朋友,也挺无聊的,现在还有个人和我作伴了。” “就是,孩子们自己都觉得没问题,我们大人就别再插手了。”袁黎附和道。 祁盛杰盯了祁冰瓯好一会儿,等袁黎吃完饭去了客厅,我也准备上楼了,他才开口叫祁冰瓯单独留下。 我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祁冰瓯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歪着头对我笑了笑。 这笑自然不可能逃过那个老狐狸的眼睛。在游戏刚开始就给他剧透太多,这游戏就该不好玩了。一点点来,每次给他透露一点点细节,到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这才有趣。 袁黎还在家呢,他又能对祁冰瓯做些什么。我没多想,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门虽然开着,但大部分时间,查理还是会选择待在那里等我回来。这狗好就好在这儿,他愿意给我百分百的信任。不夸张地说,我成长的这些年里,微不足道的那一点安全感,都是他给予我的。他的存在使我认清了我的生命也是有意义的,让我明白我也可以照顾好另一个活物,让我相信,就算我的付出在别人那里是该被丢进垃圾桶里的废纸团,但在他这里,他只会回报给我更多。 我自己说出来也觉得很奇怪,可这偏偏就是事实,我的精神寄托竟然是一条从救助中心领回来的狗。 有可能世界上所有的事实,彻底剥开来都是奇怪的吧。 十一 十一 第二天早上,祁冰瓯没有按时出现在餐厅。我回来之前他是怎么表现的我不清楚,但我回来这么久,倒是从没碰到过他不去学校的时候。相比于学校,他更想逃离的,该是这个家才对吧。 那个被其他孩子当作地狱的地方,是我们这种人的天堂。 袁黎也在家,不过她似乎也不知道祁冰瓯怎么了,只和我说他爸凌晨带他去了医院,到现在还没回来。她自己急得像只无头苍蝇,手里举着手机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打电话,在客厅停不下来地乱转,嘴上还不忘安慰我,叫我别太担心,可能是他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事,祁盛杰去帮他处理了。 我并不承认我担心的人是祁冰瓯,更不可能是祁盛杰。之所以心里有些许的忐忑不安,大 分卷阅读10 概就是人人都有的好奇心,以及我害怕祁冰瓯一旦闹出什么事儿,会连带我的计划也一起失败吧。 时间还早,可我不想和袁黎在家待着。今天只有下午有课,我便带上了查理,打算和他去附近的狗狗公园玩。 我搬来这里之前,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堵车这种事。正值早高峰,人行道上的自行车都比我这四个轮子的铁皮玩意儿跑得快。查理坐在副驾驶,把鼻子从窗户缝里伸出去,不知道是闻到了哪家狗的气味,一脸陶醉。 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连续一个多礼拜,祁冰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袁黎也跟着消失不见了。我倒是想找人问问,但祁盛杰基本不着家,回来了也是在打电话或者和我不认识的客人聊天或谈生意,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和他废话;而那些佣人们我又不信任,怕他们添油加醋地乱倒闲话,硬是强忍着好奇,继续过我的日子。 可能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的存在吧,虽然我接送祁冰瓯的那段时间,我俩也不怎么经常沟通,但副驾驶突然空了出来,还是让我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车里少了点什么,空虚感一天比一天更甚。 按理说,我不用再早起晚归地接送他,该是件令我感到放松的事儿才对。可我尝试了所有方法,就是不能把他从我脑海里赶出去。我还是按照他上学的时间出门,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路过他们高中,却没碰到过他一次。 有一次甚至还碰到了上次堵他的那个男孩。我下车问他祁冰瓯最近来学校了没,他嘴不干净地嘲讽了我几句,黑着脸想走,我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了,总之就是没能控制住,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脸上。他和我扭打在一块儿,等周围稍稍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学生,我俩才说好似的同时停下手。他指着我的鼻子警告我小心点,对此我并不是很在意。毕竟需要小心的人,是他才对。 我是个很少和别人动手的人,可能是我并不像大多数男孩儿那般崇尚暴力的缘故吧。青春期的时候,学校里那些荷尔蒙旺盛的男生动不动就因为一些小事儿上升到肢体冲突,而我只有那么一两次实在没能忍住,再说也没对谁下过死手。 这次竟然会冲动到这种地步,和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打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学开学比高中晚,放假却比他们早得多。老师逐渐开始布置期末的论文和作业,各项考试也接踵而至,暂时将徘徊在我脑中的祁冰瓯挤出去了一点。 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有可能是在某个空闲时分,有可能是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查资料时,也有路过他学校,看着校门口人潮涌动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不给他发微信,我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来。估计是自尊心在作祟吧,我觉得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而已,用不着那些虚情假意的关怀。即使我知道,我那时的关怀完全和虚情假意搭不上边。 直到祁盛杰生日前一天,我正吃着晚饭,袁黎和祁冰瓯一齐出现在了餐厅里。 他肉眼可见地瘦了,脸蛋上本来还有点软软的婴儿肥,现在两颊却彻底陷了下去。右手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走路姿势也颇为奇怪,嘴角的淤青还没完全消去。他穿着长袖,所以我无法确定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哥,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他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当着他妈的面,舒舒服服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软软的头发蹭得我的脖子有些痒,让我瞬间联想到他那只看到我会蹭我裤腿撒娇的布偶猫。 袁黎的表情一时变得难以捉摸,不过她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笑着问我:“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我在医院陪着崽崽,也没时间给你打个电话问问,真不好意思。” 我在心里讥笑了她一番,不过不得不说,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感激之情的。虽然她那些话很大概率只是说出来给我和佣人们听的场面话,但这种关心要比祁盛杰那种“细致入微”的关心更让人舒服些。 “没事,阿姨别太见外,”我笑了笑,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绕过祁冰瓯,搂住了他的肩膀,“冰瓯这是怎么了?几天没见,怎么胳膊都打上石膏了?” 祁冰瓯打了个哈欠,又往我怀里钻了一点,回道:“在外面跟别人打架了。” 不晓得是因为我和祁冰瓯的动作太亲密,还是因为祁冰瓯又在外面招惹了事,袁黎为此感到不快了,她皱着眉,难得一见地用严厉的语气说道:“崽崽,你也是,都快上高三的人了,还跟别人打架。唉,真是让人放心不下来!” “好啦妈,我不是和你保证过了吗,以后再也不犯了!哥,你吃完了吗?我最近都没去上学,功课落下好多,你帮我补习一下吧?嗯?” 我也没心情再继续吃下去了,点了点头,又和袁黎招呼了几句,扶着他上了楼。他就像是个没长骨头的软体动物,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在我身上赖着。我没回头,没看到袁黎看到这一幕的表情,不过仅仅是想象一下都很好玩。 我扶着祁冰瓯回了他的卧室,查理见我上了楼,也跟着钻进了他的卧室里。 忘了说,他那只猫和我这条狗,相处得还真是很融洽。 分卷阅读11 十二 十二 “怎么搞的?”关上门,我放开了扶着他后腰的手,他一个趔趄差点磕在地上,转过头埋怨似的瞪了我一眼。 “我也是个伤者好吧,要不要这么暴力啊。” 我抱着胳膊,尽量做到面无表情地问:“怎么搞的?” “你是在担心我吗?”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慢慢走到床前坐了下来,顺手从书桌上拿过烟盒,眼睛没离开过我,却很轻易地点燃了手里的烟,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过了肺才吐出来。 “不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似乎有点失望,但他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你说了呀,和别人打了一架,被祁盛杰看到了,他英雄救美,把我送到医院去,用钱摆平了。” 这短短的一段话简直是漏洞百出。大晚上的不在家里待着,跑出去和别人打群架?就算被看到也应该是被袁黎看到吧,祁盛杰会有那个闲心管他?但我没想着要揭穿他,可能是不想听到比这更为残酷的真相吧。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来,不算温柔地碰了碰他打着石膏的手,听他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意识到他不是装出来的。 “那明天的生日会?” “我当然去啊,不然为什么回来。不过就是要麻烦哥哥你了,不仅得帮我补习,还要帮我换下衣服,一只手实在太不方便了。” 我哪里干过看护别人的事儿?于是皱着眉头问道:“你在医院怎么弄的?” “在医院有我妈和护工帮我啊。” “把护工请到家里来不就完了。再不济,家里那么多保姆,随便使唤一个照顾你也不是不行吧。” “我不喜欢让别人进我的屋子,更不喜欢让陌生人碰我。”他语气很强硬。 我叹了口气:“那补习呢?我高中学的东西和你们学的又不一样。何况你可以去学校找老师辅导,或者让你朋友帮帮忙。” 他垂下眼睛,根根分明的长睫毛盖住了那双多愁善感的眸子,“我没有朋友。” 我并不想继续问下去,可又实在耐不住好奇,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那你平时出去玩都和谁一起?没见你在家安安分分地待着过,总不会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疯吧。”那也太像精神病了。 “外面认识的人,或者班里那些和我差不多的同学。但那不算是朋友,我们谁也没把谁当回事儿。” 从一个还没到十七岁的孩子嘴里听到这话,我着实有几分诧异。我自认在同龄人中算是早熟的了,但两年前的我,也从没有过这样独特的想法。 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变了一些,答应和他合作以来,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比常人聪明些、有点心机的小孩儿,却强行忽略了他性格中更复杂的那一面。 “哦。”我想了半天,想不到一个好的回答,干巴巴地说了一个字。 他又睁开了眼睛,微微笑着,下了逐客令:“好啦哥,我在医院这几周都没睡好,明天见吧?明天早上还是一样的时间哦。” “嗯,晚安。” 我走出他的卧室,查理还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只坐在窗台上舔毛的布偶猫。 袁黎站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口处,刚好和我对上视线。 “真是谢谢你了。”她走到我面前,握住了我的手,眼里的感激之情在我看来并不假,“真的,谢谢你对崽崽这么好。我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期望,只要他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我就死而无憾了。你也看到了,他爸早就放弃他了,压根不把他当回事儿……” “阿姨,别这么说。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弟弟啊。”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和盛杰那个人不一样。行了,你快去休息吧,要是崽崽麻烦到你了,你一定跟我说啊。他从小被我娇生惯养宠大的,和别人打架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我看他还挺依赖你的,你可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要是有不方便的,和他直说就行了。” 我连续说了好几个没关系,不会麻烦的,她才点了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和我道了声晚安,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去往三楼的阶梯。 应该是最近照顾祁冰瓯的缘故,我盯着她的背影,看到了她后脑勺新长出来的白头发。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这般地信任我呢? 我都不信任我自己。 十三 十三 祁盛杰的生日晚宴办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阵势大到包下了整个顶楼自助餐厅。据说那家酒店也有他的股份。 我先去接上了祁冰瓯,结果又碰到了那次和我打架的那个男生。他没再跟在祁冰瓯身边纠缠他,只是远远地站着,看他上了我的车后才转身离去。 “那人到底什么来头啊?”我故意逗祁冰瓯,“爱你爱得都不行了呢。” “一个傻逼而已。”祁冰瓯一上车就点燃了一支烟,看得出来,在医院的这些天可是把这个老烟枪憋坏了。 路上稍有点堵车,我给祁盛杰发了条短信,说我们可能会稍微晚点到。他很迅速地回复了我,叫我开车注意安全,等我们到了再开始也行。 分卷阅读12 “你不觉得爸爸真的很喜欢你吗?”祁冰瓯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放在车载烟灰缸里,扭过脸问我。 他很少直接称呼祁盛杰为爸爸,我有些意外。不过那人也确确实实是他爸,他这么叫也没啥大毛病。 “喜欢我?可拉倒吧。他那样的人,谁也不会喜欢的,除了他自己。” “他确实很自恋,但这和他喜欢你这件事并不矛盾啊。” 祁冰瓯是个会看眼色的人,总是能适时地发现我是否对一个话题感到反感,除非他真的很想气我。但这一次,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潜意识里觉得他的本意并不是气我,可他就是在这件事上钻开了牛角尖。 “别说得那么肉麻,”我把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一度,皱起了眉头,“被他喜欢是件很恶心的事情。” “这倒是,但这是你自己的感觉,还是和他喜欢你这件事本身没有矛盾。” 他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差点儿就开过了进酒店的岔路口。我一脚刹车停了下来,打着方向拐进去,惹得后面的车不满地打起喇叭,好像在用那些滴滴声臭骂我祖宗十八代。 “你不是知道我妈是谁吗?你觉得他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会那样对待她吗?” 地下车库的灯一盏盏亮起,拐弯时,我借着后视镜瞄了祁冰瓯几眼,发现他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我的问题。 “我觉得——” “到地方了,下车吧。”我并不想和他讨论我妈的事情,只是想把先前的话题跳过去,没料到他还真的会继续发表意见。 我匆匆停下车,从后座拿来罩着防尘袋的西装,“你要在车里换还是去洗手间换?” “就在这换吧。”他随意说道。 后座的车门开了一条细缝,他身上的校服很容易脱,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是西装里面的衬衫有些麻烦,他单只手扣扣子不方便,喊了我几声。 我这才转过身。自从上次讨论过上床戴套这个问题后,我就不太敢和他做过多的肢体接触。主要是,我发现我的的确确会起反应。和祁冰瓯上床这件事于我而言就跟和外面随便一个男的上床一样,但我不想在这个家里留下把柄。 我和他不算陌生,要是我们只是在路上萍水相逢,或是我回到这个家里的第一天我们就上了床,我反而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陌生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牵扯,我可以把那当做一时的欢愉放纵。 可我和他也远远没有熟悉到可以赤裸相见的地步。 他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是临死前的人才会有的那种苍白,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带着娇弱美感的白。正是因为这种白,才使得他身上的那些伤疤如此刺眼。 他该是无暇的才对,一块无暇透彻的玉,他的身上不该有这些肮脏的痕迹。 “这都是你和别人打架打的?”遇到和他有关的事,我总是忍不住多嘴去问,也总是没法儿冷静面对。 祁冰瓯两只手臂张开,方便我给他系纽扣,淡淡地回道:“忘了。” 我想起袁黎昨晚对我说过的话,祁冰瓯确实不是个乖巧的小孩儿,但他也没有和谁打过像这次一样狠的架。 怎么可能会忘呢?我心里很清楚他在撒谎,可我没办法揭穿这个谎言。身上的伤疤和心上的伤疤没有区别,只要它们存在,我们都不可能完全将它们遗忘。 等我们往顶楼餐厅去,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我帮他换裤子也花了点时间,因为他的脚踝还有一点肿,轻轻一碰他就喊疼,费了我不小的力气。 电梯门一打开,穿着典雅旗袍的服务生就向我们走来,礼貌地问好后引着我们往不远处的餐厅入口去。 原来祁盛杰好这口啊,配上刚才祁冰瓯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我不禁感到一阵阵反胃。 十四 十四 宴会厅里客人很多,并且光从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穿着奢侈名牌的肯定是从商的,而穿着很低调、内敛却又不失优雅的,指定是从政的。我也忘了是在哪里看到过这种理论,从此以后就一直深深记在了脑子里。 祁盛杰和袁黎站在餐厅中心的小舞台上,两个人手挽着手,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我和祁冰瓯迎着周围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走到了他们面前。 我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竟然能在这种场合,面对着我这辈子最恨的人,装出这么一幅阖家欢乐的样儿。 “来了呀,这个点路上肯定堵车吧?小黎,你带着冰瓯去拿点吃的的吧,孩子上了一天学,也该饿了。销焚,你去拿杯酒,咱们和那些叔叔阿姨认识认识,打打招呼。” 我点了点头,再不情愿也得逼着自己去做这件事。服务生已经端着香槟到了我身侧,我看了眼祁冰瓯,他朝我眨了眨眼,用嘴型说:别怕。 我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第一次在除查理以外的其他东西上找到一丝安全感。很陌生,但不得不说,感觉不错。 当下的我没时间去思考那种情感从何而生,就被祁盛杰拉着胳膊,赶鸭子上架似的去和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寒暄去了。 这些人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没一个 分卷阅读13 人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可都是各个行业的精英,混到这个位置,没点儿智商情商是不可能的。 今天是祁盛杰的五十岁生日,眼看着他已经年过半百了,却还是红光满面,身材和皮肤都管理得相当不错。那些客人的夸赞里虽说带着点恭维,但也并不全是客套话。 我被他拉着在整个餐厅里转了一圈,一会儿是某某公司的郑叔叔,一会儿是某某机关的王处长,手里的香槟不知道换了多少杯。我不喜欢酒精,酒量也没多好,之后又混着喝了些白的红的,脑袋没一会儿就晕乎开了。 祁盛杰还算有点良心,看出我喝不下去了,堪称贴心地嘱咐我去吃点东西,还帮我和他那些朋友赔礼道歉,说什么这孩子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还不太适应,请他们见谅。 我巴不得赶紧跑到个没人的地方去,也像模像样地说了些场面话,挑了点甜品,头也不回地往靠窗的角落里钻去了。 回来前,我以为管理一个公司、做一个商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并且抱着祁盛杰都能做我有什么做不到的心理,没来由的自信到自大狂妄的程度。经历了今晚这一遭,我才发觉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带着一张面具盘旋于众人之间,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未来致你于死地的陷阱,还要保证大脑不被酒精所侵蚀控制……这一切远比我想得要难得多。 不过幸运的是,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时间,我还可以一点点慢慢地学。 顶楼的视野非常好,坐在这里几乎能俯瞰到整座城市。这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街上的车水马龙,巨大的广告牌,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居民楼,以及楼上那些七彩的LED灯,都是我从未在从小长大的地方见到过的。那个被我当作故乡的地方很小,要是那里也有一栋这么高的楼,有这么一扇落地窗,估计都能看到隔壁的小镇去。 回来快半年了,我终于开始思念起我长大的地方了。总是有人告诉我,这里才是我的家乡,才是我的血脉的根基,可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对这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在我看来,它不过是一座繁华又普通的都市,人们忙忙碌碌地生活,有的为理想奋斗,有的盲目地争一口饭吃。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复仇,我也明白,这座看上去包容性极强的国际都市,其实连我的容身之地都没有。 一般情况下,我很少放任情绪如此自由地在身体里奔走,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一个理智的人。但今天的气氛,酒,景色,各式各样的人……等等混合在一块儿,叫我无法像往日那样,把情绪都拴得死死的,只能任由它们摆布。 宴会厅里很吵,人声鼎沸,灯光刺得人眼睛都痛。但我所在的角落却很安静,仿佛是从喧闹的世界里分割出来的一角。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我也不需要去考虑太过复杂的事情。 成年后,或者说知道祁盛杰要把我接回来后,我就很少有这样放空大脑和身体的机会了。 “你在想什么?”身边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我迟钝地扭过脸,将视线从夜景移到面前少年的脸上,看到他狡黠的笑,“喝多了,哥?” “没有。”像所有醉鬼那样,我也不免俗,机械性地回答道。 祁冰瓯拉开我对面的椅子,毫不客气地从我的盘子里顺走了一块儿草莓蛋糕,扔进了嘴里。他的脸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我猜他也喝了些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背着他妈他爸喝的。 “你看那里所有人,”他慢慢咀嚼着小蛋糕,手指着不远处那些推杯换盏的人,“所有人,他们都知道咱们家的丑闻。知道我是个gay,知道你不是我妈生的,知道祁盛杰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说话,不是不想搭理他,而是觉得他现在所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可他们还是能做到若无其事地来参加他的宴会,看到我的时候也不带任何异样的眼光,甚至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你,都能做到从容不迫地接受。没人知道他们背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吧?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这么地讨厌他们,讨厌这个圈子,讨厌这种工作。恶心,虚伪,我只能想到这两个词来形容他们。” 坐在我对面的祁冰瓯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看破红尘的老者,细细的眉头蹙着,牙齿将下唇咬得失了血色。那一瞬间,我好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了无生趣这四个字。 他生来也不是这样的,是谁把他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数。 “哥,你为什么会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呢?”他转过头,忽然严肃地问我。 我们之间从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关于为什么我想要报复祁盛杰,为什么我想要得到他的一切,等等等等。他不问,我也不说,这是我们作为亲兄弟的默契。 我也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好像从出生开始,我的使命就是报仇,至于报完仇以后会发生什么,我该何去何从,都不在我所考虑的范围之内。 他问住了我。 “我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祁冰瓯笑了,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可你在做的,就是成为下一个他啊。” “你觉得是吗?”我反问道。 “是吧。你和他一样,走上了违背道德观念的这条路;你想毁 分卷阅读14 掉他,然后代替他。” 他说得没错,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反驳。 “有一件事不一样,他当初或许是真心实意地背德,爱上了自己的表妹。而我不一样,我不喜欢你,也没有想过要和你发展多么长久稳定的关系。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祁冰瓯愣了一下,他那双大眼睛里装满了迷茫,满到要从中溢出来,甚至感染到了我。 “是啊,这倒也是。”良久,不知为何,他笑了笑,又顺走了我用叉子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 那天晚上,祁盛杰叫了代驾,先送了我和祁冰瓯回家。我们俩并排坐在后座,都默不出声地看向窗户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 谁也没再提起过那天晚上讨论过的事儿,要不是我那天并没有断片,我很有可能会怀疑那只是一个带着柔光的梦境,而那时坐在我对面的祁冰瓯,则是上天派来规劝我的天使。 十五 十五 祁盛杰对我那天的表现很满意,放假前,他不止一次把我叫到三楼他的书房里,和我谈心,教我如何做得更好。他对我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热情,这尤其令我感到膈应。 祁冰瓯的功课也确实是我在辅导。我明知道我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他,毕竟我们是互利的商业伙伴关系,我没有这个义务去帮助他。可我说不出口,特别是想到他那天晚上的一举一动,想到他亲口说出他没有朋友,想到他叼着烟,孤单地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想到他身上那些斑驳的旧伤疤,想到他用平淡至极的口吻说忘了……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的能力,我没有祁盛杰那么狠心。 祁冰瓯其实很聪明,因为右臂骨折,我本来以为他短期内没法儿再写字,没想到他很快就在期末考试前学会了用左手写字。落下的功课,都不需要我讲太多,只要把关键点讲到了,他自己就能理解。但我能感觉到,他不愿意学习,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好几次,有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他,为什么。即使他是个同性恋,不过但凡他在祁盛杰面前表现得出色一点,好好学习,不去抽烟喝酒打架,不在经济独立前公开出柜,但凡他把他出色的演技用在和祁盛杰的相处上,祁盛杰也不至于这么厌恶他。我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咬着笔盖专心解数学题的样子,却又不忍心把这些过于残忍的问题抛给他了。 暑假很快就到了,我整理完最后一篇论文,摁下提交键的瞬间松了口气。大一的第一个学期过得不算多快也不算多慢,只是感觉还没学到什么东西,转眼就放暑假了。 我们学校春季入学的人不多,新一届的加上我也不过二十几个人,所以开学后什么活动也没参与上。放假前,辅导员单独挨个找我们谈了话,告诉我们下学期的课要如何选,还问了我们愿不愿意参加秋季入学的新生欢迎会。 我没一口应下来,因为还不确定到时候会怎么想,只是暂且敷衍了过去。我从小就对自己的长相心里有数,也明白辅导员邀请我去参加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才艺特长,而是想借我的脸为本校营销一番罢了。 对于这个暑假,我原本是希望可以去祁盛杰的公司实习两个月的。哪怕让我打杂也行,我只想加快进度了解那个在不久的将来,会被我接手的生意是如何运行的。 但祁盛杰没能遂我的愿。 他叫我去了书房,在我提出想要去实习之前,抢先开了口:“销焚,你回来这半年光顾着上学了,我工作又忙,正好这次放暑假,我把手头的事儿先放一放,咱们全家出去玩玩吧?或者咱俩去也行。你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吗?” 祁盛杰的脸上堆积着笑,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看着都叫人反胃。脸部肌肉强行挤压在一块儿,代表岁月的皱纹全都显现了出来。 单独和这样的他去旅游,还不如叫我去死。 我想要一口回绝,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个好机会呢? “叫上冰瓯和袁阿姨一起吧,这样才像一家人,”我做不出他那样的假笑,只能最大限度的咧咧嘴,“去海边转转吧,我以前住的地方没有海,看过海的次数也屈指可数。都说这里什么景色都有,那就去欣赏一下吧。” 我故意提到了曾经,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愧疚与自责也好。 听完我的话后,他的的确确地僵硬了一瞬,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我的目的达成了。 机票订在祁冰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我听说国内的高中,从高二升到高三的暑假都需要用来补课,但祁冰瓯他们学校并没有这项硬性规定。不过想想也是,就算要求必须上课,祁冰瓯大概率也不会去吧。 也许是我和祁冰瓯这一个多月来熟悉了彼此不少,我能感觉到,和大人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他表现得像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活脱脱一个叛逆青少年,但实际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中。就好像生活在未知丛林中的小鹿,时刻警惕着周围是否有危险靠近。 在机场也是这样。他戴着耳机站在我身后,右臂的石膏还没拆掉,不过他很早就把挂在脖子上的那根布带子摘掉了,估计是觉得丑。 祁盛杰 分卷阅读15 是VIP,空姐在前面为我们带路,从专用通道登机。这是我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倒是没有不习惯,只是很讨厌其他旅客投来的异样眼神。 祁盛杰本来选的是我旁边的位置,但我和祁冰瓯异口同声地提出了反对。他脸色很不好看,但也总不能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发火,最后只好妥协,让祁冰瓯坐在了我的身边。 头等舱只有我们四个人,座位和座位之间隔得很开。袁黎和祁盛杰坐得离我们比较远,我确定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后,才开始和祁冰瓯聊天。 “你去过海城吗?”我不喜欢在飞机上看电子产品,到目的地还有四五个小时,于是便和戴着眼罩的祁冰瓯搭话。 他用左手把眼罩撸到了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眼下有两坨乌黑,可能是最近期末考试没休息好,淡淡地说:“去过,小时候去过很多次,但都是和我妈去的。” 我很少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脸,因而逮住了机会仔细端详。他就像是商场里贩卖的价格最高昂的洋娃娃,每一处五官都十分的精致。嘴唇是淡粉色的,我吻过那里,带着些苦涩的烟草味。眼睛半眯着,笑起来则像是两朵盛开的桃花,随便一个眼神就能颠倒众生。皮肤宛若白瓷,只是不知道手感如何。 大概是我看得太认真了,祁冰瓯睁开了眼睛,懒懒地问:“你在看什么?” “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他狡黠地扯了下嘴角。 “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搞的?” 平日里他都留着刘海,只有今天露出了额头,而靠近美人尖的地方有一块儿缝过针后留下的疤痕,在这张堪称完美的脸上很是违和。 我又联想到了祁冰瓯身上的那些伤,不知为何,在我的观念里,他是不该有这些瑕疵的。 “这个吗?”他用手碰了碰那块儿,重新把眼罩戴好,不再给我打量的机会,“忘了。” 忘了。不论我问他什么样的问题,只要他不愿意回答的,都会用忘了两个字来带过。我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可他已经盖好了毛毯,脑袋歪向一边,用全身阻止我深究下去。 十六 十六 海城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小岛,下了飞机后还要再坐船才能抵达。祁盛杰预定了最好的酒店,走到哪里都有莫名其妙的人从不知名的地方蹿出来接应我们,完全失去了旅行的乐趣。 我和祁冰瓯用的是同一个房间,我本来以为祁盛杰会想尽一切办法和我共住一间的,没料到他竟然装起了矜持。从那个时候开始,也或者是更早,我就意识到他对我的感情,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亲情了。 这还要感谢祁冰瓯,当初的喜欢两个字彻底将我轰醒。 房间很大,一进门是个小客厅,放着沙发和餐桌,拐进去是两张单人床,但尺寸比一般的标间单人床大得多,足够我在上面打滚了。卧室边延伸出去一个小阳台,刚好对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 我站在那里吹了很久的海风,行李也没收拾,甚至连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好像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很向往大海,却没真正地见过几次海。夏天的海岛比想象中更热,但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仿佛要融化进海里,将远处蓝色的海水染上了一抹金黄。风吹着很舒服,呼吸间有着咸但清凉的味道,是我幻想中专属于夏天海边的味道。 两只手扶着大理石栏杆,我一时有种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可惜下面不是大海,摔下去只会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死得很难看。 “我妈给我发了消息,说今晚酒店会送餐过来,让我们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去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冰瓯拉开了阳台和卧室之间的那道拉门,站到了我身边。 “嗯。”我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估计是刚洗完澡。 那是我十九年来见过的最美的夕阳西下。太阳一点点降至地平线以下,天海交界处的最后一点白光被无尽的黑所取代。浅蓝色的海变成了深蓝色,浪潮翻涌着打上沙滩。天空如同一张巨大的画布,抽象派画家用笔刷沾染了几滴银白色的水彩,没有规则地洒在上面,形成四处散落的繁星。 我和祁冰瓯并排站在那儿,吹着同样的海风,看着同样的夜景。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打破那份过于美好的沉默。 直到沙滩上出现一群群穿着凉快的旅人,有的坐在稍远的桌边享受烛光晚餐,有的则聚成一堆,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正在这时,有人摁响了房间的门铃,美丽的梦到此结束。 我开门让服务生进来,祁冰瓯这边已经擦干净了阳台上的桌椅。他总是在一些细节处讲究得不行。 “坐在这儿吃吧,”他朝我挥挥手,“还能看到外面。” 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似乎很快就接纳了挤入我生活中的祁冰瓯。 “你不是来过很多次了吗?难道不觉得很腻吗?” 饭后,我从行李箱里取了盒烟,递了一根给祁冰瓯,顺便好心地帮他点了火。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虽然年龄比我小,但抽起烟的架势却要比我猛得多,“每次来都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啊。” 分卷阅读16 “这倒也是。” “我想我这次是真的坏了祁盛杰的好事儿了吧。”他笑了笑,整个人缩进了椅子里。 我注视着半空中漂浮的烟雾,回道:“这不正是我们俩都想要的吗。” “我只是帮你的忙,好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嗯,你算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你说,”祁冰瓯抽完了一支烟,又迅速地点燃了一支新的,这次倒不急着往嘴里放,只是放在烟灰缸上,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燃尽,皱着鼻子闻那股不浓不淡的烟味儿,“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呀?” 我的注意力从海边欢快的人群那儿转移到了祁冰瓯的身上,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望着我。他的两只眼睛里面没有星星,它们本身的存在就是星星。 脑子好像忽然抽了一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伸过半个身子,吻住了他的唇。 十七 十七 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受了伤的右手放在我肩膀上,左手绕过我的脖子,十分淡定地接受我这个突如其来又暴戾狂躁的吻。我吻得很急,舌头不断地在他的口腔中四处搜刮,像是要找到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标记一片陌生的领地。他的吻技很好,配合着我的节奏。我们的舌好似正处于发情期的两条蛇,先是互相纠缠,而后短暂地分离几秒,再重新紧密地纠缠到一起去。 那一刻,漫天的星星是为我们而点亮,沙滩上人群的喧闹是为我们而欢呼,就连大海的咆哮也成为了祝曲的主旋律。我们的嘴里有相同的味道,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液。这个想法让我更加兴奋,甚至于有些无法自控。 我记不清那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分开时,烟灰缸上的那根烟早已燃尽,而祁冰瓯的脸比打火机里蹦出的火苗还要更红。我知道他不是害羞了,他和我一样,都被猝不及防的欲望掠夺走了全部的氧气,快要窒息。 如果这时候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或是对他有什么样的感觉,我一定回答不上来。我很少有这么冲动的时候,全凭着心里的感觉去做事会让人有摄入毒品一般的快感,可那之后剩下的却是惶恐与不安,对自己失去掌控的惶恐,怕自己陷得更深的不安。 但祁冰瓯他没有问我这个俗套的问题,他好像总是能读懂我的心,知道我每一分每一秒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并且他想要的,和我想要的总是差不太多。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还记得你刚来家里那一天,我在餐桌上故意贬低你,惹祁盛杰生气的事儿吗?” 已经过去快半年了,不过毕竟是我回到这个家里来发生的第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忘掉,我凝视着他点了点头。 “我当时那么做,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罢了。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我们是一路人。” 他没有解释这里的一路人究竟指什么,但此刻的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解释,甚至连基本的话语都变得繁琐累赘。 我感受到两腿间那根代表欲望的东西硬了起来,也读懂了祁冰瓯赤裸的、最纯洁却也是最淫荡的眼神。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浴室,祁冰瓯顺走了洗手台上的避孕套和润滑液,我打开了花洒,在水温还没变暖前把他拉了进去。凉水变成热水,干净的玻璃被水雾所覆盖,唯一不变的是我们滚烫的体温。 我从没有做过这么疯狂的爱,所有的行动都只是顺应本能,一切的行为都没有任何理由。从我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开始,我的身边就没断过情人。十五岁那年我就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学长上床了,可第一次的感受远不及今晚的这般刺激和新鲜。 祁冰瓯的右手仍搭在我肩膀上,好在他断的是前臂,不会那么容易被水溅到。我们的衣服湿乎乎地贴在身上,两层薄薄的布料根本无法阻碍肉体的亲密接触与碰撞。我一只手扒掉了他松垮的短裤和内裤,另一只手帮自己戴上了套子。 他显然是个老手,知道如何帮自己缓解最初的疼痛,也知道如何找到最让他舒服自在的姿势。扩张做得很是草率,我第一次在性事上如此地没有耐心。确定他不会受伤后,我直接将性器埋了进去。 祁冰瓯可能是被我弄疼了,但他没有发出故作姿态的呻吟或是娇弱的求饶,反而张嘴咬上了我的肩膀。隔着湿漉漉的衣服,我感觉到他那两颗小但利的虎牙刺进了我的皮肤。他的右腿缠在我的腰上,好像一只捉住猎物的毒蛇,一边用尖锐的獠牙注射进致死含量的毒液,一边拼死缠绕着让对方无处可逃。 我没有丝毫的挣扎,我甘愿被他捕获。 有那么一刹那,我忘了我是谁,也忘了他是谁,更不清楚我们身在何处。我低头舔弄他的耳朵,感受他微微的颤抖;我吸吮着他的脖侧,想要把那截白天鹅似的颈项染成鲜红色。 我们的身体就像是为彼此而打造的一般契合,没多久我就听到他隐忍的喘息声,性感到无与伦比。耳朵是他的敏感处,我一面不停地顶弄他,一面含住他的耳垂,用气音说些不着边的情话。我想我们谁也不会把那些话当真,没有人比我们更会逢场作戏 分卷阅读17 。 从浴室做到床上,酒店提供的一盒避孕套几乎被我用完。我们帮着对方脱掉湿漉漉的衣服,让两具被欲望浸泡的肉体相贴。我吻过他身上的每一处疤痕,每吻一处,他的后穴就会紧缩一下,咬着我不愿放我离开。 我们是两头遵循天性的野兽,也是两个为了欢愉而背叛道德的人。 阳台的门没有关,待我终于停下时,外面早已没了人声,只有海浪还在不知疲惫地冲刷沙滩,似乎试图冲去世上所有的污垢。 但污垢永远也不会被洗净。旧的去了,新的很快又会再来,填补多余出来的空位,甚至占据更多的领土。 “几点了?”祁冰瓯在我身下喘着气,疲软的性器从他的后穴中滑出,我随手摘下装满精液的避孕套,打了个结,扔到了床头柜边的垃圾桶里。 “两点半。你手没事吧?” 祁冰瓯抬起那只伤手,在空中动了几下,对我说:“看样子是没什么大事。” 我下床去收拾欢爱后的一片狼籍,总不能让保洁员来清理一地用过的避孕套,和浴室里滴落的润滑液吧。他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像是监工似的坐在床上,视线跟随着我四处移动。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从浴室探出半个身子,手上拿着酒店给的大浴巾,打算用它擦去地上的痕迹。 祁冰瓯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我的下半身道:“你就打算继续这样遛鸟?” “又不是没见过。”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听见了,笑得更欢了。 十八 十八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梦里没有我妈生我时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也没有我爸看了我一眼后就把我丢到屋外的场景。那晚的梦很甜,甜到我醒来后对它一点儿印象也不剩。 早上是被门铃声吵醒的。我睁眼时,躺在隔壁床上的祁冰瓯还没醒,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留下几撮翘起来的头发露在外面。 幸好睡前我已经把该收拾得都收拾完了,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袁黎。她穿着一件碎花裙,脸上化了和夏季很相配的淡妆,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整体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还没醒呢?”她笑着伸头往里张望,“我和你爸都准备完了,看你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今天要去哪儿?” “不去远的地方,就先在附近转转,可能带你们去坐坐快艇之类的,别看这地方小,好玩儿的多着呢。” 我回头往里看了一眼,稍有些心虚,不过几秒钟后那些心虚就烟消云散得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了。我起了点恶劣的心思,稍稍错开身子,笑得礼貌却又疏远:“行,你要进来等着吗?冰瓯还没起来,可能得等一会儿了。” “昨晚没休息好吗?” 何止没休息好,几乎就没怎么休息。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睡觉前忘关阳台门了,晚上吹了点海风,估计是有点儿着凉了。” 袁黎的表情很是困惑,我猜她心里一定十分不解,这种天气开门睡觉还会着凉?万幸她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只是点点头,说她先去和祁盛杰吃早餐,我们准备好了给她发微信就行。 我再进到屋里的时候,祁冰瓯已经醒来了。他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鸟窝,声音沙哑地问:“我妈来了?” “嗯。”我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努力抑制住那股子在早晨尤为冲动的性欲。 他伸了个懒腰,被子掀开到一边,无视我炽热的目光,直接进了洗手间,还甩上了门。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大亏,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这种被别人占了便宜似的心情。 “看你身上没几两肉,身体素质还不错啊。” 我们轮番洗漱完,我给袁黎发了微信,等祁冰瓯换衣服的时候,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 结果我忘了一件事——他的确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说起话来也绝不会轻易饶人。 “那可能是你还不够持久吧。”他换了身长领长袖,勉勉强强能遮盖住昨晚我留下的那些痕迹。 我又一次起了坏心思,不服道:“哦?那这么热的天,穿长袖干嘛?既然我都没能满足你……” 他换好了人字拖,在我之前拔掉了房卡,讥笑着说:“你最好别在我妈面前这么发骚。别忘了我们当初说好的。” 听他这么说,我居然生出了点醋意。但那醋意估计是因为我们有个共同的渣爹,而他和我不同的是,他还有一个值得依靠与牵挂的妈妈,可我谁也没有。 我和祁冰瓯乘电梯到一楼,袁黎和祁盛杰已经坐在大厅等我们了。祁盛杰看向祁冰瓯的眼神很诡异,那不是猎手望向猎物时的势在必得,反而更像棋逢对手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带着攻击性的打量。 真是好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和一个刚长全毛的孩子争这些。 不知道祁盛杰是如何安排公司工作的,他还果真和之前说的一样,带着我们天南海北地玩了一个半月。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情、吃到了哪些山珍海味,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记得我和祁冰瓯从一个城市做到另一个城市,在四处留下我 分卷阅读18 们狂欢过后的痕迹,如同公狗走到哪里都要标记地盘一般。 虽然私下玩得很开,但祁冰瓯在他妈面前,仍然装得像个三好少年一样,不和我做任何越矩的事。我很佩服袁黎对我这么一个私生子的没来由的信任,不止这一个半月里,之后的几年里,她都从没怀疑过我和祁冰瓯之间有什么不纯洁的关系,甚至还很感谢我对她儿子的悉心照顾。 很难想象,她是怎样和祁盛杰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在一块儿生活了数十年的。 那个夏天并没有让我对这个陌生的国家熟悉起来,但它让我对祁冰瓯的身体熟悉了起来。我摸清了他身上每一处的敏感点,知道他喜欢我用气音在他耳边说话,知道他高潮时喜欢含住我的喉结,知道他虽然身处下位,但还是会强势地在我身上留下各种印记,从吻痕到抓痕,还有那些很久才能消掉的牙印。在这点上我们的确有着同样的基因,我们都不甘示弱。 祁盛杰有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异常我倒是不知道,这老狐狸最擅于伪装,何况他对待祁冰瓯一向是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叫人捉摸不透他情绪的变化。 不过我不着急,生米总有煮成熟饭的那一天。再说了,和祁冰瓯上床,着实是一件非常令我愉快的事情。 十九 十九 旅行结束得略有些仓促,好像是公司内部出了什么急事儿,祁盛杰得赶紧回去处理。袁黎提出可以让祁盛杰先回去,她带着我和祁冰瓯再四处玩玩,但理所当然地被祁盛杰狠狠地拒绝掉了,还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破理由。袁黎也许是早就被生活榨干了所有的精力,也许是早就习惯了过这样的日子,连反抗都懒得反抗一句,只是用长时间的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快。 一直到开学前,我和祁冰瓯几乎每天都黏在一块儿,回到家后这个现象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反而比旅游时愈加严重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是他来我的卧室,就是我去他的卧室。 我们每一晚都在耳鬓厮磨。说得好听点,像一对新婚的夫妻,激情还没有退去,两颗心仍然浸在蜂蜜里,甜却不感到腻,一分钟都不愿离开彼此;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两只正处在发情期的野兽,脑子里装的除了性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不知疲倦地索取、占有,享受无边的、最自然的、最纯粹的快乐。 那段时间,家里的空调温度总是开得很低,这样祁冰瓯才有充足的理由穿上那些厚厚的睡衣。 他很会骗人,那种本领是我可望而不可求的,即使我也有在很努力地向他学习。 新学期,我们的报道时间是同一天,前一个晚上我弄了他很久,他起初还乐在其中,后来逐渐意识到我已经彻底失控了,但意识到的那会儿已经太晚了。 我们做了将近两个月的爱,我第一次把他后面弄出了血。还好红色的血液渗到蓝色的床单里不甚明显,后来我借口说不小心把饮料撒上去了,扔掉了那个沾满污渍的床单。他生了我的气,可又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回自己的房间,便只能将就着和我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要知道,在此之前,不管做到多晚,哪怕到最后天都亮了,我们也还是会各回各的房间去的。 我们对这段关系的认知都很清晰。 第二天早上我俩同时从我的卧室走出来,好巧不巧地就碰到了正下楼的袁黎。她刚睡醒,没化妆的面孔有些憔悴,惊讶地打量着我俩。 “你们……崽崽,你哭了?你们这是吵架了?还是打架了?” 我用余光瞥了祁冰瓯一眼,他的眼睛和鼻头都很红,头发也乱糟糟的,的确像是哭过一样。我正纠结着该编出个什么样的故事糊弄过去,又或者是换个话题,祁冰瓯淡定地开口了。 “嗯,一想到开学我就高三了,压力突然很大。以前没想过这些事,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就去找我哥聊了聊天。聊着聊着,没忍住,就哭出来了。” 袁黎松了口气,摸了摸祁冰瓯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崽崽。高考不是人生的结束,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已。你想学什么就放心去学好了,我和爸爸都会支持你的。” 说完她又看向我,感激道:“谢谢你啊销焚,你没经历过高考,可能不太清楚,这也算是人生中很重大的一个节点了。崽崽平时怕我担心,也不和我说太多,多亏有你在……” 她后面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毕竟祁冰瓯不是为了什么高考哭的,而我做的也是和安慰完全相反的事情。但同时我也知道,这些真相没必要让袁黎了解到。 来到这个虚伪的家里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习惯用沉默的谎言来掩盖事实和真相了。 二十 二十 最终我还是参加了我们大学的新生欢迎会,选了首很小众的英文rap。这大概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才艺了吧。 欢迎会定在开学第一周的周五晚上,因为要和乐团彩排,这几天里我被迫每天从学校的音乐社团进进出出,和那些社员说不上很熟,但也是见面能打声招呼的关系了。 社团的团 分卷阅读19 长是一位大三的学姐,叫韩肖潇,是个中韩混血,留一头干练的齐耳短发,性格也很直爽,对我这个半路来打酱油的算是照顾有加。看得出来,她很想我加入他们社团。 认识了没一两天,韩肖潇就带着个新入学的学妹到我跟前,我也没多想,直截了当当着全社团人的面出柜了。既然不喜欢女生就不要耽误人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何况,我也配不上她们。 能感觉到大家都很惊讶,不过碍于我还在场,很快又都恢复了平静。那个女生离开后,韩肖潇来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笑着回她,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我以为你是不喜欢人家,硬找了个借口呢。”她的中文带一点很奇特的口音,可能也是从小说得不多的缘故吧。 “那你现在有对象吗?” 我连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她眨了眨眼,坏笑着说:“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认识认识?” 