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天成》 001 宫女的去处 三月的时节,温而不热。今日是各宫到掖庭宫挑选宫女的日子,因此林清也早早的起了,梳洗打扮,就在偏殿里等着。 辰时末,负责教导规矩的礼教司仪秋姑姑才来,引着她们走进掖庭宫正殿里,十人一排站好,便往后退了一步,让出站在一旁的嬷嬷来。 “这位是宫中的掌事嬷嬷崔嬷嬷,咱们这些人都归嬷嬷管,过来见礼吧!” “给崔嬷嬷见礼!”众人连忙蹲身行礼。宫女们已经学了三个月的规矩,自然知道此时应该怎么做,每个人的动作都媲美标准。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崔嬷嬷的表情。 “都抬起头来给我看看。”身着深蓝色嬷嬷服饰的中年女子站在前面,板着脸道。闻言众人皆微微抬头,目光下垂,落在崔嬷嬷下巴之下的位置。 “哟,今年可多了不少花骨朵儿一样的姑娘啊!光是看着,就让人新鲜呐!”站在后面的那个穿着青色嬷嬷服饰,脸圆圆的中年女子忍不住笑道。 可不是,林清心道,今年赶上了好时候,新帝才登基不过几月,后宫之中,竟只有几个五品以下的嫔妃,那有心思的人家,还不争抢着将花骨朵儿一般的女孩子送进宫来,博一个一朝富贵? 这还是留到现在的,刚进宫的时候,还有几个颜色比这更好的呢,可惜命不好,争不过! “可不就是?花嬷嬷说的不错,都是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我也心疼的很呢!太后娘娘最是喜欢的,这回嬷嬷要多挑几个过去?”秋姑姑似乎和这位花嬷嬷十分熟稔,笑着打趣道。 下边站着的宫女们听了,眼前一亮。怪道大家伙儿对这位嬷嬷的态度不同寻常呢!这花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儿,便是皇上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嬷嬷的,何况他人? 如今中宫无主,后宫嫔妃品阶太低,根本没资格管理宫务,因此这大权竟是握在太后手中的。如今太后来挑人,可不就是为了挑几个品貌出众的,留给皇上或是赐给宗室王爷?若是能得了这位花嬷嬷的眼……将来的前程还能差了? 林清垂下眼睫,眼中迅速划过一抹锐利的光。太后……终于要见面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过是有些微的波动,似乎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消息。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的品貌,在这一群人之中算不得上等,应是不会被选中。何况她进宫来的目的,本也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因此此时并不急着表现。 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让花嬷嬷多看了几眼。能留到这时候的,谁不是人精似的,岂会看不出花嬷嬷对她另眼相待?便有那心中愤恨的,用眼刀子剜她。 林清全当做没看到。好在花嬷嬷不过是觉得她不同旁人罢了,要说另眼相待,真是抬举她了,因此只看了几眼便罢,连话都未曾问过。崔嬷嬷已请她挑人了。 “这几位姑娘,都是我瞧着好的。”崔嬷嬷点了几个样貌最出色的,对花嬷嬷道,“虽不及大挑时‘秀色夺人,聪慧压众’这般出色,却也不差了。” 又指着秋姑姑道,“人都是她调教的,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花嬷嬷看了一圈,也是点头。又问那几个姑娘出身才艺等话,也俱都答得得体,脸上便露出笑容来,“都是你们教得好,这几年进宫的宫女倒越发懂事了。” 说着便指点了几个看着端庄不狐媚的,都是这三个月来表现极为出挑的,郑玉枫,范巧瑶,夏云素,姚慧,严雪晴,反倒是容貌最好的温婉儿,竟然没能选上。 林清心中也十分欢喜,这夏云素平日里与她最好,如今眼看着有了前程,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因她父亲管着御膳房,送她进宫,本就是要博富贵的,也算求仁得仁了。 只是这几人里,郑玉枫和范巧瑶不必说,一个是通判之女,一个是内务府总管之女,家里都是有权有势的。姚慧与严雪晴,家中根基却浅薄的很。只有夏云素,与温婉儿一般都是内务府小管事的女儿,容貌却不及她,只怕此番要遭人嫉恨了。 崔嬷嬷见花嬷嬷已是定好了,忙笑道,“姐姐的眼光必是好的,能选上,也是她们的福气,这就带着人过去还是?” 这些人还要带去给太后过过眼,才会赐下去,因此崔嬷嬷有此一问。 花嬷嬷惯常就是笑脸迎人的,听得崔嬷嬷问,便道,“自然,也不好让太后她老人家等着。我这就带着人过去吧。”语气虽淡淡的,但林清却从中听出了一种隐秘的骄傲。 “哟!花嬷嬷来的倒早!”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002 人往高处走 林清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好在这三个月不是白练的,还记得规矩,硬生生的止住了回头的动作。 只听崔嬷嬷道,“原是魏总管来了。可不是,花姐姐最是这般,总要提前来,仿佛生怕好人都给挑走了似的。” “花嬷嬷这可就太客气了,该是咱们等你才是。有什么自然是太后她老人家先挑,方是正道。皇上也总说,忧心着太后那里的吃穿用度呢,咱们自然该经心的!” 这一席话说的真漂亮,既赞了皇上孝顺,又显得他自己懂得人情世故,还暗暗捧了花嬷嬷一把,句句都不得罪人的。 难怪能做乾清宫的管事呢,虽比不上御前伺候的郝佳德,却也十分得皇帝看重,平素有什么出门跑腿传旨的活儿,都是他干。累是累些,但赏赐却不少,不知多少人眼红。 林清心中喜悦,她本来就打着进乾清宫的想法,如今见这位魏总管知情识趣,哪里有不高兴的?何况秋姑姑与魏总管有旧,早就答应了她有机会替她说好话儿的。本还担心来的怕不是他,谁知就这样凑巧! “皇上的孝顺自是没话说的。”花嬷嬷笑道,“我已是挑好了,魏总管也挑吧。我在这里看着,回头也好去跟太后学一嘴,讨个赏。” 这是明目张胆的试探了,魏忠心头一凛。他能做到皇帝的心腹,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是略知一二的。见太后这就迫不及待将手伸进乾清宫,也是齿冷。 他眼睛一转,就看到了跟在花嬷嬷身后的五个姑娘,倒的确都是好颜色的,只是却不及剩下的那个。也不知太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笑吟吟的,“自然,嬷嬷只管随意。” 林清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他们谈话,从中推断几位大佬之间的关系,依她看来,崔嬷嬷似乎背景深厚,所以也不奉承任何人,虽板着脸看似严厉,却是最规矩不过的。花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说话便总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这魏总管却是看不透,见谁都是笑嘻嘻的。 谁知正听得入神时,却觉得身上有些发痒。她本拟忍耐一会儿,待分配过了去处,回了自己的屋子,便无妨了。毕竟在人前挠痒痒是十分失仪的事,伺候人的尤其不可如此。 谁知没感觉到还好,感觉到之后,却更加难耐。只她不敢伸手去挠,便只能小幅度的扭动身子。 可这是什么时候?若平日里学规矩或还有人偷懒,她也并不会显得突兀。只是今日在这几位大人物眼前,大家都收敛的很,却将她显出来了。 只见崔嬷嬷眉头一皱,问道,“第二排第三个,你是怎么回事?” 说着又回头质问秋姑姑,“你素来是个稳重的,教养的也好,怎的还会出这样的事?” 秋姑姑心中叫苦,忙走过来问道,“林清,你是怎么回事?”如今给崔嬷嬷点出来,自己就算想要说上一两句好话,都不成了。 “无事,只是身上发痒。”林清竭力忍耐着,低声回道。 秋姑姑到底是经得多的老人了,一听便知道,林清可能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心中叹息,这林清是她最看好的,学规矩又快又好,只是样貌不出挑,人也稳重不张扬罢了。本来乾清宫是个好去处,如今却难说了。 果然魏总管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没来时都好好的,轮到他挑人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有问题呢!便问道,“怎么回事啊?” “回魏总管的话,”林清不笨,立刻行了个礼,解释道,“奴婢只是站的时间长了,腿有些麻。”反正她动作幅度不大,这么解释也没问题。要知道在这些嬷嬷总管面前失礼,前程多半没了,直接打死也是有的。好在事情并不严重,魏总管也不像是那种人。 果然他哼了一声,连看都未看林清一眼,兀自在一排人面前走了个来回,挑挑拣拣,方才指了几个出来,一一问了会什么家中有什么人等问题。那几个便欢天喜地的答了。 魏总管沉吟着,似乎不知挑谁更好,此时也正是礼教司仪出马说话的时候,秋姑姑便笑道,“不知魏总管这回要添几个人?我到可以给你推荐推荐。” 说罢指着那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道,“这是碧波,她家中父兄皆是读书的,有一手磨墨的功夫,熏香也最拿手。”又指了另一个道,“这是含香,素日里规矩再好没有的。也会沏茶,若要个茶水间的人倒是使得。” 这两个是最出挑的,其余不过是泛泛的介绍一番罢了。果然最后魏总管便要了含香和碧波两个人。 003 御花园宫女 碧波自不必说,她一手熏香的技艺,必是能够选中的。因为乾清宫之前那个精通熏香的宫女犯了事,已是被送到浣衣局去了,如今正缺着这么一个人呢。 可含香能够出位,就让人寻味了。毕竟泡茶的功夫,只要苦练没有做不好的。站在这里的谁手上没有几分? 一时之间,下面站着的人看含香和林清的目光都诡异了几分。 毕竟训练的时候,表现最好的莫过于林清和碧波了,若非她们颜色比不上那几个,说不得也会被花嬷嬷挑走。如今林清临时出了问题不说,秋姑姑推荐的竟不是她最看重的林清,着实让人意外。 林清对周围人的目光恍若未觉,实际上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她还是大意了,竟然在这样重要的时刻着了别人的道。或许其他人是猜测,但她却已经确定了,害她的人便是含香。 她们今日穿的衣裳,是内务府统一发下来的,昨日大家为了今日能表现好些,都将衣裳送去洗了。而她的衣裳,便是含香帮忙收回来的。 她原以为今日这样的场合,应当不会有人没眼色的做这种事,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小看这些人了。想跟我争乾清宫的名额吗?云含香,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你迟早都要还回来!林清冷笑。同住一个屋子那么久,竟没有发现她的狼子野心,果然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因她们还要收拾行李,因此魏总管并未直接带走人。选定之后,便与崔嬷嬷告辞了。花嬷嬷因着魏总管的缘故才等了这一会儿,也带着自己挑好的五个人会慈宁宫去了。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早早让太后看过了,也算是了了这件事。 崔嬷嬷将两人送出去,回来时便变了一副面孔。毕竟这批人是她手下的,方才还需为她们遮掩,如今人已走了,自然要算算账才是。因此她板着脸道,“林清,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嬷嬷的话,”林清迈前一步,行礼如仪,“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身上瘙痒难耐,因此才略动了动,便被魏总管看着了。奴婢有失仪之处,请嬷嬷责罚。” 这也算是以退为进,这宫里混成精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被人陷害的?既如此,也不可能怎么惩罚她。便是不能为她主持公道,最起码也能在心中同情一番。 林清叹着气想,什么时候,自己竟然需要算计着别人的同情了? 崔嬷嬷往秋姑姑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微微摇头,便知是怎么回事了。“虽则不是你之错,只是到底还是你自己不够小心,何况还在魏总管和花嬷嬷面前失礼了。你要知道,若是在主子面前如此,只怕就不是惩罚这么简单了。我罚你,你可心服?” “奴婢心服口服。”林清低着头应道。只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崔嬷嬷也不在意,“嗯”了一声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将宫规抄一遍吧。只如今你不能在主子面前伺候了。听秋姑姑说,你平素照顾花花草草也不错,既如此,便去御花园吧。过几个月宫里恐怕就热闹起来了,御花园也不能冷清了才是。” 御花园……林清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还好,总算不是太糟糕。若是被罚去做了苦役,那才是有苦说不出呢!御花园也算是极为讨巧的地方,若是做得好了,被主子要到身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屈膝行礼,“多谢嬷嬷,奴婢一定会好好将御花园之中的花草照顾好的。” “嗯。”崔嬷嬷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她。虽则是被人陷害,但也是她自己不经心的缘故,这样的性子,未必能在宫里过下去。她摇了摇头,将其余人的地方都分配好了,这才让她们都散了。 林清一边走一边想含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却是怎么都想不通。若她在衣裳上动了手脚,为何一开始花嬷嬷在的时候并未发作,反是魏总管来了之后才开始的。显然对方就是为了让她在魏总管面前失态,换句话说,对方是为了那乾清宫的名额。 这一批到如今剩下了三十几个人,除了那几位样貌格外出挑的,早就默认了会送去给太后挑选之外,其余人都会留在宫中服役。只是这服役也分三六九等,有做杂役的,有端茶送水的,分配的地方不同,待遇也不同。其中最好的地方,自然是乾清宫。 004 碧波通消息 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好地方,谁都想去,乾清宫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只是分配之前传出来的消息,说今年乾清宫只要一个人,因此大部分人都放弃了罢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两个名额,不过是在林清与碧波之间挑一个罢了。 谁会想到,最后魏总管要了两个人,而最有望的林清出局了,平日并不拔尖的含香却被选中。任谁看,都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猫腻的。 林清心念一闪,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含香其实一早就知道,乾清宫有两个名额?所以她知道,只要将自己弄下去,就有一个名额空出来给大家竞争。当时的情形,秋姑姑为她说的话,是极为加分的,因此她才能选上。 真是人不可貌相。林清勾着唇想,进宫那一日认识的那个呆呆傻傻的含香,早已经不在了,也只有自己还这般看不清。说什么照顾人,或许在别人心中,自己根本就是自作多情,活该被陷害吧! “林清!”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林清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原来是入选了乾清宫的碧波。她二人虽时常给人拿来放在一处比较,似乎应当将对方当做对手。但事实上碧波的性子十分温和,林清也不是小气之人,因此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叫我做什么?”她在原处站定,等着碧波赶上来,口里还打趣道,“慢些,这样着急做什么?反正明日才上工,今日有一日的时候搬家呢!你急得什么?” 碧波小心的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是真不在意,方才展颜笑道,“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怕你等罢了。今日这事,真是让人想不到。我来找你,便是要告诉你,你的衣裳上头熏了一种香,本来并无不妥,只是……” 她抬起头来,看着林清的眼睛,“人人都知道的,乾清宫魏总管最喜欢用那金禾香,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便会让人瘙痒难耐,用得多了还会起疹子。你小心些吧。” 她压低声音说完,便脚步匆忙的离开了。林清看着她的背影,方才想不明白的事情,便有了解释了。难怪魏总管来了一会儿自己才开始不适,原来对方是这样让自己中招的。 她抬起衣袖,轻轻闻了闻,这种香气的确沁人心脾。这味道,据含香说,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自己亲眼看着她给两人的衣裳都熏上的,说是要讨个好彩头。——这也是自己先前并未疑心的原因,毕竟两人的衣裳都熏了。 现下想来,却是自己太过天真,衣裳又不是不可以换。都是一样款式,便是对方换了,她也不可能看出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大意,才会给人可乘之机。林清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也好,后宫之中无姐妹,如此也免了自己将来对着她会不忍心了。就当做是买了一次教训吧! 回到屋里,含香的东西已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拎着包袱站在中间,也不知在看什么。听见林清进屋的声音,仿佛惊了一大跳,回头见是她,便睁圆了眼睛,目中划过一抹慌乱。垂着头并不与她对视,慌忙的提着包袱出去了。 林清狐疑的看着她的背影,照理说,能够选进乾清宫,不该是这个模样才是。自己这一路行来,可是收到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了呢!便是她害了自己,总归并没有大的损失,何况自己理应是不知晓的,她又何必如此? 想不透,看了一会儿,林清便收了这心思,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好在在御花园中收拾花木,并不需要搬出去,夜里还是回掖庭宫来休息的。她不过是换个屋子罢了。 只是含香的事,就像是卡在嗓子里的一根刺,不弄明白,林清心里总是不安。因此安顿好之后,她便去找了秋姑姑。不可否认,今日秋姑姑的推荐,对含香进乾清宫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秋姑姑见了她,便笑着邀她进屋,“我就猜到你必要来这么一趟的。不弄明白此事,想必你心里头不安生吧?” 林清便笑,秋姑姑的确待她极好,她相信,不论含香身后之人是谁,若非自己先出了事,秋姑姑还是会推荐自己。想到此处,心中一暖,微笑着道,“多谢姑姑挂念了,是我自己不争气,倒让姑姑费心。” 秋姑姑摇了摇头,“你我之间,倒不需说这些的。我记着你从进宫,就与含香要好。说起来当初还多亏了你帮她,她才能留下来的,谁知如今反被咬了一口,感觉如何?” “我已知道错了,姑姑就莫在取笑了。总是我自己识人不清,这才会有今日之祸。日后再没有了!” “也罢了,你能这般想,是再好不过。我就怕你因着这一事,对任何人都持着怀疑的态度。要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防备别人,别人也不会信你。只是要多看就是了。——你可知道,这含香背后之人是谁?”秋姑姑心知这才是林清此次的目的,便直接问了出来。 005 背后主使者 “我也正想知道,她身后那人到底是谁呢,竟这样大手笔。”林清轻笑着问道。 秋姑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般轻描淡写的姿态有些莫名,却还是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含香的娘,当年是伺候裕嫔的,也就是如今的裕太妃娘娘。后来求了恩典,出宫嫁人,只得这一个闺女,自然要求旧主照拂的。” 难怪,若是裕太妃开口,秋姑姑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虽然说新帝登基,先帝嫔妃除了太后之外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但到底如今才是永宁元年,宫里的人,也都是先帝时的老人。裕太妃若真想做些什么,也是极容易的。 林清点点头,“原来如此。难为姑姑为我周旋了。如今还将此事告知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如此一来,之前的困惑全都能够解开了。珍贵的熏香,那种只有熏香高手才知道的偏门的法子,乾清宫要挑两个人的消息,秋姑姑出面说话,全都是因为含香身后站着的人是裕太妃。 只是……她一个太妃,如今新帝甫登基,不低调做人也就罢了,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出风头,就不怕皇帝不满吗?这种事连自己都能推断出来,不信皇帝查不到。既然冒了这样的风险,自然是有目的的。 “你是个好孩子。”秋姑姑伸手抚着林清的头发,“便是这回不成,总有下回的。御花园也是个极容易讨巧的地方,你只要用心,想必很快就能出头。崔嬷嬷也是用心了,你不可怨忿,知道吗?” 这孩子多像刚进宫时的自己,聪明懂事,却难得还能保持着善良的心思。若因着这些事让她丢了这样的品德,反倒不美,因此才反复再三开解。 林清自然明白她这份用心,心中愈发感动,应承道,“姑姑放心,我知道好歹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些道理,她心里都明白的。即便宫里到处都是明争暗斗,但她总相信会有几个好人的。如秋姑姑不就是这般吗? 不过她恩怨分明,含香既做了这种事,早晚她是要讨回来的。不能欺侮别人,可也不能让人以为你是好欺侮的。林清含笑向秋姑姑告辞离开。 …… 魏忠轻手轻脚的走进乾清宫,便见郝佳德站在角落里,见他来了,将右手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魏忠点点头,抬头看去,皇上正埋头处理奏折,时而将英挺的眉皱紧,时而又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李怀玉才终于将手边紧急的奏折看完了,头也不抬的道,“郝佳德,你去瞧瞧,魏忠可回来了?若是来了,就叫他进来回话吧!”说着落下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的朱笔放在一旁,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再叫个人来给朕按按。嘶!” “皇上,奴才回来了。”魏忠连忙小跑步过去,站在李怀玉身后,“便让奴才伺候皇上吧,下边的人手生的很,怕是伺候不好皇上。”说着便伸出手来给他按摩。 李怀玉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还是你的手法最受用。——人都挑好了?”虽然不过是两个根本不能进殿里伺候的宫女,但既是乾清宫的人,也算是天子近侍,他总要过问一声。 “带回来了。两个,其中一个最善熏香,咱们正好缺这么一个,过几日看看,若是个好的,皇上喜欢,便叫进来伺候。另一个……”魏忠的声音顿了顿,“是裕太妃的人,皇上没说怎么处置,奴才便斗胆带回来了。” “嗯。”李怀玉哼了一声,“往左边一点,对。裕太妃?哼,朕敬着她,她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在宫里动手脚不成?算了,便看看她想做什么,又如何?总不过是为了那些糟心的事儿,不提也罢!” 魏忠见自家主子不豫,乖觉的说起今日的见闻来,“奴才去的时候,恰见着慈宁宫的花嬷嬷正在挑人呢!今年进的这批宫女,倒都是好颜色的。奴才瞧着真是好看。”他这样受宠的奴才,是不将那些女子放在眼中的,便是轻薄些,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李怀玉轻笑一声,“也就是你这张嘴,这话怎么好说呢?当心我绑了你去给太后请罪。”虽是玩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全然看不出他是在说笑。 “奴才愚笨。”魏忠仍是笑眯眯的,仿佛根本没有听出他的意思来,“便是太后也知道的,不会叫人打奴才板子。若主子要打,奴才也只管受着就是。不过奴才可知道,主子就喜欢听奴才说些闲话,定不舍得打的。” 李怀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却仍旧笑着,“你果真看清了,那几个姑娘都是绝色?一会儿太后就会将人送来了,若不是,朕可真要打你板子的。” 006 皇上和太后 魏忠正要点头,忽然想起自己那个颜色最好的竟没有选中,他抬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觉得说说无妨,便道,“奴才瞧着,太后也不全是重颜色的。德容言功,这德可要排在前头,奴才倒看着了一个好颜色的,可惜张狂了些,花嬷嬷并未选她。” 李怀玉眼睛一眯,抬了抬手,示意魏忠不必再按了,站起身道,“行了,这么一按舒服多了。” 张狂?这后宫之中,仗着美貌与恩宠,张狂的人还少吗?这绝不是他的好母后挑选的原则。他倒是有几分明白她的意思了,“既是母后的好意,朕受着就是了。你这话莫出去说了,免得太后知道了还以为是朕不满。” “是。”魏忠笑着应了,见皇上兴致不高,觉得自己还是应当说点儿什么转回来,又道,“倒是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怕说出来皇上不喜呢!” “行了,我还不知你是什么人?既然要说,就爽快说了就是。朕赦你无罪。”李怀玉笑骂道。 “奴才挑人的时候,倒是有个宫女儿不错。皇上也知道,奴才和秋姑姑是同乡,她也曾好几次提起过那姑娘,说是个好的。可惜了,今儿却着了别人的道,若不然,裕太妃的人根本就塞不进来。”魏忠连忙将事情细细说来。 “哦?还有这事?”李怀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果真是巧的很。”说来也不知这姑娘是幸运还是不幸,若非裕太妃要往乾清宫插人,她想必不会落选。可若非她不够仔细,也不会给人钻了空子去,那裕太妃的探子也安插不进来。 如此一想,的确是凑巧的很,李怀玉笑着吩咐魏忠道,“罢了,你多注意就是,若真是个好的,便要过来也不碍什么的。”秋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素来稳重,她赞过的人,应是不差,若真能为己所用也不错。 魏忠恭敬的应了,心下却十分诧异,皇上竟真的注意到了一个小宫女,看来那姑娘今番落选,也未必全是坏事。只要她还能上来,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也难说得很。 …… 花嬷嬷将人领回来的时候,太后也才用罢早膳。听闻人带回来了,走到东厢的榻上躺着,才道,“叫进来吧!” 身边伺候着的人忙出去叫人,不一会儿,花嬷嬷就领着五个人进来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五个绮年玉貌的姑娘站成一排,动作一致的屈膝请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太后说起来年纪也不大,她十七岁上生了皇帝,而皇帝如今才不过十五岁。三十多岁的年纪,若是在后世,正是成熟而有风情的年纪。所以她其实非常不喜欢这些水嫩嫩的小姑娘,因为她们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 先帝在时,她不过是个妃子,看着满宫里年轻的嫔妃,除了心中怄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一朝先帝驾崩,最高兴的那个人,想必就是她了。反正也没多少恩宠,做了皇太后,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从前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宫妃,全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别提多爽。 只是如今这些美人儿是她儿子的,倒不好对她们使脸色了。太后眼睛从五人身上一一扫过,才开了尊口,“起吧。都说说,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 郑玉枫是几人中身份最高者,便首先道,“回太后,奴婢郑玉枫,擅长弹琴。” 接下来范巧瑶擅画,夏云素擅女红,姚慧擅舞,严雪晴擅书法,都一一回过了话。因不是大选,太后也没什么兴致看她们表演,便点了点头,示意花嬷嬷将早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花嬷嬷很快就拿出来了一个盘子,里面摆着五样各自不同的头钗,太后道,“各自挑一样吧。” 仍旧是郑玉枫先,她挑了一个累丝凤簪。范巧瑶挑了一支石榴簪,夏云素却要了那只不起眼的素色花簪,姚慧选了蝴蝶钗,最后剩下的严雪晴只好要了八宝琉璃簪。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剩下来的这支会这般贵重。 太后并未说什么,只是点了郑玉枫,范巧瑶和夏云素三人出来,笑道,“你们是有福气的,日后好生伺候皇上。”之后便让花嬷嬷将人送去乾清宫了。毕竟只是宫女,不必她费心。 至于剩下的这两个,却又不同,因为她们是她给自己的小儿子挑的人。二皇子李怀恩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二人算是醒事宫女,须得好生嘱咐一番。万不可叫她们勾坏了自己的儿子才是! 007 随身有座山 待人都下去了,花嬷嬷伺候着太后在榻上歪着,笑问道,“太后瞧着这几个姑娘如何?许多年宫里都没有进新人了,奴才瞧着,倒真是喜欢的紧。有了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宫里看着都亮堂多了呢!” 先皇的身子一向并不好,若不然也不会在子嗣上这般艰难。过了四十岁之后,更是大病小病不断,每日里的药从不曾断过。便是有心,也没法子看这些新鲜的美人儿了,因此这几年宫里都没有大选和小选,是以花嬷嬷有此一说。 太后闻言冷笑,“颜色倒是真好,只盼着皇上能因着这好颜色多宠幸些罢!哼,凤簪,石榴簪,心思可真不小,也得知道什么是她们该肖想的才是!不过一个通判的女儿,通身倒都是宫妃的气派,当哀家是睁眼的瞎子不成!” “娘娘何必为这样的小事烦心?反正她们如何,也再越不过您去!”花嬷嬷笑着劝道。 太后扑哧一笑,“行了,我不过这么一说罢了。她们既是皇上的嫔妃,自然是由他来操心。哀家若是管得太多了,只怕他还会不高兴呢!真要论起来啊,我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性子像谁。”她唉声叹气。 花嬷嬷垂着头,假装自己并未听到这句话。皇上的性子像谁,这话可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该说的。——即便她是太后身边最的用的嬷嬷,知道太后所有的秘密也不成。 此时自然要说些太后喜欢的事情来转移话题,花嬷嬷自是知道太后喜欢听什么,慢腾腾的开口问道,“太后怎么挑了那两个人给二皇子呢?奴婢还以为,太后会挑那个女红出彩的夏云素呢!” 太后眯着眼睛笑道,“她的女红确然出彩,哀家好多年都不曾见过了。不过太过贤惠了,只怕怀恩不喜欢呢。反倒是那个擅书法的严雪晴,哀家瞧着真不错,怀恩又是个爱学习的,定会喜欢的。” 花嬷嬷这才明白了太后的心思——既怕那些狐媚子将二皇子勾坏了,又怕太过无趣的女子让他不喜。她笑眯眯的道,“真真是太后疼二皇子呢,二皇子岂有不明白太后的心思的?那起没羞没臊的狐媚子,二皇子可从不理会的。” 太后最喜欢的,便是人家夸奖她的小儿子。闻言果然笑道,“你也别替他说好话。反正我还挑了个会跳舞的,想来他也不会怪我这个做娘的专给他挑些没趣的木头人。” “不是老奴说嘴,二皇子最是孝顺,哪里就会说这种话?只有喜欢的,明儿太后就知道了。”花嬷嬷道。 太后笑道,“你还说呢,只别把哀家气死罢了!你瞧瞧昨儿他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虽是骂人,脸上却带着笑意,语气里也是说不出的得意。 花嬷嬷想起昨日二皇子派人送来一大箱子的东西,全都是他上街随手买来的小玩意儿,用料简陋,做工粗糙可太后还是宝贝的什么似的。足见这位二皇子的受宠了。 …… 林清关上门,迫不及待的走到浴桶边上,将手伸进去,桶中便凭空多出了半桶水。她再往里加上热水,脱了衣裳泡进去,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措手不及,之后注意力又一直在含香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件事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关注一下自己身上的状况。林清此时才发现,自己衣裳下面的皮肤,竟都起了一层密密的疹子。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这含香当真恨她的很,不光要抢了她的活儿,还要叫她从此再不能上位才罢休呢!须知这宫中最是讲究,她身上的疹子若是不能消去,只在外头做些粗使的活计自然没问题,但想要近身伺候主子,是绝无可能的。 林清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忽然闭上眼睛笑了起来。只是鼻头酸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与含香认识,还是进宫那一日的事。当时含香被几个人围住,不停的羞辱,最后甚至将她推倒在地上。而在礼教司仪过来询问的时候,那几个人又异口同声的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为此,含香差点儿就失去了进宫的资格。还是林清看她可怜,站出来为她说了两句好话,秋姑姑方才将她留下。从此以后,含香倒是很爱粘着林清,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最后与她分配了同一间屋子。 林清自问对她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对不住的地方,不明白她为何会恨自己至此。 还是说,这世上多得是忘恩负义的人,只要利益足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背叛陷害? 或许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做了那最后被蛇咬一口的农夫。 008 空间的来源 林清重重吐出一口气,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云含香,我从不欠你什么,而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泡到水凉了,林清这才站起来,抬起手来看了看,果然那疹子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林清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想陷害人,也要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能耐。乾清宫宫女的位置,自己迟早要拿回来的。 穿好衣裳,将水倒掉,浴桶放回原处,林清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这才完全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凝神一想,整个人便从床上消失了。 再睁开眼,便是在另一处山明水秀的所在。没错,这就是林清最大的依仗,一个可以进出的随身空间。 说起这个空间的来历,还要从当初林清刚刚穿来的时候说起。当时她被生母抛弃,放在小木盆里,飘飘摇摇的顺着河流前进。冬日的夜晚,冷风呼啸,薄薄的襁褓根本就不能御寒。 林清战战兢兢的躺在小木盆里,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木盆不能平衡翻到河里就完蛋了。但婴儿的精力本就有限,又被冻了这么些时候,脑子似乎都木木的,渐渐失去知觉了。 最后意识消散之前,她感觉到贴在自己胸前生母为她佩上的那块玉佩,散发出一阵暖意。 她没有看见,那块玉佩在她的胸口处散发出蒙蒙的光亮,渐渐扩散,最终将她整个罩在其中。那光亮虽然极柔和,但却有一种不能逼视之感。待光芒散去之后,便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木盆,慢慢悠悠的滑进了幽暗的地下河道,从西边出了皇宫。 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在这个空间里了。林清不止一次想过,若非有了这个空间,只怕她早已死了吧? 所以之后被林家收养,她便一门心思当自己便是林家人,从未想过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便当那一个自己已经死去了吧!如此反而没有什么落差感,顺顺利利的长到了十五岁。 若不是这一次的意外,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进皇宫。人世变幻,果真是最最莫测的事。好在自己还有底牌在手,不至措手不及。虽然这个空间和她曾在书上看过的,差了不知几千里。 林清第一眼见到这个空间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无他,只因这空间的样子,完全是林清小时候住的乡下村后的那座山的模样,就连那个小小的山泉眼都一模一样。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这空间里的泉水不止干净清冽,更有改善体质排除杂质的功用。这也是林清用泉水泡澡能够治好痱子的原因。另外就是这座山上面的植物了,林清以前见到的那座山,虽然物产丰富,但绝不会如现在一般,满山都是各种各样的果树,蔬菜和草药。 而且这些果树上面的果实都是成熟的,完全无视季节的限制。更加不科学的,是这些果子摘下来之后,只要用一段时间,就能够再生回来,完全的取之不尽。 所以虽然没有什么逆天的功法,也没什么能够洗精伐髓包治百病的灵泉,但林清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些年来,她每天都会在山上走一圈,看看自己的领地的同时,也锻炼身体。只是自从进宫之后,她便没有再进来过了。毕竟宫里人多眼杂,谁知道有没有那种神出鬼没的暗卫在哪里看着?所以林清也只是偶尔放些灵泉出来泡澡。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脑子里有些乱,下意识的便进来了。只有在这空间里,她才能够完全无所顾忌的放松自己。过了今天,又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更要小心翼翼。 伸手摘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林清漫无目的的在空间里瞎逛,终于走到了自己堆放私人物品的地方。 因为完全可以使用意念收放物品,所以林清进宫时带着的东西,都是放在空间里的。 她在一个蒲团上坐下,伸手拿起那块他她亲娘留给她的玉佩,也是进这个空间的关键。很奇怪,她是因为有了这块玉佩才能进入空间,而玉佩又能够放在空间里。 林清思考了很久,觉得可能玉佩就相当于“钥匙”的存在。而后来她进来一次之后,空间和她的精神产生联系,也就是说门锁升级为电子扫描的模式,原本的“钥匙”已经没用了,所以可以被放在里面。 手中握着玉佩,林清忍不住又想到了今天听到的那两个字:太后。 成国如今只有一个太后,那就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先帝的庆妃。说来她的命好得很,先帝驾崩的当夜,先帝的皇后也同时去了。这个消息非常隐秘,没人知道没病没灾的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外间传说她和先帝伉俪情深,因此才追随先帝去了。 林清冷笑,这种话便是普通百姓,只怕也不会信吧?这位太后娘娘,何止是运气好而已。 一个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够利用的女人,怎么可能只靠运气坐上太后的位置呢? 009 御花园交接 第二日一大早,林清便听说,昨日皇上幸了郑玉枫,并封了从六品的美人。 倒并未出乎林清的预料。毕竟郑玉枫在三人之中,出身最高。若非她父亲只是个通判,比知州低一级,她甚至可以参加大选的。因此皇上自然要先宠幸她。至于封号,虽说宫女们大多初封都不超过正七品,但皇上格外看中了,也并非没有。 不过从无品级的宫女直接封了从六品,连升五级,在后宫之中,也足够让人侧目了。 郑玉枫本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只怕更加跋扈了。要知道,如今宫中品阶最高的梅淑仪,也不过才正五品。这个位分,只怕压不住她的。 不过也好,林清无所谓的笑笑,张狂也不过就是这两个月,待大选过后,宫里应该会添上好几个妃位以上的嫔妃,她们会容得一个小小的美人在自己面前张狂么?何况,好几位重臣家的女儿今年都是适龄,皇后只怕也要在其中挑选的。 这些与她都并无关系,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先适应新的环境。 成国的御花园很大,说是在御花园照看花木,也并不是说所有的花木都由她一个人来照顾,那样便是累死她也不可能完成的。林清被分配的地方很不错,是清茶园。 不同于历史上以牡丹为尊,成国皇室最喜爱的花乃是茶花。因此这清茶园在御花园中的位置,也颇为超然。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崔嬷嬷的确是没有为难林清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将这样好的去处留给她。 但凡事有利有弊,她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上来就能够去待遇最好的清茶园,御花园中那些经年的老人怎会服气?有人找事是必然的。关于这一点,林清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事实上,大家谁都不傻,所以第一天上工,并没有人为难她。林清心知,这是打算在暗中给她找麻烦了。 清茶园一共有五个人,包括管事太监,两个伺候花木的宫女,还有两个洒扫宫女。虽然并没有人为难,但大家对林清都淡淡的。想来这些人呆的时间久了,已经形成了一个联盟,她这个新来的人,自然会被孤立。 而对林清来说,清茶园也不过是一个跳板,她并非真心要留在此处,自然不会用心经营。 如此,两边的关系也就这么淡淡的。管事太监姓张,大家称他张管事。他将林清介绍给众人之后,便带着她将整个清茶园都逛了一遍,然后才道,“咱们这儿,伺候花木的,就是你和玉衡两个人。她现管着东边的那一片,你便只有管着西边了。有问题吗?” 自然是没有的,便是有也不能说出来。林清微笑着道,“并没有,多劳张管事了。” 虽然并不打算在这里久待,但顶头上司,该打点的地方还是不能省,她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捏着的银票塞进张管事的手心里。张管事也心照不宣的收了起来。 别以为看到“银票”两个字,便觉得那是一笔巨款。——好吧,对林清来说,那的确是一笔巨款,十两银子的银票。在普通人家二两银子便能过上一年的时代,十两银子着实是一笔巨款了。 实际上,这年头虽有钱庄发行银票,但使用的并不多。也只有京城这样的地方,钱庄的背景够深厚,老百姓才放心将银钱存进钱庄兑换成银票。而市面上流行的银票,大额的基本没有,最多不过是五十一百两。 毕竟古时候的纸质量并不好,沾了水一般就不能用了。因此基本上没有人会脑子进水将大批银子换成银票,万一给水泡了,哭都没地方去。便是真的换了来也没有用处,大多数人是不会接受大额银票交易的。万一遇上假钞,就更悲剧了。没见就是现代的时候,最大面额也只有一百么?那还是通货膨胀之后呢! 林清的空间里收着的银票还是为着进宫打点才兑来的。大多是五两十两的面额。她从前看电视,看到那些人随意的掏出几十上百两银子出来付账,其实都是误解。试想谁会揣着几斤重的钱在身上使用? 便是五两银子,放在荷包里,坠在腰间或是胸口也是很重的。 何况物价也没到那个份上。古代是铜本位,大部分时候使用的还是铜钱,一文钱就能在街上买个大饼,普通人做工一日也不过十文钱,想要攒出银子来,着实不易。 所以这银票送出去,效果立竿见影。张管事亲自将她送去了西边她负责的那一片,并且详细的讲解了她的工作范围。无非就是每日照看这些花,注意不能染上虫病。另外将开败了的花枝剪下来,毕竟不能让主子看到扫兴的东西。 010 皇上来赏花 最重要的工作,还是照看花盆中的茶花,这些是要在时令到了的时候,赏赐到各宫摆设用的,绝不能出事。 不过她们毕竟不是专业的花匠,因此只要好好照看就是了,会有专门的花匠定期来检查的。 更何况,如今并非是茶花的花期,这清茶园也少有主子会来逛,工作就更加清闲了。张管事将这些都交代清楚之后,又格外指着那几盆已经开始打花苞的名种茶花道,“其余的也就罢了,这几盆是勿要照顾好的。这个季节茶花难得,主子们有大用的。” 林清郑重的点头,“奴婢知道了,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好这几盆花的。张管事放心就是。” 张管事走后,林清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与其他人打好关系,哪怕只是表面的和谐,也是非常必要的。因此便转身往她们聊天的地方去。谁知走到门外,却恰听见几人在里面说起自己。 只听其中一个问道,“玉衡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和那个新来的林清打好关系的?她能够一分来就做伺候花木的工作,应该是上头有人吧?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嗤——什么上头有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这个声音林清认得,就是那个与自己一般是伺候花木的玉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你们不知道罢了,她不过是会奉承,这才得了礼教司仪秋姑姑的眼。可如今来了御花园,再没人能庇护她了。” “就是!”另一个宫女讨好道,“我也听说了,她本是要分去乾清宫的,结果给她自己最要好的一个姐妹抢去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这样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切,一来就与咱们玉衡姐一般的位置,凭她也配?别让人笑话了!” 林清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打消要去和她们搞好关系的想法了。既然别人是这样看自己的,想必怎么也讨好不来的。她林清又不是犯贱,何苦去委屈自己呢? 这么想着,她便转身朝清茶园外走去。反正如今也没什么工作,想来出去透透气应是无妨。 其实宫中的宫女太监,是不能够单独一人出去的,通常都要两人结伴,这是为了避免有人传递消息或是私相授受,不然这后宫可就要乱套了。——虽然这个办法效果也未必有多好。 不过好在林清是御花园的宫女,在御花园中行走,只要不发生什么事儿,基本上也不会有人来找茬。 清茶园旁边,便是碧桃苑。不同于清茶园的冷清,碧桃苑如今却是热闹的很。 无他,乃是因为三月正是桃花的花期,这桃花素来又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样好的寓意。再加上皇上平素也喜欢到碧桃苑散心,因此嫔妃们多会“路过”此处。 林清就是这么不巧的遇到了“路过”的郑美人,郑玉枫。 就在一天之前,两人还是一样的身份:小选进宫的宫女。虽然郑玉枫家世好占了上风,但终究都是一样的人。但今日却不同了,昨日太后替皇上纳的三个人里,皇上先召幸了她,今日便是名正言顺的美人了。林清见了她,也要请安。 “哟,这不是林清吗?怎么,听说你没去成乾清宫,被发配到御花园来了?”郑美人见着林清便出口嘲讽。 林清暗暗好笑,难不成她在宫里竟然已经这般有名气了不成,随便出来个人都要提起她没去成乾清宫的事儿。只是……这郑美人也太狂了,竟然就在御花园里说什么“发配到御花园”的话,这是拉仇恨呢吧?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给力的找死了,她又何必计较,因此态度很好的请了安,规规矩矩让郑美人想找茬都没办法。何况她本也不是来闲逛的,还要赶着去碧桃苑呢,也就没有再折腾林清了。 想着差不多应该是下朝的时候了,林清便转身打算回清茶园里。谁知她动作不够快,才要转身便听到前头开路的声音,连忙走到一边,靠着墙根儿站着,垂着头,等待皇帝銮驾过去。 宫中虽然等级森严,但实际上对宫人却并不算苛待。至少并不是她曾在电视上看过的,动不动就跪下请安。好比普通百姓见官要跪,但实际上官员家里的下人却只要行礼就好,跪来跪去活儿就不用干了。 宫中像这样在路上碰到了主子,避之不及的时候,只需找个不引人瞩目的地方老实站着就是了。 这还是林清第一次见着皇上,对这个人,她心里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因为她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于是不论他有多高贵多能干,在她心里,却还是一个有弱点的人。 林清偷偷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觉得李怀玉后宫佳丽三千人,也不是没有资本的。 他本人生的非常好,也不知是谁的基因。面如敷粉,唇若涂朱,目如点漆,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再配上一身华贵的明黄色龙袍,越发衬的面如冠玉。 至少站在林清不远处的郑美人,就一副芳心乱跳小脸绯红的模样,格外的楚楚动人。 011 给皇上请安 那种迷恋的眼神太过炙热,林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在心里嗤笑,果真不论多成熟稳重有心计,也还只是个青春少女啊!对帝王的爱情,竟然还有这样天真的期盼。 “给皇上请安。”郑美人按捺住心头的喜悦,仪态万方的走过来,给李怀玉行礼。 林清在一旁看得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位郑美人也真是个趣人儿,她这份气场和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独宠后宫的宠妃呢!果然任何时候,都有看不清形势的人在。 李怀玉笑着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温和的道,“爱妃不必多礼。”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拉着她往前走,“爱妃也是出来散心的吗?真是巧。” 郑美人笑得更灿烂了。虽然如今后宫中只有几个低位嫔妃,但争宠的事情却一点没少。 谁不知道皇上每日里都会到御花园来走走?最近来的最多的,便是这碧桃苑。因此许多嫔妃都会来等着与皇上巧遇。偏只有她的运气最好,竟然真的巧遇了。 只要想到其他人嫉妒的眼神,郑美人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 她从未将那些人放在眼中。在她看来,皇上能够在宠幸她之后,封她为美人,连跳好几级,证明皇上是真喜欢她,升到高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嫔妾不过是想着白日无事,便出来走走,谁知这一凑巧遇到了皇上?嫔妾陪着皇上走走吧?”她娇笑着向李怀玉提议道。 李怀玉虽然是个皇帝,但到底还年轻,才不过十五岁,还颇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因此听到郑美人的话,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也好,美人相伴,想必别有一番意趣。” 林清默默吐槽,你们俩秀恩爱秀的这样自然,真当周围的人全是死人是不是?! “对了,方才朕隐约看着,爱妃似乎在和人说话,是怎么回事?”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她这边才心里吐槽完毕,那边李怀玉便提起了她。 郑美人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随即笑着道,“不过是和一个宫女说几句话罢了。皇上也知道,嫔妾是小选进宫的,她与臣妾是同时进宫的,嫔妾方才见着她在此处,所以问了几句话罢了。” 她这话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心胸宽广与人为善,料想皇帝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宫女,谁知李怀玉却忽然开口道,“哦?是哪一个宫女?朕倒是也想见见呢!” 倒不是李怀玉太过无聊,实是因为他曾听魏忠提起过,那位得了秋姑姑赞誉的宫女,便是分配在御花园中。虽然他只是随意提起,但李怀玉博闻强记,还是有了一个隐约的印象。如今听说,便有了兴趣。 林清十分有眼色,闻言立刻从自己站着的角落走出来,跪下行礼道,“奴婢林清,叩见皇上。” 真站在这个人面前,她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说来她其实在心理上对李怀玉是有一种优越感的,但现实就是,她见了李怀玉,一样要跪下请安。 “抬起头来。”李怀玉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越,林清恍惚了一下,心中想着,真是造孽,这么小的孩子,现代不过是初中的年纪,在这里却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运了。 顺从的抬起头来,垂着眼睫,视线停在李怀玉胸口处,感受着他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般在自己身上扫过,然后淡淡道,“也就是这样嘛!你是在御花园哪处当差?” “回皇上的话,奴婢在清茶园。”见他打量完了,林清立刻低下头。她已经感觉到郑美人的想要吃了她一般的目光了。虽然自觉没什么姿色,但也没必要再给自己拉仇恨。 李怀玉“嗯”了一声,他能问一个奴婢这么多话,已是格外的恩宠了,如今见林清不过如此,也没什么感觉,随口道,“清茶园不错,好生伺候着。太后是最喜欢茶花的。”然后便转身走了。 郑美人瞪了林清一眼,也来不及教训她了,连忙跟上李怀玉的脚步。 其余的人自然也是要跟上去的,没有人在乎还跪着的林清。她也不在意,虽然无人叫起,却也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李怀玉的背影,目光沉了沉,转身回了清茶园。 她进宫并不是为了富贵权势帝王恩宠,所以虽然想去乾清宫,但林清从不想引起李怀玉的注意。虽然没人知道,但她的身份敏感,最好还是离着这些天之骄子远远的才好。 012 处处有争斗 “她在御花园遇到了皇上?”梅淑仪将手中的工具放下,拿起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方才懒洋洋的问道。 她的贴身大丫鬟玉珠将一个软软的枕头塞在她的腰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靠下去,“正是呢。皇上陪着她赏了一会儿花,也不知她怎么勾的皇上去了她那里,坐了大半个时辰才走。” “本事倒不错。”梅淑仪接过黄嬷嬷递过来的茶,悠闲的喝了一口,脸上还带着放心的笑意。 “哎哟我的娘娘,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黄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主子,恨不能上前将她摇醒了。那狐媚子就要将皇上勾过去了,主子也该上上心了! 梅淑仪笑了一声,玉珠也跟着笑道,“黄嬷嬷你就是太着急了,这些事主子心里岂会没有成算?这一年主子进府之后,你瞧着皇上给哪个狐媚子勾过去过?也就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以为自己圣宠多么了得呢!岂不知那是咱们娘娘恩典的。” “你倒是会说。”梅淑仪伸出食指在玉珠的额头上轻轻一戳,“我又不是为了她们的感激。这皇家想要独宠,是不可能的。与其紧紧抓着皇上,不如放他出去看看,外边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你们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 黄嬷嬷却犹自不放心,“奴婢可瞧着,主子对胭脂都比对皇上上心呢!您不去争,皇上哪会记得您?” “噤声!”梅淑仪将右手食指压在红艳艳的唇上,“嬷嬷也该小心些才是,虽然在这里没人听见,却保不准哪一日在别人面前说错话。这是宫里,到时我也保不住你!” 玉珠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膀,闻言笑道,“主子也是太过苛责了,黄嬷嬷惯来如此的,便是皇上也知道,怕的什么?这点子体面,主子在宫里总是有的。岂是那起小人能比?” “这回太后给挑了三个人呢!皇上不去她们的那里,是绝不可能的。如此我又能做什么呢?如今宫里是我位分最高,可再高也不过是个淑仪,并不是一宫之主,连接受别人请安的资格都无。皇上的事儿,哪里是我能管的?”梅淑仪笑着道。 “过两个月又要大选了。这一回适龄的姑娘很多,只怕宫里要热闹了。”玉珠说着,眼中也露出一丝茫然。 诚然她家主子在皇上登基之前,是最得宠地位最高的,但如今也不过是个淑仪,等到那些高位分的嫔妃入宫,哪里还有主子落脚的地方? 黄嬷嬷也道,“正是,依奴婢说,主子还是早日怀上龙种才是,到那时谁也不能跟主子比。” 这道理梅淑仪何尝不懂?她当初其实并没有野心,跟了大皇子也不过是阴差阳错。但既然走出去了,也就无所谓原本怎么样,只得拼着往上爬罢了。 本来大皇子才十五岁,要等到大婚之后,才会出宫建府。这一两年,身边不会有身份比自己还高的人,怀个孩子也未必不可能。但世事弄人,没等她做好准备,先皇竟是驾崩了。 皇上登基之后,朝臣容不得后位虚悬,一定会让皇上大选。这一选,自然不可能只留下一个两个。想来宫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她也不知是不是还能找到好机会。 可这并不意味着要用自己去拼。此时怀上龙种,只有那起眼皮子浅的人才会这样想。 这绝不是个好时候,虽然皇上以日易月为先皇守孝,并且这么快就纳了新人,很快还会有很多新人。但他自己可以这样做,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这时候怀上龙裔,或许一时之间是可以风光无限,但将来皇上想起来,这个孩子竟是在先皇才没了几个月的时候就有的,必定会心生不喜。——便是皇上不会,太后也一定能够想到的。 她本来就是位分最高者,此时就更不需要怀孕来锦上添花了。在将来的皇后娘娘进宫之际,本就担忧自己太过打眼,怎么还会去做这种招人眼的事情呢? 好在还有小选出来的这三个女人,加上原本有的三个,自己只要在一旁看着,挑动她们争就是了。 尤其是这位郑美人,美则美矣,没有脑子的女人,在这宫里,是活不长久了。不过没关系,做自己的棋子和挡箭牌是足够了。 等到她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之后,就不会有人再记得,这宫里还有一个正五品的淑仪了。 而自己,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观察一下新进宫的嫔妃们,或许可以从中挑选一两个来做自己的盟友也未可知。所以,这位郑美人越是能折腾,她越是高兴。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我心里有数。郑美人的事儿,不必管。若是那几位过来问,你们就说我身子不好。” 013 有人来找茬 李怀玉倒是没有做出什么专宠的事儿来,太后给他挑了三个人,他便连着三天挨个睡了一遍。林清在御花园里,每日都能听到许多八卦,哪一个又在御花园巧遇了皇上了,皇上赏了哪一个什么珍贵的东西了……这些事情,在宫人口中传得最快。 她也在御花园中遇到过夏云素一次。虽说她二人培训时在众多宫女之中关系最好,但颇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其实来往并不很多。夏云素被选给皇上,封了从七品的宝林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因此乍见之下,看着夏云素不同以往的艳丽打扮,还有严重不时流露出的鄙薄,林清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宫中的富贵,若是没见过,根本无法想象。既然过上了这种日子,自然就对从前的事情讳莫如深。只是……想到从前那个谪仙一般的女孩儿,就这样被富贵迷花了眼,还是难免惆怅。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她最大的麻烦,在于她虽被分配到了御花园,但她其实根本就不会种花。本来若只是平日里照看一番,浇水施肥,修剪花枝,也并不是做不好。 只是不知为何,她所负责的这一片,自从她来了之后,那些茶树都十分不精神。虽然林清每日里花费大量的时间照看,却没什么用处。 最后她无法,只能去请了花匠过来照看,谁知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只说让她多用心。 不知为什么,林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这不安是从何而来。 这一日一大早,她梳洗完毕之后,照常去清茶园中报到,谁知一进门,便发现自己照看的茶园里,好些茶树竟然都有了枯萎之象。 林清心里一急,如今已是三月了,这茶花的花期就在五月,若是这会儿枯死了,便是想要补种,也来不及了。茶花向来又是成国贵族最喜爱的花,若是到时候贵人们见着清茶园里一片衰败,她这个照顾花木的宫女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连忙去向张管事汇报此事。张管事在清茶园也待了好几年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连忙来看过,也是唉声叹气,只得打发了人去请花匠。 这一回花匠将几株茶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得出结论,这片土地不知为何,变得非常不适宜茶树生长,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枯萎之象。 这简直就是笑话,成国立国百年,这清茶园也存在了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片土地会不适合茶树生长的。便是林清未来之前,也都好好的。如此,这责任自然要由林清来担着。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最好趁着这些茶树还有救的时候,赶快让它恢复正常。不然上头怪罪下来,我可不能替你承担罪责!”张管事疾言厉色的说完这句话,便一溜烟走了。 林清皱着眉看着那几株茶树,不用想便知道,应该是有人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找事了。可是这人也当真了得,不知使的什么办法,竟然能够让这片土地改变土质。 作为一个学过化学生物的人,她自是知道,这土质在某些情况下是会改变的。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可就弄不清楚了。这样说来,此人最起码在培植花木上,应当很有一手。 自进宫来,她得罪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而能够在清茶园动手的人……不问可知。 说曹操曹操到,林清正在发愁的当儿,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哎哟,我说呢,难怪张管事脸色难看,这茶树竟然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了!” 是那个叫玉衡的宫女,林清回过头看着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淡淡道,“正是,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肺的,竟然这般狠心,将这些名贵的茶树全都糟蹋了!”不是她自己做的,说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玉衡的脸色有些难看,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那宫女连忙上前一步道,“话不是这么说。要知道这一片儿可是林清你负责的地方。咱们玉衡姐负责的那边儿可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你来之前,也从没听说出过这种事儿,莫不是你有什么问题吧?” “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叫我有问题?”林清扬了扬头,冷笑,“你也说了,你的玉衡姐那边什么问题都没有,单只是我这里出了事儿,你说,谁的嫌疑最大呢?” “哼!分明是你自己照顾不好茶树,竟然想要诬赖?这话便是说到哪里,也不会有人相信!”那宫女怒道。 玉衡却没再让她说话,而是十分和气的对林清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们也没说是你的问题,只是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让这茶树恢复正常。不然上头怪罪下来,可不是打板子就能了事的。” 语气柔和,表情真挚,却让林清有一种扇她耳光的冲动。——真是太虚伪了! 014 神奇的泉水 “劳玉衡姑娘担心了,我的事儿,自会处理妥当的。”林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说道。心里却对这个宫女儿着实高看了一眼,能够做到这样的,也说明了她手段了得。 只是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玉衡便是再可恶,话说的却没错,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救活了这些茶树,不然自己只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玉衡却并不满意林清的反应,又道,“要说呢,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这御花园的差事,可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真要以为凭着讨好了上头的人,就能高枕无忧,那可就不妙了!咱们这儿的人,谁不是手头有两把刷子的,你们说是不是?” 这是讽刺她什么都不懂还来御花园当差呢!林清心头冷笑,抬头问道,“这么说来,玉衡姑娘对种树养花应该十分有心得了?难怪能分在这清茶园里呢!” “那是当然,这御花园里谁不知道,咱们玉衡姐家里几代都是伺候花草树木的,怎是某些人能比得过的?”另一个宫女抢着恭维道。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这个玉衡的嫌疑就更大了。可真是有意思,害了人的人,竟然还敢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看笑话,真以为她林清是泥捏成的不成?! “说这些做什么,我虽然懂这些,但也不过是在这御花园里伺候花草罢了。怎比得上头有人的,不拘会不会,想要去哪里当差,就能去哪里当差。说来我还真是羡慕林清姑娘你呢!”玉衡唉声叹气,一副十分向往的样子。 林清微微一笑,并没有再搭理她。既然已经知道这些茶树枯萎的缘故了,那么只要找到最根本的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就能够治好了。所以她心里头反倒是多出了些轻松来。 玉衡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也心满意足的带着人走了。林清笑了笑,从一旁拿出一只花盆,将一株枯萎的茶树移植进去,打算带回去观察一番。 不过任她将自己的眼睛看成了斗鸡眼,也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如此观察了一个下午,她终于放弃了,打算还是找找关系,去查一查那个玉衡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才是。 ——要将一片土地弄坏,一定是在里面放了什么,宫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那么那东西,极有可能便是从外头私自弄回来的。想查出来,应该也不难。 第二日林清起床的时候,偶然间一瞥,却惊讶的发现,那株种在花盆里的茶树,竟然显得精神了些。 她心中惊讶,连忙跑到清茶园里去看了看其他的茶树,却还是那病怏怏的样子。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难不成那茶树放在花盆里,竟会比在地上长得更好不成?毕竟她昨天只不过将那花盆抱回去,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等等!特别的事情……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日,她似乎是将自己喝过的水泼到了那个花盆里? 林清喝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她从空间里偷渡出来的。 出了禁城往西的那一片地方,便是宫奴世家聚居之地,只有哪一家出了够得上让皇上赐宅子的官儿,才会搬出去。林清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宫里的事情知之甚详,自然也知道,宫中除了主子用的水是专门打的井水,余者皆是从御河之中打水来用。 且不说河水到底干不干净,就说宫中用过是水都是随意泼洒出去,到最后大多都流回了御河里,因此京中才有玉枕河“脂粉涨腻”的说法。这样的水,想想都让人倒胃口,她可不敢喝。 因此进宫之后,她喝的用的,能够用空间水就绝不用外头的。昨日并没有多想,便将喝剩下的残水泼在了茶树之上,如今看来,似乎对茶树也非常有效? 这真是个意外的发现,林清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原本还打算要调查玉衡的行踪,找出其中原因,再对症下药。只是这样一来,恐怕拖得时间长了,茶树都枯死了。如今倒是不错。 而林清也隐约有了一个猜想,这空间中的泉水,或许功用并不只是自己原来以为的强身健体这么简单。只是自己从小喝到大,并没有什么感觉罢了。 015 掖庭宫梨花 掖庭宫的西边,有一片小小的梨园。 梨花因其谐音“离”的缘故,并不受人喜欢。在这皇宫之中,更是被诸位祈求圣宠的嫔妃们所不喜。因此御花园中是没有梨花的一席之地的。 也在只有掖庭宫这样偏僻的地方,才能肆意的生长。因为掖庭宫往北,便是整个皇宫之中谈之色变的冷宫。 掖庭宫中,住着的是在宫中做杂役的宫人。她们并没有固定的宫殿,因此只能聚居在这里。白日到各自当差的地方工作,夜晚回到这里来休息。 林清的屋子便在这梨园旁边。对这种不为宫中嫔妃所喜的花,她倒是颇为喜欢。事实上,相对白梅,她觉得梨花更像雪,干净圣洁,纷纷扬扬。尤其是每日清早起来,一夜春风过后,满地纯白,美的直教人屏息。 此时正是梨花花期,她每日早起,都要到梨花林中走一遭,便觉得自己全身似乎都染上了梨花淡淡的清香。——其实梨花是否真有香,她不知道,但她很喜欢这种浸染在花丛中的感觉。 偏这一日,她来到梨园时,却被别人抢了先。而且这抢先的人,还是她不怎么待见的人。 玉衡自然也看到林清了。事实上,从本心来说,她也并不喜欢梨花,看起来凄凄哀哀的模样,带着一股小家子气。她向往的,是牡丹的雍容,芙蓉的清丽,只有那些花,才足够夺人眼球。 只是住在这掖庭宫中,谁会管你喜欢什么花呢?何况宫中,牡丹这样的花,便是嫔妃也不敢明言喜欢的。 今日会到这里来,还是两个与她交好的宫女撺掇着软来的。她虽是那两人的头,但也要花心思笼络的。 林清虽不喜欢玉衡,但因着早上起床时已然发现了空间水的妙用,此时对自己的茶树已经不那么担忧了,因此心情甚好,也不计较,微笑着招呼道,“玉衡姑娘也出来看梨花吗?” 只是她不知,这一句却是戳到了玉衡的心病。 她向来自问并不差别人什么,容貌身姿皆是上等,家中也在内务府领着采买茶叶的差事,又自有一片茶园,在家时也是千娇万宠。本拟送她入宫,或能博个富贵荣华。谁知她命不好,进宫时并不是正规的小选,因先帝身子不好,因此并未纳嫔妃,她便只能委委屈屈的分去了一位不得宠的嫔妃处。 好在没多久新帝登基,那位嫔妃晋了太妃,搬去慈宁宫时只带了两个人,她便被撇下了。又找了人,好容易才得了御花园清茶园的差事,看中的便是这差事时时能够在主子跟前露脸,不定何时便能入了主子的眼。 只是她心中的不忿却并没有少半点。对于此次小选进宫,能够被指给皇上的三个宫女,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若非她生不逢时,或许如今也不是这个样子了。 而能够分来御花园的林清,也让她心中暗自警惕。及至见了林清,见她并不比自己容貌逊色多少,进退之间甚至比自己还强,更是嫉恨不已,发誓要将林清从御花园弄出去,不让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此时林清说起梨花,她自然认为林清这是讥讽她不能伺候皇上,因此面色巨变,冷笑道,“我不过是路过罢了,这种花,也只有林清姑娘才会这般喜欢吧?”说完便甩袖子走了。 林清有些莫名,只是也未深究。在梨花林中走了一会儿,便往清茶园去。她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自己空间水对治愈茶树的效果呢! 只是这事也急不来,毕竟空间水再逆天,也需要一个时间来反应。浇过水之后,林清便又闲了下来。 此后几天,每口口便是去浇浇水,观察一下茶树的状态。好在空间水果然有效,虽然并不明显,但茶树的确是一口口的精神起来。林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口来到茶园,浇过水之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发现大部分都已经恢复健康,只有少数的几株,还有些不精神。林清心里奇怪,这些茶树为何枯萎的程度也不一样? 尤其让她注意的是,那几株尚未恢复的茶树,全都长在一个地方。她小心的查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出原因。 既然地上找不到,那就说明,或许是地下有问题? 想到此处,她立刻找来花锄,将那几株茶树挖开。而在挖的过程中,果然发现这一片地方的土壤比较松动,很明显曾经被人挖开过! 林清心中忍不住兴奋起来,想必玉衡就是挖开土,将什么东西放在地下,这才导致茶树枯萎的吧? 没想到这般顺利。说来还是多亏了有空间在,不然她应该不会这样快发现其中的猫腻。而她最缺的,便是世间。——若是迟迟没有办法,张管事一定会将此事上禀,而自己自然要负责。 016 地下有奇石 挖了一会儿,锄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林清心头一喜,连忙加快速度,将那东西刨了出来。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块石头。大喜过后又是失望,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让林清的精神一下子萎靡下来。 本以为找到了最终的原因,谁知不过是一个乌龙。