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第一宦官的掌上明珠》 分卷阅读1 《穿成第一宦官的掌上明珠》作者:焦糖非鱼 文案 世人皆道:当今天下,唯有一人,杀人如麻,阴狠暴戾,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东西两厂的九千岁卫堇苏。 她的灵魂附身在安家不受宠的小小姐身上。为了给原主报仇也为了自己出一口恶气,安冉决定舍弃皇帝老儿,抱紧卫堇苏的大腿。 她原以为这生将在如履薄冰和勾心斗角中艰难生存。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温柔地为她红肿的脚腕上药,轻柔地吻去她脸颊的泪水。 也没想到,两世为人,她竟再一次被捧在掌心呵护。 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阴毒乖戾的太监竟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为她踏平了伤害她的安府。 让她满心的爱意和眷恋,化作复仇的疾风血雨,同他一起,将从前欺辱过他们的人都解决干净。 心机女主x阴狠男主 但后来两个人处着处着都发现了世界的真善美。 暴露本性的安冉:那个姐姐真好看。 卫堇苏:不准看! 安冉:嘤嘤嘤~ 卫堇苏:呵,冉冉嫌弃咱家样貌丑陋了。 安冉:你清醒一点! 卫堇苏:哼╭(╯^╰)╮ 安冉:???救命!我那狠心绝情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呢?! *小短文**小短文**小短文* 避雷: 男主前期真不行,后期行了(主要是心理因素) 男主脸部有一点残缺(眼角有块疤) 男主有一点点病娇,但只是占有欲比较强,不会做很过分的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冉,卫堇苏 ┃ 配角:安浅浅,孟无安 ┃ 其它:安父,安夫人,皇帝 一句话简介:两个残缺的灵魂互相温暖对方 立意: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1章 呵斥声和哭喊声让安府上方的一片晴空染上一丝阴霾。 安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的伤口,手上沾染的泥土碰到流着鲜血的伤口就是一阵刺痛,但她不怕,她需要这份疼痛。她要记住,安家给她的疼痛,给她娘亲的疼痛。 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的哭闹声不是她母亲的,是她那可怜的奶娘的。她怕了拍身上已经完全发黑的衣服,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同情那个所谓奶娘,甚至还要为她挡几个巴掌了。 她看了看被刮花的镜子,勉强还能看见模样,灰头土脸的,哪像一个名门的小姐。 那奶娘正喊着“饶了我吧!求求您饶了我吧!” 安冉嗤笑一声,她早该明白的,为她们母女二人做事,那便只能得到打骂和责罚。 更何况她是一个穿越来的人,对她而言,面前的奶娘不过是天天辱骂殴打她的女人罢了,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她摸了摸腿上的疤,每一个都不深,都不长,但是零零落落,将她一条光洁的腿划得丑陋。这些疤,都是拜那个喂养她长大的奶娘所赐,她将所有受的委屈都强压在当时年幼的她身上,那她便要承受她长大后的反抗和报复。 更要承受来自异世的她的报复。 她现在还无法反抗安父和主母,甚至也无法反抗她的大姐安浅浅,但是,一个奶娘,一个她视为家人,却总是倒戈以求自保,受苦受难,却反过来加害在一个孩子身上的人,她还是会试图让她知道,她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的。 所以今天这位奶娘受的巴掌和板子,都是在看到她扇了自己的母亲后,安冉特地为她安排的。 既然她喜爱巴掌,安冉想,那便要成全她。 她趁着安家主母不在的时候,将那奶娘给她的剩饭剩菜偷偷倒进了安浅浅的碗里。她那大姐习惯了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迟到,为的是显露她的得宠,况且是连主母都不在呢。 理所应当的,安浅浅看见碗里的残羹剩菜暴怒,将厨房的人统统拉出来挨了板子。随后她抽抽噎噎地靠近她的大姐,说她今天没吃上饭。她大姐虽厌她,但从来只当她是个脑子有缺陷的傻子,自然当她说的是实话,那么害的她大小姐看见剩饭剩菜的人,便是他们府上的奶娘了。 安浅浅罚起下人来从不心软,别说是奶娘,有几次,她看见安浅浅在主母不如她意时,都恨不得将主母拖下去打几顿板子的表情。 她最好父亲和主母将安浅浅宠得上天,在这刚开国没几年的动荡时期,他们家作为故国重臣,没被满门抄斩已是幸事,现下还能有个清闲的官当,更是幸事。只是安浅浅越发随心所欲的脾性,于安府而言,未必是幸事了。 而她乐得安府衰败,最好—— 求饶声停了。 她听见外面的侍从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知道他们都走远了。于是,她用手指理了理毛糙凌乱的黑发,打开门,装作心痛地,跌跌撞撞地跑到奶娘身边。 她蹲下身,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堪堪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眼前的女人衣衫褴褛,跟她差不多,脸部 分卷阅读2 充血,肿成了一个血红色的馒头。女人看到她,满眼恨意不加掩盖,而她将手里的一团抹布塞进女人的嘴里。 然后她慢慢地为她整理头发,她凑到她耳边,如逃出地狱的恶鬼,低喃:“下次,就不止巴掌和板子了。” 她满意地看到女人微颤的身躯,头一次感受到强大带给她的好处,虽然只是一个奶娘,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手段,但是目的达到就够了。 等她再强一点、再强一点,他们都得付出代价! 她拍了拍奶娘松弛的,长满皱纹的脸,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人挺多的,约莫是安浅浅仍旧是恨得牙痒痒,还没打够吧。 安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狠毒褪去,迷茫和无措留在眼底,她眨了眨眼睛,挤出两滴眼泪来,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讨好的笑。 她习惯了用各种各样软弱无力的表情讨好他们一家子,甚至包括她那不管不顾的父亲。 从前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也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来不管她们娘俩的死活,非但任由着主母跟安浅浅对她们的迫害,甚至还纵容下人对她们明里暗里的排挤。 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娘是他外出时找的,本来她娘都快要嫁人了,虽只是个书生,但待她极好,没想到被一个六品小官看上,硬生生的给拆散了。 官再小也是官,安父随便给了几张银票,便抢走了自己的母亲,一年之后有了自己,母亲苦苦央求,才被他带回安府。 她几乎从出生起,除了自己的母亲,就没见过别人给的好脸色,也曾因为年少而将打自己的下人打得鼻青脸肿,然而这般反抗只能换来更严重的一顿毒打。 后来她便知道,要忍,不能硬碰硬,于是她开始装疯卖傻,让她们都放下戒心。 “啧,这个傻子怎么在这儿?” 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传来,她知道那是安家的主母。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安冉想,那便有些棘手了,搞不好自己也要落一顿打。 安夫人可没有安浅浅那么好糊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她看着奶娘看好戏的眼神,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办。”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拿出奶娘嘴里的抹布飞快地系在裤带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无声地朝安夫人落泪。 主母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怜惜,但是她一向视自己为人上人,便有了些护短,纵使她安冉可以被她随意欺辱,也万万轮不到一个奶娘。 眼瞧着安夫人脸色变了,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回头看了看瘫软在地的奶娘,悄悄地把袖子里从她爹那里偷来的帕子放到她身后的地上。 然后她起身,装作碰到了什么东西的样子,回头指着帕子:“爹爹!爹爹!” 安夫人和她身后的安浅浅看到帕子时都脸色大变,尤其是安夫人,一张本来就刻薄的面孔更是被愤怒扭曲。 她一把推开安冉,拿起帕子仔细一看,双目圆瞪,随后扔到奶娘身上,大喊:“好啊你个贱人!给我打!” 安冉趁着这个时候溜到了安府一处假山的洞里。 那个洞的入口狭小,里面又深,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进得去,也没有人回想到她能钻进去,除了瘦小的她。而且她的痴傻已被众人所知,相对与她母亲,安夫人和安浅浅要更不提防她一点。 等到她快要睡着,天色也已晚,外面的动静才渐渐小下去,安父作为监察御史,虽只是个六品清闲官,但也会有外出办事的时候,每到这时,安府就不再平静,不是对她的打骂,就是对她母亲的打骂。 安冉不受控地扣着自己的指甲,直到鲜血淋漓,她才能勉强止住自己的悲痛和愤恨。在上周,她的母亲因为奶娘的挑唆和安夫人的煽风点火,让安父真以为她母亲不怀好意,偷了安夫人的一个玉镯子,一怒之下便打死了她母亲。 即便她是去年才穿越来的,可原主的母亲真的待她很好,让她心痛。 她从洞里钻出来,走进奶娘的房间。女人听见声音以为是又来打她的,连忙抱着头求饶。她看着从小陪她长大的奶娘,心中一片荒凉。 奶娘也曾保护她,可是她们都太过弱小,无法抵抗有权有势,一句话就可以定义她们的生死的人。区别在于,她一直想着反抗,而奶娘懦弱,成了欺凌者的走狗。 那便怨不得她了。 她关上门,蹲下身,抚摸着奶娘花白的头发,一把扯起,逼迫虚弱的她直视她的眼睛:“后悔吗?” 奶娘知道她问什么,却冷笑着回她:“呵,你这点把戏,无非也就因为夫人早怀疑我与老爷有不正当的关系,才相信。你等着,她们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 她听见这话,倒也没了心中残留的一丝不忍,她笑得明媚又邪恶,宛若淬毒的野玫瑰:“那我就先送你一程吧。”她盯着她混浊的双眼,“奶娘。” 听到这声,女人的身躯又抖了抖,仿佛是听见了来自深渊的呼唤。 她终于惊恐地向她道歉,可那怯弱无能的模样刺痛了安冉的心,她和她的母亲也曾这般,所以才任由安家欺辱了这么多年,甚至母亲还被眼前的女人间接害死。 以后不会了,她想 分卷阅读3 ,以后她会代替她含冤而死,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好好活下去。 她将手里的抹布堵住女人的口鼻,平静地看着她在地上挣扎,抽搐。 母亲快要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她想。 可是她无从得知,因为当她好不容易等到孟家少爷来家里做客,可以配她说说话给她点好吃的时候,她兴奋地想将糖人分享给她母亲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经躺在冰冷的泥地里,奄奄一息。 她眼眶干涩,却流不出泪,胃部的泛酸和隐痛让她更是向干呕,所以她那天,就呆呆地坐在母亲旁边,直到父亲命人将母亲抬走。 女人的挣扎逐渐减弱,安冉适时地撤开抹布,抓起她的头发,冷声道:“现在后悔了吗?” 奶娘大口大口地喘气,由于突然得到大量的空气,她咳嗽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颤抖地点头。 安冉歪着头观察她孱弱的样子,轻声说:“那要记住,明白吗?” 女人依旧疯狂地点头,她已经不能确定究竟是安夫人和大小姐更恐怖,还是眼前这个一向唯唯诺诺连亲妈死了都只会呆愣地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恐怖。 “你可得好生歇息着啊,奶娘。” 丢下一句轻飘飘如幽灵般的话,她便离开房间,关好房门,朝自己的小破屋子走去。 今天她听到几个仆人说明日皇宫里要来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最好能为她逃离这个地方助一臂之力。 她摸了摸颈间挂着的玉坠,缓缓睡去。 第2章 清晨的阳光洒进安冉的屋子,她趁着下人还未全部起床,便偷偷去后厨装了些干净的水。她今天要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些,虽说不知道宫里的人来安府究竟所为何事,但她猜测,总是跟安府的女儿有关的。 她边用盆里的水洗着脸,边想,多半是皇帝又要安浅浅进宫了,前几年皇帝的贴身太监已来了好多次,但都被安父推脱安浅浅年纪尚小。现在她那貌美的大姐都已经及笄了三年了,今年应该逃不过了。但是父亲和安夫人肯定是不愿意女二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的,尤其皇帝还年老好色,每年都有被玩死的宫女。 但如果他们让她替姐进宫,那倒是称了她的心。 她洗漱完后就坐在房间内等,她在赌,他们总是会用到她的。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她终于听见外面零零碎碎的脚步声。门开,安夫人首先进门,指挥着几个下人让她们给她梳妆,她看了眼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安浅浅,和沉默不语的安父,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她假装不知所措地任由下人为她再重新洗漱,为她穿上这辈子从未穿过的浅蓝色的月华裙,为她梳妆打扮。 大抵是她入府以来穿着打扮最像一个官家小姐的一次,所以当她注意到,所有人都对着装扮完后的她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她就改了主意。也许攀上皇帝于她而言并不是最优解,最好的结果是,攀上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卫堇苏。 然而九千岁必定不可能亲自来安府穿个皇上的口谕,这人她听说过,明明是个宦官,却权倾朝野,皇帝也不避他,愣是把半数兵权交于他。 若她能在卫堇苏身边活下来,将会比在宫里得到更多的好处,前提是……她定定地看着斑驳的镜子中身材纤细容貌姣好的自己,她得能在这个传说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身边活下去。 “怎么这么慢?”为首的公公捏着嗓子不阴不阳地白了安父一眼,又把眼神放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她微微低头,瞥见公公略显满意的表情,放下心来。她长得更像母亲,原先她还担心公公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下应该是没有了。 “让公公久等了。”安父提前让安浅浅回房间待着,带着众人前去迎接公公,跪下接旨。 “……命安巡按之女明日进宫。” 公公抬眼看了看安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秀气倒是秀气,却双目无神,听见圣旨也毫无反应,而且,似乎也没民间传说的那样美艳。 “臣接旨。”安父擦了擦额头的汗,声线有些颤抖“臣的这位个女儿……有些痴傻,只怕会扰了陛下的兴致。” 公公细长的眉一挑,倒是没想到安巡按如此果断地说了出来,那倒是也好办,他们那陛下,只看脸,痴傻还是聪慧是全然不顾的。 “知道了,今日先这样吧。陛下命咱家今日在这儿住下,明日亲自带安小姐回宫。” 他又看了一眼安冉,发现她果然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痴呆模样,暗自叹了口气,陛下那里好糊弄,九千岁那里可怎么交代。毕竟安家女儿进宫,可是九千岁向陛下提及的。 他想了想,还是得连夜向九千岁禀报一声。 夜深,安冉坐在屋内惴惴不安。 她不是没看见中午安浅浅虽然哭得双眼通红但仍然对她充满敌意的眼神,还有安夫人在公公走之撇了她一眼就让下人多找了几个打手保护她。 她才不会信那女人是要保护她,多半是想让她被打死吧,这样皇帝顶多是怪罪一下,也省的他们都要担心她会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后就给皇帝吹枕边风。而 分卷阅读4 他们只需小心翼翼将安浅浅藏个几年,便可以庶出为由不再掩藏。 她抚了扶胸口的玉,希望母亲的遗物可以给她带来好运吧。 当她发现紧闭的窗门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和男性低语的声音时,她猛然感到一阵心慌。打手,男人,进宫前夜……她握紧了手里的小匕首,目眦欲裂,安夫人和她那“忠厚老实”的父亲这是要毁了她啊! 幸好她每夜都有锁窗和门的习惯,趁着外面的一群男人还没进来,她赶紧将屋子里稍大一点的物件塞进被子里,吹灭蜡烛,然后爬上房梁。 这种偷偷摸摸,宛如老鼠一般的逃窜她以习以为常。最好他们发现没人之后就回去复命,如果非要找她……她借着月光看了眼手里的匕首,她只能拼死一搏了。 没有办法,若是她房门没有吱呀吱呀声,她铁定从房梁爬到门口从正门溜走,总比被困在屋子里要不容易被找到。 窗开了! 她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衣物垂下。 “臭婊.子!”为首的男人挂着□□掀她的被子,却发现人根本不在床上后发出了愤怒的辱骂声。 紧随其后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面上也是止不住的恼怒。 “大哥,那怎么办?” 为首那个魁梧粗俗的汉子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怎么办?把她挖出来!折腾死她!” 房梁上的安冉闻言眸色暗了暗,正在思索如何以一己之力干掉四个成年男性的时候,外面有了脚步声。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发现外面的人影像是今早的几个太监。 屋内的几个壮汉又是愤怒于被戏耍,又是惊恐于被宫里的人发现,愁的一头汗,只好开门先逃出去。 见男人都出去了,安冉也迅速从房梁上爬下来,弄乱自己的头发,用匕首在自己的小腿和小臂上划了几个口子,随后扯开自己的衣物,只留一件里衣,匕首扔到一边,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哭。 不一会儿,她的哭声就引来了本就在外的太监们,宣旨的大太监王余首先赶到,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先是赶紧回头让两个人去喊巡按和夫人,又拉过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嘱咐了些什么,然后小太监就跑开了。 安父和夫人还带着没睡醒的疲惫,看到安冉的样子也不由得一震。 她仍要哭,要哭到这个篓子捅出去,最次,也不过就是皇帝一怒之下抄了他们满门,她倒是不在乎生死的,只要有安家人陪葬,怎么死都无所谓。 安父和夫人企图靠近她,被她的尖叫吓退,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清白没了,而让原本的吃傻更显得神经。 王公公看着面前的几人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知道他在等人,至于等的是皇帝还是卫堇苏……她倒更希望是卫堇苏,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 直到她哭哑了嗓子,疼了眼睛,才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一身玄色长袍的身影过来。 “九……九千岁……” 所有人都跪下,头抵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好似面前的人会手刃了他们。 除了仍在哭泣的安冉。 她保持着痴傻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活了两世,她从未见过这般样貌精致的男子,不过想来他是个太监,精致倒也逻辑可寻。尤其是卫堇苏的右半张脸带了张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右边的眉眼和一半鼻梁,露出了完整的,形状漂亮的薄唇和锋利的下颌。 她叹了一口气,带刺的玫瑰越野越艳,却也越危险,稍不留神,就扎得满手鲜血。 “安……浅浅,快跪啊!” 她心中冷笑,这会儿倒是担心起她来了,只怕是担忧卫堇苏一怒之下先斩后奏吧。 她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安父,又抬头盯着高大的卫堇苏猛瞧,装作不谙世事的幼孩般问他:“你是谁?” 他眉梢微动,看着她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月光洒在他背后无法给他带来丝毫柔和的气息,只不过是徒增冰冷。 卫堇苏没张口回她,安夫人倒是耐不住性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着她:“这是九千岁,还不快跪下!” 他本就长得高,下颌微抬又视线往下时,更给了她一丝威压,但她直觉,既然卫堇苏能来,就表示他对她尚有一丝兴趣,所以她甚至对着他好似神祗般的面孔发了会儿呆。 被安夫人的声音猛然拉回神思时,她见卫堇苏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怒意,便大着胆子伸手拽他的衣角,痴痴地看着他笑,说:“千岁……好看!” 说罢还假装兴奋地拍了拍手。 极显女气的细眉在卫堇苏的脸上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随着他眉峰的上扬,安冉甚至从他墨色的眼里看到一丝兴致怏然。 她平复了一下因紧张而过于急促的呼吸,知道她的未来就在这一夜,就在这个人身上了。 卫堇苏抬了下手,王公公便有眼力见地招呼所有人走了。她不知道原来卫堇苏的权力已经大到连皇帝的贴身太监都是他的人了。 大抵是她的演技不够,卫堇苏关上门后蹲下来与她平视,捏着她的下巴不说话,却满眼都是明晃晃的嘲笑。 她被着过于直白的低看给刺得有些 分卷阅读5 恼怒,但只能握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失控。 他上下打量着她的脸,随即又轻笑一声,上扬的薄唇和白色的面具配起来,让他看上去更有点妖冶:“别装了。” 她心中一跳,面上仍尽力维持着天真迷茫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向他表示自己的迷惑。 他仿佛是突然失了兴致,手指从她的下巴移开,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再塞回去,目露嫌弃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语气里也带了丝不耐:“他们能想到让你李代桃僵,怎么想不到给你换间屋子?还这么蠢。” 还? 眼见着卫堇苏的脸色越来越沉,知道他以没了耐心,便赶紧起身,收起痴痴傻傻的表情,对着他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九千岁。” 此时站起来了,才知道面前的人有多高,头身比有多优越。她才堪堪到他肩膀,即使她从小吃的不好,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也不至于身形差那么多。她不解,原以为太监都是瘦瘦小小,不阴不阳的呢,没想到这个九千岁生得一副如此阳刚的体魄。 卫堇苏眼睛都没抬一下,走近她,略阴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咱家向陛下要了你吧,安小姐?” 最后三个字被他说得百转千回,听得她耳根发痒。 见她不回答,他眼神沉了沉,又故意捏着嗓子,让那音调听起来渗人又刺耳:“安小姐不会不乐意跟咱家吧?” 不,她乐意至极。 第3章 那天之后,安家丢尽了脸,大街小巷都在传,安府的大小姐进宫前夜丢了清白,被迫嫁给太监,还是个泯灭人性的太监。 安冉并不在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等她闲得无所事事而又不未性命担忧的时候她也乐得八卦皇宫秘闻。 只不过现在,卫堇苏一身红袍走进来,还是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安府纵然对她非打即骂,却仍是好逃脱的,大不了被删几巴掌,几个女人气消了便罢,可眼前的九千岁显然不是这种人。她听说过卫堇苏的一些事迹,被他盯上的人,哪个不是死相极其恐怖,多得是活活被折磨死的。 她既已嫁给他,就更要万事小心,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头纱被他伸手一挑,飘落在地上,红得要刺伤她的双眼。她眨了眨眼睛,一面提心吊胆,一面又觉得不甚真实。 这将是她的新婚之夜了。 上辈子在现代社会她也不过堪堪活了二十载,后来在原本的安冉十四岁被安浅浅推下水的时候附上身,继承了原主全部的,痛苦不堪的记忆。那些暴力让她想起了自己也是因家庭暴力意外去世的,她将原主心中的恨,和对自己家庭的恨意,一并加在了安家人的头上。 在她穿越过来两天,她便决定要让这些人尝尽苦头,上天已经给了她一次依附于别人身上重生的机会,不能再像穿越前那般懦弱了。 所以今天,只不过是第一步,每一步她都得胆大心细。 比如现在,她看见卫堇苏因应酬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并不十分清明的眼神,就仰头看着他,怯怯地唤:“九千岁……” 卫堇苏听见这个微弱的,似猫一般的声音,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瞳仁,因仰头而显得更尖翘的下巴,只觉得一股邪火在心头窜。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脆弱,无力,耻辱。 安冉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示弱让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生气。 她的迷茫被他看在眼里,酒精让他的大脑更容易失去理智,像是此刻,他既想一刀一刀毁了她的姣好的面容,又想把她禁锢在喜床上一辈子。 矛盾的想法令他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不等他思考,手指就已经扼住了她的下巴。他天生肤色白,成了太监之后倒是越来越白,宫里有些女人说他怎么越发像个死人。而安冉不一样,她的皮肤雪白,却仍有血色,像朵娇俏的桃花。 他移开手,抹了抹帕子,只可惜,安家本来差点要入宫的小姐,应该是朵美艳的。 “太没用。” 冰冷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以为每个男人都如她父亲那般喜爱柔弱听话的女子,没想到卫堇苏竟不好这一口吗?或许是因为太监的缘故? 他见她还是有些呆愣的样子,不免有些不耐烦,王余不是说她看着像是能为他所用么? “在想什么?” 突然放大的俊脸让她一时有些受冲击,狠心报复是一回事,应付一个忽冷忽热的高位者又是另一回事,她活了两世,加起来也不过就是还在上大学的年纪,一时间只能磕磕巴巴地回他:“想……陛下那里怎么办?”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观察她有没有说谎,她紧张地吞了下唾液,尽量让自己毫无畏惧地承受他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几乎要扛不住的时候,他清清冷冷的声音终于在她耳边响起:“呵,现在才想起来陛下?”他直起身,手背到后面去不看她,“咱家跟陛下说了,想迎娶安家的小女儿。” 小……小女儿?! 她震惊,想过或许卫堇苏跟皇帝言 分卷阅读6 明他想要她,而皇帝又一向喜欢他便由着他,没想到……他竟如此直接?那她将事情闹大的意义在哪里?! “陛下没意见?”她的声音不受控地冷了冷,卫堇苏看她的眼神却终于浮现了一些笑意。 他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或污渍,不再紧绷着脸,连语气都带着些隐晦的得意:“陛下啊……将你大姐接回宫了。” 