我当然清楚她要介绍的人是谁,虽然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试试也不是不行。 主要是开学后,祁冰瓯的课程变得繁重,有时候晚自习都要拖堂,脑力劳动变多了后,他对性也没了之前那么大的兴趣。我不是个主动的人,他不来找我要我也不会去问他要。原本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绕着他的,现在和他的距离好像又回到了我刚回来那阵,整得我也感觉有点无聊。 认识一些新的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我告诉了祁冰瓯我要参加学校迎新会的事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希望,总觉得不告诉他就不行。 路上有点堵车,他开着窗户,刘海被风刮得有点乱,懒洋洋地说:“今天下午啊?我没时间。” “我没让你去。”我没好气地回道,心里难免是有些失落的。我把那归咎于我现在只有祁冰瓯这一个关系亲密到能称为朋友的人的原因。 他笑了下,开学才一个星期,他一个暑假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两颊带点肉的包子脸又消瘦下去了,整个人显得很病态,尤其是笑起来时,下巴尖得简直可以作为整容医院的模版。 还好一到学校,韩肖潇就来喊我去彩排,将我脑海中祁冰瓯的残影打散了去。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也没有到很紧张。这首歌我曾经就唱了很多遍了,最近又紧锣密鼓地练习,就算伴奏出了问题也大概率不会妨碍到我。 我在后台做准备,韩肖潇带了个女孩儿过来,说是要给我化点妆,硬被我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我并不是对化妆这件事反感,我只是不想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活动,把晚上的时间浪费在卸妆上面罢了。 “啧,我就说,”韩肖潇对于一些大事抱着听一听就过了的态度,反而对这种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逼得我没法儿,只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回道:“你又不是那种傻逼直男,不应该那么矫情的啊。” 我问人要来一瓶摩丝,随便抓了几把头发,没搭理她。 “诶,我跟你说,今天来的人可多了,保不准会遇到属于你的那朵桃花哦。” 临上台前,韩肖潇朝我挤了挤眼睛。 几天的相处下来,我并不讨厌韩肖潇,反而很感谢她愿意主动和我这种闷葫芦做朋友。我和熟人说话一向不过脑子,回道:“你先为自己着想着想吧!” 她甩了下头发,做了个很酷的动作,“老娘才不稀罕呢!我是单身主义者!” 等上了台,我才意识到,韩肖潇所说的人多并不是夸张。不大的舞台下面站满了人,都是些年轻且青涩的脸庞,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与希望。这种表情我见得太多了,但在同一时间看到这么多张脸带着同样的溢于言表的喜悦,这还是第一次。 我甚至思考了几秒钟,要不要继续唱这首丧得要死的rap。 不过我生来就是个自私的人,虽然那么想了一下,但我还是唱了下去。 我的嗓音很低,是很适合唱rap的声音。开口的一瞬间,台下的学生们都静了下来,静到方圆几里只能听到学校那不太劣质的喇叭里传出来的,我那连珠炮似的蹦出的英文。 我唱歌时习惯闭着眼睛,可那天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般地环顾了一圈,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熟悉的身影。不过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一首rap没有多长,等我唱完最后一个词,台下的掌声和尖叫同时响起。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听我唱了什么,只是单纯地为我的颜值喝彩罢了。我不讨厌别人用外貌来判断我,但也不喜欢别人从始至终只在乎我的外貌。 等我下了台,韩肖潇拼命地鼓掌,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些像是赞美又像是单纯想损我的话。我有点儿想去外面找找看,看看刚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还是那个人真的来了,可又不好意思打断她的话,于是硬把这个念头塞回了心里。 我的节目算是压轴了。迎新会结束,韩肖潇和其他几个社员想叫我一起去聚会,被我拒绝掉了。我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文化,也仍没有学会怎样社交。 “你好!学长,可以等一下吗!”b 分卷阅读20 r 二十一 二十一 韩肖潇和我并肩往学校停车场走去,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从身后传过来,我俩同时停下了脚步。 “可以认识一下吗?”那个男孩儿很快就追上了我们,他留一头金色的长卷发,一双碧蓝的眼睛,是个典型的白人。他把手里的一串烤香肠递到我眼前,羞涩地挠了挠头,“你好,我是夏秋思!我是加拿大人,来这里留学,很高兴认识你!” 一听他的中文就不怎么熟练,说话也带着一股浓浓的翻译腔。或许是那天我心情不错,也或许是因为我总算碰到了一个老乡,我和他握了握手,笑着说:“你好,祁销焚。销毁的销,焚烧的焚。不用叫我学长,我也是大一的,比你早入学了一个学期而已。” 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我强行忽略了一旁韩肖潇八卦的眼神,顺势加上了他的微信,又附赠了他我的电话号码。 他似乎是看出我急着离开了,没再多和我搭讪,笑着对我说了句加油,一转身又跑得没影了。我也淡淡地笑了笑,以前不是没和白人交往过,只是这么清爽的白人男孩儿,实在太少见了。 “你看,我就说吧,”韩肖潇拿胳膊肘捅了捅我,“果然招来桃花了吧?” “这才哪到哪儿啊。做个朋友罢了,别瞎传。” 她撇着嘴切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祁少爷啥时候也想起来交朋友了呀?你真不跟我们去party吗,说不定到时候桃花更多呢。” “不去了,我急着走。”我摁了下车钥匙,不远处的车灯闪了闪,像是在催促我快点上车。 “你到底急个啥啊?” “我要去接我弟放学。”我随意撂下那么一句,也没和她解释,说了声拜拜就离开了。想都不用想,下周韩肖潇一定会第一个杀到我们班里来,让我说清楚我啥时候有了个便宜弟弟。到时候随便敷衍过去也就好了,那个当下我只想快点见到祁冰瓯。 我将韩肖潇视为我的朋友,但我对朋友的定义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我不会把我的生活暴露给他们,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任何的兴趣与必要或不必要的关心。朋友只需要在无聊的时候陪着你说说闹闹就够了,真正的心事,还是留给自己最保险。 去祁冰瓯学校的路上,我不断吹着口哨,心情说不上来的愉悦。韩肖潇把底下观众录的我唱歌时的视频发给了我,我恨不能立刻飞到祁冰瓯眼前向他展示。忘了有多久了,也许是从出生以后就没有过,我第一次生出这种迫不及待要和别人炫耀些什么的幼稚心情。 时间卡得很准,高三的学生正好下课,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门。我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祁冰瓯。平时他都是最早出来的那一拨人,这实在有些反常。 我的心情由最初的愉悦变得焦躁起来,等待他接电话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那嘟嘟嘟的忙音都吵得我头痛。 “喂?你咋还没出来?” 他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虽然现在学校附近人也不少,但那一听就是酒吧KTV之类的地方,背景音乐震耳欲聋,仔细听还有酒杯相互碰撞的声音。我不太经常去这些地方,但长这么大也不是一次都没去过,只是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出那个人龙混杂的场面。 祁冰瓯的声音很哑,整个人懒懒的,没什么精神地说:“我啊,我在外面玩呢。晚自习逃掉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尽管自己都不清楚这愤怒是从何而起的。 “为什么要和你说啊?”祁冰瓯很轻佻地反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呀?我出来玩都不用和我妈说,我还得和你说?” 我直接就挂断了电话,心想你就算死到外面也与我无关。也不知道他是吃错哪门子的药了,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就性情大变,还敢冲着我发火? 越想我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来气,车速被我开到了130以上,一路呼啸着回了家。 那个周末我一直憋着没去找祁冰瓯,但他似乎也不在家,偶尔下楼去吃饭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忽然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招惹他呢?明知道他是个善变的小屁孩,却还要上赶着去和他做这种交易。说到底,我不就是在给自己下绊子吗? 然而我这边还在生着气,祁冰瓯那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周一又照样坐上了我的车,戴着耳机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驾驶,一双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瞥我。 二十二 二十二 “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我这个司机了呢。”我发动了汽车,想来想去,还是冷笑着嘲讽了他一句。 祁冰瓯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烟,他最近烟瘾似乎重了不少,身上的烟味就连高档的香水也盖不住。 “难道不是你有活动在先吗?”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你的意思是,以后不需要我来接你了?我不接你是不是也不需要和你说,直接不来就行?” 天气开始转凉, 分卷阅读21 祁冰瓯极为罕见地主动升起了车窗户,只留了那么一条细细的缝,方便他抖烟灰。 “别生气嘛,不至于吧,哥?”他斜睨着我,语气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抱怨,“我的确没考虑周到,但你以后有事的话就不用来接我了,我也是怕麻烦到你。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嘛,我能理解。”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说不上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他要和我保持距离的感觉。青春期的小孩真难搞,我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倒是有质问他的冲动,让他把一切说清楚。可再细想一下,他有什么好对我解释的呢?我们的关系本来就建立在利益之上,肉体为辅,连最基础的情谊都没有。 我和他只需要再撑一段时日,等双方的目的都达成了,自然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想到这,我没再说什么,简单地回了句行。 自从那次演出之后,我在学校的人气迅速高涨了起来。原本只是因为排练需要而待了几天的音乐社,最后也还是成为了其中的一名社员。 和第一学期的情况完全相反,现在我的身边时时刻刻都围满了人,大部分时间是韩肖潇和她的几个朋友,偶尔也会有些陌生面孔,估摸着是为了接近我,故意讨好韩肖潇来的。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其实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怕生,也没有那么那么的讨厌社交。 之前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想法,大概是一种出于心底的害怕吧。虽然现在这份未知的害怕仍然存在,但似乎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可能是发现并不是所有家伙都像我的父母那样令人厌恶吧。 另一个经常来找我的就是夏秋思。尽管和他说了很多遍,我并不是他的学长,但他还是依然坚持不懈地称呼我为销焚学长,我也就懒得再去纠正了。 夏秋思是个很单纯的人,以至于一开始,我甚至有点怀疑,他的单纯是不是装出来的。直到和他慢慢熟络以后才发现,他的性格本就是如此。和祁冰瓯这样的人混久了,我都快忘了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了。 生活渐渐变得多姿多彩起来,祁冰瓯不再是我生活的重心,这让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很怕自己对任何人或事产生依赖,我极度讨厌那种患得患失的失落感。 我还是每天送他上学,不过放学的话就得看情况了。有时候社团有活动,或者韩肖潇夏秋思他们叫我出去聚会,时间太晚,我就会提前和他说,让他自己回家。祁盛杰和袁黎那边不知道这件事,我们瞒得紧,一是省得长篇大论的解释,二是怕露出什么马脚。 我和祁冰瓯的关系似乎变了,又好像一切如常。我们还是每周做一次或两次爱,不会在对方的卧室过夜,继续在祁盛杰和袁黎面前演戏,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这样平凡但有序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冬天,祁冰瓯的十七岁生日快到了。我总是有种他和我的生日弄反了的错觉,仿佛他才应该生在春暖花开的三四月,而我才该是那个出生在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最寒冷最阴暗时期的人。 我没过过生日,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我甚至不清楚我到底是哪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的到来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所有人都巴不得忘到脑后,没有人愿意把这样一个日子记在心里。 虽然这几年祁冰瓯和祁盛杰的关系闹得很僵,但我能想象到,祁冰瓯刚出生那会儿,祁盛杰和袁黎对他赋予了多么大的期望,而他的诞生又让这两个家族的多少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知道我妈和我的存在的人,他们可能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被祁盛杰名正言顺地接回来,成为他的第一继承人吧。 祁冰瓯和我不一样,从出生起就不一样。只是不晓得是老天爷怜惜我,还是祁盛杰终于遭了报应,将祁冰瓯本该拥有的一片光明前途打断,白白送到了我的手里。 二十三 二十三 祁盛杰是个很谨小慎微的人,就算在家里祁冰瓯再怎么不受宠,但表面功夫终归还是要做一做的。他把我们都叫到客厅去,那张故意装出来的慈爱的面孔实在令人忍不住反胃。 其实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事,他不过就是告诉祁冰瓯,生日会可以开在家里,然后嘱咐了他几个必须要叫来的同学的名字,说剩下的祁冰瓯自己做主就好。 祁冰瓯没跟他顶嘴,他坐在我旁边,用膝盖碰了我一下,提议道:“那不如哥哥也叫些朋友来吧?你不是在大学认识了好多新朋友?生日派对,人多点才好玩。” 祁盛杰同意道:“对,销焚,也邀请一些你的朋友吧,正好让他们来家里做客,都认识认识。” 难得一回见到祁盛杰赞同祁冰瓯的意见,我随口应了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祁盛杰朝我投掷过来的热烈的目光。 恶心,我只想到了这一个词。 “销焚,这个寒假来公司实习吧?我给你找个轻松点的位置,你也该提前学一学这些了。” 祁冰瓯和袁黎还没上楼,祁盛杰就迫不及待地往我这边移了移,手盖在我的手上,温柔地问道。 我默不作声地把手抽了出来,挤出一个笑,回道:“行,我提前把时间安排好。” “你 分卷阅读22 的生日……”他有点尴尬地开口,随即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摸了摸鼻尖,“嗯,你到时候想怎么过呢?” “你来安排就好。”我顺从地说道,其实不过是想快点离开。 祁盛杰愣了愣,微微眯起眼睛,踌躇着问:“你的生日是……?四月初对吧?” 他果然不记得了。怎么会有人记得呢?他们都想要忘掉那一天才对吧。从我回来到现在,祁盛杰对我献的殷勤,对我无缘无故的好,因为我吃的那些醋,到头来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亲情! 还好,我还没天真烂漫到以为他忽然良心发现,要重新开始做一个好爸爸了。 混蛋一辈子都是混蛋,畜生一辈子都是畜生,不可能改变的。 谈到生日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再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皱了下眉,站起身,用最冷淡的语气对他说:“我也记不住了,你问问我妈吧。”说完后就上了楼。 是啊,去地狱里亲口问问我妈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妈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选择把我生下来。到底还是自私吧,她明知道她给不了我一个完美的家庭,明知道我会被世人笑话,一直笑到我死去的那天也不可能停止,还是遵循祁盛杰(又或者根本是她自己的意愿)的意思把我生了下来,自己一个承受痛苦还不够,非要再拉上一个我。 说到底,祁盛杰和她,包括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都从没有真正接受过我、真正把我当作亲人看待吧。 临睡前,祁盛杰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不是有意提起我的伤心事的,只是记得不太清楚,想要确认一下。如果让我感到难过了,他很抱歉,希望我能原谅他。 我躺在床上笑出了声,肆无忌惮的大笑惊醒了睡得正香的查理。 我笑了很久,笑到肚子都开始痛了,笑到眼角都有泪滴了才停下。查理跳上床,一双大眼睛里又是疑惑又是担忧。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用一种自己都觉得可怕的语调说:“他真的好自信啊,自信到以为我会为了他而伤心呢。” 挺好的,自信下去吧。 反正迟早会被这没来由的自信反噬的。 二十四 二十四 到了祁冰瓯生日那一天,别墅里果真来了许多人。客厅里被保姆们用各色的气球装饰,造型精美的蛋糕由袁黎从厨房里推出来。我到得稍有点晚,他们已经吃完晚餐,准备切蛋糕了。 韩肖潇和夏秋思分别站在我两边,一瞬间,客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们三个的身上。 “哥,到了啊。”祁冰瓯坐在众人中间,穿着很随意,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来晚了呢。” “下午社团有点事。这是我朋友,韩肖潇,夏秋思。” 祁冰瓯对着韩肖潇点了点头,我能看出来,他的兴趣完全在夏秋思的身上。这让我有点儿不爽,尽管和夏秋思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对他并没有除了当朋友以外的其他想法,可祁冰瓯用那种眼神打量夏秋思,我就是感觉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没多一会儿,祁盛杰也从楼上下来了。就算我不是在正常家庭长大的,也知道小孩儿和朋友们玩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大人应该自觉点离开才对,不然彼此都会不自在。但祁盛杰和袁黎明显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像是两尊大佛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玩闹。 我找了个借口回了趟卧室,从楼上下来时,站在楼梯上,我仿佛成为了这里的上帝,作为一个旁观者俯视着下面有说有笑的主人和客人们。 韩肖潇和夏秋思都是很开朗外向的人,根本不需要我在中间作粘合剂,他们已经和那群高中生打成了一片。时不时就有几个人去找祁盛杰和袁黎说话,我猜他们的父母大概也是祁盛杰和袁黎的朋友吧,看上去都很相熟的样子。有几个人在客厅的一角玩起了卡牌游戏,不知道祁冰瓯是输掉了还是压根不想参与,他一个人靠着落地窗坐着,手里拿着杯饮料,单薄的身子显得很是孤独。 双脚像是失去了控制,我不由自主地朝着他在的方向走去。周围的其他人在聊什么在笑什么,我都没有听见,我甚至忽略了祁盛杰和袁黎的存在。那一刻,我的眼里只有祁冰瓯一个人。 走到他身边我才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他的脸也泛着潮红,看来那高脚杯里装得根本不是什么饮料。 我紧挨着他坐下,手臂贴着他的手臂,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热。他是个体寒的人,身上很少会有这样的热度。 “胆子可真大啊。”我也不在乎祁盛杰会不会看到我们这边,顺手拿过了他松松握着的高脚杯,顺着湿润的杯沿喝了一小口,瞬间被辣到有些难以呼吸。 也不知道他在我上楼这期间一个人喝了多少,他慢半拍地扭过头,撅起嘴,说:“不好喝,但是是我找到的度数最高的一瓶了。” 就在我几乎吻上去的那一刻,袁黎忽然叫了某个人的名字,面前正在玩游戏的学生们散了开来,一个个都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用余光看到袁黎向我俩的位置走来,赶忙往旁边错 分卷阅读23 开了一点。 “崽崽,妈妈出去和你赵阿姨王叔叔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你也去送送你的朋友们吧。” 她又看向我,笑着问:“销焚,你的朋友怎么回去?” “他们打车就好。”我看着她说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祁冰瓯象征性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和他那些同学往外面走。我这才想起韩肖潇和夏秋思的存在,送他们俩去小区外面打车。 “你弟弟可真可爱啊。”出去的路上,韩肖潇笑着对我说,“虽然和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夏秋思跟着附和道:“你父母人也很好的样子,真羡慕。” “她不是我妈。”我多嘴纠正了一句,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还好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夏秋思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抱歉,我只是摇了摇头。韩肖潇聪明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又重新谈起了祁冰瓯。 “他没有女朋友,”送他们上车前,我笑着说,“他喜欢男生。” 没必要多说这么一句的,但我就是想强调一下。 别墅区不断地有车往外驶去,应该大都是来接祁冰瓯同学的家长。风吹得有点冷,我不禁加快了步子,几乎小跑着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赶去。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袁黎和祁盛杰还在外面和别人聊天,我迫不得已上前打了个招呼,借口说有点累了,提前进了屋里。保姆们正在收拾一片狼籍的客厅,我找了一圈,没找到祁冰瓯的人。 其实时间并没有多晚,还不到十一点。我敲了几下祁冰瓯的房门,没人答应,想他可能是睡着了,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二十五 二十五 没料到他居然抱着一瓶伏特加坐在我的床上,半靠在查理身上,好像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 除了刚回来那会儿,查理对祁冰瓯带着些敌意外,那之后他就对祁冰瓯百依百顺,有时候我都会有些诧异,这狗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有烟吗?我都抽完了。”他朝我伸出手,理所当然地问道。 我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半盒,连带打火机一块扔到了他怀里,半警告道:“别在我床上抽,小心烟灰掉到床单上。” “哦。”他乖顺地应了一句。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他喝完酒的样子,彻底脱去了平时那层厚厚的刺儿,展露出充满孩子气的那一面来。 相比于成熟的他,我好像更喜欢那个幼稚的他。 我看着他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靠着床边坐在地毯上,一只手点着了烟,另一只手去够书桌上的烟灰缸。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对我卧室的布置已经算是了如指掌了。 喉咙突然有些干涩,我拿过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瓶伏特加,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两口。又辣又涩的酒味顺着食道灌进胃里,再加上我没吃晚饭,只吃了几口蛋糕,刺痛感立刻就在胃里扩散开来。 祁冰瓯的两只手环抱着膝盖,要不是他右手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这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无辜又惹人怜悯的孩子。他那双多情的眼睛此时变得忧郁,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今天来的那些人,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他淡淡地开口了,沙哑的嗓音和微微浓厚的鼻音更是平添了几分委屈之情,他似乎没有在对我说话,可又好像是在故意说给我听,“我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就没有。我身边没有我喜欢的人,你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吗?我今天都十七岁了呢……他们都说,只要长大了,一切都会变好起来,可真的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反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我坐到床边,低头望着他,问道:“谁说的?” 祁冰瓯并没有给我一个回答,也或许他压根儿就没听到我的问题,继续往下说道:“我刚出柜那会儿,我妈真是操碎了心啊。虽然她在我面前总是表现得很正常,说我是个勇敢的孩子……但我不傻啊,我能看出来她有多难过。是啊,自己唯一的孩子毁掉了他的一生,谁又能开心得起来呢。我不想看到她难过,说实话,我也后悔过,后悔那会不该那么冲动,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后悔也没用啊。我的确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了,装成一个听话懂事乖巧的好孩子,考上大学,找个女生结婚生子,顺其自然地得到祁盛杰的遗产……我做不到。” 我和祁冰瓯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他却从未对我说过这些心里话。我们之间唯一一次比较正儿八经的深层次的对话,还是在半年前,祁盛杰的五十岁生日宴会上。 我是个没什么倾吐欲望的人,虽然在别人看来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但其实他们对我说了些啥,我都没放在心上过。只是这次,当我从上方端详祁冰瓯那张精致的面孔时,我竟然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抽完了烟,查理打了个喷嚏,可能是被烟味呛到了。祁冰瓯笑得很温柔,不是他平时面对袁黎时的强颜欢笑,也不是他面对祁盛杰和大多数人时的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是柔情的笑。因为那个笑太过纯真太过圣洁,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些说不清的悲伤。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啊?都怪你爸爸,也不选个你喜欢的味道 分卷阅读24 。那我不抽啦。”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意识到,祁冰瓯是在对查理说话。 爸爸…….这个词从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中,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会把自己和那两个字联想到一块去。 那个本该背负着万千责任与浓厚爱意的词,在我的词典里,却有着比小人更下贱的定义。 估计是一直没听到我说话,祁冰瓯重新爬到了床上,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我,问:“你呢?” “我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孤独吗。” 如果是平时的我,一定会说一些空话,比如人生向来都是孤独的,我们需要习惯孤独,孤独使我们更强大之类的,完美地绕过这个话题。 但那一刻,我紧闭了十几年的心门,被祁冰瓯推开了一小条缝隙。 “很孤独,比你还要更孤独。知道吗?我很羡慕你,也很嫉妒你。不管再怎样,你有你妈妈,祁盛杰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再怎么随心所欲,身后永远都会有人追着给你擦屁股。我呢?我一步都不能走错。就算我什么也没做错,也永远会被所有人唾弃。没人保护我,甚至没人试图保护我。” 祁冰瓯眨了眨眼,不过我想象中的泪水没有滴落下来。 半晌后,他点点头,顺势栽进了床里。我没说话,关掉了床头的台灯,也躺了下来,从背后抱住了他。祁冰瓯的身高和我差不太多,却比我瘦得多,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把包了层皮的骨头,带着一点点活物才有的温暖。 黑暗中,祁冰瓯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整间屋子:“我好害怕未来啊。祁盛杰总会留下些东西给你的,我……我妈走了的话,我就什么也不剩了。” “不会的,”我很清楚,那一点酒并不至于让我醉,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的。” 我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或许那天晚上我们都太累了,都忘了那之后又聊了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聊,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一整夜,我没有吃安眠药,也没有喝醉,却还是抱着祁冰瓯安睡了一整晚,连一个梦都不曾做过。 我们第一次在不是做爱的时候贴的如此的近,床很大,屋里的暖气也开得很足,可我们非要紧贴着彼此,似乎这样才能从彼此身上得到活下去的勇气,似乎这样才能证明,我们也没有那么的孤独。 早上我醒来时,祁冰瓯已经离开了。窗帘没拉,外面是冬天难得一见的大晴天,金黄色的阳光洒进屋里,查理懒懒地躺在那儿,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也眨了眨眼睛,身边的被褥上还有祁冰瓯留下的痕迹,我看了好几遍,以说服多疑的自己,昨晚并不是一场梦,他来过,我们聊过,并且,我们什么也没做。 二十六 二十六 这学期的期末相比上学期来说增加了一点难度,再加上我参与了社团活动,复习的时间还是稍微有点紧凑的。不过学习对我来说一向不是什么难事,相反,我还挺享受这种忙里偷闲的生活的。 祁冰瓯可就没我过得那么自在了。他的模考成绩很不理想,堪堪刚过分数线。虽然他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但袁黎这些天一直在为他跑前跑后的找关系,看得出,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每天上下学都苦着一张脸,盯着外面发呆。 祁盛杰和袁黎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为祁冰瓯的事情争吵,是在寒假的第二个星期。 考完试后,我就进了祁盛杰的公司实习,职位是他秘书的秘书。每天倒也没什么大事可做,无非就是整理整理文件,去各个部门跑跑腿,偶尔跟着祁盛杰去开个会,其余时间给祁盛杰泡咖啡订餐罢了。我和他一块儿上班一块儿下班,能隐隐感觉到,他并没有打算向他的职员们隐瞒我的身份。 如此低强度的工作量,他却还是每天都要问我一遍,会不会太累,会不会休息不好,会不会压力太大……惹得我动不动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立即辞职。 只不过为了完成目标,总是要强忍着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不就是人生吗。特别是我的人生,能活成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袁黎给祁冰瓯报了很多高考冲刺班,企图让他通过一个寒假的时间补上过去三年学的所有知识。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他虽然聪明,但并不是一个喜欢学习的人,这些课外班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另一种压力的来源。不过大抵是他对袁黎的那份愧疚吧,他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安排。 可能是我在公司实习的关系,也可能是祁盛杰突然悔改,想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了(我个人认为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我们四个几乎每天都在家吃晚饭。餐厅里稍微有了点人气,只是晚饭后的时间就会变得很尴尬。 袁黎会张罗着让我们一块儿坐在客厅看电视,神奇的是,祁盛杰竟然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用袁黎的话说,我在公司忙了一整天,而祁冰瓯也学了一天的习,晚上就该和家人待一待,放松一下,哪怕只有半小时也好。 只是我和祁冰瓯都没有说破,和他们待在一起对我俩而言并不是放松,而是更深层次的煎熬。 分卷阅读25 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将近半个月,临近春节的某个夜晚,袁黎突然对祁盛杰提出,她想送祁冰瓯出国上大学。 “他成绩也不怎么好,在国内估计也考不上什么特别好的学校,倒不如让他去国外锻炼锻炼呢,到时候镀一层金回来,咱们说出去也好听……” “说给谁听?”祁盛杰皱着眉,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瞟了祁冰瓯一眼,眼神里净是轻蔑和不屑,“就他这样的,在国内就够让人糟心的了,出国了还了得?” 如果说我回来之前,祁盛杰尽管看不惯祁冰瓯,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儿子,他对他多少还有那么点儿父爱的话,那我回来之后,祁盛杰就开始彻彻底底地厌恶祁冰瓯,甚至完全不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 祁盛杰的眼里只装得下我一个人,这于我而言本应是件好事,可我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袁黎也被他的话激怒了,但她是个善良的人,不管那善良是真的还是装的,她还是会顾及到我的情绪,尽量不把导火线引到我身上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祁冰瓯不是你儿子吗?你以为我爸去世了,我家没落了,我就连送他出国的那点钱都没有了吗?你以为我还想跟你过下去吗?我忍了你好久了,祁盛杰!这件事关乎到崽崽的前途,你能不能——” 祁盛杰冷笑了下,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能不能?袁黎,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对你们袁家还不够仁至义尽吗?祁冰瓯姓祁,你就算和我离婚他也姓祁,是我祁家的人!送他出国是没问题,我之前也这么考虑过。但你看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连英语都说不好,送出去丢人现眼吗?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搞什么同性恋,谁知道出去以后会混成什么鬼样子!” “祁盛杰,你当初和我结婚的时候说得可不是这种话!” “是是是,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只有我变了,你还是始终如一,是吧?” 袁黎强忍着泪水,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手指着的正是我:“你偏爱他,我不说什么,我也无话可说。他是从哪来的,我也从来没问过!祁盛杰,你还要欺负人欺负到什么时候?” 祁盛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袁黎,你记住,你现在离开我的话,那你他妈什么也不是。你爹早死了,你弟弟贪污的事刚解决没多久吧?和我斗之前,你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和我扯这些没用的?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你当年和我结什么婚呀?上赶着给我生什么孩子呀?” “你个畜生!”袁黎忍无可忍地怒吼道,挥手将茶几上的茶具全部扫到了地上去。 我一句话也没说,心情却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刚回来那阵儿,我是很乐意看到他们吵架的,抱着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渐渐的,如今再看到他们声嘶力竭地和彼此争吵,我心里却好像堵了块儿棉花,总是有些不舒服。 就好比曾经自己只不过是个看电影的观众,而现在的自己,突然也变成了电影中的一个角色。 那不是对祁盛杰的所谓的亲情,我和他之间没有那种羁绊。那也不是对袁黎的怜悯,我没有那么善良那么好心。 那还能是什么呢? 在我放空自己去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直坐在我旁边一声不吭的祁冰瓯忽然站了起来。 他快赶上祁盛杰的身高了,几乎可以和他平视。 二十七 二十七 “我不出国,我想好了。我去考表演学校,艺术类的话分数线很低,何况我长得也不差。” 客厅里的三个人,包括查理,全都震惊地看向祁冰瓯。 袁黎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的手被玻璃划了几条口子,擦眼泪时,脸上也沾上了几抹血。 “你认真的吗,崽崽?你喜欢吗?” 祁冰瓯面无表情地说:“不喜欢也得喜欢吧。当演员大概也挺适合我的,演艺圈不是很乱吗?那到时候不管我做了什么,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吧。” 祁盛杰叹了口气,又一次转向了袁黎:“就连他都比你懂事!” “别说我妈了,”祁冰瓯冷冷地望着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同性恋,和我妈没有任何的关系。另外,我光明正大地当我的同性恋,总比你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搞那些不为人知的不伦恋好的多了吧?” 啪!啪! 连着清脆的两声,我和袁黎还没来得及阻止,两个巴掌就落在了祁冰瓯苍白的两颊上。 祁冰瓯被扇得后退了几步,被打过的地方迅速浮现出两个巴掌印。 “你疯了!”袁黎想去扯祁盛杰的袖子,奈何力气没他大,被他一挥手甩到了沙发上。 祁盛杰咬着牙走到玄关处,叫保姆去给他拿外套。临走前,他又回来对着祁冰瓯骂道:“你让我觉得恶心!丢人的东西!” 客厅里猛地安静了下来,就连保姆们都好似屏住了呼吸。 祁冰瓯扶着袁黎上了楼,我坐在沙发上,安抚着受惊的查理。 “把这些都收拾掉吧。对了,麻烦你把创口贴和酒精给袁阿姨送上去,她的手好像被划破了。 分卷阅读26 ” 这一屋子的残局,最后居然需要我来为他们擦屁股。 真他妈晦气。 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上楼的时候故意把脚步声踏得很重,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在对谁发泄怨气。 祁盛杰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多星期,大年三十晚上都没回来。袁黎第二天就带着祁冰瓯回了娘家,估计是因为那天吵架时不小心把我牵扯进去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吧。祁冰瓯给我发了条短信,拜托我帮他照顾一下他那只娇贵的猫。 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只猫的名字,他也叫崽崽,和祁冰瓯的乳名一样。 诺大的别墅里又一次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大年夜,保姆们也都各回各家了。我给自己下了碗饺子,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远处别人放的烟花。楼下的电视开着,灯也全开着,制造出一副热闹的假象。 耐不住查理的眼神,我给他喂了几个饺子。那只猫看到了,也喵喵叫着凑上来,我没法儿,只能给他也分了一个。 “你可真贪,”我看着他一点点地把饺子咬碎吃下去,拍了下他的脑袋,“和你的主人一模一样。” 手机上有很多人发来的祝贺短信,有些人的名字我都不认识,但还是一一回复了。究其原因,大概是我真的很无聊吧。 夏秋思寒假也没回加拿大,他、韩肖潇和我三个人有个微信群,刚过十二点,微信语音的铃声和窗外的鞭炮声同时响了起来,吓得查理竖起了耳朵,猫也炸了毛。 “新年快乐呀!”韩肖潇笑着说道,她正在外面放炮,手里拿着一个小烟花,对着镜头晃了晃。 夏秋思还待在宿舍,他也笑着问候了一句,随后问我道:“学长,你在哪里呀?” “在家呢。”我把镜头对准了查理,不是很想露脸。 韩肖潇挑了挑眉,“一个人啊?” “不是,这不还有一条狗吗。床上还有只猫呢。” “啊,猫狗双全,你也太幸福了点!”韩肖潇夸张地感叹道,“过两天出来玩吧?初三初四的时候。明后天我还得跟着我爸妈去拜年!” 夏秋思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腼腆地问我:“销焚学长,你明天有事吗?反正我在宿舍也是和没回家的舍友待着,你想和我出去转转吗?” 估摸着袁黎和祁冰瓯也不会这么快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家也确实没事干,我就直接答应了他,看他开心得不得了,就跟中了彩票头奖似的。 又闲聊了几句,夏秋思困得熬不住了,韩肖潇则是要去和家里的亲戚玩,我们也就挂断了电话。窗外还能听到零零散散的鞭炮声,但相较半小时前,已经算是宁静了不少。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没有一点睡意。 不如下去拿瓶红酒喝吧。这么想着,我也这么做了。 没料到在厨房开酒时,家门突然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祁冰瓯回来了,心里一阵欣喜。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总之就是一想到可以见到他,心情就很好,也许只是想和他做爱,来打发这多到令人懊恼的时间吧。 二十八 二十八 结果进来的却是醉醺醺的祁盛杰,身边还有搀扶着他的秘书。 “你回去吧。”他身上酒味很重,但话说得还算清楚,走路也还能走稳。 我并不想碰他,这个世界上,我能接受的醉鬼只有我自己和我爱的人。或许应该再加上一个祁冰瓯,毕竟他两者都不是。 “销焚,怎么一个人在家啊?”他摇摇晃晃地换了鞋,几步走到我面前,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我轻轻挣了一下,但没能挣开。 “你喝多了,去睡觉吧。”我冷淡地说道,只想快点远离他。 祁盛杰却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来,拉着我坐到了沙发上,丝毫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销焚,你回来这么久了,那两个人老是在我们面前碍眼,我都没机会好好和你说说话……” 我皱起了眉,思考了下使用暴力的后果,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拳打到他脸上的念头。 “你喝多了。”我只好把说过的话又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祁盛杰望着我,都是男人,我能读懂他眼中无法隐藏的情欲。 恶心到我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恶心到要不是我的复仇计划还没完成,我绝对会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地插进他的心脏里。 恶心到我禁不住怀疑,他这样令人作呕的家伙,是怎么生出祁冰瓯那种清冷的孩子的。他们身上真是找不到一处共同点。 “我没喝多,销焚,我很清醒的。你长得和你妈妈真像,以前只看过你的照片,我还没太觉得……可能是我那时候不太敢仔细看你吧,每次收到你的照片,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看着他笑出了声,回道:“是啊,你和我妈,都挺对不起我的。” 祁盛杰被我怼得哽了一下,他有些心虚地摸了下鼻尖,“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我现在,也算是遭到报应了吧。”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尤其还是在他醉酒的情况下,于是便一言不发 分卷阅读27 地盯着他。 “销焚,你回来以后,从来没主动开口问我要过什么。你想要啥,就和爸爸直说,只要是我能搞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我想要你的公司。” 祁盛杰大概是没预料到我会这么直言不讳,稍愣了愣,随后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会给你的……迟早有一天都是你的。” 查理见我一直没上楼,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我转头去看他,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祁盛杰猛地发力,把我推倒在了沙发上。 查理吠叫着扑了过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奈何这醉鬼的力气出奇得大,整个人就那么压在了我身上。 “放开我,”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止是害怕,还有无尽的愤怒,“最后一遍。” 查理咬住他的裤腿,一边甩头一边企图把他往沙发下拽。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 祁盛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嘴唇接触到我皮肤的瞬间,我铆足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他没设防,被我推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去,脑袋撞在了木制扶手上,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 “你喝多了。”我真想给他来一拳,不把他牙打掉几颗都不算的那种。但想想我来这个家的目的,想想我这些日子一步步埋好的陷阱,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我带着查理上了楼,一进屋就把房门反锁上了。一晚上我都没睡,神经紧绷着,随时做好打架的准备。那个傻逼好像在我屋子门口坐了一晚上,但第二天早上,我从卧室窗户看到,他坐着别人的车离开了。 我其实哪都不想去,可待在这栋别墅里就会不断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最后换了身衣服,给查理和那只猫喂了早饭,开着车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销焚学长,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夏秋思早早地就在宿舍楼下等我了,脸和耳朵都冻得通红。白人的皮肤比较敏感,一热或是一冷就能看到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 不像祁冰瓯,他的脸红起来,反而很好看。不合时宜的,我又想到了祁冰瓯。从昨晚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想了他多少次了。 二十九 二十九 “学长?”夏秋思见我没说话,又将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我踩了脚油门,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碧蓝色的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昨晚没休息好,外面放炮太吵了。”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着谎,大年初一的马路上一辆车都看不到,“想去哪儿?” 夏秋思拿出手机,似乎是为今天的date做足了功课,报了一家餐馆的名字,“我查了下,他家今天还是正常营业的。” 夏秋思很兴奋,一路上一直不停地讲话,从天南说到海北,像是好几年没见过我了一样。我漫不经心地偶尔回答一下,甚至不记得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选的是一家西餐厅。也是,独自一人来到异国他乡,应该会很想念故乡的味道吧。这样一对比,我又显得很是奇怪了。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很习惯这里的饮食,因为从小都是吃着中餐长大的;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长得也是标准的亚洲人长相,可是却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很悲哀,偌大的地球,我从一端漂洋过海到了另一端,还是未能找到自己的归属地。 餐厅里人不多,这种高档的西餐馆都是需要提前预约的。夏秋思和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便领着我们到了二楼靠窗的一桌。 “这里不错吧?”夏秋思在我对面坐下,眉眼都笑得弯弯的,“还能看到外面的雪景呢!” 我也是听韩肖潇说的,这几年城市里的烟花爆竹管控很严格,虽然是大年初一,街边却几乎看不到任何的鞭炮碎渣。 吃到一半我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夏秋思在座位上紧张得乱晃,说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他时不时地朝门那边瞥一眼,像是在等谁。不过我没有点出来,只是一边听他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一边吃我盘子里的牛排和意面。 我对吃的向来没什么讲究,只要是味道可以下咽的程度,我就能接受。所以再好的山珍海味于我而言,也和街边的小摊没什么两样。记得高中同学曾经还调侃过我,说我自己做饭那么好吃,却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是不是味觉有什么缺陷。 他说的可能是对的,毕竟我是近亲结合产下的后代,没点小毛病,都对不起我那对不伦恋的爸妈。 坐在对面的夏秋思忽然安静了下来,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拿着小提琴的乐手走到了我们面前。夏秋思的脸红彤彤的,从椅子后面拿出一大捧玫瑰花。 “学长,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他身后,祁冰瓯和袁黎正在上楼的身影。他们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我,只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们在一起吧。”一首婉转美妙的乐曲结束,可惜我从来不听古典乐,不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 夏秋思两只眼睛亮亮地望着我,蓝色的大眼睛里不像是有星星,倒像是装着一整片湛蓝的天空。 分卷阅读28 祁冰瓯和袁黎坐在离我们稍远处的位置,但从我的角度,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表情。 我收回了视线,莫名地不想让夏秋思知道他们也在这里。上次祁冰瓯的生日派对时,他们见过一面,祁冰瓯的长相那么有辨识度,夏秋思肯定一下就能认出他来。 总归还是要给夏秋思一点尊重的,不管这尊重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放下刀叉,接过了夏秋思手里的那捧玫瑰。 小提琴手很自觉地离开了,空旷的二楼只剩下我,夏秋思,袁黎和祁冰瓯。 我低下头,即使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哪怕低着头,我也能感知到,祁冰瓯在看我。从上到二楼后,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我。 有点骄傲,却也有点焦躁。 “嗯,秋思,”我缓缓开口,尽量用一种无奈又惋惜的语气说道,“你的确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但……我只是想和你当朋友而已,没有其他那些想法的。” 夏秋思的嘴角一点点垂了下去,脸上是挡不住的失落和沮丧。 “没关系啊。”他缓冲了一会儿,又带上了笑容,“学长还是单身对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祁冰瓯。 但我们……只是肉体关系。 那我就还是单身的。 夏秋思重新变得开朗起来,“没事!既然学长是单身,就说明我还有机会呢!” 我的视线又一次越过他,正好和祁冰瓯的视线对上。他朝我挑了挑眉,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舌尖探出来,舔了下唇角。 我咽了口口水,急忙把注意力转移到夏秋思身上,“还是别了吧,我不是什么好人,当朋友还可以,谈恋爱,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夏秋思很坚定地摇摇头:“但是销焚学长也知道的吧?喜欢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一件事!” 饭也吃完了,我怕再坐下去会被夏秋思看出端倪,嗯嗯啊啊地回道:“是。你,你说的也是。吃完了吗?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补觉。先把你送回学校吧。” 还好今天夏秋思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下楼时也没注意到祁冰瓯他们的存在。 把他送回学校后,我疾驰着回到了家。手机开了静音,到家后我才看到,祁冰瓯给我发来了好几条微信。 「怎么出来吃饭都能碰上你啊」 「还偏偏碰到表白现场?哈哈哈哈哈」 「那个男生我还有点印象呢 你也是 怎么不带他来和我们打个招呼??我妈还怕你尴尬 都不敢扭头看你们呢」 「哇靠 该不是表白成功去酒店开房了吧 嗯???祝贺啊。」 最后还有一个很贱很贱的表情包。 我坐在床上,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复道:「没有。我没答应他,只是朋友罢了,没别的想法。」 对面发来一个笑哭的表情,「用不着这么着急解释吧???我们的合作条款里 貌似也没说不能谈恋爱哦」 「没解释,事实罢了。」 我把手机丢到了一边,懒得再去看祁冰瓯发来的消息了。