林清将锄头丢开,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捡起扔在一边的锄头,林清泄愤似的在那个坑里又刨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虽然不愿相信,但事实证明,地下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可这个地方明明就被人动过手脚,难不成对方已经先她一步将东西挖走了不成? 思考中,手碰到了放在一旁的石头,林清百无聊赖的将那块石头捡起来,却发觉那石头比之普通石头沉多了。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某些早已被她忘得差不多的知识来。 她连忙将那块石头放在水里清洗干净,仔细查看,果然发现这石头是刚刚从什么地方敲下来的,印子都还在呢!林清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佩服起玉衡来。能够想到这种办法来陷害自己,还真是不可小觑。 看着被自己挖出来的那个大坑,林清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起方才自己心中的大起大落,不由感慨,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将挖出来的土都填回去,并且将茶树也重新种好,浇上空间水,看看没什么问题了,林清这才拿着石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既然原因已经找到了,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件事,免得某些人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看着桌上的石头,才只有自己巴掌那么大,林清心头感叹,若不是自己知道底细,谁会相信这样一小块石头,竟然就是茶树枯死的罪魁祸首呢?难怪玉衡这般有恃无恐。 将石头藏好,林清换了身衣裳,这才出了屋子,往内务府走去。她爹在内务府领着一个不好不坏的差事,虽然地位不显,但好在他为人实诚,在内务府人缘不错。这一回要办成这事,还需要她爹帮忙。 林诚见着自家女儿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毕竟宫女是不能随意乱走的,当差之外的时间,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屋里。尤其是各宫伺候的宫女,没有主子的吩咐是不能出门的。要是一个人出门,没事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事儿,可就是现成的靶子了。 “清儿,你怎的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当差吗?我听说你去了御花园,那里虽然宽松,但也容易碰到主子,须得更加当心才是!”林诚忍不住教训起来。 林清垂着头应是,待林诚说完了,才道,“我来找爹是有要事的。爹,咱们进屋说吧!” “对对对,瞧我!”林诚忙不迭的将林清让进屋里,“你在御花园如何?不是上回托人传来消息,说是想去乾清宫吗?爹也不敢打听里头的事儿,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清心头一暖,这才是家人,第一个问的便是她好不好。她微微一笑,“爹你还不知道我吗?只有我让人吃亏的,难道还怕我给人欺负了去不成?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女儿!” “话不是这么说,你在家时虽然厉害,但宫里规矩多,家世比你好的不知凡几,她们可不会让着你!”林诚感叹,“总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本事,才要你自己去挣!” “爹又说这话做什么呢?女儿心头都有数的,断不会叫人欺侮了去就是!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在家好好管束弟弟,得闲就和朋友们出去耍子,很不必为女儿费心。”林清劝慰道。 林诚面上却还是带着忧色。他两个女儿都折在了宫里,便是出去耍子,又有什么趣味呢?可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没法子。 “好了,我还是与爹说事儿吧!我毕竟还当着差,出来的时间不能长了。”林清见她爹仍旧兴致不高,连忙转移话题。将那块石头拿出来,道,“爹你帮我找人问问,负责采买茶叶的姚管事,他家里是不是出过什么奇怪的事儿。” “奇怪的事儿?你怎么想起打听这个了?”林诚有些不解。 林清指着那块石头,道,“嗯,尤其是与石头有关的,像是地里有块大石头,周围便寸草不生之类的传闻。爹帮我打听打听,我有大用的。”古人不会懂什么叫做辐射,出了这样的事,一定会当做怪事流传出来。 林诚虽然还是疑惑,但见林清不愿说,也就没有再问,只是应道,“你只管放心就是,那姚管事家里离着咱们并不很远,他家中若是有这样的事儿,必是能够打听出来的。明儿爹托人给你带消息进去吧!” 这样最好,免得夜长梦多,林清遂点头道,“爹爹辛苦,女儿这就回去了。” 017 皇太后驾到 林清回到清茶园,见门口一排侍卫守着大门,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御花园虽然也有巡逻的侍卫,但绝不会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通常都是两到三人一组,负责巡查一片区域,两个时辰轮换。如今这阵仗,只有一种可能,有大人物来了。 而且还不知一般的大人物,须知后宫嫔妃虽然讲究排场,但等闲出门逛个花园,还真没有带着侍卫的。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过带着两个嬷嬷和几个宫女儿罢了。这般排场,只有太后和皇帝出行时才会有的。 她心中惴惴,但也没有时间多想,几步赶过去,进了门,果然见着一位风采卓然的贵妇人正站在一旁,张管事和玉衡凑在她身边,笑盈盈的说着什么。 还好,太后应该还不知道她不在吧?林清连忙走过去,正准备悄无声息的溜进下边站着的人堆里,却正好听见太后问,“你这茶树种的很好。哀家恍惚听说,你们清茶园的茶树不是许多都差点儿枯死了吗?怎么看着不是这么回事?” 张管事闻言立刻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要开口,却给玉衡抢了先,“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清茶园除了奴婢,还有一个照看花木的人,她叫林清。那出事儿的茶树就是她照看的,就在那边。” “哦?”太后似笑非笑的瞥了玉衡一眼,她在这宫中二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这点儿小把戏,怎么可能逃过她的眼?不过是想瞧瞧这小宫女想做什么罢了,便问道,“那林清又在何处?” 林清正轻手轻脚的挨着墙根儿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融入一片人海之中,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就这一下,眼尖的玉衡便找到了她的所在——或许她一直在盯着也未可知,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指,朝着林清所在的地方一指,笑道,“那不就是?”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清身上,而且看她偷偷摸摸的动作,便没了好印象。太后脸上的笑意一收,她身边站着装背景的花嬷嬷便适时的站了出来,“你叫林清?太后叫你过来问话!”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了这地步,林清便是想逃也没地方可去了,只能乖顺的走到往太后跟前,行礼道,“奴婢叩见太后,太后娘娘万安。” 没有抬头,跪在这个女人面前,饶是林清自认性格淡漠,心如止水,也还是忍不住有了一点波动。 “看着也是个有规矩的,怎的刚才却是那样作态?”太后冷着脸问道。林清一凛,心中的波动消失无踪。 “太后娘娘可不知道,这林清自到了这清茶园,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今日不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玉衡不等别人说话,便抢先回道。 林清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和愤恨,她与这玉衡,说到底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过节,自问也没有得罪过她,玉衡却一直都在找她的麻烦。这一回也是受她陷害,看样子还打算在太后面前给自己上眼药,真是不知所谓。 太后似乎并不想看两个小宫女之间的对决,因此并未如玉衡所想,抓着这点不放,而是转过头对张管事道,“你领着哀家去瞧瞧那枯死的茶树吧,看看还能不能救回来,若是这么枯了,到底可惜的很。——那还是哀家进宫那年种的呢!” 所以太后之所以这般喜爱茶花,也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她命好,出生时她爹便是四品官员,须知五品升四品最是艰难,上了四品的官员,就算是进入整个国家的权力核心了。 及至她长成,该议亲的时候,她爹已经是从一品兵部尚书,深受皇帝信重,她也因此得以选入后宫,一入宫即封为庆妃,隆宠无限。先皇子嗣艰难,她却在进宫两年之后,便诞下了大皇子,奠定了后宫第一宠妃的地位。 如今今上即位,她被尊为皇太后,先皇后又已经没了,在这后宫之中,她便是第一人。这样的好命,她总觉得是老天爷的眷顾,这与她同一年进宫的茶花,便也被她高看一眼。 林清听闻太后要去看茶树,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茶树才浇过水,应当缓过来了些,不至于像之前一样看着便让人不喜。只要太后不因为此时厌恶自己,就没有关系。毕竟,若是被太后厌弃,这宫里有的是想讨好太后的人,等着将她踩入泥潭。 至于玉衡,她有的是法子治她。免得她还以为自己的不回应,便是怕了她!在这宫里,没有一点手段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她早就知道了,但每当她再一次确认这一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心寒。 众人簇拥着太后,正要去查看林清照看的茶树,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林清方才还见过他,就在清茶园门口,看样子是有人来了。果然他躬身道,“回禀太后,皇上来了。” 018 揭露其中事 皇上!林清心头一跳,她至今都没有打消去乾清宫的想法,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若是能够让皇上对她的观感好一些,或许将来走门路的时候,会变得容易些。 这么想着,便见李怀玉从外头走进来,端的是身姿如竹,丰神秀丽,见了太后,含笑躬身道,“给母后请安了。儿听闻母后在御花园赏花,这才大着胆子过来叨扰,只望母后别嫌弃儿才是!” “真是胡闹!”太后斥责道,但面上笑嘻嘻的,看不出一丝责难。任谁见了,都会说着母子俩感情很好。 李怀玉直起身,明眸一转,便将周围的人都收入眼底,眼风所到之处,众人莫不退避,他这才满意道,“母后方才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多人都聚在此处?别扰了母后的清静才是。” “不妨的。”太后慈爱的看着他,“正好说到要去瞧瞧这御花园中的茶树呢!哀家恍惚听人说,有茶树枯死了。你也知道,哀家是最喜欢这茶花不过的,因此过来看看。皇帝忙了一上午,也累了,便陪着哀家看看,也解解乏。” 说着又转身对跟着李怀玉的郝佳德交代,“虽然是国事为重,但也要注意皇上的身体才是。夜里提醒皇上早些歇着,平日里也要多多进补。若是让哀家知道你们有什么怠慢,可饶不了你们哪一个去!” 郝佳德跟着李怀玉的日子很久,在宫中颇有体面,听太后这般说,也不怕,笑嘻嘻的作揖道,“太后娘娘只管放心就是,奴才便是忘了自己的事儿,也不会忘记万岁爷的事儿的。定将万岁爷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李怀玉上前一步,扶着太后的胳膊道,“这些孩儿都省得了。母后不是说要去瞧瞧茶树?咱们这就过去吧!” 众人这才又继续往前走。清茶园又不大,不过一会儿就到了林清负责的那一片。因是她的地方,她便站出来解释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茶树前几日确实是有些不精神。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儿一早奴婢来看时,倒是看着好了不少呢。或是知道太后娘娘要来也未可知!” “你这丫头倒会说话!”太后有些诧异的看了林清一眼。不过她低着头,太后到底也没看清什么长相。又回头细细看了看茶树,果如林清所说,虽然还有些弱,却都精神的很,并没有枯死之象。 “不过……奴婢照看这茶树时,倒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林清又笑着道。她原是不打算将此事闹大的,奈何玉衡似乎总看不得她好,索性便在众人面前揭开此事,也好让心怀叵测的人消停些。 见太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林清忙将自己带着的那块石头拿出来,“这石头是奴婢在茶树下头挖出来的。” “哼!不过一块石头罢了,难不成这御花园里的石头还少吗?”玉衡见林清将石头拿出来,笃信没人会知道其中的缘故,因此也不担忧,甚至还出口讽刺了一句。 她却没发现,太后和皇上的面色都有些不豫。这毕竟是在主子跟前,林清对着太后回话,若是太后不想回答,还有她身边的嬷嬷出面,玉衡只记着两人之间的恩怨,这般抢话,已是触了太后的底线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哪里能容许一个小小宫女落了自己的面子?果然花嬷嬷第一个站出来道,“主子尚未说话,谁许你插话的?这规矩也该好好紧一紧了,竟敢这般冲撞主子!” 玉衡心头一慌,连忙跪下求饶,“太后饶命,奴婢知错了!” 太后看也不看,就让她跪着,朝林清问道,“你且说说,这石头又有什么说道?难不成这石头还能让茶树枯死不成?哀家可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儿!” 李怀玉见站在一旁的魏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顾不得抢了太后的话,问道,“魏忠,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魏忠也乖觉,连忙上前给太后和皇上都请了罪,得了允许,这才道,“奴才方才听了这么些,倒是想起一件奇事来。奴才没进宫前,最喜到茶楼去听新鲜事的。两个铜板儿点一壶茶,便能听上一下午。倒是听说过这么一件奇事,与如今这事儿有些关联。” “哦?既是如此,你便将此事说来吧。”李怀玉闻言淡笑着道。 魏忠道,“奴才去的那个茶楼,就在皇城西边儿,咱们这些宫奴世家的事儿也听了不少。听闻负责茶叶采买的姚管事家中,曾出过一件奇事。他家有一座茶山,有一天夜里天降奇石,砸出了好大一个坑儿。更奇的是,没过多久,那茶山上的茶树便相继枯死了,却找不出原因。此事许多人都知道的。” 林清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她本拟让父亲将此事打探清楚之后,再揭出来的。如今由魏总管口中说出来,却是将她脱了关系,而且皇上和太后想必也更加相信这事。真是天助我也! 果然李怀玉听了之后,微一挑眉,道,“竟有此事?将那石头呈上来朕看看。” 019 玉衡被杖毙 魏忠听了李怀玉的话,便要上前将林清手中的石头接过去。 林清微微一侧身,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见李怀玉面色一变,连忙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这石头古怪的很,还不知是不是对人也有损害。皇上龙体要紧,还是不要碰的好!” 李怀玉微微一顿,面色稍霁。太后本来似乎也想仔细瞧瞧那石头,听了林清的话,亦道,“你说的很是!在皇上身边伺候,就是要时时注意着,皇上有想不到之处,你们也要说出来。可记住了?” 后面这句,却是说给郝佳德和魏忠听的。两人连忙应是。魏忠想了想,道,“果真如此,奴才也听得那姚家茶山周围的村子,好些人莫名的发落齿摇,大夫也诊不出是何原因。” 此言一出,太后和皇上面色皆是一变。若这石头只对树有影响还罢了,反正这些东西,皇家想要弄来也不难。但若是这法子用来对付人…… 想到此处,李怀玉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面色发白,几乎瘫成一团的玉衡,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你是姚管事的女儿,应当不会不知道这石头之事吧?” “奴婢……奴婢不知,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啊!”玉衡似乎吓坏了,只顾着磕头求饶,话都不会说了。 太后不高兴的道,“你不知?你不知这石头是打哪儿来的?这样心肠狠毒的女子,宫里可容不下你!” 一个宫女,原也不必太后亲自过问。若不是今儿碰巧遇到了,太后也不会出面。此时见事情大体已经明了了,便示意花嬷嬷上前处理。 花嬷嬷一挥手,便上来两个侍卫,将玉衡拖了出去。 这边闲下来的太后看了看林清,笑问,“这宫女儿倒是机灵,是个妥帖的,瞧着也好,怎的分到御花园来了?哀家宫里便没有这般机灵的女孩儿。” 林清心头一跳,她可不想去太后的慈宁宫。说到底,她即便是成年人的心理,也不可能对太后完全心无芥蒂。这般偶尔见着也就罢了,口口相处,早晚给人看出端倪。 “母后宫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她不过就是会说话罢了,哪及得上母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李怀玉笑着插了一句,“朕瞧着,她这般心细,正好在这清茶园里给母后照看这些茶树。换个人未必能做的比她好呢!” 太后笑脸微僵,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笑道,“我不过白说一句罢了。”恰花嬷嬷从外头走进来,她便将话头岔开,问道,“可招了?” 花嬷嬷点头道,“都招了,说是听说林清与礼教司仪交好,怕她抢了自己站在清茶园的风头。又听人说张管事年纪大了,怕是明年要将这管事之位让出来,因此便设计陷害林清,除掉一个大敌。” “那石头又是如何传递进来的?”李怀玉在一旁问道。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自己的后宫竟然有超出自己掌控的地方。——虽然这后宫他掌握不到的地方多的是,但闹到他面前来的,这还是第一次。 “说是她父亲带进来的,托了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花嬷嬷道。 李怀玉冷笑道,“原来如此,朕竟不知,这后宫何时这样容易便能私相传递了!这般狠毒的东西,竟没人知道就混了进来。若非机缘巧合,只怕还不能发现。依母后看,应当如何处置?” 如今是太后掌着宫权,皇帝以这话等于是说她无能,落了她的脸面,因此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宫中容不得这等人,便杖毙了吧。也叫那些心思蠢动的人知晓这宫里的规矩!” 听到太后的话,林清心中一沉。她没想到太后竟会直接下令杖毙玉衡。她虽然不忿玉衡处处与自己作对,想要让她得到教训,但绝没有想让她去死。 但她也知道,太后这番下令,还是想出气的多。毕竟玉衡今日的表现,许多地方都太过,戳了太后的眼睛,也无怪太后不喜了。只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她心中还是颇为不忍。 然而此时此地,哪有她说话的余地?花嬷嬷听了太后的吩咐,见皇上并未出言反对,便出去吩咐了。不一会儿,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又归于无声。想是玉衡的嘴被堵住了吧。 林清心头一颤,那声音似乎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让她心神不宁。说到底,若不是她揭露了玉衡的事,她不会有这样悲惨的结局。这个认知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十分难受。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又过了一刻,花嬷嬷轻手轻脚的走回来,朝着太后点头示意。太后这才面色稍霁,道,“这一回是哀家的疏忽,此事哀家就不管了,皇帝你来处理吧!” 李怀玉沉吟了一下,才道,“清茶园宫女玉衡和内务府的那个小太监,私相传递,都杖毙。茶房采买的姚管事,将他的职位撤了,家产没入宫中,罚入辛者库为奴。郝佳德,你去各宫传旨,就说从今往后,各宫宫女太监,无令不得出行!若再有这等事发生,统统杖毙,诛其九族!” 020 误入坤宁宫 这件事,在李怀玉看来,是在挑战他身为一个帝王的尊严。皇帝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他们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拥有几乎操纵一切的能力。这样的人,掌控欲望非常强,决不允许有任何事情超越自己的能力范围,否则宁可毁灭。 身为皇帝,不说日理万机,但李怀玉的确是很忙的。见此间事了,便向太后告辞了。至于太后,本就是午后出来消食,折腾了这半晌,也没什么兴致继续逛,遂也回了慈宁宫。 送走两尊大佛,清茶园中众人看着林清的眼神都变了。别管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众人眼中,便是林清将在清茶园颇有根基的玉衡彻底的打压了下去——还连带了玉衡一大家子的性命。 林清看着她们略带惊惧的眼神,心中颇为无奈。如今的结果并非她所愿,但她若是敢说出来,只怕所有人都会说她不识好歹。要知道这样在皇上太后面前露脸的事儿,可是千载难逢啊! 林清恹恹的给茶树浇了水,这才慢悠悠的晃出了清茶园。她实在是受不了那些露骨的视线,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理一理今日的事吧。说句不好听的,宫女们的事情,主子们什么时候在意过?今日这两尊大佛,多半都还有别的目的。 ——正所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她们都不过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做了一回棋子罢了。 出了门,林清眼尖的看见大门口残留着的少许褐色,脑子略微一转,便猜到应是玉衡被拖走时留下来的。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禁泛起恶心来。 她来自一个民主的时代,国家甚至为了人权废除了死刑。在她眼里,人命是珍贵的。今日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这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林清再一次在心中提醒自己,宫里便是这般残酷,没有地位,生命便不由自己做主。她们这样的宫女,在主子们眼中都是低贱的,死活根本不在意。所以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一路胡思乱想着,林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进宫好几个月了,但实际上她对宫里一点都不熟。前三个月都拘在掖庭宫学规矩,之后到了清茶园,也不过是在附近逛逛,并不敢走远。若不是方才在想事情,她也绝不会走到这里来。 眼前是一座精致富丽的宫殿,周围种着一片火红的枫树,风吹过时,能听到沙沙的声响。这地方的风景倒好。虽然看起啦冷清破败了些,却更显出一种凄艳的美来。 林清心头一动。听闻先帝皇后最喜枫树,因她名字中带着一个枫字。入主中宫之后,便在坤宁宫周围种了不少枫树,每每坐在枫树下弹琴,那场面美得让人屏息。 ——那是一个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纯真,美好,聪慧,端庄,拥有一切女子能够拥有的美好品德。可惜偏偏进了宫。这宫里容不下她那样干净的女子,先皇对她虽然尊敬,宠爱却不如庆妃多。 先帝驾崩当夜,皇后便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坤宁宫中。这件事并没有在朝堂和民间掀起多大的波澜。偶尔有人提起,也只是猜想,是不是先帝为了今上能够顺利登基,所以提前除去了这位母后皇太后? 想到这些,林清心中不免又有些惆怅。才刚刚经历过玉衡的事,又想起先皇后的前车之鉴,她的心情怎么能够好起来?林清低声自语道,“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我早知道的,但没有自己看到,总不愿去相信罢了。从今往后,要更加谨言慎行。” “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的?”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林清的思绪。 她回头去看,却见一个刚留头没多久的小丫鬟站在路中间,好奇的打量着她。这宫里竟还有这般纯稚的人!林清心中有些疑惑,想了想回答道,“我是御花园的宫女,在清茶园做事的。我本来是随意走走,谁知不小心就走到此处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连这是什么地方走不知道就敢乱走!”那小丫鬟似乎对她十分感兴趣,一直盯着看个不停,“这里是坤宁宫呀!离着清茶园挺远的,真不知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快回去吧,时间长了只怕要耽搁了你的差事呢,被处罚就惨了!” 林清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请她指了路,谢过之后,便朝回去的路走去。心中却在想,坤宁宫吗? 021 风起青萍末 “就是她?”回去的路上,李怀玉将魏忠叫到身边,问道。 魏忠弓着身子,揣摩着李怀玉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回答,“就是她。万岁爷瞧着如何?” “倒是个机灵的。”李怀玉随口赞了一句,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意味,语气也淡淡的,“说来她的运气真不错,这般隐秘的手段,都能叫她识破了,恰在朕与母后面前揭露出来。” 魏忠心头一凛,这话便是疑了林清了。要知上位者自来最忌惮的,便是被下头的人蒙蔽利用。若林清真如皇上所想,是故意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揭露此事,那她的心机也太深了些,何况还利用了主子,将来只怕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他也不知秋姑姑为何对这个林清另眼相看,但他们本是同乡,他未进宫前家中贫寒,秋姑姑那时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不知多少人捧着,却心思纯善,时常周济于他。 要说他心里对这样一个姑娘没点儿念想,自是不可能的。但如今他已是这样了,也不过是在用得着的地方帮把手,还了当年的情谊罢了。偏秋姑姑从不求他,如今好容易开口,他着实不愿拂了她的意。 魏忠想了想,皇上不过猜想罢了,只要打消这个念头就是,因道,“皇上说的是,那林清恐也不知那石头有什么古怪吧!这种事儿,总要经年的老人才能知道。不过今日那叫玉衡的宫女儿,着实有些古怪,竟在太后面前失态至此。” 言下之意,那林清是从这个方面推断出其中有鬼的,算不得是算计主子们。 李怀玉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倒说了这一大篇的话来。不过,那石头从天而降,又有这等奇怪的能力,会不会是天降灾祸?” 古人迷信,当皇帝的鼓吹君权神授,尤其注重这方面的问题。若是有心人借此生事,说是老天降下的惩罚,那可真是几张嘴也说不清的事。 魏忠闻言笑道,“总算那丫头运气好,倒是无意之间破解了此事。”继而又蹙起眉头,“只是奴才今儿瞧着,太后似乎也颇为赞赏那林清,不知……”若是太后将她要到慈宁宫去,那就难办了。外人不知,但他这个近身伺候的,还不知太后与皇上的事儿么? 李怀玉微微一顿,继而笑道,“你怎么傻了?她若是被要到慈宁宫去,才更好呢!只是我那个母后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当不会记着这样一件小事的。你看着办就是。” 回到乾清宫,李怀玉埋首在奏折之中,魏忠这才得闲松快一番。他出了大殿的门,便见郝佳德站在门口,见他出来,摇头道,“你今儿也忒大胆了些。幸而皇上不在意,否则岂不是招祸?” 这也是好意,他二人虽然平日为着不让皇上心头有刺,因此来往并不多,但却没什么龃龉。能伺候皇上的人有几个是傻的?为自己树这种敌人根本没必要。 魏忠只是笑了笑,郝佳德也并没有追问。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郝佳德的小徒弟小泉子却忽然进来禀报道,“师傅,佳宜宫的郑美人过来了,说是给皇上送些补汤,让我进去通传呢!” “蠢话!”郝佳德板着脸训斥道,“乾清宫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吗?你将补汤收了,请郑美人回去就是了。至于皇上喝不喝,那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该过问的事儿!” 然没等小泉子出去,郑美人却已经走了进来。那两个侍卫苦着脸,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可怜。这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他们看到就是不应该了,何况是碰到呢?只能眼巴巴的瞧着郝佳德,盼着这位大总管说说好话了。 郝佳德眉头抽动了一下,见郑美人不管不顾的往里闯,心头也升起了一丝不悦来。说实话他还真没将这郑美人放在眼里。虽然是后宫嫔妃,但品级不过是个小小美人罢了,竟然也敢这般猖狂! “皇上正在忙着呢,郑美人看看,是不是先回去?等皇上忙完了,奴才会告诉皇上美人来过的。或是美人在一旁偏殿稍候也可。”郝佳德踏前一步,巧妙的挡住了郑美人前进的路。 郑美人穿着一身水红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如弱柳扶风,楚楚有风致。见郝佳德拦住了去路,下巴一抬,训斥道,“你这该死的奴才,竟敢拦着本主子的路!让开,我要进去见皇上!” 郝佳德叹了一口气,他进宫十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不长脑子的宫妃呢。她这种行为,已经和找死无异了,也不知皇上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何况这人不聪明也就罢了,连看人的眼色都不会。他虽是做奴才的,但因是皇上跟前的第一人,便是太后也要客气三分。他虽然并没有因着这个就狂起来的意思,但终究是许久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 022 郑美人失宠 毕竟打了他的脸,也就等于是打了皇上的脸。这郑美人只怕是被皇上几日的恩宠迷花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恩宠,皇上想给便给,不想给随时可以收回。她这般不知趣,只怕皇上不会再高兴见到她了。 想到此处,他眼帘一搭,一板一眼的道,“乾清宫乃军国重地,只怕美人没有资格进去。” 郑美人凤眸一瞪,怒道,“那你进去通传一声!皇上是定会见我的!皇上昨日还和我说,今儿去我那里用午膳,却并没有去,我不过是想来问问罢了。你快去吧!” 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乾清宫伺候的人都暗暗摇头。这位的宠爱,只怕今日就要到头了。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导的,这样的女儿也敢送进宫来,真不知是要讨好皇上,还是找死呢! 郝佳德其实已经明白她是为何而来的了,不由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装雕像的魏忠一眼,心想,那个林清倒是个厉害的,竟然能够得到这样多人的关注,只怕好日子不远了。只是这样的日子未必是真好,却是给人架在火上烤呢! 魏忠也苦笑了一下,他是打算在皇上那里给林清备个案,留下个印象,再将人要过来,到时候也于她有利,谁知竟会出现这等事?这郑美人也是不知所谓,既已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该谨守本分,却偏要和一个宫女过不去。 进去通传自然是不可能了。若是这种事儿郝佳德都处理不好的话,就不配在李怀玉身边待上这么十几年,牢牢占据着第一太监的位置了。因此他眼都没抬,飞快道,“皇上交代了,不许进去打扰。美人也知道,皇上日理万机,着实忙得很!这补汤等皇上忙完了,奴才会送进去的。想必皇上能够理解美人的心意!” 郑美人却是不依不饶,“哼!皇上就是不见别人,也会见我的!你快给我进去通传!” 郝佳德叹气,这外头这么大的声响,皇上怎么可能听不到?说不得这位郑美人就是故意的,想让皇上开口叫她进去?只怕今儿进去了,往后就再没机会了。这也太着急了些。 不过也难怪,宫中本就只有这么几位主子,这位郑美人品阶在其中也不算低了。皇上喜欢她这种喜怒都写在脸上的性子,最近也着实有几分宠爱,这才失了分寸吧? 正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打发了她,没想到皇上竟是开了口,“郝佳德,让郑美人进来。” 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郝佳德和魏忠却齐齐打了个哆嗦,心中暗叫倒霉。郑美人这一出,只怕皇上也会对他们有不满。毕竟连一个人都拦不住……哎,实是这郑美人的路数与他所见过的都不通呀! 从前也不是没有主子借着送补汤送宵夜过来的,但她们都知情识趣,只要自己开了口,便会将东西留下。这还是第一次遇着死缠烂打的主儿!郝佳德深深的忧郁了,难道如今的小姑娘们,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知皇上与郑美人说了什么,总之郑美人没一会儿就乖乖出来了,那碗补汤也原封不动的端着。眼眶微红,看样子是被皇上落了脸面了。 …… 慈宁宫中,花嬷嬷伺候着太后去了外头的衣裳,将她扶到榻上躺着。太后其实年纪不大,才三十几岁,但如今她儿子都要大婚了,自然觉得自己上了年纪,精神都大不如前了。 何况每日里也没什么事儿要麻烦她,便是宫务,也有下头的嬷嬷们盯着,并不必她事必躬亲。 有时太后甚至是有些怀念先皇在时的日子的。那时候宫里热闹的很,她虽然受宠,但也还有别人。尤其她又有儿子,皇后无子,她这个宠妃,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双手上,也沾染着不知多少鲜血。 不像如今,日子平静安宁的她都有些不耐了。若说还有什么不如意的,那便是皇上渐渐长大,似乎要和自己这个母后离心,不再听自己的话了。 “哀家的好儿子,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她躺在榻上,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今日之事,皇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让她没脸,这是不将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吗? 花嬷嬷不敢接这话,但也不敢不接。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奴婢瞧着,皇上对太后还是孝顺的。只是今儿的事情,的确是下头的人疏忽了。只要好生处置一番就是,难道皇上还会因着这事和娘娘离心不成?娘娘毕竟是他的母后!” 太后摇了摇头,意味不明的笑了,“我教出来的儿子,我会不明白?”就是因为明白,太明白了,所以才会觉得心寒。她的儿子,早在不知不觉之中,脱离了她的掌控了。可笑她直到今日才看出来。 023 坤宁宫叙话 这宫里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玉衡去的第二天,就来了一个填补她的位置的宫女。 让林清心寒的是,那两个原先总跟着玉衡奉承的粗使宫女,如今却围着这新来的玉梅转。诚然她们在宫中地位很低,因此才需巴结着有势力的人过活,但这般凉薄无情,却还是让林清忍不住皱眉。 只是别人却不是这般想的,无论如何,玉衡的死,与她总有些干系,因此清茶园中的众人都有意无意的开始孤立她。便是张管事,也很少与她说话。 幸而林清的志向本不在此,因此虽然看出来了,也并未说什么。每日里恹恹的收拾了自己照看的那一片茶树,便想方设法的出门去逛。 也不知该不该说因果循环,从前她出门并不要这般麻烦,但因着玉衡之事,皇上下令宫人不得随意出门,因此她才要这般费尽心机。 这日林清做完了手头的活儿,便坐在一旁发呆,恰好张管事路过,见她悠闲的很,便道,“林清,你没事儿做么?承安宫许婕妤打发人来,说是想要两盆茶花打发时间,你送去吧!” 说着将手中的花盆塞给林清,便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林清自上回走错了路,回来之后深刻反省,便找了秋姑姑,将各宫的分布都了然于心。承安宫在坤宁宫不远处,距离清茶园着实不近。 她看着面前的两盆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一个人,怎么将这两盆花搬过去?想找人帮忙吧,偏她和清茶园的人关系不亲近,大家都对她视而不见。 没办法,林清只能唉声叹气的将两盆花都抱起来。只是这样一来,手臂承受不住,走一小段路便要歇息好一会儿。便是如此,还觉得手腕酸痛呢。林清捏着手臂,回头看了看隐约还能看到的清茶园大门,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能坚持到承安宫。 抱着两盆花终究不妥,感觉到手臂越来越酸,林清也担忧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花盆摔了,到时只怕许婕妤不会轻饶了自己。想了想,只能将一盆花搬一段路放下,再回来搬另一盆。虽然着实浪费时间,但总算保险。 正在心无旁骛的搬着花盆呢,旁边忽的有人“扑哧”笑出声来,“你这是在做什么,怎的奇奇怪怪的?” 林清抬头一看,竟是上次在坤宁宫门口遇着的那个小宫女。她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已经走到了坤宁宫附近。心中欢喜,笑道,“我给承安宫的许婕妤送两盆花呢!只是这花盆太重,只能这样了。” 那小宫女见她额上都见了汗,忍不住道,“你就没找个人帮你?瞧你,这才三月天,就热得出了汗,想来这一路累着了吧!”说着掏出手绢递给她,“你先擦擦,跟去去坤宁宫歇歇,喝一口茶吧!” 林清闻言大喜,面上还要勉力维持不动声色,只是终究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来,“如此就多谢你了!坤宁宫都有些什么人,我过去不会打扰你们吧?” “不会!”那小宫女笑眯眯的抱起一盆花,“走吧。我叫钟芸,你呢?” “我叫林清。”成国的规矩,宫人可以保留自己的姓名。除非是名字着实上不得台面,如二妞小花之类,不然不会另赐名字。当然避讳主子的名字改名的也有,但极少。林清倒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和自己一般,名儿是单字的。 两人很快走到了坤宁宫。钟芸带着林清进了大门,拐上抄手游廊,又过了一道垂花门,来到一个小院里,这才将手中的花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笑道,“到了,坐一会儿歇歇吧!” 自己却是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就端了茶壶出来,“我看了,茶还温着,没有热水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林清连忙站起身来。人家好心请她回来喝茶,她又怎会介意这样的小事? 钟芸松了一口气,这才斟了茶给她。林清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色,收拾的倒是很干净,但还是能够看出人烟稀少来。不过比之方才正院里,已经很有人气了。 她忍不住问道,“钟芸,怎么不见其他人?你们这里瞧着怪冷清的。” “她们在后头呢!这后头有个小花园子,要将去年冬天冻死了的花木都除掉,补种上新的。坤宁宫着实太大,我们几个人住在这里,平日里各自负责一块,极难碰上的。”提到这个,钟芸也有些发愁,“听说从前坤宁宫最是热闹的,可你瞧瞧,如今却是这样子……” 林清听着她的话,眉头一皱,“你说听说?难道钟芸你不是一直在坤宁宫伺候的吗?” 钟芸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笑道,“自然不是啦!我哪里有那样大的福气伺候先皇后?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先皇后去后,才分到这里来的。因坤宁宫没有主子,倒也还算松快,只不知将来如何。” 024 无理闹三分 竟是这样?林清心头翻起巨浪,下意识的眯起双眼,抿了一口茶平复心绪,这才开口追问,“怎么你们这里竟没有从前伺候先皇后的人吗?那些人哪去了?” 钟芸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自来了这几个月,从没见过从前在这里当差的人。嬷嬷们也不许我们问的,你小心些,别问这个!” 林清心知她是好意,心头一暖,笑道,“我不是没轻重的人,不过是乍然听到,这才好奇罢了。你既这么说,我哪里还敢问?你放心就是。” 复又劝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不是说今年要选秀吗?不出三个月,这坤宁宫说不定也会住进新的主子来,到时你只跟着主子就是了。咱们宫女的将来,不全都在主子们身上吗?” 钟芸本就性子开朗,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反正这些事儿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 林清点了点头,站起来道,“茶也喝了,歇也歇过了,我这就走了。多谢你的招待,有空到清茶园来找我!” 钟芸犹豫了一下,看林清艰难的抱起两盆花,终是道,“还是我帮你送过去吧!反正承安宫离着坤宁宫并不远。你这样子我瞧着吓人呢!这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林清想了想,她说的也在理,便应了。钟芸帮她将两盆花送到承安宫门口,交给了门外守着的小太监,这才回转了坤宁宫。林清则在外头等着许婕妤召见,毕竟这茶花送来,还得亲自向许婕妤汇报才好。 许婕妤今儿的心情却并不好,正在殿里发脾气呢,听说清茶园的人送了茶花过来了,便让人将林清叫进去,又问,“来的是哪一个?” “回婕妤的话,奴婢瞧着眼生的很,想是新来的。”她身边的大宫女淑琴小心翼翼的回道。就怕哪一句说错了,让这位性子喜怒不定的主子又生了气。 “清茶园新来的宫女?不就是皇上也亲自开口赞过的那一位?”许婕妤嘲讽的说道。那一日之事,在场的人很多,因此宫中不少人都知道了。虽然林清只是个小宫女,但谁让如今宫中几位主子出身都不高呢?因此才给人记恨上了。 林清进了门,跪下请安,许婕妤却是根本没看到她一般,只顾着与淑琴说话,将她晾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许婕妤仿佛才看到她一般,惊讶的叫道,“哎哟,这姑娘怎么还跪着呢?在我这里何必这般多礼?快起来吧!虽是春天了,这石头的地面却还凉着呢,看冻着了,本小主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不妨的,奴婢皮糙肉厚,不似娘娘这般金贵,多谢娘娘厚爱了。”林清站起来时,才发觉膝盖疼得不行,想是肿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强忍住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能再落人口实了。 只不知这位许婕妤为何对自己这般敌视。按理自己一个宫女,与她并无利益冲突,这又是第一次见面,并没有失礼得罪她之处。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许婕妤却并不满意,见她强忍疼痛的模样,便冷笑道,“果真是个规矩好的。难怪大家都夸赞你呢!只不知你们今年选进来的这些人,是不是规矩都一般的好!” 林清似有所悟,看来并不是自己得罪了对方,不过是给人做了出气筒罢了。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心头一冷。她自问在这宫里已经足够小心了,却不知原来地位低贱,便是没有错,主子说你错了,那便是错了,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也没人会听你的辩解。 看来自己如今的位置仍旧并不安稳。林清抿着唇想,还是应该努力调到乾清宫去吧!最起码皇上身边的人儿,比别处都体面些,也能让这些后宫嫔妃有所顾忌。 许婕妤见她不说话,心头怒气更甚。竟连这么一个卑贱的宫女都敢无视她!忍不住冷哼道,“怎么,你对本小主说的话可是不服?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伶俐的很么?” 林清连忙收敛思绪,又跪下请罪,“婕妤恕罪,奴婢并非不服。正因心服口服,这才无话可说。” 许婕妤一听,她竟然还敢反驳,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本小主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这宫女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本小主将她送去慎刑司,打三十板子,好叫她知道知道规矩!” 林清身子一颤,这才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能够一言决定她生死的人。她连忙磕头求饶,“婕妤娘娘恕罪,奴婢并无对娘娘不敬之心!”尊严也好,别的也罢,都比不上好好地活着。 025 前朝与后宫 “啪——”的一声,御案上高高堆起的奏折四散掉落,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郝佳德将本就低着的头愈发的低下去,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李怀玉面上阴晴不定,盯着四散的奏折冷声道,“好个许明青,好个侍御史,真是铮铮铁骨,让朕佩服呀!” 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可见这位许御史说的话必定大大不得圣心,让皇上狠狠的记了一笔。 不过这都不关郝佳德的事,前朝多有宦官专权,因此自太祖皇帝立国,便定下了一系列的限制太监的条款,其中一条便是太监不得识字,不得议论军国重事。即便是他这样在御前伺候多年的人,也要小心不能听到什么秘辛。 而他此时要做的,不过是让皇上的怒气平息下来。“皇上息怒,下头的人做的不好,只管让他们重新做来,或是将他贬了就是,何苦为了这些人生气?” 李怀玉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是这样容易的事么?若叫那些大臣听到,恐怕你就少不了一个佞幸的名声了!” 不过这样一打岔,似乎的确没有那么生气了。他靠在椅背上,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道,“你说说,他一个做御史的,这么多的军国大事不去过问,整日就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日是承恩公府又买了一个庄子,明日是承恩公府的下人又跋扈伤人,难道他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么?” 郝佳德这才明白皇上到底在为什么生气。 要让他说,承恩公已是极难得的守规矩了。要知道成国与前朝不同,重文轻武,高门显户骨子里都很有些骄傲的意味,并不愿意依靠裙带关系上位,外戚这两个字,在他们看来是侮辱。 所以只有那渐渐走上了下坡路的勋贵人家,才会或是尚主或是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去,好维持现有的权势地位。而作为后族,不怕你嚣张,就怕不够嚣张。只有这样才不会遭到君王的忌惮。 皇上不需要太过精明强干的母家,连他都知道的事,这个御史却反而看不清。 想来承恩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吧,不然这个御史怎么可能抓住这么多的把柄?虽然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这样的事情多了,也是能够伤筋动骨的。——皇上应当也明白,这是承恩公特意送给自己的把柄。 这样知情识趣的母族,皇上怎会让人诟病?不管皇上和太后有什么矛盾,不管他多忌惮苏大人的权势,但那是他的外家,打了苏大人的脸,就是打了皇上的脸。 “奴才虽然愚钝,但也听说过,御史风闻奏事。这些人最是清廉耿直的,或是看着承恩公府太过奢华,因此才盯着不放呢?皇上只管不理会就是了,何必为此生气?若是不喜,只管下旨申斥就是了。”他琢磨着,开口劝道。 李怀玉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朕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忧心。”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站起身道,“你把这里收拾收拾,叫魏忠陪朕到承安宫去走走。” 郝佳德一听便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虽然他口里那般说,但其实不过是安慰皇上罢了。皇上才刚刚登基,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人掣肘,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够随意发作这些先皇留下来的老臣呢? 既如此,也只能用迂回的策略了。前朝后宫向来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许御史便是承安宫许婕妤的父亲,想必在后宫给他女儿些体面,应该能让许御史消停些时候吧! 明显这许婕妤的运气不怎么好,魏忠站在李怀玉身后,听着里头那个宫女“扑通扑通”的磕着头求饶,“婕妤娘娘恕罪,奴婢并无对娘娘不敬之心!”再看眼前的皇帝身上几乎能够化为实质的低气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本来借着今日的机会,许婕妤或许真能够得宠一段时间的。可如今让皇上见着了她这般跋扈的模样,只怕是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了。 承安宫的宫人跪了一地,面上都发苦,谁会知道皇上竟然没让人通知就这么来了?来了也就罢了,还不让他们进去通报。如今婕妤做的事情都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会拿他们来发泄。 李怀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迈步进门。许婕妤本来正看着林清憋屈的模样一脸痛快,乍然看到皇上出现,脸上的表情根本来不及掩饰,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道,“皇……皇上怎么来了?” 李怀玉哼了一声,“怎么,朕不能来?朕若是不来,还不知朕的婕妤竟然这般厉害呢!” “不是的皇上!”许婕妤慌忙开口解释,“是这贱婢对嫔妾不敬,嫔妾才要让人打她板子,小惩大诫的!” “朕瞧着她磕头的样子,对你可不像是不敬的模样。你倒是说说,她如何对你不敬了?”李怀玉悠然道。 026 决心换地方 许婕妤微微一顿,才道,“回皇上,嫔妾今儿一大早就派了人去清茶园,叫给嫔妾送两盆花过来。谁知这贱婢偷懒,竟直到这个时辰才送过来。可不是见嫔妾位分低,故意怠慢么?嫔妾可是听说了,上回梅淑仪姐姐开口,当时就送去了!” 真是不简单,这时候还想着给位分比她高的梅淑仪上眼药。魏忠低着头站在后面装背景,眼角扫过下头跪着的人,有些惊讶,竟是那个小丫头?她何时得罪了许婕妤的? 李怀玉听了许婕妤的话,微微皱眉。这位许婕妤性子横冲直撞的,他倒没想到她竟然真有理由,想了想开口问跪在下面的林清,“你倒是说说,为何给许婕妤的花送的这般晚?” “回皇上的话,并非是奴婢故意拖延时间,只是奴婢一个人搬两盆花,着实不能再快了。”林清解释,想了想又道,“不论如何,是奴婢的错,婕妤娘娘惩罚奴婢,也是应当的。” 这时候决不能求饶。若是皇上真的饶恕了她,那就真的彻底得罪了许婕妤了。 李怀玉也有些意外,她竟然主动要求惩罚?既如此,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又问许婕妤,“你原是准备怎么罚她的?既然她自己也说该罚,就照旧吧!” 许婕妤本拟此番必定会让皇上厌弃自己,谁知这宫女倒是知情识趣,关键时候并没有咬她一口。她许婕妤向来爱憎分明,既是承了情,也不打算为难林清,“说是打三十板子,那不过是嫔妾的气话罢了。姑娘家身子娇弱,三十板子打下来只怕人就没了。” 顿了顿续道,“何况如今就要到太后千秋了,臣妾也想为太后积福,不若就掌嘴十下,以作训诫吧!” 因着这句话,李怀玉对许婕妤的印象倒是好了许多。此时慎刑司的人也到了,就当着众人的面,掌嘴十下。 宫中的刑罚向来都是有讲究的,如打板子时,有那血肉模糊看着吓人但只是皮肉伤的,也有那伤筋动骨看着却不怎么严重的。这掌嘴也是一般,有那看起来不严重,但内里牙齿都打落了的,也有肿的不像样子却并不疼的。 因许婕妤并没有暗示过,因此慎刑司的人下手并不重。林清虽觉着疼,但不过是皮肉伤的痛罢了。 虽然心知这是许婕妤手下留情,但她心中着实感激不起来。要不是许婕妤没事找事,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呢?何况,若是皇上不来,说不得自己真要挨那三十板子了。 想到此处,林清便觉得憋屈。果然应该想办法离开清茶园,去个更安稳的所在了。 至于许婕妤忽然发飙,拿自己出气的原因,林清回到清茶园之后也知道了。分配在承安宫附近的启祥宫的温婉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爬上了龙床,如今已是正八品的答应了。 启祥宫并没有主子住,因此一直是许婕妤在照看着的,这温婉儿等于是半个手下人了,谁知竟会被自己手下的人反咬一口,悄没声儿的就爬上了龙床了呢? 许婕妤知道了这事儿,自然是气得不行。林清去的时候,她已经去启祥宫冷嘲热讽了一顿回来了,只是心中还有气,才让林清撞到了枪口。——就因为她和温婉儿是同一批进宫的。 林清知道后有些无语。这可真真是无妄之灾,同一批进宫的人多了去了,那三个被封为嫔妃的就不说了,怎么看也是乾清宫的碧波和含香更有威胁吧? 或许是许婕妤不敢对付乾清宫的人,因此自己才倒霉的被她记恨上?果然自己一开始的打算是对的,最安全的地方便是乾清宫,还是想办法调过去才是正理。 正好,下个月就是太后千秋了。虽然林清对太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但若她能够帮助自己顺利的跳槽到乾清宫去,那让她寿辰的时候高兴一番也没什么。 既然要去乾清宫,自然要打点好那边的人。正好秋姑姑听闻林清受了罚,过来看她。林清便腆着脸求道,“姑姑瞧我如今的样子,都是林清不争气,辜负了姑姑的栽培。只是我还是想去乾清宫,或许能安生些。” 秋姑姑素知林清并没有争上位的意思,虽然她自己并不认为乾清宫真的能安生,但或许真能护着她不被别人随意处罚呢?因道,“你既然这样想,姑姑就再帮你一次。姑姑之前跟魏总管提起你不少次,想必他也心中有数,只要你能入了他的眼,这事便成了。” 林清心中感激,红着眼圈儿道,“姑姑对林清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从小没有娘,但我想着,若真有个娘,应该就与姑姑一般吧!若是姑姑不嫌弃,林清便将你当做娘亲来孝敬。” 027 以色事他人 温婉儿得封答应,最不忿的人其实是佳宜宫已经失了圣宠的郑美人。 这一回小选进宫,最终留下来的三十多人里,就数温婉儿颜色最好,而她郑玉枫家世最好。或许这世上真有天敌存在,这两个人不论什么时候碰到一起,都是天雷勾动地火,不吵一架是不会罢休的。 但说到底最后还是郑玉枫略胜一筹。只因她入了花嬷嬷的眼,被太后指给了皇上,并封了从五品的美人。 而温婉儿,却只能分到启祥宫去做些杂事。要知道但凡是有些门路的,都不会分到那种连主子都没有的冷僻宫殿里——那等于是将上进的路子都堵住了。要是永远没有主子住进来,或许就只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杂事了。 可温婉儿着实好手段,竟然不不声不响的就让皇上幸了她。 要知道宫中虽然规矩森严,但处在最底层的宫人们,消息传递是最快的。一来聊聊主子们的八卦,也能打发时间,二来消息灵通,才能在宫里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大部分人都能同气连枝,互相守望的。 可是温婉儿此次的事,却根本没有一丝消息传出来。别说外头的人了,便是启祥宫和承安宫的人都不清楚。直到圣旨发出来,消息这才传开。不然许婕妤也不会这样生气了。 偏是在自己失宠之后,温婉儿便立刻得了圣宠,郑美人几乎将佳宜宫中的瓷器砸了个遍。 之后她便盛装打扮,带着人去了一趟启祥宫。只是见到人之后,郑美人却越发的怒气冲冲。论颜色她永远都及不上温婉儿,不管打扮的多明艳都没用。何况温婉儿新得了雨露滋润,面色越发的好了。 “温答应可真是好手段哪!”郑美人冷嘲热讽,“这启祥宫这般偏僻,竟然都有办法勾得皇上来!” “瞧美人姐姐说的,”温答应柔柔一笑,上前给她行礼,行动之间并无一丝不悦之意,让郑美人想找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够伺候皇上,是嫔妾的福气。只要皇上喜欢,嫔妾是如何都欢喜的。” 郑美人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柳眉倒竖的瞪着温答应,“你这个狐媚子,不过就是凭着这一张脸罢了!岂不闻‘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在她看来,温答应这话,是明晃晃的在朝她示威了。明知她刚失了宠,就勾了皇上过去,如今又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呸,不够让人恶心的!她郑玉枫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温答应微微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一点点羞涩的意味来,“郑美人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咱们本就是伺候皇上的人,只要皇上喜欢,哪管是颜色还是别的呢?若有一日皇上厌了嫔妾,嫔妾自然会找个佛堂,给皇上祈福,安度此生的。” “你……”郑美人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温婉儿的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但事实上无疑是一种炫耀,毕竟如今宫里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美了。 是的,虽然所有人都鄙薄着以色事人,但实际上,对女子来说,拥有一张绝色的脸,的确是很大的筹码。 郑美人从启祥宫回去之后,越发怒不可遏,新送来刚摆好的瓷器,又一次摔个干净。伺候她的大宫女春雨战战兢兢的在一旁道,“美人快别摔了,今儿奴婢去领瓷器,内务府的公公们已经很不客气了。还说……” “还说什么?”郑美人砸了东西,怒气平息多了,还算心平气和的问道。 “说这已是佳宜宫这个月第三次换瓷器了,若是再换,便要咱们自己掏银子了。”春雨苦着脸道。若非主子脾气实在不好,一有不顺心的事便砸东西,自己又何必到处给人赔不是呢?何况如今你瞧着主子也不大受宠了,下头的人更是什么难听话都有。 见郑美人还要发怒骂人,她连忙劝道,“美人也想想罢,如今宫里的事情都是太后娘娘管着。若是他们将这事报上去,只怕……”只怕太后会觉得这位郑美人终究是个扶不起的。失了太后的心意,日子只会更难过。 郑美人皱着眉,总算她还不算蠢,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心头的怒气平复了下来。 “你说得对。”她说。对于太后这个女人,她十分忌惮。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是怎样在太后面前给她挑剔过,最终被她亲口赐给皇上。不论她将来能够走到什么样的位置上,那种被挑选的屈辱都会一直跟随着她。 春雨见主子还能听得进劝,松了一口气,叫了人进来将一地碎片收拾了,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还是领些摔不碎的摆设回来吧,不然内务府只怕说闲言碎语的人更多。 028 进宫的原因 林清钻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似乎没那么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宫女进宫,本就是为了做那些伺候人的事。若是在主子跟前得脸,还可因着身子不好请假,如她这样品阶的,只要还能爬起来,就不能耽搁一日的事。 可若叫她真顶着一张猪头脸去当差,她却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不是所有人面对别人的指点都能够处之泰然的,至少如今的她做不到。 又泡了一会儿,她才从浴桶中出来,披了衣裳,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慢慢的绞着头发。 古代的人很长时间才洗一次头,大抵便是因着头发太长太难干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辈子都不能剪发,头发完全披散开,能一直垂到脚踝。——林清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古人不束发见客便是失礼,如今想来,长及脚踝的头发,披散着着实像个疯婆子。 林清无数次庆幸自己总算是穿到一个生活习惯尚可的地方,据说周朝的时候,洗澡和祭祀一般,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只在特定的日子进行,一年能洗个几次就不错了。要是真去了那种地方,不疯掉才怪。 而在成国,即便她这样的小宫女,想每日里泡澡甚至洗头,都是可以的。不过是晾头发的时候麻烦些罢了。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林清抓着头发,一边用毛巾擦,一边走进了那片梨花林中,找了个地方坐着想事情。——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多,她还需仔细想想。 离开御花园势在必行,不说她和清茶园的人相处的并不好,虽然也有别人孤立她的缘故,但她自己并没有用心也是真的。何况经过了今日之事,她才深刻的认识到,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在自己没有能力之前,找个靠山十分必要。 另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如今这个地方,对她想做的事,已经没什么用了。 想到此处,林清不免有些焦躁。她已经进宫快四个月了,却还是一点进展都无。甚至直到今天,才找着机会接近坤宁宫。可惜的是,坤宁宫中的人竟然全都是新人,如此一来,想要查从前的事,就要另想办法了。 她不由想起进宫之前的事。 她爹是十分反对她进宫的。毕竟是宫奴世家出身,对宫中多少也有些了解,已经有一个女儿赔进去了,何必再将另一个也送掉?他听了林清的话,只说了一句话,“你也知道,你姐姐当初进宫,便是为了让你不必再进去,你怎忍心?” 只是林清听不进任何的劝说。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跪在冰凉的雪地上,不停的重复,“父亲,我要进宫。” 远处是喜庆热闹的烟火,明明灭灭的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却似乎永远也照不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那一日,皇长子李怀玉登基,普天同庆。 那一日,传来消息说,她在宫中当差的姐姐林雪,已经没了。 没有解释,只是一个冷冰冰的通知。内务府来的人甚至没有带来林雪的任何遗物。——其实,若不是林诚与那位管事的交情够好,这个消息林家能不能收到,也是未知之数。 这件事太突然太诡秘,林清怎么都不信姐姐会“暴病而卒”,所以她执意进宫去查找真相。 林雪进宫的那一年,她才五岁。转眼十年过去,若没有所谓“暴病而卒”,其实姐姐正好可以在此次新帝登基放出宫的宫女之内。可偏偏出了这种事。 别人都不知道,林清壳子里包裹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所以她一直都记得,是林雪将她捡回家。林魏氏生下弟弟林湛之后,身子一直没有调理好,没过多久就去了。是林雪将她和林湛一手带大。 长姐如母,这四个字没有人比她体会的更深。姐姐也是不愿进宫的,但当年父亲问起她的时候,她只笑着道,“如今我进去了,将来清儿和湛儿也能轻省些。我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担待些。” 成国的规定,已有人在宫中服役的人家,只要花费一定的银钱,就能够让剩下的孩子免选。这也是为了家中老人能够有人照料的缘故。而林雪,用这样的方式,为林清和林湛的未来,打造了另一个选择。 可是她却不在了。林清闭上眼,只觉得鼻尖酸涩的厉害。耳畔仿佛还能听到那个人温柔的哄她,“清儿乖,姐姐做完了这个,就给你拿糖吃。” 然而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素白的梨花,在三月的风里,落了一地的花瓣。 林清眼中的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姐姐,你放心,我必找出你受害的真相,为你讨一个公道。若这世上已经没了公道,我便亲手为你复仇! 姐姐,你看着妹妹,好么? 029 皇太后千秋 太后的寿辰非常讨巧,正是四月初八佛诞日。 因着并不是整寿,先帝又才去了不到半年,因此此次并未大办。虽如此,宫里也从三月中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便是林清她们在御花园的,也要抽出时间来将园子里彻底的清扫一遍,挂上内务府早就备好的装饰,如此一来,倒是颇有种除旧迎新之感。 另外,各个园子里盆栽的花儿,也因着要在太后寿日摆放出来,因此需要送去暖房中催开。这活儿听着容易,但时候最不好把握,若是早了,花儿开败了不行,晚了花没开也不行。 林清分到的活儿便是这一个。好在她之前做了不知多少次的试验,已经证明了自己空间中的泉水,的确是能够让植物保持新鲜。即便是剪下来的花枝,插在瓶里也能放上至少一星期。 因此她早早就将清茶园中的盆花都搬去了暖房之中,也乐得不必与清茶园其他人交际,就每日里泡在暖房。 御花园的暖房建在东北方的最深处,那里少有人去。因着主子不在意,所以那里的植物也没什么人精心打理。林清第一次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某个天然的树林。曲曲折折的小路隐藏在树枝之间,颇有一种曲径通幽的美。 见着了这个暖房,林清对古代的生产力产生了由衷的赞美。 古人并不是没有创造力,相反的他们是很能折腾的,只不过这些创造出来的东西,或许因为太过繁琐细致的缘故,到了后世,反倒是都失传了。 譬如这暖房,古代人并不是没有发现可以用来培育植物,也栽培出了反季节蔬菜水果。但因着古人讲究顺应天时,什么季节就该吃什么东西,反季节的东西违背常理,反倒是被批判的多,因此并没有发展起来。所以这暖房才成了专养花的地方。 说是过来照看花木,但其实暖房之中,自有专门的人负责,什么时间通风,什么时间浇水,因此林清的活儿十分清闲,不过是要看着几盆花,别被烤得太干枯死了或是生虫之类的。 也因此,她有了时间来策划自己的事情。既然要借着太后的寿诞让自己上位,自然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从有这个想法的那天开始,林清就趁人不备,从清茶园中弄了几株树苗放在空间之中养着。依着她想,空间中的水果摘下来就能够再生,种下去的东西应该也能催熟。 结果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浇了空间水的茶树生长的非常快,不过几日的时间,便打了花苞。林清见此,更是悉心照料,到如今花已经堪堪开了几瓣,想来到了初八,应该正好全开了。 她对茶花是一窍不通的,因此也没有费心去思量自己培育的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只觉得看起来还不错,比自己照料着的暖房中的那些都好看得多。 这一日,她特意找秋姑姑讨了一个青瓷的花盆,进了空间,打算将那株茶花移植出来。 自林清进宫以来,每次进入空间都是匆匆忙忙的,因她并不敢确定自己所处的地方完全安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让人撞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须知空间这样逆天的宝藏,便是一国君王,或许也是会心动的。好在她的空间里并没有什么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不然她会更加寝食难安。 此番林清进空间来,总算能够轻松些了。无他,只因她特意熬了一夜没睡,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进来的,就是为了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在空间里待上一会儿。 ——也就是在这里,她才敢完全将自己放松下来。 她想着要进宫的时候,并不知道原来宫里真的这样残酷。一路走来,遇到了许多事情,有背叛有倾轧,慢慢的她也知道了,自己原来的想法有多天真。 穿越女面对原住民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优越感。不管是多出来的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还是“女主光环”,都会让她处在一个比别人更高的起点。但林清到如今才发现,这也是她致命的弱点之一。 她永远也不可能像原住民一样,将规矩和等级刻入骨子里。这样一来,在这个最讲究规矩的地方,难免就会有疏忽之处。而皇宫,恰是一个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的地方。 所以林清更加的小心翼翼,每一天都绷紧了自己。若是再不歇一歇,她怕自己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在空间里游荡了好一会儿,享受了一把山野田园的趣味,又泡了一会儿泉水,放松了心情,林清这才爬起来,拿起花盆去挖自己种下的那一株茶花。 走到那株茶树之前,林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茶花是没有香气的,林清知道。她伺候了这大半个月的茶树,在茶树林中都没闻出别的味道哦,也没见身上沾染上半分不同的气味。 但这一刻,她屏住呼吸之前,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种十分幽馥的香气,飘渺而难以捉摸。 030 十八学士花 在她眼前,是一株小小的茶树,只有半米来高,纯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绿枝之间。其中最上面的几朵已经完全绽开,花瓣有序的层层铺叠,看起来端庄典雅。 林清站在一旁看着,她说不出来这茶花哪里美,但她总觉得这整株茶树仿佛在发光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好在那种慑人的美只有一瞬,林清小心的靠近茶树,将它挖起来,装进了花盆里。 小心的抱着这盆花出了空间,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箱子里,林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的,这是她能不能离开清茶园去乾清宫的关键。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如今只要将这盆花带去给魏总管看。因为不能确定品种,所以林清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林清才倒在床上,胡乱的睡了一会儿。感觉上才刚刚闭上眼,再睁开天竟然就亮了。 梳洗完毕,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一番,这才抱着沉重的箱子,往秋姑姑所住的地方走去。 “就是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藏得这般好,连姑姑也不让看?”秋姑姑见她紧张得寸步不离的看着箱子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林清微微一顿,道,“姑姑别说了,我心里没底。等去了魏总管那里再一起看吧!希望能入了他的眼,不然要等下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这种讨巧的机会,并不总有的。 秋姑姑笑道,“行了,既然你这么说,姑姑还能说什么?咱们这就过去吧,趁着皇上还在早朝,给魏总管看过,也算了了你一段心事。我瞧着你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下的。” 林清心头一暖。她的确是紧张,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却没想到让秋姑姑看出来了。 两个人搬着箱子到了乾清宫,秋姑姑带着林清走了后头的小角门。林清见了松了好大一口气,毕竟让她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压力实在太大了。 魏总管就等在角门内,见她二人来了,便低声道,“小心跟着,一路低着头,有人说话也不必理会。” 在乾清宫里转了一会儿,才到了一个偏僻的所在。魏总管打开门道,“进来吧,就在这里看,若是成了,我便送上去给皇上过目。” 林清闻言连忙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桌上,小心的打开来。 “呀——!”见着箱子里的茶花,秋姑姑与魏总管一同惊叫出声。好在她们也算是久经人事了的,出口之后立刻意识到不对,便都闭了嘴,只是脸上惊讶的表情却是明明白白的。 魏总管忍不住走进那盆花,细细的打量。林清站得近,能够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心头稍稍落了些,想必这盆花能入了他的眼吧? “十八学士,真是十八学士!你从哪里弄来的?!”魏总管忍不住激动的开口问道。 林清眼睛微微睁大,这盆花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学士”?