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错死对头后我重生了》 分卷(1) 救错死对头后我重生了 作者: 格巫咕 简介: 死对头他不对劲 标签:强强天之骄子仙侠修真重生 主角:沈千眷、云舟渡 其它:古耽主攻预收:5316086 视角:主攻 评分:8.0分 收藏:285 ◎ 立意:所有的晦暗与阴霾终将散去,前途灿烂,未来可期。 新文《如何正确饲养一只穷奇幼崽》已开,康康孩子叭! * 沈千眷重生的莫名其妙,他一度怀疑是自己救错了死对头而遭了天谴。 明明费尽千辛万苦救下的人是自己的小师弟,可是等背回去后却发现小师弟变成了云舟渡。 沈千眷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之前是没看清楚,救错了人? 不应该啊?那么大个师弟他还能认错?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毕竟回到了过去,再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小师弟陷入危险之中。 就在他下定决心时,云舟渡一改往日臭脾气,有事没事就喜欢往他跟前凑,隔三差五就在他面前吐两口血装可怜,活了两辈子,他竟不知道这人是个病秧子。 他明明记得这人凶残程度能令整个修真界谈之色变啊! 他的记忆是出了什么差错? 云舟渡重生前活在无际黑暗中,直到阴差阳错下成了沈千眷的师弟,才感受到了得之不易的温暖,只是后来这道暖阳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眼底闪过阴狠,这一次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他也一定不会再失去沈千眷。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沈千眷也重生了,只不过好像失去了部分记忆,还成天把他当仇敌。 这个发现让他又苦恼又有几分新奇,干脆和上辈子一样装作小师弟接近他可惜出师不利,第一天就被拆穿了。 云舟渡拉过沈千眷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卷卷,你就只记得这些么? 沈千眷:撒手,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云舟渡:看到便看到,我不嫌丢人。师兄,你别躲我。 沈千眷:你别叫我师兄!我瘆得慌! 修真境界划分:筑基、玄灵、地灵、天灵、渡劫、生死、涅槃、大乘、化神、飞升 上古大能失忆攻vs美强惨疯批受 沈千眷(攻)vs云舟渡(受) ps. 1.双重生,双美人,双向奔赴 2.攻人设比较后期,前期失忆,隐藏疯批 3.私设特别多 4.感谢对作品的支持。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千眷,云舟渡 ┃ 配角: ┃ 其它:古耽主攻预收:5316086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他不对劲 立意:所有的晦暗与阴霾终将散去,前途灿烂,未来可期。 1、楔子 ◎但求重头来过。◎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楔子 长恨天。 云幕低垂,燃烧着的黑灰飘荡在空中,忽隐忽现的火星仿佛要将黑沉沉的天幕撕碎。 黑灰散落处,原本有一座通天桥,接连天地,据说功德圆满者可在此处一步登天。 可现如今,通天桥被毁,往后再无人可飞升。漫天的黑灰让底下的修士战栗不止,一股兔死狗烹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空中浮现副三头六臂漆黑的巨型骨架,骨架散发着浓稠的黑气,将隐隐绰绰的金光尽数掩埋。一侧肩头站着个美人,明眸皓齿,红衣如火,美得似画里走出来般。他伸手一点,骨架轰然落下,震得大地颤动。 这是! 阿修罗相!!! 云舟渡竟然飞升了! 为什么飞升的偏偏是云舟渡这个疯子! 飞升需集天地运势,短短三十年间,从一个凡人到飞升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况且就算飞升,难有法相的也大有人在! 有了法相便是神,他竟然 噗一名长者喷出口血,不知是被余波震的还是被气的。他推开搀扶着他的年轻后辈,颤抖着手指着踏空而立的云舟渡道,你!你竟敢毁通天道! 毁了便毁了,你们又能拿我如何?云舟渡毫无悔意,阿修罗相狰狞可怖的三个头颅皆转向他。 云舟渡你作恶多端他日必遭报应! 阿修罗相空洞洞的眼眶中燃着鬼火,只一霎便将那人引燃。鬼火扑不灭,众人手忙脚乱一阵,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沾染上鬼火燃烧了起来,余下的修士慌忙退开,眼睁睁看着他们烧成灰烬。 很快地上蔓延起一片火海,众人一阵绝望,云舟渡飞升前,已是极难对付,本以为这次定能将他置于死地,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谁也没料到他绝处逢生,竟然成神了! 报应?云舟渡轻笑一声,那笑分外好听。 阿修罗相一拳锤落在地,大地裂开了,如开了道深渊巨口,要将地面上的所有生物吞噬殆尽。 那不妨看看,是谁的报应先到。 话音落下,阿修罗相不知疲倦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大地迸裂,暗红的岩浆肆意奔流。 这个疯子是想灭世吗?! 御剑飞行的修士望着很快变得如炼狱一般的人间,几乎忘了呼吸。 唉 轻微的叹息传来,在这灼热的天地间让人如沐春风。 一盏精致的琉璃灯不知何时出现在上空,白色的虚影从灯里走了出来。它出现的那一刻,时间刹那间静止了下来,漫天的黑灰、奔流的岩浆、不知所措的修士所有的一切都停下了。 云舟渡。那个人影渐渐褪去白光,露出原本的面貌。那是一张与沈千眷极像的脸,圆脸大眼睛,五官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微卷的长发用发带随意束在一边,无论他怎么板着脸,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你成了神的云舟渡并没受影响,只是乍一见到它时慌乱了下,眼神慢慢幽暗了下来,你是谁? 它不答他,只是与他站到同一高度,缓步走向他:这个你痛恨的、厌弃的、看不上眼的俗世,是主人拼了命救下来的,你是要亲手毁去吗? 它指尖凝聚起一点白芒,轻轻一点涌向了云舟渡的眉心。 这是它的记忆,云舟渡并没有阻止,从见它第一眼起,已经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它。 他看到沈千眷一世又一世献祭自己封印锁元灯,下场一世惨过一世。 锁元灯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灯里封印着的东西,它覆灭了整个上古后被封印至今依然无法抹去它的存在。 这一世的沈千眷也已经拿到了锁元灯,只等恢复修为和记忆他不自觉轻颤,看到最后,分不清眼中震撼多些还是心疼多些。 如你所见,主人使用禁术逆道转世,不入轮回,不渡忘川,这是主人的最后一世,没有来生了。 最后一世就意味着比以往任何一世都要强大,本该让一切都结束,可偏偏这一世他连记忆都没恢复,就死在不相干的事情上。 你能救他?云舟渡声音略有些沙哑,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异常笃定。 我不能,但你可以。 怎么做? 这世间万事万物想要得到什么,都必要付出同等代价。我可以借用部分时间之道,让时间逆流。你乃上古覆灭至今唯一的神,你愿意为他舍弃什么? 云舟渡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一切。 阿修罗法相起身,双手合十,金光霎那间冲散黑气,巨大的法相缓缓散去。 飞升成神是绝大多数修士哪怕耗费一生都无法摸到门槛的事,器灵没想到他为了主人竟那么果断,歪了歪头:你不后悔吗? 暗红的血从嘴角溢出,云舟渡缓缓阖上了双目。 但求重头来过。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新文:《重生为宿敌的外挂后》by禅逃 切片精分大师兄攻日天日地龙傲天受 我的预收:《上古天灾苏醒以后》 求收藏! 2、重生 ◎我摸我自己你脸红个屁啊!◎ 云舟渡云舟渡 沈千眷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有人在叫这糟心玩意,浑身骨头如被碾碎了般的疼,越发不乐意睁眼。 师兄,我瞧他就剩一口气了,咱要不要 暧,师妹,怎么说他也是六长老的记名弟子,和咱们终究算是同门,还是要顾及同门之情的。 话音方落,沈千眷腰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不受控制地滚了几圈,火属性的灵力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搅碎。 沈千眷:这什么狗屁同门? 这回是真清醒了,才动了下,手就被死死踩在地上。他费力地睁开眼,就见到张陌生的脸,眉目间透着几分阴冷,一看就不是善茬。 师兄真是宽宏大量,若是我,早就将这碍事的废物扔去喂妖兽。哟,这废物醒了。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黄色道服的少女,看两人道袍上的花纹应是火火鸡宗?呃,火鸟派?罢了,随便什么派,他记得这好像是云舟渡宗门才有的。 他跟云舟渡是结下了梁子,但跟他的宗门可无冤无仇,再说他前脚刚救了云舟渡,这会儿就被他的宗门弟子殴打,这狗东西简直将恩将仇报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等等,这哪啊? 远处燃着火把,光线被眼前的人遮挡看不真切,头顶不时有水滴滴落,潮湿、阴暗。沈千眷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李师兄,昭天剑宗的人往这边来了。一个小弟子不知从哪个洞里钻出来的,蹭了一身的泥。 来了便来了,慌什么? 不一样,来的是那位爱管闲事的少宗沈千眷。 爱管闲事的沈千眷:麻烦你把话在说一遍? 这次算你走运。那李师兄脚下用力狠狠撵过他的手指,过来把他丢下去,我们走。 沈千眷十指火辣辣的疼,被丢下深渊时才有了点眉目,这不是他年少时参加的澜山院试炼么? 那次试炼中他运气背了些,遇上云舟渡独战高阶妖兽,眼看那妖兽败下阵来,只要云舟渡再坚持片刻,它必死无疑。沈千眷见云舟渡没有帮手,已是伤痕累累的凄惨样,说不准会比妖兽先倒,便蹲在暗处随时准备出手。 那妖兽眼尖,看到又来了个修士,当即引燃了源血,瞧着是要与云舟渡同归于尽。 这下沈千眷不得不出手了,毕竟原先他还有一半的生还希望,要不是沈千眷出现的时机不太妥当,也不至于连这一半都没了。 沈千眷出手前是怀着抱歉的心,出手后心中就只剩了一个字草! 那妖兽生了灵智,引燃源血发狂竟是为了夺舍云舟渡! 因为沈千眷这个意外打乱了计划,妖兽是被他斩了,可术法已经发动,他再睁眼便已和云舟渡互换了身份。 如果只是这样,他还不至于会和云舟渡结仇,毕竟只要两人还活着,找对方法就可以换回去。可云舟渡这孙子一见刚才那三人来就跑了,跑就跑吧,好歹把他也带走啊! 接下来沈千眷再醒来就是在这儿了。他抓着根看着随时会断的杂草,努力调动着体内的灵力,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外加这具身体伤势过重,才凝聚起来就散了。 他怎么会回到这里? 脑海中浮现了重生二字,他晃晃脑袋,不至于吧难道真的英年早逝了? 呸,做梦还差不多。 沈千眷没有再试着调动灵力,正望着那株杂草发呆。底下是散发着黑暗气息的深渊魔物,那些魔物惧怕光亮,只能生存在黑暗中,所以只要火把还没熄灭,沈千眷暂时还是安全的。 沈千眷! 沈千眷听见自己略带焦急的声音,嘶,他是怎么听出焦急的? 一颗夜明珠从上方扔下来,照亮了一片黑暗,很快落入深渊,引得魔物频频低吼。 沈千眷!那人又喊了声,随着声音响起又是一颗夜明珠扔了下去。虽然换了个方位,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记忆中,云舟渡并没有来的那么快,他在云舟渡来之前就已经自力更生挪到了第一颗夜明珠扔下的地方。后来云舟渡来是来了,在沈千眷向他求救的时候,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好似即将掉下去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这回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夜明珠一颗又一颗不要钱似的往下扔,沈千眷一阵心梗,那是他收集了好久的! 这人简直天生跟他有仇! 别扔了,点张符不行吗?他很想骂这狗东西两句,但真的没力气了。 云舟渡一直精神紧绷,听到微弱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他调头回去,最后一颗夜明珠照亮了两人。 沈千眷生着张让人心生好感的脸,和和气气平易近人,此刻被光一照,像极了来普度众生的。 你要不想救别勉强,我自己能上来。沈千眷话说的硬气,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和这人有任何瓜葛! 云舟渡脸色白了下,一口血咳了出来,手里的夜明珠从沈千眷身旁滚了下去。 沈千眷吓了一跳,这狗玩意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他的夜明珠啊!!! 把手给我。云舟渡根本不在乎,向他伸出了手。 火把的光弱了很多,眼看就要熄灭,沈千眷决定姑且再信他一回。 忍着全身的疼,抓住他的手,由着他将自己拉上去。沈千眷手脚发软一个没稳住,看上去就像被云舟渡抱在怀里。 分卷(2)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吹过,沈千眷不由打了个冷战:他不会真被夺舍了吧? 噗 火把终于被顶上滴落的水滴浇灭,冒出一阵青烟。 糟了!沈千眷的角度看得真切,他怎么把这茬忘了,深渊底下的魔物可难缠的很。 与此同时,云舟渡脚下一转与他调换了位置。沈千眷不用想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一下抓住了他松开的手。 两人皆被魔物伸出的触须往下拽,沈千眷再次抓住了那颗可怜的杂草。云舟渡见他也被牵连了下来,愣了愣,抽出配剑两剑斩断了触须,再将配剑刺入石壁,好让沈千眷腾出手来。 云舟渡! 你要死可以,等换回来了谁管你去死!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云舟渡能想象出他定是气呼呼的模样,搂紧了他的腰,嘴边溢出一丝笑意:方才落下来时我就在想,若能和你死在一起,其实也不错。 沈千眷倒吸了口气:你有病吧,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 说着把手伸进沈千眷衣襟,摸出了张火符引燃。 这些符纸都是沈千眷提前准备好的,万一来不及打开储物袋,或者暂时失去了灵力,这些贴身携带的符纸就是最好的保命符。但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互换身体这种伤脑筋的事。 火符能燃一盏茶的时间,沈千眷正想让他用灵力带他上去,却见云舟渡脸颊通红。 沈千眷:我摸我自己你脸红个屁啊! 草!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对劲?! 3、试炼结束 ◎这里太暗了,瞧不真切,出去让你瞧个够。◎ 黑暗被驱逐,深渊魔物纷纷退去,不过也没退得太远,缩在黑暗中吐出魔气,使火符燃烧速度快了近半。 云舟渡带着他翻了上去,随后猛然弯腰又吐出口血,他习以为常的抹掉嘴边血迹,道:我们得尽快出去。 沈千眷扒拉着他左看右看: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哪了? 怎么看着比和妖兽死战过伤的还重,他到底干了什么! 不碍事,等换回来就好了。云舟渡按住他的手,牵着他道,你还有其他的火符吗? 你不自己拿出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沈千眷悄悄翻了个白眼,没了。 那是得快些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千眷总觉得他在笑,但看过去并未看到笑意。 云舟渡对这里很熟悉似的,牵着他七拐八拐地走。沈千眷虽说来了两回,但不是昏迷了就是正在昏迷中,对地型不太熟,只能跟着走。 火符已经快燃尽,还未看到出口,沈千眷皱了皱眉。这时牵着他的手骤然收紧,沈千眷措不及防被拉了下,撞进云舟渡怀里。 轰地一下,火舌从背后燎过,爆炸声从深渊底下传来。 沈千眷微微抬起头,看到一双如有火焰在烧的眸子。他这才想起面前这个是阵道宗师,只要他想,哪怕随手扔的一块小石子都能致人于死地,只是没想到年少时的云舟渡就那么有天赋。 就是可惜了他的夜明珠,有好几种不同时期雕的凶兽呢! 云舟渡嘴唇动了动,声音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还没等沈千眷想明白他说了什么,云舟渡抬袖护住他的头。石壁缝隙很窄恰恰够两人站立,地动山摇间,一块巨石砸下,将唯一的出口堵死。 沈千眷推了推滚烫的石块,以云舟渡灵力耗尽的状态根本推不动。 你试试。 云舟渡却摇了摇头:此时时机正好。 巨石滚落的动静太大,怕是要将他们埋了。沈千眷没听清,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云舟渡直接将自己额头贴上了他额头。 沈千眷的神魂转瞬间被卷到了云舟渡的识海中,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人简直疯了! 他的识海荒凉一片,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刮过脸颊,雷电肆虐,焦土遍地,却有一方净土,一簇簇花向阳而生。 沈千眷就不明白了,他是吃错了药么?这么放心让他进了识海,就不怕他做点什么叫他变成废人么?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没到底是没结仇,若他一直保持这种吃错了药的态度,往后倒也不好像记忆中那样处处针对。 有个死对头又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他一个炼丹的要什么对手! 昭天剑宗里并不是所有都是剑修,总有那么一脉独树一帜。他恰好被自己老爹托孤在了人丁凋零的一脉,他师祖是个符修,师尊倒是个剑修,但爱好练符,教出个独苗擅长炼丹。不过后来小师弟来了,小师弟也是个不甘落后的,修的是阵道。 师尊博览群书,什么都能教一点,教不了的,沈千眷便带着小师弟跑去天都蹭公开课。 想起小师弟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在回到这不知是重生还是梦境的年少时代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救了云舟渡。这事说来惭愧,倒也不是他想做烂好人,只是将人救回去才发现救错了人。 平日里的云舟渡太疯,他光想着怎么对付他了,也没注意到此人和小师弟身型竟那么相像。 每思及此,他都想仰天长叹。 卷卷 一声微弱的呼唤打断了他,沈千眷怔了下,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一个虚弱到快要消失的云舟渡倒在花海中,一袭红衣在花海中鲜艳夺目,见他看过去只是偏了偏头含笑看着他,仿佛刚才那声只是他听错了。 你怎么了? 沈千眷莫名有些紧张他,才踏出一步,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神魂回来了? 微弱的光从石缝间透进来,云舟渡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凭添了三分朦胧美。 他们换回来了? 云舟渡怎么连这种偏的不能再偏的术法都那么清楚? 到了现在已经不能用从前的眼光来看云舟渡了,他终于发现他对这位死对头一点都不了解。究竟是云舟渡变了,还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看够了吗?眉梢微微挑起,云舟渡眼中满是笑意。 沈千眷呼吸一窒,扭开头去,谁、谁看你了。 我喜欢你看我,可这里太暗了,瞧不真切,出去让你瞧个够。 有病。 在识海待了不知多久,外面已经静下来了。出了这么大动静,很快就会有一大堆修士涌来,甚至会引来守山者来此查看。他们若还留在这,怕不好解释。 不能在耽搁了。 沈千眷正要抽配剑,一摸却摸了个空。 他忽然想起来,那把配剑可能还在深渊 这败家玩意! 没法子,他深吸一口气,凝聚灵力在掌心,一掌打向了巨石。或许是这一趟他损失太多,怨念太重,一掌打的巨石四分五裂。 下一息,他就差点疼晕过去。深渊魔物难缠就难缠在它的触手上,触手上的倒刺带致幻作用,被勾伤后能将硬汉疼到跪地求饶,一旦被缠上了,很少有人能脱险。 沈千眷忍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哼哼唧唧,浑身哪都不舒服。拿出储物袋才想起进试炼前,将丹药分给了弟子们,最后一点也给和妖兽战斗后半死不活的云舟渡续命了。 云舟渡之前为什么除了吐两口血,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是有多能忍啊! 额,吐血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 走的动吗?我背你。云舟渡一直留意着他,也知道他伤了小腿,每走一步都像寻常人赤着脚走在刀尖上。 沈千眷泪眼婆娑地瞥了他一眼,这才刚换回来,云舟渡身体什么状况他清楚着,内伤外伤,还可能伤了神魂,这样的伤不躺个十年八载就算你宗门医修了得。可云舟渡呢,面上一丝痛苦都没表露出来,要不是满身血痕,旁人见了多半当他没受伤。 得了吧,你别自己先趴下了。 云舟渡快步到他面前半蹲下来:这里我熟啊,背着你还能走快些。 沈千眷:就你能耐,你怎么不把整座山炸了永绝后患! 来吧,你走路那速度就比蜗牛快那么一点。 我跟他客气什么!重死他! 云舟渡背起他稳步前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轻声道:沈祯雪。 沈千眷抬了抬眼皮子:做什么? 你出生是在祯雪年? 问这个做什么?沈千眷警惕了起来,这混账玩意不会要给他扎小人吧? 瑞雪兆丰年,可惜没能回到那年看看。 沈千眷:他在说什么?不会在哪磕到了脑子吧? 咚 无上澜山上的暮钟敲响,试炼提前终止了。 作者有话说: 沈千眷:我是个炼丹的。 丹阁长老:滚! 小可爱们,看看这个作者,她活的像个单机战神qaq 4、师尊 ◎可有些人消失了便是消失了,从此杳无音信,再无归期。◎ 澜山院从没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被天都选定的试炼之地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有不少弟子都被埋在了滚石之下。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宗门不满天都的打压了,收到消息后就像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出来讨说法。 澜山院的贺山长一个头两个大,你们不满天都安排,就去天都,去找浩初帝啊,他不过是个借用了场地的。你们不乐意派弟子来,难道他就乐意把道场借出去吗?再说凡是试炼皆有意外,是死是活不都是各人命数。平日里也没见这一个两个把自家弟子当宝贝啊,这会儿都来跟他撒气,有用吗? 没用。 贺澜贺山长从东门一路被问候到西门,再从西门逛到南门,露了个脸就大袖一甩,跑的十分光棍。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将事都压到了乳臭未干的徒弟身上。 这小徒跟当师父的一个德行,在大门前摆了张桌,桌旁挂了块帆布,上书我不知道四个大字。上面墨迹都未干,让风一吹帆布拧巴起来,再展开字都糊了,就只能看出我一口口。 她也不着急,就坐在迎风飘扬的我一口口之下,面上遮了本书册,小短腿交叠着搁在桌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坐没坐相。 来往的各宗门修士都算她长辈,而且是不知道长了多少倍的,不至于跟个奶娃娃过不去。实在有脾气暴躁的,也不过在门前骂两句贺澜这畜牲居然用个小丫头来当挡箭牌。 小丫头梦中被吵醒,懒懒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书册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她掀了掀眼皮,侧过身以一种随时会摔下来的高难度动作用两根手指捡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有两人从试炼之地出来了。 两人都似乎伤的不轻,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正与背着的白衣少年说着什么,白衣少年被气得不清,掐住他的脖子估计在说什么威胁的话。被掐着脖子的少年眉眼含笑,步子丝毫不乱,由着背上的人乱来。 日落西山,漫天红霞,暖融融的光洒落在两人身上,愣是让人瞧出三分恬静惬意来。 刚捡起的书册再次从指间滑落。 美人啊 救命。 覃遥看着两人越来越近,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头顶。 还好还好,耳朵没露出来。 这位小友,请问有没有见过曦和仙君? 美人和她说话了!呜呜呜! 覃遥捂住了发烫的脸,暗骂自己不争气。 小友? 那那那她伸出一只手往人多的方向一指,什么仙君的她又不认识,那么多人里总有一个是吧。 沈千眷见人小孩捂着脸实在太可爱,没忍住揉了揉她头顶:多谢啦。 小孩红着脸抬起头眨了眨眼,无处安放的小胖手捂着头顶拔腿就跑。 沈千眷。 沈千眷正觉好笑,就听云舟渡语气毫无起伏的叫他。 怎么了。他懒懒地回他。 男女授受不亲。 她就一小屁孩。 那也不行。 行吧,懒得跟他白费口舌。 这次无上澜山的试炼算是被彻底打乱了,也与沈千眷记忆中的不同,记忆中的他们从试炼出来时身份还没换回来,他便去找师尊想办法。师尊师尊倒是没嘲笑他,只不过拉着他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恨不得跑去云舟渡的宗门问他们愿不愿意将错就错换个徒弟。 还真不想让师尊看到他 沈千眷越回想越生气:云舟渡,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去找师尊就行。 不是走不动么?我背着就好。 其实我也没那么脆弱。 云舟渡轻笑了声:嗯,我知道。 沈千眷:你知道个屁啊! 走过假山出现了个池塘,池塘上的小桥有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看到那道背影时,沈千眷已经认出来了,激动喊道:师尊! 仔细一算,宗门覆灭后,他已有十多年没见过师尊了,师尊是和小师弟是在同一天失踪的。他上天入地,无时无刻不在找他们,可有些人消失了便是消失了,从此杳无音信,再无归期。 青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将手中鱼饵尽数撒下:好徒儿你可算是来了,担心坏为师了。 您这哪里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云舟渡将他放下,对任清霄行了个弟子礼。 任清霄一颔首算是受了这礼,扶住跌跌撞撞奔来的沈千眷:受伤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瞧瞧,咦,怎么是那恶心东西伤的,得刮骨吧。 沈千眷疼得咬牙切齿:师尊你近来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分卷(3) 如果这点小伤都要刮骨,天下的医修都改修其他道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同你说,为师近日得了本旷世奇书,回去你也看看 才不要!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云舟渡再也强撑不住,扶着树干一口血喷出。他脸色苍白,血将嘴唇染得鲜红,活像个勾人心魂的妖孽。他抬起眼看着那片消失在视线中的雪白衣角,轻声唤了声师尊。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垂下眼,眼中的光泯灭,正想离开,一道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舟渡你躲在这啊,火云宗弟子都在找你,真不知道六长老为什么对你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物那么上心。 云舟渡转身看了那人一眼,是张陌生的面孔,或许前世见过,或许前世惧怕过,但在这一世,他们、火云宗,包括整个修真界都不足为惧。 伤成这样,果然是个废物。那人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云舟渡在宗门里几乎是所有弟子的欺凌对象,六长老看似在乎他,可撞见其他弟子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也当没看到。事后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之后他们便像得到了默许,更加变本加厉。 今日的云舟渡却好像与往日不同,满身的伤让他多了几分凌虐的美感,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下腹一紧。 他不由得快步走近,眼神赤/裸,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衣服全扒了。 云舟渡懒得再看,这样的眼神他见多了,碍眼的很。 带路。 什么? 六长老不是找我么? 那人舔了舔唇,笑得十分猥琐:美人,你少拿六长老压我,回了宗门你也不过是个给人当炉鼎的,与其被那老家伙折磨死,不如便宜了小爷你 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扭断脖子的人脸上的笑容凝固,噗通倒地,鲜血潺潺从身下淌出。 不愿么? 云舟渡一脸平静地跨过那人头颅,渐渐走远。 5、九命 ◎罢了,等死吧。◎ 车轱辘撵过地上一块橙黄色碎石,护山大阵无声启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就连消息也传不出去,彻底的与外界隔绝。贺澜黑着脸掐指一算,火急火燎地收拾家当趁大阵还没完全启动跑路。 至于徒弟那家伙的年纪都可以当他祖宗的祖宗了,要不是几十年不见她长个,他估计还在被她外表蒙骗。 前脚刚踏出澜山院,回头看一眼,抹了把看不见的眼泪继续走,走两步再回头 师尊你在做什么?这样的情形几乎每三年都会发生一遍,覃遥都看腻了。 贺澜清了清嗓子,将行李往屋里一扔,恢复一派仙风道骨的作风:天都使者来了,为师正要去迎接。 说完看了眼满脸通红的小徒弟:你脸怎么了? 师尊!救命!呜呜呜!覃遥一息间变脸说哭就哭,抱住贺澜大腿,鼻涕眼泪全蹭他衣袍上。 松手松手,谁欺负你了,为师去宰了他,你只管说! 哪有人敢欺负我,覃遥吸了吸鼻涕,抹着眼睛道,师尊,我耳朵收不回去了。 贺澜:要命! 她是看到了什么,偏偏在这时候二次化形? 凡是有上古血脉的妖都有几率可以二次化形,一次化形由妖化人,一般会以孩童的模样出现。二次化形就全在天意与顿悟,运气好些,看到一棵树一棵草一朵花一片海都能化形,运气差些,就如覃遥,几千年了,还是个孩子模样。 乖徒儿,静心摒弃杂念,一会儿天都使者就要来了,你尽量躲人群里千万别被发现,否则为师都保不住你。 覃遥闻言再次放声大哭,扯着贺澜的衣摆不放,像是害怕极了。 你别怕,贺澜温柔地扒拉开她的手,在她暂时被哄住后,飞快往她手里塞了个木雕遁了,祖师爷会保佑你的。为师还有事先走一步 覃遥抿着唇,和两边脸型都不对称的木雕对视一眼,不忍直视地收了起来。 这回来的天都使者是个不好相处的,光和他说话贺澜都觉得十分窒息。 天都使者郁岩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远远扫了眼汇聚在广场上的人群:人都到齐了么? 除了还被压在试炼之地的弟子,差不多都到齐了。贺澜陪着笑,按捺着没把他一脚踹飞。 差不多?我要的是召集所有人。郁岩冷哼一声,向后招了招手,没到的,杀了。 随侍戴着黑色面具,将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听完吩咐点了下头如影魅般消失在原地。 别别别,大人您有所不知,试炼之地发生了 左边的紫衣女子打断他:不管发生了什么,郁大人的事永远是最紧要的,来不了的就只好送他们去见阎王 紫衣女子话未说完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心被只苍白的手抓了出来。 右边的蓝衣女子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死在他手上,颤抖着不敢出声,只是楚楚可怜地低着头。 轮得到你说话么?郁岩阴郁地看了眼倒下的尸体。 贺澜对这血腥的一幕眼中闪过厌恶,面上不动声色:试炼之地会压制闯入者的修为,恐危及那位大人,老夫这便一同前往。 也不等郁岩同意,贺澜掐了个术御剑走了。 贺澜不愿与他为伍,但有的是人想搭上天都这条大船。 沈千眷见到天都使者时,火云宗六长老正点头哈腰地站在郁岩身边说着什么。 他倒是对这位天都使者有点印象,郁岩最喜欢的便是抢夺美人。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最后一回他抢了个二次化形的女妖,回到天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连浩初帝都要敬那女妖三分,没多久他就被褫夺封号,打上奴隶印记,成了女妖的手下,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郁岩端着杯茶坐在高楼上,审视着底下被驱赶回来后一双双不甘的眼睛。 十大仙宗的人没来? 雷承平,也就是火云宗六长老,忙道:大人您忘了,十大仙宗都有天都的金令,这样的小试炼,他们必是不会来参加的。 茶盏重重搁下,郁岩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掐了个术使自己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这次的试炼作罢,三个月后会另行通知。如果谁有异议,最好现在就站出来。 在场的都不是能以一己之力与天都抗衡的,自然没人肯做这个出头鸟。 既然没有,那便来说说另一件事。 引来天都使者的,后面的事显然才是关键,几个小宗门的修士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完了完了,早知便不来了,天都的眼线也太多了,就凭我们岂不是白白送死。 仙友何出此言,我们那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那可是天都使者啊,各位别冲动,我相信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郁岩将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接着道:凡是参加试炼的弟子先站到一边,其余的人上前一步。 依然没有人动,郁岩垂着眸子等了等,阴郁的脸上扯出个骇人的笑:天都明令禁止除弟子以外的修士来试炼之地,你们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好,现在不如来谈谈各位要用什么来买你们的命呢? 沈千眷担忧地看了眼身旁站得笔直的任清霄,后者没听到楼上那人的话似的,无动于衷。注意到徒弟的目光才弯了弯腰在沈千眷耳边道:为师给你的傀儡符还有吗?都拿出来。 傀儡符是任清霄特制的,能在符纸里储蓄自己的灵力,作用到傀儡上转化为傀儡行动的能量。任清霄做的傀儡也是惟肖惟妙,与他本人没什么差别,在沈千眷小时候就经常使用,说他是傀儡带大的也不为过。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沈千眷还真一下没分辨出来面前的是不是傀儡。 不过很快他就确认了,是。 任清霄接过两张傀儡符,捏在掌心,符纸中灵力被吸收后化为灰烬,什么都不会留下。 好受多了,一会儿为师制造混乱,带你冲出去。任清霄说的轻松,表情也很轻松,就好像从这个地方冲出去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事。 沈千眷无奈地扯了扯他:那可是有防御大阵的,你破开大阵后还能动吗?灵力耗尽的傀儡只会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到时候指望沈千眷这个腿脚不便的从天都的修士手中逃出去,还不如指望护山大阵自己失灵。 那怎么办?不过好像你不会有什么大事,罢了,等死吧。 傀儡师尊就是遇事太容易放弃,可能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除非危及到沈千眷的安危,否则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随即还听到他嘀咕:回头让任清霄再给我制个好点的身体,这个消耗也太快了。 沈千眷突然心生无奈。 郁岩在来的路上已经查清了各门派的底细,挑几个下等宗门的人杀了立威,都不用再说什么威胁的话,立马就有人怂了,毕竟命没了才是真的没了。 仙器灵药一件件报上来,身上实在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打下欠条和印记,三日后如数奉上。郁岩发了好大一笔财,面上依然像人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丝毫不见喜色。 放开我!你放开我! 稚嫩的童声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一个侍从提溜着个不断挣扎的小丫头过来了。 小丫头头顶白色毛绒绒耳朵,身后一条白色尾巴炸毛般竖起。白色的光线围绕着她跳跃,场中的水灵几乎都朝她涌去。 这不是贺山长的徒弟么?有人问道。 她这是要二次化形?! 不会吧,这么个小家伙竟有上古血脉! 这下落到天都手里也太惨了。 一直不为所动的郁岩从高楼跃身而下,终于提起了点兴趣:上古血脉?不错,带走。 九命! 是她!!! 在人群的沈千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是至少五年后才会二次化形么?为什么提前了? 6、浮煞 ◎师兄,你别不要我。◎ 九命正是那被天都器重的女妖,她成了天都手上最锋利的刀,好似一柄无情的杀戮兵器,传言她的师尊贺澜贺山长都死在她手上。可之前所见到的九命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与十多年后那个血气冲天的冷血妖孽全然不同。 沈千眷总觉得她的上古血脉与天都有什么渊源,不然浩初帝也不会将虚和幽交由她来掌管。 天地间有四种最难缠的魔物,赤、冥、幽、虚。 后来有人找到相克之法,逐渐为人所用,编织起来每一支都堪比百万大军。只不过方法一直都掌握在天都手中,从未外泄。 沈千眷他们在深渊遇到的便是幽,喜暗善偷袭,他们之所以能逃出来,归根结底还是云舟渡太变态。 话说回来,怎么没见到云舟渡? 沈千眷又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 罢了,眼下没功夫管他。 眼看九命就要再次落入天都之手,必须想个办法救下她。 覃遥一口咬上侍从的手,趁他吃痛从他手上挣脱开来,传音道:师尊救我! 一道雷霆打下,覃遥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避过。 这里没人能救你,况且,跟我回天都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郁岩手心凝聚了雷之力,仿佛只要覃遥说个不字,第二道雷就会朝她打去。 住手!说话的是清虚门的人,那人被郁岩瞧了一眼,立马就有些退缩,毫无气势道,她、她是贺山长的徒弟,天都没理由带走。 你倒提醒我了,贺澜私藏拥有上古血脉的妖,也要一并押走。郁岩说的义正言辞,这话却经不起琢磨。 什么时候拥有上古血脉的妖归天都所有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人再敢多言。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清虚门修士一张脸憋得通红,那一点的见义勇为的勇气都在一开口时就消耗殆尽了。 郁岩手上的雷球更加夺目,直接向他闪去:没有的话,你就去死吧。 他所修的雷霆之力威力巨大,若动起手来,清虚门修士身边的人都得遭殃。若是有能力自保的前辈就罢了,可还有很多刚从试炼之地出来的弟子,这样的大范围攻击,即便不死也会变成废人。 住手! 沈千眷直接祭出身上全部的防御符来抵挡。 六张符纸漂浮在空中,其中三张瞬间符湮灭在雷霆之下。 众人即便再忌惮天都也被他的行为惹得怒不可遏。 郁岩你什么意思! 我们都把灵宝交给你了,你还要杀我们,还有没有王法! 在这里我就是王法,我要谁死谁就得死。郁岩两眼一眯,左手中雷光噼里啪啦地凝聚,既然大家都不想死,那我便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把那个用符的弟子给我押过来,你们就都可以走了。 好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任清霄站到了他身旁,防止真的有人对他出手。 在郁岩眼中,这群人行事畏首畏尾,实在是无趣,还不如那个小修士呢。 空中乌云密布,一道天雷降下,最后三道符湮灭。 郁岩道:机会给你们了,在我亲自抓住他之前都可以做数。只要你们还有命活着。 听闻郁大人只爱美人,且男女不忌,莫不是看上了这位小兄弟,要不然小兄弟说话那人欲言又止,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是十五岁的沈千眷,定会被他的话气到,但现在只觉得好笑,垂下头嗤笑一声:要不然如何? 沈千眷这态度让那人实在说不出口,愧疚地闭上了嘴。 分卷(4) 郁岩让手下将覃遥关进铁笼,手中雷霆闪烁,又一道天雷凝聚。 此时已经没有防御符了,沈千眷便开始结印,这术法超过目前自身实力范畴,反噬是必然的,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他结印的功夫,一名修士一跃而起向沈千眷打来:得罪了。 任清霄与那人对了一掌将那人击退,却有更多的人偷袭,一时分身乏术。 他给沈千眷传音道:卷卷,别管他们了,这些人要么天赋不高,要么在门派里树敌太多,都是被派来送死的。 为了拖住郁岩?还是为了吸引天都的注意力?无论是哪种,这些本该发生在若干年后的事终归是提前了。 师尊,想个办法破开大阵,这里我能应对。 任清霄从不把修真界的级别分化放在眼里,越阶挑战是家常便饭,教出的徒弟自然有样学样。虽然这次境界跨的有点大,但任清霄还是很放心地交给他来解决。 你是自己乖乖走过来,还是继续垂死挣扎,这一次我可不会留手了。郁岩颇有耐心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沈千眷看了眼被关起来的覃遥,轻叹了口气:葬魂。 《葬神》第三重葬魂,这已经是沈千眷的极限了。一旦打出去,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轻则识海重创,重则身死道消。想要不再重蹈覆辙,他只能赌这一次。 让一个小辈挡在前面,你们不觉得羞耻么? 一柄黑色长刀将雷云劈散,两股强大的灵力碰撞,掀翻了广场众人。随后一道黑影落到广场中,来人鬼面黑袍,手中的古朴大刀散发着苍茫气息,为他凭添了一分神秘。 你又是谁?三番两次地被人打断郁岩心中已是不悦到了极点,可看不透此人修为让他一时不敢随意出手。 浮煞。 沈千眷:你哪位啊? 浮煞一开始无名,只不过他使用的刀上有个浮字,出现时总是黑袍加鬼面,凡是他要杀的人从没失过手。