当然,也可能是被他说中了心事,就快演不下去了吧。 确实,夏秋思和我表白的时候,我脑子里心里,全都是祁冰瓯。 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的。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了呢?我不承认我喜欢祁冰瓯,更多的是不想承认。虽然我总是自嘲自己的父母乱伦,但归根结底,我无法接受自己做出和他们一样的事儿,爱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更何况他还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但我也不觉得自己爱上了他,之所以会有这种很强烈的依赖感,大概是我回来后和他相处的时间最多的缘故吧。人不都是这样吗,一旦和谁相处得久了,就会逐渐逐渐生出一种依赖对方的习惯。这习惯倒也不是改不掉,只是需要费点力气而已。 现在,也还没到该改掉的时候。 找到这些借口,不对,或许说理由更为恰当以后,我感觉好了不少,至少心理层面轻松了不少。 三十 三十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一个人待在家里。所幸祁盛杰没有再回来骚扰我,我也实在懒得出门了。期间韩肖潇知道了夏秋思给我表白的事儿,所以对我放她鸽子的事儿也没咋在意。 袁黎和祁冰瓯是在大年初五那天回来的,他们回来的当天晚上,祁盛杰也跟着回来了,如同提前说好了一般。 像是之前的那场争吵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似的,他们三个人,还有我,坐在餐桌前,很平常地聊起祁冰瓯要去哪个大学,而我开学就该大二了,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新的规划。 这就是我很佩服这一家人的一点,也许也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都是天生的优秀的演员,去奥斯卡的话大概都能拿到最佳主角奖项。 只是祁盛杰现在的一举一动,我都不得不多想。我甚至有些后怕,如果那天晚上我没能推开他,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事。 吃完晚饭,祁盛杰又离开了家,没说去哪儿,不过没人问,也没 分卷阅读29 人在乎。 袁黎从厨房端出来一份甜点,叫住了准备上楼的我:“销焚,我去我妈那住的几天,亲戚给送来的。你要不要尝一点?” “谢谢阿姨。” “那天的事儿……对不起啊。我就是一时着急,没想把你也牵扯进来的……”袁黎满含歉意地说道,虽然我知道她也很会演戏,但看她此刻的眼神,并不像是在做假,“你要是生气的话就和阿姨直说好了,确确实实是我的不对。” 可能是因为我睡了她的宝贝儿子,心里多少有点内疚的成分在,也可能是我本来就没那么讨厌这个女人,我温和地笑着说:“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还有……那天在餐厅的事儿,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尊重你的性取向。” 我不禁笑出了声:“只是一个学弟和我表白而已,说出去也没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可笑,也实在可怜。要不是为了祁冰瓯,她何必这样讨好我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呢。也是认识她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母亲是这么伟大的存在。 我突然有些理解祁冰瓯为什么不想她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儿了,假如她了解到真相,或许真的会心碎的吧。 当天晚上我以为祁冰瓯会来找我,还特地洗了个澡,找了部电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他来敲我的门。结果却是等到了半夜,连他的声儿都没听见。 点开我们的微信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他看到夏秋思对我表白的那个时候。我思考了片刻,想着该发点什么才合适。这种主动的行为果然不适合我,打打删删,最后我还是啥也没发,吃了片安眠药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不错,毕竟家里有了别人,我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提心吊胆了,安眠药也终于发挥了它本该有的效用。一觉睡到中午,再醒来时,隔着窗帘都能看到外面天上挂着的大太阳。 「今晚时间留给我。」 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如我所料,祁冰瓯还真给我留了条言。 另外,还有夏秋思和韩肖潇发来的消息。不过两个人都是单独发给我的,好像表白那件事之后,我们的三人小群里就没人再说话了。我倒不觉得有多尴尬,毕竟一开始决定和夏秋思来往,我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当时也的确是一时兴起,单身久了,想着身边有个伴儿也不是不好。可偏偏在他表白那天碰到祁冰瓯……以前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到现在长大了才发现,我才是那个最不了解自己的人。 晚上不到九点,祁冰瓯就敲响了我的门,怀里还抱着那只被我喂了几天的猫。 他像是做贼一样迅速地溜进来,反手反锁上了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我坐在床上望着他,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把猫放在地上,一步步朝我走来,好像一只诱惑人的九尾狐精。 丝绸睡衣的领子大敞着,露出里面一块儿洁白的皮肤。 都是白,可夏秋思的白和祁冰瓯的白比起来,却显得廉价得多。 假若白也像宝石一样分等级的话,那祁冰瓯的白一定是最上乘、最高贵的那种白。 他坐到我身边,毫不客气地夺走了我手上的烟,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红红的火星露了出来。 “想我了吗?”他朝我的脸上吐出一口烟雾,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用肉麻极了的口吻问道。 但当下的我偏偏很吃那一套。 三十一 三十一 我凑近他的手边,他也颇有几分眼力见儿地把烟递到我的嘴边来。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单手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尼古丁的味道在我俩的口腔之间散布开来,我卷着他的舌头,接了一个柔和的吻。 我很自信,祁冰瓯除我以外,没有同时交往其他的床伴。如同雄性动物都会在自己的领地里留下气味一样,我也能隐隐约约地嗅到,他的身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味道。 祁冰瓯这次做的很主动,自己坐在我身上前后动作着。睡裤早就不知道丢去哪儿了,上半身却还规规整整地穿着睡衣。他抓着我的手往胸前抚去,而我也很配合地隔着睡衣布料捏弄他的乳尖。 他瘦是瘦,可在性方面的体力,也是真的出奇的好。 起初我还能尽量保持不动,看着他自己上下左右地忙活着,性器每一下都进得很深,润滑做得也很到位,夹得我几乎立刻就要射精,硬生生给忍住了,简直就是在考验我的意志力。我一只手伸到他的睡衣里玩弄他的乳头,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光滑的皮肤上偶尔会有一小块儿疤痕,不算恼人,倒是平添了几分情趣。 我早就发现了祁冰瓯是个情场老手,他很懂如何让我俩都感到舒服。我看着他苍白的皮肤渐渐被染上情欲的潮红,薄唇微微张着,从我的角度能瞭到一小截舌尖,藏在洁白整齐的齿和粉嫩的唇后若隐若现。 再联想到他平日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拒人千里的模样,我再也按耐不住,下身发狠地捣弄着他,快要将他整个贯穿。 等我们都射出来后,他直接平躺在我的旁边,好像所 分卷阅读30 有的力气都消耗完了,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张大了嘴呼吸。我们做得不算急,但我多少带点故意整他的心理,故意没戴套,全射进了他的肠道里。 祁冰瓯不是个有洁癖的人,或者说他的洁癖并没有那么严重。但以往的他也不喜欢我射在他的身体里,少有的那么几次内射,他都是做完后立刻去清理,似乎一秒都不想多耽搁,从没有像今晚这样,还有闲心躺在那儿放松。 “我妈那天在餐厅碰到你之后,一直想着该怎么和你说。她怕你觉得尴尬,又怕你觉得她会把这件事告诉祁盛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主动跟你摊牌。那天吵完架,我俩就直接回了姥姥家。她自责了好几天,老是和我念叨,她再生气也不该把火发在你身上。” 说实话,在惬意暧昧的贤者时刻说起这种事,是有那么一点点倒胃口的。不过我没有打断他,和他认识一年,我也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什么情况下他是真挚严肃的,什么情况下则是在开玩笑的。 我转身抱住了他,才做完没多久,他身上还残留着温热,“我没生她的气啊,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我妈妈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只是你知道吗,有时候,一个人并不能活成自己想活成的样子,她不能只对自己负责。”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意识到,袁黎真的不是一个我想象中的恶人。但我并不想承认这一点,还是宁愿用一颗邪恶的心去揣度他人,不愿改变自己狭隘的观点,认定这世界上完全没有好的父母。 “她是你妈,你当然会觉得她好。” 祁冰瓯扭头看向我:“我怀疑她早就知道你母亲是谁了,也知道你的出生,可她还是没说出来。” “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不想看他的眼睛,怕看到里面碎裂的那一部分,于是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的脖间,在他的脖子上留下几个红痕。 “是对谁都没有好处,可她不想伤害你啊。她认为你没有错,就算祁盛杰再怎么偏心……她也不忍心对你做些什么。” 后妈这个词我只在童话故事里听过,所以对这个角色也没什么概念。当祁冰瓯和我说,袁黎不忍心对我做什么的时候,我甚至还在心里暗自嘲笑了一番,她又能对我做什么呢。要说之前还有些不确定的因素,那么现在我可以百分百确认,不论到底是谁的错,只要我和袁黎或祁冰瓯起了矛盾,祁盛杰绝绝对对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不想再聊袁黎了,我对别人的妈妈没兴趣,听得再多,也不会改变我对袁黎的看法,反之只会加深我对我自己母亲的厌恶和对祁冰瓯的嫉妒。 我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你们走了以后,祁盛杰回来了一个晚上。我差点……被他亲到了。” 祁冰瓯转了个身,我有些热了,往后错了些,和他隔着点距离。 “哦?我还真猜对了呢,当初应该和你打赌才对。” “你不怕吗?”我很认真地问他。 无需再多说什么,祁冰瓯撅起嘴,扬了扬眉毛,不屑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说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你一定会做到的吗?只要你能保全我就行了。” 我没说话,因为我没想到,祁冰瓯会对我这般信任。我是个小人,但我也不是祁盛杰那种可以厚着脸皮做坏事的混蛋。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掩饰努力遮盖努力隐藏,我也还是会有内疚、自责、自我厌恶的情绪。我在利用祁冰瓯,这一点想必他也很清楚。我从没对他说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的手上可以说没有我的任何把柄,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把他像一颗弃子那样丢掉。 可他还是选择相信我,还是选择将脆弱的肚皮展露给我,选择和我说那些掏心、却很有可能被我用来针对他的真心话。 倘若他是个谁都相信的傻白甜,我反倒不会有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但祁冰瓯本质上和我是相同的,我们都是刺猬一样的存在,随时用尖锐的刺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排斥任何人的接近,更不允许自己露出任何软肋。 这样的他,却愿意对我敞开心扉。除非是我还不够了解他,或是他演技实在过于炉火纯青,不然我实在找不到其他更负面的解释了。 我不能辜负他对我的信任,我暗暗发誓道。我没发现,这时的我,在考虑的已经不完全只有我自己的未来了。我还加上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我原本意想不到的家伙。 “不要太轻易地相信别人。” 我还是劝了他一句。 祁冰瓯轻笑了一声,回道:“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以外,也就信过你一个人。你要是把我骗了,我也不可能再有相信别人的勇气了。” 他没有在开玩笑,这让我的心情更沉重了些。 三十二 三十二 过完年,我又去祁盛杰的公司工作了十几天,那简直是如坐针毡的十几天。还好祁盛杰在工作上一丝不苟,没把他那些乱糟糟的私人感情代入进来,最多就是对我投来几个暧昧不清的眼神,在旁人看来,估计还以为那是老板对下属或者父亲对儿子的赞赏吧。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其中令人作呕的真正含义。b 分卷阅读31 r 在公司我尽量不和他共处一室,回家的时候也尽量找借口自己走,到家更是杜绝一切和他碰面的机会。也幸好时间过得够快,大二开学后,我难捱的实习生涯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夏秋思和我的往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表白失败而产生变化。他就像是所有刚踏出家门、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盲目的自信、开朗与乐观,大概压根儿没把我的拒绝放在心上。 我对此倒是无所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儿,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他硬要撞南墙,我也没那个必要去拦他。反而是韩肖潇,夹在中间左右不是,动不动就抱怨几句,一边怪夏秋思太执着,一边怪我一直钓着人家,不给个准话。 “我可没钓他,我就是想和他做朋友而已,话也说的很清楚了。”我每次都用这句话回复韩肖潇,听得她直翻白眼。 这学期我的课排得比较满,中午吃饭的时间也正好赶上了“高峰期”,想在食堂找到个空位都难。 韩肖潇下课比我早一点,先占好了角落的位置。她的确是个很善解人意且很让人省心的朋友,多余的事一句不问,虽然有时有点唠叨,但也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罢了,并不是特别的惹人讨厌。 我和她很合得来,尽管上个学期参加活动后认识了不少的新同学,不过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也一直只有一个韩肖潇。 “我今年秋天就该大四了……太他妈焦虑了啊!” 一个寒假回来,她用中文骂人倒是骂得更顺口了。 我低头吃着拌饭,随口问道:“打算找什么工作?” “我爸不是开娱乐公司的吗,我又是学hr的,就打算去他公司里当个小经纪人。也挺酷的吧?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明星,姐还能给你要来签名呢!” 一说到娱乐公司,我就想到最近祁冰瓯和袁黎去各地参加艺考的事儿,话也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道:“那感情好,我弟弟要当演员,还能拜托你走走关系,少绕点弯路。”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果不其然,韩肖潇瞬间就激动了,饭也不吃了,语速超快地说道:“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吗!就是上次你邀请我和夏秋思去参加他生日会的那个弟弟?我的天!我当时一看他就觉得他长了张明星脸,不出道当演员可太可惜了啊!再说他现在年龄也还小吧?你不早和我说他有这方面的意向……” 祁冰瓯确实长得很好看,有一种独特的中性的美感,不会过于女性化,又参杂着些阴柔,这一点我是完全认可的。但经过韩肖潇这么一番大惊小怪,我才真正意识到,以祁冰瓯的长相,只要运气够好,就算他演根木头演块石头,也绝对能火起来。 “既然是你弟,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韩肖潇拍了几下胸脯,“诶,你对你弟还真好啊。” 我尴尬地笑了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地说道:“也没有……吧。只是你一说起这件事,我又恰好想到了……就,嗯。我也不过随口一提,他只是要学表演,还不知道以后会干什么工作呢,你别太放在心上。” 韩肖潇撇着嘴点点头,坏笑着说:“看不出来啊祁销焚,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哪一面?”我疑惑地问道。 “宠弟狂魔啊!”韩肖潇笑得很是放肆。 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低着头匆匆吃完了餐盘里最后一点饭。 三十三 三十三 祁冰瓯开学后就一直忙着去各个学校艺考,他本来就比别的艺考生晚了一步,好在还有袁黎,借用祁盛杰的关系帮他疏通了一条路出来。 有好几回,我都开车到了他们高中门口了,才想起来他不在。我对高考艺考艺术分文化分这些都不怎么了解,也帮不到他什么,所以看到祁冰瓯给我发来一条好累哦的时候,只能回个干巴巴的你加油,再发过去几张他那只猫咪的照片。 在祁冰瓯和袁黎回来之前,祁盛杰又来找了我一次。不过这次他没有那么露骨,而是装模作样地叫我去到了他的书房,给我展示了一堆有的没的书画古董,说那些都是祁家的传家宝,以后都会是我的云云。我对这些东西没半点儿兴趣,看都没看上几眼。 甚至默默地在心里计划着,等他死了以后,把这些该卖的卖该送人的送人,一个也不留。 这老头儿现在是一天比一天狡猾了,他估计是觉察到了我不愿意和他共处一室,所以找些乱七八糟的主题来拖住我,说了半天也说不到正题上。 “今天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上次我喝多了,吓到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勉强我?”我怒极反笑,放在身侧的手早已握成了拳,随时准备给他那张比老猪皮还厚的老脸来上一拳。 祁盛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和你妈会长得如此的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是我亲儿子,我自然不会勉强你和我做什么。你有你未来的道路,娶妻生子,组建你自己的家庭……我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分卷阅读32 我感觉自己已经临近爆发点了,咬着牙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我还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的。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有我了。不管那是哪一种爱。”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刚走到门口,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我好像可以让这件事变得更好玩些。 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以后,我还真是发掘出了不少新的强项,其中之一就是怎样使原本就糟糕的事情,变得更加的糟糕和不可挽回。 “你的意思就是,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咯?你能成就我,也能毁了我,对吧?” 祁盛杰愣了下,估计是年纪大了,连带着脑子也迟钝了不少。他向后靠近巨大的办公椅里,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又误会我了。我不想毁了你,我是爱你的啊,我为什么要毁了你呢?” 我转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目光和他到了同一水平线上,“那爸爸,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想在我手里留下把柄?还是想用爱感化我?” 他又叹了一口很长的气,边摇头边道:“你啊你,和你妈真是一个样,连性格都一个样。我还能想干啥?我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也让你看清楚,你身边真正对你好的人到底是谁。” “我当然清楚。你可是我的亲人啊,”我重新直起身子,挑起一边的嘴角,“但是爸爸,你想的那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挥了挥手,“你去学习吧。暑假还要来实习呢,我也年龄大了,正想让你早点挑大梁呢。” 我没回答,转身出了他的书房。 有祁盛杰的存在,我今后的人生,大概不管见到多么奇葩的奇葩,都会见怪不怪了。 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义正严辞、冠冕堂皇地对他的亲生儿子,表达出那种不论是道德还是社会都无法容忍的感情的呢?祁盛杰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盘算些什么?他难道觉得我会跪下感谢他爱上了我,感谢他想上我吗? 我曾经以为这家伙只是单纯的自恋自大,因为一辈子顺风顺水,觉得自己了不起罢了,如今才发现,他根本是教科书级别的自恋型人格障碍。 恶心归恶心,我不免又有些期待,当他知道了我和祁冰瓯的关系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最好是直接心脏麻痹死掉,我恶毒地诅咒道。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祁冰瓯。那一刻,复仇的念想占满了我的大脑,将其他一切想法尽数吞噬了个干净。 三十四 三十四 祁冰瓯回来后明显瘦了许多,刘海也长得盖过了眼睛,倒是更像个明星了。袁黎估计也是累了个够呛,两人吃完晚饭后就分别上楼休息去了。 我在卧室里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像个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敲响了祁冰瓯卧室的门。 “进。”里面传出一道很疲惫的声音。 推开门,我几乎要被房间里的烟雾呛得咳嗽出声。我好歹也是个会抽烟的,可想而知他到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抽了多少根,才能把整个屋子搞得这么烟熏火燎。 祁冰瓯窝在床上,被子包裹住全身,只露出了一张脸。 “你在搞什么啊?”我没经过他的允许,擅自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外面虽然没冬天那么寒冷了,但还是透着股早春的凉气。 “冷。”他惜字如金似的抱怨道,我回头,对上了他那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 将近一个多星期没见到他了,我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点想念他的。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总觉得缺了的东西终于归了原位。 我强行扯开他的被子,把自己塞了进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嗅到的都是烟草和沐浴露混杂的味道。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有些霸道地问道。 他费力地转过身,和我面对面,两个人贴得很近很近。我以为他要亲上来,稍眯起了眼睛,没成想他什么也没做,用撒娇的语气对我说道:“我太累了,今天不想做了。那些破学校太烦人了,一轮面试还不够,直接给个答案不就行了,还得我们跑来跑去找关系。我都开始后悔我当初提了这个意见了。” 感觉到我下面那根东西有微微抬头的架势,可听祁冰瓯的意思好像我来找他就是为了和他做爱一样(虽然这么认为也没错),我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我找他就只是为了性吗?我是那样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于是就更不想让他发现我已经硬了的事实,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假装泰然自若地拿过旁边的抱枕,盖住了下面那个小帐篷。 他不可能不会发现我这一系列的动作是为了掩饰些什么,但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他竟然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重新盖好了被子。 “你真的想当演员吗?”我问道。 “不知道,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觉得当演员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就这么决定了。说实话,我也无所谓。” 我很羡慕祁冰瓯这一点,他对待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可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不缺钱花, 分卷阅读33 好像其他的都不算问题。我却不能这样,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我每天都生活在处心积虑之中。 可是为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报复我那对没有责任感的父母,让他们尝到偷吃禁果的后果。 “毕竟我没你那么聪明啊,就算以后公司是你的,我也不想去上班,朝九晚五的,多无聊。”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低头看着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没躲开,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吧唧了一下嘴,“窗户关上吧,我想睡了。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关下灯,谢了。” 不知道我是不是被之前那些复杂的问题搞昏了头,我脱口而出道:“我今天睡这儿。” 祁冰瓯本来都闭上眼睛了,听见我的话后又睁开来,灯光很暗,我却还是能看到他眼球里的红血丝。 “我今天不想做。”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皱着眉头说的。 我下床去关上了窗户,又顺手按灭了台灯,再次翻到了他的床上,抱着他说:“我没有要和你做,我只是说我今天在这陪你睡。” 他在我怀里轻笑了两声,开玩笑似的问:“你不会是想我了吧?” 这种问题我是不可能回答的。 过了会儿,听见他的呼吸平稳下来后,我说道:“你要是想当演员,我刚好有个朋友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到时候你可以去她那儿面试。都是自己人,待遇总会比外面那些公司更好些吧。” “嗯,谢谢。”他迷迷糊糊地回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了些啥。 我没再出声,搂着他睡了一夜。和他在一张床上相拥度过整个夜晚的次数不多,可每次我都记得很清楚。大概是每次抱着他时,我都会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而每次和他一起入睡,都会是一夜无梦。 三十五 三十五 生活再次回到了正轨上,每天早晨送祁冰瓯去学校,然后有课的话就去上课,没课就自己一个人或者和韩肖潇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在学校待到晚上,再去接祁冰瓯,一起去外面吃顿晚饭。我蛮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有时候想想,其实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是蛮不错的选择,安逸又踏实。 但那终究不是我会选择的道路。 偶尔我也会有些恍惚,记忆中昨天的自己才刚坐飞机领着查理回来,回到这个谁也不认识、无依无靠的国家,而现在身边就已经有了新的朋友,基本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祁冰瓯第一次见我时,在餐桌上说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可下一秒,他已经坐在我的副驾驶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是我日后的合作伙伴,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我的床伴,也是我唯一一个知心的好友。 我并不是很想把他列入我的朋友列表里,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知道的关于我的事儿太多了,我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偶尔显露出自卑的那一面。 感慨万千,只能总结为一句,时间过得太快了。 尽管对未来很有把握,我却还是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没人知道。尤其和人这种复杂的生物打交道,不得不时刻提防着点。 艺考的面试结果在五月初出来了,不出所料,祁冰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入选了,接下来只要他的文化分过了艺考分数线就行。 周末,袁黎特地开车带我们去了一家高档寿司店,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她当然也象征性地邀请了祁盛杰,不过祁盛杰借口说工作太忙,没来。 这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自从那次和那老头儿在他书房里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后,我就一直尽量避开他。他要是在家吃饭,我就和祁冰瓯去外面吃;他要是在客厅看电视,我就说有资料要查,上楼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他要是给我发微信或是当面告诉我,要带我出去玩,我就找各种理由塘塞过去。 说白了,我还是太年轻,经历的少,在他把他那些龌龊的心思全部坦白出来后,我是完全懵逼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过去。我还是不够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怕和他相处时万一露了马脚,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只能找这么个法子,说不准还会给他一种爱而不得的错觉。 这么一想,该去上表演学校的人不应该是祁冰瓯,该是我才对。 袁黎带了瓶香槟,给我和祁冰瓯都倒了一点。我早就发现,祁冰瓯很喜欢吃海鲜,尤其是刺身类的。酒都是我和袁黎在喝,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兴致上来了,对我说的话比之前那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祁冰瓯就在一旁埋头苦吃,真真像个仓鼠似的,两腮都吃得鼓鼓囊囊的。 中途祁冰瓯去了洗手间,包间里只剩下我和袁黎。我们俩独处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别提在外面了。 她倒干净了酒瓶里的最后几滴酒,端起杯子来,敬了我一下:“还是要感谢你啊,销焚。要不是你,崽崽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懂事听话,还学会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了呢。” 我听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祁冰瓯为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敬酒,笑着 分卷阅读34 回道:“应该的,我是做哥哥的嘛。” “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以后,还真是要拜托你了。他爸爸那边我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了,你也看到了,那家伙的心有多狠。真的,只要你照顾好崽崽,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眼看着她就要哭出来,再加上这些话我已经反反复复听过很多遍了,我给她递了张餐巾纸,半真半假地安慰道:“袁阿姨,别这么说。” 她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角,脸上那些高档的化妆品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被蹭掉。祁冰瓯也不知道干嘛去了,不过可能也只是我自己的错觉吧,明明也就五分钟到十分钟,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袁黎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上次她和祁盛杰吵架的事儿,免不了又是一通赔礼道歉:“崽崽其实真没有他爸想得那么糟糕……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毕竟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但祁盛杰那个人……也许崽崽没和你说过,他小时候,大概也就上小学那会吧,我父母家有段时间出事儿,我没太多时间陪他,大多都是他和他爸两个人在家……他爸对他很没耐心,有次我提前回家,就看到他不想吃饭,他爸在那儿拿筷子抽他手——” “妈,你们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我听得正入神,祁冰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袁黎身后,脸上带着疏远的笑,显然是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袁黎被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扭过头,干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说点感谢的话,你哥哥这么照顾你,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他啊。” “都是一家人,也没必要这么生分吧。”祁冰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可早谢过你了,“妈,你放心吧,我爸没虐待我。你碰到的那次就是个意外,也就那么一次,还碰巧被你看到了。” 袁黎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唉,说你不懂事,你有时候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袁黎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说法,终于放下心来,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但凭我对祁冰瓯的了解,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解释这么多,那说明其中一定有蹊跷,总之肯定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就对了。 三十六 三十六 临近高考,别的高考生我是不清楚,反正我面前这个倒是每天清闲的不行。晚自习他也不去了,每天七八点就从学校出来,让我拉着他去附近的肯德基或者咖啡厅自习。说是自习,其实是让我给他免费辅导才对。 “哥,这句话啥意思啊?”他把英语阅读册子推到我面前,拿着油笔大剌剌地在一段话上画了个圈。 正值期末,我有两篇涉及到专业知识的论文要赶,正在笔记本上查资料和文献,猛地被他打断了思路,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抬起头盯着他,发了几秒呆。 他睁大眼睛,拿着笔在我面前晃了晃,“哥?”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有什么恶趣味,尤其是在外面的时候,特别喜欢一边和我做着很亲密的动作,一边亲昵地叫我哥哥,像是故意要昭示他人,我们俩的关系很不一般似的。 “嗯?”我缓过神来,看了下那句话,一个词一个词地翻译给他听。 祁冰瓯很少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我,他鼓了鼓掌,夸张地说:“厉害厉害。你是我哥,为啥你英语这么好,我英语就一窍不通呢?”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还不是你不好好学,“你要是也在说英语的国家长大,那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你中文也很好啊。” 我懒得再搭理他,重新专注于我的论文。 祁冰瓯只有在和我相处时,才会不自觉地露出很幼稚的那一面,偶尔也会嘴贱故意气我,或者说些奇奇怪怪的笑话逗我。起初我不太习惯,但慢慢的,我竟然开始一点点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可能因为只有我能看到这样的他吧,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占有欲的满足。 祁冰瓯这样对我我固然开心,但同时我也很清楚,我真正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我只希望,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在我们身上。维持现状就很好了,我不奢求更进一步的感情,换句话说,也是一种恐惧。 恐惧我们会步上祁盛杰和我妈的后路,恐惧我们会有他们那样的结局。 虽然我们似乎已经踏上同一条路了,但我很确定,我必须要不一样的结局。 祁冰瓯高考前的那一个月,是我回来至今度过的最快乐的一个月。如上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我们去遍了从他的高中到家里那条路上所有的咖啡厅和快餐店,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一个沉稳的哥哥,带着一个很高冷又很粘人的弟弟。 有时候心血来潮,我们会在店里一直待到打烊,然后在繁华的夜里、拥挤的马路边、明亮的路灯下肆无忌惮地接吻,不去在乎路人的眼光。大部分时候还是会在车里,吻到快要起火才想起来分开。 他还是喜欢开着车窗吹自然风,而我仍然会开着我的空调。 那段时间我们做爱并不频繁,性是存在的,也仍是主导我们关系的一个有力支柱,但它变得更像是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有了更 分卷阅读35 好,没有会想念,却不太碍事。 和他在公共场合放肆地亲昵,自然也是我的计划之一。只是某些时刻,我也会忘了我和他做这些事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反倒享受起当下的情动。那是种很特殊也很美好的感觉,特殊是因为我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人带给过我这样的感觉,而美好则是因为,我感觉到了幸福。 幸福,那两个我不敢也不曾尝试去触碰的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祁冰瓯带给了我。 三十七 三十七 如梦般的一个月转瞬即逝,祁冰瓯高考的日子到了。他还算是幸运,考场分到了离家很近的一所学校,走路就能到。 前一天晚上,祁盛杰突然把他叫去了书房,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我本来还想熬夜等一等的,但那天很早就吃了安眠药(为了第二天送祁冰瓯去考场。其实我不用去的,袁黎肯定会去,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陪着他一起),只在半梦半醒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回房间的声音。 高考考场的门口,只能用壮观两个字来形容。家长们人挤人的站在警戒线外,前一秒还在叽叽喳喳地互相讨论,后一秒开考时又全体安静下来,仿佛连过重的呼吸声都会打扰到教室里正在做题的考生们。 我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全程都在心中不停地感慨和发懵,以至于忽略了六月初夏毒辣的太阳和没有一丝风的燥热。 高考考了三天,我翘了三天的课。该复习的考试内容和该写的论文早就准备完了,去不去学校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袁黎对此很是感动,又趁祁冰瓯不在的时候,悄悄和我说了不少祁盛杰的坏话。看来她也不是不知道祁盛杰的真面目,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原生家庭,不得不咬牙强忍着罢了。 考完试后,祁冰瓯连续两天两夜没回家,发消息也不回,就和袁黎说了一声去同学家玩,人彻底不见了踪影。我那几天也刚好期末考试,虽然对于他考完后没有第一个约我出去玩这件事感到有点愤愤不平,但也的确没办法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给他,在心里抱怨几句也就作罢了。 “诶,暑假一起出去玩吗!”从学校出来,韩肖潇搭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想了想,这个暑假应该要去祁盛杰的公司实习的,但又不是很情愿把两个月的时间都花费在他那儿,属实有点纠结。 夏秋思也附和道:“把你弟弟也叫上,我们一起啊。” 感觉在我去陪祁冰瓯的那一个月里,夏秋思和韩肖潇的关系变好了不少。对此我没什么想法,我不介意和夏秋思当朋友,我坚信他的执着也会被时间慢慢地打磨去的。 “我问问他吧。”换做以前,我一定会一口拒绝掉,连一秒钟的犹豫都不需要。可是听到夏秋思说带上祁冰瓯一起,我突然就抱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祁冰瓯没告诉我他那两天一夜去了哪里,但从他的状态我也能猜出一二,估计是像之前一样,和他那些酒肉朋友去泡吧蹦迪了。 “你最近还有事吗?” 我最后还是选择在做爱后问他,可能是觉得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显得最不刻意了吧。 祁冰瓯还在调整呼吸,听到我的话,双手抹了把脸,把刘海掀到了一边,露出额头上那个格外显眼的旧疤。我望着他线条鲜明的侧脸,期望从中读到些藏在深处的情绪。 “没事了吧。考也考完了,文化分肯定能过,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竟感到有些忐忑:“那你想和我出去玩玩吗?我的两个朋友也会去,你认识的,夏秋思和韩肖潇,可能还有一些他们的朋友。” 他满是戏虐地说:“夏秋思?和你表白那个啊?” “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我也没说啥别的呀,”他狡黠地笑了下,转过身,不明所以地拉起我的手,放在他平坦的胸膛上,“只不过他只有这一个能让我记住的点罢了。” 我的手掌下就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那么有力,却又那么脆弱,好像只要我使劲按下去,它就会暂停。 “所以你去还是不去?” “去哪儿?” “好像是去山上野营,估计最多也就两个星期。” 他没说话,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左胸口上。我以为他是要拒绝,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失落。 “好啊,”没想到他欢快地说道。他弯着嘴角,尽管眼睛是闭起来的,却还是和嘴角一起向上,弯成了好看的形状,“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吧。” 三十八 三十八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最难过的并不是祁冰瓯这一关,他没有理由会拒绝我的邀请,而应该是祁盛杰那一关。他那只老狐狸,大概早就看出我和祁冰瓯之间的不对了吧,还会允许我们一起出去玩几个星期吗? 但我实在太想太想和祁冰瓯一起去野营了,我甚至不知道个中缘由到底是什么。如果说是想逃离这个家一阵子的话,自己一个人和韩肖潇他们去也不是不行。我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私自认定这是我潜意识 分卷阅读36 里为将来的计划布下的一个局。 祁冰瓯原本想和我一块儿去找祁盛杰,不过我感觉那样的成功几率会很低,最终还是说服了他,自己一个人上到了三楼祁盛杰的办公室。 祁盛杰看上去心情不错,在和我交代了一大堆实习的事儿后,和蔼地问道:“销焚,有什么事吗?” 我是为了达成目的才来找他的,所以不得不装出一副温驯的样子,笑着说:“实习我会去的。但暑假有两个月呢,这个学期也蛮累的,我想和朋友们出去野营。” 话到了嘴边,一个更好的主意冒了出来。我只要说我是和朋友们出去玩就好了,反正祁盛杰平日里也不怎么关心祁冰瓯的去向,干嘛要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呢?更何况,这种事情,让祁盛杰自己发现我们是偷偷一块儿出去玩了,不是更有趣吗? “当然可以啊,”祁盛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只有办公的时候才会戴上眼镜,“和谁?去哪儿玩?去几天?” “和我大学同学,韩肖潇和夏秋思,上次来冰瓯生日会的那两个人。我们打算去山里野营,最多也就两个星期。”我往后退了一步,好像只要我离他远一点,我就可以将那肮脏的眼神理解为与我无关的欲望了。 听到祁冰瓯的名字,祁盛杰挑了挑眉:“嗯。冰瓯不去吗?” “他好不容易高考完了,肯定有好多人约他出去玩吧,哪里轮得到我啊。”我用自嘲的口吻说道,心里却是无比的洋洋得意。是啊,祁冰瓯都高考完了,可还是只有我能约他一起去旅游(假如野营也算旅游的话)。 “这样也挺好。虽然当父亲的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你也要时刻留个心眼。冰瓯那孩子不是什么坏人,但心眼子多的很。”他把话说得很委婉,其实到底想讲些什么,我们两人都一门儿清。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过两天出发,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行,路上注意安全,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祁盛杰用那种好父亲的口吻说道,好像我跟他关系多么亲密似的。但从他的眼神,我能读懂,那并不是只从父亲的角度给出的关怀。似乎自从上次和我坦白了一切后,他就再也不去故意掩饰他对我的那份不伦的爱了。 我快速从他的书房里退出来,即使袁黎和祁冰瓯、还有保姆们都在家,我也无法接受自己和他独处一室。估计是大年夜的那次突然袭击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吧,我一想到那个衣冠禽兽随时都有可能卸下他伪善的面具,就感到心惊肉跳。 尽管和他用体力抗衡,我还是有很大胜算的,但我可保不准为了自救我会做出多么出格的事。 我要的是正大光明地掠夺走他的一切,而不是在我人生的画布上,再添一笔和祁盛杰有关的污墨。该赎罪的人是他,不是我。 推开门,祁冰瓯已经在我的卧室里等我了。他手里拿着查理最爱的毛绒玩具,正要扔出去的架势。 “别在我房间玩这些。” 祁冰瓯才不会管我的警告,还是把手里的玩具丢了出去。查理像阵风似的从我身边掠过,幸好地上铺了地毯,不然肯定会滑得撞到墙上。 他笑得很开心,一下一下地揉着查理的脑袋,问道:“怎么样?” 我带了点炫耀的意思,告诉他我和祁盛杰撒了个小谎。想象中他该是喜出望外的才对,说不定还会用那种只有在我辅导他英语时才会露出的仰慕的眼神望向我,顺口半真半假地夸上我几句。 可祁冰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微微蹙起来,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查理把玩具塞进他手里,他却像是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低着头沉默不语。 “干嘛啊?又惹到你哪根筋了?”我不耐烦地问道,本来好转了一些的心情又被他这幅样子搞得阴郁了回去。 祁冰瓯抬起头,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情绪需要发泄。他的眼睛太大了,大到装得下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容得住他内心所有的酸甜苦辣。可我不喜欢那双好看又多情的眼睛,它们总是期望表达太多东西,却不曾考虑我能否从中挑出那些正确的来。 “没怎么,”过了好半晌,祁冰瓯的脸重新恢复了血色,嘴角也和以往一样微微上翘着,“刚才想到别的事了而已。那我们怎么走?一起出发的话,会被他发现的吧。” “总之迟早都会被他发现,看你了,想让他早一步发现,还是晚一步发现。”我没打算瞒他这个计划,就算我瞒了,他肯定也能猜得到。 “那就一块走吧。”他淡淡地回道,起身走出了我的房间。 祁冰瓯的这一系列表现确实很怪异,不过他有时候确实挺喜怒无常的,我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三十九 三十九 三天后我们就出发了。出发前还在商量要不要和袁黎说实话,但临出发的前一晚,袁黎那个一直在住院的母亲出了紧急状况,她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去了,我们也就没多嘴插这一句。 韩肖潇还叫了另外几个校友,夏秋思那边也叫上了他的两个室友,加上我和祁冰瓯,总共十个人 分卷阅读37 。我们在市中心会和,四辆车浩浩荡荡地往郊区开去。我的车上只有我和祁冰瓯,他怕生,我也怕生。 去郊区的山上起码得三四个小时,市区内还有点堵车,搞得人心烦意乱。查理坐在后座,祁冰瓯抱着他的猫坐在副驾驶,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我问起他姥姥的事儿,毕竟在我的常识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理应和孙辈很亲近才对。虽然这两者我都没有,爷爷奶奶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而我姥姥姥爷那边,可能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祁冰瓯头靠着玻璃,这次他总算听了我的话,没把车窗摇下来,“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她也不喜欢我,听说当初我妈嫁给祁盛杰全是我姥爷的意思,我姥姥并不同意,她也看不上祁盛杰那个人,估计连带着也瞧不起我吧。” 我逐渐逐渐醒悟,其实祁冰瓯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后来我姥爷去世了,我舅舅又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一家子过惯了奢靡生活的人就全倚赖到祁盛杰身上了。我姥姥身体也不好,一时气不过,脑溢血进医院了,这些年也是一直在医院待着。” 他很平静地陈述着,好像这些事都是他从小说里看来的,与他本人毫无干系。 “你呢?”祁冰瓯等了会儿,见我没再发问,主动找话道。 前面拥堵的车流总算动了起来,拐过这个路口,上了高速就会顺畅多了。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回道:“我没见过我姥姥姥爷,所以对他们没啥感觉。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见吧,下辈子有缘的话,就下辈子正儿八经地见上一次面。” 祁冰瓯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会信前世今生、轮回转世这些啊。” “说信也不能算全信,说不信吧也是假的。我总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着我们的命运。就比如祁盛杰和我,上辈子估计就是他杀了我,我这辈子来要他的命来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祁冰瓯,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撸着怀里的猫,新剪的刘海挡不住眉毛。哪怕只穿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衫,也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似的。 “那你和我呢?”他冷不丁地问道,“大师,咱俩上辈子,是啥关系?” 明明知道他是在取笑我,我却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情人吧。” “情人……”他低声念叨着,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我们是中午出的门,到山脚下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山路不好走,我也没开过这样险的路,车里一时只剩下音乐声和祁冰瓯那只猫发出的呼噜呼噜声。查理已经在后座睡着了,我在加拿大的时候也总是开车带他出去玩,所以对于坐车这种事,他并不陌生。 祁冰瓯貌似也是困得不行了,强忍着一个又一个哈欠,和我一块儿全神贯注地看前面的路。 “不睡一会儿?”拐过一个险弯,我松了口气。 祁冰瓯固执地摇摇头:“我睡着了,对你太不公平了。开你的吧。” 一股暖流流进心坎里,我感觉自己精神抖擞了不少。能从嘴比钻石还硬的祁冰瓯那里听到这句话,我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四十 四十 到达山顶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地平线处橘黄的落日,我和祁冰瓯都没下车,静静地坐在车里观赏眼前的美景。我们就像是传说中创造世界的神,站在万物之上俯瞰大地,包括那轮奄奄一息的太阳。 直到韩肖潇不耐烦地砸我的车窗,我们俩才仿佛如梦初醒,彼此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默契地下了车。 “我说您二位在车里睡着了还是咋的?不快点出来支帐篷,待会天黑了摸黑支啊?”她连珠炮似的埋怨道。 这座山的山顶被设置成了野营区域,离我们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还能看到其他露营者。我和韩肖潇的那几个朋友挨个打了招呼,祁冰瓯也向他们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大家就分别开始搭帐篷了。 我自然是和祁冰瓯睡一个帐篷的,虽然夏秋思明显想要争取一番,但看我态度坚决,他便没再强求,不甘心地去找他的舍友们了。 如我所料,祁冰瓯对搭帐篷这些事一窍不通。本来还以为他能派点用场,结果之后完全变成我一个人干活了。他就呆呆地立在一边,偶尔和韩肖潇那几位朋友聊聊天,好在没有走远,还算有眼色地待在我附近。 等大家都搭完帐篷,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们打开露营灯,又捡了些树杈子来,围着小小的篝火坐下,分享各自带来的食物。 祁冰瓯坐在我身边,全程乖乖的,贴我贴得很紧。虽然他表面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我很清楚,此刻的他一定是紧张得不行,毕竟是一次性面对这么多张陌生的面孔。至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至少在座的人里有几个相熟的,比他强点罢了。 