太坑爹了! 她虽然对茶花一点研究都没有,但是从前看《天空八部》的时候,也听说过“十八学士”这种品种的。但是《天龙八部》里面段誉是怎么说的? “大理有一种名种茶花,叫作‘十八学士’,那是天下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 果然电视剧害死人啊!她当时看到此处,还对那十八种颜色各不相同的茶花心向往之,谁知竟是金老先生自己杜撰出来的?虽然贾宝玉说这世上除了《四书》之外,全都是杜撰的,但是她被误导了这也是事实啊! “清儿,这十八学士是你种出来的?”秋姑姑满脸严肃的开口询问,将林清跑偏的思想重新拉了回来。 林清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这全是空间的功劳,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这是我照看的一株茶树,我当时瞧着这花开得格外好看,与别的不同,这才起了心思。这真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学士?” 031 天上降祥瑞 李怀玉看到这株十八学士的时候,表现的并没有比魏忠和秋姑姑好多少。 成国立国的时间短,虽然皇室一直努力的培养自己的气度,但毫无疑问,在文化修养和享受生活上,还远远比不上那些流传很久的世家大族。 而如十八学士这样极品的茶花,在民间是根本不可能培育出来的。那些培育出来的世家,大多不会情愿将这样的珍品献给皇室。——那是他们作为传承久远的世家的尊严,即使面对的是绝对的权利,也绝不妥协。 所以这还是李怀玉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十八学士,从前他不过是从书画上了解这种珍品茶花罢了。 “朕听说,太宗时期,高贵妃爱花成痴,带进宫的嫁妆里便有这么一株十八学士。惜宫中水土难养,竟然很快就枯死了。自那之后,十八学士再也没有在宫中出现过了。不料朕今日竟能得见。” 也就是因为曾经宠冠后宫的高贵妃喜爱茶花成痴,太宗才会让人在御花园中单独开辟出清茶园,遍植茶花博美人一笑,最后茶花才成为成国皇室最喜爱的花。 想不到几十年过去,自己竟然还能够再次见到十八学士这样的珍品。李怀玉的心情毫无疑问是激动的,他看够了才回过头去问魏忠,“这茶花是哪里来的?” “回皇上的话,这茶花是清茶园那个叫林清的宫女献上来的。”魏忠见李怀玉十分高兴,也不遗余力的推举林清,这样双赢的好事,他不介意为对方加分。 “哦?”李怀玉脸上笑意更甚。十八学士这样珍贵的茶花,拿出来也可算得上是祥瑞了。而治下能够出现这样祥瑞的自己,自然能够拥有更大的名声。 别以为皇帝就不在意名声了,相反皇室更加注重这些。所以李怀玉很感兴趣的问道,“她是怎么种出来的?” 魏忠笑道,“这倒是巧了。那宫女皇上也是见过的,说来她在种花上虽然经心,但知道的着实不多,更是没见过十八学士这样的名品。不过是瞧着这花非同凡响,这才送过来的。” 说着不着痕迹的捧了李怀玉一把,“当初太后想将她要去慈宁宫,不是还是皇上让她留下照顾茶花的吗?说来也是皇上孝感动天,事事将皇太后放在前头,这才在太后千秋之时,出了这样的祥瑞。想必再没有什么寿礼能够越过这个去!”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李怀玉笑骂了一句,倒是坦然承受了魏忠的称赞。他作为一国之君,遇上这样的祥瑞,自然是老天爷也觉得他是个好皇帝,这才天降祥瑞。 又围着那株茶花观赏了好半天,李怀玉才恋恋不舍的让魏忠带走放好。若不是为了讨好太后,这样的珍品他绝不会舍得送出去的。想到此处,饶是李怀玉登基以来已经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心头叹息一声。 再想到自己那个深得太后宠爱的弟弟,李怀玉眸光一暗,这盆花想必能够让对方吃个大亏吧? 他可是知道的,对方今次准备的寿礼之中,也有一株极为难得的绯爪芙蓉。若没有自己的十八学士,这绯爪芙蓉自然能够拔得头筹。可是如今自己横插一脚,不知道他又会怎么应对呢,朕的好弟弟! 想到此处,他心头的憋闷才稍好些,重新回到御座上开始处理奏折。因着太后千秋,各地请安的折子都送来了,这几口口的工作量猛然增加,对于才登基几个月的李怀玉来说,还是颇为不习惯。 …… 太后千秋当日,因着是佛诞日,皇上便命人在京中各大寺庙门前施粥,为太后祈福。也因此,京中皆知皇太后千秋,不少饥民更是在领了粥之后,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磕头,场面颇为宏大。 在宫中的太后听闻此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再兼魏忠在林清的提点之下,请了著名国手顾颜之画了一幅《朝圣图》,再现了寺庙门前万人朝圣的场景。太后心头越发欢喜,也不吝语言的在各家命妇面前,将自己的大儿子赞了又赞。 虽然有些不满自己的小儿子风头被压下去了,不过她也知道,大儿子是皇上,众人自然都要捧着他的,说些好话也不费什么。何况她早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找到了一株绯爪芙蓉,就等着献礼时艳惊四座呢! 在太后和众命妇的配合下,李怀玉简直被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孝感动天智计无双的完美之人。李怀玉自己在另一边听着,都有些难为情了。偏众位大臣也跟着起哄,夸个不住,倒让他难得脸红了一番。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献礼的时候。毕竟宫中晚上也有私宴,前头的事情自然是越早越好,免得耽搁了宫里众位娘娘献礼。——虽然宫中根本没有几位主子,却也不是他们能够怠慢的。 032 皇上献寿礼 一开始上来的,是各地巡抚送来的贺礼,多是当地特产,年年都如此,没什么新意。然后是诸大臣和王公宗室,也是不是古董字画,便是精巧玩意儿,也没什么特别惊艳的。 毕竟大家都知道皇上和二皇子卯足了劲儿的要表现,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出风头。 等了好半天,才终于到了二皇子,众人连忙打起精神,打算好生夸一夸二皇子的礼。谁不知太后最疼的便是这个小儿子?又与皇上一母同胞,想不受宠都不成。 果然二皇子除了送上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一盒,镶金红珊瑚摆件一件,以及一些其他难得精巧之物2之外,另献上了名种茶花四盆。其中一盆便是极为珍贵的绯爪芙蓉。 在座许多人这也是第一回得见这样珍贵的茶花,都睁大了眼睛看个不住,那奉承话儿更是一溜一溜儿的往外冒。太后坐在凤座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而站在下面的二皇子李怀恩,手执折扇,身披红袍,好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那些四周坐着的贵妇们,心头也都打起了主意。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愿意将女儿送进宫去的。若不进宫,这二皇子可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李怀恩志得意满的往他哥那里看去,却发现自家皇兄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一个真心疼爱弟弟的大哥,不管弟弟做什么都一样的包容。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疑惑。 他毕竟是成国的二皇子,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李怀玉能够知道他的动向,他又如何不知道李怀玉的事?尤其他还有个偏心的娘给他帮忙。因此李怀玉会送些什么,他不说全都了解,也有个八九成,绝比不上自己的。可如今瞧着他的脸色,却又不像。 别以为做兄弟的就只能兄友弟恭了。从小到大,先帝更重视李怀玉这个长子,李怀恩不服气。太后更疼爱李怀恩这个幼子,李怀玉也心有不满。两兄弟私底下没少较劲儿! 转眼扫到那盆绯爪芙蓉,李怀恩才将心头的疑惑抛开。不管李怀玉准备了什么样的好东西,总比不得自己的这盆极品茶花的。今年这个最大的风头,自己是出定了!如此母后最疼爱的,自然只会是最用心的自己。 李怀玉不是没察觉到李怀恩的视线,不过他只是一笑而过。毕竟今儿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当面锣对面鼓的一较长短。等会儿自己的东西抬出来,自然就知道谁高谁低了。 想到此处,他微微抬手,魏忠便指挥着人将他备好的寿礼抬了上来。 其他的都还罢了,最最惹眼的,便是居中的那一尊等身白玉观音像。为着找到这么大块的白玉,李怀玉手下的人跑遍了矿区,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最难得的是雕工,请了如今已经不在动手的四位大家出手,还花了好几个月。 而最让太后满意的,便是那白玉观音的模样,与她倒有六分相似。而且这相似十分讨巧,正是眉眼之间,因此极容易看出来。果然在座以为贵妇不小心便叫嚷了出来,“哎哟,臣妾总说这观音瞧着面善呢,可不就是太后娘娘飞模样?” 众人闻言,纷纷对比起来,发现果真如此,那好听话儿便不要钱一般说了出来。加上一个最会说话的年轻媳妇灵光一闪,笑道,“可不就说太后娘娘是观音菩萨呢!今儿可不就是佛诞日?” 这一句话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众人皆奉承起皇上太后来。李怀恩虽然心头不满,但也没办法。他不是不想送佛像观音,只不过找到的玉石都不怎么入眼,便是有好的,也不及李怀玉找到的这个大,勉强送了,反而给李怀玉添了光彩。 好在还有绯爪芙蓉,李怀恩如是安慰自己。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因为魏忠打开的那个箱子,里头装的明显也是一株茶花。定睛一看,竟是稀有的十八学士! 李怀恩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公子,对于吃喝玩乐方面,比他大哥精通多了,只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十八学士。毕竟这种花儿,他曾经在青石学院纪山长家里看到过一次。 “这株茶花是近日才有人献上来的,朕瞧着,只怕是知道母后寿诞,这才特意来添光彩来了。”李怀玉笑道。 十八学士现世的少,众人第一眼瞧的时候,尚未认出来。倒是一位出身世家,曾经师从纪山长的年轻官员开口道,“臣瞧着这似乎是白十八学士,不知是否?” “哈哈哈!爱卿倒是好眼力,这的确就是十八学士。说来朕这也是第一次见着呢!都是借母后的鸿福了。” “皇上这话说的,臣等才是借了皇上和太后的鸿福呢!”一个宗室王爷笑眯眯的道。其余人听了,也连忙开口称赞。方才他们还以为那佛像便是皇上最重的礼了,这才没口子的夸,谁知竟还有这样一手! 033 温答应的礼 太后寿辰献礼,同时出现了十八学士和绯爪芙蓉两种珍贵的茶花的消息,没多会儿便传遍了后宫。 晚上便是家宴,宫妃们看着自己准备的寿礼,和传言中的极品茶花一比,完全拿不出手,一个个的脸色的不怎么好看。偏那送上极品茶花的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上的亲弟弟,不管是权势还是财力都比她们不知高了多少,她们也没甚可说。 好在所谓寿礼,本就只是个意思,太后也没指望她们能够送出多出彩的东西来。而且大部分人准备的都是女红之类,并不会因为茶花就失了色,这才心平气和起来。 太后瞧着下头坐着的几个人,回头对皇上笑道,“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还是冷清了些,该多多的选些女孩子进来才是!热热闹闹的,哀家瞧着也喜欢的很!” 皇上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如此便多劳母后了,母后喜欢,尽可多多宣召大臣家的闺女进宫陪伴。” 二皇子在一旁拊掌笑道,“可不就是,皇兄如今已经亲征了,应当早日立后才是,母后正该多多上心的。”语笑嫣然,却不知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这还用你说?既如此,哀家明儿就发下懿旨,今年的大选也可开始了。哀家这把老骨头,宫里的事情也有些力不从心,正好挑几个帮手才是。” “也好,二弟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也该先指一个侍妾或是侧妃了。朕的事情倒是不急,母后可要多多为二弟操心才是。”李怀玉闻言立刻笑着应道。他说话的语气说不出的轻松写意,太后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不在意还是故作嘲讽,因此一时之间倒没有接话。 因着下头宫妃的品级着实不高,这三人之间的谈话,她们也插不上口,如今见气氛僵硬,都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梅淑仪从前就管着大皇子的内宅,因此在太后面前还算说得上话,便开口道,“太后娘娘千秋,也该给嫔妾们一个机会表现表现才是!” 有人搭梯子,太后这才开颜道,“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如此还不快将你们的寿礼献上来?” 便是李怀玉,也趁着人不注意,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梅淑仪心头得意,她又是位分最高的,便第一个站起来道,“嫔妾笨嘴拙舌的,手也不巧,比不得诸位妹妹,只能给太后抄基本佛经了,供在佛前,也算是嫔妾的一片心意。” 说着将一个装着佛经的箱子呈了上去。太后接过,随手翻开,却有些惊喜的叫道,“这字可真好!” 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虽然娟秀有余,却仍旧让人看了赏心悦目,看得出来是十分用心了的。因此太后也就不吝赞赏,“你倒是有心,这礼哀家收下了!花嬷嬷明儿就拿去卧佛寺供着吧!” 梅淑仪闻言脸上笑意更甚,却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因此没有再开口。 其余嫔妃都恨得绞紧了手帕,这梅淑仪拔了头筹,她们准备的礼物可算不得出彩了。尤其其中也抄了经书的,更是暗暗用眼刀子刮着梅淑仪。 只是到底知道场合不对,也不敢很甩脸子。纷纷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只是到底没有梅淑仪那般出风头。 还是温答应献礼的时候,才将气氛又调动了起来。原来这温答应准备的寿礼,是一幅双面绣的观音像。 单是如此的话,也不值得惊讶,双面绣虽难得,但这几位妃嫔之中,女红好的也不是没有,都各有各的看家本领。如夏宝林拿手的便是极为精细繁杂的蜀绣。 温答应的寿礼,巧就巧在她绣的是一幅观音像,而且是一幅等身观音像。而皇上献给太后的寿礼之中,便有一座等身白玉观音。 这样讨巧的礼物,既奉承了太后,也取悦了皇上,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也是因此,温答应才能出了这样大的一个风头。 其实这也是在座这些妃嫔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的缘故。 因着太后对二皇子的偏心,大家便都以为皇上对天后颇有不满。也因此她们不敢很讨好太后。 如今后宫的格局颇有些微妙。原本这些嫔妃们都应该在皇后的带领下每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但因着中宫无主,这些嫔妃们的位分又低,并没有单独去给太后请安的资格,因此她们也都乐得假装不知,从没有去请安过。 而温婉儿自封了答应之后,每日却坚持去慈宁宫门口磕头请安。虽然不知道她此举是否是作秀,也一次都没有见到太后,但不能就因此否认她的孝心。 034 郑美人有孕 本来众位嫔妃还暗地里嘲笑她这般巴结太后,殊不知皇上未必愿意自己的嫔妃与太后太过亲近。 但细想想,即便皇上不满,那也是他的生母,又怎会容许别人不敬?何况这些低位分的嫔妃与皇后不同,在宫中本就没什么势力,皇上也不怕她们与太后联合起来。 如此种种,也就造成了温答应因着讨好太后,反倒在太后寿辰上一枝独秀的现状。而梅淑仪一开始出的那点儿风头,在给人忘到不知哪里去了。 “瞧着这绣工,怕是绣了很长时间了吧?你真是有心了。”太后笑着夸奖道。 “都是嫔妾应该做的。”温答应没有否认自己十分用心,但她很会说话,并不会让人讨厌。脸上羞涩的笑意,更是让她显得温柔可人。 当晚,皇上便召了温答应侍寝。 佳宜宫郑美人听闻这个消息,又一次将她宫里的东西摔了个遍。不过这回因着摆放的都是金银饰物,却没什么损失。郑美人看到这个,更加怒上心头,刺激太过,竟是晕倒了。 她身边的春雨吓得连忙去太医院请大夫。幸好她虽然不怎么受宠了,皇上却也没有降了她的位分。今日又是太后千秋,太医院才不情不愿的拍了个太医来。谁知一搭脉,却发现她这是有了身孕了。 喜得郑美人立刻打发春雨去请皇上。于是这个消息也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其余众人听了,只能暗暗叹息她的好运气。本来都快要失宠的人了,谁知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够怀上龙裔。 这还是李怀玉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备受关注。皇上和太后都赏了不少好东西下来,让她好生安胎。 只是郑美人却是不怎么满意。见春雨一个人回来的,立即变了脸色,“皇上呢?你没有告诉皇上,我有了他的孩子了吗?皇上怎么没来看我?难道是温婉儿那个贱人拦着皇上不准他来?!” 春雨瑟缩了一下,才答道,“回美人的话,是皇上亲口说了不过来的。说是夜深了,过来也是打扰美人,让美人注意身子,早些歇了。”心中却是有些发寒,她回来这会儿了,郑美人却只顾发问,根本没发现她的不妥之处。 原来春雨去请皇上的时候,路上因为路黑摔了一跤,衣裙上沾了些尘土。之后去请皇上的时候,皇上看了直皱眉。若不是温答应好言劝说,或许她现在已经被治了冲撞皇上的罪,几板子打死了了事了。 或许温答应的目的不是救她,只是想在皇上面前显露自己的善良。但不管怎么说,温答应也算是为她说了话,她不能在这时候让郑美人恨上温答应,所以言语间加重了“亲口”两个字。 郑美人脸色大变,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倦倦的道,“那就歇了吧。” 她本以为皇上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过来看看自己的,谁知不过是送来些东西。这温婉儿可真是好手段,将皇上迷得什么都顾不得了!如今她怀了孩子,不知多少人眼红,正是要当心的时候,倒不宜和人起冲突。 不过……郑美人摸着小腹想,等我生下了皇儿,到时候你温婉儿再有手段,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此处,她的心情才好了些,任由春雨服侍着躺下睡了。 而此时的翊坤宫偏殿之中,黄嬷嬷正在着急的劝说梅淑仪,“娘娘您瞧,老奴早说了,这好东西啊,全都是争来的!您不去争,不去抢,那温婉儿和郑玉枫是什么东西,都爬到您的头上来了!” “嬷嬷这话是怎么说的?娘娘做什么,可不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该置喙的。你难道比娘娘还能干不成?”玉珠听了黄嬷嬷的话,不由沉了脸色。这黄嬷嬷越发拎不清了,偏还是从家里带来的,一时之间撇不开,可不要什么时候拖累了娘娘才是! 黄嬷嬷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又道,“瞧那温婉儿,不过仗着有些姿色,就狂起来了,不将娘娘放在眼中。今儿本是娘娘的寿礼最出彩,偏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知道了皇上送的礼,这才上赶着,不然怎么这样巧?呸!” “嬷嬷说话也注意着些!”这回梅淑仪也忍不住开口了,“她便是再怎样,也是主子,你这样口没遮拦,若是让人知道了,又是一段事!若是嬷嬷改不了,还是早日家去享福吧,我这里留不得了!” 黄嬷嬷本就是仗着老资格,这才在主子跟前得意,如今听了梅淑仪的话,竟然不怕,冷下脸色道,“是不是玉珠你这个丫头又在娘娘面前嚼舌根了?我是娘娘的母亲送来的,娘娘自然应该仪仗老奴,没得便宜了不知哪里来的没根没底的贱蹄子!” 035 梅淑仪训仆 玉珠闻言,几乎落下泪来。 梅淑仪初跟了皇上时,皇上还是大皇子。她连个身份都没有,说是侍妾,和通房丫鬟有何不同?初始时在宫里步步小心,过的万分艰难。而玉珠从那时起便伺候她了。 许多时候,梅淑仪几乎坚持不下去了,却是玉珠在一旁给她鼓劲儿。有好几次玉珠为了救她身涉险境,主仆之间的情谊远非寻常人可比。梅淑仪站稳脚跟之后,便更加倚重玉珠。 而这些黄嬷嬷都不知道。她是后来梅淑仪站稳脚跟,与娘家有了联系之后,她娘才走关系送进来的。可是这黄嬷嬷仗着是长者赐,从前连梅淑仪都不放在眼里。梅淑仪顾忌着自己的母亲,也没有狠罚她。 还是皇上登基之后,黄嬷嬷见着梅淑仪有了大前程,这才主动巴结起来。偏出的主意没一个能用的,真不知她娘将这种人送来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因此梅淑仪听了黄嬷嬷的话,厉声道,“满口胡言!嬷嬷今日只怕是太累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她真是连说都懒得说她了,看来这黄嬷嬷还是要找个机会送走,免得将来反拖累了自己。 黄嬷嬷字进宫以来,梅淑仪一向对着她都是笑吟吟的,从未想自家主子还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不由胆怯了起来,懦懦的嘀咕了一句,便转身出了殿门。 梅淑仪直看着她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倒在榻上靠着,叹息道,“我娘也真是糊涂了,这样人送进来有什么用,我又怎么敢用?”宫中与外头联络不易,谁知好容易得来的机会,她娘就送了这么个东西进来! “娘娘快别担心了,便是没有人又如何?咱们只管在宫里好生筛选些帮手就是了。外头的人进来,也未必好调教。黄嬷嬷不管怎么说,也是夫人送进来的,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玉珠劝道。 “好玉珠,难为你了。方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梅淑仪安慰的看着她道。 玉珠扑哧一笑,“说句僭越的话,奴婢与主子之间的情分,黄嬷嬷怎么比得?她的话奴婢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那不是让主子难做么?不过黄嬷嬷话虽然糙,这温答应的手段,却不可不防。” 梅淑仪微微摇头,“玉珠你还是太年轻了。温答应如何,是皇上说了算的,咱们又能做什么?我一不是皇后,二不协理六宫,皇上宠幸谁,都不是我该过问的事儿。何况她的心机手段,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我身上来。咱们只管看热闹就是。” 玉珠若有所思的点头。也是,娘娘如今不过是个淑仪,若是动作多了,只怕要惹皇上和太后的不喜。 想罢,她又道,“温答应的事儿也就罢了,总归宫中新人不断,皇上的宠爱也不是一世的。可郑美人有孕这事,又该如何?这可是皇长子,若是让她生下来,只怕宫中再无娘娘立足之地了。” “那也要她能生的下来!”梅淑仪冷笑道,“你瞧着如今皇上看她如何?便是怀了龙裔,皇上都没想着去瞧瞧她。更何况太后?我先前就说过,这时候虽好,到底先帝才去了不久,太后不会高兴这时候多个孙子的。”尤其这个孙子,是她的大儿子的。 玉珠笑道,“还是娘娘看得透彻。如此奴婢也就放心了。” “看不透又有什么用呢?皇上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个个都要防备的话,我的日子也就不用过了。你只管看着吧,如今温答应得宠,郑美人有孕,其他人瞧着难道就不眼红吗?反倒是我这个位份高的,只有什么都不做,才不惹眼。” 越是往上爬,上面的位置越有限。婕妤以下,同一位分皇上想封多少都有,可是再往上,一个位置便只能有一个人。有人想往上,自然要将上头的人拉下来。 淑仪这位分还不够高,她根本压不下下头一群人,所以才要韬光养晦,让那些人各自去斗。只要别烧到自己身上来,她就不会管。说不得某些时候,还能给他们帮点儿忙。 玉珠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恭维道,“娘娘圣明,奴婢再想不到这许多的。不过娘娘若是有事,只管交给奴婢就是,绝不会让娘娘失望。”即便是最亲近的下人,也要不时的表忠心,让主子知道你的心意才好。 梅淑仪想了想,笑道,“今儿太后说了,过几日就发明旨选秀。这宫里,要热闹起来了!” 宫里人越多越好,人多了,她就不会显眼了。她这一辈子,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奢望。但她亦深知,想要不给人踩下去,就只能踩着别人爬上去。她不会去害人,但别人若是对她用手段,她也不是不会回击。 在这宫里,不争才是争。你越是看重什么东西,用力去争去抢,反而碍了别人的眼,更容易被人拉下去。只要看清楚了这一点,不让自己被卷进那些事情里,想要的早晚能够得到。 036 太后的心思 慈宁宫。花嬷嬷伺候着太后将外头的衣裳脱下,旁边站着的宫女眼疾手快的伸手扶着太后靠在榻上。 花嬷嬷一面将大衣赏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一面不由笑道,“果真素心是个贴心的,有她伺候着太后,奴婢松快多啦!唉,一转眼都过了那么多年,奴婢也老了,如今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太后也笑道,“是个好孩子。但比你还差的远。你再调教两年,再看吧!” 素心垂着头站在太后身后,动作轻缓的给她捏着肩膀,闻言眼中光芒一闪,道,“奴婢怎比得嬷嬷?奴婢年轻,许多事情还不周全,还需嬷嬷在一旁照看着才行呢。嬷嬷可别嫌弃奴婢才是。” “别着急!这人啊,有多大心思,就端多大的碗。再怎么能干周到,也不可能四角俱全的。你只管做好份内的事儿,太后和我忘不了你的好处!”花嬷嬷闻言板起脸敲打道。 素心连忙应了是,至于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花嬷嬷原也不在意她是否能够听进去。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个好的,自然好,若是个内里藏奸的,只管处罚了再挑好的上来就是了。不过如今瞧着她不错,这才提点两句罢了。 太后似笑非笑的睨了花嬷嬷一眼,抬起手来轻轻的挥了挥。素心见了,忙垂着头走了出去。 太后这才道,“你说她做什么?谁不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便有些小心思,难道哀家还给不起么?你又何必为这种人生气?前儿不是说上火了,请了太医来给你看过?好生养着才是正理,这些糟心事儿,自有下头的人去办。” “娘娘这是什么话?难道就由着她们算计主子?这宫里可从没有这样的规矩!奴婢若是不说清楚,只怕她们还做着梦,以为自己的那点子心思没人知道呢!娘娘给皇上赏人是她们的恩典,若自己不自爱,统统拖出去打死罢了!”花嬷嬷嫌恶道。 太后抿唇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晴岚你还是这个火爆脾气。罢了,哀家也没这么多时间与她们磨蹭,你只管处置了就是了。”她说着神色有些恹恹的,“今儿累得很,早些歇着吧!” 话虽如此,人却仍旧靠着没动。花嬷嬷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便立在一旁等着。过了一会儿,太后忽的叹了一口气,迟疑的问道,“晴岚,你说,今儿皇上是怎么个意思?” 花嬷嬷一怔。她瞧着太后一直没有提起,还以为她高兴了所以不在意,可现下看来……“这奴婢可说不好。不过皇上有孝心,也是好事。太后如今只管享福就是,理那些做什么呢?” 太后揉了揉额头,叹息道,“哀家怎么不想享清福?只是午后我歇息的那一会儿,你也瞧见了,怀恩缠着我一直问。我这心里啊,也有些放心不下了。皇上原本备了什么样的礼,哀家是心里有数的。原以为今儿怀恩能出风头,谁知会有这样的事儿?” “奴婢也去问过了,听说那十八学士,是皇上身边的魏总管献上去的。可是来处却没人找到。不过奴婢让人问了,最近魏总管并没有接触什么人。倒是礼教司仪秋姑姑带着清茶园那个小宫女儿去找过他说情,想是要进乾清宫吧?”花嬷嬷道。 太后眼中光芒一闪,想了想道,“这事儿你再看着,是不是真的将人弄进去了。想必与此事有些干连。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晚宴上皇上的话,才是哀家在意的。” 花嬷嬷心念电转,立刻想到了太后顾忌的地方,“可是皇上提议给二皇子指婚的话?” 二皇子李怀恩今年十三岁,尚未成年,因此还是住在宫中的。若是按着皇上的意思,给他指了侧妃,那离着让他出宫开府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可是太后私心里,只怕还是更愿意将二皇子留在宫里吧? 果然太后道,“正是,怀恩才多大,他就想要将他赶出去自立门户了。哀家却还想留着怀恩几年呢。大婚的事儿却不急。反正侧妃和侍妾算不得妻,皇上应该也没话可说。” 花嬷嬷没说话,她今儿可是听见二皇子向太后求情的,说是舍不得母后,想留在宫里陪着母后云云。虽不知说的是真是假,可看情况,太后是信了的。她这做奴婢的,自然不会说出太后不喜的话来。 其实太后的心思,她这个身边最亲近的人不是没有察觉。按理说,她本该好生劝说太后才是,可……这其中的事儿,岂是这样容易能够说得通的?她不过是个做奴婢的,主子想要如何,都不与自己相关,只管伺候好了主子才是正经。想到此处,她笑着开口,“太后说的是,夜深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037 清夜人无眠 从听说寿宴献礼同时出现了绯爪芙蓉和十八学士两种极品茶花之后,林清就知道,自己去乾清宫的事儿,是板上钉钉了。毕竟魏忠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如今皇上在寿宴上力压二皇子,回头自然会赏他。而他也不会忘了自己这个献上十八学士的人。 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虽然中间诸多波折,但最后还是进了乾清宫。林清看着自己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她将要去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她心头未必没有迷茫,但却不会害怕。 因着心情激动,林清有些失眠。索性穿了衣裳,出门去走走。反正如今天气转暖,外头的月色也不错。 掖庭宫的梨花已经谢了,因此林清没去梨花林,只是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自进了宫,她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候。或许是心中阶段的目标终于达成,她才敢稍微放松一下自己。 三月的夜风微凉,吹在身上感觉十分舒服。林清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吹拂的美好。忽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脸颊,她张开眼睛,这才发现风中不时有一片淡色的影子飘过。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捕捉了一片影子,这才发现那是一块柔软的絮状物,躺在手心里,轻若无物。林清微微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柳絮。 只是掖庭宫附近并没有柳树,不知这柳絮是从何而来?蓦然升起了一种寻觅的欲望,林清也顾不得宫女不得私自行走的规定了。——反正夜这样深,只要避开巡逻的侍卫队,便不会有人发现自己。 迎着风吹来的方向,林清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好在还有微薄的月光,且在黑暗里呆久了也勉强能够视物,宫里的道路也都休整的十分平坦,不虞会被绊倒。 走了一会儿,竟是走到了玉液湖边。这玉液湖在御花园之中,占地颇广,而这一处林清就从未到过。湖岸边黑黢黢的影子,想来便是柳树了。垂下的柳枝还在风中微微摆荡。 林清快步走到柳树下,伸手将一枝柳条攥在手里,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种单纯的喜悦。仿佛许多年前,她五六岁的时候,夏天的夜晚,一家人吃过饭后躺在屋顶上看星星聊天。而如今,所有的亲人,都想见而不能了。 她倚着柳树,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李白的诗,“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念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又文艺了。不由嗤笑了一声,幸好不是念的“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不然她自己都要被恶心到了。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已经十五年过去了,不是早就知道回不去了吗?何以会在这样的时间地点,猝不及防的想起这些以为早就淡忘的事来? 察觉到自己今晚的心情过于激荡,林清拍了拍脸,决定还是回去睡觉吧,便是睡不着,数羊也是好的,坚决不能出来玩这些小资情调了。差点儿没把自己的牙给酸倒了。 可是回过头,她才发现自己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乍然看到黑黢黢的影子,林清大惊之下,忍不住叫出了声。只是声音才出口,便被对方捂住了嘴巴,对方压低了声音,凌厉的道,“闭嘴!” 林清乖乖的闭嘴。倒不是这两个字这样有威力,实是她方才听出,这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宫里只有两个男人,皇上和二皇子。而这个声音,自己显然没听过。 林清在请罪和装无知之间迟疑了一瞬,然后便跪下了,“见过二皇子,二皇子恕罪,奴婢并非有意……” 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起吧,你什么都没看到,”然后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走得看不到踪影了,林清才愣愣的反应过来,她刚才竟然碰到了二皇子。好在二皇子并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而且天那么黑,必然看不清模样。她能猜出对方是二皇子,二皇子却一定不知道她是谁。 想到此处,林清砰砰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林清躺在床上想,果然随便出门很容易招祸,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该在的地方好了。 至于二皇子殿下为什么大半夜的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就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了。 第二日林清才听说了昨夜家宴上发生的事。 038 调往乾清宫 听到温婉儿盛宠的原因,林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若是观音菩萨知道她的存在,不过是这些女人用来争宠的手段,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够保持住脸上的悲悯。 至于郑美人的身孕,说实话林清觉得她不一定能够保下来。如今正是个非常敏感的时候,听闻太后和皇上有意选秀,此时想必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不希望有人率先生下皇上的皇长子。 但李怀玉还是给了郑美人该有的封赏,将她的位分提了一级,升为正六品婕妤。但却仍旧只是让人去宣旨,没有亲自去看过她。倒是让人看不清楚,她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 但宫中原本除了梅淑仪之外,位分最高的便是承安宫的许婕妤。如今郑美人后来居上,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从宫女升到了婕妤,这样快的速度,自然是碍了许婕妤的眼。何况她又身怀龙裔,隐隐的倒比许婕妤高了一等。 不过这些都不关林清的事,她今日一早便收到了来自乾清宫的调令,与清茶园中的众人辞别过后,便提着一个小包袱从角门走进了乾清宫。 或许是因着十八学士余威犹在,魏总管竟然亲自安顿了她。林清暂时的工作,还是照料乾清宫中的花木。毕竟乾清宫其实并不缺人。不过她有信心,一定能够找机会升上去。 “这些活儿原都是齐云在做,你既来了,日后便照看着这些花木,修剪,除草,浇水除虫,都归你管。主子是口口都能看到这些花木的,所以你务必要用心。另外就是当差的时间,因着主子不喜人多,你只有早晚的时候能上工,有问题吗?”魏总管问道。 也就是说早晚照看花木,其余时间不需她出来伺候的意思了。林清对这样的安排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她并不想接近李怀玉,能够避开再好不过了。想了想问道,“那白日里没事做,我能出门吗?” 魏忠微微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摇头道,“闲着的时候,去找轮休的人聊天也好,做自己的活儿也好,最好是不要出门。前儿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皇上和太后管得紧,若是出了事,丢的可是乾清宫的颜面。你若是有事出去,只管跟我说。” 林清立刻点头,手里的荷包捏了半晌,终究还是递了过去,“这点子心意,魏总管别嫌弃,便是赏给下头的人喝茶吃点心也是好的。”她知道魏忠这样的总管太监瞧不上自己这点儿孝敬,但他们下头也带了好些徒弟,所以才这样说。 果然魏忠并未拒绝,笑眯眯的将荷包接过去,“咱们不是外人,林清姑娘放心就是。既是秋姑姑拜托我照看你,只要你做好了分内的事儿,别的事情,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懂了吗?” 这算是提点她了。毕竟乾清宫是个好去处,想来的人应该很多,里头的勾心斗角不可能少了。魏总管愿意做她的靠山,林清真该烧高香,这样的机会求都求不来呢! “姑姑疼我的心,奴婢是知道的,魏总管请放心就是,林清知道该怎么做。”她恭敬的答道。 魏忠这才满意了,将她带到住处,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容长脸儿,松松挽着头发的宫女过来开了门,魏忠对她道,“这是新来的林清,是伺候花木的,日后便跟你住一个屋。” 又转身对林清道,“这是齐云,原是负责院子里的杂活儿的。你的活儿本也是她在做,若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她就是。”说着看了看日头,道,“皇上快下朝了,咱家这就走了,你们好生处着。” 林清看着他走了,这才回头对齐云道,“齐云姐姐好,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关照了。若是妹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只管直说就是,千万别同我客气。” 齐云看着她,面上却有一丝恍惚之色,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同样客气几句,反是突然的问道,“你叫林清?” 林清心中暗暗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笑问,“是,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齐云没说话,摇了摇头,看了她半天,却忽然吐出两个字,“不像。”然后便转身将她让进屋,指着那张空着的床铺道,“你就睡这张床,床头的桌子和柜子是你的,东西都放里头。若是有贵重私密的东西,记着自己找个带锁的箱子。” 说完这句话,便拧身躺在床上,竟是闭着眼睛睡了。 林清明知这样根本不可能睡着,但对方这般作态,明显是不愿与她说话,她自然也不敢去打扰。只能默默的将自己的床铺铺开,东西都规整好。好在她重要的东西都收在空间之中,收拾起来也并不麻烦。 不过,她心中还是稍稍存疑,对齐云的那句“不像”十分在意,总觉得她话中的意思对自己很重要,但又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单从表面来看,应该是她认识另一个认识自己的人,或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过自己,所以如今见着了本人,才会说“不像”,但是谁会向她提起自己呢?想到此处,林清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 039 似是故人来 林清挺直了背脊,慢腾腾的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心中却翻涌起巨大的波澜。 只要一想到此刻与自己同处一室的人,有可能认识自己的姐姐,让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喜悦之情。 从林雪入宫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了。林清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眉宇之间略见羞涩,但行事已然有了亡母风范。上敬父亲,下抚幼妹幼弟,在她们住的那一片地方,名声很好,无人不夸的。 她时常会想,不知道十年过去,姐姐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可惜最后竟然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在得知姐姐死讯的时候,她才会那样坚持要进宫来。既然不能见到姐姐的遗体,不能将姐姐好生安葬,那么她就一定要将姐姐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她心中难安。 然而最悲哀的却是,她终于进了宫,才发现姐姐曾经待过的坤宁宫,却成了宫中的禁忌,根本无人谈起。之后遇到坤宁宫的宫女钟芸,证实了坤宁宫所有人全都被换过一遍,她要查的东西便更加的杳然无音。 谁知峰回路转,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刻,遇到一个可能认识姐姐的人?听齐云的口气,姐姐若是能够与她提起自己,想必两人应是相熟。或许她会知道些别人不愿说的真相也不一定。 可惜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暂时的事,如今自己初来乍到,与齐云并不相识,便是问了,别人十有八九也不会回答。还是先熟悉之后,再找机会试探一下吧,希望能够问出点什么。 想到此处,林清这才心平气和起来。转头看了一眼装睡的齐云,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她倒没有去别的地方,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虽然一样是伺候人,但也分是做什么的,那些贴身伺候的,总比她们这样做杂活儿的金贵的多。 可惜有句话叫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有句话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咳咳,总之林清正坐在院子里发呆,思考人生的方向,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闹声。 细细一听,其中一个女声道,“晚晴姐姐,这前头就是了。我们这里地方窄小,晚晴姐姐可千万不要嫌弃。” 林清不由一怔。这个声音,虽然很久没有听过,但的确是熟悉的不能再熟了。她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云含香,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缘分这么深,才第一天就碰到了。 正自盘算怎么收拾云含香,却听见另一个如飞花溅玉的声音,清灵动人,“含香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一般都是在这乾清宫伺候的,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我从前也是住这样的地方的,想来妹妹将来也能去往更好的地方才是。” 虽然是温柔和悦的声音,但林清不知为何,却从中听出了一抹违和。这个晚晴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听她这样一句话,字字关切,却又字字都意味深长。虽然是夸奖的话,让人听了却高兴不起来。这手段可真高。 更高的还在后面,只听另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冷笑道,“更好的去处,也看有没有命去享受呢!” 林清听的兴起,不由挑眉,看来那晚晴方才的话,却不是说给含香听的,而是说给现在开口这人听的。而且很明显,效果不错。这样一来,她倒是对这个晚晴起了一丝兴致。 不过这乾清宫果真并不是自己从前以为的一派安宁和乐。难怪秋姑姑和魏总管都对自己三令五申,不让自己卷进她们之间的争斗之中。只是如今自己已然身处其中,想要不涉及,谈何容易? 正想着,这边含香却是已经推门而入。并未反驳方才那位姑娘的话,而是借此转移了话题,“晚晴姐姐快进来。您难得来一次咱们的地方吧?正好我昨儿得了一件赏赐,我是带不出来的,配晚晴姐姐却正合适。也只有晚晴姐姐这样风仪,才能衬出它的好来!” 说着转过身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着林清,那口中的话却再没说出来。 林清看着她发愣的样子,心头不由哂笑。这就是你用尽心机求来的日子吗,云含香?我以为你在乾清宫多么威风多么如意,却原来还是要一味的奉承着别人。 只不知,如今你奉承的这位“晚晴姐姐”,可还会心甘情愿的给你利用了去? 040 敌人的敌人 含香的慌乱也只有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着问道,“林清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调到乾清宫来了?”话语中含着一丝迟疑,并没有逃过林清的耳朵。她知道,云含香或许希望自己永远也来不了乾清宫才好。可惜,这世上的事并不会总如人意。 而且,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含香脸上的一抹局促,难道你以为给你算计了一次,我就再也不能够翻身了吗? 未等林清开口,后面的两个人也进了院子。其中一个身着湖蓝色衣裙,面盘丰润,观之可亲的,抬头打量了一下林清,笑道,“含香妹妹,你可没说你们这儿也有这样出色的姐妹啊!” 听声音就是那个晚晴了。林清来乾清宫之前,秋姑姑帮她好好的做过功课的。这乾清宫之中,除了大总管郝佳德和二总管魏忠之外,在皇上跟前最得脸的便是御前尚仪陈姑姑和主管宫女晚晴。 陈姑姑是皇上贴身女官,负责安排宫殿内的各种事宜。而主管宫女,便是管着她们这些做杂事的小宫女的人。若非如此,含香也不必对这晚晴这般讨好。 既然是顶头上司,林清自然要打好关系,忙站起身笑道,“这位姐姐说笑了,我这般粗陋,哪里及得上姐姐一分半分?姐姐从前头走来,想是累了,过来坐下喝杯茶吧。只是妹妹这里的茶水简陋的很,怕是姐姐喝不惯的。” 晚晴眼中的诧色一闪而过,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款款走过来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样的,我又哪里比人尊贵了?还要多谢妹妹的款待才是。方才听含香的意思,怎么妹妹是今儿才来的?” 林清笑道,“正是呢,我叫林清,早上才来的,方才安顿好,还不及认识各位姐妹。这位应当就是咱们乾清宫的主管宫女晚晴姐姐吧?论理我是应该去拜会的,只是东西还未收拾好。可巧却在这里碰见了。” 含香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笑着凑过来道,“林清姐姐,原来你真的调到乾清宫来了。这就好,这就好,不然妹妹心里头,总是觉得对不住姐姐的很,十分不安……”说着抬起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林清一番,那可怜的小模样儿,着实让人怜惜。 可惜林清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要她露出一点可怜的神色就会主动为她解忧的林清姐姐了。她只是淡淡笑道,“说来还是托了魏总管的福。日后大家都在一处,还要多劳诸位姐妹关照呢!” 说着招呼她们坐下,给她们都倒了水,将茶送到另一个宫女面前,笑问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宫女似乎已经十分习惯到哪里都被人忽视了,乍然听到林清与她说话,有些僵硬的笑着回答,“我叫绿云,在小厨房里当差。多谢你的茶水。”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小口。 林清一看就知道她喝不惯这茶水的。说句实话,她自己也是喝不惯的,她一向只喝空间水,久而久之味蕾也被养刁了,再喝这茶末儿冲出来的茶简直是受罪。只是如今是待客,却不好与众不同,只能这般了。 只是这样看来,这宫女却没了方才与含香说话的飞扬跋扈之意。若非她心机深沉,那便是本性如此了。那么又是何事让她对含香这般看不惯呢?不过……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不是么?林清将茶杯端起来,遮去了唇边的笑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晚晴见她二人说话,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两位妹妹倒是投契。绿云妹妹平日里鲜少出门,总闷在厨房里,我这才拉着她出来走走。倒难得她能和林清妹妹说到一处去呢!” 这话明显是挑拨了,林清神色一冷,嘴上半分不饶,“晚晴姐姐这是什么话?你也说绿云姐姐平日里鲜少出门,可是姐姐一叫,绿云姐姐不是也跟着来了?可见绿云姐姐与晚晴姐姐才是真正亲厚呢!” 说着也不看众人的神色,对含香道,“我方才不是听你说,有什么好东西给晚晴姐姐瞧?还不快拿出来!” 含香一愣,见林清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仿佛一切都没变的样子,下意识的答道,“姐姐少待,妹妹这就去拿。”说着便转身进了屋,可巧就是林清的隔壁。想来她应是早就准备好的,不一会儿出来了,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晚晴也不尴尬,仍旧笑道,“妹妹得的赏赐,便是用不着也该好生攒着才是。又送我做什么?”手上却仍是将那盒子接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放在一旁。 林清见含香满怀期待的看着晚晴,这才明白过来,想必是她有什么事求到了晚晴身上,这才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讨好。看来这乾清宫的事情果然不简单,此事自己最好是不要插手。 想罢笑道,“晚晴姐姐难得来此,含香你不请姐姐去你屋里坐一会儿么?正好我那里还有些东西没规整好,歇了这一会儿,也该继续去收拾了。你们慢慢聊。”说着便快步回了屋。 林清一进门便对上了一双的眼睛,本来在装睡的齐云却是坐在床上,看着她道,“那些人的事你别插进去。” 041 宫里要大选 皇太后的寿辰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宣告先帝驾崩给后宫带来的阴影彻底烟消云散。于是朝中大臣纷纷摩拳擦掌,请立皇后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堆满了乾清宫的御案。 成帝李怀玉是先帝长子,在中宫无子的情况下,从小便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先帝病逝之后,顺理成章登基为帝。按理说,这样一来,帝国权利应该能够十分平稳的过渡到他手中。只可惜先帝死的早了些,他今年才十五岁,此前一直在上书房听课,极少涉及朝纲。 而先帝因一向体弱,所以朝政之事,大半倒决于丞相于秀明之手。如今新帝登基,根基未稳,朝事竟是于秀明一言而决之。主弱臣强,李怀玉想要拿回朝政诸事的决策权,却是要费一番周折。 自古成家立业,皇帝想要名正言顺的主持朝政,最好的办法便是大婚。而朝臣之中,也不乏有心思活络的,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伴驾。 只是这种心思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出来。如今太后寿辰一过,宫中也一扫原先的沉寂,正是最好的时机。因此诸大臣这才纷纷上书。 从私心来说,李怀玉自然也是想要立后的。自古女主内男主外,后宫有了主子,他在前朝也能轻松一些。毕竟没有皇后,不光是后宫事务无人打理,与官家命妇的交流也受到限制。 但他想娶妻是一回事,朝臣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家女儿塞给他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丞相于秀明在朝中威望素著,而他家中也有一位适龄的女儿,此次朝臣上书请立皇后,她的呼声便是最高的。 作为一个作用万里江山的帝王,竟然连自己的皇后都无法自主,处处受制于一个臣子。这对踌躇满志的少年天子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李怀玉沉着脸看着御案上的奏折,心头思索着应该怎么做。皇后是一定要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立谁,哼,那些朝臣仗着资格老,总在朝政上对自己指手画脚,若是后宫也处处如他们的意,自己这个皇帝还当着有什么意思? 但也不能完全不顾他们的意愿。毕竟皇后一定要是世家出生,如此一来,也只能在这些官员的女儿之中挑选了。想了一会儿,李怀玉站起身,“郝佳德,陪朕去给太后请安。” 郝佳德自然是知道皇上为什么心烦的。毕竟李怀玉并没有什么谈心的对象,许多时候,憋得很了,只能将这些话说给他这个近身伺候的人听。好在他向来谨守本分,皇上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此时并不是请安的时候,皇上去见太后,想来是有事要和太后商量。只是郝佳德并不怎么看好皇上此行。毕竟太后母家也有一个适龄的姑娘呢! 宫中消息传得很快,何况太后又掌着宫权。所以李怀玉走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已经在等着他了。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太后慈和的拉着李怀玉的手,“朝事虽然重要,你却也不要太拼了,须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知道你是皇上,若是你不好了,那大臣们便失了主心骨儿,如此岂不是更加耽搁朝政?” 李怀玉冷笑,“他们岂会将朕看做主心骨儿?朕瞧着他们巴不得朕什么都做不了,只要每日能够往圣旨上盖玉玺就行了!一个个的虎狼之心,当朕不知道呢!”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在外面受了气的儿子回家向自己的母亲哭诉。但心底却满是算计,太后的心思,他不说全知道,却也能猜到七八分。不管太后是不是想让自己立苏家的女儿为后,都不会允许于丞相家更进一步。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太后的想法是一致了。既然目标一致,就有了合作的可能。他这毕竟是后宫的事儿,他不好开口,太后却能全权处理。因此他才会来这一趟。 果然太后没有让他失望,劝说道,“这是赌气的话了。臣子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不敬之心?只是人心不同,他们想必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才需要你这个做皇帝的明察秋毫,做出圣裁。” 太后说着笑了起来,“皇帝是在为立后的事情发愁吧?臣子们也是一门心思为皇上好,自然是挑着那最好的,才会向皇上举荐。哀家在宫里也听说了,于丞相家的那个姑娘很是不错,小小年纪就颇有贤名。这样的人物,岂不是皇后的好人选?” “母后也说是小小年纪,既如此,她到底做了什么大事?她的贤名又是从哪里来的?哼,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们这般想让朕立她为后,朕却偏不!这世上的好姑娘何其多,并不只有于家姑娘是最好的。”李怀玉赌气道。 042 皇后的人选 “哀家也觉得就这样定下来未免太过仓促,即使如此,不若哀家下旨,让大臣们将自家的姑娘送进宫来选秀,到时皇上也可看看她们的品行,岂不更好?如此想必大臣们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太后道。 这本就是李怀玉的目的,因此听了这话之后,松了一口气,“母后说的是,将这些姑娘都放在一处,自然就容易看出来谁好谁坏了。这样选出来的皇后,想必群臣也没有话说。” 太后含笑点头道,“正是,皇帝你要记着,你如今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你的,可不能让下头那些人绕晕了头!” 李怀玉总觉得太后话中另有深意,不过他也不想深究,只笑着应了,“多谢母后,那儿子回乾清宫去了,还有许多奏折没批呢!母后也要注意身子,等宫里进了人,就能帮着母后了。” 这是光明正大的试探。太后能够掌管宫权,固然是因为中宫无主,但不可否认,太后自己愿意牢牢的把着权利也是很大的关键。如今他要娶妻,自然是希望皇后能够和太后好好相处的。但六宫事务本就是皇后的职责,万一到时候太后不愿放权,可就不妙了。 果然太后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哀家知道了。这后宫的事儿,皇帝你还是不明白。也罢了,总之还有哀家给你看着呢!等你娶了皇后,哀家自然会好生教导她的。” …… 第二日太后就发下懿旨,凡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女子,皆进京待选。 而与此同时,太后频频宣召京中重臣之家的女儿入宫伴驾。其中丞相于秀明嫡长孙女于非茵,兵部尚书苏慕远嫡孙女苏宁毓,以及太师何中霖嫡孙女何慧洁最受关注。大家都明白,皇后的人选应该就是在这三人之中选出了。 于非茵出身名门,素有贤名,祖父权倾朝野,是皇后呼声最高的人选。苏宁毓是太后嫡亲的侄女,皇上的表妹,情分非比寻常。而何慧洁则是已经过世的先皇后侄女,性情温柔,身份贵重。三人各有千秋,一时之间京中皆是关于她们三人的议论。 另外,在太后召见的官家千金之中,还有两个人格外惹人注目。其中一个是辅国大将军关胜德嫡长女关玉澄,她今年才十二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太后给二皇子选定的王妃人选了。 另一个却是兵部侍郎程敬风嫡女程怀柔,论理她的身份不高,是没资格和于非茵等名门闺秀一同入宫伴驾的,奈何太后似乎十分喜爱她,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时之间也颇炙手可热。 因着选秀的缘故,宫里再一次忙碌起来。只是乾清宫之中,却远不像外头一般热闹。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话,皇上似乎对此次选秀不怎么高兴,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林清想着也是,这选秀选的都是官家千金,虽说是皇上来选,其实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最起码这些日子时时进宫的那几位,是一定要选进来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们的父兄皆是朝中重臣。这样的姑娘要是听凭自嫁,那大臣之间联姻,岂不更是铁板一块? 所以皇上作为这个走过场的人,会不高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让林清真正惊讶的是另一个人,那个父亲只有正四品,却能够特旨入宫陪伴太后的程怀柔。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能够被太后看重的缘故,还以为她是走了什么好运,林清却是一清二楚。 因着太后并不特别拘着这些进宫的千金们,偶尔也让她们到御花园去逛逛,所以林清也曾偶然间远远的看到过这位程小姐。她生的温柔袅娜,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别说还真有几分太后的品格。只是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光亮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不是个省心的,这是林清的结论。但她猜想,不论如何,太后一定会将这个姑娘塞给她儿子的吧? 只是不知道,若有一口口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永宁元年五月初十,参加选秀的秀女从东华门入宫,住进长春宫,开始长达一个月的选秀。 成国士大夫地位颇高,连带着官家千金的身份也贵重。选秀并不像林清记忆中的清朝一般,让秀女脱下衣裳给嬷嬷们检查。所以秀女们只需要带着几套衣裳进宫住一个月,让专门负责的姑姑记录其言行规矩,刷掉那些行止有差的。 而剩下的秀女经由皇上和太后亲阅,定其去留。 043 乾清宫生活 林清握着花剪,小心的将一枝枝的栀子剪下来放在托盘里。待托盘装满之后,才支起身子,端着托盘沿着墙根儿走到武英殿门前。 小泉子正垂着头站在门口,眼角瞟到林清的身影,忙快步走过来问道,“林清姑娘,你怎么来了?” “皇上在忙呢?”林清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往旁边的栏杆一坐,,伸手擦了擦汗,“这天儿可真热,这才五月呢,到三伏天的时候岂不是热死人?” “我师父也说今年的天气热的古怪呢!”小泉子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盘子上的栀子花,“林清姑娘你这花儿要怎么弄?再放一会儿就不新鲜了。” 林清闻言站起来道,“你给我找个瓶子过来吧,把这花儿插起来,用水养着。” “哎,你等着,我去管陈姑姑要一个插瓶。”小泉子笑嘻嘻的应了一声,便要转身进屋。 林清忙拉住他,“记着要个矮瓶子就行了,别要那梅瓶!”上回就是这一句话没嘱咐到,他就挑了个最大的来,也不管合不合适。 小泉子去了没一会儿就拿着个钵回来了。一边走一边笑着和她说话,“林清姑娘你瞧瞧这个成不成?陈姑姑问我你要插什么花,我说是栀子,她就给了我这个。”说着将那钵递了过来,“我装了水,小心些。” 那是个青花白瓷的钵,大小刚好能够捧在手上。林清接过来把玩了一番,笑道,“到底是陈姑姑巧思,这钵儿用来装这栀子花再好不过了。” 说着抄起花剪,将托盘中的花一枝枝的修剪了,插进钵里装着。待弄完了之后,乘着小泉子不备,往钵里放进了一点儿空间泉水,然后才放在一旁,“成了。” 小泉子正要说话,魏忠恰从武英殿里走出来,弓着腰道,“于丞相慢走。” 林清闻言连忙垂首站好,待于丞相走远了,才抬起头来,向魏忠问道,“魏总管辛苦,皇上这是忙完了?” 魏忠见了她,有看了看旁边放着的花,这才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这花儿我顺便拿进去吧。” 林清笑着将花钵端起来递给他,“有劳魏总管,那我这就回去了。” “也是林清姑娘巧思,这才想到这用花来熏香的法子。不然大热天的,殿里熏着龙涎香,皇上不爱那个味道。如今到好些了,日常都要多进些饭食。”魏忠客气道。 说来也巧,林清自来了乾清宫之后,因着自己喜欢花,兼之住处离着自己当差的地方不远,因此公器私用,时不时从园子里剪几枝花回去插瓶。 乾清宫的小花园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但花的种类着实不少,因此她倒也得趣。谁知一日陈姑姑过来瞧见了,便说武英殿里点的龙涎香太浓,皇上不喜,让她剪些花枝回去试试。结果李怀玉见了之后,倒是颇喜欢,觉得花香清雅,比之熏香不知好了多少,因此也就默认了她每日送花过来的举动。 乾清宫的事儿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今宫里反倒没人点香,都叫人往御花园剪花枝回去插瓶了。倒叫林清为御花园里的花很是担忧了一番。万一都剪光了还赏什么? 见魏忠进去了,林清这才转身回屋。 乾清宫的差事很清闲。因为不必在主子面前,所以只要做完了分内的事,其余时间就能够自己支配。大部分人都选择聚在一起做针线活儿。 林清虽然也去,但总觉得自己与她们之间有些隔阂。她也不愿自己的人生除了干活儿就是干活儿,何况她也不需要那点儿做女红的银子贴补家用。再者,做女红总是很伤眼睛,她可不愿到了古代还成近视。 她倒是想弄些书来看,但宫里对这方面管的极严。成国还算好的,听说前朝的时候,宫女太监们都要求不识字,尤其是伺候皇上的人,就怕他们泄露了什么军国机密。而且识字的话,传递消息也相对容易的多。 既没书看,也不想做活儿,林清最后只能托人给弄来不少种子,养在花盆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侍弄这些花,总算有事情打发时间了。 因着她是用空间水养花,因此她种出来的花看起来就精神的多,虽然比不得她在空间里种出来的,都是十八学士这样的珍品,但水灵灵的一看就让人喜欢。因此她时不时还送些去给魏总管,摆在武英殿门口。 也因着这样,她在乾清宫的日子过得不错,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不说,大家见她和武英殿的陈姑姑和魏总管关系都不错,自然都不会想得罪她,反而都与她交好。 而林清也不是吝啬的人,有了好处和赏赐,总是与众人分享,时间长了,在乾清宫倒是越发的混得开,人人都称一声林清姑娘。 044 和齐云谈话 这正是林清最理想的宫里生活,不上不下的地位,既不会让人惦记,也不会让人随意践踏。也因此,她终于腾出了时间来,去查林雪的事情。 只是此事也很难着手。且不说此事已经过去一年多,踪迹难寻。单说坤宁宫的事情似乎有人刻意掩盖,就是当初伺候先皇后的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林清自己又不是位高权重,想要找出那些人何其难也? 但她也不可能就因此而放弃。好在她本身就已经找到了一个可能的介入点:齐云。 她到乾清宫这一个月,除了和众人打好关系之外,大多时间都想方设法和齐云交好。但也不知是齐云本来就性子冷清,还是对她心有防备,总之她的交好起到的作用似乎没有那么大。 好在林清能够看出来,齐云对她虽然不亲热,但也不是视而不见的。最重要的是,她才来的第一日,齐云就曾经善意的提醒过她不要和乾清宫的人搅合在一起。这才是她坚信齐云不会对她不管不顾的根本原因。 也因此,腾出时间来之后,她便打算找个机会和齐云好好谈谈。 就她这一个月来的观察,齐云认识姐姐林雪的可能有八成,知道这一点之后,她简直差一点儿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时隔十年之后,再一次得到姐姐的消息,不管和那件事有没有关系,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齐云此时也没有当差,正坐在屋里,不知在想什么。林清走到她对面坐下,轻声道,“齐云姐姐,你现在有没有空?咱们说说话吧?” “有什么可说?”齐云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耷拉了下去,“你若是闲得很了,不如多做点儿活。再不然去侍弄你的花草也行,只别来烦我就行了。” 没料到她这般不配合,林清有些无奈的拧起眉,“齐云姐姐,你还没听我说想谈什么呢,先别拒绝的这么快。” “那你想说什么?”齐云眼也不抬,“不管你想说什么,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咱们都是乾清宫的宫女,我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儿,其余的事情,我不想管,也不知道。你还是别说了。” 林清心头一凉。是啊,是她想当然了。即便齐云真的认识姐姐又如何?姐姐毕竟已经死了,而且还死的不怎么体面不怎么光明。如此,齐云又怎会抛下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好日子,去和自己说起姐姐的事情呢?那毕竟与她没有多大的干系。 “是妹妹唐突了。”林清抿着唇,明知自己应该识趣的打住话头,但心心头的不甘却怎么也无法压下去。如果她真的认识姐姐,如果她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好到姐姐将家中的事情都说给她听,那么为什么姐姐死后,她却不愿为姐姐查明真相? 就算她真的怕死,不愿为姐姐将自己搭进去,那么将此事说给自己听也行啊! 想到这里,她又开口道,“我知道姐姐不愿和我说,但我还是想问,姐姐是不是认识我姐姐林雪?” 似是没想到她真的问了出来,齐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林清这才发现,她的眼圈儿竟然红了。 是想到了姐姐,所以难过伤心了吗?林清心里想,如此看来,她或许也还是惦记着姐姐的好的。那么今天的谈话或许也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吧? 果然齐云将她打量了一番,才叹道,“我本以为你们姐妹不像,如今看来,却是我看走眼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提起此事呢,谁知你到底还是问了。——可我反而宁愿你从没问过。你姐姐或许也就是知道你会过问,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吧?” “你果真认识姐姐,她像你提起过我是不是?”林清却忽然平静下来。她一直在想,有一天和齐云开诚布公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每每想到自己都激动不已,却没想到事到临头,自己还能够这般平静。 “我有十年没见过她了。她进宫的时候,我才五岁。可能她跟你说起过吧?我和弟弟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或许以为我都忘了,可我一直记得。我一直在等她出宫,因为我知道,她当初会进宫,就是为了我和弟弟的将来。如果她过的不好,我怎么也不能安心。” 她说着看向齐云,“所以你知道我听到姐姐的死讯时……如果我不能查清她死亡的真相,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心安。齐云姐姐,你能帮我吗?” 齐云却没有看她,而是一直面朝窗外,也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笑道,“我真羡慕林雪,她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只是她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你若真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 045 认清了自己 若说林清在乾清宫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无疑和一个人脱不了关系。 “林清姐姐!” 说曹操曹操到,让林清不如意的罪魁祸首,再一次在院子里堵住了当差回来的林清,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样子。林清真是不明白,她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个宽容大度的人,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不计较从前的事情了,这才天天纠缠着自己。 “林清姐姐,过来坐!你才当差回来,累了吧?来喝口茶歇歇。”含香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林清对她的抗拒,热情的将人拉到桌子旁边坐下,并且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饶是林清心性坚定,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说吧,今儿又是什么事?我还有几盆花要浇水呢!” “林清姐姐你是说这几盆吗?我刚才来的时候看着好像有点缺水,所以就帮你浇过啦!”含香笑眯眯的指着放在一旁的几盆花,一脸邀功的看着林清,似乎想要从她嘴里听到夸奖的话。 林清大惊失色,连忙看过去,果然几盆花都湿漉漉的,一看就才被人“浇过”。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把火在烧,真想将手中的茶杯扔到含香脸上去。 好在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她深呼吸了好几回,才终于开口,“你就是这样浇水的?你是生怕这些花淹不死是不是?尤其是这两盆,都要开花了,只要一点点水就够了,浇多了会枯掉的!这是要送去乾清宫的花,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交代?” “林清姐姐……”含香像是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到了,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模样好不可怜。“林清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你不在,想帮帮你罢了。我知道错了,真的……” 林清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不是第一次了含香。你第一次的时候说是不小心,我就原谅你了。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犯同样的错误,我难道还会相信你的话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可是云含香,我林清自认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从前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但你现在休想再将我当做傻子来耍。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吗?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我言尽于此。” 她说完便打算转身进屋。对云含香,她是真的腻味了。她不知道她怎么能够这么厚脸皮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来和自己套近乎。俗语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果真没错。 “林清姐姐……”含香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林清不耐的回头,却发现她竟然泪盈于睫,眼眶通红,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林清姐姐,你没有原谅我,你还在怪我,是不是?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林清姐姐,我不知道魏总管为什么会选我,我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突然长了疹子,姐姐,你相信我!” 林清嗤笑,相信她?再相信她自己就要给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只是让她这样纠缠也不是办法,毕竟是一个地方当差的人,关系弄得太僵了,日后见面大家都不好看。况且还容易给人钻了空子。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含香,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被人陷害,你却来了乾清宫是不争的事实。这是命,我不怪你,真的。可是我现在真不需要你帮忙,你明白了吗?” 含香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看着林清,却是没有再说别的。林清轻轻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拉出来,“我先去看看那几盆花,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忙吧,你要是闲来无事,还是去找别人做女红聊天吧。” 也不知道含香到底浇了多少水,林清伤脑筋的看着几盆花。她这回种的都是些生长条件苛刻,需要细致照看的花,如今这样子,眼看着是救不活了。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在继续纠结。 站起身来,看着含香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地,林清有一瞬间的心神恍惚。从前含香也时常做错事,那时她只以为她是因为不懂事才会如此,因此事事都为她出头。而含香每每做错了事,就这样呆呆站在她面前,她就不再舍得责备一句。 呵……原来被当成傻子的从不是含香,而是自己。或许那时候含香就有意识的在给自己制造麻烦了吧?可笑自己还自以为是她能够依靠的保护伞,处处为她周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而云含香……虽然处处说着我知道错了,可林清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不过是因为需要道歉,所以才会承认自己错了。 这种人,她无所谓去责备对方,但也绝对不想再被对方拖累了。 046 含香说秀女 “含香,我真的不怪你了。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过你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吧,毕竟咱们都有各自的差事,你……”她想说你若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巴结一下你的晚晴姐姐,可这种话,她说不出来。 纵然含香真的做错过一些事,但归根结底,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的,其实是自己身上属于穿越者的那种优越感。以为自己真心对人好,就能够收服心悦臣服的小弟;以为自己事事都能做好,别人都比不上,所以才不断的给自己找麻烦。 可其实谁也不是救世主,自己也未必就比这些原住民聪明多少。或许,早一点认清这个事实,对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从这一点来说,甚至还要感谢含香,让自己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能耐。 那天的事两人都没有再说起,只是含香仍旧是一有空就往自己这里跑。虽然不再自作主张的帮自己浇花。却时时缠着自己和她说话。 林清一开始不情不愿,但时间果然什么都可以改变。某一天含香因着顶了别人的差事没来,她还不自在了许久。待第二日见着含香,才算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下来,她才发现,原来习惯竟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之间就让自己中招了。 这日林清回屋的时候,含香照例在院子里等她。见她来了,忙笑着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林清姐姐,前儿不是说我娘要进来瞧我吗?你看,这是我让她帮我带进来的种子,都是给你的。” 说着将一个用帕子包成的小包递了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林清,“姐姐快打开看看。” 时间长了,林清对含香的心态已经从无奈转为顺其自然,也就没有扭捏的伸手接过那个小包,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六七个小纸包,想必每个纸包都是一种种子吧! 林清对植物认识的不多,见到种子未必能认出来是什么。所以她没有立刻拆开来看,而是将手帕重新包好,笑着向含香道谢,“多谢你了,我正好需要一些种子,不过在宫里想弄到这些很难,你帮了我大忙了。” 机缘巧合之下,她发现种在空间里的花开花之后并不会凋谢,所以现在她收集来的种子,统统都种到了空间里。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何况看着空间里大片的花海,心情也相当不错。 含香闻言也高兴起来,“能帮上忙就好了。林清姐姐,我今儿去见我娘的时候,在御花园遇到了那些秀女们呢!她们当时正在练习礼仪,看起来可好看了。哎,宫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娘娘,不知哪一个会得宠!” 林清听了她的话,立刻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果然仔细一看,含香眉宇之间都是歆羡之意。她心头咯噔了一下,这含香该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指望吧? 这还真不是林清瞎想。含香在茶水房当差,偶尔陈姑姑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叫她们过去帮把手,所以含香也有见到皇帝的机会。而皇上……林清回忆着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丰神俊朗的少年天子,要让一个人情窦初开的女子对他倾心,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可这是能够随意肖想的事么?林清忍不住有些发怒。含香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凭她,凭什么让皇上宠幸呢?如果使了手段爬上龙床,皇上想必不会饶了她,更重要的是会牵连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决定将含香的妄想都掐灭,遂淡淡道,“那是自然,能够留下来成为娘娘的,哪个不是美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你难道没听过,秀女大挑的标准便是‘秀色夺人,聪慧压众’。只有这样挑出来的娘娘,才配成为皇上的嫔妃。含香,你说是不是?” 含香听了林清的话,正是失魂落魄,林清叫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啊,是是是……娘娘们自然是极好的,哪是咱们这样的宫女羡慕得来的?” 林清抿了抿唇,还明白道理就好,最怕一根筋栽进去,九头牛都拉不出来的那种人。 “下一世一定要托生在一个好人家!姐姐,我听说皇后会从于小姐,何小姐,和苏小姐三人之中选出来,是真的吗?”含香颓废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 听了这话,林清才算放下心来。那个少女不怀春?她未必就是一定想要爬上龙床,不过是对这种际遇的羡慕罢了,日子长了自然就明白了。遂开口敲打道,“这话不要再说。立谁做皇后,自然有皇上,太后和朝臣们做主,咱们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047 秀女欺嫔妃 “咱们歇一歇吧,走了这一会儿,手都酸了。”林清朝路边的亭子抬了抬下巴,“正好,在这里还可以看看景儿。说来我进宫那么久,还在御花园待过,却从没有闲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 “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跟着来了,这许多的东西,我可搬不回乾清宫去。”绿云将手头的东西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这才舒了一口气,朝林清笑着道谢。 林清抿着唇,腮边露出一个笑涡来,看起来亲切柔和,“这是说什么话?若不是说要跟你出来,我只怕还不得这样的机会出来松散松散呢。应该我谢你才是。” “算了,这样谢来谢去,没完没了了。我不说这些客套的话,你下回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绿云道。 林清点头,揉了揉手腕,这才抬头去看亭子外头的景色。春夏之交,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御花园中更是姹紫嫣红,空气中都满是花香的味道。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连日来积在心头的郁气都散开了,一时之间心头敞亮了许多。 “呀!你快看那边,是怎么回事?”绿云忽然推了推林清,提高声音问道。 林清朝着她示意的地方看去,只见一群人围在路上,看样子像是发生了冲突。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像是两拨人在争执,咱们过去也没用,别反而被牵连了。” 宫里就是这么回事,如她们这样没有背景人,最好是老实低调的做人。凭着在乾清宫当差的脸面,总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可也着实没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 何况敢在御花园闹事的人,都是有些身份的,至少绝不会是宫女,所以她们过去是真没用。 这道理绿云也知道,又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那咱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吧!她们在御花园这样争执,太后肯定能收到消息的。” 林清虽然拿话劝她,但自己心里也在盘算。如今宫里住着许多秀女,因太后不愿拘着她们的缘故,也可以在御花园逛逛。说来御花园像来是选秀时候事故高发地,不管是嫔妃为难嫔妃,嫔妃为难秀女,还是秀女为难秀女,都可能发生。 看那个方向,“绿云,前几日皇上不是夸赞温答应才色双全,升了才人,赐居四面景么?你瞧着是不是那里?” 绿云一想,果真如此,“正是。我听说那四面景不光是四个方向景色不同,东边是一片白玉兰,西边是碧荷池,南边能瞧见坤宁宫的红枫树,北边却是临着梅苑,包揽春夏秋冬,而且离着乾清宫也近,非是宠妃不能得居呢!可不就是那里?” 宠妃么?林清抬眼看向四面景所在的地方,听起来的确是个极好的去处,能住进去也的确是极大的尊荣。可……在这样群臣请立皇后的敏感时刻,李怀玉这样做,真的是因为宠爱温才人吗? 林清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现在宫里宫外,包括嫔妃和秀女,甚至秀女的家人,不知有多少人将她恨入骨髓,巴不得她早些去死呢!而宠爱着她的皇上,却从未替她考虑过。 等了一会儿,那边才散了,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往这边走来。离得近了,绿云也认出了来人,“那是苏夫人,太后娘娘的母亲,跟在她身边的小姐,想来就是今次选秀的苏小姐吧?” 果真是后族,在宫里也敢这样张狂行事!难怪皇上隐隐和太后不和,有这样的母家,对唯我独尊的帝王来说很难受吧? “她们这是去慈宁宫请安的?”林清远远的看着一群人从她们旁边走过,往后面去了,这才开口问道。 “应该是吧,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既然已经散了,咱们也快些回去,不然季嬷嬷迟迟见不到人,又该说我了。”绿云说着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食材箱子抱起来,“要不是因着难得出来一趟,我可真不愿领这个费力的差事!” 林清忍不住笑道,“自然,什么事都有好有坏的,岂能让你一个人全都将好的占了去?”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刚才起冲突的地方。这才发现,原来那里竟还跪着一个人。 林清看得直皱眉,那里跪着的人,竟是她们方才提起的温才人。她方才猜的那几种情况,嫔妃为难嫔妃,嫔妃为难秀女,秀女为难秀女都没有发生,偏偏是最不可能的秀女为难嫔妃。 而苏夫人和苏小姐敢这样做,仗的自然是太后的势。这么看来,这承恩公府的架子可摆的够大啊,竟然连皇上的嫔妃都敢罚跪。只不知这温才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在皇上面前说不说的过去。 不过林清对温婉儿是真佩服。瞧她低眉顺眼的跪在那里,面上无一丝怨愤之色。自身美貌才情都不缺,又从宫女骤然得宠,平常人早就飞扬跋扈起来了,她却仍旧是平常的样子。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在御花园里被这般刁难罚跪,却还能这般平心静气,这份心性,林清自愧不如。 048 事情的始末 “见过温才人。”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郑重的敛衽行礼。 绿云见林清这般动作,虽然心头诧异,却也跟着做了一遍,倒是让林清松了一口气。若是绿云如旁人一般目光短浅,对着温才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倒要担心了。 温才人抬头,见是她,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局促。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还没有那么厚,在认识的人面前受到这等屈辱,不免有些难堪。林清既想到了她的难处,自然不愿让人以为自己是来看笑话的。行过礼之后,也没再说别的,拉着绿云告退了。 宫里消息传得极快,等林清和绿云回到乾清宫时,小厨房里大家说的话题,就已经转到“温才人御花园受辱”上来了,连每个人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 林清跟着听了一会儿,才算是将这件官司弄清楚了。 原来今日苏夫人递了牌子进宫,太后因着她思念孙女,故而让人去长春宫请了苏小姐到慈宁宫去。可巧两拨人却在路上碰着了,便并作一处。 长春宫临着四面景,温才人得宠,皇上有时会到她那里去坐坐,惹得许多秀女心生妒意。苏小姐素日里听了一肚子温才人的事,对她不满之极。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只是没机会撒。 偏偏今日温才人恰好出门,就让苏小姐和苏夫人堵在了宫门口。似乎苏小姐见着温才人果真如传言的沉鱼落雁,便有些沉不住气,奚落了一番。 温婉儿自进宫以来,便是做宫女的那段日子,也未曾受过这种奚落。她生得美,从小就听人奉承将来是做贵人的命,自己嘴里不说,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谁知如今真成了皇上的嫔妃,品阶比她高的人尚未开口说话,就被一个还什么都不是的秀女这般数落,忍不住便顶了两句嘴。 苏宁毓是没品阶,可她祖母苏夫人有呀!那可是承恩公夫人,超一品的诰命,见了温才人愿意搭理就叫一声才人,不愿搭理也不妨事。若非温才人受宠,也不会让她看在眼里。 这苏夫人是个没心机没城府的,不过人家命好,养出了太后这个女儿,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奉承着的,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孙女,自觉女儿能做太后,孙女自然也能做皇后,因此给苏宁毓一撺掇,竟是将温才人罚跪了。这还不算,还让人打了温才人身边的丫鬟景芝三十个耳光。 亏得温才人忍得下,见势不可为,便不再做无谓的反抗,让打就打,让跪就跪。 林清听完了八卦,心满意足的准备打道回府,却被一句话拉去了全部心神。只听一个嬷嬷道,“我瞧着太后是个和善人,还以为苏小姐也是个心慈的呢!没想到……若她真做了皇后,咱们这些宫人就难熬了!说来,还是先皇后在的时候日子好过。” “那是自然,可这世上有几个先皇后?咱们还算好了,反正不拘是谁,也管不到乾清宫来。”另一个嬷嬷道。 “不是说先皇后娘家侄女儿也参加了选秀?听说这位何小姐的性子也好得很,活脱脱就是她姑姑的模样儿。若是这样的主子做了皇后,咱们日子好过得多!”不等那嬷嬷说完,便有人抢白道。 “李姐姐是伺候过先皇后的,你倒是说说,先皇后是个什么样人?”有人起哄问那第一个开口的嬷嬷。 这时季嬷嬷从外头走进来,板着脸训道,“作死了!你们的活儿可都做完了?成日里就知道聚在一起说闲话。那是咱们做奴才的该说的吗?仔细你们的脑袋!” 众嬷嬷这才一哄而散,转眼只剩下林清一个人站在原地。听方才那些人的意思,那位李嬷嬷竟是伺候过先皇后的。林清进宫这么久一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坤宁宫出来的人呢!她原以为那些人全都被人灭了口,如今看来却不是。 上回齐云告诉她,坤宁宫的事情,宫里有禁口令,不让人说,而她认识的人,大半都已经“处理”掉了,所以想找个知情的人极难。没想到这样巧合让自己碰上了。 找个机会一定要套套这李嬷嬷的话,这也算是个切入点。进宫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一点儿蛛丝马迹,林清最近烦躁的心情才终于平静了些。 049 慈宁宫反应 慈宁宫。花嬷嬷伺候着太后换了见客的衣裳,这才扶着她出了内室,在榻上坐定。 “娘娘别急,夫人从东华门进来,走到慈宁宫还得一会儿呢!”她一边安抚着略有些焦躁的太后,一边使眼色让下头伺候的人出去接人。 “哀家不急,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进宫,我岂能不知道?我方才在想,晴岚啊,你说夫人突然递牌子进宫,是为了什么?”太后慢条斯理的道。 花嬷嬷有些犹疑,“太后是说?怪道太后请苏小姐一同过来呢,想来若是苏小姐在场,夫人也不会特意提起。” “哼,我那个嫂子,算盘倒是打得响得很!可她也不想想,这皇后是这么容易的事吗?皇上如今大了,可不喜欢我这个老婆子插手他的事儿!”太后冷笑道。 只这几句话,就足够花嬷嬷听明白太后的意思,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侄女儿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这是想让自己明白她的底线,待会儿说话的时候,好提点着苏夫人,免得话真出了口,反倒伤感情。 花嬷嬷心头有数,正要开口,却见素心从外面走进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欲言又止。 “外头怎么了?”太后也瞧见了素心的脸色,开口问道。 “回太后的话……”素心脸上现出一抹犹豫,然后凑到花嬷嬷耳边,打算先将这事说给她听。 太后见此情形,不由皱眉,开口道,“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何必遮遮掩掩!” 素心慌忙跪下道,“太后恕罪,此事奴婢实在不敢置喙。奴婢方才听说,苏夫人和苏小姐在御花园遇着了温才人,苏小姐说温才人冲撞了苏夫人,罚她在那儿跪着呢!” “什么?!”太后闻言一怒,“这是怎么说的,她不过是个秀女,竟敢处罚皇上的嫔妃?这温才人又是哪一个,也是个不省事儿的!怎么就在御花园遇上了?” “前儿皇上不是说起很喜欢一个答应,赐了四面景给她住。那就是温才人。其实也不怪她,那四面景就在长春宫旁边儿上,只怕是碰巧遇着了。”苏嬷嬷帮着解释道。 这温答应她冷眼瞧着,倒是个懂事的,并不曾仗着得宠就狂妄起来。何况位份又低,不会成为苏小姐的阻碍,又得皇上喜欢,若是拉拢了,也是个助力,谁知苏小姐就这么明火执仗的罚了她呢! 太后回想了一下,才道,“原来是她。听皇上的意思,倒是个不错的。皇上每日里政务繁忙,难得有这么个可心意的人儿……晴岚,她还跪着吗?让人去叫她起来吧,别跪坏了,让皇上心疼。” 说着转向跪着的素心,“你给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头却是又气又怒。这就是她的娘家人,不能帮忙也就罢了,尽给自己惹麻烦!今儿这事让皇上知道了,还以为是她的意思呢,岂不是更让他们母子离心? 然素心未及开口,前面派去接人的却已经回来了,“太后娘娘,苏夫人和苏小姐来了,现在外头候着呢!” 太后皱了皱眉,抬手让素心站了起来,才道,“将人请进来吧。” 那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打起帘子,将苏夫人和苏小姐让了进来。 两人见了太后,忙不迭的请安。太后让花嬷嬷将苏夫人扶了起来,却是受了苏宁毓的全礼,“一家子人,不必这般客气,晴岚,给夫人和大小姐赐坐,看茶。” “娘娘这话不对,正因是一家子人,这礼节才万不可少,不然岂不是让外人见了说咱们不懂规矩?”苏夫人笑着说了一句,倒是没有推辞,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夫人最近身子如何,家里一切都好?”太后例常问了一句。 苏夫人笑道,“上回不是说早上起来有些头晕,太后赐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我口口都用着的,如今已经好多了。家里一切都好,太后不必挂心。” 太后点头,又问苏宁毓,“你在长春宫可习惯?伺候的人有没有偷懒?我倒不好特意照顾你,不过想来都知道你是我侄女,不会怠慢了。” 苏宁毓忙道,“托姑妈的福,一切都好,并没有不习惯的。” 太后闻言,垂下眼,用茶盖撇着茶末儿,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我听说,你来的时候,把人家一个才人罚在路上跪着?这是怎么回事?” 苏宁毓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了苏夫人一眼,这才解释道,“并不是侄女故意为难她,只是她对祖母不敬,顶撞了祖母,侄女这才罚她的。” 050 太后的打算 太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事情究竟如何,我也不问你了。事情已经做下,就要承担后果。你可知宫中人多口杂,传扬出去,人家都会说你不懂规矩,咱们苏家的女儿不懂规矩!” 虽然苏宁毓将事情都推到苏夫人头上,处处拿着温才人顶撞苏夫人说事。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是她故意针对温才人?才人品阶再低,也是皇上的嫔妃。即便是苏夫人,一个大臣家眷,就这么处罚宫妃,也着实不妥。 何况苏夫人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做女儿的岂有不知的?若不是苏宁毓撺掇着,怎么会做下这种糊涂事儿? 苏宁毓还待解释,太后已冷冷道,“你说她冲撞夫人,可她是皇上嫔妃,便是出格些,也不是夫人能处罚的。这里头可隔着君臣之义呢!” 苏宁毓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垂下头嗫嚅不语。 这不是苏宁毓第一次进宫,但每一次进宫,都会让她对皇宫的向往更多一点。从前她姑姑还是庆妃的时候,因着两个皇子都是她所出,在宫中地位超然,苏宁毓每每进宫,连皇后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所以在她的印象里,皇宫之中,自己的姑姑最大,连皇后也要退避三舍。更不用说如今她姑姑贵为太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只比皇上小一岁,她娘一直打着让她入宫的主意,言语之间自然带了出来,而皇宫中的遭遇,更是让苏宁毓信心十足,觉得自己原本就应该是皇后。 这才是她处罚温才人的真相。在她看来,那个温才人这般得皇上喜爱,自然是和自己抢皇帝表哥的狐媚子,而她作为“正妻”,自然有权利教训一下她。 可是此刻,从来都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太后突然发怒,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太后说什么君臣有别,就是在警告自己。 苏夫人看她这样子,正准备说什么,却让花嬷嬷抢了先,“奴婢斗胆说一句,大小姐不懂事,夫人却要好生看着她。毕竟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中,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苏夫人心中一凛。她其实也是打着让孙女入宫的主意,尤其是在儿媳妇给她深入分析了孙女成为皇后的好处之后。所以今口口也算是有意纵容,但如今看来,太后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果然太后这才开口道,“咱们苏家已经是荣耀无比了,不知多少人盯着,就等着找出一点错处。正该谨言慎行才是!”说完,也不看苏夫人和苏宁毓的脸色,将话题转开了。 等两人离去之后,太后才淡淡道,“哀家的嫂子如今越发不像样了。哀家原以为有她那样精明的娘亲,教出来的女儿或许能够助哀家一臂之力,如今看来,却是哀家想错了。” 花嬷嬷有些不解,“精明有精明的好处,笨也有笨的好处,将后位掌握在太后手中,岂不强过让皇上自己选?” 太后摇了摇头,若是那样,对苏家来说,代价就太大了。 诚然,为苏家打算,再出一个皇后,能够保住苏家伺候百年富贵。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花嬷嬷也是知道的。苏家如今就已经招人眼了,再往前一步,只怕第一个不放过苏家的,就是皇上。 何况,皇上如今正是意气风发想要独揽大权的时候,若是自己插手立后的事,他说不定还会不悦。既然如此,何必趁了他的心意? “原是哀家想差了。皇上已经亲政了,他自己的事情,自然是由得他做主。哀家若是说得多了,反而让他不喜。反正不管最后的人选是谁,哀家总能够帮他看着些,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花嬷嬷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悟。如果不选苏宁毓,这皇后人选可就难了……除去苏宁毓,另外家世最好的便是于非茵和何慧洁。可何慧洁是先皇后的侄女,太后不会喜欢,皇上应该也不会让她来给太后添堵。而于非茵,于丞相在朝中本就势大,若是再出一个皇后,只怕就管不住了。 花嬷嬷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想到此处,她闭紧嘴巴,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太后。 过了一会儿,太后又道,“对了,那个被罚跪的才人怎么样了?你让人给她送些东西过去吧!哀家才想起来,你先前说过,有个嫔妃每日里都过来磕头的,是她不是?” 花嬷嬷一怔,回道,“正是呢,太后还记得她?” “倒是个有心的。”太后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去传哀家的旨意,就说她侍奉哀家至诚,升为美人吧!再将上回南边进上的那柄镶檀木的玉如意给她送去。” 051 皇上的怜惜 温才人听到花嬷嬷带来的太后懿旨,万分欣喜的接了旨,甚至还向花嬷嬷行了个礼,“多劳嬷嬷了,请嬷嬷帮我转告太后,就说嫔妾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待花嬷嬷走后,她转过身却吩咐景芝将太后的赏赐收起来。淡然的态度,仿佛刚才来人说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完全不在意那是太后给予她这个小小美人的荣耀。 景芝有些不解的问道,“小主怎么像是不高兴的样子?能得到太后的支持不是很好吗?毕竟今日苏小姐罚了小主,还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如今太后表明了态度,至少她们不敢再那么猖狂了。” “呵……”温美人笑了起来,“你真当她是好心吗?太后这是想警告我呢!这是在告诉我,跟着她才会有好处。而她可以随意的决定我的未来,升迁不过一句话的事,贬斥自然就更容易了。可我偏不信!”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景色,笑得魅惑,“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得皇上喜爱的低位嫔妃罢了。在她们眼里,不过是玩物一般的东西,岂会真的看重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巴结?景芝,你要记着,我是没有背景的嫔妃,最大的倚仗,就是皇上的恩宠。” 所以只有皇上给的东西,才能毫无顾忌的收下。这天下,毕竟还是皇上的。 “奴婢不懂这些,但小主说的必定是有道理的。”景芝若有所悟的笑着道,“反正小主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就是了。小主总不会害了奴婢的。” 温美人含笑点头,她的婢女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听话忠诚。至于其他该考虑的,她自然都会一一想到。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是个毫无根基的宫女,所以贴身伺候的人也只能从这些宫女之中挑选,自然不如其他嫔妃家中调教出来的能干可信。但只是这样,她根本不惧,只要自己能够拿出足够的好处,这些宫人们自然会偏向自己。 但她还是在那么多向自己示好的宫女之中挑选了景芝,就是因为她心思淳朴。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一个目标,她就能够为之努力,而不是首先想到质疑。 在乾清宫批奏折的李怀玉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作为一个皇帝,他对后宫的掌握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情。何况是这种青天白日发生的事? 如太后所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怀玉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是太后授意的。毕竟是在后宫,若是没有太后的授意,谁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处罚自己的嫔妃,给自己没脸呢?他绝对不会想到,那个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表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她的所有物,所以才会因为嫉妒成狂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来。 但李怀玉到底是个皇帝,虽然他才登上帝位几个月,却不妨碍他培养出一个帝王应该具有的素质。所以他从太后的反应之中意识到,这应该只是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却让李怀玉对苏宁毓的印象降到了谷底。 本来他并不是不能够理解苏家想要更进一步的想法。那毕竟是他的外家,虽然不能认同他们的想法,但他应有的尊重他也会给足了。但如今苏宁毓这么一闹,反而将他心底的叛逆之心勾了起来。 他是掌控天下的帝王,他不允许有人能够替他做决定,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外公和母后。何况他和那些经过夺嫡之争上位的帝王不同,他的外家给他的助力并没有那么大,所以对他的牵制也就没有那么大。 如果不是因为对朝堂的掌控并不完全,还需要有人来牵制于丞相的势力,李怀玉绝不会如现在这般优容自己的母家。既然他们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来给个警告也是十分必要的了。 衡量完毕现在的状况之后,李怀玉才起身叫上郝佳德,“跟着朕去瞧瞧温美人吧,只怕她如今正委屈的紧呢!” “怎会?”郝佳德笑着跟上李怀玉的步伐,“虽然这话奴才不该说,但奴才瞧着,温美人却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呢!她一心为皇上着想,只怕还担心自己此番得罪了苏夫人,会不会给皇上惹麻烦。” 李怀玉闻言来了兴致,“这么说,你对温美人倒是知之甚详啊!” “奴才能懂什么?不过是跟着皇上去的时候,在一旁冷眼瞧着罢了。皇上是当局者,有些事儿恐怕看得不如奴才这个旁观者清楚呢!”郝佳德似乎没有听出李怀玉话中深意,自顾说道。 这回李怀玉倒是真被勾起了兴趣,“哦?那你冷眼瞧见了什么,与朕说说!” 052 温美人出手 郝佳德见皇上脸上的神色,便知成了,心头一喜,嘴里的话说的更是顺溜,“皇上只怕没注意到吧?每次皇上歇在四面景,早上去上朝的时候,温美人都会站在门口送皇上呢。只是皇上从未回头,所以没见着罢了。” “那你怎的不提醒朕?” “哎哟,皇上这话却是冤枉!奴才第一回瞧见的时候,正要提醒皇上呢,温美人却对着奴才打手势,叫奴才闭紧嘴巴。奴才想着,温美人应是不想皇上费心,因此才没说的。”郝佳德开始抱屈。 “何况后来,温美人特意找了个空儿嘱咐奴才,万万不要将此事告知皇上。奴才当时也问她为何不说,温美人却道,她送皇上出门,不过是情之所至,并不愿别人将之当做争宠的手段。” “除此之外,温美人也曾多次嘱咐奴才注意皇上的饮食,并且手抄了一本调养身子的食谱交给奴才,让奴才每日照着里头说的,吩咐小厨房给皇上炖补汤喝。所以奴才才说温美人一心为皇上着想呢!” “就是小厨房每日端上来的补汤,你非要让朕喝的那个?你还别说,效果真不错。看来温美人的确有心了。” 这种体验对李怀玉来说十分新奇。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虽然先帝的后宫相对平静,但也不是没有争斗的,不然何以早年所生的皇子都夭折,最后只剩下他们兄弟俩。所以嫔妃争宠的手段,他看得多了。 后来他长到十三岁,先帝做主给他纳了几个姬妾,她们也都用了许多手段来笼络他。对李怀玉来说,他并不在意嫔妃们使些手段,毕竟在他看来无伤大雅,而且作为嫔妃们争夺的对象,他乐得看戏。 但他的嫔妃,不论做出多少事情,总恨不能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尤其要他知道,不然做这些岂不没了意义? 也因此他听闻温美人做了这么多事,竟不想让自己知道,虽然也怀疑这是争宠的手段——毕竟自己还是知道了——但这种手段却很得他喜欢,何况温美人本身又是个娇俏可人,美貌温柔的女人。 因此,当他到了四面景,见到坐在窗前绣花的温美人时,眼中的情绪可算得上温柔了。 “皇上来了。”温美人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动作优雅的起身行礼请安。却被李怀玉伸手拉住,不由有些发愣。 李怀玉却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轻轻的抚弄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委屈你了,只是如今的情形,朕却不能为你做主。不过你放心,总有一日,朕能够做主的。” 温美人扑哧一声笑了,“妾当皇上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皇上放心吧,嫔妾不委屈。嫔妾是皇上的嫔妃,只要皇上不误会嫔妾,嫔妾就不委屈。倒是今儿嫔妾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惹恼了苏夫人和苏小姐,嫔妾惶恐,不知会不会让皇上为难?” 李怀玉没想到郝佳德竟然真的能够猜到温美人要说的话,闻言自然笑了出声。心里却想着,郝佳德是自己身边的人,当不会被人收买了去,如此他说的自然是实话,这般看来,这温美人对自己倒很费了一番心思。 他这样想着,再看温美人时,就觉得她怎么看怎么顺眼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最残酷的宫廷斗争,所以性子里还颇有些天真,也相信这世上真有真情。 温美人诧异的看着他哈哈大笑,忍不住抱怨道,“嫔妾知道自己不聪明,可皇上也不能这样嘲笑嫔妾呀!” 李怀玉这才收住了笑,“朕不是笑你。你不知道,朕来时曾说怕你委屈了,郝佳德却说你只会担心给朕惹了麻烦。不成想他说的却是真的。” 温美人闻言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要多谢郝总管为嫔妾分辨了,不然皇上还当嫔妾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呢!” 语气自然,神态自若,让李怀玉彻底的放下了心头的怀疑。 待李怀玉离开之后,没多久魏忠就送来了李怀玉给的赏赐。都是从皇上的私库里拿出来的好东西,温美人一一看过之后,才让景芝造册入库。 景芝一面惊叹那些难得一见的奇珍,一面好奇的问道,“小主,奴婢有个地方不明白。小主是怎么让郝总管替小主说话的啊?奴婢可听说了,那郝总管进宫没多久就跟在皇上身边,谁的面子都不卖。不知多少嫔妃请他说项,都碰了钉子。” 温美人微微一笑,“景芝,你还是不懂,对付一个人,自然就要用他最在意的东西去打动他。我来问你,郝总管最在意的是什么?” “啊?这……奴婢不知。”景芝纠结的回了,又问,“奴婢是不是很笨?” 温美人被她逗笑了,“你不笨,不过是没想到罢了。郝总管最在意的,自然是皇上。所以我在他面前,处处表现的十分关心皇上,如此他自然就会替我说话。” “难怪小主前阵子都在翻找医书,熬夜也要写出一本食谱来呢!原来是这样!”景芝恍然大悟。 温美人含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却随即隐去了。自进了宫,她就知道,不进则退,自己根本没有退路。其实她没打算在此时此刻将这事告诉给皇上知道,可情势比人强,她得罪了苏小姐,将来苏小姐进了宫,一定会针对她,所以她迫切需要在此之前在皇上心里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好在皇上还年轻,没有经过多少口口,不然自己的打算也不会这样容易成功。 053 含香的背叛 御花园罚跪事件,以温才人得到皇上和太后分别赏赐,并且升了美人位分结束。 宫中向来没有真正的秘密,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更是传得很快。没多久整个后宫的人便都知道了。 对于这件事,其他人尚可,一直将温美人视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的郑婕妤却是受不了。 她本就是怀孕期间,情绪起伏非常大,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激之下,竟是晕迷了过去,惹得春雨着急忙慌的去请了太医,又叫人去通知了皇上。 ——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由不得她不重视! 李怀玉虽然对这个孩子没有那么重视,但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期待总有些,听到消息之后,倒是赶过来看了看。只是郑婕妤醒来之后,自己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太医也只能含含糊糊的说什么“急怒攻心”。 这让李怀玉心中十分不悦。急怒攻心,郑婕妤在这宫里好吃好喝,自己不曾虐待于她,又身怀龙裔,想来下头的人也不敢怠慢,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会“急怒攻心”? 有了疑问自然要弄清楚,将佳宜宫的人都叫过来审问之后,才知她竟是听了温美人的消息之后晕过去的。 妒妇!李怀玉知道之后,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轻重?皇帝三宫六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一个小小婕妤,竟然为此“急怒攻心”,传扬出去,只怕人家都以为皇家的人是这般不知规矩。 这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真的会好吗?他不由的怀疑了。 原本对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就没有多少期待,如今更是添了一层厌恶。 他的孩子,应该是由一个温柔娴雅,聪慧大方的女子来孕育。就像……就像温美人那样的。懂事又体贴,从不会让自己为她的事情担忧。这样的女子教出来的孩子,才配做他李怀玉的孩子! 不得不说,温美人塑造的形象非常成功。在李怀玉身边没几个女人的时候,就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烙印。如此日后再有多少女人入宫,她于李怀玉而言,总是个特别的存在。即便有与她相似的女子出现,那也不过是相似罢了,既有珠玉在前,便永远只能是赝品。 这些事情自然与林清并不相干,她不过是在听闻温美人的结局之后,心中暗暗惊异这位美人的手段。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宫女与嫔妃之间,总隔着极大的差距,并不是随意就能跨越的。如温婉儿这般一朝飞天,竟然还能圣宠的女子,成国立国以来也不过这一个罢了。 只是如此感慨的林清却不知道,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已经有人妄想打破这种界限了。 这一日林清正在午睡,却是被砸门的声音惊醒。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好一会儿才听清了外头的吵闹声,是在商量怎么把门打开。她听着,却像是还有男子的声音,心下不由一惊。 宫中男女之别比之宫外要严谨许多。毕竟宫中的女子,不论什么身份,皆是伺候皇上的人,因此侍卫们平日里十分注意避嫌。尤其此处还是乾清宫,因此她们所住的这个院子,侍卫是根本走不进来的。 想到此处,林清的瞌睡立刻就醒了。她思量一番,起来穿好衣裳,才走过去把门打开。这一看,果然外头是魏忠带着两个嬷嬷和两个侍卫。他们此时已经说到强行砸开门了,让林清不由庆幸自己醒的及时。不然让侍卫闯入自己的房里,还看到午睡未醒的自己,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魏总管,发生了何事?”连侍卫都出动了,显然不是小事。林清面上虽然强作镇定,其实身子却在微微发抖。她努力回想自己最近所做的事,却想不出哪一项可以给人定罪。 她知道宫中是非极多,而一旦出了事,她们这些宫女便极易成为炮灰。这也是她努力进入乾清宫的缘故,只要不是皇上出了事,自己就能够开脱出来,别人也不会过分为难。谁知千算万算,再怎么小心翼翼,终究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魏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林清姑娘,跟着咱家走一趟吧!” 说着一挥手,两个嬷嬷便欺身上前,一人攥住她一只胳膊,拖着人就要往外走。 “魏总管!”林清连忙叫了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却没有人搭理她。林清心头越来越慌,一面试图将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一面高声道,“那最起码让我换一身衣裳,梳洗一番吧?我这个模样,若是冲撞了主子可不好!” 确实,她午睡方醒,钗横鬓乱,衣裳也是胡乱穿上的,多少有些不自在之处。但魏忠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林清心头咯噔一下,看样子是非常严重的事了,不然魏忠不会是这样的表现。她忐忑的将自己最近所做的事又回想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出不当之处。 慌乱过后,林清也镇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魏总管,我明白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可否让这两个嬷嬷放开我的手,让我自己走?你放心,反正我是逃不出去的。” 魏忠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走在两边的侍卫,终究还是点点头,示意两个嬷嬷放开了她的胳膊。 林清揉了揉胳膊,一边整理衣摆上的褶皱之处,一边心念电转,思索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看这个阵仗,应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情,但思极自己并无不妥,可能只是遭人连累。 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被谁连累,有脱身的可能无。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弄明白这个。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她略上前两步,将自己身上一直带着的小荷包以一个隐秘的角度递给魏忠。 那小荷包里装着的是两粒珍珠,虽然并不大,也不是名品,难得的却是珍珠十分纯净。这本是她一直留在身上,预备紧急时候收买人心的,未料这样快就用上了。 魏忠在衣袖里掂了掂荷包。在他这个位置,总有许多人送礼拉关系,因此收东西是惯了的,不过这么一掂,就大致有数了,应该是两粒珠子。而这个时候送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差了。 魏忠喜欢玩珠子。像他们这种半残之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一种人生的乐趣,自然要从别处找补回来。因此许多人都有些怪癖。像他知道的,郝佳德喜欢玉,太后跟前的吴东然喜欢苏绣,而魏忠喜欢珠子。 可惜了,魏忠掂着手中的荷包,将之塞回了林清的手里,面上却是一点儿情绪都没漏出来。 林清接到魏忠塞回来的荷包,吓得脸都白了。 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知道,虽然说关系是要靠打点的,但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收你送出去的东西。宫里的人都很会看风头,只有关系够亲密,而又不会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时,他们才会收下你的东西,并且帮你办事。 因着与秋姑姑的关系,林清和魏忠也算是熟悉了。自己进乾清宫就是他引荐的,所以平日里也颇多看顾。林清并不是没有送过他东西,比这珍珠值钱的也有过,而魏忠都手下了。 之前能够收下更值钱的东西,现在却将珍珠退回来。不用想林清都知道,他这是在撇清关系了。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不肯接东西,就说明这件事着实非常严重,魏总管也不敢替自己开脱了。 而能够让魏总管这样顾忌的,不必想都知道,应该是与皇上有关了。 是啊,自己早该想到的。除了皇上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让魏忠这个乾清宫的二总管亲自出马来带人,甚至还带着两个嬷嬷和两个侍卫。这般严阵以待,几乎是将自己当做犯人了。 捏紧手中的荷包,林清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将那个荷包递过去,低声道,“魏总管放心,林清不会让你为难,你只需告诉我,到底是谁?” 魏忠沉吟了一下,其实如果可能,他也愿意搭把手帮帮林清。且不说和秋姑姑的关系,这个姑娘他也是一直看着,是个不错的。将来前程如何,也不好说。能够与人结善缘,自然是好的。 但此事他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皇上震怒,然后就让人过来带人。若不是他想着好歹提醒一下林清,是不会亲自过来的。但看林清行事颇有章法,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这一回应是给人牵连了。想毕,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含香。” 含香!林清心头一怒,她到底招谁惹谁了?这云含香怎么还甩不掉了呢?怎么,上回成功设计了自己,所以把自己当做好欺负的傻子,还想再利用一次吗? 林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云含香能做的事情,也不过就是那些。如今她已经确定了,若是能够好好操纵,自己绝不会有事。而她要的不仅如此,还要让云含香彻底的跌下去。既然敢利用自己,就不要怪自己回敬过去了! “魏总管,这份情林清记下了。”林清低声道谢,然后又凑近了些,在魏忠耳畔悄声道,“大致是什么情形,我已经知道了。若是魏总管相信林清,还请助林清一臂之力。” 魏忠眯了眯眼睛,笑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要助你?” 林清咬着唇,目中透出坚定的神色,“魏总管可知,当初你去掖庭宫选人时,为何我会突然全身发痒?乃是因为有人在我的衣裳上面熏了和金禾香相冲的香料。” 054 入了他的眼 魏忠闻言惊疑不定,“林清姑娘,此事确实?” 要说当时的事情,魏忠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但现下想来,的确是自己去了之后,林清才出了状况。若非如此,凭着自己和秋姑姑的关系,一定会挑选她大力称赞过的林清的。 到了此刻,魏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从不看在眼内的小宫女设计了,他心中便是一阵怒气上涌。“若真如此,只看林清姑娘的造化吧!” 这就是答应有机会替她说好话了,林清心头一喜。虽然太监总是被人看不起,但身为天子内侍,他们说的话皇上通常都能够听得进去。有了他的帮助,自己想要脱罪,就事半功倍了。 心头一定,林清当即恢复淡然,后退一步跟在魏忠身后。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甘宁殿门口。 甘宁殿是皇上寝宫,这还是林清第一次来。见到来的是这个地方,她心中的猜测就越发肯定,而心中的不安也越发扩大。 魏忠在门口停下,回头道,“在这儿候着吧,咱家进去通禀。”然后便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另一个小太监出来,板着脸道,“皇上宣宫女林清,跟我进去吧!” 林清跟着小太监的步伐往里走,心中却着实惴惴。进了内室,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暗香,林清不敢乱看,只垂着头看着地上铺的毯子。察觉到小太监停下来了,便跪下道,“参见皇上。” 过了一会儿,上面才传来“唔”的一声,“就是她?” “回皇上的话,就是她。”含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清才发现她原来也跪在这里。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含香身上衣衫不整。心头的猜测被证实,林清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之前并未特别防范含香,究其原因,不过是觉得她没有那个胆子勾引皇上罢了。谁知她对人性的了解还是太少,含香竟真的敢做出这种事来。 更让她不解的是,与自己比起来,含香显然离皇上更近,她便是勾引皇上,也应该扯不到自己这里来才是。可瞧着如今情形,竟是与自己有极大的干连。 “这木槿花是你让含香送到这里来的?”上面的人又问。同时一个小太监将插着木槿的瓷瓶捧到了她眼前。 林清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旋即点头,“回皇上的话,正是。” “哦?那你可知,这木槿又名‘醉花’,有极强的致幻作用?” 林清微微一怔,这她真不知道。她虽然是照管花木,实际上对花却知之甚少。若不是好运的有了一个空间,这份差事当真不一定能做好。她自己也知晓,所以平日里从不遮掩这一点。 不料竟真有人拿着这一点来做文章。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小心,这宫里当真步步都是陷阱。 “回皇上的话,奴婢不知。这木槿还是含香给奴婢的提议呢!” “可她却说是你让她送来的呢!你二人各执一词,朕应该相信谁的话呢?还是你们合谋,将这花送来甘宁殿,意欲谋害朕?” 林清闻言悚然一惊,连忙辩解,“请皇上明察,奴婢确实不知这木槿花有致幻的作用,是奴婢失职。只是这其中有颇多疑问,请皇上容许奴婢一一道来。” “你说。”李怀玉看着下面跪着的人,眼中难得有了一抹疑惑。她钗横鬓乱,衣饰不整,看起来应是匆忙之间得到传召被带来的。但此刻她跪在下面,却是不慌不忙,甚至敢于开口陈情,而不是如普通宫人一般,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而她跪在下面的样子,虽看似恭敬,但不知为何,他总能从其中看到一抹孤傲。仿佛她的恭敬,给的是一个帝王,而不是坐在上面的自己。 即便是自己的嫔妃之中,也少有在自己面前能够这般沉静之人,倒是让他有了一点儿兴趣。 只听她缓缓道,“奴婢自到了乾清宫负责照管花木之后,因魏总管和陈姑姑说起皇上不喜熏香,才想到了在屋子里插花的办法。后来因奴婢事忙,含香便主动为奴婢接下了送花的活儿。这事魏总管也是知道的。” 魏忠听到这里,便朝李怀玉点了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林清才接着道,“因此奴婢负责的不过是将花枝剪下插瓶,之后的事便与奴婢无关了。另外,奴婢的花向来都是送去武英殿,从未听说要送到甘宁殿来的。此事请皇上明察。” “照你这么说……”李怀玉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敲,“此事竟是与你全无干系?” 林清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了想还是道,“不,奴婢识人不清,让含香钻了空子,是奴婢疏忽。奴婢见识浅薄,竟不知木槿花与皇上有碍,亦是奴婢之过,奴婢甘愿受罚。但不是奴婢的罪责,奴婢却不愿担当。” 想也知道,含香不过是因着勾引皇上失败了,这才想要将她攀咬出来。可惜了,她林清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自己做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别想着陷害给她! “那依你说,你这两项错误,应当如何惩罚?”李怀玉似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含香的罪责,倒是颇感兴趣的追问起她来。 林清微微一愕,不明白他怎么不去关心含香这个主谋的处罚,反而抓着自己的问题不放,想了想还是选了个稳妥的答案,“但凭皇上处置。” 林清身在局中没有注意,但魏忠可看出来了,皇上这哪里是要处罚人的态度?分明是逗弄她罢了。偏林清不会说话,倒是让气氛有些僵硬。这时候正要一个人来缓和气氛,他自然是抓住了机会,“皇上,奴才斗胆说一句,此事林清姑娘虽然有错,但却不过是疏忽之责,不如就让她将功补过?” 李怀玉哈哈大笑,“那你倒是说说,该如何将功补过?” “自然是让她好生伺候皇上。林清虽然犯了错,但并非有意,既然如此,皇上不如给她个机会,让她弥补这份失误。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她放在皇上身边,好生伺候。”魏忠毫不犹豫的道。 李怀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这个含香冲撞圣驾,魏忠你也处理了吧!正好她去了之后,茶水房缺一个人,就让林清补上吧!”说完径自起身进了内室。 林清跪在地上,犹自不信自己竟然这般容易就过了关。待到李怀玉走了之后,听到魏忠过来恭喜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看着跪在一旁的含香,毫不掩饰目中的失望,“含香,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是我看起来太好欺负,还是我哪里对不住你?” “你没有!”含香也不掩饰对林清的恨意,“我只是不服!你什么都没有,论家世容貌,你哪一点比我强?凭什么大家都喜欢你,什么好事都轮到你!而我就只能被人欺负,只能躲在你后面,成为衬托你的背景?我不服!” 原来是这样……林清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道理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但现在看来,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是,我没什么比你强的,但我行得正坐得直,我光明正大的凭着我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假如有做不好的地方,我不会害怕别人嘲笑就遮掩起来。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林清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很多书里面的女主一开始各种善良,最后被逼无奈各种使手段陷害别人,她看书的时候也觉得很爽,但看过之后,再去深思,其实女主不过是将自己身上那些美好的品德和坚持都抛弃了,变得和那些恶毒女配一样。 于是又回到一个很简单的命题:如果狗咬了你一口,你会咬回去吗? 当然不会。对林清来说,被人欺负了还回去是正确的,但也要分方式方法。她不是圣母,做不到轻易原谅,但将自己变成另一个坏女人的办法也不见得有多好,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有一天一切都过去,自己再想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伤感曾经单纯善良的自己已经死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挑选更加正大光明的手段呢?被狗咬了一口,不必咬回去,因为她是人,人会使用工具,可以找一根棍子打回去。这是作为人的底线和尊严。 但是含香不懂。林清对她已经无力了,既不想追究她为什么偏偏要在帮自己送花的时候勾引皇上,最后还攀咬上自己,也不想去问她陷害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了。只是心头偶尔还会闪过一抹疑惑:含香不是裕太妃娘娘的人吗?为什么这样轻易就折损在了这里?到底是裕太妃指使她勾引皇上,还是她自己自作主张? 而皇上,在这件事里又扮演里什么角色?林清绝不相信,含香竟然能够这样轻易的混进甘宁殿。那些本该守卫在外面的侍卫呢?那些本该在这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呢? 思及此,林清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差一点卷进这桩阴谋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林清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寒。虽然不知为何最后被轻轻放过,但她却是十分庆幸。 055 茶水房闲谈 听说含香最终被送到辛者库去了。 林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闪过一抹惆怅。初进宫那一日,在顺西门门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柔弱女孩,那个后来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叫着林清姐姐,做错了事会手足无措的女孩,最终还是不见了。 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是不是还能毅然挺身而出,将她从那些人的手下救出来? 明明才过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林清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许久。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感慨宫里的日子难熬。不过是因为是非太多,心太累罢了。 因着顶替了含香的位置,林清第二日便去了茶水房当差。 茶水房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担水做粗重活儿的小太监,还有一个专门看火煮茶的宫女,还有一个便是林清。按理说,她是专门负责看管茶叶和泡茶的,应该对茶道有所了解才行。 但事实上,武英殿里除了御前尚仪陈姑姑,还有两个一等宫女两个二等宫女。皇上平素喝的茶,都是由她们冲泡的。甚至茶叶也是单独存放,并不归林清管。所以她的工作十分清闲,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需要她去帮忙。 第一日当差,听过魏总管的介绍之后,林清就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样尴尬的位置,注定了她在茶水房地位超然,和其他两个人的关系也融洽不起来。但别处的圈子,她也融不进去。 难怪从前含香要想法子巴结着晚晴了。毕竟若是不想法子,一辈子耗死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可能的。 幸而林清并不是一开始就分在这个位置。她从前照管花木时,就时常借故与各处的人亲近,在乾清宫之中人缘颇佳。便是如今到了茶水房,也不像含香那般处处掣肘。 这样一来,反倒体现出了这个职务的好处,那就是空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清就每日里四处乱窜。反正只要不是太出格,大家也不会说什么。若是遇到有人忙不过来,她还会过去搭把手。时间长了,大家就越发的喜欢她。 只有主管宫女晚晴,林清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让人不舒服,但若要她具体说,又说不出什么来。 这日林清照旧闲着没事,却因着天气不好,并没有出去瞎逛,就待在茶水房里发呆。也就是这一回,她才发现茶水房原来是个八卦聚集的地方。 原因无他,只因这个季节,只有茶水房的炉子还一直烧着。因此轮休的人大都会聚在这里,一边聊天,一边做女红,还能顺便用这里的炉子做点儿东西吃吃。 茶水房的另一个宫女叫兰芳。她和林清这样的新人不同,在茶水房里已经做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往上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颜色不好罢了。好在兰芳为人豁达,并没有因此自怨自艾。反倒因为她不会对所有人造成威胁,在乾清宫中反倒成了老资格,哪里都说得上话。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才会到她这里来说八卦。兰芳嘴紧,不管听了多少,都不会随便出去说。 林清正在发呆,就听见”砰——“的一声,茶水房的门就给人撞开了。同时一个声音高声嚷嚷着,“兰芳姐姐,我又来啦!”一边喊一边冲了进来。 林清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个胖乎乎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圆圆的,眼睛单纯明净,却是小厨房里的圆儿。这姑娘生的喜人,林清曾多次打趣她名字取得着实好,才能生的这般圆圆的讨人喜欢。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嗓子是在太大,每次说话就跟喊似的。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在厨房里切菜练出来的,力气也大得吓人,一不留神拍个肩膀就能给你拍出个好歹来。 好在她性子乐天单纯,所以大家都十分喜欢她。便是陈姑姑和郝总管,对她也多有纵容的。因此兰芳听了她的大呼小叫,也只是将手指压在唇上,瞪着她道,“小点儿声!虽然茶水房离得远,也保不住皇上可能会听到,你脑袋不想要了?” 圆儿闻言一缩脖子,转头却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林清,连忙嘿嘿笑着挤了过来,“原来林清你也在啊!嘿嘿,你瞧我今儿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说着将手中的一个油纸包打开,却是半只鸡。 林清唬了一跳,“你这是哪里来的?”她们伺候人的,要么就是去大厨房领一份定例的饭菜,要么就是吃主子吃剩下的饭菜。好在主子们吃东西精细的很,一桌子菜略动动就饱了,因此也不碍什么。但是这样完整的半只鸡,却是很少分到她们这个等级的人手中。 圆儿闻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是昨儿给皇上准备的。原本菜单里有这道菜,谁知后来魏总管又说皇上吃不得油腻,叫去了。可那时已经做好了,所以师父就分了我半只。我想着今儿要过来,特特留着的!” 说来也是圆儿的福气,她这副长相,不知为何合了小厨房季嬷嬷的眼,因此认了她做师父。也就是因为季嬷嬷护着,她这个性子,在小厨房那个人人争羡的地方也能过的这般逍遥。 林清脑子里转了几转,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点头道,“既然是你师父赏的,应该没事。拿给我热一热。” 没多久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每个人都带了点东西,拼拼凑凑竟然也摆了一桌子。大家围着桌子做成一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宫中八卦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啊?郑婕妤的胎似乎有些不稳呢,皇上勒令她在佳宜宫里养着。”其中一个道。 另一个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冷笑,“你知道什么?郑婕妤的胎要是掉了,就是她自己作的。听说她仗着肚子里有了小皇子,竟然跑到武英殿门口去,还和侍卫们争执起来,所以皇上才发怒的!” 圆儿不解的问道,“不是说郑婕妤怀了小皇子吗?皇上怎么也要给些脸面吧?” “上回不是说她晕倒了吗?我听在佳宜宫当差的一个远房堂妹说,原来郑婕妤竟是听了温美人晋位的消息才晕过去的。皇上也知道了,这才厌弃了她!” 这消息李怀玉封锁了,所以众人竟都未曾听过,闻言皆是惊叹。兰芳皱眉道,“郑婕妤怎的这般想不开?自古帝王都是三宫六院的。何况温美人算什么,如今长春宫里住着的,也不知会出多少位主子呢!” 她是厚道人,心里只觉得郑婕妤脑子不清楚,才会如此。可林清是认识郑玉枫的,她知道,郑玉枫不过是被眼前的一切冲昏了头脑。见识过了这般富贵权势,不想打回原形,自然要往上爬。何况她还有了最大的倚仗,孩子。 “说起长春宫里住着的秀女,我上回路过那边可瞧见了,一个个的生得天仙似的,我看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圆儿抱着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感叹。 众人瞧着她的吃相,再想着秀女们仪态万方的样子,不由都笑了出来。林清摸了摸她的头,“倒不想,圆儿你竟也有爱美之心。我以为你的心都分给吃的去了呢!” “不过我听说,这次秀女之中,当真有个绝色的。温美人你们也瞧见过,够美了吧?只是在她面前一比,却什么都不是了。听说长春宫里的人都针对她呢!要不是因为着实太美,在皇上太后跟前挂了名儿,只怕早给人害死了!”有一个又道。 “真的吗?那么美啊!”圆儿十分向往的样子,“要是我也能瞧见一次就好了。” “这可不易,听说她如今都不大敢出门了呢!毕竟长春宫住了那么多人,她要是出门,随便出个什么意外都容易的很。伤不了根基,却也是个麻烦。”先头的宫女感叹道。 兰芳闻言微微一笑,“这位秀女倒是个聪明的。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日子,想必将来会好过许多吧!” 林清在心里摇头,那倒未必。便是真成了嫔妃又如何?那个秀女听来身份一般,到时上面压着一堆位份高的妃子,只怕日子更难过。毕竟如今的秀女不好出手教训她,可高位分的妃子处罚低位分的,本就是应当。 “也不知皇后会是哪一家的闺秀。”不知是谁叹道。 众人闻言纷纷猜测,不外乎就是那几家。圆儿见林清一直不曾开口,便问道,“林清,你觉得呢?” 林清微微一顿,继而笑道,“谁是皇后,不是咱们能说嘴的。还是说点儿别的吧!” 众人却都不依,“咱们不过在这里白说一句罢了,你这样畏首畏尾的,可是怕咱们会将此事说出去?方才我们可都已经说了自己的猜测了,若要说出去,我们自己也要受罚,你只管放心就是!” 林清拗不过,便敷衍道,“依我看,皇后未必就真能出在这几个人里。咱们成国的规矩,皇后是可以不经过选秀,直接聘进来的。但如今太后和皇上将这些闺秀都召进宫来选秀,就说明他们在人选上犹豫。那他们为什么犹豫呢?” 说到此处,她却没有再说下去。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明白,不然就真是给自己招祸了。说了那么多,真正的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想必在座许多人都收到了拉拢吧,要不然怎么会平白说起这种事来? 但投资也要看值不值得,她不过是做个善意的提醒罢了。 果然有几人都若有所思,林清不欲夹缠在这个问题上,便拿出自己的女红来请教,很快就将话题转到花样子上面来了。大伙儿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散了。 056 美人有妖气 这日林清轮休,遂回掖庭宫去看望秋姑姑。 “上次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说实话。”秋姑姑严肃的看着林清问道。 林清有些无奈,“姑姑还不信我吗?我是绝不会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计谋的。那木槿花是含香引着我去剪的。后来我听魏总管说,她似乎还在奉给皇上的茶水里放了少许催情药,不然皇上还不至如此愤怒呢!” “这事透着诡异,你再不要和别人提起了。”秋姑姑只一听就找到了症结所在,“皇上入口的东西谨慎的很,断没有这般容易成事。这规矩含香不会不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按规矩,皇上入口的东西都得由试毒太监试过,虽然致幻剂加上一定量的催情药的确可能让皇上将含香当做另一个人幸了,但成功的几率太低。 林清一早就觉得其中有阴谋,因此只是道,“姑姑放心,这事我只在姑姑这里说说罢了。”至于自己心里的猜想,也只能是猜想罢了。既然与自己无关,就不要再去管。 秋姑姑看着她笑道,“祸兮福之所倚,对你来说,也不全是坏事。如今在茶水房可还习惯?” “都是伺候人,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呢!在乾清宫算是清闲了,还能得空来看望姑姑。反正我又不求什么,如今这样就挺好。”林清道。 秋姑姑最喜欢的,便是林清不慕权势这一点。这世间最奢华最富丽的地方,便是皇宫,能够在看过了这样的奢华之后,还保持本心的人并不多。所以她才会处处照顾林清。 “你这样想很好。这宫里最怕的,便是看不清自己。我倒觉得,那含香此番作为,未必就没有自己的一点私心。你既然知道她的结果,就该引以为戒。” “姑姑放心,我省得的。”林清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想问的话问出口。 秋姑姑是礼教司仪,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了。她一定认得姐姐林雪。若是林清开口问,她未必不肯告诉自己。但林清不敢。因为她至今仍旧对坤宁宫的事情没有头绪,她不知道自己调查这件事,最后会不会引火上身。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决不能将这宫里唯一对自己好的人牵连进来。 秋姑姑人老成精,自然看出来林清有话要说。但既然她最后没有说出来,必定有自己的考量,因此也未曾追问。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林清这才告辞离开。 从秋姑姑那里出来,林清心情有些低落。她原以为想要查出姐姐的死因应该很容易,却不想竟然连个知情的人都找不到。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其中有问题,也就越要去查。 因不想回乾清宫去,林清就在御花园里随便走走。好在掖庭宫附近来往的都是宫女太监,纵然她意态悠闲了些,也没什么人在意。 林清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前头开的一片紫藤,极是绚烂。她心头喜爱,快步走过去,却是一条长廊,四面爬满了紫藤,如今开花时节,只见着一片深深浅浅的紫,让人如在梦中。 林清心下赞叹,若不是宫里,见着这样好的景致,不知多么让人欢喜。可若不是在宫里,又去哪里瞧这样好的风景?世间万物,本就有舍有得。宫里有宫里的限制,宫外却也有种种不如意。 想到此处,却觉得自己此前的自怨自艾有些可笑。本来进宫就是她自己求来的,不论理由是什么,总是自己愿意,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既是如此,那又何必在意?宫里规矩森严,生活不易,这些她从前不是不知道。虽然或许低估了,但总算也是心里有谱。既然当初有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心,如今就不该埋怨。 何况当初若是真不进宫,就能够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吗?也未见得吧!毕竟她今年就十六了,不进宫的话,在这个年代是必要出嫁的,那时过的是什么日子,谁又能说得清? 想通之后,林清瞧着眼前的如画风景却是更加顺眼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这么一往无前的走下去吧!她不信凭着自己,在宫里就会过的多差! 就在林清发呆思考的时候,天空之中却是渐渐积起了厚厚的云层。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压压的直欲坠到地上来。才下午三四点,看起来却像是要黑天了一般。 这是要下雨了,难怪方才总觉得天气闷热的很。林清才想到此处,那雨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打在人身上竟是发痛。