不知是谁开始叫他浮煞,后来传开了,浮煞此名便无人不知,放眼整个修真界谁见到不称一声前辈。 可那是在多年后! 现在的浮煞本人比在场所有人都懵。 郁岩盯着他黑袍之下露出的一节雪白手腕:既是美人,何必把脸遮起来。 黑袍人持刀指向他,不疾不徐道:我来,杀你。 郁岩仿佛听到了个笑话: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乌云聚拢,狂风骤雨顿起,本就昏暗的天更加暗无天日。 雷霆闪烁间能看到两人相斗的身影,自称浮煞的黑袍人应该不擅长用刀,很快便处于下风。 不管怎么说都是来帮他们的,沈千眷在脑海中搜刮能派的上用场的术法,蓦地听到一句歇斯底里的大喊:沈千眷!快躲开!!! 沈千眷眼前骤然大亮,一道雷霆精准地朝他打下。 雷光将他淹没,任清霄才将大阵破开个足够一人通行的缺口,想要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他并没有收回灵力,大阵会自己修复,一旦他撒手,就会恢复原样。 完了,回去怎么跟任清霄交代?傀儡愣愣地看着,心中只剩了这一个想法。 刺目的白光散尽,一副巨大的骨架出现在那,它看起来已经破碎不堪,却牢牢护着沈千眷。 那是什么? 不知道啊,怎么出现的? 魔物吗?怎么回事? 在各种疑问中,任清霄皱紧了眉头:阿修罗相。还是极其不稳定的阿修罗相。 不过瞬息,那骨架消失了,沈千眷视线没离开过黑袍人,他心慌的厉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在黑袍人分心的时候脸上的面具被劈开,沈千眷看到了黑袍之下的云舟渡,他的脸色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大家的目光都被骨架吸引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他。 沈千眷收到师尊传音便踢起地上一把不知谁丢的剑,御剑而起抱住云舟渡就冲向大阵缺口。 山洞中生起了火,云舟渡却依然浑身发冷,不由得靠近了身边的人。 沈千眷看了眼嘴唇发白的人,往火堆里加了根枯枝。 有那么多前辈在,哪用的了你出手。云舟渡,你瞎逞什么能。 云舟渡靠在沈千眷肩头,放缓了呼吸。 罢了,仅此一次,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沈千眷见他一副要睡着的模样,说话声轻了下来。 云舟渡讨好似的用脸蹭了蹭他的肩:嗯。 这一刻,他只是沈千眷的小师弟,没有什么过去,面对的是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他在他面前可以不设防,可以无理由发脾气,可以不用担心做错事,甚至可以跟着他一起做错事。他永远会站在小师弟面前,替他遮风挡雨。 前世云舟渡内心一直嫉妒着那个被沈千眷真心对待的小师弟,即便那就是他自己。可他丝毫不敢拆穿,一开始易容是为了躲避宗门和云家,后来越怕沈千眷知道,怕他知道后就不要他的小师弟了。 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师兄,你别不要我。云舟渡轻声呢喃。 沈千眷离得近,听清了他的话,看了眼像在呓语般的人,心中浮现了张长得还算周正的脸。 云舟渡的师兄?那个要将他扔下深渊的人? 他这人喜好怎么这么奇怪? 心口有点发闷,就像自己的什么重要东西被夺走了。 7、紫云涧 ◎属狗的吧,梦中还咬人!◎ 带着湿气的树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沈千眷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忽然想起件事。 云舟渡,你为何 他原本想问浮煞的事,可一看云舟渡皱着眉微微发颤,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你到底伤着哪了? 云舟渡没有半点回应,好似已经睡死过去。 沈千眷活了一辈子哪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稀奇地晃了晃他:云舟渡,云舟渡,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嘛。 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黑色大家伙跟你有关对不对? 山洞中黑漆漆的,一堆篝火照亮两人,沈千眷扫视了一圈,目光还是回到云舟渡身上,轻轻勾住他的手指:你三番两次救我,是不想与我为敌对不对?我也不想。所以你日后不要再杀我的同门好不好?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拉勾!他拉着他的手指盖了印,那就这么说定啦,反悔就是小狗。 说完又自己笑出声,扶额笑道:我在做什么?还真越活越回去。 他喉间一甜猛然咳了声,脑袋一阵眩晕,反噬终于压制不住,沈千眷没有半点犹豫,拎起刀扎向自己掌心。 还不能合眼,追兵来了怎么办?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醒着,不能睡。沈千眷,不能睡 云舟渡闻到血腥味,被抓着的手骤然收紧,半边身子都挨到了沈千眷身上。 嘶,你别压着我腿,疼 一个疼字还没喊完,云舟渡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沈千眷半合不合的眼睛徒然瞪大,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云!舟!渡! 属狗的吧,梦中还咬人! 手上聚起灵力又飞快地散掉,沈千眷咬着牙,在心里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可除此之外,云舟渡再没其他动作,像是咬他一口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沈千眷瞪着他的睡颜,逐渐使不上力,也懒得将他从身上挪开,意识潮水般从脑中退去,他往后一仰和云舟渡倒在了一块。 溱水湾,烈日当空,毒辣辣的太阳让底下的一众赶路的弟子都看起来蔫啦吧唧的。许久才有人打了个哈欠,小声问身旁的人:我们真要这么带着他去试炼?他若一直不醒,岂不是平白遭人笑话? 嘘,长老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呗。再说这是天都定的规矩,谁敢违背。那弟子说完嘟囔了一句,实在不行,到时候把他随地埋了也好过被妖兽一脚踩扁。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沈师兄,你终于醒啦! 沈千眷是被颠醒的,他脑袋有些昏沉,睁眼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首先看到一柄伞遮在头顶。 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就看到一张十分喜感的脸往他跟前凑,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谁来。 骆瑜见沈千眷不说话,伸出三根手指往他眼前晃了晃:沈师兄,这是几? 又不是喝醉了,做什么一副瞧傻子的眼神。 沈千眷挥走他乱晃的手,撑起身一看,乐了。 嗬,这排场够大的啊!前前后后百来号人,骑着御兽宗三百灵石一匹租来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妖兽朝着目的地而去。就连沈千眷都被两头蛮牛拉着,颠得他快把肠子吐出来了。 沈千眷跳下了牛车,茫然地看了眼周围:这是要上哪啊? 骆瑜见状也跳了下来:还说呢,你要再不醒,就直接到试炼之地了。 试炼之地? 沈千眷挠了挠后脑勺,心说不是才出来么? 这么想着,他感知到脚不疼了,身上什么伤都没有。果然是在做梦,别说,这梦还挺真实。 你一躺就是三个月,医师都说你醒来的希望渺茫,唯有曦和仙君让我们将你带上,说你到了这一准能醒。骆瑜摇头晃脑地将医师的话转述了遍,又仿照着任清霄的语气即兴来了段口技,将一干人等逗得直乐。 沈千眷也笑,笑完将他拉到青啸鹰的背上,呼啦一下就越过了众人。 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云跟我在一起的人呢? 骆瑜一下没反应过来,姿势没调整好,发丝全扑在脸上,等他整理好自己仪容,再看沈千眷却见他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明明这人长着张人畜无害的脸,骆瑜不知为何哆嗦了下,他把这归咎于风太大,干脆坐下道:据找到你的弟子说你就倒在回程的必经路上,至于你身边有没有人倒是无人提及。不过确实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等着沈千眷来追问。 沈千眷也坐下,心道多半是云舟渡醒后将他挪过去的。懒懒地瞧了他一眼:天都使者死了? 神了!你怎么知道?骆瑜说起这事就来劲,猛地一拍手,那可是天灵境强者,被人悄无声息杀了,凶手至今没找到,你说这事奇不奇? 沈千眷敷衍地唔了声,总不能说凶手不就在你面前。 敢对天都使者动手的,无非就是十大仙宗的人,为这事,十大仙宗都快和天都闹翻了。 沈千眷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青啸鹰的背,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骆瑜道:这叫什么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宗主怕即将有一场硬仗要打,干脆将宗门不中用,咳,小辈全打发出来参加试炼。 沈千眷往后望了眼浩浩汤汤的妖兽大队:他这是下了血本吧。 倒也没有,骆瑜扭捏了下道,你不是救了人,出尽了风头么,这些是御兽宗送来还人情的。 沈千眷:看样子还是宗主讨价还价后的结果,御兽宗怕是要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事。骆瑜正了正神色道,虽然郁岩死了大快人心,但天都的怒火不是那么容易消的,第一把火就烧去了火云宗。 沈千眷眼皮跳了跳:别卖关子。 青啸鹰离地五六十丈,骆瑜还是怕被人听见似的,四下张望了一番才道:我也是前两天才收到的消息,火云宗一夜间被灭宗,宗里的人全死绝了。消息封锁了十多天才传出来,传言里面的尸体都 沈千眷猛地将骆瑜拽起身,将骆瑜吓了一跳,接着听他问:那云舟渡呢? 云骆瑜琢磨了片刻,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不待他说什么,沈千眷又颓然松开手,嘴角扯出个凉薄的笑:死了也好。 青啸鹰鸣叫一声,在空中盘旋,此次的试炼之地到了。 沈千眷垂着眼一跃而下,青啸鹰没了人掌控,顿时失了方向,骆瑜嗷了一嗓子,抱着青啸鹰脖子跟着俯冲下来。 云舟渡,云淮离!我想起来了!骆瑜望着地面闭紧了眼准备好摔个狗吃屎。青啸鹰落地将他掀翻出去,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被人拎着后领,落地落的还算体面。 沈千眷放下他也不说话,不知是不是逆着光的缘故,骆瑜总觉得他的眼神凉凉的,心说这小子躺了三个月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祁山云家知道吧?前阵子云家认回了个遗失多年的小世子,好像就叫云舟渡。骆瑜忽然回过味来,怎么,他是火云宗弟子? 是了,按时间来算,这会儿谁认识什么云舟渡,扔在火云宗弟子堆里都以为他是个打杂的。 你方才说跟你在一起的人也是他?快说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可是云洲小世子啊,见过他的都没几个吧! 骆瑜一好奇就叭叭个没完没了,沈千眷勾着他的肩朝结界走去:说个话还大喘气。 你总得让我想想吧。骆瑜见他懒懒散散的模样又回来了,斜了他一眼,难为师叔还总在我们面前夸你谦逊有礼,照我看,整个宗门就数你最狗。 过奖过奖。沈千眷毫无愧疚之心地摆了摆手一脚踏进紫云涧。 8、再遇 ◎大概是上辈子作恶太多,报应吧。◎ 紫云涧的石桥边上聚集了不少人,看着热闹窃窃私语。 竟然以多欺少,这个云瑞还真是不要脸。 分卷(5) 你小声点,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可不好插手。 沈千眷他们挤过去一看,有五六个弟子正围着个什么人,看着像是要打起来。 紫云涧只是暂时给他们落脚的,具体会去哪,还要等天都安排。天都使者一向来的晚,别说三五天,就是等上十天半个月都没人敢说上半句不是。 这期间发生的任何意外、冲突都由参与试炼的弟子自己负责,死生不论。 所以总有些人,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将其他人当成自己试炼路上的垫脚石。 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哪来的资格与本公子平起平坐。云瑞穿着服饰华贵,一看便是世家子弟,他一向自认身份尊贵,不将其他弟子放在眼里,何况眼前就有个看不惯的。跟随他的云家弟子将人团团围住,各个都露出嘲弄的神色。 沈千眷终于看清被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才被云家认回去的云舟渡。 在外十多年,又长成这副模样,谁知道都干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勾当。云瑞斜睨着他道,哦,我倒是忘了,听说你是跟秦家四小姐有了婚约才被认回的,靠一个女人攀上秦家,我这个堂弟还真是出息啊。 说着和那些狗腿子般的弟子一起猥琐地笑了起来。 见云舟渡只是垂着头没胆子说话,这个云瑞越发嚣张,说的话逐渐龌龊了起来。 欺人太甚!骆瑜一个外人都听得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上台干群架。 沈千眷忙拉住他:他能应付。 在沈千眷的认知里,云舟渡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群人分明是在找死。他在人群后躲着就是想看看云舟渡会怎么解决,毕竟世上很多事都跟原来的不同了。 果然,面对这样的挑衅,云舟渡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开口:别挡路。 云瑞一出生便是被追星捧月到大,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当即动怒:你找死!给我打,把这个杂种打到服! 拳脚和术法纷纷落到云舟渡身上,他一开始并不还手只是防御,站着挨打这种温顺的行为一点都不云舟渡,沈千眷差点再度怀疑人生。 还敢瞪我!我说错了吗?你云舟渡就他娘的是个狗杂种。不管你使什么阴谋诡计让云家认你,天都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你和你那千人骑的娘 云舟渡的匕首刹那间横在那人喉间,他的身法极快,没人看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了云瑞身后。 再有一寸那匕首就会隔断他的喉咙,云瑞顿时歇声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云舟渡嘴边勾起一个淡笑,他一笑简直从好看的美人,成了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美艳不可芳物。 我可是云家嫡系血脉,天都亲封的亲王世子,杀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是啊,你是云家嫡系血脉。云舟渡声音清清淡淡,不紧不慢地重复了遍,你怕什么? 怕你发疯 云瑞这一刻才真的后悔了,云家长老在出发前千叮万嘱不可得罪他,云瑞听得厌烦就偏要来找他麻烦。哪曾想到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废物,竟然藏着这么深的修为,他在云家毫不作为,甚至任人欺凌也不露出半点痕迹,他回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家的族规你忘了吗?族内不允许私斗,残害同门更是要受族规处置!一个机灵的弟子见情况不对立马道。 云瑞找回了丝底气:对,云舟渡你若识相赶紧放了我! 天天循规蹈矩的多没意思,只有真正疯过才算活着。云舟渡轻笑了声,没有半点要放人的意思,你说是么?三公子? 云瑞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感觉到了杀意,云舟渡恐怕是真对他起了杀心。 沈千眷对这样的云舟渡太熟悉了,他再不阻止就真要出人命了,云瑞看似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但目前天都和各门派形势紧张。他再出事就是在干柴上添了把火,世事变化的太快,各大门派可还没做好与天都抗衡的准备。他硬着头皮出声道:云舟渡,别杀他! 无人注意到云舟渡瞳孔收缩了下,立即恢复正常,他下手没有半点犹豫,割伤了云瑞的喉咙,叫他再也说不出话。 今日小惩大诫,往后三公子可要管好自己的舌头。鲜血喷溅出来,云舟渡一把推开吓瘫的人,转身就往深处跃去。 沈千眷见两个云家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跟了过去,便也要追去。这回是骆瑜拦住他:你不是说他能应付? 沈千眷:我只是去看个热闹。 骆瑜:那正好,一起啊。 沈千眷有苦说不出。 紫云涧内不乏有妖兽出没,但大多都在深处,外围都是些低境界的,进来试炼的弟子应对起来毫不费力。 当兽群来袭时,沈千眷都不知该说云舟渡是什么运气。妖兽群冲散了两个跟踪云舟渡的弟子,也冲散了沈千眷他们。 沈千眷虽说来过一回,但这样规模的妖兽群他还真没见过。 不知不觉骆瑜也不知去了哪,沈千眷找了半天倒是先找到了云家的两名弟子,刚摸出了道符,还没来得及甩出,便被人捂住嘴向后拖去。 别出声,他们两个是来杀我的。 淡淡的神香草味和熟悉的声音让沈千眷放下了符纸。 他扒下云舟渡的手,扭过头瞥了他一眼:你说你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树敌那么多? 云舟渡不甚在意地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大概是上辈子作恶太多,报应吧。 沈千眷才懒得理他的上辈子理论,道:那两个什么人?你会顾忌他们? 云家培养的杀手,我他说话声轻了下去,沈千眷肩头一沉,身后的人挨在了他身上。 沈千眷:话还没说两句怎么又晕了? 好人做到底,他就是个好管闲事的命。 他背起云舟渡,又摸出道符甩出去,妖兽群再次发生混乱,趁着那两人被妖兽吸引走,沈千眷带着他回了曾经住过的地方。 作为对手本该是最了解对手的,到了如今沈千眷才明白自己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云舟渡,比如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弱多病了,要是放以前,云舟渡在他面前吐口血,沈千眷不补一刀就算他宽宏大量,哪会将他亲自背回来。 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你要还跟从前一样,我才不管你。 沈千眷自言自语着将他放在榻上,正想离开却看到他背后有血渗出来。旧伤添新伤,背后早已血肉模糊,沈千眷目光沉了沉,心道看来他就算回了云家过的也不是很好。 设下结界,打了盆水回来,沈千眷看着他背上的伤,吸了口气:救一次是救,救两次也是救,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云舟渡你该怎么报答我? 处理好他的伤,上了药,正包扎到一半,云舟渡闷哼了声幽幽转醒。 沈千眷对上他的视线,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不会骂我多管闲事吧?然后让我滚?沈千眷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连话都想好了,一句这是我屋子,要滚你滚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云舟渡眼中含着笑,全然不见半点凶样:谢谢你救我。 沈千眷飞快地把话咽回肚子里,板着脸端起了被血染红的水盆,既然醒了,你便自己包吧。 云舟渡抓住他的手腕:我没有婚约。 沈千眷懵了下,才想明白他在向他解释云瑞之前说的话。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该解释的人不在这。又不是他在针对他,沈千眷准备重新打盆水来。 要解释的。云舟渡仰头望着他一脸认真。许是初醒,眼中带着水汽,脸上覆着薄红,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但我不想让你误会。 沈千眷被他看着,心中升起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顿时如坐针毡,喉结滚了滚:行行行,你躺着吧。 结界被人触动,沈千眷收敛心神赶了过去。 看到是骆瑜,沈千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设什么结界啊,咱哥俩谁跟谁。骆瑜敲了敲结界,一脸的不满。 别说的你好像来过似的,找我什么事? 你让我进去喝杯茶慢慢说。 屋里可有个杀人不眨眼的病美人,沈千眷为了自家兄弟的安全,自然不能放他进去。 有话快说,不说我就去修炼了。 见沈千眷要走,骆瑜忙道:诶诶,这不宗里弟子都到了嘛,那批妖兽坐骑怎么处理,放外面不得被人平白发一笔横财。 你们出来前就不先想好对策的吗? 想好了啊,但不得先来问问少宗主的意见么。 是了,沈千眷是昭天剑宗的少宗主,还没到一人浪迹天涯的时候。 就按你们原先的来吧。 两人说着话,屋里发出了一声响动,像什么瓷碗打碎在地。 骆瑜看他的眼神顿时变了:什么声音?你不让我进去不会金屋藏娇吧? 瞎说什么,哪有声音?话音刚落,又有东西被摔了下来,沈千眷灵机一动,我在附近捡了只猫。 骆瑜纳闷:那你设什么结界,我又不怕猫。 猫儿怕你啊,他认生,你赶紧走,别吓到他。谎话越说越顺,沈千眷赶起来人毫不留情。 好不容易将人轰走,沈千眷气呼呼地准备找云舟渡算账。 云舟渡已经穿好了衣裳,正斜着眼看着他笑。 茶盏摔在地上,摔成了几半,他绝对是故意的!沈千眷想起自己因为这差点出丑,故意冷着脸不看他。 看来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云世子,你也请吧。 云舟渡站起来作揖道:嗯,是我打扰了。 沈千眷的心就像被猫挠了下,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个云舟渡与原来的不同,但总止不住的将他当成原来的云舟渡。 听他软言软语的告辞,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好似这样就能从对方身上找回原来的影子,好戳穿这假象。 云舟渡到了门边停下脚步,扶着门框回过了头。 沈千眷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原形毕露,放什么不好听的狠话了。 就见云舟渡对他笑了一下:喵~ 9、先机 ◎此人怕是病的不轻。◎ 看他的样子根本不需要担心,再说他可是云舟渡啊,沈千眷简直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看着人离开后,沈千眷加固了结界。他现在修为太低,一些功法都使不出来,以后再遇到强点的对手,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的。为今之计,唯有争分夺秒的提升自己。 修炼的时间过的飞快,一晃过去半个月。天都使者一来便火急火燎地接连开了好几个传送阵。从他衣衫上未及处理的剑痕来看,或许来迟也不是故意的,天都确实发生了些动乱。 十大仙宗的弟子来了俩,一男一女,这两位都是宗门里的天之骄子,心比天高,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们一眼,直接御剑飞向传送阵。 天都使者见他们如此,脸色不太好看,却也不好发作,只跟剩余的人说这次的试炼和以往不同,每个传送阵都会通往一个未知地方,可以自己选择去哪个传送阵,只要活着回来便算通过了试炼。 如此简单的规则,想必要活下来定然没那么容易,修为不高的弟子要么在面面相觑,要么在等其他人先进传送阵。 谁也没想到会是昭天剑宗的人先进传送阵的,这倒不是沈千眷这个少宗的意思,而是昭天剑宗虽说是个宗门,实则宗门经过几次分崩离析,连宗主都成了外姓之人,修剑的更是没多少,昭天剑宗其名已是名存实亡。宗门里的修士都来自五湖四海,在宗门里对沈千眷还算尊敬,出了宗门,那就是各管各的。沈千眷也乐得清静。 这群人又这样。骆瑜皱了皱眉,十分看不惯宗门弟子不把沈千眷当回事。 罢了,随他们吧。沈千眷摆了摆手,我们也走吧。 这阵都一个样,不知凶吉,要不要先占一卦,诶、诶你别拉我 泛着蓝光的传送阵一闪,仅过了两息,他们便被传送去了密林深处。 林中紫气弥漫,低沉的兽吼隔着老远传来依然震的人心口钝痛。四下没有任何声音,静的可怕,令人心悸的威压充斥在林间。 这不还是在紫云涧。骆瑜吞了吞口水,只是好像到了紫云涧深处,我可听说深处有十万年的大妖,我就知道天都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卷卷,你有办法出去吗? 卷卷你是能叫的吗?沈千眷推了把做出夸张表情,神经兮兮朝他身后躲的骆瑜,看了眼陆续被传送来的修士,抿了下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即便是死,也不能傻站在原地等死。 小心! 一条通体碧绿的巨蟒尖牙几乎擦着沈千眷脸颊而过,沈千眷早已觉察到,故而只是偏头避开,手中短剑精准刺向它的七寸。 十万年的大妖或许不常见,但天灵境甚至更高的妖兽还是存在的。沈千眷的短剑根本破不开它的鳞片,叮地一声被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 我带了雄黄酒,让我来! 诶别!沈千眷都来不及阻止,就看一傻子抱着酒坛子冲了上去。 碧鳞巨蟒反应极快,骆瑜泼出去的半坛子酒半点没沾上。那傻子还在沾沾自喜:你看,我还是有点用的,这不就跑了。 沈千眷气得踹了他一脚:还不快跑! 骆瑜茫然了一瞬,就看到颗硕大的脑袋张开血口直冲他扑来: 酒坛也不要了,扔了就跑,两人被撵得上蹿下跳。 骆瑜还不忘给自己开脱:这可不怪我啊,我哪知道这里的蛇那么嚣张。请它喝酒不要,还想一打二,简直丧尽天良。 闭嘴吧你! 分卷(6) 沈千眷笑骂了声,这时候还有心情耍宝的也就一个骆瑜了。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看不清啊。 紫雾稀薄处,一个人被树藤缠住了手脚朝着棵万年老树拖去。 那人听到声响抬起头来,随着距离缩近,沈千眷这下看清了。 又是云舟渡! 这人怎么哪都能遇上,当了一辈子的死对头还不够吗? 接着。云舟渡手腕一翻,手中多了把刀,猛然向沈千眷掷来。 沈千眷也没有客气,接过反身绕到树后,在巨蟒追来时一跃而下,刀身穿过蛇头扎近土壤,不过片刻那巨蟒便死透了。 厉害啊。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碧鳞巨蟒一击毙命。 是这刀厉害。 沈千眷拔出了刀,斩去将云舟渡捆结实的树藤,随后丝毫没有犹豫地一刀将树劈成了两半,他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出了个土黄色的晶核。 多谢了。沈千眷将刀和晶核一块交给云舟渡。 云舟渡取了晶核却没接刀:上回弄丢了你的剑,这算是赔你的。 那不是我占了你便宜。这刀沈千眷熟啊,比宗门里那些好看不好使的普通灵剑可强太多了。他记得那是他在多年后无意间得到的,不过这会儿怎么会在云舟渡手里? 不是还有夜明珠么,那些我可赔不起。 云舟渡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含笑注视着他时,沈千眷总觉得这人无时无刻都在勾他。云舟渡向他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倒可以勉为其难把自己赔给你。 沈千眷:此人怕是病的不轻。 你们认识啊?骆瑜怎么瞧都觉得他们俩之间气氛不对劲,挤过去故作惊讶道,呀,你是不是那个云家小世子!要不是遇到你,我和沈千眷就葬身蛇腹了,还好你在这,真是缘分呐! 被这么一打断,云舟渡倒是收敛了些,路上渐渐和骆瑜攀谈了起来。只是偶尔扫过来一眼,在沈千眷瞪过去前都会轻飘飘地挪开。 好在路程并不长,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一片瓦房,谁能想到紫云涧深处,妖兽横行的地方竟然有人居住。 前面那个是村庄?不会住着十万年大妖吧? 骆瑜伸长脖子,一眼没看清又怂怂地缩了回来。 乌鸦嘴,沈千眷根本不管他,只管往村庄走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舟渡:嗯。 骆瑜: 他们两个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遇上点什么,什么伪装都不做,大大方方走在前头,就他一个在这瞎操心。 作者有话说: 每次我一找师父,她都说在等我开新文_(:з」)_但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咸鱼瘫.jpg) 10、魔魂 ◎你就是我的神啊。◎ 村头有一条长河,河边立着个石碑,一个硕大的魔字刻在石碑上。 沈千眷心道村里人倒是真性情。 骆瑜则直接道:魔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村名。 云舟渡:只怕未必是村名。 骆瑜:不是村名难道真有魔?嘿,紫云涧哪来的魔,你若说村里都是吃人的妖说不定还可信些。说完又苦下脸来,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雾气要散了。云舟渡突然道。 沈千眷一惊,紫云涧的雾气能阻隔妖兽的视线,若是散了那些大妖便会苏醒,还在密林中的人才真的是九死一生。 沈千眷:我在路上留了记号。 在来紫云涧之前他们自然听过紫云涧雾气的作用,骆瑜看了看身后再看了眼死气沉沉的村庄,缩了缩脖子道:不是,那魔村一看就不正常,这不是害了他们吗? 生死由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沈千眷指了指石碑上的字,再说那么大个魔字摆在这,只要不瞎都会自己选。 是选择在外被大妖一脚踩死,还是选择进一看就反常但没有妖兽会过来的村子,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就相当于选择一条绝对的死路,还是选择一条未知的路。 绕过长河进了村,此时再往后看,来时的路已经模糊了,那块石碑却清晰异常。只不过背面多了个血红色的封字,来时他们查看明明石碑后什么都没有。 沈千眷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看骆瑜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瑟瑟发抖着道:你们有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儿不会有鬼吧? 这货怎么还是那么怕鬼,沈千眷忽然停住脚步,一惊一乍地道:诶呀!你可千万别回头,万一回了头,吹灭了肩上魂火,你背上的兄弟 啊啊啊啊沈千眷我跟你没完!骆瑜惨叫着开始百米冲刺。 就会把你吓到尿裤子。沈千眷淡定地把话补完,随后一言难尽地挠了挠后脑勺,不至于吧,他怎么一点都没变? 云舟渡憋着笑:好歹先问问他听到了什么。 沈千眷:他就是自己吓自己,真问了他能给你编好久。 但沈千眷不准备告诉他,并怂恿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一会儿去问问呗。 那头骆瑜不知又被什么吓到了,骂了句脏话,喊道:沈千眷,云小世子,你们快来! 地上是一个全身缠着铁链的人,蠕动着留下一条长长的血污。浑身被褐色的血染透,几乎看不清五官。 是人!沈千眷正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却被云舟渡拦了下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群穿着丧服,却手持凶器的村民,后面还有四人抬着口棺材。看到沈千眷三个外人也不惊讶,自顾自地将地上的人拖回棺材里,钉上棺材板,一套动作可以说是非常熟练了。 待一切做完后,他们继续朝着原路前行。说是送葬也不符合常理,没人说话,也没人撒纸钱,看村民的神色仿佛都习以为常。 沈千眷注意到那棺材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孔,也不知道做什么用。还有那个不知为何被铁链锁着的人,他已经算不上是个活人了。 跟上去瞧瞧?沈千眷提议。 云舟渡:好。 骆瑜只要碰到跟鬼字沾边的事就惊慌失措,别看他平时好像什么都怕,实际上真正怕的只有莫须有的鬼。 见他们要跟上去,忙拉住沈千眷:我 沈千眷给了他一个理解的眼神,并甩给他一叠符:保护好自己,我们回来前遇事能避则避。 骆瑜:不愧是我哥们,神符不要钱的撒。 村民人数大概有四五十人,大多是老人和孩童。他们一路兜兜转转到了村头那条长河边上,这才停了下来,年轻人将棺材推进河底,老人则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几个孩子见完事了,一窝蜂跑过来闹着沈千眷他们要糖豆吃。 糖豆这东西沈千眷身上还真没有,剑谱倒是有好几类,这事挺尴尬,总不能一人一本剑谱当糖豆抵消。即便他想,人小孩也不一定想要啊。云舟渡看了他一眼,一双眼弯了弯,蹲下身给他们分起了蜜饯。 沈千眷看着和孩子们其乐融融说着话的云舟渡,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云舟渡有这好脾气?他不会是个假的吧?! 还有云舟渡对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他不会真被夺舍了吧? 就在沈千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时,河边的经终于念完。 二位仙长不要见怪,这是我们村里的习俗。 村长年近半百,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我是封魔村的村长,大家都叫我陈伯,村里就这么些人了,这与世隔绝,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两位。 沈千眷道:我们无意间来此,不想给各位添麻烦。 正领着他们回村的村长一顿,缓缓侧过头,目光死死盯着他:你不是来替我们封魔的? 此言一出,走在附近的村民全都看了过来,连跑开嬉闹的孩子们都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太过怨毒,要不是确认他们都是人,沈千眷简直想当场拔剑。 云舟渡站到了沈千眷身边,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不错,我们正是来助你们封魔的,他才新入门,不知情罢了。 村长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令徒前途无量啊。 沈千眷: 一声极轻的笑传入他耳里,沈千眷瞪过去时,云舟渡已经收敛的笑意。 陈伯,我们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是很懂,您不如给我们讲讲关于那魔的事,我们也好做准备。 陈伯仰头长叹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我们村常曾出了一个魔,后天成魔的都没什么神智,他险些将我们村屠戮殆尽。那天来了个跟你们差不多大的仙长,他制服了魔头,却没有杀他,而是选择以身渡魔,魔魂日复一日地侵蚀着他的三魂六魄,到后来,那魔头被渡化了,他却终成了魔。 他又叹道:造化弄人啊 我们方才见到的那个 不,那人也是来渡魔的,只不过失败了,就成了那副样子,我们怕他杀人便只能将他锁了起来。 陈伯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时,一步三叹,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惆怅之中如果不是那些村民总有意无意地将他们围在中间怕他们跑了,没准他还真信了。 村子人不多,空房却远比村民人数多了许多,像是特地为他们这样的试炼者准备的。 今日天色不早了,两位仙长请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与两位商讨封魔事宜。 好,有劳陈伯了。 应该的,应该的。陈伯一摆手,和村民们各自回家。 说是离开了,沈千眷余光总能瞄到角落有人在盯梢。 入了夜,来到村子的弟子多了起来,村民们热情接待后都分别为他们安排了屋子。 沈千眷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跑出来,还跟云舟渡撞了个正着。 虽说是死对头,但两人想法总是不谋而合,很多事都不用沈千眷说什么他都已经在做了。 云舟渡笑道:三更半夜的做贼去啊? 沈千眷:还说呢,白天占我便宜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即便他知道云舟渡那么说都是权宜之计,但嘴上依然不饶人。 云舟渡故作为难地摊了摊手:那怎么办?我让你占回来咯。 呸,我才没你那么大的徒弟。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石碑前,河还在,来时的路却消失了。 突然河中一阵血腥气翻涌,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躲了起来。 村里的村民各个健步如飞,来到长河旁对着血月跪拜祈求着什么,偶尔一两个词落入沈千眷耳中,有什么神明,什么长生,他们说的又快又急,极难听清。 不一会儿,整条河都成了血色,村民们欢呼雀跃,用手捞起河水就喝,更有甚者半个身子趴进河流,状若牛饮。 沈千眷瞪大了眼,心道还真被骆瑜这个乌鸦嘴说中了,这个村果然不正常。 等人喝饱了,一个个面色红润,露出餍足之色,和白天的警惕不同,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就在附近,摇摇晃晃地回了村。 沈千眷走出来垂眼望着血色消退的长河,轻叹道:世俗何来神明? 云舟渡也走了出来,仙姿佚貌,漫天星辰仿若作陪。他轻轻开口道:你就是我的神啊。 沈千眷痛苦地捂住脸。 得,不正常的又多了一个。 11、黑水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血月被云雾遮挡,整个封魔村顷刻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黑水沉沉,仿佛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潮。 两人循着白天的位置游向那口封死的木棺,水下也并不简单,竟能限制人大部分灵力,哪怕灵符也不怎么管用,只照亮一小片地方。 沈千眷在符上裹了一层灵气,随手贴在一条鱼上。他抬指敲了敲木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棺木上的小孔又多了些。 云舟渡游了过来,发丝飘浮在脑后,模糊不清的光线的下,他的肤色更显莹洁光滑。 一抬头就接触到沈千眷眼中的笑意,云舟渡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沈千眷摇摇头,总不能告诉他我看你像只水妖吧。 或许是沈千眷眼中的笑意太浓,渐渐感染了云舟渡,他也跟着弯了弯眼角,眸中仿佛只盛着他一人。 沈千眷:要命。 河水没有淹着他,云舟渡的眼神却快将他溺毙。 不对啊,这时候云舟渡不应该按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摁进泥里,再一脚踩结实吗? 这个云舟渡 性子多好啊,他再也不骂他狗了,夺舍万岁! 砰 木棺里传出沉闷的声响,被封死的棺材盖竟开了条缝,几条锁链飞速缠向他们。沈千眷对这种程度的偷袭即便闭着眼也能躲过去,至于云舟渡,那就更不用说了。 一击不中,河底摆放在四面八方的棺材中抽出了大量锁链涌向他们。 两人在昏暗中对视一眼,齐齐向上游去――他们只是下来探查,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沈千眷顺利上了岸,一回头云舟渡却没上来,他喘了两口气,嘟囔道:又玩什么花样? 却见云舟渡一张脸因长时间缺氧而憋的通红,在水下向上拍打着,仿佛被困在结界中。 他一个阵道宗师,有什么能困的住他。沈千眷才不上他的当,拧着衣袖上的水,冷漠无情道:玩够了就上来,再不上来我就走了。 分卷(7) 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一条锁链缠住了云舟渡的腰,将他拖向木棺。云舟渡像是生命垂危之际没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双手脱力般不再挣扎,眼睛慢慢阖上。 云舟渡! 沈千眷脑袋一阵头疼欲裂,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段记忆。 那是一个雨夜,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砸得生疼。他怀里半躺着一个人,双目无神地望着他。沈千眷压抑着怒气,还是忍不住厉声道:不要命了! 命有什么好的怀里的人扯了扯嘴角,声音越发沙哑,若能换你一笑,死也值了。 这是云舟渡?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回过神他已经重新跳入了河中。 那些锁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极为难缠,一时半会儿砍不完,一个犹豫连刀都被捆住了。沈千眷怕他真被憋死,干脆放手让锁链缠住,他抱住云舟渡,渡了口气给他。 这事他做的慎之又慎,怕云舟渡醒来当场和他翻脸,谁知道他是真被夺舍还是故意逗他玩,如果是后者他翻脸的速度可比翻书快多了。 云舟渡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却迟迟没有睁眼,眼看两人就要被卷入木棺,沈千眷正打算撤开先毁了那木棺,下一息一只手按在了他后脑勺上不让他退开。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长驱直入,沈千眷没防着这一出,脑子一片空白,直接僵在了原地。 贴着照明符的那条鱼游了过来,照亮了河底成片的骸骨。 沈千眷看了眼,心想我真是疯了。 身后的棺木眨眼就到,云舟渡不知按到了什么机关,他们没有被拖进棺材,反而摔进了一个潮湿阴冷的溶洞中。洞中漂浮着橘红色的萤火,触之即燃。两人一身湿地滚进来,那些萤火怕碰到他们似的,几乎全贴在顶上,倒是将洞内照的清楚透亮。 落地云舟渡便放开他猛地一阵咳,咳得撕心裂肺,甚至咳出殷红的血丝。 即便沈千眷再不情愿,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你方才怎么回事? 云舟渡双眼湿漉漉的,呼哧呼哧喘着气,坐在地上掀了掀眼皮子:我起不来了,祯雪,你来扶我一把。 沈千眷非但没过来,反而走得离他更远了。 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机关?说完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云舟渡充其量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上哪知道,多半是误打误撞。 云舟渡见他如此,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想法,眼尾一扬笑意又回到了眼中:知道啊,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沈千眷被他气笑了:云舟渡,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句句属实。 