韩肖潇的那几位朋友基本都是外国人,除了一个女生外,剩下的全是男的。他们性格都很好,聊着聊着就变得熟络起来了,唯独不怎么搭话的我和祁冰瓯,显得特别的不合群。 “我经常听肖潇提起你,”坐在韩肖潇右手的男生笑着对我说,“我叫山本优和,刚才打招 分卷阅读38 呼的时候忘记说了。他是我男朋友。” 他的中文口音很重,但发音不错,仔细听还是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的。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有点腼腆地笑了下,说道:“你们好,张尘。” 也许是因为遇到了同类,祁冰瓯放松了不少,渐渐地也加入到他们的对话里了。我开了一天的车,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于是只偶尔应付几句他们的问题,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时,打算自己先回帐篷睡觉。 祁冰瓯正和那个叫山本优和的男生聊得开心,一抬头见我要走,也快速地站起身,和他告了别,跟着我一起往我们的帐篷那儿走去。 “你还想玩就接着玩呗。” 他摇摇头:“我也困了,再说你不在那儿,我一个人也没啥意思。” “不是都交到朋友了吗?弟弟啊,真不是当哥的说你,你这社交能力还是有点不太行啊。”兴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我又起了逗弄祁冰瓯的坏心思。 祁冰瓯没回答,我以为他终于脸皮薄了一回,不和我犟嘴了,还有点小开心。 双人帐篷足够我们两个睡在里面,甚至还留出不少富裕来。我关了灯,钻进了睡袋里,朦朦胧胧中,感觉身边一个暖暖的物体贴了过来。我下意识睁开眼,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到,但这里除了祁冰瓯和我,还能有谁呢。 哦对,还有查理和那只猫,不过他俩怎么可能这么大只。 “我不想社交,从小就学不会,以后也不想学。” 身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我实在是太困了,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可,你总要学会的啊。你总要自己迈进社会的啊。” “这不是还有你呢吗。” 我很想反驳这句话,但困顿的大脑一时寻找不到那些平时随手可得的大道理,情感也战胜了理智。我没能反驳他,心里反而觉得很是受用。 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赖着,是这种感觉啊。想着想着我就进入了梦乡,至于那之后又想到了多么高深的东西,一概记不得了。 四十一 四十一 隔天我醒得很早,祁冰瓯还在身边小声地打着鼾,他那只猫窝在他脑袋边,两个家伙的呼吸声说不上来的和谐。我决定让他再睡会,出去洗漱时才发现,只有我和韩肖潇两个人起来了。 离我们帐篷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露营者就在那儿洗漱。韩肖潇边刷牙边朝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 我洗了把脸,明明是大夏天,这山里的水却是刺骨的凉,打到脸上的一瞬间就把瞌睡虫全激跑了。 韩肖潇正往脸上打爽肤水,说道:“算你人品还行,昨天夏秋思说想跟你住一个帐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趁机把人家办了呢。”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渣?”我笑着问她。 她白了我一眼,又从包包里拿出一瓶我不熟悉的护肤品,继续往她脸上涂抹,“可不呗。我这次叫这么多人出来,一半也是为了联谊,你我就不指望了,得给那位先找个好点的人啊,真怕他吊死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 “我脖子挺直的。”我故意刺她。 韩肖潇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大哥,比喻,比喻你不懂吗?” 趁着大家还没起床,我和韩肖潇一块儿生起火烧上水,顺便到附近的林子里转悠了一圈。难得离开那个阴郁的家,我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走在茂盛的丛林里,肩膀上的担子也不见了,甚至忘记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如果我是个像祁冰瓯那样无欲无求的人,等祁盛杰死后,大概率会选择卖掉他的公司,带上剩下的遗产,搬到这种远离凡世的山里隐居吧。 那样的生活一定很美妙。 可惜我既不是那样的人,也不甘如此轻易地放过祁盛杰和我自己。 我们原本打算在山上待两个星期,但和韩肖潇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家里临时有事儿,第三天的时候就说要提前离开,我们商量了下,最后决定还是提前一周和她一起离开。我心里有些遗憾,但傻子都看得出韩肖潇有多在乎那个女生,便装作爽快的样子,和其他人一块儿同意了这个提议。 祁冰瓯也很是恋恋不舍,他似乎很珍惜和我独处的时间,虽然那个山本优和和他很聊得来,但只要我离开,他一定会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起走。这倒是给我除去了一个大麻烦——我不用再绞尽脑汁远离夏秋思了。 在山上野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幸好来的人里,包括我和韩肖潇,都是经验丰富的野营者,所以不管是做事还是指挥都很方便。祁冰瓯也从一开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渐渐地不用我说,就会去主动帮忙做些小事了。 我很少站在哥哥的视角看待他,但这一次,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当哥哥的乐趣。看着弟弟一点点成长,也不失为一件有趣且令人自豪的事情。 某天晚上吃完饭,其他几个人都去溪边玩水了,山本优和也硬拉着祁冰瓯一起去了。我们的小营地眨眼只剩下我和张尘两个人。 这次出来我特地没带烟,想彻彻底底地过一次健康生活, 分卷阅读39 但当张尘递过来一支时还是手贱没忍住,含进了嘴里。 我们两个人没怎么交流过,不过我对他印象很好,这可能就是同类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吧。 “你弟弟和你关系真好啊,”他苦笑着说,“真让我们这些独生子女羡慕。” “各有各的好处吧,我还羡慕独生子女呢。” “我们有什么好羡慕的,被各种道德绑架。到现在,连柜都还没出,想想以后就头大。” “不着急啊,”这句话倒是我发自肺腑的,“你和优和都还年轻,没什么耗不起的。” 张尘垂下头,嘴边的笑容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俩在一起很多年了。我去日本高中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他,他也是莽得要死,一成年就和家里出柜了,说啥都要和我一块回国。他还有个哥哥,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他父母也没说啥,随着他去了。” “这不挺好的。”一个平淡的爱情故事,对于我这种不相信真爱存在的人来说,山本优和的所作所为只让我觉得愚蠢至极。 张尘好像从我的语气里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他转过头,坚定地说:“我曾经也和你一样的,就连刚和小和在一起那几年,都觉得我们只是玩玩而已。直到我看到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也意识到了我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把他放下,才开始规划起了未来。说来人也是神奇,愿意为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个体放弃一切。” 我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人都是会改变的。” “你也会遇到那个改变你的人的,”远处传来了韩肖潇的声音,他们快回来了。张尘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捻灭了烟,低头对我说,“只是要看你珍不珍惜了。” 我还想再问他几个问题,但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朝着归来的人群那边跑去了。我看到他抱住了山本优和,和他手牵着手一起往帐篷那边走。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到底耳语了几句什么,但我能想象出他们俩脸上甜蜜蜜的笑容和在彼此耳边诉说的温柔的情话。 天有些晚了,大家都各自回了帐篷,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祁冰瓯,独自朝我这边走来。我的确有一瞬去迎接他的冲动,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将其落实,只是静静地双手插兜,看着他走向我。 我的内心好似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我不需要主动,祁冰瓯他总会自己走向我的。 四十二 四十二 “你和张尘聊什么呢?” 他走到我身边,微微扬起头看我。 “没什么,聊聊人生,聊聊爱情。”我拉着他坐下,紧握着他冰凉的手不放。 我其实大可不必告诉祁冰瓯我和张尘究竟聊了些什么的,但我还是说了出来,想要探一探祁冰瓯的想法。 “聊出什么结论了?”他自然而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软软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 “结论?”我想了想,“就是他和山本优和是真爱吧。” “这还用说吗。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在山顶看到的天空和在城市里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从城市里仰望夜空,总觉得它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我们都罩在里面,让我们看似自由,实际却被封闭在有限的空间内。而从这里往上看,头顶的深蓝色是广阔的、无边无际的,根本望不到头,没有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祁冰瓯带着笑问道:“那你的真爱又是谁呢?” “我不相信真爱,所以大概率也不会有吧。”我隐隐约约猜到,祁冰瓯的心里或许有一个想从我这里听到的答案。但那个答案太沉重,太深刻,太万劫不复,我没办法说出口。 祁冰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好像有啊。” 我侧过头,想问他那个人是谁,却突然被他堵上了唇。这个吻来势汹汹,恍惚间,我有种祁冰瓯要将我拆吃入肚的错觉。 周围很安静,我们坐在悬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黑夜。偶尔有一阵风刮来,带来些许虫鸣和鸟啼。我的呼吸中全是祁冰瓯的味道,他一贯喜欢柠檬味的东西,柠檬味的牙膏,柠檬味的香水,柠檬味的烟。但这次出来玩他也没有带烟,一个平时烟瘾那么大的人,却也是说不抽就能不抽,这点实在令我佩服。 祁冰瓯的手原本放在我的膝盖上,吻着吻着就到了我的胸前,欲拒还休地轻推着我的胸膛。我搂住他的脖子,舌尖搜刮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处缝隙,试图把那些柠檬味盖过去,全部抹上我的气味。 又长又湿润的吻持续了很久很久,我们谁也没去看表,只记得唇齿分离开来时,两人的呼吸都很乱。夜里山间的风大,把祁冰瓯的刘海掀到了一边,露出他额头那个小却显眼的疤。鬼使神差般,我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块旧疤。 “还疼吗?”我情不自禁地问道。 他歪着脑袋望着我,没做什么表情,湿漉漉的眼睛表达了一切:“不疼了,你舔过后就不疼了。” 我先站了起来,拉着他也站起来,一前一后地往帐篷里走。其他人好像还没睡,有几个帐篷里还亮着灯。不过我们来不及管那些了,一进到帐篷 分卷阅读40 里就急不可待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像两只被束缚久了的野兽,好不容易脱去了身上的枷锁,终于可以放肆地享受自由。 自由是需要代价的,但我们此刻的自由,只需要彼此。 可能是不远处还有别人在,可能是祁冰瓯也没玩过这么疯狂的游戏,他的指甲紧紧扣着我的皮肤,头仰得很高,两颗门牙死死咬住下唇,将那些美妙的呻吟全部憋了回去,转换成时轻时重的呼吸。 我盯着他发红的脸颊,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施虐欲猝不及防地冲入脑中,下身进的又快又凶,隔着套子也能感受到他穴里的温热。 他的两条腿盘绕在我腰上,他的身体和一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小腿上多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没有之前那么病态的纤瘦了。我低头吻他的唇,想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他不配合地扭过头去,娇嗔地瞪了我一眼。他一直都不是个温驯的人。目的没有达成,我只好愤恨地啃咬着他的脖颈,留下一个个吸吮出的红印,身下更是一刻不停地前进。 高潮时,他努力撑起上半身,含住了我的喉结,牙齿轻微地摩擦着我的皮肤,舌尖像是蛇信子,一下下探着那块凸起。 做一次当然是不可能够的,不仅是我不够,对祁冰瓯来说也远远不够。等我们第二次高潮过后,我转身想去行李箱拿新的保险套时,却正好碰上了角落里查理和那只猫的眼神。四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好奇地想要探究些什么。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以往在家做爱的时候,要不就是在我的房间,要不就是在祁冰瓯的房间,所以查理和那只猫只会单独观战,而且一般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两个家伙同时盯着做爱。 “笑什么?”祁冰瓯拽过一件外套遮住下半身,扭头问我道。 我指了指角落里的查理和猫:“有两位观众呢。” “噗,把他们给忘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估计是要睡个大懒觉,但愿韩肖潇他们看不出什么异样吧。很奇怪,我和祁冰瓯的事儿,我本来是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即使韩肖潇他们发现了也无所谓。但现在,我突然不想这么早告诉他们了,我想把这个计划尽量拖延,延得再久点。 难道是因为偷欢会上瘾?我不是很懂。在祁冰瓯的问题上,我总是捉摸不透我自己的想法。 我俩去溪边随便洗了洗,溪水很凉,我和他都没了做那事儿的心思。 躺在睡袋里,背上传来一阵阵刺痛,肯定是祁冰瓯又挠我了。我正打算训他几句,转身看到了他脖子上大片大片暧昧的红印,还有破了皮的嘴唇,到了嘴边的训斥又照原路退回去了。 我们谁也没资格训谁。 四十三 四十三 隔天早上我和祁冰瓯果然起晚了,韩肖潇皱着眉头抱怨了几句,夏秋思罕见地没来和我打招呼。平时祁冰瓯就爱穿长袖长裤,把浑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他今天带了个围脖也没人觉得奇怪。 虽然我认为以韩肖潇的眼力见儿,绝对能看出我和祁冰瓯之间的不对劲,但她既没有主动提起也没有和我使眼色,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脖子好像有点红,没事吧?”只有山本优和细心,不经意发现了祁冰瓯脖子上的秘密。 我和张尘在一边煮汤,闻声都望向了他俩。 祁冰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说道:“没事,过敏而已。” 我低着头笑了下,心想,难道是对我过敏? 很快就迎来了我们在山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竟然计划外地赶上了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我们一行人都坐在悬崖边,还有其他不认识的露营者,几乎所有人都举着手机,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只有我和祁冰瓯手里什么也没拿,平淡地望着星空。 大概等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几颗缓缓滑落的流星。人群散发出一阵欢呼和惊叫,随后又默契地安静下来,估计都在闭着眼许愿吧。 我转头看向祁冰瓯,发现他也正看着我。 “不许愿吗?”我小声地问道。 祁冰瓯点点头又摇摇头,学着我的样子,低声说:“许啦,在心里默默许啦。” 也许是在山上的这几天太过安逸太过快乐了,到了回家的那天,我和祁冰瓯都忘了一件事——我们这次一起出来玩,是瞒着祁盛杰的。 好死不死,巧事儿总是能撞到一块儿去。回去那天,祁盛杰居然难得地在家。 他的车不在车库里,我和祁冰瓯并不知道他在家的事儿,于是一块儿拉着行李箱,有说有笑地进了家门,换鞋期间还开了几个荤腔。虽然有看到保姆们的脸色不太对,但家里这些佣人都不是那种会乱传话的人,我俩也就当没看见,压根儿没在意。 没想到一走进客厅,对上的就是祁盛杰那张冰冷的脸。袁黎也在,她看到我们俩后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迅速地把桌上的文件收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笑望向我们。 “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我直接无视了祁盛 分卷阅读41 杰,笑着回道:“嗯,挺好的。” “你们一块儿出去的?”祁盛杰的声音像是在南极冻了几百万年的冰块儿,连带屋里的空调都低了几度。 我还没说话,祁冰瓯接道:“本来不是的,是那天临时决定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让我哥带着我一块儿去了。” “为什么没和我说?” 我很讨厌祁盛杰的语气,他根本就是一个满是大男子主义的偏执狂加控制狂,好像在他的眼里,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灵魂都需要由他来掌管,而且被他管理和控制还是我们的荣幸,该要跪下来千恩万谢地赞颂他才是。 没等祁冰瓯开口,我冷冷地说:“说了是临走之前临时决定的。再说那天你也不在家,怎么跟你说?” “祁销焚,你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是吗?” 祁盛杰很少连名带姓地喊我的大名,毕竟那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不论他这个人再怎么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对于死者,也还是会有所畏惧的。亏心事儿做得多了,都会怕鬼。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冷静地说,看祁盛杰就像在看一个小丑,“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再问也没有用了吧?” 袁黎也在一边帮忙圆场:“孩子们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去吧,盛杰。崽崽也是要上大学的人了,总不可能什么都和我们报备的一清二楚。” 祁盛杰眯着眼睛盯了我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平息心里的怒气。我也站在原地不动,沉默地和他对峙。 最后还是他先服了软:“销焚,别忘了爸爸对你说过的话。” “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祁盛杰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我和祁冰瓯上楼去的意思。 这不是我的本意,但这个插曲倒也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让我对以后的胜算又有了几分把握。通过这件事,我算是彻底看清了,在祁盛杰的心里,我到底有多么的重要。那些话如果是从祁冰瓯嘴里说出来的,祁盛杰指定会一巴掌扇过去吧。 尽管祁盛杰对于我的那份特殊的感情令我感到恶心反胃,但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份感情的加持,计划会比我想象中进行得更顺利些。 四十四 四十四 从山上下来后休息了两天,我就直接去了祁盛杰的公司实习。这次他没再让我当他秘书的秘书,而是给了我一份普通职员的活儿,美其名曰是要我从基层开始熟悉业务。 不过我感觉他是有了点危机意识,害怕我学得太快,在他还老当益壮的时候就把他手里的东西抢走。 上班不比上学轻松,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上学还要累些。不知道是不是祁盛杰的命令,公司里的员工对我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实习生一样,所有的脏活累活都让我来,跑腿的事儿也全部由我负责。对此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不喜欢做这些繁琐的小事,但锻炼锻炼总是好的。何况,我过往十八年的人生,别说享受什么优待了,分明就是被别人当作一只蟑螂看待的。 所以我也不苛求未来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我要的是一步登天。 幸好祁盛杰的公司还算人性化,周末还有个双休,能让我稍稍放松放松。 韩肖潇偶尔会在周末约我出来一起吃饭,一聊才知道,原来她也正在她爸的公司实习,而且居然和祁盛杰的公司就隔着一条马路。我没告诉她我实习的公司其实就是我爸公司的事儿,只和她说暑假闲得无聊,找点事儿做。她是个聪明人,明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我不多说,她也绝不多问。 “诶,上个月在山上,你是不是对夏秋思说什么狠话了?” 我俩当时在一家韩国餐厅里,说到底韩肖潇还是在韩国长大的孩子,对这些食物特别的着迷,只要是我让她挑餐厅,她一定会拉着我跑到韩国餐厅来。 我舀了勺豆腐汤,这算是我最喜欢的一道韩餐了,“没吧。除了说不跟他睡一个帐篷以外,其他也就没啥了吧。” 经她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虽说表白是失败了,我也拒绝得非常直截了当,但那之后夏秋思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粘着我。不过自从野营回来后,夏秋思连我的朋友圈都不评论了,更没有主动和我联系过。 只是我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甚至都没空去管祁冰瓯在干些啥,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也不咋和我聊天了,每次约他出来玩,都给我模棱两可的回答。特别是每次我说叫上你,他都一本正经地拒绝,说什么不想打扰你之类的。” 我摇摇头,他趁早放弃我,于我于他都是件好事,所以也没多想:“可能是终于想开了?挺好的。现在你也不用骂我渣男了。” “我咋觉得没那么简单啊,”韩肖潇爽快地干了一杯烧酒,满足地砸吧砸吧嘴,“你仔细想想,露营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我们带去的哪个朋友搞到一起去了?” “你在想什么啊韩肖潇?那几天我不都和我弟弟在一块儿的吗,我有时间吗?” 韩肖潇看上去不太相信我的话,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儿,估计是啥也没看出来,耸了耸肩:“ 分卷阅读42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那几天我只顾着搞我弟弟了,哪还有时间去搞别人。 “说到你弟弟,你打不打算让他来我们公司面试?下学期我就正式开始实习了,你让他来呗,正好让我练练手。” “他可不是让你练手用的,你最好给我好好带,他要是不火,那就完全是你的问题。” 说出来的话我自己都觉得幼稚到不行,尤其再看到韩肖潇揶揄的表情,我喝了口酒,连忙转移话题:“我哪天问问他愿不愿意去,之后再给你答复。” “我就不该答应这件事儿,唉。到头来错全在我身上啊!”韩肖潇长长地叹了口气,干脆拿起烧酒瓶对嘴吹了。 和她比酒量,我确实甘拜下风。 四十五 四十五 祁冰瓯这些天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问他去哪了,要不就说是大学新生组织的见面活动,要不就说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对于这两者我都不太相信,他可不是那种爱好社交享受社交的人。至于朋友,如果指的是他高中时认识的那群富二代狐朋狗友,倒还算有点可能。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星期,祁盛杰还带着我出去应酬了一次。面对那些膀大腰圆的老板们,我实在是没有吃东西的胃口,整整三个小时都一直在喝酒。吃完饭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他们还要去KTV进行第二轮,祁盛杰可能是怕我在场,不好发挥他那些龌龊行径,找了个借口让司机先把我送回家。 他主动要送我下楼,我也不能当着那么多老总的面回绝,推脱了几遍未果,只好勉勉强强地同意了。 其实我喝得不算多,自己走路还是没问题的,他却偏要在一旁搀扶着我,一只手还放在我腰后半搂着。借着酒劲儿,我顺势把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很明显,他对此很是受用。 偶尔还是要给这老头儿点甜头吃的,我很清楚,想让一个人摔得惨,首先要让他飞得高。 “你不是觉得,祁冰瓯是同性恋这件事,很恶心吗?” 电梯下降得很快,快到一楼时,我才开口问道。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箍在我腰上的手收紧了些。 “是的。他不去正常地娶妻生子,铁了心要找个男的过一辈子,就是恶心。” 一楼大厅的人比较多,我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装作纯真地问道:“那你喜欢我,这又算什么呢?” 他估计是没想到我会提这茬儿,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又激动又雀跃又紧张地回望向我,努力维持他一贯的矜持,可明明兴奋到声音都在颤抖:“我是喜欢你,但我从没想过逼着你回报我对你的这份感情。我对你的喜欢是纯洁的,干净的,和那些同性恋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去谈恋爱,你也不会反对?”我眯着眼睛问道。 “不会,当然不会!”祁盛杰坚定地说着,两手扶着我的肩膀,要我和他对视,“只要在我死之前,你一直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我故意将视线转向窗外,轻声说:“司机到了。” 他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没再多说啥,送我上了车。 我多想问问他,那我和我弟上床,和你最讨厌的小儿子祁冰瓯不明不白地混到一块儿去,你是不是也不会反对呀?他喝了酒,如果再听了这话,说不定血压一下上来,就能直接死掉了呢。 可惜我没喝醉,我还很清醒。 我不认识来的这个司机,也不知道祁盛杰到底有多少个司机。但他驾驶技术很好,车开得很稳,是那种在前面放杯水,到目的地水都不会洒出来一滴的稳。 我靠在后窗上,迷迷糊糊地想,这个司机是不是专业接喝了酒的人的。 可是快到家时,我还是没忍住让他停了车,下去抱着树一顿狂呕。晚上本来就没怎么吃饭,胃里啥也没有,吐了半天连胃液都倒出来了,我却还是觉得不够,一根手指塞进嘴里去抠喉咙,想吐得更多。 司机可能以为我喝太多了,拿着水上前来阻拦我。 我推开了他,继续强迫自己呕吐。 我没有喝多,我想吐也不是因为酒精。 我想吐,纯属是因为那个叫祁盛杰的男人。他的后劲儿可比酒精大多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给一个不认识的司机听,自己明白就好。 四十六 四十六 快开学的时候,祁冰瓯来找我了一次。我已经快睡着了,混混沌沌地听见有人开了我的房门,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灯光直接刺向我的眼睛,问道:“睡这么早?” “干嘛?”我眯着眼睛问道,多少有些不太耐烦。 祁冰瓯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看上去就价格不菲。他把那一小块儿金属模样的东西放在我枕头边,说:“高中同学送我的,说是在国外买的,这种东西我有的是,给你了。” 我对他的这种施舍行为感到不屑,故意不去看那个打火机,嘲讽道:“怎么,找到新炮友了?要把我踢了?踢了就踢了,也 分卷阅读43 不用特地给我送个礼物吧。” 不能怪我说话难听,这臭小子野营回来后几乎没怎么和我碰过面,这都快开学了,放假都两个月了,我们上次做爱竟然还是在山上那次。虽然他早就有莫名其妙玩消失的前科,但我是永远不可能习惯这种行为的。 也是很莫名其妙,我居然妄想在这样一段不正常的关系里寻求到安全感。 他的发顶蹭了蹭我的脸颊,软软茸茸的,如同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生气归生气,我还是没忍心推开他。 只听他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问:“那天我们从山上下来,回家被祁盛杰发现的事儿,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你可真厉害啊,比我预想的还要更聪明呢。”祁冰瓯慢慢地坐起来,两只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来找你,是有事儿和你说。我过几天就搬去学校宿舍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火气,低吼道:“什么意思?” 他眼里有几根红血丝,因为凑得近,台灯又很亮,所以我看得很清楚。 祁冰瓯低下头,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说话,两个人执拗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他说他要搬出去。听到这话的我是什么心情?愤怒,沮丧,还有……说不上来的难过。他不过是要搬去学校住罢了,有几个大学生不住校体验学校生活的呢。可问题不在这。问题在于他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家里,在于他一个人要往前走了,就随随便便把我丢在了过去。也或许祁冰瓯只是单纯地想要搬出去住而已,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任凭它往越来越坏的方向走去。 就在我快要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再次发问时,祁冰瓯冷静地开了口:“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 “那我呢?”我感觉自己像是狗血三流电视剧里,被渣男始乱终弃的良家少女。 “你?”祁冰瓯抬起头,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里有几分迷茫,“你怎么了?你想去找我可以去宿舍找我啊,我的是单人间,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们的。” 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话语,好像被他羞辱了一番,该更生气才对,但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重重地重新跌回床里,刻意不去看祁冰瓯。过了会儿,他慢悠悠地爬上床,躺到我身边,像只大树懒似的挂在我身上。 “祁冰瓯,捉弄我很有意思是吗。” 我闭着眼睛,被子里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用力到指甲都快要掐进肉里。心中的情感实在太过复杂,我一时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词汇来表达。 “我没捉弄你啊,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太多吗?”他天真地反问道,反而让我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真的有些太过敏感了。 我睁开眼,斜睨着他,问道:“那回来这么多天,你躲着我干嘛?每次都是这样,没理由地不见踪影,过几天又忽然跑回来,好像啥事也没发生一样,这不是在捉弄我是什么?” 他不说话了,我以为是我占了上风,冷嘲热讽道:“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没必要整什么冷战吵架的情节吧?” 身边的人收回了挂在我身上的胳膊和腿,和我保持了一小段距离,说道:“你说得没错。但这样的关系,你还想维持到什么时候呀?”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解道:“当初不是说好了,等时机成熟了,我得到了我该得的,也会把你想要的那部分给你的。” 祁冰瓯的声音有些感伤:“在那之前,要一直像这样下去吗?” “你不想和我上床的话——” “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他打断了我的话,翻身堵上了我的唇。 有段时间没做了,祁冰瓯的身体青涩得要死,做了很久的前戏才堪堪拓开他的后穴。我没了耐心,确定那里能容下三根手指后,直接将性器捅了进去。 我们俩都发出了舒服的感叹。撇开别的先不提,我们的身体,或者说我们在性事上,是百分百完美契合的。 每次都是这样,祁冰瓯不明所以地逃离我,最后又仿佛一切正常似的回到我身边。我每次都想要质问个清楚,可每次都被他夺走了质问的机会。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很不喜欢。但我们什么也不是,我没有权利提出我的不喜欢,也没有资格让他做出改变。 总有一天会画上中止符的,给这乱糟糟的黑暗童话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不管结局是否会完美,结局总会到来的。 四十七 四十七 祁冰瓯搬去宿舍的那天,是我和袁黎一块儿送他去的。我把他们娘俩送到那儿就先行离开了,毕竟还是要给人家母子二人一点私人时间的。就算袁黎是个再大方再善良的人,我在那儿待着,她也多多少少有些放不开吧。 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和一只猫,这让我很不适应。我试图通过增加自己的课外活动来减轻这种空虚感,于是便报了好多的社团,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学校里,到后来甚至带着查理一起去学校。这个家对我而言,只是有一张还算舒服的床供我在夜里睡觉罢 分卷阅读44 了。 我原本以为祁冰瓯上大学后会认识很多新的同学,甚至都设想过他会完完全全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但事实正相反,我成了那个不断社交来填补空虚生活的家伙,而祁冰瓯还是那个祁冰瓯,甚至可以说变得比以前更黏我了:没有课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撸猫,每天都会给我发早安晚安,动不动就问我啥时候有时间,一块儿出去玩。 不得不说,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自从上次祁盛杰发现我和祁冰瓯背着他偷偷出去玩的事儿后,我也就放开了胆子,每次他问我去哪儿,我都会大大方方地说,去找祁冰瓯。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怒火和嫉妒,但他不是个闲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地监视我。 周末我基本都在祁冰瓯的宿舍度过。偶尔碰到祁盛杰在家的情况,他还会找各种借口把我留下来,不过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我总能找到办法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到后来我出门的次数太勤了,就连袁黎都起了点疑心。 “我周末就是带着冰瓯去外面吃吃饭玩一玩,他在学校也不交朋友,天天都喊无聊。我也没什么事儿,这学期不算太忙,就当陪陪他了。” 我每次都用这套说辞敷衍袁黎,她也每次都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再客气地说上几句麻烦我了之类的话。 和祁冰瓯最初的那个约定逐渐被我遗忘,也可能是我一开始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因为我去祁冰瓯的宿舍去的太过频繁了,虽然他们学校寝室管得不算很严,但还是有些八卦的好事之徒,跑去问祁冰瓯我们俩是什么关系,要不就缠着他,说会去报告给宿管。 以祁冰瓯的性格,自然不会把这些威胁放在心上。但我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和他商量了一下,与其说我们是亲兄弟,还不如说我们是情侣关系来得更名正言顺一些。 迟早也是要让祁盛杰发现的,把这个风声提前放出去也不错,说不定哪天时机就自己找上我了呢。 我对我的这个主意十分的满意,祁冰瓯也没有反对,不冷不热地答应了下来。 回来的第三年,日子还是那么平常地过着,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交到了一群朋友,身边还有了一个以男朋友身份出现的祁冰瓯。每天的日程也差不多,去学校上课,去社团参加活动,被韩肖潇拉着强行去参加各种联谊,然后去找祁冰瓯,和他在他那间隔音不错的单人宿舍里做爱,一起出去吃饭,在他那些同学面前装出一副情侣般恩爱的假象。 有时候我也会混淆我们的关系,毕竟在祁盛杰和袁黎、以及我的朋友们面前,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但在他的大学同学面前,我们又成了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我们会互相倾诉生活中的一些烦恼,可又从不会聊得太深入,总是点到即可。他会像个调皮的弟弟偶尔惹我生气,我也会像个哥哥一样给他建议和指导。我们会手拉手走在街上,一起去打卡大学附近新开的小店,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遛狗遛猫,会在黄昏的小树林里接吻。 我开始分不清到底哪一个祁冰瓯才是真正的祁冰瓯,而到底哪一个我才是真正的我。我没问过祁冰瓯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他会给出和我一样的答案:他也不知道,他也分不清楚。 但我们都会赞同,对于这个问题不要纠结太多,就暂且先如此混混沌沌地过下去,等我所期待的那场足以摧毁整个世界的暴风雨来临后,再去寻找那个答案。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我们这辈子都找不到答案。 那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情趣与乐趣。 四十八 四十八 开学没过多久,就有导演看中了祁冰瓯,想让他去参演一部文艺电影里的某个配角。虽说是配角,戏份却不算少。我正愁没机会把韩肖潇介绍给他,这下总算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去韩肖潇家的公司面试了。 虽然我早都和韩肖潇那边打好了招呼,但总感觉就那么唐突地把这件事告诉祁冰瓯,会显得很奇怪。我不想让祁冰瓯生出我在照顾他的错觉。 祁冰瓯听我说完后只是挑了挑眉,乖乖答应了下来,挑了课少的一天,自己去了韩肖潇他们公司。本来我也要跟着去的,不过那天社团事儿不少,祁冰瓯又说他自己没问题,我也就没再坚持。 面试听说很顺利,韩肖潇当天晚上还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一阵兴奋地嚎叫:“你弟也太牛了吧!这哪像刚开始学表演的人啊。真的,我把话给你放这儿了,他要是不火,那完全就是我的错!” 我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祁冰瓯,祁冰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说:“我承认我想当演员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但我肯定是知道我擅长才会选择的啊。” “给你点阳光就灿烂。”我刮了下他的鼻子,瞧他那得瑟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了笑。 他说的这点我不能不同意。这也算是祁盛杰遗传给我们的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吧——只有百分百确定能成的事儿,才会被我们公之于众。 袁黎知道祁冰瓯的经纪公司是我帮忙找的后,特地托人给我买了块高档的男士手表。我也确实缺这 分卷阅读45 么一块手表,所以没和她客气,直接收下了。 祁盛杰看到后问了我好久,我实在经不住他死缠烂打,就告诉他是袁黎送我的。他黑着脸沉默了好久,第二天就叫人又给我买了一块儿,比袁黎送的那块样式更好看,价位也自然更高。 这老不死的家伙,只要是在与我有关的问题上,不论对方是谁,他都要争风吃醋一番。 又是一个春节,我们一家人终于“难得”地聚到了一起。这要放在别人家肯定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但在我家,这简直就是又一场灾难的开始。 算起来,这是我回国后的第二个春节。要说平时感觉时间不留情地过得飞快,可每逢过节过生日,又觉得时间其实还是很慢的。人生中相互矛盾的事情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放寒假后,祁冰瓯从宿舍搬回了家里来住。尽管我没有表现出来,但实际还是很开心的,开心这个阴沉沉的家里又不再是我一个人了,也开心……想做爱的时候更方便了。 袁黎买了很多材料回来,看样子是打算自己在家包饺子。保姆们都放假了,祁盛杰一开始还在一边装模作样地想要帮帮忙,到后来也装不下去了,干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有帮那家人包过饺子,便坐在袁黎旁边,和她一块儿包了起来。我原本不需要做这些的,但近些日子来,毫无缘由的,我对袁黎的愧疚感越来越深重。可能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猜到未来的某一天,她肯定会知晓我和祁冰瓯的事儿的吧。 “销焚也会包饺子呀?真难得呢。”袁黎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随意回道:“嗯,和之前那家人住的时候,有帮过几次忙,后来就学会了。” 接着就没人再说话了。在这个家里,我的过去一直是一个禁忌话题,就像古老钟楼里被上了锁的顶层阁楼,围绕着它的恐怖都市传说太多,以至于没一个人敢靠近。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袁黎端来了煮好的饺子,我们四个人坐在客厅,盯着电视,看里面的主持人和明星们兴高采烈地庆祝新年的到来。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和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的声音,四个人谁也没说话,我们就仿佛在一个异世界里,周围的热闹都与我们无关。 太滑稽,也太讽刺了。 最先受不了这种气氛的人是我:“今天有点累了,我先上去休息了。” “去吧,新年快乐。”袁黎微笑着说道,我隐约从她的笑里读到,她也不想在这里多留。 祁冰瓯紧随着我站起来,连离开的理由都和我一模一样:“那我也先去睡了。新年快乐。” 祁盛杰冷不丁地从身后拿出两个红包,也不知道他放在那里多久了,先前我们压根就没怎么注意到。他给我和祁冰瓯一人递了一个,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但眼神赤裸裸地停留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我硬生生忍住了皱眉的冲动,发自肺腑地鄙视他。作为一个父亲,他居然不愿意分出哪怕一秒的眼神给祁冰瓯。 我说了句谢谢,没听见祁冰瓯有没有说,不过内心必定是希望他不要说的。这个家伙不值得被感谢,尤其不值得被祁冰瓯感谢。 我和祁冰瓯一前一后地上了楼,他紧跟着我,钻进了我的房间里。 四十九 四十九 那股对祁盛杰的无名火刹那间转化为实质性的欲望,我将祁冰瓯摁在了门后面,近乎疯狂地撕咬着他的唇。刚刚在楼下喝了点红酒,我们俩的嘴里都有一丝又甜又苦的酒味。 他怀里的猫自觉地跳了下去,跑到一边找查理玩去了。 “干嘛啊?” 祁冰瓯勾着我的脖子,眼角是绯红色的,嘴唇粉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我盯着他干净的眸子,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初次见他的那天。那天的祁冰瓯也是抱着猫,也是用这种一尘不染的眼神盯着我的。 “没怎么,就是想亲你了。” “还没亲够吗?都快把我的宿舍变成双人寝室了。”祁冰瓯戏虐地讽刺道,灵巧地从我胳膊下面钻了过去,几步躺倒在我床上,“昨天刚做过,今天早点睡吧。” 我也没想真的和他发生些什么。自从他寒假搬回来后,我们俩做爱的频率比开学的时候频繁得多得多,虽然我自我感觉良好,但他就不一定了。 不知道从哪个时候起,我竟然想要尽力,做一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哥哥。 荒唐得要死,可事实就是如此的荒唐。 新年的第一个晚上,祁冰瓯留在了我的房间里。每一个和他一起入眠的夜晚,我都睡得很安稳,很踏实。似乎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大胆地卸去身上那层重重的盔甲,忘却身前身后那些烦心的事。 要说祁盛杰关心祁冰瓯,祁冰瓯成年后的人生他基本没再插手过,甚至连问都懒得多问一句,好像祁冰瓯的生死与他完全无关一般;可要说祁盛杰不关心祁冰瓯,他又偏偏将精力放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比如这次,不知道祁盛杰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了祁冰瓯在大学里有个秘密男友的事情。 只是有一件事他还不知道,祁冰瓯的那个 分卷阅读46 秘密男友,就是我。 祁盛杰特地挑了一天袁黎不在家的日子,把祁冰瓯一个人单独叫去了书房。当时我俩正在商量要给韩肖潇送点什么新年礼物,他突然发了条微信,说有重要的事儿和祁冰瓯说。 我比祁冰瓯还要更不安,他反过来安慰我道:“能有什么重大的事?难道这老不死的忽然顿悟,遗产上加上了我的名字?” 他们聊了很久,也可能其实没多久,只是我等得太过惴惴不安,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又怕待会儿祁冰瓯回来找不到我,放弃了出去遛狗的打算。倏忽间,像是有块儿不大却很重的东西砸到了我,让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祁冰瓯在我的心中,真的占据了很大一块儿位置。 我当然不会去细想这个问题,仔细思考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烦恼。我所抱着的念头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这都只是暂时的。不论我现在对祁冰瓯多么的上心,不论祁冰瓯有多么地粘我,等到了我们各自的目的达成的那一刻,这一切就会慢慢地分崩瓦解。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我想了很多有的没的杂七杂八的事情,祁冰瓯终于回来了。 “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问道,本想克制住这份关心和好奇的,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祁冰瓯面上看不出什么,他吹着口哨,坐到我铺在窗前的软垫上,不紧不慢地说:“祁盛杰问我,我是不是找了个男朋友。” “他怎么知道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说对,我找了我们电影学院的一个大帅哥,每天每天都在一块儿待着,都打算同居了呢。他气得不轻,没听我说完就把我赶出来了。” 想都不用想,他们之间的谈话肯定没有祁冰瓯说得那么轻松。 我细细打量了祁冰瓯的脸庞一番,没看到红印或是伤痕之类的,算是稍稍放下点心来。 “就这些?”我问道。 祁冰瓯点点头,耸耸肩:“就这些。” 他突然站起身,拉着我的手,用恶作剧般的口吻说:“哥,他还不知道,我那个男朋友,就是你呢。” 我感到有些别扭,但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很想让他知道?” “不,”祁冰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好像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一种赴死般的悲怆与寂寥,可他向来是个会隐藏感情的人,如今又上了专业的表演学校,更叫人难以读懂了,“时候还没到呢,不是你说的吗,要等到正确的时机。” 是啊,要等时机。我有一种逼问祁冰瓯的冲动,问他希不希望那个时机快点到来。但我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也许对于我这种人来说,选择理智要比选择情感来得轻松,来得愉快吧。 五十 五十 寒假过后,我升入了大三,而这也是韩肖潇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她很少再回学校,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公司里。相比其他还在发愁毕业后该何去何从的准毕业生,她倒算是幸福得多,至少知道自己将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至少未来已经有了着落。 我的学业比前两年重了不少,祁冰瓯也开始了他的演艺生涯,正式进了那位导演的剧组,一边上学一边拍戏。我们都忙着在各自的领域发展,因此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 夏秋思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不确定他是找到新欢了还是终于想通放下我这个不可能的旧爱了,这次一来找我就和我说,他已经打消了从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从今往后只想和我做普通朋友。 我对此没什么意见,他放下了我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就算他一直放不下,跟我也没太大的关系。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 说到底,我的本质和祁盛杰一样,也是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冷漠的家伙。 我还是住在家里,在我的计划完成之前,我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去外面找个住处。即使我的确很不喜欢这个家,但只 不过是供我晚上睡觉而已,换到哪里都没差。 祁盛杰就不用说了,一个月里有至少大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在家,剩下的时间就算在家也碰不了几面。不过袁黎不在家的时间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一开始我还怀疑她是不是也在外面找到了新欢,直到后来祁冰瓯告诉我真相,我甚至有些后悔我竟然用这种肮脏的思维去想袁黎,属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冬季转入春季是件漫长又折磨人的事情。每当你以为春天终于要来了,路边的草终于重新抬起脑袋了,干枯了整整将近五个月的树终于要冒新芽了,一场大雪就会如约而至,连带着人们对未来的那么一丁点希冀,将一切的一切全部重新覆盖。 可一旦进入了春季,路边的植物就会像发了疯似的迅速生长,气候一天比一天更热,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春天独有的凉爽和清新,夏季就强制性地来到了,顺便带来了难言的酷热和无法排解的烦闷。 五月中旬,我在图书馆为一篇论文查找资料时,祁冰瓯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们有段日子没见了,他之前拍完那部文艺片,又立刻被导演引荐 分卷阅读47 到了另一个剧组去。虽说算不上什么很大的角色,但戏份也不少。我只在周末闲暇的时候,偶尔去他们大学看看。我不喜欢提前打招呼,所以好几次都没找到他人,后来还是他不知怎的发现我过去扑了好几个空,自己主动把休息的日期发给了我,我们才见了那么几次面。 统共数下来,从开学到现在,每个月至多见三次面而已。每次见面的流程也都一样,我去他的宿舍或是在外面的酒店,不管不顾地、放肆地、疯狂地做爱。 这成了我俩发泄压力的唯一途径。 因此那天接到他的电话时,我是有点意外的。 电话里的他状态很差,嗓子哑得几乎叫人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周围也非常嘈杂。我耐着性子听他说,慢慢发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我姥姥快不行了,”祁冰瓯含含糊糊地说着,顺着耳机线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妈说……她打算和祁盛杰离婚。” “你在哪儿?” 他报出一个酒吧的名字,而那个酒吧就在我们学校附近。 我快速地收拾好了书包,和一旁学习的夏秋思打了声招呼,飞奔着下了楼。 期间还给韩肖潇打了个电话,我语气很是不客气,埋怨她为什么没照顾好祁冰瓯。 “你他妈脑子出毛病了?论文写太多了是吗?我是他的经纪人,我只负责他的工作,我他妈又不是他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保姆,还得随时关注他的去向?最近他刚拍完一场戏,公司给他放假呢,我哪有权利管得了艺人的私生活啊?” 不得不说,韩肖潇参加工作后,中文相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她的话也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但当下的重点是去找祁冰瓯,确定他没什么事。我没和韩肖潇道歉,正好也到了酒吧门口,匆匆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的身边只有韩肖潇这么一个好友了吧。当我的朋友,的确是个技术活。 五十一 五十一 下午的酒吧里就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周五,难怪大家都提早赶出来轰趴。祁冰瓯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一个人趴在吧台上,面前摆着几个空酒杯。按理说那块儿又黑又暗又没什么人,我应该很难注意到他的,可我在进酒吧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走到他身边,祁冰瓯慢半拍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含着泪,迷茫地盯着我,似乎半天才认出我是谁,缓缓地问:“你怎么来了?” 看样子是喝多了。我把吧台的服侍叫来,才知道他一个人干了一瓶威士忌,还要了几杯不同的鸡尾酒,唯一的共同点是酒精含量都很高。 “干嘛大白天的一个人喝酒?你说你妈要和祁盛杰离婚,怎么回事?” 他晃晃脑袋,重新趴回吧台上,“她没和我明说,只是说我姥姥身体状况不太稳定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七八个月。她也想做出点改变了。寒假的时候,我有次无意间在她包里看到了离婚协议书。”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件事对他有什么打击,不明所以地问道:“所以呢?就算他们离婚了又能怎样?你姥姥病重了又能如何?你不是也很讨厌祁盛杰吗?你和你姥姥的关系不是也不怎么好吗?那你在这里买醉干嘛?” “你到底懂不懂啊!”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祁冰瓯突然对着我大喊了一句,酒吧里狂躁的音乐声都没能盖住他的这句怒吼,引得周边好几个客人朝我们这儿投来打量的目光。 我愣了下,虽然不太清楚自己的话到底哪里有错,但想一想,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家庭,所以不大懂得父母离婚、亲人过世,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吧。 祁冰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很少哭得这么凄惨。