林清本坐在走廊的栏杆之上,夏天的衣裳又薄,才一会儿后背就湿透了。 好在这走廊盖了顶,勉强也能应付过去这场雨了。 而且下雨之后,方才的闷热都不见了,倒是有了一种泥土的新鲜气息。林清心情甚好的站在走廊里,看着外头的雨,在地上激起细细的涟漪。 “呀,这里有人?!”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林清回过头,就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因着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目的,当初与她一同进宫的宫女之中,就有好几个容色殊丽的。就是温婉儿那般颜色,与之相比也是逊色多了。只是后来因着种种缘故,那些人不是被刷下去,就是没了性命。 但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女子的容貌,与眼前的这个比起来,亦如星辉之于皓月,完全不能相比。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面容还略显青涩,但眉如远山,唇若涂朱,俊眉修眼,顾盼生辉。虽然因着淋了雨有些狼狈,却是完全不掩其色。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许多年前读李清照词时曾经怀疑,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如今才知所言非虚。眼前的女子,完全衬得起这样美好的词句。 似乎已经十分习惯别人的注视,那女子柔柔一笑,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外头下雨了,我可以在这里避雨吗?会不会打扰了你?” 林清这才从发呆之中惊醒过来,颇不好意思的笑笑,朝她行礼,“见过这位小主,小主请自便。” 一句话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只看这样姿色,林清就能猜出她的身份,当就是前几日大家说起的那位绝色秀女。毕竟这样姿色,再难有第二个人。 虽然对方似乎对身份并不敏感,但自己只是个宫女,却要谨守本分。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林清这般不知趣,有些尴尬,没有再接话。 林清本想着,这样急的骤雨,想必不一会儿就会停了,到时两人就会分开,自然不必有什么交集。谁知猜想却是不对,过了半小时,雨势却没有减弱的意思。 那女子身上穿的单薄,此时被风雨一侵,却是有些瑟瑟发抖。林清虽然没有和她说话,眼角余光却总是关注着,见此情形,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却还是忍不住引着她说话,“这位小主,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对方有些惊喜,转过头来看了看林清,低声道,“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谁知半路上下起了雨。”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伴随着磕牙的声音。林清这才发现她面色苍白,想是着凉了。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也只能盼着她的身子强健些,等雨停了才好回去换衣裳。 至于对方为何独自一人到这里来,林清也大致能够猜想到。她这样的姿色,自然是遭人嫉恨。上回也有人说起,她甚至不大敢出门,想必今日是难得出门来散心吧?谁知又这么倒霉的碰上了大雨。 林清瞧她着实冷的不像样子,皱眉道,“小主若是不嫌弃,就站过来些,两个人靠在一处,也能遮些风。奴婢瞧着小主身子弱,只怕回去要着凉呢!” 对方闻言往这边走了几步,两个人靠在了一块儿,倒是有了些热度,林清移了移身子,恰好帮她挡住了外头的风。毕竟她的衣裳并没有湿透,还算勉强能够坚持。 那女子感激一笑,道,“我叫卫木兰,姐姐叫什么名字?” “当不起小主一声姐姐,奴婢林清。”林清答道。心头却是吐槽,这般柔柔弱弱风吹就倒的模样,竟然也叫木兰!也不知她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才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卫木兰娇嗔的横了她一眼,“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你难道非要和我这般生分吗?” 因着站的角度问题,林清只能瞧见卫木兰的大半个侧面。她那么一眼,映着一片紫藤花,竟是清艳非常,丽的惊人!林清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这个女子身上带着一股妖气! 倒不是说她生得妖异,相反卫木兰的长相是清丽型的。就如聊斋里的那些女妖一般,性子单纯天真,却容颜绝世,勾魂摄魄。 “怎么了?”卫木兰察觉到了她的时常,关切的问道。 她这一开口,方才那种魅惑之气便消失殆尽。林清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没有,只是在想不知雨何时能停。说来这还是今夏第一场大雨呢!” 057 郑婕妤小产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雨停时,天已近晚,西方的天幕上隐隐透出霞色,倒是个极美的黄昏。 “好了,雨停了,咱们这便回去吧!幸而没有下到夜里,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呢!”林清松了一口气,笑着像卫木兰道,“小主小心脚下,这地上还有些积水,不太看得分明。” “今日真是多谢你了。”卫木兰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抿着唇笑道。 林清摇了摇头,“奴婢并没有做什么,当不得小主这一声谢。”想想又道,“好在回长春宫和乾清宫的路是一样的,不然奴婢也不放心小主一人回去呢!” 毕竟是个秀女,这般独自出门就已经够让人担心了。如今雨后初晴,还不知路上什么情形,若是她一个人回去,出了事可怎么好?到时说不得还要牵连上自己。 两人从长廊里出来,林清回头去看,那一大片的紫藤在大雨过后虽然颇有凋零,看着却似乎更加精神了。 这处长廊十分隐蔽,周围花木掩映,林清也是碰巧才走到这里来的。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转过一道月亮门,前头却是玉液池。 这地方从前住在掖庭宫的时候,林清是时常路过的,因此路也颇熟,拉着卫木兰七拐八弯,绕着小路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湖边,却忽然听得前头“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林清和卫木兰相视一眼,忍不住有些皱眉。 论理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事,自然应该过去瞧瞧,若真是有人落水了,自然要搭救一二。毕竟玉液池这里地方偏僻,又是大雨初停,只怕不会有什么人来。可宫中是非多,谁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万一撞破了别人的好事,遭人嫉恨都是小事,只怕给人灭了口也有可能。 林清心中有些踌躇,但卫木兰却全然没有这种衡量,轻声问道,“咱们不过去吗?或许是有人落水了呢?” “也或许根本没人,不过是什么东西掉下去罢了。——这个时候,谁会到这里来?”林清试图阻止她。 谁料她话音刚落,就远远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救命!” 林清一滞,见卫木兰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她,忍不住讪笑道,“原来真是有人?那咱们还是过去瞧瞧吧!”真要她无视一条人命,即使再怎么心硬,她也觉得自己做不到。 既然决定要去,自然不必拖泥带水。两人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借着暮色,隐约能够看到池中的确有个人在扑腾。林清顾不得其他,慌忙跳下水去救人。幸而她前世生活在江边,所以泳技颇佳,虽然换了个身子,没有实践过,但料想底子还在,不然也真是难办。 游到那人身边,林清才看清了,竟是郑婕妤!林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是倒了什么大霉,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先是遇到大雨,之后遇到独自出门的秀女,现在更绝,竟是看到了身怀龙子的婕妤落水。 若是别的,她也不至起疑。只是郑婕妤怀着身子,断不会这般不知轻重。那她为何会在这个大雨初停的傍晚,出现在这个人烟罕至的玉液池边?若非巧遇了自己二人,她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伸手从后面揽住郑婕妤,忽视她一直挣扎着的动作,林清费力的往岸边游去。虽然说是有底子,但到底不是同一个身体,她也觉得颇为吃力。好在郑婕妤似乎因着落水时间够长,扑腾了一会而就安静下来了,并没有因为溺水死死缠着她,不然能不能上岸还是未知之数呢! 只是这是好事坏事,也难说的很。尤其是在卫木兰的帮助之下,将人拉上岸之后,发现郑美人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之后,林清更是在心里大呼冤枉。 顾不上和心急如焚的卫木兰说话,林清立刻开始给郑婕妤做紧急施救。虽然她和郑婕妤的关系未必多好,甚至还多次被她讥讽。但对方到底是主子,而自己又下水去救了她,若是出了事,只怕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好在压了一会儿,郑婕妤就吐出了几口水,林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还要给郑婕妤做人工呼吸,到时候可怎么给卫木兰解释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呢? “好了吗?”卫木兰小心的站在一旁问道。 林清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她方才下水得急,玉液池的水又颇凉,所以小腿虽然没有抽筋,但还是有些僵硬。之后又蹲着做了好一会儿紧急措施,如今腿已发麻了。 待感觉好些之后,才道,“没事了,你帮我把她扶起来,这附近没人,还得背着她去太医院瞧瞧才行呢!” 还有一句话没说,估计这种情形,郑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当时她们并未瞧见郑婕妤落水的状况。如今只有她二人,到时候或许会有人顺水推舟,将此事栽到她们身上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林清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晕迷着的郑婕妤,咬了咬牙,还是在卫木兰看不到的地方,往她嘴里灌了一些空间水。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用,但能做一点是一点吧,若是郑婕妤就这么没了,那才说不清呢! 正要将郑婕妤扶起来,却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卫木兰大喜过望,高声叫道,“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落水了!” 林清没来得及阻止她,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她们二人走不快,到时候耽搁了时间反而不美。如此想着,也就放松下来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走了过来,看到浑身湿透的两人和躺在地上的郑婕妤,不由面色大变。 其中一个绿衣的宫女尖叫着飞奔过来,抱着郑婕妤就开始哭,“小主,小主你醒醒啊!小主这是怎么了?” 这些人似乎正是来寻找郑婕妤的,一拥而上,倒将那块地方堵了个水泄不通。林清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方才开口,“婕妤娘娘落水了,还是快些送回佳宜宫,请太医来看看罢!” 众人这才着急忙慌的将人抬回了佳宜宫。林清正踌躇着,不知是不是应该跟上,却见魏忠慌忙跑来,见着她,便问道,“林清,你也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低声将事情说了,魏忠皱眉道,“依你说,竟是没有证人的。如今郑婕妤还不知怎样,你们也跟过去看看吧!皇上和太后想是要过去瞧瞧的,到时再问吧!” 林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只得应了。倒是卫木兰颇有些惴惴不安,“林清,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才反应过来呢!林清又想叹气了。口里却只能安慰道,“不妨,虽然说没有证人,但郑婕妤自己必是知道怎么回事的。等她醒来也就是了。你放心,咱们走快些跟上去吧!” 到了佳宜宫,先前去请太医的人已经回来了。又是一番忙乱,太医才得以进去请脉。林清心头有些烦乱,总觉得这是不是那么简单。且瞧着佳宜宫的人一片慌乱,不知是无人做主,还是故意耽搁时间。 太医尚未出来,外头却有人传话,皇上来了。 如此众人自然都要出去恭迎皇上。林清找了个角落待着,瞧着魏忠在李怀玉身边交代事情的经过,而李怀玉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悦。她心中只盼郑婕妤快些醒来,自己就没事了。 只是天不从人愿,不一时太医从里面出来,面上却没有一丝放松之色。林清一看就知道不好。果然太医向李怀玉道,“回皇上的话,郑婕妤在水中受寒,又泡了一会儿,送回来时又耽搁了些时候,如今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便是郑婕妤,什么时候能醒来,也未可知。即便醒来,此番大失元气,只怕子嗣上有些艰难。” 果然!想必那个害了郑婕妤的人是算好了时间的吧?且不说玉液池偏僻,那个时间不会有人经过。即便有人将郑婕妤救上来,耽误了这些时候,人也差不多了。 孩子没了。李怀玉听到这句话,饶是他对这个孩子本就没有几分期待,仍不免有些感伤。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怎样,他心里总有些初为人父的期待。若非是郑婕妤不会做人,也不会落到不得宠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克扣过郑婕妤的一应份例,为的也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谁知千防万防,这孩子到底还是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在场的人呢?!”李怀玉怒问道。 林清只能自认倒霉,站出来跪下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当时在场。” 卫木兰此时虽然害怕,却也站了出来。毕竟若非是她非要过去瞧瞧,说不得两人便不必这般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回皇上的话,臣女当时也在场。” 她一站出来,林清便成了陪衬。她甚至听到了周遭的人吸气的声音。方才在玉液池边,人多杂乱,加以光线也不怎么好,因此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卫木兰的容色。但如今佳宜宫中灯火通明,自然看得分明。尤其是坐在上面的李怀玉,他看到卫木兰的一瞬间,几乎呆了。 “你是这届的秀女?”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心头有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 然而林清注意到了,天生拥有小动物的直觉的卫木兰也注意到了,微微一怔,才答道,“是。” “那朕问你,你今日怎会在玉液池边?”李怀玉的语气几乎可算得上温柔。林清此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倒霉还是好运了。虽然麻烦都是卫木兰惹来的,但如今看来,李怀玉应该不会严惩才是。 “臣女听人说,那附近的风景甚好,因此便去散心。未料突遇骤雨,便找了个地方躲雨,在那里遇到了宫女林清。等雨停了之后才回长春宫。路过玉液池时,却听到落水声和救命声,过去才发现竟是郑婕妤落水。林清便下水将郑婕妤救了上来。” 058 遭池鱼之殃 林清听了卫木兰的话,才知她会出现在那里,竟是有人故意引她去的。不然何至于就这样巧,会听说那里风景甚好?这宫里风景好的地方不止一处,何必单说离长春宫这么远的玉液池? 想来这应该是个针对郑婕妤和卫木兰的局,一箭双雕。而自己,则是那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真真是好计谋。只怕那人也未曾想到,自己恰好也出现在了那里,又恰好还会凫水。饶是如此,从玉液池回佳宜宫,也是耽搁了不少时候了。 她能想到的事,李怀玉自是也想到了。魏忠瞧他脸色,便知这位小主当是有惊无险。想着卖个好儿,便上前在李怀玉耳边道,“皇上,这位小主姓卫,卫氏木兰。她因着姿容出众,在众秀女中颇受排挤,想是因此才会单独出门。” 李怀玉闻言赞许的看了魏忠一眼,才对卫木兰道,“你叫卫木兰?倒是个好名字。你说的,朕已知道了。你且在一旁候着,待朕审问清楚,必会还你清白的。” 这是明着说她与此事无关了。林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李怀玉却转向她,微微一怔,那份淡定从容,临危不乱的模样着实有些面熟,“你是乾清宫的宫女?” 林清未料皇上竟会记得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回道,“是,奴婢是乾清宫茶水房的宫女林清。” “是你。”李怀玉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玉液池附近?” 林清略略抬头看了一眼,见李怀玉像是单纯的询问,才放了心,“回皇上的话,奴婢今儿向魏总管告假,回掖庭宫去看望秋姑姑。回来时贪看路上的景色,却不想走岔了路,恰见着一架开得极好的紫藤。奴婢一时看住了,却不防突然下起雨来。” “奴婢在那长廊之中避雨,不多会儿卫小主便过来了。直等到雨停了,我们才往回走。却又听得落水之声,小主便说要过去瞧瞧。奴婢齐恰会凫水,就下水去救人了。” 林清说完,李怀玉这才注意到,她二人身上穿着的竟还是湿透了的衣裳。尤其是卫木兰,本就生的绝色,身子玲珑,夏天的衣裳又薄,穿在身上简直曲线毕露。 他不由便皱起了眉头。回头瞧了魏忠一眼,皱眉道,“先让她们下去换个衣裳吧,这般成何体统?” 林清因着方才着急的缘故,根本没注意自己身上的衣裳,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谢了恩,就拉着卫木兰下去了。只是这佳宜宫中也没有适合她二人的衣裳,最终也只能将就着换了宫女们的衣裳。 待她二人回去之后,恰见着小太监将伺候郑婕妤的春雨带上来,李怀玉正问道,“你是怎么伺候婕妤的,竟然让她在这种时候独自出去?” 春雨浑身一颤,哭道,“皇上饶命啊,是小主自己想要出门,不让奴婢们跟着的!” “放肆!不让你跟你就不跟了吗?你不知道你家主子身子精贵,又怀着龙子吗?!”李怀玉气得就手抓住一个杯子扔在春雨身上,“还不将实话说来!” 春雨经此一吓,也顾不得掩饰了,一脸惶急的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今儿跟着主子去御花园赏花,本来奴婢瞧着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雨,便劝着主子回宫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哭得越发厉害,“本来主子也好好的应了,谁知走到一半儿,主子却忽然说自己还想逛逛,且不许奴婢跟着。自个儿急急忙忙的走了。奴婢瞧着那个样子,倒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 说实话,当时郑婕妤忽然说要自己一个人走走,着实吓了她一跳。但她细细一瞧就明白了,郑美人像是抓住了什么秘密似的,一脸得意。 这种宫闱秘事,她这样的小丫鬟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自然不愿意跟着去。因此也就默认了郑婕妤的做法。毕竟郑婕妤有身孕,这宫里谁不知道,谁又会得罪她呢? 可谁知郑婕妤偏就出了事。春雨此时也是悔不当初,只一个劲儿跪在地上求饶。 李怀玉瞧着她也不知道什么了。如今这情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郑婕妤自己清楚了。只等她醒过来一问便知。他想了想又转头去问太医,“你与朕说实话,郑婕妤到底如何,何时能够醒来?” 太医颇有些战战兢兢,“婕妤娘娘的情况着实不好。虽然及时将肺部的水吐了出来。但因为在水中停留的时间过长,导致窒息。再加上小产之后,气血两虚……” “你直说到底怎样就是!”李怀玉不耐的打断他。 倒霉的太医擦了擦汗,咬牙将自己的诊断结果说了出来,“臣也说不好婕妤娘娘到底能不能醒来。” 说实话,在太医院当太医真没什么好的。虽然说治的都是贵人吧,但最终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些银两赏赐。何况宫中一向不太平,但凡有嫔妃出事,他们都要反复思量到底该如何是好。 毕竟你万一要是就好了一个嫔妃,结果她的病是另一个害得,人家岂不将你也恨之入骨?得罪了贵人,在宫中又还有多少前程呢?更不用说万一生病的是宠妃之类,皇上动不动就要诛人九族。万一是个绝症,连药方都不敢开。万一没治好,到时迁怒到自己身上,岂不是倒霉? 所以这个太医一听郑婕妤是落水,心里就叫了几声倒霉。他倒是宁愿郑婕妤就这么醒不过来了呢,最好是自己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才好。因此在路上颇拖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郑婕妤命这么硬,这么长时间了,尚有呼吸。如今他即便说没治了,皇上看样子也不会放过他。早知如此,他何苦在路上拖那么一会儿? 林清听了太医的话,心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郑婕妤是在玉液池落水的,当时附近只有她和卫木兰在。如果郑婕妤醒不过来就这么去了,无疑她二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毕竟卫木兰是个秀女,这般容色,将来必定入宫,说她要对付郑婕妤,也说得过去。 虽然皇上刚才就已经表态说相信卫木兰。但也就因为如此,林清反而更加担忧。 若是郑婕妤醒来了自然没什么,卫木兰本来就是冤枉的,想来郑婕妤也不会放过元凶胡乱攀咬。倒时候自己也就没什么事了。可若是郑婕妤醒不过来,这件事必然要给出个说法来。而卫木兰自然是皇上要保的,那么到时候顶罪的,除了她林清还有谁? 果然就不该在御花园里闲逛,如今可算是惹上了大麻烦了吧? 李怀玉皱着眉头,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瞧了瞧卫木兰,她站在下面,身姿柔弱单薄,看起来无比让人怜惜。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道,“去将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来,你们商量着看看,开个方子出来。若是郑婕妤有什么事,朕就让你们陪葬!” 这话说得无比顺溜。威胁的话太医们也不知听了多少,因此这位太医虽然忐忑,倒也并不特别慌张。魏忠连忙让人去将太医们都请过来。 只是即便如此,也还不保险。这万一要是没救回来呢?到时候就算他保下了卫木兰,但若是都传说是她要害郑婕妤,只怕她也没法在宫中立足了。 ——谁会相信一个小小的二等宫女回去害一个身怀龙裔的婕妤呢?必然是后头有人指使的。 林清也看出来李怀玉有心为她们开脱,这才略略放心。毕竟她一个人使力,总是很难达到效果。但若是皇上的意思,下头的人未免配合几分。如此一来,想要开脱未必就不可能。 她细细想了想此事,然后才开口道,“皇上,奴婢还有一点疑问。” 李怀玉也在焦头烂额,闻言忙道,“你且说来。” “卫小主曾言,她是听了别人的话,说是玉液池风景独好,这才去了那里。但宫中风景处处皆好,为何她独独听到了有人提起玉液池?奴婢听闻卫小主一向深居简出,若非听到这话,她也未必会出门吧?”林清说着含笑看向卫木兰。 卫木兰是纯真,又不傻,自然明白了几分,因道,“臣女一向不喜出门的。只因进宫一个多月都闷在长春宫,伺候的宫女小春这才向奴婢进言,说是玉液湖附近风光甚美。臣女本不识路,还是小春说要顺便去掖庭宫取东西,与臣女同路呢!” 寥寥几句话,却是将当时情形都说清楚了。如此一来,众人皆知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了。李怀玉大喜,急忙叫人去宣小春过来对峙。谁知事不如意,到了长春宫时,却并未发现宫女小春的踪迹。据说她白日里和卫木兰一同出门之后,就再未回去过。 虽然这也间接说明了卫木兰似乎是被人设计,但到底没有证据,嫌疑却还是在的。到底有几分不美。 林清怀疑那小春已经不在了。若真如此,便有可能是设计此事的人见事已成,因此杀人灭口。可是这情形也有几种说法,有可能是有人栽赃卫木兰,所以消灭证据。但也有可能是卫木兰为自己开脱,将小春杀死,然后将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好在小春的尸体尚未被发现,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林清颓然的发现,到最后,还是要郑婕妤醒过来,才能将事情说清楚。 059 看护郑婕妤 知道了郑婕妤是事情的关键,林清自然不会被动等待,而是要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谁知道那人害了一次郑婕妤没死,还会不会来第二次?自己看着总是放心些。 于是她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卫木兰,在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就去求皇上,让我们留下来照顾郑婕妤,知道了吗?” 卫木兰有些奇怪,但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提出质疑,只是点了点头。 林清倒是想自己去,奈何她不过是个宫女,根本没有提条件的资格。而卫木兰就不同了,她本就是秀女,看皇上的态度,只怕入宫已是板上钉钉了,自然是她出面更加合适。 此时李怀玉也已经吩咐完了下头的人,让他们继续去寻找小春,另外也让太医尽力医治郑婕妤。 卫木兰见状连忙抓住机会上前柔声道,“启禀皇上,臣女想留下来照顾郑婕妤,不知可不可以?毕竟如今臣女也算是个嫌疑人,在这里照看着郑婕妤,希望她能够早日醒来,为臣女洗脱冤屈。” 美人这般开口请求,李怀玉还有什么不准的?至于卫木兰要求林清也留下的事,他反倒没怎么在意。 太后此时派了花嬷嬷过来,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忠便过来请示他的意思。李怀玉见事情都交代完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便道,“朕今儿尚未去向母后请安,就同嬷嬷一块儿去慈宁宫吧!” 等人都走完了之后,卫木兰才拉着林清问道,“咱们留下做什么?” “不做什么。”林清淡淡道,“只要保证郑婕妤还能活着就行了。” “你这话是何意?”卫木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林清不由有些好笑,“我也不瞒你,难道你就没想过今儿的事怎么会这样巧吗?自然是有人想一箭双雕除了你和郑婕妤。你想,如果今口口不在,你一个人,又不会凫水,若是郑婕妤没了,你一张嘴如何说得清?” “你……你是说,她还会派人来害郑婕妤?!” “自然,只要郑婕妤死了,固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是你做的,但这个嫌疑却是跑不掉了。可若是郑婕妤醒过来,自然就知道是谁要对付她。若我是那人,也会趁着这个机会下手。你瞧瞧佳宜宫如今乱糟糟的样子,想做点手脚太容易了。所以我要来看着。”林清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卫木兰有些后怕的道。她其实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不过是出门看一趟风景,就忽然出了这么多事?要是林清没有和她一起……只要想想这种可能就让人不寒而栗。 因此她重又郑重向林清道谢,“今日真是多亏你。我遇到事情,都慌得不知怎么好。难为你还能这般条理分明,设想周全。” “不设想周全又能如何呢?”林清苦笑,“我与你不同,我只是个宫女,身份卑微,若自己都不为自己筹划,那真是只能等死了。只看今日就知道,皇上多少在意你的,不论如何也会保住你,我却未必。” 话说到这个地步,卫木兰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在林清是知道她的性子,才这样说话的,因此又道,“我说这话,并不是抱怨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今事情已经十分严重了。即便是皇上保你呢,太后却未必喜欢,宫里其他嫔妃也会视你为眼中钉。到时说不定朝中也有人要参你。为今之计,咱们自己洗脱嫌疑才是最好的。” 卫木兰点点头,目光清明的看着林清,“我懂你的意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是个明白人,可惜了这份品貌,将来在宫中,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林清心里叹息了一声,到底也没有这个精神去想这些事,转而盘算起郑婕妤的事来。 “别的也没什么,咱们先守好佳宜宫的门户吧,起码别让什么东西都能混进来才行。”她道。 卫木兰点点头,然后才轻声道,“咱们去瞧瞧郑婕妤吧,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说来她若是醒来,知道孩子没了,恐怕会受不住。”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对郑婕妤的同情和怜惜。林清知道,她是真的为郑婕妤担心。真奇怪,在这宫里还有这样纯粹的一个人,而她竟然会觉得高兴。 虽然她觉得郑婕妤未必希望别人怜悯她,但一个母亲失去一个孩子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怎么都不会懂的。林清想着,郑玉枫也算是倒霉了。只盼着她经此一事,收起那些骄纵和天真,或许在这宫里还能有一席之地。 两人走到偏殿门口,就见几位太医正在那里小声说话。其中一个道,“如今这情形可难办的很。皇上自然是希望郑婕妤好起来的,可她的情况着实凶险,咱们也不敢很下猛药。可是温补的方子就更没用了!” “说来也怪。”第一个被请来的周太医道,“我来的时候,听说郑婕妤是从玉液池那边抬回来的,而且此前在水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我本以为只怕救不回来了。谁知一把脉,虽然脉象微弱,却实实在在还是有的。这郑婕妤真是命大!” 几个太医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林清听了这话,心头却是一阵猛跳。 别人不知道,可是她自己却很清楚,当时她将郑婕妤救上来,瞧着她不大好了,便给她喂了空间里的泉水。当时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听这位太医的意思,这郑婕妤的命竟像是被吊着的。 ——或许就是自己的空间泉水的作用呢?从很久以前用泉水浇花起,林清就觉得这空间的泉水自己喝了虽没觉得怎样,但似乎也不是凡物。若真是自己猜想的那样,或许郑婕妤真的有救也说不定。 只是此事还要好生谋划。一来郑婕妤入口的东西必定层层检验,自己未必有机会将泉水混进去。二来若是此时还气息奄奄的郑婕妤忽然就大好了,也会惹人嫌疑。虽然未必就查到自己身上来,但总是谨慎的好。 但林清心头还是有一份急切。她留下来照顾郑婕妤,固然是想要借此机会做些安排,却没想到竟会这样顺利。若是真能成事,自己也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想毕,她跟在卫木兰身后,走到几位太医跟前问道,“见过几位大人,请问婕妤娘娘如今情形如何?里头是谁在伺候?” “是卫小主来了。”几位太医回头,见着卫木兰,都十分客气的起身见礼。毕竟这一位瞧着就知道是要受宠的,客气些总没有错。万一能够交好,将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里头是春雨姑娘在照看郑婕妤呢。”一位太医客气的回道。 虽然春雨犯了错,但因着郑婕妤如今情形凶险的很,她又是用惯了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换的人,因此她也没有被定罪,仍旧让她在这里伺候郑婕妤。 林清和跟着卫木兰进了内殿。郑婕妤正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情形并不好。春雨坐在一旁发发呆,面上仍旧有几分惶急之色。 见到卫木兰,春雨忙站起来行礼,然眉目之间却透出几分怨愤。林清脑子一转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外乎觉得卫木兰害了她家主子,又或是嫉恨卫木兰美貌罢了。 不过一个丫头的心思,也没人会特别揣度。卫木兰看了看郑婕妤,也没什么话好说,就又出去了。 林清见太医还在外头争执,不免问道,“几位大人,如今婕妤娘娘用着什么药呢?” 几位太医脸上果然露出几分为难来,“婕妤的情形不好,我们也不敢用猛药,如今用了药性温和的方子,只是却不见起色。我们这里也正自为难呢!” 林清本想将泉水混在药汁里给郑婕妤喝。但转念一想,万一要是泉水和药性相冲,到最后反而不好了呢? 想了想,她走回内殿,向春雨问道,“婕妤可曾用过药了?” 那药须得熬上几个时辰,此刻自然是没得的。林清早料到了。果然春雨摇头。林清便道,“春雨姑娘,你是婕妤娘娘跟前的第一人,我就不瞒你了。我怀疑这是有人要害娘娘,但如今这佳宜宫里,我也不知谁人可信,还需春雨姑娘亲自去看着娘娘的药,免得着了小人的道。” 春雨闻言一凛。她心里知道,伺候不周已是大罪了,若是婕妤醒了,即便不能将功折罪,总还可周旋。万一婕妤不好了,她这条命只怕就要赔在这里了。 因此听了林清的话之后,很是上心。又觉得林清也是个宫女,又有嫌疑在身,断不会怠慢了婕妤,因道,“如此我便过去看看,还要请妹妹在这里照料一下婕妤。” 目的达成,林清自然满口应承。待春雨离去了,这才小心的弄出一杯水来,慢慢的喂给郑婕妤。急切之间,她也不敢多喂,就怕别人发现了端倪。喂过一杯之后便收手了。 饶是如此,第二日也听说,郑婕妤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至少脉象不再是昨夜一般时有时无了。皇上闻言高兴,赏了太医院的一班人,着他们好生照料郑婕妤,务必要让郑婕妤恢复健康。 只是虽然有了起色,要等郑婕妤醒来,却仍旧不知要到哪一日,林清也不敢很是松懈。 060 事又起波澜 这日林清正守着郑婕妤,拿帕子沾了水给她擦洗身子,就见卫木兰慌慌张张的跑进屋。 林清叫她吓得手一抖,没拿稳帕子,掉进盆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将她前头的裙子都弄湿了。卫木兰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我太着急了。” “怎么了?”林清诧异的看着她一头一脸汗水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卫木兰喘了一口气,才道,“方才我听人说,小春的尸体找到了,就在掖庭宫旁边的那口废弃了的井里。” 听到这个消息,林清面色大变。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但真事到临头,她却发现自己先前做的准备都没什么用。将手中的帕子丢下,她站起来道,“那现在呢?尸体被带到哪里去了?有没有检查出来,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小春的尸体被找到之前,虽然也有人会猜测郑婕妤的事情是卫木兰做的。但既没有证据,皇上也愿意护着她,自然没人来找麻烦。 但如今出了这种事,可就难说了。虽然也可以说小春是被背后主使之人灭了口。但这种说法未免有些牵强,因为自始至终那个所谓的“幕后主使者”都没有出现,也没人能够证明这个人的确存在。 若说是卫木兰带着小春去了玉液池边,然后因为害怕她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将她灭口,之后又将郑婕妤推进湖里,反倒更加容易让人相信。毕竟这个推论十分符合逻辑。 她本寄望于郑婕妤能够在小春的尸体找到之前醒来,但如今看来,事不如人意,却是将她们逼到绝境了。 郑婕妤的身子虽然渐渐有了起色,但到底还是昏睡着,到底哪一日能够醒来,太医也说不清楚。时至今日,林清也大概看出来了,郑婕妤之所以会昏睡,固然因着身子受损,但或许还误食了什么迷药才对。否则必不至于一睡这么多天。 偏太医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这个推测也不能说出来。 只从这里就能看出布局之人的缜密,环环相扣,根本没有给她们一点点翻盘的空间。其心机之深,手段之高,实属林清进宫一来遇到的第一人。 “我不知道,我听了这消息,就慌忙过来找你了。”卫木兰神色之间也有些焦灼。毕竟这件事有多严重,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说来这事倒是她连累了林清,只是也因为林清的存在,她才觉得有了主心骨。 林清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固然打听消息十分重要,但她能想到来通知自己,也极难得了。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她们手中无人可用,这才捉襟见肘。若是能够像对方一般人手充足,从容布局,说不得此刻也不必这般狼狈了。 “算了,反正这件事牵扯到咱们,便是咱们不去打听,也会有人来叫的。咱们在这里等等就是。”几天相处下来,林清已经将卫木兰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的人,因此也不再那般客气了。虽然主仆有别,但这个特殊时期,也顾不得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唤她们,说是皇上请她们到甘宁殿去。 林清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是在甘宁殿就好,那是皇上的主场。看皇上对卫木兰的态度,必会回护一二。若这事由太后来负责,才真是有苦说不出呢! 给郑婕妤灌下了一大杯的泉水,嘱咐春雨好生照料着。林清这才整整衣裳,对着来叫的人道,“这就过去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巧的很,来叫人的是魏忠的小徒弟,原本名叫小全子,只是重了郝佳德的徒弟小泉子,因此就改叫做小印子。林清与魏忠关系融洽,和他这些徒弟自然也是相熟的。 想必魏忠此时派这个徒弟过来,也是让她们安心的意思吧? 她笑着向小印子问道,“怎么是你来了?如今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 这问题问的含糊,如何回答,全靠小印子自己把握。这也是林清不欲让他为难的缘故。这样一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自然有分寸,免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反倒尴尬。 小印子十分领情。或许是因为觉得她们二人不至于就此定罪的缘故,说起话来格外轻松,“师父说,让我出来锻炼锻炼筋骨,免得闲懒了。——那边还什么都没问呢,皇上叫太医去验过尸体之后,就让人来叫人了。” 这是说没人插手的意思。林清却不信那个幕后黑手到了这一步还会这般谨慎。任谁知道自己的图谋就要成事,总会有些急切的。人一急,自然就不免露出破绽。 她也不是指望就能找出背后的人,只要能够让她找到可图之机,应付过去这一次的危机就行了。先保住性命,再说其他。何况她也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那个能力与对方抗衡。 到了甘宁殿,林清才发现竟然只有几个人在场。虽然觉得李怀玉大约只是一片爱护卫木兰的心思,但林清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在佳宜宫这几天可是听说了,太后对此事十分震怒,说是一定要严惩,还是皇上压下来了。不然她们二人就该去刑房呆着了。 “臣女/奴婢参见皇上。”两人双双跪下请安。 李怀玉亲自走下来拉起了卫木兰,“不必这般多礼,只是叫你们过来问几个问题罢了。你别急,朕说话算话的。”至于林清,他或许根本没看到吧。 林清也不在意,自己站了起来,眼风一转,就看清了里头站着的人。除了魏忠等几个心腹之外,就只有三个侍卫,想必就是那找到了尸体的人了。 其实这也是疑点之一。毕竟一口枯井,平常人都不会去注意它。这些人能够这样快就从井里将尸体找到,本身就值得怀疑。这也是一条线索,林清暗暗记下。 果然李怀玉道,“这几位侍卫在玉液池边的枯井里找到了你说的小春的尸体。朕已经让太医们去验看尸体了,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了。” 正说着,太医们就回来了。李怀玉便问道,“如何,查出什么来没有?”这小春总不会是自己跌进去的,所以李怀玉十分希望太医们能够找到什么证据。 但林清对此却不抱希望。毕竟那枯井够深,若是对方有意灭口,只要将小春推进去,就能跌死了。既然如此,对方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倒露了形迹? 更何况,就算是查出什么来了,难道不能将这些都推到卫木兰身上吗?要知道小春是伺候她的,又是和她一同出门之后,就再没有回去了。虽然卫木兰说两人在路上分开了,但没有人能证明。 这才是最大的症结所在,她们没有人证。 林清此刻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下水救人了。毕竟从这个情形来看,不论如何,总会有人发现她们曾经去过那里。如果见死不救,那嫌疑就更大了,而且有嘴说不清。如今最起码还有个郑婕妤,虽然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但也是个指望。 果然太医答道,“回皇上的话,那小春是跌进井里摔死的,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几个太医都这样说,自然就是事实了。李怀玉有些皱眉,如此一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卫木兰仍旧是最大的嫌疑人。 林清想了想,开口问道,“皇上,不知奴婢能不能问问,小春的尸体是谁找到的?” “就是这几个侍卫,你有什么都可以问他们。”李怀玉道。林清几次临危不乱,给他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他也十分希望林清能够找到证据,替卫木兰脱罪。 林清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向几位侍卫,“请问几位大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找到尸体的?”尸体尸体尸体,说起这两个字就让她头皮发麻,但事到如今,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毕竟这件事涉及到秀女,宫中慎刑司的人也不好插手,这样一来,也没有专门负责审讯的人。 “是今日一大早,下头一个兄弟过来回报,说是那口枯井旁边的泥土有异,臣派人去查看,果然如此,之后几个侍卫下去,果然找到了小春的尸体。”那个明显是几个侍卫的头的人答道。不过从他的自称来看,人家一直是对着皇帝说话的,根本没她什么事儿! 林清倒也不计较,只是问道,“那泥土有异,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那泥土分明是被人踩过,甚至还留下了模糊的鞋印子。之后臣又在井壁上找到了些许模糊的血迹,因此才推断小春是被人推入井里的。”那侍卫头领又道。 林清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你是说,那井边有痕迹?” “有什么问题?”李怀玉也瞧出她发现问题了,立刻开口问道。 “回皇上,当日下了一场大雨,若是那井边竟然留下了痕迹,那就说明小春是在雨后才被人推下去的。毕竟如果是之前,那么大雨会将痕迹都冲走的,尤其是血迹。”林清道。 061 郑婕妤苏醒 “奴婢和卫小主是雨后才从紫藤花架那里拐上玉液池的,想来路上也应该留下了痕迹。那枯井奴婢也知道,和紫藤花架却不是在一个方向,既然那小春是雨后被推下井,那就与卫小主和奴婢无关了。”林清微笑着道。 虽然不尽人意,但到底还是给她找到了破绽。现在虽然不能证明不是她们将郑婕妤推入湖中,但却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们做的。尤其是小春已死,卫木兰却摆脱了杀死小春的嫌疑,如此凶手自然另有其人。 李怀玉闻言赞许的笑道,“果真如此,那小春想来也不会自己跌进井里去,必定另有人将她推入。此事朕会让人去查,你二人还是回去照看郑婕妤吧!” 回到佳宜宫,卫木兰似乎舒了一口气,林清却还是忧心忡忡。 虽然今日解除了两人杀死小春灭口的嫌疑,但这不过是细枝末节,最根本的郑婕妤的事情却还是个死结。 幸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但也没什么人跳出来指责。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林清心头十分不安。 对方设局的目的是什么呢?自然是想将郑婕妤和卫木兰都弄死。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对方为什么还不站出来要求严惩卫木兰? 要么就是对方胸有成竹,要么就是还有更大的谋划。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让林清不能安心。 不知道自己今日的作为,或不会引起对方的一些警觉,继而做出一些反应?不怕他们不动,如今李怀玉既然已经关注这件事了,只要有人一动,他一定能够发现。 不过,如今这局面虽然看着是个死结,但也不是不能解开。对方不出面,自己虽然处在被动,但不论如何,总是引起了皇上对她的警戒。这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李怀玉对此事也十分恼火。 他作为掌控天下的皇帝,对自己的后宫自然不会放任自流一无所知。实际上他手底下有一批人就是专门盯着后宫的。毕竟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一点点的疏忽就有可能酿成大祸,他不得不防。 可饶是这样,发生了郑婕妤的事情之后,他着手去查这件事,却发现什么都查不出来。 事情既然发生了,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自然是因为有人将这些痕迹都收拾干净了。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是对他这个帝王的挑衅。 但最让他难堪的却是,对方做了这么多事,自己却什么毫无所觉。如果有一口口们要弑君夺位,自己是不是也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能发现? 君王都是多疑的,因为这样的阴谋论,李怀玉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自己手中的大部分势力都投入进去,务要将此事彻查清楚。 …… “皇上那里查出来什么没有?”梅淑仪斜靠在引枕上,问在一旁给她打扇的玉珠。瞧见玉珠汗涔涔的模样,又道,“别扇了,你也歇会儿吧!我份例的冰又不是不够用,这殿里多多的搁上就是,热不到哪里去。” 玉珠笑道,“奴婢不累。主子身子弱,受不得冰,放多了寒气入体可不好。虽则如今瞧不出什么来,却到底伤了身子,奴婢听说,于子嗣上也有妨碍呢!” 说着将手中的扇子换了一只手,继续道,“奴婢听说,今儿一大早,侍卫们就在玉液池旁边儿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小春的尸体。皇上请了太医们去验看呢!” “那验出什么来了?”梅淑仪懒懒的问。 玉珠却忽然一笑,“验倒是没验出什么来。可娘娘您猜,最后怎么着?” “你这丫头,跟我也打起马虎眼儿来了!都怪我平日里纵的你!”梅淑仪伸出套着常常护甲的手指,在玉珠额上轻轻一戳,调笑道,“还不快如实招来?” “娘娘!”玉珠也不敢很放肆,忙道,“奴婢听说,乾清宫那个受牵连的小宫女,竟是从侍卫们的话里找出了破绽,生生将卫小主杀人灭口的嫌疑给洗去了呢!” “哦?她怎么说的?”梅淑仪兴致满满的问道。 “侍卫们说,之所以这样快找到尸体,乃是因着井边留下了痕迹。那林清便道,能留下痕迹,那小春只能是雨后被推下井的。而雨后她与卫小主也一路留下了痕迹,一看就知道了。自然此事就与她们无关了。” 梅淑仪微微一怔,继而若无其事的道,“真真机灵,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知说的是林清还是卫木兰。 玉珠只当她说的是林清,“主子说的是。说来,那丫头是与郑婕妤一同入宫的呢!虽然没有做主子的福分,颇受了些波折,却还是顺顺当当的进了乾清宫。” 说着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前儿还是听乾清宫的人说漏了嘴,奴婢才知道,原来太后寿辰那日皇上进献的十八学士,竟是那个丫头种出来的。偏她不认识,就送去讨好魏总管,这才让皇上得了!可不就是个极有福气的人?” 梅淑仪倒没料到竟还有这样的秘事,“那丫头竟精通种花之道?”要知道培育十八学士这种名品,不知要费多少工夫,便是经年的老茶农,也未必能够种出来。不然这种花何以成为国粹,每一出现,必然引起轰动? 玉珠摇了摇头,“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那丫头不过是碰巧罢了。说来也怪,这御花园的水土,什么时候也能随便就种出这样的珍稀品种来了!”她知道自家主子也是爱茶花的,想必还打着主意呢。只是若真是这样人才,怎么会去了乾清宫还只是做个端茶送水的宫女? 不过此事还是让梅淑仪对林清印象大好,“不论如何,总是与花有缘。若我想帮帮她,你可有法子?” 这件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插手的。这时候出头帮忙,说不得还会被认为是幕后主使。梅淑仪虽然欣赏林清,也不会情愿将自己手下的人折进去。 “主子放心吧,那日朝云不是也曾路过过玉液池?正好将这事儿推到太后那边去,与咱们什么相干?” “嗯,你去安排吧。”梅淑仪说着闭上眼睛。玉珠朝外面招了招手,就进来了一个小丫头。她将手中的扇子交到小丫头手中,让她继续扇风,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 “你是说,母后宫里的一个宫女那日路过玉液池,瞧见一个像是穿蜀锦的影子,但是没看清?”李怀玉抬头看着魏忠,神色未明的问道。 魏忠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这事情好端端的,忽然牵扯到了太后的人,这不是让人为难么?况蜀锦是贡品,也不是什么人都穿得的,今年进的那么些,大多赏给了温美人,这宫里谁不知道? 如今这宫女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至于她是不是真的路过的玉液池,谁知道呢?那是太后的人,她既这么说了,太后信了,那就是真的。这样一来,虽然卫小主是洗清了嫌疑了,可温美人却被扯了进来。一个是皇上宠妃,一个是未来的宠妃,魏忠可着实有些为难。 “正是。她说了这话儿,太后就将人送过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皇上要不要见见?” 李怀玉把玩着手中的玉纸镇,心中却是在飞快的盘算。论理这件事太后肯定早就得了消息,毕竟如今宫里是她在管事。但她当时也不过是让人过来问一声罢了,并没有要将事情接过去的意思。 而李怀玉,他自己接手此事,就是不欲让太后插手,也是想要保住卫木兰的意思。因此太后不说,他也装作不知。两人也算是达成了默契。但如今太后的人忽然站出来指证,又是什么意思呢?虽然事情的确是对卫木兰有利,却将如今自己最喜欢的妃子扯了进来。他可不信太后一点儿目的都没有。 “她只说了蜀锦,真没别的了?”他又确认了一遍。 “是这么说的。说是也就是因着没看明白,先前才不敢说出来。只是如今见死了人,事情越发大了,不敢再隐瞒,所以才说出来的。”魏忠道。 李怀玉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虽然是要牵扯温美人,却并没有言之凿凿,而是留下了极大的空间。毕竟蜀锦的确难得,但若有人故意陷害,处心积虑也不是弄不来一匹蜀锦的。 看样子到像是想把水搅混了,倒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是要帮忙?可母后为何出手会帮自己? 李怀玉皱着眉,还有个想法他没说出来——太后真能够想出这种办法来?这件事,自己那个好二弟又知道多少,有没有插手呢? 一件事情却越来越麻烦了。李怀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初坐上皇位时他意气风发,如今不到一年,他却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不管前朝后宫,那些人无时无刻不想着算计自己这个天子之尊,当他是死人么?! “不见了,你将她也送去佳宜宫,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就先待在那里吧!”他烦躁的揉了揉额角,“再问问太医,郑婕妤的身子到底如何了?怎么不过是失血,就能昏睡这么多日子?” 魏忠答应着出去了,却没过一会儿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皇上,佳宜宫方才来人,说是郑婕妤已经醒了!这事儿总算能了结了,皇上要不要过去瞧瞧?” 062 自己跌倒的 听闻佳宜宫郑婕妤苏醒,宫中所有嫔妃皆闻风而动,梳妆打扮前来探视。 ——前几日郑婕妤先是小产,继而陷入昏迷,而此事又牵扯到秀女,嫔妃们为了避嫌,也不愿承受皇上的迁怒,所以一个个龟缩在宫里。如今郑婕妤苏醒,事情尘埃落定,自然要赶过去瞧瞧,不然皇上之后想起来秋后算账,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所以李怀玉到佳宜宫时,意外的瞧见了自己花枝招展的宫妃们。见他来了,纷纷笑着行礼,各个姿态不同,一时之间让人看花了眼。李怀玉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只随意的叫了起,就快步走进去。见林清跪在门口,忙问道,“郑婕妤醒了?太医怎么说?” 林清急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内殿走,“婕妤醒了有一会儿了,太医诊过脉,说是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生照料着,很快就能痊愈了。”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只是终究伤了身子,只怕子嗣上——这话是奴婢私下里问来的,郑婕妤尚不知情。” 李怀玉不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做得很好,郑婕妤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养身子,这些琐事不必拿来烦她。” 林清垂下头,没让他瞧见自己嘴角的那一抹冷笑。实际上郑婕妤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若非有这些仇恨支撑着,郑婕妤能不能醒来,尚未可知呢! 说来郑婕妤能够醒来,也亏得林清能够狠下心,口口在她耳畔说什么“婕妤的孩子已经没了,身子也彻底伤了,太医说再不会有孩子了。婕妤若是再不醒来,只怕那凶手就要彻底逍遥法外了”。 从心理学上来说,重病垂危的病人,能活过来往往都是靠着一股气撑着。林清这么说,就是要让郑婕妤凭着这一股恨意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能够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将来她怎样,与自己何干? 进了内殿,郑婕妤正脸色苍白的靠在引枕上,春雨坐在一旁为她喝粥。见李怀玉来了,急忙要起身行礼。李怀玉几步走过去压住她,“爱妃不必多礼,还要好生养着才是。” 郑婕妤自然不能在李怀玉面前吃东西,朝春雨摆了摆手,柔声问道,“皇上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了他们,说是不准打扰的吗?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嫔妾的事情烦心,是妾的不是了。” 林清在一旁听着,真是感慨万千。这哪里还是那个仗着得宠有孕就骄横跋扈的郑婕妤?从前她还不知死活的闯过武英殿呢,如今却知道温良恭谦了。明明是好事,林清看了却无端有些心酸。 这宫里不懂事是活不长的。可一个懵懂天真的人变得这样明事理,到底还是经了好一番波折,令人唏嘘。 果然李怀玉听了之后,目中露出一点满意来,“这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嫔妃,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要来通知朕的。你昏睡了这几日,如今醒了,是大好事,难道还不该禀报朕?”说着又朝魏忠道,“记着厚赏那来报信的人!” 郑婕妤见此也不在坚持,只是抿着唇笑。过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嫔妾方才听着外头似乎十分热闹,可是诸位姐妹都来了?既来了,请她们也进来说话吧!免得站在外头反倒不像。” “你身子不好,操心这些做什么?”李怀玉不赞同的道,“她们既是来探病,自然要以你为先,就在外头待着也没什么。” 好一番情深意重,若早有这样的情意,郑婕妤何至走到今日?她微微垂了头道,“纵是皇上心疼嫔妾,可嫔妾是主人,客人来了,怎可拒之门外?春雨,你去请诸位姐妹们进来吧。虽然不能说话,到底也要好生感激她们才是。” 她将那“感激”二字咬的十分重,也不知是不是有别的意味。 春雨看了看李怀玉,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出去请了众嫔妃进来。 梅淑仪因是位分最高者,便走在最前头。一见郑婕妤就笑道,“妹妹可算醒了!这几日姐姐也十分担心了。醒来就好了,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做想做的事情不是?” 郑婕妤听了这话,目光微闪。梅淑仪这话里似乎另有深意,呃不知是不是她理解的那样。罢了,若是她愿意接受自己这样一个盟友,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推脱的呢? 于是笑道,“多谢姐姐和诸位妹妹了。我身子不好,这大礼就留着吧,总有机会的。” 又寒暄了几句,守在外头的小印子却忽然进来道,“禀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话音才落,已然有人打起帘子,将太后让了进来。 见诸位嫔妃站了一地,太后面露微笑,“哟,这可真是姐妹情深呢!难得你们投契,都替郑婕妤担着心。如今她醒了,也能放心了。” 又细细看了郑婕妤的气色,安慰道,“孩子的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只管好生养着,将来好多着呢!哀家这里有一支参,补身子是最好的,便给你吧!”说着示意花嬷嬷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春雨。 郑婕妤又郑重谢了太后。然后太后才说起了此次的事情,“前头你昏睡着,可能不知道,因着你落水的事情,宫里着实乱了好一阵子。你如今既醒了,好生说说,到底是怎么会睡?你的宫女说,你那日竟是一个人出去的?这成什么样子?你是皇上的嫔妃,又怀着龙嗣,怎可这般大意?!” 郑婕妤连忙低头认错,又道,“是嫔妾的错。嫔妾那日只是太过惊讶,一时没有顾上。” “惊讶?那你到底瞧见什么了?”太后厉声问道。 郑婕妤微微抬头,恰对上了太后的眼睛。那双眼中似乎有万千刀光,将她毫不留情的绞杀。郑婕妤吓了一大跳,慌忙又低下头去。“嫔妾……嫔妾……”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呀!”太后的声音复又恢复了柔和,拉着郑婕妤的手道,“你不知道,当日是一个秀女和一个宫女将你救起来的,若不是你醒了,只怕她二人就要代人受过了。你既然醒了,就说说到底为何要单独去那玉液池,又是被谁推进了水中?” 林清本能的觉得太后说的话有问题,但又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却听太后又道,“我那个宫女却是说,那日曾瞧见过穿着蜀锦的人一晃而过,只没有看清,你可也瞧见了?” 她脑中电光一闪,忽然明白什么地方有问题了。太后这种问法,分明是诱供!若是郑婕妤什么没有看到什么,说不得就跟着她的话走了。若真看到了什么——太后的意思,却似不想让她说出来! 果然郑婕妤期期艾艾道,“嫔妾当时只是觉得气闷的很……说来嫔妾有孕之后,情绪起伏很大,太医也说要多多散心,所以嫔妾才出门。那日就想自己走走,谁知走到玉液池附近,就下起雨来。等雨停之后,嫔妾正往回走,却只是脚步一滑,就掉进了湖里……实与任何人都无关。”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神情各异。林清因断定背后主使之人就在这群人之中,因此小心的观察着。大部分人都申请尴尬,看来并不相信郑婕妤的话——也是,玉液池边儿上,都是平整的石板路,她怎么就这样巧的滑倒了? 只有一个人的反应耐人寻味。那是个不怎么受宠的才人,姓蒋,她父亲也是个内务府的管事。当初她是伺候大皇子的宫女,后来大皇子年纪渐长,就做了醒事宫女。说来似乎还是李怀玉的第一个女人,虽不得宠,却也有些体面。 只是她今日瞧着怎么都不自然,一开始进门之时倒是低眉顺眼,如今也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手中的帕子扯的紧紧地,像是发狠的模样。 另一个就是温美人,听了“蜀锦”二字,微微有些发愣,但旋即就反应过来了,并没有很往心里去的样子。 也是,虽然皇上的蜀锦大多赏了她,提起蜀锦来多会想起她。但到底不是明着说是她,蜀锦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若有心陷害,也有可能。 只有李怀玉皱着眉问道,“你是说,是你自己滑倒了,这才掉进了玉液池里,并没有人推你?” 郑婕妤话已出口,怎能更改?只咬牙道,“是。” 李怀玉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目光在房中众人面上掠过,看到站在角落的卫木兰时,微微一顿,也就没再说什么。他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为了给卫木兰脱罪。虽然后来发现其中水很深,但到底这个目的是达成了。 只是这屋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卫木兰之所以站在角落,本就是林清故意为之,就是为了不给她拉仇恨。谁知李怀玉这一看,大家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她那里。 如今郑婕妤的事情差不多已经了了,如此一来,卫木兰却成了众矢之的。毕竟这一回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是为了她,此时哪有不咬牙切齿的? 好在太后此时起身道,“既然无事,郑婕妤就好生养着吧!哀家这就走了。” 太后都走了,嫔妃们留在这里也不大合适,因此都恋恋不舍的看了皇帝一眼,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063 背后的隐秘 等屋里只剩下几个人之后,李怀玉才冷声问道,“你与朕说实话,你真是自己跌进去的?你……那天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这事情太巧,任谁都不会相信。毕竟小春是的确故意将卫木兰引过去,然后给人灭口了的。既然如此,必定就有目的。正好郑婕妤落水,如此一来就能除去两个人。 可若像郑婕妤说的,她是自己摔倒的,那么将卫木兰引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因为太后的一席话,郑婕妤才牵强的改口了。毕竟她一开始可是说自己“太惊讶”,之后又说什么都没看到,自相矛盾。 只是郑婕妤却是不肯承认,“回皇上的话,嫔妾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她难道就不恨,难道就不想将事实说出来吗?不!她比谁都恨!可是她不能,因为太后已经暗示了她,如果她执意而为,谁知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梅淑仪说得对,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报仇这件事,她要自己来做!她将手放在小腹处,垂下来的眼睫遮住了目中坚定的光。孩子,你等着,娘不会让你白白死了的! 见问不出什么,李怀玉这才走了。屋里只剩下郑婕妤,春雨,林清和卫木兰。 郑婕妤此时才看到卫木兰,目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嫉妒并没有逃过林清的目光。她这才觉得郑婕妤是真的长进了。从前她要是看到这样一个有威胁的女子,怕不将对方恨之入骨? 可如今却只是细细的看了几眼罢了。然后便将目光停在林清身上,“就是你救了我?” “是。”这也没什么可说的,此事很多人都知道,林清觉得没什么可否认的。虽然自己和郑婕妤的关系似乎并不和睦,但她也不需要对方的感激。 “真是多谢你了。没想到竟是你救了我。从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遇着些好事,随便做点儿什么,就有许多人喜爱你。如今我却懂了。你的运气格外好。”郑婕妤笑道。 林清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毕竟自己只不过救了她,而且还为此深陷怀疑,哪里谈得上运气好? 郑婕妤也不解释,笑道,“这个情我领,总有一日还给你的。我累了,春雨,你送卫小主和林清出去吧!” 从佳宜宫中出来,卫木兰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是秀女,且大家都认为她必会进宫的,可到底不是嫔妃,这个身份十分尴尬,呆在那里不自在极了。好在林清安排得当,她站在角落里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林清,你说……郑婕妤为何要那般说呢?”她有些不解的问。 原来连卫木兰这样天真之人都听出来了,林清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与掩耳盗铃何异?“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何况如今她虽然未说,但却和说了是一般的。只是到底不能将那人治罪就是。但此事既是太后和皇上默认了,你……” “我知道,说来其实我并未受什么损失。郑婕妤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没什么疑义。你放心就是,总算我没连累你,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不是我该过问的。”卫木兰抿着唇道。虽然还有些不高兴,但到底还是懂理的。 林清就怕她无知无畏,坚持要将此事查下去,反而不美。不过转念一想,她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虽然性子天真,但并不是真的幼稚,自然也知道些取舍,不过是从前用不到罢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颇为感慨。这宫里可真是个熔炉,再是如何天真的秉性,进来经了些事,总会有些变化的。但……这真就是好的吗? 林清不知道,眼中露出少许难得一见的迷茫。不过转瞬便又恢复的清明,“说什么连累我?我去那里,是我自己要去的。其实若不是你,我只怕轻轻松松就做了替死鬼也未可知。”她自嘲的笑笑。 想想真不是不可能,毕竟不过一个小宫女,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和卫木兰在一起,也还是会被发现出现在那附近,那时和皇上要保的卫木兰不是一伙,说不得立时就会没命。 其实她耿耿于怀的,是那背后之人。虽然太后诸多掩饰,但林清却不觉得这事是太后所为。一则太后的性子,只怕想不到这样缜密的法子,二来太后身份高贵,想折腾这些低位嫔妃有的是办法,倒不用这样麻烦。 如此一来……她是为谁遮掩呢?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难怪李怀玉最后也没有追究。太后或许根本不怕别人猜到,她要的不过是大家都不敢说起罢了。 只看这一手安排,林清就为幕后之人的手段心惊。竟然能够令得太后都出面为自己做事,这份心思果真深的可怕。也不知她利用的到底是什么事,是顺势而为,还是这局面本就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 其实从听说慈宁宫有人说出“蜀锦”这两个字之后,林清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件事真的只是一个人能够做出来的吗?李怀玉或许对后宫的认识不清楚,但经受过无数宫斗小说熏陶的林清却知道,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嫔妃,她们或多或少总有些势力,才能在宫中立足。 如她之前就说过的,不论怎么缜密的安排,总会露出痕迹。一个人没发现,难道所有人都没发现吗?那么那些发现了这个局的嫔妃们,她们是在后面下绊子,还是——伸手推了一把? 其实这样才说得通。虽然宫里人不多,但也不是这样容易就能够设出这样的局来的。但若后面有许多人伸手推了一把呢?毕竟郑婕妤身怀龙裔,卫木兰姿容绝世,她二人在宫中的威胁是最大的,所有人戮力同心想要铲除二人,也未必不可能。 那么朝云的事情,又是谁透露出来的呢?对方明摆着想要搅混水,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是帮了忙的。毕竟她出现之后,太后才能名正言顺甚至是有些急迫的插手此事。 林清觉得自己隐约摸到了一点这件事的边际。但她却不打算深入下去了。“卫小主,如今事情了结,奴婢也要回乾清宫当差了。你如今是要回长春宫去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卫木兰有一瞬间的愣怔,但随即就反应过来,黯然点头,“是啊,回长春宫去。” 其实她并不情愿去那个地方。这几日虽然说是身有嫌疑,但她却觉得过得比在长春宫中自在多了。至少佳宜宫没有人对自己横竖看不顺眼,处处找自己的麻烦,以致连门都不能出。 但秀女才是她的身份,不去长春宫,又能去哪里呢? “这几日多谢你了。”她转过抬头去看林清,眼中透出一抹亲切,“你……若有空,便往长春宫这边来,能说说话也是好的。若是不能……那就算了。” 她生来视力便不太好,每每认真看人的时候,眉尖轻蹙,眸中一片雾色,看来着实让人心动。 便是林清自认见过许多美人,心头默念红粉枯骨,面对这样的祈求,却也不能无动于衷。 “你放心,我得空就去看你。只是到底主仆有别,只怕也不会这样容易了。”林清忍不住叮嘱道,“你还是如从前一般深居简出罢!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了,况你如今的情形,皇上也是知道的。想来必会有些安排。” 李怀玉当然会有安排。虽然此次郑婕妤出事,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但毕竟是未出世的孩子,他也不曾见过,所以感触不深。卫木兰却是他实实在在见过也说过话的,又是个绝色美人,自然格外不同。 若说从前他对选秀不过敷衍,只是为了平衡前朝所做出的选择,如今却是用了心思去关心秀女们的情况了。 他的心思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尽知的,便每日里都在他面前说起卫小主如何如何的话,倒让他平添了几分期待。 “郝佳德,秀女们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回皇上,是五月初十,没几日就满一月之期了。皇上可是要安排一下亲阅的事?”郝佳德问道。 李怀玉摆了摆手,这个倒没什么可安排的,大致有些什么人进宫,他心中是有数的。“不必,你可知太后让收拾出了哪些宫殿来给新进宫的嫔妃们居住?” 郝佳德明白这是要给卫小主安排住处了,想了想,答道,“如今各宫皆没有主位,除了皇后的坤宁宫和贵妃以上方能居住的钟粹宫,储秀宫之外,应是先紧着如今有人居住的宫殿。离着乾清宫最近的,长春宫是秀女住的地方,余下只有启祥宫和承安宫。” 作为皇上最信重的大总管,郝佳德自然不止是记性好,还能及时为皇上提供自己的意见以作参考,“依着奴才说,真要是住进了哪个宫里,反倒要受高位嫔妃拘束。如温美人这般,虽然地方不大,但一个人住,却也自在。” 李怀玉闻言眸光一闪,此刻心头竟是有些懊悔将离得近景致好的四面景赐给了温美人了。 郝佳德又道,“奴才记着御花园中有一处流华殿,精巧玲珑,周围遍植兰草,就是离着乾清宫远些。” 064 升一等宫女 李怀玉会关心嫔妃们住的宫殿,无外乎是因着格外看重卫木兰罢了。听郝佳德说完,心中却有了不同的决定。卫木兰的美好纯真,是他生平仅见,他想给她最好的。 “先这样吧,流华殿也让人收拾着。”他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想了一会儿,又道,“让人去请二皇子来。” 李怀恩来得很快。 就如李怀玉对自己这个二弟感情复杂一样,李怀恩对自家皇兄的感觉其实也十分复杂。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他们的母后,当今太后苏瑾儿。 民间说十指各有长短,又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做父母的总会有些偏颇,不可能对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李怀玉是长子,当年先帝因着身子不好,对这个儿子的教育十分上心,因此时时带在身边教导。也因此李怀玉和太后的感情并不深。 李怀恩却不同,他生下来时自己的兄长就已经是内定的继承人了。而他自己则是被太后娇养着长大的,母子情分自然不是李怀玉可比。所以太后偏疼幼子,这事宫里许多人都知道,但大家也都不以为意。 就连李怀玉自己也觉得,二弟代替自己承欢母后膝下,比自己受宠也是应当的。 只是众人却都忽略了李怀恩的想法。先帝的后宫颇有些特别,皇子只得他们兄弟二人。也因此他们二人时常便被大臣们拿出来作对比。而骄纵任性的李怀恩怎比得上从小就受着精英皇室教育的李怀玉?如此一来,他难免心气不平。 若是两人身份差别很大也就罢了,偏偏两人是一母同胞,起点完全相同。不过是因为李怀玉大上两岁,便占尽了天时地利。如此一来,李怀恩自然更加不忿。 这种不忿,只被太后注意到了。而她偏疼幼子毫无理由,自然在心底也怨怪上了长子,时不时便要给长子弄出点儿事情来,给幼子出气。时间长了,李怀玉焉能不察?又焉能不委屈? 