那你说说你还知道什么?沈千眷等着揭他老底。 云舟渡伸出鲜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唇角,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衣襟半敞不敞,眼尾咳得通红,看着更像个妖精。 又招他。 沈千眷磨了磨牙,默念了两遍清心经,走过去将他衣衫拉好:先想办法出去吧,回头烤烤火,别感染风寒。 云舟渡见好就收,拉着他的手起身,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恢复平静的河底。 他连指了几个方位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棺材的摆放位都是有讲究的,如果我所料不错,每一口棺材下都会刻有特殊的符印,以此来运转大阵。 什么阵? 应该是某种中古时期的邪阵。 沈千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中古的东西你都清楚? 只是对阵法略懂一二。 这时候你就别谦虚了。 这个大阵并不完整,可以说还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我现在还看不出缺了什么。 即是邪阵必然是些邪门的东西,不知会不会和陈伯说的魔有关。 正思索着,洞外传来说话声,两人一惊,收敛气息,贴着石壁看他们要做什么。 这封魔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好不容易快熬到头,来了一群肥羊,又可以撑个三五十年。 那群修真者都忙着内讧,谁会管这些。我看呐,没个几百年消停不了。 两个黑衣人走入了他们的视线,走在前面那个手上捧着个盒子,以木盒上的繁杂的阵纹来看,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什么重要之物。 天底下的大魔都被封印了吗?修真界都这样了还不趁机作乱? 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听说那人说着声音轻了下来,抬起手遮着嘴就要凑上前说悄悄话。 前面的黑衣人给了他一肘子:这鬼地方除了你我还有谁会来,别掩掩藏藏,说。 留着小胡子的黑衣人哎了声,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道:天底下最大的魔不就在天都么?这天下何愁不乱。 你是说谁! 12、打劫 ◎他们被发现的倒是不冤。◎ 被发现了? 沈千眷眼神沉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是两个魔修,修魔者残忍噬杀,无论修为多高,神魂有多强,终会被魔魂吞噬,成为一副只知屠戮的躯壳,害人又害己。 哥,哪有人啊?你不是总说这鬼地方不会有人来吗? 走在前头的高个子魔修终究修为高深些,他一脸阴鸷,径直朝着溶洞而来。 何人在此?! 衣袖被人扯了扯,云舟渡指了指上头。 溶洞飘散的萤火自他们来之后就黏在顶上,一层覆一层,亮得快赶上点了满屋子的蜡烛了。 他们被发现的倒是不冤。 两人视线触碰了下,沈千眷将刀放到了他手里,自己走了出去。 见到是个地灵境的小修士,那两人丝毫没有松懈,拔剑指向他: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沈千眷眨了眨眼,无辜道:不知道啊,在河边摔了一跤,醒来就在这了。 黑衣人: 沈千眷接着演:两位大哥,你们一定知道怎么出去吧,只要你们肯带我一起出去,我保证给你们,嗯三千灵石! 他一双眼亮晶晶的,因一时激动还朝他们走了两步。 你站那!小胡子呵斥完又小声道,哪的宗门弟子一开口就是三千灵石,这小子愣头愣脑的,别是哪个世家跑出来的小公子吧。 要知道哪怕是十大仙宗一个普通弟子的月俸也只有十五枚灵石,中下游的宗门更少,只有一到三枚之间。 所以小胡子才能一口断定他来自修仙世家。修仙世家除了一些避世不出的古族,大部分都归顺了天都,得罪了世家就等同于招惹了天都。而天都一声令下,就有无数的世家宗门替他们卖命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宁愿杀十个宗门弟子,也不愿伤一个世家修士。 管他是谁,死在试炼之中的修士不知几何,谁能查到是我们动的手。 猜到他有可能是世家子弟,两人对他地灵境的修为也不屑一顾起来,大概是觉得世家子弟多半是用药堆起来的境界,不堪一击。 沈千眷听完他们说话,摆着手一个劲往后退:别别别,二位大哥,有话好商量,三千灵石不够,那五千!五千!真的不能再多了! 他苦着张脸,紧紧皱着眉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去收拾他。小胡子正愁没机会表现自己,当即大步朝着沈千眷走去。 当心。大个子道。 放心吧大哥,收拾一个地灵境的毛头小子,我还是绰绰有 他只顾着前面,完全没注意溶洞中居然还有一个人。此时这人正从背后偷袭,一刀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封锁了他的灵海,接着横刀架在他脖子上。 接着沈千眷脸上一扫害怕的神色,笑道:打劫,把你们手上的宝贝交上来。 黑衣人: 银光一闪,云舟渡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叮地一下将暗器击飞。高个子见情势不对,调头就逃。 沈千眷追了两步,回过身就见小胡子已经中毒暴毙。 可惜了。 云舟渡看向层层叠叠堆积下来的萤火,将刀抛给他:你先上去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若是只有沈千眷一个人,那些锁链根本追不上他。 那你呢?沈千眷看他一张嘴就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叫人无言以对的话,忙道,罢了,我不想知道。 云舟渡在他上岸后,又试着往上游去,结果还是和上次一样,他被结界挡在了河里。 黑水河数万丈之下,数万条贴着封印符的锁链织成张巨大的蛛网,每一根蛛丝上都有黑红色的火焰在跳动。 蛛网中心一道青色的魂体,魂体有着成年男子的体型,他缓缓睁开了眼,没有眼白的眼瞳异常的幽暗。 数万年了,本座竟还能见到衪。 他扭了扭脖子,锁链一阵颤动,火焰刹那间蔓延遍了他全身。 两个衪境神魂!哈哈哈哈哈天不薄待本座! 他一边嘶哑地大笑着,一边自虐般将手臂从锁链上抽离出来,燃烧了万年的火焰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心,数万条锁链被晃地哐哐作响。 元清正!本座迟早会踏碎这座牢笼,将你碎尸万段,血洗这天下正道宗门! 一大清早,村民们就起来杀猪宰羊的准备祭祀,等一切准备就绪,便挨家挨户地把外来的修真者请了出来,说要举行封魔仪式,所有人都要到场。 沈千眷大致数了一下,有三十多人,至于其他弟子是还在密林深处还是已遭不测就不得而知了。 仪式并不繁琐,河道中摆了个木筏,一名妙龄女子正在木筏上打坐。孩子手拉手唱起童谣,村民们对着那女子一阵叩拜祈福,不一会儿天暗了下来,女子浑身抽搐到翻起白眼。明明是正午,却无故刮起一阵阴风,叫人汗毛倒立。 好不容易等乌云散了,女子平静了下来,眼白却始终没有翻下来。她抬起手指向了附近的一名修士,那修士一愣,往身旁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他走到哪,女子便指向哪。 骆瑜这会儿倒是不怕了,一脸呆滞地看着这出闹剧:不是,这民间把戏还有人信? 沈千眷好笑道:不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么? 骆瑜道:哪像了,我六岁的小侄儿都对这套嗤之以鼻。 那修士站出去后,女子又接连点了六个。 看众人一脸茫然,村长出来解释说,这叫请神,之后还要请他们躺进棺材里,下放到河中,然后请他们各凭本事出来,便算封魔成功。 说完这些,陈伯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沈千眷。 虽然躺进棺材很多人都不怎么乐意,但他们是修士,这么简单的小事难不倒他们。为了试炼,忍忍也就过去了。 听到河,沈千眷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云舟渡还没出来。 更糟心的是那些被选中的人已经先后躺进了木棺,一个个表情木讷,没有任何挣扎。 等等!有同门修士看出不对,想要阻止,但很快那人的眼神从挣扎也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村里人好像对此见怪不怪,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千眷没有轻举妄动,甚至拦住了骆瑜,对他悄声道:一会儿我会跳下河,你帮我打个掩护,如果情况不对,你就见机行事,不用管我死活。 你干嘛去?骆瑜总觉得他变了,从前他有什么计划和图谋都会和他商量的,怎么才昏迷了三个月,新人就变旧人了呢? 沈千眷压低声音,掩着嘴道:我去看看底下有没有宝贝。 你接着编。 作者有话说: 沈千眷:河底有个大宝贝。 云舟渡:qwq 13、凤璇 ◎打个赌如何?◎ 黑水河下游。 一片枯叶落入河中,打了几个旋后沉了下去。 水面上咕噜咕噜冒出一连串气泡,一名黑衣人猛然从水下掠起,摔在河岸。他的左臂已经不知所踪,正滋滋冒血,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到河边便没有追来的修士,恶狠狠地吐出嘴里的避水珠,倒了颗丹药吞下去。 逃了一夜,此刻见那人好像上不来,危机解除,黑衣人脱力般往地上一瘫:这他娘的都什么人?老子差点就栽在这了。 两个来试炼的小修士而已,他本也没放心上,在同伴死后撤离也只是不想让手中的宝贝磕着碰着,毕竟那东西出了意外,他就真要出事了。 可现在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辈追杀狼狈至此,就连那东西也丢了。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再不走就要封魔村的人发现了,他可不想跟那群人打交道。 他咬了咬牙,单手撑起身子,还没走两步,脚底就一阵发麻,如生了根系,怎么也挪不动。他瞪圆了眼,挣扎到面目狰狞。 什么时候 他张着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全身石化般再也没了声息。 村民们戴上了鬼面,不知是谁拖着尖细的长音喊了声:吉时到 在孩童嬉笑声中,沈千眷眼前模糊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却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竹筏上的姑娘变了个模样,她身穿大红色嫁衣,双眼蒙着白布,鲜血从眼眶流淌到脸颊上,脸上扯出个悲凉的笑。那姑娘颈间横着把剑,锋利额剑刃已将鲜嫩的皮肉划开。 沈千眷揉了揉眼睛,方才看到的不复存在。竹筏上风华绝代的姑娘不见了,只有一身粗布衣衫的少女。少女木着脸,手上握着截树枝,做着和之前的人同样的动作。 分卷(8) 她的嗓子如被毁了般沙哑难听,她竭力嘶吼着,字字泣血。 明明没听懂,一句话却自动出现在脑中囚凤一语天下惶,何人安敢得长生。 我要你们死!!!她大笑着,挥剑自刎。 不好!她要堕魔,快杀了她! 有人喊了一句,接着一把飞剑穿透了少女胸膛,少女笑声戛然而止,只有眼白的脸朝出手的修士偏了偏,倒退了一步,随后跌入河中。 不是我,我没想杀她 出手的是一名试炼弟子,他神色仓皇,手上却丝毫不受影响地收剑归鞘,哼,不自量力。 又一人站出来,轻蔑地睨着黑河:这么死太便宜她了。通天门的弟子各个都身怀绝技,何况她有不死神魂,我可不信她会这么轻易死了。 那你想如何? 那人往后看了看:封棺,布阵。 你是要 自然是诛邪! 不愧是拥有衪境神魂的人,竟能追查到这来。 云舟渡踩着剑,以他现在所剩的灵力,御剑有些勉强,可四下除了带火焰的锁链,根本无处下脚。那火焰不是凡火,伤不了肉身,却能烧去一个人的神魂。 没有路能通往万丈之下,也没人能活着来到这里,面前的小子是第一个。 你是如何来此的?可愿将身躯献给本座? 云舟渡与那道青色魂体对视片刻,道:活了那么久,竟还喜欢白日做梦。 青色魂体: 锁链无声无息地来到云舟渡身后,很快这小子就会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千钧一发之际,云舟渡掌心一翻,一个小木盒子出现在他手中,繁杂的阵纹亮起瞬间将锁链弹飞。 这是玄叶琉璃心? 玄叶琉璃心在天材地宝中绝对属于极品,它能凝聚一个人的神魂起死人而肉白骨,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不死之身。但相对的,若是被人发现谁拥有了它,带来的麻烦将是灾难性的。 云舟渡没想到他能在不破坏阵纹的情况下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实力不容小觑,没准还真是个中古遗迹。 哈哈哈好,看在你识相的份上,你和琉璃心本座都收下了。虽然有了玄叶琉璃心就不需要去夺舍他人,可这小子的资质,实在是让他都有些眼红。 云舟渡冷笑一声,跃身而起,四条锁链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他在距离青色魂体十步前停住。 你修的是修罗道。 是又如何? 那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称本座! 道意全面爆发,青色魂体瞬间被拉入了看不到边际的血色领域,那是用枯骨铺成的证天之道。 大道三千,世间的道并不受灵根所限,师尊给他们的唯一出师要求便是修出属于自己的道。修士所修之道皆可比作河流大川,领悟到极致,便成了海。海纳百川,其他人若修了同样的道,在大海面前便是不堪一击。 飞升不是非得有足够的修为,还可以是通过对道的了解,俗称顿悟。可从古至今,能达成的人凤毛麟角。 领域之中,云舟渡一袭红衣,居高临下:你是谁? 青色魂体被压的直不起腰来,别提去看那人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只能看到火红色的衣摆。 本座肩头的威压重了两分,他气急败坏地改口,凤璇。 哦?竟是上古神凰的后人。 谅你也没听过。凤璇冷哼一声。 我可以把玄叶琉璃心给你,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你出去。 凤璇等着他提条件。 可等了半天,只听到云舟渡压抑的轻咳。 他身上的威压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凤璇抬起头,看清了那个人,他像极了披着人皮的美人骨空有一副皮囊,却无半分生机。 凤璇心想:好好一个美人,可惜了。 咳出血来云舟渡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平息着气息,道:但你要为我做两件事。 凤璇直起身抱着臂冷笑:你神魂受创自身难保,本座只需要等你死了便可,为何要多此一举。 云舟渡笑了出来:想看我死啊 他在木盒阵纹上一抹,木盒咔哒一声打开了,云舟渡取出琉璃心:你被囚与此至今,已有上万年了吧?错过这个机会,你的不死神魂还能再熬万年吗? 玄叶琉璃心若是完好可以救人,若是破碎,恐怕整个紫云涧都会消失。 云舟渡是要与他鱼死网破,凤璇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凤璇脸色阴沉,别说万年,三年他都撑不过去。不死神魂说的好听,可他在那该死的魂火中煎熬了数万年,迟早会湮灭在岁月中。 说说你的条件。 帮我杀一个人。 谁? 天都,浩初帝,浩渊。 行。凤璇答应的痛快,反正这天下自诩正道之人他都要杀,早些和晚些并没有区别。 第二呢? 云舟渡道:等你活着回来再说。 在维持不住领域之前,云舟渡先一步驱散领域,他将玄叶琉璃心扔给他,接下来便是等他恢复。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凤璇,他必须有个完整的躯壳。 凤璇闭眼恢复了片刻,突然笑起来:吉时到了。 云舟渡看了过去。 凤璇脸上满是戏谑:打个赌如何? 14、执念 ◎上辈子是欠了我,还不清的。◎ 说到不死神魂,沈千眷曾听过一则的秘闻,说的是上古神凰一脉的凤玑新婚当日被道侣背叛,因而堕魔,屠戮世人而遭镇杀。 现在看来或许未必是那么回事,她不仅没有不死神魂,并且在堕魔之前已经香消玉殒了。 空中聚起了劫云,魔气从河底丝丝缕缕上升,很快弥漫开来,仿佛要与天劫抗衡。 他们一个个身体不受控制,仿佛被什么操控了般,一步一步还原着过去。 沈千眷却没什么事,甩了甩脑袋,再看过去,什么劫云什么魔气,通通都没有。 他往黑水的方向看了眼,急忙赶去,平静的水面在他靠近前,掀起了大浪,磅礴的灵力将所有人掀了个人仰马翻。 紧接着一个人抱着掉入水里的姑娘破水而出,他一头的红发格外夺目,四肢上都缠着被生生扯断的铁链。雷霆在他头顶汇聚,他没有丝毫畏惧,看向众人的目光又凶又狠,说的话却是极为轻柔。 师姐别怕,过会儿我就来接你回家。他将凤玑放在竹筏上顺着水流轻轻推远。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眼中杀机顿现,雷劫降下的瞬间,他已飞身到了人群中,众修士一个个炸成血雾,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凤璇!沈千眷这时发现自己也不受控制了,提刀与那人兵刃撞在一块,火花四溅中,他面前的人成了云舟渡。 他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嘴角一扯,嗤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我么? 再一眨眼,云舟渡又变成了红发男子。 沈千眷听见自己道:别再滥杀无辜了。 这些人有哪一个是无辜的?他们的命是命,我师姐的命便不是命了么?!凤璇手下猛然使劲,强大的灵力碰撞下,两人双双倒飞出去。 雷霆一道接一道落到凤璇身上,他拄着剑摇摇晃晃单膝跪在地上。只要不死神魂不灭,他就跟这群人死磕到底。 元清正凤璇咬着牙起身,剑尖指向他,你若再阻我,本座连你一块杀! 阿璇。元清正嘴皮子动了动想是要说什么,可还未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元清正,你不是说已将他就地正法了么?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怒道。 这是不死神魂出世的劫雷?贤侄,你是不是知道他才是拥有不死神魂的那个? 别废话了,趁他这会儿没恢复,拿下他!又一人道。 元清正冲他们抱拳道:各位,九天之雷不可硬抗,凤璇我一人对付足矣。 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谁又能将他的话听进去。 凤璇重伤,在众人围攻之下,依然能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战,伤亡惨重,没有真正的赢家。 最后以凤璇灵力耗尽告终,肉身支离破碎已经失去了治愈能力,跌进了黑水河。 沈千眷眼前的人一直在变换,一会儿是凤璇,一会儿是云舟渡,加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仿佛隔着万年感受到了那人的心情。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还有行动力的人,他跟着一头扎进了黑水。 他握紧手中的刀,复又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下定决心般朝着凤璇刺去。 竟是要杀他! 那是云舟渡,不是凤璇,凭什么已经过去的事要用他们的命来重演! 云舟渡!还手啊!挥剑啊! 刀锋离他越拉越近,云舟渡想起那个赌约你猜同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杀了你? 不是生,就是死。 凤璇不知道的是,他窥探到的记忆来自上辈子,上辈子他与沈千眷站在对立面,那时候的沈千眷根本不会管他死活,他确实赌不起。重活一世,他愿意赌这一次。 随着沉入河底,逐渐没了光,云舟渡陷入了黑暗中,每一息都是那么漫长。 没有等来冰凉的刀刃,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 我赢了。 这么想着,眨眼间挣脱幻境束缚,云舟渡攀上他的肩吻了上去。 沈千眷:他怎么又 还在要不要推开他之间犹豫,头再次疼了起来。 他看到云舟渡身着云家世子华服,阖目掩去眼中的慌乱。 我从没想过要骗你。 卷卷,你信我一次就信这一次,好不好 姿态仿佛低进尘埃里。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云舟渡,疯的、卖惨的、装乖的、甚至是现在这般脑子有大病的无论是怎样的他,从没有过做错了事,在他面前惊慌失措的时候。 沈千眷猛然推开了他,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云舟渡骗他的,可能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 这一回是他呛了水,还是云舟渡将他捞上去。 岸上的幻境并没有结束,尸体躺了一地,戴着面具的村民们自发抬着他们丢入黑河。死气弥漫上来,村民们开始叩拜,没完成的阵法开始缓缓运转,血色涌上来将黑水搅成血河。 他们喝的是人血。云舟渡道。 准确的说是修真者的血,不愧是中古邪阵,真能将人性的贪婪利用到至极。 沈千眷顺了气,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回黑水。 先救人。 不,等着就好。 等什么? 很快答案就自己跳了上来,一个红发男子大笑着从黑水中一跃而出。 血河倒流,雷云密布,跪地叩拜的村民如定格了般,眨眼间风化成一具具白骨。 沈千眷惊道:凤璇? 他还没死? 谁料凤璇看到他,笑声戛然而止,竟比他还要惊讶:是你?! 这话就莫名其妙了,凤璇一个中古时期的人,上哪见过他? 凤璇面容肉眼可见的扭曲了起来,看那模样大概是想骂娘。 这时,河面凝聚起了一个黑色人影,凤璇似有所感地望过去,神乎其技的平静了下来。 师姐,我来晚了。 一只金色火凤从他身后冲天而起,盘旋于空,一道光柱从笼罩在人影上蔓延到天尽头。凤凰之火烧尽了死气,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半透明的凤玑对他笑了笑:阿璇,我走了。 凤璇嗯了声,带着重重的鼻音。 她的魂魄早已散尽,这不过是师姐留下的一道执念。是怕他在万丈之下太过孤单,还是担心着这个不争气的师弟? 火凤长鸣一声,与那道执念一道消失。 幻境彻底破除,陆续有人从河里游上来,云舟渡对凤璇道:你先走吧,去把雷劫渡了。 都引起天地异象了,天都派人来此也是迟早的事。 眼下这些人伤的伤,死的死,需要好好修整一番。 虽然沈千眷极度不愿,还是去找了云舟渡,那一场打斗虽不伤及性命,可伤是真的。 他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处理好,伤口不得溃烂。 云舟渡好似知道他要来,十分顺手地将金疮药递给他,然后除了衣物在塌上一趴,自然到沈千眷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他已经那么熟了。 试炼过后,你还要回云家吗? 自然是要回的。 上药的手一顿,沈千眷看向他:是因为火云宗被灭门怕被天都赶尽杀绝? 云舟渡晃了晃脑袋:火云宗灭门是我做的。 沈千眷:我信你个鬼。 沈千眷懒得跟他再说废话,沉默着包扎完,正要离开,却被抓住了手。 做什么? 云舟渡抓了下立即松开,他缓缓起身,拢了拢衣物,咳了声道:我渴了。 沈千眷见他难得示弱,脑子一热,当真去给他倒了杯水回来。云舟渡却不接,眼巴巴瞧着他。 又怎么了? 烫。云舟渡长发散开,正凌乱地披散着,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单手撑在塌上防止自己不慎倒下去,正以一副虚弱的模样眼巴巴瞅他。 沈千眷瞧着他单薄的身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上辈子欠你的。 分卷(9) 笑意在眼中化开,云舟渡道:上辈子是欠了我,还不清的。 沈千眷把茶盏往他手里一塞:说什么梦话,喏,凉了。 15、变数 ◎你若再死,我就疯了。◎ 杯盏在手中转了一圈,云舟渡垂眼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忽然道:沈千眷。 嗯?沈千眷掀了掀眼皮。 他犹豫了下,只是道:你是怎么挣脱幻境的? 沈千眷清了清嗓子,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要想知道,就也得回答我的问题。 云舟渡:你问。 这么好说话? 沈千眷倾了倾身子:你在河底发生了什么?和那红毛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听你的话? 云舟渡抬眼看他,热气熏得一双眼湿漉漉的。 沈千眷摸了摸鼻子:你挑一个。 你知道关于不死神魂的传闻吗?云舟渡呷了口茶道。 听说过,就是从没听过有人说凤璇。凤璇这个名字好像在历史上被抹去了般,连流言都不曾提起过。 我见到了过去发生过的事。 中古时期曾有一道门,名为通天门,门内弟子各个天资过人,更有上古神凰一脉留在道门,传说中的不死神魂让那道门更添了几分神秘。说是上古神凰一脉,其实只剩两人。师姐外出办事时,结识了一名跌落山崖的男子。男子摔断了条腿,已经在山里风餐露宿一年多了,依然没人来找他。师姐就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走出去? 男子道,他只是宗门里的小弟子,要杀他的人不会因为他残废了就可怜他放过他,还不如在山林间来的自在。 男子即便是处于这样的境地,依然每天都将自己收拾干净,倒像是真的在林间悠然自得。 师姐的宗门没有勾心斗角,她的心思很纯净,顿时就被男子的气度吸引。她替男子治好了腿,帮助他重新站立行走,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师姐喜欢昙花,男子便雕了满园的昙花哄她开心,会随手折一片竹叶吹一曲小调欢迎师姐回来。两人皆精通音律,时常一起抚琴弄曲,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可昙花终究是昙花,没有什么是永恒不败的。 师姐要回师门复命,再回来,山崖底下已经没了男子的身影。 她一直在寻找男子,打探男子到底来自哪个宗门,会不会被要害他的人抓走了。再次见到他,他已成了天之骄子,在比试台上大放异彩。他夺下了魁首,将让人眼红的第一名奖励奉与师姐面前。没过多久他便来通天门提亲了,通天门并不禁止弟子们婚配,除了师弟一在劝阻,其他同门一概皆是祝福。 凤玑没有被背叛,新婚当夜她的道侣早已是一具被人制成傀儡的尸体了,所以她才发疯堕魔。云舟渡停了停,接着道,至于凤璇,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 师弟是第一个发现师姐不见了的,担心师姐的安危,什么都顾不上,单枪匹马去救师姐。 结果对方早有准备,将他锁与黑水底下。 师姐趁着这机会逃了出去,在黑水河畔被好心的村民救了,却也给他们引来了灾祸。 那日,众仙门齐聚,将杀死道侣的罪名扣在凤玑头上,连带她的宗门都成了众矢之的。 左右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所有的事都已面目全非。 后面的事,沈千眷都看到了。 他一直安安静静听着,这时才放下冷掉的茶盏,托着腮长叹了口气:果然传闻不可信。 云舟渡摩挲了下手指: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忽然反应过来,沈千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舟渡眼神暗了下来,这时候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沈千眷见他情绪低落,想到火云宗已经被灭门,那他师兄也 走上前按住他的肩,安慰道:节哀。 云舟渡: 外头传来一片惊叹声,沈千眷出门一看,就见大片乌云轰隆轰隆地往这边涌来。长河倒流而上,在封魔村前铺成一张巨大的水幕。 好多不明真相的修士都光顾着出来看天地异象,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是凤璇。云舟渡来到他身旁,我去引开他,你 说着闷咳一声,眉头皱了起来,拿帕子擦去唇边的殷红,不动声色垂下手掩住帕子。 沈千眷目光转了过来:藏什么?都伤成那样了,回头又添新伤,我上哪给你找医修?他推着云舟渡回屋,你好好待着,那家伙方才就不对劲,多半是冲我来的,我得去问个清楚。 云舟渡下意思伸手抓了一下,却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注视着他的背影,云舟渡的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九世佛修啊 从上古至今,每一世都应劫而生。 可是,师兄。 这一世,你若再死,我就疯了。 隔着老远就见凤璇被雷劈地到处蹦跶,他有不死神魂,又被魂火灼烤万年,只要不死,他的神魂只会更加精粹。 他身上的宝衣已经被劈的焦黑,一头红毛炸开的非常有特色,模样看着惨了些,死是死不了的。九天雷劫之下敢这么蹦跶的,全天下估计也就他一个。 在沈千眷看见他的同时,凤璇也瞧见了他。 差点把他给忘了,这雷劫能隔着万年照劈不误,也就有可能如万年前那般,除非躲起来永不出世,或者身死道消,否则这雷劫就渡不完。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天道早就变了,它容不下任何修真者拥有长久的寿数。他被锁在万丈之下才暂时避过了天雷,若是只能躲在暗处一辈子苟且偷生,他费尽千辛万苦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秃驴!凤璇大喊了声,即便是未必真的需要他相助,凤璇也要弄明白他究竟是不是万年前那人,有九天之雷的威胁便是最好的时机。见沈千眷根本没给半点回应,想了想自己怎么说也是有求与人,立即端正态度道,大师,还记得你当年的承诺吗?你说只要给你一个铜板就能帮本座达成一个心愿。 沈千眷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没见有人来,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会在和我说话吧? 大师!只要你帮本座渡过这雷劫,本座与你当年的恩怨一笔勾销! 对这一个铜板,当年的凤璇确实没当回事,还说这和尚化缘还搞那么多花样。直到后来看到他手撕天雷,震慑千古的一战,凤璇才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惜,那场大战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如果能找到他,他们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沈千眷被他诡异的目光看的一激灵:还真是啊??? 沈千眷抖了抖钱袋:给你十个铜板,把故事编完整。 凤璇: 凤璇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直接加速往沈千眷的方向掠去。这人若不是那秃驴,他就把铜板囫囵吞下去。 天雷可不管底下的是谁,这是要出人命的! 开什么玩笑!这谁扛得住啊?! 沈千眷捏了张增加速度的符说跑就跑。一个涅槃境大修行者找他一个初升地灵境的小修士帮忙渡劫,脑子被雷劈傻了吗? 封魔村外的结界早被天雷轰得渣都不剩了,沈千眷畅通无阻地闯入林间,身后凤璇紧追不舍,天雷惊得数千妖兽四散奔逃。 这位前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沈千眷反思着自己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让人误会的配饰。 凤璇咬牙切齿,当年拦他时说的天花乱坠,等有事找他时不又见人影,好不容易有缘相见了,续了头发就翻脸不认人。 少废话,你帮不帮? 沈千眷发觉没法和他沟通,于是开启拖延大法:你总得给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吧! 凤璇心说给你时间你不就跑了。 他被劈得十分烦躁,一把将竖起的头发捋下去:随便你用什么方法,直接撕了劫云也可以,本座不怕麻烦。 沈千眷:撕?嘶。 凤璇:怎么感觉不太靠谱。 越往深处,妖兽越是稀少罕见,没过多久,沈千眷手中的符纸燃烧了起来,他骤然停下,低着头道:我明白了前辈。黄泉路上无老少,奈何桥头骨肉分。他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最后得出结论,你就是想让我陪葬。 凤璇: 但凡他稍微有点高手风范,哪怕看上去像个正常人,凤璇当年也不至于将一个铜板换来的信物随手丢了。 随着雷劫的接近,符纸在他手中燃尽,沈千眷缓缓抬起头,眼中火光泯灭。 但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沈千眷微微一笑,我地灵境了。 凤璇:?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这意味着无论你是谁,我要杀你轻而易举。 一排排赤色的神符阻拦了凤璇的去路,沈千眷长发轻扬,眼底是他未见过的张狂。 爆! 神符炸裂其中的灵蕴形成一个个气旋将他锁定,眼瞧着下一道天雷兜头打下,沈千眷掐准时机将道法打了出去,归藏! 刺眼的白光如海浪般翻涌,整个紫云涧都在颤动,半晌,雷云缓缓退去,气旋中心,一颗墨色的珠子掉落下来。 这不就成了嘛。沈千眷捡起来吹了吹,这个当补偿,谢了。 珠子中原本是一片青蓝色嫩芽,认了主后才会衍化成其他模样,比如现在,一只金色的凤凰在墨色珠子中横冲直撞。玄叶琉璃心中别有洞天,凤凰的身影在墨色中时隐时现,漂亮极了。 等本座出来你死定了!凤璇简直要气死了,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沈千眷不是那人,打死他都不信。 说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顶着雷劫来追我,你还有理了? 墨色珠子上覆了一层绿意,沈千眷忙结了几道印将他暂时封死。 玄叶琉璃心,好东西,小师弟一定会喜欢的。沈千眷一双眼亮晶晶的。 不得不说,修阵道烧钱呐。 有了这个无论是拿去拍卖还是以物易物,都不至于那么快把家底败光。 算了算时间,离小师弟入门大概还有大半年,他得趁这时间多准备点见面礼。 作者有话说: 沈千眷:我的心里只有小师弟,外面的小妖精我看都不看一眼。 云舟渡:(心情复杂.jpg) 16、白猫 ◎可是我都回来了啊。◎ 沈千眷回去时,传送阵已被打开,众弟子们各个都跟落汤鸡似的,正排排站着挨训。 天都使者背对着他,沈千眷没有接近,远远地退开。 骆瑜见他回来冲他挤眉弄眼,传音道:你去哪了?亏得你没撞上人,这次天都使者来了两个,其中一个已经去查看异象了。 沈千眷:随便转了转,他们这次怎么来这么快? 骆瑜:不是有了前车之鉴,防着呢嘛。 沈千眷:他说什么呢? 骆瑜苦了脸:咱们这次试炼又不作数,宗门的排名就要看其他同门了。 天都可以说掌握了整个修真界的资源,按排名给各大宗门分配资源,资源按名次降低,最后的一部分干脆分不到修炼资源,反而会受到打压。每十年会重新排名一次,弟子试炼也属于给各大宗门排名的一部分。 怎么说? 这封魔村不在试炼的范围之内,你说气不气人。不过也亏得这天地异象,不然天都使者不来,我们根本出不了结界。 已经跑出结界再回来的沈千眷: 那不过是天都使者说来让你们言听计从的手段,还真信? 对了,云舟渡呢?沈千眷望了圈,都没见到云舟渡的身影。 骆瑜扬了扬下巴:小世子在你回来前已经出去了,看到那个传送阵没,天都传召,他是第一个离开的。 天都传召?找云舟渡?一个云州世子的身份恐怕还入不了浩初帝的眼吧?为什么会传召他? 骆瑜见他走向传送阵忙道:诶,你干嘛去?你有没有觉得你过于关心云舟渡了? 我关心他做什么。沈千眷冷静道,只是懒得留在这听他们废话。 传送阵闪了一下,沈千眷才被传送回去就遇上了贺澜。说起来上次一别,他还不知道九命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还是重蹈覆辙。 正与贺澜对战的紫衣修士手中双剑上泛出雷光:贺澜!你是要跟天都作对吗? 天都的修士大部分都是雷修,也不知是什么修炼功法,能让原本一个杂灵根天赋极差之人短日之内成为雷灵根修者,并且修为提高到天灵境,但他们的修为都止步与此了。 紫衣修士显然不属于此列,他仗着天都的威势,以渡劫境的修为隐隐压了生死境的贺澜一头。 息怒息怒,只是暂时不能让你们带走他而已,哪就作对了,一个宗门小修士,犯不着吧。贺澜话说的怂,手下分毫不让。 休要胡说,他可不是什么小修士,他是我们云洲的世子!紫衣修士执剑斩去一道攻击,怒道,你不肯归顺天都便罢了,看在那位姑娘的份上,帝尊已不计较。倘若你再阻拦,休怪我等不客气。 紫云涧外停着辆马车,一群至少天灵境的修士提着剑守在马车四周。马车里静悄悄的,仿佛无人在内。 听那紫衣修士的口气,云舟渡在马车上? 沈千眷躲着两人的视线,悄悄朝着马车接近。 这时,马车四周刮起一阵罡风,牵着缰绳的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一声。 空中飘起了雪花,周围的温度顿时降了好几个度,伴随着晶莹的雪花落下,轻纱覆面的女子从天而降,她一双眼生的极为好看,却比冰雪还要冷。 分卷(10) 这是二次化形后的九命,和沈千眷记忆中的一样,只是不知已有了变数的这一世,她会走到哪一步。 马车附近的修士明显神态紧绷了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她的目光从马车扫过,最后落到沈千眷身上,眨了眨眼道:主人! 沈千眷:? 不止沈千眷惊讶,连带打斗中的贺澜也停滞了一瞬。 停手停手,这是个误会。贺澜硬接一击,倒退了出去。 紫衣修士冷哼一声,乘胜追击:你说误会便是误会了?袭击天都使者,你好大的胆子! 刘左使。马车中伸出只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撩开帘子,云舟渡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既是误会,就别耽搁时辰了,我们出发吧。 紫衣修士收住了手,微微躬身对着马车笑道:世子殿下说的是。收了剑,他横了贺澜一眼,对手下道,出发。 沈千眷站的角度看不到马车内的场景,直到帘子被放下,马车随众人离开,他依然没见到云舟渡一面。 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覃遥哭哭啼啼地扑向沈千眷。 沈千眷忙不迭躲开,他虽没正面与九命交过手,但她怎么说也是冷血无情到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会如此别扭。 覃遥一把扯下面纱:是我啊,小白猫啊主人!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吗?怎么可能?她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微微红了眼眶,可是我都回来了啊。 沈千眷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自从回到这里后,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他,唯有他不记得。 他将目光投向贺澜,贺澜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爱莫能助的颓废气息。 你是白猫?猫也有上古血脉? 覃遥狠狠抹了把泪水:主人你想起来了? 沈千眷:没有。 覃遥:哦。 对话陷入了僵局,贺澜轻咳一声:乖徒儿,你还有因果未尽,为师给你三年。三年后回无上澜山潜心修行,不得再分心。 等等!沈千眷忙道。 贺澜的徒弟喊他主人真的好吗? 不等覃遥回复,贺澜十分潇洒地一甩袖子,一步掠出了百丈。 贺沈千眷抿了抿唇,默默转向覃遥,你师尊走了。 覃遥上前一步,并没有因为贺澜的离开而难过:看到啦,今后,主人在哪我就在哪。 沈千眷被逼的步步后退:别别别,姑娘,有话好说,还有你、能不能别叫我主人了。 可你就是我主人啊。覃遥不能理解他想法似的皱了皱眉,忽然眼前一亮,主人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那我换一个模样,还和从前一样就好啦。 白光闪过,一只毛色纯白的长毛大猫出现在沈千眷眼前,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只有奶猫大小。 它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蹭了蹭他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喵了声。 沈千眷: 眼前的小东西和前世那个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九命真是同一只妖? 骆瑜出来时就看到沈千眷拿着剑穗在逗只小奶猫玩,小奶猫几次都扑空摔了个仰倒,依然乐此不疲,喉间还发出开心的咕噜声。 怎么那么慢啊,天都使者舍得放过你们了?沈千眷抬了抬眼皮子,懒懒道。 去,就你跑得快。骆瑜凑了过来,拎着奶猫脖颈提了起来,还真有猫啊,我还当你在蒙我,小东西在紫云涧怎么生存下来的? 诶沈千眷一阵窒息,总不能说你手上的小东西一个够打你十个不带喘气的。 好在覃遥乖乖被拎着,只是睁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沈千眷。 骆瑜随手将毛绒绒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对了,你见到小世子了吗? 没。沈千眷起身,眼中波光流转,犹如潮水涌动,他若归顺天都,日后再见,我们只能是敌人。 作者有话说: 补个本文修真境界划分:筑基、玄灵、地灵、天灵、渡劫、生死、涅槃、大乘、化神、飞升 其实记不记得住都没什么关系,写到的不多~ 17、我的师弟! ◎竟然是你!◎ 转眼又到了一年腊八,大雪覆盖了青翠的十载山。白雪堆积处,一只奶猫从雪中钻出来,抖了抖身上沾的雪,优雅地坐在原地,这猫毛色雪白,不动时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 片刻后,破空声传来,白衣少年御剑而下,他背着个装满了灵药的竹篓,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些应该够了,走吧。沈千眷收了剑,招呼了声端坐着的九命。 昭天剑宗一向用寒池来考验新入门弟子心性,小师弟生来体弱,上一世从寒池出来后养了好几个月。沈千眷总不能让他这一世还受这些罪,所以先准备些火属性灵药有备无患。 白猫喵地应了声,快步跟上去,一人一猫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蜿蜒的脚印。 这天正是小师弟拜入师门的重要日子,要不是不知道小师弟会在哪出现,也不知他底细,沈千眷一早便亲自去找到他带回来了。 沈千眷你去哪了,一整天都没看到你。骆瑜火急火燎在门前来回踱步,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他回来,出大事了! 沈千眷将竹篓取下:有什么大事,边走边说,这些灵药刚摘下来 云家没了! 沈千眷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他。 骆瑜道:和火云宗一模一样,便是这样有千年底蕴的世家,有涅槃境老祖坐镇,依然无一活口。你猜天都怎么着?火云宗被灭门还暗中派人调查,这次整个云家被灭,天都竟毫无动静 沈千眷脑中嗡地一下,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云家出事了?! 先是火云宗再是云家,这两起灭门惨案在他的记忆中可从没发生过。 是谁? 沈千眷垂眼视线扫到跟在他身后的九命。 就连她的命运轨迹也发生了改变,那小师弟 今日有多少新入门弟子? 