她心中冷笑,果然是个昏庸无道的皇帝。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没有任何责罚?” 卫堇苏似是满意她的问题,走近她,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左瞧右瞧她褪去伪装的脸,轻声回她:“没有。”像是故意引她发怒,又问:“不满意?” 知道了他不喜她装作无辜柔弱,她便也就不再虚伪造作。再说,以卫堇苏的心眼,既能看出她佯装痴傻,又怎会不知道她心中的怨气,与其惹他厌烦,不如投他所好。 “千岁可满意?” 他见她的眼神里终于露出锋芒,觉得心中郁结消散了一大半。 指尖摩挲着因长期得不到保养而略有些粗糙的皮肤,视线上移到她涂了艳红的唇脂但依然能看见纹路的唇,这才感觉到这个一直不被世人知的小女儿,似乎真的有点不同。 “咱家可没有权力不满意呀。” 安冉听着眼前的人装腔作势的语调一身鸡皮疙瘩,她暗自腹诽,不让她装,自己倒装得起劲,要不是跟着他更能达到她的目的,她才不要跟一个阴晴不定手握大权的太监呢。 她没法接口,只能关心眼前的事情,像是,他们的这个洞房花烛夜该如何度过。 下颌被卫堇苏的手指捏着,她不敢挣脱,这种事情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虽然目前看来卫堇苏还没有想杀了她的念头,担保不齐这种事情会刺激到他。 所以安冉眼睛眨了眨,看看他,看看他身后桌子上的两杯酒,再努力地看了看床,最后再盯着他眨眨眼。她深知他与安家人不同,希望他能明白这种隐晦且礼貌的暗示。 好在卫堇苏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知是因烛光还是他饮过很多酒,她好像在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看见他的耳垂微微发红,可是她再看他的脸时,他又是一副压着怒火的阴郁模样。 安冉缩了缩脖子,跟着他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他们该喝交杯酒了。 她举起酒杯正要往前伸,就见卫堇苏嗤笑一声:“安小姐这么迫不及待?” 她无语,谁愿意跟一个太监迫不及待。 不过卫堇苏没再为难她,只是举杯靠近她,喝酒时,她看见了他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在心中感叹,即便卫堇苏不是个太监,也长得过分妖艳了吧。 她咂咂嘴,感叹古代的酒可真是烈,饶是她上辈子偶尔跟朋友出去玩能喝上那么几杯啤酒,这辈子的身体可从来没接触过酒精,此时一小杯酒下去,她就已经觉得有些许头晕了。 不知是因为终于脱离了安家,而且面前的人也好像并不似外界传说的那般性情残暴,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两世的委屈和幽怨化成咸涩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卫堇苏起身的时候本想告诉她让她放心上床睡觉,他会去书房,没想到一回头,看见小姑娘的大眼睛里一片水光,眼神不甚清明,泪珠子像不要钱一样啪塔啪塔往地上砸,心里一震,突然就有些束手无策。 这安家的小小姐,倒是,不太一样。 前些日子参了几个重臣的一本,他这几日的心情还算不错,又瞧着小姑娘的模样实在可怜,倒是生了些不忍。他确实有些暴虐,但也不至于新婚之夜让一个还算有趣的新娘成为他刀下的亡魂。 安冉不知道恶名远扬的九千岁心里在想什么,她此时的神智已十分溃散,又恰好想起前两天报复奶娘的事,心中又是一阵苦涩和烦闷。 她上辈子在十二岁前一直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直到父亲突然出轨,抛妻弃子,母亲突然性情大变,对自己非打即骂。最后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她终于奋起反抗,却刺激得母亲越发凶残,手起刀落,她死在了救护车上。 而穿越后,发现原主也是个命苦的,她才在痛苦之下决意报复和成长,可是,她和原主,都本该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啊。 越想越伤心,泪眼朦胧间她又看到满屋的红色,更是觉得难受,连婚姻这本应是幸福美满的事,他们之间都掺着利用,她一不留神,还要断送自己的性命。 “啧,”卫堇苏蹙眉看她,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拿出袖口里的帕子,仍在她脸上,语气不善,“别哭了,丑死了。” 再哭,他就要以为她是厌恶嫁给他了,然后他的残暴之心又要作祟,用一些不得体的玩意儿在今夜就糟蹋了她的身子,让她如旁人一样对他又恐又恨。 如此,才是他的宿命。 忽然停下的抽泣声将他从扭曲的暴怒中拉出,他侧头,看她忽然一怔,随后就仿佛沉睡之人突然惊醒般抓着他的帕子随意抹了把脸,甚至还吸了吸鼻子。 她吸完鼻子才想起来这是卫堇苏丢给她的帕子,心里一紧,暗恼自己还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卫堇苏一看便是有洁癖的样子,现在被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给毁了,岂不要 分卷阅读7 遭他怪罪。 她连忙起身,低着头轻声轻气地给他赔不是:“千岁……我……妾,会洗干净再还给您的。” 他看着她一截白嫩的后颈,眼底一片冰冷,“嗯,睡吧。” 安冉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自己去别处睡觉,看到他眼底微青,脸颊消瘦,神色淡漠,心里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她褪去喜服,洗漱完毕躺在比原本自己房间里漂亮大气百倍的床上时,仍在想着卫堇苏。她穿来的这个朝代是架空的,也并不是任何一本小说,可以说她对这个世界基本是一无所知的,但她总觉得,卫堇苏一定不是简简单单只想保自己荣华富贵的太监。 翻来覆去许久,睡意渐涌,睡着的前一刻,她还想着明日起该如何讨好他。 第4章 安冉正睡得香甜的时候,隐隐约约有哭声闯入她的梦境。 她蹩眉,费力地坐起身,眼皮仍旧上下紧贴在一起,头脑昏昏沉沉,只想将外面发出声响的人打一顿。 忽而,她觉得,这个哭泣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女人。 女人?! 她一把掀开被子,急急走到门口,正要推门而出的时候,理智又让她后退了几步。 先前听说过卫堇苏这人变态得不得了,喜欢强抢民女,在用一些物件折腾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最后弃尸荒野。她想着,虽说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今日也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不代表她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时,他也会饶了她。 可是就如前世她躲在被窝里看恐怖片一样,未知的快感像一把柔软的小刷子轻轻地扫过她的心脏,血液涌进大脑,呼吸也变得急促。 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她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只要不被发现,她想,要是能抓到他的把柄,赚的就是她了。 她慢慢地开门,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后,她再悄悄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月挂枝头,寂静无声的夜让远处飘来的哭声更是像极了恐怖片,她用抓住卫堇苏的把柄然后翻身做主人为壮胆的口诀,努力不让四肢僵硬。 她也不知道自己挪了多少路,哭声是越来越近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越发萧条了。昨天刚刚嫁进来,她的活动范围只有他们家大厅和婚房,而且轿子一路抬,她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现在这月黑风高的时候,她倒是见识了一番卫府的豪华。 从园林到森林,安冉已是两腿发抖得几乎要走不动路。 那哭声偏偏还断断续续的,她的脑子里全是过去看的那些恐怖片,什么一头散乱长发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女鬼,什么洋娃娃里有个鬼魂。 就在她因过度惊恐而脸色发白,双目圆瞪时,一个清冽的男声在她身后传来。 “这么晚不睡觉?” “!”她双膝一软就跌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甚至喉间干涩,一下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男声又笑:“胆这么小,还想着报复?” 卫堇苏? 仿佛一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血液重新流动,嗓子不哑了,腿也不软了。 虽然被他吓了一跳,她有些不悦,但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于是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清了清嗓子,调整好了表情,回过头朝他服了服身体,柔声说:“原来是千岁。妾睡不着,就随便逛逛。” 卫堇苏没让她起身,她也不敢动,被抓包已经很危险了,再自说自话可能她就要跟里面的女人一样半夜在府里一处像荒凉的地方哭泣了。若千岁府是皇宫,这里只怕是冷宫吧。 “随便逛逛?”他勾唇,手指轻抚了一下左边的眉毛,“逛到这里来便不怕了?” 她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将声音放得柔柔的:“妾是不清楚路,瞎走才走到这儿的。” 话里话外都是委屈,卫堇苏看她这样子,挥挥手让她起身。 安冉才不相信他是心疼她委屈,只怕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内心长叹一口气,她想,算她倒霉吧,只要保住脑袋,就不算亏。 果然,高了她一个头的人俯视着她,说:“那咱家便带安小姐逛逛吧。” 谁让她寄人篱下还好奇心重呢?也不过是一夜不睡罢了,大不了就是黑眼圈重一点,皮肤黄一点,头发少一点。她愤愤地想,等以后她有朝一日翻身做主人了,她定要让卫堇苏天天半夜不睡觉逛大街。 她跟在他后面,头一次光明正大地细细打量他。 她想,以卫堇苏露出来的那大半张脸,他的身高,他带的体型,即便家世不太好,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太监吧。况且,能有几个人能把太监做到他这个份上的?他们家还是前朝重臣呢,也不过就是近二十来年改朝换代了,他们家才比从前落魄许多,但底子终究是在的。而一个千岁府顶得上十个安府还有余,足以见得卫堇苏的滔天权势。 越琢磨,越觉得她从今往后的日子真的要在战战兢兢与尔虞我诈中度过了。她叹息一声,这样究竟算不算好呢?纵然不再受家暴的折磨,可是这般弯弯绕绕,你进我退的生活…… 罢了,她想,不过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一个冰窖,她已算作是重活一世了,做的任 分卷阅读8 何选择都容不得她后悔了。 “叹气做什么?” 不知道是安冉一夜未眠过于劳累,还是今夜的月光过于柔和的缘故,她觉得此时转过身来的卫堇苏竟然意外的温柔。 她突然想,或许他也是做了不得不做的选择,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吧。 “咱家可还好看?” 他突然俯身凑到她眼前,月光正好在他戴面具的右脸投下阴影,让左脸显得更加完美。 他见她怔愣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全是他的脸,突然就感到有些恶心。他向皇帝要来的女人,应该是一把利刃,而不是一朵娇花。 安冉看他眼里突然全是阴霾,好像方才一瞬间的温柔全是幻影,鬼使神差般问他:“千岁可有什么愿望?” 大概是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地问他,亦或是安冉的样子看起来过于认真,他顿了顿,阴郁沉进眼底,尖锐的嘴角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帮冉冉报仇啊。” 冷酷的,讽刺的声音从他粉色的唇间流出,月光在这一瞬间也成了一把弯刀。 卫堇苏没能等到安冉的颓丧或是惊恐,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要他继续带她参观。 那一句话确实刺到了她,可是她也明白卫堇苏本就不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人,那些人在皇宫里是待不久的。而且她也早就知道他不喜柔柔弱弱之人,刚才她一瞬间的晃神可能引起了他的嫌弃。 她的问题确实有些唐突,尤其是对于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他的反应她也可以理解。若是卫堇苏今天真的跟她诉了衷肠,全心全意地信任她,露出他最脆弱的模样,那她也会有些嫌弃他。 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在这方面,他们俩倒是挺相似的。 这回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这一逛就逛到了天边泛起光亮,有一些年纪稍大的下人已经起床准备干活了。 她注意到,他府上的那些下人向他们问好时皆是恭敬且大方,不太像外界传言那样,九千岁令人闻风丧胆,府内一片死寂。 相反,当他们又逛了一会儿,到他快要进宫上早朝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甚至还能边干活边说笑,笑脸相迎地向他们问早。 “千岁可要去早朝了?” 他颔首,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冉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让那些惊讶于她这么早就起身,害她们以为她不见了的佣人们先退下,随后她倒在床上,闭上双眼。 卫堇苏…… 这是她进入梦乡前脑子里最后想的事。 一觉醒来,她揉揉眼睛,终于神清气爽,一看窗外,却让她一个机灵迅速起床。 都已经傍晚了,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她睡过去了一整个白天,也不知道那些卫堇苏发给她的侍女们会不会跟他告状,他又会不会怪罪。万一他今□□堂上得了不快,回来揪着她的小辫子,那可就…… “小姐您醒啦?” 她回过头,一个看着年纪比她还小的姑娘笑着端了盆水进来。 看着像是个好相处的,她想,就回了姑娘一个微笑:“醒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鹃儿。” 她摆摆手,说:“不用奴婢奴婢的,我听不惯,私下里随意一点就好。” 名唤鹃儿的姑娘眨眨眼睛,似是没听懂她的话。等安冉微笑着示意她手中的面盆,她才着急忙慌地将面盆放在架子上,为安冉洗漱。 待她洗漱完,换完衣服,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她想过千岁府的伙食一定很好,但也许是她见识少,面前那一盘盘山珍海味实在不能说是“千岁今日忙,不与小姐一同用餐,所以只准备了您一个人的量,望小姐恕罪。” 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卫堇苏不跟她一起吃饭倒如了她的意,她能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不用绞尽脑汁地避开他的雷点。 “那你们过来一起吃吧,吃不掉多浪费。” 鹃儿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怎可与小姐一同用餐?!” 安冉已经塞了满嘴的饭菜,因而口齿也不甚清晰,但鹃儿她们还是勉强听出了她话中的“怎么不可以?你们再不听话我就告诉千岁去……”之类的威胁,无奈地坐下来一人盛了一碗饭。 看着她每一口都塞得满满当当,丝毫不像别的富家小姐或者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嫔妃那般小口小口的吃相,鹃儿等人都十分震惊。不过,她们更大为震惊地,是安冉即便如此,看起来倒也不难看,相反,这样的吃相让她们觉得眼前的菜更诱人了。 她此时顾不得跟鹃儿她们说话,或是别的什么,心中只有美食,一番风卷残云地扫荡过后,满满一桌子的菜只剩了个底。 她想,若是她此时不是千岁夫人,而是在前世的餐厅里吃饭,她一定要打包。可惜啊,她摸了摸略有些凸起的小肚子,她现在还是得在意一下形象的。 饭后她独自散步,不免又走到了昨日被突然出现的卫堇苏打断的地方,定了定,转身,刚想离开,身后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女声:“终于来了……” 第5章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安冉的腿肚子就开始发颤了 分卷阅读9 。 就在这一刻,安冉突然发觉卫堇苏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她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期望他能在百忙之中与她心灵相通。 而直到这个幽幽的声音请她进去喝茶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太监依然没有在他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双腿了,或者失去神智了,要不然怎么会连何时坐在椅子上,以及面前的红木桌上是何时出现一盏茶都没有任何印象。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新娘?” 新来的新娘?安冉大惊,难道卫堇苏还娶过别人?!怎么坊间一点都没有这种传说? 眼前的女子一头长发及腰,眉眼如画,即便眼睛哭得有些红肿,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又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她暗暗想,这位不会就是卫堇苏曾经的妻子吧?她跟他之间就算没有半点感情,纯你情我愿的利用关系,卫堇苏也不至于把前妻藏起来吧? 可若这位是妻,那她岂不是就是妾?! 纵然她现在是古人,可她骨子里还是保持着前世的一些想法,再低贱,也不能给人当妾啊! 她握紧了茶杯,理智让她保持警觉,毕竟卫堇苏看着像是个不近女色的,藏一个娶一个这种事情也不像是他做的。 “这话是何意?”她问。 “唉,你瞧我,话都不会说。”女子微笑,一双上挑的眼带着好奇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苏苏他娶妻啦?倒是个漂亮的孩子。” 苏苏? 现下她已经不再胆颤,就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越看越觉得…… 怎么跟卫堇苏有些相像? “你是……”她小心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千岁的姐姐?” 女子笑得明媚,像是很满意她,“还是个聪明孩子。我叫堇……卫堇童。” 卫堇童看着像是比卫堇苏大了五六岁的,再加上他跟她的年龄差,卫堇童甚至可以算她的半个长辈。这下她由恐慌变得害羞,她鲜少接触到这样善待她,还夸奖她的长辈。 不过她仍旧没喝那茶,还是小心些为妙,以卫堇苏那样的性子,姐姐也未必是个良善之辈。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正当安冉踟躇着想要回去的时候,卫堇童开口了:“听说你叫安冉,是个好名字。安家之女,为何想嫁给苏苏?” 她一下子挺直了背,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可眼前的女子总给她一种柔弱可人的感觉,不像是卫堇苏那样不阴不阳的人。 想了想,还是把锅甩给卫堇苏吧。既然他更喜欢狡猾的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让要抱的大腿失望。 “千岁向陛下要的我。我也是……受宠若惊。”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是她最擅长的伪装之一,此刻也是毫不费力。 “苏苏要你?”卫堇童眨了眨眼睛,而后一勾唇,像是孩童在家里的角落中发现了遗失许久的玩具一样,开怀大笑起来。 安冉一头雾水,她几乎要怀疑卫家人的情绪波动是不是都比常人要大一点。 许是看出了安冉的窘迫,卫堇童止住了笑,跟她解释道:“你不知道,苏苏能娶妻我有多高兴。” 她一琢磨,“那昨日半夜的哭声是为了引我来?” 看着卫堇童眼里的赞许她知道她又猜对了,可是,为什么卫堇苏要将他姐姐安置在这样一处偏僻的地方呢? 安冉的疑惑被卫堇童尽收眼底,正当她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卫堇苏带着怒意冲了进来。 “你给我回去,谁允许你来这儿的?!” 他将她胳膊拽得生疼,从前都是挨板子,上辈子是挨棍子,她从来没有体验过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的感觉。而卫堇苏毫无感觉,甚是,在这一刻,当他看见安冉与自己的姐姐坐在同一张桌子前的时候,他的确有一种干脆掐死她的冲动。 他不需要不听话的刀,那只会砍伤他自己。 卫堇童柳眉一竖,冷声让他停手,她声音不大,但确确实实让卫堇苏停了下来。 安冉不做声,她知道此时发话只能让情况变得更糟糕,她倒是不怕卫堇童对她有什么看法,于她而言,最能左右她未来的是卫堇苏。所以她低着头,安静地站着。 “怎么了?我关心一下你的妻子不行吗?” 她听见卫堇苏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也与往常不大一样,但她仍然选择不吭声。 “姐,别这样。” 她又听到了抽泣声,应该是卫堇童在落泪。 “苏苏,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是好好的。”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以“我”自称,让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好像她突然就见到了一个褪去外壳的,有着沉重过去的卫堇苏,那张“九千岁”的面具上是横竖交叉的裂痕。 可是无论他的过去是什么,都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她也不应该对他产生一丝丝的同情。这一点上,从她上辈子同情自己被背叛的可怜的母亲,最后却被她最爱的母亲亲手打死的可悲中,她就已经吸取教训。 她不应该同情任何一个,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却又有可能让她丧命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脊背弯了下来,她站在他的后方看不真切,但她能 分卷阅读10 听见他声音里的悲伤,那是她也曾有过的。 “苏苏……” “安冉,”他回过头,顿了顿,还是拉起了她的手腕,“走吧。”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朝门内的卫堇童丢了一句:“姐,不该做的事别做。” 话是威胁人的话,但安冉总觉得这里头包含着别的情感。不过她知道,再怎么样,今后都不能再任由着自己的好奇心了,这块地方,今后也决不能再来了。 走了一段,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腕,拿出帕子擦了擦碰过她的手。之前她都只把这当做洁癖,今夜,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心中泛起酸涩。 究竟是洁癖,还是单单是厌弃她呢? “上次那块帕子已经洗好了,千岁可以去取。”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留一丝破绽,但卫堇苏还是盯着她看了许久。 “今晚妾早早就睡下了。”她耐不住这样的沉默和那宛如审判的视线,只好给他表明忠心。 “这里……” “妾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也不会再来。” 他肩膀一沉,嗤笑一声,整个人的气场倒是松弛了一些。 接下去的路程他们谁都没再说话,直到他拿起桌上已经干了的帕子,才清了清嗓子开口:“疼吗?” 她愣了愣,看到他又不悦地皱起眉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于是她福了福身子,温声道:“多谢千岁关心,妾无碍。” 他揉了揉眉心,似是不耐于她的装模作样,挥了挥手,说:“就自称我吧,你不是让鹃儿她们也这么称吗?” 这种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不过她现在也没办法。 “好。” 他点点头,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在安冉惊讶地目光中,他又折回来,往桌子上放了个白瓷的小瓶子,并扔下一句:“明日让鹃儿给你上个药。” 这人倒是…… 她笑着摇摇头,方才情绪失控便抓着她的胳膊,那架势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现在情绪稳定了,她又服了个软,趁了他的心,便丢给她一个药瓶,连几句好话都不说。 忽而,她眨眨眼睛,为什么她会想要卫堇苏给她说好话? 不得已唤来等她等得昏昏欲睡的鹃儿让她给自己准备沐浴。她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想,今后决不能有这种过界的想法了。 暂且不谈卫堇苏的官有多大都是个太监,就这种反复无常,还将利用她的心思明晃晃地放在她面前的人,她都不能对他产生任何一点别的想法。 再说了,她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一圈红印,饶是皮糙肉厚,习惯了毒打的自己,都能被他抓出一圈红印子来。这种放在她上辈子的社会能属于家暴的人,她还是抱完大腿就溜比较好。 只是希望,希望到时候,他们俩真的可以各自达成自己的目的,然后她能顺利脱身吧。毕竟,她只是一个穿越来的,没什么志气,最大的梦想就是碾压安家。可是卫堇苏不一样,他已经是九千岁了,隐隐约约都能跟皇帝平起平坐了,他想要的东西,必定是要踏过万人白骨的。 唉…… 她闭上眼睛,仰头靠在后面浴桶的边缘,喉间溢出一声叹息,甚至有点怀疑,嫁给卫堇苏的这个决定,她是不是做错了? “夫人?夫人您好了吗?” 鹃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急忙从桶里出来,擦干身体,披上里衣走出去。 按规矩,是要下人为她擦身的,但她实在不能习惯,便要求自己擦,鹃儿她们就会在门外一直等她洗好,再将水处理掉。 今天在水里泡久了,她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想闭上眼睛倒头就睡,最好再也不要面对这些令她伤透脑筋的东西。 “夫人,先别睡。方才千岁嘱咐我,让我今天就给您上药。” 安冉也恼不起来,想必是卫堇苏真觉得有些愧疚,才会这么着急地让鹃儿给她上药。 “夫人,您这是发生了什么呀?” 面对鹃儿诧异的惊呼声,她只是摇了摇头,喝了口水,淡定道:“差点摔跤,千岁拉了我一把,用力过度,就这样了。” 她说得不痛不痒,事实上,这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早就不痛了,鹃儿这么小心翼翼地将要涂抹上去,她甚至还觉得有些痒。 “那千岁真应该自己来为您上药呢。” “千岁不是洁癖嘛,你来也是一样的。” 鹃儿点点头:“这倒是,千岁的洁癖太严重了,碰到什么都要擦手,若是在府上,还得洗手,一天要用掉好多水呢。” 于是这天,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上扬了嘴角。 第6章 在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她都没再见到卫堇苏。鹃儿还来宽慰她,说什么千岁近日忙,脱不开身,等千岁忙完了一定会来看夫人的。 安冉点点头,心里巴不得最近他都别来看她,让她好好放松放松。自己这个灵魂活了二十几年了,还真没几年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过,成天不是怕被这个打就是怕被那个打,现在好不容易有几天养尊处优的舒服日子过,她可乐得自在呢。 