如果说李怀玉做皇子的时候,这种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他即便是心里委屈,也不愿因此与自己的生母离心。但登基之后,李怀玉权柄日重,却再也不能容忍母后这般毫无理由的偏心了。 这一回太后会突然之间插手郑婕妤的事情,他不用问就知道必定和自己的好弟弟脱不了关系。心中着实不悦,因此才将李怀恩叫来。纵使他明知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己也还是什么都不能做,但他却忍不住。 但这事也不能直接开口问,因此李怀玉便先说了些别的话题,“二弟近来都在做些什么?朕听上书房的先生说,二弟近日没怎么去上课?” 李怀恩眉毛一扬,毫不在意的道,“皇兄,弟弟也大了,不必再去上书房了吧?”其实先帝只有两个儿子,如今李怀恩一个人去上课,早就不耐烦了,这不是说明他还没长大吗?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是第一次,根本不怕李怀玉说他。 李怀玉沉吟了一笑,笑道,“说的也是,前儿我还与母后说,此番选秀,也该给二弟指一个侧妃的。既然是要成家了,自然不必再去上课。真没想到,转眼你也成大人了!” 他说的和颜悦色,李怀恩心头却益发不悦。明明李怀玉只比他大两岁,却说的好像比自己大了许多似的。尤其是这种长辈教训晚辈似的口吻,着实让他心烦!“皇兄说的是。” “你既然大了,就该正经的做些事情了。前几日宫里发生了些事情,不知下雨那日二弟在做些什么?”李怀玉装作不经意的问起。 但李怀恩焉能不知他是故意试探?他本以为这事母后出手便能了结了,谁知李怀玉竟还来试探于他!“皇兄这话可是疑心弟弟?” “你这是什么话!”李怀玉斥道,“朕不过是想着母后年纪大了,朕看着你些,也别让母后她老人家操心了。难道朕这个做皇兄的,还管不得你么?” 他拿出皇帝的威严来,李怀恩再多不满也只能压着,“那日弟弟在自己的宫里看了一日的书,并未出门。”他答道,语气之中,却还是能听出来一股挑衅的意味。 李怀玉不由笑道,“好了,别与皇兄置气。皇兄并非疑你,不过是以策万全罢了。既然你有心在宫里读书,皇兄难道还会不允不成?” 心中却是在冷笑。他安插在李怀恩那里的人也说李怀恩是在宫里读了一日的书,如今看来,这人只怕早就被收买过去了吧?的确那一口口的宫门都未开,但李怀恩或许是忘了,关上宫门然后从翻墙出去,这还是小时候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呢! 确认了这件事,李怀玉却又为难起来。毕竟没有证据,况且也不可能真的狠罚李怀恩,也只得罢了。倒像是自己今日故意找李怀恩的麻烦一般。 不过,这个弟弟这般不安分,看来是该给他找些别的事情来做了。想了想,他便开口道,“二弟今年便十三了,既然娶了侧妃,也算是成家了。可有打算跟着皇兄上朝听政?便是一时不能接手工作也无妨,先去瞧着,慢慢就学会了。皇兄只你这一个兄弟,还盼着你来帮忙呢!” 说着十分和善的拍了拍李怀恩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等你侧妃进门之后,就先到户部行走。” 李怀恩让他这么一说,心中憋气,却也没法子发泄出来。毕竟李怀玉的话,处处都是为他好,多么兄弟情深。可……可这些,他本来都有资格得到的,如今却要李怀玉来施舍! 转身出武英殿时,他心气着实不顺。转眼却看见一个丫头跪在大殿门口,那窈窕的身姿,看起来着实楚楚动人。再定睛一看,竟是乾清宫主管宫女晚晴。 李怀恩心头一跳,继而又露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笑着向李怀玉道,“皇兄,你这宫女是犯了什么错?怎的就罚她跪在这儿?女孩家面皮薄,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李怀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让二弟见笑了。只是这丫头不合打碎了宫里一件贵重的东西,这才罚她在这里跪着。” “话虽如此,只是终究不甚好看。”李怀恩又道。 李怀玉沉吟一番,才点头道,“果真。只是这宫女却不好处置。若是二弟喜欢,不若皇兄便将她送给二弟吧!”说着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魏忠。 魏忠收到自家主子的眼色,连忙上前一步道,“晚晴,你还不快多谢二皇子的救命之恩?行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儿就到二皇子那里伺候着吧!只是你须得记着自己的本分,别给乾清宫丢脸才是!” 晚晴眼中迅速的迸发出一抹光,磕了一个头,便利落的起身回去收拾东西了。 魏忠回了殿里,李怀玉问道,“她去了?” 魏忠点了点头,言语中难言愤恨,“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得皇上这般看重她,谁知竟是个扶不上墙的!” 李怀玉不在意的笑了笑,摊开一本新的奏折,“说这些做什么?总是她自己选的路,将来也怪不到朕身上来。” 陈姑姑在一旁看了半天,这会儿才开口道,“说到底皇上还是太过看重她,不然何必非要用这种法子?到底于名声有碍。——不说这个,如今晚晴去了,这人手安排,皇上可有中意的?”毕竟是重要的位置,总要主子称心才好。 李怀玉微微一顿,道,“将采蓝提上去做主管宫女,至于朕身边……将茶水房的那个林清提上来吧!” 于是才成为茶水房宫女没多久的林清,再一次荣升为乾清宫一等宫女,能够入殿在皇上身边伺候。 不说别人,就是林清自己都吓一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后来又听闻,是二皇子将晚晴要走了,这才将大宫女采蓝补上去。于是就空出了一个位置,正好便宜了她。 林清心知自己有这些好处,和前几日郑婕妤的事情脱不了关系。只不知这晚晴在乾清宫地位不低,怎会这般容易就送去给二皇子?毕竟两位皇子不和的事虽然大家都不说,但都心里有数的。 还是后来魏总管私下里提点了她一番,林清这才知道,原来上回含香给皇上下的催情药,竟是从晚晴那里来的。而她的猜测也没错,裕太妃本只是打算用木槿花的迷幻作用控制皇上,谁知含香贪心不足,这才提前暴露出来。 晚晴的事情皇上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查出后面的人,这才按兵不动。此次用她来试探二皇子,果然二皇子替她说话,因此皇上便顺水推舟将她送出去。 为着自己能够这般好运的升职,林清十分高兴的在乾清宫小厨房寻摸了一份点心,带着去长春宫瞧卫木兰去了。不管怎么说,总是承了别人的好处,自然要回报万一。 卫木兰得知她升了职,表现的比她还高兴些。——没错,林清根本不高兴自己这么快的升职。虽然在她的斡旋之下,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暗地里总会有些人看不惯的。毕竟人家做了好几年,她才来了不过两个月,根本不能比。 065 适应新身份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李怀玉特地让魏总管将她领到武英殿中。 林清自听了自己升职的消息,至今都还有些迷糊,见着李怀玉,身子先于意识,已经拜了下去。 “行了,起来吧!听说你去看了卫木兰?”李怀玉问道。 林清恍然大悟。难怪皇上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竟还特特抽出时间的见她,原来只是想要从她这里打听消息。既知道了皇上的心思,她自然从善如流,将卫木兰卖了个干净,心中还想着,卫小主你千万不要怪我,总算我卖的价钱还不错! 听完了卫木兰的事,李怀玉才打发她出去,“去见见余下的人吧,日后一处做事,好生学着。”敢情他也知道,林清这算是走后门进来的,业务能力未必过关啊。 只是这样子,在别人眼里看来全不是一回事。本来其实林清和乾清宫伺候的几个宫女皆是熟识的,要说大家针对她,还真没这个必要。但她一来就让皇上特地接见,到底还是让大家心里存下了嘀咕。 何况如今自己换了身份,从前的相处之道,也是不能再用了。 林清深知枪打出头鸟的真谛,自己初初到武英殿来,并不掐尖要强,只需事事都以另外几人为先就是。 她将身份摆得很低,大家也不好甩脸子。兼且碧波本就和她一同入宫,此前交情也不错,对她颇为照拂,总算没有受到太大的敌视,没几日就熟悉了武英殿的章程了。 武英殿里伺候的宫女一共是四个。但她们并不是都在,通常是两个人一组,轮换着当值。因着林清与碧波相熟,便和她做了一班。 林清跟着碧波,瞧着她将小巧玲珑的熏香球打开,往里面填上一小块烧红的炭火,然后往里面添上小指尖那么点儿的香料,然后合拢香薰球,再挂在窗口边,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碧波回头,见她看呆了的模样,笑道,“这龙涎香,乾清宫里是必要点的,这也是因着皇上身份尊贵的缘故。只这香味道太浓,皇上并不喜欢,加以如今是夏日,点了香反倒闷闷的,因此不用拿金兽,却用这小小的熏球,放在窗边,风一吹便有一缕隐约的香气。这便无碍了。” 竟然那么麻烦,林清暗暗赞叹,“姐姐这手功夫真是让人歆羡。” 碧波微微一笑,“这是什么话?我这也不过是家传的功夫罢了。倒是妹妹你之前每日里送来的插花,花香幽淡,看起来也清爽多了。等会儿问问姑姑,要不要继续摆吧!” 这是替她打算是意思了。林清本还担忧自己送花的举动会不会惹得碧波不喜——毕竟也算是和她抢差事了。谁知人家这般大方,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了。“多谢姐姐为口口心。” “说什么话。”碧波只是笑笑,倒没有扭捏不受。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皇上该回来了,咱们也该准备起来。你去茶水房要热水来冲茶,我去小厨房瞧瞧有没有新做的点心。这样成么?” 她想着林清是茶水房出来的人,才这样安排。林清自己虽则私心里更想去小厨房,但见她这般用心,心中十分熨帖。加上她是新来的,自然也不好反驳,因此便应了。 到了小厨房,瞧见兰芳一如既往的在做针线,林清不免调笑了几句,“怎的你这针线口口做,反做不完了?也该停下来歇口气才是!横竖这宫里也饿不着你!” “这位姐姐说差了,兰芳姐姐不过是做点东西打发时间罢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林清有些莫名的看了兰芳一眼,见她满脸无奈,这才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穿青衣的小丫头亭亭的站在门口,看起来风姿宛然。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林清,仿佛看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清不由有些好笑。她因着两个月已经和兰芳混的熟了,也知道兰芳是个大度的,不会介意这样说笑,因此才说了两句,也是亲厚的意思。谁知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顶了起来。 她回头去问兰芳,“这位是?” 兰芳有些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活计,道,“这是新来的,顶了你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那方才那句话,就说不准是替兰芳说的,还是故意找事了。林清不由嗤笑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衣女子傲然答道,“我叫木槿。你就是之前的那个林清?听闻你调去了武英殿,怎的规矩这般稀松?” 竟然真的教训起人来了,林清好气又好笑,她以为她是谁? 不欲和她一般见识,林清便说了自己的来意,“皇上要下朝了,我过来要些热水,备着给皇上泡茶呢!” 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走去,行过那位木槿身边,林清微微一顿,道,“你这名字不能用,皇上不喜欢木槿,改了吧!”然后也不看木槿的脸色,径自扬长而去。 回到武英殿,碧波瞧她面色不大好,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茶水房你应该很熟才是,难不成还能和人拌嘴?你这张嘴最是能说的,还真有人能降得住你?” 林清无奈,将木槿的事情说了,又问道,“我不是开玩笑,这事我也不好管,只是她的名字的确有些……你看要不要和采蓝姐姐或是魏总管他们说一声?” 碧波虽不知她为何会知道皇上不喜木槿,但料想林清并非信口开河之人,想了想道,“你去和魏总管说,让他去和采蓝说吧!毕竟你和采蓝不熟悉,又才与那木槿拌了嘴,别让人以为你挟私报复呢!” 她是考虑到这事魏忠应该知情才这样说的吧?林清佩服的看着碧波。这般七窍玲珑,也不知她是怎么生怎么长的。林清从不觉得自己就聪明的天下无敌了,这世上厉害的人多着呢,所以她才不想拔尖,免得被人当做眼中钉。 倒是碧波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瞧着那木槿不是个老实的,只怕这事儿还有波折,你尽管将自己摘出来就是了。” 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林清手中,“你去把点心摆出来吧!我瞧你插的花不错,摆点心也是一样的,必要好看才行。”然后自己提着水壶泡茶去了。 林清心中越发感激,因她自己泡茶的水平着实一般,本来也不打算献丑。只是碧波这样一说,却连尴尬和不好意思都不必了。这般贴心的人,真真是……在这宫里可惜了。碧波这样品格儿,若命好投胎在个好人家里,便是为妃为后都是够的。这还是她没有受过那些教育,自己学来的呢! 林清有时也觉得看不透她。不过转念一想就丢开了,这世上能干的人多了,何必个个都要看透才罢休?只要对方对自己真好,其余的有什么要紧呢? 就如秋姑姑对她这般好,难道不知她有事瞒着,可秋姑姑从未问过。别人的隐私,何必抓着不放? 如此林清果然去向魏总管说了木槿的事。 含香意欲用木槿花加催情药爬上龙床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其实林清觉得自己真是好心,此时改了名字,总比有一天爬到了皇上身边的位置,才发觉这名字是个大忌要好吧? 只可惜那个改了名字叫芙蓉的宫女却并不领情。 自魏总管亲自到茶水房让她改了名字之后,每每在乾清宫各处瞧见林清,她就总是用一种十分阴沉的目光看着林清,好似两人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倒让林清十分不解。 虽然宫中的确是少有改名字的习惯,但那也是因人而异的。许多得宠宫妃喜欢给自己身边的丫鬟取一个系列的名字,比如都带兰字,或是都带素字之类,也有都用花卉为名,或是用四季节气为名,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况且木槿的名字的确是李怀玉不喜,迟早都是要改的。不过林清也体谅她不知内情,或许还以为是自己挟私报复,所以偶尔遇到的时候,也会避其锋芒。 只是也不知芙蓉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她将林清的退让看做是怯懦,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言语之间,也颇有贬低之意。乾清宫虽大,但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些人,林清又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因此自有那巴结的人将芙蓉的话学来给她听。时间长了,林清不免也有些腻味。 后来碧波知道此事,便和林清换了过来,让林清去小厨房,她自己去茶水房。 前面说过,林清在茶水房时就和乾清宫中诸人交好,其中尤以小厨房的绿云和圆儿与她最亲密。绿云是因为两人都对含香不怎么看得惯,圆儿就纯是因着她性子讨喜。 因此得了这个差事,林清反倒更加高兴。毕竟能够有更多时间与朋友碰面。 更何况她一直没有放弃自己心里的那个想头。她还记得,小厨房的李嬷嬷可是曾经伺候过先皇后的。虽不知她后来是如何来了乾清宫,但这也间接说明了她的能量不低。说不得真的知道当初的一些事,也未可知。 这事她一直不敢跟人提起,即便是疑似姐姐生前好友的齐云,她也三缄其口。所以齐云虽然知道她在打听坤宁宫的事,但也并不十分清楚。 066 皇后的人选 李怀玉迈步走入慈宁宫正殿,便觉得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在大太阳底下赶了这一段路,正是热得不行的时候,乍然让凉气一激,几乎打了个哆嗦。接着便有感觉那凉气沿着肌肤沁入肺腑之间,这才舒了一口气。 “皇帝来了!”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李怀玉跪下行礼请安。转眼瞧见坐在一旁没来得及回避的秀女们都是一脸羞怯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你来的是时候,哀家这里可正热闹着呢!” “哦?不知有什么好事,母后可否告知朕?”李怀玉含笑问道。 “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这几个小姑娘瞧着我老太婆每日里无聊得紧,便口口过来陪伴哀家罢了。和她们一块儿说说话,哀家都觉得年轻了许多!”太后道。 “难得母后喜欢,那就将这些小姑娘都留在宫里陪着母后可好?”李怀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红着脸的秀女,竟是毫不避忌的当着她们的面将这话说了出来。 见众秀女喜盈于色的模样,心头不由闪过一抹嘲讽。只是面上却仍旧是笑盈盈飞模样。 连太后都诧异的瞧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今日怎的这般莽撞。但其实这些秀女在李怀玉眼中都是一般的,不过是用来巩固自己的皇位的棋子罢了。既如此,又何必还要费那些心思? “好了!”太后瞧着秀女们几乎要埋到胸口的脑袋,笑着轻斥了一句,“说这些胡话做什么?哀家喜不喜欢的,有什么打紧?”话里的意思,皇上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乘着这个空档,几位秀女纷纷站起来告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这时候过来慈宁宫,必是有事要说。她们若还是不知趣的留在那里,只怕就要遭皇上厌烦了。 只是这天气却着实热得很,本来平日里都是在慈宁宫待到太阳偏西,不那么热的时候才回的,今儿头一遭顶着烈日走,都在心里叫苦不迭。 这边李怀玉瞧见太后将人都打发了,这才懒懒的靠在榻上,笑道,“还是母后这里松快!” “你既喜欢,就常过来就是。虽则国事重要,但也别熬坏了身子。须知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太后柔和的劝道。 李怀玉点了点头,这才说起正题,“儿子今日来,是想和母后商议一下皇后的人选。如今大臣们上的折子,都在说这个。人选也还是那三个,不知母后怎么看?” 怎么看?太后目光一闪,她自然是不希望那三个身份高贵的女子成为皇后的。但这话却不能就这么说,不然皇上或许还以为她这个做母后的有什么居心了。 想了一会儿,她才慢慢的开口,“论理,这立后是国之大事,应该决于皇帝之手。既然皇帝问起,那哀家就说说。于何苏三家,如今都差不多到顶了。他们虽然想更进一步,但皇上却不能纵容。若是再出一个皇后,只怕就管不住了!” 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她到底是太后,偶尔说几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她们母子的关系还没差到那份上。 李怀玉闻言意味不明的一笑,继而抬眸看向她,仿佛一个依恋母亲的孩子,“母后说的是,儿子也是这般想的。三家势大,如今尚可互相牵制,若是有一家脱颖而出,只怕这个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正是!”太后点头道,“女子德容言功,哀家倒觉得即便是家世次一等的女子,只要品行够好,也能母仪天下了。皇帝也不必担忧她母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李怀玉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寒光。说什么德容言功,不就是为了不让他有个太过强大的妻族吗?要知道她给二皇子李怀恩挑选的岳家,可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家呢! 只是……这本就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因此他也不打算将这层面子撕破,“儿子对秀女所知不多,倒不知都有哪些德行出众的?母后定然知道的比儿子多得多,或许能够给儿子提几个人选?”他试探着问道。 太后像是完全不知道这是个试探,认真想了好半晌,才道,“依着哀家,自然是喜欢怀柔那样乖巧温柔的女子,她家世是薄了些,但皇上若能施恩提拔,却正好为皇上所用。” 还说自己没有私心,这程怀柔从一进宫就格外受太后看重。虽不知其中有什么关联,但必定是太后早就打算好了的。哼!想的真好,这程怀柔家世不显,可她爹却是承恩公一手提拔上来的,跟苏家的人何异? 太后也看出来皇上不悦之意,也就不再勉强,只道,“哀家也不过是瞧着这孩子合缘罢了。皇上既不喜欢,再挑就是。”却是有几分赌气的意思了,想来如此皇上应不会过分忤逆自己的意思了吧? 果然李怀玉立刻道,“母后这是什么话?既是母后喜欢,那就让她进宫,便是多陪陪母后说话,也是好的。” 想了想又道,“关于皇后的事,不若先空置着,朕再发一道明旨,就说要考察众多嫔妃的德行,再决定谁能够登上后位。” 如此一来,只怕众多女子进宫之后,也还是会争个不休。对他来说有利无害。只是要将这个度拿捏住了,别让这些人害了他的子嗣。 太后笑道,“皇上想的很是。就该如此,母后倒希望你能选出一个你喜欢的女子来。前儿不是说有个卫什么的,是个绝色?皇儿既喜欢,给一份体面也是好的。” “嗯,儿子打算封她做昭仪。”李怀玉道。这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既然郝佳德说住在一个宫里会受一宫主位的辖制,那么他直接让她成为一宫主位就行了。 太后闻言面色却是严肃起来,“胡闹!她是什么身份,昭仪岂可轻封?那是一宫主位,可这那卫氏家中却不过是四品。皇上还是要三思!须知温柔乡原是英雄冢,美人祸国,古人之鉴不远!” 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可刚才她说可为皇后的那位程怀柔,父亲不也才是正四品?李怀玉心头嗤笑,却没有再提此事。“这且不说,只是于丞相的女儿,只怕要封一个贵妃之位。到时让她协理后宫,母后也能松快些!” 果然提到宫权,太后立刻沉下脸来,但也不好说什么,于非茵的身份,封个贵妃真不过分。到时她作为后宫之中位分最高者,协理后宫亦是理所当然。 让她和太后争夺宫权,或许也能让太后的目光不再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了吧?李怀玉不确定的想。 真讽刺,明明是亲母子,却还要这样彼此算计,各有盘算。 对这个母后,李怀玉的感情是复杂的。 很小的时候,他每每看着母后抱着弟弟温言软语,心底总是止不住的羡慕。因为母后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十分冷淡,冷淡的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的儿子。 后来父皇将自己带在身边,教导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觉得,一国之君不必沉溺于那些儿女情长之中,所以母后不给他的东西,他也不需要。 但心里真的就放下了吗?没有,他其实还是怨的,但他不会再表露出来。他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学会了算计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母后。 在他发现母后竟为了二弟一次又一次的算计自己之后。 或许,这样长的时间,那单薄的一点儿母子亲情,早已消耗殆尽了。所以如今,算计竟然成为了他面对母后时唯一的反应。不论母后说了什么话,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拿出来仔细分析,其中是不是蕴含着什么深意。 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累。但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在母后心里,自己是永远比不过二弟的。 不过……如今他是君,二弟是臣,有些事就不是母后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李怀玉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随即便隐去了。“对了,还有一事,儿子要请母后斟酌。二弟也十三岁,算个大人了,母后的意思,是晚些年再大婚,只是如今也可以给他选个侧妃了。儿子打算等二弟娶了侧妃之后,就让他进朝堂听政。” 乍然听到小儿子能够去听政,太后的喜悦不容错辨,“皇帝说的是真的?如此也确实是该指个侧妃,让他定下心来,好好努力,日后才能帮得上你!”她十分欣慰的道。 “自然,所以还要母后给二弟好生挑一个人才是!”李怀玉笑道。仿佛从未发现过太后溢于言表的欣喜。 说完了自己要说的,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李怀玉便站起身告辞,“如此儿子就先回去了。过几日就要亲阅,母后还需打点起精神,到时候和儿子一同去挑人呢!” 太后心里一直在盘算着秀女们的资料,有些心不在焉。李怀玉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直接告辞了。 出了慈宁宫,他却忽然叹了一口气,让跟在后头的郝佳德好一阵心惊胆战。可直到回了乾清宫,皇上却仍旧什么都没说。 他却不知,李怀玉嘴里不说,心里却想了很多。最后也只能付之一叹。早知道皇家无亲情,自己又何必做出这些姿态呢?既然登上了这个位置,他就决不允许其他人来挑战侵犯他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即便那个人是他的母后也不行! 067 秀女暗交锋 不过几日时间,郑婕妤的事情,已经被人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如今宫里最热闹的话题,却是六月初十秀女大选。到了那一日,经过一个月之后还能留下来的秀女们皆会在御花园接受最后的挑选。届时皇帝也会在场。因此秀女们都摩拳擦掌,准备那一日一鸣惊人。 说来能够在宫中坚持了一个月而没有被刷下去的,谁不是人精似的?便是卫木兰这般心思单纯之人,也渐渐明白了何谓宫中生存之道,何况别人? 因此众秀女在准备表现自己之极,也不忘给对方制造麻烦。其中尤以于丞相的孙女于非茵和承恩公的孙女苏宁毓为最。两人都是身份高贵,各自拉拢了一帮人,摆出打擂台的阵仗,哪一日没几个秀女被她们折腾的不得不离开的? 至于何慧洁,因她一向展露出来的品性便是温柔娴雅,恬淡无争,所以也少有人因着这些争斗去叨扰她。只是她到底是真就是那般性子,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却也难说得很。 因着太后和皇上说那一袭关于皇后人选的话是在慈宁宫中,且周围并没有人伺候着,因此秀女们也无从知晓。人人都在揣测到底谁能够成为皇后。 “于姐姐,你也瞧见了,那苏宁毓这般放肆,难道咱们就要忍下这口气吗?”一个秀女不忿的对于非茵道。 于非茵也是无奈,谁叫苏宁毓有个做太后的姑姑呢?况如今大选在即,她也不欲弄出太大的动静,反倒让皇上对自己的印象变差。 “便忍她这几日如何?难道你以为这些事皇上会一点不知么?这样骄纵的女子,自然是不堪为国母的,想来皇上心中也有数。”她柔声劝道。 和苏宁毓的毫无顾忌不同,她从小就被教导要贤惠大度,所以虽然自己这边势大,面对苏宁毓时却每每因着有所顾忌,反倒被对方压制,倒让人误以为她们之间旗鼓相当。 不过也就是这样,才能越发显出她的贤明懂理和苏宁毓的冲动幼稚。她一次次的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以一定要忍耐。 但其实她心中又岂会一点都不担心?苏宁毓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与自己比起来,太后会向着谁,根本不用去猜。好在苏宁毓是个没脑子的,明明占了这样大的优势,却偏偏自己挑头闹起来,先前太后还时常宣她去伴驾,如今已是好久没宣过了吧? 现在的情形,父亲也对她细细说过。她们三人各有千秋,但何慧洁因着先皇后侄女的身份,只怕太后不喜。机会自然比不得她和苏宁毓。 而苏宁毓是太后侄女,固然比她方便,但性子却骄纵的很。只要能够挑动她闹将起来,太后或许还会容忍,可皇上却绝不会纵着她。至于自己,有了苏宁毓在一旁衬着,不怕皇上看不到自己的好处。 所以她虽然要忍,但不代表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最起码,要让苏宁毓在大选当日出个丑,到时候不信皇上还会瞧得上她。即便皇上真想立她,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想罢,她笑着对那秀女道,“虽然要忍,但你们也不必太过顾忌。咱们并不是怕了她。对了,那卫木兰如今还是整日里躲在房里么?” “是啊,真是笑死人了,以为皇上多看了一眼就有什么了不起呢!谁知还不是要回到长春宫来?连门都不敢出,有什么出息?”那秀女嗤笑道。 于非茵也不喜欢卫木兰。任何一个女人见着她那般姿色,只怕都喜欢不起来。尤其对方跟自己争的是同一个男人的时候。所以也不训斥那个秀女。等她说够了才淡淡道,“你也该注意些。虽然是咱们的地方,但毕竟是宫里,保不住就让谁听了去了。当心祸从口出。” “呸!她凭什么?难道于姐姐就甘心……”那秀女仍是愤愤不平。 于非茵不由一笑,“不甘心又如何?你也知道皇上看中她,未必就没有派人过来护着她。若是惹怒了皇上,到时咱们都没有好结果。” “不过你也不必苦着脸,咱们不能动手,那不还有一个自称是皇上最喜爱的表妹的么?让她去。”于非茵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到时候皇上是保着自己的表妹,还是保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那咱们要怎么做?”那秀女连忙问道。 于非茵沉吟半晌,才招手让她近前来,耳语一番,才道,“这事你要好好安排,别让咱们的人去做,露了痕迹,到时惹祸上身可就坏了!” “姐姐放心就是,必定安排的万无一失。!” 这秀女叫做符锦宜,她父亲是皇城指挥使,是于丞相在军队中一力扶持上来的,所以早早交代了她要和于非茵拉好关系。到时于非茵封后,她也少不了好处。 但符锦宜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要靠着于非茵,却也需有自己的成算,谁知道哪一日于非茵就会将她推出去做替死鬼呢?不自己为自己盘算好,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况……一样是要进宫的女人,谁都不是庸才,她凭什么就要屈居于非茵之下?她凭什么就不能一飞冲天? 所以她虽然按照于非茵说的安排下去了,却也给于非茵留了个线头。到时若能成事,将这线头送出去给任何一个人,就能将于非茵拔起来。而于非茵如今手头的力量,却都能够为自己所用。 这边苏宁毓其实没有那么轻松。自上回她在御花园罚了温美人,而对方却反倒升了位分之后,太后就极少再宣她到慈宁宫去了。时间成了,她哪里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自然就将温美人恨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那个狐媚子钩住了皇帝表哥的魂,自己如何会被太后姑妈所不喜? 尤其是事后母亲叫人进来传话,说是从祖母隐约不详的话里,听出了姑妈竟是并不打算让自己做皇后的意思,更是让苏宁毓惶恐不已。她记得,之前太后姑妈明明时时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日后进了宫“多多帮衬”。她能帮衬什么?自然是掌管宫务!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暗示了。不然苏宁毓也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谁知不过是罚了一个狐狸精,就让姑妈厌弃了自己。这让她心中如何不慌乱。只不过面上不显罢了。 ——如今跟在自己身边摇旗呐喊的那些人,谁不是为了自己如后尊荣的地位?若是知道自己根本不能为后,只怕立时就要撇下自己,投奔于非茵去了! 对!还有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于非茵!别人或许还是怀疑,但苏宁毓却是知道的,何慧洁根本不可能被立为皇后。倒不是因为她是先皇后的侄女。——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却是何太师如今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先帝朝了,所以很不必赔上一个后位来拉拢人。 所以其实能够和自己争夺后位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于非茵而已。既是如此,苏宁毓怎么能容许自己输给那个整日给自己找麻烦的虚伪女人呢? 或许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话说的不错,在大部分人都觉得于非茵襟怀广阔大度宽容之时,只有苏宁毓瞧出那个女人根本就是装出来的。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皇帝表哥呢?所以在选秀之前,她也要给于非茵制造点儿麻烦,最好是让她不能留在宫里才好。 不得不说,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让苏宁毓郁闷的是,不管自己怎么挑衅,于非茵就是不接招。甚至是在故意退避。这样一来,时间长了,自己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苏宁毓也只好将找茬的心思放下了。 何况大选的日子就要来了。父亲也从宫外传进来消息,让自己一定要和姑妈打好关系。直到此时苏宁毓才反省,自己这段时间竟是本末倒置,只顾着和于非茵打擂台,将姑妈抛到脑后了 于是她也顾不得其他,便每日都从长春宫去慈宁宫请安,之后在慈宁宫赖上一天,直到天黑了才回长春宫。 别说还真有点用,至少现在太后对她的态度好多了,也不在无视她,而是时时和她说点儿贴心的话。 更重要的是,每日都能够在慈宁宫看到来请安的皇帝表哥。在太后的劝说下,皇帝表哥对自己也不像是一开始无话可说了。 只是让她不满的,却是程怀柔那个没颜色的女人,明知她要和皇帝表哥培养感情,却总是赖在慈宁宫不走。而且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太后姑妈喜欢的不得了,连自己有时都比不上。 时间长了,苏宁毓对程怀柔的不满更多。明明一家子都是依靠着自己的父亲才能够升迁,从前也总是跟在自己身后讨好着的人,如今忽然之间竟是隐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就和皇帝表哥眉来眼去,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想了许久,苏宁毓倒是想到了一个一举解决程怀柔和于非茵两个人的办法。 于是,两个秀女之间的战争又开始在暗处展开来。 068 互相来算计 “过两日就是大选的日子了,听说这回要选皇后呢!唉,也不知哪家小姐有这份福气哟!” “啐!谁有福气又如何?难道还能恩泽你这个老婆子不成?” “话不是这样说,宫里有了皇后娘娘,这才算是有了正经主子呢!我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好处,沾沾皇后娘娘的喜气都不行?” “要说皇上的福气才真大,这样多如花似玉的闺女,都是进宫来做娘娘的!只怕要瞧花了眼!” “嗤!你当皇上和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子一般,再好的也瞧过了,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让他瞧花眼的?” “也不一定!我可听说了,这回进宫的,有一个秀女生的……啧啧,我老婆子不会说话,不过那天仿佛听到二皇子赞叹什么天姿国色,顾盼生姿的。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二皇子?不是皇上的嫔妃吗?他如何能够得见?” “哟,这御花园那么大,难道还不许人家在这里偶尔碰上么!” 最后这一句话,引来哄堂大笑,那笑声里似乎还有无尽的暧昧之意。 “作死了!你们几个老背晦的,还不赶紧把手上的差事做完了!主子的事儿可是你们能够说嘴的么?”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先头笑着的人便都一哄而散了。 苏宁毓站在蔷薇花架下,心头扑通直跳,方才那阵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飘散不去,她觉得自己面上热热的,烧得厉害。那笑声中隐晦的意思,她似乎懂了,但又似乎不懂……只一点她是确定了,那些人说,那个天人之姿的卫木兰,在御花园里撞见了二皇子,而且二皇子还对她赞赏有加。 没想到随便出来逛一趟都能听到这种隐秘之事。苏宁毓一边慢腾腾的往长春宫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好好利用这个消息,说不定能够将卫木兰这个劲敌除去。 毕竟是个美人胚子,虽然家世不显,但只要有了皇上的宠爱,想要什么还能没有?所以于非茵固然要对付,这个卫木兰却也不能放松了。还没进宫呢就惹得皇上表哥这般惦记,若是进宫里,哪里还有别人站的地方? 只是这事还需好生策划一番,这种事必要有证据才好。若只是流言,只怕影响不了卫木兰的根基,毕竟她生得美,占了很大的便宜,说不定哭一哭皇上就原谅她了。 但是要有证据却也不易。虽说二皇子称赞过卫木兰,但他未必就有那样的心思。——诚然没人谁都爱,但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如今既是皇上看中了的,二皇子想必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苏宁毓本身并没有什么能耐,虽然苏家在宫里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势力,但她如今还是个秀女,她爹娘根本就没有把家中的势力交给她,所以她手中却也无人可用。 这般下来,想要制造证据,何其难也? 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虽然自己手中没有任何势力,但自她入宫以来,声势浩大,所以依附上来的人不知有多少。若从这些人之中挑几个人去做这件事,想来也是极容易的。 最妙的是,如此一来,此事就与自己毫无瓜葛了,即便不成,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打定主意,苏宁毓收拾心绪,快步回了长春宫,将一个与自己走得近的秀女叫了出来。 这个秀女是个小官家的女儿,但巧的是她有个姑姑,是先帝的嫔妃,如今荣养在保慈宫的太妃。所以她一进宫,她的姑姑就将自己手中的势力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盼着她能够在宫中得势。 而苏宁毓这回要借用的,就是这人手下的势力。 “苏姐姐,这是怎么了?瞧你走的一身汗,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苏盼春亲热的拉着苏宁毓的手,将她引进自己的屋子。 苏宁毓心中有事,心不在焉的寒暄道,“是啊,今年的天气有些怪。之前不是也热得很,后来下了一场雨,如今又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还会下雨呢!” “是有些闷,没准真会下雨。只盼着这几日下也就罢了,若是大选那日也下雨,只怕皇上和太后会不喜呢!”苏盼春也附和了一句,看出她意不在此,索性便直接问了,“瞧着苏姐姐像是心里有事,不知能否说给妹妹听?若有妹妹能够帮上忙的,只管差遣就是。” 苏宁毓惯来都是心直口快,还不曾如今日这般犹豫过,是以她才会觉得奇怪。 而这也是苏宁毓想要的结果。这事最好是对方开口问,自己才说。到时候就是攀扯也扯不到自己这里来。 因此听到她问,便做出为难的神色来。苏盼春见她松动,再接再厉道,“姐姐也知道我是个愚笨的,只盼着能够为姐姐跑跑腿分分忧罢了。便是做不了什么,姐姐说出来也是好的,总胜过一个人闷在心头。” 苏宁毓这才叹息一番道,“倒不是我有什么事,只是我今儿听了一件事,如今心里却是慌乱的很呢!” 说着将自己听来的事情加油添醋的说了,“你想,这种私密之事,必不是真的。可我不合听了,就怕别人也瞧出端倪,如今心里惶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要说出来,却只是听了几句话,是没影儿的事,只怕到时太后和皇上反而怪罪于我。” 她话中处处暗示自己不过是没有证据,若有,只怕卫木兰就讨不了好。因此苏盼春立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如姐姐所说,若真有此事,他们岂能不见面的?若是他们被当场抓住了,到时太后和皇上不也没话说?说不得还要记一功呢!” “这怎么可能呢?这般隐秘的事情,他们岂会让咱们知晓?”苏宁毓为难道。 “这有何难,都交给妹妹就是了。”苏盼春阴阴一笑,便是没证据,也要给他弄出来才是! “这不太好吧?若是给人发现了,可怎么好?再说未必就是真的,盼春你还是别冒险了。”苏宁毓佯劝道。 苏盼春却已经沉浸在自己成功之后的喜悦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姐姐放心就是,便是被人发觉了,我也不会说出姐姐来。” 这边苏宁毓听到这样隐秘的消息,开始着手布置。那一边却也有人在于非茵跟前嚼舌头。 “你说什么?!”于非茵猛地站起身,连宽大的衣袖带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淋湿了衣裳都浑然未觉,“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站在她面前的小宫女本就战战兢兢,经此一吓,更是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奴婢真的听到几位姐姐私下里议论,说是太后娘娘十分喜爱程秀女,想让皇上封她做皇后呢!” “这怎么可能!”于非茵厉声道,“程家不过是个正四品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做皇后?!你莫不是编了这等谎话来骗我!还是谁指使了你?从实招来!” 那小宫女几乎哭出声来,“奴婢哪里敢随意说这种话?奴婢听了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就来告诉与小姐了。奴婢全家的性命都在于小姐手心里捏着,怎敢胡言乱语主子们的事?” 这倒也是,于非茵方才不过惊讶太过罢了,如今一缓过来,立刻就镇定了。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对那小宫女柔声道,“你是个好的,这消息对我十分重要。”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塞给她,“这是赏给你的。” 那小宫女接过荷包,就手打开来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无措的看着于非茵,“于小姐,这……这……”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却原来那荷包里装着的,竟是满满一荷包金瓜子,怕不有几两重?那小宫女不过是个洒扫丫头,何曾见过这么多金子,一下子竟是吓住了。 “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这也是你应得的。替我做事,总不会亏待你。只记着,今日的事,不可再对第二人说起了,自有你的好处!”于非茵交代完,便将人打发了下去。 她还得好生想想,这事儿不对劲。这小丫头是她们于家安插在宫里的一个探子,只是时日还浅,只在慈宁宫做了个洒扫宫女罢了,并没有什么建树。是以这次忽然带来这个消息,于非茵却不敢深信。 那程怀柔得太后青眼,她是知道的,也曾亲眼见过太后待她十分亲热的模样。但总不信太后会随意拿后位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毕竟那程家不过是依附苏家的小门小户罢了…… 等等!依附!难道说就是因着程家依附于苏家,而太后因着皇上不肯立苏宁毓,便将程怀柔推出来,以期将来好控制?若这样说,也未必不可能。于非茵不由认真盘算起来。 苏宁毓也就罢了,若是输给对方,还能说她和太后皇上情分不浅。若让个四品官员的女儿爬到自己头上去,只怕她于非茵就要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小丫头其实早就暴露了,慈宁宫虽知道这人是另有主子的,但因着不想打草惊蛇,又是个没根底的,所以才没有处置。而苏宁毓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小丫头的底细,威逼利诱了一番,才让她来向于非茵传了这么一个假消息。她方才吓成那样,其实大半是因着心虚。 而苏宁毓也不会知道,她误打误撞,竟是猜到了自家太后姑妈的心思。虽然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却实实在在是真的。只是如今于非茵知道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069 乾清宫谈心 这日李怀玉又批折子到很晚。偏碧波因着这几日天气阴晴不定,冷热交替,又淋了一场雨,竟是发起烧来。虽然吃了药,却仍是昏昏沉沉的。 林清瞧着她精神不济,便劝道,“你回去躺着吧!反正这里伺候的人不缺,有什么事,大不了我勤快些罢了。你这样熬着,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呢?别再耽搁了正事才是!” 碧波略略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笑道,“那我也不强撑着了。便多劳你些吧!” 林清还不放心,将她送回屋了才回来接着当差。陈姑姑瞧见了,走来问道,“碧波还是那样子?” “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昏沉沉的,我怕她熬夜反倒又烧起来,就让她回去了。想来喝点热水,睡一觉,明日就差不多了。”林清道。 陈姑姑点点头,“是该多歇歇。你好生在这里当差,怕皇上叫人。我去小厨房看看宵夜如何了,怕皇上会饿。” 果然陈姑姑才走没一会儿,便听得里头皇上叫茶。林清连忙泡了一杯热热的茶,端进去放在他手边。 正要退下,却听得李怀玉忽然出声问道,“这几口口如何了?” 林清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这个她,说的是卫木兰。 她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了一眼李怀玉,却见他正握着茶杯,不知想些什么。茶水氤氲的热气,将他的面孔蒸的模糊不清,让林清看不到他的表情。 “卫小主很好,只是少有出门。”她答道。其实卫木兰的生活一直如此,并无什么可说的。 李怀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因着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林清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告退。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清微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自己一个小宫女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斟酌着说了最标准的答案,“皇上是一国之君,英明神武,年少有为……” “行了!不必说这些话来敷衍我。你扪心自问,你会说这些好听话,真是因为朕英明神武,还是只是因为朕是一国之君?”李怀玉不耐听她的奉承话,开口打断。 林清一噎。他既知道自己是皇帝,所有人都只能歌功颂德,又何必问自己这种问题呢?“奴婢不敢妄言皇上的事。劝谏君主是臣子的职责,奴婢只要伺候好皇上就行了。”她老实答道。 李怀玉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但下一刻就变成了苦涩,“朕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可朕却觉得并不开心。朝臣们不服,觉得朕太年轻不稳重。便是一个嫔妃,朕都不能自己做主。你说,朕是不是很窝囊?” 林清的眉头几乎拧成川字。她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宫女,何德何能能够让皇上吐露心声?只怕知道的越多,将来死得越快。只是如今皇上已然说出来了,再要后悔也晚了。 她只能想办法消除皇上的戒心,或是让皇上将自己引为心腹。前面一个很难,后一个也不易。但到底还是后一个更有机可乘。 她细细想了想,李怀玉会突然提起此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今日去瞧过了太后,方才又提起卫木兰的事。还说“嫔妃都不能做主”,难不成是为着卫木兰之事?太后不喜欢卫木兰?不像,即便太后真不喜欢,皇上说要纳,肯定也能纳进来的。既如此,那就是因为位分的事? 这倒是极有可能,毕竟卫木兰出身在这一批秀女之中并不算高,偏偏生得那般容貌,皇上若是因为偏爱想许她高位也不是不可能。而太后自然也不会答应。 想通了问题所在,林清只觉得李怀玉是在无病呻吟。不过是太后不同意他给一个嫔妃高位罢了,他都能将这事想得这般麻烦。看来当皇帝的人,好话听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也变弱了。 于是她开口道,“奴婢虽不知皇上是因何不悦,但想来对方不惜惹恼皇上也要那么做,应当也有其道理。煌上煌何不细细想想?自古明君都是兼听则明,皇上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或许会有不同的收获?” 李怀玉倒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索性便直说了,“那你说,朕想给自己心爱之人更好的地位,难道也是错么?朕所一国之君,竟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做主?” “奴婢倒有不同意见。虽然只是嫔妃封位,却也不是小事。”林清试图讲道理,“奴婢听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后宫嫔妃如何封位,如何晋升,也是有规矩的。若皇上贸贸然打破规矩,只怕日后再难管理后宫了。” 她说完,见李怀玉仍是不服气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李怀玉之所以生气,不过是觉得他作为帝王的尊严被人挑衅了而已。 只是世间哪里有完全自由顺心的事?“皇上,事缓则圆,其实皇上想要给自己心爱之人高位,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 “哦?那你说,还能用什么方式?”李怀玉问道。两人都知道说的是卫木兰,但没有人主动去提卫木兰的名字,只是这么说着。 “其实也容易。皇上原打算封个什么位分呢?”林清问道。 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其实她问的话已经十分逾越了。这还是心态上的问题,虽然李怀玉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林清心里却不能将他神话。许是因为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李怀玉的心情却更复杂些。他并不是没有对别人吐露过心思,如郝佳德这样亲近的内侍,也知道他不少的秘密。但林清不过是个新人,他也十分奇怪,不知自己为何对她总觉得很亲近。而且她身上有一种宁谧的气质,让人对着她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昭仪。”他开口道。他相信林清也知道自己所说的是谁,所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林清微微吸了一口气。竟是昭仪!看来李怀玉对卫木兰的看重,比自己想的还要多些。昭仪是正二品,一宫主位,可自称本宫,生下孩子也能自己养在身边。这待遇对卫木兰这样出身的女子的确是太过了些。 因着卫木兰的关系,林清也不赞同他这样的做法。“皇上有没有想过,这个位分的确是太高了些?如同给了一个小孩子一块黄金,他是保不住的。只会招来别人的觊觎和抢夺。” “可她有朕护着!”李怀玉十分不屑她的说法。 林清苦笑。她自然知道后宫是怎么回事,或许李怀玉会用心护着卫木兰,但是这还不够。后宫女子的手段防不慎防,若是让她们知道卫木兰在李怀玉心中这么重要,是极大的威胁,那么她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击对付她。甚至是联合起来铲除她!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李怀玉说,没有哪个男人能够经得起怀疑,尤其这一个还是皇上。林清也没有纠缠此事,只道,“若皇上因着此事与太后置气,只怕最后受过的还是皇上心爱之人呢!不若皇上退一步,先封个充仪如何?” 充仪是正四品,也不算低了。可李怀玉还是嫌弃道,“太低。” 林清也不反驳,只是道,“这是初封,大多嫔妃侍寝之后,都会升位分的,到时候皇上可以给她升到修仪。正三品也不低了。” 此次进宫的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这正三品就已经够让人侧目了。不过因卫木兰生得好,皇上偏心些,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再高的话,就只会给卫木兰招祸。 李怀玉犹自不满意,但想想也只能如此了。毕竟若是为这个就和太后闹得不好看,只怕也会招人议论。但他到底憋着一股气,道,“那就初封修容吧!” 从三品,也罢了,林清有些无奈的想,能够说动他从昭仪改成修容,已经是意外之喜的。 过了今夜,不知李怀玉会不会将自己因为心腹?说来也真是讽刺,别人能够成为心腹,多是因为服侍的好,或是有什么功绩。可自己不过是搭着卫木兰的顺风车,才能侥幸让李怀玉高看一眼。 ——虽然这高看也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求。但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况且能在主子跟前说得上话,说到底也是她的福气。哪怕是出去行走呢,腰杆子都要硬挺些! 其实李怀玉未必就不知道这个方法,不过是心头不忿,所以拧着罢了。如今让林清说通,去了一块心病,精神瞧着也好了许多。他抬头看了看,见林清还站着,便道,“你出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朕送些进来。”因着心里存了事,晚膳他并没有用多少。 林清不由佩服起陈姑姑来,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可比自己厉害多了。一面口里说道,“陈姑姑方才就去了小厨房呢,这会儿怕是也要回来了。奴婢出去瞧瞧。” 果然才走到门边,就见陈姑姑端着盘子,正要进来。林清忙迎上去,压低声音道,“姑姑回来的正好,皇上叫饿了呢!”说着侧了身子让陈姑姑进去,顺便关上了门。 走到外头的院子里,林清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固然此番和李怀玉对话,成功的让李怀玉对自己有了好印象,但所承受的压力也真不是一般的大。她如今有些佩服郝总管和魏总管了。 070 连环计中计 “卫小主,您怎的又在看书?”小宫女春明拿着东西走进屋里,便见卫木兰坐在窗边,静静的看书。窗外的阳光斜斜的打进来,她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里,看起来熠熠生辉。 春明再没有见过比卫小主更好看的人了。只是不知为何卫小主却是很少出门,每次她来时,她都是捧着一本书在看,也不知那书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春明是小春死后才分过来的小宫女,并不是只伺候卫木兰一人,而是负责打扫这一片的屋子。她今年才十三岁,还有些天真稚气。歪着头看人的时候,格外的惹人喜欢。 卫木兰太后见是她,不由微微一笑,“是啊,没有别的事做,便看看书罢!你又要清扫房屋了吗?我在这里,会不会碍着你?”她瞧着春明手中的工具,便开口发问。 春明被那笑容一晃,几乎要呆住了。听到问话才堪堪反应过来,“啊?哦……不,不会的!奴婢只怕一会儿打扫时,扬起的灰尘弄脏了小主的衣裙。小主怎的不出门去玩呢?奴婢瞧着别的秀女都在御花园赏花。” 卫木兰听到这话,神情不由微黯。去御花园看花……她不过出了那么一次门,结果就发生了那许多事,又何必再出去,徒惹是非?反正……在屋里看书也是一样的。 她微微摇头,“你打扫你的罢,不必管我。我就在这里,不会耽误你干活的。” 春明有些看不明白卫小主的神色,但也无意深究。她是个老实人,既然主子说了无碍,她也就撸起袖子开始干活儿了。好在她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将屋子弄干净了。 结束之后,她站在卫木兰面前,瞧着书桌上摊开的素白纸笺,上面一行行娟秀圆润的小字,眸中透出浓浓的羡慕之色,“小主的字写的可真好看呀!”声音轻轻的,仿佛一大声就会惊扰了什么。 卫木兰不由扑哧一笑,“不过是几个字罢了,我写的也一般——你能瞧得懂么?” “……不懂。”春明的面皮不由涨红起来。她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宫女,哪里有什么机会去识字呢?能好好儿的长大已是天幸了。只是在这谪仙一般的卫小主面前,说出这话着实太让人难为情了些。春明不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她只是红了脸,无措的绞着手指。 卫木兰倒不是成心笑她。见此便住了笑,将那张铺展着的纸揭下来,递给她,“你既喜欢,便送你吧。” “啊?”春明有些愣愣的,“这……这怎么行呢?奴婢……奴婢不能要……”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从书上抄来的句子罢了。”卫木兰也不强求,见她不接,便将那纸就手一揉,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纸篓里,淡淡道,“你走时,将这纸篓也收拾了吧,都要满了。” 春明却是一脸可惜的瞧着那一团雪白的纸,闻言呆呆的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么多纸呀!上面都是小主写的字吗?就这么扔了,不可惜吗? 她最后还是将那一篓纸团都带走了,却没有扔掉,而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张一张的仔细展开,叠放在一起,最后压在了自己放衣裳的箱子底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的纸,上面这么多的字,还是留着吧,扔了多可惜啊! 她却不知,就在她小心锁好箱子离开之后,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她的房间,眼睛一转,便看见了那口箱子。小太监并未犹豫,走过去将箱子检查了一番,然后从头发里抽出一根极细的铁丝,插进锁孔之中,手腕轻轻一转,就听“咔哒”一声,锁便被打开了。 那小太监小心的翻动衣裳,将箱子底下的一摞纸拿出来,又将衣裳恢复原样,这才重新锁好箱子,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之后几日皆在下雨,便是青春活泼的秀女,也不愿出门,全都拘在长春宫里。卫木兰妹妹坐在窗口,瞧着秀女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块儿闲话,眼中都会闪过名为羡慕的光。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但从没有一个十分确切的概念。因为她小时候父母很少带着她出门,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何不同。 只是再大些,母亲带着她出门参加宴会,小姑娘们聚在一处谈天说笑,却总没有人肯理睬她。 一开始她总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缘故,十分难过。只是问了母亲,母亲也只是摸着她的脸叹息一回,下次还是一样带着她出门。 渐渐的,她在外头有了名声。人家都说卫青冈的女儿生得天人之姿,可她却还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还是某一回机缘巧合,叫她听到了其他闺秀们的私房话,才知道原来自己之所以人缘如此之差,全都是因着这一张脸的缘故。从那时起,她才隐隐知道了什么叫做嫉妒,也不再奢望有人能够与她倾心相交。 只是心底还是会羡慕。毕竟是年轻的女孩子,谁不有二三知己,能够随心所欲的说笑呢?偏偏她没有。 好在过了几日,天气晴了,秀女们便又都相约着出去看花去了,她瞧着空空的庭院和回廊,发一会儿呆,就又继续去看她那些永远都看不完的书。 这口口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卫木兰本以为是林清。她二人虽然身份有别,但她实实是将林清当做自己的好友来看待的,只因愿意接近她的女子实在是太少了。因此她十分欢喜的去应门,却没想到门口站着的会是意料之外的人。 “怎么?莫非卫姑娘不欢迎我来做客不成?”见卫木兰怔在原地,站在门外的苏盼春也觉得十分没脸,“既如此,那就不打扰了!” 卫木兰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心头还有犹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怎会?只是我这里一向少有人来,所以没料到罢了。苏姐姐不要生我的气。” 说着将人请进屋。她温声软语,苏盼春也不好就发作,只得忍下这口气,跟着她进了屋子。 分宾主坐下之后,苏盼春才指着另一个女孩笑道,“你不认识她吧?她跟咱们一般都是秀女,只是也像你似的不爱出门。不过她在京里也是有才名的。我想着你们都爱诗书,能说到一块儿,才带她来的。卫妹妹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卫木兰抿着唇笑,“苏姐姐能来,是我的荣幸才是。只是我这里也没有好茶叶,索性只能请你们喝白水了。可不要笑我是个俗人才好。”绝口不提自己的想法。 从不登门的人忽然之间笑盈盈的来了,她心中不可能没有疑虑。她只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是不安好心。而这苏盼春的来意,她看不明白。 苏盼春也像是不知道对方的疑虑似的,十分自来熟的拉着两个人说话,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么一会儿,也有别的秀女瞧见了她们在说话,都纷纷稀奇的从卫木兰的门口路过,就是想瞧瞧今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竟然会有客上门。苏盼春似乎也没有不自在的,笑盈盈的邀请那些秀女们加入她们的谈话。别说,还真有几个答应了的。其实卫木兰的人缘差,也并不是她想的那般,只是因着她的美貌。 ——若真是如此,还真有些女子想要贴上来奉承她的。只是她一贯都是淡淡的,倒叫人觉得她目无下尘,如此自然也就不敢亲近了。 如今瞧着别人能够与她言笑晏晏,自然有些好奇,待说了几句话,才晓得她也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倒是懊悔没有早日结识于她。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苏盼春似是无意的笑道,“卫妹妹这里倒是雅致的很,这样多的书,妹妹莫非都看过了不成?” “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卫木兰淡淡道。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苏盼春的来意,心里着实有些不安。但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万一人家真的只是好心来拜访呢?虽然瞧着并不像。 “妹妹恕罪,不知姐姐能不能在你屋里随意看看?”苏盼春笑问,却不等她回答,就径自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旁边,拿起一本书翻看。 其他人见了,也都凑趣的走过去翻看。卫木兰见状,也就只好罢了。毕竟是客人,再没有因着这些小节就训斥客人的道理。 谁知却就在此时出了事。一个秀女拿起一本唐诗,才翻了两页,却从里头掉出一张花笺来。她慌忙伸手拾起来,眼睛一瞟,竟然惊叫起来,“哎呀,这是卫妹妹的字?可真俊!” 卫木兰不知为何突然十分不安,闻言忙走过去,想将那纸笺接过来。谁知没等她走过去,其余几人便凑上去纷纷嚷着要看,看过了也都赞道,“果真是好字!”只是那笑意却有些意味深长。 只是那个苏盼春带来的姑娘却是忽然出声道,“这不是卫妹妹的字吧?瞧卫妹妹在书里写的这些批语,字体与上头的却是不同。” 众人闻言,纷纷翻开手中的书,对照着一看,果然不同。几人对视一眼,竟是同时将手中的书放下,而他们看卫木兰的目光也立刻都变了。 071 花笺污木兰 因着好几日都是雨天的缘故,皇上的心情也不甚好。乾清宫人人自危,进出都是小心翼翼的。 好容易天晴了,李怀玉这才露出个笑脸儿,下了朝之后,叫上魏忠和林清,便出了乾清宫。 这还是林清第一回随驾出门,心里十分好奇。因李怀玉竟没有叫仪仗,只带了她二人和两个侍卫,倒显得神神秘秘的。但瞧着魏总管似乎也不知道皇上要到哪里去的样子,也就按捺住没有去问。 不过这也不妨,因走了没一会儿,她便已知晓此番的目的所在了。 这是去长春宫的路。而李怀玉的心思,不问可知。 乾清宫离着长春宫本就不远。不知当初将秀女安排在此处,是不是也有近水楼台的意思。 只是走过了钟粹宫,李怀玉的步伐却难得的迟疑起来。 虽说秀女是为皇上选进宫来的,但在未曾亲阅之前,也着实不该过多接触。这也是为何李怀玉第一次见着卫木兰那般惊艳的缘故。因他并不知秀女之中,竟有如此绝色。既然从前不知之时都未曾亲近,如今既已将那人放在心上,自然更加不愿做出轻佻的举动,反倒让人质疑她的品行。 看来李怀玉当真是将卫木兰放在心上了。林清微微一笑,为卫木兰感到高兴,却也同时觉得有些悲凉。 这后宫之中那么多人,有几人能够被君王放在心上? 李怀玉频频将目光投向林清。林清察觉到了,却不解其意。思索半晌,才明白了他的想法,一时真不知该作何表情。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女,想这些于自己何益?也就丢开了。 “皇上,奴婢记得前几日答应了卫小主过去瞧她的,不知奴婢能否顺路去看看她?”她开口问道。 果然李怀玉眼睛一亮,赞许的笑看着她,“既是如此,咱们都去看看吧!你前头带路。” 林清在心里默默吐槽,原来爱情中的人都会变白痴是真的,这话假的连他自己都不信吧? 只是主子既已开口,做奴婢的还能说什么呢? 一行人便往长春宫而去。其实林清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李怀玉和卫木兰并无相处的机会,也不过就是郑婕妤出事时见过两面罢了,怎的就能够这般上心? 不过又一想,少年慕艾,何况卫木兰生得又是那个样子,念念不忘,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底,还是他太年轻。帝王的威仪还没有那么重,心术也没有那么圆融。但——也正是为此,自己才能够侥幸凭着些许微末的作用,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吧? 到了长春宫门口,李怀玉却又踌躇不去。正犹豫之间,恰看见苏盼春带着人进了卫木兰的屋子。 “你认识那个秀女?她与卫小主相熟?”李怀玉问道。 林清想他心中应是不悦的。本来做皇帝每日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办,他好容易才能够腾出来这么点儿时间的。明明可以与美同游,谈诗品茗,却偏偏被那么一个没颜色的女人搅和了,会高兴才怪! 她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奴婢并不认得那位小主。只是卫小主在长春宫鲜少出门,并未听闻她与哪位小主交好。”想也知道,卫木兰根本不可能在宫里交上朋友。 李怀玉闻言皱眉,“那她去干什么?” 她怎么知道那秀女想干什么?林清在心里撇嘴,但也知道这事颇为蹊跷。卫木兰或许没有那么敏锐的神经,但她却觉得,那个秀女这样大张旗鼓,甚至还带着人去,必定是去找麻烦的。 在这宫里,还有什么事能够让一个秀女陷入大麻烦呢? 她心头不安,提议道,“皇上,不若咱们也过去瞧瞧吧。奴婢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那秀女似乎来意不善!” 李怀玉点了点头,他其实也不是不担心的,“如此咱们就过去吧。也让朕瞧瞧这些人的手段才是。”说着率先迈步往里面走去。 听声音,倒像是有些恼了。林清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 才走到卫木兰的房间附近,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卫妹妹的字吧?瞧卫妹妹在书里写的这些批语,字体与上头的却是不同。” 林清微微皱眉,不知为何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一抹得意。 抬头一看,那秀女手中捏着的,竟是一张花笺!林清心中的不安愈盛,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若是对方有心陷害卫木兰,那张花笺就是极为关键之物! 此时李怀玉也开口道,“哦?是什么东西?可否让朕一观?” 里面的秀女们吃了一惊,纷纷过来请安。林清没有错过,那个带头来找茬的秀女面上划过的一抹惊喜之色。 看来她的确是打算在这里陷害卫木兰,所以才叫了这许多的人过来,想必是让她们作证,好让卫木兰有口难言,叫天不应吧? 而如今皇上来了,似乎对她的计划更加有利。如此,也就不难猜想那张花笺上头写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林清将目光转向那张花笺,而拿着花笺的人却已经伸手想将东西递给李怀玉。她连忙上前一步接过来,换来了那秀女狠狠一瞪。 林清心头冷笑,规矩本就如此,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亲手递东西给皇上的,必要交给身边伺候的人转交。既如此,自己的所为便没有任何逾越之处,任那秀女如何不忿,也不敢说什么。 借着转身将花笺递给李怀玉的机会,林清终是看清了上头写着的东西。饶是她心性沉稳,也不由面色微变。 那上头的字,赫然竟是男子的笔迹! 她绝不会看错!林清虽然出身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但也没有到拮据的揭不开锅的地步。他父亲在内务府任职,虽然只是个小透明,没什么实权,但挣的钱也完全足够一家人花销,甚至还有剩。 再加上后来她姐姐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也时常捎些东西回家,所以家境还算富足。林湛是个会疼孩子的,林清自己又是个伪萝莉,所以十分积极主动的学习文化知识,这字也是狠下过苦功练习的。 所以她一眼就能够看出,那花笺上的字绝对是出自男子之手。因为女子腕力不足,写不出那样的银钩铁画。 为什么卫木兰的书里会夹着一张男人写的花笺?那字明显不是李怀玉的,可以排除两人暗度成仓的可能。那么,卫木兰这是给人陷害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起头的秀女笑得这般志得意满。秀女竟然夹带了这等私物,这完全是欺君的死罪,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如此一来,卫木兰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真真是好计谋,只是不知这花笺到底是怎么送进来的。要知卫木兰平素足不出户,想在她眼前将东西混进来也不易。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林清忧心的看了一眼卫木兰,却发现她也正焦急的看着自己。想来应该也是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吧?可怜她或许根本不知道那花笺上到底写了什么吧? 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卫木兰不要慌张。这种时候,越是慌乱,就越是会让人觉得你是在心虚。只要卫木兰能够压得住,总能够找到破绽的。 林清又转头去看李怀玉的脸色,却见他面色铁青。 其实也不怪李怀玉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因为那纸上的字迹,是他二弟李怀恩的。 他二人从小一同读书识字,李怀恩的字他只需一眼就能够瞧出来,绝不可能是别人模仿的。他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和自己未来的嫔妃竟然联合起来欺骗了自己,但……证据都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抬起头来,失望的看了一眼卫木兰。他到底哪里不好,她竟然不愿做自己的嫔妃,反而和二弟私相授受? 林清一看李怀玉的脸色就知不妙。对那字迹的主人也有了猜想。 毕竟宫中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主子,男子更是除了太监就只有他们两兄弟,如此也不难猜测对方会嫁祸给谁。 考虑的真够全面的,这也算是皇室丑闻了,若是按着他们的设想,此事皇上必定不会大张旗鼓的追究,如此一来,就只能让卫木兰“暴毙”了。 兵不血刃,就连她都想给对方鼓鼓掌了。 林清盯着那个带头的秀女,不知这计策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后面还有人指使?无论如何,若是让她们坐实了此事,卫木兰的名声就全坏了。传扬出去,兄弟相争一女,只怕成国皇室会成为全天下的丑闻。即便李怀玉舍不得卫木兰,但太后一定会恨她入骨。 只可惜,对方料错了一点,没有将她这个变数算进去。 既然她能够在李怀玉面前出头是借了卫木兰的风,少不得便要在此时找补回去了。何况她是真喜欢卫木兰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子。在这宫中,能够看到这样一个女子,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慰藉。 林清心头快速的盘算起来,对方既然能够弄到李怀玉的字迹,想必准备也十分充分。想要破解此局,却是有些困难。如今还是应该按兵不动,瞧瞧对方还有什么招数。 072 有口说不清 “这是你的东西?”李怀玉面如寒霜,将手中的花笺朝着卫木兰掷去。 做出这等有失身份的动作,看来他的确是对卫木兰十分上心的。可惜君王多疑,竟不愿多给自己心上的女子一点点的信任。 那张花笺能有多少分量?在空中飘飘摇摇,好一会儿才飘落在卫木兰的裙边。 那不是她的东西,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话说出来,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会觉得是狡辩的。所以卫木兰说不出。 卫木兰伸出手去拾那张花笺。