骆瑜被他猛然抬头下了一跳,还是回答道:今日哪来的新弟子,大多数人都去祁山附近看热闹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千眷一把将竹篓扔给他,御剑径直往小师弟的住处赶去。 人海茫茫,他该去哪里找他?小师弟身子弱,若没有资源,怎么养的好病?或是遇上其它待他不好的师门,就他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岂不是要天天受人欺负!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云舟渡满身的伤,忽然觉得这两人很多地方其实特别相像,但每次一见云舟渡,他总能一次又一次感受到威胁。 是的,威胁。云舟渡身上就好像有一股恐怖的力量,日复一日的增涨,到后来让他都有些心惊肉跳。 他一开始不明白,把这感觉当成厌恶,并且日益剧增,以至于走向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楚栖。 他晃了晃脑袋,将云舟渡从脑子里甩出去,熟门熟路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楚师弟,你在吗?他不抱希望地又喊了声。 屋内非常简洁,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师弟。他低低念了声。 事到如今,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也是他最不愿选的下下之策。 世有一隐世宗门,测算天机,荡平天下妖邪,掌管人间善恶,被称为天衍。可自从有了天都之后,天衍之人便极少出现。凡是求他们办事,总要付出一定让人难以接受的代价,但若要找到师弟,唯有去那一试了。 细微的水声从内室传来,沈千眷一怔,双眼亮了起来。师尊从不轻易收徒,除了素未蒙面的二师弟,也唯有一个来历不明却天赋极佳的小师弟了。若他不是和新入门弟子们一起来的,便是师尊从其他地方亲自领回来的。 楚栖师 内室中雾气渺渺,一人泡在浴桶中,正睁着双眼和沈千眷对视。 怎么是你?!沈千眷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楚的知道那人是云舟渡。 不是楚栖?云舟渡怎会出现在小师弟的屋子?不行,得去找师尊问清楚。 云舟渡也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他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也没说出句话来。 任清霄这几个月一直不在宗门,但因为有傀儡在,旁人发现不了。只有沈千眷能分清他和傀儡间的区别,傀儡跳脱,喜欢看话本,喜欢甜食,喜欢这世上一切新鲜玩意,有时候比他还像个孩子。而任清霄却是个话不多的清冷性子,对傀儡喜欢的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但为了掩人耳目,他常常会与傀儡调换身份,或者说他一直在用傀儡的习性来应对众人。 任清霄在时,傀儡就会被安排出去做事,一人一傀儡同时出现的时候很少。 师尊! 任清霄好似知道他要来,手中的话本翻了页,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来的正好,把这个给你师弟带过去。 桌上盛粥的琉璃碗正冒着热气,沈千眷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药味。 这碗药粥的味道倒是和印象中一样冲。 这位虽拿着话本,看似专注,身上却不断有灵力涌入,一心二用修炼的准是任清霄无疑了。 沈千眷端起后,忽然想起一事:师尊,小师弟他、他叫什么? 任清霄道:粥粥。 沈千眷:这点倒是也一点没变。 他一直以为卷卷是他的乳名,后来才发现只是师尊喜欢给徒弟取叠字昵称。比如他那未见过面的二师弟名叫酥酥,很巧,都是吃的,很多时候他都怀疑是师尊收徒时看到的吃食随口取的。 师尊,小师弟是在哪拜师的? 自然是在宗门了。任清霄抬起头,大有他再说废话就给他打出去的架势。 沈千眷拔腿就走:我这便给师弟送去。 再次回到竹屋下,沈千眷心情复杂地敲响了门。 进来。 这是师尊让我给你端来的沈千眷本想放下药粥就走,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单薄的中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那是一张算不上惊艳的脸,左眼下有颗泪痣,沈千眷每次见他总觉得他又乖又听话。 楚栖!你回来了沈千眷猛地抱住他,怦怦直跳的心却忽然像被人一把掐住,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他缓缓放开他,不对,你是云舟渡。 你以为是谁?云舟渡笑了一下,当着他的面揭去脸上的易容。 沈千眷气得揪住他衣襟:你怎么会知道楚栖的模样?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是关心则乱,一时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你果然记得。云舟渡握住他的手腕,沈千眷却像被烫到了般缩回手,他眼神暗了暗,整理好衣襟,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楚栖。 你胡说!沈千眷倒退了两步,心绪起伏跌宕,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上一世,这一世,你的楚栖师弟,一直都是我。 上一世 他说上一世! 也就是说,他和云舟渡都是重生的? 云舟渡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时间思考:师兄,你见过楚栖和我同时出现过吗? 作者有话说: 好家伙,拿碗粥的功夫居然反客为主了。 崽,支棱起来啊! 18、烬欢 ◎我也会疼啊。◎ 这世间给他开的最大的玩笑莫过于,他最喜欢之人和最讨厌之人其实是同一人。 你曾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拆穿我,是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云舟渡将手虚虚按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倾身贴近他耳边道,楚栖于你而言 他的手顺着胸口缓缓往下滑,到腰腹处,沈千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中如酝酿着一场风暴,晦暗不明。 云舟渡一双桃花眼挑起:是师弟还是道侣? 沈千眷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今日听到的所有大事小事加一起,都没有他这一句冲击来的大。 他呼出一口气,拦腰将他按在座椅上,转头将药粥拉过来搁在他面前,恶狠狠道:是师弟。 云舟渡扯过的腰带猛地拉近:只是师弟吗? 桌上琉璃碗与勺发出清脆碰撞,沈千眷撑着桌面才没扑倒在云舟渡在身上。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掠过唇隙,沈千眷脸上烧了起来,看他的眼神越发幽沉。或许是胜负欲在作祟,他凝视了云舟渡片刻,不仅没有推开,反而下意识搂紧了他,低下头凑到他耳畔:我只喜欢乖的。 是么。云舟渡舌尖卷过他耳垂,重重咬了下去,我不喜欢。 云舟渡! 沈千眷挣开他,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耳垂火辣辣的疼,他磨了磨牙,拉过椅子坐下,我只问你一件事。 嗯?他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轻轻舔过手指上渗出的血迹他这一碰就伤的体质,大概又是在哪不小心划伤的。 沈千眷移开眼:前世我是怎么死的? 沈千眷的长相太有迷惑性,凡是不熟悉他的人,大多都以为他是什么善类。再加上昭天剑宗少宗主和有着天地一剑之名的任清霄徒弟的身份,只要遇上危险,他都会第一时间被当做需要保护的对象。 除非是他自己不愿装下去,否则从试炼到山下除祟,从头到尾都用不着他出力。 分卷(11) 此刻的沈千眷黑沉沉的眼底波澜不惊,表情淡漠如水,仿佛刚刚只是在问他吃饭了没。 云舟渡嘴角弯了弯,这才是他熟悉的沈千眷,是成为浮煞后,一次次惊掉人下巴的沈千眷,强大、冷静、理智,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被天都通缉截杀,死在天都的人手上。 因为浮煞?浮煞可没少跟天都作对,他身份暴露后被天都通缉也实属应当。 云舟渡静静看了他片刻:因为我。 手指不经意在桌面上轻扣了两下,沈千眷没有再问下去。 既然云舟渡与小师弟是同一人,便不可能出卖他,知道是死在天都手上就足够了。 他起身朝外走去,云舟渡道:不问问天都找我有什么事么? 沈千眷摆摆手:说了一个问题,便是一个问题。 走了半路,他才后知后觉地越想越气。 他骗我诶!沈千眷你凶一点!下一次绝对不给他好脸色! 骆瑜看着他心事重重地来回两趟,叫他也不理,还以为他也遇上了什么大事。抱着竹篓和白猫一块干嚼灵药,灵药摘下来就这么放着可惜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用,这么想着就见沈千眷看了过来,他收回又一次摸向灵药的爪子,努力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沈千眷看着自己采了一天的灵药,又从怀中摸出了给小师弟准备的见面礼,脸色更黑了。 见他又要走,骆瑜忙道:沈千眷,灵药 扔了。还送什么灵药,让云舟渡看笑话吗? 瞪着紧闭的房门,沈千眷的目光仿佛要将它灼烧出个洞来,今日已是第三次回到这里,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小师弟那么乖,怎么会是云舟渡这个疯子。 不过楚栖就是云舟渡,那么很多事都说的通了。同心玉是他送给小师弟的,当小师弟遇到危险时,他身上的那块也会发烫。那他救下云舟渡,也不算救错人。 还有,小师弟销声匿迹那么多年,而实际上总会出现在他身边,和他作对? 他有病吧! 门朝里打开了,云舟渡含笑看着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重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沈千眷将手上的锦盒抛给他,一字一顿道:给小师弟的。 玄叶琉璃心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上,云舟渡沉默许久,才将凤璇放了出来。 这回没天雷劈他,凤璇却蔫了吧唧的,也不自称本座了。 你这相好的也太不是个东西,听我一句劝,趁早换一个。 云舟渡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凤璇从地上爬起来,这几个月他被推出来又是试药又是试毒,被沈千眷折磨的够呛,但好歹是解除了天雷与他的关联。 天都暂且不用去了。屋内生起了炭火,云舟渡伸手在火盆上烤着,你走吧。 不杀那什么帝了? 你杀不了他。 凤璇正想嗤笑,云舟渡将白净的手翻了一面,他身上有天道之眼。 天道?凤璇神色一凛,他一直以为天道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天道通过他降临,能调动天地万象,你不是对手。 那你岂不是没有半点胜算? 我自有打算。云舟渡转过身,另外,我见到了元清正。 带着戾气的风将火盆刮到地上,烧的通红的炭洒落一地。凤璇红着眼眨眼间站到他面前,身上魔气疯狂涌现:他在哪?! 晨练时昭天剑宗弟子各个都在谈论祁山云家被灭门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只是没人再说是天都下的手。 冷不防看到云舟渡从身边路过,他们的动作就像被定格了般,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不是云家小世子吗?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会吧?你是不是眼花了?刚来的弟子看傻子似的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不会错的,这世间还有谁长得如他那般那弟子忽然被掐住喉咙般收了声,少宗主。 沈千眷一反常态地没和他们打招呼,径直追过去将云舟渡拉去了剑阁选剑。 咱宗门就是剑宗,无论你是不是剑修,练不练剑,每个弟子都会配一把剑带在身上,也算是传统了吧。你自己选一把。他随手捡了把在手上抛了抛。 云舟渡道:我看你手上这把就很合适。 沈千眷直接扔过去,心说我看你就是想抢我手上的,怎么没拿把重剑累死你。 你自己起个名吧。 烬欢。 红纹在剑柄上刻了下来。 来之前沈千眷还幻想着,云舟渡重生一世知道很多事,知道楚栖也算正常。可云舟渡连烬欢都知道,若他不是楚栖,他还真找不到其他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你云洲世子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不怕天都来查么? 那你要我如何?继续易容成楚栖,做你的好师弟?还是最好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云舟渡说着眼梢开始泛红,全然没有昨日的强势,若是被旁人看到还以为是沈千眷在欺负他。 沈千眷还真这么想过,毕竟只要不见到他,他就不会想起自己曾被骗的团团转。 当下他看着强忍泪水的云舟渡,只能干巴巴道:我只是想让你谨慎些。 云舟渡笑了一下,那笑假的全然没个笑模样:我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可我得到了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便也罢了,可为什么偏偏沈祯雪,我也会疼啊。 他捂住嘴闷声咳了起来,咳得手心全是血。 沈千眷抓他的手:这都多久了?怎么会还没好? 云舟渡一把甩开:不用你管。 这是云舟渡第一次在他面前甩手离开,沈千眷满脑子都是他离开前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 我真的忘了很多事吗?有时候感觉很熟悉,可我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他靠着墙缓缓坐下,抬手摸了摸趴在脚边的白猫,九命,你说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hhhh拿捏的死死的 19、暴雨 ◎这世上只有疯子才最了解疯子。◎ 一个白天不见云舟渡,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直至到了傍晚才听人说,云舟渡接了除祟令,去了东稷镇。 除祟令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难度最高,即便是长老也不敢随意去接。黄级难度较低,适合新入门弟子,每天发出去的黄级令多如牛毛,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但云舟渡这个人本身就够引人注目了。 东稷镇递来的除祟令属于黄级,可过两个月后就会替换成玄级,到了玄级就不是一两名普通弟子能应付的了。前世宗门派出了十多名弟子一起去的,他和小师弟就在队列之中。可等他们到了才发现,东稷镇的祟起码有地级,那时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东稷镇的情况特殊,此时还是黄级不代表真的只有黄级。云舟渡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还敢只身前往,就因为生他气,想避开他? 惯的他。 如果再多管他的闲事,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当夜东稷镇的黄级令名单下多了一个倒写的名字。 沈千眷翻了个身,听着窗外狂风呼啸,心想多半要下雨了,小师弟最怕打雷,也不知道他到哪了。如果他不赌气提早出发,是不是就会遇到 呸,想什么呢,他是云舟渡,不是楚栖! 沈千眷抓狂地又翻了个身,他是楚栖,也是云舟渡。前世他每次替他出头,云舟渡都在暗暗笑话他吧。 他合上眼,捂住耳朵长叹一声。 夜间果然下起了暴雨,沈千眷被雷声惊醒,睁开眼就见惊雷下有个黑影被拉的老长。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将他拉回了梦中。 梦里也在下着暴雨,那场景非常熟悉,仿佛是上一个梦的延续。 梦中另一人是云舟渡。 他们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沈千眷抓住云舟渡的双手,将他按在身下,凶狠地盯着他。 无辜么?谁比得过你。 惊雷闪过,照亮了半边残破的屋子。 你说你想活,可你看看你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云舟渡任由他抓着手腕,仰起头贴向他的脸: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是最清楚吗? 沈千眷用空出的手捏住他下巴,拉开距离:我看你没想着生,倒是一心求死。 求死么云舟渡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轻笑道,你舍得吗? 沈千眷呼吸一窒,静静看着他,忽然道:云舟渡,别发疯了。 你不疯吗?他嘴角微扯。 从祁山被劈成两半,千年气运散尽,到万魔窟封印销毁,天下间妖魔乱舞,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你的手笔? 云舟渡眯了下眼,趁他微楞的功夫,翻身跨坐在他肚皮上,俯身蹭过他鼻尖,看似要吻下来,却始终若即若离。 可怜啊,那些人还被你蒙在鼓里,妄想着有一天你会带他们脱离苦海。 沈千眷眸光越发黑沉,捏的他手腕泛红:你上哪知道的那么清楚? 云舟渡偏了偏头,咬了下他的耳垂,哑声道:这世上只有疯子才最了解疯子。 这话就如同一把火,烧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你心跳好快云舟渡的手撑在他胸口,炙热的呼吸吹拂在耳边,来抱我啊,师兄 倾身狠狠堵上他的嘴,沈千眷牢牢地箍住他的腰,顷刻间颠倒了位置。 两人就像发了疯的野兽,互相舔舐着、撕咬着,明明是那么亲密的姿势,他却觉得远远不够。托起他的背压向自己,伸手撩起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碎发。 在想什么? 云舟渡失神的目光缓缓落到眼前的人身上。 师兄,你说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注视着他的眸中如含着一汪春水,沈千眷心里软成一团,被他不着边际的话逗的一乐,吻上他因喘息而微张着的唇:怕什么,天塌了,还有我。 沈千眷猛地坐了起来,急促地喘息着。 屋外大雨停了有一会儿了,他抚着额头,这下念清心经也不管用了,起身出门冲了个凉水澡。 天蒙蒙亮,沈千眷牵了匹马直奔东稷镇。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下错别字 20、红衣枯骨(一) ◎我心里有鬼,◎ 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堪,马蹄踏过,溅起些许泥浆。 站住! 有人在后方呵道。 沈千眷并未停留,只要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东稷镇了。 骑马的小子 一阵风刮过,一道青色的人影闪到了前方,让你停下没听见?! 那是个瘦弱的年轻男子,唇色发黑显然是中毒之兆。 马儿受了惊,高高地扬起前蹄,沈千眷目光一凝就要召出寂秋,千钧一发收了手。 他忽然想起一事,前世在他们去东稷镇之前,已有人冒充其他宗门的弟子来过,不知做了什么,整个东稷镇都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血气,但血气又被阴秽掩盖,在外看不出什么。 算算时间,那些人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到的。 下马! 另外三人比那人要慢上一些,堪堪追上来。 马蹄落下,沈千眷心中已经有了决策。他回首看了眼同样唇色发黑的三人,不知所措似的仍坐于马背上。 看什么,下来!扛着柄宽背大刀的男子横眉怒斥。 哦哦。沈千眷垂眼敛去眼中锋芒,老老实实下了马。 几位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他胆小的模样让几人放松了些警惕,青衣男子指了指他身后道:你弄脏了我大哥的衣袖,一件衣裳五百灵石。 这借口有够敷衍的,沈千眷连头都懒得回:啊,可我出门太急,没带灵石。 那就用你的马来抵。 沈千眷眨了眨眼,松开了缰绳,退到一边。 大哥,这小子看着是个修士,会不会是此次接了除祟令来的? 难说,但他身上并没有除祟令。 黄级令而已,接手的能有几个厉害的,照我看多半是刚入门小弟子想以此换点资源而已。 几人说话也不避着他,沈千眷只当自己没听到,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诶小子,你什么修为? 沈千眷:地灵境。 哈哈我就说嘛,地灵境持刀男子骤然收住笑,空气有瞬间的安静。 在这个修炼资源被天都一手掌控的修真界,普通宗门弟子在他这个年纪,到达玄灵境已是天骄。 你是哪个宗门弟子?身材魁梧的男子不动声色地接近他。 昭天剑宗。马已经给你们了,我可以走了吗?沈千眷后退了两步。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 昭天剑宗?没听说过啊。 你不会在骗我们吧?说着就要上来抓他。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拦住他:不要疑神疑鬼的,小兄弟是为何来此? 沈千眷道:我师弟丢了,我得找到他。 书生道:可是要去东稷镇? 沈千眷颔首:正是。 那正好,我们也是,不如一道前往。 分卷(12) 青衣男子还想说话,被书生一个眼神制止。 你将画像给我,我们帮你找师弟,你到了便说我们和你是一起的。 他这是要嫁祸给昭天剑宗啊。 沈千眷也不急了,至少这会儿云舟渡在东稷镇是安全的。 即便不骑马,选择御剑而行,今夜之前也必能到东稷镇,如今多了四人,只能沦落到夜间在破庙躲雨。 破庙里升了火,四人围着火堆吃着干粮。沈千眷独自坐在角落假寐,反正只要他不跑,也没人来管他。 到了半夜,雨越大越大,雨滴顺着房梁滴落下来,落到烧得焦黑的木枝上。 呲得一声,火焰跳动了下。 谁?!青衣修士猛地起身拔出剑看向门口。 沈千眷掀了掀眼皮,嫌火光太亮,将脸转向墙壁。 等了一会儿,门外并没有动静。 老三你别总是草木皆兵。 就是啊,这么大的雨,有谁会来? 瞧把你紧张的,老子去解个手。 身材魁梧的修士说着走了出去,其余两人纷纷坐回原位继续做自己的事。 青衣修士被说的一阵尴尬,收了剑刚要坐下,却望着门口呆立着不动了。 不知何时,门前站了个人,撑着把红伞恰好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看身段必是个美人。 红衣红伞,却在此时出现。 事出反常必有妖。 青衣修士朝外张望了眼,大哥出去后不可能没发现此人,可他为何没有一点动静? 你是什么人?! 红伞缓缓抬起,伞下之人静静站在那,如一块无暇美玉精心雕琢出来的美人。 他不发一言,嘴角微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收了伞跨过门槛朝他们走来。 沈千眷睁开一只眼,就见墙上有血滑落。云舟渡出现在门外时他便感应到了,只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以不变应万变,哪知他一来就杀人。 这下他想不醒都不行。 书生在与云舟渡过招,青衣修士自认没那么大能耐,只想逃命。沈千眷抬脚将他绊倒,懒洋洋地起身,像是知道他下一步动作似的,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滚开!他下了杀招,手上半点不留情。 做什么着急走啊,不是说要帮我找师弟么? 沈千眷也不客气,虽然他只是地灵境,但胜在手段层出不穷,很快将人打趴下。 你们又是什么人?云舟渡也制住了书生模样的修士,却不急着杀他。 书生的命捏在云舟渡手上,只好答道:我们都是从天都地牢里逃出来的亡命之徒。 天都的地牢中关押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每一个都曾犯下滔天大罪。 是逃出来的,还是被放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书生强装镇定,可眼里瞬间的慌乱已经出卖了他。 啪 书生手上的暗器落了下来,身子也跟着一起倒下。 云舟渡向他看来。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别杀我!青衣修士哆嗦着喊道。 沈千眷将他拎起来,对云舟渡笑道:这个跑的最快,你若最后一个对付他,怕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喏,想问什么问吧。 云舟渡缓步走来,沈千眷不可控制的又想起了这两天的铃声,银铃声一起,他便沉沉陷入梦中。梦中充斥的色与欲,太真太炽烈,让他有些不敢直视云舟渡。 嗬 手上一重,青衣修士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现在不用了。云舟渡毫无感情道。 见他拾起了地上的红伞,沈千眷忙道:前面就是东稷镇了,你快把红衣换下 云舟渡背对着他打断道:我真的让你厌恶到多看一眼都不愿吗? 啊?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心里有鬼,才不敢看你。 他说不出口。 云舟渡不愿再听他磕磕绊绊的解释,淡淡道:明日未时,我在揽月楼等你。 目送着他消失在雨幕,沈千眷心里空落落的。 云舟渡的心太冷了,他好不容易才将他捂热,可不想因为一点误会又回到原点。 明明现下见到的才是最熟悉的云舟渡,他却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人果然都是贪婪的,不在乎所拥有的,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院中阵法大亮,一道黑影从高空急坠而下,瞬息间摔的四分五裂。 沈千眷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着,反而扫视了眼破庙中的尸体,最后看着闭目的石像,勾了勾唇。 真狠。 21、红衣枯骨(二) ◎他要干嘛啊!◎ 揽月楼已被废弃多年,镇上人人都对其避而远之。相较于镇上的热闹,这个被枷锁锁住的地方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这事要从六年前说起。 揽月楼有一红衣舞娘名为莫痴,曾以水上飞天揽月一舞名动天下。 当时为莫痴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从各地赶来,揽月楼一座难求。直到某日,莫痴跳完了最后一曲,不知为何忽然从桥上跳了下去。被人从水中救起来时,已经是一具枯骨了。人人都传她是妖魔的化身,那天在水中显了形。越传越难听,揽月楼的生意却蒸蒸日上,没了一个莫痴,还会有更多的莫痴来顶替她。 此后,东稷镇怪事频频发生。揽月楼的红衣舞娘一个接一个死去,直到事情再也压不下,揽月楼也就散了。有人请来了道士做法,封了揽月楼。但怪事还是在延续,镇上只要有人穿红衣第二天必会在别处发现其死于非命。而那个装模作样做了场法事,信誓旦旦说只要封了揽月楼,东稷镇就会风平浪静的道士却已经卷钱跑了。 再后来,镇上一点红色都见不得了,谁家挂了红,翌日全家都会身首异处。 从此人人都说是揽月楼的舞娘作祟,没人再敢去揽月楼,就荒废了。 沈千眷一剑劈开锈迹斑斑的铁索,推开摇摇欲坠的破门走了进去。 揽月楼下有个荷花池,每年都会开满荷花,这些年无人照看,却越生越妖异。镇上有孩童说曾在晚间见过血色莲花盛开,只是还未说完便被拧着耳朵拎回了家。 池水很清,花开正艳。 夏季的花,冬季盛开,此景无人赏,多可惜。 揽月楼他是来过的,前世来此已经有些晚了。形势再次恶化,镇上的人不管有没有穿戴红色的衣物配饰,大批的病倒,他们被困在镇上,每一个尝试逃出镇的都死在了路上。 整个东稷镇都乱成一团,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外面的是人,这里的是赤。 赤、冥、幽、虚中的赤! 看着空空荡荡的阁楼,沈千眷轻叹了声,抬步走向阁楼。 前世为引出幕后黑手只能往根源查起,原本是和一同前来的小师妹商量好,让她去学飞天揽月,然后换上衣服登台。 一开始商量的好好的,临了临了人却不见了。大家到处找她,担心她的安危,怕她出事。 沈千眷走的匆忙,路上不小心撞到了楚栖。楚栖没站稳,跌了一跤,手中抱着的包裹露出了端倪。 这不是那舞衣么?怎么在你手上? 楚栖哆嗦了下,一副想捡包裹又不敢的模样。 沈千眷在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师弟,干啥啥不行,学啥啥不会,柔柔弱弱的剑也拿不动,光毛病他就能挑个三天三夜。但师尊收的徒,他能怎么办呢? 沈千眷最见不惯他这扭捏模样,一脚踩在包裹上: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 楚栖顿时红了眼眶,说:他们找不到人来装扮,就让我 沈千眷眉头一皱:这不是欺人太甚么?三天不找他们麻烦,他们反倒欺负起我的人来了。说着就要去找他们讲道理。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找个天残上台不是纯粹送死么? 楚栖拉住他衣袖,低着头:师兄,我没事的。 小师弟本来就是柔弱温吞的性子,他现在去找他们麻烦,恐怕以后小师弟都不会好过,只能另想法子。 沈千眷推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你怕吗? 楚栖低着头不说话。 沈千眷抬脚一勾,随手将装着舞衣的包裹抓在了手里。 行了,等着。 不一会儿,沈千眷回来了,寻来了另一套舞服,一脸的不耐:我陪你一起,到时候那东西来了,你躲我身后。 楚栖一双桃花眼缓缓抬起,望着他眨啊眨。 沈千眷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生怕他听不懂似的,手上比划着重复道:你,我,上台。我,打,你,逃。听明白没? 楚栖对他露出了一个浅笑:嗯! 沈千眷一直对自己见了鬼的心软深表怀疑,还有,怎么就想出这法子了呢? 两人毕竟只是粗略看过一遍,并未学过。手脚僵硬,动作极其不协调,台下埋伏着的同门频频发笑,气得沈千眷把烛台都砸了下去。 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沈千眷不明白云舟渡这会儿要他来干嘛?总不至于想让他一个人来面对赤魔大军吧? 四下无人,乐声却从各个角落传了出来。 云舟渡眨眼间飘落到台上,一袭红衣,挥舞了下长袖。他唇角勾起,随着曲调起舞,明明没换揽月楼特制的舞服,可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惑。 与上一世的笑话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这次的看客只有沈千眷一人。 沈千眷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心绪随着时间慢慢沸腾。 云舟渡眉目含笑,眼神随着动作时不时掠过沈千眷,看似不经意,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那眼神犹如实质,穿透他的胸膛,一点一点撩拨他的心弦。 指尖不由轻颤,沈千眷下意识就想抓点什么。 他屏住了呼吸,一点都不在乎那东西还来不来,他只想云舟渡快点下来。 不能再看了! 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再看下去,他会发疯 作者有话说: 前世有亿、、香啊!~ 以受视角回忆又是另一个故事了hhhh 比如受在攻一个人面前精分,背地里carry全场(不是) 最后弱弱说一句,这是甜文,不虐的qwq 22、红衣枯骨(三) ◎小师弟生的那么好看,我怎么忍心呢?◎ 等等,那是什么? 阴影如水般从上而下蔓延,一道道水注滴落到半空忽然停顿,诡异地朝着云舟渡扭了过去,一只只赤色的眼睛睁开。 这玩意是赤?! 云 沈千眷正想出声提醒,就见云舟渡闭上眼张开双臂,如一只血色的大蝴蝶扑棱而下。 沈千眷:!!! 身后还未成型的赤紧追不舍,沈千眷手一扬,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掷了过去,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就去接这胆大包天的混账。 供养血莲的池水是说跳就能跳的吗? 还说自己谨小慎微,他谨慎个屁! 轰 揽月楼楼顶被掀飞,被灵力点燃的赤正唧唧乱叫着在楼上打着滚。 沈千眷惊魂未定地抱着人落下:你就这么跳下来,不怕我接不住你啊? 师兄,云舟渡将头埋在他颈边,你手里提着寂秋,我还当你要杀我。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他看着被寂秋毁掉的阁楼,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他想抓点什么的时候,无意间召来了寂秋。 宗门内每个弟子提升到地灵境后都有资格去剑阁挑选灵剑,灵剑不是十枚灵石一把的普通铁剑可比的,只要他心念一动便可召唤。灵剑在剑阁中属于下品,其上还有神剑、荒剑、太古剑,每一个品阶都跨越级大。寂秋和烬欢都是灵剑,随着他们的境界提升还可以挑选更高品阶的剑,可惜,这两位第一剑修门下天赋极高的弟子都不修剑。 沈千眷拍了拍云舟渡的背,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论你是楚栖还是云舟渡,都是我师弟。哪怕我真生你气也只是一时的,放宽心。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那次在封魔村脑中闪过的画面,云舟渡说:我从没想过要骗你。 云舟渡是骗了他,他也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可就像他说的,这只是小事,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别扭。比起楚栖真的在宗门被灭后消失不见生死不明,他宁愿楚栖就是云舟渡。哪怕是在前世,找了小师弟那么多年,如果知道楚栖就是云舟渡,他更多的会是庆幸,就像个走入绝境之人在彻底摔下悬崖之前,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可能真的生楚栖的气,也舍不得将他逼成那样。除非云舟渡还有什么瞒着他。 云舟渡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欲语还休。 沈千眷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腼腆又胆小的楚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叹道:唉,小师弟生的那么好看,我怎么忍心呢? 你当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云舟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道:不记得便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千眷莫名其妙,嘀咕道:哪有话说一半的,你要不告诉我,我心里总惦记这事,万一走火入魔 云舟渡:收。 沈千眷立马闭上了嘴,期待地看着他。 云舟渡吐出一口气,开始讲道:前世你知道后果然生了很大的气,好几天没理我。然后 然后? *** 一身玄衣的沈千眷摘了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随手扔在地上,他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有着成年男性的稳健,可面具下的脸越发洗尽铅华,不戴面具出去都没人相信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浮煞。 分卷(13) 非要回云家吗?云家世子之位,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沈千眷黑沉沉的眼眸看向他,缓步朝他接近。 他走路无声无息,云舟渡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尖上,让他不由地想逃,又生生忍住。 你信我一次,就信这一次好不好? 这就是你要说的? 云舟渡哑然。 好啊,沈千眷眉眼轻笑,手指弹过刀尖,发出嗡声轻响,打败我,我便信你。 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收紧,他笑得更轻快了:师弟。 云舟渡往后掠去,避开锋芒,无形的气浪扫过他,削断了几根脖颈边的发丝。 云舟渡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不给他任何发愣的时间,第二招已至,云舟渡无法,只能集中精力应对。 *** 云舟渡长长的睫毛轻颤,心脏处一阵钝痛,他咬紧牙关将喉间的血咽下。 云舟渡?沈千眷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然后你将我关了起来。 沈千眷一窒:啊? 云舟渡这会儿不吞吞吐吐了,破罐破摔似的直视着他:你封了我的灵力,锁住我双手,日日夜夜与我说着他嗔了沈千眷一眼,你还要听下去吗?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沈千眷:??? 这是我没想到的。 而且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气你的。 风向转变的太快,他还没清晰地认识到被自己遗忘的前世有多禽兽,已经破碎了。 云舟渡转过身召来烬欢,横了他一眼:如果我说前世我们已是道侣你信吗? 沈千眷举一反三:这句也是气我的? 未成型的赤发出尖锐的叫声,在火焰中即将分裂开来。 云舟渡一挥手将烬欢也掷了过去,模糊不清地哼了声。 已经燃烧起来的阁楼遭受了第二次摧残,伴随着一只只浑身冒火的赤跳入池塘,开始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说: 任清宵: 剑是这么用的???? 云舟渡:心虚.jpg 沈千眷:心虚.jpg x2 前世回忆顺序好像有点乱(毕竟稀碎),回头拼一拼问题不大~ 23、红衣枯骨(四) ◎他浑身发凉,如被扼住喉咙,溺在水中动弹不得。◎ 陈穆带着三个师弟师妹来到东稷镇已有两日,他在接除祟令时便知会有其他宗门的仙友前来,便带着师弟师妹在东稷镇等了等。 东稷镇的情况还算稳定,但就是这种奇怪的安稳,让他一时找不到头绪。 揽月楼他也潜进去查过,比镇上其他地方都要干净,唯一不寻常便是那荷花池。池中是否暗藏玄机暂且不提,就说到了夜间不可忽视的冲天魔气便让他就此止步。 他们打探了两天的消息,算算日子和他们同时接了除祟令的仙友也该来了。 陈穆正在酒馆与打酒的老伯说话,七师妹白以梦咋咋呼呼跑了进来。 大师兄大师兄,揽月楼出事了! 黑烟从揽月楼的方向飘来,很快空气中都弥漫着焦味。 嚯,是哪个不要命的跑揽月楼玩火。老伯朝外张了眼,拎着酒壶就往回走,丝毫没有要去管揽月楼的意思。 陈穆:陈九、陈十呢? 他们不肯回来通知你,非要去跑去看热闹,我拦不住他们就师兄你等等我! 陈九陈十两个孩子都不足十岁,正是玩心重的时候。门内规矩繁多,两个孩子听多了同门下山历练的趣事,天天缠着他要去历练。他们历练是假,历练陈穆倒是真的。这一年见两人修为都有所长进,便想着此次接个黄级令带他们下山玩一玩,哪知道东稷镇的情况比上报的要严重多了。 带着两个孩子他不能冒险,便只能等同样接了东稷镇除祟令的仙友来,谁料到还是出事了。 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放火!陈九踹开虚掩的门,提着木剑喝道。 个头不高,可谓学的有模有样,气势十足。 身后的陈十小尾巴似的坠在陈九身后,瞄了眼远处的楼阁,不甘示弱道:还不快快招来! 云舟渡一剑又一剑将池塘里冒出头的赤打回去,而沈千眷则到处逮跑出去的赤摁回水里。正忙得团团转,忽然有人闯了进来,还是两个穿着道服的小童。 沈千眷: 哇,这是什么?妖怪吗?!陈十探出脑袋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自己看错了。 快被逮住的赤非常给面子地喷出一口熔岩,沈千眷闪身躲避,炙热的熔岩落到地上,地面上早已坑坑洼洼,几乎无处下脚。 呼,好烫好烫,九师兄,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大师兄吧。陈十感觉地下的火隔着靴子烧到了脚底板,来回踮着脚扯了扯陈九的袖子提议道。 陈九热得面色渐渐涨红,依然耿着脖子道: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 沈千眷用绳索套着赤的脖子甩回池塘,赤这种东西杀不了,它会分裂,只会越杀越多。 闻言,沈千眷嘴角一扯,笑道:行啊,这只归你们了。 话音刚落,一只才分裂出来的赤朝他们扑去,光是个头就有他们两人加起来高。 云舟渡晲了他一眼,却未阻止。 陈九陈十这哪还待得住,幸好离门口近,手软脚软地跌出门外,一个叫的比一个惨。 浑身冒火的赤正要追出去,到了门边却像撞上了气墙弹了回来,被沈千眷一绳索套住脖子池塘拖去。 你还没说完呢,赤和天都又有什么关系? 云舟渡:你想想天都是什么时候得到赤冥幽虚的相克之法。 这个沈千眷还真没怎么注意:大概就是近几年。 是正正好好十个月后。 沈千眷诧异:那么早? 云舟渡:他们第一个驯服的便是赤。 沈千眷:你怎么知道? 池塘的水不断的蒸发又不断从地下涌出来,一块牌匾哐当砸了下来,与此同时,数十只湿漉漉的赤从池塘一跃而起。 因为只有赤,无主。云舟渡撒出一把灵石,每一颗都如有千斤重,将冒出头的赤直接打回水下,天都想要收服其它三种魔物,就必须拿下赤。 沈千眷欲言又止,阵修穷果然是有道理的。 你是说,除了赤,其他三种魔物都有主?他忽然反应过来云舟渡说了什么,这事他还真一点都不知道。 云舟渡嗯了声,道:其它两种我不知道,但是虚 沈千眷将最后一只逃逸的赤投进水里,云舟渡便要开始在池塘设下结界,他停顿了下,看向沈千眷道:你死的那年,世上的虚全都发狂,不到七天毁了近半个修真界。 他眸中带着困惑,探寻的目光让沈千眷一愣。 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何况是从没接触过的虚。 巧合吧。沈千眷一鞭打落跃起的赤,溅起一片水花。 各类飘浮在空中的天材地宝随着云舟渡往池塘丢了颗石子一同落入池塘,一个漩涡出现在池塘中心,摧枯拉朽般将池塘里的所有活物搅碎。 沈千眷:不设结界么? 云舟渡:没必要。 他随后取出一个小瓶,金色颗粒倒入池塘,不一会儿池塘没了动静。 云舟渡收了剑,继续道:不是巧合,在第七日大批的虚守着你的尸身沉入地下,此后世上再也没有虚。 也没有你。 这话沈千眷还真不知道怎么接,只得转移话题道:那天都是怎么收服赤的? 原本扒着门框偷看的陈九和陈十脑袋上各挨了一下,看到身后来人委委屈屈喊了声:大师兄! 云舟渡视线扫了过去:喏,来了。 揽月楼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地上熔岩滚滚,让人无处落脚,不似人间,倒像炼狱。 未被殃及的池塘边上,一红一白两名少年正谈笑风生,与这炼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闻声纷纷偏头看过来。 他们瞧他的眼神不似初见,但陈穆却是的的确确头一次见他们,毕竟这样出众的容貌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忘。 