分卷阅读11 只可惜,乐极生悲这句话是不无道理的,过于开心的安冉在这次的戏水活动中不甚跌落池塘。她在一众丫鬟的惊叫声中手脚麻利地爬上岸,随后被簇拥着擦干身子,在大夏天被迫喝下热气腾腾的姜汤,最后,她仍然病倒了。 这一次的风寒来势汹汹,让她成功地体验到了什么叫灵魂的痛苦。 鼻塞使她无法顺畅的呼吸也就罢了,她的一颗头除了要承受一头又厚又长的发,现在还要顶着一个千斤重的铁球。 她虽不知道千斤重的铁球是个什么概念,但如今她的头好像已经不是头,只是要压垮她脖子的一个东西,这感觉别说是千斤,她觉得,就算说是万斤也不为过。 而且她还发起了高烧,这边没有温度计,但从她的体感和大夫把她的脉烫手的样子就可以判断出,约莫是要往四十度奔了。 现在,正午十分,太阳火辣辣得要刺瞎她的眼珠子,而可怜的她躺在门口的榻上,还裹了个被子。因为大夫说要发汗,所以聪颖的鹃儿干脆让她整个人隔着被子沐浴在七月的烈日下。 要不是她实在是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否则她一定要让鹃儿亲自感受一下这种烘烤式桑拿。 她躺在火热的榻上,一边可怜自己进了千岁府,夏天都没有冰块乘凉,还要在外面享受阳光,一边怜惜自己被太阳公公烤干的生命力。 卫堇苏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近她的,在她头晕脑胀,狼狈不堪的时候。他穿着一身镶着银边的白袍,宛如骑着白马的王子一般。 她在晕过去的前一秒想,可惜,这个太监既没有骑白马,也不会是她的王子。 在她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可她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也睁不开眼睛看,只能任凭梦境将自己拖入意识的深渊。 她好像回到了前世,那时她的妈妈会抱着她,给她哼唱儿歌;她的爸爸会给她买好多漂亮的娃娃,会给她买精致的蛋糕,会将她想要的一切都双手送上。 她看到幼时的自己了。小小的,白胖白胖的女孩子扎着两根细细的马尾辫,拍着手,兴奋地让,妈妈吹蜡烛。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 她背着书包回家,拉着妈妈爸爸的手央求他们晚上吃麦当劳,两人都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她。当时她只当是爸妈让她好好学习,少吃些垃圾食品,却没注意到家里的气氛已经有了些许变化。 她想了想,那好像是十岁的时候。 之后,她鲜少再能感受到从前的无忧无虑,直到十二岁之后,美好的家庭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父亲厌恶母亲的纠缠和失控,连带着也开始厌恶她这个母亲用来据理力争的筹码;母亲因为她跟父亲的血脉也开始厌弃她这个拖油瓶。 一下子,她就失去了所有的爱。 她不记得中学的七年她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在那个他们终于走向离婚的夜里,两个本应该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瞧着她。 她想过,如果她从未被爱过,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痛苦? 可是如果从未被爱,那她也不会知道该如何去爱别人,更不会知道穿越后这具身体的母亲有多爱她的女儿。 若是如此,那她也不会想到要帮自己这具身体和她的母亲讨回公道,也为曾经伤痕累累的自己讨回公道。 头痛突然剧烈,将她从梦境中猛地拉出来。 “醒了就先吃药。” 她迷茫地盯着卫堇苏眨了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大忙人会出现在她房间里,还坐在她床边。 盯到卫堇苏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才想起来,晕过去之前她好像是看到他走近来着。 “烧傻了?起来吃药。” 她撇撇嘴,就知道在卫堇苏身上是不可能看见温柔两个字的,亏她刚才还有些小小的感动。 四肢的乏力让她很难自己起身,尝试数次均已失败告终,后脑勺敲在枕头上的时候引起的波动让她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浆糊已经快要兜不住了。 而穿着白衣,长得像个天使,手边放着药的卫堇苏一动不动地噙着笑看着她笨拙的动作。 最后,她只能平躺在床上,运动相对而言比较容易动起来的嘴唇,和疼得火辣辣的嗓子,告诉卫堇苏她待会儿会起来喝下药的。 她的意思是,如果没别的事,他可以走了,不要在这里观赏她的表演。 但是今天的卫堇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但没有嘲笑她,或者皱着眉毛用整张脸诉说着他有多嫌弃她,而且,他竟然亲手将她扶起来了。 还叹了口气,当时安冉那不甚清醒的脑子里飘过上辈子躲在被窝里偷偷看的霸总小说里的一句经典台词: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 她怔愣了半晌,脑补着卫堇苏这张透着高傲和阴恻恻的脸对着她说这样的话,觉得这个画面将会十分的诡异,于是作罢。 只不过她的一个激灵还是让卫堇苏的手顿了顿,问她:“冷?” 因着距离近,他的气息全数拍打在她的发顶,他正常说话时清清冷冷一点也不显女气的声音也在她头顶响起,而他的动作恰好像是圈她入怀,让她 分卷阅读12 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一切环绕,让周身空气的温度都高了好几度。 她赶忙摇摇头,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冷。药给我吧……” 卫堇苏的体温比她低,所以指尖的相触让她又打了一个寒颤,猛地缩回手,碗里的药也差点撒到床上。 她瞥了一眼,见他只是蹩眉不说话,就先飞快地把药喝了个精光。 抹了抹嘴,把空碗递过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良药苦口的滋味。 她想要个蜜枣蜜饯之类的,却怕卫堇苏嫌她麻烦,就想闭嘴等他发话。没想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一颗暗红色裹着白色糖霜的蜜饯送到她嘴边。 她想了想,直接张嘴恐怕不妥,便努力伸出没什么只觉的手,接过蜜饯再颤抖地放入口中。 倒不是怕他下毒,而是她当真没有力气,当喘气都费力的时候,她只想睡觉。 “谢谢……” 她是真的有些感动的。上辈子,家庭破裂之后她哪怕是生病病到觉得自己快死了,她的母亲都再没有关心过她,甚至是巴不得她早点死。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怕原主的母亲为她担心,所以有个小病小痛的她都忍着不说,况且,她来这里才一年,那个善良的夫人就被害死了。 “你不是来享受的。”他说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下撇的嘴角让安冉看出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她的。 所以她乖顺地点点头,向他保证之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并请求他不要责罚鹃儿她们。 他答应了,随后起身想要离开。 安冉突然灵光一现,喊住他说:“千岁,安浅浅是不是已经进宫了?” “嗯,怎么了?” 他回过头的那个角度,光线恰好让他眼底的青色暴露得一清二楚,脸色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又被她的理智按压下去。 “巡按与江南秀云阁有些关系,千岁您可以查一查。” 突然的信息让他微愣,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颔首表示他知道了,并让她先好好养病,暂且不要想别的。 她半坐在床上,倒是清醒了很多。她进千岁府有一段时间了,即便她不知道卫堇苏究竟在谋划一盘什么样的棋局,但她知道,既然他能被王公公说动,亲自去安家,并接回自己,那么安家必是他棋局中的一颗棋子,甚至也许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 反正安家本来也就是她要打压的对象,帮卫堇苏给安家使绊子,也是在帮自己。 况且…… 她摸了摸脖子,蜜饯的甜意还在她嘴里。卫堇苏这样心性地位的人,即便曾经伺候过人,也是被迫无奈的。今天他的举动,说不上什么大善,但总归是比之前亲近了一些,那她也可以小小的回报一下。 鹃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哭腔央求她不要怪罪。 “不会,快起来吧,扶我躺回去,我好累。” 小姑娘脸上挂着泪痕,吃力地帮她重新躺回去,然后蹲在她旁边,眨巴着大眼睛。 “夫人,你知道吗?”小姑娘的眼里满是知道秘密的闪光,“这两天府里来了一个女人,天天在千岁的房里待着呢!” “嗯……”她眼睛半闭不闭,实际上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夫人!” 她被鹃儿这一声给吓醒,然后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方才鹃儿的话。 一个女人? 她重新闭上眼睛,说:“过两天病好了,我去会会。” 本来她想说看看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想起刚才的卫堇苏对她的方式,又想到鹃儿的话,她心里就有一些微妙的不快。 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天天待在她丈夫的房间里。 第7章 好巧不巧,当她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觉得神清气爽可以打一套太极拳的时候,那位神秘女子就进来了。 女子眉间一点朱砂痣,肤若凝脂,美目盼兮,步步生莲,微笑着走近她。 安冉几乎是从看见她的瞬间就开始呆愣,一直到女子莹白的皓腕在她面前晃的时候,她仍然沉浸在见到仙女姐姐的震惊之中。 于是仙女姐姐只好先开口说话:“你就是堇苏的妻?” 仙女姐姐滤镜稀碎一地的同时,女子高高在上的态度刺激了她的斗志。 同样的情况碰到卫堇苏她只能装鹌鹑,乖乖巧巧任他怼,那是因为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又如何?你也是?” 可旁人,她就不一定要处处隐忍了,毕竟她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安家最不受宠的,拿不出手的小小姐了。 瞧着女子可人的脸庞泛起了怒意,安冉的心里非但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怼了人的爽,还隐隐觉着有些许不快。 这个女人,跟卫堇苏有故事。 “很快你就不是了。” 这句话几乎让安冉笑出声来,卫堇苏给了她这么大的自信吗? “哦?是吗?” 她不信。 “千岁这几日可是一直与我同吃同住呢。”女人的红唇勾出一个锐利的角度,嘴里喷撒着并不有 分卷阅读13 用的毒汁,想要将她吞噬,“听说你病了?千岁都不管你呢。” 她虽然病了,但依然可以一拳一个绿茶婊。 沉默间,她听到远处有些脚步声,便朝女人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 许是她今日精神虽好却面色不好,看着就没什么威慑力的缘故,女子真的俯身向前了一些。安冉猛地抓过她的手往自己的脸的方向带了一下,又顺势往后一倒,一只手捂着脸,费力地憋出些泪花来。 “千岁……” 她看见卫堇苏真的沉着一张脸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抖了一下的,毕竟这种古早套路,他应该能看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笃定了卫堇苏不会喜欢眼前这个女人的,但是,万一她错了,那可就错大了。她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那还是在他姐姐面前,他还收了点怒气,都能将她拽出一圈红痕,涂了三次药才完全褪掉。 这要是,他真喜欢这个女子,那她很可能就小命不保了。 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但木已成舟,只能赌一把自己的直觉了。 没想到他冲着女子皱眉,语气不大友善:“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眨眨眼,有戏。 为了再接再厉,她不介意蹬鼻子上脸一下。于是她跪在床上,伸手抓住了卫堇苏的衣角,放低了声音,委委屈屈道:“千岁……好疼……” 卫堇苏撇了一眼她拉着他衣角的手,她差点就一个激灵要松开,然而他俯身凑到她面前,伸手抚了扶她的脸颊,柔声说:“冉冉乖。” 像是头顶被晴天霹雳了一下,安冉有些恍惚,打死她都没想到卫堇苏这么配合。要不是这么近的距离,她看见了他眼里的嘲笑,她都要心动了。 虽然即便是看到了,她的小心脏也跳动得有些过于激烈了。 不管如何,他的配合就是她表演最大的动力。 所以她又装模作样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的面部一下子不自然的抽动。 她现在不太怕,因为她知道,比起自己,卫堇苏显然更讨厌这个女人。如果她能配合他,说不定还能哄得他高兴,她的生活可以再滋润一些。 “您将咱家的人打了,您看看,这多不合适啊,娘娘。” 娘娘?!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惊又恐,只觉得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已是皇帝的女人,却出宫跟着一个太监,还跟人家住在一起,还要做太监的人?! 她突然有些同情当今圣上,权力大半落在外面还能说是因为他留恋后宫疏于朝政,给了卫堇苏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这后宫里,竟然还有人死乞白赖地要跟太监走,也是让她长见识了。 “卫堇苏!你别不知好歹!” 这人是在帮他? “要不是我们,你早就……” “娘娘,”卫堇苏面露不悦,扬声打断,“还是请回吧。您在咱家的府上,不方便。” 他可能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跟那个娘娘明显都听成了那个意思。 所以娘娘的眼里明显露出了惊喜:“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本宫早就是你的人了,这位……”她瞥了安冉一眼,“休了便可。” 安冉面不改色,甚至心里还暗自惊叹,也不知道卫堇苏是怎么勾搭上这么一位双商离谱的姐姐。 她咂咂嘴,只想看卫堇苏会怎么把这位娘娘噎回去。 又是死缠烂打,又是威逼利诱,还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跟他说休了她,这位娘娘估计没多久好日子过了。 她平日里可小心着避雷呢,尚且只能得到卫堇苏不温不火的回应,这娘娘倒好,半刻钟内,把这地雷踩得快要能炸出朵蘑菇云来了。 果然,卫堇苏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白色的面具更让他看起来阴恻恻的,声音沉沉的且拖着他习惯性阴阳怪气的调子。 “娘娘思虑周全,只可惜……” “什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低头看着她,伸手把玩着她的一缕长发,状似怅然道:“咱家的一颗心已经给了冉冉,娘娘还是不要为难咱家了。” 要说昨日他那样的举动是让她内心泛起了感动,那今日这般操作真真是让她内心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负面情感。 他怎么真能如此舔着脸说什么心给她了,但好在她理智尚存,压抑着内心的嫌弃,刻意用跟他一样讲话的调子,盯着女子眨了眨眼睛,哭道:“求娘娘不要拆散我们。” 说着,她还不忘做戏做全套,用手捂着脸。 她发誓,这是她两世为人说过的最违心的话,做过最缺德的事。 简直是,丧心病狂! 面前的女子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们两个人相握的手上,仿佛要看出一个窟窿来。雪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眼白都充了血,额间青筋暴起,像是恨不能手撕了他们两个人。 偏偏卫堇苏还好死不死地丢了一句:“娘娘慢走。”就牵着她走出去了。 她侧头看了看他被遮掉一半的左脸,又回头看了看在原地似乎已经被气傻了的娘娘,最后看了看他牵着她的手。 突然意识到,这次,他是握着她的手,而 分卷阅读14 不是拉着她的手腕。 他的大掌凉凉的,不像是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那样,男人的体温高于女性。 也许是因为他不能完全算是个男人的缘故? 不过,这温度对于刚刚退烧的她而言还算是挺舒服的。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除了前世的父亲,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性这样握过手呢。 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安冉也平复了心情,才发现卫堇苏的手一直没松开。她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这位大人又要做什么。 她抬头看他,尽管面具遮了他半边的眉眼,让她看不真切那眼里藏了什么,可是他露在外面的紧绷的下颌告诉她,卫堇苏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她很想抽出手或者礼貌询问他能不能放开她,但眼下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就这么沉默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安冉又开始头晕眼花了。她内心为自己叹息,一个刚刚退烧,连早饭都还没吃的人,被这么牵着走了一个小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既然手都牵了,她只好暗自祈祷一下,要是真的晕过去了,卫堇苏能良心发现接一下她,起码不要让她头着地。 卫堇苏是在这个时候回头的。 小姑娘脸色发白,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脚步虚浮,眼神不聚焦。他倒是忘了,她昨天还病着呢。 “回去吧,我送你。” 一句话丢下,他也松开了手,改为拉着手腕,动作之娴熟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但她现在有些昏沉,也懒得在意一些细节,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了房间。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连娘娘身上的脂粉味都没了,显然是下人手脚麻利地打点过了。 她连跟他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他刚将她扶上床,她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再一次醒过来,已是傍晚。夏日的天黑得晚,这会儿天还亮着,一个白天睡得她有些热了,便拢了拢衣服,喝了口水就往外面走去。 这一次醒来她的精神更好了些,而且烈日不再,也让她体感舒适了一点。她在府里随意溜达,难得细细感受这可以说是奢华但低调的千岁府,意外地发现,这卫堇苏还挺有品味。 正想到他,她就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卫堇苏一个人坐在里面,好像是在喝酒。 这会儿他也看到了她,冲她招招手,她不得不过去。 “千岁?” 他将她拉过去,声音沉沉:“坐下,陪咱家喝一杯。” 她鲜少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自称“咱家”,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都在嘲讽,虽然这次也有浓浓的讽刺意味,但更加伤感。 她只知道近日他很忙,不知道他具体在忙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整个人都如此不对劲。 这么一想,她这个妻子倒是不太称职。 于是她一杯饮尽,辛辣的酒让她的嗓子火辣辣得疼,却也刚好掩盖了她心中微妙的悲伤。 几杯下肚,她的思绪又开始飘散,心里的憋闷也快要压抑不住。而她一抬头,恰好看见卫堇苏的眼角也泛着泪光。 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原来他们都有着一段沉重的过去,从某种角度讲,他们算是同一类人。她甚至隐隐约约猜到他的预谋了,但左右,她不过是一个异世的灵魂,无所谓这个王朝的兴衰。 “一月后皇后生辰,我带你进宫。” “好。” 有些事,总是同类做着更方便。 第8章 过了几天,鹃儿告诉她,上次来闹事的那个娘娘已经被赐死了。 据他们的传说,卫堇苏一纸状告,将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并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话术,皇帝对他没什么太大的责罚,只是训了几句。可那个娘娘就没那么好运了,毕竟是给皇帝戴了顶高高的绿帽子,被卫堇苏三言两语的,更是让皇帝大为光火,当场就极其大度地赏赐了三尺白绫。 据说,那位娘娘死前咒骂着卫堇苏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听到最后一句,她内心偷偷地笑,这位娘娘可真是又蠢又恶毒啊。 自那天之后,安冉又很少再见到他了,每次远远瞧见,只觉得他好像瘦了几分。可总归,她自己的事都搁置了好久,没有精力,也没有这个身份去过问他的事。 虽然她是他的妻子,妻子为丈夫排忧解难可以算是天经地义,但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这一纸合约的效用仅仅建立在他们互相有用的基础上。而现在看来,显然她还没达到他的标准,对她还在测试阶段,那么他的私事,她就更要避了。 而且她病彻底好了的这几日,她一直都在想要以一种什么方式惩罚安家。要说以卫堇苏之名狐假虎威跑去安家吓唬吓唬,她是有些不甘,也有些以此为耻的,但别的,更厉害,更能给他们造成打击的方式,她还真想不到。 她恹恹地把玩着手中的落叶,只觉得自己没用。这么久了,她在千岁府享受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甚至都把自己养胖了一些,却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滞后了那么多。 原主母亲的在天之灵还看着呢。 可她现在能做的,除了努力抱紧卫堇苏的大腿,就再 分卷阅读15 没别的了。 “唉……” 鹃儿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问:“夫人,怎么了?” 她看着鹃儿,目光又像是聚焦于虚空的一点,惆怅着:“你说,有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鹃儿手里的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什么?!夫人你要杀谁?!” 安冉被她一吓,回了神,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不太该说的话,但是鹃儿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她也在府里做了五六年了,以外界对卫堇苏杀人如麻,阴险狡诈的评论,鹃儿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不过她又想起来,好像府里的一片祥和确实与外界的传说不太一样,还是,卫堇苏都是在外面处理人的?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微笑着安抚鹃儿,又问,“千岁他人怎么样?” 鹃儿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扫把,自然地回她:“千岁最近一直很忙,夫人要是想他的话可能得等一段时间了。” 她脸一红,矢口否认:“不是。我是问,他这个人,怎么样?” “千岁他……”鹃儿认真地回忆,“有点冷漠,洁癖,有点时候有点严肃,但总体还挺好的。”她扫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夫人为什么这么问?千岁对您挺好的呀。” 这个答案既让她有些意外,又觉得也在理。毕竟她来府上也有一段时间了,确实从未听到过府里有什么惨绝人寰的哭喊声,而且她也切实感受到府里的气氛还是很平和的。若是卫堇苏真的像传言那样,下人们肯定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而这些天她观察下来,真正对着卫堇苏战战兢兢,怕是只有她一个人。 “外面……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突然就有些气馁,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让她手足无措。 “外面是怎么说的?” 卫堇苏走进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安冉也习惯了他的面无表情,一般这都说明他并没有在真的生气。 鹃儿看了他们一眼,乖巧地退出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她咽了一下唾液,有些意外他怎么会突然过来,而且还好巧不巧听到了她的话。 “外面说今年的西瓜不太甜。” 这个谎非常拙劣,但总比她说“外面的人说你是个变态”要妥当的多。 也不知道卫堇苏是信了没信,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丢下一句:“下周进宫,还有五天,你好好准备准备。”就走了。 安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初进宫,且不提安浅浅会给她使绊子,就是皇帝看到她也会不舒服。这次进宫,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要是她能应付过所有的刁难,既能不让他们小瞧了自己,又能不给卫堇苏丢面子,也算是双赢。 不过最好,安浅浅能自己找上门来,那她就顺便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喊来鹃儿她们这些丫鬟,让她们为自己的造型做参谋。 她们五个人在她的衣柜里翻找了半天,试衣服试的她都要累瘫了,仍是没能找出一件既衬她又不过于张扬的。毕竟,整个衣橱里,最贴合她现在这张养尊处优了一段日子后越发妖艳的脸的,就数她那件大红色的婚服了。 她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想:明明刚穿越来的时候觉得原主的脸蛋还没自己穿越前的好看,怎么现在变成可以分分钟参加选美比赛的程度了? 苦恼了半天,鹃儿提议再买一批,这让安冉想到了可以出府去市里最有名的那家裁缝铺子。那个铺子以前就听安夫人讲过,说什么以前他们家富贵的时候那里的衣服都随便买,那里的衣服好看又精致,还可以自己画图纸让他们定做。 她让丫鬟们都出去,拿出纸和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画着图案。 说着容易,她脑子里也有许多图案,但画出来还是…… 她看着纸上的不规则图形,和几滴散开的墨水,只能说,一言难尽。 唉,怎么说也是当年在大学里玩手绘的,怎么现在这么丢人,连笔都不会拿。 左思右想,她掐着饭点,来到了卫堇苏的书房门口。 “咚咚咚”,她轻轻地敲了三下,得到里面“请进”的回复后,她才推开门走进去。 卫堇苏看见到她显然是意外的,这就导致了他一向表情幅度不是很大的脸上,右边眉梢的挑起变得十分显眼。阳光在酉时已不十分明亮,因而配合着他难得的生动表情时,更让他看起来比往常柔和许多。上一次让安冉有这个感受,还是那天喝酒的时候。 “我……”她踟躇了一会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想画些图稿,让水云阁定做些衣裳。可是我……不会用笔……你能不能教教我?” 原以为他会拒绝,或者说些什么惹她生气的话,没想到他干脆地答应了她,这让她有些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写字能不能也教一下?” “嗯。” 