估计我来之前他已经哭过一次或者很多次了,原本明显的双眼皮肿胀着,泪水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往下掉,越流越多,将那张好看的脸彻底浸湿了。灯光偶尔打到我们这边,照到祁冰瓯湿漉漉的脸上。 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晃神,他那副样子实在太美太美了,是古希腊传说中才存在的极致的美男,极致到叫人分不出性别,同时拥有女子的阴柔娇弱与男子的阳刚坚毅。 看着叫人……想要狠狠地蹂躏,也很想要抱进怀里好好保护。 “重点不在于他们离不离婚,也不在于我和我姥姥的关系好不好……”他仰头喝干了玻璃杯里的液体,表情绝望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了声音,“我妈一个人能斗得过祁盛杰吗?还有,虽然我姥姥不喜欢我,可她也是我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了啊……或许说唯一更恰当些吧,我舅舅,他早就不是我妈的亲人了吧。 “祁盛杰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和她离婚的,她想要重新开始,可那是多难的事啊?先不说祁盛杰会不会刁难她,光是我舅舅那一个人就够她头疼的了吧?我倒是也想让她离开祁盛杰,祁盛杰配不上她,可同时我也不想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从零开始,那得多辛苦啊?我确实是个没用的废物,从小就锦衣玉食,但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么的复杂啊…… “……算了,说了这么多,估计你也不会懂的。”b 分卷阅读48 r 祁冰瓯伸手去拿吧台上的玻璃杯,可玻璃杯早已经干了,他苦笑了下,把脸深深地埋进胳膊里,要不是肩膀还在小幅度地颤动,我会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 睡着了好,睡着了就不用为任何事操心了,睡着了也不会被烦恼所困扰了。 我付了他的酒钱,架着他出了酒吧。彼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酒吧街上的人也比下午那会儿多了不少。我扶着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从gay吧里走出来,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不过没时间去在乎那些了。 还好祁冰瓯在车上很乖,可能是在酒吧里说了那么多的话,说累了,也可能是酒劲儿上来,犯乏了,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脸朝着窗户那一侧,刚干了没多久的脸颊又被新的眼泪弄湿。 车里开着空调,这次祁冰瓯没有执意放下车窗。我该满意才对,曾经多少次因为开空调的时候不要开车窗和他争吵过,现在他终于学乖了,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 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说起来很可笑,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才好。祁冰瓯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好像不论我带他到哪里去,他都不会提出抗议。 我先回别墅接上了查理,祁盛杰和袁黎都不在家,省去了一个大麻烦。想了想,我还是把车驶上了去往祁冰瓯大学的路。 五十二 五十二 回到他的寝室后,我帮祁冰瓯脱了衣服,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我摆布。我本想给他擦擦身子,但看到他身上那些有浅有深的疤痕,突然就迈不动脚了。 我很少这么直接地、认真地、仔细地端详他的身体。虽然我们赤裸相见至少也得有上百次了,可每次脱去衣物似乎都是为了做爱,欲望来得猛烈,哪还有时间去欣赏彼此的肉体。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裸体,是我回来的第一年,去参加祁盛杰的生日宴那一次。他只给了我一个背部,我却被这些伤疤所深深吸引,久久不能忘怀。 过去好几年了,也许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可我总觉得,他身上的伤更多了些。 祁冰瓯明明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为什么我会注意不到这些呢?难道还有人在不断地持续性地伤害他吗? 我很少反思自己的错误,何况这件事本身也不该被当作是我的错。但此刻的我很是内疚,内疚到恨不得让自己替他受这些伤。 许久后,我才从回忆和无限的自责中回过神来,洗了块毛巾,给他擦了擦身子。喝醉的祁冰瓯很乖,彻底没了清醒时的那些棱角,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像个终于找到安全的地方,可以放松地露出脆弱肚皮的小刺猬。 我忽然很庆幸他给我打来了那一通电话,不然他以这幅样子待在gay吧里,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视奸个遍,说不准还会被那些心思不纯的混蛋骗走。 一想到祁冰瓯被别的男人碰,我的内心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我有病,我当然有病。我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诞下的孩子,我从还是精子的时候起、从进到我母亲子宫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诅咒了,我怎么可能会没病! 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这该死的疯病发作起来,却是要牵扯到整件事件里最最无辜的那个人呢。 难道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逃不过家族厄运的到来吗…… 也不晓得喝醉的人到底是祁冰瓯还是我,我几乎一晚上没睡,甚至不敢和祁冰瓯躺到一张床上。寝室里不让抽烟,但我实在憋不住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还算有良心地把窗户开了条缝儿。冷气跑出去了不少,我内心的燥热却渐渐平息。 天边泛白时,不好的念头和杂乱无章的想法才终于肯放过我。我闭上眼睛,靠在床边,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梦里的我和祁冰瓯仍然是兄弟,但这次我们是一对正常的兄弟。我们有着一样的父母,他们彼此相爱,也深深地爱着我俩。他总是追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不管干什么都要拉上我一起。我也不觉得厌烦,一心一意地想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他…… 都说噩梦长好梦短,这个梦却那么那么地长,长到像是我在观看平行世界里的那个我的生活,看着那个祁销焚和祁冰瓯从少年,变到青年,他们出现在彼此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上,毕业典礼,婚礼,事业的进步,爱情的结晶,至亲的离去……到两个人的鬓角都变成了白色,一起坐在夕阳下看着儿孙们打打闹闹,笑着感叹一闪而过的岁月。 这是一个好梦,梦中的我们都拥有了世俗定义的最好不过的人生。可我总有些不满足,似乎是不满足于自己的身份,不满足在这场戏中,自己扮演的只是祁冰瓯的哥哥而已。我还贪婪地想要更多,可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又不敢去细细探究。 说白了,就是一个贪婪成性的胆小鬼。 睁开眼睛时,我正躺在祁冰瓯那张不大的床上。我揉了揉眼睛,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应该是昨晚抽了太多烟的缘故。身边没有人,查理也不在屋里,那只猫咪躺在窗边的阳光里,朝我懒懒地眨了眨眼。 大脑一片混乱,我还没从那个梦境中走出来,一时间分不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 分卷阅读49 幻。 宿舍门被打开,查理欢蹦乱跳地冲进屋里。我撑起身子,看到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祁冰瓯。 “醒了?还以为你要睡死过去了。”他将手里的外卖放到桌上,背对着我摘掉了口罩和帽子,“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你几点起的?” “挺早的。昨晚托你的福,睡得不错。” 祁冰瓯转过身来,我看到他依旧红肿的双眼,这才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块儿吃吧。” “没胃口,你先吃吧。昨天不好意思啊,把你叫出来。我喝得有点多,没干啥吧?” 难得见到祁冰瓯不好意思的时候,我逗他道:“都不记得了?果然是个渣男啊。” 他翻了个白眼,又红又肿的眼睛做出这个动作,着实滑稽又可笑。 我在他的宿舍吃完了午饭,待到晚上才准备离开。期间我们只是闲聊些有的没的,谁都没主动提起昨晚的那些话题。亲兄弟的默契有时也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离开前,我还是嘱咐了一句:“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别一个人憋着,憋坏了还得我来伺候你。” 祁冰瓯靠在床头玩手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的。” 这就是祁冰瓯,清醒的时候永远不愿意麻烦别人,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自己扛着,地陷下去他都能自己补上一样。 我知道他此时需要的不是没用的关心,没再说什么,牵着查理回了别墅。 五十三 五十三 每个期末都令人头大,铺天盖地的论文和考试接踵而至,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那之后我又见了祁冰瓯几面,见他状态不错,也就没有多想。袁黎和祁盛杰那边,也没见招有什么大的动静,这个小插曲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完全把那天给韩肖潇打电话的事情遗忘在了脑后,还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聊天。 六月学校会举办毕业典礼,典礼的前夕,韩肖潇给我发来了微信,约我出来谈谈。她最近刚好在宿舍收拾东西,我们就约在了音乐社团的那间教室里。 我是的的确确把那天打电话埋怨她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她说要找我谈谈,那段记忆才渐渐回笼。 “喂,你那天给我打那个电话,到底几个意思啊?你打完电话我慌得不行,第二天就联系了祁冰瓯,人家说啥事都没发生,那你跟我犯啥病?” 我有些哭笑不得:“姐,你就为了这事儿一个月不理我?” 韩肖潇抱起胳膊,气哼哼地说:“我等着你来道歉呢,结果忘了,就你小子还会道歉?还不得我出面来解决。” “行了,那天的事是我的错,我当时太着急了。”我赔笑道,既然对方给了我这个台阶,我也没必要不下,“也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信任你,才放心把我弟弟交给你嘛。你得帮我好好照顾着,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可是累死我了。要不是我知道祁冰瓯是你弟弟,我都要以为你俩在谈恋爱了,比小情侣还腻歪。” “为啥?”思来想去,我也没为祁冰瓯的事儿打扰过韩肖潇几次(虽然好像打扰过的几次都事关重大)。 韩肖潇舒了口气:“你和祁冰瓯不愧是哥俩。他在我这边也和我说,说你性格不好,让我多担待着你一点,多带你出去结识新朋友啥的。” 我没接话,因为没料到祁冰瓯会说出这些话。 “你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啊,就不能在彼此面前把话说开了吗?非要这么绕着圈讲话,啧,我都无语了。” 那天晚上我请韩肖潇去吃了一顿高级韩餐,她虽然一头雾水,搞不懂我干嘛突然请她吃饭,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她可是我的大恩人,我怎能不好好感谢她呢。 当你了解到你在乎的那个人也在乎着你,又怎么能不开心呢。 这个暑假,我也还是在祁盛杰的公司实习。但这次是最特殊的一次——这次我是靠着自己投简历进来的,而不是作为祁盛杰的关系户被安插进来的。面试等等都还算顺利,我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祁冰瓯本来是要回家来住,但八月末他参演的那部文艺片就要上映了,公司(或者说是韩肖潇更恰当点)想借此机会给他多接些片子,万一这部没火,后面还跟着好几部,说不定刷脸刷得多了就会被记住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继续瞒祁盛杰的了。每天的午饭时间,只要祁冰瓯在附近或是在他们公司,我都会跑去找他。身边的同事们不免起了些非议,我既没解释也没承认,故意给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想借他们的嘴把风传得更远些。 祁盛杰确确实实是老了。按理说他才五十来岁,虽然已过壮年,但还不至于显老。不过最近看他面上疲惫了不少,说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的,尽管那份处于上位者的威严还在,却着实少了几分气势。像是一只年到古稀的雄狮,浑身上下唯一值得叫人尊敬的,只剩下年龄和阅历了。 我对他 分卷阅读50 的身体状况并不了解,回来后也从没嘘寒问暖地过问过,想必只是工作繁忙,还有操心袁黎要和他离婚的事儿,有点儿顾不过来了吧。 至于他们俩离婚这件事,我的认知也仍然停留在那次祁冰瓯酒醉后和我说的那几句上。 祁盛杰就不用说了,他从不主动跟我提起他的私生活,在我面前,他尽全力伪装成一个善良和蔼的父亲,加以掩饰他内心深处丑陋的欲望。有时那份欲望也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他却并不以此为耻,甚至认为那是我的荣光。他尤其忌讳与我谈起他的感情生活,其中真正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我猜想,他大概是想要在我这儿树立一个正直向上的形象,有可能还妄想着我会把他当作我的榜样吧。 袁黎则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她没有向我隐瞒她母亲病危的事实,不仅如此,闲暇时还会和我诉诉苦,说她母亲是多么执拗的人,不愿意做手术,看不起唯一的儿子,也看不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更是把家族的落魄全怪罪于她那个早逝的父亲。我往往也就是听听而已,适当地给出几句安慰。似乎由于母亲身体的关系,袁黎没空再去和祁盛杰掰扯那些是非了。她虽然很疲惫,但也希望母亲最后的日子可以过得稍微舒畅点。 我不是很懂她为何要和我说这些心里话,如果要是从善意的角度出发,那也许是因为祁冰瓯现在很少在家了,而且祁冰瓯也开始有自己的生活了,她怕影响到祁冰瓯的情绪,所以把近在身边的我当做了一个倾诉对象。 可若要是从恶的角度看,那么必定是她想借着这件事来向我卖惨,企图用道德绑架我,以便她和祁盛杰真的离婚后,我还能帮着祁冰瓯分到一杯羹。 不过不管是哪个角度,与我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对常人来说,听别人抱怨可能是一件压力极大的事情,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摄入更多的负能量。但对我来说,这也算是减压的一种方式。她说的那些话我并没有真正往心里去,既达到了她倾诉的目的,又不影响我个人的生活,所以无所谓。 归根结底,也许还是我对袁黎的那一点愧疚感在作祟吧。 五十四 五十四 祁冰瓯邀请了我和袁黎去看他那部电影的首映。他是祁盛杰的儿子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可想而知当祁盛杰听说祁冰瓯压根儿没有要请他去的打算时,那老家伙得气成个什么样子。 他对外宣称那天有事脱不开身,派了他的秘书来参加首映。 其实外面早已经有点风声了,人人都在猜测祁盛杰和袁黎的婚姻是不是马上就要走到尽头。这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但不怎么上网看新闻的我,都经常能读到类似的报道。而他们分开的原因,都不用多说,当然是因为我这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的出现。 我不清楚他们俩当年的联姻究竟是多么的轰轰烈烈,所以自然不会明白,那些记者为何要花费那么多时间研究他俩是否会离婚、为何会离婚。 首映当天我穿得很简单,连发型也懒得做,直接戴了顶帽子了事。袁黎却打扮得十分正式,穿了一身女式西装,精细的妆容遮住了连日以来的疲累,还特地为了几根白头发,将头发全部染成了浓黑色,旁人看了很大概率会把她当作电影的制片人或投资方之一。 我站在她身边,别说是助理了,就连当她的保镖估计都不配。 祁冰瓯给我们留了第一排的位置。在场的基本都是两位主演的粉丝或者导演的铁粉,没几个人认识他,他也就落得了清闲,首映开始前的打招呼环节,只报了他的姓名和他所饰演的角色,那之后就一直站在旁边做陪衬。 但我已经可以听到,后面有几个人在小声地讨论他了。我并不是有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台上那些一问一答的访谈实在太过无聊,我对那些主演们的私生活也没有任何兴趣,不知不觉地就把注意力放到身后观众的身上去了。 “那个人也太帅了吧!难怪会被李导看上呢,我都要爬墙了!” “李导的眼光你还不知道吗?又要长得好看的,还得演技好,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啊。跟你说,他绝对能大火。” “你们别瞎猜了,我刚查了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大名鼎鼎的齐圣公司老板的儿子啊!难怪呢……就说嘛,一个普通人哪能一下子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啊。万恶的资本主义……” 听到这里,我差点儿转过身去直接反驳。没错,祁冰瓯是祁盛杰的儿子,但有机会出演这部电影,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功劳好吗?祁盛杰又做了些什么呢?连他的经纪公司都是我帮忙找的,他火不火,和祁盛杰、和他背后的资本,有屁的关系? 身后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我看到祁冰瓯朝着我这边走来,才意识到电影终于要开始放映了。 我对自己方才幼稚的想法感到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也会在这些小事上,和一个完全不知情的陌生人斤斤计较了? 祁冰瓯的位置在我和袁黎的中间,他坐下后先是和袁黎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向我,小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我早和你说了,晚来半小时就好。” “没有啊,还好吧。” 我 分卷阅读51 强行无视了他的体贴,撒了个不怎么大的谎。 我是个俗人,学不会也不懂得欣赏任何形式的艺术。于我而言,与其花费几个小时去看一部电影或者歌剧,倒不如把那些时间用在工作或散步上。 可就算是我这样一个俗人,也认为这部电影拍得很好。从运镜、色调,到故事情节,再到演员的演技,的确是无可挑剔。我由衷地佩服这位李导演,识人的功力竟然如此的强厚。 电影里的每个配角都不是陪衬,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包括祁冰瓯的那个角色。他演了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男孩儿,从最初被人引荐寻亲时,眼里闪耀着兴奋与期待的光彩,然后是屡次三番地失败,渐渐的失望和颓废,最后也是故事的高潮,重新找到家人的那份不敢置信和感动,他都演得惟妙惟肖。 这毋庸置疑是一部好电影,但我不喜欢。 像所有庸俗的故事那样,它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里面的每个人物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或是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 可我认为的人生,并不是一出喜剧,而应该是一出悲剧。 五十五 五十五 电影结束,我们三个人一起往外面走去。祁冰瓯也总算可以放一个假,在家休息一阵子了。回去的路上,袁黎一个劲儿地夸赞祁冰瓯,虽然在我一个外人看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夸张,但不可否认,她的自豪和骄傲是发自内心的。 祁冰瓯坐在副驾驶,他转头看向什么也没说的我,眼里闪耀着光芒,像是朝大人索要糖果的孩子,用尽全身解数撒娇卖萌,又不肯明说自己的目的。 “演得很好啊,冰瓯。”我笑着说道。 祁冰瓯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笑着继续去和袁黎聊天了。 有一段日子没和祁冰瓯在我的房间里做爱了。虽然这个房间是祁盛杰给我的,但我并不算特别地抵触它。我是个恋旧的人,在这里住了三年了,难免会对它产生些感情,即便它只是个普通的卧室。 祁盛杰晚上到家后,照例又把祁冰瓯叫去了他的书房。还好这次时间不算太久,出去了不到半小时,他就回来了。 “他和你说了啥?” 祁冰瓯一进屋就被我扑倒在了床上,我刚抽完烟,嘴里的烟味很浓,就这么嘴对嘴地全部灌给了他。 祁冰瓯顺从地躺在我身下,两只胳膊绕在我脖子上,修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上下翻飞,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你就这么好奇吗?”他含笑问道,语气有几分小得意,“难道是吃醋了?” 我掐了下他的脸蛋,婴儿肥早在不经意间消下去了,皮肤倒是仍然很好,又嫩又软,仿佛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污秽,仍然保留着最初的纯净。 祁冰瓯见我不说话,狡黠地勾了勾嘴角,微微抬起上半身,在我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不甘示弱地啄回去,反反复复的,挑衅就变成了调情。 我们做过很多种不同的爱:纯属为了做爱而做爱;为了发泄掉生活中那些无处排解的压力而做爱;因为欲望的驱使而做爱。却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做爱”成为我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重点从做转移到了爱上。 前戏做得极尽温柔,我从他的额头开始吻起,一步步向下,遇到他那已经半勃起的性器时,竟然情不自禁地含了进去。祁冰瓯吓了一跳,慌乱中抓住我的头发,似乎是想阻止我。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深深吸了一口,就感觉到在我头上的那只手的力度变大了,他轻哼了一声,两条腿伸的笔直。 我不是没给别人口过,但我和祁冰瓯做爱这么久,有互相帮对方用手撸出来的那么几次,却谁也没有要求谁去做这件事。我本身就不喜欢口交这个行为,屈辱地伏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用嘴叼住他肮脏的性器官,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是没有遇到过我真正想要帮的人。 祁冰瓯的手指随着我的动作逐渐收紧了,虽然抓得我头皮有些痛,但这也算是对我口活的另一种嘉奖形式了吧。 曾经的我一直单方面认为祁冰瓯私生活很混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当初在学校堵他的那个男生。不过今天看他这反应,他貌似也没我想得那么淫乱不堪。 尽管在我的心目中,祁冰瓯永远都是圣洁的象征。这与他和多少人做过爱、和多少人接过吻、有多少的不良嗜好,没有半点的关系。 我忍着恶心给他做了几个深喉,感受到马眼几乎要戳进我的喉咙里去。他发出了好几声舒服的谓叹,毫无征兆地射进了我的嘴里。恶心只是生理上的恶心,但心理上,我一点儿也不排斥祁冰瓯的东西。 我抬起头,祁冰瓯喘着粗气,半睁着眼望向我,胸膛起伏得很是厉害。他整个人都是红色的,如同落日前最后的晚霞一般。他朝我伸出手,像是来救赎我的神,也像是要将我拖入地狱的魔。 我咽下了嘴里的精液,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祁冰瓯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爱你,崽崽。” 五十六 五十六 鬼使神差般,我 分卷阅读52 凑近他,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从没有这样称呼过他,那两个字太亲密,而我惧怕所有代表亲密的字眼。可这次我甚至没有多余的犹豫,还在那两个字前面加上了郑重的爱。迄今为止,我过去的二十一年人生里,我从未触碰过爱这个字。我把它看作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我配不上它,所以我也无法把它给予别人。 我弄不清我为什么会对祁冰瓯说出这么一句话。 祁冰瓯终于从高潮的余韵中缓和过来,他紧紧搂住我的脖子,也贴在我的耳边说:“我也爱你,哥。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他湿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湿漉漉的头发蹭着我的侧脸,两只胳膊像是海底的水藻似的,将我死死缠住。 此时此刻,语言变成了最无用的东西。我热烈地吻着他,不愿意去想他说的爱究竟是哪种爱,我说的爱又指的是什么爱。爱分为太多种了,但我很清楚,我们对彼此的爱,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种感情就可以概括的。 他也激烈地用吻回答我,硬到有些痛的性器总算是进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小穴中。我一刻不停,好像只有用最快最狠的动作,才能证明我对他的爱有多深。 酣畅淋漓。 完事儿时已经是凌晨了,其实我们俩谁都不觉得疲惫,两具炽热的肉体抱在一起,屋里的冷气也无法消退我们身上无尽的汗液。那也是爱的象征之一。 “你说,我在做的这一切,是对的吗?” 很危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还将这份怀疑全盘托出。 祁冰瓯动了动身子,我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脊背,能摸到皮肉下面的骨头,和皮肉上面深深浅浅的伤疤。 “如果你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就好了。” “可我感觉我在间接地伤害别人,我以为我不会在乎的……” 祁冰瓯笑了下,不知道是对脆弱的我的嘲笑,还是对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他的苦笑:“谁都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的。谁都以为自己的心是死的。到头来才发现,那压根儿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儿。不,我想神也做不到吧。” 我反复品味这段话,祁冰瓯也默契地安静下来。我们像是在思考同一件事,又像是回到了各自的小世界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那一夜算是我们关系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可真要说这之后有什么改变了,又并没有。我没再提起过爱这个字眼,祁冰瓯也没问我那天的话到底是一时的情话还是真挚的实话。我俩都是很会糊弄的人,也正是因为这点,我们走了太多不该走的弯路。 不出所料,那部电影上映后反响热烈,祁冰瓯之后的资源也都跟得上,他果然迅速地火了一把。广告代言接了无数,邀约更是应接不暇。 韩肖潇开心得像个傻子,在一次只有我们几个熟人的庆功宴上,这位来自韩国的女酒鬼第一次喝到神智不清,哭着抱住祁冰瓯,说要带他一辈子,用中文韩文和英文参杂着的新语言不停地感谢他。 不用说,我自然也给了他我的礼物。我们背着韩肖潇在洗手间里接吻,五星级酒店的洗手间很干净,公共场所里也很刺激。我和他都一清二楚,一旦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点什么料来,别说他在和他哥谈恋爱了,就算是他和随便的一个男人谈恋爱,都能一石激起千层浪来。 我并没有在祁冰瓯面前时表现得那么淡定与平静,恰好相反,我很是惶恐不安,有时甚至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去。 祁冰瓯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他,高中时候的那个狂放不羁又高冷的少年,外表冷酷,内里却藏着一颗孩童般的心。他丝毫不把轻易得来的名利放在心上,依然会让我去他的剧组探班,去他的宿舍过夜。这当然也要感谢韩肖潇他家公司强大的公关能力,让外界对他的性向虽然有个模糊的猜测,却始终是云里雾里。 我们也在一起做了更多的事——比如手牵手在小区里散步遛狗,带着查理和崽崽去山上露营,撇开所有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秘密约会。 我们在做一切情侣都会做的事。但我们不是情侣,我害怕这些甜蜜都是暂时的。 其实以祁冰瓯这时候的能力,他完完全全可以把我踢到一边,爽快地结束这段本来就不怎么公平的关系。虽然还没到能带着袁黎逃离祁家、自立门户的程度,但保证自己衣食无忧是肯定没问题了。 我再怎么不想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祁冰瓯,已经比我优秀太多倍了。 而最令我警铃大作的,就是一个没人提起但却十分明了的事实——祁冰瓯不再需要我了。 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离开我们这段不稳定的感情,抛下我这个不负责也不愿负责的家伙,去开启只属于他的全新的人生篇章。 这其中更让我感到不安的,则是祁冰瓯没有选择离开我,反而继续留在我身边。 我真的很怕我会辜负他,所以我一边努力做到在每个当下对他最好,一边在深夜里辗转难眠,孤零零地等待丧钟敲响的那一刻。 五十七 五十七 祁冰瓯的 分卷阅读53 姥姥,袁黎的母亲,还是没能熬到又一个春节。她是在小年夜那天走的,临走前特地把祁冰瓯叫到了她的床前,却只是握了握这个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孙子的手,然后就闭上眼睛,撒手人寰了。 祁冰瓯是难过的,尽管他从病房出来时一滴眼泪也没掉,我也还是能从他紧抿的嘴角、不住颤抖的双手和一言不发的冷静中读出他的悲伤。也许冥冥中,这就是祖辈间奇妙的关联吧。 不过,他的那份悲痛,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是为袁黎而悲痛的。 不论祁盛杰和袁黎对外闹得有多僵,但在外面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祁盛杰立刻从公司赶来了医院,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抱住痛哭不止的袁黎,沉着地吩咐秘书去安排后面的事儿,自己在那儿装成一个好丈夫的模样,又是摸头又是耳语。 我和祁冰瓯冷漠地站在一边,没人想看这出苦情戏。还是祁冰瓯先忍不住了,撞了下我的肩膀,“去外面抽根烟?” “那袁阿姨?” 他抬起下巴朝袁黎和祁盛杰那边指了指,声音冷到了极点:“那个家伙不是在那儿呢吗。再说,在外面,他不敢对我妈做什么。” 我点了点头,和他坐电梯到了楼下。 来医院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久违地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感觉肺里囤积的那些浊气终于排出去了。 祁冰瓯递给我一支烟,又贴心地把火递了过来。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啊。” 烟燃了半根,祁冰瓯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这也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虽然没有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慢慢失去呼吸失去心跳,但透过ICU的玻璃窗,也能从她一系列的肢体动作中,观察到她的生命是如何消逝的。那只手原本拉着祁冰瓯,一点点无力地放下,最后如同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了病床上。 “嗯。”我回想到那副画面,有些同情祁冰瓯。一个远处的旁观者都有被震撼到,更何况一个近在咫尺的参与者。 “你说,我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和祁盛杰离婚了?” 烟雾随着祁冰瓯一张一合的嘴唇飘出,飘到我的面前。我狠狠地吸了口烟,逼着自己不往最坏的结果想去:“也许吧……现在的她彻底自由了。” 祁冰瓯摇了摇头,一根烟抽得很快,但他没扔掉烟屁股,也没再新点一支,只是夹在手里,两只眼睛凝望着远方的天,像是要透过那一层层的云朵和大气压层,看清宇宙里存在的某个东西:“还有我舅舅呢。不过这段时间没听她提起过他,但愿是没犯什么大错吧。要是让祁盛杰抓住这个把柄,她可就很难脱身了。” 我从未见过祁冰瓯的舅舅,对这个人的了解也仅限于祁冰瓯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不过尽管只是些只言片语,我还是能够大概拼凑出一个被惯坏了的富家公子哥的形象来。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新年;我回来后的每个新年,似乎都一定要有点什么大事儿发生才算圆满。 袁黎母亲的墓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在她父亲的旁边。不知道这老两口时隔多年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是会感激涕零还是无言以对。 最麻烦的是葬礼,就算袁家落魄了,祁盛杰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丈母娘草草下葬。再说,他现在很明显是要争取留下袁黎,哪怕两人的关系名存实亡,也要保留住这一段法律意义上认可的婚姻。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祁盛杰特地亲自奔走,万事都亲自操刀上阵,身体力行地击碎了前些日子的那些婚变传闻。 大抵是还没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缓过来,袁黎对祁盛杰所做的这一切并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她是个孝顺的女儿,不想在母亲刚离世的节骨眼上,闹出更大的事来。 五十八 五十八 袁家的亲戚我一个都不认识,照理我是不用去参加袁黎母亲的葬礼的。我俩只隔着玻璃窗见过彼此,甚至很大可能她都没看到我。但祁冰瓯最近的状态让我很是担心。他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整天整天地宅在家里,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每次来找我都是深更半夜的时候,而找我也自然没有别的事。每次做爱都要把自己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仿佛每一次来见我都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一般。 袁黎在外有祁盛杰陪着,只有在家的时候,祁冰瓯才会主动去找她说说话。 祁盛杰和袁黎都让我不要有心理压力,不想去葬礼可以不去。但这两个人的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 祁盛杰不想让我去,一方面是怕我和袁黎搞好了关系,日后跟他对着干;一方面是不想我在袁家人面前露面,虽说他把我这个私生子接回来也有快四年了,而我这个秘密也基本是人尽皆知了,他却还是自私地想要把我从袁家人面前藏起来,美其名曰保护我,实则还是为了他的自尊。袁黎呢,她是真的不想让我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害怕我被她家的人冷嘲热讽,毕竟她管不住所有人的嘴。 曾经的袁黎和祁盛杰在我看来都是虚伪至极的人,但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观念开始一点点改变。袁黎的虚伪自有她的道理,她不是为了自己,她的肩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无法自由地 分卷阅读54 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祁盛杰,一切都是从他本人能获取到多少利益而出发的。 祁冰瓯没问我去不去葬礼,只是在晚上偷偷来到我的卧室,跟我说他舅舅可能也会去,那个人说话不太好听,让我别往心里去。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我一定会去的,只是为了他也会去的。 我没参加过葬礼,也没想到葬礼居然可以办得如此的盛大,简直比一些婚礼还要更气派。两家人的亲戚都来了,他们看到我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含笑打个招呼,然后躲得远远的。 袁黎的母亲生前信佛教,于是请了专人来做法事。 我全程都陪在祁冰瓯身边。他原本一直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在老人的遗体被推进焚化炉的一瞬间,他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躲在我身后小声隐忍地哭了起来。 这么多天了,他忍了这么多天了,也该释放出来了。 我俩本来就站在比较靠边的位置,我半搂着他,走到了人少的角落处,轻轻环抱住了他。 “没事的,”我耐心地安慰道,像是在哄一个心碎了的孩子,“没事的。哭吧。哭出来就会好的。” 祁冰瓯的眼泪最终弄湿了我的西服。我扭头去看人群,一眼就对上了正阴沉沉望着我们的祁盛杰的视线。 他的手甚至还紧握着袁黎的手,那双该死的眼睛却追随着我不肯放。 真他妈晦气到了极致。要是人死后真的能变成鬼魂,我真希望祁冰瓯的姥姥姥爷能一起显显灵,快点把这个傻逼带走。 火化快要结束时,一个喝醉的男人突然闯进了大厅。所有人都回头注视着他,也包括我和祁冰瓯。 我都不用问是谁,单看他的长相,就能猜到他和袁黎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且必定是近亲。 他身上穿着件皱皱的西服,手里拎了个黑色的公文包,摇摇晃晃地走到众人中间。祁冰瓯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他似乎想上前阻止那人,但我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袁黎,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把咱爸克死也就算了,咱妈现在也被你弄没了!”那个男人大喊道,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他的回音,“爸他对你多好,给你找了这么好的男人,你他妈还不珍惜!妈还没走呢,你就想着要离婚?你也不想想你离婚后我怎么办!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还有人愿意要你这双破鞋吗?” 大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忘了这场葬礼的主角究竟是谁。 祁冰瓯再也按耐不住了,趁我分神时甩开我的手,冲到那人面前给了他一拳。那个男人也不示弱,酒壮人胆,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兔崽子,很快就和祁冰瓯扭打成了一团。 袁黎哭着上前去阻拦,周围那些亲戚有的在议论纷纷,有的装模作样地上前劝架,有的就站在一边看热闹。我也想上前去拉开他们,却在快要挤进人群时,被一个人拽住了胳膊。 那个人当然是祁盛杰。 他皱着眉对我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不容争辩地说道:“你先回去吧,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你了。这种事你别瞎掺和,在场很多人都盯着你这块肥肉呢,不能给他们留下把柄。” 我也着了急,想看清那两个人有没有被拉开,反问道:“那祁冰瓯和袁阿姨——” 他冷着脸打断了我的话:“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那一刻我真想一拳打在祁盛杰那张不知廉耻的老脸上。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他说得没错,我不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我和祁冰瓯的事儿……也断不能在这种场合露出马脚。 我冷笑了几声,扭头朝外走去。司机果然已经在门口等我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今天发生的戏剧般的一切,或许都是某个人提前安排好的。 我出来后立即给祁冰瓯发了几条短信,快到家时收到了他的答复,说他很快就回来。 我把崽崽放进了我的房间里,动物都是通灵性的,他好像也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喵呜喵呜地绕着屋子叫个不停,仿佛在一遍遍质问我,他的主人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没有带他一起回来。 五十九 五十九 和我猜想的一样,祁冰瓯回来后就径直走进了我的卧室。他的西装上有几道破口,嘴角烂了一小块儿,其他的伤都在身上,不过只是些淤青罢了,不算太严重。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我的床上,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崽崽跳到他的大腿上,一下下舔着他手上的伤口。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觉得什么都不该说。 祁冰瓯就那么呆呆地坐了半个小时,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趴在我的枕头上大哭。哀戚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打转,我第一次明白为一个人心痛的感觉。从小到大,我都以为我属于缺乏同理心的那种精神变态,到如今才发现,之前的我只是没遇到那个会让我的心跟着他一起痛的人而已。 我走到床边,一下下摸着他的头。他的头发最近被染成了浅棕色,但摸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一样软软的。哭着哭着,他抱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似乎是哭累 分卷阅读55 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哽咽。然后……然后他就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我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这一天对祁冰瓯来说一定是非常漫长的一天,我不想他醒来,我希望他可以多睡一会儿,这样就不用去想糟心的事儿,不用去理会操蛋的生活。 我盯着他熟睡的脸庞,鼻翼小幅度地抽动,眼泪风干在了脸上,长长的睫毛也被泪水粘成了一簇一簇的。一瞬间,我也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是说不明白也根本无法解释的感觉,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年幼的弟弟,也像在看曾经的我。过去如同海啸一般翻天覆地地袭来,那些被压抑在内心二十几年的情感,像是一座静谧了二十多年的活火山,总算找到机会爆发了出来。滚烫的岩浆烧着我的躯干和内脏,名为理智的弦晃晃悠悠地断了,大脑不再接受我的控制,擅自允诺了这场混乱的事故。我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肉体,漂浮在半空中,对我的肉体所正在遭遇的劫难冷眼旁观。 心理和生理双重的疲惫,促使我也在浑浑噩噩中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祁冰瓯已经洗完了澡换完了衣服,坐在我放在窗边的躺椅上抽烟。他的侧脸是那样的冷峻,若不是每次哭泣后那双桃花眼都会变得又红又肿,我可能会以为先前的一切又是一场梦。 “你都睡了一天了。”他斜睨着我,将手里的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又迅速地点燃了另一根。 “都怎么样了?”我站起来,揉了揉凌乱的头发,这才发现他在我睡着时帮我换上了睡衣。 明明该是我照顾他的,怎么变成了他照顾我呢。 祁冰瓯把抽了几口的烟放到我嘴边,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嘴唇也委屈地撅起来,说:“不怎么样。我不怎么样。”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能这么表现,就说明他已经自我调整得差不多了。 我把烟放在烟灰缸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笑着问:“你怎么了?” 他委委屈屈地指指自己的嘴角,血迹早已被他擦掉了,看样子还上了点药,“这里,痛。” 我俯下身子,在那里吻了一吻。我没立即站起来,而是就着弯下腰的姿势,和他鼻尖碰着鼻尖,“还痛吗?” 祁冰瓯笑了下,可是就连笑容都盖上了一层忧伤的面纱,“好多了。” 祁盛杰和袁黎都没回来,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开车带祁冰瓯去外面吃饭。我没有主动发问,因为我确信,他会自己告诉我一切的。 我对他的信任或许有待商榷,但他对我,从来都是百分百的信任。 这也让我非常愧疚。我恨自己的性格缺陷,想要改变都无能为力。 “我妈报警了,告我舅舅肆意闹事,他就被警察带走了。之后祁盛杰就派人把我送回家了。今天凌晨我醒来的时候,我妈给我发了微信,说是一切都处理好了,姥姥也已经下葬了。她和祁盛杰还要去解决我舅的事儿,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 我带他来了上次夏秋思带我来的那家西餐馆。他坐在我对面,边咧着嘴吃意面边慢慢说道。 我点了点头,帮他把牛排切成适中大小,问:“你不觉得这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祁冰瓯顺从地把我给他切好的牛排塞进嘴里,“但……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了,我都开始恍惚,生活是不是本就该如此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信心,盲目自信地回答道:“不是的。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崽崽,我们的生活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会过上正常的日子的。很快,很快。” 我很少叫他的小名,祁冰瓯愣了愣,低着头有些害羞地笑了,桌子底下的脚还踢了下我的小腿,说道:“干嘛啊,一本正经的。还有,只有我妈才这么叫我好吗!” “我就不能叫了?就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叫你呀。” 六十 六十 短暂的寒假因为一场悲剧加闹剧变得更为短暂了,回到学校的那一刻,我甚至在想过去的一个多月究竟是不是在放假,为什么我会比上学上班的时候还要感到更累? 大四的第一学期,我的课基本都结完了,每周只有两天需要去学校,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祁盛杰的公司度过的。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祁盛杰想这么早地放弃他一手打拼起来的事业,退居到幕后去休息养老。但很显然,他已经开始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于是便只能把我赶鸭子上架,带我扩展人脉,好让我尽快熟悉业务,接他的班。 袁黎消停了几个月,给她那个不省心的弟弟给了一大笔钱,将他送到国外去了。自家的事儿一解决完,她立刻就把矛头对准了祁盛杰,从别墅搬了出去,用攒下的全部积蓄请了一位很有名的律师,正式开始她和祁盛杰的离婚拉锯战。 祁盛杰也不示弱,同样找了一位精英律师,虽说还没有真正开庭,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 祁冰瓯也收拾东西,彻底搬进了学生宿舍。袁黎不愿意让他操心太多,很多事告诉了我都没有告诉他。不过这样也好,祁冰瓯可以安心地上他的课演他的戏 分卷阅读56 ,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毕竟就算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只会徒增他的烦恼罢了。 祁盛杰不希望我和袁黎再有任何的来往,我只是表面应付应付,私下该去看望她还是会去,但也不会帮她做任何事。我是持中立态度的,关于他们的婚姻他们的爱情,我不想平白无故掺和一脚。再说,我也有自己的使命。 往日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一朝变为了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敌人,除了像我和祁冰瓯、还有祁家袁家知道大概经过所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部分亲戚外,外界完全是一片哗然。人人都在八卦,不是几个月前两人还携手给丈母娘办了场葬礼吗?怎么转眼间就闹到了这种地步? 流言绯闻满天飞,不用说,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袁黎的手笔。虽然袁黎和祁盛杰敌我差距相当悬殊,但这些小阴招也花了祁盛杰不少的精力和时间去处理。 我变成了祁盛杰身边最亲近的人,因此也就更能看出些改变。在酒局应酬上,他常常是喝几口就会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然后使唤我或者别人帮他挡酒;他的睡眠也不好,经常半夜起来坐在餐厅,一个人喝高度数的伏特加或威士忌;有好几次,我还撞见他在办公室里吃药,每次都是一把一把地吃,想必和心脏血管方面有关系。 我明白,我的机会快到了。 但我有些退缩。不为别的,因为祁冰瓯。 虽然没有明说,但自从上次表白后,我和祁冰瓯就已经不再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而是恋人关系了。对于这一点我俩都很清楚,也都很乐在其中。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也知道我喜欢他,对于普通人的爱情来说,有这两点其实就足够了。但对我们来说,这中间还有太多太多需要逾越的鸿沟,需要解决的难题。 我没有向他瞒着我的计划,他心里应该也很清楚,没有什么会阻止我停下来。对于这件事,我们没有闭口不谈,但也没有敞开心扉地畅聊过,往往是我随意带过几句,他随意应和几句,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和我都抱着侥幸的心态,能过一天是一天地熬着,得过且过,及时享乐。 袁黎和祁盛杰的离婚案在七月开庭,而这个暑假,我早就策划好了一切。 我要和祁冰瓯一起去加拿大,我要带他去我长大的地方,我要奋不顾身地和他私奔一次。 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年,到底会发生些什么。谁也无法保证,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厮混在一起,享受爱情的快乐。谁也无法保证,这份爱在未来,不会被其他杂质所污染。 之所以选择去国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祁冰瓯在国内已经算是小火了。我想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至少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样我们可以被当成一对平凡的恋人,接受来自无知者善意的祝福,忽略掉那些恶毒的骂言。 我早早订好了机票,祁盛杰也主动给我放了假。这一次,他没再过问我是和谁一起出去的。他的心里大概早有预感,只是没把这件事想得那么严重。 六十一 六十一 我把查理和崽崽托付给了韩肖潇,她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又喜欢小动物,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祁冰瓯对这次的旅行很是期待,平时话不太多的他竟然成了个话唠,在飞机上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但这样也挺好,原本漫长的飞行在他的各种小故事和小趣闻里,变得不那么无聊了。 我这次的计划是要带他玩遍整个加拿大,毕竟我们有两个月的时间,虽然加拿大国土面积大,但两个月六十天也足够充裕了。 我是在多伦多市中心附近的小城镇长大的,这次回来也并没有打算和养我养到十八岁的那对夫妇联系。我们之间是很单纯的商业关系,他们养我也只是为了祁盛杰支付的高昂的工资。我知道他们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头两天的时差倒得我是欲哭无泪,一想到两个月后我还要再把这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调回去,我就恨不得带着祁冰瓯留在这儿,再也不离开了。他倒是还好,平日里看着挺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时差却倒得比我快得多。我心里不服气,他也就比我小三岁而已,于是嘴上嘲讽他,适应能力简直堪比蟑螂。他可好,怼我说我爱着一只蟑螂,不是同类那还能是什么。 第一站是安大略省,不能说是我的故乡,但是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那个小城镇是个很普通的、在国外很常见的市郊小镇,没有什么旅游观光景点,但我还是怀着私心,想带他去看看逛逛我成长的足迹。小镇里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别墅,只有极少部分的高层,用作写字楼或者公寓。 我带着祁冰瓯去了我住过的那片区域,远远地看了看那栋曾经住了很久的别墅。不知道祁盛杰的朋友那一家人还在不在那里住了,不过大体上看,它和我离开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没和祁冰瓯提过太多我儿时的经历,像是冥冥中安排好了似的,这个机会被积攒到了现在,正好一并说给他听。 这边的公立学校大都没有围栏之类的设备,就建在一片居民区里,宽阔的操场随时开放,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能进 分卷阅读57 去,只有教学楼是锁着的。我有些遗憾,因为暑假期间没有人,不然我还想让祁冰瓯去看看里面的教室。那对于在国内长大的他来说,一定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我俩像是做贼似的趴在窗户上,往里窥探空无一人的教室。有的教室窗帘没有拉,能看清里面的教学用具和摆放整齐的桌椅。 “我在这个教室上过英语课,老师是一个快退休的中年地中海,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木纳,我逃了好几次课和同学去打篮球他也没发现。 “那是数学教室。你知道吗,当年我可是我们全班分数最高的人。谁坐到我旁边谁可就走大运了。 “我记得我十二年级时还上过一节人体结构课?就是学人身上的构造的,什么肌肉啊之类的。你看那儿,万圣节的时候我用那个骷髅吓哭过一个小学弟。” 我兴致勃勃地诉说着这些我从未向别人提起过的过去,祁冰瓯听得很开心,一个普通的学校也被我们逛出了世界级博物馆的感觉。我拉着他的手,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最后在夕阳快落山时,一起坐在操场的草坪上。说是操场,其实不过就是一大片草坪罢了。 “听得我都有点羡慕你了,看来你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个香饽饽啊。” 祁冰瓯靠在我肩膀上,举起手机拍了张自拍,懒洋洋地说道。 