他将这归咎于错觉,隔着老远冲他们喊道:两位仙友!揽月楼有异,即便是现在烧毁,明天一切都将恢复,还请出来一叙! 红衣少年向他作了一揖,随后身前那摇摇欲坠的木门砰然合上。 沈千眷挑了挑眉:怎么说? 前世故人,此世却是敌非友。云舟渡朝他走近了两步,抓起他持剑的手,你不也一样吗? 前世在东稷镇只有陈穆一人逃了出来,他以叛逃之名上了天都的通缉令。说出的事实真相与天都对外的说辞大相径庭,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人相信。 他在揽月楼大火中毁了嗓子和半张脸,狰狞又可怖,于是他常年兜头照面,过街老鼠般躲着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成了天都最强的对手,他所凝聚的势力曾险些将整个天都覆灭。 临死前,陈穆拄着旗帜,一一扫过为杀他而来的修士,嘶哑着嗓子:天都就是一座大山,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但总有一天,被压在山下的人会幡然醒悟,会奋起抗争。修道本就是与天争命、逆天而行,没有谁甘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做条可怜又可恨的走狗。 成王败寇。 他是失败了,却也成功了。他选择自爆元神,选择了灰飞烟灭,那句话却如魔咒留在了所有人心底。 云舟渡垂下眼,他也是在确认了昨夜所杀四人来自天都地牢,并且身负传染性极强的慢性毒才下了这决定。 沈千眷扭动手腕,啧了声: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云舟渡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滑,白皙的手一把抓住了剑刃,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下来。 沈千眷一惊,忙松了手,寂秋咣当掉在地上。 云舟渡将滴着血的手伸到池塘边上,含笑看着他:你想不想看焰火? 血液在池中化开,空气中的温度节节攀高。 轰 整个池塘如被点燃,火光霎时冲天而起。 莫痴是一颗棋子,陈穆是,骆瑜是,元清正是,你我又何尝不是。云舟渡浮了起来,火舌朝他席卷而去。 云淮离! 沈千眷眼中只剩火光,他看到火焰中两人刀剑相撞在一起,仇恨、憎恶、怀疑,隔世的情绪纷至沓来。 他浑身发凉,如被扼住喉咙,溺在水中动弹不得。 师兄,信我一次。 24、红衣枯骨(五) ◎你还是不信我。◎ 火焰爆裂开来,仿佛要将天炸穿。 赤在烈焰中复生,它们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狰狞着面容拼命往上爬。忽然一道结界笼罩了整个揽月楼,火从里瞬间铺满了整个幽蓝的结界。 云舟渡被拉扯着缓缓沉入池塘,清澈的水中倒映着红衣中的白骨。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梦魇,随着他渐渐沉入水中,池塘中开出血莲。 当血莲开遍池塘时,他也就真成了一具白骨。 云淮离,你骗我的还少吗?你要我拿什么信你? 沈千眷吐出口灼热的气息,调动僵硬的手脚,要将他从水里拽出来。可手才触及他的肩,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卖包子嘞,刚出炉热腾腾的包子~这位大哥,要来个肉包吗,皮薄馅足 雪下的很大,一个穿的极为单薄的小孩冻得手脚发紫,他颤抖着站在摊位前,两眼盯着包子拽紧了自己衣袖。 他也不知从哪来,一双草鞋早已磨破,衣衫虽然破旧,却没有街边小乞丐那般脏乱。 这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是云舟渡?这是他的记忆? 小孩,要吃包子吗?小贩低下头热情地问道。 小孩猛地点头,随后又道:我没有银子,用这个换可以吗? 小贩听到没有银子脸上的笑便消失了,看他拿出了一块小巧的玉牌,上面雕着云纹,中间还刻着个古字。小贩并不识字,只知道这灰白的石头街边一抓一大把,即便雕的好看些,石头依然是石头。 他手一扬,将石头扔远。 没钱吃什么包子,去去去,别站这影响老子卖包子! 云舟渡吓了一跳,忙跑去捡。 所幸雪堆积的很厚,玉牌没摔坏,云舟渡正要将它捡起来,一只手却比他快了一步。 那人面若冠玉,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不食人间烟火,撑着伞替他挡住了迎面袭来的风雪。 这是你的? 云舟渡大概是被冻的狠了,慢了半拍才点头嗯了声。 冰凉的玉牌重新被塞回手里,那人道:收好。 他将伞交给身后的人,身后的人麻木地接过伞,眼中没有半点光泽。 沈千眷心中大骇,这是年少时的师尊?! 不对,这是傀儡,师尊断然不会如此。 再者傀儡可不会听旁人的话,若他是傀儡,那前面的人是谁? 一个晃神,那人已经买下了所有包子打包好交给云舟渡:给你的,拿着吃吧。 空中炸开了朵绿色烟花,云舟渡抬头看了眼:我只要一个就可以了 不过是一个抬头的功夫,那神仙般的恩公已经不见了,他甚至都来不及道声谢。 紧接着来了一伙骑着马的修道者,看服饰应是火云宗外门弟子服。街道上的行人商贩纷纷逃窜,有些甚至连东西都不要了,生怕自己跑慢一步。 分卷(14) 哪来的小兔崽子,不想活了?给我滚开!跑在前头的修士一马鞭甩了过去,云舟渡砰地撞上一旁的商铺,怀中的包子散落一地,一个个被马蹄踏烂。 大白天的,人都死哪去了? 一名修士下了马,骂骂咧咧地踢倒了一个摆着蔬果的摊子。 各家各户闭门不出,那修士找不到人撒气,转向了捂着胸口去捡掉落在脚边的包子的云舟渡。 一鞭子抽到了他手上,打得他皮开肉绽,云舟渡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小兔崽子,去把人都喊出来。 云舟渡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又一鞭子照着他的脸打了过去:去啊! 住手!师兄师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一名青年男子飞快地拦下了那鞭子,挡在云舟渡身前谄媚地笑道,师兄大人大量,何必跟个小兔崽子过不去。我去喊,我去。 沈千眷一眼认出了此人,这不是火云宗六长老雷承平么?他在火云宗可谓是只手遮天,哪曾想还会有被个外门弟子使唤的时候。 忙活了一上午,雷承平终于得到片刻歇息,他瞄向云舟渡怀中露出一角的玉牌,道:你怀里的东西能让我看一眼吗? 云舟渡想也没想直接拿出来给他,雷承平翻来覆去摩挲了两遍,似乎想找出一丝伪造的痕迹。 半晌,扭头看向云舟渡:你不怕我不还你么? 云舟渡看着他道:你和恩公一样,是个好人。 雷承平笑弯了眼:对,我可是个大好人。 这玉牌是谁给你的? 云舟渡:我娘。 那你娘在哪? 云舟渡接过玉牌,低下头没了声响。 雷承平眼珠子转了几圈,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下,沉痛道:可怜的孩子。 云舟渡:娘亲让我去云洲找爹爹。 雷承平:你知道这里离云洲有多远吗? 云舟渡摇了摇头。 那可是隔着两个大洲,数十座大山湖泊。只靠一双脚,你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云舟渡睁大了双眼,茫然中有些不知所措。 你从哪来?雷承平又问。 绛州城。 那得走好远的路吧,你一个人是怎么走到这的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云舟渡因为他的一丝善意几乎把什么都告诉了他。 而这个叫雷承平的人,也很快将他的信任摔的粉碎。 云舟渡被带回了火云宗,雷承平以带他回云洲找爹为由,哄骗他发下道誓,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永远不得叛离宗门。 雷承平打的什么主意,年幼的云舟渡看不出,一到侯府便什么也藏不住了。递了玉牌,两人在侯府外一等就是半天,连侯爷一面都没见着,最后只等来了句一个野种也配入我云家大门。 云舟渡倒没多伤心,只是打量着气派的侯府大门松了口气。 从小娘亲就告诉他,对别人抱有多大的希望,就要承受得起多大的失望。 她只怕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雷承平脸都气绿了,咬了咬牙闯进侯府,结果不出意料被打了出来。闹了两天,侯府的管事出来言明,如果再来就送他去见阎王,他这才消停。 经过这两天,云舟渡再傻也能看出来他不是真心为自己,可在这世上,他已举目无亲。 他去搀雷承平,却被反手甩了一个巴掌,雷承平将这两天受的屈辱全算在了他身上。云舟渡跌坐在地上,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风度尽失满是恶意的眼睛。 沈千眷蹲下身,心疼地想摸摸他被扇红的脸颊,还未触及,这一切就如镜花水月般啪地碎了。 他茫然地发现自己站在水面上,脚下波光粼粼。 沈千眷,你还是不信我。 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千眷转身就见记忆中的红衣少年将剑背在身后,一步步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不负责任小剧场: 沈千眷:心疼,抱抱师弟。 云舟渡:嗯。 沈千眷:没关系,以后师兄带你炼丹致富~ 云舟渡:笑容凝固.jpg 人间灾害之一:沈千眷炼丹 25、红衣枯骨(六) ◎通通都是假的。◎ 他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赤色,水底的火蔓延到他身上,形成诡异的气浪,似在与赤同化。 还未等他走到跟前,所见场景再度变幻。 这次回到了无上澜山的试炼中,火云宗弟子迎面遇上了高阶妖兽。有高阶妖兽守着的地方必有灵器,这也是试炼中属于奖励的一部分,但高阶妖兽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只高阶妖兽相当于地灵境巅峰,又皮糙肉厚,一见有人入侵,当即发出一声尖啸,火云宗两名境界不高的弟子被音波震晕了过去。火云宗来的不过十几人,还只有两人初入地灵境,要逃都没那么容易,真上去对战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领头的师兄从队伍尾巴扯过云舟渡,一把推向高阶妖兽:云舟渡,你已偷学本门修炼功法,既然略有小成,你便替我们拖上一阵子,我等取了灵器自然会来接应你。 云舟渡被妖兽一尾巴扫了出去,趴在地上呕出了口血。 真是个废物。将他推出去的师兄眉头紧皱,带着人飞快地逃出那高阶妖兽的领地。 这样的废物即便修炼到了玄灵境也是辱没师门,亏得六长老只赏了他几鞭子,无非就是舍不得他那张脸。 六长老要拿他当炉鼎宗门谁不知道,要不是他忽然到了玄灵境,被召来无上澜山试炼,指不定这会儿在干嘛呢。嗤,这趟回去有他受的。 什么六长老,他不就是靠着云家一点施舍才走到这一步的么,没有云家他雷承平什么都不是。听说那小废物是云洲那位的私生子,雷承平敢这么对他,多半是云家不在乎,一个被抛弃的弃子哟 云舟渡也不知听到了没,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剑朝着妖兽刺去。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血从衣袖里滴落出来,妖兽被血腥味激起兽性,愈发狂躁。 沈千眷一直以为他的伤是和妖兽战斗后留下的,没成想竟是在之前已被人挑断手脚筋,也难怪初见楚栖时,他连剑也拿不稳。 他将所受的苦都一肩扛着,从来不去解释什么,前世无论遭受多少误解与不公,他也一声不吭。沈千眷曾问过云舟渡,他只是淡淡地说,没有足够的实力,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云舟渡身上的血浸透的衣衫,不要命似的打法让妖兽都有些退缩。接着沈千眷看到了自己,可那时的自己只是蹲在树下,并没有直接过来帮忙的意思。他一边心疼着小师弟,一边恨不得将自己揪出来。 那妖兽燃烧源血,直扑云舟渡。再之后,妖兽确实被斩杀了,两人也阴差阳错换了身体。 沈千眷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伤,骤然间一身的伤,疼痛席卷四肢百骸,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成了沈千眷的云舟渡丢下他离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云舟渡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看到火云宗弟子只是本能的想逃罢了。 他并没有走太远,看着那三人将昏迷的云舟渡抗走,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他脑中。 他犹豫了片刻,便跟着那三人进了沉幽谷。 沈千眷的命太好了。 天之骄子啊 他终其一生都求之不得。 现在一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只要沈千眷一死,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才是那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冷眼看着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被毒打,吐出口气故意闹出动静来,再眼睁睁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将他抛下深渊。 深渊中的幽惧怕光,他便一根一根点燃了谷中所有火把。 他的内心在挣扎。 他知道当炉鼎是什么命,这趟回去就真的逃不过了,若他甘愿认命便不会偷偷修炼,冒死也要来参加试炼。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喂深渊下传来自己的声音,云舟渡走到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下去,麻烦拉我一把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云舟渡久久不动,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厌恶。沈千眷只好自救,等他终于爬上来,云舟渡几乎没有犹豫,一个刀手劈在他后颈。 就在要重新将他推下去时,云舟渡颤抖了起来。 可是沈千眷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这么做和那群人有什么区别? 仰头不见天日,明明在最阴暗的角落,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命运。他近乎残忍地压制住心中见不得光的念头,背起他毅然决然走向谷外。 红衣云舟渡再度将这一切打碎,这是他的记忆,沈千眷能听到他的心声,他怕自己所有肮脏念头都暴露在他眼前,他怕 云舟渡捂住他的眼睛:卷卷,别看了。 天衍仙师在上!弟子楚栖愿用这条残命为我淮安楚家求一个公正! 沈千眷一把抓开他的手,不敢置信看过去。 水镜中,楚栖跪在天神石像前,额头磕的血肉模糊。 天衍仙师在上!弟子楚栖愿用这条残命为我淮安楚家求一个公正! 任清霄在水镜前漠然看着,云舟渡站于他身后,许久才开口道:弟子有罪,恐证不得大道。 既知有罪,便要用余生去赎。任清霄捏了个诀,将水镜中的人提了上来,入了我天衍神宗,便要尽应尽之责。 楚栖眼前一花,接着便见自己真的来到了传说中的天衍神宗,天衍知万事,除万恶,有缘才得见。 天衍仙师在上他猛地跪下便要拜,却被一道灵力拦下。 这一拜下去就没有回旋余地,你可想清楚了? 楚栖呼吸停顿了两息,用力磕了下去:来世愿为蜉蝣,朝生暮死,再不为人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一道光束笼罩到他身上。 云舟渡走上前,将手覆在他头顶,霎时光芒大亮,沈千眷被刺的睁不开眼。 日后你便是楚栖,去吧,完成他的夙愿,回来昭天剑宗见我。 天衍 师尊是天衍神宗的人 天衍的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宗门。 师兄,别看了。云舟渡的语气近乎哀求。 心中仿佛有什么坍塌了,沈千眷努力扯了扯嘴角。 任清霄 楚栖 傀儡 通通都是假的。 26、红衣枯骨(七) ◎天命真的不可逆吗?◎ 嚯,什么味?这么一言难尽? 还能是什么!昨夜丹阁不知谁守夜,怎么就让少宗主遛进去了。 他是在煮屎吗?! 昭天剑宗弟子们一个个捂着鼻子从室内出来,隔着老远看向丹阁的方向,听那弟子一说,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对。 任清霄带着伪装成楚栖的云舟渡才回宗门就遇上了这一幕,他掐了个诀封了嗅觉,才接着道:我暂且将你的八字与楚栖调换,火云宗那边不会发现什么。 说话间,丹阁闹腾了起来,一名白衣少年从里出来手上拿着个臭气熏天的盒子。但凡他经过的地方,都有弟子捏着鼻子跑开。也有一伙勇士迎了上去,要他赶紧把丹药处理掉,那狠话都没放完已经有人弯腰吐了起来。 云舟渡不时瞟向丹阁的方向,在漫天难以形容的气味中,不由得抿唇忍住笑意。 任清霄轻咳了声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从丹阁出来的那个是你大师兄。 他命里注定亲缘断绝,无情无爱,孑然一身。你莫要与他走得太近。 笑意从眼底消失,他凝视着揉红了鼻子的少年,缓缓道:师尊,天命真的不可逆吗? 别看了,求你。云舟渡身上的红衣如被点燃,脚下的水沸腾了起来。怕烧到他似的,云舟渡退开两步不再接近沈千眷。 沈千眷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你接近我,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忽然不想问了,干脆闭上了眼,好,我不看。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即便他闭上眼依然有声音传入耳中勾起前世回忆。 不是告诉过你么,有人欺负你你不能总自个受着,那只会使他们更肆无忌惮。符不都给你了么,实在不行就用神符,罗睢那群家伙就是欺软怕硬,打怕他们就不敢来了。符呢? 云舟渡:被抢了。 沈千眷默默解开捆着他的绳索,将他从树上放下来,略头疼道,这地方那么偏僻,若不是我恰好路过这里,你岂不是要被吊个三五天。 师兄你受伤了!云舟渡指尖触及他被血染红的肩头,怎么会伤那么重? 没事,云舟渡那狗他伤的比我重多了。提起云舟渡,沈千眷心虚似的眼睛乱瞟。 云舟渡措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觉得伤口更疼了,一下扑向他紧紧抱住。 沈千眷被扑了个满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你别哭啊,要实在气不过,我带你去找他们,咱也把他们吊在树上。 现在想来,云舟渡与他几乎是前后回来的,根本没机会遇上罗睢他们,更别提被吊了一天。罗睢他们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冤到六月飞雪。 烟花在夜空中炸响,那是在昭天剑宗被灭门的前夕,一切都风平浪静。 毫无所觉的沈千眷将同心玉送给他,就差摇起尾巴。 分卷(15) 我把好运分你一半,愿你年年岁岁,喜乐无忧。沈千眷拦住他开口,你先别急着谢,过两月便是我生辰,你接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生辰那天再告诉你。五颜六色的焰火在空中炸开,沈千眷眼中盛着暖融融的光。 云舟渡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再过两个时辰你就要去淮安了,师兄,你陪我看会儿焰火吧。 行啊,今日是你生辰,你说了算。 沈千眷看了会儿便觉倦意袭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云舟渡一挥袖掐断点燃的迷香,脸上不忍一闪而过:师兄,对不起。 你不是任清霄!你到底是谁! 哀嚎声四起,阵道之中,昭天剑宗现任掌门深受重伤,以剑支撑着自己。 漫天血雨中,任清霄执伞转过身来。 天衍神宗第三十二代传人楚温林,特来肃清正道。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一颗雷在昭天剑宗每个人耳畔炸响。 他眼底无光,不带半点情绪的眸子扫过众人:尔等所作所为天理难容,当受天诛。 天衍神宗! 怎么会是天衍神宗!! 这个传说中的宗门真的存在吗?! 救命!放我出去! 不!我什么都没做!仙师饶命!啊 两把剑在空中相撞,剑意激荡开来,震地众人猛地喷出口血。 退下。楚温林斥道。 一直被沈千眷认做傀儡的任清霄现出身形来,朝着楚温林半跪道:这些人毁我宗门,屠我族人,夺我剑骨,光是天诛怎么够!我恨难消! 楚仙师,我恨啊!!任清霄身上冒起黑气,眨眼间化作一团黑雾向一名长老席卷而去。 原来是你掌门咳了口血,站直身子,恶狠狠道,杀了他们!天衍仙师又如何,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敢来此提什么替天行道! 沈千眷睫毛轻颤,他已经从震惊到麻木,不由得开始回想前世的自己知道这些么? 应该是知道了吧,只是未必会去了解内情。他从小便生活在昭天剑宗,对他来说这是他的家,那些前辈长老即便再不好,对他再没个好脸色也是他的叔叔伯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任清霄其实一样背负血海深仇。 等一切消停下来,任清霄望向延续了三百年刻着每一任宗主名字的石碑,抬手将最后一个名字抹去。 他身上黑气缠绕,罪业缠身。他转向楚温林,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抱歉啊,楚仙师,以后怕是不能给你带徒弟了。 他的身躯渐渐化作潆粉,散于天地。 求天衍秉持公道的代价太大了。 可依然有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人前赴后继。 这便是世道啊 作者有话说: 前世有一段写的感觉不太对,应该是沈和云刚打完一架,两人都伤的不轻。沈千眷对云舟渡越凶,云就越委屈,作为楚栖就越黏他。 回忆杀本来想在这章写完的,但是要素过多,脑子有点不够用(明天更叭) 27、红衣枯骨(八) ◎吾渡尔等见真佛!◎ 楚温林并无半分动容,只是看向云舟渡。 手指动了动,一把飞剑横在石碑后,楚温林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云舟渡,你要做什么? 躲在石碑后的骆瑜呼吸都停滞了。 云舟渡知道瞒不过师尊,便挡在飞剑前:师尊,骆瑜与他们不同,能否放过他? 他是浩渊派来监督这群死囚的眼线,你确定要放过他吗? 天都地牢中的死囚哪一个不是罪大恶极,浩渊却将他们派来取代一个宗门。 我不是!骆瑜忙矢口否认,今日的变故让他受惊过度,听到云舟渡的名字也没反应过来,楚栖,你快跟仙师说说,我什么都没做 云舟渡沉默少顷,眼眶红了起来,目露凶光:原来是你在给天都传信。 骆瑜一激灵打了个哆嗦,那徒然袭来的杀意让他升起了不好预感,握紧了手中的剑,倒退着贴在石碑上。 你是该死! 不见他动作,骆瑜面露迷茫,不受控制地抬起持剑的手抹了自己脖子。 热血从脖子喷涌而出,骆瑜清醒了过来,他睁大眼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全宗门最为温和的楚栖手上。 大阵已经停止运转,一人走了进来,他并无意识,如提线木偶般躺在了地上。 云舟渡看过去,瞳孔缩了缩,那个是真正的楚栖。 师尊 他心有牵念,只能如此。 这个他指的是沈千眷,这么做是为了断了他的念想。 楚温林从他身边经过,云舟渡当机立断召出烬欢用灵力震断,丢在地上。 云舟渡跪下求他:师兄识得此剑,求师尊网开一面! 随你。楚温林脚步未停,声音变的虚无缥缈,但愿你能承受得起今日因果。 那时的云舟渡并不明白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许多年后,沈千眷因他而死,他才明白这世间的因果是最难摆脱的。 逃不开的,是这命啊。 云舟渡抵达长恨天,以云家世子的身份才得以见一见那所谓的通天桥。那是用万千殉道者尸骨架起的桥梁,还未接近便有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他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在通天桥建成前毁了这害人玩意。 巫师已被换成自己人,他摇着铃,指向云舟渡:最后一名殉道者出现了,他便是天选之人。 云舟渡就是那只飞蛾,明知前方是死路依然以身赴火。 驻守在通天桥的修士纷纷朝他聚拢,云舟渡面上无悲无喜,义无反顾走向通天桥。 突然间一把黑色长刀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沈千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指的人是我,你上前做什么去。 巫师收到的命令是尽量保下云舟渡,这时有人跳出来,他简直松了口气:就是他。 沈千眷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意,长刀在手里转了一圈:什么天选之人,不过是用他们的命来成全你们的痴心妄想罢了。我来此并不为殉道,要战,就来吧! 云舟渡浑身发寒,他不能乱,更不能帮沈千眷,否则那么多年的布置都会功亏一篑。 他只是在沈千眷身后颤声问:你为何要来此? 沈千眷并未回头,声音又轻又淡,是心疼与不舍:因为你啊。 沈千眷走向那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红衣少年,可除了滚烫的温度,便什么也触不到了。 云舟渡。 云舟渡沉浸在梦魇中般,对他的声音一无所觉,他的身影脆弱到好似一碰就会消失。 沈千眷的手虚虚落到他头顶:不是让我信你么?云舟渡,你给我醒过来! 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沈千眷伸手去接,雪花却穿过他的手掌落向别处。 师尊!是我错了!求您见我一面! 这回跪在天神石像下磕头的人变成了云舟渡。 师尊!徒儿错了!求您见徒儿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石像上传来一声叹息:命数如此,你回去吧。 师尊师尊!求您救救大师兄!求您 执伞之人出现在他身后,一如幼时初见:三十年,你若证道成神,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从这里记忆开始崩塌,空间仿佛被割裂成一块块碎片,云舟渡红衣上的火越烧越旺。 他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哭泣着低进尘埃里,一半大笑着肆意妄为。 沈千眷看到前世的云舟渡被死死捆着,跪在雨中,不知跪了多久,周围的积水被他身上的血染红。 火云宗六长老撑着伞出来,用鞭子挑起他低垂的脑袋:云舟渡,你如今能耐了,翅膀长硬了。怎么,这趟去无上澜山没遇上贵人救你么? 云舟渡别开脸,雨水从他眼睫滴落,掩下眼中压抑不住的凶光。 哑巴了?雷承平一脚将他踹倒,指了两名弟子道,给我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铁棍落到身上,一下一下往死里打。云舟渡倒在血泊中,血色染红了他的双眼,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一只只恶鬼狞笑着折磨着他。手中小型阵法无意识的凝聚又散开,脑中仿佛分裂成两道声音在争吵不休。 住手,我不想杀人。 你杀的不是人,是恶鬼,不然师尊为何教你禁阵,为何又要你回来亲自解决这一切因为你害怕,因为你怯懦 你住嘴! 云舟渡,我再问你一遍。 你可知错?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云舟渡感受不到痛,仿佛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弟子知错。 另一边雷承平被绑在石柱上,重生后的云舟渡笑着拿布条蒙上了自己的眼,看不见那双陌生狠戾的双眼,他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病弱少年。雷承平心头怒起,就见他纤细的手指勾起不过指长的短刀猛地向他掷来。不知是准头不行还是云舟渡故意为之,短刀打落了他的束冠,头发杂乱的披散下来。 六长老,这个玩法你可喜欢? 雷承平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怒目而视。 您别瞪我,万一我被您吓得手抖第二支短刀噗地没入他手腕,他慢悠悠吐出下半句话,遭殃的还是您。 唔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云舟渡能看到似的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是在等宗门弟子发现你吧,别急啊,很快我就会让他们通通下去陪你。 从桌上捻起第三支短刀,云舟渡却不急着掷出去,扯下蒙眼的布,掂着刀缓步朝他走去。 一辈子不得叛离宗门你说,如果整个火云宗都没了,那道誓还能应验么? 一边的祁山薄雾缭绕,仙山琼楼,灵力四溢。 我云家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你一个野种也想当世子,真是笑话。云瑞摘了狗脖子上的项圈朝他扔去,我看做条看门狗还差不多,还不快自己戴上。 少年趾高气扬地看着被按跪在地上的人,云舟渡动了动身后两名修士松开对他的钳制,他没去抓地上的狗链子,而是抬头看向自己所谓的父亲。 那人视线冷漠地扫过他,对这个年少成名,才认回来的儿子没有半点怜惜。 云舟渡收回目光,他需要这个身份去接近天都,去摸清通天道到底是什么,所以他不得不忍。 见家主根本不打算管他,云瑞喜上眉梢,越发不知收敛。 收到暗示的修士猛地推了他一把,云瑞走过来踩上了他的手,恶人先告状:小野种还想动手? 少年宗师又如何,我知道你布阵厉害,不过对付你我有的是办法。云瑞一根根撵过他的手指,忽然喊道,来人,云舟渡要动手杀我,你们给我砍了他的双手,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一边的祁山葬身火海,人人哭喊着想要逃离这怎么都出不去的炼狱。 云舟渡!云家待你不薄,你何至于此! 护了他们千年的护山大阵被动过手脚后反而成了他们的致命之处。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云舟渡一身红衣从火光中走出来,他手中拎了壶酒,缓缓洒在云家祠堂前。 要怪就怪你们野心太大,妄想取代天都。 你!你为天都办事?!云家家主云震空气得就差吐血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引狼入室。 天都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为之效命。云舟渡一把摔了酒坛子,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转过身对他笑了笑。 美人一笑,不由得让人想到百魅丛生四个字。 云震空放松了些许,才觉得事情还有回旋余地,就见自己胸膛被剑穿心而过。 云舟渡缓缓抽出了剑,冷眼看着他倒下:毕竟,上辈子我就想这么做了。 脚下的水面烧了起来,没有半点温度的火焰将零碎的光黏合在一块,一刹那耀眼夺目,沈千眷闭了下眼,再睁开却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金殿之上,浩初帝背对着大殿负手而立。 云舟渡站在殿下,既没有下跪,也无半分敬意。 放肆,见到君上还不下跪!侍卫大声呵斥道。 浩渊挥手屏退左右,转过身来俯视着他:命定成神之人,自然不必跪我。 他眉心多了一只竖起的眼睛,沈千眷前世是见过浩初帝的,那时的他显然是没有的,正想着这一世是哪里出了问题。浩渊第三只眼睛睁开,骤然转向沈千眷。 沈千眷仿佛被雷击中,神魂再次离体。 孤岛上栖息的群鸟成片成片向他迎面扑来,白色的羽翼化做利刃划过他的肌肤。 眼前一花,四周熙熙攘攘全是修道者,一个个古神法相尽出。 他深陷其中,巍然不动:诸位,放下屠刀,抑或 唇角微微抿开,脸颊上浅浅的伤口处流下一丝殷红的血,他缓缓抬起眼 吾渡尔等见真佛!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上古末期的崽。 一开始他并不是佛修,到底是个啥应该没人能猜到=w= 分卷(16) 28、红衣枯骨(九) ◎为你背负因果,我心甘情愿。◎ 血色浓稠如实质,缓慢地飘荡在空中。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数不清的尸骸堆砌起来,挣扎着爬向那个突然到来的异类。 枯骨攀上了月白色的衣袍,好似要将他拉入炼狱。 那人脸颊上有两道红纹,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靛青色眼眸睁开的一霎那,金光荡涤开来,温和中带着杀伐,所过之处,皆有血光湮灭。 神识一动,他已来到一处黑雾弥漫之地,那里所有的光都透不进来,他步入其中,身上散发出淡金色的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黑暗中隐隐传来孩童的哭声,他寻声而去,找到一个满身伤痕的孩子。 他抱着膝埋着头,小声抽泣着。 你躲这做什么?这里那么黑,不怕么?男子的声音非常干净,听上去有种空灵感。 小孩抬起头,未被碎发遮挡的额上露出一角的红痕,他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声道:我做错了一件事,师尊生气了,师兄也不要我了。 是何事? 他睫毛忽闪忽闪:师尊不让我接近大师兄,是我害师兄动了凡心。 童言无忌的话让男子轻笑出声:你怎知师兄会怪你? 师兄要杀我。眼泪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掉下来。 见他这般,男子向他伸出手:吾我向你保证,师兄会和从前一样喜欢你。出去吧,他在等你。 他说话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和师尊一样,不像这个凡尘中人。 像神。 神怜悯众生,却不会偏爱世人。 从衣袖中伸出的小手皮开肉绽,被那只大手握住,牵着他每一步都在向上走,金色的光顺着他的手修补着云舟渡的神魂。 你明知是错,此世却还要招惹他。傻师弟,你就不怕吃亏的是你么? 视线之下,底下的尸骸从未这么静过,不只是安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宁和。 立于极高处,云舟渡已不复幼时模样,红衣似火,眼神定定地看着他。 为你背负因果,我心甘情愿。 揽月楼的大火昼夜不分烧了一月有余,吸引了不少东稷镇百姓前来围观。 幽蓝的结界中充斥着火焰,任谁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那那那那是什么?忽然有人叫了声。 那人话音落下,众人就看到从地下爬出了一只只纯白色的东西。它们有的像兽,有的像植被,有的像人。有胆大的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就像看到了幻觉,那些根本不存在一般。 是虚!大家当心!陈穆抽出背后的剑,神情紧崩。虚不会随意出来危害人间,更不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虚,这简直闻所未闻。 它们出来后却不是攻击镇民,而是冲向揽月楼。 结界拦下了揽月楼外所有人,却拦不了虚,看着虚一只只闯入结界,陈穆心急如焚,也不知两位仙友怎么样了。 结界中,两道人影从池塘一跃而出。 沈千眷不知是不是眼花,他看到有什么东西沉入了地下。 一扭头就见云舟渡眼尾泛红,坐在地上小口喘着气。沈千眷顿了下,上前拉起云舟渡,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什么都藏不住,笨死了。 热泪滚落颈边,怀中发着抖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 我并不后悔。他道。 嗯? 师兄,我可以为你踏平所有障碍,那些能威胁到你的,杀了便是。 真是太久没听到云舟渡这么说话了,沈千眷都下意思把他当成了小可怜。 揽月楼轰然倒塌,彻底成了黑炭,结界中的火光丝毫不减。 方才有虚来过。云舟渡倒退了两步,伸手一抓火焰凝成一只巴掌大的赤,吱哇吱哇的不知在说什么。 他听了会儿,抬头道:师兄,你可有记得什么? 记得什么? 赤说虚吞噬了你的记忆。 真能听懂? 沈千眷敲了下他脑袋:都记得,说起来我倒想见见师弟成神是什么样的。 赤又吱哇一阵,云舟渡五指一合,赤从指间消散。 师兄,你可有回想起上古时期的前世? 沈千眷:你别是烧坏了脑子,先把赤解决了,我带你去找医师。 果然如此。云舟渡不再多言,手上掐了个复杂的诀,铺满结界的火收拢起来。 一只只巴掌大的赤在地上蹦跶。 好了,它们没有威胁了,最多帮人生个火。 沈千眷趁他不注意悄悄揣了一只在袖中,云舟渡看了他一眼,沈千眷若无其事地背着手走在前面。 云舟渡:赤冥幽虚,是由它们的主人现存实力由低到高排序的,若为其主,不止能令它们做事,也能调动它们的力量,甚至能令它们成为自己的眼睛。 这话倒是新鲜。还说他是虚的主人,到底有哪点符合。 结界弹指间消失殆尽,云舟渡道:师兄若是不信就试试,就像这样。 袖中的赤扭动起来,噗地喷出一口火,烧着了沈千眷半边袖子。 沈千眷手忙脚乱地把火灭了,顺带把赤甩了出去。 云舟渡! 云舟渡扭身就往赤多的地方跑。 沈千眷气得牙痒痒:你还想往哪跑,烧我衣服,就把你身上的扒下来! 木门骤然被人推开,陈穆提剑闯进来:两位仙友都没事吧。 衣襟被扯开的云舟渡: 正扒人衣服的沈千眷: 我、我只是看结界没了,就想进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两位继续忙,继续。陈穆语速极快的结束了自己的存在感,同手同脚地倒退着出门,甚至还被绊了一下。 沈千眷轻咳一声,脸颊微微发烫,松开手道:东稷镇的事解决了,先别忙着走,留下来帮我个忙。 沈千眷翻来覆去梦了几天的云舟渡,还总逮不到始作俑者,迫于无奈只能找云舟渡帮忙。 入了夜,世间的喧闹归于宁静,沈千眷没有半点困意,脑袋枕着手问道:师弟呀,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比如呢?声音从屋顶传来。 赤那么容易收服的话,那天都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事? 天都目的不纯粹,况且赤冥幽虚本就能互相压制,若是没有你在,我压根不会去赌。 沈千眷翻了个身,转向窗边,你这算不算又算计了我一次? 说到这个,云舟渡声音低了下来:卷卷,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看到的? 沈千眷啧了声:没大没小,叫师兄。 他躺平了望着屋顶:再怎么样,那也是前世,醒来后,我竟觉得是大梦一场,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似是睡着了。 云舟渡侧耳听了会儿,一道黑影从窗口跃了进去,接着银铃声响起。 师兄说的,应该就是它了。 29、误会 ◎世间的善恶,你真的分的清吗?◎ 沈千眷梦中被吵醒,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一抬头就见只白猫挥着爪子,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盯着他。 云舟渡捏着九命的后脖颈提到他跟前:你养的? 九命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银铃,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系着,任它怎么晃也不见有声音传出来。 沈千眷目光扫过它,看向云舟渡,微愣了会儿才嗯了声,像是为了确认现在不是在做梦。 你梦到什么了?见他这反应,云舟渡不由好奇地问了句。 他不问还好,一问那些随着醒来逐渐淡忘的画面又重新涌入脑海。 刀锋划过地面,寒意透过胸膛穿心掠肺。沈千眷每走一步,脚下都有冰霜凝结。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云舟渡退无可退,将经年所学忘了个干净般,只是深吸了口气直视他:不是我要瞒你,是你从来都不信我。昭天剑宗内外一共有几名剑修?从一个名门正宗沦落到不入流的野鸡宗门你知道用了多久么? 不到两个月啊,沈千眷。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黑白分明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世间的善恶,你真的分的清吗? 你说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天都的人快来接应你了吧。 眨眼间泛着寒气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沈千眷缓声道,云淮离我恨死你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的是在这浊世中摸爬滚打,积攒了足够多的失望,才最终演变成了捉摸不透的爱恨。 恨我么?云舟渡垂下眼眸,微扯嘴角,你知不知道,从前你每次在我面前提起云舟渡,眼里全是光。 云舟渡仰起脖子,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彻底暴露在他眼前:师兄,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沈千眷又揉了揉眉心,接过九命,解下银铃,晃了两下依然没有声音。 明日交了除祟令,咱们回宗门吧。 好。云舟渡善解人意的没再追问下去。 沈千眷拎着九命走远了些,确认云舟渡听不到才放下白猫,晃了晃银铃:这是什么? 覃遥:喵呜~ 沈千眷:说人话。 覃遥犹犹豫豫变回人形,捏着耳朵怂怂地说:是三生铃主人不是说要想起过去的事吗?我只是想帮帮主人。 三生铃也叫三声铃,铃响一声魂游九天,铃响二声前尘入梦,铃响三声归魂入体。能不能想起三世前尘往事另说,上辈子的事定能事无巨细的记起来,想忘都忘不掉。 且只能依靠神魂驱策,用起来极其耗费心神。 偏偏九命不按常理来,他听到的铃声一直都是一阵一阵的。按理说不止上辈子,就算有八辈子的事也该想起来了。可他的记忆断断续续,还全是 所以他梦到的其实不是梦,都是前世发生过的? 沈千眷沉默了片刻,调动神魂附在三生铃上,那原本一个普普通通银铃如渡上了一层金光,顿时有一个碗大,古朴的铭文清晰可见。 竟然不是假的? 可这么鸡肋的灵器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哪来的? 覃遥垂头耷耳,语气又有些跃跃欲试:他不让我告诉你。 这等着他追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把这破铃有多远扔多远。 主人还是一点都没回想起来吗?覃遥疑惑地看看铃铛,不该啊,她明明是照着那人说的做的。 沈千眷无语地看着她。 他是谁? 覃遥看着比方才更怂了,眼神胡乱瞟向一个地方,心一横道:是是你师弟。 沈千眷回头看了眼打坐中的云舟渡。 这么拐弯抹角的,直说不就完了嘛。 作者有话说: 二师弟:我不配拥有姓名。 30、十地恶火 ◎你渡得了苍生大千,此世何不来渡我。◎ 天还未大亮,楼下传来一阵吵嚷声,沈千眷迷迷糊糊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一句莫痴姑娘的尸骨回来了。 莫痴是揽月楼那位跳下池塘变成一具尸骨的红衣舞娘,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沈千眷清醒了些,下楼时发现陈穆等人已经到了,正在查看客栈前立着具红衣白骨。 尸骨上的红衣很新,完全不像被埋了六年该有的样子。 周遭议论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造谣说莫痴回来找负心汉寻仇了。 沈千眷找了圈,没见着云舟渡,虽说他不喜凑热闹,但这莫痴属于除祟令的范畴,他不出现必有反常。 