她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向他冷静地道谢,正当她要开门的时候,身后他的声音又飘进她耳里。 他说:“先去吃饭,我过会儿就来。” 她其实更希望他能一直保持 分卷阅读16 初见时的高傲冷漠和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或者索性真如传言那般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也好过现在这样,一边吃着饭,一边还在想他说这句话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免得她还要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自己一无所长的时候,爱上一个手握大权的人,她如今对他利用式的依附已经是她最大的接受程度了。她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全心全意只扑在一个男人身上,前车之鉴,便是她的母亲,她的,两个母亲。 卫堇苏是在她快吃完了才来的。 鹃儿她们看到他时候麻利地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就离开了,只留嘴里塞满了肉的她,和站在一边看起来有一点点无措的卫堇苏。 “……你吃了吗?”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她揽喊住转身想要离开的卫堇苏,“没有的话,一起吧?好多菜,我吃不完。” 他闻言回过头,扫视着桌子上其实只剩了没两盘的菜。她以为他又要拒绝了,没想到他一勾唇,喊来鹃儿为他添一副碗筷,神色自若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有些奇怪,怎么这段时间,他都奇奇怪怪的,好像比之前要好说话很多。 不过卫堇苏在她的心中仍然没有美食重要。 在得知千岁与夫人一同用餐的消息后,后厨急急忙忙又做了五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放在了他们的桌上,并撤走了一些被扫荡地只剩些菜汤的盘子,甚至还为他们上了两道甜品,仿佛是在为他们头一次共进晚餐而庆祝。 看到这么多菜,她将刚才的疑惑抛在脑后,专心攻略面前的美食。 饭后,卫堇苏才开始教她握笔和写字。 她上辈子有一个毛病,就是肢体不太协调,没想到她这个肢体不协调的灵魂塞进了别人的身体里竟然还是肢体不协调。 而且她实在是没想到,这具身体的不协调,竟然已经严重到了她连握个笔在纸上写个横都能花半个时辰。 所以她颇为为难地看着卫堇苏,十分担心因为自己的愚笨让导师袖子一甩从此放弃她。 来到这个世界后每天基本上都在躲藏、挨打、疗伤的过程中重复,使她忘了她是个文盲这件事。 然而她一个新时代大学生怎么能连字都不会写?! 大概是她的表情过于虔诚,所以卫堇苏站到她身后,右手握住她拿笔的手,带着她缓慢地写下了她的名字。 她怔怔地看着纸上有些歪歪扭扭但仍能看出笔锋的两个字,突然耳边就只剩下她自己“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声,和背后他沉稳的心跳声。 一快一慢,仿佛是最好听的双重奏。 “过两天你能陪我一起去水云阁吗?”她这样问。 “嗯。”他这样答。 那一天,他们像是最平凡而幸福的夫妻。 第9章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她这个小脑十分不发达的人学会有效握笔,但仍然没办法写出一个像样的字。 像是个正经的教师一般,卫堇苏从横竖撇捺开始教她。一晚过去后,他看着纸上一片弯弯曲曲都能混成一团的所谓“笔画”,正式冷下脸来。 她固然知道卫堇苏不喜欢笨蛋,但这个她真的无能为力。她的脑子和灵魂都知道要用腕力,用巧劲,但这具身体的手腕力量真的可以说是没有,毕竟这位妹妹从小练习的就是抗揍和逃跑,而不是反杀。 总之,趁着卫堇苏还没有开始表露出真正的不耐烦,她赶紧狗腿地向他保证,明天一早,她会把她写得漂漂亮亮的名字拿给他看,并且关照他让他回房好好休息。 可是保证完她就后悔了,直到天蒙蒙亮了,她才勉强从一推废纸中挑出一张还稍微能看看的。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还早,卫堇苏刚起不久正要去宫里上早朝,再睡一觉也不太可取,便拿了张纸开始画图稿。 写字很难,但会正确握笔之后,凭着她曾经靠手绘赚学费的经验,画一些用在衣服上的图案还是比较简单的。 没过多久,她就画好了一大一小前后交错的两朵莲花。早膳后的休息时间,她又开始画牡丹,以便日后的大场面穿。 鹃儿看到散落满地的纸、安冉手上的墨和桌上放好的成品,还夸她家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不愧是大家闺秀。 安冉听到这个评论,只能在内心默默摇头,她不是蕙质兰心,更不是大家闺秀,她只是有一个长期做乙方的灵魂和一个要让卫堇苏对她刮目相看的小目标而已。 可惜卫堇苏的表情管理一向是男团级别的,他看见她写的字没什么表情,甚至还颇为不忍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勉勉强强通过了他的要求,或者表示她仍然没有通过但由于太烂了所以他已经懒得评价了。他看见她的画稿时也只是颔首,并表示下午就可以带她去店里定制。 她从他的眼里看出,他对她的画还是挺满意的。 今日的一顿午饭他们也是在一起吃的,原因是她觉得既然她已经来他的房间了那就可以吃完饭一起出府。 她的理由讲得快,卫堇苏答应得也快,以至于她没发现这其中逻辑的牵强之处。 这是她第一次与卫堇苏同坐一辆轿子。 即便再 分卷阅读17 有钱有权,轿子也不够两个人舒舒服服地隔着社交距离坐。 卫堇苏身上的气息又一次将她笼罩,使她掀开帘子看窗外都看得神思游离。她往窗边悄悄地挪了挪,没想到被他发现,他冷哼一声,往相反的方向坐了一点。 被抓包的尴尬让她耳根发烫,轿子内部的气氛更是僵硬。 索性,千岁府里市中心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水云阁门口。卫堇苏是牵她下来的,也许是为了显得他们夫妻恩爱,也许是他为了显得自己是个君子。 不过这些日子她猜测他的心思已经越发头疼了,她常常摸不着他的雷点了,以至于她总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可以放开胆子了。 比如今日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刺得她睁不开眼,而且这光照在身上,即便隔着衣物也是火辣辣的。虽然有下人们撑伞,但她还是往卫堇苏的方向挪了挪,企图用他挡住阳光。 她一直低头揉眼睛,没能看见他瞥她一眼后的微笑。 进了店,老板亲自出来对着他们两人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千岁”、“夫人”。很快,她就开始挑选颜色,她决定皇后的生辰宴上用鸢尾蓝,裙摆绣上她画的莲花,这个搭配既稳重又不过于素净。绣牡丹的用绛紫,大气雍容,等她再年长几岁便能撑起来。 另外,卫堇苏又为她挑选了别的几个颜色,例如深色的海蓝和玄色,浅色的白和一个看起来很像薄荷绿的颜色。这些便由店家为她自行制作,他说若是不好看,他们这家店便不用再做下去了。 这句几乎是她听到过卫堇苏语气最重的话了,倒是有几分像传言。 老板听了吓得一抖,连忙说是。 她觉得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这老板能跪下给卫堇苏磕头。不过他严肃的时候确实给人感觉阴冷且邪恶,想来这面具可能也为他的这种气质做出了点贡献。 她突然就有些好奇,他面具下是什么样的。 “走吧?” 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盯着他发呆,反应过来才跟他讲,她想在街上逛逛。而且她还很懂事地告诉他,他忙的话可以先回去,有几个人陪她就行。 结果他陪着她逛了整整一个下午,甚至还好心地给她买了串糖葫芦。 这样的待遇让安冉有些无措,她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卫堇苏是假冒的了。直到她在回程的轿子里,无意间看到他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她忽然就觉得,也许他是在担心。 既然他的棋局里包括了皇宫,那作为他最有用的棋子之一,她这次进宫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会给他带来一些影响。 所以他对她最近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这么想,就能理解了,不然他的变化还真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轿子突然停了,车夫说是前面有个疯疯癫癫的乞丐,拦住他们讨钱。她偏头看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随手从袖子里拿出几个碎银,交给车夫。 不过一会儿轿子就重新走了,她越发觉得,卫堇苏这个人真是神神秘秘的,身上有好多秘密是她不知道的,而且,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复杂的人。 纵然每个人都有多面性,但卫堇苏的面好像格外多,她似乎永远能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的新面目。 她靠在窗口想,兴许是她前期将期待放得太低了,总想着这人是个阴狠的坏人,才会对他流露出的“好”感到意外。 幸好,总的来说,卫堇苏对她还算是不错的,他给她足够的缓冲时间,嫁进来这么多天也没提要她做什么任务的,唯一一次的情报分享还是她主动告诉他的。 大概,卫堇苏算是这么多年来对她最好的人之一了吧。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她被拉着起了个大早,鹃儿她们兴冲冲地给她梳妆打扮,力争要让她成为群星璀璨中那颗最耀眼的明珠。 但安冉只想打扮得低调一点,不想第一次进宫就招到什么麻烦。可惜她一个争不过四个,平时向来没什么规矩,这时候她摆个凶巴巴的脸,她们这些姑娘都不当回事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今天无论是打扮成神仙下凡还是普通百姓,麻烦它都一定会来。 因为她一个拐弯,就碰上了她的好姐姐。 “哎哟,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 安浅浅今日的打扮像个花蝴蝶,而且还是熏死人的那种。不知道安浅浅宫里的丫鬟是不是一个个都想害死她,否则怎么给她在皇后生辰宴这天打扮成这么招摇的模样。 她摈着呼吸,扯出个得体的微笑:“姐姐好。” 安浅浅眨着满是粉的眼皮,状似惊讶地问她:“你们家千岁怎么不在?你一个人来的?噢哟,这也太苦了。”然后又招呼她,“来来来,来亭子里面坐。姐姐这儿有梨你吃一点。这可是陛下特地命人从北方运来的。” 怎么看,怎么像小红帽与大灰狼呢。 她端着微笑跟上,同时婉拒了吃梨的邀请。 这梨的汁多,她可得当心一点,万一安浅浅要做什么,梨汁可不能弄在衣服上。 原本亭子的大半都被植物遮挡,她面前又站了个安浅浅,进去了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估摸着是跟安浅浅位份一样或者略低 分卷阅读18 ,她前天问了卫堇苏,安浅浅现在是昭仪,那么坐在里面这位可能是昭仪或者婕妤一类的。 位份涨得还挺快,她想。 安浅浅给她们介绍,里面的这位是王婕妤,是商贾富豪王家之女。 她咂咂嘴,这宫里的人撇开后宫中的封号不说,光是原生家庭,她的好姐姐安浅浅估计是垫底的了。这么想想,她还是挺幸运的了,毕竟卫堇苏这样的,估计也不会再娶了,那她也不用跟这么多女人抢来抢去的。 她打了个招呼,顺势坐在了她们两个的对面。 “王婕妤,这便是我那差点就进宫代替了我的妹妹。” 这么快就开始了?正巧,她等着呢。 她还没做声,王婕妤就接过话茬,夸张地说:“天呐!还能有这种事!不是我说呀,你这妹妹看着就是个伶俐的,不会总欺负你吧?” 安浅浅拿着手帕遮盖住嘴角,“咯咯”笑了两声,“哪能啊,我们姐妹关系好着呢。是吧,妹妹?”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呀,我这妹妹一时冲动,差点就犯了大罪。” “是呀,这可是欺君呢。诶,安妹妹,你是嫁给了九千岁?” 她还是点点头,心中已经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了。 “哎哟,那你们这夫妻生活……”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冷静地说:“还不错,比独守空房要好许多。” 谁不知道当今皇帝那什么过度,跟太监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况且,她的太监家里可就她一个,关系十分和谐,目前可以说是不可撼动,不比她们这些费尽心机又捞不到好处要好得多。 王婕妤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安浅浅是没想到这傻子在千岁府里待了一个多月竟然不傻了,莫非千岁府里有治傻子的灵丹妙药? 两个落了下风的人只想反击。 “诶,你……” 她冲对面的两个人眨了眨眼睛,盯着王婕妤上下看了看,丢下一句:“多谢姐姐们关心,不过,撞衫这种事,谁丑谁尴尬哦。”就起身颇为欢快地离开了。 亭子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安浅浅先反应过来,看见王婕妤与安冉穿的颜色一样,便恨铁不成钢地想数落她一番,随后她自己也反应过来,羞愤地红了脸。 至于安冉以一种看似欢快实则急切的速度离开现场,是因为她看见了一角玄袍,知道那是卫堇苏,也知道她们小学生一样的斗嘴全被他听了去。 好在她在后宫转悠了没一会儿,就有人传旨,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她应下,一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卫堇苏向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带她向宴会走去。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嫁给他其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10章 他携着她一起走进去的时候,周围的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 她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种宴会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台上最高处坐着的两个人是她一个都惹不起的,偏偏因她的身份和当时的乌龙事件,两个上位者都极有可能看她不顺眼。 好在,卫堇苏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这一个力道,让她重新鼓起了勇气。她发过誓,要在这里活得精彩的,眼下便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就算是讨厌安冉如安浅浅,都不得不承认,她和卫堇苏站在一起的时候,从外形上,再没有比他们两个人更登对的了。 安冉只不过离开了安府短短一个多月,竟与之前那个小黑傻子完全不一样了,出落地美艳勾人,像个祸国妖姬,个子好像也长了些,体型也不似之前那般像个小瘦猴。 而更让她生气的,还是卫堇苏。 那些人光说他残暴冷酷,反复无常,怎么不说他长得那样英俊?脸上那半张暗红色的面具还衬得他更是气宇轩昂,比台上那个不中用也不中看的皇帝好多了。 她嫉恨地指尖深深掐如掌心,面上还要用尽所有的理智维持不自然的微笑。 凭什么这个不受宠的,痴傻的,外人生的庶女,看起来过得比她还要好?! 安冉的目光也正巧与她对上,朝她温和一笑,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之前的十几年什么都没发生过,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只一眼就移开目光。 凭什么,她成了这个宴会的焦点?! 她愤恨地想,既然她这妹妹想做焦点,那她就帮她一把。 卫堇苏领着她向皇帝行了礼,再一起坐在了皇帝下一排的右手边,除开皇后,她是唯一一个坐在上排的女人。不知道是这个王朝的规矩可以如此,还是卫堇苏有心。 但她的冷汗真的就没停下来过。 为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让鹃儿把酒换成了茶,猛地喝了一杯。好在旁边就是卫堇苏,他气场强大,那些妃嫔也不太敢贸然上前与她搭话,算是给了她一些平复的时间。 他们两人坐下后,皇帝很快就宣布宴会开始了。 尽管每一个表演都挺好看的,但安冉仍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让她坐立难安,只能用力地挺直脊背,状似认真地观看表演。 余光瞥到卫堇苏,只见他自然地端坐着 分卷阅读19 ,偶尔抿口酒,面前的小菜和点心完全没动。大概是她的余光对于坐在她旁边的人来讲也已经足够明显了,卫堇苏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将她面前的点心盘子朝她那里推了推。 这是……让她吃点心? 过于紧张让她的脑子不是很清明,下意识地将身旁她最熟悉的且没坑过她更不太有可能坑她的卫堇苏当做《宴会指南》,完全地信任他。 既然他推了盘子,那她就吃。 这么吃了两块,她仍然没有觉得放松,而是觉得紧张感让这两块糕点不上不下地卡在她的喉咙里,只能拼命喝水让自己不那么噎。 恰好有一个妃子主动请缨,向皇帝和皇后献上一曲舞蹈。紧接着,安浅浅站起来,要为皇后献上一首歌曲。 如此,本来大家渐渐被转移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安冉身上。 她看懂了那些眼神,他们想看看,传闻里安家这个痴傻的,却颇有心计地企图替姐入宫最后被太监截胡的小女儿,会在这种场合出什么丑。 糕点的甜腻还留在她口中,她想起了生病那天卫堇苏递给她的蜜饯,要比这宫中的糕点好吃许多。 她又看了看台下正在表演的,时不时瞟她两眼,满眼都是得意的安浅浅,决定主动出击。 安浅浅一曲结束,刚要开口,便看见安冉站了起来,她眸色暗了暗,仍想要抢占先机,却见安冉神色自若地走下来,说要为皇后娘娘献上礼物。 她起先是大惊,随即想到,这个小瘦猴哪懂什么琴棋书画。方才见他们两人走过来,也不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她这蠢妹妹定是要“献丑”了。 这么想着,她便放下心来,还上前帮腔,将安冉捧得高高的,巴不得她待会儿摔下来一跤摔死。 她用力地扣着手绢上绣着的一朵梅花,恶狠狠地想,最好出丑到卫堇苏要休了她,等她回了家,哪还有她的翻身之日? “你想为本宫献什么礼?”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威严又不是温和,她抬头看了一眼,不像是对她有很大意见的样子。 “一幅画,还需皇后娘娘配合。” 皇后和皇帝两人对视一眼,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你可知若画不好会怎么样?”皇帝面色不好,想来还对安浅浅差点被她掉包的事耿耿于怀。 “臣妾愿受罚。”她恭敬地跪在地上,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才起身开始作画。 安浅浅在一旁看着,内心嗤笑安冉的蠢笨,本来就样样不会了,哪怕是唱个歌,都好过费时费力地为皇后作画。这一不留神,可不是受不受罚能解决的,这是要掉脑袋的。 也好,就让这个蠢蛋自找罪受吧。 没有她在千岁府,卫堇苏就没了在当中牵制安家的必要。皇帝看见她也不会有个疙瘩,她的父母亲在朝上也更好做事。 前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家突然备查,说什么巡按在江南办案时跟一个什么楼有牵扯。本来她爹都快要升职了,被卫堇苏从中一搅和,又泡了汤。她娘告诉她这一定是安冉从中作梗,这次的宴会正好是她可以为受冤的爹爹出气的机会。 安冉她自己往火坑里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半刻钟过去了,安冉还在画。 卫堇苏其实有些惊讶于她的主动,明明刚才还紧张到腿都在抖,手心也全是汗,现在端坐在下面专心致志地作画。 就像那天他教她握笔写字时一样,尽管她总是握不好笔让他有些不耐烦,但她的认真和专注都被他看在眼里了。 他原本以为她与宫里的女人没什么两样,都要一个劲地扒着唯一的男人,来凸显自己的魅力,唱唱歌跳跳舞,鲜少有几个读书,更别提像个学生一样愿意坐在桌前练字的。 一坐还坐了一整夜,而第二天她的字,虽说不上优秀,却也可以说是中上了,而她的画,跟他所知的画法好像不太一样,但能看出形体很不错,只是笔头不太稳。 他听鹃儿说她每日都会在房里画画写字,多数是一下午,有几次是一整天。安冉通常写完画完之后就肩酸背痛、瘫倒在床上,满屋子废稿都是鹃儿收的,所以他会让鹃儿挑几张出来给他看,并对此保密。 从笔力不够,笔锋幼稚如孩童,到后来每个字都有了骨架,与一般资质稍差的大家闺秀差不了多少,他都看在眼里。 她稍稍有进步的时候,他还在想,王余的眼光还算可以,这样的棋子稍加打磨,无论是用来废了安家的根基,还是扰乱后宫,都是一把好刀。 可是今天,她坐在下面,神情专注,周围人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尤其是皇帝。他头稍稍偏一偏,就能发觉皇帝的眼神可以用直勾勾来形容。 他还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么,连当时那样的欺君之罪,他都能看在安浅浅足够好看的份上不计较,更何况是现在坐在下面的安冉呢。 一个多月前在安府见到她的时候还是黑黑瘦瘦的,像根竹竿子一样,平日不怎么见她,也不太注意,今日他细细一看,才发现她已是大变样了。 在场的,即便是他们这种不男不女的,都会为她的容貌惊叹。 又过去了半刻钟,她总算画好了。 分卷阅读20 她将画给太监王余,他看了一眼画,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为难。 看他这样子,安冉的心中更是没底,她又走了一步险棋,她用上辈子的现代画法画了皇后,与这个时代应当是不太一样的。但她的想法是,首先这并非是哪一个真正的历史朝代;第二,她问过卫堇苏,皇后是个喜爱新奇玩意的人,那她这种“创新”一旦被皇后喜欢,那便是巨大的成功。 不仅是打脸安浅浅的成功,更是在皇帝面前保命,也保身的成功。 她不是没有看见皇帝毫不掩盖的眼神,要不是此时在宴会上,旁边卫堇苏还正襟危坐着,她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抗到龙床上了。 这个皇帝是真的,完全跟传闻一样的胸无点墨,只爱美人啊。 王余抬头瞟了眼安冉,又回头看了看卫堇苏,咬咬牙,一边递上去一边说:“娘娘,卫夫人的画非常……不一样。” 几乎所有的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她扫视一圈,安浅浅和那个王婕妤的表情中还透露着幸灾乐祸,剩下的人半是好奇半是不屑,皇后娘娘挑了挑眉,卫堇苏…… 卫堇苏喝了口酒,没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收回了看向他的目光,脊背挺得直直地看着皇后。 皇后的一句话,就可以掌握她的生死,除非,卫堇苏会救她。 他会吗? “画得——”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很不错,本宫喜欢。” 寂静的大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她看向安浅浅,发现这人正绞着手绢,如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要吸她的血,拆她的骨。 在她下位的王婕妤面色也颇为难看,衬得她更是面如黄土。 她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卫堇苏。这人淡淡地低着头,盯着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像是高兴,也不像不满意。 她撇了撇嘴,不去看他。 皇后娘娘十分高兴地收下了画,并赏了她一套玉制的文房四宝。 卫堇苏见她喜滋滋的模样,像极了一个高傲的小孔雀,面上仍要压抑着愉悦,一步步规规矩矩地走向他。 就这一瞬间,他突然就不想要她做一把刀了。她应该是一个耀眼的孔雀,应该是一个美丽的金丝雀,应该在他身边。 “朕觉得卫夫人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卫卿,你认为呢?” 大殿刹那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看着他们三个人。 “臣以为是。” “朕觉得,该给你找个更好的。朕许卫夫人为安婕妤如何?” 安冉心里一抖,恐慌袭遍她全身。 第11章 皇帝疯他们都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能疯成这样。饶是贴身太监王余听了这话都直发抖,心里也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吓的。 一国之主,抢臣子的妻,说到外面去,颜面何存? 况且,抢谁的不好,偏偏要抢卫堇苏的妻。这是卫堇苏点名要的,是他牵着手一起进来,是坐在他身旁的女人。 传言是空穴来风的,虽略有夸大,但位高权重之人,哪个不是踩着白骨上去的? 王余算是看着卫堇苏长大的,对他幼时的事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苦孩子,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在宫里过了好一段非人的日子,慢慢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真正触怒到卫堇苏的,一般都销声匿迹,成了绝不会开口说话的人。 只不过这次是皇帝,卫堇苏固然是拿皇帝没办法的,但是,作为皇帝身边的小小太监,他的性命可就难说了。 他站在一旁两股战战,恨不能扑上去恳求陛下行行好别在太岁头上动土。 整个大殿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地步,她觉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真正让她心凉的,是卫堇苏的一言不发。 即便她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沉默仍然是一把利刃,提醒着她,之前所有,她以为的亲近,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随时可以收回对她所有的好,让她再一次成为可以被所有人践踏的人,不论是回安府,还是进宫,都是死路一条。 “不如何。”他抬头,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陛下,安冉是臣的妻。陛下坐拥世间美人,何苦要夺臣的?” “咚咚咚”,她的心脏重新有力地跳动,全身的血液也热了起来。 理智同力气一道回来,她瞥了眼脸色铁青的皇后,决定等待时机再加把力。 “你也说了,这世间的美人都是朕的,朕就要你家的这个美人。” 她觉得这位皇帝是不是气昏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他这么多女人的面,当着皇后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如此轻浮,枉为君主。 “陛下三思。” 卫堇苏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恼了,她从未听过他以这样冷漠的语气说话,似乎连伪装都省略,每一个发音都在威胁。 皇帝额间的青筋忽隐忽现,皇后手里的帕子已被抓得不成型,一旁安浅浅更是直接扣起了指甲,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既然皇帝要将这宴会搅得一团糟,那她就让场面更混 分卷阅读21 乱一点,反正她惯会装疯卖傻。 她突然下跪,头重重地磕在抛了光的地面上,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哭喊道:“陛下不要啊!”一边喊一边磕,殿内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她惊动,齐刷刷转头看着她。 余光瞥见卫堇苏眼睛微微瞪大,也像是没反应过来她的动作。 她抽空看了皇后一眼,一个对视,皇后立马扭头对皇帝说:“陛下,三思啊。拆散鸳鸯可是不吉利的。” “陛下!陛下不要啊!我不能离开千岁啊!” 