其实直到此刻,她心中仍旧是懵然无知,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想看看,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她很少与人交往,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更是几乎没有。所以今日突然之间来了这许多人与自己说话,她就有些呆呆的反应不过来。之后苏盼春突然起身去看什么书,再之后,那张花笺突然掉出来,她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偏偏皇上竟然也在此时出现,更是让她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还有一个林清在一旁。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卫木兰不知为什么,只看着她的眼睛,就奇迹般的安宁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要慌张。不然岂不是让那些污蔑自己的人得逞?卫木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弯下腰,伸手拾起那张花笺。 卫木兰是很纯真的女子,她不懂什么是口口。虽然知道自己进宫是为了成为皇上的嫔妃的,但对此却没有很深的感触。寥寥几次接触,她对李怀玉的印象着实不深。 只是李怀玉失望的眼神,还是让她心头有些难过。 然而没等她瞧清楚上头的字,李怀玉却忽然大步走过来,紧紧捏住了她的那只手,让她痛得几乎动弹不得。 林清见卫木兰柳眉轻蹙的样子,连忙上前劝道,“皇上,您弄疼卫小主了。还是听听卫小主怎么说吧?毕竟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李怀玉这才冷哼一声,放来了卫木兰的手。卫木兰感激的看了林清一眼,低下头去看手上的花笺,蓦然瞪大了眼睛,那花笺上写着的,却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句。卫木兰慌张的解释,“这…这,皇上,这不是臣女的东西……臣女从没有见过!” 果然,卫木兰的话并没有出乎林清的预料。只是别人却不肯放过她,“卫妹妹这话说的,这花笺可是在你的屋子里,从你的书里掉出来的,你说没见过,谁会信呢?” 卫木兰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她再单纯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自己的结局,极有可能不过是一个死字。 林清却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小主的话,奴婢不敢苟同。虽然这是卫小主的屋子,但大家都知道,这毕竟是宫里,不可能如同自己的闺房一般难进。比如诸位小主如今不就在这里做客么?何况做洒扫的宫人,也是能够进来的。或许是有心人将这花笺带了进来,也未可知呢!” 李怀玉此时才回过神来,急切的仿佛要证实什么一般,道,“的确,如果有人想要污蔑,也并非不能。” 但心头却是发苦。卫木兰的屋子或许能进的人很多,可他二弟的屋子总不会如此罢?可这却实实是二弟的字迹,无可抵赖。若是有人栽赃,那人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东西?如果不是栽赃……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弄清楚这上头的字迹是何人的,才能将此事查清,免得污蔑了卫妹妹。”苏盼春大义的站出来道。只是她的眼睛,却是瞟向李怀玉的。林清想,她大概是想要做出个好人的模样来,引起李怀玉的注意吧?连陷害别人,都要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榨干,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是这话于卫木兰也有利。林清虽然知道那字必是二皇子的,想必别人也猜到了。但这话确实不能宣之于口的。所以只要李怀玉愿意将这事隐下来,也就没什么了。虽然他心中总会有一根刺,但总比卫木兰失了性命的好。 因此她忙劝道,“是啊皇上,此事不宜张扬出去,免得连累了卫小主的名声。不若还是暗地里细细查问,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李怀玉虽然勉强应了,但林清总觉得他其实根本没有将这话听进去。如今引而不发,不过是因着这事着实有些丢脸,不欲让更多人知道罢了。 他冷冷的向四周瞥了一眼,道,“今日之事,若是让朕知道传出去一点半点,在场的人便一个都不要活了!” 说完一甩衣袖,快步转身离开了。 林清忧心的看了一眼卫木兰,用唇语说了“放心”两个字,才跟上了李怀玉的脚步。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卫木兰到底看明白了没有。万一她因着担心,轻举妄动,反而坏事,可就不美了。 如此想着,她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再来看看卫木兰,好生安抚一番才行。 李怀玉一路上脸色难看之极,但还好总算没有爆发。一直等回到了武英殿,林清和魏忠跟进门,便迅速的将殿门关上了。果然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 看来这回李怀玉着实气得不轻。也睡,任谁知道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弟弟不清不楚,都会生气的吧?何况他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代帝王? 他从不懂的隐忍是什么,能够忍到回了武英殿,林清就已经觉得十分安慰了。 等李怀玉摔够了东西,终于冷静下来,林清才上前将地上的瓷器小心收拾起来,一面劝道,“皇上消消气吧,卫小主此番必定是给人陷害了,若是皇上不能冷静下来,只恐为人所乘呢!” 李怀玉犹自不解恨,愤愤道,“什么被冤枉的?!若她真是被冤枉的,二弟的字怎会在她房里?你难道没瞧见上头写着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哼,真是我的好二弟,真是冰清玉洁的好女人,朕就是瞎了眼睛才会相信他们!”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二弟都说了出来。李怀玉觉得十分难堪。他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却让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二弟给自己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让他怎么能不恨? 还好听到的三个人,郝佳德,魏忠和林清都是他身边亲近的人,不然他只怕会更加暴怒,将他们统统处置了也不是不可能。 李怀玉看着林清静静的跪在那里拾着地上的碎片,心头不知怎么又涌出一股气来,伸手踢了一脚,“拣什么拣?你难道就不生气吗?你与那卫木兰不是交好吗?难道发生了这种事,都不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吗?!” “哗啦——”一声,林清只觉得手一痛,刚才捡起来的碎片重又被踢到了地上。而她的手却被碎片划开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液涌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林清叹了一口气,果真,说到底,李怀玉会这么生气,不过是觉得自己被人欺骗蒙蔽罢了。可见他真的从没信过。她淡淡的站起身,“皇上难道不信卫小主只是被人陷害吗?奴婢是信的。” 李怀玉这才发现她的手受伤了,皱了皱眉,凑过来看了看,才别扭道,“怎的这般不经心,这碎片叫人来打扫就是了,偏要自己去拾,可不就受伤了?” 魏忠和郝佳德听到这里,乖觉的将门打开一个小缝,悄悄的出去了。 林清脸上有些不自在。她在李怀玉身边的日子其实不长,不过自从那日深夜谈心过后,李怀玉却很喜欢让她在殿里伺候着,随便说说话,倒是亲近了许多。饶是如此,她也觉得一个皇帝关心自己手上的小伤口太过了些。不过这伤口若是能够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是好事。 见李怀玉不若方才一般暴怒,甚至还有心思替自己包扎伤口了,林清这才放下心来。但随即又不免为卫木兰感觉心寒。李怀玉是真有多喜欢她吗?也未必见得吧?不过是因着她生的漂亮,所以占有欲比旁人强些罢了。即便是放在心上,但也未必就有多看重。 可就连这一点点看重,都是别的嫔妃争而不得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李怀玉,轻声道,“皇上,无论如何,奴婢是信卫小主的。皇上细想,卫小主素日里足不出户,她哪里有机会和二皇子私相授受?再说宫里人多口杂,若真有这样的事,只怕早就传开了。这事必定是有人设计陷害,还望皇上明察。” “你倒是相信她。”李怀玉意味不明的看了林清一眼。 林清笑道,“奴婢只是觉得卫小主不是那样的人?她心思极单纯的,或许连口口是什么都还未深知,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呢?再说……若真是私相授受,奴婢不信二皇子会只写那么一句含义模糊的话。皇上若要给卫小主写点儿什么,想必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写这么一句吧?” 李怀玉到这时才忍不住笑了,“你说得有理。朕还是应当去问问二弟才是。”说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倒真是个无私的。” 林清垂着头,面色复杂。她真的无私吗?不是的,只是这些事,李怀玉从来不懂罢了。 073 意外的结果 二皇子所住的无逸阁离慈宁宫很近。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皇太后对这个小儿子的宠爱了。论理皇子长大之后,就应该搬到乾清宫西面的宫殿去居住,但因着太后舍不得小儿子,便在慈宁宫附近挑了风景最好的无逸阁给他住。 只是如今看来,到底住的里宫妃们的地方太近了。李怀玉在心头盘算着,也该劝说一下母后,该避避嫌了。即便不让二弟开府,也该搬到前头去才是。 林清这还是第一次来无逸阁,瞧着周围的景致,倒都是极熟悉的。细细一看,可不就是玉液池?她忽然想起,还未到乾清宫之前,有一夜她深夜无眠,出门闲逛,却在玉液池边遇到了二皇子。 难怪那时能够遇到他,原来他的居所,离着玉液池也不远。 李怀恩似是对李怀玉的到来有些意外。他如今说起来,就是个闲散人员。因着尚未开府,所以不能上朝听政。可若要他去上课,他却也不愿。一来二去,就成了如今这种情形。 其实就他自己而言,当然是更加希望出去开府的。毕竟在宫外比宫里自由多了。而且结交别人,也要方便许多,他皇兄的耳目只怕管不过来。可母后说的也有道理,他如今住在宫里,算是皇帝的兄弟,将来才好名正言顺。若是出宫开府,那就要在朝堂上正式称臣了。 “说来,皇兄许久没来过这无逸阁了吧?”李怀恩笑着将李怀玉请进来。 李怀玉也客气道,“无逸阁的风景还是这般好。二弟这里倒是什么都没变,咱们却都那么大了!” 这里的风景的确好。无逸阁靠着玉液湖,门前就是长长的回廊,回廊连着的地方是书房。窗外却是一片睡莲,夏日里便在这回廊之中乘凉看景,都是好的。 李怀恩便将李怀玉请进书房里,“弟弟这里,也就这一点儿好处,皇兄是羡慕不来的。” 李怀玉心里藏了事,也没什么心情寒暄。偏偏这件事又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一来二去,更是尴尬。 李怀恩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皇兄今日着实有些奇怪,难道是察觉了自己平日里的一些小动作,所以特意来警告自己的?可瞧着也不像。 看了半天也没有结论,李怀恩索性也不纠结了。反正他母后会护着他,能有什么大事呢? 却不想李怀玉突兀的扔出一个炸弹来,“二弟今年十三了,有没有想过出宫开府呢?” 李怀恩吓了一跳,抬起头去看李怀玉,他脸上却什么都瞧不出来。他心头有些不安,只是打着哈哈,“皇兄这话是何意?怎的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弟弟也是想出宫开府的,只是母后那里……皇兄也知道,母后她老人家总想有个孩子陪着,所以弟弟一时只怕脱不了身。” “朕只是想着,你也大了,何况今年就要娶侧妃了,这无逸阁终究是小了些,只怕到时侧妃进门,施展不开。若是二弟也想出宫,母后那里朕可以代为去说。”李怀玉也不管他的忐忑,径直说道。 他从前也总是母后一开口就心软,但如今想来,弟弟年纪也大了,再留在宫中,也着实不像。还是早些开府出去,免得到最后反而影响了兄弟情义。 李怀恩让他说的一呆。他本来就是托词,以为只要将母后抬出来,皇兄必定不会再提,谁知这次好像不太对?他只能勉强笑道,“皇兄这是什么话……弟弟也只是担忧母后膝下寂寞罢了。既如此,那就拜托皇兄了。” “无妨,你若是担忧母后,大可不必。朕今年也要纳好几个嫔妃,到时生了孩子,抱去给母后养着便是了。”李怀玉淡淡道。 李怀恩听了心里又是一哽。其实李怀玉不过是就事论事,但李怀恩总觉得李怀玉是在讽刺他,也是在警告他:朕就要有子嗣了,你就别想打什么主意了! 想到这里,他脸颊张红。站起身来打算说些什么,谁知不合带倒了放在一旁的书册,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李怀恩也顾不上解释了,谁知道这些书册里有没有什么不该看的?还是快些捡起来才好。 只是这种事他这个娇养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尊玉贵的的二皇子怎么会做?反倒是越慌越乱,将原本还算整齐的书册弄得更乱了。 林清连忙上前一步,蹲下身道,“还是让奴婢来吧。二皇子殿下歇着就好。” 说着快手快脚的将书册收拾起来。二皇子讪讪一笑,也就收手了。却就在此时,林清在一堆书册之中,瞧见了一张十分眼熟的花笺,忍不住伸手抽了出来。 李怀玉和李怀恩都在看着她的动作,见此面色皆是一变。李怀恩是因为担忧林清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再说他记忆里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花笺,并不知道里面写着什么,一时心头忐忑。 而李怀玉,则是因为认出了那花笺的式样,分明就是与卫木兰那里看到的花笺一模一样。林清或许还有些犹疑,他却是已经确定了,因为那花笺他曾经拿在手上看过,再清楚没有了。 原来竟是真的!亏得林清还劝了自己那么久,甚至因为这个伤了手,谁知竟是真的!这……这两个贱人!李怀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心里口不择言的骂着。 林清一抬头,就看到李怀玉狰狞的脸色,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这回只怕李怀玉坚信卫木兰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了吧?唉!还真是事事不顺,本来只是打算过来探问一下的,结果李怀玉自己没问出口,却得到了这么一个意外的结果。 林清捏着那张花笺站起来,脑子里纠结着到底应该怎么说,才能不让李怀玉火上浇油。 那花笺上的,的确就是卫木兰的字迹,写的还是一首《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林清捏着花笺,就仿佛捏着一块火炭似的烧手。 李怀玉却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劈手夺过那张花笺,只看了一眼,便冷笑出声,“好好好!真是朕的好二弟,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朕,对得起母后?!” 说着将那花笺拍在李怀恩的面前,“你跟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怀恩一头雾水的接过花笺,才看了一眼,心头提起的气就松了下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没想到却是不相干的,“皇兄,这东西不是弟弟的。弟弟瞧着,上头的字迹怎么好似女子所书?” 李怀玉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得十分轻松的模样,半信半疑的问,“你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可你的书房守卫森严,寻常人怎么进的来,这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李怀恩见李怀玉的面色,心里也有了猜想。皇兄这幅模样,该不会这写字的女子是他的嫔妃吧?他心头叫苦,扬声道,“阿福,给爷滚进来!” 一个小太监麻利的推开门,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殿下有什么吩咐?” “有什么吩咐?”李怀恩气哼哼的瞪着他,“叫你看着爷的书房,你是怎么看的?啊?你来瞧瞧,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弄进来的,怎么爷一点儿不知道?” 阿福连忙近前来,瞧了一眼那花笺上的字,也是暗暗惊心,又见皇上面色铁青的站在一旁,心头有数,忙道,“殿下,这也怪不上奴才啊!殿下忘了,前几日不是下雨,殿下嫌弃这里潮湿,就叫人来重新捯饬了一遍,人来人往的,或许是谁拉下的也未可知!” 竟是这样!卫木兰那里是因着守卫不严,便有人混入,而二皇子这里,本该最是严密的,偏偏出了这种事。 林清转头看了看李怀玉,便见他面上出现了一抹迟疑。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易了,遂劝道,“皇上,看来这事的确是有人在后面算计着呢!” 李怀玉这才勉强缓和了脸色,却又将卫木兰那里得来的花笺拿出来递给李怀玉,“那二弟也是不曾写过这个东西了?” 李怀玉接过来一看,竟是自己的笔迹,不由大惊。只是心头却是越发疑惑,“皇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弟弟可以打包票,这绝不是弟弟所写。弟弟从小到大,可还没用过这种纸呢!” 的确,那纸虽然也不错,却比不上李怀恩所用的,这种东西,他们兄弟俩都看不上,自然不会在上头写字。尤其李怀恩比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可要挑剔多了。 想到这里,他也松了一口气,“这东西是在一个秀女的屋里发现的。你这里的那张,应当也是她的字迹。这后头算计的人倒是好毒辣的心思,竟是滴水不漏!连这伪造的东西都这般逼真!” 李怀恩闻言眼睛一眯,总觉得这应该是宫里那一群女人之间的斗争,只是平白将自己卷了进来,他却是不能随意放过,“皇兄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并没有,只是那秀女的东西之所以给人瞧见,乃是因着另一个秀女‘不小心’之故。朕在想,这事也太巧合了些!只怕这些人将朕当成了傻子呢!” “此事弟弟虽然不该管,但到底也牵涉到了弟弟。还望皇兄查出来之后,也告诉弟弟一声才是。”到时他也好招待一下那个这么努力破坏他名声的人! 074 花笺有问题 回去的路上,李怀玉沉默了一路。林清想,或许他也在反省自己刚才的反应吧? 毕竟他一开始对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都持着怀疑的态度,结果证实了其实是被人诬陷,怎么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定现在心头懊恼,偏又不好说出来,才不说话的。 林清在心里感叹了一番,也没有凑上前去安慰安慰李怀玉的意思。毕竟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让他内疚一下,说不定还能长长记性呢。何况她正在思考那个花笺的问题,也没工夫搭理李怀玉。 虽然说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卫木兰和李怀恩是被人栽赃的。但实际上却是只凭几句话,一点拿得出手的证据都没有。再说虽然事情澄清了,可关于幕后黑手的事却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最让林清疑惑的,却是那两张花笺。 花笺上的字应该是李怀恩和卫木兰的字迹,而不是模仿的。那么对方到底是怎么弄到他们根本没有写过的东西的呢?这一点让林清十分想不通,思绪也就一直纠结在这上面。 李怀玉本来等着林清上来安慰几句,或是为卫木兰澄清,谁知她一路都是神思恍惚的模样,让他不由有些气闷,“怎的不说话了?” 林清有些诧异的从纠结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李怀玉面上一副淡淡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总觉得那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面具罢了。 ——其实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的确,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求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而且他也几乎要做到了。但说到底他心中偶尔也会有些迷茫。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遇到了爱情。那是他认知之外,从没有学习过的东西。但帝王的尊严要求他不能将这种迷茫说出来,所以他才会那么别扭。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能够把握住,那么将来就算李怀玉真的成长成为一个强大的帝王,但他内心之中,必定还有一处地方,能够容忍自己的亲近。 但林清犹豫了。她能够毫无芥蒂的待在李怀玉身边做个普通的宫女,并不代表她对李怀玉那种复杂的感情已经消失了。相反,越是接近李怀玉,那种感情就越强烈。若非是两世为人,理智足够强大,她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已经疯了。 她是想要远离这个男人的。她进宫的目的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而如今的地位,已经足够她去调查那件事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和李怀玉这样牵扯下去? 想到这里,她微微垂下头,恭谨的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正在想,那花笺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个话题转移的十分成功,李怀玉立刻抛弃了自己心头的一点不快,也跟着思索起这个问题来。“你说的是,若那花笺并不是他们写的,那到底又是怎么会睡呢?” 两人就这么想了一路,都没有结果。回到乾清宫,李怀玉自然还要继续去批折子。他是皇帝,有无数的军国大事等着他去处理,精力自然不能都放在这些后宫争斗之上。 而林清从李怀玉那里要来了那两张花笺,打算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左右李怀玉批折子的时候,殿里伺候的大都是郝总管和魏总管,便是磨墨也还有陈姑姑呢,她们只需注意着要茶水要点心之类的事。便是做点儿别的,也并碍不着什么。 “这是什么?”碧波瞧着她一直拿着一张纸发呆,不由出声问道。 林清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笑道,“在想一件想不通的事。”说着将那花笺递给碧波。倒不是她不在意这花笺给人瞧去,只是她深知碧波不是那等嚼舌之人,因此才敢这般。 碧波结果那花笺一瞧,便忍不住红了脸,“呸!我说你瞧的什么呢!竟是拿了这种东西出来,若让人知道了,只怕饶不了你!” 林清自认识碧波一来,她一贯都是稳重淡然的模样,到还真未曾见过这般双颊绯红的模样,大是有趣。一时却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等听了碧波的话,才明白原来碧波竟是将这花笺当做她写的了。她低头又看了一眼,原来上头写着的就是那“我住长江头”,怪道碧波也误会了呢! 她哭笑不得的解释,“我岂会是那种人?这东西你也别问是哪里来的。我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形下写下这东西?” 碧波一听便知道事涉隐秘,也收了笑,接过那花笺看了半晌,才摇头道,“这我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同了。只这种花笺比较厚,花色也特别,内务府那里应当有记录的吧?” 林清闻言眼前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来了。这一点她们能想到,那设计之人这般细密的心思,岂有没料到的?想来这花笺应是分配给长春宫的吧?去领的人想必不少,想查出来却是太难了。 碧波此时也大约猜到了,笑道,“我不过胡乱一说,你还是再好好瞧瞧,说不定有什么是咱们忽略了的呢?这事儿是怎么回事我虽不知,但我想,不论什么事,必定能够找到破绽的吧?” 这倒也是。林清也不失望,原本就没指望一下子就能够找出疑点,她用手摩挲着那花笺,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忽然她觉得手上的花笺似乎有异,但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林清不死心,有用手细细摩挲,过了一会儿果然又感觉到某处有些不自然。 这花笺果真有问题!林清振奋精神,将那花笺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的打量了好半天,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没有因此就退缩,既然已经发现了一个疑点,只要努力寻找,肯定能够发现异处的。要知道如今虽然算是澄清了一切,但只要这个疑惑不能被破解,就不能名正言顺的宣布卫木兰是无辜的。 就在这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林清脑子里忽然掠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无奈那念头闪的太快,她竟是没有记住!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林清想了想,觉得这个念头说不定就是被哪句话触发的,因此立刻抓住碧波问道,“你将方才说过的话都再说一遍,快!” 她的语气十分急切,因为她害怕再过一会儿那一点点灵感就消散了。就连碧波的手腕被她捏红了都没有发现。好在碧波也瞧出了她的着急,并没有计较,而是回忆着,将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 当林清听到“这种花笺比较厚,花色也特别”之后,眼睛猛然一亮,“碧波,你真是太聪明了!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说不定还想不透这件事呢!回头送你一盆你最喜欢的海棠!”说着风风火火的拿着花笺进殿去找李怀玉去了。 只是等她走进去,瞧见李怀玉埋头批折子的模样时,才发现自己真是高兴的傻了。李怀玉是皇上,皇上自然是有无数的事情要办,自己这点子芝麻绿豆大的事,怎么好随意的打扰他呢? 想到这里,她方才还充满活力的脑袋忽然耷拉下来。 正要灰溜溜的退回去,却被李怀玉发现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李怀玉开口问道。虽然他问的含糊不清,但林清却知道,他问的是花笺的事。 李怀玉虽然这半天都在批折子,其实也是心不在焉的。不过是因为做皇帝的责任感要求他必须坐在这里批折子,所以才能坚持下来罢了。如今见林清的样子,分明是有了大的进展,自然要出声询问。 ——早日解决了这件事,自己也好全心投入的去办公啊! 林清见李怀玉开口动问,连忙站住脚步,“皇上若是有急事要办的话,还是奴婢等一会儿吧。”毕竟这里不止他们两人,万一今儿的事情传出去,到时候人家说她狐媚惑主啥的怎么办? 李怀玉没注意到她那点儿小心思,只是淡淡道,“你直说就是,朕心头有数。” “是。”林清这才走过去,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又指着那张花笺道,“皇上你瞧,这几处的花纹,是不是有些不和谐,连接不上?只不过太过细致,所以乍然一看,却是瞧不出的。奴婢原先没想到,可既然想到了,奴婢却知道这花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细细的看过那花笺,才问道。 “请皇上将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都召集起来,奴婢想当场宣布这花笺的问题所在。同时也为二皇子和卫小主正名!至于这背后主使之人,可谓是心狠手辣,还请皇上为卫小主做主!”林清道。 这背后主使,不是嫔妃便是秀女,哪一个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所以林清不能直说让皇上定罪,只能求他为卫木兰做主。想来即便对方势力再大,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弄鬼,总是扫了李怀玉的脸面,加上李怀玉对卫木兰的感情,总能够让他出手的。 李怀玉不是个傻的,只一听就明白林清的心思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林清,看得她眼皮直跳,最后却没有说什么。说到底,林清这也算是给卫木兰出头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林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要求一定要当场公开,不过是因为,若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将来卫木兰的名声一定会受到一些伤害。所以只能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至于李怀玉,她赌准了他一定会同意,因为此事于他有利。 075 真相大白后 卫木兰屋里的花笺被发现时在场的人很快就到齐了。就连二皇子李怀恩呢,听说真相要大白于天下了,也是立刻就赶了过来。他倒是要看看,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竟连他也敢算计! 当然,林清将人都弄来的目的绝不只是要公布花笺的秘密,更是要借此机会,将凶手抓出来。只不过后面这部分工作,她根本没有插手,都是李怀玉的人在做罢了。 见众人都来齐了,李怀玉淡淡道,“今日上午在长春宫秀女卫木兰住处发现一张可疑的花笺之时,在座的人大都在场。当时朕就说过,要将此事查清。如今真相大白,便将诸位都请来做个见证。” 说完朝林清使了个眼色。林清便端着一盆水走到大殿之上,将两张花笺都拿了出来,“这花笺却不止是卫小主那里有,二皇子那里也有一份。大家可以看一看,这是不是你们见过的那一张?” 说着将花笺递给站的离她最近的一个秀女,“请这位小主查看。看过之后,请传给下一个人。” 等所有人都看过了花笺,又重新传回来的时候,林清捏着花笺笑道,“这花笺没有问题,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可是卫小主和二皇子都说没有写过这种东西。奴婢现在就告诉大家,这花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自己变成了林x,现在正站在舞台上,摄像机之前,装神弄鬼的说着,“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然后响指一打,魔术效果就出现了…… 咳咳!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东西甩出去,林清在众人注意到她怪异的脸色之前低下头,将手中的两章花笺丢进水盆里。 一个秀女见此忍不住惊呼出声。待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脸上时,才发现不妥,不由红了脸。 过了一小会儿,林清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这才伸手在水盆里轻轻一搅,周围一直注意着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水盆里的花笺上面的字,竟然全都漂浮起来,成为一个个单独的文字。原来那些字竟是一点一点黏上去的!也亏得那个做这事的人耐性十足,功夫也不错,单凭看的话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到了吧,这就是花笺的秘密,这些字的确是两位主子所写,只不过是被人从别的地方剪下来,一点一点的黏上去的!事情根本就不像大家想的那样!”林清说完,便退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苏盼春和她的帮手两人面色都忍不住发白。没想到她们苦心所想的计谋,竟然那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只是她们还在苦苦支撑,希望皇上没有发现她们的异常之处。 可惜事情并不像她们想的那样发展。林清退下之后,魏总管便站了出来。 毕竟这事是他一手去调查的,而且总不能让李怀玉自己来开口,他便站出来做个代言人,“大家也都看到了,卫小主和二皇子是被人冤枉的。现在,我有两句话要问问二皇子和卫小主。请问二位平日里写过的纸,都是怎么处理的?” 到了这时候,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竟是有人拿了他二人丢掉不要的纸,将这些字一个个剪下来,再黏在一起的!那人心思之深,真是让人胆寒! “臣女的屋子,一直都是由长春宫的宫女打扫的。从前是小春,后来换了一个叫春明的。”卫木兰首先开口道。她愿意为你自己此番必定要受苦了,谁知林清竟又帮了她一次! 二皇子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阿福,你来告诉魏总管,爷丢掉的纸,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回爷的话,那些栋西都是交给每日里收拾垃圾的人拿去烧掉的,至于他们拿走后怎么处置,奴才不知。” 魏总管便道,“带春明!”原来竟是早就准备好,连人都是提前拿了过来的! 春明被带上来,见到这样大的场景,吓得什么都说了,“奴婢很喜欢字,虽然自己不识得,却是舍不得将那些纸扔了,都所在了衣裳箱子里。” “那箱子里的东西还在吗?”魏忠又问。 春明为难的摇头,到了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此事不弄清楚,只怕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因此连忙道,“虽然东西不见了,可是奴婢却是一点都不知情。奴婢的屋子,除了奴婢,只有太监张青能进。他是奴婢的同乡,十分照顾奴婢,所以……” 瞧着春明脸颊微红的模样,魏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知道宫中许多太监和宫女结“对食”,认“兄妹”,都是做假夫妻的意思,虽然知道,却也没有管过。因此此时也只能略过去道,“那就带张青!” 张青一见春明跪在那里,就知道事情八成是败露了。也不挣扎,愧疚的看了春明一眼,抬头看着苏盼春道,“是苏小主指使奴才,让奴才偷了春明屋里的纸给她,否则她就要了春明的命。她还控制了奴才的家人,奴才也是没有办法……”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苏盼春身上,她色厉内荏的喝道,“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又什么时候控制你的家人了?你不要想污蔑我!皇上圣明,是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的!” 李怀玉直到此刻才第一次开口说话,“你的意思,朕若是相信了他的话,便是不圣明了?” 话中无尽的冰冷之意,让苏盼春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帝王的威严真的不是可以随意挑衅的。在这样的气势之下,她决定豁出去也要拉一个陪葬,“皇上请容臣女禀报,臣女是无辜的,臣女是受人指使,是苏——” 然而没等她的话说完,魏忠便带人堵住了她的嘴巴,将人拖了下去。 至于她未说完的到底是什么话,在场的人都没有勇气去问。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武英殿里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李怀玉站了起来,“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那就散了吧!只希望你们记着今日的教训,不要起害人的心思,小心偷鸡不得蚀把米!要记着这是在宫里!” 这最后一句话振聋发聩,想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记到了心底吧?这么说来,想必宫里能够安生一段时日了。 待秀女们都结伴离开了,李怀恩才懒懒的站起身道,“皇兄倒真是雷厉风行,才说要将此事处置了,这样快就得到了结果,弟弟佩服!如此,弟弟也不打扰皇兄了。不过,还要容许皇兄去给那位胆大包天的秀女送个礼才是!” 李怀玉闻言,眸光一厉,继而又放松下来。若不是林清离他太近,或许也要错过了也说不定。他淡淡的点头,“这个自然,魏忠,你吩咐下去。” 李怀玉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林清转过头,却发现卫木兰还在,而且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的看着她,似诉非诉,着实动人非常。可惜林清是个女子,见此不过微微一怔,继而道,“卫小主没走,可是想亲自拜谢皇上?那奴婢就不打扰了。” 说着也不理会卫木兰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转身朝李怀玉行了礼,便退下去了。心里却在想着,傻妞,别找错了道谢的对象啊!虽然我出力很多,但是皇上才是你正经的恩人啊! 出了武英殿,林清只觉得全身轻松。 李怀玉和卫木兰在武英殿里说话谈心,应该需要不少时间吧?既然如此,肯定就不需要她们这些电灯泡在这里看着了。她笑眯眯的想,累了一天,总算能够松快一会儿了。 说起来……她今天陪着李怀玉出门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去看望卫木兰的吧?不过当时李怀玉大概也没想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充其量不过是在自己和卫木兰说话的时候,在一旁看看罢了。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 如今好了,英雄救美之后,卫木兰那个傻妞,还不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她给李怀玉制造了这么一个亲近美人的机会,他怎么都要领自己的情吧? 只不过事实证明,她想的这些真的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卫木兰在武英殿里只待了不到十分钟,而且出门的时候表情平静,看起来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林清正在一边感叹李怀玉这么君子,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见魏总管走到门边,然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 进了殿才发现李怀玉竟是郁闷的坐在御座上发呆。见了林清,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和他有什么夺妻之恨似的……等等!夺妻之恨? 林清忽然想起自己从武英殿出去之前卫木兰那个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的眼神,还有刚才卫木兰离开之前控诉一般的眼神,该不会刚才这十分钟,卫木兰都在和李怀玉说她吧? 林清的猜测虽然不中,亦不远矣!也难怪李怀玉这么郁闷,任谁抱着亲近美人的心态去接近一个人,结果听到的全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心情都不会好的。幸而林清是个女子,不然李怀玉怕不止是郁闷了。 好在魏总管及时从外头进来,打断了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他看了一眼林清,对李怀玉道,“皇上,方才传来的消息,二皇子去了关押苏秀女的地方,给她赐了一杯毒酒。” 林清听到这个消息,猛地抬起头来,却见李怀玉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然后站起身道,“摆驾慈宁宫!” 076 母子竟失和 慈宁宫,太后正和苏宁毓说话,就听外头报皇上来了。 苏宁毓还没来得及避开,李怀玉便已经走了进来。她只能红着脸站起来等李怀玉给太后请安之后,才开口问安,“给皇上请安。” 李怀玉似乎才看到她似的,淡淡道,“起吧。如今我们兄弟大了,母后这里也不如从前热闹了。难得你有孝心,知道过来陪伴母后。” 苏宁毓闻言脸红更甚,“这都是臣女该做的。”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让一旁的太后看的直皱眉。 李怀玉也不耐跟她扯闲篇,直接开口道,“朕有事和母后商谈,苏小姐若无事的话,朕便让人送你回长春宫。” 苏宁毓闻言脸上一白,接着皇上说派人送她才好些,但她却并不满意,还想撒娇卖痴,“皇上表哥……” 李怀玉忍不住皱眉。太后见了,忙板着脸道,“既然皇帝有事,你就先回去就是!”这个侄女越发不像了,从前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这才多久就露了本性。想来之前那些做派,也是那个好嫂子教出来的吧? 想到此处,脸上的不虞更甚。苏宁毓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跟着魏忠出去了,只是却没给魏忠什么好脸色看,让魏忠心中又将她鄙视了一番。明显皇上并不将她这个亲戚放在眼里,却还是总想巴上来。也不想想,皇家的亲戚,那能是一般的亲戚吗?皇上给你脸面,才敢说是亲戚的!这样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女子,想必即便是进宫了,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吧? 而慈宁宫中,太后也屏退众人,对着李怀玉道,“皇帝可是有什么事?哀家瞧着你脸色不大好看!” “母后或许也听说了吧?儿子今儿处置了一个秀女。她捏造证据,诬陷另一个秀女与二弟有染,所以朕就将她处置了!”李怀玉开口,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什么?!”太后震怒,“皇帝你做得很好!这等包藏祸心的女子,若是进了宫,只怕这宫里就不得安宁了!” 其实这事她作为对后宫有绝对控制权的皇太后,是收到了消息的。只是因着事涉小儿子,还真不好就出面去管。毕竟上回的事,皇帝嘴上不说,她却知道,毕竟在皇帝的心里留下芥蒂了的。 果然李怀玉很快就将事情处理好了,并且还主动来告知她这个母后,可见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只不过太后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因为李怀玉接下来说的是,“儿子过来之前,听说二弟派人去送了一盏毒酒给哪个秀女,想来如今人已经没了吧!” 太后面色微变,“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怀玉却不耐跟她打太极,直接问道,“母后可知道,那个犯事的秀女是什么身份?” 秀女的资料太后是知道的,连推拒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装傻,“哀家自然知道,她父亲虽然不成器,不过她有个姑姑,如今也在宫里,倒是多有照拂。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李怀玉闻言只是看了太后一眼,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这就是他的母后!在她心里,排在最前面的永远是她的小儿子,然后是她的地位,然后是她的娘家,他这个大儿子却不知排在什么位置去了。 “母后说的是,”他眼皮都不抬,只管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说起来,那个秀女可也姓苏呢!听说她进宫之后,和朕那个表妹的关系很不错?” 这是明明白白的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了。那个苏盼春再怎么能耐呢?她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就是宫里有人手,又能有几个?背后必定是有人在帮忙的。 尤其是李怀恩的院子,非是有大能耐的人不能进。即便他这个做皇帝的,想进去拿走些东西或是放下些东西,也不是易事。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轻易的做到此事呢? 除了皇太后之外,就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就是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能够指使得动太后的人的苏宁毓!而李怀恩会给苏盼春送去毒酒,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说这是为了“感谢”苏盼春将他自己卷进这件事,可这个理由骗骗别人还可,李怀玉却知道,他只是为了给苏宁毓收尾,不让苏盼春吐出苏宁毓的名字,不然苏家的人就丢大了。 因为就连李怀玉,也不愿意让苏盼春说出那个名字来。说到底那是他们的外家,也关系着他们的脸面。 太后也明白这一点。她方才装傻,不过是觉得李怀玉不会直说出来,想将此事混过去罢了。谁知李怀玉竟是不管不顾,直接说出来了。 她也明白,只怕李怀玉这是对她这个母后不满,对她身后的苏家不满了,所以才要就此事给一个警告。 想到这里,这个成国最尊贵的女人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儿子,倒是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了,有时候就是她看着也觉得心惊。 苏宁毓是一定要进宫的。这是很早之前皇帝和她还有苏家就已经达成的默契。 但那时候她以为,皇帝既然愿意纳苏家的女儿,就是为了借苏家的势。既然如此,他一定不会错待自己的侄女。甚至那时候不止是苏家,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宁毓未必没有一争后位的能力。所以苏家在苏宁毓身上投注的心血也是很多的。 但是到了此刻,通过对面那个越来越有帝王威严的儿子脸上的表情,她终于有了彻底的了悟,恐怕苏宁毓即便进了宫,这辈子或许能够维持住虚有其表的尊荣,却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帝王的恩宠了。 说到底,是他们苏家误了这个女孩儿的终身。太后难得的生出了些许的伤感。但只是一瞬,她又变成了那个慈和的皇太后,“既然这件事已经了了,不如由哀家给那个被陷害的秀女赏些东西,也好震慑一下其他人。” 李怀玉点点头,默认了太后的说法。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来做,但到底不太像,说不定还要给卫木兰惹些闲话。若是能够由太后出面,自然是最好的。想来别人也无话可说。 而且既然母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这件事也就不必紧咬着不放了。毕竟……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呢,若这时候弄拧了,反倒不美。 母子二人说完了此事,又出现了短暂的静默。然后还是李怀玉先开口,“不知母后最近身子如何?入夏以来,时有降雨,儿子十分担忧,就怕冷热交替之时,母后受了凉。”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皇太后笑道,“母后一切都好,倒是你,要叫下头的人经心着!” 李怀玉又点头。本想找些话来说,缓和一下气氛,无奈将心里头的话题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可说的,只得暗暗叹气。索性也就不再顾及了,咬牙道,“母后也知道,今儿的事,虽是那秀女可恶,但她偏抓着二弟和秀女来说事,到底影响不好……” 没等他说完,太后就变了脸色,冷声问道,“那起子小人的话怎么能信?皇上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母后应当明白儿子的意思。二弟毕竟年纪大了,今年又要去侧妃,儿子的意思,不若就趁这个机会,让二弟开府出去,在宫外大婚,地方也宽敞些。”李怀玉道。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将你的兄弟赶出宫去?你就这么怕他会来抢你的那把椅子?”皇太后听了他的话,怒的口不择言。 李怀玉面色大变,站起身冷冷道,“母后慎言!这话若是让外头的人听了去,只怕又要生许多事端。母后便不为儿子着想,也该为二弟多想想!” 皇太后只觉得气得心口疼。这还是李怀玉第一次明言指责她这个做母后的。虽然那些事的确都是她自己做的没错,甚至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偏心小儿子的,但由大儿子说出来,却让她觉得不可原谅! “你……你这个逆子!你是要气死哀家!哀家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哀家不同意你弟弟出宫!他小小年纪,你让他出宫去怎么过活?你这个哥哥做了皇帝,却不能不顾年幼的弟弟!你若要让怀恩出去开府,就让哀家也跟着出去吧!也好照看照看哀家可怜的孩子!”太后道。 李怀玉本来愤怒不已,听到这话,却仿佛被一瓢凉水兜头浇下,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在发凉。 他知道母后偏心,一直都知道。但他从不知母后竟偏心到了这个地步。皇子大婚之后开府,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并没有说错做错,可是到了母后这里,却是他容不下自己的弟弟了! 母后甚至还说出了跟着弟弟出宫开府的话!她难道不知道,她那样做了,就是在向天下人说,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做皇帝的不孝,竟然将母后和弟弟赶出宫吗? 这就是他的母后,二弟是最重要的,为了二弟可以不顾一切。到了这时候,他才对自己的母后彻底的失望。 李怀玉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这样红着眼睛争吵,又是何必呢?难道这样母后就会多看自己一眼吗?不,不会的,既然如此,这么做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想着,淡淡的开口,“让二弟出宫开府之事,儿子也问过二弟了,他也说自己愿意出宫,只是怕母后膝下空虚,这才不忍提出来罢了。既然母后不愿意,那儿子也不会再提。之事二弟却不能再住在无逸阁了,还是搬到乾西所去吧!” 说完也不等太后说话,便甩了袖子离开了。 077 珍宝与杂草 李怀玉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面色着实不大好看。 幸而谈话之前,太后就已经屏退众人,否则在那么多宫人面前闹将起来,不好看不说,只怕明日大臣们就要纷纷上弹章,指责他这个做皇帝的不守孝道了。 林清虽然不知道李怀玉和太后说了些什么,但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她和李怀玉不一样,她是知道那个秘密的,所以她知道,太后对李怀玉这个儿子,或许的确没什么舐犊之情。这时候看到李怀玉这种表情,虽然意外,但又有一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不过既然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想必太后也不会在这时候和李怀玉闹开的吧?既然如此,想必李怀玉也不过是一时心情不顺,明天就会好了。 不过林清显然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疼爱,也没有料到平时还算理智的太后,在牵扯到自己的小儿子时,智商竟然降的那么多,于是她的估计出现了错误。 直到第二日下了朝,李怀玉的脸色仍旧很难看。 陈姑姑因从不跟着李怀玉出门,所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将魏忠和林清叫去询问。——说来林清是宫女,本来也不该有随驾的资格,只不过李怀玉昨日想着去看卫木兰,所以才带了她,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又多少能够帮上忙,所以才能一直跟着。 魏忠对李怀玉的失常也说不出什么来,只道,“昨儿从慈宁宫出来,脸色就不太好看,没想到今儿还是这样。” 魏忠跟着李怀玉的时日最长。从前李怀玉还是皇子的时候,在慈宁宫也不是没有受气,但他都能很快的调节好。所以他十分不解,为何偏偏今次格外严重? 林清想了想,斟酌道,“昨日去二皇子那里时,皇上曾提起过,说是让二皇子出宫开府,将来侧妃进门也好看。二皇子只说担心太后不允。皇上当时答应了代为去说。不知是不是在慈宁宫说起这个,惹了太后不悦。” 陈姑姑看了一眼林清,难为她将话说的这般委婉。不就是太后因着皇上让二皇子出宫开府而不高兴,想必也为此和皇上起了争执,说不得还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所以皇上才会这般失态。 只是这种事,陈姑姑可以说,郝总管和魏总管可以说,惟独林清不能说。她虽然也算是贴身伺候皇上的人,但实际上却并不算什么心腹。一来她在齐纳轻功到底时日还短,而来有些事的确不适合让下面的人知道。 所以林清十分谨守本分。其实若非李怀玉心情不好对伺候的人也是一种折磨,陈姑姑又恰好问起,她是根本不会开口的。 离间天家骨肉,这样的罪名,她一个小小宫女可担不起。 陈姑姑既知道了这事,便进殿里去安慰李怀玉去了。——这事任谁都没有她有资格开口说话,因着她是御前尚仪,不止要负责皇上的一应事务,也担着教导皇上的职责。就如闺中女儿多会请一个教引嬷嬷,指导她们诸多内宅事宜一般。她这个御前尚仪又是先帝亲嘴指过来的。所以陈姑姑和皇上之间,感情倒比太后更亲厚些。 见她进去了,林清和魏忠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皇上对这个御前尚仪十分倚赖敬重,她说的话,皇上必能够听进去。皇上心情好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也好过些。 果然没一会儿,陈姑姑便跟着李怀玉出来了。但见李怀玉虽然还有郁色,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他点了魏忠和林清名儿,“你们俩跟着朕出去走走。” 特意叫了自己,林清心里已经有了明悟,想必还是要去看卫木兰的吧? 其实她真心觉得李怀玉这样子太折腾了。他是皇帝,而卫木兰充其量是个漂亮点儿的女人罢了。即便他接近卫木兰,也不过是被人说几句闲话,对他并没有别的妨碍。 毕竟人无完人,说不定臣子们反而觉得有点缺点的皇帝,更加容易亲近呢! 只是李怀玉在这件事上面,却是出乎意料的郑重。林清想,虽然他或许还不懂什么是情,但他对卫木兰,应该是和别人不同的吧? 这对卫木兰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能够得到李怀玉的庇护,她在宫中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像她这样根基不深的女子,入宫之后若是不得宠,就连宫人也敢随意践踏的。 但也是因为李怀玉对她太过在意,自然会成为其他女人的眼中钉。因为所有人都在争皇帝心里的一席之地,她一个人却占了大半,怎么不让人嫉妒? 好在以如今的情形来看,最有立场不喜欢卫木兰的太后,说不定对她不会有太大的恶感。毕竟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不太好,而太后那种微妙的心态,说不定还会让她觉得,李怀玉成为一个情种是件好事。 也就因着李怀玉这种无法言说的心态,所以他们也不过是在长春宫外头看看罢了。幸而也不知是因为昨日之事带来的影响,还是李怀玉和卫木兰着实有缘,总之他们到的时候,恰看见卫木兰正坐在长春宫的院子里做女红。 她做的很专注,背弓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头颅微低,露出形状美好的侧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淡淡的阴影。便是林清这个女子瞧了,也是止不住的心动。 她转头去看李怀玉,却发现他正呆呆的看着卫木兰,脚下却情不自禁的往那边走去。 魏忠正要跟上去,林清连忙伸手拉了他一把,低声道,“魏总管,咱们在这儿等会儿吧!想必皇上也想自己独处一会儿。” 魏忠会意点头,两人便停在原地,看着李怀玉走到卫木兰身边,在离着几步的距离停下。然后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专注的做女红,一个专注的看着她。 林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那两人站在一处,如此相得益彰。这一幕那么美好,她真遗憾手中没有一个相机,让此刻永远停留。直到很多年之后,林清都还记得,这一刻的心情。 她心里同时也有些感叹。这世上真有些人如同珍宝,如同名花,生来就是给人捧在手心的。卫木兰就是这样的人。她美得哪怕只是坐在那里的一个动作,都能扣人心弦,都能让人情愿奉献所有,去换她一个眼神的垂怜。 而另一种人,就是杂草,在任何地方都能活得很好,但却永远也得不到别人的关注,只能挣扎着求生。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宫里是养花的地方,但究竟是名花能够活得更好,还是杂草生命更强。这个问题,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因为就在这一刻,她对这个皇宫,突然生出了无数的惶恐。她急切的盼望着十年时间快快过去,然后好离了这里。她真怕自己熬不过去。 就在林清胡思乱想之间,卫木兰已经发现了李怀玉的存在,只见她面露惊讶,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才慌忙站起身请安。 李怀玉似乎也有些情不自禁,竟然做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做过的事。他伸手将卫木兰拉了起来,像是又说了一句话,然后卫木兰便红了脸垂着头,十分娇羞的样子。 又过了片刻,她才开口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便弯腰收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快步进屋的。 而李怀玉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她,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怅然回神,往林清他们这里走来。 回去的路上,李怀玉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而林清则是十分好奇,卫木兰到底说了句什么话,既然让他这般魂不守舍。 又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到乾清宫了,却忽然听得一阵吵闹之声。李怀玉似乎对于自己沉思被人打断十分不悦,开口道,“去瞧瞧,什么人在此喧哗?” 林清往魏忠那里看了看,忽而反应过来,自己地位是最低的,这跑腿的活儿,自然该自己去做。连忙行了个礼,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到近处一瞧,原来竟是于非茵和程怀柔两位秀女。瞧那个模样,于非茵身后跟着一群人,反观程怀柔只有一个人,显得人单力薄。再加上于非茵穿着一套大红绣牡丹的衣裳,层层叠叠看起来繁丽之极,而程怀柔却是一身水蓝色的裙装,看起来弱质纤纤,楚楚可怜,倒像是于非茵在欺负程怀柔了。 林清一时之间,感觉十分复杂。她一早就知道程怀柔是个心比天高的,却没想到她的手段也不一般。不知今日之事,她是知道皇上要路过此处,才这般卖力装可怜呢,还是一贯就是这样的形象? “怎么了?”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林清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那是李怀玉的声音。 他没等林清回答,便道,“原来是秀女纷争,难怪你不知道怎么说呢!” 林清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看到程怀柔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忘记了还有个皇上在后头等着自己回报,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了。如今李怀玉竟然替她找好了借口,她却十分的不自在。 好在这时于非茵开口了,“你那是什么样子?!你弄脏了我的裙子,让你道歉赔偿,难道说错了吗?你哭哭啼啼一副我欺负你的模样,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吗?” “于小姐!我……我真的知错了,于小姐你那么善良那么高贵,难道非要为难我不可吗?”程怀柔眼眶含泪,怯生生的看着于非茵道。 恶!没想到还能够看到小白花的现场版,林清只觉得天雷滚滚,囧囧有神,看来人家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是真的,以前是她误会qynn了,真看到现场版才知道其中震撼,难以言表啊! 看程怀柔这样子不顺眼的不止林清一个,于非茵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中就站出来一个,斥责程怀柔,“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颠倒黑白的人呢!于姐姐何曾为难你?不过是让你道歉,你干嘛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似的?” 这个姑娘穿着一身短打扮,头上也没多带钗环,看起来英姿飒爽,想来是个武将的女儿,最是看不惯这种小白花,所以才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果然魏忠低声道,“那是游击将军秦臻家的女儿,素日里最爱舞枪弄棒,家里本来打算报了免选,只是于大人没有同意,最终还是进来了。” 看来那于大人是想用这没什么心机的女子帮他女儿固宠了?林清对这个姑娘印象很好,想着帮帮这个她,便笑着道,“这性子应该最不喜束缚,只怕宫里的规矩没少让她为难吧?既然人家家里都不愿送姑娘来,皇上不若就给个恩典。” 李怀玉心情好,倒没有介意林清的逾越,笑着点头,“你说的不错,她父亲朕正是得用的。若是因着此事生了芥蒂,反倒不美。何况这姑娘……” 她后头的话没说,但林清是懂的。这姑娘不是李怀玉喜欢的那一款。他喜欢的是卫木兰那种无一处不美,精细如同瓷器一般的女子。这个于非茵勉强倒够得上,可惜,打扮的太张扬了些。 这边主仆褒贬人物,那边程怀柔却是又演过一轮。最后于非茵不耐烦了,冷冷道,“我还就不信了,这宫里难不成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你若是不想道歉,就跟着我去慎刑司走一趟好了!” 程怀柔自入宫以来,时时跟在太后身边,对宫里的事务也算熟悉,自然知道慎刑司是个什么地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求饶,“于小姐,我……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吧!我以后见到你一定绕着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于非茵皱着眉,嫌恶的看了程怀柔一眼,“既然你知错了,那咱们走吧!”说着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只留下程怀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 待人都走光了,李怀玉才冷笑道,“不料今儿竟然能够看到这样的好戏。这位程秀女倒是个狠辣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那于非茵处置得当,但未免太过强势,失了大气。” 林清听着,不敢说话。李怀玉这几句话,基本上就决定了这两个秀女在宫里的前程了。 她可没有忘记,那位于非茵小姐,可是后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有了皇上这句评语,只怕她的皇后之路,就要在这里停止了。 078 皇帝来亲阅 “啪——”一只杯子被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苏宁毓的怒气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真是废物!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竟然都把握不住!” “小姐……”下头跪着的人不敢闪躲,只能任由那杯子的碎片溅起来,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一个伤口,殷红的血珠子冒出来,她连忙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小姐息怒,请听奴才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你们几个废物,大好的机会没有把握住,结果一事无成?你还想跟我解释什么?”苏宁毓大怒。 “小姐,不是奴才们没有把握机会。事情一直都很顺利,程小姐弄翻了路旁的花盆,污了于小姐的衣裙,于小姐也抓着这一点不放,逼着程小姐认错。只是程小姐却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像是于小姐欺负她似的。后来她们又争执了几句,与小姐恐吓程小姐,说要送她去慎刑司,事情才了结了。”那人道。 苏宁毓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意外,“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皇上却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呢?” “这……这奴才也不知道,本来都计算好了的,皇上也应该经过了,可偏偏没有瞧见皇上。这事也就不了了之。”那人更加面色发苦,这皇上要去哪里,哪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该管的? 想了想,他还是将另一个消息说了出来。虽然可能又要挨骂,却总好过事后被处罚,“对了小姐,听说程小姐离开御花园之后,没多久就去了慈宁宫,还得了许多赏赐回去呢!” “什么?!贱人!”又一只杯子遭了秧,“竟然还学会告状诉苦了,我真是小瞧那个贱人了!不过是我们苏家的一条狗,就以为自己多么能耐了?可恨姑妈不知中了什么蛊,将那贱人捧上天!” 转头看到那人还跪在地上,又是一个杯子扔下来,“你还不滚,难道要让本小姐请你喝茶不成?!” 那人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边行礼一边后退,等到了门边,便忙不迭的跑远了,气得苏宁毓又是一通好骂。 然骂过了之后,她又有一瞬间的茫然。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娇生惯养的,能有多少心机?只是进了宫,没法子,也只能打点起精神,这么过下去了。 偏原本以为是自己靠山的姑妈,如今却不如从前疼爱自己,反把一个不知什么地方弄来的贱人捧上了天! 苏宁毓再是心比天高,也不得不承认,宫里和家中不同,再没人能够容忍自己,一切都要自己去拼去抢。 所以她才让人去对付于非茵,本以为今日之事若是让皇上见着,不管她们谁对谁错,必定会有一方被皇上厌弃。更甚者皇上若是觉得她们太过饶舌,两个都不喜,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最后皇上什么都没见到,而程怀柔那个贱人,竟然凭着这个,又去慈宁宫告了一状。 她这才算是看出来了,若是姑妈在这届秀女之中一定要保一个,那个人可未必是她苏宁毓。这简直是明着在打她的脸,在告诉别人,她这个亲侄女竟然比不过外人! 可这事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过几日就是殿选了,她也没有别的机会再让皇上厌弃于非茵和程怀柔。 想了想,她叫来一个宫女,“你去打听打听,于小姐殿选那日穿什么衣裳,然后透露给程小姐知道,想办法让她也穿一样的,明白了吗?” 那宫女答应着下去了,苏宁毓才放下心来。只盼着这步棋有用吧!若是到了那日,两人发现服装一致,当堂吵起来才好呢! …… 直到听说程怀柔在慈宁宫得乐不少赏赐,林清才明白她嗓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程怀柔的靠山,从始至终都是太后,既然如此,只要让太后知道她被人欺负了就行了。难怪她不辞辛苦的卖力演出呢! 不知是不是李怀玉被那日的事情刺激了,总之在殿选前一日,他竟然下了一份圣旨,让所有秀女皆穿着内务府统一的服装应选。这简直跟选宫女没什么区别了。要知林清她们当初就是穿着内务府统一的衣裳,一群人在一起,真是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真正的美人,必定能够在这么一群人之中脱颖而出。而卫木兰,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美人了。简直让人怀疑李怀玉是不是特地为了她开的后门。 但林清想了想,其实这对这些秀女来说,未必就是坏事。要知道李怀玉也是有偏好的,穿着内务府的统一服装,虽然显不出特别,但也不会出错。若是自己挑衣裳,恰好挑到李怀玉不喜欢的款,那才倒霉呢! 到了殿选这一日,天公作美,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不过这一点对那些秀女来说,却未必就是好事。因着殿选的地方,被李怀玉定在了御花园。李怀玉自己倒是不妨,反正是坐在四面有风的亭子里,还放着冰块,自然不会热。可秀女们却要在外头排队。 若是运气不好,排在后头,受热不说,许多秀女因着衣裳不能出彩,便想方设法在妆容和头饰上面下功夫,有那妆画得浓的,在太阳底下出一声汗之后,脸上都糊成了一片。 不知李怀玉是怎么想的,竟是让林清也来旁观选秀。林清自己私下里寻思,可能是为了让卫木兰有个熟人,不至太过紧张吧? 她站在李怀玉身后,感受着亭子里的凉风,心情十分好的看着不远处排队的秀女们。待李怀玉和太后都坐定之后,崔嬷嬷才朝旁边的人点了点头,便自有嬷嬷过去将秀女领过来。 哦,别好奇崔嬷嬷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其实秋姑姑也在。崔嬷嬷是宫中掌事嬷嬷,其实大小事务都能插手的。这选秀的一应事务,也都是她在负责。至于秋姑姑,她是礼教司仪,不止教导宫女,连小主们的礼仪,也是由她负责的。 因着这些秀女也都是按着家世排队,因此先上来的便是一二品大臣家的女儿。这些人若是入宫,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因此皇上和太后都十分在意。 于非茵,何慧洁和苏宁毓都在这一队。 第一个上前的是于非茵,她父亲是丞相,大权在握,因此她也十分骄傲。她最喜欢的颜色是正红,因她认定自己一定能做皇后。此次未能穿着自己早早备好的衣裳参选,她十分不悦,因此虽礼仪无差,却透着漫不经心,让人不悦。 “倒是个规矩好的。”太后抿着茶,淡淡道,“皇帝你看呢?” “母后都说好,自然是好的。”李怀玉亦笑着答道。仿佛前几日母子二人之间的争吵从未曾有过。 太后点点头,“不料于丞相除了政事上的作为,儿女的教养也不差,有什么拿手的?” “臣女擅画。”于非茵道。语气之中,难掩高傲之色。 “那就去画一幅画吧。下一个。”太后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一旁站着的花嬷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于非茵咬了咬下唇,十分委屈,但也知道这场合不能闹起来,因此只能走过去拿起画笔作画。 第二个便是何慧洁,太后因着先皇后之事,对她一向便是淡淡的,因此主要问话倒是李怀玉在问,“何家的教养向来是好的,你有什么擅长的?” “臣女擅书法。”何慧洁的回答十分恭敬。 苏宁毓展示的琴艺。她对自己的琴艺也向来自傲,眉目之间皆是自信的神色。而且对答之中,透出来和皇上太后的亲近,更是让其他秀女嫉妒不已。 等都应对完毕,前头的才艺结果也都出来了,该留牌子的留牌子,赏花的赏花。 如此几轮之后,李怀玉和太后神色间都有些倦倦的。本来这夏日就容易犯困,这亭子虽然风景不错,也凉爽,但一直看着秀女们,到底容易疲劳。 好在没一会儿就到了卫木兰。她生得极美,便是在这么千篇一律的衣裳之中,也能将她显出来。太后似是知道这个是皇上的心头肉,因此十分和善,“这姑娘生得真好。有这样的小姑娘进宫,宫里瞧着都鲜亮些呢!” “母后喜欢就好。有这么多新人进来陪伴母后,只怕母后就要将儿子忘到后脑勺了!”李怀玉道。虽然是玩笑话,却不知怎么听着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卫木兰心思纯稚,敏感的意识到了这因着担心皇上和太后在这时候闹矛盾,她颇有些战战兢兢的,便是才艺,也只是将早准备好的女红拿出来凑数罢了。饶是如此,她最终还是被留了牌子。 程怀柔与卫木兰一组。别看她瞧着柔柔弱弱的,表演的竟是一套剑舞。看着倒是让人惊艳,太后眼中更是一直带着笑意。林清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得心冷。 另外还有个秀女,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叫林飞然的,太后倒是问了好些话。林清先是不解,然后才想明白,想必这就是给二皇子挑的侧妃吧? 到底是亲儿子,太后才这般经心。二皇子妃挑的是大将军家的女儿,不过因着年幼没选秀,只怕要等下回了。如今侧妃却挑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别看这个官位不显,但在朝中的人脉却着实可观,一文一武,真真是意味深长。 079 大选终落幕 经过一整日的冗长的挑选之后,此次殿选终于落幕。不论选上选不上,第二日,自有内务府安排好,将诸位小主送出宫门,而她们的家人,也会在那里等着接人。 于非茵仍是第一个出门的,见到自家马车,还有守在一旁的兄长,这才露出个小模样,快步走过去,“哥!” “小妹。”