他不动声色地退离人群,那枯骨蓦地动了起来,引得周围惊叫连连,但由于有陈穆他们在,真正离开的反而没几个。 何、何方妖孽?陈九吓得吞咽了下口水。 陈穆脸色一变,护着师弟师妹退后。 那尸骨空洞的双眼燃起幽火,如同活过来一般,整具骨架看起来都轻盈了不少。 她掩嘴笑了两声,声音如婴孩般尖细:姑奶奶不找你。 这下即便对修道者有再大的信任也扛不住了,人群作鸟兽散,留下的人就异常醒目。 沈千眷,云舟渡,是你们收服了赤?她举止优雅,可每走一步,都有发间的珠钗掉落下来,两位好大的本事,不入我天都岂不可惜? 云舟渡快马加鞭,一把将沈千眷拉到马背上。身后传来她不疾不徐的声音:浩渊派我来接你们,两位小友还是不要让我太为难的好。 别听别看,她修的是纵鬼之道,在前世赤和冥中有一个为她所掌控。 他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掠过耳畔,沈千眷一偏头就能触到他的鼻梁。 怎样才能想起前世? 云舟渡明显的僵了一下: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师兄,不碍事的。 沈千眷望着前方的岔路,问:你想回昭天剑宗吗? 不想。云舟渡道,但若师兄想回,我便陪你。 分卷(17) 他一向心思通透,识破不说破。沈千眷也无意与他打什么哑谜:无论是否可行,总要去求一求师尊,至少 他说不下去了,在外人眼里,昭天剑宗怕是真没一个善类。 两人还是没能回宗门,离开东稷镇后远远就见天都的人拦堵在各个路口。像是等了许久,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分头走。沈千眷当机立断跳下马。 嗯。云舟渡掌中爆出一团火,顷刻间凝成了赤,他将赤抛给了沈千眷。 缰绳牵动,马蹄踏了两步又转回来。 赤的本源乃是十地恶火,性情爆裂,可灼烧万物,你别揣袖中。他不放心地又补了句。 沈千眷:知道了。这事还要记多久?! 他不就是图炼丹时这东西能帮自己生个火嘛,要不是小师弟也反对他炼丹,哪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这更方便了他的隐藏。沈千眷背靠一块石壁,嘴里咬着撕下来的布条包扎着受伤的左手。赤趴在他肩上,时不时就吱哇吱哇的,不知云舟渡是哪来的天赋连这也听得懂。 赤突然间没声了,沈千眷打好结,扫了一眼追来的人,目光一沉:阴魂不散。 抓起长刀,挥刀斩去从石壁上爬下来的枯骨。他朝着另一侧掠去,眼前模糊了一瞬,喉间腥甜,鲜血从唇边溢出,险些从树上掉下去。不一会儿原先待过的地方便聚集了一堆被操纵着的尸骨。 沈千眷,你已身中七尸蚀魂散,能跑到哪去?一个曼妙的身影立在石壁上,面容隐没在黑暗中。 我当是谁。沈千眷硬生生压下所有不适,冷笑了声,元玉姝啊。 哦?你认得本座?她抬指一点,灵力激荡,四周的树木山石成片成片被削断。 沈千眷眼见藏不住了,便忍着眩晕立于半空之中。 从中古时期苟活到如今的,也就那么几个,半神之境的更是凤毛麟角。 元玉姝一跃而起,灵力化形向他抓去:你知道的倒是多。 黑色长刀与那道灵力一触即分,沈千眷被掀飞出去,赤从他肩头跳了下来,轰一下化成一个火圈拦住元玉姝。 沈千眷落地那一霎,地上蓝光一闪,传送阵被启动,他消失在了原地。 元玉姝看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火圈,伸指勾了一缕火苗:竟已融合到了此等程度,浩渊不要赤之主,反而要我亲自来抓这小子。 火苗从指间消散,她抿了下手指,银白色眼眸眼转向他消失的地方:这小子又有什么特别的? 沈千眷通过传送阵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瞧着像个山谷。 师兄。云舟渡牵着匹马过来,见他唇间殷红,不免心中担忧。 走。他们一刻都不能耽搁。 浩初帝迟早要面对,但不是现在,更不能是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押着去见他。 我们去哪? 天都。所谓灯下黑,便是只有天都才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沈千眷咬着牙,他的瞳孔扩散,视线中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驾! 沈千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可见伤的不清,云舟渡正想说什么,就见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渐渐垂了下来。沈千眷的气息急剧衰弱下去,他的下巴枕在他肩上: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小师弟。 云舟渡一怔,从他手里接过缰绳,看似镇定,实则他的手在发抖。 他真的太怕第二次失去他了。 他以为他收了赤,那些人是冲他来的,可这次偏偏不是。 沈千眷平日不显山露水,除了无上澜山那次,没可能被天都注意到,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七尸蚀魂散解药极其难炼,亦霸道无比,凡人沾上一星半点都能去掉半条命。云舟渡解开他手上随意包扎着的布条,虎口上裂了条大口子,泛黑的血正滋滋冒出来。 云舟渡眼眶红了一圈,要想解此毒要么去自投罗网求解药,这显然是行不通的。要么 沈千眷迷迷糊糊醒来了两次,一次见云舟渡一副沮丧的模样故意逗他:没事,我自己就是炼丹师,把我丹炉拿来,这就让你瞧瞧什么叫鬼斧神工。 说完就闭眼躺下,好似梦游般起来说了句胡话。 第二次醒时发起了高烧,云舟渡打了盆水来,正拧干帕子往他额上敷。 沈千眷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师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可美人怎么样都是美人,沈千眷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别忙了,陪我躺会儿。 云舟渡嗯了声,上了榻睁着眼看他。 吾舟。沈千眷轻声念道。 你说什么? 云舟渡呆呆的,生怕自己听错了。 沈千眷亲了亲他额头,翻过身道:你听见了。 云舟渡这才反应过来,倾身抱住他,蹭他脖子哄道:还想听,卷卷你再叫一遍 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沈千眷忽然没了声。久到云舟渡以为他睡着了,正打算起身让他躺的舒服些,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吾舟。 他记得的。 云舟渡眼尾泛红,这一刻他真觉得死都值了。 在他脸上轻啄了下:不吵你,睡吧。 之后沈千眷又醒了几次,每次都见师弟在给他输灵力。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屋内很暗,沈千眷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 一扭头见云舟渡躺在身侧,眼下青黑。 沈千眷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眼:师弟,你睡了吗? 连续好几天给沈千眷输灵力,云舟渡灵力几乎枯竭,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嗯了声。 云舟渡。 嗯。 沈千眷绕到耳边,轻声道:吾舟。 云舟渡手指微屈,他想起来了,不是烧糊涂了 见云舟渡蓦地睁眼,与他对视着,沈千眷耳朵发烫:只、只想起一些 他越发肯定那些记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小师弟这眼神不会是想揍我吧? 云舟渡想起他高烧时,却异常清晰说的话。 这毕竟是血肉之躯,承受不了我所有神力。 你不必为我做什么,人有三魂七魄,每丢一魂,我的实力便会上涨一分,等全失去了,我 云舟渡猛地一个扑棱,把沈千眷压在身下,红着眼眶俯身耳语:你渡得了苍生大千,此世何不来渡我。 作者有话说: 【隔壁古耽求预收】 下一篇放在隔壁,有兴趣的姐妹可以戳我专栏康康~ cp是师尊和二师弟,攻是二师弟,不一样的毛绒绒。 文名文案还会改(因为目前还没定),姐妹们当盲盒收藏一下吧(疯狂明示.jpg) 31、万魔窟 ◎美人落泪,我心疼。◎ 盱肇岭。 草丛悉悉索索,一条细长的蜘蛛腿探了出来,接着是一根手指,就接连在那蜘蛛腿上,仿佛原本就长在上面。待整只手掌钻出草丛才看清,那是一只蜘蛛手。若是这长相清奇的玩意出现在别的什么地方,定会将人吓一大跳,但在盱肇岭有什么千奇百怪的都不足为奇。 它爬得极快,向着一处石屋而去。那石屋藏得极为隐蔽,若不是这蜘蛛手,怕是再找上半个月也难以找到。 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元玉姝伫立在了原地,像是在等着什么。 沈千眷听见细微声响起身,云舟渡一向浅眠,揉着眼也要起,沈千眷哄孩子般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我就去看看,你接着睡。 他推门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元玉姝。没注意到脚下那蜘蛛手般一脚踩下去,冰寒的灵力将它瞬间冻结了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沈千眷不想吵到云舟渡,元玉姝则打量着换了身玄衣的沈千眷,总感觉他与之前见到的有所不同,但又说不出来。 离了石屋老远,沈千眷才停下来。 中了七尸蚀魂散,你竟然没事。 有事没事你不是都要杀我。隔着十丈远,沈千眷一手召出寂秋,不过我有一事好奇,你是如何从中古到活到如今不被天道发现的。 元玉姝眼神沉了沉,却不答他。 让我猜猜你投靠了天道? 元玉姝随手摘下一片树叶:你怎知是天道而不是天都。 有区别吗?从见到天道之眼开始,沈千眷便知这一世改变的远远不止眼前看到的。 既然你都知道。她两指夹着树叶一甩,那片树叶携着磅礴的灵力比刀锋更利,直直向他打去,那就更留不得你! 你杀不了我,别白费力气。沈千眷偏头躲开,眼中靛青色的光一闪而过。寂秋在身前浮起,他弹了下剑身,寂秋顿时分成了五把,朝着元玉姝掠去。 元玉姝根本没有防御的意思,五把剑在接近她时全部溃散,竟全是虚影。 连本座身都近不了,你纤细的手指猛地捏住剑尖,从身后袭来的剑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沈千眷一掌将道印打入地下,起身风轻云淡地擦去唇边溢出的血。强行解除封印凭他现在还做不到,开道口子唬一唬她还是可以的。 盱肇岭也叫万魔窟,地下封印着数千万妖兽魔灵,这也是除了元玉姝之外没人敢进来找死的原因,这数量光是踩就能将他们踩死。 沈千眷这一掌下去,地动山摇,如同有机关被触发,万千生灵苏醒。 即便是半神之境也在这里讨不到好,再不走,她也要栽在这了。 哼,不知死活。 元玉姝没有立即被吓退,反而冲沈千眷一伸手,周围灵力狂涌,化作一只骷髅爪抓向沈千眷。 灵威铺天盖地,避不开逃不了。 元玉姝甚至不用看结果,转身向出口掠去。 你最好放了姑奶奶,否则那老东西不会放过你的!住手啊! 云舟渡两眼微垂,一剑刺进最后一只骷髅的头盖骨,平静地踩着一地的白骨出去。 都追到这来了,那师兄岂不是 妖魔源源不断从地下爬出来,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舟渡正要去寻沈千眷,却见他垂着头,肩抵在树上,衣袍上有血滴落下来,只因一身玄衣看不出伤的有多重。 身后有妖兽嗅着血腥味而来,它们隔着段距离咆哮着,对着沈千眷虎视眈眈,却不知为何没有一只敢上前。 云舟渡奇怪地看了眼,石屋不能待了,便将他背进山洞,用十地恶火将他们圈起来,等着封印自主修复好将妖魔重新被封入地下。 沈千眷身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要在再过片刻就能痊愈。 小师弟,你是怎么掌控赤的?他没话找话道。 天地之间任何事物皆有因果,只需动动念头便能感应到,师兄不妨试试。 沈千眷两手向后撑去,仰着脖子闭上眼道:我能感受到,它们无处不在。只是 虚一只只在周遭浮现,它们皆面对着沈千眷,既没有接近也没有任何动作。相较于赤的活泼,它们就像迟暮的老人。山洞内的虚密密麻麻的越来越多,云舟渡惊诧道:师兄。 嗯? 沈千眷睁眼时,所有的虚瞬息间消失。 没事。元舟渡还是决定暂且不告诉他,若真不受掌控,知道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与他对视了两息,云舟渡拽了拽他衣袍:师兄,当一个人失去三魂七魄,还会记得以往的人和事吗? 话本上说要入轮回道,需饮孟婆汤,可三魂七魄都没了,怕是入不了轮回,想必也用不着孟婆汤。沈千眷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依然如实答道,不过这人都不在了,还要纠结那些做什么? 抓着他衣袍的手指缓缓收紧,沈千眷感受到了,不由得坐直了些。 你怎么了? 云舟渡垂下眼:那你呢?你会吗? 沈千眷:这可真是问倒他了。 一个人被生生撕碎魂魄该有多疼,沈千眷表现的越不在意,他越是心疼。虽说什么都不记得,但师兄下意识的还是在借元玉姝的手磨灭魂魄吧。 毕竟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载体。 可九世的献祭,还不够吗? 他什么都不能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我做了个噩梦。 沈千眷好笑地将他揽进怀里:多大人了。 云舟渡抬头望着他的笑颜,将头埋进他颈边:师兄我好疼 后天成神又如何,在他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孩子,是众生之一。退一万步讲,哪怕记得他又如何,散了三魂七魄,沈千眷还是沈千眷吗? 沈千眷沈千眷我疼我疼死了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哭腔,混杂在外面鬼哭狼嚎中,如果不是离得太近,根本听不出来。 沈千眷顿了顿,想要去查看他哪伤了,才伸出手又生生止住,云舟渡身上无伤,若是有方才他便察觉了。滚烫的泪水落到他脖颈上,沈千眷看不到他的表情,便只好拍着他的背哄道:哪疼?你告诉我。淮离,你告诉师兄。 云舟渡身子微微颤抖着什么都不肯说。 沈千眷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云舟渡咬着没什么血色的下唇,脸上有一种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分卷(18) 不哭了,捧住他的脸,轻轻抹去泪水,沈千眷亲了亲他嘴角,美人落泪,我心疼。 渐渐的外面静了下来,连虫鸣都消失不见,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阵腥臭的风刮来,洞中的十地恶火尽数熄灭。 云舟渡手指动了动,想从沈千眷怀里起身,却被沈千眷牢牢按住后脑勺。 师兄? 沈千眷注视着占据整个洞口的一只血红色巨眼,嘴角扯开一个凉凉的笑,眼底泛起深邃的幽蓝。 嘘。 32、血犼 ◎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橘红的光如流星划破长夜,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金殿之中,珠帘垂下,在烛火映衬下泛着奇异的冷光。 元玉姝站在珠帘前半垂着眼,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透过珠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你说他死了?可是亲眼所见?许久,浩初帝开口道。 并未亲眼所见,只是他受了我全力一掌,即便侥幸存活,在万魔窟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次浩渊沉默的更久,方才有落子声响起。 还记得我是让你把他带回来吧? 属下办事不利,请君上责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话音刚落,还不等元玉姝应答,另一道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金殿内,他没死。 那声音仿佛自远古来,眨眼间令人深陷上古浩瀚天地。 浩渊眉心的竖瞳转了转,不屑道:要杀他,你还没这个资格。 说完便没了声响,那只眼睛缓缓合上,恐怖的威慑力从金殿中消失。 浩渊手指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散乱的棋局,随后抓了把白玉棋子撒在棋盘上:既然这局棋已经乱了,那就不妨乱得更彻底些。 巨大如山岳般的爪子拍下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大火不知从何处点燃,焦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尘烟散尽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云舟渡看清了那巨兽的面目,它浑身毛发赤红,头上长角,双眼中如有火在烧。 这是 血犼! 吼!!! 它仰天咆哮,天地都在震颤,方圆百里的妖魔俱伏首。 云舟渡瞳孔微缩,这里怎么会有上古神兽?! 如果是其他的,来再多他们也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偏偏是上古十大凶兽之一的犼! 小红狗啊沈千眷不受影响似的朝它走了两步,靛青色的眼眸略带嫌弃地瞧着它。 师兄别去 胳膊被拉了下,沈千眷眨了下眼,眸中蓝色褪去,只剩让人看不透的黑。他回头对上一双惶惶不安的眼睛,牵住他的手,笑了笑道:别怕,师兄在呢。 血犼不进反退,烦躁地跺着前爪,和那些妖兽一样,像在惧怕着什么。 沈千眷不紧不慢地朝着血犼走去,冰蓝色的火焰在眼底跳动,以他为中心冰寒蔓延开来,周遭滋滋燃烧的草木纷纷结上了一层霜。 你好大的胆子。 血犼低吼着倒退,仿佛被他眼中的蓝焰烫到,神魂都在战栗。 吼 它低头猛地喷出一口火。 沈千眷抬手,火焰在靠近时尽数被冻结,这是来自血脉到神魂的全面压制。 盱肇岭的气温顷刻间降到万灵难以生存的地步,冰霜攀上了它的四肢,血犼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明明已是凡人之躯,明明渺小如蝼蚁,隔着无尽岁月恐惧依然扼着它喉咙,叫它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怎么?不认得我了?他眯了下眼,冰雪织成一片荆棘海,将它困于其中。 血犼挣扎着烧去一部分,却有更多的荆棘争先恐后冒出来,如此反复了片刻,它一身火红的毛都失去了色彩,蔫了吧唧地开始缩小身形。 那庞然大物在夜色中消失,沈千眷握了握云舟渡冰凉的手,虽已有意避开他,云舟渡仍被冻得发抖。沈千眷抱住他,贴着他额头化开他满身霜雪。 好点没? 云舟渡手脚逐渐暖了起来,如水的眸子怔怔地注视着他。这是什么样的道法,才会形成多少修为都无法抵御的冰寒。 沈千眷又将他抱紧了些:还冷吗? 师兄,你 沈千眷伸出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沈千眷直起身:走吧,再不去,它又该跑了。 一只缩小版血犼穿梭在冰凌织成的荆棘中。 沈千眷屈指敲了下冰凌,漫山遍野的冰凌坍塌。血犼自知逃不了了,摇着尾巴朝着两人跑来。 沈千眷道:坐。 血犼吐着舌头坐下。 左爪。 血犼伸出左爪搭在他手掌上。 右爪。 血犼换了右爪。 叫一声。 血犼:汪! 真是怂得没有半点上古凶兽的气质。 沈千眷:你看,我就说是小红狗吧。 云舟渡: 33、修罗道 ◎连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威胁它!岂有此理!◎ 有了血犼在,没有不长眼的妖魔敢靠近,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修整了小半夜,云舟渡突然起身:师兄,出事了。 从封印里逃出去的妖魔开始肆虐周围的城镇,已经有很多修士赶过去了。他看向封印撕裂的方向,得尽快将封印修复。 沈千眷揉着眼不甚清醒道:这是天衍的道法? 明明不见任何传讯,他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 云舟渡:嗯。 沈千眷微顿:师尊为何不教我,连天衍神宗都未带我去过。 云舟渡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兴许是,偏爱吧。 不舍让你体会俗世疾苦,天骄自该得天独厚,不必为凡俗扰。 嗯?什么?沈千眷没听清。 云舟渡:我说,逃出封印的妖魔太多,你去帮帮他们,我留下来修补封印。 封印是沈千眷破坏的,他去解决妖魔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你一个人?他望向那个单薄的身影,指了指血犼道,让它跟着你吧。 血犼能帮他震慑其它妖魔,有它在沈千眷也放心些。 云舟渡扫了眼正做着美梦,趴着流口水的血犼:也好。 丹河山是从此地到天都的必经之路,两人约好各自处理完后在这里会合。 沈千眷隐隐约约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他按着云舟渡说的方位找过去,很快解决了几只妖魔,其余地方也有各地赶来的修士去收拾了。远没有云舟渡说的那么多,不到半天走哪都看不到妖魔的影子了。 他在回去看个究竟和相信云舟渡会将封印修补好之间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丹河山。 元玉姝回了天都,被安排蹲守在盱肇岭外的修士成了第一批和封印中逃出来的妖魔交战的人,妖魔有强有弱,他们还留在原地无异于找死。于是他们边打边退,也就没看到沈千眷已经趁乱出去了。 此时被人称为万魔窟的盱肇岭整个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黑雾之中。 才处理好伤势的天都修士发现自从黑雾出现后已经很久没有妖魔再出来了,他们不由得靠近了些想看看盱肇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一只长着六只眼的长尾妖兽慌慌张张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六只眼珠乱转着不知在找什么,见没什么危险后,它一跃而起。 还有不到百丈,它就要脱离这个困了它上百年的地方了! 戒备! 前来查探的五名天都的修士纷纷神情紧绷,生怕那畜生朝他们扑来。 下一息,一条黑色的锁链扎进了它的心脏,缠着它的身躯拖向深处。没人看清那锁链是从哪来的,也没人知道它属于哪只妖魔。 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被选中的两名修士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不用看都知道是去送死。 两人祭出法器,收敛气息,小心翼翼走进黑雾。四下静的过于可怕,一路上一只妖魔都没遇上,恐惧和压抑萦绕在他们心头。 再、再过片刻就出去吧,随便编个由头也比送命强。 同伴毫无回应,陆鹏正想着是不是没听见,一扭头却见他的同伴落在身后伸着手,黑色的血大口大口从口中吐出。他一个道决都没捏完,同伴已经和那妖兽一样被拖走了,法器上的光暗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啊 陆鹏惊恐地大喊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防御法器一点都没派上用场,他可不仍为仅凭天灵境修为能敌得过这万魔窟那么多高阶妖兽都无法对抗的存在。 锁链缠住了他的脚裸,陆鹏暗道一声不好,忙用剑去砍。他被拖了很远,身上的道服都被磨破,远远地看到一双猩红的眸子,他更加肯定了那黑锁链的主人是一只大妖或者大魔。 等离的近了他才发现那只长得像狗的妖兽只是懒懒地趴在一边,锁链是从另一边来的。 黑雾飘飘荡荡散开了些,他这才看清那竟是个人!整个万魔窟铺开的锁链竟全来自那人袖中! 饶命!前辈饶命啊!陆鹏不抱希望地喊道。 向他袭来的锁链一顿,那人转过身来,红衣绝艳,玉骨天成,美到了骨子里。 天都的人? 陆鹏看到了一丝希望,忙满口应道:是是!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只能去死了。 冰冷的话语宛如一条毒蛇攀上他的脖颈,陆鹏浑身发寒。云舟渡一挥手,锁链扭断了他脖子,陆鹏在最后一息才发现,那红衣美人脚下全是尸骨。 血犼抬了抬眼,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它没想到这么个看上去一碰就碎的凡人修的竟是修罗道。 修罗道需要的是杀戮,以血铺路,以尸骨开道。所以云舟渡不仅没有修补封印,还将缝隙扩大,仗着有红犼在,没有妖魔敢来袭击他,对它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无差别屠戮。 到了这时已经没有妖魔敢从封印裂缝里出来了。 云舟渡收了锁链,撤了漫天黑雾,对它道:你留在此地镇守封印,若从万魔窟逃出来一只 他斜了血犼一眼,带着未说尽的话大步离开。 血犼:连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威胁它!岂有此理! 但嗅到他身上那人的气味,它又蔫了。它能怎么办呢?它只是一只弱小又无助的犼。 34、妖修 ◎你可不要乱来。◎ 丹河山被大雪覆盖,一眼望去只剩满目的白。寒风呼啸而至,被随意栓在路边的大黑马打了个哆嗦,从鼻孔里喷出口热气,接着十分人性化地扭头看了眼正闭目打坐的少年。 一道淡淡的光晕出现在少年周围,再大的风雪也吹拂不到他,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显得格外遗世独立。 大黑马砸了砸前蹄,又喷出了口气。 忽然,那少年站了起来,向着山道张望。 等了不到一盏茶就真有人来了。 来人一身素青色衣袍,手上抓着个芝麻油饼在啃,啃得一嘴的油。 怎么就你一个,小红狗呢?沈千眷去牵黑马。 云舟渡咽下最后一口,道:逃命呢大师兄,带只狗多碍事,我让它守山了。 它听你的?沈千眷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 云舟渡擦了嘴,拍拍手道:不是还有你呢嘛。 沈千眷策马走过去,从马上俯视了他片刻:怎么还换了身衣裳? 素青色衬得他肤白腰细,一根发带将长发高高束起,两缕头发自然垂在脸颊两侧,看着别提有多乖了。 嗯?云舟渡低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红衣好看。 好看吗?我不喜欢。 沈千眷气结,向他伸出手准备拉他上马:但凡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 云舟渡却从怀里掏出个包好的油饼递过去。 沈千眷没接,甚至缩回了手,板着脸不看他:一个饼就想巴结我,云家小世子那么小气。 下一息,云舟渡自己翻上了马,沈千眷忙躲开了些:一手的油,不许碰我。 云舟渡眼轱辘一转就把油全蹭他身上。 沈千眷: 沈千眷被气着了,作势要下马。 云舟渡侧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生什么气嘛,下次穿给你看。 他说话软言软语,跟撒娇似的。 前世的楚栖小师弟乖巧懂事,断然不会这样;前世的云舟渡狠辣果决,与他见面不是斗法就是视而不见。只有身份被拆穿后,才会像只大猫一样黏人,当然,如果有什么不顺他心了,当场翻脸的也不在少数。 重生前两人成过亲,结过道侣,只不过其中掺杂了太多苦与难,重生后沈千眷却偏偏把这些都忘了,那时候云舟渡看他的眼神都凉飕飕的。 想到这些沈千眷一把扣住他的腰伏在他耳侧问:只是下次吗? 云舟渡从善如流改口:日后天天穿给你看。 沈千眷不由轻笑:那我不得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省的你在外边祸害旁人。 云舟渡平时不爱艳丽的颜色,每次见他换上红衣几乎都是在杀人,好看那也得有命来看。 云舟渡埋头在他颈侧嗅了嗅:不祸害别人,就祸害你一个。 沈千眷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常年累月被各种灵草灵药熏出来的独有气味。与他不同,他只剩满手洗不净的罪孽。 分卷(19) 沈千眷被嗅的僵了僵,猛地一挥马鞭。 驾! 原本慢悠悠闲走的马儿在雪地奔跑了起来。 他忽然大喊:云淮离 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响。 云舟渡猝不及防耳朵被吼了一声,扭头瞪他:做什么那么大声 沈千眷一低头温柔吻上了他的唇。 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两人前世在天都学府学炼丹学阵道,这一世再去就等同于自投罗网,于是沈千眷建议去妖修的地盘。 妖修在天都是受保护的,加上沈千眷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人,自然也不会想到来妖修的学府搜。 总而言之,这就是他们目前最好的藏身之所。 说来容易,要怎么混进去呢?云舟渡端起糖水舀了勺道,那学府只收妖修,是妖就会有妖气,到哪都有妖灵器感应,一旦被察觉,岂不是暴露的更快。 沈千眷撑着脑袋看他:你不是可以易容改命吗?找个妖修来不就行了吗? 云舟渡撇开目光,看着楼下人来人往:那需得他们自愿,妖修毕竟百年难遇,何况那道法一个天衍弟子一生只可用一次。 楚栖已经安葬了。 他长而微卷睫毛颤了两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沈千眷不知道那道法是怎样的,他只看到小师弟不开心了。他叹口气,起身坐到云舟渡身边,道:那便只剩一个办法了。 云舟渡见他面色凝重,问:很难吗? 沈千眷四下张望了下,见无人朝这里看来,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回桌上,揽着他的腰一把拉近,一手掐着他的下巴吸吮着他的唇。 云舟渡推他:师兄,在外面呢唔。 有屏风遮着。沈千眷揉了揉他后颈,哄道,小师弟,张嘴。 云舟渡闻言微微张开了唇,沈千眷撬开他的贝齿,将舌头伸入他口中纠缠。 两人吻得险些擦枪走火,再不停下来就停不下来了。 沈千眷脑中一丝理智尚存,强行迫使自己拉开距离,低低笑着:不难,这样就可以了。 云舟渡眼尾泛红,嘴唇微张喘着气,勾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却被沈千眷拦住:明日还要去妖修学府考核,你可不要乱来。 只准你胡来,却不许我乱来,这是什么道理? 沈千眷坐起身:当然不一样,我做的可是正事。 什么正事?云舟渡懒懒地椅着窗,语气中明摆着是不信。 沈千眷看着心痒,往他脸上轻啄了一口,回到原位危襟正坐:明日你便知道了。 35、考核 ◎怎么会有妖这么手欠?◎ 乐泽学府是天都唯一的妖修学府,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唯一能收容妖修的学府,因此每年往来的妖修络绎不绝。 曾有心术不正的修士混入其中,专门抓一些修为不高却极为珍稀的妖修,打散了元神拿去黑市拍卖。两年后东窗事发引起天都重视,这才设下重重关卡限制出入。 新来的弟子每个都需经过考验,一是为了证明他们确实是妖修,二是为了方便了解他们的资质与善恶。 鹿樟端坐在水镜前,作为学府中最闲的妖,他每天的乐趣就是看新来的小弟子们闯塔。其中有一层是会幻化出他们内心最恐惧的东西,这也是他每天风雨无阻守在水镜前的原因之一。 曾有兔妖在幻境中被胡萝卜砸死的,玄鸟飞越万里无处落脚被累死的,清鳞犀没了嘴活活饿死的。诸如此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越瞧越离谱。 手边摆了一碟瓜果,他半眯着眼等待着新到来的一批弟子进塔。 妖灵塔前已经站着七八个妖修,一个个看着年龄都不大,实际上已有百千余的岁数了。即便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模样,在进塔前也只能化为人形乖乖听管事说规矩。 在队伍最后,两个其貌不扬的弟子正无所事事,一个嘴角长了颗黑痣的妖修偷偷摸摸吃着糖油果子,身边那个见管事看过来,悄悄挨过去替他遮掩。 逃命呢小师弟,怎么走到哪吃到哪?沈千眷把前几天云舟渡说的话还给了他,捏了捏他鼓起的脸颊,病好了? 嗯,好了。 沈千眷盯着他的面容瞧了瞧,易了容的脸色着实看不出来什么,于是将他嘴角那颗碍眼的带毛黑痣抠了下来。 诶。云舟渡摸了下嘴角,你又做什么? 我们还得在此待一阵子呢,你总不能天天让我瞧这个。说罢,就把黑痣粘自己脸上了,捏了兰花指问他,我美么? 云舟渡: 他忍着笑意移开眼,轻轻推了他一下:开塔了,你快摘了。 就不!沈千眷做了个鬼脸,随着队伍快步进塔。 妖灵塔共有十层,每一层都不同,能全部通过的弟子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 一入塔所有人就都被分去了不同层,沈千眷自己倒没什么,就怕小师弟那里出事。 第一层摆了个有半个人大的水银镜,镜子上站着只寒皋。 它口吐人言道:新来的傻小子,把手按在镜面上,让本大爷瞧瞧你是哪类畜生。 畜生?沈千眷挑了挑眉,他觉得这黑鸟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算学府保护的好。 抬起的手停顿了片刻,他忽然想到,如果这水银镜的作用和照妖镜一样的话,小师弟即便有了妖气也没什么用。 那么 眼中黑瞳被靛青色代替,那只手猛地按下。 毁了这关好了。 镜面颤动不止,两息后,寒皋怪叫着完蛋了完蛋了飞走。 他收回手,继续朝着下一层走去。 云舟渡那一层遇上了两只近百丈的大妖,恐怖的紫色的妖气萦绕,仿佛跺跺脚都能将人碾死。 一个考核新弟子用的塔里竟有此等大妖,妖修都这么厉害的吗? 他在两只大妖有所动作前放出了赤,十地恶火什么都能燃烧,即便烧不死他们,也能拖延上片刻。 谁料还没走两步,砰砰两声,两只大妖跟漏了气似的开始缩小。赤烧尽了妖气,凝结成巴掌大小,一只只掉了下来。 假的?云舟渡看了眼一同掉下来的两个木雕,忽然一丝冷意从背后袭来,他一挥袖地上的赤不见了,火焰霎时铺满了整个塔层。 鹿樟手中捏着的瓜子缓缓掉了下去,第一层看不到也就罢了,第七层也化为了一片火海。 他自从来到乐泽学府就没见过哪一届弟子对第七层出手的,那两只大妖只是对弟子提要求,又不会真的以大欺小。再有,他们所化皆是中古大妖,现在的小妖面对前辈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吗? 第一层的水银镜用的是天下无坚不摧的玄铁打造,水银更是得半仙点化,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哦不,有妖能摧毁它们? 就算真的有,这层根本算不上考核,只要是妖都能过,怎么会有妖这么手欠? 作者有话说: 沈千眷:病好了? 云舟渡:好了都有七章了=w= 36、怕黑 ◎不喜欢它。◎ 第九层摆着个召唤阵,一走进去就有两只妖兽出现在阵中并向他冲来。 这是塔中最凶险的一层,一开始的妖兽不会太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几只妖兽,一共会出现四十九批,越往后的实力只会越强。 等所有妖兽出现后,下一层的门才会出现。很多妖修遇上这层基本都放弃了,毕竟自不量力只会丧命。 沈千眷还没做什么,那两只焰牙貂齐齐一个俯冲,五体投地式趴在了沈千眷脚边。 沈千眷: 他蹲下拨了拨焰牙貂尖牙上的火苗,那焰牙貂吓得一抖,蹭蹭蹭往后躲。 他进一步,焰牙貂就退一步。 沈千眷觉得这试炼塔估计是试炼不了他了。 水镜前的鹿樟扫到第九层时一口茶喷了出来,那玄衣少年抱着臂靠着墙,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另一边挤挤挨挨全是妖兽,一只挤着一只,生怕自己站的前了。 出息。鹿樟骂了声,又看了看那少年,这是血脉压制吧? 化形得很完美,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妖。 少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刚从阵中被召唤出来的妖兽莫名被推了一把,往前冲了几步。少年掀了掀眼皮,一脸困顿的盘腿坐下,甚至还打起了瞌睡。那妖兽怔了怔,回头看了眼不敢闹出半点动静的妖兽群: 它们被召唤出来便是要与闯关之妖决一死战的,况且大部分都灵智未开,未必真的怕死,但这回都是发自本能地恐惧,仿佛天生就该臣服。 鹿樟见那少年真的开始打瞌睡了,气得扒拉了下水镜换了一层。 第五层,他最喜欢的一层。 此时来到第五层的是那个将第七层化为火海的臭小子,他内心最恐惧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过了片刻,第五层忽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鹿樟都气笑了。 不是吧?怕黑?什么妖怕黑? 他决定再也不看这两妖修了,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 云舟渡走在化不开的黑暗中,平坦的路已经变成了黑红的熔岩,一只只枯手从黑暗中拉扯着他,有声音嘶吼着要他偿命。 他垂了眼,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却如遭到阻碍般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漫长。 云舟渡,你修的是伪道,如何能成神?! 三十年成神,还逆转了时间,哈哈哈哈哈你怕不是疯了!留在这里吧,与我们一起永生! 你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你的妄想,你真的想醒过来吗? 你还是那个被云家抛弃,在火云宗人人可欺的废物。没有师尊,没有师兄,没有人关心你,没有人真心待你,你东躲西藏犹如孤魂野鬼,过得日子不如一条狗 你在期待什么?他不会记得你,他是上古的神,是为这苍生甘愿一次次牺牲自己的神。无论你做了什么,他依然不会放弃他的使命来选择你,他的结局不会改变,你又能如何?眼睁睁看着他再死一遍吗? 那些被他积压在心中的阴暗面,字字句句诛着他心。云舟渡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目光狠戾起来,即便这是一条看不到光的道又如何,他依然要走下去。 走下去,未必能看到光。不走,就什么都没了。 沈千眷在塔外等了一阵,他安然无恙从兽群中走过后,又闯了几层,见没什么意思就出来了。 出来时塔外已经有四人在等了,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有两个身上鳞片和额上兽角都露出来了,一看便是经过惨烈的激战。 一路畅通无阻的沈千眷挠挠后脑勺,我们闯的是同一关? 他像没收到不善的目光似的,靠在塔前的镇妖石上等着小师弟出来。 诶诶,这是镇妖石,你不要命了! 背才沾上,就被人拉开。那人穿一身绿,头发眼睛也都是绿色的,长相颇为和善,看着像是草木化形。 沈千眷收敛气息,往身后看了看,一脸恍然道:化人形太久,都忘了自己不是妖了,多谢提醒了。 我叫花皋,你叫什么呀? 沈千眷:没想好。 啊? 我还没名字呢。 花皋一脸天真道:人类都是有名字的,咱们化了形的还是取个名的好。 沈千眷点头应了,又道:你是哪类草木?可入药吗? 花皋: 花皋默默退开,比起看起来不好惹的食肉妖修,炼丹师更让他害怕,即便他看起来不像会炼丹。 又出来一个! 第九层出来的,是直接放弃了吧。 嗤,近些年的妖修都是花架子吗。 沈千眷也扭头看去,这次出来的是云舟渡,易了容连他都一下子也没认出来。 云舟渡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径直朝他走来。 明明所有表情都隐藏在易了容的面具之下,沈千眷总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忙迎上去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了? 云舟渡抿了抿唇,伸手摘了他脸上的黑痣,在指尖一捏化为潆粉。 不喜欢它。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37、穷奇 ◎天地还在,我们就不算输。◎ 直到他们出了塔,鹿樟已经麻木了。 这一批小妖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个两个看着都不简单。 第九层的召唤阵被做了手脚,成了个杀阵,每召唤出一只妖兽直接被绞杀,片刻喘息都不给。这导致在阵法被修正过来前,后面的弟子就没办法来到这一层。 鹿樟将还在塔中却因为某些弟子造成的破坏滞留在空间夹层的弟子全扔了出去,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扛了扫把进塔。 另一边沈千眷他们算是成功混进了乐泽学府,学府中随处可见的法器灵器,甚至连门上都有,若是一个非妖修闯进来想要出去估计都得搭上半条命,当然涅槃境及以上的除外。 够谨慎的呀。沈千眷被震撼地嘟囔了声。 云舟渡投过来一眼,沈千眷立马恢复一脸正经,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小师弟身上沾的妖气呢。 住所是分配好的,他一把推开院门,院中满是落叶,空气中还有一股子尘灰味。 沈千眷用手扇着咳了两声,丢了张清洁符过去才好受些。 屋子倒还算整洁,不用怎么清理,但这种整洁不能细究,看似干净的案上用手轻轻一抹,一层的灰。 前世宗门被灭后,他为了找寻真相,也算是什么地方都待过,什么见鬼的屋子都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分卷(20) 院子有口水井,云舟渡见他卷起袖子,便自发地去打水。 他打第一面见沈千眷起就觉得他娇气,吃不了苦没见过血,总觉得他若在哪磕着碰着,泪珠子就会掉下来。即便在日后相处中有所改观,他不经意一个举动就能加固对他原本娇气的印象。 此刻也不例外。 云舟渡走到水井边,一阵阴风凭空刮来,携着惑人心神的香气,蛊惑着人往下跳。 他脚步微顿,眼中有片刻失神,接着抬脚竟是要往井上踏去。 一团毛绒绒圆滚滚的小东西用爪子推开窗探头进来,见屋里的少年只顾收拾屋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它,它奋力蹬着后腿,自觉身轻如燕地跃到了地面上,实则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沈千眷这才扫了它一眼,走向书桌:有名字了? 白猫喵呜一声后,化为了一名身着淡黄色散花裙的女子。 嗯,叫覃遥,贺澜师尊给取的。女子惊喜地大步走向沈千眷,看他铺好信纸,忙递笔研磨,主人今日召唤我,可是想起什么来了?我就说三生铃不会一点用都没有。 沈千眷听到三生铃就牙疼,但也懒得解释,蘸了墨便要落笔,他可是出来了? 是啊,不过主人不必担心,锁元灯在曦和仙君手上,那坏东西使不了坏。 他出来了锁元灯就没什么用处了,难怪天目出现异动。 他出来时可还正常? 覃遥摆着手,一言难尽道:他可不正常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吓人,一把他放出去就要吃人似的。 沈千眷停了笔,抬头看她:然后呢? 然后啊,当然还是仙君手段多,他一出去就变成了只狗,哈哈哈哈主人你没看到他当时脸色臭的覃遥笑得前仰后合,还差点翻了墨。 沈千眷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那不是狗。 覃遥光顾着笑没听清,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不确定地问:主人你说什么? 沈千眷放下毛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信纸折了几折装进竹筒递给她:出气了吗? 出气了。覃遥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若是没有,下回见面我再替你揍他一顿。 好啊!主人帮我按住他,我想自己来!覃遥双眼亮了起来。 那家伙睚眦必报,你自己来,九条命都不够他霍霍的。 沈千眷笑了笑:把这个交给贺澜仙长。 覃遥一眼就明白了:主人还是要赶我走? 锁元灯千年,你怕么? 沈千眷眼眸深处泛出幽光,星星点点如浩瀚银河,让人不由得平静下来,埋藏心底的恐惧逐渐淡化。 