头是疼了点,嗓子也喊得有点疼,但看见皇帝用一种看着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她,她就放心许多。 很快,卫堇苏就反应过来,他给王余递了个眼神,大太监立马狗腿地喊人上来拉她。她一边装作挣扎着哭喊,一边由着他们把她拖回卫堇苏身边。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那表情像是活吞了只苍蝇,“宴会继续。” 而卫堇苏向皇帝弯了弯腰,便拉着安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殿。 他们俩来时是现场的焦点,走时更是焦点,她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起来。 “傻笑什么?” 他目不斜视地问她,刚出门没多远,他牵着她的手还没放开。她悄悄地用了点力,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只觉得这人的手看着没什么棱角,摸着却是硬邦邦的骨头。 但她不敢多造次,只摸了一下就安分地不动了。 走到个拐角,卫堇苏放开了手,掏出帕子擦了擦。 这个动作她看在眼里,明知他是真的洁癖,心里却还是觉得有点难过,胃里也有些难过。 尤其是磕了头之后,她刚才从又惊又怕到喜悦然后又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磕头,这短短几分钟消耗了她太多体力,眼前的路都有些重影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意识到她可能磕头磕猛了,把自己磕出脑震荡来了。 “千岁……我头晕。” 卫堇苏回头看着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洁白的额头上有一块大大的血迹,甚至还在往下流,他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语气也有些生硬:“你流血了,我正要带你去太医院处理一下。” 她听他这般冷硬,心里更是委屈,刚才假哭后脸上还没干的泪痕又被新流下的泪冲刷。 “哦。” 她也语气僵硬地回他,然后伸手颇为豪迈地抹了一把额头的血就要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身体一轻,卫堇苏的下巴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他抱她?!公主抱?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你做什么?”她小声问他,被他抱着,气势也没了大半。本来对着他就怂,现在更是像在撒娇一样。 他头也不低,下巴绷着,语气闷闷的:“你不是头晕么?这样比较有效率。” 她点点头,认可了这个理由。 随即她又想起他的洁癖,便问:“你的衣服怎么办?” 这回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脏。” 一片树叶刚好被风吹落,树里鸟窝里的小鸟正嗷嗷待哺地叫着,等待妈妈给它们的投喂。今日的云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大半阳光,而卫堇苏的个子足够高,她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了,随着他走路的小小颠簸,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感受了惬意。 但她着实没能料到,她竟然惬意到在卫堇苏怀里睡着,并流下了口水。 这不仅仅是不成体统,还有伤风化了。 太医原本看到卫堇苏先是一惊,两腿一软就要跪下;再看到他怀里有个女人,膝盖就直接砸在了地上;最后看见这女子在他衣服上流下了口水的印记,当场吓得差点连脉都摸错。 所以等她睡舒服了眼睛一睁,就看见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她是什么稀有品种一样的老头,和后面凳子上坐着的卫堇苏,以及—— 他衣服上的一滩深色印记。 顿时她就有了一个极不好的预感。 “我是……晕倒了?” 千万告诉她是晕倒,不是睡着。 冷酷无情的九千岁挑着眉微笑道:“不,冉冉,你是睡着了。” 这人世间还能有比这更社死的瞬间吗? 她能穿越,那能不能时间倒流,倒回去,打死她她都不往地上磕头。 一时间,这房间里,三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扭曲。 郭太医这辈子都没能想到自己会见证这些,他觉得方才九千岁言语中的笑意一定是在琢磨着怎么让他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从人间消失。 安冉也没能想到这么尴尬的瞬间还有旁人在,而且还是个老爷爷,还是个紧张到连嘴唇都在颤抖的老爷爷,她很怀疑他能不能把她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准确。 卫堇苏更没能想到,一个月前看见他还总是吞吞吐吐眼神躲闪的小姑娘,现在竟然能在他怀里放松到睡着,还大喇喇地流口水。 最让他意外的是,正如他抱着她的时候说的,他并不觉得脏。 虽然这一块地方湿透了,贴在皮肤上有些难受,但他一点也没想立刻换衣服,然后扔掉这件。 以往就算是有人不小心蹭到他的衣服,他都要洗了的。 而且今日将她抱在怀中,看她突然 分卷阅读22 变了神情,后来又安静地睡着,这感觉,还挺不赖的。 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催促太医快点包扎。 但他现在还不能有感情,他要做的事还没做完,现在沉沦,只能前功尽弃。他希望她会等等他,如果不能…… 他看向因包扎而闭上眼面对着他的安冉,想:如果她不等他,他只能把她绑在身边,让她哪儿都去不了。 太医的手法不知是不太精妙,还是过于紧张导致手抖,包扎的那短短几分钟疼得她龇牙咧嘴。 “很疼?” 她听见卫堇苏这么问,感受到太医的手明显又抖了抖,于是决定还是做个好人,说她不疼。然后就听见他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愚蠢的善良。 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包扎好了,她谢过太医,就跟着卫堇苏走了。 因为宴会要分中午和晚上两场,所以他们得在宫里住一晚,就住在平时卫堇苏留宫住的地方。 晚上的那一场安冉实在不想去,卫堇苏干脆地答应了她,自己前去赴宴。 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安浅浅就来了。 这次安浅浅还带了张纸,一来就将纸摊在她面前,冲她扬了扬下巴。 她一看,竟是她儿时的玩伴,孟无安的信。 “你孟哥哥要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你一声啊?”安浅浅扭着腰,在她对面坐下。 她掐了一下掌心,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回:“他是知道我现在不便吧。” “孟无安在边界打仗,怎么可能知道?我看呐,他也不太喜欢你。” 安冉沉默不语,不打算再与她多费唇舌,正要让她走,却听她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得到孟无安,你帮我得到卫堇苏。” 第12章 那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她都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 好在宴会结束得很晚,卫堇苏回来时已到了就寝的点,于是她装睡,他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第二天因着她的额头还没好,所以卫堇苏也并不对她的心不在焉感到奇怪,甚至还好心地提出要带她在外面逛一逛再回府。 她也是想在外面晃一晃,只是卫堇苏不跟着就更好了。他在她身边,她总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明明她只是小小地纠结了一下,然后就拒绝了安浅浅的提议。 可是这件事她没告诉卫堇苏,她头一次背着他做事,总感觉不太自在。 尤其是卫堇苏对她好像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温和,不像一开始一样仿佛是个冰冻了几千年的冰块,更让她觉得昨日与安浅浅的对话仿佛是对他的背叛。 就算他们只是利用关系,但确实是卫堇苏让她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而且时至今日,他没对她提出任何要求。 反倒是她,她的字还是他教的呢。 “想不想吃汤包?” 她茫然地回头,头顶的烈日被伞遮挡,卫堇苏的上半张脸正巧埋在阴影里,显得有些阴郁。 “想。” 时至今日,她就算看见卫堇苏的表情不善,也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害怕了。而且平日的点点滴滴,遇到他姐姐的那天他的失控,她生病那次他的照顾,大殿内他的维护,以及昨天那个抱。 她对他,早就不是最初的利用之心了。 可是她的目的简简单单,只要安家倒台,让他们受到该受的惩罚便好。那天她那样吓唬奶娘,也不过是为原主那可怜的母亲出气。真要她亲自动手杀人,或者借刀杀人,她又做不出这样的事。 卫堇苏不一样,他是真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一步一步踏着千万人的尸骨爬到这个位置的。他要做的事情也远比她的要复杂和危险许多。 原本她的心思简单,只觉得他们之间互利互惠,要比她嫁给昏庸无能的皇帝划算许多。可现在感情变了,一切就都变得复杂了。 她不能确定卫堇苏的想法;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她对他掺杂了一点别的心思,会不会厌恶她,甚至直接杀了她;不知道如果她告诉他昨天与安浅浅的对话,他会不会误会她有了二心。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手里的汤包都不香了。 “冉冉?” 她抬头,看见来人,手一抖,汤包掉落在碗里,尾音上扬:“孟哥哥?!” 他回来了? 孟哥哥? 这亲昵的称呼让卫堇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戾,他回过头,看到同样惊讶的孟无安。 “原来是,孟大将军。” 他站起来比孟无安高,在安冉的角度,她完全看不到两个人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慌张。 她急急忙忙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拉了拉卫堇苏的袖子,对孟无安说:“孟哥……孟将军,这是我的……夫君。” 孟无安脸上的不解和不赞同一览无余,甚至是明显到让她都有些尴尬,更何况是卫堇苏这样心思深沉且高傲的人,他可能会有些生气。 像是安抚,像是撒娇,她勾了勾卫堇苏的小指。 他感受到她的讨好,斜睨了她一眼,但周身的气场稍稍平和了一些。 孟无安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他还记得小时候 分卷阅读23 像个小黑猴子一样的安冉跟在他身后喊他“孟哥哥”的样子。 而现在,长大成人的她变得美丽动人,刚才他都差点没认出来,拉着另一个男人的袖子,称他“孟将军”。 他皱眉,现在的情况好像跟浅浅说的不一样,这两个人不像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样子。但他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安冉从小就崇拜他,如今他回来了,只要稍加示好,她就会动摇。 店内的两尊大佛把顾客都吓跑了,他们不认得脸,却知道衣着高贵带着面具的极有可能是九千岁,而与他站在一起有些针锋相对的显然也是个大人物,纷纷撂下筷子飞快地结了账就跑了。 别说是店小二,老板也不敢出来请他们三个出去。 这担子只能落在安冉肩上,她清了清嗓子,用了一个合理且两人都没法拒绝的借口:“我头晕……我们出去吧。” 卫堇苏收回锐利的眼神,搂着她的腰就要往外走。 她一个激灵,差点就要挣脱开,但眼下这个情况,如果她这么做了,恐怕她跟孟无安都吃不了兜着走,她已经隐隐察觉卫堇苏压抑着的怒气了。 他不太对她发火,也不代表她能肆意妄为。 她瞥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卫堇苏,更何况刚才真正见到了孟无安,反而没有小时候那么开心了,总觉得现在的孟无安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 人还是会变的吧,她想。她还记得曾经,在所有人都以欺负她们母女为乐的时候,只有孟无安,会给她和安浅浅一人带一个小礼物。 纵然她来到这个世界才一年,但原主的记忆全部都在她脑中,她自己也是受尽欺辱过来的,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后来他去打仗,她都能经常收到他的信,作为她初来乍到的那一年唯一的温暖,多多少少有过一些少女情怀。 她从记忆中也能看出,原主很喜欢他,不可避免地也让她的灵魂受到一点影响,天然地对他有一些好感。 而且,孟无安的风评要比卫堇苏好了几百倍,人人都会称赞大将军有勇有谋征战四方,没有人会说九千岁温润如玉是个君子。 她那一妙的犹豫,也正因为此。 出门的一刻,巨大的伞遮住了阳光。 事情并不能总如人所愿,情感也并不总能跟着理智走,她只能尽她最大的努力两全其美。 她怔愣地看着面前伞上垂落的流苏,指尖刺进掌心,下了个决定。 实话是要说的,她不能放弃卫堇苏,但孟无安也不能完全拒绝。 一招险,步步险,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地狱模式,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她伸手拽住卫堇苏的袖子,回头对孟无安微笑,“孟将军,我与千岁还有事,先走一步。” 在孟无安错愕的表情中,不等回话,她就拉着卫堇苏进了他们的马车。 她头一次走在他前面,还拉着他,刚才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不妥。只不过卫堇苏好像并没有对她这种自说自话的行为不满。 “千岁……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卫堇苏从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也只是扬起了眉。 她伸手抚上胸口,感受胸腔里心脏剧烈地跳动,嗓音干涩:“昨天你刚走,安浅浅就来了,她要与我交易。”她深呼吸一口气,手脚冰凉,“她说只要我帮她得到你,她就可以帮我得到孟无安。” 马车轻摇,外面人声鼎沸,轿子里一片死寂。 “我拒绝了她。” 微风拂过,透进来的阳光将卫堇苏线条精致的侧脸勾勒出一道金边。 轿子里的气氛仍凝固着,他并没有理睬她。 心里一紧,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他们俩的关系才刚刚有些转变。 她突然就后悔告诉他实话,可若是隐瞒,日后万一被发现,伤害更大。毕竟从别人那里听到,她的行为就很容易被定性为背叛。 现在她主动说出,即便他生气,应该也气不了太久。 所以又过了一会儿,卫堇苏听见小姑娘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她说:“我怕你生气,就一直没想好怎么告诉你。千岁……别生气了,我错了,我真的拒绝了。” 蝴蝶扇动了它的翅膀,卫堇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安冉这时候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生得像两把小刷子一样。 他转向她,看到她瞪着葡萄般的大眼睛,明明害怕却佯装理直气壮的样子,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凭什么信你?” 她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想要怎么回答,又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一边冒冷汗的同时,一边脱口而出:“骗你是小狗。” 这回是他眼里充满了困惑,怎么也没想到安冉会说这样的话,倒像是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小文盲。 然而想到突然出现的孟无安,以及她自然的一声“孟哥哥”,他的心又冷了下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鼻尖几乎要与鼻尖相碰,神色晦暗。 “骗我,骨头就扔给小狗吃。” 他的声音轻轻的,外面的嘈杂很容易将他的声音掩盖。可他们的距离那样近,近到他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近 分卷阅读24 到他眼里的火焰几乎在瞬间就将她灼伤。 烈焰裹挟着冰棱,让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又焚毁了她的躯体。除了一双眼,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这是她头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传言的三分真,也是她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再好的棋子,都不如卫堇苏本身锋利。 她僵硬地跟在他身后下车,“千岁府”三个字好像在嘲讽她的天真。 她怎么能因为卫堇苏对她稍稍好了一点,就忘了,这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下人们都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卫堇苏瞥了她一眼,淡淡地下了个命令:“夫人禁足三月。” 第13章 她其实不太意外他会罚她。 毕竟她瞒了一晚上加一上午,遇到孟无安她还脱口而出原主小时候对他的称呼,最后才磨磨唧唧地说实话。 要是她,她也得气。 但这不代表,她对禁足三个月就一点意见都没有。而且这次禁足,卫堇苏规定,除了洗漱和送饭,其余时间谁都不能进去。 这跟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她倒在床上,一个人生着闷气。 枕头被她打出个凹陷,一时半会儿都恢复不了原样,可是她也只能打打枕头了。看着上面的花纹,她突然回忆起那天生病,卫堇苏将她扶起来,还给她吃蜜饯。 这么一回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在鬓角处消失。 她索性重新将枕头垫在脑袋下,蒙上被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等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已过了一个时辰。她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头晕得更厉害了。 她趴在桌子前,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鹃儿是这么跟他汇报的。 她说夫人呆呆的,一动不动,连她最爱吃的油爆虾都没瞧一眼。后来她去收盘子的时候发现桌上的东西都没动,她估摸着夫人已经呆坐了一下午了。 卫堇苏蹙眉,他不太相信安冉真能绝食,但心里不免多了些不快。明明是她瞒他,还想着骗他,反过来倒要跟他闹绝食。 其实,安冉并没有想绝食,她只是单纯地哭懵了,闷在被子里太久有些缺氧,所以发了好一会儿呆。 等她回过神来,鹃儿只留给了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都差点以为是卫堇苏不让她吃饭了。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停留了一秒,卫堇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又是禁足又是不给饭吃。 她在发呆的时候就想好了,既然知道了自己喜欢他,他的态度也没有以前那样冷硬,那过几天等他消气了,她就写信,让鹃儿给他。 天天写,就不信他不把她放出来。 从前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就要试一试。 但她没能顺利地把信给出去,因为在她被禁足的第三天,鹃儿神情凝重地告诉她,卫堇苏因公务要出省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她再问些什么,鹃儿也是不知道了,只是说陛下将一个棘手的案子丢给了他。她心里猜测大概是前几天宴会上的事皇帝耿耿于怀,恰好有了个机会就要敲打他。 据鹃儿说,那个案子也确实是十万火急,小县城在十日内死了三十多个人,而且经由当地仵作分析,皆是凶杀。 一时之间当地人心惶惶,层层上报终于到了朝廷,卫堇苏亲自去,也算是平定一下民心。就算卫堇苏心狠手辣,大家顶多就是夹着尾巴做人,总比杀人狂魔要好。 可是归期不定这四个字重重地砸在她心上,让她辗转反侧了好多天都没能睡好觉。 这一次,她是真的吃不下又睡不着了。 先前的埋怨和委屈顿时就烟消云散,只留下担心和思念。 她多希望早早坦白,那她现在说不定跟着他一起去了。 翻了个身,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如果她跟去了,说不定只会是个累赘,还不如不去。 她就在这种纠结中过着日子,连当中安浅浅写信挑衅她她都懒得回,孟无安的信她更是看都没有看。 直到他离开将近一个月后,鹃儿终于带来了消息。 好消息是卫堇苏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坏消息是,他受伤了。 杯子应声而落,她一颗心放下又悬起,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现在的她在乎的已经不是卫堇苏如果不在了她回到安家会不会又受欺负,也不仅仅是皇帝又会打她什么主意,而是她不想他受伤。 她更愿意看到一个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卫堇苏,即便冷漠一点,也好过奄奄一息。 “伤得……重吗?” 破碎的音节从干涩的声道中挤出,她目光投向远处,眼神却没有焦点。 鹃儿连忙将地上的碎片捡起,为难道:“他们也……不清楚。”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鹃儿先出去,她还没忘他禁足的命令。 那个县城离这里不远,她想,还有三天,他就要回来了。 她眼睛瞪得很大,可是眼泪一滴都没落,甚至她恶狠狠地想,要是他伤得重了,像影视剧那样重伤不醒,她就不管 分卷阅读25 他的命令了,她就要出来气他,就要去找孟无安气他。 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了,她在房间里熬了三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要站在千岁府的大门口,亲眼见到他的伤,好好嘲笑一番他的落魄,让他知道禁足她的后果。 因为理论上她的禁足仍没有结束,所以房门是锁上的,她打不开,只好重新做起老本行。 三下两下爬上窗户,翻窗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下人。还好今天是卫堇苏回来的日子,全府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迎接千岁的事情上,没有人注意从禁足开始就一直乖乖待在房间里的夫人。 在府里东躲西藏了一路,快到正午,她才终于在门口躲好。 不一会儿,卫堇苏自己一些贴身的仆人和她的贴身丫鬟都已站在门口待命。 半晌,马车来了。 她在下人们的惊呼声中走到最前面。 卫堇苏是被扶着下来的,见到她的一瞬间看起来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模样。 “我还没让你出来。” 这便是时隔一个月他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上下打量他,面色有些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声音也有些飘,腿不像是伤了的样子,还走得动路,那她就勉为其难不去找孟无安了。 她走过去,抱住了他的左臂。 “我扶你。” 卫堇苏愣了一瞬,僵硬地被她扶着回到了房间。 他也没真想禁足她三个月,那天是在气头上,加上自宴会那天之后皇帝就一直在找他的茬,想了想,他还是索性禁足她,只要她不参与,他就能保麻烦不落在她头上。 但他也是真没想到,安冉现在胆子大到光明正大地违抗他的命令,还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且……他侧头看了眼正在给他倒水的安冉。 她看起来好像还有点生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的禁足……” “快喝。”她将碗伸到卫堇苏面前。 她嫌杯子太小,便用碗盛了水。 看着面前的碗和安冉一反常态的神色,他错愕地接过了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在跟他闹脾气? 因为刚才的错愕,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接碗,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皱紧了眉。可安冉还看着,他坐在床上,她站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高度差。 除了皇帝,他成年后鲜少再这样抬头看一个人了。 难得的劣势让他有些不悦,便梗着脖子忍着疼痛一口气喝下水。 “你回去继续禁足。” 她眨了眨眼,震惊于他还想着她的禁足,顿时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心里的火更大,一时忘记了他们的身份差距。 于是她冷着脸,沉着声:“我不回去,我要叫大夫来给你看伤,他昨天就进府了。” 看着她这样的执拗,他的心忽然就软了,原来她闹脾气是因为担心他。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他一点。 她虽疑惑,但还是往前移了两步,他总不能因为她给他倒水还要给他请大夫而砍她脑袋。 他左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歪头靠着她的颈窝,声音低低的:“等会儿吧,我有些累。” “扑通扑通”,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憋了这么多天,眼泪在这时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说:“不行,我先去叫大夫。伤口要好好处理的。” 听着她的哭腔,他只想将她箍在怀里,哄她开心。 “好。”他伸手抹去了她的眼泪,“冉冉别哭了。” 她点点头,一边擦眼泪一边去叫鹃儿。鹃儿看到她这样子还以为是卫堇苏发火了将她家夫人骂哭的,没想到她抽抽噎噎地让她去叫大夫。 好巧不巧,正是那天的郭太医。 卫堇苏是整个王朝的二把手,而且皇帝向来不太管他,这次皇帝气也撒了,凶手也被卫堇苏缉拿归案了,如今他们去讨一个太医来给有功者治伤,也是无可厚非的。 郭太医一开始被千岁府叫去的时候就是一身冷汗,如今看到上次那个头磕破的女孩子依偎在九千岁身边,又是一身冷汗。 他庆幸千岁夫人心地好,没跟他计较,他也知道上次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手抖,下手重了些。若是他今天又手抖……千岁本人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他想,这次结束回宫就告老怀乡吧,他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太好,经不起吓了。 安冉见老爷爷唇色发白,双膝颤抖,知道准是卫堇苏又吓着人家了,便微笑地宽慰太医。 “郭太医,没事的,您帮他处理一下就好,我来包扎好了。” 太医喜出望外地朝她磕头谢恩。 她要给他包扎,他垂眸,不知道他这副躯体,会不会吓到她。 吓到也好,他恹恹地想,吓跑了,躲得他远远的,他就不会有软肋。 郭太医花了半刻钟,仔细地给卫堇苏的伤口消毒,这段时间,应卫堇苏的强烈要求,安冉是在门外等着的。 她撇嘴,她都要给他包扎了,还在外面等 分卷阅读26 什么。 而直到她进门,扒开了他的里衣,她才明白。 第14章 他的肩背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大多都是比本身的皮肤颜色更浅,疤痕也比较短,看着就像是被利器划伤的。