我有些没来由的羞涩,回道:“没有吧,但印象里是有那么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一起逃课一起气老师一起找乐子,想想还是有点怀念的。” “后来呢?”他追问道。 “后来我回国了,就和他们断了联系了。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会主动去联系别人的人。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想着去找他们。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地淡下来了。” 兴许是突然转向伤感的话题让祁冰瓯不知所措,他抬起头,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下,笑着说:“放心,我不会不主动找你的。你不找我我也一定会找你。”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甜美和明亮,比路边盛开的鲜花更引人注目,比午后天空中的烈日更耀眼。我从不喜欢别人安慰我,因为那会让我感觉我很可怜,而我不稀罕他人的同情。但此刻的我绞尽脑汁,渴望在名为记忆的图书馆里找到更多悲惨的往事,好让祁冰瓯为我心痛,给予我更多的同情与爱。 六十二 六十二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把每一天的行程都记录下来,怕是能汇成一本情侣自助游攻略手册了。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祁冰瓯有点恐高,但在我的极力劝说下,还是跟着我上了加拿大国家电视塔,站在上面俯视整个多伦多。他依偎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一面强装镇定地说世界各地的大城市看起来果然都差不多,一面催促我多拍点照片。 还有在湖心岛上一起欣赏的日落,我俩肩并肩坐在沙滩上,手里捧着旁边快餐店卖的两三刀的披萨块,看着太阳缓缓地下降到湖面以下,听着耳边鸟儿欢快的叫声。他说,那是他见过最美的落日余晖。 祁冰瓯的英语不好,一般在外面都是我帮他翻译。但那次在很有名的同性恋街上的某个gay吧里,面对几个不断上前想要和我搭话的外国人,祁冰瓯挂在我身上,冷冷地说:“He is my boyfriend. He is taken.” 那些人只好尴尬地笑笑,转身去寻找别的目标。我问他什么时候学会这几句的,他一脸骄傲:“平时都让你说那是我给你面子,别小看我的英语水平。”逗得我们两个人捧腹大笑,引来一群听不懂中文的老外诧异又艳羡的目光。 诸如此类的小插曲和欢乐根本就数不尽。我们乘船到尼亚加拉大瀑布的跟前,祁冰瓯说什么都不肯穿上雨衣,被瀑布激烈的水流浇成了一只落汤鸡。我们去了渥太华的国会山,祁冰瓯笑着调侃,说假如祁盛杰最终没有把我接回去,我会不会在这里参政,我想了想,也并不完全排除那种可能。 我们散步在电影场景一般的魁北克街头,走进壮阔的魁北克圣母大教堂时,祁冰瓯故弄玄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易拉罐拉环,大放厥词道,以后要和我在这里举行婚礼。我笑着收下了他那枚几分钱的戒指,谨慎地放到了旅行箱的最内侧,好好保存了下来。 我们在王宫一般的费尔蒙城堡酒店住了四天三夜,每天都能吃到不一样的正宗的法国餐。祁冰瓯没少吃那些摆盘精致的昂贵餐点,但每次吃完都要点评一句,还是自己国家的食物更和他的胃口。 到了大不列颠哥伦比亚,我们乘坐著名的落基山之光列车,在一座座极其富有西方色彩的小城镇里穿梭。窗户外面时不时就能看到野生动物的身影,祁冰瓯遗憾地说,要是把他的崽崽带来就好了,让那只臭猫咪也涨涨见识,多认识点新朋友。我被他那副忧郁的小表情逗得前仰后合。 我以前没发现祁冰瓯是一个这么热爱自然的人。相比较先前去的那些大城市,他最喜欢的却是斯坦利公园。我们住在公园附近的宾馆,特地早早起床,坐在公园里的咖啡馆喝咖啡,然后坐在长椅上观看那些 分卷阅读58 慢跑的人。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别墅,说以后老了要搬来这里住,这样根本不用担心氧气会不够吸。 还有卡皮拉诺吊桥公园,我俩紧握着彼此走在离地面七十米高的吊桥上,听着下方湍急的河流声,分不清楚跳得飞快的心脏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彼此的存在,抑或者两者皆有。 加拿大之旅的最后一站是维多利亚市。我们去了远近闻名的布查特花园,夏季的各种花卉争奇斗艳,祁冰瓯喜欢一切美的事物,自然是流连忘返,应接不暇。他责备我为什么老是盯着他而不去看花,我偷偷贴在他耳边说:“你比这些花都漂亮多了。”这才算把他哄开心了。 六十三 六十三 然而这次旅行并不是只有甜蜜和幸福。换句话说,甜蜜就像浮在水面表层的浮萍,乍一看似乎严丝合缝密不可分,实际只要轻轻一拨开,就会发现下方的深不可测。我和祁冰瓯都在极力掩饰住那份忐忑,可即使演技再娴熟的名演员,也会有露馅儿的那一刻。 我真真切切地考虑过,要不要就这么和祁冰瓯留在这里,玩一出失踪得了。世界那么大,就算祁盛杰要找我们,也得花些时日。我可以为了祁冰瓯放弃我的复仇计划,放弃那个几乎是我前二十几年活着的唯一目标。那天在教堂里,他将那个易拉罐戒指给我的时候,我也问过他,愿不愿意和我留在这儿。他回答得很轻松,脱口而出道,他愿意。但我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犹豫,他撒谎时总是会不经意地偏过头去,躲闪你的眼神,这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习惯, 我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来讨论这件事。现实不是小说,我不可能因为自己所谓的自私的爱就把他囚禁起来,或者是要求他也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们两个人的处境不一样,就算我们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但现实中还有更多的因素阻挡着我们。 离开祁盛杰,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士,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儿,把过去一并忘掉,在别人问起父母时轻描淡写一句他们早就去世了。洒脱地放弃那些名利和金钱,抛掉仇恨,这对我来说虽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但终究是能做到的。我愿意和祁冰瓯私奔,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知道我们的地方,是因为我的生命中除了他,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了。 我绝不会怀疑祁冰瓯对我是不是抱着同样的感情的。他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我不知道,也许可能比我还早,但我从不曾怀疑他对我的爱比我对他的少。不过他比我拥有更多,他还有他的妈妈,袁黎。他几乎是那个女人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了,而在我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之前,袁黎也是祁冰瓯唯一的依靠。人与人的感情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它和物质是完全不同的,不是随手就能扔掉的一双旧了的鞋,也不是随便就能清理干净的浴缸。我们之所以总是忘不掉一个人,正是因为感情的存在。 我也不会愚蠢到去让祁冰瓯在我和袁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尽管他对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不是同一种感情,尽管他对我的感情或许要比对袁黎的更复杂(他对我的感情,大概是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混杂物吧),但这两种感情是不可比较的,它们在相同的位置上,在祁冰瓯心中的天平上,它们是平等的。 那天问出那个问题,也纯属是情不由衷,大脑一时失去了对嘴的控制罢了。祁冰瓯也没再提起过那件事,我俩都是很会装糊涂的人,就这么让它得过且过了。 回国前的最后一晚,我们住在费尔蒙帝后饭店。只能说这次旅行就连老天都在无形之中帮助我们,一路上不仅天气状况良好,这次还正好订到了可以看海的房间。我在酒店里买了两瓶红酒,又向餐厅点了两块牛排,打算坐在屋里,就我和祁冰瓯两个人,享受一下最后的二人世界。 毕竟谁也不清楚,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祁冰瓯对我的安排很是满意。天快黑时,侍者送来了我们要的牛排,我还问他要了两根蜡烛,点在了桌子中间。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了吗?” 祁冰瓯等着我给他切牛排,两只手撑着头,笑眯眯地问道。 我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他的盘子里,给两个高脚杯里倒了些红酒,缓缓靠到了椅子里,问:“想到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往嘴里送进一块牛排,转头望着夜晚涨潮的大海,“这里是不是很像,我们第一次做爱的那个地方。” 转眼已经过去四年了,但经祁冰瓯这么一提,那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只不过那里傍晚的海滩上都是嬉闹的人群,而这里只有三三两两在码头边观光的游客,港口处停着的游轮代替霓虹灯,将漆黑的海面照亮。只不过在那个阳台上我们可以抽烟,但这里的室内都是禁烟的。 “真快啊。”我感叹道。 祁冰瓯很优雅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我透过烛光凝视着他,渐渐入了迷。他生来就应该是一个少爷,就该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拥有最高级别的待遇。他怎么会这么不幸地、被卷入到这场家庭中的战争来呢 分卷阅读59 ?我都要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祁冰瓯这辈子最大的厄运。 “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和祁盛杰出柜呢?你说你是不想再装作一个好孩子了,但为什么不再等一等,等祁盛杰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了,等没人管得了你了,再选择做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借着酒劲儿和朦胧暧昧的气氛,我终于问出了我心中一直想问却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红酒让祁冰瓯的脸蛋泛起不自然的红。他眨了眨眼,低下头,那是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对我撒谎。 我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几秒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用手拨开了快遮住眼睛的刘海,露出那块儿虽小却过分显眼的疤痕来。这个动作猛地刺痛了我的心,我预感到他即将说出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但我没有阻止。 六十四 六十四 祁冰瓯将那个伤疤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忙着去工作,让保姆们在家看着我。这样的次数很多,我也记不清究竟是哪一次了。反正那天祁盛杰刚好在家办公,但我不知道啊,哭着闹着甩开那些保姆跑进了他的书房里。他从我小时候起就不怎么搭理我,只在外人面前摸摸我的头或者牵牵我的手,一旦关起门只剩我们俩,他就会原形毕露,只要我稍微调皮一点儿就会挨一顿狠训。我年龄小的时候很粘人,每个小孩都是那样吧,他是我爸爸,我就单纯地很想亲近他。他站在窗边打电话,看我跑进来皱着眉指着门让我出去,我有点怕,但还是没听他的话,大喊着爸爸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他训了我几句要我松开,但我死活就是不肯松,好几天没见妈妈了,保姆们都不敢和我玩,那我只能粘着唯一的爸爸了。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过了会儿,他不骂我了,我以为他是默许我和他玩了,松开他的裤子抬起头去看他,笑着又喊了一声爸爸。结果,结果他一抬腿把我踹了出去,头刚好撞到大理石茶几的边角。就是摆在他办公室正中央的那个大理石茶几,现在还在呢。” 他喝了口酒润嗓子,我想象到那个幼小的祁冰瓯被踢倒在地的样子都觉得触目惊心。 我的猜想没有错。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可好不容易能让祁冰瓯打开了心中尘封那么多年的阁楼,我做不到心狠地把那道门重新摔上。 他眼神有些飘渺,仿佛跨过时间的河流和山脉,又一次回到了那时,继续说道:“我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整个人都吓傻了。当时血已经滴到了地上,他却觉得恶心似的,远远地站在一边冷眼注视着我。我至今也忘不掉他的那个眼神。在家庭医生来之前,他警告我,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再也见不到我妈妈了。我很害怕,所以后来我妈回来问我伤是怎么搞的,我骗她说是我自己贪玩,磕在了花坛上。” 窒息感向我袭来,心跳呼吸都似乎暂停了几秒。 我断断续续地问道:“那你……你身上的那些伤……” 祁冰瓯重新整理了一下刘海,点点头:“对,都是他弄的。你也看到了,我在学校没有朋友,也基本没有敌人。我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很少和别人动手。那一次之后,祁盛杰好像就尝到了滋味,只要有气不顺的时候就会拿我练手。刚开始只是拳打脚踢,到后来就会用些道具。每次威胁我的话也都一样,敢说就让我妈从这个世界消失。我的反抗只会换来他更狠的对待,所以我都忍了下来。” 假如我童年所经历的是世间最极端的冷暴力,那祁冰瓯所经历的就恰好是我的反面,来自亲人的最极端的暴力。 年幼的祁冰瓯该有多么的无助?爷爷奶奶不在了,姥姥看不上他,姥爷和妈妈忙着工作,身边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我突然就明白了,祁冰瓯的性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内里从来都是那个粘人缺爱的孩子,但因为外界不断的伤害,他不得不用盔甲将自己保护起来,不得不以仇视和无所谓的态度对待世界。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他不会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心脏明明还好好地待在胸腔里,我却感觉像是有一把很钝很钝的刀在割它,一下接着一下,疼得人不住地流汗掉眼泪,可既不一下子来个痛快,让血狠狠地流出来,又没办法阻止它停下。 “所以我和你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你选择报复他,夺走他的一切,让他在后悔中死去。我选择的是逼他放我走。十六岁的时候我渐渐想通了,既然不能和别人说他虐待我的事儿,那我就只能令他主动对我失望。我的性取向在这方面帮了很大的忙,我以为我出柜后他会迅速和我妈离婚的,可我妈家那边又出现了种种变故,她当时也没办法离开他。最后,事情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了。” 每次祁冰瓯讲起这些令人惊愕甚至令人心寒的往事时,用的都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语调。那也是他聪明的伪装之一,把伤痛一层层包裹起来,假装这样就不会再痛了。 这个傻孩子,那样只会更痛的啊…… “那你那时候知道我的存在了吗?” “知道了。我无意间在祁盛杰书房的桌子上看到过他和你妈的合照 分卷阅读60 ,再加上几次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以及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大概猜到他在外面还有一个你。我花钱请人去查过这件事,到最后也只是查出你妈妈难产去世了,同一年祁盛杰的表妹也去世了,然后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去了。” 祁冰瓯是聪明的,某种意义上讲,他是个天才。 我搜肠刮肚也寻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了,只能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他的脸埋在我胸部向下一些的位置里,没一会儿,衣服就被液体浸湿了。 “我会为你报仇的,”我摸着他的头,咬牙切齿、悲愤交加地重复着,“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会让那个混蛋以最难看的死法死去的。我会的。” 祁冰瓯抬起头,蜡烛已经熄灭了,屋里只剩下晃眼的电灯。他用那种哀求的语气说:“答应我,别伤害到你自己,为了他,不值得的。” 当时的我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根本没有听出祁冰瓯话里的第二层意思,我只是一下下缕着他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不会的。” 要是祁盛杰就站在我面前的话,我绝对会拿起桌上那把银色的用来切牛排的餐刀,狠狠插进他的心脏里,拔出来,再插进去,再拔出来……循环往复,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为止。 幸好那个傻逼不会忽然出现在那儿,而我的理智也较快地回了笼,这个画面不过仅仅是我的幻想罢了。 六十五 六十五 去加拿大旅行的这两个月里,祁冰瓯从没有和我说起过祁盛杰和袁黎离婚的事情,我对这件事的最新进展更是一无所知。回国后才知道,官司打得并不顺利,祁盛杰使了很大的绊子,估计是想让袁黎净身出户。袁黎那边当然也不甘示弱,就算袁家现如今已经没落了,但她当初和祁盛杰结婚,还是对祁盛杰的事业产生了很大的帮助的,祁盛杰也从这段婚姻里获取了不少的利益,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祁盛杰的身体健康也是每况愈下,三天两头就会把医生叫来家里,每周总有那么几天,连公司都不再去了。无论他再怎么不甘心,不情愿把公司这么早地交到我手里,现在的他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是我最忙的一个学期,既要去公司工作,还要用空闲时间写毕业论文,周末都没办法休息。我曾经对自己的专业能力非常自信,但当我真正地开始接手公司重要的业务,亲自去和那些股东开会、审批文件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件事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曾经的我会那样想,一半是因为对祁盛杰抱着消极的态度,认为他都能做到的事儿我自然也可以做到;一半是因为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谁都会。 教授有意让我继续待在本校读研,但被我很坚决地拒绝了。尤其是正式接触到公司事务后,我才明白实践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在学校学的那些东西终究只是理论,还不如尽早去商业场里摸爬滚打一番更实用。何况,祁盛杰的身体,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 祁冰瓯还是住在学校宿舍里,只不过大部分时间会在袁黎那边。自从暑假旅行回来后,我几乎没和袁黎见过几次面。也并不是我不想,关键是我连见祁冰瓯的时间都要从指缝里往外硬挤,别提再去见别人了。 袁黎也知道我很忙,偶尔会给我发来几条嘘寒问暖的消息。看到这些消息我的内心就会变得很矛盾:我一方面祈祷祁盛杰快点倒下去,一方面又怕那天来得太快。假如那一天到来,那我和祁冰瓯就必定要去面对那些我们根本不想面对的现实。 其实从加拿大回来以后,我就开始着手考虑如何把祁冰瓯从我的计划中摘出去了。我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让祁盛杰心碎,用那种既不会伤害到祁冰瓯也不会伤害到袁黎,更不会伤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方式。我并不是要放弃这个贯穿我一整个人生的计划,但我想换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 令我没想到的是,祁冰瓯竟然比我更早地计划起了这件事。 今年冬天下初雪的那天,我特地推掉了手头所有的事情,骗祁盛杰是同学聚会,偷偷跑出去和祁冰瓯约会去了。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浪漫的人,但面对祁冰瓯时,我却总是抱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将我们的爱情想得比童话故事还要更美好。 正好祁冰瓯那天也没什么事,我们很久没有这样悠闲自在地走在一起了。 开学后,我只顾得上忙学业和工作,祁冰瓯也差不多,手头的工作一个接着一个。幸好韩肖潇还算有点良心,不是个压榨艺人的老板,该放的假还是会给祁冰瓯放。不过就算他放假了,我俩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赶到一块儿,而且他还要抽出时间去陪袁黎,见面的机会只能说是少之又少。从最初的一周一次,到之后的半个月一次,即使两个人都有时间,也最多不过我留在他的宿舍过一夜,享受一天一夜的二人时光,连最近的烦恼都还没来得及倾诉,又要重新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中去了。 初雪是冬天里最美的一场雪,代表着一切的纯洁与无暇。形状各异的雪花从空中飘下,将整个世界涂抹成纯白色。 我们在祁冰瓯学校附近吃了顿火锅,慢悠悠地走在雪中散步,时不时停下脚步拍几张照片 分卷阅读61 。 “我想把咱俩的事儿,提早告诉我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六十六 六十六 祁冰瓯拉着我的手,半张脸埋在厚实的围巾里,但他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一字不落。 “嗯?”我不由得愣了愣,皱起眉望向他。 祁冰瓯叹了口气:“这一天总要到来的。与其让祁盛杰告诉她,还不如我们亲自挑明了好。只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到底能不能接受。” 我又惊喜又恐惧,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我也不能全盘否认祁冰瓯的话——袁黎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原来从一开始,从我保证我不会伤害到袁黎时起,祁冰瓯就看清了,那不过是个谎言罢了。胸口有些发闷,我不住地在心底嘲笑我那愚蠢的自傲,却也不知该要如何去挽回。 祁冰瓯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拉住我的手,淡淡地说:“你也别自责了,这事儿不能完全怪你,只能说我俩一个愿打愿挨,谁也不欠谁的。” 进到校园里,出来赏雪的情侣尤其的多,一对对拉着手或是拥抱着彼此,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可那笑却使得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一种难以言喻的苦在身体里蔓延开,顺着血管流向四肢和内脏。 “还是先别和她说了吧。”我第一次如此的胆小,怯懦地希望能躲一时是一时。 不然我还能怎么说呢?当初刚和祁冰瓯达成协议的时候,我还没有对他动心,又或者是那时的我尚未发现我已经对他动心了。总而言之,当初我的所有行动都只想到了我自己,祁冰瓯不过被我当成了一个工具。当初的我认为,只要在我计划成功后,把该给祁冰瓯的东西给他,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可那怎么可能!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却故意忽视了那些预言般一直存在的细节。如果不是喜欢祁冰瓯,如果不是为了一时的刺激,为了报复,为了品尝那个令祁盛杰和我妈甘之如饴的禁果,我也就不可能抱着侥幸心理,和祁冰瓯开始这一段关系了。 “先别和她说了。等到……等到事情都有着落了,再和她讲也来得及。” 学生宿舍的暖气给的很足,祁冰瓯当着我的面脱得一丝不挂,又迅速地用睡衣将那具令我如痴如醉的身体包裹起来。我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连鞋都没有换。我知道,这次的约会泡汤了。查理和崽崽窝在一起,就连他也已经习惯了那只猫咪的陪伴。 我静静地等待祁冰瓯给我下最后的通牒。 “等事情都有着落了。我也想啊,”祁冰瓯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仰头望着我,他新剪了刘海,难得可以看到他那两条细细的眉毛,“但说实话,祁盛杰应该已经开始扶植你上位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的事情和他说呢?听说他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也到了你所说的时机了吧。” 我一时间难受到无话可说,强撑着才能站稳,身上的羽绒服厚重得像是要将我整个吞噬掉。屋里太热了,汗从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往外流,可我却觉得说不出的冷。 “对不起,”良久,我低着头说道,“对不起。” 祁冰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能听到他穿着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踏踏踏,踏踏踏。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哥。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因为走到这一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瞬间,我连拥抱祁冰瓯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却没有等到该来的数落和责骂。 我感到很愧疚,在明知道未来一片黑暗、暴风雨注定来临的时候,还是和祁冰瓯确立了不正常的恋爱关系,还是企图蒙混一天是一天。到头来才发觉到,我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那些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我的自负和狂妄不过是虚空幻影,起不到一星半点的用处。 “还不换衣服吗?进来吧,改天再说这件事好了。”祁冰瓯拉住了我的手,肌肤相贴,我感受到他的手也和我的一样冰凉。 我下定决心地抬起头,像是古代的将士要为了君王去赴死似的,狠了狠心拒绝了他:“算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说的事儿我会好好考虑,尽快给你一个答复的。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不要见面了吧。” 六十七 六十七 祁冰瓯靠着墙,他似乎对我说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两只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浓稠的黑暗,代替他诉说出心中那些无法转化为语言的悲伤和痛苦。他久久地盯着我,盯到我就快要忍不住率先移开视线时,他终于开口了。 “你还是把我当个小屁孩看待,对吧?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我们一起商量,一起决定吗?你为什么总表现得像是你欠了我什么一样呢?祁销焚?” 祁冰瓯鲜少这样直呼我的大名,听到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抖。那三个被别人叫烂了的字,此刻却变成了降住我的紧箍咒,将我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不是……”我还嘴硬地想要继续辩解, 分卷阅读62 他却凑到我跟前,扬起头,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湿润的吻,不过只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就像是触电似的离开了。 祁冰瓯那一双多情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我能从中清楚地看到自己。 “不管我们今后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对你也是问心无愧。你没有骗我,也没有逼我做任何事,我也一样。你没有必要为了我改变你原本的人生。” “可你的人生本来就是我毁掉的!”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愤怒地吼道,“如果没有我的存在,这一切都该是你的!你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我跑去诱惑你,非要和你达成什么狗屁合作关系,那你会有你光辉亮丽的未来,你会成功,你更不必在我和袁黎之间做出选择!对,袁黎。祁冰瓯,我很嫉妒你有个爱你的母亲。一直都是。但我再怎么嫉妒,我也做不到从她身边抢走你啊!” 也许是因为从未拥有过亲情,从未体验过沐浴在亲情中的感觉,从未享受过无时无刻被人放在心上的宠爱,我不得不承认,在我的观念里,亲情是神圣的,就如基督教堂里的耶稣,寺庙里的如来佛祖,那是我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即使我表现得再怎么看不起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我对他们还是保有一份畏惧和尊敬。 祁冰瓯往后退了一步,笑起来那么甜的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却冷若冰霜,叫人接近都不敢接近。 “祁销焚,你要我怎么说才明白啊?我爱你,没有人强迫我,也没有人能阻挡我。我想光明正大地爱你,而不是在黑暗中苟且偷生,你明白吗?!你和我妈都是我最爱的人,我没办法做到欺骗你们任何一方,即使我知道那是善意的谎言,我也没办法!” 是啊,祁冰瓯就是这样的人,他生来就和我不同。我聚集了世上最可恶的仇恨,我不惜用任何手段来达成我的目的,实现我的复仇。我没办法忘记仇恨,那是刻在我骨子里、流在我血液中的一份子。可他不一样,他看到了那些丑恶,却没有被它们所污染所同化。他根本就不屑于依靠这些黑暗而令人憎恶的东西去走所谓的捷径,他活着的意义,是他自己。 “崽崽……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没办法真切地理解它。我没有妈妈,我不能把你的妈妈也夺走。” “你为什么就认定她不会接受我们的关系呢?我妈是个啥样的人,这么多年不用我多说,你也都看到了吧?” 我咬着牙,脑海里涌现出这些年来袁黎给予我的无尽的善意,以及她真情实感地朝我道谢,感谢我照顾祁冰瓯的模样。那些画面汇聚在一起,变得无比的深刻,也使我愈来愈内疚。 “重点不在于她能不能接受,她爱你,她就算心里不能接受,为了你,表面也一定会接受。可你让我今后如何面对她?我哪儿还有脸去面对她?” 祁冰瓯咬着下唇,冷冷地说:“祁销焚,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口袋里的双手握成了拳,这一刻还是要来了。 “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要把我们的关系公布出去?你是不是,想效仿爸爸对待你妈那样,将这份感情永远地埋在地底?” 祁冰瓯他太了解我了,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已经对我这个人了如指掌了。他知道怎样逗我开心,也知道怎样能将我激怒。 我瞬间怒火中烧,用力到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我指着祁冰瓯,咬牙切齿地问道:“祁冰瓯,在你的眼里,我就和祁盛杰是一模一样的人,是吗?” 祁冰瓯没说话,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睛里的泪水也没有落下。那双毫无感情的近乎冷酷的眼睛直视着我,他点了点头,对我的问题表示了赞同。 我再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否则我不晓得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从墙上拿下牵引绳,撞开祁冰瓯,把还在窝里熟睡的查理一把拽了起来,十分暴力地挂上牵引绳,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祁冰瓯在我身后沉声问道:“是分手的意思吗?” 那沉稳的语调无疑是在我燃的正旺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汽油。我没有回答,使出全身力气关上了寝室的门,走廊里都回荡着重击后砰的一声的回响。 六十八 六十八 外面的雪还在下,似乎比下午那会儿还要更大了些。天空中像是飘着鹅毛,路上的积雪倒不算很多,早有扫雪的车出来清理车道了。街上人很多,他们之中有的是亲人,有的是爱人,也有朋友。 霎时间,孤独的情绪彻底将我淹没。车里放着陈奕迅的那首圣诞结,缓缓地唱着: 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想祝福不知该给谁 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可谁还有心情去过节。 查理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不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上,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悄悄打量我。我不想回家,也没有别的去处,索性开上了高速,开到了市郊的湖边 分卷阅读63 。 冬天的湖边本就没多少人,何况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放眼望去只剩一片漆黑,雪花大把大把地落在湖面上,极快地和湖水融为了一体,再也没有一点曾经来过的迹象。我下了车,牵着查理走到一块儿湖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来的路上在便利店买了几条烟,本来还想买瓶酒,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代驾。 打了好几下,打火机才冒出一小簇火光。我望着手里那一小块儿金属,那是当年祁冰瓯送给我的礼物。不,准确来讲,是别人送给祁冰瓯的礼物,而他不想要,转手给了我。那我为什么还要一直留着呢?我真想抬手把它扔进湖里,但始终下不了决心,最后还是把它塞回了羽绒服口袋里。 查理坐在我身边,毛茸茸的头垫在我的腿上。我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 “到头来,我身边还是只有一个你。”我不禁感慨地说道。查理像是听懂了我的话,蹭了蹭我的手心。 可是不久后,他也会离我而去。查理明年就该九岁了,对于一只大型犬来说,算是步入老年了。我根本无法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离开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往下淌,皮肤接触到温热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落在脸上的不是雪花,而是眼泪。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我把熄灭的烟头装在便利店的塑料袋里,一只手环抱住查理,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啊。 我又是为了什么在哭呢? 说不明白。或许是想象到查理的离开,可现在的他还很健康,去想那些未免有些太早了。或许是当下的孤独感,可我孤独了这么多年,不是早该习惯一切了吗? 祁冰瓯。祁冰瓯。祁冰瓯。 我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起初是默念,到后来演变成对着湖面大声地叫喊。因为还在哭泣的缘故,声音变得很不稳定,那三个字的发音也被我念得奇奇怪怪。但我不需要让别人听清我在喊些什么,我只要自己明白就好。 争吵来的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可真正伤到我的,是祁冰瓯冰冷的眼神、微抿的嘴角,还有那张嘴里说出的那颗心里的实话:你和祁盛杰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于我而言是什么?祁盛杰是我最大的仇人,是我一切仇恨的源泉。我千方百计地去消除自己身上和他有关的一切,为此恨不能脱胎换骨一番。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我和祁盛杰拥有共同的基因,这则注定了我们多少会有些相同之处。假如这话是从随便一个外人口中说出的,甚至哪怕是韩肖潇或者袁黎,我也都可以一笑了之。可那偏偏是祁冰瓯说的,是那个知道我一切弱点、了解我全部的人说出的。 就算那真的是事实,我也不能够接受。 何况我从不认为那是事实。 下雪天没有天气预报的那么冷,但夜晚湖边的风仍然是刺骨的,吹得我湿乎乎的脸隐隐作痛。我没擦脸上的眼泪,反正擦也擦不干净,不如就让它随便地流淌着去吧。 我一直在湖边坐到了天亮。停车场里渐渐来了几辆车,估计是来垂钓的人。我不想陌生人看到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即使他们压根就不认识我,我也不想。我牵着查理回到了车上,这才发现,昨晚买的那几条烟,全被我抽完了。 手快被冻僵了,脸也是一样。我发动了汽车,缓了一缓,才踩下油门,往市区里走。手机早就没电了,我也懒得管。别墅里只有保姆们,我把淋透了的衣服交给他们,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六十九 六十九 就算我的身体再怎么好,也经不住这么一通造。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朦胧中有人进了我的卧室,我强撑着睁开眼皮,看清那人是祁盛杰后,一把推开了他。 “乖,销焚,我没别的意思。听保姆说你一直没出卧室,过来看看你。”他蹲在我床前,那张苍老了许多的脸近在咫尺,我看到他身后还有家庭医生,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也的确是多疑了,以祁盛杰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要是想对我做点啥,很大几率会直接死在我身上。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这家伙爱自己比爱谁都爱得多,绝不会这么轻易草率地行动。 高烧了烧了两天,嗓子也发炎了。保姆每天把饭菜送到我的卧室里,我也算是享受了一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查理一开始半步都不肯离开我,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奔下楼去在后院方便完,再一溜烟地跑回来,也不让别人遛他。不过他年纪也大了,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活动量,我也就没再强迫。 病来如山倒,饶是之前身体素质一向不错的我,这次也是反反复复了半个多月才好起来。最严重的时候,嗓子肿到说不出话来,却还得苦逼地裹着被子找文献,赶毕业论文。 期间祁冰瓯来过一次,他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那天下午我刚吃过药,昏昏沉沉地快要入睡时,听见有人轻轻开了我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这些日子,我的卧室都快要成会客厅了,不是医生就是保姆,韩肖潇只要没事儿了也会跑来看我 分卷阅读64 ,我的警觉心也就自然而然地下降了不少。 没想到这次的这个人走到了我近前,冰凉的手摸上了我的额头。那皮肤的触感我再熟悉不过了,猛地睁开眼,和面前的祁冰瓯对上了视线。 “你?”我嗓子还没完全好,但至少能沙哑地发出点声音了。 祁冰瓯站直身子,方才眼里的柔情全都不见了,冷冰冰地看着我,手指往书桌那儿指了指,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别误会,我给你发消息让你来拿东西,你一直没回我,放到宿舍占我地方,我就给你收拾收拾带过来了。” 他的宿舍里有不少我的生活用品,毕竟那里曾是我的第二个家。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看到了他身后的大包小包,讥笑道:“麻烦你了,还大老远地给我送来。都是些没啥用的玩意儿,扔了也行。” “但还是你的东西。”祁冰瓯轻飘飘地撂下这么一句,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叫住了他:“韩肖潇那边——” “她本来就不知道咱俩的关系,至少明面上装着不知道,”祁冰瓯转过身,他穿了件风衣,显得身材很是修长,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私事和公事我不会混到一块儿去的,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的。但既然……”我还是说不出分手那两个字,换句话说,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不说分手,我们就不会分手,于是尴尬地继续道,“我不会把我们的事儿告诉祁盛杰了,你妈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了。” “哦。”祁冰瓯没作出任何多余的反应,甚至连句再见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我总是自恋地觉得自己最了解祁冰瓯,可事实呢?事实根本就不是如此。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比如这次,我甚至都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可能性。祁冰瓯为什么生气呢?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呢?仅仅因为我还没做好和袁黎坦白一切的准备吗?又或者是因为他误会了什么?可是有什么好误会的? 我想不通,也懒得再去想了。 这段感情,实在是让我心力交瘁。歇一歇也好,让我们两个都好好思考思考,冷静冷静。 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真的要难很多。 七十 七十 这场突如其来也算是我没事找事的病过去后,紧跟着就是大学四年的最后一场期末了。我暂时将祁冰瓯放在了一边,专心准备为我四年的大学生话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感情生活上不顺利,至少学业上得做出点什么来吧。 毕业并不只意味着一场考试,还有更多的事儿排着队等着我去做。社团的后续活动、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毕业生讲话(我早就被内定了,想必肯定是祁盛杰私底下干了些什么)、正式进入公司工作,等等等等。 还好一切都还算顺利,我的论文被导师大肆夸奖,其中不乏有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故意夸大的成分,但自己努力了几个月的成果被肯定,仍然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冬季毕业的学生不多,毕业典礼统共就只有二十几个毕业生,还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占了一大半。祁盛杰来露了个面,被校长拉着在校园里到处观光。韩肖潇和夏秋思也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四年是多么的匆忙,时间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儿里溜走了。 我拿着毕业证书站在讲台上,因为是冬天,我们的毕业典礼在室内举办。我对着话筒背出提前记好的演讲词,眼神在下面的人群中不断地来回搜寻,寻遍了,也没能寻到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喂,毕业了你干嘛吊个脸啊?” 估计是我没能控制好表情,一下台,韩肖潇就拉着我的手,凑到我耳边问道。 我本想装疯卖傻转移话题,却不由自主地问她:“祁冰瓯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没有啊,他才拍完一部戏,正好给他放假呢。” 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呢?是陪在袁黎身边?还是又找到了其他的新欢?或者是和那些我不认识的新朋友们在酒吧尽情潇洒? “哦。”我干巴巴地回道,心里想着太多的事儿,嘴反而变得愚钝起来。 “听他说他今天也会来的啊,没见到他人,我也觉得奇怪呢。”韩肖潇左右望了望,撇了撇嘴。 没一会儿夏秋思就来加入了我们,让这件事翻了篇。还有几个认识的学弟学妹也过来,吵着嚷着叫我请客吃饭。我没什么心情,当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蒙头大睡。但转念一想,祁冰瓯都不知道在哪儿玩得正欢呢,我又何必去伤那份多余的心。 就这样,赌气似的,我请韩肖潇他们去了那家我们常去的韩餐馆,狠狠地大吃大喝了一顿。这还没尽兴,第二场又立刻去了附近的KTV。 工作这一年多以来,韩肖潇变得只是外表而已。她打扮得更成熟了,更像个职场人,而不是曾经在学校时那种随心情变换的风格。不过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她还是那个她,很有想法、有点小脾气、也很有性格的她。面对她时,我多次情不自禁地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今天也一样,在餐厅的时候就想借酒和她畅聊一番,可还有其他人在场,我于是也就作罢了。 韩肖潇是 分卷阅读65 个名副其实的麦霸,也不愧为我们音乐社的前社长。只要进了KTV,点歌机上十首有七首都是她点的歌,而且是中文韩文英文都有。 我没有唱歌的心思,坐在角落里看着她带着那群同学闹,一瓶接一瓶地给自己灌酒。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也抽完了,我懒得去买,就只能依赖酒精给我带来一丝聊胜于无的藉慰。 夏秋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起初我并没有搭理他,只当他是玩累了,过来放空一下。 但他一直坐在旁边不走,看着我的眼神里也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存在感太强,我还是先问了句:“怎么了?” 夏秋思朝我这边坐了一点,可能是脑子已经开始犯糊涂了,我当他又要旧事重提,皱着眉摆了摆手:“如果是你喜欢我这件事,那就算了。我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夏秋思哭笑不得地回道:“你是喝多了吧?不是这件事。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酒都醒了几秒钟,不过很快又恢复到醉醺醺的状态去了。我以前最讨厌这种状态,现在却是最喜欢这种状态,因为这种状态下的我什么也不需要顾虑,可以随心所欲飘飘然地说出些事后不用负责的话来。 自从我加入音乐社后,我在学校里的人气就居高不下,我也一改冰山高冷男的面貌,和大多数同学都相处得关系不错。甚至不需要细想,能让夏秋思误会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少。 “去年……不对,都是前年了,韩肖潇组织我们去野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和祁冰瓯接吻。” 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手里的啤酒瓶差点儿摔在地上。 七十一 七十一 韩肖潇还在忘我地举着话筒高声歌唱,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她身上。 明知道不会有人听得到,我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都看到了?嗯……那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了。你想要什么?” 夏秋思被我问的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我在说啥,皱起眉叹了口气,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解释道:“你想到哪儿去了祁销焚?你觉得我会用这件事来威胁你?只是那天我凑巧看到了,之后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又怕说出来会尴尬。” “那你想问什么?” 我颓废地举高手里的酒瓶,迷离地看着包间里五颜六色的射灯穿过瓶子四处飘荡,活像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吧?” 要是夏秋思早点来问我这个问题该有多好,哪怕一个月前,我都能自信地答复他,对,我是在和祁冰瓯交往。可这时候的我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我完全可以对夏秋思的问题置之不理,但还是该死的自尊作祟,不太自信地回道:“……是的。” “啊,真是这样啊。那……祝你们幸福下去吧。我也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嘴很严的。就算不喜欢你了,我还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夏秋思说得很是真挚,我靠在沙发上,借着昏暗炫目的灯光打量他。 他到底是哪里比不过祁冰瓯呢?顶着一张随时能进好莱坞当主演的脸,和我在同一个地方长大,不会无缘无故地甩我脸色,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把我一个人丢下。他哪一点比不过祁冰瓯? 我看了半天,夏秋思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这才打断了我的思路。而关于那个问题,结论只有一个:谁也比不过祁冰瓯。 “没事,”我闭上眼睛,祁冰瓯的脸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眼前,我怕他会突然消失,舍不得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夏秋思估计是以为我睡着了说开梦话了,好心地给我盖了件外套。迟早有一天怎样,我说不出来,也庆幸他没有听见,这样我就不用在他人的逼问下硬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至于晚上是怎么回家的,我一概记不得了。印象中韩肖潇帮我叫了个代驾,几个人架着我到了车上,再醒来时,我已经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了。窗帘没拉,应该是保姆把我扶进来的。 窗户外面的天还没亮,冬天的凌晨,别墅区里格外的阴森可怖。查理舔了舔我的手心,湿乎乎的,意识这才一点点复苏,回笼。 那之后我就开始加班加点的工作,以此来填补生活中的空虚。我也去看过袁黎几次,她过得还不错,告诉我官司仍然在继续,苦笑着说,估计等到她死的那一天,这场官司都不会有一个结果。我口头上给了些安慰,实际心里的想法却和她一样。不过祁盛杰去世后,我还是会按照当初的约定,给袁黎和祁冰瓯分去一些股份,足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尽管我们的协议早已作废,我却还是执拗地要遵守这个约定。 和韩肖潇见面是经常的事儿,毕竟我俩的公司楼对楼,有时候不想见都能意外碰到。夏秋思也是,好像那次他在KTV说出我的秘密后,我们俩的交往反而比从前更密切了,关系也好了不少。 但我再没见过祁冰瓯,也没和他有过任何的联系。他来别墅给我送东西那 分卷阅读66 次,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么说也不够准确,应该是他见我的最后一面才对。我经常能在电视上或者写字楼的LED屏上看到他的身影,身边的同事更是时常在我耳边念叨这个名字。他看上去过得很好,我理应为他感到高兴,可却总是说不上来的不痛快。严格来讲,我们还没分手,我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那就算做我们还没分手。我仍然保留着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聊天记录却永远地停在了去年年底。这算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七十二 七十二 春天的时候,祁盛杰出了趟国,说是要做个心脏手术,把公司全权交到了我手里。当然,幕后的大股东还是他,我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这不是我的目标,但祁冰瓯离开以后,我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浑浑噩噩又兢兢业业地过着每一天。在祁盛杰出国后终于搬出了那栋别墅,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花了不少心思好好装修了一番,也总算在真正意义上,有了自己的家。 只可惜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主人,和一条老了但还算健康的查理。 我很清楚自己生病了,或者说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有病。从年少时期偶尔睡不着觉,演变到如今的失眠症和恐慌障碍,我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堕落下来的。我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但每天早上和晚上吞下那些各种颜色的小药片时,我的内心也很清醒,光靠它们是治不好我的病的。 我找到过能治愈我的药,但我不小心把他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我逐渐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独居生活,除了工作和遛狗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健身房度过。我住的公寓属于高档小区,楼里面也都配备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且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我最喜欢在凌晨两三点、刚加完班的时候跑去健身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和镜子里的自己。 我害怕孤独,又逼迫自己习惯孤独,并与孤独为伍。 都说看镜子看多了,会觉得里面的那个自己很陌生,我也不例外。有时候看着里面穿着背心短裤、戴着耳机的男人,我很难把他和自己联想到一起去。记忆中的自己不是才刚从高中毕业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要说改变也没什么很大的改变,可气质却完全不同了。 偶尔,偶尔中的偶尔,我也会和镜子里那个自己对话。他不会回答我,只会做出和我相应的口型、表情和动作。我最常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祁冰瓯?祁冰瓯最近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像我想他那样发了疯般的想我?不想的话,那他是在想谁?想的话,他又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他不是说过很多次,就算我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吗? 家里有一面墙被我打造成了酒柜,前面装修成了一个小吧台。我开始迷恋酒精,周末时常常喝得不省人事,等秘书给我打来电话,才发现自己在吧台上睡了一整晚,身子都僵硬了。有一次醒来后,我看到我在断片的情况下给祁冰瓯发去了一条微信语音。