覃遥本是凡间一只寻常的猫,自它开了灵智起,便只记得那天它躺在血泊之中,头顶有个幼童被吊在猎户的网中,血不断滴落在它身上,寒气透骨,仿佛都凝结了一层冰。 天黑透了才有行人路过,救下了幼童,又提灯看了眼倒在血泊里不动弹的它一眼,道了声:造孽啊。 覃遥因祸得福,不仅开了灵智,还有了半数上古血脉。 她懂得报恩,本想护恩公一世平安,却没想到十多年后恩公为了一盏琉璃灯战死了。 她毕竟只有半数血脉,修为不够,化不了形,也帮不上忙。她想着下一世就好了,于是结下血契,好在下一世第一时间找到他。 可好像每一世都在重蹈覆辙。 直到第九世,她见到了灯中关着的东西。 那时她修炼略有小成,趁主人无暇顾她,偷偷跟着主人一起以神魂进了锁元灯。 师兄,我撑不下去了那人跪倒在地上哽咽,真的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也要撑,那时的主人已油尽灯枯,最后一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仰头望天,天地还在,我们就不算输。 那人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猛地抓住他的衣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师兄,算我求你 说话间,无尽的业火涌向他,他颈间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当初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再见他一面的是你,说千年万年也要等下去的也是你,求我剥离你残魂关进锁元灯的还是你。沈千眷身形渐渐淡去,阿夙,师尊就快回来了,再忍忍好不好。 师尊双眼恢复清明了一瞬,面容再次被痛苦覆盖,他化为兽形咆哮着冲撞封印。 那是覃遥第一次见到上古大妖,不知为何除了血脉压制的恐惧,还有一丝怜悯。 锁元灯就快碎了,她总算明白自己能做什么。 她献出了自己的神魂,用灵力苦苦支撑着封印。往后万年,攒够功德,终得以化形。 穷奇大多数时间是疯的,在灯里横冲直撞,看到她时也不会心软,一爪子将她拍远。她在那样的恐怖的血脉压制下,灵魂都在战栗。 但她最怕的不是穷奇发疯,而是他平静下来,化为人形的时候。 那时的他是克制的,净手焚香煮茶,每一步都极为细致。有时会弹琴作画,有时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卷书册,慵懒地坐于案边一看就是半天。 穷奇皮相生的极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好看。当他挑起眉眼一笑,仿佛从一个不沾俗世的仙,堕落成一个妖孽,一个恣意张狂,想要在世间逍遥的妖。 可他的眼神大多时间是极冷的。 表面越是平静,疯起来就越凶。 怕,我怕极了。覃遥垂下了脑袋,可是我做到了 覃遥,沈千眷起身对她作揖道,是我该谢你。 主覃遥慌了神,手脚都不知往哪搁,那主人,可不可以留下我。 我不是在赶你走,沈千眷叹了口气,如今你神魂归位,得了造化,便该好好修行,不必再卷入这场纷争。 我可以帮到主人的 砰 水盆被重重搁在案上,水花四溅。 云舟渡侧过脸来,视线落在沈千眷被扯着的衣袖上。 沈千眷眨眨眼,眸中幽光散尽,推开覃遥的手便向云舟渡走去:那个 理由编好了? 有杀气啊。 38、宗主 ◎被祭炼的大凶之物。◎ 云舟渡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别人听不出,不代表沈千眷也听不出来,笑嘻嘻地走近,刚要说点什么,忽然瞥见水波动了一下,接着黑色的头发蔓延出来,水盆里的水沿着发丝滴滴答答往下落。 他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诶这是什么,赤泡水里了? 云舟渡除了用到赤时会召出来,其余时候从来不让赤近身。这会儿巴掌大的赤正委委屈屈地自个跳过门槛,忽然被人念叨,忙仰头吱了一声。 水井中的东西,是被祭炼的大凶之物。 沈千眷: 被装在水盆端进来的大凶之物凶狠地转过头,露出一张浮肿惨白的人脸,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瞳直直盯着他们,接着拉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沈千眷惨不忍睹地扭过头,看小师弟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觉得可爱了几分。 它有没有吓着你?可有受伤?早知便由我去打水了。沈千眷懊恼道,外头天都快黑了,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回来再收拾。 云舟渡任他牵着手,站在原地不走:我还生着气呢。 沈千眷哪里不知他真生气了什么样,这时分明就没生他气,故意这么说。 蜜饯菠萝、奶白枣宝、豆沙糕、椰子盏、鸳鸯卷、雪山梅想吃哪个,我给你做。沈千眷挠了挠他手心,别生气了嘛。 小师弟前世就偏爱甜食,但心思太重,也从来不见他多吃。这一世能给他带来危机的人都被他杀的差不多了,自然不必再战战兢兢。 云舟渡迟疑了下,斜了他一眼:拿我当三岁小孩哄? 这一息的迟疑自然没能逃过沈千眷的眼睛,乐道:那就都做一份,以后每天换着吃。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人头: 直到两人离开屋子,它才回过神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忽、视本宗、主! 声音沙哑如同几十年没开口说过话,说话间黑气暴涨,它猛地跃起 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门边被安排看着它的赤捂住了眼睛。 该死,要不能、呼吸了 被沈千眷传音催着赶紧走的覃遥默默捡起了头颅放回水盆里。 毕竟做了九世佛修,难得有个钟情之人,重色轻友也实属正常。 她这话不知在说给谁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不是、本宗主、太虚弱 水盆里的水瞬间结起了冰,头颅侧着脸没转过来,直接被冻麻了半边脸。 覃遥收回手: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不用谢我。 人头: 梧桐别院已经近三十年没妖住了。 这地方晦气的很,凡是在那住过的小妖哪个不是疯疯癫癫,且没一个能活过三日。乐泽学府已经很多年没安排弟子住那了,今日却有个小弟子因不知内情将两个新入门的弟子引到了那去。鹿樟从塔中出来就听说了此事,气得两眼一翻,什么都不想管。 在这乐泽学府除了新入门弟子,还有哪个不知梧桐别院内情的? 那两名弟子多半是得罪了什么妖,被阴了吧。 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两名害他进塔修缮到现在的妖修说说笑笑出了乐泽学府,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们路过之处,皆有弟子停下来窃窃私语,鹿樟找人一问才知道被分到梧桐别院就是他们俩。 他拧了下眉头,各大宗门内残害同门之事屡见不鲜,在学府也不例外,区别就在于明着来还是暗着来。 如今世道以强者为尊,弟子间的争斗他们都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历代的天骄折损也无可奈何。 鹿樟是不喜欢争斗的,可不争就意味着与修道一途无缘了。 还好他不用修道。 他看了眼来来往往的小妖们,抬脚转身离去。 守在门口的赤上下眼皮子打起了架,把自己团了团,干脆打了个盹。 云舟渡回来时没注意脚下,一脚将赤踩散了,抬指一勾,它又凝结成形,正迷迷瞪瞪的不知身在何方。 见他们终于回来了,想起什么似的,迈开小短腿跳到桌上,一口火喷上了冻结的水盆。 被迫感受冷热交替的头颅: 这一口火险些将水烧干,也险些将仅剩的头颅烧秃。 你们这、群小妖、休想让、本宗主、屈服于、妖族。 沈千眷整理好床铺抬起头道:你还有意识啊? 他还以为这就是个失了神智的吓人玩意。 你说你是宗主,是哪个宗门,有什么熟人,可要我们带话?他起身走过去。 哼,小妖你、休想套、我话。 沈千眷看向云舟渡。 云舟渡摇了摇头:他原本已无神智,头颅之下连着蛇身,不过已被我烧了。 许是毁了妖身才恢复了些许神智,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那张泡的看不清原本面容的脸狰狞了起来:小妖,别做多、余的事,我是不、会感激、你们的。 两人对视一眼,沈千眷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人,而非妖。 那你们、来此,是为何?语气中带着嘲讽,显然就是不信。 为躲避天都的追捕。 天都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脸上的肉一抖,撒谎!若非妖、修如何、能在此、来去自、如?! 这个暂时没办法向前辈解释,我们来此也实属无奈。前辈若是不信,我们也没办法。过一阵子我们自会离开,前辈若想出去,我们也会想办法。沈千眷点了烛火道,天色已晚,前辈早些歇息吧。 把他搬出去吧,一时也没想好把他摆哪,犹豫道,隔壁房还空着,要不然 云舟渡:他肉身与神魂俱损,离不了水井太久,井中有人布下特殊的阵,足以为他续命,还是放回去吧。 等等!头颅听到自己又要回到水井,面色一慌,忙道,小妖,不,小辈,我可以、信你们、这一次,别让我、回水井。 沈千眷眨了眨眼:好啊,前辈贵姓?哪门哪派?可有熟人? 头颅转了个面,咕噜咕噜吹了好几个泡泡才道:鄙人姓、沈,来自昭、天剑宗。 作者有话说: 大凶之物:我超凶,你们害怕点。 沈千眷: 云舟渡: 覃遥:你妈的,你清醒一点! 39、身世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昭天剑宗近百年来确实有位姓沈的宗主,名为沈宏朗,三十多年前因走火入魔而不知所踪。 两年后,宗内众人对外称沈宏朗已身死道消,新任宗主继位才平息了宗门内忧外患。 分卷(21) 云舟渡面色复杂地看了沈千眷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对听到沈宏朗和昭天剑宗都没什么想法。 沈千眷收到了云舟渡的眼神,面色古怪了起来,总觉得他肯定是想多了。 沈宏朗看不懂他们眉来眼去的是在表达什么,继续道:本宗主、受奸人、所害,落到如、今下场,也不知、我儿是、否也遭、到毒手。他尚且、年幼,如何提、防得了、人心险、恶 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担忧。沈千眷端起水盆就往外走,前辈可想报仇? 当然想!沈宏朗斩钉截铁道,可我连、找谁报、仇都不、知道,谈何容、易。 是何人将你囚于此地? 自然是、妖修。 你怎知能自由出入学府的就一定是妖修? 这三十、年间我、虽神志、不清,可还是、有些记、忆的。沈宏朗道,他们命、我在此、以魔气、入侵住、在这里、的妖修、的神魂,扰乱他、们的心、神,不出两、日他们、之中就、会有人、过来吸、取被吓、破胆的、小妖修、为。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沈千眷想了想道:你还是别说长句子了。 沈宏朗: 他们有多少人? 记不清,大约有、十来个你不是答应不把我放回水井的吗?!沈宏朗见他直直往水井方向走去,一惊之下都能说完整的句子了。 人头往外一蹦,眼看就要跳出去,沈千眷伸手用水盆一接,他稳稳落进水盆。 急什么,没说要把你丢回水井。他拿了井盖盖在水井上,再将水盆放在上面,今夜月亮又大又圆,你又不能离开这太远,就委屈你在这里看一晚月亮好了,等明天我们再想想办法。 沈宏朗当然不指望两个小辈能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也在这里待惯了,多一天少一天没什么区别。妖身被毁,那些妖修自然也发现了,用不了多久这两个小辈就要倒大霉了,与其继续留在这里不人不鬼的受折磨,还不如 院中满地落叶朝这里聚拢了过来,沈千眷引着它们在周围铺了厚厚一层。 你在做、什么? 说来也巧,昭天剑宗与我有恩,你既是前前前任宗主,那么我便不能放任你在此不管。被褥什么的想必你也用不到,我便不给你准备了,其余的事,过了今夜再谈。 沈千眷说着踱步回了屋子拉上了门,拒绝再交谈下去。 沈宏朗被眼花缭乱的叶子晃花了眼,等回过神沈千眷已经进去了。 他忍了忍不禁骂了一声:臭小子。 屋内,云舟渡正在斟酒,见他回来便道:怎么不告诉他真相? 他都这副模样了,没了妖身残余的神魂都在溃散,告诉他不过是平添烦恼。沈千眷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嗅了嗅,一双眼亮了起来,西洲的绿箩星?早听说连黑市上都绝迹了,你哪弄来的? 云舟渡并不答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你就没想过问问你的身世? 沈千眷猛咳两声,嘴里千金难求的绿箩星都好似变了味。他瞧了眼云舟渡那张陌生的脸,在软塌上坐下,舔了舔唇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在沈千眷出去后,云舟渡已在周围布下了隔音阵,就是怕两人说的话被外面的沈宏朗听到。就算两人在屋里闹翻天,外面的人也不会发现,但依然走到他身边坐下。 沈千眷摸了摸他的脸,或许是他不胜酒力,有那么瞬间很想借着酒劲撕开他的脸上的伪装,亲吻他、揉碎他。他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收敛了所有旖旎杂念,将头搁在他肩上,遗憾地叹了口气:我生来便无父无母,天地初开时我就存在了。 轮回九世,世世由天地蕴养,是个天生的孤儿。若非要与那位扯上关系,最多就是被收养的。 云舟渡略退后些,诧异地打量着他:血肉之躯? 沈千眷顿时笑得开怀,重新将他捞进怀里:是啊。 云舟渡一副好奇,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让沈千眷笑弯了眼,但云舟渡不问,他就是不说。 纠结半晌后,云舟渡起身。 沈千眷忙拉住他:去哪? 云舟渡:隔壁屋子还空着。 又没收拾,天色都这么晚了,别走了嘛。说完鼓着腮帮子,又晃了晃他的手。 云舟渡一低头就撞入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里,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不是千杯不醉么?他戳了戳沈千眷鼓起的腮帮子,狠心抽出了手,拿了帛枕让他抱着,又抖开被子替他盖上。 沈千眷一动不动,只是眼巴巴看着他。 云舟渡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凝视了他片刻,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这个吻太轻了,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 沈祯雪 40、少年 ◎你、耍、赖。◎ 沈千眷恍惚记得云舟渡在离开前说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为了这句话,沈千眷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就扭头看向云舟渡,在旁人眼里这就是受惊过度。 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甚至还有私下押注他们能撑几天的。 夫子咳了两声,这才静了下来。 熬过了上午,沈千眷趁无人时走向云舟渡,两手撑在桌上俯下身问他:昨晚你说了什么? 昨晚你喝醉了。云舟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一杯倒?说完继续低头研究阵道。 那是绿箩星太烈!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拿绿箩星出来,好好的饮什么酒。沈千眷按下他手中的书,压低声音道,昨晚你趁我意识模糊到底说了什么? 云舟渡扫了眼他身后,往后靠了些,一脸疏离地把书往回抽:有人来了。 沈千眷咬了咬牙,隔着张桌,捏着他的后颈不让他退:这都是妖修,没有人你不说我就不让你看。 两人挨得极近,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眼看那名妖修就要进来了,云舟渡嘴唇动了动:沈千眷 嗯? 云舟渡眨了下眼,倾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你、耍、赖。 清脆的响指在耳边打响,沈千眷一不留神着了道,小型阵法在脚下一闪而过,沈千眷刷一下出现在了门外,两道灵力追着他疾驰而来,靠近沈千眷时被极寒冻住,掉在地上碎成冰渣。 沈千眷看他的眼神几乎快冒火,云舟渡却整理了下衣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准备来取东西的小弟子抬着一只脚迟疑着不知还要不要进去:怎么打起来了? 天都近来事还真不少,作为天都管辖之内的乐泽学府就偏偏能独善其身。 近半年来了不少妖修,鹿樟觉得与其将他们留在学府里叽叽喳喳碍眼,不如全丢出去自生自咳咳,不是,以比试为由,让他们去应苍山脉寻找机缘。 应苍山脉地形复杂,危机重重,也不乏有人族来此历练的。作为妖修,在天都是受庇护,但总不会一辈子受到庇护,总要出去见识见识各族的残忍之处。 夫子在前面讲解着三天后去应苍山脉的任务,底下妖修们小动作不断。 沈千眷将笔横着搁在鼻尖,正无所事事,一张纸条被丢到了他面前。他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展开,上面只有一句想与君探索双修之道。 这字迹他太熟了。 沈千眷差点被气笑,将纸条揉成团,一下午都没回头。 回梧桐别院的路上都没见着沈千眷,元舟渡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按部就班地继续往别院走去。 路过一个拐角时,一只手从角落里伸了出来,将他拉进去,熟悉的气息让他快速收回了灵力,接着就被摁在了墙上,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云舟渡几乎忘了呼吸,楞在了那里。 等到喘不过气来才想起用手推他,沈千眷抓住他的手压在头顶,眉眼一挑,有种痞痞的少年感:不是说要同我双修么? 是少年,却又非少年。 云舟渡在这瞬间忽然想到了十年后的沈千眷,也是这个样子心中一痛,用没被抓着的手拥住他重新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中,欲念隔着前世今生汹涌而来。前世他们错过了太久,横在两人之间的是解不开的世仇。历尽千帆后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结为了道侣,也在长恨天拜过天地。 直到世间再也没了沈千眷,云舟渡像枉死的冤魂在人间徘徊。他的爱,他的恨,通通都化作虚无。 什么都没了。 去去屋里。脸上的易容被撤了下来,云舟渡眼梢泛着红,轻轻喘息着,却不愿松手,别在外头 好。沈千眷笑了下,打横抱起他,缩地成寸进了一间无主的空屋。 墨发在塌上散开,沈千眷伸手掬了一把,任由它们如流水般从指尖溜走。 他此刻一举一动处处都能见着十年后的影子,眸中泛出些许青蓝,看着宛若流光。 夜幕悄然而至,沈千眷在喘息间撑起身,弹指点燃了烛火。 昨晚 见他仍是不死心,云舟渡轻笑了声: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笑得像只狐狸,连微哑的声音都勾惑着他的心神,哪里有半点凶神恶煞的模样,分明是个妖精。 沈千眷抿了抿唇,揉乱了他的墨发:同一招用两遍就不灵了。 云舟渡张开双手去勾他的脖子,缓缓拉向自己:我心悦你,钟情你 他仰起头,在他耳畔吐息,我爱你。 41、麻烦 ◎应苍山脉真是个鬼地方◎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颠倒沉浮中,他隔着化不开的夜色看过去,沈千眷像光,深邃而璀璨,总让他不自觉靠近。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团火,炽热灼烈,连同他自己一块烧成灰烬。 直到黎明破晓,前世的爱恨通通碎在了微熹的晨光里。 沈千眷推门出去,合上门时见他睡得正熟,又在周围下了道禁制,防止有人误闯。 梧桐别院中,趁夜而来的三名妖修被阵法困了一夜,一个个正恼羞成怒,目光不善地看向来人。 小师弟一向周到,阵多半是他布的。沈千眷看不到他们存在似的,径直去寻了锅铲,生火煮粥。 不一会儿食物的香味飘了出来,用灵泉煮出来的东西更为香甜,他还做了些甜点,一碟一碟的搁在一边,引得妖修们也有些饥肠辘辘。 等他将这些装进食盒,要离开时,终于有妖修爆发了:喂!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沈千眷连眼神都没分给他,路过水井时脚步顿了下,井盖已经被打开了,一颗泡的发肿的脑袋正在边缘打着瞌睡,瞧着别提有多诡异。前一天还一口一个前辈叫着他的沈千眷一脚将他踢进井中,听着井中传来的咒骂声,若无其事地出门。 他这样子分明懒得管他们,阵法中的妖修灵力消失殆尽,这院子又太偏,任他们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其中一个绿衣修士盯着沈千眷的背影恨声道: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谁知前一刻还头也不回的沈千眷突然折返回来,抬手虚空一握,那妖修眨眼间成了冰雕,只剩一双眼能动。 寒气从冰雕上侵染开来,冻得另外两名妖修心惊肉跳。什么样的功法能在瞬间冻结一名渡了三劫的妖修?起码得有涅槃境吧。 他们看沈千眷的目光变了,变得有点畏惧,却也不尽然。许是还有别的依仗,但此刻却是收敛了些。 偏偏始作俑者一丝灵力都没显现,轻描淡写地拍掉衣袖上沾的寒霜,整个人透着高深莫测的气息,抬眼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还有谁想让我付出代价? 三天一晃而过,作为众妖修议论中心的两人按时出现在了队伍里。 没有精神失常,也没突然暴毙。 去应苍山脉的路上,连鹿樟都多看了他们一眼。 妖修之间大多交情不深,花皋与沈千眷说过一次话,算是有点交情。快到应苍山脉时,花皋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悄悄问他梧桐别院可有什么异常。 沈千眷先是茫然地啊了声,再摇摇头问:出什么事了? 你们不知道啊?梧桐别院的事可在学府里传遍了。花皋诧异道。 云舟渡掀了掀眼皮,一副不想参与进来的模样。 我同你说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大喊了声:敌袭!!! 数千头装备精良的妖狼直奔他们而来,身后是数以百计的人族修士,看着不像是要去山脉,反而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后路也被断了。 鹿樟抽出随身携带的灵器,一看却成了扫帚: 咽下一口郁结的老血,鹿樟将这丢人玩意收进储物袋。以灵力开道,凭一己之力荡开狼群,开辟出了条通往山脉的路。 进山脉! 只要进了应苍山脉他们的生死就各由天命,不归他管了,见几个木灵妖修动作迟缓,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眼看狼群就要撞破临时结界,后面的人族就要追上来。鹿樟再次拿出了那根被嫌弃的扫帚,一扫一个扔进山脉。 沈千眷其实是不太想来的,毕竟他只是想混个日子顺便打听一下天都的动向。结果还没打听到什么,就被安排来了这鬼地方。 应苍山脉真是个鬼地方,一点都没夸张。 随处可见的白骨彰显着此处就如泥沼般凶险,树形如人,生着鬼面,一眼望去鬼影重重。 小师弟不知去向,于是沈千眷取了张符折了几折,还未输灵力就听见吱的一声。 是赤。 这东西找人真的好方便啊! 沈千眷有些心动,蹲下身把赤捧了起来。 分卷(22) 师兄。赤突然开口,云舟渡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千眷面色一变,差点把赤扔出去。 是我。这是我新发现的神通。云舟渡献宝似的介绍了一遍,才道,师兄,我这遇到了些麻烦,晚点来找你。 沈千眷越听面容越扭曲,听到他遇上麻烦才收回心思:不用,你让赤带我来找你。 好。 赤只传达云舟渡的声音,并不能将声音全都传过来,沈千眷无法听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拧了拧眉,总不至于那么倒霉遇上了天都的人吧? 42、因果 ◎你的道不该止步于此。◎ 应苍山脉的天阴沉沉的,宛若藏着漫天雷劫,厚重的云层中偶有天光泄下,丝丝缕缕穿透无边阴霾,没入山川河流中。 此前应是下过雨,空气中夹杂着清新的泥土味。 妖狼低头嗅了嗅,奔驰在沟壑间,突然间不知嗅到了什么,它瞳孔放大,猛地撞上了龛岩。 妖狼天生就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此刻就像遇上了天敌般,无形的恐惧缠上他的心脏,渗入每一寸肌肤,身上的毛根根炸了开来,它维持着撞翻后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陷入了假死状态。 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吱哇 在不知什么东西发出诡异的叫声后,悦耳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师兄,怎么了? 没事,遇到了一匹妖狼大概自己撞死了。 沈千眷摸了摸鼻子,他这一路为了不遇到其他什么妖魔鬼怪挡路,将自己的气息散了开来,但凡妖兽都会选择避开,一头撞死的倒是罕见。 这里已经离小师弟不远了,他收敛起气息,继续上路。 片刻后,妖狼抽搐了下,动作灵活地翻了个身,甩了甩脑袋上的血,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转身往回跑去。 三个铁笼里挤挤挨挨分别关着十多名妖修,狼群时不时走过,如同在巡视领地。 而真正驻守在此看管的修士却在帐篷里饮酒作乐,时不时有惨叫声与放肆的大笑声一同传出来。 沈千眷找到云舟渡时,他正坐在一棵生长在高涯、枯萎了半边的银杏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 他选的角度有些刁钻,银杏叶遮挡了底下人的视线,且距离太高只要不大声喊叫,说话也不会被人听见。 唯一要注意的是狼群,奇怪的是,它们每次走到这边,都会有些躁动,然后自发的走开。 于是云舟渡便心安理得的坐等师兄找过来。 枝叶一晃,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云舟渡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杏叶,捏在手里转了转。 我没有出手,怕打草惊蛇。 沈千眷在他身边坐下,也没有要去营救的意思。 垂下的一根细枝挡在两人之间,云舟渡透过杏叶看过去,少年眉眼精细如画,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师兄。云舟渡轻轻唤了声。 沈千眷抬了抬眼,声音有些厌悻悻的:天都的地牢能关多少人? 不好说,不过它大概能覆盖整座城池。云舟渡答道,眼眸一转,师兄是怀疑 沈千眷:你还记得在封魔村河底听到的谈话吗? 不等云舟渡回答,他继续道,天底下最大的魔在天都,他说的那人 是浩渊。云舟渡接道。 沈千眷看了过去。 人心的欲望与贪婪抵御不了心魔,从他建通天道起云舟渡话音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他要说什么,师兄是想说浩渊要重修通天桥?可不是他下令要善待妖修的吗? 沈千眷摇了摇头:下令的不是他,是天道之眼。出了天都,他们就是修通天桥的最佳人选。 可光凭这些妖修也不够,最后还是要人殉道。 嗯?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千眷想将他搂近怀里,却被树枝挡了一下,他又恢复之前蔫了吧唧的模样。 哪有说一半的。云舟渡扯了扯他衣袖,师兄。 沈千眷看着那只白净的手微微晃神:你可知师尊修的是什么道? 不知为何提起师尊,云舟渡照实说:是剑道? 不对。沈千眷道,修剑道的是任清霄,师尊修的是因果道。 世间万物皆逃不开因果,你我亦如是。 云舟渡眨了眨眼,他虽能分的清任清霄和楚温林,却从来不知师尊修的是因果道。 你可知上古有一场大劫?沈千眷又问。 云舟渡:上古天灾穷奇? 嗯~还是不对。沈千眷抓起他的手把玩着,穷奇是我的师弟,也是你的二师兄。 这事远远超出了预料,云舟渡隐隐觉得他会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师尊苏醒,让天地回归原本的模样。 云舟渡注意到他说话时,仰头望着天,目光不复以往灵动,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沧桑。 师尊是沈千眷张口欲言,却又生生顿住。 是什么呢? 他胸膛憋闷的慌,扯乱了衣襟,还是难受。 我想不起来了。 他总是想起一些忘记一些,真相明明就在脑子里,却怎么也触不到。 接触到小师弟担忧的目光,沈千眷忽然笑了笑:这些上古秘闻,你若想知道,倒可以去问问你二师兄,不过他大概不乐意见到你。 云舟渡顺着他道: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沈千眷略微气恼道,我和穷奇虽是在上古拜师,可在师尊心里估计只认你一个徒弟。 我从未见他对谁倾囊相授,更别提对我们严苛了,连句重话都没有过。 云舟渡: 师尊也来自上古? 小师弟,往后若见了你二师兄,可别去他跟前晃,那是个大醋坛子。沈千眷忧愁地捏了捏他手腕。 可我我什么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 你很好,你的道不该止步于此。 两人的手不知何时紧扣在一起,沈千眷注视着他的眼睛,眼中的坚定与信任让他整颗心一热。 他说出了沈千眷方才就想说的话:这树枝碍事极了。 那就折了它。 别。云舟渡抓住他的手,却被沈千眷将两只手都牢牢抓在手里,师尊说道无正邪,你不必妄自菲薄。 明明多亲密的事都做过了,隔着段距离云舟渡反而不敢看他:你说这些跟天都有什么关系? 一名妖修维持不住人形,从帐篷里被拖了出来。沈千眷扭头看向下方,淡淡道:因为天道之眼是假的――它是穷奇的一缕凶魂。 43、明灭(一) ◎想活吗?◎ 异香从高处传了下来,妖狼一只只倒下,笼中奄奄一息的妖修们像突然发狂般纷纷化形撞击着牢笼。 牢笼是特制的,能封住妖修修为,这异香却能令他们体内灵力失去控制。 这香和我上次闻到的一样。云舟渡若有所思。 沈千眷双眼眯了眯道:针对妖修的,对人最多产生瞬息的晕眩。 困在梧桐别院的三名妖修都被冻住后也不见有人来搭救他们,根据沈宏朗所说,参与此事的妖修远不止他们三个。 陷阱布下了,却迟迟不见猎物上钩,都来不及多等几天就来到了应苍山脉。 四名修士很快束手无策,眼看牢笼就要被冲破。 起阵!其中一人道。 阵是一早布下的,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只要起了阵,随时都能将里面的妖灭杀。 狂风骤起,从帐篷里被拉出来妖化的赤银貘疯了般冲着一人撞去,那修士措不及防被拦腰撞断,半个身子飞了出去。重伤的赤银貘回光返照般撞完这一击,也倒在地上抽搐。 孽畜!离赤银貘近的修士怒骂一声,一掌将它打死。 这时,银光自上而下闪过,那人被一劈两半,快到连谁出的手都没见到。 这定是个善于藏匿的杀手。 剩余的两人没办法再起阵,纷纷祭出灵宝防备着。 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身后传来枯枝轻响,左边的修士宛如惊弓之鸟一剑刺了过去,就那一分神,他已尸首分离。 热血喷溅在脸上,剩下的那名修士哆嗦了下,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防御上。 但显然杀手不准备再偷袭了,一把银色镰刀在他头顶显形,握着镰刀的妖修长着对尖耳,满头银发飞扬,眼角下溅到了滴鲜红的血,为过于的正派的脸上凭添了几分邪气。 沈千眷摘下一片杏叶,杏叶在他手里被冰封,眨眼间出现在镰刀之下。 锋利的刀刃悬在他额上,被一片杏叶抵挡住,杏叶上的冰霜正细碎落下。 想活吗?沈千眷道。 悬崖上,横生出的杏树上影影绰绰能看到两个少年,一站一坐,仿佛与下面的修罗场景格格不入。 别多管闲事。镰刀在手里倾斜了一个角度,那片杏叶啪地一声脆响,断成两半。 那修士不顾形象就地一滚,口中连声应道:少侠救我! 银发妖修消失在原地,镰刀在修士身前出现,又一片银杏叶转瞬而下。 又一次被打断,那修士向着反方向爬去。 沈千眷道:带我去找通天道,我便救你。 我带你去!修士毫不犹豫答道。 妖修银白的眸子抬起看向他们,再次原地消失。 这一次却不是冲着修士去的,携着风直掠而上。沈千眷眸光一凝,从银杏树上跃了出去,黑色长刀上覆上冰霜,与镰刀相撞,刺耳的声响在山谷间回响。 宁愿沦为妖修也不愿臣服天道么? 妖修一怔,就听他继续道,你跟你妹妹元玉姝倒是一点都不像。 你是谁? 中古之后,再没人知道这些,何况这张脸他从未见过。 一声狼鸣传来,百人队伍牵着狼群回来了。 云舟渡站了起来:师兄,我们该走了。 现在就与天都的人发生冲突还不是个好时候。 救救我们! 放了我们吧! 被关在笼中的妖修清醒了些,忙出言相求,他们运气不好,一进山脉就被抓了。比他们早些日子抓进来的妖修说,他们会被送去一个地方折磨到他们自愿去死。 沈千眷用余光扫了眼,问:你要救他们? 不,我要他们的妖丹。 底下求救的妖修: 44、明灭(二) ◎谁派你来的?◎ 妖丹治得好你的伤么? 沈千眷在冰霜顺着镰刀蔓延至他手上时收了手。 若不是受了重创,自身难保,以他中古至今的修为,断然不会这般躲躲藏藏。 不关你事。银发妖修琢磨不透他什么意思,也收了手,灵力在手中运转,时刻提防着他。 元清正。云舟渡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凤璇还好么? 提到凤璇,运转的灵力出乎意料地停滞了一瞬,元清正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不知哪来的锁链缠住了正努力缩减存在感,顺便搞小动作传递消息的修士,他被提到了银杏树前,云舟渡踏空过去,在那修士瑟缩的眼神中,咔一下拧断了他一只手。 惨叫声似乎迟了一息,云舟渡这时又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你的消息是我告诉他的。 元清正这才正眼看向他,犹豫了下道:出了点意外,天道察觉到了他,凤璇的神魂快被打散了。 所以他想用妖丹给凤璇续命? 云舟渡将什么东西抛给了他,一扯锁链与沈千眷一起消失在传送阵中。 手掌摊开,玄叶琉璃心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他想起来了,那人他曾在中古时期见过,他以一枚铜板借走了凤璇的气运,却赐予他不死神魂。不死神魂唯有天道之力可以打散只要将气运归还,驱散天道之力,凤璇就不会死。 元清正再次投去一眼,在数百修士赶回来前,转身将镰刀向下甩出炸开牢笼,戴上斗笠趁乱混入其中。 怎么不问问梧桐别院的事是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沈千眷语气十分笃定。 针对昭天剑宗的事是从三十年前开始的,元清正若想谋划什么,昭天剑宗早就不存在了,更不会多此一举有李代桃僵这种戏码。 梧桐别院看似针对妖修,但也仅限于乐泽学府,对妖修群体来说,造成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 加上乐泽学府对梧桐别院人人避而远之的谣言,追根究底,还是不想让人发现沈宏朗被藏在乐泽学府。 不想沈宏朗死,又用那么复杂的方式将他藏起来,这不是元清正的作风。 沈千眷将自己的想法给他分析了一通,被云舟渡一句人心都是会变的给堵了回来。 他活了那么多世,依然没看懂的就是人心。 他们各有各的立场,可以为了同一个目的选择放下仇恨,也可以因为利益不合,朝令夕改,甚至反目成仇。 沈千眷思考了一路,云舟渡也没怎么说话,最难受的就是被抓来带路的修士了。 打从今早开始,他的眼皮就在跳,他本以为就是些小麻烦,哪知道遇上了这么个煞星。 分卷(23)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两位,穿过这片雨林,再过一座城池就到了。 沈千眷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应苍山脉有城池? 有那修士滚的浑身灰扑扑的,脸上还沾着未擦干净的泥印,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一把剑横在他脖颈上。 谁派你来的?云舟渡冷冷道。 修士欲哭无泪,不是您二位把我劫来的么? 他看到沈千眷双眼眨了一下,接着他仿佛被拉扯到了另一个时空,天地万物皆化作虚无,幽蓝的光照进心底,仿佛在审判着他一生善恶。 他不知飘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那两名少年的身影,一条被钉死在地上的黑虫还在蠕动着。他正觉恶心,忽闻一阵恶臭,像放烂了的腐尸,他四下找了找,最后发现那竟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盏茶前。 飞刀将修士身上钻出的黑虫钉在了地上。 云舟渡蹲下看了看:是噬尸蛊。 噬尸蛊食人血肉,若被有善于此道的有心人利用,可借此操控他人。 沈千眷轻吸了口气:这么说来,前往东稷镇的四名修士和他们一样,中的不是毒,而是蛊? 有这可能。 那么昭天剑宗 云舟渡静静望着他:师兄,他们不是。 沈千眷阖上眼,心缓缓沉了下去。 45、明灭(三) ◎天地间没人记得我◎ 应苍山脉有异宝即将现世的消息在整个修真界不胫而走,短短半月,山脉中唯一的城池人满为患,夸张点说,但凡来的晚些,别说客房,连柴房都没了。 一位老管事已经在城西等候多时。 山脉中妖兽众多,各种稀奇古怪的魔物也时有出没,莫名其妙死在应苍山脉的修士更是不计其数。 若不是两位小公子吵嚷着非要来,家主也必然不会同意。但若家主不同意,那两位小祖宗就会偷跑出来,与其到时候出了事问责,倒不如提前安排人手保护起来。 老管事掐指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该到了,莫不是真遇上了什么事? 正想着,一辆破损如经历了场恶战的马车驶了过来,好在还能看出是齐家的马车。 与出发前两队人马护送相比,此时就剩了一个驾车的小厮,想必一路上定是遇上了什么。 两位公子,我们到了。 车帘掀开,马车上下来两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 老管事迎了上去:老奴奉家主之命前来迎接二位公子。 他没有询问这一路发生了什么,见他们安然无恙便松了口气。 丁叔,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手持折扇的少年道。 他们都在城中与家主商议要事。老管事道,离异宝现世还有些时日,两位公子可在城中四处看看,只是莫要再出去了。 这话说的委婉,实则是在提醒他们别再添乱。 大公子将折扇一收,道:那便快些进城吧。 老管事皱了下眉头,多看他一眼。齐家人丁不旺,这两位小公子从小被宠到大,脾性可见一斑。若是寻常时候大公子早开始厉声斥责了,摔坏东西都不算什么,打骂手下才是常事。 难不成真是这趟应苍山脉之行吓住了他们? 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连一向伶牙俐齿的小公子齐思玉都一反常态没有开口。 入了城将他们安顿好之后,老管事便称有事离开了。 齐家不是什么大家族,按天都给出的排名来看,几乎是吊在末尾。好在齐家家主本事大,又广结善缘,这才有了他们一席之地。 片刻后,称累了要歇息的两位公子聚在了一起。 有什么发现? 来此的大部分都是不明真相被骗来的修士,从名门望族到隐世散修全都有。经过茶楼时便听有人说自己收到天都诏令,有人说来此是因为有异宝现世,还有人说来历练的理由有千万种,总之目的都不纯粹。 当人越聚越多时,就会吸引更多的人来。 城池内外皆有法阵,入了夜我便去查探一番。说着那小公子拿过他手中的扇子,瞧了他一眼,你为何要选这两人?不等他开口又道,那小厮不管么?他可是看见了齐思恒和齐思玉的尸首,到时候他若揭发我们,即便齐家族人看到他们的尸体也不会相信那是妖兽所为。 不必。从一开始沈千眷就没打算遮掩,他坐下道,他们已经起疑了,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在这城中让他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况且什么? 沈千眷摇摇头:但愿是我多虑了。 其他的好说,这妖气怎么解决?扮作齐思玉的云舟渡抬起手在手腕上嗅了嗅。 妖气他们自己是嗅不出来的,云舟渡就是能凭感觉感受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存在。但若遇上修为高深者,甚至用不着灵器查验就能一眼发现。 简单,交给我。沈千眷微微一笑,抓着折扇一头将他拉了过来按坐在腿上。 熟悉的气息迅速袭来,沈千眷压着他后脑,仿佛要将他体内的空气都汲取一空。 你云舟渡面色潮红,看了看自己,明明没什么变化,他却能感觉到少了什么,不确定道,你把妖气收回去了? 折扇刷地展开,沈千眷笑道:小师兄果然聪明。 你是妖? 沈千眷: 这可真是难住他了。 是,也不是。沈千眷想了想又含糊其辞,曾经是。 云舟渡思索着起身倒了杯茶,手指缓缓划过杯沿,分析道:有上古血脉,喜寒,灵根属水,没有天敌,且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大妖 许是他读的书卷不够多,并没有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若非要说一个,唯有应龙与之相近,可看他也不像 沈千眷扯了扯嘴角:小师弟你别猜了。天地间没人记得我,又怎会有我的记载。 这么说来,曾经记忆未恢复时的沈千眷就爱收集有关上古凶兽的玩意,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找到一丝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么 公子。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 两位公子,家主有请。 46、明灭(四) ◎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空地上摆着三具死尸,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冻死的。从他们栩栩如生的动作和表情来看,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危险就已经毙命。 这事可大可小,但这三人中有十大仙宗的修士,那便是一桩大事。 城中皆是修士,任何邪祟混进来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所以这多半是人为。 这次十大宗门中来的无论资历修为最高的是沃肃长老,他坐在高位上,手中捏着一块传音玉,阴沉着脸,让人看着不怎么好接近。 长长老。一名弟子顶着压力前来,回禀长老,有发现了。 说。 城西又发现两具尸体,他们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可要派人过去? 沃肃暗忖道:在此大开杀戒,简直目中无人。 他被派来才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沃肃面子上挂不住,收起传音玉,甩了下宽袖:既然他想引我们过去,那老夫便亲自去会会。 传话的修士将他们带去了空巷,眼看越走越偏僻,沈千眷用胳膊拐了拐云舟渡:一会儿你想办法自己跑,不用管我。 许是这一路两人都太配合了,倒真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两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领路的修士便也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但很快,肩头搭了一只手,看似没使什么力,却将他整个人定在原地。 