有两处的伤痕特别明显,又深又长,她颤抖地轻触,疤痕表面的粗糙像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最新的伤在靠近锁骨和肩膀的地方,是被一刀刺进去的,还在流着血。 而他的锁骨下,有一个暗红色的疤,那是烙出来的一个字——眷。 “卫堇苏……”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为此刻,在她心中,他已不再是高高在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了。他只是一个伤痕累累,有着一个痛苦过去的普通人。 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的肩上,要滴穿他的心脏。他垂眸,并没有理会安冉的哽咽,眼里一片空白,盯着虚空的一点。 他想,现在她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若是背叛他,他就把她关起来,让她再也飞不出他的掌心。他会把她的家人全部杀光,不过她本就恨他们,杀了正如她意,那他就杀了孟无安,杀了她所有在乎的人。 “卫……千岁?怎么了?伤口疼吗?你别这样,别吓我。” 她哭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来,想要先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他的过去她不会多问。可是她刚想让他抬起手臂,就发现卫堇苏整个人都是一个僵硬的状态,左手深深地抓住被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可是面上又没有表情,像是丢了灵魂。 她不是不怕知道他的秘密,可是她更怕他推开她,又重新缩回冰冷的壳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感情,又要将他从壳里拉出来,还要小心不被他的利刺划伤。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不能保证既治愈自己,又治愈他。 “千岁……”为了他们的破碎的心,她叹息。 卫堇苏眨了眨眼,转头看着她,左手抚上了她的黑发,如幽灵般呢喃:“冉冉……现在你知道了。” 她坠入深渊,触及的是一片冰冷。 如果说那天卫堇苏的情绪是火山喷发让她心惊,那么今天,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未来或许是一片黑暗。 可是,她不想放弃。 “我知道了。”她温柔地注视着他,“所以你也可以知道我的。” 她不等他反应,就卷起了裤腿。 “你看,我也满是伤痕。” 小刀片连年不断划出来的伤痕,同样触目惊心。 她指着腿,缓缓地说:“这些,都是那个奶娘划出来的。她从不光明正大地打我,因为主母会罚,但每次她不顺心了,就会拿小刀片在我腿上割几刀。很多伤口好了又被划开,刚结痂就又破了。那个时候是最痛的,真的长好了,反而不那么痛。” 她的思绪半是飘回原主的记忆,半是飘回自己的回忆。 “因为害怕,我就一直忍着。不喜欢我,为什么就要打我呢?为什么要把我抽得皮开肉绽呢?为什么别人不喜欢我,我的亲爹爹也不喜欢我呢?为什么只有母亲爱我呢?” 为什么,连母亲都不爱她呢? “我忍啊忍,直到她间接害死了我娘。” 她看着他,眼里噙着泪花,却是笑着的。 “然后我就利用安家人,让她也受到了皮开肉绽的滋味。可惜我没有勇气杀了她,我太胆小,太懦弱。你不一样,千岁,你可以让欺辱你的人再见不到阳光。” 他手指上缠绕着她的发,眼底的怒意已经被他用尽所有的理智压抑。他知道她在安家过得不好,所以才会动小心思嫁给他一个太监,但他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不好。 那天她的衣裳虽然被她自己扯开,但看得出还是干净整洁的。所以,是安家自己要让安冉代替安浅浅,而她正好也想脱离安府,才答应的。 至于后来,应该是安家人想败坏她名声,以绝后患,但没想到被她发现,她就将计就计,想把事情闹大,让全府都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王余没直接找皇帝,而是找了自己,她便顺着杆子爬,可能是觉得一个不能人道的人比一个荒唐无道的更让她放心。 “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他会让他们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也将不再懦弱。” 她会尽自己所能帮他。 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之人,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 “现在,千岁,抬抬手,我来给你包扎。”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 想了想,他还是想提醒她,他是地狱的恶魂,不是人间的正义使者。 “安冉,你要知道,我……” 她把麻布挡在他嘴上,迎上他错愕的眼神,像哄小孩一般轻柔地说:“我知道的,但那又怎么样?我不喜欢他们,他们是死是活我无所谓。” 趁他还没对她略有些冒失的举动反应过来,便麻利地给他包扎好,然后让他好好休息,她便飞快地溜出去了。 奔进自己的房间,她才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差一点她就说出来了,差一点她就要说“我不喜 分卷阅读27 欢他们,我喜欢你”。 “夫人?” 她抬头,是鹃儿来了,后面跟着一些人端着菜,她才想起来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去千岁那里吧。” 还是跟他一道吃饭,再让他休息吧,不然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会不会又东想西想。 由于卫堇苏的伤靠右,所以整顿饭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她喂他吃了。 她红着一张脸,一口喂他,一口自己吃,也不知道卫堇苏在想什么,嘴角挂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别看我了,再看你自己吃。” 他又捏着嗓子做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夫人舍得?”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她才让下人进来收拾。 为首的小个子眼睛一瞟,看见夫人脸上红扑扑,又想起这次吃饭的时间颇长,顿时手抖了抖,心想千岁不愧是千岁,这都能行。 无辜的千岁和夫人在室内重归为静时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两人从见面就没提及过。 “千岁……你现在信我了吗?” 她打破沉默,悬在他们头上的刀应声而落。 “我不姓卫,姓堇,跟前朝皇帝同姓。” 安家是前朝重臣,她有听说过前朝覆灭的时候遗留下两个孩子,直到现在还在追杀呢。 那前朝太子……就在自己眼前?!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现在,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 前朝太子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复国。 所以他那满身的伤疤,都是之前改名换姓,以一个孤儿的身份在皇宫里生存才留下的伤。那些深宫中见不到皇帝的嫔妃们,总是会想一些别的法子调剂生活的,而当时年幼且生得漂亮的卫堇苏,便是她们最喜欢的乐趣。 只是这个烙下的字,倒并不像是嫔妃会做出来的事。 她一个激灵,不愿再想下去了。 卫堇苏看出了她的想法,神色晦暗:“这个烙印,是现在皇帝的爹做的。” 气血上涌,她觉得眼前都是一片雾茫茫的红。 “后来他死了。”他将头放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洒在她脖颈细腻的皮肤上,她却只觉得冷,“我用枕头蒙住他,一会儿他就没气了。” 他冷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他儿子一向蠢笨得无药可救,根本没怀疑我,只顾欣喜于自己得到了皇位。我以为我能解脱了,可子承父脉,他儿子也将我圈在宫中。”他伸手,慢慢地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一只火红的凤凰在他眼尾张开翅膀,又被一刀隔断。 这一刀从眼尾至发际,现在仍能看出来当年是一副怎样血肉模糊的画面。 “他说他不喜我的胎记。” 她手脚冰冷,几乎不能动弹,内心却恨不能将那皇帝碎尸万段。 他仍只是平和地诉说着他的过往。 “王余你记得吧?”等到她点头的回应,他继续说,“他的上一任,半夜堵住我的房门,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我让他进来,然后又用枕头闷死了他。” 他的声音越发轻缓,像是睡前的呢喃,可是言语的内容却能惊醒任何一个人。 “他是我杀的第二个人。” 他平稳的呼吸都能令她心碎。 “然后我才发现,原来,欺我之人,我只要动动手杀了他们就好了。可是总是亲手杀人,难免有些风险,我还想活着,活到这个王朝覆灭的那一天。所以后宫的那些人,我只是稍加挑拨,她们就自相残杀了。” “我开始想得到权力。但凡有个官职,无论大小,总免不了做点亏心事。所以我设法让锦衣卫的指挥使受贿,又让一个一向受他欺压的小太监发现,皇帝第二天就处死了他。” 她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你是怎么……” “我跟他说,我可以帮他平定栗州的骚乱,那一年正好栗州有一起特大凶案。” 她点点头,她听说过那一年的事。 当年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卫堇苏,雷厉风行,只用了七天,便抓住了凶手,立了大功一件,然后就升职成了东厂总督,最后成了现在的九千岁。 “我杀了很多很多人,安冉。我没有你那么好心,所有逆我的人,都已经长眠于地下了。而我每天睡觉闭上眼,也不会觉得亏心,我睡得比以前安稳多了。他们要么是欠了我的,要么是欠了我姐姐的,要么是欠了百姓的,他们都死有余辜。” 无数把小刀从他眼里扎在她心上,她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的委屈从未平息,他的愤怒仍未释放。 他的憎恨,他的憎恨仍深深地刻进骨髓,刻进灵魂,他将永远不得安宁。 但她会陪着他的。 “冉冉,你再也走不了了。” 他这样说,左手圈住了她的腰,让她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她再也不会想走了,她还要将他和她的国,原原本本地讨回来呢。 第15章 卫堇苏以负伤为由,连 分卷阅读28 着两周都没有去参加早朝。 原本他只想停个三四天,因为伤势本来就不算重,那刀虽刺进皮肉,但未伤及筋骨,伤口的位置也不影响他走路说话,他还要给皇帝做好狗腿子,让他继续沉溺在千秋伟业的幻境里。 休息个几天就足够了,如此还能让皇帝对他更加信任。可是他的夫人不让,说必须要伤完全好利索了才能进宫,如果他骗她,那她就往他伤口上来一拳检验一下。 所以就这么耽搁了两周,在她一拳下来他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那一天,他进宫带回来个消息。 为庆贺孟大将军凯旋归来,特邀文武百官携家眷同庆。 时间在下周五。 安冉听到这个消息颇为淡定地点了点头,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问他自己要不要打扮得漂亮一点。 他沉吟了一声,决定再带她去买些衣裳。 安冉黑了脸,觉得他这是在嫌弃她自己挑的衣裳。 他从来没对她自己买的衣服有任何评价,她挑的衣裳有些两极分化,一部分极好,一部分,不能说丑,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得体,都是些露胳膊露腿的,有一次还买了件露腰的,那都是些风尘女子穿的东西,也不知道她眼光怎么就那么清奇。 自那天之后,他们俩之前没了隔阂,相处方式同从前完全变了。用鹃儿的话说,就是“夫人硬气了许多。” 卫堇苏深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夫人远远不止是硬气了。她已经会在他研究兵阵的时候门也不敲就进来,说要跟他一起学习。 嘴里还叨叨着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其学会看兵书”之类的胡言乱语。 她天天黏在他身边,以他的伤口为理由,督促他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在操心。而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之前还可以装模作样地摆个脸,沉个声,她就会害怕地躲回去,现在她非但不会害怕,反而还会赖在他面前。 他都怀疑是不是以前她就是这样张扬明媚,就像他在孩童时也会不忍踩到一只蚂蚁。 “你在想什么?”她托着腮问他,伸手递给他一颗剥好的葡萄。 一口咬下,葡萄清甜的汁水在他口中爆开。 “想,你穿深色更好看。” 浅色也好看,只是没有深色那么衬得她明艳。 在府里好吃好喝地住着,她长得越发好了,都说女大十大变,安冉是越长越艳丽,现在再将她同安浅浅放在一起,长眼睛的人都会觉得安冉更漂亮些。 她已长成了她之前画下的牡丹。 没有什么比出去逛街更放松心情的了,安冉左瞧瞧右看看,她现在已经十分自然且娴熟地搂着他的手臂,也不去管他洁不洁癖了。 这次他们依然选择在水云阁定做衣裳。 到了门口,她直觉气氛有些不对,上次来的时候门口站着两个小厮,现在门口没人不说,连进门的大厅里都有些空荡荡,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被抢了?被偷了? 老板一见两人,立刻出来迎接。 “你这店怎么了?”卫堇苏也发觉了店的不对劲。 老板一下子跪在地上,磕着头恳求九千岁和夫人帮帮他们。 水云阁在前日遭窃,他们本想报官,却发觉盗贼在阁中给他们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上了他们家人的名字和住址。 摆明了是威胁,但就算衣裳卖得再好,跟各路权贵打了再好的交道,也不过一介商户,看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便不敢报官。 可是他们的损失实在是过于惨重,他不得已打发走了好几个手下。想着那盗贼知道他家人的信息,又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看到九千岁携妻一起来,也让老板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不指望九千岁能大发善心帮助他们,但他直觉夫人应该是个良善之人。 她看了看头发花白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磕头的老板,又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卫堇苏,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了扯他的袖子。 卫堇苏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道:“纸条拿来。” 老板跌跌撞撞地起身,将完好无损的纸条递给卫堇苏。 他看了两眼,字迹工工整整,像是个读过书的。可是纸张不太对,他摩挲了一下,这纸很硬,还比平时的纸要厚一些,应该是两张粘起来的。 安冉一直在看店里空了的架子,发现那盗贼十分精准得偷了所有店里最高端的布料,那些成衣一件没拿,店里所有高级的瓷器摆件也没有一个丢失。 她问了老板,抽屉里的现钱也一个子都没少。 这让她更疑惑。还有小偷专门偷布匹?这算什么,窃取商业机密吗?可是图纸又一张不少。水云阁这些年已经专门为权贵服务了,其他店家犯不着冒这个险。 而且,能如此清楚老板的家人并以此威胁的,要么是做了多年仇家,而据老板的说法,他待人尽心,没有人如此仇视他。那么,就很有可能是…… 她回头,在卫堇苏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朝廷中人。 那便有些棘手了。 若只是个普通盗贼,以卫堇苏遍布全国的关系网,应该很快就能将犯人捉拿归案,但朝廷的人就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查的了 分卷阅读29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也不想让他陷入危机。 可他其实是有些兴奋的。 这么久了,那条大鱼身边终于有个小虾米要露馅了吗? “咱家会帮你的。”他笑着摆摆手,身后的侍从将图纸给老板,“这些衣裳要做好,银子加倍给你,布匹自己想办法。”他朝她勾勾手,“夫人,回吧。” 安冉有些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现在的卫堇苏看起来兴奋得略有些扭曲。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作案的人是谁了? 上了马车之后,她努力地忽视他唇边扯起的弧度带给她的不适,问他:“你知道是谁了吗?” 他闻言轻笑,喉间的震颤让他的笑听起来带着压抑着狂躁后的沙哑。 “我知道他的背后是谁了。”他转头,嘴角仍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弧度,马车内光线比较暗,显得他两颗黑曜石般的眸子没有一点光彩,沉沉的,像两个要将她吸进去的黑洞。 “你想知道吗?” 在黑洞的蛊惑下,她惶恐却麻木地点了点头。 “皇帝的好将军。” 她从迷茫中惊醒。 “孟无安?为什么是他?” 她只是单纯地好奇,但话落在卫堇苏耳朵里,意思就变了。 他扬起细长的眉头,眉尾却深深压下,状似不解,配上他唇边的弧度却显得极为诡异。 “冉冉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是他?” 她心里“咯噔”一声,刚才太过震惊,这几日卫堇苏待她又温顺得不像话,让她一时得意忘形,忘了这人小肚鸡肠得很。 她将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慌里慌张地向他解释:“我只是好奇,孟无安不是大将军吗?他的手下都是士兵,怎么会做这种事?而且如果是士兵的话,怎么会偷布匹,还威胁人呢?” 她印象里的士兵应该大多都是好人,即便有些心术不正,长年累月地打仗,也不至于没事偷布匹吧,这算什么癖好? 卫堇苏像是不在意她刚才脱口而出的失言了,表情稍稍柔和:“每年的队伍,都会有一小批锦衣卫的人。” “所以你怀疑是原本锦衣卫的人干的?”那也不能说是孟无安的吧。 后半句话她咽进肚子里,很好想象他要是听见了,别说是禁足三个月,他能给她直接关一辈子。而且万一孟无安到时候落在他手里,不被他刮个三千刀都不可能直接死。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孟无安,只不过,毕竟有原主的情谊在,她也收到过他嘘寒问暖的信件,还是希望他不要站在卫堇苏的对立面。 “那我们怎么做?” 他看着那张纸条,轻缓道:“去青/楼。” 安冉从没想过,自己穿越后第一次去这种地方,竟然是跟自己的夫君一起去的。 这个王朝的青/楼长得十分典雅,从外观上看起来很像个正经酒楼。门口的两位女士穿着也挺正经,就是怎么跟她买过的几件衣服长得有些相似? 她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在卫堇苏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踏进门,便有女子要扑上来,看见身旁的她之后顿了顿,但仍旧往他身上扑,最终都是被他一个眼神吓退的。 靠着卫堇苏凛冽的眼神,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一间间搜屋子。 虽说她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但查案在即,她只好看着房间内一对对戏水鸳鸯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时露出包含歉意的微笑。 走廊最里端的那间屋子,是最后一间了,她的心怦怦直跳。 仿佛是刀架在脖子上,可又不知道这把刀何时会让自己身首分离,最刺激的不是刀或死亡本身,而是疼痛将至未至,将惧意无限放大,让人甚至在恐惧中生出隐隐的期待。 她现在就在期待,门背后是什么,孟无安又是否清清白白。 第16章 屋内,一个男人正双膝跪在地上,热烈而又虔诚地用双唇贴上女子的莹白的玉足。 但男人眼中的狂热和动作仍旧让安冉想要干呕。而且她还看见了女子身上本不应该穿着的,水云阁的高级布匹。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盗贼了。 男人听见开门声还愣了一下,转而回头,见到为首的,右脸带着面具的男子挂着温和的笑意盯着他,顿时惊恐地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九……九千岁……” 卫堇苏抬脚进门,语气轻柔:“有喜欢的人了?” 房里暗,他看不清卫堇苏的表情,只觉得九千岁言语缓和,而且想想九千岁自己也成亲了,应该能理解自己,便点点头,算是承认。 “千岁,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她……”他仍旧跪着,眼里全是对女子的倾慕和迷恋。 病态的迷恋,神经爆发的快//感总是让人舍弃理智和头脑,甘之如饮地沉沦在缥缈的假象里。 可是在安冉站着的这个视角,她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女子脸上的麻木。 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小太监,不过是用鲜亮的衣裳制作了一个可以困住她的牢笼,自以为与她两情相悦,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爱情的美梦。 她正因小太监感到悲哀,前方卫堇苏阴恻恻的声音回响在房间 分卷阅读30 里。 “那你就下辈子再见她吧。” 不过是他一抬手的功夫,立刻有人上前,刀光一闪,血流一地。 小太监的鲜血溅上了她衣裙的下摆,鲜红的,滚烫的,染上了她雪白的衣裳。 这便是他们口中阴狠暴戾的九千岁了。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并能接受全部的他了,可现在,看见这幅场景,她还是有些怕的,甚至两条腿定在了原地,挪不了一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坐在床边的女子,用手里的匕首抬起她的下巴。 “你呢?” 女子眼含泪花,却斩钉截铁:“我爱他。” 他嗤笑一声,手腕微微用力,女子雪白的脖颈上刹那间就出现一条红色的细线。 “即便我能将你赎出来,你也爱他?” 女子哽了一瞬,那个人以她父母要挟,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即便我能保你父母平安?” 她怔愣,眼泪流下,沾湿了抵在她下颚的匕首。 卫堇苏瞥了眼,皱了皱眉。 “他把他们抓走了,现在在大牢里。” 安冉这才从刚才的惊恐中清醒过来,明白了是孟无安以这位女子的家人做要挟,逼她搭上这个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又是从卫堇苏手下走的,有了什么污点,大家都不会觉得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教育不周,而是卫堇苏送出去的人有问题。 免不了朝堂上掀起一波对他的口诛笔伐,慢慢将他与皇帝之间的信任消磨殆尽。 再昏庸无能的皇帝,在面对有王朝覆灭的危机时,都是草木皆兵的。 此时她全身的血液又重新开始流动,连忙上前握住卫堇苏的手,慢慢将他的匕首放下。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要确认。 她温和地问女子:“你放心,他一定会将你父母救出来的。告诉我们,是谁威胁你的?” “他说他叫成勇。他从背后捂住我的嘴巴,所以我没看见他的脸。” 女子期期艾艾,她几近绝望,饶是她本身的职业就不得体,也不代表她能忍受同一个太监做那样的事。可为了父母,她又不得不再次出卖自己的灵魂。 成勇,他是孟无安手下最勇猛的将士,这次庆功会,皇帝还给他加了俸禄。 也就是说,用这种低劣的方式想要甩锅,给皇帝找不快的,十有八九就是孟无安了。而且若是他们今天没去水云阁,没发现这桩事,保不齐这事就会在庆功会上被他们安排的人捅出来。 那卫堇苏的麻烦可更大了。上次只是因为一个她,那个疯皇帝也只是一时下不来台面,还有皇后给压着,里外都是皇帝理亏。他都能因为这个把卫堇苏外放到穷乡僻壤去除凶,这次明面上是卫堇苏吃亏,指不定皇帝要罚些什么。 大牢虽然是卫堇苏的底盘,但他也不可能天天去巡逻一圈。孟无安估计是想用大牢把姑娘唬住,趁着卫堇苏没发现的这几天把人灭口。 她跟在他身后,一脚跨过了那一滩血迹,马车行驶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口。 “等会儿你回府,我去大牢。” 他愣了愣神:“你说什么?” 他以为她会惧怕他,正在想着说辞,没想到她连提都没提他杀人的事。 “这几天他们肯定有人守着,你去太明显了,还是我去。我可以打扮成小厮,混进去,他们手下人应该不认得我。” 他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看了半晌,觉得安冉铁定是脑子真有问题,不然怎么完全不怕他的样子。 “唉……”她有些无语,怎么这人就是不信她呢,“你爱杀谁就杀吧,我不管,我只管你不被杀。” 长长的睫毛轻颤,清澈的女声带着甜意撞击他的心脏,就像夏日的葡萄一样。 他顿了顿,嗓音干涩:“不可以,我让别人去。” 她“啧”了一声,否认了他的决定:“别人哪有我靠谱。”她拍拍胸脯,做出一副豪情壮志的模样,“你信我,逃跑这事我是专业的,这次不过就是带两个人跑,没问题的。” 他仍旧不肯,甚至又一次威胁她要将她禁足,但是没办法,上一次的惩罚只执行了三分之一,这一次的惩罚他都没能完整说出口。 因为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然而旗子,是不能乱立的。 她撩了一把卫堇苏,趁他放松神智的时候被她一把推下马车,而后自己催着车夫火速前往大牢。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她信心满满,觉得她分分钟就可以救出两个人。 可是她刚刚敲晕一个独自行动的小厮并换好他的衣服,就差点被逮到。 好在她身体轻盈,躲得快,那些人又觉得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只环视了一番见没再有动静便离开了。 她吁了一口气,差点小命不保。 幸好这片区域的地图她有看过,怕以后会派上用场,她便悄悄记了下来,所以她速度极快地移动到了一处非常偏僻的小牢房。 那里因为年久失修,而大牢关的基本上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于是这么个小屋子现在是一直废弃着的。 她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他们真的将人放在大牢,那一定就是这个地方了 分卷阅读31 。因为不关犯人,所以巡逻的人也少,他们的人待在这里风险也小得多。 那她救人的风险也小得多。 她爬上房顶,趴着观察。那小屋子周围杂草丛生,但不够高,遮不住她。屋子外面只有两个人守着,但里面可能还有人。 大牢地方之大,巡逻的人会有很多,混进四五个人是不太容易被发现的。 因着是牢房,所以没有窗户没有后门,她只能走前门。那么如何引开外面的两个人而又不被里面的发现就是一大问题。 最好是他们自己走开。 她转头四下看了看,暂时没发现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便只能沉下心来继续苟在屋顶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屋顶上趴得都有些困了,离她很近的树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捏了捏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便匍匐着爬过去。 她得小心翼翼地不蹬掉脚下的瓦片,只能以堪比蜗牛的速度前进。好在烈日当头,两个守门人在午后也有些犯困,其中一个抱着刀已经睡着了,另一个还在强行支撑,更不会注意到头顶有什么动静。 终于挪到了树边,她轻轻地扒开茂密的树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奶猫。她看了看小猫,又看了看下面的两个看守,决定暂时牺牲一下小猫咪。 