点开来,里面是我带着哭声的质问,但因为喝多了所以口齿不清,不仔细听根本就是一堆无用的嗯嗯啊啊。他当然没有回复我。我嘲笑自己,最先动心的是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只知道我还没有放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放下。 幸运的是,公司的事儿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使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 七月中旬,祁盛杰回国了。手术做得还算成功,不过他也不剩多少时间了,靠一颗几乎是人造的心脏苟延残喘。他不愿意待在国外,执意要回来,美其名曰想要用最后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我,好补偿那段我从未有过的童年。 我对此嗤之以鼻。失去的东西,尤其是童年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怎么补偿也不可能补偿得回来。现在说补偿,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随便做点什么来让无休无止的愧疚放过他。 祁盛杰下飞机后就直接进了医院,我拖了两天才去看望他。昔日趾高气昂的公司总裁,如今病恹恹地躺在VIP病房的单人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床头还有准备好的呼吸机,以防万一备用。 他见我走进来,两行眼泪顺着苍老了不少的脸颊滑落,泪水顺着脸上那些新长出来的皱纹的沟沟壑壑流过,仿佛河水分支成了一条条溪流,湿润着干涸了几十年的土地。 假若是祁冰瓯在我面前流泪,我会觉得心痛和同情;假若是个没什么交集的人,比如袁黎,我或许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面前的人是祁盛杰,他的眼泪和他的一切丝毫没有差别,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我走到他病床边,等着他开口。 他拉住我的手,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动作缓慢得像是0.5倍速的电影,还一卡一卡的那种。 “销焚啊,爸爸真是对不起你。本来以为还能多陪陪你,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身体也扛不住……” 我不想再听这些陈词滥调了,打断了他:“嗯,对不起的地方多了去了。公司那边有几个股东信不过我,满世界找你呢,你看什么时候找人去应付他们一下。” 分卷阅读67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非要我和聊工作上的事情吗?” 我似笑非笑:“那咱俩还有什么好聊的?” 祁盛杰沉默了,不过只是很短暂的沉默。他显然很惧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没话找话道:“你最近和冰瓯还有联系吗?” 我搞不懂他怎么又关心起了祁冰瓯,真假参半地回道:“有,但不太多。他拍戏挺忙的,我也不是个闲人。” “看到你们俩都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满意啦。说到底他也是我的孩子,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都是我的小孩。给他的虽然不多,但也够他活下去了。” 听他话的意思,估计是已经做好遗嘱了。我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还有不耐烦的催促。 “你也猜到了吧?”祁盛杰重新躺到了床上,“公司是你的,我的股份也全部转给你了。我做手术前,就让律师把这些事都办好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太浮躁。你别误会,我不认为你是个浮躁的孩子,但一下子拥有这么多,总是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 我不耐烦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这些我早已猜到的事,他独自一人讲了得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了点生病的人的样子,说他累了,让我回去。 “有时间的话,多来看看我吧。” 看个屁。我以竞走般的速度出了病房,深感走廊里的空气都比那间病房里的好闻。都是一样的酒精消毒液的气味,却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产生那么大的差距。 七十三 七十三 过了几天,祁盛杰的律师来找了我,说是要提前签订一些遗产相关的合同。之后我再没去看过祁盛杰,他问起我也只是回答说公司事儿太多,没有时间。到了这个当口儿,他大部分的财产都已经在我的口袋里了,我也没那个必要再去演一出父慈子孝了。 袁黎到底还是个心软的人,见祁盛杰变成这样,她也放弃了那场旷日持久的离婚官司。我和她联系不多,只偶尔在微信上陪她聊一聊。听她说,祁冰瓯搬出了学生宿舍,现在和她一块儿住。她把地址也发给了我,邀请我有空去做客。我想去是真的,不敢去也是真的。 大半年了,我仍然不知道如何面对祁冰瓯。我和他之间的情感太复杂,我们的离别也太不体面。那甚至都不配称之为一场离别。误会和疑问积压得久了,宛若一座沙子堆成的城堡,内里都是实心的,并不那么容易推倒。 唯有从电视或是娱乐新闻看到祁冰瓯的近照时,我的内心才会获得片刻的安宁。 原本以为祁盛杰还能撑到年底,结果刚入秋时就接到了噩耗。我从公司赶到医院时,他正躺在icu里,借助一堆机器维持即将消逝的生命。 祁盛杰的身体的确是没有好起来过,自从心脏出了问题后,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身上的零件都开始接二连三地出毛病。但他不好也不好的很稳定,怎么也不至于忽然就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我问护工到底是怎么回事,护工说他昨天还好好的,还去楼下的花园溜达了一圈,今天早上看iPad的时候突然就不省人事了,送进手术室抢救了半天,才堪堪延长了心脏的跳动。不过他并不清楚祁盛杰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毕竟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没人会去在意一个不起眼的iPad。 主治医生找到我,很严肃地对我说:“祁先生应该撑不过今晚了。我们怀疑他是受到了什么很严重的外部刺激,但病房里只有他和护工两个人,我们医院的VIP病房区也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的。当然,也不排除是病情突然恶化,虽然这种情况很罕见,但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摆了摆手,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主治医生看我没有要追究医院责任的样子,很明显大大地松了口气,吩咐护士领着我去换无菌服了。 祁盛杰很虚弱,虚弱到呼吸器上呼出的雾气都只有一小片。我站在他身边,犯起了踌躇。先前排练了几百遍的恶毒语言就在嘴边,可嘴好像是被最强力的胶水粘住了,怎么都张不开。 最后还是祁盛杰先开了口。似乎我们的对话,从来都是他先开始的。 我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趴在他的嘴边也听不见,只能根据他的口型,大致猜出是和祁冰瓯有关。 其实从护工告诉我祁盛杰是在iPad上面看到什么后昏厥起,我就隐隐约约描绘出了一个轮廓。还能有谁呢?除了我妈死而复生以外,又能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恋狂在一瞬间崩溃、瓦解呢? 祁盛杰抬起手,似乎想要拉住我。我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停留在半空中,几秒钟后猛地落了下去。与此同时,病房里所有的机器都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和护士从入口处鱼贯而入。 走出病房前,透过那扇透明的玻璃探视窗,我看到了祁冰瓯。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即便如此,我还是能从那双露在外面的标志性的桃花眼认出他来。他穿了一身黑,仿佛早就预料到这里会有一场丧事发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神冷漠地盯着围在病床前的忙碌的人群。 这个场面 分卷阅读68 似曾相识,脱下厚重的无菌服的那一刻,脑子里嗡得一声——这不就是袁黎母亲离世时的场景吗?只不过那时站在病房里的人是祁冰瓯,而站在外面冷眼注视这一切的人,是我。 短短一年多,我们的生活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十四 七十四 祁冰瓯没有走,我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他也一动不动,只是望着病房里面出神。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医生走出来,对着我们摇了摇头。他们用白布罩起了祁盛杰的身体,宣示一条生命的离去。 我目送他们把祁盛杰推向太平间,祁冰瓯离我很近,用同样的姿势目送医生护士和那具尸体的离去。 “是你吗?” 我平静地问道,能听见自己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祁冰瓯答非所问地回答:“不用谢。” 我有些上火,但这里是医院,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火。我拽住祁冰瓯的袖子,咬着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我不是说了不用了吗?中间万一出了岔子,你怎么办?” “能出什么岔子,”他挣脱了一下,没能把袖子从我手中抽走,也并不生气,“是我当初答应了你的事,我就要办到。不然白睡了你那么多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冷笑了一声,还欲再说些什么时,看到从电梯里急匆匆往这边跑来的韩肖潇。 “喂!我说你跑哪儿去了,不和我说一声就玩消失?销焚,你也在这?这是……什么情况?” 韩肖潇一头雾水地来回打量我们俩,我只得松开了他的袖子,说:“祁盛杰刚刚去世了。” “啊……节哀顺变……”韩肖潇不太了解我们家里的事儿,出于谨慎,她选了一个总不会出错的词。 “你们先走吧,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就行了。” 我的内心一团乱麻,纵使想说的想问的再多,当下也没那个功夫了。逃避的人一向是祁冰瓯,这回终于轮到了我。 韩肖潇带着祁冰瓯离开了。我叫护工带我去收拾祁盛杰的遗物,没什么用的衣服碗筷之类的全扔掉了,只留下了一个iPad。 我不打算给祁盛杰办葬礼,也不懂那些下葬的传统。他生前给自己买好了墓地,那么大块地方,只为了放火化后一个小小的盒子,名副其实的浪费资源。我安排了助理去做这些,最后不过去他的墓碑前看了一眼而已。 公司里那些有名望的股东,祁盛杰的一些个商业伙伴,包括祁家的不少亲戚,都对我这种草草了事的做法很不满意。外界传遍了各种流言蜚语,有说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有歌颂祁盛杰活着的时候为经济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的,还有些专走旁门左道,想扒出我的身世的。 而我应对这些的措施就是什么也不回复。我既不干涉那些新闻媒体的报道,也不对祁盛杰的那些熟人做出任何的回应。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早晨去公司上班,晚上回家,做饭,遛狗,健身。我用尽所有的努力去证明,这个家伙的死,不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一星半点的影响。 他死了就死了,我不会为他落下一滴泪,也不会为此幸灾乐祸。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丝善意。 因为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将近一个多月后,外面都飘白了,我才想起来去查看那个间接致祁盛杰于死地的iPad。 这时候的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严重地低估了祁冰瓯的能力,把一只可以在森林中称王的老虎,当作了温驯懒惰的家猫。 猜到了那里面会有些猛料,我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一边欣赏夜里的雪景,一边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酒杯。地毯是白色的,是我能找到的,和记忆里祁冰瓯卧室里的款式最像的了。 iPad有密码,但我根本不用猜,直接输入了我出生的年份。我对祁盛杰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不过还是点开了相簿。乍一看都是些日常的商业用截图,但点开私密相册,那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我的脸。我这辈子也没有一次性看到过这么多自己的脸,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照片基本全是他偷拍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学校发在社交软件上,被他保存下来的。我面无表情地从头翻到尾,最后点击了全部删除。让那个老傻逼带着对我的这份的无耻的爱和他一起,下地狱去吧。 电子邮箱里则没有太多的东西。祁盛杰死后,他的账号就一律停用了,只不过还没有注销而已。点进去,引入眼帘的第一条,就是从一个匿名邮箱发来的无主题邮件。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激动和不安。就像是即将揭开一个隐藏了几十年的地窖,既隐隐期待那里面会出现什么绝世宝物,又怕窥探到不该看到的秘密。 查理安静地卧在我手边,这些日子,他越来越不爱动了,总是懒洋洋地趴着,但还是会选择趴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这么做能在无形中给我一些勇气。 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邮件里附带的档案。 七十五 七十五b 分卷阅读69 r 第一张图拍得很模糊,估计是在夜间拍的,光线也不怎么好。我将屏幕亮度调到了最亮,终于看清了镜头里的两个人。那是我和祁冰瓯的第一次,在海城的那一晚。祁冰瓯光着膀子躺在我身侧,手机的位置很靠下;他刻意露出了身上那些暧昧不明的印记,然而整张照片只有我的一个侧脸。照片里的祁冰瓯是笑着的,可我却觉得莫名的心酸。 这份邮件的附件完全可以称作是我们恋情的日记本,如果从一开始我和祁冰瓯就是在谈恋爱这个假设成立的话。 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忘掉和祁冰瓯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以为他不过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和之前那些闹着玩儿似的恋人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远去,曾经历过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个玻璃罩,从外面往里看,全部都是模糊不清的。 可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几乎记得每一张照片里的地点和故事,只要看上一眼,那些被强制压缩的记忆就会猛地跳出来,连锁反应般打开一个又一个涵盖所有细节的页面。 前面的几张都还不算太劲爆,我认得出,那是我接他放学时,他在车上给我拍的。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对着我摁下了那么多的快门键。祁冰瓯是个很好的摄影师,就连偷拍的照片都是可以拿去当作明信片贩卖的程度。 他似乎提前排好了顺序,要循序渐进地给祁盛杰那脆弱的心脏给上猛烈地一击。 之后是我们接吻的照片,有时在车里,有时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有时在饭店的角落,也有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沐浴着他人或疑惑或羡慕或厌恶的目光,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最后自然是我们做爱的模样。照片看上去是从视频中截下来的图,我不记得也不认为他有在我们做爱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拍过照,所以这些应该是他提前布置好的摄像头,偷拍下来的。祁冰瓯的心思缜密到令我害怕,却也令我痴迷。 图片都是静止的,但光是看这些,都足够叫人血脉喷张。 有些是在我的房间,有些是在他的房间,有在五星级的酒店,也有在普通的旅馆。他截下来的都是最美却也最色情的那些片段——高潮时仰起头的我,他四肢环绕在我身上、努力抬起上半身咬住我的喉结,我们双手相握,缠绕着彼此,一起沉沦于欲海之中…… 我一张一张地看了过去,再从电子屏幕上抬起眼时,窗外已经有些细微的晨光了。 查理被我的动作扰醒了,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把脑袋放在我的脚背上,重新进入了梦乡。 我将那个最新款的iPad扔到地上,虽然有地毯,但动作还是很粗鲁,不像是对待一个精细到不堪一击的电子产品,更像是随手扔掉用过的餐巾纸团。扔出去的那一刹那我就后悔了。我本想在解开谜团后,托人把这个iPad处理掉的,但这会儿又改变了主意。我应该留着它才对,好好地珍藏起来。 不管我和祁冰瓯还有没有未来,我们至少曾经共同拥有一段过去。而在经意又不经意之间,过去的一些片段被记录了下来,成为了实质性的回忆。 是周六,我不用去公司。昨天起了个大早,工作了一整天,晚上又去健身房发泄了几个小时,接着熬了个通宵,怎么着也该有点困意了。可我只感到双眼疲乏,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所以有些酸痛,意识却异常地清醒,亢奋。 七十六 七十六 我随手揉了一把脸,站起来做了几个拉伸。太想给祁冰瓯打一个电话过去了,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想!那是超脱了欲望的爱意,我只想将他拥入怀中,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他,用力到让自己的胳膊都开始发痛,用力到可以把我的身体嵌入他的身体里,好让我们永远不再分开。 但我不能这么做。 假如把我们那超越道德、败坏伦理的感情比作一款香水,那它的前调一定是刺激但令人感到愉悦和舒爽的,像世界上所有会使人上瘾的物质那样,在一开始带给我无穷尽的快感与乐趣。我放任自己沉浸其中,不计后果,得过且过。中调则开始慢慢变了味,快感与乐趣仍然存在,却多了一份真实感,宛若时刻穿梭于两个世界,一面是及时行乐的美好幻觉,一面是充满无限惆怅与未知的痛苦现实。一旦到了后调,就只剩下苦味,恐惧的苦,绝望的苦,懊悔的苦,再没有一点欢愉了。如同麻醉剂或止痛剂过了药效,现实、社会和理想被活生生地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方式摆在你的面前,逼迫着你做出选择。 我无法再不计后果地享受了,我不得不思考未来这个沉重的话题。我爱祁冰瓯,我敢肯定他也爱我。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在我和他的眼里,我们就是天作之合,是独一无二为彼此所存在的存在。 但还有太多的因素阻挡我们。我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我的出生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难道我要从父辈那里,继承这份不堪与耻辱吗?难道我要做最让我看不起的事、最让我瞧不上的人吗?我的到来夺走了本该属于祁冰瓯的一切:家产、父母的爱、不幸福却也圆满的家庭、繁花似锦的前程……我还要为了所谓的爱情,自私的 分卷阅读70 爱情,夺走更多吗? 我曾以为我和祁冰瓯的关系至始至终都是平等的,我们两不相欠。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欠他的东西,一辈子都偿还不完。还不够吗?还不停止吗? 身体里的两个我互相撕扯着,那不是你一拳我一脚的小打小闹,那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战争。 我渴望摆脱道德的枷锁,挣脱家庭的束缚,自由自在地活着,而不是像祁盛杰那样,活了风风光光的一辈子,却只能把自己的挚爱藏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直到失去的那天都无法将其昭告天下。我受够了这些所谓的固有观念!去他妈的规则!去他妈的自然规律!老子活着是为自己而活,凭什么要被其他同类制造出的规定捆绑住手脚? 的确,我可以这么做,只因为我没什么好在乎的。我不需要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恶毒的话语,那是因为那些东西只会波及到我,只要我不在意,他们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但祁冰瓯是不一样的。他和我是不一样的。他的人生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他在荆棘丛中杀出了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小径。他有一心一意爱他呵护他的母亲,他有蒸蒸日上、只会越来越好的事业,他被整个世界所看好。而这个该死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它会尽力把一个人捧到最高点,却也会在一瞬间放手,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那人活活摔死在深渊里。 直至今日,我才总算领悟到了爱是什么。祁冰瓯需要的人不是我,有些相爱的人注定要错过。也许我们老了后还能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谈论过往几十年的人生,对曾经抱有遗憾和眷恋。可即使有遗憾,甚至有悔恨,我也不能剥夺祁冰瓯的一切,将他变成同我一样一无所有的家伙,然后再为此冠上爱的名义,以便掩饰与遮盖我的自私与丑恶。 我的罪,我一个人承担就好。已经波及到太多人了,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思想和食欲是不是互通的,可能是因为想了太多的事儿,我一点儿也不感到饿,如同一个废物一样,在沙发上躺了半天。要不是查理哼唧着叫我带他去外面上厕所,我估计会把一整个周末的时间都荒废在沙发上。 七十七 七十七 年底,夏秋思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要回加拿大了,不确定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我和韩肖潇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他办个小型的饯行会,就叫些我们熟识的人参加就好。 聚会那天是圣诞节,我从公司下班,顺便在马路对面接上了韩肖潇。 “冻死我了,我的大哥,你能不能稍微守时点!” 韩肖潇上身穿了件加长款羽绒服,下身只有一条黑色的紧身裤和长靴,不冷就怪了。她咋咋唬唬地坐上副驾,火急火燎地拉好安全带。工作性质的缘故,她比上学那会的性子更急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把餐厅地址输在导航上,闲聊道,“大忙人,最近过得还好吗?” “真受不了你这种西方式的问候。就那样吧,我刚带着你弟赶完一个通告,一年中也就他期末考试这几个月最悠闲了。你爸那件事……我还想给他放个假呢,但他硬说没事,送到面前的工作几乎全让我接下来了,简直堪称劳模啊。” “你们也得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别太惯着他了,你可是他老板。” 韩肖潇连连摆手:“诶哟哟,可得了吧您呐。他还是我的摇钱树呢,再说他还有个这么壕的哥在背后撑腰,我哪敢不听他的呀。” 我状似无意地问道:“给夏秋思送行,他不来吗?” “我问了,他说太累了就不去了。再说他俩也不怎么熟。” “嗯,拜托你了。” 韩肖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宠弟狂魔,祁冰瓯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幼儿园老师呢!咱俩这么久没见面,除了他就没点儿别的可聊的了?” 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明显了。上次和祁冰瓯见面已经是三四个月前的事了,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问起他的一切,明知道没有我,他只会生活得更好。 “祁总,最近有没有啥八卦呀?看没看上公司里的哪个小下属?”韩肖潇拿出包里的镜子照了照,眯着眼睛坏笑着问道。 “工作就忙的要死了,哪还有时间管那些。” 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等红灯的空档,语出惊人道:“你不会……不行吧?毕竟我认识你都快五年了,咋从没见你身边有过人呢?这么年轻就这么清心寡欲的吗?” “你中文进步可真不小,”我讽刺道,反问她,“你不也是吗?我认识你到现在,也没见你身边有过谁啊。” 韩肖潇叹了口很长的气,她转头看向车窗外,用手指在起了雾气的车窗玻璃上画了几道,缓慢地说道:“我……我是独身主义者啊。” 车载导航显示,再过一个路口就到目的地了。我听出她话里有话,但还是没有多问,只回了一声嗯。 我们维持友谊的秘诀之一就是,对方不主动说起的事情,本人也绝对不会主动去问。虽然不论是性格还是外在特征,怎么看,我和韩肖潇都不属于同一类人,但在 分卷阅读71 这件事上,我们却保有出奇的一致性。别看韩肖潇平日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比起内在的细腻和敏感程度,她和我不相上下。只不过我将那层敏感作为保护我的外壳,而她则把她的敏感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犹如对待一颗稀有的黑珍珠,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盒子里。 “你还记得……”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准备下车时,韩肖潇忽然说道。她的声音很小,似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对于是否要把这个问题说出来,仍然保持着怀疑态度。 “什么?”我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 “算了,没什么,走吧。改天再说好了。” 一眨眼的功夫,韩肖潇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我并不怪罪她无端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毕竟类似的缺德事儿我也做过不少。 七十八 七十八 订的餐厅是一家寿司店,我和韩肖潇到的时候,人基本已经来齐了。夏秋思原本坐在座位上和他的大学舍友们聊天,抬头看到我们来了,欢快得像只小鹿似的跳起来,跑到我们面前。韩肖潇和他也有段日子没见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半天都不撒手。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夏秋思的中文比起我刚认识他那会儿好了不少,他端着清酒杯,小小的玻璃杯和他欧美的外表并不太相符,但在座的人应该也没空注意这些,“我敬大家一杯,回去也要常联系。以后去我那边玩,我全权负责!” 几杯酒下肚,韩肖潇眼眶也有些湿润,皱着眉说道:“别搞的和生离死别似的!来,我先干了!” 饶是知道她酒量的我,今晚也被她出奇高的兴致所打动到了。至于这份兴致究竟是给夏秋思的,还是给我们在车上未谈完的那个话题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坐在榻榻米包厢里畅聊,从大学生活聊到职场中的艰辛。对于这种场合,我早已经应付自如了,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聆听,偶尔插科打诨,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一直坐到深夜,其余几个人都告辞了,包厢里只剩下韩肖潇,夏秋思和我。 这才算是有点好友聚会的感觉。 “喂,你当初不是特别喜欢这位高岭之花吗?怎么没一举把他拿下啊?我还纳闷呢,你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韩肖潇喝得有些高,说话也有点大舌头。她端着酒杯挤到我和夏秋思中间,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夏秋思,故意打趣道。 我们都成长了,对待过去那段不算很美好的往事,夏秋思也能一笑了之了。他夺过韩肖潇手里的酒杯,给她换上了一瓶饮料。 “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啊。我再喜欢,也总要学会放手。” 我很怕夏秋思借着酒劲儿,把他看到我和祁冰瓯接吻的那一幕全都抖露出来,可又暗暗地期盼他真的将那一切说出来。 但夏秋思没再继续说下去,韩肖潇也呆呆地靠坐在墙上,没继续追问,好像陷入了另一个沉思之中。 夏秋思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以茶代酒,和我放在桌上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说道:“销焚,你我也认识这么久了。真正两心相悦,就不要在乎外界的眼光了。相爱的人能碰到彼此,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啊。” 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仰头喝干了杯里的茶。明明是大麦茶,喝到嘴里却觉出一股辛辣感,比酒精还要难以下咽。 夏秋思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Wish you all the best my buddy. We’ll meet again soon in the future.” “谢谢。”我抱了抱他,心里面五味杂陈。 他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自然能很自信地说出这番话,因为那不是他的生活。但我也没办法指责他,因为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叫了代驾,顺便送韩肖潇回家。夏秋思和我们在饭店门口道了别,直接去了机场附近的酒店,明天下午从那里出发回国。 韩肖潇的小区就在我小区的隔壁,离得很近。我让代驾在楼下等我,亲自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她送上楼去。 “大小姐,密码多少?” 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好几串不同的数字,我耐着性子一一试了一遍,全是错的。我们两个穿得都厚,折腾来折腾去,在楼道里折腾出了一身的汗。半天都解不开锁,我正打算带她去我家凑活过一夜,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要知道,韩肖潇一直都是独居的,我从未听说过她还有个室友。 门里面的女生穿戴很整齐,完全不像是大半夜被人吵醒的样子。她长得很眼熟,我眯着眼认了半天,想起来是当初在山上野营时,和韩肖潇睡一个帐篷的那个女孩。 “祁先生吧?麻烦你了,”她从我身上接过韩肖潇,方才死活不肯配合的韩肖潇到了她手里,老老实实地不再乱动弹了,“我来吧。” “没事。让她明早酒醒了给我来个电话就行,谢谢。”我对陌生人一向持警惕心理,但看到韩肖潇趴在她肩头,对着她的耳朵一个劲儿地说悄悄话的样子, 分卷阅读72 我也只好稍稍放下心来。 总不可能是坏人大半夜地跑到韩肖潇家里来吧。她既然有韩肖潇家的密码,那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一下楼,泠冽的冷风吹得我瞬间清醒了不少。我上了车,把地址告诉代驾,看着车窗外面出神。 忽然想到,我和祁冰瓯分开,已经一年多了。我打开手机,不由自主地点进了他的朋友圈里。他发的大部分都是电视剧或者电影的宣传,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表情符号,配上一张张随手拍下的照片。 “到了。您的车位是?” 我迅速摁灭了手机屏幕,明知道代驾从驾驶位不可能看到后座的我手上的手机,却还是条件反射似的这么做了。 我报上了车位,用微信给他转去了报酬,还多加了一百的小费。 那天一夜好梦,只因为梦里有祁冰瓯。 第二天醒得很早,我的生物钟就是如此,这么多年了也从未变过。韩肖潇给我发来了微信语音,说谢谢我昨天把她扛回去。我回了句不用谢,犹豫了片刻,还是没问凌晨在她家的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倒是她主动提起了,说只是一个朋友,再没有了下文。 越简短的文字代表着越复杂的关系,我对此了然于胸。 夏秋思顺利回到了加拿大,我们的联系也因为时差和距离变少了许多。但我始终记得他的话,以及他对我的劝告。 七十九 临近过年,公司放了假,我又成了全世界最煎熬的人。整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一般。韩肖潇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就在我最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约我去市郊的温泉宾馆待两天,我也就欣然同意了。 不过她没告诉我的是,祁冰瓯也会去。 这家温泉宾馆很有名,尤其是寒假、过年期间,预约到房间需要的不仅是金钱,还有运气。 宾馆是允许宠物进入的,我一个人开车载着查理,开了接近一百公里,在当天下午到了那儿。 当我看到和韩肖潇站在一起的那个眼熟的女生,以及和她们有说有笑的祁冰瓯时,我差点儿就做了逃兵,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 但终究还是没能这么做。一是韩肖潇不止一次约我出来玩了,平时我总是一口拒绝,这次好不容易答应了下来,总不能临到阵前爽约吧;二是对祁冰瓯的思念,战胜了我对再次面对他的恐惧。 “来啦,”韩肖潇远远地朝我挥了挥手,看到查理后更是爱不释手地蹂躏了一番,分神指了指她身边的女生,“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林纱。” 她又指了指另一边的祁冰瓯:“这个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你好,祁销焚。”我努力克制住看向祁冰瓯的欲望,和面前的女生握了握手。 林纱笑着说:“嗯,我知道你,之前见过两次,也经常听肖潇提起你来着。” “走吧走吧,外面冻死了。”韩肖潇催促着我们去里面checkin。 进去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下祁冰瓯手里拎着的东西,他居然没带崽崽来。 “喏,这是你和冰瓯的房卡。我只抢到了两间房。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晚上一块儿去水疗中心看看?” 我接过房卡,舔了舔嘴唇,见祁冰瓯面无异色,忍不住问道:“我和祁冰瓯一间吗?” 韩肖潇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然呢?你还想和谁一间?” “……没事。”我都不禁要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祁冰瓯和韩肖潇预先算计好的了。但那未免有些太过自作多情。 两件房在同一层,我和祁冰瓯的房间离电梯有一段距离,韩肖潇和林纱一离开,我们之间的尴尬就在瞬时间弥漫开来,蒙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她只订了两间房,不然我就不来了。”祁冰瓯率先说道。 “没关系。”我干巴巴地回道,实在不知道要给出什么样的答复才算好。 还好这是个标间,有两张床。我放开了查理,给他喂了点食儿。祁冰瓯抱着衣服,一言不发地进了洗手间。 开了一下午的车,我本来是有些困倦的,还想着到了地方能先睡上一觉。这下可好,祁冰瓯的出现将我为数不多的瞌睡虫赶了个精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睡不着,也不能停下脑中的胡思乱想。 祁冰瓯是真的不知道韩肖潇只订了两间房吗?他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来(虽然经纪人和艺人一块儿出来旅游,也不是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儿)?他事先知道我也在吗?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袁黎那儿。祁盛杰去世后,我就很少再和她联系了。想来也很奇怪,以往就算我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会隔三差五地给我发来一条消息,问问我最近过得如何云云。但祁盛杰的离开,好像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根线的断裂,两条不该相遇的平行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维度去。 浴室门打开,祁冰瓯洗好澡出来了。我迫使自己背对着他,闭着眼睛装睡。 “韩肖潇发来了消息,半小时后去泡温泉。” 他的声音很沉静,不晓得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他在学习表演的缘故,吐字发音都变得十分清晰明了, 分卷阅读73 字字分明。唯有一点没变,他略带沙哑的嗓子。我深刻怀疑,那是他过早开始抽烟的后果。 “好。”我装不下去了,也是,在一个专业演员面前装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我翻了个身,见他穿着酒店的浴衣,露出白皙的小腿和细长的胳膊,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头发染成了棕色,还稍稍烫了一下,打着卷。 八十 八十 “最近……还好吗?”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是两把杀人于无形之中的箭,精准巧妙地射中了我的心脏。 “还不错吧,就那么回事儿。你呢?工作忙吗?听说公司被你打理得很好,恭喜啊。” 我的心不住地发酸,难受到几乎快要流出眼泪来。我和祁冰瓯的对话比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要更生疏,他就站在我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但无论我多么努力地伸长手,也还是触及不到他。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也许此时正承受着比我更大的痛苦吧。毕竟俗话说,先动心的人最惨。 “谢谢,我也还好。崽崽……我说你的猫,怎么样?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还挺想的。袁阿姨呢?身体健康吧?” “崽崽挺好的,我妈帮我照看着,吃得很肥,”祁冰瓯的话语里总算有了一丝熟悉的亲切感,我正要为此狂喜时,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和我妈公开了,我们俩的事。” 我从床上坐起来,是坐起来的动作,身体却仿佛在下沉,下坠,从海面沉到无人探寻过的深海底端,从几万米的高空坠到深不见底的峡谷里。 熟悉的亲切感于霎那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就好像有人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或是头被罩在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可以呼吸,但吸进去的和呼出来的气体是相同的成分。 祁冰瓯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那里面的指甲尖般大小的光,还是熄灭了。他淡然地说:“我妈当时大惊失色,你应该很难想象到,她那么优雅温柔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变得多么的不一样吧。她问我能不能和你分开。我回答的是能,但我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这么深爱的人了。她抬手想扇我一巴掌,但最后还是没忍心。那之后我们就没再提起过和你有关的话题了。她大概也没再和你有联系吧?事后我对她说了很多遍的对不起,也和她说了,我们已经分开了。” 祁冰瓯有意地把那些细节全部描述了出来,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住了口。我低着头,手紧攥着被子的一角,用力到指甲都变成了白色。 我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然后呢?” “她说,只要我答应不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仍然以兄弟的身份相处,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你……答应了吗?” 我的手心全是汗,那个答案近在眼前,可它来得太快了,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反应,它就出现在那里了。 “没有。我告诉她,我可以不提起你,但我没办法让我们的身份回到最初的起点。” 叮咚。叮咚。应该是韩肖潇她们等不及了,来找我们了。我失魂落魄地下了床,拉住了准备去开门的祁冰瓯,一把将他拉入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祁冰瓯,崽崽,崽崽……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出乎意料的,祁冰瓯狠狠地推开了我,我一个趔趄没站稳,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宾馆的地板上都铺有地毯,但尾椎骨还是摔得很痛。查理拖着年迈的身子跑到我跟前来查看情况,他也很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保护我而向他曾经很亲近的祁冰瓯示威。 祁冰瓯皱着眉,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痛切地吼道:“祁销焚!我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你究竟做错什么了?你凭什么朝我道歉?别再用一副你欠我债的样子对我了,做到这点很难吗?我是自愿的,我所做的都是自愿的,你还要我讲几遍?你为什么就是想不到,我要的根本就不是你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呢?!” 叮咚。叮咚。门铃又响了起来。我呆呆地坐在原地,连反驳都没法反驳。 祁冰瓯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说道:“祁销焚,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看得那么卑微恶劣。明明没有人看不起你的,看不起你自己的,一直都只有你自己。” 他走去开门,我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等听见韩肖潇吵吵嚷嚷的声音了,才想起来爬起来,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跌跌撞撞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俩干啥了?打起来了?”韩肖潇看看我,又看看祁冰瓯,一脸的不解。 “没有,聊了点私事。走吧,去泡温泉吧,泡完去吃饭。” 祁冰瓯没再看我一眼,独自走在最前面。 我拿着收拾好的泳衣和浴巾,跟在他们身后,步伐沉重地走着。 八十一 八十一 韩肖潇看出了我心情不好,和林纱两个人围着祁冰瓯聊天,贴心地给我留出了一小块私人空间。我很感激,也很庆幸,一同出来玩的人是韩肖潇。假如是别人,可能会将事情弄得更糟糕。 我现在也确实很需要时间思 分卷阅读74 考,或者说反省。祁冰瓯的话没有一点的错误。我就是自卑到了骨子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卑贱的人。总以为我所想的是世界背叛了我,我才是最悲惨的那个人。总以为我不在乎任何人的任何想法,我只想着自己,我只爱着自己,和祁盛杰一样,我只为自己的利益操心。到头来才发现,事实与此完全相反。 我究竟为什么那么想要复仇,想要夺走属于祁盛杰的一切?究其根本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吧。我拼了命地向所有人证明,我和祁盛杰是不同的,我和我妈是不同的,我可以摆脱这份诅咒。若不是自卑作祟,我又为何要去向别人证明呢? 我从一切的初始就意识到了,我会伤害祁冰瓯,会伤害袁黎,所以我才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和祁冰瓯开展那样一段诡异的关系吧?倘若我真的像自己想象中那般的无所谓,我又何必…… 这里的温泉种类很多,每一池的大小也不一样。几乎每个池子里面都有四五个男男女女泡在里面。我脱离了韩肖潇他们,单独往最里面走去。最靠里的那一池最大,里面的人也分散得比较开,我没多想,走过去坐在了角落里。 原来这一池是小鱼咬温泉,但水面下的鱼个头并不小,咬在皮肤上也有轻微的刺痛感。这正是此时此刻的我想要的。适度的疼痛使人清醒,我需要清醒地考虑祁冰瓯所说的那些话。 泡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打开了,有条胆大的鱼游到了我张开的手心里,一下下嘬弄我的手心。我的注意力全被它吸引了,没看到正前方走来的人。 “我说你跑哪儿去了,还怪会享受的。”手心里的鱼被这水中的异动吓跑了,我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合上了掌心,转头看着坐到我旁边的韩肖潇。 我左顾右盼了一番,没找到另外两个人,问道:“林纱和祁冰瓯呢?” “他俩嫌这边的水太热,跑低温区去了。”韩肖潇饶有兴趣地盯着水里的鱼,头都不抬一下地回道。 “你就不怕他俩好上?” 难得出来玩一次,我也想好好放松一下心情,至少不要在人前表现得那么沉重,于是便开玩笑地问韩肖潇。 韩肖潇斜睨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也不记得是谁,当初一上来就宣示主权似的,和我说他弟弟是gay呢。” 我低头笑了笑,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你们两个,最近怎么了?吵架了?闹别扭了?”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笑着回道。 “我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那位祖宗身边,还有啥能瞒得过我的?要我说,反正你爸……你俩的爸也已经走了,都到了这一步了,也没什么不可以了吧。”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我苦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别聊我了,你和那位又是什么情况?” 她自然知道我指的是谁,手无措地在水里张开,合上,再张开,再合上。 “如你所见吧。分了,最近又好了。不知道哪天又会分了。” 我能感觉到,韩肖潇在努力压制情绪。除了工作的时候,她大概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真挚了。 “因为你家里?还是她家里?” 不知不觉的,对话的节奏变成我开导她了。 “都有吧,”韩肖潇从池子里站起来,坐在岸边,只留双腿泡在温热的水里,她低头看着我,嘴角上扬到一个悲伤的弧度,“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 我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理解。尤其是两个女孩子,要面对的社会、家庭压力,不用她解释,也能想象到有多大。 “得过且过也挺好的。”我远远望见祁冰瓯和林纱肩并肩地往这边走来,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韩肖潇也看到他们了,她的双脚在水中前后晃动着,搅和得周围的鱼儿都游走了。 “他们看上去真般配,俊男靓女。” 我正要说些安慰她的话,就见她一下子翻身上了岸,像只刚游完泳的小狗一样抖了抖身子,无奈地说道:“该死!回去又得帮祁冰瓯处理一堆烂摊子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注意到有不少的游客都在往祁冰瓯那边投去视线,有的人甚至已经拿出了手机在偷偷拍照。 我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明白过来两件事:其一,韩肖潇从不需要我的安慰,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其二,我的弟弟,真的成了个大明星呢。 八十二 八十二 泡完温泉,我们换了身衣服冲了个澡,结伴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晚饭。时间卡得刚刚好,走到餐厅门口时,正好是晚餐开放时间。 从房间里出来后,祁冰瓯就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冷漠得好像我是个透明人。方才在温泉那儿,有个小女生跑过来问他要签名,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温柔的微笑。但凭我对祁冰瓯的了解,我也能看出来,那笑仅仅是浮于表面罢了。 可他甚至不愿给我一个虚伪的笑容。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和祁冰瓯解释一下我的想法,可又觉得,那些话在他听来,很大概率是我的狡辩。我们的经 分卷阅读75 历不同,我仗着比他大几岁,也许能明白他所想,但他不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那该怎么办?让误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吗? 假如感情上的事儿和学习工作一样就好了,只要找到正确的公式或是换几个不同的方法,就能立刻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林纱和韩肖潇的性格很像,都是很开朗外向的那种人。吃饭时,他们三个人聊得兴高采烈,从天南扯到地北,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旁人来看,可能会以为我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在朋友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无趣地沉默地坐在一边。然而,其实我的注意力压根儿不在他们那儿,更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就别提参与进去了。有时候话题会被林纱抛向我这儿,韩肖潇对我的状态一目了然,也就自然而然地帮我应付了过去。 最难熬的是晚上独处的时间。都说小别胜新婚,韩肖潇和林纱估计也早就想去过她们的二人世界了,吃完饭就匆匆忙忙回了房,甩开了我和祁冰瓯。 “回去吗?”祁冰瓯冷淡地问道。 我们面对面坐在餐厅外的沙发上,祁冰瓯低头划弄手机,我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走吧。” 我尴尬地起身,和他一块走向电梯间。 这家宾馆的房间明明已经算是非常宽敞了,我却还是感到狭小逼仄,似乎这么一小间屋子,根本装不下我和祁冰瓯两个人。 不过曾经一起生活过的默契还是在的,那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 祁冰瓯先进了洗手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我远些。查理年纪大了,冬天也就很少再出门了。像老人一样,再怎么健康,他身体的各个器官和关节也已经开始退化了。我打开电视,坐在床上等祁冰瓯出来,想着待会儿要去收拾一下放在洗手间里的查理的尿垫。 祁冰瓯出来后自然而然地爬上了床,背对着我玩起了手机。我尝试了好多遍,想随便找个话题和他聊聊,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下午到的时候洗过澡了,他好像只是去洗了把脸,头发是干着的。我盯着他的后脑勺盯了好久,一边感激上天没给人的后脑勺上放一双眼睛,一边又感到有些遗憾,他要是能看到我此时的眼神,会不会原谅我一点点呢。 屋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我停下了这种幼稚且没有意义的观望,打算去洗手间替查理收拾烂摊子。 但洗手间的瓷砖地上铺着崭新的尿垫,旧的那张已经在垃圾桶里了。如果不是查理突然开窍成精学会自己善后了,那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一个人会做这件事了。 不过是收拾狗屎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我的心却为此躁动不安起来。 “谢谢你,帮忙打扫洗手间里的东西。” 临睡前,我对着黑暗中的背影说了一句。祁冰瓯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来面对我,他那样侧躺着会压迫心脏,所以我也做出了和他同样的姿势。不能总是只让他一个人承受伤害啊。 “不客气,”他说着,我甚至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和查理也是有点情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睡在我床边的查理打了个喷嚏,像是在表达他被无缘无故牵扯进我俩之间的不满。 温泉毕竟不能天天泡,待久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在宾馆住了两天两夜,倒是再没有发生什么戏剧性的事情。林纱和韩肖潇卿卿我我,气氛好的不行。就像生物实验中的对比组一样,我和祁冰瓯两个人则完全和她们相反。 也不是一句话都不说,但说的时候都会回避对方的视线。当然,也有可能是只有我在回避他的视线,并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坦坦荡荡地望着我。应该是有的吧。有错的人是我,不是祁冰瓯。不论他的心胸多么宽广,不管他是否认为我是个罪人,都不能改变我毁掉了他的人生这件事。 八十三 八十三 在宾馆的最后一顿晚饭,我们四个跑去五楼的酒吧,喝到凌晨才各自回房。我本以为祁冰瓯会借着酒劲儿,像以前的许多次那样,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再像个孩子一般,哭哭啼啼地拥进我的怀里,委屈地抱着我的胳膊说个没完。 我对此很是期待,所以当林纱和韩肖潇轮番灌祁冰瓯酒时,我没有拦着。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事实是,那天凌晨喝完酒回到房间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祁冰瓯一进屋倒头就睡,我也喝了不少,看着他看了没一会儿也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梦乡。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一架后和好,没有想象中的就此分道扬镳。祁冰瓯没有哭,没有唠唠叨叨地抱怨个不停,没有委屈地撒娇。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夜里无限的可怖的寂静。 两天来积累下的那点自信,再一次彻底破灭了。 祁冰瓯长大了,他不需要我了。我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又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呢。 第三天我睡到了自然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昨天晚上的那点酒还不至于让我宿醉,只是做了一晚上的梦,暂时还没能从中脱离出来。 放在床头 分卷阅读76 柜上的手机应景地振动了几下,我当是公司的人或者生意伙伴提早发来的祝贺短信,毕竟还有不到三天就要过春节了。