还有多远啊,没有马车接送便也罢了,连个坐骑都没有,来之前你可没说要走那么远。沈千眷扁了扁嘴,又拿折扇敲了敲自己额头。 如果这副表情放他原来的脸上,那就是憨态可掬的可爱,加上他身上不可言说的佛性,让人一见便觉得此人温良无害。 可他忘了现在不是原本的模样。 修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奈又甩不开他的手,忍了忍道:公子,家主就在前面,过了这巷子就到了。 是么。沈千眷以齐思恒的口吻道,本公子不想走了,你找人抬我过去。 修士本来还想耐着性子劝两句,一转头却发现齐思玉不见了。当即一掌打过去,这两人显然早发现了他的意图。 沈千眷撒手避开一击,折扇轻晃,两人灵力撞在一起。冰寒爆裂开来,整个空巷都附上一层寒霜,修士双腿被冻住,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血从七窍流淌而出,他浑然不觉,死死盯着沈千眷道: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师兄。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承受不住天道之力,瞬间炸成血雾。 我们中计了。云舟渡从巷子里出来,里面摆着两具被冰冻的尸体,正是齐思恒和齐思玉。 正在这时,天乌压压地黑了下来,沃肃身后跟着城中半数修士御剑而来。 孽畜!还不住手! 沈千眷周身蒙着一层血雾,像极了某些贪于血食的恶妖。转瞬无数道灵光落到他身上,沈千眷顿时大感不妙,蹙了蹙眉,对云舟渡道:你先走。 他对阵法的了解只在皮毛,远不如小师弟懂得多,与其两人同时被追杀无暇分/身,不如他留下来分散他们注意。 云舟渡一点头,没有犹豫返身朝后掠去。 拦住他! 沈千眷将折扇上的冰霜抹掉,折扇唰地展开,甩至去追云舟渡的修士面前时,已有城门高,将所有人都拦了下来。 各位前辈,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等来此就是为了将你这孽畜擒拿归案,你方才所作所为,各位道友可是有目共睹,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玉儿!恒儿!一名与齐思玉有五分相像的紫衣女修扑了下去,抱起尸体痛哭了起来。 沈千眷却摇摇头:眼见未必为实,有人陷害我。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提出质疑:陷害你?那你为何顶着齐家公子模样,难道你想说,你原本就长这样? 事出从急 沈千眷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身后拔剑声传来,剑意挑开微风,直直向他刺来。 你们别怕,为娘这就为你们报仇!!! 47、明灭(五) ◎穷奇!◎ 剑气擦着肩头而过,斩断了一缕青丝,沈千眷利落地躲过,曲指一弹,剑身结成冰,轻轻一碰便断成了几节。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沃肃在空中结印,一道浩然掌印自上而下朝他轰来。 掌印啊。 沈千眷还真没怕过,他眸中青光泛起,磅礴的灵力向他汇聚。 金色掌印不分敌我的威压席卷了底下的每一人,一道道光罩下来,灵宝将他们一个个都带离。 那妇人挥着断剑还在挣扎:放开我!我要他为我儿偿命! 沈千眷忽视了一切杂音,从修为开始渐渐恢复,他还从没动过真格。既然天道之眼已经出现了,很多事就不会再如前世那般走下去。穷奇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真想对付他,根本不会给他时间准备,也就是说想要渡过此劫,逃是逃不过的,必须以非常规方法迅速提升自己,才能与之抗衡。他倒没什么,就怕小师弟被牵连无力自保。 城池附近根本没有通天道的痕迹,这趟应苍山脉之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掌印已到头顶,沈千眷一掌对上,灵力却在这时滞涩了下,萦绕在周围的血雾动了起来,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天道之力如枷锁缠住他的丹田。沈千眷只抵挡了大部分攻击,灵力相撞后荡开,空巷眨眼间被夷为平地。 他咽下喉间血,柱着黑色长刀半跪在地。 穷奇! 沈千眷咬着牙,在心底默念,毕竟只是一道凶魂,它六亲不认,它丧尽天良,它阴险狡诈,都跟二师弟绝无关系。 拿下他!沃肃一声令下,十几道灵力打了过来,沈千眷在心里又把穷奇骂了一遍。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坑坑洼洼的地面结了厚厚一层冰。 橘红色的光照亮了冰面上一个个被重伤的修士,沈千眷没有下杀手,但此时谁也无暇顾及他们了。 一名修士浮在空中,闭目张开双手,一条长着红冠的大蛇自她身后站起,吐着杏子,随着她一起堵在沈千眷后路。 金光闪过,佛修单手立于胸前,背后十颗金色佛珠在旋转,他念着阿弥陀佛,背后的一颗佛珠越过了他,直直打向沈千眷,到他跟前时已有山岳般大小。 沈千眷无路可退,心念一转,法相却没有出现。忽然想起上古之后,他已经没有法相了。 扯了扯嘴角,手上凝聚一朵金莲,猛地一握,蓄力一拳打向佛珠。 仿佛连飞扬的尘土都凝结了一瞬,佛珠上出现裂痕,很快轰然炸裂。 沈千眷喷出一口黑血,只要动用灵力,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天道之力凌迟着他。那么多人,就是耗也能将他耗死,不能再打下去了。 穷奇目的不明,既然是冲他来的,那不如将计就计。 他顺势装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七十六。 云舟渡直起身跺跺脚,阵法白光消失在脚下。 他花了十多天才查遍了整座山脉覆盖的大阵,这些阵法都出自上古,很多阵纹连他也看不懂。唯一能确定的,这些都不是杀阵。 分卷(24) 一片飘落的枯叶打了个旋,云舟渡脚步不停,五指一张,身后偷袭之人重重落下,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微风吹拂起他耳边碎发,云舟渡侧翻躲过三支暗器,身着天都服饰的修士将他团团包围。 他发现越是靠近城池,这样的刺杀越是频繁,天都的人不让他靠近城池,莫非是师兄出事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通通都该死! 血色的大阵在云舟渡脚下展开,恶鬼从地下伸出手,化作黑色的锁链,抓住修士的脚拖进地下。那些修士自然不会让它们得逞,雷光一道道打下。 雷光闪烁间,云舟渡跨出大阵,直奔城池。 48、正神 ◎这一世就让我来替你。◎ 五识逐渐回笼,风声、落雪声、冰裂声,还有云舟渡的声音。 师兄 师兄 他费力睁开眼,隔着漫天冰雪远远看到云舟渡模糊的面容。 怎么又哭了 咔嚓咔嚓地冰裂声将他的声音淹没,隔阂着两人的冰面猝然崩塌,沈千眷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却牵动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声。 沈千眷不可思议地看过去,自己居然被铁链吊着,铁链自两旁的盘龙石柱延生而下,一左一右捆着他的双手,将他吊了起来。之前失去意识后自我防御,导致全面冰封,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灵力被锁,伤势停止了愈合,脚下的寒冰也迟早会化。 原本他只是想装一下,看看穷奇到底有什么意图,谁料伤势太重,竟真的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变天了。 红色的身影扑了上来,浓重的血腥气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云舟渡抱住他,轻轻吸着气: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你。蓦地他好似想起什么,忙退了好几步,轻声喊了句师兄。 你过来些。沈千眷道。 云舟渡在原地摇了摇头:师兄,你沉睡的这些日子里,阵法开启了,我没来得及阻止。 什么阵? 八门傀儡阵,在上古称之为舛心术。 这种阵在上古时不是阵,它是一个心有大愿之人自创的术法,能强行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在后世被人保留下来,改进成了范围更大的八门傀儡阵。 沈千眷清醒了些,远方到处都是白光闪烁,上空还有一道阵纹缓慢地压下,几乎让人无处遁形。看来穷奇还是不肯放弃通天道。 你先放我下来。 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就放着他不管了。 云舟渡抬手画了个防御铭文,以烬欢为阵眼将沈千眷罩在其中。 师兄,穷奇都告诉我了。 上古末期,师尊身陨后,天地秩序消失,天塌地陷,万物生灵皆可一夜飞升,导致天地大乱,烽烟四起,天道若不恢复,迟早重回混沌。 沈千眷以法相为牢,困住飞升者,以身为鼎,撑起天地。穷奇抽出凶魂化作天道,阻止再有生灵飞升。为防止凶魂作恶,他们一个逆道转世,世世不得善终;一个自愿将剩余残魂关进锁元灯,生生世世受尽业火折磨。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师尊苏醒的那一日,大道重归世间。 云舟渡静静笑着,前世我曾险些铸成大错。 那时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想要拉整个肮脏污浊的世界陪葬。若不是你,我已死上千次万次都不足惜。 沈千眷扯着锁链:穷奇不敢杀我,你别上它的当! 云舟渡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身后,清澈的眼瞳中印出天地。 我不喜欢这世间,所以总忍不住想毁掉它。 重活一世才明白,我只是不喜欢没有你的世间。 说完这话,金光自他身后骤然拔高。 师兄。 这一世就让我来替你。 49、双法相 ◎你依然没有胜算。◎ 诀别的话说完了吗? 浩渊身后十万大军集结而至,额上的天道之眼不知为何紧闭着。他身旁站着鹿樟,他的肤色变得如瓷器一般,不像活物,倒像个没有血肉的器灵。 云舟渡,你本可以不用死。浩渊身上闪烁的雷电有着极强的天道之力。 他这是在吸收天道之力? 沈千眷两眼微垂,否定了这个想法。穷奇最擅长蛊惑人心,浩渊以为自己在利用天道之眼,却不想自己才是被玩弄的一颗棋子。 云舟渡被金光笼罩,对着沈千眷嘴唇动了动,随后向上飘浮了起来:是死是活,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的法相发生了变化,阿修罗法相已经破碎,再用它斗法与找死无异,此时正是它重塑的时候。 浩渊冷哼一声,笑他不自量力,一挥手大军齐齐出动。 一声风啸九天,凤璇化身一只巨大的火凤,将大军打散。覃遥紧随其后,她化回人形,与沈千眷如出一脉的冰雪随着灵力翻飞。 沈千眷还看到了元清正、陈穆,甚至是血犼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修士都不再信奉天都,站在了他们一边与天都对抗。 他看着正重塑法相的云舟渡,目光复杂。 你何须独独将我排除在外。 云舟渡仿佛从回到了那片一望无垠的水面上,金光浮出水面,黑气在水下翻腾。 破损的阿修罗相在水底狠狠向上拍打着,平静的水面像一座巨大的牢笼,没有泛起起一丝波澜。 云舟渡,你休想摆脱我!阿修罗相在水底怒吼。 水面之上,金光越来越亮,很快就到达肉眼无法直视的地步,接着光源刹那消失,弥天黑暗中一道气宇轩昂天神相浮现。 这是真正的修罗相,与阿修罗相不同,修罗乃正神,为正道。 在这样一个大道崩塌的世界,伪道成神情有可原,修成正道却绝无可能。 修罗相出现后,金光不断溃散,脱离这片领域都难,更别说与浩渊一战。 云舟渡视线扫向水底的阿修罗相。 成与败在此一举,他又怎能轻易放弃。 雷霆一道接一道,在头顶的不断扩散的大阵压下,面对十万修士,他们这边的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就要抵御不住,两道法相横空出世。 双法相?!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几乎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元舟渡抬手,赤化为火焰在他手上跳动,将他墨发都染上一层红光。 除了最初动容,浩渊眼中再无半分震撼:这就是你隐藏的后招?可惜,我还是要告诉你 他往前踏了一步,眨眼间出现在云舟渡十步之外,一手挡下了两大法相的袭击:你依然没有胜算。 大道式微,所有的道法在天道之力面前都微不足道,神也不例外。 十万修士皆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更加不要命地想要将这群逆贼诛杀殆尽。 沈千眷自见到双法相起,脑中轰一下放空,就像有什么将要苏醒过来。 50、虚鲲 ◎来世,修佛吧◎ 虚鲲你可知罪! 震天骇地的声响冲破云霄,一张巨大的脸从云层中探了出来。 空中不断有修士跌下去,下方是虚无之海,落下去便会神形俱灭。而人群中心,一盏闪着红光的琉璃灯静静悬浮着,身旁的男子如浴于血中,缭绕在他身边的云雾皆化作冰霜。 他面不改色将插入胸膛的剑拔了出去,靛青色的眼眸古井无波:无愧天地,何罪之有? 冥顽不灵! 足有百丈的手掌带着破空之势,从云层中向他抓来。男子十指一合,徒然变招,虚影从他身上掠起,冰雪化为长刀。 人群中有人劝道:穷奇肉身已毁,你守着这几道魂也无用!把它交给天尊吧,何至于此啊! 也有人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吓破了胆:虚鲲,我不和你打,我还可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肯放我出去,我助你杀光他们! 他们被困的这片天地没有灵气也招不出法相,底下只有海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若是被困在这里,他们迟早灵力枯竭而死于虚无之海。若是杀了虚鲲就能出去便也罢了,就怕他们冲锋陷阵灵力耗尽,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里很多人并不是靠修炼飞升的,自然也没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家伙有底气。 混账!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老者的话还没骂完,先前说的年轻人瞬间湮灭。 老者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天尊,顿时哑然。 神立于天地,自该护佑苍生,若苍生不复 长刀在浩瀚的灵力增幅下寸寸断裂,持刀之人拼着自断一臂,猛地冲上云层,青色光柱穿透了虚无之海。 上古诸神覆灭,在所不惜。 天仿佛破了个大洞,修士们疯狂朝外飞涌而去。 虚鲲无力阻止,他本就灵力亏损,最后一击使他再无还手之力,可惜这时候已无人再来理会他,他如一片雪花般轻飘飘向下落去。 半月前你与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天上的破洞在合拢,若不趁机出去恐怕就没机会了。有人追着他由远及近,待看清了他的面容,虚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他说:绝无虚言。 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被渡到了他身上,那人点了点他眉心,将锁元灯放到他手上,与他调转了位置,一掌将他推了上去。 祯雪,你杀业太重,来世,修佛吧 神魂归位。 沈千眷仿佛自上古走了一遭,重返人间。 天黑得如至末日,阵法顾不到的地方,幽从黑暗中睁开双眼,一次次偷袭,不分敌我的将受伤修士拖进黑暗。 现世人人都道赤冥幽虚是天地间的魔物,却不知每一个物种都曾是神散去的修为所化,它们存于天地,随着岁月流逝而消散,又在感受到它们之主即将回归时凝聚成型。 沈千眷的目光向上望去,两个法相对云舟渡来说消耗实在太大,再加上修为没有上一世的积累,他撑不了多久。浩渊像是知道这一点,天道之力都没怎么动,故意在消耗他。 沈千眷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幽蓝如汪洋,他拽住锁链猛地使劲。青蓝色的光刺破长空,又一道法相出现在山脉中。 那是一个佛光普度的美人法相,美得超脱物外,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两个俗世,遥不可及。 如火如荼的斗法又静了一静,有人神通没收住,还偏离的方向,一下子在人群中炸开。 今天是怎么了?平日别说法相了,连渡劫境修士都难见到一个,这会儿竟出现了三道法相,可算开了眼界了! 体内的天道之力化作虚无,困住他的锁链在他眼里就如纸糊的一般,轻轻一触就碎。 他面向浩渊,看着的却是在一旁观战的鹿樟,轻轻叹气:穷奇,收手吧。 鹿樟被点到名,挤出了个狰狞的笑容:久违了师兄。 51、拂晓 ◎回家,我带你回昆仑。◎ 你看啊,大阵已开,有了这些祭品,通天道终将成形。早知如此,便不费那么大劲到处抓人了。 穷奇如遇知音般,张着手向他展示多年成果。 头顶大阵如同将要坍塌的天,每一息都在下降。 轰 天雷化成囚牢,困住了阿修罗相。两道法相相互依存,这相当于削弱了云舟渡一半实力,修罗相没有回头,持着短剑迎着雷光向浩渊闪去。 浩渊想故技重施,雷霆囚笼降下的须臾间,立于沈千眷身后的法相抬手,手中多了朵冰蓝色的莲花。莲花飘然而至,化作一道寒光冻结了天道雷。短剑与金雷相撞,两边都没讨到好,各自退开,赤骤然拔高,扑向浩渊。 穷奇,事已至此,通天道于你无益,何必再造杀孽。 沈千眷凌空而立,法相越过了他,一朵朵青莲破土而出,倏然间开满整个山脉。 本尊高兴咯。穷奇扯出个嘲讽的笑。 师尊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沈千眷一挥袖,数朵青莲冲天而起。 是他不要我!穷奇一掌打碎朝他迎面而来的硕大青莲,恨声道,那我便一个一个杀光他的徒弟,屠了这天下! 沈千眷眼中不忍一闪而过,闭口不再谈陈年旧事,趁着法相与穷奇缠斗,和云舟渡一起将浩渊制住。 你这是什么法相?云舟渡试探着问。 不是法相。 嗯?云舟渡不解,抬眼看他。 沈千眷说话声低了下去:最初是拿来框二师弟化形玩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沈千眷心性前后没什么变化,他之前的担忧实属多余。 哈哈哈哈哈被制住的浩渊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身上衣裳被撑开,长发一根根炸起,看那模样已然疯魔,都是骗局。 退开!!沈千眷身影一晃,当即挡在了云舟渡面前。 刹那间,风声静止。 已经晚了,你们都得死! 天道之力以他为中心爆开,顷刻间如万炬照空,亮如白昼。 成不了大道,何以修仙 说完,他湮灭在天雷之中。 两道濒临崩溃的法相尽数消失,云舟渡眼前一片白芒,任由自己从空中跌落下去。 怀尘! 往事历历在目,他俩仿佛重叠了起来,沈千眷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次一定要拉住他。 云舟渡感觉有人将他抱进怀里,用力到勒得他生疼。 师兄。 分卷(25) 沈千眷贴了贴他额头:没事了,我在呢。 云舟渡嗯了声,失去意识。 血犼! 血犼从遍地被炸毁的冰莲中探出头来,抖了抖毛几步跃了过来。 沈千眷将他放在血犼背上让血犼带走。 再看向穷奇时,眼神冷了下来,七朵巨型冰莲同时绽开,他站在最高的那朵冰莲上,佛光降临,九天之上仿若有鲲游过,硬生生将黑夜撕裂。 适应光亮后,头顶的大阵下挨着一座桥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那是用成千上万尸骨堆成的道路。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这就是他们期盼已久、可令他们一步登天的通天道? 如今浩渊已死,元玉姝不在,天都众修士失去了主心骨乱成一团不足为虑,至于穷奇 他从身上扯下一片瓷,一到手里就化成了琉璃,他打了个响指,琉璃碎成三柄旋转的飞刀,朝着沈千眷飞掠而去。 法相与他擦肩而过,目的却不是穷奇,而是那通天道。冰蓝色的火焰转顺间烧着了通天桥,一时间整个应苍山脉如有万鬼恸哭。御剑在空中的修士受影响落了下去,他们纷纷往外撤去,这场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了的。 沈千眷结了个道印,却不硬接,跃起侧身从三柄飞刀间隙避过,下一息已经近在穷奇眼前。穷奇又扯下一片,还未化出什么来,沈千眷一掌按在他头顶,但道印到底没打下来。 靛青色眼眸中燃着怒火,穷奇却勾起了个挑衅的笑:不敢啊。 沈千眷抬指一勾,他手中的琉璃飞到了沈千眷手上。 不敢?他嗤笑了声,我只是在想,谁的麻烦谁解决,你还是交给二师弟处置的好。 三柄飞刀逆悬飞来,沈千眷没有回首,屈指一弹,三把飞刀撞在一块,变回琉璃的模样。 你可知这几万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本尊为何要知道。 从穷奇扯下琉璃碎片开始,沈千眷便确认了鹿樟就是不知为什么化成了人形的锁元灯,既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 冰莲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脚下,沈千眷抬手在他额头点了一下,白芒在指尖一闪而过。鹿樟眨眼间转化成了锁元灯应有的模样,被扯坏的两片琉璃碎片重新与锁元灯贴合,完全看不出曾有损坏过的痕迹,一道橘红色的光在里面横冲直撞。 很快你就会知晓了。 云舟渡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曾在好久好久之前见过沈千眷。 那时沈千眷还是一个幼童模样,正被几个龙族太子围着欺负。他长得软软的,脸颊上有两道一指宽的红纹,眼眸是好看的碧蓝色,像浩瀚大海,及腰的发微卷,让人辨不清男女。 他低垂着脑袋,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你们在干什么?云舟渡快步走去。 他穿着修罗族的服饰,衣领大开,左耳上戴着一个夸张的大耳圈,腰上挂着各种小物件,走起路来叮铃作响。 修罗族! 几个半大孩子一见他扭头化龙就跑,有个还不忘回头给他做鬼脸。 沈千眷扯下脖子上套着的绳索,歪着头向他看过来,云舟渡弯下腰摸了摸他脑袋:小道友没事吧? 什么小道友,我可长于你好几十万岁。沈千眷拍开他的手,大眼睛一眨一眨,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是化形晚了些。 云舟渡:那你怎么还让人欺负? 沈千眷:语塞。 怀尘,我们该走了。一个修罗族男子走了过来。 沈千眷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飞虎碧音鲸,对云舟渡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云舟渡怕他不知道似的道:我可是修罗族。 那有什么,我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大凶兽呢。沈千眷挺着胸膛,扬了扬下巴,嘚瑟道。 云舟渡笑了起来,他用这般模样说这话可真没说服力。 知他不信,沈千眷气呼呼化回原形:上来吧,我载你一程,我飞得可比它快多了。 云舟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那是一只足以遮天蔽日的鲲,可它却好像是虚象所化,只能看到个轮廓,也触不到。 一股力将他掀到鲲的背上。 抓稳了。 虚鲲欢快地穿梭在云层间,几次在他快跌下去时及时接住。几次下来,云舟渡被颠的有些受不了,拍了拍他道:你飞慢些。 虚鲲闻言,果然慢了下来,羞恼道:你是第二个骑我的。之前那位明明无论怎么飞都没事的。 这下平稳了许多,云舟渡盘腿坐了下来:还有一个是谁? 昆仑那位仙尊呗,我跟你说 虚鲲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云舟渡便含笑听着。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再见他时,修罗界已经不存在了,他从人人畏惧的修罗族少君变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尘泥。他们修罗族除了襁褓中的婴儿,就是失去战力的老者,活下去都难,若他再与人争斗,恐怕修罗族真的就不存在了。为了族人他只能处处隐忍,不知不觉间几乎都忘了何谓修罗道。 二次化形后的沈千眷五官长开了,却依然生得温良无害,在外若遇到危险,他通常都是第一个受到保护的。温良无害的沈千眷一眼便认出了他,见什么杂鱼都敢来欺他,为他登上生死台,连挑三十三天,杀到无人再敢对修罗族不敬。 一醒来沈千眷就在眼前,他竟枕在他腿上睡着了。 沈千眷正闭目修炼,元舟渡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朝他的脸摸去,可伸到一半又缓缓垂下。 沈千眷虽闭着眼,却在他睁眼的一刻便察觉到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托起他的背,作势要吻上去。 云舟渡紧闭着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那个吻没有落下来,随后就听他道:从前胆子那么大,这会儿怎么就不敢了。 我胆小着呢。云舟渡小声辩解。 那你倒是说说,我几时将你关起来,封你灵力,锁你双手,日日夜夜与你欢好。 云舟渡望着他眨了眨眼,想起他当时那副被雷劈了似的表情,噗地笑出声来,笑得双肩颤抖,缩进他怀里。 沈千眷不满地俯身亲他:你就会骗我。 又笑了会儿,云舟渡紧紧抱住他:师兄,成亲吧。 唇角渐渐扬起,沈千眷道:现今我可是一无所有。 我稀罕的是你,别的,我不在乎。说着,云舟渡从怀里摸出一个乾坤袋,喏,这是我所有家当,我养得起你。 瞧他得意的小表情,沈千眷哈哈笑着揉了把云舟渡头发,将他拉了起来:走。 去哪? 回家,我带你回昆仑。 ***尾*** 通天桥下。 余烬被风吹散后,一具烧焦的尸身手指忽然动弹了下。 接着他如破壳般从烧焦的皮囊中坐起,乌发争先恐后地生长出来。如果有人还在此地,一定会惊讶的叫出声来。 此人正是已经在天道之力下彻底湮灭的浩渊! 他缓缓睁开眼,一双金色眼瞳看向被烧毁的通天桥,眼中仿若有大慈悲。 他一抬手,漫天黑灰凝聚而来覆到他身上,形成华丽的衣袍。 起身时抓了朵飘落的冰莲,一把捏碎。 虚鲲穷奇 我们的恩怨不会就此了结。 这一局,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谢谢观阅。 52、番外:前尘(一) ◎上回你将我丢下我还记着仇呢。◎ 在两人没交恶之前,沈千眷曾是喜欢过云舟渡的,但他不承认也不觉得那是喜欢,哪怕旁人都看出来了。 由于在无上澜山互换过灵魂印象太过深刻,导致他对云舟渡甚至是火云宗都多了几分关注。 那天他撞见几个火云宗弟子鬼鬼祟祟的,便跟了过去,哪知阴谋没见着,反倒是自己被困在了灵宝里。他追到一座红瓦白墙的府邸前,几人就没了踪迹,然后他跃上墙就被一股吸力给关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处处都是禁制,防得密不透风,看着像专门关人的。 沈千眷倒也不急,昭天剑宗少宗主的身份多少让他有些有恃无恐,他若不见了,宗门自会派人来寻。 他打量起这间简陋的屋子,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叠画纸,一张塌还有一个人?! 沈千眷惊魂未定地丢了支毛笔过去:你怎么不出声啊,吓了我一跳! 那人垂着头,束发带断了,垂落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沈千眷一时没认出他是谁来。 毛笔打在他额头,那人不知躲,头顺着毛笔的力道向后仰了仰,随后再次垂下。 这下倒是看清了是谁,沈千眷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人睁着眼毫无反应,沈千眷戳了戳他的肩,叫了他一声。 云舟渡这下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他,眼神空洞。 沈千眷心里发毛,忍着夺门而出对他道:把手给我,我给你把个脉。 云舟渡默默抬起手,完全听令于他。 沈千眷盯了他白皙的手腕半晌,才抓过他的手,注入一丝灵力,查看他的情况。 而在一旁,灵魂出窍状态下的云舟渡靠在墙边看着这一切。 他被迫服下七日离魂丹开始,便知逃不过这一劫,哪知道闯进来的会是沈千眷。 伤的不轻啊,该不会是傻了吧?沈千眷探了探他额头,却仿佛被烫了下缩回手,喃喃道,烧傻了。 他摸出一个玉瓶,倒出颗丹药来给云舟渡服下:九转丹,保命的,我就这一颗,你下次再出事我也救不了你了。 即便是元舟渡不懂丹药也知道九转丹的珍贵,传言无论伤的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下九转丹就能令人起死回生还能修为大涨。 他从小到大没感受过世人对他有多少善意,哪怕有也是另有目的。自从成了楚栖后,在昭天剑宗见过沈千眷几面,也没见他对这个师弟有多上心,于是云舟渡在心里将他归类为另有目的。 果然沈千眷没走几步,忽然回过头:上回你将我丢下我还记着仇呢。 他嘿嘿笑了两声走回来,既然你现在没意识,那就怪不得我了。 云舟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靠着墙抱膝坐了下来。 却见沈千眷捡了落在脚边的毛笔,返回书桌蘸了墨就要往他脸上画王八。 云舟渡: 他移开视线,过了片刻,却见沈千眷还是维持着那个动作,好似不知该从哪落笔。 墨汁从笔尖滴落,沈千眷脸上蒙了层薄红,起身拿毛笔另一端挠了挠后脑勺。 一个大男人,怎么生得比姑娘还好看。 沈千眷嘟囔着搁了笔,在案上伏下,想着不看他,五指在桌上胡乱点了一阵,眼睛又忍不住偷偷瞟向他。 久了见他还是那样,就正大光明地看,目光中不带一丝杂念,纯粹是在欣赏美人。 云舟渡也在瞧他,那样干净的眼神,让他对沈千眷方才的夸赞生不起气来。 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天,沈千眷伏在案上睡醒,又无事可做,除他之外的大活人也不能陪他说话。这里与外面不同,没有半点灵气,修炼还不如睡觉。他随手拿了支笔走过去将云舟渡散乱的发挽起,又替他整理好衣裳,再将他面朝自己摆正:坐好了,别动。 沈千眷照着他画起了小像。 云舟渡便撑着脑袋看着他画。 过了会儿,沈千眷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将画纸一揉随手扔在地上,也不看他了,低头凭着记忆重新画。画完看了看画像和真人对比了下,叹道:这才对嘛。 云舟渡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眼,沈千眷给画上的小人左耳上加了耳圈,还改了身敞着衣领的衣裳,服饰上有很多繁琐的梵文,除了脸他真没看出来还有哪像。 后来这副画流传出去被拍出了天价,当然这是后话了。 灵魂离体的状态会维持七日,等到了第四日,火云宗修士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被放出来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沈千眷看这深山老林,明白他们恐怕是想杀人灭口。 沈千眷,昭天剑宗少宗主。持剑的蓝衣修士道,我们无意与贵宗结仇,只要你将我宗弟子还给我们,并发誓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我们自会放你离开。 对方看着有近三十人,修为还各个不低于地灵境,此刻将他们团团包围,只要他们不配合,显然不打算放他们活着回去。 每次见云舟渡都是一身的伤,见他的同门这般,便猜到火云宗对他而言,说不定就像火坑。既然救都救了,哪有再次把他往火坑里推的。 沈千眷挡在云舟渡身前,漫不经心抽出了剑,寒光掠过双眼,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满是不再隐藏的讥笑。 若是我说不呢。 你找死!他的态度显然将人激怒,蓝衣修士道,他只有孤身一人,死在这也没人知道,一起上! 沈千眷并不擅长使剑,但常年耳濡目染下挽的剑花像模像样,无端叫人觉得他成竹在胸。 云舟渡在某个瞬间仿佛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就像是藏在漂亮皮囊下休憩的凶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就凭你们?不能够吧。他踩上刺来的剑一跃而起,白衣飘然间剑与符齐出,离得近的两人被符上的道法击飞出去,寂秋剑眼看就要将一名修士诛杀,却在他面前停滞了一瞬,被人躲了过去。 有声音自心底传来,劝他不要造杀孽,不可妄动杀心,还念起了佛经。沈千眷听得有些烦躁,持剑一划,地面震颤中裂开了条深深的沟壑。 不慎掉进去的修士纷纷御剑飞了出来,众人没明白他这么无意义地消耗灵力是为什么,但很快他们就没心思再去考虑这些了。 沈千眷不愧是一宗的少宗主,能使用的灵器、术法层出不穷,不过片刻已经有不少弟子被重伤,虽不致命却也没了一战之力。 分卷(26) 蓝衣修士把目光锁向被沈千眷护着的云舟渡,此时此刻这就是他的软肋。 那人毒蛇般的目光云舟渡看的清晰明了,可他什么都不能做,连出声提醒都做不到,忽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雷承平觉得他不听话,不受掌控了,本是要找人夺舍他,但不知为什么失败了。于是有人出了主意,逼他吃下七日离魂丹困在画卷中,只待七日一过,那个不听话的就不存在了。 哪知平白卷入了个沈千眷,被放出来时,云舟渡真的怕沈千眷丢下他,毕竟明哲保身才是人之本性。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唯一一条死路。 云舟渡再不受云家重视,从这几年云家送到火云宗的资源来看也被云家默认了。云舟渡如何他们并不关心,但夺舍之事一旦败露,别说雷承平,就是整个火云宗也承受不住祁山云家的问责。 火云宗上下都慌了神,所以才会将他们带来这里,是生是死全凭他们一句话。 沈千眷也不是完全没有防着他们对云舟渡出手,但禁不住对方人多,只来得及挡在云舟渡身前抓住刺向他的剑,剑锋划破手掌,穿腹而过,鲜血一下子流淌了下来。 蓝衣修士的剑被挑开,甩了出去,沈千眷啧了声,不愿多做纠缠,扛起云舟渡跳下了崖。 作者有话说: 番外不定时更新~ 53、番外:前尘(二) ◎不敬天地,不敬神佛◎ 到了第七天,云舟渡从眩晕中醒来。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不同,在他扭头的一瞬沈千眷就捂住他的嘴。 他们俩躲在草垛后,沈千眷的目的是前方一匹正在吃草的野马,他晃了晃手中的套绳,丢给了云舟渡。 本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火云宗的弟子牵着妖兽到处搜寻他们。 马只有一匹,两人一起怕是谁也跑不掉。沈千眷让他先走,毕竟一个玄灵境,即便醒来也只会拖累他。 云舟渡倒是好,没有丝毫犹豫,策马奔腾而去,对待救了他的人连个感激的眼神都没给。 他前脚刚走,随后就有火云宗驯养到的妖兽追来,沈千眷磨了磨牙,他得为云舟渡争取逃跑时间,若他还有几分良知,总得给昭天剑宗传个信吧。 沈千眷陷入了苦战,对手知道他不下杀手之后越发肆无忌惮。 但很快就有人来了,沈千眷正惊讶这次怎么来那么快,一看来人却是自己那新入门的小师弟。 这时候来也帮不上忙,沈千眷道: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楚栖看到他身上的血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担心你,就偷偷跟来了。 沈千眷没理会他破绽百出的话,在水里泡了两日,伤口没及时处理,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又来一个送死的。那人话音刚落,去追云舟渡的修士就来报云舟渡不见了。 蓝衣修士骂了一声,再去找,让他跑了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玄灵境的楚栖根本没人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当沈千眷被传送阵传送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包括沈千眷在内都懵了一下。 楚栖站在一群修为比他高两个境界的修士之中,他忽然明白了师尊说的话。 沈千眷缺的是一柄剑、一把刀和一个能令他拿起刀剑的人。炼丹不适合他,他始终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那么你呢?你的道是什么? 血色光圈自他脚下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起黑雾。 他只是想活下去。 云舟渡看着被沈千眷所伤的修士一个个失去生机,形如枯槁,再接着是毫发无伤的修士,他们目光惊恐,仿佛看到了恶鬼,劈砍着黑雾,不一会儿就开始自相残杀。 云舟渡不住地颤抖,往后退了半步就听有个声音在对他道:你想清楚了,一旦退了这一步,你就注定修不成这条大道。 什么道?他问。 那声音笑了下,语气中满是恶意:自然是修罗道。 不敬天地,不敬神佛,我入炼狱,是为修罗。 云舟渡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昭天剑宗的,连着几天都有些浑浑噩噩。 到了夜间打起了雷,大风刮倒了花盆,泥土撒了一地。他缩在角落,只当自己不存在。 沈千眷听到动静过来就看到小师弟孤零零抱膝坐在地上,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进去将提着的灯搁在一边,在云舟渡身旁坐下,看到他的双手几乎洗掉了层皮,假装没看到似的,说了两句有的没的,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云舟渡便找借口说怕打雷。 沈千眷无语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说要给他炼制凝神丹,助他凝神静气。 云舟渡: 沈千眷炼制丹药的威力他来宗门的第一天就见识过了,但架不住沈千眷一颗想要炼丹蠢蠢欲动的心。 他一走,房间里那种被恶鬼找上门的感觉又回来了,云舟渡习惯性抱紧了自己。 没过多久,沈千眷回来了,带着一堆瓶瓶罐罐,一脸的不悦,活像炼丹阁欠了他几百万。 他将这些东西往云舟渡面前堆。 这些都是炼丹阁的,应该都对你有用。 云舟渡没嗅到奇怪的气味:那师兄炼的呢? 沈千眷整张脸垮了下来:还说呢,他们防我跟防贼似的,压根连门都没让我进,用这些把我打发了出来。 想到那日所见,云舟渡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沈千眷说着话,自然而然抓过他的手腕,给他上药包扎,等忙活完,天都快亮了,外头雨小了很多。沈千眷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地回头: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隔壁。 师兄。这一声师兄叫的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云舟渡道,谢谢你。 54、番外:前尘(三) ◎曙光未必肯来见我。◎ 向天都申请一个黄级除祟令所需要的灵石就高到让一个镇的百姓省吃俭用一年才筹集齐的地步,这世间更多的是寻常百姓,即便遇上了什么,也没灵石请得起一块最低等的黄级令。 尤其是住在长恨天附近一带的村民,那的环境不好,近些年夜间更是妖魔鬼怪横行,侵扰的他们天天担惊受怕足不出户,可依然每天都有人死状惨烈在路边被发现。 沈千眷和骆瑜过去没两天,云舟渡也来了。 他们联手布了道阵,又挨家挨户发辟邪符。日夜轮守,大半年后才算解决了源源不断的妖魔,起码大家都敢在夜间行走了。 为了庆祝这一天,村民们自制了孔明灯,以放天灯来祈福许愿来年安好。 沈千眷三人也被邀请来同乐,沈千眷没什么想写的,随便涂了两笔就要放飞。骆瑜凑过来一看:你写云舟渡的名字干嘛? 沈千眷手一抖放了出去,正巧与抬头看过来的云舟渡视线对上。 随后,云舟渡手中的孔明灯也冉冉升起,遮挡了两人目光。 沈千眷轻咳一声,做贼心虚地移开视线:好听啊,想写就写了呗。 骆瑜拉长音哦了声,挤眉弄眼道:不止名字好听吧,还得人好看 沈千眷扬起笔作势要打他:你再胡说! 还没打到身上骆瑜就开始唉哟,边躲边说:我说错了吗?你问问云道友,云他人呢? 人群熙攘间,独独不见了云舟渡的身影。 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他们再去时,却血流成河,只剩零星几人,道阵被毁了干净。藏在井中的孩童说外面来了一群官兵,以他们没交除祟令的灵石为由,将村子劫掠一空,还放出驯养的妖兽把人咬死。 这样一个偏僻之地,天都能找上门,除了有人通风报信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 是谁那么歹毒!他们都只是普通百姓!骆瑜看着这片残破之地,比他还要愤怒,不管是谁,我一定要将他揪出来! 沈千眷在不远处找到了颗被毁去一半的玄影石,冷声道:看来用不了多久。 只要将玄影石修复,就能真相大白。 火云宗发生了件大事,有天都使者前来只为找云舟渡下盘棋。临走前多提了两句云舟渡,意思很明确,明着暗着都在说云舟渡已是天都的人。 云舟渡本人却全然不知天都在搞什么花样,不过只要火云宗不再对付他,他也懒得理会。 送天都修士出宗门时意外看到了沈千眷,他神色平平看不出什么,倒是骆瑜一脸的怒容。 入了夜,又下起了雨。 沈千眷约他在十里亭一见。 云舟渡不知为何眼皮跳的厉害,来到十里亭,那破旧的亭中只有沈千眷一人。 他靠在柱上,看着打伞而来的云舟渡,转动了下手里扣着的两颗玄影石。 这亭子根本不挡雨,沈千眷不知等了多久,身上早已湿透了。 云舟渡将伞撑过他头顶,问他出什么事了。 沈千眷不答,伸手虚虚握住伞杆缓缓滑向他的手,然后一把将他拉近。 云舟渡险些一头撞进他怀里。 沈千眷笑了声,那笑分明没到眼底,透着几分冷意。 我这有两颗玄影石,你想先看哪颗? 他摊开的手心里有两颗发着彩光的石头,一颗十分明亮,一颗光芒暗淡些,仿佛被人削去一半。 选不出啊,那我替你选。 他将灵力注入到稍亮的玄影石中,虚影在磅礴大雨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段云舟渡杀害昭天剑宗弟子的影像,起码这颗玄影石让人看到的就是云舟渡杀了人。 我没杀他。云舟渡道,他蹙着眉,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可是他死了。沈千眷抛了抛手中另一颗玄影石,好,此事暂且不提,这个你怎么解释。 被毁去的玄影石即便修复了也是模糊的,但依然能认出天都修士特殊的服饰。 那是在村外,光线有些暗,云舟渡和天都修士说着话。三人之中,只有他接触过天都的修士,也只有他来的最为蹊跷。 沈千眷将村子的惨状事无巨细地描述了遍,他慢悠悠地讲着,眼神全然不复往日温和。 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的时候,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他甚至不能向沈千眷解释楚栖的存在,他知道此去凶险,沈千眷又不让楚栖跟着去,才换回云舟渡的模样佯装偶遇。 哪知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他人的圈套当中。 云舟渡猛然甩开他的手:既然你已经认定是我,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纸伞被甩了出去,落在雨中,滚了好远。 有人说长夜将明前都会迎来最黑暗的时刻,熬过去就能看见曙光。 云舟渡站在狂风暴雨中自暴自弃地想,曙光未必肯来见我。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沈千眷问起云舟渡当年孔明灯上写了什么。 云舟渡:愿为君手中刃。 为君斩尽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