她把两只眼睛盯着她猛瞧的小奶猫抱了出来,这小猫像是很喜欢她的样子,她去抱它它还主动凑过来,给她省了不少力。 她摘了颗树上的果子放在小猫面前引起它的注意,每次它快要抓到的时候她又挪开手。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这颗果子在小猫的面前扔出去。 “谁?!”醒着的那个看守警觉地向她的方向张望。 “喵——”小猫盯着那个果子跳下房顶跑过去。 另一个看守揉揉眼睛,迷蒙地问:“怎么啦?” “没啥没啥,一只猫,我还以为有人。” “都跟你说了,老大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们,就等于在给我们放假了,这个地方鬼都不来,你还担心什么?睡吧睡吧,我都困死了。” 原本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看守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刚才那只猫是他们在这里待了两天,方圆五十米出现的唯一一个活物,他都快待不下去了。 坐下来,头一歪,沉沉地睡过去。 她本来想的是用小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她上去两个闷棍,没想到她下都下来了,棍子都抱好了,这两个人已经睡着了。 纠结了一会儿,心中默念一声“对不起”,依然给了他们一人一棍子。她怕动静大了会惊醒他们,想了想还是先将他们敲晕比较好。 她默默地深呼吸一口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远处一个太监的声音—— “九千岁驾到!” 第17章 她惊得手里的棍子都掉了。 不是让他乖乖待在府里吗?他怎么阵仗那么大?生怕皇帝不知道吗?! 惊恐转为恼怒,她只觉得卫堇苏这是在自找麻烦,她明明可以真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人救出来,他这么大阵仗,像是多怕皇帝不知道一样。 直到卫堇苏穿着玄袍,带着玄色面具,两手背在身后,一脸冷漠地上下打量着她,她才反应过来。 做戏做全套,她连忙跪下向他问好。 他嘴唇上下一动:“这个,带走。” 她立刻被两个小厮架起来,跟在他后面。他微抬下颌,立刻有人为他推门。 里面的,正是那女子的父母。 他们手脚皆被捆绑,嘴里塞着一大张麻布,让他们只能从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里面也并没有看守。 她眨了眨眼,早知道直接一人一闷棍了,还等了这么久,背都差点被烤熟。 这一对夫妇又惊又怕,他们并不认得卫堇苏,却感觉他身形高大,充满着危险的气息。没想到这个男子放了他们,他们慌忙地道谢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经过门口时吓得抽了一口冷气,丈夫搂过妻子,更快地向外跑去。 “这里,扫干净。” 他拎着她就往外走。 马车上,他松了松领口,面色不善。 “这就是你所谓的没问题?” 她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腕现在又红又肿。上去容易下来难,应该是她想轻巧地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踩进一个坑里,然后就崴到了。当时她紧张地全然忘了其他,现在放松下来,看见了,才觉得脚腕一抽一抽的疼。 卫堇苏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膏,幸好他担心她出事,带了一瓶,没想到还真要给这个不省心的用上。 “腿抬上来。”他语气严厉,给她上药的手上力道也不减。 安冉疼得呲牙,见他不为所动,干脆嘴角一撇,眼角挤出点泪花来。自从那次他受了伤,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受不得委屈了,仿佛是前二十年压抑的情感在他身上找到了出口。 这么想着,眼泪越来越多,豆大的泪珠子滴到了裤子上。 突然想起来,她的衣裳还在大牢的小角落里躺着呢,这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岂不是要倒霉。 “我的衣裳……” 他头也不抬 分卷阅读32 ,像是在嘲笑她的丢三落四:“早就拿好了。” 听他这样笃定,安冉脸一红,娇嗔道:“那你还凶我。下手这么重,嘶,疼死了!” 她痛得小腿一抽,他本来按在腿上的手因为她的动作一下子按上了红肿的脚腕,疼得她眼泪拼命往外流。 这一下他慌了神,抬头看见安冉眼眶红红,鼻尖红红,好一副委屈的小模样,心里软了一大半,伸手抚去她脸颊的泪,语气轻柔,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小孩子。 “好了好了,不凶不凶,再哭眼睛都肿了。” 安冉也不是个作天作地的人,她惯会见好就收,见他这样心疼地瞧着自己,也就止住了哭,还威胁他以后再凶她就天天站在他床头哭。 卫堇苏脸一黑,但也只好无奈地应了她,他确实更喜欢现在在他面前不再胆怯的安冉。 令人胆颤的九千岁此时握着她的脚腕,温柔地给她上药。 现在他的力道足够轻,让她察觉不出什么痛意,神思游散间,便想起一件事。 “过几天的庆功会,安浅浅也会在吗?” 他上药的手顿了顿,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她现在已是贵妃了,会在皇后下位。”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回安家已经吃了一次苦头,本就不牢靠的根基更是岌岌可危。 多少前朝重臣没落到半点好下场,自然不会再与墙头草一般的安家有过多瓜葛,而新朝新臣对前朝的也有些忌惮。安家这些年一直在给孤立无援地走下坡路,好不容易女儿进了宫,还出了贪污之事,升职又没了指望。 现在,在安浅浅站在最高位,安家将所有希望都寄予女儿身上的时候,她只要稍一拱火,安家就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 帝王无情,他会盲目相信给他带来江山社稷的卫堇苏,却未必会相信他触手可及的女人。每年都有锦衣卫的人进军,也正是因为皇帝信极了他的谋略。 这么一想,她似乎明白了卫堇苏为什么今天会兴师动众地亲自来大牢救人。应该是跟自己当时一样,想故意将事情闹大。既然孟无安使出了这么个低劣的绊子,那他就先告状,大家都别好看。 转眼到了庆功会那天。 皇帝和皇后仍旧坐在最高位,安浅浅坐在皇后的下方,衣着华丽,比上次见到看起来更金贵了些。 在她打量安浅浅的时候,安浅浅也看见了她。 她的好姐姐白眼一翻,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在这一眼里,安冉看见了浓浓的杀意。她心一颤,这次庆功会又要办一整天,他们势必又要在宫中逗留一晚,免不了安浅浅会做些什么,她得万事小心。 舞姬在大殿的中央翩翩起舞,而安冉并没有心思观赏。因为她不仅忍受着安浅浅投来的敌意的目光,还一直被孟无安盯着。 他的眼神里倒全是春风和煦,但因他做的事已经被安冉发现,如今她也很难再将他当做可以依靠的兄长。 只不过她想将安浅浅的位子从贵妃拉下来,正需要孟无安。这样的利用,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对自己一直是不错的。 午后,宴会稍稍暂停容大家休息,安冉略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告别卫堇苏,独自向他们的寝殿走去。 卫堇苏还得留下来,处理些皇帝懒得处理的事物。皇帝向来满意卫堇苏做事,便越发依赖他,时至如今,连朝臣们上奏的折子都会交给他看。 而他草草看过,便挑挑拣拣,从中挑出些重要的民事,以一个虚假的名头处理,剩下的,全然忽略。他想毁了这个王朝,却并不想毁了民间百姓。 “卫卿,正方才那领舞的美娇娘很是不错。” 他低头了然一笑:“咱家领旨。” 皇帝的眼底有一圈深深的乌青,但那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了,他既能让他坐上皇位,就能让他从上面滚下来。 “这些折子你看了去吧,朕去找袁妃。” 喝了不少酒的皇帝醉醺醺地起身,向后宫的方向走去。 “是。”他勾着唇角,状似恭敬地答。 他只需要等待,让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小,让别的臣子们的野心越来越大。连年往军营里塞人,加上皇帝的放任,他已有了半数军权。他只希望大将军切莫着急,不然损失惨重的可就是大将军自己。 安冉刚回到寝殿,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了声响。断断续续地听见有人说什么“千岁夫人”,什么“姐妹”。她长叹一口气,心想,这安浅浅真是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推开门,向安浅浅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姐姐来了啊。我们去外面聊吧,里头热。” 说罢,便抵着安浅浅的手臂,不由她拒绝地把她往外推。 若是安浅浅在她房间里,有些什么事她都没一个证人,还不如各自的婢女都在场,有个什么事情她也好辩驳。 “哎呀,这外头阳光多刺眼呀,还不如去屋里头坐,我差人送些冰块进来。这千岁怎么也不疼你呢,这天竟然不提前备冰。” 她默默地想,卫堇苏可疼她了,足足备了三大箱冰在她房间里,堪比上辈子开空调,不知道要比 分卷阅读33 狗皇帝好多少倍。 安浅浅比她力气大,推推搡搡之间又将她推回了房里,发现屋内清爽无比,笑得讽刺:“哟,原来妹妹屋内如此凉爽啊,那是我这姐姐不懂事了。” 安冉笑得真诚,不接她的口,也不对她刚才的欺骗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就这么沉默对待。 屋内僵持了几分钟,安浅浅有些恼怒于这个白痴妹妹不再白痴之后的难搞,忍了忍,才又挂上和善的微笑,问:“我想与妹妹单独说些话,不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安冉不好再沉默,而且,她也挺想看看安浅浅这次又要做些什么幺蛾子。 她抬头,示意宫女们都出去,还特地让她们关上门。 左右不过是些宫里女人斗智斗勇的小把戏,这些戏她上辈子也看了不少,总归逃不过一个嫁祸给另一个。 她还十分好奇,她的好姐姐要给她安排什么样的锅扣在她头上。 安浅浅面上带着笑意地一直在同她说些听起来像是姐姐说给妹妹听的体己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只觉得她废话太多,不如直接朝她房间里丢下个什么东西就走吧。 弯弯绕绕地,安浅浅非要坐在她床上跟她说话,说了不一会儿她便起身说时候不早了,她要离开了。 安冉嘴角的微笑已经快要变得僵硬,她送走了安浅浅,回到床边,掀起枕头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块不属于她的手帕。 第18章 她将那块帕子拿起,细细看了看,应当是哪位位份不大的小主子,也不知道安浅浅对她做了什么。 卫堇苏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她一个人在屋内待得烦闷,便叫鹃儿进来陪她聊聊天。正聊得兴起的时候,屋外吵吵嚷嚷地,随着一声尖锐沙哑的“陛下驾到!——” 她的房门被“嘭”地推开。 皇帝的面色说不上愤怒,反倒有种别的意味。 可卫堇苏不在这里,想必是皇帝与他不在同一处,而且也没有人通知他。她隐隐猜到了皇帝面色古怪的原因,却事已至此不得不跟着他们的计划走。 她佯装害怕地跪下来问:“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身后的安浅浅像是得了什么惊喜,激动道:“陛下……” 皇帝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元嫔可来过你这儿?” 她想了想,那位元嫔想必就是安浅浅这次坑害的人。于是她点点头,认了下来。 安浅浅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承认,有些担心是不是被她看出来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做得挺天衣无缝的,不仅元嫔的手帕在安冉的枕头下,一根细细的耳链也在她床底下。 两样物证,她再与皇帝哭诉一番,任凭安冉巧舌如簧也逃不了身首分离的下场,而卫堇苏看起来与她也没什么感情,想来一向狠心的九千岁也不会救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谁让她那不干净的母亲勾引她亲爹,还妄想翻身做安家的主母,她就该跟她娘一起死。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手刃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真?”皇帝的唇边绽开笑容,可他眼底浓重的青色又让这笑染上些地痞之气,“这便认了?” 安冉点下头去,又抬起时眼里已蓄了水光,看起来如莲花一般纯洁无瑕。她知道皇帝对她贼心不死又是个贪恋美色之人。 “陛下何意?” 皇帝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俯身盯着她:“元嫔死了,你姐姐说她见元嫔来过你这儿,哭着跑出去的。回去之后没过一会儿就死了。你说,是不是你下了毒?” 他不管谁死谁活的,他只知道,若是安冉真犯了事,那这小美人便是他的了。卫堇苏想要,再给他寻一个便是,天下美人任他挑选。 她佯装茫然地摇头,眼里续起更多的水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安浅浅:“臣妾这里,姐姐也来过。” 在场的下人们纷纷将目光游移在安冉和安浅浅身上,看着她眼眸湿润,听着细长轻缓的声音,言语又被她说的哽咽,显得可怜又无辜。而他们的安贵妃盛气凌人,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内心都有些同情安冉,但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你说谎!本宫没来过!” 皇帝被安浅浅突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瞬,皱了皱眉,看在她足够漂亮的份上没再说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后宫那些小把戏,但很想看一看小美人会怎么做。 安冉吸了吸鼻子,指尖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的泪流得更凶一点。 她看皇帝的神情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下不屑,却也只能期期艾艾地说:“姐姐……半个时辰前才来过,一会儿就走了。即便来的时间短,也不能说没来过呀。” “而且,”她从袖口里抽出了那块不属于她的帕子,“元姐姐的帕子掉在这里,臣妾正想晚宴的时候还给她呢。”她装模作样地又哗哗地掉眼泪,“元姐姐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毒死了呢?” 安浅浅在心里恶狠狠地胡乱骂了一通,她根本没想到安冉竟是一个如此心机深沉的人。她骗了他们家这么多年,亏得爹爹还总想着给她吃给她穿,娘也总心怀怜悯, 分卷阅读34 才让这贱人得了空往上爬。 她咬咬牙,明白在皇帝面前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最是不讨好,便压着心里的嫉恨,也装出一副心痛欲绝的样子:“是啊,元嫔心地善良,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皇帝转过身,俯视着他的安贵妃:“贵妃带朕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妹妹知会一声的?” 他看着安浅浅卷翘的睫毛,小巧的下巴,突然感到一阵索然无味,他想换个美人了,比如她的妹妹。 安浅浅一个激灵,她知道皇帝昏庸无能,可这昏庸的帝王杀起人来也是毫无在意的。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是死,她也要拉着安冉垫背。 “不是的,陛下。元嫔是中毒而亡,阿倩说,她在这里侍奉妹妹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下安冉,又红着眼圈看着皇帝,“看见了一根耳链,那上面,有一根针。” 安冉听着,只觉得安浅浅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了,否则怎么能每一步,都被她料到。 那个阿倩,应该就是现在站在门口,腿肚子打着颤的女孩子。她看到阿倩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咬着唇不说话。 大概,也是被胁迫的吧。 她不打算对安浅浅的言语有任何的解释,因为等一会儿自会有人过来给皇帝说。 “是吗?卫夫人?” 她抬头看向皇帝,却透过皇帝看向他身后的安浅浅:“臣妾,不知啊。” 三,二,一。 “陛下……陛下,毒死元嫔的物件……” 王余颤颤巍巍地跪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安冉,心思流转间,话便变了:“在安贵妃房内。” 安浅浅心下大骇,她明明将耳链踢到了床底深处,若非刻意寻,定然是不容易被看见的,怎么就这么会儿跑到她屋子去了?还是说王余…… “陛下!”她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妾没有做这样的事!是王余诬陷的!” 她哭得那样可怜,皇帝却并不将她扶起,他倒也并非是恨她扰乱后宫,他不在意这些,反正死了一个美人,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美人。 他更在意的,是此时不经他同意便擅自站起来还拍了拍裙摆的小美人。 唉,怎么偏偏是卫堇苏的妻呢?当初就不该同意,早知道安家这个替姐进宫的小妹妹长得那样艳丽,他就应该仍旧招她进宫。何必惹得现在这样,他想吃又吃不到,平白地心痒痒。 他颇为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挥了挥手:“把安贵妃拖下去,”他又看了眼因惊恐而瞪大了两颗血红的眼珠子的安浅浅,“砍了吧。” 真是,一点也不漂亮。 安冉心里也是一惊,她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这般草率地就结果了他宠幸了几个月的宠妃。她又看了眼全程都站在皇帝身后不说话的皇后,心中暗叹了口气。 这般帝王,民之哀啊。 她对王余的话倒并没有怎么震惊,她虽是让鹃儿偷摸着将耳链扔进了河里,死无对证,皇帝也不能那她怎么样,随后她就可以以手上的信件为由,指责安浅浅和孟大将军私通。 王余毕竟是卫堇苏的人,会帮自己,直接说东西在安浅浅那里,兴许他是觉得,自己是卫堇苏的妻,帮自己总比帮摇摇欲坠的安家好。那天他也在,应该也看出来了她在安家的境地。 皇帝遣散了皇后和不相干的下人,只留了王余在门口。 “卫夫人好本事。”说的是赞赏的话,眼里的欲望却毫不掩饰地涌出。 恶心死人。 皇帝虽体虚,但个子高,仍能遮住外面进来的阳光,而且现在他又向她走近一步,浑身散发的味道和压迫感更是让她不适。 安冉强压下内心的厌恶,笑吟吟地开了口:“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 她一边端着笑脸,一边挪动身子,想要转到能看见门口的位置。 可是皇帝偏要挡在她面前,她又不好直接将皇帝推开,只好在心里祈祷卫堇苏快一点看完那些折子然后把皇帝赶走。 “当真听不明白?” “陛下要咱家的夫人听明白什么?” 卫堇苏一步踏进门槛,笑得如微风拂煦般温暖。但皇帝只觉得如坠冰窖,分分钟要取了他姓名。 他摸了摸脖子,又看了两眼镇静许多的安冉,觉得性命还是比美人重要许多,而且嘛……他是皇帝,还可以将她留在宫里几日,必要时候,使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他心情好了许多,便笑对卫堇苏,嘴里说着“辛苦卫卿”的胡话,脚步倒是移动得快。 王余低着头跟在皇帝后面,内心暗暗吐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每次的选择都是对的。 “怎么才来?” 门一关上,安冉便踢开鞋子坐在床上,双手抱胸,语气不善。 卫堇苏收了那阴恻恻的气场,眼里浮出真正的笑意,才是真如阳春三月般温柔妥帖。 “陛下要咱家做的事,咱家也不能不做啊。而且,咱家的小夫人不是挺厉害?”说的话却像是阴阳怪气地在嘲讽她。 “要不是王余是你那伙的,我还得费点口舌。”她看了看卫堇苏淡漠的模样,心里便痒痒的。 她拉着他的衣领 分卷阅读35 ,让他俯身凑近她。 然后她挑着眉尾,勾着笑,问:“不过陛下很喜欢妾呢,想来妾也不会受罚,千岁说,是不是?” 第19章 当他们将各自的衣冠都整理好时,晚宴已开场了有一会儿了。不过也没人敢来催他们,所以安冉仍旧在细细地描眉。 都怪卫堇苏,老喜欢在她眉眼处用指腹轻描,让她半晌睁不开眼不说,还总要重新画眼妆。偏偏这古代的眼妆又不如现代的眼妆画起来那样方便,那些描画的工具她也用着不太顺手。她不好意思让鹃儿进来为她画,只好自己画,又担心自己化成猴子屁股,便硬生生画了半刻钟才勉强算是满意。 “走吧。”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而他只回以低低地笑。 安冉不知道,他最喜欢她那双眼睛,明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盛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他。即便不染分毫的颜色,也叫他心生荡漾。 这回他们是从偏门进去的,没像上次那样大摇大摆。 她看了眼原本属于安浅浅的位置,那个地方现在空着,大家都在看歌姬舞姬的表演,没有人在意贵妃怎么不见了。 或许有人在意,可这深宫中,没人敢说。 她抿着杯子里的酒,忽然就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在她们娘俩来到安府的第一天,安浅浅一身浅蓝的月华裙,那会儿她也还小,脸圆圆的,笑着,递给她一颗糖。 年幼的她说:“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啦。” 阳光下,她的脸灿烂而明媚。 她这么回忆着,忽然伤感,吸了吸鼻子。卫堇苏侧头疑惑地看她,她回看过去,笑着摇了摇头。 债不应该讨到安浅浅身上的。不应该由奶娘、安浅浅,以及安府所有的仆人背上这个债,她们母女的债应该由她的父亲和主母偿还。 可是,那个曾经给她糖,笑得宛如阳光一般的小姑娘,终究还是不在了。 那些曾经会偷偷给她们母女上药,默默为她们叹息,甚至冲到她们面前的人们,都被这对夫妻扼杀了。他们只能麻木着同流合污,就像那个阿倩一样。 “好,好啊。过来,给朕瞧瞧。哟,美人!来人,封为才人。” 皇帝喝了酒的胡言乱语撞进她脑子里,让她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给他一刀。 她本来只是想把淬了毒的东西扔掉,让安浅浅百口莫辩,依法处置,而不是想让皇帝随随便便手一甩就砍了头。 可这个狗皇帝眼里只有他感兴趣的,会维护的美人,和他不感兴趣的,玩腻了的丑人,还有他盲目相信的卫堇苏。 她打了一个寒颤,要不是卫堇苏,可能皇帝第一次见到她,就要让她入宫了。她又想起衣着华丽但脸如死灰的皇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卫堇苏轻轻在她耳边问。 她正要转头,突然感受到一个不太友善的视线,她余光扫过,发现是孟无安。 “孟大将军看着我呢,我可得跟他好好说说你的不是。” 她盯着卫堇苏的眼,看到他眼底先是聚起阴沉沉的乌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所有的情绪。 他喝了一口酒,晃了晃杯子,捏着嗓子凑在她耳边:“那咱家的军队就等着夫人了。” 安冉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害怕他的样子来,又假装刚刚看到孟无安,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再将视线转向台下的表演,坐得僵直。 卫堇苏又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宽大的衣袖将他的嘴型遮住,面无表情道:“夫人的手段真是……朴实啊。” 她端着一个僵硬的笑给孟无安看,决定不理睬卫堇苏的挖苦。 既然他全然没当自己是朋友,那她也不用缩手缩脚觉得对不起他了。这帝位,没有人比卫堇苏更合适。 酒过三巡,晚宴也过了一大半,殿里的氛围稍稍冷清了一点。 孟无安握紧了拳,他愤恨自己没足够的实力,不知道还要忍多久,才能将那奸宦除了。至于他身边的安冉,原以为她不过是个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小屁孩,没想到居然巴上了卫堇苏,还害死了浅浅妹妹。 早知道,他就应该早点将这个拖油瓶结果掉。 等到晚宴快要结束,皇帝才想起今天是给孟大将军的庆功宴,高高地举起酒杯,稀里糊涂地说了句庆贺的话,又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左拥右抱着两个刚刚跳舞跳好的美人。 孟无安走出席间,跪在大殿中央,声泪俱下地控诉卫堇苏手下的人品德败坏。 她一转头,看见卫堇苏嘴角不易察觉的笑。 “卫卿?孟将军所言可属实?” 皇帝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他高兴于终于有人想将卫堇苏拽下高高的宝座,又惶恐与卫堇苏倒台就再没人帮他,随即倒台的就是他。 他看了两眼身边凹凸有致的美人,用被酒精灌糊涂的脑子想了一想,他需要卫堇苏,大过需要将军。 可是卫堇苏说了句“是也不是。” 满朝文武皆哑然,他们知道卫堇苏手段通天,已经隐隐盖过了皇帝,且向来嚣张,但没想到竟能如此这般不要脸皮。看着他冷淡的仿佛什 分卷阅读36 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表情,更是让他们为止愤怒。 “卫堇苏!你胆大包天!竟企图污蔑孟将军!真是国之耻辱!” 安冉看着这位面色涨红的官员,也颇感无奈。这些官员,又何尝不知道这个朝廷已经烂到了根里。 他们既对于卫堇苏充满怨恨,又何尝没有对皇帝也充满怨恨。 皇帝听到卫堇苏的回应,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推开两个美人冲下来质问他:“你说什么?!” 卫堇苏站起来,比皇帝高了小半个头,又没有皇帝那般气虚,显得他更像个气势十足的皇帝,但他没有散开气场,而是垂了眼给皇帝解释。 “那个小太监确实犯了事。”大殿里一片死气沉沉,只有卫堇苏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但是啊……咱家问过了,那小太监,好像也是受人骗的呢。” 卫堇苏抬眼朝皇帝一笑,让皇帝心头一颤,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那人呢?你们俩的证据呢?” 孟无安笑得笃定,他手一招,立刻有两个人押着那个青/楼女子上来。 “说。”他沉声道。 安冉一个恍惚,真正感受到了孟无安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开朗俊逸的少年了。 那女子抖着身躯,伏着头,没看见皇帝见到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是……是孟将军派人抓了奴婢的爹娘,威胁奴婢。幸好九千岁救了奴婢的爹娘,还没有怪罪奴婢。” 听着女子颤颤巍巍又悦耳动听的声音,皇帝吐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自己皇位不保,他还能记得卫堇苏在少年时是怎么将一事无成的他扶上龙椅的。 他回忆了一下,只觉得血腥味扑鼻,让那可人的妓/女都失了几分姿色。 可他也想要孟无安牵制着卫堇苏,防着卫堇苏哪天心情一不好就砍下他的头颅,但他又十分需要卫堇苏,没有卫堇苏也就没有他现在的皇位,甚至没了卫堇苏,他或许会丢了皇位。 唉,真是伤脑筋。 他觉得他急需两个美人解解愁。 “既然如此,那都是误会,误会啊。将军消消气。你,”他指着伏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来,你叫什么?” 安冉只想鼓掌,堂堂帝王在这时候还能想着这事可真是一大奇观。 她看了眼台上面色铁青的皇后,本想喊住皇帝,但又碍于自己的身份,而且也怕皇帝又注意到她,便抬手拉了拉卫堇苏的腰带。 卫堇苏一震,立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便开口止住了皇帝接下去有可能的荒唐行为。 “陛下,”他一开口,皇帝伸着的手就一颤,“咱家还没消气呢。” 阴恻恻的声音不光离他近的皇帝听了一抖,满朝文武听了也一抖,就是安冉听了也咽了口唾沫。 她是想让他阻止,但也不至于直接恐吓皇帝。 “……”皇帝僵硬地转过头,莫名地不想看那张被他亲手毁了的脸,他有时候做梦梦到从前,偶尔会想,要是当初没划伤他的脸就好了。 甚至还会想,若他是个女子就好了。 “卫卿想要什么?” “陛下!”孟无安愤然,“陛下切莫再听信卫堇苏这个狗贼的谗言了!他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刚才他因为突然的变故而没来得及反应,不曾想卫堇苏竟然还要开口向皇帝讨要东西,他这般奸人就应该下地狱! 孟无安这话一出,便有些年轻气盛的官也站出来,向皇帝控诉着卫堇苏是如何操纵朝堂的。原本还是控诉,可是总有人说着说着便变了味。一时间,大殿内全是辱骂卫堇苏的声音。 安冉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死死地咬着牙,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卫堇苏笑吟吟地看着皇帝,用他最熟悉的,十多年前那个清隽少年的笑。 “都给朕闭上你们的狗嘴!” 大殿一时内静得只能听见皇帝喘着粗气的声音。 “九千岁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能骂的吗?!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底下瞬间又都是一片求饶声。 直到卫堇苏喊了一声“陛下”,才又归为安静。 安冉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出荒谬的闹剧,只希望卫堇苏可以赶紧结束,她好回去跟孟大将军好好叙叙旧。 “咱家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能好好休息,保重龙体。” 他若真的提了什么要求,满朝文武必要再啰嗦几句,孟无安也要再继续,可现在他面上全是关照的话,憋得孟无安一张脸又黑又红。 安冉想,真是比小时候丑多了。 皇帝听了卫堇苏的话,视线往他的面具上瞟了两眼,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还是卫卿懂朕”便走了。君主一走,宴会也就散了。 卫堇苏和安冉对视一眼,假装自己瞧不上她,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安冉走向一直盯着卫堇苏看的孟无安。 “孟哥哥。”潸然泪下。 第20章 他堪堪收住眼里的恨和鄙夷,换上一副温柔的模样对着安冉,毕竟是浅浅的妹妹,也许只是误入歧途。 分卷阅读37 而他自知自己样貌堂堂,这妹妹又自小喜欢他,不会怀疑什么。 “冉冉妹妹,你还好吗?” 安冉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眼角泛红,颤着声线,蹙着黛眉:“唉,我还能说什么好不好呢?” 孟无安已经许久未曾细细地看过这个妹妹了,他从前只盯着浅浅看,如今浅浅已逝,安冉站在他面前,他想透过安冉看到浅浅,却是不能。 姐妹俩相差太大了。 他记忆中的浅浅总是扎着两根小辫儿,欢快而活泼,像夏日的阳光,灼灼的,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稍一撒娇,他便对她没辙。 而安冉,他眯了眯眼,他似乎难以记起安冉小时候什么模样。只记得她瘦瘦小小,人也呆呆的,颇为无趣。倒不像现在,一双大眼眼尾上挑,上了桃色的妆更显得勾人。 大抵是张开了吧,又或者是千岁府的富贵养人。 想到卫堇苏,他面上又是一沉,连带着,对安冉也有了一丝丝不耐烦。 “冉冉妹妹找我何事?” 安冉维持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样,刚才憋了一个哈欠,现在眼里的水光又多了些。 “我……我只是想孟哥哥了。”她吸了吸鼻子,睁着眼睛仔细盯着他,好像真的是想他了一样。 卫堇苏一直躲在大殿的某一处,这会儿人都走光了,殿里静悄悄的,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分毫不差。此时,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孟无安不知道安冉早不是小时候那个单纯地让人欺负的小孩子,听她这样带着少女的软糯说想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波动。 他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盯着她的发旋,沉声问她:“是不是那狗阉人待你不好?” 安冉吸了吸鼻子,又使劲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差点疼地龇牙,但忍下龇牙的冲动,保留了滑下眼角的泪珠子。 “他……唉……我再没有旁的亲人了……” 她期期艾艾,偏又不把话说完整,调了个头要别人才后面,留足了遐想。对于孟无安这种痛恨卫堇苏的人,自然把事情想象得很糟糕,心中便生起一些对弱者的怜悯。 “说什么傻话呢,孟哥哥永远是你的亲人。” 说罢,他便张开双臂要抱她。 安冉一愣,本能地抗拒他的贴近,但因仍在做戏,不好推脱,便依了上去。 靠在孟无安怀里时她想,也不知道卫堇苏会不会偷看,万一被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而角落里偷看的卫堇苏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着皇帝临走时送他的翡翠镯子反复地从里侧摸到外侧。 他心里想着,之后是要先把孟将军的双臂卸下来剁成肉泥,还是把孟将军的全身做成人皮皮袄。 “孟哥哥……你带我走吧……” 即便知道安冉这句话是假的,故意说给孟无安听的,他在心里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失控,将手里的镯子捏得粉碎。 孟无安和安冉同时听到动静。 安冉心里一沉,而孟无安则是大喊一声“谁?!”就要冲过去搜人。 “孟哥哥?” “刚才有人在这里,我去抓住他。” 她拉住孟无安的衣角,转而向下握上他的手。 “宫里有一只小猫。”她笑,因眼里仍含着泪而显得娇柔又脆弱。 孟无安的心彻底软了下来,隐隐有些后悔当年没阻止安府对她的暴行。他还以为她在千岁府享着清福,没想到日子竟然也不好过。 他抽了手,但温和地说:“先回去吧。” 她闻言,装作失落地点点头:“好吧,孟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安冉巴不得她生一双翅膀,好飞回去哄她的夫君。 “千岁……” 卫堇苏坐在房内看书,神色淡然,看不出一点情绪。 她小跑过去,推开他面前的书,坐在他腿上。 “你偷听,还偷看。” 安冉软着嗓子,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努力使自己可怜一点。 卫堇苏对于她恶人先告状的架势有一些意外,但意外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还是有一点生气,于是并没有理睬她,仍旧拿起被她推开的书,作势要看。 他这样不理不睬的,她也一下子慌了神:“你别不理人嘛。” 安冉撒起了娇,头埋在他怀里蹭啊蹭,嘴里哼哼唧唧地解释:“我是装的,装的你知不知道啊。你还搞出那么大动静,吓死我了。” 卫堇苏见她此时像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终于软了嘴角。 “咱家知道了,下来。”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不生气了?” 卫堇苏抬了抬下吧,眼睛盯着手里的书,颇为冷淡地回了一声:“嗯。” 安冉从他身上下来,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肩上。 孟无安待在自己的房间内看兵书,他看到给他送热水的侍女朝他暗送秋波,突然想起来安冉的不对劲。 从上次见面,到这次,安冉整个人都感觉奇奇怪怪的。 他记得幼时他们都说安冉脑子摔坏了,是个傻子,可她及笄后回他的信, 分卷阅读38 以及上次无意中碰见她,她都分明是个伶俐姑娘。 也许是卫堇苏有神药,治好了安冉,但待她又不好,白白糟践了一个如花的小姑娘。 手里的书被他捏得起皱,毕竟也是一直跟在他身后唤他名字的小妹妹,或许她还能帮他除了卫堇苏。 翌日。 安冉从卫堇苏怀里醒过来,第无数次在内心辱骂狗皇帝天天惦记她非要把他们两个留在宫里。 鹃儿在门外喊:“孟将军,这是寝殿,还请孟将军去堂殿等候!” 她跟卫堇苏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又演起了戏。卫堇苏裹上一件雪色长袍,挂着漫不经心地笑坐在床尾。安冉穿好了衣裳,又在领口拨弄地略松散,把梳好的头发又弄乱,抬手把眼尾揉得红红的,才起身开门。 “孟哥……将军。” 孟无安见一大早的安冉就像是受了委屈,气上心头,又看见卫堇苏在床上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更觉得自己直接冲进寝殿是正确的。 “卫堇苏!你这个畜生!你还有没有人性?!”他指着卫堇苏破口大骂。 安冉佯装着急地拉住他的手。 “孟将军这话咱家听不明白。孟将军一大清早闯进了咱家和夫人的寝殿,莫不是……对咱家的夫人有什么想法?” 安冉一回头撞进卫堇苏深不可测的眸底,意识到她要赶紧把孟无安拖出去,要不然她当着他的面跟孟无安示好,回头她又要哄他。 “你!——” 她作势要哭,赶紧拉着孟无安先离开。 孟无安仍在气头上,抓着安冉的手腕质问她为什么不让他杀了卫堇苏。 骨头都要被捏得粉碎的痛感恰巧让她不用自己掐大腿也能憋出眼泪来,她神色哀伤,没被抓的一只手扶着心口。 “我……孟哥哥……我只是一介妇人,你让我怎么办啊?” 美人的哭诉总是格外动人,孟无安也知道他不可能在宫中就这么手刃了卫堇苏,方才被怒火灼烧的理智又重新归拢。 他拥着安冉,坚定道:“冉冉,你信我。孟哥哥一定能带你脱离苦海的。” 若是原主,想必现在一定十分感动吧。可惜她不是,她也知道,孟无安不过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而并非真心爱护她。如果孟无安真的爱她如亲妹妹,他早在她少时给他写信诉苦时,就应该帮她。 他不是在战场上,而是还在孟府的时候,原主就给他写过信,乞求过他。 大抵是原主在孟无安心中不如安浅浅吧,安冉这样想着,深深地叹息。 “嗯,孟哥哥,我信你。”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卫堇苏千万不要又在角落里躲着偷看。 “不过……”她从他的怀抱中撤出,抬头看着他,“他很厉害,孟哥哥会受伤吗?” 安冉眼尾虽上翘,但眼型偏圆且大,抬头看人时便不自觉会带着少女的娇憨,更何况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天真,便使劲眨巴着眼睛。 “不会。”他笃定地保证。 安冉歪了歪头,问:“为什么?”而后又抱着他的胳膊,蹙着眉,“孟哥哥你可不能骗我,你不能受伤。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办呀?” 说着,睫毛上便挂起了晶莹的泪。 看她这样可怜,孟无安没忍住,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样真的,能成功吗?”她顿了顿,“孟哥哥,我听说,我的父亲在上次被卫堇苏摆了一道之后,就一直巴结他。” 孟无安略有些错愕,皱着眉,语气沉沉:“你听谁说的?” 她故作惊讶:“孟哥哥,你不信我吗?”继而又皱着眉,抚着心口,似是心痛。 他闭了闭眼,按压下心中的不快,想起作为浅浅的父母,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也不跟皇帝求情,一味地在卫堇苏面前退缩,他也恨得牙痒痒。 “我信,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低下头看了看安冉忧伤的样子,“可是你家……” 安冉垂眼,神色戚戚。 “他们欺我骂我打我,害死了我娘。与我而言,他们与卫堇苏又有何区别?”她抬眼,眼尾的弧度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孟哥哥,我只有你了。” 第21章 夜深,卫堇苏翻过墙壁,潜进一户人家。 雪色的长袍在月亮下显得柔和,若不是他手中持着一把雕刻精致的匕首,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清风霁月的男子。 几瞬之间,那把匕首就沾满了滚烫的鲜血。 卫堇苏已经许久没有亲自杀人了,但对方是孟大将军,还是他亲自动手比较稳妥。而他来的也不是什么乡野村庄里的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而是住着王余的手下。 他的这位好下属,可是被孟无安收买了。 卫堇苏走到河边将匕首伸进去,用水流冲洗匕首上的血迹。 他看着河水的流动,想,至于王余本人,他就不杀了,他的冉冉不喜欢他杀无辜的人,王余不知道他的干儿子被孟无安收买,那也能算是无辜的,就把他押进大牢等候发落好了。 黎明前后他才回到他们宫里的寝殿。 安冉坐在床头,披着墨色的发,小脑袋一点一 分卷阅读39 点的。他凑近过去,才发现她眉头紧锁,睡得并不安稳。 想必是等他等得睡着了。 他速度极快地洗去了衣服和身上的血腥味,才回到床上,抱着安冉,抚着她单薄的脊背,看她眉头渐渐舒展,向他怀里蹭,他才褪了面具,安心睡下。 第二日清晨,安冉悠悠转醒,怔怔地望着身旁的人,那条疤狰狞地破坏了他一张如玉般的面孔。 她伸出手,颤抖地抚上。 “冉冉……”他哑着嗓子,按住安冉的手,翻身戴上面具。 安冉收回手,将脸贴在卫堇苏胸膛,感受他心脏在胸腔内有力地跳动,泪从眼角滑落。 他感受到衣襟的湿润,抬手盖上安冉的大半张脸,她卷翘湿润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 “你有告诉姐姐吗?” 自他们坦诚相见后,她又去府里的那一处禁地探望过他的姐姐,她们谈天说地,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姐姐。 “没有,不告诉她。” 她趴在他身上,望进他眼里,阳光照进屋内,在她眸子里洒下光明。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告诉她。” 他抬手拍拍她的背,“好了,今天还要继续表演。”然后他就起身穿衣了。 安冉一下子泄了气,在床上滚了两圈,痛苦道:“还得演到什么时候啊?” 卫堇苏失笑地看着她在床上打滚,言语又要嘲讽她一下:“那得看你的孟哥哥能忍到什么时候。” 孟无安已经忍无可忍了。 今日早朝上,竟有人上告他私通外敌。 那人不过是一个正五品,上有老下有小,官职也堪堪卡在中间,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一般这些人不太会随随便便状告比他们职位高很多的,尤其是他这种刚打了胜仗,手握半边军权,将将能制衡卫堇苏的人。 要不是被收买,就是被威胁,而他倾向于这个小官是被卫堇苏威胁的。 他深呼吸一下,稳住心弦,他才答应安冉妹妹要小心保护好自己,现在就一腔热血地反驳,免不了要着了卫堇苏这种阴险之人的道。 “将军,陈参使说的可是实话?” 皇帝其实并不想知道孟无安私不私通外敌,反正他确确实实打了胜仗,为他添了一座城池。他只想回寝宫,看看卫堇苏刚给他找的两个美人。 他能沉住气,下面的孟父却一下子慌了神。 “陛下,无安定是被冤枉的!求陛下查明真相!” 他知道,私通外敌可不止是掉孟无安的脑袋,而是他们孟府上上下下几百个人的脑袋。他断不能冒这个险,况且,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知道,一心忠君报国,绝不可能私通外敌,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孟无安看着父亲跪下的时候心里一慌,条件反射般地看了眼卫堇苏,他仍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瘫坐在皇帝右下边的位子上。连他这个战功显赫的将军回来,都只能和群臣一样站着,卫堇苏却一直是同皇帝一样坐着的。 不忠不孝,枉为人。 “陛下,臣也听闻,孟将军在外有不轨举动。” 孟无安瞪大了眼睛,原本他还对安冉的话有一丝怀疑,没想到安巡按竟然真的公然这样表态。 他握紧了拳,怒意几乎要冲破心脏。 “那安巡按这话,可有证据?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故意诋毁于本将军?!” 安父低着头,颤抖着身躯,嘴上却坚定地死咬着孟无安不放。 孟父自然帮着自己的儿子,孟无安气愤地责骂着安父和陈参使,而安父和陈参使两人则反驳证明自己的清白。 “闭嘴!”皇帝被他们吵的头疼,转头看向右下正把玩着玉扳指的卫堇苏,“卫卿,你怎么看?” 卫堇苏停了手,抬眼看着下面一片恐惧的眼神,勾了勾唇。 “陈参使、安巡按,”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他们孱弱的身躯不停地抖动,“诋毁将军,当斩。” 安父的嘴都白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安冉昨天夜里寄给他的信明明白白的写了孟无安私通外敌,卫堇苏抓住了他的把柄。若是不告发,全家遭殃;若是照做,升官。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相信了,且不提他女儿是不是会骗他,他实在是怕了,先是仕途受挫,又是大女儿去世,他再没有力气想那些弯弯绕绕的,只能抓到一个救命稻草是一个。 只是眼下……他似乎抓错了。 他颓丧地瘫软在地,连辩驳都愿,回忆起当年风光,也只能在心里叹息。 “陛下,臣没有!臣……” 陈参使还在跟皇帝辩解,狗急跳墙妄图将卫堇苏也拉下水。 安父抬头看了看坐在高位,一张金丝面具遮了半张脸的卫堇苏,上位者眼帘低垂,视陈参使的那些话为无物,泰然自得地俯视着他们这一群跳梁小丑。 他心下已明白,九千岁和夫人远不只是相敬如宾,他们一家对安冉那样,这把刀下来是早晚的事。 造孽啊,他心下感叹,却已全然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慌。 皇帝听了陈参使的絮叨更是不耐烦:“就听卫卿的,陈参使、安巡按,拉下去砍了。” 孟无安愤然地看着卫堇苏,不知道他到底 分卷阅读40 想做什么。分明就是他让这两个臣子这样说的,现在又说他们冤枉他,其中一个还是安冉的父亲,他也风轻云淡的要皇帝处死他。 可偏偏现下他又不好出头,毕竟陈参使确实受他所托,跟邻国的将士做了点交易。只不过,这原本应该是由他的人上告卫堇苏的,怎么他自己人会在今天就状告上去? “陛下且慢,”卫堇苏戴上玉扳指,抬眼看着孟无安和底下的孟父,嗤笑一声,“说不定陈参使有证据呢?” 他眼角堪堪扫过陈参使,陈参使立刻连连点头,仿佛是又抓住了求生的浮木。 “对,对!臣……臣有证据。陛下,这是孟将军给臣的密信。” 安冉伏在桌子上等着卫堇苏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面前的画册。宫中的册子实在无聊,翻来覆去都是些书生与小姐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 “夫人,您还在等千岁啊?要不吃些点心?” 鹃儿关切道,她觉得夫人和千岁定是吵架了。没准还是因为孟将军而吵的,要不然这几日夫人怎么都看着闷闷不乐的。 安冉摇摇头,谢绝了鹃儿的好意,一会儿下早朝了,说不定她还要接着卖惨呢,现在吃得太开心不利于等会儿发挥演技。 皇帝读了密信,脸色越发的黑,他都不知道,原来孟大将军按的是这个心思。 “孟无安!” 信被扔在地上,孟无安认出了这封信就是他写给陈参使的,顿时冷汗直流,又因着骨气而不肯下跪,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哪还有前一日被接风的高傲。 “原来陈参使真有证据啊。咱家真意外,孟将军这样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他顿了顿,看了眼皇帝,“背叛国家的事?” “对!”皇帝愤然站起,他知道他没本事,但再没本事,这也是他的国,他最恨卖国之人。 “孟无安,贬为庶民!”仿佛是还不够解气,他又补充了一句:“诛九族!” 卫堇苏抬头瞟了一眼气愤到从头红到脖子的皇帝,有些意外他竟然直接诛九族。他可真是找了个好皇帝,为他省下很多事。 “陛下!” “卫堇苏你这个阉人!” 孟父在下面高声求着负手背身的皇帝,孟无安在上面指着骂神情淡漠的卫堇苏。 “闭嘴!孟无安,辱骂朝廷忠臣,处以极刑!” 卫堇苏挑了挑眉,极刑,这对他而言倒是意外之喜。 一片吵闹求饶哭喊的声音随着皇帝的挥手而渐远。皇帝挫败地坐回龙椅,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沉声问:“众卿还有什么事?无事退朝。” “陛下,”他抚着拇指上青色的玉扳指,“大将军不在了,军玺可是交还给陛下?” 皇帝神色恹恹:“你不是还有一半吗?都给你了,退朝。” “谢陛下。” 满朝文武如何对皇帝的这个决意惊讶或者是不赞同,他都不想管,今日心情好,他也懒得杀了这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废物。 他要告诉冉冉,告诉他的姐姐,他们可以回家了。 . 季朝十一年,帝逝。 后宫无儿,临终前立遗嘱,将帝位传于九千岁,百姓哗然。 “怎么突然就毒死他了?不是说想率兵打进去吗?”安冉穿着凤袍,懒洋洋地坐在卫堇苏怀里。 “要打也就打他一个,浪费。”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凑到他耳边,用气音唤他:“陛下威武。” “哎哟,你们两个真是不嫌腻歪。”堇童提着一盒点心,想来跟弟媳唠唠嗑,没想到正撞上两个人甜蜜的时候。 卫堇苏抬眼,说了句:“朕去批折子,”顿了顿,又特地看着堇童,“别聊太久。” 她摆了摆手,“知道啦,陛下,我会早早放了你家皇后的。” 卫堇苏转头,嘴边扬着一丝笑意。 安冉打开食盒,看着一个个精致的点心,立刻就吃了起来。她们一向以姐妹相称,相互之间也没有隔阂,因此聊得很是愉快。 “冉冉,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生个太子啊?” 这话听的安冉一口点心上不去下不来,直接噎得脖子涨红,拼命咳嗽。 “咳……生孩子?!可他……” 她怔愣了半晌,给自己灌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才意识到堇童走之前笑着摇摇头的意思。 当场,她就决定要给他生个太子。 堇朝十五年,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堇朝二十九年,夏,帝后逝。 堇朝三十年,夏,帝逝,传位于太子堇遥。 正文完。 第22章 番外 自小,她便是整个安府捧在手心里的乖囡。 后来爹爹带回来一对母女,指着那个瘦小的女孩子对她说,这是她的妹妹。 她喜极,别人家都兄弟姐妹一块儿长大,就她,只有一个无亲无故的哥哥会来府上同她玩。一个妹妹,是爹爹给她最好的礼物了。 于是她给了这个小妹妹一颗糖,看她一张瘦巴巴的小脸惊慌失措的模样甚是有趣。 这小瘦猴唤她姐姐的时候,也甚是让她满意。当时 分卷阅读41 ,她便决意要好好带这个妹妹,带她玩,带她闹,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子,给她世上最甜的糖果,给她世上最漂亮的衣裳。 那是她最初的心愿。 可是回了屋子,娘亲跟她说,爹爹带来的那个女人是同娘亲抢名分的,而那个小瘦猴,则是来同她抢名分的。 她那时幼小,尚不懂名分是什么。 娘亲同她解释,就是那个女人和她的妹妹,将要取代她娘亲和她在家里的地位,抢走爹爹。 她听得心里不舒服,但觉得那小瘦猴才不会同她抢爹爹,她在别人家见过,爹爹是兄弟姐妹共同的爹爹,没什么抢不抢的。 可娘亲勃然大怒,红着眼睛拿着鸡毛掸子就往她背上抡。 她怕极了,从小到大娘亲从未像这般失控,像个可怖的魔鬼。 挨了一顿毒打,她还要在外面罚站。 站了不知道多久,她隐隐约约听见那个小瘦猴的声音。 不太清亮,但奶声奶气的。 “爹爹你喜欢我和我娘吗?” 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一紧,捂住耳朵,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 可是爹爹沉稳的声音依旧传进她耳里。 “喜欢。” 那时她刚挨了打,还被罚站,听着爹爹说喜欢那个小瘦猴,心里就有点别扭,但她还是想着,那是妹妹,爹爹喜欢她也是应该的,别人家都这样。 等她站得腰酸腿软,看见爹爹往她这边过来,身后跟着那个小瘦猴。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大声喊了爹爹,拖着酸软的腿跑过去。 “怎么站着?” 娘亲开门出来,替她答了:“浅浅不听话,我便罚了她。” 她嘴一撇,作势就要哭。 往常她只要做出这个动作,爹爹都会把她抱起来哄她,可那日不同。 那日,爹爹只看了她一眼,说:“浅浅这般任性,是该好好管教。” 她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对她而言高大的爹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突然就觉得她任性了,一个念头也由此产生:娘亲说的,也许是对的? 那个小瘦猴跌跌撞撞地向她走来,连一岁幼儿都比她走得稳当。小瘦猴过来就抱她,她心里的难以置信还未消,见眼前的人很有可能是罪魁祸首,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那会儿也不过七八岁,心气高,憋不住气,便一把推开了她。 小瘦猴站不稳便跌在地上,不哭不闹,只眼巴巴地望着她。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更恼,脱口而出:“看什么看?!蠢货!” “啪——” 她头一次被爹爹打了。 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得疼。 她没有哭,没有喊,只是瞪着那个小瘦猴,第一次萌生了讨厌她的念头。 而自从心中有了那点念头,这股厌弃的情绪便如野草般疯长,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在她心里深深扎根。 午夜梦回时她也有过疑惑,怎么就那样讨厌她了呢? 或许是初见时小瘦猴的躲藏,或许是爹爹无意中对小瘦猴的笑脸,或许是爹爹对她与日俱增的严苛,或许是娘亲向她抱怨了太多…… 又或许,是眼瞧着那小瘦猴长大了,抽条了,虽是黑瘦了些,但五官越□□亮。 分走父爱的嫉妒缠绕着小姑娘家惯有的攀比,像带着利刺的藤蔓一般,爬满了她一整颗心脏。 她的娘亲憎恨那个女人,她就帮着娘亲给那个女人使绊子,对于这个陌生的女人,她毫无怜悯。 可每次,当那个小瘦猴挨打了打,浑身伤痕,了无生气的时候,那藤蔓间的空隙处总会流下鲜红的血,疼得她近乎窒息。 幸而,那藤蔓生长得极快。 无论是那个女人的伤,小瘦猴的伤,娘亲和爹爹的疼爱,似乎都不再能带给她过多的情绪了。 她想,也许这便是长大。 后来,宫中一旨诏书,她前半辈子的好日子便到了头。 皇帝在她进宫的那一天,洞房花烛之夜,唤了两名助兴的舞姬,同她一道侍寝。 那是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夜。 原以为那小瘦猴嫁给了一个阉人,还是那样一个名声败坏的阉人,日子恐怕只会比她更难过。 没想到那天在宫中遇见,这小瘦猴竟长得比在府里还要好。 面颊不似之前那样干瘪,肤色甚至都比从前白了一些。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一个嫡女每次侍寝都受尽屈辱,而她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竟过得如此好。 藤蔓终于不留一丝缝隙,将她的心捂得严丝合缝,利刺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与她心口的血肉镶嵌在一起。 这些藤蔓与她再也分不开了。 她开始想要让这小瘦猴同她一样感受血肉黏连,她想要小瘦猴回到从前对她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那样苦,都只能将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为什么这瘦猴就可以得到九千岁的青睐? 她是嫡女,小瘦猴是庶女,公平吗?不公平。 可她这嫡女嫁与皇帝,侍寝一次便受辱一次,而那庶女在同样高贵的千岁府将自己养得愈发白嫩,又何尝公平? 分卷阅读42 抢走了她的父爱,这小瘦猴还要来抢她的荣华富贵。 那藤蔓每日每夜地生长,她也有过惧怕,可终是不敌藤蔓的强大。 倒钩刺进心房的深处,偏她的心又被包裹,她的血无处可流,她的泪也无处可流。 当那把刀碰到她的颈骨时,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她满心欢喜地将最后一颗糖递给了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女孩。 安冉啊,下辈子,愿你我是亲姐妹,再让我好好爱你。 那终于流尽的鲜血,是她给她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