我回头看了眼祁冰瓯,他还没醒,睡着了也终于不再躲着我了,仰面躺在床上,张着嘴,一点儿危险性都没有。 我拿起手机,在漆黑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咧着嘴傻笑的样子,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看到祁冰瓯就露出笑容,已然是条件反射了。 但看到微信内容后,我的笑容就在一秒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肖潇:「我和林纱先走了哈,我俩还有下个行程。麻烦你把那位祖宗送回去咯。」 早知如此,我宁愿喝个宿醉。 “那个,韩肖潇和林纱先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先下楼吃了早饭,再回到房间时,祁冰瓯正坐在床上穿衣服。 他点了点头,动作迅速地收拾行李。而我只能尴尬地坐在一边,好像在监督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写作业的家长,他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情愿,祁冰瓯站起身,摸了摸查理的头,查理也顺势把脑袋往他手里塞。 “我送你吧,这边不好打车。都收拾完了?那就走吧。” 我干巴巴地回复道,在生意场上面对那些第一次见面的老板,也没这么露怯过。 回去的旅程一路通畅,祁冰瓯给了我一个地址,离我家很近,不过两三个街区而已,也是个高档小区。 我把车停到了他们那栋楼楼下,习惯性地嘱咐道:“到了家给我发条微信。” 祁冰瓯停下了开车门的动作,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我挑了挑眉,并不觉得我的话有哪里不对。 然后突然灵光乍现——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没有到这么亲密的程度。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又不能再收回来,只好舔了舔嘴唇,问了些我自己都感到愚蠢至极的问题:“后备箱会开吧?需要我帮忙吗?” “嗯,不用,谢谢。麻烦你了。” 不过是在瞬息之前,祁冰瓯就又恢复到那种疏离的状态中去了。 八十四 八十四 我目送他下车,看着他从后备箱里拎出那个不大的行李箱,重重地关上后备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里。我仿若一个痴情到了极点的跟踪狂,不愿落下他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 他会把行李放下后再忽然回来吗?我不记得自己有看过那些狗血爱情泡沫肥皂剧,可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应该出现在剧里的场面:祁冰瓯飞奔回车里,气喘吁吁地捧起我的脸与我接吻。那个画面太美好,我根本没法停下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想象。 越想越口干舌燥。我将车窗开了条缝,拿出很久没抽的烟,点了一根。车也熄了火停在原地,我知道自己停的这个位置很碍事,可就是不愿意动一动,停到前面给客人提供的停车位去。我的想象力向来不怎么丰富,我怕自己一旦离开了这个特定的位置,脑海里的画面就会终止。现实中做不到的事儿,至少让我想象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车里的暖气顺着那条小小的缝隙溜了出去,冷气一股股地灌了进来。要说还有什么从未变化过的东西,那就是这座城市的冬天了。 我本打算借着寒风使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却没成想这冻的人骨头缝都发凉的风,反而还促进了我的想象。画面中的细节逐渐清晰,我的手指间都能感受到祁冰瓯柔软的蛋白般的脸颊。眼前就是他不带一点瑕疵的皮肤,嘴里充斥着烟味和他爱的柠檬味。如同脑子里正燃烧着一把无名的野火,呼啸而来的寒风非但没能将其吹灭,倒使它燃得更加旺盛了。 我靠在座椅上,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烟。每一次点燃新的一根时,都在心里默默地警告自己:这必须是最后一根了。但每一次指间的烟熄灭时,又会情不自禁地再点一根新的,之后不停地循环下去。 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听到后座的查理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才想起车里不止我一个人。查理的毛属于中长的类型,但此时车内的温度已经很低了,吹太久的冷风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我满怀歉意地升起车窗,重新打开了暖气,又回过头去摸了摸查理的身子,确定他没什么事儿后才放下心来。 外面起了雾,加上冬天的夜晚总是黑得很早,我从车窗向外望去,几乎什么也看不到。该回家了。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催促我。再坐会儿吧。另一个声音却在耳边怂恿我。 我甚至一度怀疑,我的病是不是变得更严重了,又或者是不是发展成了精神分裂和妄想症,不然怎么会有这些不寻常的想法和行为。 幸好快过年了,公寓楼下没多少人进出,我也不用太担心有谁会看到我这副蠢样。 就在我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副驾驶的车窗突然被人猛烈地敲响。 查理从后座弹了起来,我放下车窗,看到了祁冰瓯的脸。 我从没见过这么惊慌失措的祁冰瓯。眼泪流了满脸,刘海被乱糟糟地拨到了一边,双 分卷阅读77 颊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冻红的,总之红得能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他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双手扶着车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我妈……我妈……我妈她自杀了......” 八十五 八十五 “什么?” 我迅速拉开车门,几步走到他那边,堪堪扶住了他的身体。祁冰瓯没有挣开我,他颤抖着说道:“我打电话了,救护车应该马上就能到……你能在这陪我一下吗……” 我将他紧紧拥入怀里,没再多问任何问题,试图用我的体温来安慰他。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能从先前那段虚无的想象中恢复过来,又要立刻消化如此巨大的信息,一时半会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医生们到的时候,祁冰瓯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带着他们上了楼。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识觉得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几个护士推着病床从电梯出来,勉强能从白布罩着的轮廓看出来,那下面是一个人。他们上了救护车,我也赶忙发动汽车,一路跟在他们后边。 连抢救都没抢救,袁黎直接从救护车上躺进了太平间里。我打电话和韩肖潇说了下大概,让她过来把查理送回去。其实我知道祁冰瓯没有那么脆弱,但我还是不愿抛下他一个人,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那种感受很糟糕,我很清楚。 祁冰瓯和医生说了很久的话,没过多久警察也到了。我坐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焦急地等待他们出来。那种焦急的心情并不是由好奇心引起的,而是单纯地出于对祁冰瓯的担忧。 他们忙活了一整个晚上,而我就跟在祁冰瓯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乎将整个医院走了个遍,世界才似乎暂时回归了平静。 从医院出来时,天边已经泛白了。冬天的太阳升起的晚,我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你先休息一下吧。后面的事儿我来帮你处理。” 我站到祁冰瓯身旁,试探性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没有甩开我,也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双目无神地盯着遥远的天际。 “我到家的时候,桌子上还有她写给我的字条,告诉我冰箱里有饭。我看她卧室的灯是关着的,以为她睡着了,不想打扰她,就先去换了身衣服,整理了一下东西。本来准备叫她一块吃晚饭,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回答,我才感到事情不对。” 他猛地蹲下去,脸埋在两手中,发着抖低吼道:“我是傻逼吗!她怎么可能会在那个时间点睡觉呢!我为什么……为什么不一回来就赶紧去看看她……明明该想到的……真他妈该死!我真他妈该死!” 我原本放在他肩上的手顺着他的动作滑落,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地停留在半空中。 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的。我说不出类似于我理解你,我懂你这样的话来,因为我根本就不懂祁冰瓯此时此刻的感受,我根本就不可能懂。我的母亲在我来到世界的同时永远地离开了世界,就算她还在世,我对她的感情也绝不会像祁冰瓯对袁黎那样。 我此时此刻的心痛,全部是为祁冰瓯而痛。 更让我难过的是,袁黎是在知道了祁冰瓯和我的关系后自杀的。就算她的死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也还是无法消除我内心的愧疚。 我无声地立在一边,从未有一刻感觉到如此的无助过。明明真正无助的人是祁冰瓯才对,我的出现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夺走了他的双亲,我又有什么好无助的? “都怎么样了?”韩肖潇穿着高跟鞋从远处跑过来,皱着眉问道。 祁冰瓯重新站了起来,我侧头看向他,他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牙齿将嘴唇咬破了,半凝固的血液沾在嘴唇上,给整张脸更增添了几分悲怆。 “你回去吧,”祁冰瓯没有对着我说,但我知道那是说给我听的,“后面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再插手了。谢谢你送我过来。” 我还是想留下来陪陪他的,不过一旁的韩肖潇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反复纠结了一番,我还是决定顺从祁冰瓯:“那行,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看着祁冰瓯重新挺直脊背,和韩肖潇一起进了医院的大楼,这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一步三回头地往停车场走去。回家的路上我心神不宁,有好几次都险些撞上了前面的车屁股或是闯了红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抱歉,不仅仅是对祁冰瓯感到抱歉,更是对整个世界感到抱歉。我的出生打乱了一切自然的顺序,而这么多年来,我却一直将此作为我报复社会的借口。 家里很安静,韩肖潇帮我喂了查理,但他还是不安地坐在门口,见我进门才摇着尾巴走过来,脑袋蹭了蹭我的裤腿。我机械性地走回卧室,衣服没换澡也没洗,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八十六 八十六 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发了毒誓,这辈子到死为止,再也不能去打扰祁冰瓯了。我的爱已经全部透支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所以我不会再去寻找新欢,我也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我 分卷阅读78 身边的空位会一直这么空下去,但我绝不能让那个位置原本的主人再次坐回到那里。不是他不配,而是我不配。 仔细想来,祁冰瓯带给我的只有好运。要不是他的突然出柜,祁盛杰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我接回来;要不是他的放弃和帮助,我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得到这么多的财富和权利,更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我的复仇计划;要不是他的陪伴、主动和大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爱究竟是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他给了我一切。 而我又带给祁冰瓯什么了呢?厄运,厄运,厄运,从始至终的厄运。我抢走了本来属于他的家产,夺走了他本该拥有的父爱,掠去了他青春年少一腔热血的最纯真的感情,最后……还让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妈妈。 我会在暗处默默追随和注视祁冰瓯,哪怕是为他牺牲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但我做不到和他肩并肩地站在光明中。我欠他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没有那个资格,去做那个以爱之名自私到底的人。 春节,本该是一家团聚的节日,可是算下来,我这一生迄今为止,貌似都没过过一个称得上不错的年。 今年也是如此。我干脆放弃了过年的想法,在万家灯火通明的大年夜里,独自早早上床睡觉。这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需要庆祝的节日了,它和平时的几千个几万个日日夜夜没有任何的不同。而我,也只有活着这一个目的。 只有活下去,才能向祁冰瓯赎罪。 我在微信上给祁冰瓯发了一段很长的文字,大意就是我不会再去打扰他了,以及对因为我直接或间接造成的一连串的事故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他删除了我的好友,用拉黑代替了回答。 后来我问了韩肖潇,大致了解了这件事的经过。 其实早在去年年底,祁冰瓯的舅舅就因为吸毒过量,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去世了。据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严重腐烂,但袁黎阿姨没有对祁冰瓯说这些,而是默默地藏在了自己心里。她也没去见自己的亲弟弟的最后一面,即使她知道,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了。 也差不多是在那时候,祁冰瓯向她坦白了我们的关系。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患上了抑郁症,同样没有告诉祁冰瓯,也拒绝去接受治疗,一个人艰难地忍受着病魔的折磨。 她是在我们去温泉宾馆的当天晚上离世的。她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她还是不愿在儿子的面前离去,或许是怕自己看到祁冰瓯难过的样子会不舍,或许是担心过早地被发现就会失败。 袁黎阿姨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遗书,具体内容韩肖潇并不清楚,但她不止一次看到祁冰瓯捧着那几张信纸失声痛哭。然后她吞下了好几瓶安眠药,经历了短暂的痛苦后,永远地离开了。医生说,如果发现得及时,或许还会有生还的余地。可一切都太迟了。 她的葬礼定在元宵节后一天,我没有收到邀请,但还是通过韩肖潇,知道了地址和时间。 我早就重新回到公司上班了,毕竟只有工作能让我暂时从乱麻般的情绪中脱身。那天我没去公司,叫司机开着他自己的车,偷偷去往了那个地方。 八十七 八十七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大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应该是袁家的亲戚吧。我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人死了他们假惺惺地在这里抹几下眼泪,人还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像沼泽地里的水蛭一样,恨不能扒在袁黎阿姨一家的身上,吸干他们的血,却又在他们需要帮助时装聋作哑。 可我没有立场去大声地斥责他们。我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我站在最外圈,穿得很普通,还特地放下了刘海,就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我。 祁冰瓯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站在最前面,我怕他看到我,特地往人群后躲了躲。 在那些重要的环节都结束后,我带着司机提前离开了。离开时碰到了很久没见过面的张尘和山本优和。他们和我打了个招呼,还想再寒暄几句时,我借口自己之后还有事,快速离开了。 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告诉祁冰瓯在葬礼上碰到了我的事,私心上我是希望他们告诉的,但良心上,我不想祁冰瓯知道我偷偷来过。 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在和祁冰瓯分开后,没有一天安分下来过。 我拼命地工作,借以此作为发泄的出口。偶尔会在家附近的电影院包个场,一个人欣赏祁冰瓯的新作。韩肖潇是个很靠谱的人,她没让祁冰瓯往现下正流行的流量明星方面发展,而是只给他接那些优质的电影和电视剧,不断地锻炼他的演技。祁冰瓯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新闻中,但从不是那些娱乐圈的八卦绯闻,反而都是和实力派演员挂钩的一些来自业内人士的美谈。 有时候,祁冰瓯也不得不参加一些商业性的晚会,以发展人脉,得到更多投资商的青睐。和想象中不一样,我原以为我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了,但我们反而总是在这些晚会中见面。 他是个很公私分明的人,和从前的我一样,并不会因为我们的私人恩怨影响到工作上的事情 分卷阅读79 。比如在晚会上见到我,他会如常地和我打招呼,就像对待其他大老板那样。或是收到了我的投资,在发布会上碰到我,也会照常和我问好,对我表示感谢。 但也仅限于此。 之所以说和从前的我一样,那是因为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能做到用平和的态度对待公事和私事的我了。我会和其他投资商竞争,就算亏本也要尽量为祁冰瓯的电影出一份力,虽然他从没让我亏过太大的本就对了。我也会以我们公司的名义,给祁冰瓯送去各种应援车,其实那根本不是公司的意思,全权由我个人出资。 祁冰瓯也算是给我面子,对于这一切照单全收。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会闹脾气的孩子了,他在一刻不停地成长,留在原地和过去做伴的人,只有我一个。 身边的酒肉朋友越来越多,我却越来越讨厌那些需要应酬的场合。除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活动,或者是能见到祁冰瓯的活动,我一律派秘书和下属去参加。 也有不少老板动歪心思,企图往我身边塞些男男女女,借此来达成一单生意或是套出些商业机密,但一概没能得逞。因此,商圈内还传出了一条流言,说我可能某些方面不太行,所以身边没有伴儿,还每次都拒绝掉别人的所谓的好意。 我对这些事儿不怎么关心,不过是在看和祁冰瓯有关的娱乐新闻时,无意间看到了下面的另一则推送,好奇心驱使我点进去看了看,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 最亲密的好友还是韩肖潇,我们每个月总要见那么两三次面,不忙的时候每周见好几次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无非就是坐在一块儿喝喝酒,吃吃饭,聊聊彼此最近的生活。 我从不刻意提起祁冰瓯这个名字,她也很配合,只会装作不经意地透露一点他最近的情况,话题很快就会被转向别的地方去。她和林纱的感情倒是一直很稳定,曾经分分合合那么多次,似乎两个人都已经看淡很多事情了。 我还记得韩肖潇上大学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但看看现在的她,竟然在规划着什么时候可以和林纱求个婚,顺便去国外领个证。我不能说一点也不羡慕,只是觉得造化弄人,你永远也不知道人生中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我真的很羡慕,真的很羡慕。 我爱祁冰瓯,可我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权利去爱他的那个人。 也许是前几年发生的戏剧性的事情太多了,该上演的情节都上演完了,再怎么跌宕起伏的戏也总会归为宁静。如同干枯的河床,即使雨季会被雨水灌满,也终究是一滩死水,随着的雨季过去,再次变为一片干旱的凹陷下去的土坑。 和祁冰瓯有整整一年没说过话了。不对,这样说不太准确,应该是有整整一年,没和他以朋友或兄弟或爱人的身份说过话了。上次见面是在他新电影的发布会上,一个月前。他还是那么的耀眼,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一群俊男靓女中,不论气质还是相貌,丝毫不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坐在台下,仰望着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但他的视线只偶尔划到我这边,转眼间又飘到别的地方去。 不过尽管如此,我也依旧很满足了。 听说他因为在校成绩优良,提前一年毕了业。他本来就是个优秀的人,即便那份优秀与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我也仍为此感到骄傲。 八十八 八十八 这一年的夏天很炎热,热到我和查理连晚饭后的散步都懒得去了。查理老归老,但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除了关节有点不好,这些年倒也没怎么恶化。我不敢想象我会在不久的将来失去他,但同时我也明白,那是注定的。 七月底,生活井井有条,工作不算太忙,心情也不算太差。我和往常一样,每周例行去见一次心理医生,聊得内容大都是儿时的事儿。童年创伤很难治愈,可我不想被它们绊住前进的脚步。本来这份创伤伤害到的人只有我一个,能感到痛的也只有我自己,但我却无故牵扯进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陪我一起受苦受难。 我想要治好它,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再给任何受过伤害的人施加二次伤害。 心理医生和我的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是简简单单的病患关系,不过我很相信她。她的声音总是有一种魔力,在无形之中催眠了我,叫我不可控的讲出那些埋葬在心底的故事。 “你心里还装着那个人吧。” 我曾旁敲侧击地和她讲过我和祁冰瓯之间的事儿,但出于对祁冰瓯的保护,也是出于心底的愧疚,我讲得晦涩又模糊,甚至我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些啥。 没想到医生还记得。 “嗯。”我承认得很爽快,她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不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往,所以我也没必要在她面前掩饰。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问道:“为什么不回去找他呢?听你之前说过的,他心里也还装着你吧。” “因为……因为发生太多事了。” “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她笑了笑,抿了口杯子里的咖啡,“你拼了命似的想去治好自己的病,殊不知治你病的药就 分卷阅读80 在你身边,你只是不敢去触碰罢了。” 从她的办公室走出来,我仰头看着高楼大厦间被切开的湛蓝色的天空,重重地吸了几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今天是周六,下属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肖潇?” “销焚啊,两周后是张尘和山本优和的婚礼。张尘说他没你的联系方式,我把你微信推给他成吗?” 我愣了愣,自然不会忘记这两个名字,“行啊。祝贺……祝贺他们啊。” 通过电流传过来的语气,我都能想象到韩肖潇那副嫌弃的表情:“别别别,我又不是传话筒。你到时候自己现场和他们说吧。挂了挂了。” 晚上果然收到了张尘的好友申请。我和他之前加过微信,不过后来和祁冰瓯分开后,那个号我就不用了,所以他找不到我也是情有可原。 我和他也好久没联系过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袁黎阿姨的葬礼上,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先是来回客套了几句,紧接着他就把婚礼的日期发给了我,问我有没有时间。 又怕我会拒绝似的,还在后面补充道:来的人不多,都是些亲近的朋友和我俩的父母,不是那种很商业的场合。 我无奈地笑了下,没有犹豫地回道:没问题,到时候见。会给你们准备礼物的。 我还在加拿大的时候,跟着带我的那两口子去过几次婚礼。那边的人结婚不收份子钱,只要带个随手的礼物就好。这也成了我的习惯。再说,我一向觉得送礼物比给钱来得更真挚。虽然两者都是物质层面的东西,但钱给人的是一种冷冰冰的、漠不关心的感觉,而礼物则是有温度的,那是通过用心的精挑细选,怀揣着无尽的真心诚意。 八十九 八十九 他们的婚礼办在一家花园酒店,听说租下了整个一楼的餐厅和后院。 我特地提前几天去和韩肖潇逛了趟街,因为山本优和是日本人,所以给他们买了一对日本大师手造的玻璃球艺术品。艺术就是要看不懂才能被称作为艺术,店员说,这对玻璃球里面刻凿的看似杂乱的红色细线,拼起来其实是无数颗爱心,代表着天长地久、至死靡它的爱情。 “哟,认识你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啥时候学会欣赏艺术作品了哈。” 韩肖潇瞥了两眼,忍不住打趣道。 “谁说的,我一直都有一双鉴定艺术的火眼金睛好吧。火眼金睛你知道是啥吗?” “呀,再把我当外国人,我和你急!阿西。”韩肖潇着急的时候还是会爆出几句韩语的语气词,和中文口语混在一起,听着贼搞笑。 婚礼是在中午开始的,我带着礼物从家里出发,路上稍有点堵车,不过老话说得好,好事多磨。 张尘和山本优和站在酒店入口处迎接来宾,门口挂着印有他们姓名的横幅,远远地一眼就能望到。 张尘穿着纯黑色的西装,山本优和穿的则是纯白色的西装,两个人站在一起,任谁看都是一对儿。我也曾是他们爱情长跑中的见证者之一,因此看到这幅画面,不禁感慨万千。 “恭喜呀,两位终于修成正果咯。”我笑着上前,把礼物递给了山本优和。 山本优和看着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张笑吟吟的娃娃脸,说中文时也还是带着点日本口音,十分可爱:“谢谢祁总啦!去里面坐吧,韩肖潇已经到啦,你和她们一个桌子,都是咱们认识的人!” “别叫什么祁总不祁总的了,又不是工作场合,”我摆了摆手,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那我先进去了,待会儿见。” 相比租下的宽敞的场地,应邀而来的客人并不算多。我跟着带路的服务生往里走,走到桌前,才惊喜地发现不止韩肖潇和林纱,还有几个记得但叫不上名字的大学同学,以及好久不见的夏秋思。 “嗨,”他朝我眨了眨眼,“好久不见呀,特地偷偷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呢。” “你中文说得还是很好,看来在加拿大也没少练习啊。” 韩肖潇拉开身边的椅子,“坐这坐这,你咋来这么晚?” 我看了眼周围的桌子,人基本都到齐了,但我身边还有一个空椅子,笑着指了指,“这不还有个比我更晚的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原本叽叽喳喳的餐厅忽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人群中爆起一串低低的惊呼。我顺着大家的目光往门口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方才领路的服务生,稍侧侧头,就发现了他身后跟着的祁冰瓯。 祁冰瓯穿得很普通,一套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黑色西装,却将他的身型优势完全修饰了出来。他微笑着和路过的人点头问好,态度亲和得就像邻居家看着长大的大男孩儿,一点儿明星的架子都没有。 哦对,他是演员,并不是明星。我并不是很清楚这两者的区别,这句话是看到网上祁冰瓯的粉丝说的,当下觉得有点道理,也就记住了。 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我眼前,笑着和我们桌的每个人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拉开我身边的空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像是对陌生人,又像是对很久没见过的 分卷阅读81 不怎么亲近的老同学一样。 “祁总,有段时间没见了呢。” “崽……”我彻底被他的笑迷惑了,先前做好的那些游刃有余的伪装彻底分崩离析,差点叫出那个最亲密的称呼,急忙改口道,“冰瓯,最近还好吧。” 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变化,抿了抿嘴后又恢复了那个处事不惊的样子,“挺好的,托你的福,谢谢。” 我当然知道他过得怎么样。用饭圈的话说,我基本可以算做是祁冰瓯的头号私生饭了。我知道他年初刚拍完一部大制作电影,最近又有个古装正剧找他做男主,手头的广告代言更是数都数不清,其中自然有不少是我从中作梗的。 我想尽可能地在更多的地方看到他,虽然他此时就坐在我身边。 九十 九十 祁冰瓯很快就和桌上的其他人聊了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久别重逢后的笑,只有我一个人僵硬又尴尬。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了解我的韩肖潇、祁冰瓯和夏秋思,肯定能看出我的不对劲儿。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忽然想起身边正坐着谁,迅速将手机拿了起来。这不拿还不要紧,一扭头时正好对上了祁冰瓯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能让他发现。我的心脏跳得厉害,跟打鼓似的,没完没了地咚咚咚个不停。 不能让他发现,我的锁屏和壁纸,都是他。 不然就显得太刻意了。 婚礼正式开始,祁冰瓯离开了座位,我这才知道他是山本优和那边的伴郎。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是从那次露营认识以后,就一直有在联系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我苦笑了下,自嘲又自虐地望着陪在山本优和身边的一身西装的祁冰瓯。 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我一概没听进去。只看到四位老人从后面走出来,两两一对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挂着泪光,望着眼前的两个新婚之人。 他们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张尘曾对我说过的,他的父母很传统,也许这辈子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可并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像我的父母那般狠心、那般自私吧,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衰老,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不能再陪在孩子身边时,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孩子虽然做着他们无法接受的事,却是快乐的时,还是会低头妥协的吧。 笑容不能完全代表喜悦,泪水也不能完全代表悲恸。人类的情感远远比喜怒哀乐复杂得多得多。 掌声、欢呼声和起哄声接连响起,我才注意到张尘把戒指戴到了山本优和的无名指上,山本优和也憋着眼泪,为张尘戴上了那枚婚戒。他们抬头望进彼此眼里,慢慢慢慢地靠近,如电影情节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接吻。 接着是抛捧花的环节,人人都挤到舞台前面去抢,我们的桌子离舞台很近,但我没动。我不信那玩意儿,抢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祁冰瓯的身影,看到他站在舞台正下方,犹如与世无争的仙人,下凡来旁观世间众人的悲欢离合。他之所以不屑,不是因为他没有那些情感,反而是因为他曾经拥有过,体验过,失去过。 山本优和背过身去,朝身后抛出了手中的洁白的花球。 与世无争的仙人还是被凡欲打动了。祁冰瓯伸长手臂,踮起脚尖,赶在所有人之前,抢到了那捧花。 艳羡的眼神,失望的眼神,嫉妒的眼神,爱怜的眼神。周边是各种各样的眼神,唯独没有他想要的那个眼神。 我又为什么会知道呢?自以为是地说,因为我没有看向他。我在他拿过话筒后就转过头去了,再没有望他一眼。 “我喜欢的人,今天也在这里,”可以剥夺视线,却无法剥夺听觉,他的声音通过餐厅内的音响放大了好几倍,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心脏里,“我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一种祝福,但我很希望它是。” 场面几乎快要失控。 我听见韩肖潇在我耳边低声咒骂:“祁冰瓯这个疯子!他妈的不给老娘整出点事儿来就不是他了!” 我听见林纱幸灾乐祸地笑,一边笑一边安抚韩肖潇的情绪:“哎呀,人家不吐不快嘛。” 我听见很多很多的声音。 耳朵很烫,脸也是,一路烫到了脖子。我不是个容易脸红的人,但现在我的脸一定非常红。我灌了几口红酒,试图用酒精蒙骗自己。可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环顾四周。台上并肩站着的张尘和山本优和微笑着望向我,身边的夏秋思望着我,韩肖潇、林纱、桌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大学同学,都在望着我。我找不到祁冰瓯了。那一刻,我真的很怕我会永远失去他,或是失去得到他的机会。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短的几个字:我在后花园等你。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餐厅里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热闹。张尘和山本优和走来挨桌敬酒,韩肖潇和林纱旁若无人地咬起耳朵,夏秋思端着酒杯, 分卷阅读82 朝我点了点头。 九十一 九十一 “失陪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对着谁说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听见了。 我没听到任何人的回应,准确来说,是没来得及听任何人的回应。我努力克制住情绪,快步走出餐厅,绕到了后面的花园里。正好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但不像正午时分那般刺眼。 我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往里走,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祁冰瓯。 他歪着头望着我,眼里温柔似水:“你来了。” 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温柔,字字扎痛我的心:“我以为,就算我做到这个份儿上,你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对……”我又想要道歉,可忽然猜到他也许不愿意听到我再次道歉,强迫自己把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换了个说法,“崽崽,我也,很想你。” 他没站起来,仍然故作淡定地坐在秋千上,眼睛却垂了下去,望着地面,轻声问:“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暗示了你那么久,你却装看不见听不见。我还以为你年纪轻轻就瞎了聋了呢。” 我直觉他喝了酒,没喝酒的祁冰瓯,不会说出这些话。 “前几天崽崽去世了。他快二十岁了,算是寿终正寝吧。他走的那天,我就在思考,我身边还剩下了谁呢。爱我的妈妈走了,不爱我的爸爸走了,不熟悉的亲人都走了,连陪我最久最久的猫也走了。” “之后,我就想到了你。” 他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蓄着满满的泪水,额头上的那块小小的疤痕显目又扎眼。 “可你也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了。我说了无数遍我从未怪过你,你却一直求我原谅你。祁销焚,你要让我原谅你什么呀?你明明也是受害者,把自己囚禁在那个名为加害者的牢笼里,自残够了吗?”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几步上前抱住祁冰瓯,将他的脸埋在我的胸膛里,让他听到我如雷声般贯耳的心跳。我摸着他的头发,还是一样的软。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水味,参和着一点点烟草味,还有发胶的味道,可就是没有酒味。 祁冰瓯没有喝酒。 祁冰瓯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对我说出这番话的。 祁冰瓯很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祁冰瓯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担心的孩子了。 祁冰瓯…... “祁冰瓯,祁冰瓯,祁冰瓯,崽崽,崽崽……”我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将心底的声音喊了出来,“崽崽,崽崽!” “我在啊,我一直在。” “我们……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颤抖着声音问道,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 “我和你说分手的时候,”他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你没有答应我,记得吗。” 我吻上了他的唇,吻得很重,似乎不止肉体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连灵魂也一样。 我们手拉着手从后花园跑到了停车场,钻进了我的车里。像私奔,像逃婚,也像偷情。世界上最正大光明的私奔。我和他的手机都关了机,一路飞驰回到我的公寓里。 查理还卧在落地窗边晒太阳,见我们俩一起进门,他好奇地站起身子,晃着尾巴想要和我们打招呼。可惜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理会可怜的他,翻滚着拥抱着,撞进了卧室里,摔在了我的床上。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需要。时隔两年,我再次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我能感觉到,他提前最好了准备。 “如果我今天没有如你所愿呢。” 我一边缓缓地抽动,一边亲吻他的嘴唇。 他的脸上泛起难耐的红潮,两条长腿盘在我的腰间,胳膊也挂在我的脖子上。 “那我就……嗯,随便找一个人,去一夜情好了。” 我加快了动作,在他细长白嫩的脖子上留下红痕:“你骗人。你骗人的时候,眼神就会到处闪躲,知道吗。” “对……啊!骗你的,都是骗你的……我,我没办法和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上床……” 他承认得比我预料中的来得快得多。我摸过他身上那些旧伤留下的丑陋的疤痕,我不觉得他们丑陋,他们也是造就了祁冰瓯的美的一份子。 九十二 九十二 我和祁冰瓯在家里荒唐了整整两天,什么正事儿也没干,而是把分开的那些日子里的爱全做了回来。 我终于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和祁冰瓯在这个只属于我的房子中,做遍了各个角落。客厅、餐厅、洗手间到卧室,每一处都印下了我们两人的烙印。 虽然这次逃避现实的时间很短,但对于我和祁冰瓯来说,这已经算是很疯狂很不计后果的举动了。我俩的手机关了两天机,再开机时,未读的短信、微信和未接来电差点儿令手机死机。 幸好是个周末,我这边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儿,消息也大都是韩肖潇和张尘他们发来的,担心我和祁冰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几天有工作吗?” 分卷阅读83 我有点内疚,又感到窃喜。内疚的是我是祁冰瓯的哥哥,我年龄比他大,理应比他成熟,我不应该陪着他发疯;窃喜的是祁冰瓯真的可以为了我抛下所有,我的选择没错。 刚吃完午饭,家里没什么新鲜的食材了,我下了两碗很简单的挂面,祁冰瓯却吃得狼吞虎咽,好像那是山珍海味似的。 我坐在沙发上,祁冰瓯躺在我的腿上,双手举着手机打字,无所谓地回道:“没有的,我提前看过了,这几天没行程。但我没和公司说,也没和韩肖潇说,估计把她给急坏了。” “那......” “哥,”祁冰瓯抬起眼皮,他这两天哭了不少,眼睛还有点肿,“我会好好处理的,相信我。”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感很不错,忍不住抓了一缕绕在指头上把玩。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方才说的话,祁冰瓯给韩肖潇打去了电话,还特地开了免提。 “哟,我的小祖宗,你还知道接电话呢?!老娘都他妈快急成啥样了你知道吗?去你家找你也找不着,问周围人一个个都说不知道!你真是,翅膀硬了,现在做事儿都瞒着我了是吗?人在哪儿呢现在?没给我惹出啥麻烦吧?” 祁冰瓯慢悠悠地说道:“潇姐,我啥时候给你惹过麻烦呀。我挺好的,和我哥在一块儿呢。最近不是也没啥行程嘛,我就想着先把私事解决一下。” “你哥?”韩肖潇静了一会儿,大喊道,“祁销焚!你就和他一起闹!亏我还瞎担心!我真是——” “先不说啦肖潇姐,过两天请你吃饭赔罪哈,拜拜。”祁冰瓯爽快地挂了电话,从我腿上坐起来,歪着脑袋看向我。 “嗯?” “现在,我俩该谈谈了吧。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还没说呢。我知道你是个行动主义者,但有些话,最好提前讲好了。”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很是紧张。以前上高中,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表演前,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我咽了口口水:“说吧。” “首先,我俩算是和好了吧?” 我点了点头。 “其次,你还觉得你对不起我吗?” 我有些犹豫,为了让他放心,应该点头才对的,可我没法儿再对他撒谎了。 祁冰瓯叹了口气,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严肃地说:“我没法儿强制改变你的想法。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对不起了。你以为你离开我就是为我好,但那根本不是。那只会让我更难过。” 我把他抱进了怀里,查理见状,硬要把脑袋塞到我们俩中间。 “不会了。” “都不会了?”祁冰瓯的手搂住了我的脖子,头发蹭着我的侧脸,蹭得我的心也变得痒痒的。 “都不会了。” “我向来都是甩人的那个坏人,这是我第一次试着挽回别人。挺丢脸的,不过我不后悔。” 我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回道:“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九十三 九十三 我和祁冰瓯之间还有很多没解决完的问题,但那些都不太重要了。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那是余下的一生。 经历过这么一遭,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根本没办法离开他,而他也没办法离开我,分离只会让我们俩都生活在更深层次的痛苦之中。 我们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同样也是爱人。我们的爱情,跟祁盛杰和我妈的爱情,从本质上就完全不一样。他们的爱是自私的爱,一个仗着那份爱无所忌惮,另一个因为舍不下那份爱,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忍让。他们自以为那是伟大的爱,都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实际则间接地毁掉了多少人的一生——我的一生,祁冰瓯的一生,袁黎阿姨的一生。 愧疚的情绪总还是存在的,不过自从祁冰瓯回到我身边后,那种被愧疚淹没的情况就很少再出现了。我不懂那些高深的大道理,也不懂心理医生嘴里说出的那些一个又一个令人头大的心理学理论,我只知道,我又找到了那个能治好我的药。同时,我也是能治好祁冰瓯的药。 我们在用爱灌溉彼此。 他搬进了我为我们俩准备的家里,同居一个月后,我们向大众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亲兄弟之间的爱情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我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但我不想祁冰瓯被攻击被诋毁。 所以我特意开了个发布会,告诉众人我其实并不是祁盛杰的亲生儿子,而是他在国外收养的孩子。至于为什么最后是我拿到了公司的继承权,这一切我无可奉告。 不信的人当然有,不过信了的人还是占了多数。我一生中撒过太多的谎了,多撒这么一个也无妨。何况做这些事之前,我都是经过祁冰瓯同意了的。 我们请朋友们在家吃了顿饭,可惜的是夏秋思已经回加拿大了,只能和我们视频聊天。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来是祁冰瓯拜托山本优和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的。他很早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靠在我肩头,笑眯眯地抱怨,他是想等着我先迈出那一步的,奈何 分卷阅读84 我是个胆小鬼。 我确实是个胆小鬼,三生有幸遇上了拯救我的大英雄。 好在朋友们都能接受我们的关系,哪怕他们对我们是亲兄弟这件事心知肚明。我很感谢他们的包容和体贴,最最应该感谢的,还有祁冰瓯孤注一掷的勇气。 韩肖潇问过我:“你们俩究竟为什么公开?其实地下情也不是不行。” 我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那场发布会开完后,外界的确传出了很多关于我的流言,比如我洗脑祁冰瓯,作为一个外人却还能强行夺走祁氏,注定会始乱终弃云云。舆论通常只会往一边倒,我自愿背负了所有的骂名。 我记得我是这么回答她的:“祁冰瓯和我都是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即便他说了他不怪我,我也还是欠他很多。他不想听到那些没用的口头承诺,那我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真心。” 我对祁冰瓯的内疚永远都在,永远也不可能彻底消失。但与其去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让我们重新经历那份痛苦,还不如携手往前看去,开启全新的篇章,真正做出些改变,而不是用嘴忏悔,一边后悔着,一边做着未来想起也会后悔的事。 九十四 九十四 两个人一起过的日子总是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春天,是我回国的季节,是这整个故事开始的季节,也是袁黎阿姨离去的季节。 我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端庄隆重的西服,去楼下的花店买了两捧雏菊。 回来的时候祁冰瓯才刚起床,坐在餐桌前没个正形地吃我给他提前做好的早饭,一个劲儿地拿眼神鞭笞我。 “怎么了?”我被他看得有些焦躁,稍稍松了松领带。 他挑挑眉:“也不用这么早就收拾打扮好吧。我们是去看我妈,你又不是没见过她。” “那可不一样。和你确认关系后,我还从来没正式地和她打过招呼呢。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你看我这条领带颜色还可以吧?”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坏笑着问:“所以是去见丈母娘啊?” 我的耳朵开始发烫,便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了。 墓园在郊区,我这辈子长这么大,从来没给任何人扫过墓。祁盛杰的墓地是他自己提前买好的,我连具体位置都记不起来,何况他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更别提死了以后了。至于我妈,我不清楚她到底埋在哪里,甚至不晓得她的墓究竟是在异国还是家乡。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对于神啊鬼啊这些的,一向都是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我自然是偏向不信则无那一派的)。不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整个人紧张得要死,好像虽然我看不到袁黎阿姨,但她却能真切地看到我似的。 祁冰瓯看出了我的紧张,下车后一直紧握着我的手,声音不大地安慰道:“没事的,是我带你来的。我妈没那么小心眼,就算是生气,也应该来我梦里生气才对。” “她真的愿意见我吗。” 我们顺着台阶往上走,左边右边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碑。有的前面摆着新鲜的花和贡品,有的则光秃秃的,很久没被人打理过的样子。 祁冰瓯没有回答我,拉着我转进了右边的墓地,在第三个墓碑前停下。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他没有松开。 我鼓起勇气抬起眼睛,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里,那张熟悉极了的面孔。她还是慈爱地笑着,似乎能原谅世间的所有错误。 “妈,我带着祁销焚来看你了。你也认识他,但今天他不是以我哥的身份来这里的,他是……我决定共度余生的伴侣。” 他说完这番话,抬起头望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手,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立刻跟着照做了。地很硬,磕得膝盖有些痛,但这点痛和面前这个坚强的女人一生所经历的苦痛比起来,简直就如同蚂蚁比大象。 我将手里的雏菊放在她的墓前,直直地盯着照片里的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坚定不移地说道:“袁阿姨,我理应对您说一句对不起才对,但崽崽他不许我这么说。那我就换个说法吧,我祁销焚今天在这里发誓,不管是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都会陪在祁冰瓯身边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为了您,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请您放心。” 祁冰瓯的眼里含着泪水,嘴角却向上扬了扬,笑着摸了摸墓碑,说道:“妈,你就和我一起,再相信他一次吧。” 我们从地上站起来,默默地站在墓前,谁也没再出声,低着头为她哀悼。我听见祁冰瓯吸了吸鼻子,可又不敢在袁黎阿姨的墓前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你知道吗,”祁冰瓯挺直了脊背,低声说道,“其实我妈,她一直挺喜欢你的。” “嗯。”我对此并不怀疑,至少在祁冰瓯告诉袁黎阿姨我和他的关系之前,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尽管我从未对她真正放下过戒心,但她对我却有过百分百的信任。 “我读了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她说了,虽然到最后也还是无法理解我们的恋情,但她还是希望我好好的,只要我以后过得幸福,她会给我 分卷阅读85 送上祝福。她怕我因为她而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特地这么说明了一番。她说,她不想像我姥姥姥爷那样,用所谓的亲情来绑架我。 “她还要我们原谅她,原谅她不能再看到我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了。不管你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接近我的,她都很感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顾。” 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于是仰起头,拼命让眼泪倒流回去,“袁阿姨,我也希望您能原谅我。” 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了。 “她会的。” 祁冰瓯微笑着看向我,“不该换一种称呼了吗?” 我说出了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曾说出口的字:“妈。” 九十五 完 九十五 又一个冬天,祁冰瓯的二十五岁生日前夕,我们又一次坐上了飞往加拿大的航班。只是这次不是去狂欢去做最后的告别仪式的,而是去拿开启未来的钥匙的。 我的户口和祁盛杰的不在一块儿,所以从法律层面来说,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我和祁冰瓯是亲兄弟。这也算是祁盛杰活着的时候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没有血缘关系,我和祁冰瓯就能顺理成章地以恋人的身份,领到结婚证。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祁冰瓯显得很兴奋,他拉着我的手,仰着脑袋看着我,用孩子似的口吻说道:“你知道吗,我之前还想过呢,你要是不和我和好,我就一辈子不来加拿大了,再也不来了。” 我牵着他往机场外面走,中午正热烈的阳光打在我们身上,照得浑身上下都暖乎乎的,连带着两颗心也暖乎乎的。 “崽崽。”我叫了他一声,感觉像是在做梦,忍不住又多叫了一声,“崽崽。” “在呢。”祁冰瓯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突然想到那个好奇了很久却没还没问的问题:“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崽崽啊?” 祁冰瓯笑了下,说:“我妈说,那是我姥姥给我起的。” 我点了点头,谁也没再说些什么。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明说了,我们心里都懂。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满是惊喜的蜜月旅行,没有见证的人群,没有华丽的祝福,也没有到轰动整个世界的程度。 有的只是湖心岛上夕阳落下时的一个吻,无名指上刻着彼此的名字的对戒,公共场合旁若无人的恩爱,下班后一顿温暖的饭菜,一双孤独的灵魂徘徊来徘徊去,总算找到了彼此命运中的归宿。 我很享受背德的快感,那快感的关键来源并不是与道德相悖的关系,而来自于那个让我愿意背弃道德的人,来自于祁冰瓯。 我的爱人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我的亲人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我们的爱也许不能光明磊落,但我们的爱比世上大部分的爱,都要更加的光明磊落。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