于冷旭将她打量了一番,而后皱眉道,“一月没见,你倒是瘦了。怎么,宫里有人为难你不成?” 于非茵闻言才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先上车再说吧!” 两人上了车,于非茵将兄长倒的茶喝了,这才笑道,“宫里哪有人为难得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宫之前,祖父将家中在宫中经营的势力都交到了我的手上,就是为了保这次选秀万无一失。若是这样我还能让人欺负了,还是于非茵吗?” 眉目之间,神采飞扬。于冷旭这才确认了自己的妹妹的确没被人欺负,微微一笑道,“这就好,你只记着,不论是谁,若欺负了你,只管打回去就是。便是皇上,也不能不给祖父一份面子。” 于非茵看着兄长的模样,心里微微摇头。宫里的事,还是等见到祖父再说吧!若是与兄长说了,只怕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她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只是实在没有城府,仿佛全家人的心窍都生在了于非茵身上,没分给他半点似的。 于丞相府距离皇宫并不远。因此马车没一会儿便停下来了。于非茵挑起帘子下车,才发现啊竟是全家人都等在这里了。祖父于秀明看见她,微笑着捋了捋胡须,“好,不愧是我于秀明的孙女儿!” 于非茵微微一笑,借着于冷旭的手下了车,郑重的敛衽行礼,“见过祖父,父亲,母亲,姨娘,非茵让大家操心了。”说到姨娘的时候,声音微顿,非是仔细之人听不出来。 于秀明却微微侧了身,并未受她的全礼,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倒是让于非茵忍不住拧起了眉头,“这是作什么?” “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必再给我们行礼。便是你父母,也不必。”于秀明道。 “祖父!”于非茵却肃容叫了一声,“如今还在大门口呢!何况选秀的事,宫里尚没有定论,咱们家怎可如此行事?若是让人瞧见了,不免又说祖父骄横跋扈,不将皇家放在眼里了。” 其实就于非茵自己私心来说,也觉得自己的后位是稳稳当当的,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了。可是宫里这段生活,却到底还是让她学会了谨慎行事。 于秀明神色之间微愠,却到底没说什么,只道,“都进去吧!” 进了屋,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于秀明这才将人都赶走,只留下于非茵和他说话。 “你此番在宫里,到底如何?”于秀明严肃的问道。 于非茵思量着自己此番得失,慢慢将宫中的经历一一道来,“初进宫时,倒没什么,大家都要熟悉环境,加上还要学些宫廷礼仪,因此也顾不上其余了。只是太后似乎十分喜爱那个程怀柔,多次宣她去伴驾,比苏宁毓还得宠些!” 于秀明听到此处,微微皱眉,继而又舒展开,“不管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身份太低,是没资格跟你争的。你瞧着好,便收为己用,瞧着不好,除了就是。”他于秀明的孙女,何须在意一个出身低微的小丫头? 于非茵却仍是有些介怀,“祖父不知,那丫头着实狡猾!孙女在殿选之前,在御花园与她偶然相遇。她弄污了孙女的衣裳,孙女不过是让她道歉,她便哭的什么似的。最可恨的是,也不知她怎么和太后说的,得了好些赏赐。殿选时,孙女瞧着太后似乎也不大喜欢孙女。” 于秀明这才重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按你说,这丫头倒是个有心计的。如此,绝不能留!这样的人若留下来,只怕最后反成祸事!” 于非茵点头称是。又道,“还有个秀女,听说是太仆寺少卿的女儿,姿容出众,皇上十分喜爱。女儿想了几个法子,竟都没有除掉她。” “哦?这么说,她背后有人?会不会是皇上派人保她?太仆寺不过是管着皇家车马之类的事,根本不可能有那个能耐。”于秀明推测道,“若真是皇上出手,只怕有些棘手。皇上如今是越来越成熟了,在朝堂上几次三番让我下不来台,若是逼得狠了,只怕反而不美。” 于非茵犹不满意,她最忌惮的其实还是这个卫木兰。毕竟皇后之争,凭着自己的祖父,她认为没人能够争得过她,既然如此,何慧洁苏宁毓都不是威胁。 而这个被皇上放在心上的卫木兰,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可惜了,第一次几乎就要成功了,偏那个小宫女出来搅局,不然卫木兰就只能给郑婕妤腹中的皇子陪葬了!第二次皇上亲自插手,也没能成功。到后来,一是来不及安排,二是担忧露了马脚,却是让她顺利过了殿选。”于非茵狠狠道。 “多想无益。反正她将来是在你手下,到时想要折腾她还不容易?只凭着美貌,恩宠又能有多久?只要她不能怀上皇上的子嗣,早晚都会被遗忘的。后宫之中,可从不缺少美人。”于秀明摸着胡子笑道。 于非茵这才平复了心情,“祖父说的是,是孙女着相了。” “嗯。这几口口就在家好生歇着,我瞧着你才进宫去一个月,却是瘦多了。让你母亲给你好生补补。你要记得,需有个好身子,才能早日诞下龙胎,稳固你自己的地位和我们于家的地位。明白吗?”于秀明又道。 “孙女儿明白了,一定不会辜负祖父的厚望。”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怎么做一个皇后,这个位置,她势在必得,他们于家的辉煌,也会有她的一份力。 …… 苏宁毓回到承恩公府,便扑到自己母亲怀里,一瞬间便红了眼眶,“娘,女儿不进宫了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苏夫人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不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乖女儿,娘不会害你的。”她的女儿她还能不知?全没有遗传到她的半点精明,这性子也不知在宫里没人护着,会吃多少亏。 只是入宫的事,是公公早就定下的,她自己也盼着女儿光耀门楣,而不是让自己一直被那个做了太后的小姑压着。可恨的却是小姑上回竟然传来消息,说是女儿的后位无望了。当初若非是她许诺,自己如何会将唯一的女儿赔进去?偏偏到如今,连反悔都不能。 ——承恩公家的姑娘,既然送进了宫,就容不得选不上,不然就真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了。只是如今瞧着,也没比选不上好多少。 “娘,你不知道,姑妈如今一点儿不疼女儿了,只是将程怀柔那个贱人捧上了天,竟是连谁是自己的侄女都弄不清了!”苏宁毓抱怨道。 苏夫人听了之后,眸光一闪。当年之事,她虽不清楚,却也猜到了些许,如今看来,这个程怀柔大有可疑。 “既然是你姑妈护着,那你就不要跟她硬碰硬。你要知道,娘在宫外,不能护着你,你只有得你姑妈的喜爱,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苏夫人道。她也不情愿女儿去讨好那个小姑,可是情势比人强,不得不如此。 苏宁毓有些疑惑,“我只要得皇上表哥喜爱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让姑妈喜欢?我瞧着,姑妈对皇帝表哥不如二表哥。”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后宅的事情,皇上如何会知道?他便是再周全,也有疏漏之处。后宫之中,永远是女人的天下。你姑妈,才是后宅的掌权人,所以我要你讨她喜欢,明白了吗?” 她说着看了看女儿,见她仍是迷糊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为何你二哥不得你父亲和祖父喜爱?”若不是女儿着实懵懂,她也不会说这些话。 好在苏宁毓虽然心机不深,却不是傻子,闻言微微变色,“娘你是说……?” “对,都是你娘的手段。我虽然从没亏待过你二哥,却是好吃好喝的供着,让人捧着他,让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失去斗志。久而久之,你父亲和祖父见他不成器,自然就忽略他了。毓儿你需记着,这世上有个词叫做捧杀。”她道。 苏宁毓看着自己的娘,明明是平时的模样,却让她看了脊背发寒。 “你可是怕了?”苏夫人忽然一笑,那股寒气就这么消散殆尽。苏宁毓微一犹豫,仍是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娘,她总不会害了自己,什么都是为自己着想的。 “总算你看得清,也不枉娘这样疼你。”苏夫人叹道,“若非你父亲朝三暮四,娶了这样多的小妾,你娘也不必这般事事算计。你可记得小时候,曾经又一次腹痛难忍,喝了好多药才好的?那就是姨娘们下的手。若不是娘警醒,你只怕早就不在了!” 苏宁毓闻言才真正动容,原来后宅争斗竟然这般可怕。那宫中呢? 080 分封诸秀女 选秀结束,之后便是拟定嫔妃们的品阶位分及封号了。 论理如今中宫无主,此事合该是皇上和太后商议之后定下来。只是自从上次之后,李怀玉虽仍旧每日都去慈宁宫请安,却很少在慈宁宫中滞留。 即便是此次那么大的事儿,他也没有找太后商议的打算。 好在关于皇后之事,早已和太后说定,而二皇子侧妃的人选,太后也早就已经有所表示。李怀玉索性拿着名单,自己坐在武英殿里斟酌。 于非茵不用说,不能封后,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且她进宫之后,还可以牵制一下太后,使后宫不至掌握在一个人手上。 而苏宁毓却只能封妃。但考虑到毕竟是自己的母家,太后尚在,自然不能太过,因此须得给她一个封号。礼部早已拟好了今次可能会用到的封号,李怀玉对着那几个字微一犹豫,便将其中一个圈出来,而后提笔在苏宁毓的名字下面题上“宁贤妃”三个字。只盼着苏宁毓入宫之后,能够安宁些吧! 如此虽然苏宁毓位分不及于非茵,但有做太后的姑妈,两人或可分庭抗礼,而前朝苏家和于家也必定能够彼此牵制。这对他来说,是最有益处的。 让他举止不定的,反而是何慧洁。她是不能再封贵妃的,四妃之中,贤德淑惠,苏宁毓居首,李怀玉属意留给她的,是淑妃。但淑妃在贤妃之下,更不用说苏宁毓还有封号,只怕会受些压制。 想了许久,李怀玉终究没有给她拟封号。大不了将来恩宠些罢了,就当是补偿她吧!何太师年纪渐高,想来这一两年就要乞骸骨的,朝堂上不需要何家的人再进来搅混水。 下头便是几个如今得用的重臣之女,其中内阁学士曲桓的女儿,封了昭仪。这位分李怀玉也犹豫许久。因着他本拟将这位分给卫木兰留着的。但思来想去,曲嘉佳封妃便太过了,再低却也不合适,只能如此了。 拱卫京师的皇城指挥使符平的女儿,却封了正三品的修仪。不是他不想拉拢这符平,只是这符平虽则一向忠君体国,却到底是于丞相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纵使要重用,也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先撕掳开了才行。 只是卫木兰封了修容,李怀玉却还是有些不满。索性将林清又叫了进来,竟是不避讳她,将那两张纸摊在桌上,笑问道,“你瞧着哪个封号比较好?” 林清心念一转,便知道他这是在给卫木兰挑封号了。虽然觉得恩宠太过,但想到当初他的打算可是直封昭仪的,相比之下,这也就不算什么了。因此虽然惊讶,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说到底他是个帝王,不管面对什么事,都有任性的权利。反正即便这么做不妥,受苦的也不会是他这个皇帝。林清若非为卫木兰计,是绝不会劝说他的。 她转念一想,卫木兰家中无势,她在宫中所能够倚仗的是什么?自然之友君王的宠爱。趁着如今李怀玉还年轻,后宫也不丰,难道还要将这诸般好处推拒了去不成? 李怀玉越上心,对卫木兰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想毕她也不扭捏,就着那两张单子看了一眼,见着上头已经拟好的,不由暗暗心惊。 其实这也是这一届秀女占便宜。因着皇上尚未大婚,又是刚刚登基,所以后宫的主位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低位嫔妃,所以这些秀女们选进来才有可能初封高位。 若是等上三年,再选进来的秀女们可就没有那么走运了。那时候即便是丞相之女,也只能封个正三品正四品的位分。要是再过几年,女人在后宫之中已经不稀罕了,就想要出彩升位就更难。 林清一面暗暗咋舌,一面笑道,“卫小主天人之姿,若只用这些平常的字,反倒是辱没了她。不若皇上拟一个特别的封号如何?” 李怀玉闻言拊掌笑道,“果真你能体察朕意。这个提议甚好。朕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朕左思右想,这也好,那也好,可又觉得都配不上她。这可如何是好?” “敢问皇上都拟了哪些字号?”林清又问。 李怀玉将一旁覆着的一张纸递过来,“都在这上头了,你瞧瞧。” 林清接过来一看,上头写了“珍”“云”“柔”“婉”“玉”“丽”几个字。看来李怀玉在此事上着实用心。 她略微一沉吟,想着李怀玉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卫木兰眼前去,如今叫自己进来,想必是拿不定主意。既是如此,那自己直言,想必也不会让他不悦。因道,“奴婢也瞧着这几个字不甚好。” “哦?那你说说,都有哪里不好?” “这柔婉二字皆是好的,却不能概括出卫小主的美好之万一。这玉丽二字,却略显轻佻,也不合适。这云字空泛,而且用的也多。至于珍字……这字虽好,却太过平凡了些。”林清道。 “那依你说,该用什么字?”李怀玉听了她的说法,倒是来了兴致。 “该用一个很少有人用的。”林清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一事,笑道,“奴婢第一回见着卫小主时,真疑是仙子呢!” “那又如何,总不能叫做仙妃。”李怀玉摇头。 林清也不在意,只继续道,“那是奴婢脑中忽然出现几句诗,恰就是用来形容卫小主的。‘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皇上觉得如何?” “你是说,从诗中取字?”李怀玉果然被勾动心思,只是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好不好,你这句诗里,却没有一个字适合用来做封号的。” 确实如此,不过林清本来目的也不在这里,又道,“见了这句,奴婢又想,这诗家常用‘芙蓉如面柳如眉’来形容美丽的女子,而莲花高洁,岂不正衬卫小主?” “如此,就叫做‘莲妃’?这个封号倒是文雅至极,的确是个好字,而且用意深远,也从没有被人用过。虽则不很规范,却是不落俗套。不错!”李怀玉说着高兴起来,“到底是你与她相交多时,这个字的确十分相宜!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主仆二人都并未将卫木兰的位分还不是妃放在心上。李怀玉是觉得卫木兰迟早升到那个位置。林清是并不在乎,反正这事李怀玉自己说出来的,与她无关。 林清微微一顿,“奴婢哪里有什么想要的?能为皇上和小主分忧,就是奴婢的荣幸了。” 李怀玉却兀自不管。他性子之中,其实极其任性,既然高兴了要赏,那就只能接着,绝不会收回去。因此他自顾想了一会儿,笑道,“有了,前儿下头进了一个葡萄摆件,就赏了你罢!” 林清听得心头一跳。那葡萄摆件绝不是李怀玉说的那么简单。那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雕工精细完美,晶莹剔透,略呈青色,一粒一粒的葡萄在阳光下看起来更是盈盈有光。是一件难得一见的珍品。林清本以为此番宫妃入宫,想必会被赏赐给哪一个,谁知李怀玉动动嘴,竟然便宜了自己。 只是这等好东西,她拿着却着实烧手。可看着李怀玉兴致勃勃的模样,竟是拒绝不得的。也只能无奈的装出高兴的样子谢恩。 李怀玉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心情正好。将她打发了之后,继续看那名单上的人。只是再下头的人,品阶既低,也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除了程怀柔封了正四品的充仪之外,其余也无甚可述。 只是李怀玉因碍着太后,又担心卫木兰一个人太过惹眼,索性也给程怀柔赐了个封号,用的就是他给卫木兰拟了,之后又弃之不用的“云”。 林清从武英殿退出去,便见碧波在一旁朝她招手。她忙笑着走过去问,“怎么了?可是有事?” 碧波向来最是懂得分寸,也没问李怀玉宣她进去有何事,只是笑着打趣道,“如今你可是真忙,别说是我,就是魏总管都未见得能比得了你呢!” 林清心头一个咯噔,也知道自己近日着实得皇上青眼,只怕许多人瞧自己不顺眼了。但她再想不到,碧波和魏总管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思,连忙抬头去看碧波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仿佛随口打趣,这才放下心来。 碧波见她看着自己,又笑道,“你怕什么?我难不成还会做什么不成?咱们是一个班儿,你在皇上跟前露脸,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总比别人得去了好不是?” 虽然如此,但林清到底心里打鼓。她没来之前,碧波跟着采蓝一组,那个采蓝最是稳重细致,什么都打点的好好的,自然没有她施展的余地。后来采蓝提了主管宫女,自己升上来,论理她来得早,该以她为尊。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没奈何皇上不按常理出牌,碧波心里真就不会有怨? 虽然不远这么想自己的朋友,但林清这么长时间的宫廷生活,却也不是从前那个林清了。 081 一盆马蹄莲 好在碧波并未在这事上头纠缠,不过随口一说,然后便道,“方才有个小丫头来找你,我也没见过,不知是哪一宫的。瞧着她不爱说话的模样,倒看不出什么来。我请她在后头稍等一会儿,你快过去吧!别让人等久了,不大好。” 这就是说,那人她不认识,也没问出来是哪里来的。或许还有些探寻之意,但林清听了这事,也没工夫应付她,笑道,“我自进宫来,还没认识几个人呢,叫你过来还有人找过来!那我这就过去瞧瞧,这里还要劳你遮掩一二了。” 碧波便笑,“从来哪一次不是如此,怎的你今儿反倒特特来嘱咐我了?”言语中虽是责怪之意,却越见亲和。 林清按捺住心头违和的感觉,出门往后头去了。 武英殿后头是一间小罩房。他们这些伺候人的,有时也能在这里歇一会儿,若有来访的宫人内侍,也是在这里接待的。林清进门便见一个穿着青色宫女服饰,头戴一支简单的银簪的小宫女坐在那里。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林清这才发现,这小宫女生的着实讨喜,眉目之间,隐约有些眼熟。 再细细一想,那轮廓不就和自己略有仿佛吗?难怪看着这般面善,也难怪碧波方才的语气有些微妙。 “是林清姑娘?”那小宫女笑盈盈的站起身,行了个礼,看年纪比林清小一两岁,可举手投足都是标标准准,着实难得。 林清连忙伸手将她拉起来,“咱们一般都是宫女,怎能让你朝我行礼?快起来罢,传出去,人还当我张狂呢!” 那小宫女也不怵,微微一笑道,“虽然是这样,可林清姐姐是御前伺候的,自然比咱们尊贵有脸面些。我行个礼有什么不成的?”说是这么说,却也顺着林清的手站了起来。 两人这才分了宾主坐下,林清又给她倒了茶,“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倒是这茶叶是尽有的。你别嫌弃就是。”顿了顿,才问,“我瞧着姑娘面生的很,还不知道你是在哪里高就呢!” “说什么高就?”那小宫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不过是在梅淑仪的院子里做些杂事罢了。若不是今儿姐姐们都不得空,这好差事哪里还轮得到我?” 梅淑仪?林清微微挑眉,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好吧,今儿不管谁在这里,都有些出乎意料。但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毕竟选秀这就结束了,而按规矩,第二日便要去那些入选的秀女家中传旨了,所以这时候有人来找自己,也并非无法理解。不止她,乾清宫中只要有点儿门路,有可能知道消息的人,应该都会被找去吧? 只是不知梅淑仪为何独独选中了自己? “妹妹能跟在梅淑仪身边,想来是不错的。”她微笑着夸了一句,却绝口不问对方的来意。 梅淑仪毕竟是主子,此事或许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卖面子的。 那小宫女笑道,“哎哟,瞧我这个记性,竟忘了向姐姐介绍自己了,我叫南雪。这回回去,只怕玉珠姐姐又要骂人了,唉!”唉声叹气完了,才又看着林清道,“姐姐会帮我的吧?” 这般撒娇卖痴的事,由她做来,格外惹人爱,不会叫人不悦,何况这人还有三分肖似自己。林清心头一凛,这梅淑仪真真是好精细的算计! 见林清还不说话,南雪才有些着急,想了想,咬牙道,“妹妹在翊坤宫中不过是个做杂事的,还没有好生看过宫里呢!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去过太后的慈宁宫?不知那里是什么模样?” “去倒是去过,不过也不能随便乱走。所以我也不甚清楚呢!”林清耐着性子敷衍。也不知这人到底想说什么。但南雪的下一句话,却叫她面色大变。 她道,“也不知朝云姐姐在慈宁宫如何了,自进宫之后,我还没见过她呢!” 林清心头微乱,不知这南雪是知道什么才这般暗示呢?还是不过随意胡说而已?只是不论如何,她从前有疑问的事,今日却总算解开了。 当时那个叫朝云的宫女站出来说是瞧见过穿着蜀锦的人路过玉液池,不论是真是假,总算也帮她和卫木兰分薄的嫌疑。她一直觉得这事十分奇怪,如今看来,难道那朝云是梅淑仪的人?可……梅淑仪为何要帮助自己?还是她要借着自己,和卫木兰搭上线? 南雪见她面色微变,想着玉珠姐姐教给自己的话,便照着念道,“我们娘娘偶然听说,皇上千秋节时献上去的那盆茶花,也是姐姐照顾的?娘娘素来最喜茶花,常叹息可惜不能走近一观呢!” 原来是因为那盆十八学士?林清目光一闪,倒没想到那盆花竟还有这般意外的作用。不过她总算放下心来,看来梅淑仪在自己这里,应该没什么所求,若她喜欢花,何妨就送她一盆?只是那秀女之事,却是不能从自己这里透露出去的。她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秀女的位分,又是怎么知道的。但她自己是李怀玉亲自给她看过的,想来是最准的,但也是最不能说出去的。 今次选秀,没有选出皇后!这句话若是如今给人知道了,只怕又是一番波澜。若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那真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死了! 打定主意,林清笑道,“一点微末的手艺,登不得大雅之堂。难得梅淑仪喜欢,不如等会儿南雪你回去的是弘扬,也给梅淑仪带一盆回去?便是淑仪不喜欢,摆在宫里也是好的。” 南雪闻言眼睛一亮,笑问道,“不知哪一盆是送我们娘娘的?我先去瞧瞧,若是不好,姐姐你可要给我换过。” 林清自己种的花都是放在住处的,闻言有些为难。但想着就这么打发了南雪也好,免得夹缠不清,到最后反而不美。何况梅淑仪派人出来,未必没有在等消息,若是一直留着南雪,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张狂。 想到此处,她便笑着开口道,“还要劳烦南雪妹妹跟我到住处去看才行。” 两人便出了门,往后头走。好在这时候不早不晚的,大部分人都在当差,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不然人家问起来,林清却不好介绍南雪的身份,也不好说为什么梅淑仪的宫女竟然会来找他。 好在林清为了避人耳目,平素都要在院子里或是窗台上放上几盆花,所以也不惧怕南雪的打探,大大方方道,“就是这些了,紫薇花不知你家娘娘喜不喜欢。不过我是属意这马蹄莲的,高贵典雅,正衬梅淑仪娘娘。” 其实这话纯粹是瞎扯淡,她根本没见过梅淑仪,便是少有的几次两人都在的场合,也因着被其他事吸引心神,所以根本没去注意。是以林清根本不知梅淑仪什么模样。不过梅淑仪总算对她有恩,所以林清也不吝赞美了。 想了想,又怕人家不满意马蹄莲,毕竟这种话并不稀奇,因又指着旁边的一盆牡丹道,“这叫似荷莲。这牡丹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让它晚了那么久开的。若娘娘喜欢,这个也不错。” 其实这盆花是预备着给李怀玉赏给新任皇后的。毕竟牡丹被称作花中皇后,送给皇后正是相得益彰。而她自己身为皇帝的贴身女官,为皇上考虑也是自然的。 ——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李怀玉放了太多精力在卫木兰身上,或许注意不到这些事。皇后和嫔妃不同,万一记恨卫木兰就不好了。 南雪看样子也是个懂事的,笑着挑了那盆马蹄莲,“既是姐姐选的,自然就要这个。到底是姐姐的一份心意,娘娘必定欢喜的。” 挑完了花,南雪这才发现,自己的来意还未说出来。她抱着那盆花站在原处,有些局促道,“过几日新嫔妃就要入宫了,只怕姐姐也要忙吧?哎,只是我们娘娘,如今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可过几日就不是啦!” 见林清似有动容,才接着道,“说来我们娘娘也没什么想头,只是,听说那些嫔妃们都是天姿国色的,我们娘娘怕丢了丑呢!说来,其实翊坤宫离着慈宁宫近,离着乾清宫却远,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些娘娘们!” 说完这话,却是不等林清回答,转身便走,“我出来的时间长了,再不回去,玉珠姐姐只怕要拘着不叫我出门了。姐姐若有空,就去翊坤宫寻我说说话吧。” 林清闹了半天也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好转身往武英殿去。 走到半路,她突然猛地一顿,抬起头来看了看澄碧如洗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天哪!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说话就知道绕这么大的圈子了,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呢!” 难怪走得这么勤快,梅淑仪原本也没打算知道嫔妃们的位分。不论如何,她上头会有人,是肯定的了。如此,还不如不知道呢,知道了反而闹心。所以她今日让南雪过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劝劝李怀玉,不要往翊坤宫安排主位?! 也是,没有主位,她自己就是最大的,多么自在,有了主位之后,每日都要去请安,不够闹心的。难怪要说什么“离着慈宁宫不远”的话。 只是这事,林清觉得自己未必能够帮得上忙。毕竟李怀玉方才并没有提起这个。想来卫木兰的住处一早就打点好了的。 082 宫殿的安排 “哦?她这么说的?”梅淑仪一声轻笑,素白的手指在马蹄莲洁白的花瓣上轻轻拂过,柔和的声音似有无限意味,“高贵典雅?说得真好……这花儿可不就是这样么?” “娘娘,奴婢瞧着,那林清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也是个懂得感恩的,许是南雪才透露了朝云的是,她便开口送了这马蹄莲过来,到底记着娘娘的恩情呢!”玉珠在一旁道。 论理正二品以上,一宫主位才能被称作娘娘,不过成国的后宫向来在这些小事上并不拘着,因此宫女们这么叫也没什么。何况梅淑仪的资历,也不是衬不起这两个字。 只见她又是一笑,青葱般的指尖在下面跪着的南雪额上轻轻一戳,“那倒未必见得。她将这花送来,也可以说是她知道感恩。也可以说是她想借此与咱们撇清关系呢!如今我倒是看不出来她是怎么各意思。也只你才会这么傻傻的信了。” “娘娘……”南雪喃喃的叫了一声。本以为自己此次为娘娘立功了,却不想还是有错处。这般一想,她却是有些委屈,“奴婢哪里知道这许多?都是照着玉珠姐姐教的话说的,多的一个字都没说呢!” “也罢了!”梅淑仪忽而一叹,“若不是你这个性子,我也不能放心让你去的。左右今日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不成也没什么。你起来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寂寥之意,仍是让玉珠和南雪有些忧心。只是她们人单力薄,这种事上头,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便是说再多宽慰的话,娘娘心中也未必真高兴的起来,又顾着她们,反而憋得更难受。 娘娘的苦处,这宫中除了自己二人,还有谁会在乎呢? …… 似乎是特意跟林清作对,才回了武英殿,便听见魏忠叫她的名字,“你这是去哪里了?皇上叫你呢!再找不着人,咱家可没法帮你遮掩了!”说着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拖了进去。 林清虽是措手不及,却并未忘记碧波本答应为她遮掩一二的,想回头去看她的表情,却被魏总管紧紧抓着,也就罢了。只是心中到底还是存下了这件事。 进了殿里,李怀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林清二人,便笑道,“你们来瞧瞧,这般安排嫔妃们的住处,可有什么不妥的?” 林清闻言微微皱眉。论理这事是内务府的事,只需报给皇后过目就是,如今太后掌宫权,自然是交给她。可偏偏报到李怀玉这里来。内务府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必定是他自己吩咐的。 如此看来,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当真是岌岌可危啊! 林清早猜到那一日的争执,是为着二皇子出宫开府之事。只不知最后到底如何了。只是没几日就听说,二皇子竟是搬到乾西所去了。林清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怔,继而又是了然。 这也算是一人退让一步了吧?可是对这对天家母子来说,这样的结果想必都难以接受。 李怀玉让李怀恩出宫开府,完全没有错,毕竟李怀恩渐渐大了,今年更是要娶妃,搬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况且这是先跟李怀恩透过气。无逸阁的人手皆是太后安排,不信她会一点儿没收到消息。可她却偏要拧着来,李怀玉如何会高兴? 但太后也没什么错。她做母亲的心疼小儿子,想晚一点分家,想多留小儿子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也是能够理解的。错就错在她忘记了这是皇家,忘记了这家产本来就是大儿子一人的,小儿子住在大儿子家里,到底不像。 不过林清一点都不奇怪。这对母子迟早都是要闹翻的。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如今看来,还不如早些,最起码李怀玉考虑问题时,不必再顾忌太后的存在。 可是在看笑话的心态之后,她却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连自己都理不清。 从今日李怀玉的作为来看,他只怕连后宫宫权都不愿交给太后了。想必那个于贵妃,就是用来和太后争权的棋子吧?——这就是帝王,阴谋和算计,仿佛是天生就会的东西,每走一步都让人不由心惊。 心中转过千般念头,她面上却还是恭敬的表情。回过神来,才开始嗤笑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不论情形到底如何,总是李怀玉的事情,与自己何干?再说,这宫中便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都学会了勾心斗角,李怀玉焉能不会?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面上的笑意更深,跟着魏忠走过去瞧御案上摆着的宫殿安排。 东西六宫,东宫为首,于贵妃的居所却是西六宫之首的储秀宫,看来皇上对这个贵妃,的确只是面子情儿。若非还需要她来牵制太后和苏宁毓,平衡前朝的势力,只怕这些尊荣都不会有。 至于其他,离着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内,便是启祥宫。当初温美人便是在那处当差,后来承宠之后,也在那里住过一段。之后恩宠日盛,皇上才赐了四面景。 此番入住启祥宫正殿的,便是何淑妃何慧洁。虽然她位分封号都比不上另外两人,但安排在这处宫殿,便能看出皇帝对她多少有些怜惜。若用得好了,得宠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她的性子贤淑,的确是李怀玉喜欢的那种类型。 宁贤妃苏宁毓入住的,却是之前一直空着的景仁宫。这处宫殿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位于西六宫,离着慈宁宫挺远。看来李怀玉很不喜欢自己的嫔妃亲近太后,竟是三个高位的嫔妃都住在西六宫,而且还相互挨着。也不怕她们吵翻天。 曲昭仪入住的,却是才小产过的郑婕妤所在的佳宜宫。林清私心里觉得,若非长春宫是秀女居所,想必她应该能住进去吧? 这四个是主位。下面的符修仪,入住翊坤宫。林清看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修仪虽然位分高,但好在不是一宫主位,加上梅淑仪又是潜邸老人,便是在符修仪面前,也能有几分底气。她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说自己没有答应什么,但……总是这样更加心安。 卫木兰是修容。按照李怀玉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封昭仪,然后让她住在关雎宫。 但如今她位分不够,独自住进一个宫殿,着实不大好。想了想他还是将原本就收拾出来的流华殿赐给了这位莲修容。但关雎宫却是空了出来,想必打着一升位分就让她住进去的主意吧? 流华殿周围遍植兰草,走到附近都能闻到幽幽兰香,着实风雅至极。只是和莲修容的封号不怎么相称。好在流华殿不远处就是玉液池,那里也有一池荷花,也就罢了。 剩下的人都塞进了几个有了主位的宫殿。程怀柔更是进了苏宁毓的景仁宫。林清心里暗想,或许李怀玉巴不得她们二人先闹起来,看看太后帮哪一个呢! “并没有什么不妥,内务府已然想得十分周到了。”魏总管笑眯眯的道。林清自然是跟着附和,反正梅淑仪的托付,也不算是失败了,既然如此,其他人的事儿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朕瞧着也差不多。”说着将手中的单子放下,见林清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林清,你可是有话要说?” “并没有。”林清立刻回过神来,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奴婢只是才想到,郑婕妤刚失了孩子,只怕会冲了新人们的喜气呢!怕曲昭仪并不高兴。” 李怀玉微微皱眉。在他看来,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曲昭仪是一宫主位,难道还要去为难一个六品婕妤吗? 只是林清却知道,曲昭仪未必会为难一个低位嫔妃,却会为难一个为皇上怀过孩子的女人。——一个正六品的婕妤,竟然敢在选秀期间怀孕,这简直是找死!她那一胎,便是没有落水,也早晚要掉的。 好在李怀玉并未多纠结这个问题,问道,“那依你,该如何?” “奴婢想着,不让符修仪住进佳宜宫,让郑婕妤搬去翊坤宫,如此一来,新人们在一块儿,也热闹些。奴婢听闻梅淑仪一直十分照拂后宫嫔妃,想必将郑婕妤交给她,十分妥当。” “既然如此,那就让郑婕妤搬过去吧!”李怀玉道。 魏忠闻言倒是多看了林清几眼。这种话他等闲都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他此时哪有不知道梅淑仪找过林清的——没想到这个小宫女倒是大胆,奇的是皇上也没有不悦。看来这林清,或许也有一份好前程呢! 林清闻言,亦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便是梅淑仪不承自己的情,之前的事情总算也能够两清了吧? 事情定下来之后,魏总管便派人将那改过的单子送去内务府。林清想了想,却向魏忠讨了这个差事。魏忠思量此去路过翊坤宫,她可能是想找机会向梅淑仪示好,也就十分大方的将这差事交给她了。 林清的确去了翊坤宫,却不是为了邀宠讨好,只不过将此事的结果透露给梅淑仪知道罢了。不求她承情,哪怕将来自己有事的时候,她只是旁观呢?也算是帮了忙了。 通过郑婕妤落水那件事,她已经明白了,不能小看任何人。这些不显山露水的嫔妃,却有可能藏得最深。 083 花落终成空 第二日,分封诸秀女的旨意就下来了。 按例,选秀第二日颁下的,是妃位以上的嫔妃晋封的圣旨。而今年格外不同,众人都在翘首以盼,想知道皇后之位花落谁家。因此一大早,便有许多人家派了人在大成门门口守着,就是为了看看传旨官会先去谁家。更有人早早等在皇榜之下,因立后是要发皇榜颁布天下的。 终于,宫门缓缓打开,传旨官的卤簿仪仗从宫门出来,等在门前的众人不由精神一震,来了! 但见传旨官的仪仗在宫门口拐了个弯儿,往东边行去,看样子应该是往于丞相府去了。众人跟在后面品评了一番,这才一哄而散,回去报信去了。 待得传旨官到了于丞相府上时,那边早就收到消息了。毕竟仪仗要走大路,那报信的人却能从小巷子绕过来。因此丞相府众人已是在前厅摆好了香案,就等着宣旨了。 此番皇上选派的传旨官,是礼部侍郎冯恩国。这冯恩国是两榜进士出身,特旨选入翰林,在先帝朝便十分受重用,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升到了礼部侍郎。这位置虽说并无实权,却着实是皇上信臣。礼部尚书年纪又大,并不理事,这礼部之事,便是他一人打理。等着老尚书告老,这位置便是他的了。 因此于丞相一瞧见来人是他,一张老脸几乎笑成了花儿,一面笑眯眯的招呼,“冯大人一路辛苦!”一面便让人去备茶,要请冯大人进屋叙话。 冯恩国却并不买账,“于相国,下官虽然也很想品一品府上的新茶,奈何有差事在身,只怕不便。不若咱们还是先颁了旨,再来叙话可好?”心里却想着,只怕等接了旨意,你就没有那叙话的心思了。 于丞相略一沉吟,点头道,“确实如此,是老夫考虑不周。冯大人这边请,香案早已备好。”说着领着冯恩国往里面走。于府都已经准备好了,见冯恩国将圣旨取出来,众人便跪了下去。冯恩国这才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展开,念了出来。 “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于氏非茵,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念完之后,才将圣旨合上,笑眯眯的开口,“于贵妃,这就谢恩吧!” 只是于家一家人的表情可算不上好。于丞相是错愕,至于当事人于非茵,那表情让冯恩国想到了四个字:晴天霹雳。 的确是晴天霹雳。对于于家人来说,于非茵封后,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选秀结果尚未出来之前,就已经透出了这个消息。之前来人报信,说是传旨官往这边来了,更是喜笑颜开,就等着封后的圣旨一到,便立刻上来恭喜奉承。 谁知圣旨是来了,却不是封后,而是贵妃。 于非茵听到“贵妃”二字,难以置信,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听差了。待听到冯恩国叫接旨,才懵懵懂懂的站起身,接了圣旨,打开一看,果然写着的就是“贵妃”二字。她难过的差点儿哭出来,却还记得这是在人前,这是大喜的事情,决不能失态,这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多劳冯大人了。” 冯恩国摆摆手,“不敢,给贵妃娘娘道喜了!” 于非茵唇边一个苦涩的笑意一闪而逝,勉强道,“请冯大人喝杯茶歇歇,非茵先告退了。” 说完之后,才抓紧手中的圣旨,快步往后院走去。 “小姐……”她的贴身丫头净月忧心的看着她故作平静的模样,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非茵脚步一顿,“我没事,你别跟着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小姐这是不愿让人瞧见她失态了,净月便止住脚步,看着小姐往内院走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于非茵这才卸下伪装的平静,连仪态都顾不得了,飞奔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扑到床上,大哭出声。她从懂事起,受的便是最顶尖的礼仪训练。对她来说,端庄贤淑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便如吃饭喝水一般,已经成为本能,绝不会有一刻或忘。 所以她是骄矜自持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不会露出一丝一毫。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这般失态的大哭过。但这一天,这一刻,她想放纵自己一会儿儿,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宫里从未说过,皇后会从此次秀女之中选出。然而皇上已经十五岁,至今宫里都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嫔妃能够主持大局,这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朝中大臣们早就已经有了共识,催促皇上选秀,虽然也有充实后宫,绵延子嗣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想让皇上立后。如此,他们三家人才会为此各施手段,就是为了将自家女儿推上那个位置。 当然,这其中她是最为可能的。不说她爹在朝中的势力,单说何慧洁是先皇后的侄女,苏宁毓是太后的侄女,皇上便不会让她们家再出一个皇后。一门两后,荣宠太过,只怕皇上就要管不住了。 所以她才那么自信,以为自己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尤其选秀过程中,自己并无过错。而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十分隐秘,绝不会被人察觉。如此,还有谁比自己更适合皇后这个位置呢? 她没有想错。皇上的确是找不到比她更适合的皇后人选,所以他将后位虚悬,而封了自己贵妃的分位。 若没有之前的期待,或许贵妃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毕竟是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可她先前所求都是皇后,只封了贵妃,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只怕这个消息传出去,她便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于非茵一想到此处,便悲从中来。尤其想到苏宁毓和何慧洁知道这个消息会如何嘲笑自己,就更加怒不可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了悲声,便听到外头净月的声音,忙问道,“净月,是谁来了?” “是老爷。”净月掀了帘子进来,见她哭的眼睛红肿,鬓发散乱,忙不迭的过来帮着整理。“老爷送了传旨官之后,便急着过来瞧小姐,小姐也别再伤心了。” 于非茵点点头,脸上十分平静,净月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得罢了。待收拾好之后,于非茵才走出去。 于秀明早已等得焦躁,见她出来了,便挥手道,“净月出去守着,别让人靠近屋子。我和你家小姐说说话。” 净月闻声去了,于非茵这才开口,“祖父……” “我知道,我都知道!”于秀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说于非茵不过是被人嘲笑,那他只怕在朝堂上就要受尽别人的讥讽了。文人自来是最会说酸话的,尤其那几个迂腐的老头子,素日里就与自己不对付,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得好生说一顿? 再有,那些原本不归顺自己的,更有借口生事。而那些正在观望的,见自家孙女未能封后,只怕又要倒向另一边了。凡此种种,让他焦头烂额,却还得来劝慰这个孙女。 “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怕皇上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并没有达到咱们预想的结果,但也不算差,你到底是个贵妃,地位尊贵,或许皇上还会让你署理宫务。如此,比皇后也不差什么了!”她道。 “哪里就能一样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于非茵淡淡道。还有一句她没说,皇后是妻,贵妃是妾,再怎么身份贵重,妾就是妾,又怎会“不差什么”呢? 只是她也知道,祖父是做大事的人,断不会与自己一般计较这些小处,因此忍着没说罢了。又一想,反正自己入了宫,家中必定全力支持的,到时若是自己怀上龙嗣,不信皇上还有理由不立后。 想通了也就把之前的纠结抛开了,她于非茵断不会就此认输,只要她在一日,这后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任何人也别想跟自己争! 见她恢复了平时的淡定雍容,于秀明这才赞许的点点头,“这才是我于秀明的孙女。便是如今是贵妃又如何?妾侍不能扶正,嫔妃却可以封后。只要你好生经营,不怕将来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越是这时候,那么多人看着,越要撑得住!” 于非茵点头,“孙女都记下了。”顿了顿,又开口问道,“祖父可问过冯大人,其余嫔妃的情况?” 今日是颁发的都是封妃的旨意,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她就更要弄清楚对手的情形才是。 于秀明笑着点头,不错,这么短时间就能想到这些,果然是他的孙女。心中满意,脸上便带了笑,“都问过了。除了你是贵妃之外,苏家丫头是贤妃,不过有个封号,却是‘宁’。何家那丫头却只封了淑妃,比你们不如多矣!” 想了想,又道,“还有个昭仪,是内阁学士曲桓的女儿,你在宫中可与她相熟?这人倒是可以拉拢利用的。” 于非茵微微沉吟,冷笑道,“皇上打得好算盘,想让我和苏宁毓相争呢!至于何慧洁……怕就怕皇上因着她位分不如我们,反而心存愧疚。那曲昭仪孙女并不熟悉,只知是个稳重大方的,想来不会故意跟我作对。” 寥寥数语,却是将李怀玉的心思猜得差不多了。 084 同人不同命 几日时间,入选秀女晋封的旨意皆已颁下。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其中最让人想不到的,却是何慧洁。 她只封了贤惠淑德四妃之中的淑妃,本就在贤妃之下,兼之苏宁毓还有封号——虽然那封号是十分让人意外的“宁”,但却也不是自己能够比得上的。 她生性温柔恬淡,本来并没有与人争夺之心,所以对这个位分,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要说有多难过,却也未必。况且听说于非茵也不过是个贵妃之后,她倒觉得自己这个位分挺不错,至少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既然如此,那她何以还会觉得不高兴呢?这却要说到那新封的莲修容了。 此次选秀,最让人侧目的,便是这位莲修容。 此次选秀为的便是选出高位嫔妃,因此只选了正四品以上的官家女儿。而莲修容卫木兰的父亲,便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 这太仆寺其实是管着皇家车马仪仗之类的事,着实是无权无势,所以清静是清静了,却也清苦的很。 正因如此,他家女儿便是选秀,大抵也是不能选入的。因嫔妃本有定数,何必给了这样的人平白占去一个? 偏偏莲修容生得国色天香,竟是入了皇上的眼。如此,此番选秀能够入选,也是意料之内的事。只是她的位分却是从三品的修容,对她来说,却有些过了。 不过何慧洁在意的不是这些。莲修容生得貌美,能够入了皇上的眼,这是她的造化,自己也无话可说。便是位分高些,皇上喜欢,还有谁能说出不是来? 可坏就坏在这莲修容不仅位份高,还有个封号。这封号却又偏偏是“莲”。 没人知道,其实何慧洁有个小名唤作莲儿,乃是因着她母亲最是喜爱莲花,从小便想将她教导成为莲花一般清华高洁的女子,因此才去了这个小名,甚至大名之中,也带了一个“洁”字。 如此,她听闻莲修容的封号,怎能不生气?虽然她也知道,皇上必定是因着不知自己的小名,才取了这个号,但这也不能让她更快活些。 何太师却是不知自家孙女这些小心思的,见她成日里闷闷不乐,便劝道,“傻孩子,咱们家如今与先帝朝时大不相同啦,祖父本也不指望你去博什么,只要自己高兴就好。若非先帝骤然驾崩,祖父是想给你定一门好亲的,如今却是苦了你了……” “祖父怎的这样说?孙女却不觉得哭。如祖父所说,咱们家不如从前,那孙女自然更应该进宫。祖父不必为我忧心,这些孙女都是省得的。”何慧洁笑着道。 何太师微微摇头,“既如此,你何必每日闷闷不乐?其实在祖父看来,你这位分极好,既不出挑,也不会让人小看。况且贤惠淑德四字之中,只这一个最衬你,难道你不喜欢?” 无所谓喜不喜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道理她是知道的。皇上既然已经做了皇上,别人怎能随意影响他的意志?所以她选秀期间,从不参与别人的事,只管自修自身。便是将来做了嫔妃,也是一样就是。 “并没有不喜欢。祖父放心,孙女不过是觉得就要离家,所以不舍罢了。”她微笑着道。 只是到底少女心性,还是忍不住问了更亲密的母亲,“娘,你说,皇上为何独独赐了莲修容这个封号?” “傻女儿!”她娘真是哭笑不得,“你竟是在想这个问题。皇上又不知道你的小名,怎的用不得这个封号?若照你说,那莲花也不必叫莲花,索性改了去!” 何慧洁这才不好意思起来,将这份心思撂在一旁,不去理会了。 …… 那头苏宁毓知道自己虽然无缘后位,但于非茵也没能当上皇后,立刻就笑倒在了苏夫人的身上。“娘,女儿真高兴!她于非茵总是一脸高高在上,谁都瞧不上的模样,我还以为她是十拿九稳呢,谁知不也一样!” 其实她自己平素也是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或许正因如此,才格外瞧着于非茵不顺眼?她自己没有做皇后的福气,这是一早就知道的,所以虽然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她得不到的,于非茵也没得到,实在不能不让她高兴。 这就是有准备和没准备的差别了。若是于非茵也提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皇后,没准封了贵妃之后,还会想,最起码比那个苏宁毓好,高了一级呢! 苏宁毓是真高兴。虽然于非茵封了贵妃,但她娘也告诉她了,她虽然只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却是个有封号的,如此一来,比于非茵也不差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对自己那个封号不甚满意,“娘,虽然女儿名字里有个宁字,可表哥怎么能给女儿这么普通的一个封号?瞧那个莲修容,人家的封号多不落俗套,必定是用心取的!” 她也没想错,这道理苏夫人也知道。可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谁会直接说出来呢?更不用说,他们承恩公府是皇帝母家,最应该鼎力支持皇上的。 如此看来,女儿这性子,倒真是幸好没有登上那个位置,不然能不能保得住,也难说得很。 “你说什么傻话?莲修容天姿国色,皇上多宠爱些也是应当的。她家世不如你,便是再得宠又如何?那个位置,她是万万坐不上的。你只要记住,你的对手是于贵妃和何淑妃就行了。”苏夫人道。其实她最担忧的还是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争的何淑妃。 只是这话却不能跟她的傻女儿说,不然她恐怕就要直接过去挑衅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皇上觉得自家女儿骄横跋扈?也罢了,还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看着,总能提点些。 苏宁毓却仍是不豫。这个卫木兰真是讨厌,上次苏盼春那么好的计策,竟然都能让她逃过了,真是不能小看。不过,听闻二表弟却是从无逸阁搬到了乾西所,看来皇帝表哥也没有那么不在意,一次不行,那多几次呢?就不信那卫木兰的运气一直都这么好! 虽然卫木兰的封号让她有些不高兴,却也能够接受。毕竟卫木兰在宫中时,就几次见过皇上,而宫中没人不知道她天姿国色,让皇上着迷的。虽然大伙儿都羡慕嫉妒,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比不得。 可另一个人却是让她上火。就是那个依附着他们苏家,却在攀上太后之后就将自己抛在一旁的程怀柔!她竟然也封了充仪,甚至还有个封号!这让苏宁毓止不住的怒火中烧。 可恨皇上最后竟然突发奇想,让她们统一服装参加殿选,不然这程怀柔就该有苦头吃了! 而另一头,被苏宁毓恨得牙根痒痒的程怀柔,对自己的位分却不甚满意。 她爹是兵部侍郎,是承恩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所以她一直都是依附于苏宁毓的。可她自从进宫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那样富丽堂皇的地方,承恩公府跟皇宫一比,简直寒酸极了。 而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成了皇上的嫔妃,就不必再如现在一般,事事都要看苏宁毓的脸色。在宫里只要得宠,说不定还能越过苏宁毓去呢! 由是她有了念想。只是她也知道,选秀的时候,她这种出身,选不选都在两可之间,而她的容貌又算不上多美,何况还有个卫木兰在一旁比着?所以她也只能借苏宁毓的势。 谁知道太后竟然会那么喜欢她!简直是对亲女儿也就是这么样了。花嬷嬷倒是说,因着她合了太后的眼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所以她纵然有疑问,却也藏得好好的。 及至见了太后待自己果真不同一般,便是苏宁毓这个内侄女都比不上,她心中才渐渐生出了野心。——或许,只要凭着太后的势,就能够在皇上面前露脸呢? 苏宁毓算什么?苏家不也是凭的是太后的势吗? 因为这种想法,所以她将苏宁毓当做了自己的敌人。毕竟太后精力有限,若是花费多一分在苏宁毓身上,那自己身上可就少了。好在苏宁毓自己似乎也有打算,并不特别亲近太后,所以她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可惜饶是跟在太后身边,见了皇上好几次,但皇上对她却没什么特别的。 好在太后平日里言谈之间,向她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一定会让皇上封她一个高位的。因此她才能继续悠哉的跟在太后身边,看着秀女们争来抢去。 可如今圣旨下来了,自己却只是个充仪。 倒不是说充仪不好,对她这个身份来说挺不错了。只是没有她心里想的好罢了。尤其是有个相同出身,甚至略有不如的莲修容比对着,更是让她不悦。 莲修容凭借美貌,她凭借太后的宠爱,该是平分秋色才是,怎么能让她压在了自己的头上呢? 可惜此时便是想要找太后说情,也来不及了。只是程怀柔心中的不满却没有少一分。她被宫中的富贵迷了眼,已经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只想着太后允诺过的事没有做到,便是不对。心头竟是连太后也怨上了。 她想着,等她进宫之后,若是太后再叫人来宣,自己要想个法子推了才是。传言说太后和皇上吵了架,虽不知真假,但自己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要和太后保持距离才是。 085 御花园争执 “哟!这不是梅淑仪姐姐吗?怎的今日这般好心情,竟出来看景赏花儿了?”许婕妤踏上花木葱茏的走廊,才瞧见梅淑仪坐在前头不远处,便笑盈盈的走过去见礼,“妹妹这里给姐姐请安了。” “许妹妹都有心情出来,怎么本小主就不能出来了?”梅淑仪听到她挑衅的话,不由好笑的问。 “话虽如此,只是嫔妾听说,过几日新嫔妃们就要入宫了,还以为梅淑仪姐姐会有些不高兴,所以在宫里修身养性呢!”许婕妤寸步不让,嘴皮子一掀,出口的便是让梅淑仪难堪的话。 要说新嫔妃们入宫,这宫里最不自在的人是谁,那就非梅淑仪莫属了。在此之前,她是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人,可也只是个淑仪罢了,连去给太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而如今新人入宫,一下子就有好几个人压在了她上头,从最高处跌落到泯然众人,不由人不猜测她现在的心情。 说来许婕妤十分幸运,她的承安宫也不知是皇上忘了还是怎么,竟是一个新人都没有安排进去。如此一来,她就还是那宫里最大的,自然这话便说的格外有底气了。 “嫔妃们入宫,姐姐自然也只有高兴的。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姐姐会是那种对皇上的决定心生怨忿之人吗?怕是妹妹自己这般想,才以己度人吧!”梅淑仪似笑非笑,转眼就将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 “妹妹哪有什么意思?还不就是为姐姐担心?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只姐姐从前独领风骚,如今却落到这等境地,妹妹替姐姐担忧呢!”许婕妤道。 “那就不劳妹妹了。这宫里热闹些也好,想必有了正经主子,约束起众人来,那些不懂规矩的,也能消停些!”梅淑仪淡淡道。 她是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事是扭转不过来的。这许婕妤话里话外为自己着想,不就是盼着自己忍不住,出手给这些高位嫔妃们一个下马威,显示自己是宫中老人吗? 可自己却不会这样蠢。不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自己位分低的事实。但也改变不了自己是皇上潜邸老人的事实。想必那些嫔妃们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便是杀鸡儆猴,也轮不上自己吧! 既然如此,自己何苦去出那样的头? 许婕妤又说了好些话,见梅淑仪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才气急败坏的走了,“姐姐只记着妹妹的话罢!别有一日被人当软柿子捏住了,才知道妹妹的好儿!” “主子,这样好吗?许婕妤这个性子,别是巴结上了哪位新嫔妃,这才想来撺掇主子出手吧?”玉珠等许婕妤走得看不见人影儿了,这才担忧道。 梅淑仪无所谓的笑了笑,“傻丫头,怕什么?她攀上了谁,又与咱们什么相干?你主子在宫里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呆的。虽然不会去对付嫔妃们,但谁要是惹到我这里来,我也是不怕的。”说着站起身,“咱们也回去吧!” 她出来的目的,本就是要告诉众人,自己对此次嫔妃入宫,并没有什么意见,让其他人都不要来打扰。果然出了许婕妤这种蠢货,根本没人过来搭言。 回到翊坤宫,梅淑仪这才放松了下来,靠在迎枕上,让玉珠给她捏肩,“郑婕妤那边如何了?你记着吩咐下去,别怠慢了她是真的。” 玉珠笑着应了,又道,“奴婢先前还以为那林清想必帮不上什么忙呢,谁知竟真给她做成了!” “她来说的时候,别说是你,便是我,不也吓了一跳?”梅淑仪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倒真是个妙人儿!虽不知她在此事之中,使了多大的力,但到底是欠了个人情了。你注意些,有帮得上忙的搭把手吧!” 玉珠忙答应着,“主子放心就是了,奴婢让人看着呢!虽然帮不上忙,但也能让她轻松些。” “说起来……”梅淑仪想了想,又笑,“她竟能想到将郑婕妤送过来的法子,真是让我没话说。倒真是个机灵的,想是上次郑婕妤出事时,我过去说话,让她看在了眼里。倒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 “是啊,她最是机灵的!这话主子不知说了多少次了!咱们这些奴婢,纷纷都比不上人家的。怕是主子都不耐烦了吧?”玉珠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傻话。”梅淑仪无奈的看着她,“这怎么一样呢?你跟在我身边,再傻我不是也只能生受了?她再机灵,也是皇上的宫女。” “主子,这回……咱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过了一会儿,玉珠轻声问。 她知道,自家主子绝不是不在意的,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说来,主子从来都是这副淡淡的样子,有时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也就是这样的主子,才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跟着。 梅淑仪摇了摇头,“她们是皇上的嫔妃,地位还比我高,得罪她们有什么好处呢?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种事你什么时候见你家主子做过?” 这倒是真的。从前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身边并不只有主子一个人,还有更受宠的,还有更美貌的,但最终能够活下来,地位最高的,却是自家主子。而那些人,没一个是主子亲自出手料理的。 玉珠若有所悟,“奴婢明白了。只是黄嬷嬷……” “那个老货,她还是嘀咕那些不着调的话?”黄嬷嬷自诩是娘家送来的人,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总想让梅淑仪听她的安排。偏偏她又只会反反复复说什么“抓紧了皇上”“早日诞下皇子”之类的糊涂话,时间久了,梅淑仪不待见她,便打发出去,不叫她在屋里伺候了。 “是。”玉珠对黄嬷嬷的无奈得很,动又动不得,说也说不听,真是无从下手。 “罢了,不管她。她虽是这样,到底是我娘给的,不能随意处置了。若她老实,我便养她一辈子也无妨,若不老实……”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玉珠却明白了,若她不老实,必然会犯错,甚至踏进别人的圈套里,到时候就由不得梅淑仪想怎样了。玉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毕竟主子总不能自己出手。 其实梅淑仪不出手的原因很简单。她知道,必定有别人忍不住会出手的。 ——比如那个现在就住在翊坤宫的郑婕妤。 虽然是郑婕妤自己开口说出是不慎滑倒落水的,但宫中从上到下,从太后皇上到小宫女,没一个相信她的谎话。大家都知道,郑婕妤必定是因着某些原因,不敢说出来罢了。 这所谓的“某些原因”,自然也和太后突然出现在佳宜宫脱不了关系。 所以许多人都猜测,郑婕妤是看到二皇子和某个宫女/嫔妃幽会,才会被人呢灭口。偏偏又命好被人救了起来,虽然失了孩子,损了身子,到底还活着不是?二皇子怕她乱说话,这才求了太后,让她封口。 真是精彩的猜测,而且十分符合逻辑。所以这个传言在宫女之中,传的越来越猛,仿佛事实就是如此了。 而这个传言,梅淑仪却是知道的。她不止知道这个,她还知道,郑婕妤到底是怎么落水的,以及在这个留言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或许没人能够想到,梅淑仪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平时很少出门,性格恬淡,宠爱不多不少,几乎泯然众人的女子,会在宫中拥有这么大的势力。不过仔细想想就不奇怪了。她此前可是皇上所有嫔妃之中位分最高的,恩宠也不算少,却从没有被人针对过,由此可见她的能力之一斑。 所以她不光知道郑婕妤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还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看到的。那天二皇子的确是和一个宫女在一起,但两人却是清清白白的。二皇子好好的看风景,那宫女过去请安罢了。 只是郑婕妤看到的时候,那宫女却忽然将衣裳撕开了。如此一来,二皇子真是有口说不清。 郑婕妤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连忙跑开。可惜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玉液池边。更雪上加霜的是,竟然下起了暴雨。她好容易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地方。雨停之后,她急着往回走,却被人推下了玉液池。 至于推她的人,也就是和二皇子在一起的那个宫女,同时也是长春宫中,怂恿着卫木兰去玉液池边看风景,后来又被人推下井灭了口的小春。 一切的线索都随着小春的死断了。所以郑婕妤才会索性如了太后的意,说自己是不小心跌下水的。 但不要紧,这一切梅淑仪全都告诉了她。所以郑婕妤是恨的,她恨的不是二皇子,不是太后,而是那个设计了她的凶手,于丞相家的孙小姐,皇上亲封的于贵妃! 所以她一定会在于非茵初入宫的时候,好好的还她一份大礼。 虽然郑婕妤也不知道自己的盘算究竟能不能成功,但她就算是拼上自己,也要替自己的孩子报仇! 其实要说起来,郑婕妤未必就真对那个孩子有多少感情。但是她怀这个孩子的时候,正好失宠,也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她才能得封婕妤,并且谁都不敢怠慢。 所以她觉得这个孩子是她的福星,会给她带来好运,带来荣华富贵。尤其这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想一想,她就会觉得心热。 但这个孩子却没了,她所有的梦想都成了空,这股恨意她需要发泄出来。 086 不同的境遇 如果说,梅淑仪能够这般淡定的对待新嫔妃入宫之事,是因为她在宫中经营多年,地位已稳,而且也没有多少野心,那么温美人就是和她完全相反的那个人了。 温美人的确是个美人。在卫木兰进宫选秀之前,这宫里最美的女人便是她。所以她虽然是宫女出身,却从不认为自己就低人一等。 因着她容貌出众,所以她娘对她的期许也很高,琴棋书画都请人来教,就是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贵人。而这种思想,滋润呢也传给了她。所以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总有一日会一飞冲天。 后来她小选入宫之后,虽然同一批人之中,也有几个竞争者,但到最后留下来的,最美的那个,毫无疑问是她。当时温美人是志得意满的,觉得自己必定能够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但她的美梦很快就醒了。慈宁宫前来挑人的花嬷嬷竟没有挑她,反是选了三个容貌不如她的女子,尤其是那个夏云素,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却偏偏入了花嬷嬷的眼。 温美人不是不恨的。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她又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她太自信,自信的甚至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这样的女子,便是再美,也不讨人喜欢。而夏云素去相反,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更能勾动男人的心。 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温美人立刻就改了。她可不觉得自己会做一辈子的宫女,总有一日能够得蒙圣宠。既然如此,自然要早作准备,免得万一有了机会,却不被皇上喜欢。 果然,机会很快就来了。 她所在的启祥宫距离乾清宫并不远,有时皇上批折子累了之后,会出来走走,便有可能路过启祥宫。知道这一点之后,她便每日都去皇上的必经之路走几回,果然没多久就让她等到了皇上。 虽然是个宫女,但她的确很美。又刚好是个美丽的黄昏,气氛也很美好,夕阳,没人,美景,所以李怀玉一时情不自禁,便要了她。并且封了正八品的答应。 但这不够。便是夏云素,也是从七品的宝林呢!她又怎会不及? 在她用心经营之下,这样一个温柔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果然极得皇上的宠爱,没多久,皇上竟赐了她居住在四面景。她知道,皇上这么做,未必就真是喜欢自己,或许还多有深意。但她不在意。四面景非宠妃不能居住,这便是她的荣耀。 ——哪怕只是个靶子呢,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去做的。她要荣宠,他要靶子,两个人十分默契。她的位分更是在被皇上那个骄横跋扈的表妹罚过之后,升到了美人。 而见她这般聪明,皇上对她的宠爱愈盛。 可惜世事并不总是尽如人意。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在皇上心里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子,占据了一个位置的时候,卫木兰出现了。 这个女人简直是生来克她的。自从皇上认识了她之后,便很少流连后宫,加以那女人简直是个灾星,总是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皇上的心思全都放在她那里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呢! 还没等她想到什么好法子将皇上的注意力拉回来,选秀就结束了。再过几日,那些嫔妃们就会相继入宫。 最可恨的是,美人不过是从六品,那些新主子们,大多位分都比她高得多。便是冲着她们背后的势力,皇上也不免要恩宠一番。那么十几个新人,到时候皇上周旋于众美人之间,哪里还能有自己的位置呢? 所以温美人开始惶恐起来。若是此时再不想法子,只怕就要从此失宠了。 好在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卫木兰那个女人的位分是修容,只怕没那么早进宫,自己还有时间筹谋。 她想得没错,因着对卫木兰的重视,又知道她娘家清贫,只怕没什么贴补她的,所以李怀玉下令让内务府好生为她准备嫁妆,更是自己从内库拿出私房钱来,替她采买各种珍贵的东西充门面。让内务府的人啧啧感叹的同时,也下定决心,这个莲修容可一定不能得罪!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准备嫁妆有些麻烦,因许多东西都要到外地采买,入宫的时间便推迟了许多。 而新人入宫,向来是从低位到高位的,她不入宫,上头的修仪昭仪妃子也都不能入宫。 好在李怀玉在林清状似无意的提醒之中,也已经醒悟过来,太过荣宠,只怕卫木兰会成了宫中的靶子。所以并没有直接说是为了给她准备嫁妆,而是推说,九月就是先帝祭日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虽不能守孝,但也希望等周年祭过去之后,再让新嫔妃入宫。也好让嫔妃的家人有时间准备嫁妆。至于那些根本没资格带嫁妆进宫的人家?直接一顶小轿送进来就是了。她们本来就不算娶,也就无所谓时间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李怀玉真正的意思,还以为是他给这些老臣们的脸面。但有些人脉的人家,只要去内务府打听一番,哪里还能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如此一来,莲修容还没进宫,便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李怀玉以为自己够低调,却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是别人插进来的探子。 扯远了,这事温美人也是知道的,想到自己当时小选入宫,连一件贴身的东西都不能带,如今卫木兰却能够让皇上给置备嫁妆,心中便酸的要命。 可她虽然不忿,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这日,温美人亲自下厨,做了好几样新奇的点心和汤水,这才拎着食盒往武英殿去。 虽然武英殿是处理朝事的地方,后宫嫔妃除了皇后,通常都不能入内,但那也要分是什么人。譬如这个温美人,虽然皇上最近召幸的少,但在后宫所有人之中,却是最多的,所以小泉子等人见了,也不敢很拦,只能进去通禀。 碰巧值班的是林清和碧波,她见小泉子在门口晃了晃,便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泉子嘻嘻一笑,“没事,林清姐,你能不能进去问问我师父,就说温美人来了,说是给皇上做了些点心,能不能送进去?” “温美人?”林清微微一愣,继而想起,原是与自己一同入宫的温婉儿,如今已经是美人了。别说,她俩这种身份,见了面还真有些尴尬,因此林清也没打算见她,笑道,“那我去瞧瞧,若你师父得空呢,就帮你问问。若没空,我可也没法子。” “多谢林清姐!”小泉子闻言眉开眼笑的对着她做了个揖。要知道林清如今在皇上跟前是说得上话的,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林清摇了摇头,正要转身,温美人那边却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出声叫住了她,“可是林清?请留步。” 她的声音温温弱弱的,听起来自有一股风情,林清从前就觉得她很会勾人,如今做了一段日子的嫔妃,功力见长啊!虽然她很不想见,但即便她在李怀玉面前多得宠,那温美人也是个主子,她这个奴才也不能无视她,何况她根本谈不上受宠呢! 只能无奈的走出去行礼,“见过温美人。” 温美人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难她,笑盈盈的将人扶起来,十分亲切的叙话,“这般见外做什么?说来,咱们还是一同入宫的呢!许久不见,你倒还是老样子。” 林清听得直皱眉,虽然温美人不像是在炫耀,但这话听了却十分让人不舒服,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因此只是客气道,“美人这话折折煞奴婢了。主仆有别,怎好放在一处比较?” 温美人闻言不由有些羞恼,她本是想和林清拉拉关系,让她帮自己通传,但也同时想让林清知道,自己如今是主子,比她这个宫女高贵多了。偏这个林清却无所顾忌的直接嚷了出来,让她没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中的怒气平息。像她这种人,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往上爬,但心中其实还是自卑,所以十分忌惮那些知道自己过往的人,所以才会一时失态。被林清一说,她就反应过来了。 她也的确是个能忍的,笑着道,“林清姑娘别介意,我这人不会说话。这是我给皇上做的小点心,有劳姑娘帮我送进去了。是我的一点子心意,皇上便是不吃也不妨的。” 她这样,林清反倒不好拒绝,只能道,“奴婢只能将东西送进去,至于皇上见不见小主,奴婢就不知道了。” 温美人连忙道谢,又道,“自然是国事为重,便是皇上没空也没什么。到时姑娘出来说一声就是。” 林清点点头,这才提着点心进去了。李怀玉见了,只随口问了一句,“谁送来的?” “是温美人,说是她特意下厨做的呢!她人还在外头,皇上可要见见?”林清回到,一面将那点心拿出来摆上,笑道,“温美人果真心灵手巧,这点心着实好看。” 李怀玉正忙着,等人试过之后,随口尝了一块,点了点头,“的确不错。人就不见了,让她回去吧!” 温美人听了这话,面上有一点点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掩藏起来了,笑道,“有劳林清姑娘了。”说着将一个荷包塞进她手里,便转身离开了。 087 朝廷开恩科 或许是李怀玉的制衡之策起到了作用,因为后位并没有落到任何一家,所以大家都觉得自己还有一争之力,所以朝堂上亦是争锋相对,倒是给了李怀玉可趁之机,顺手提拔了几个自己欣赏的年轻俊杰。 只是手底下的人到底还少,李怀玉自从登基以来,事实都是遵从先帝朝的规矩,根本没有做出一点能看的成绩来。诚然守成之君也是极难得的,但李怀玉才十五岁,心怀大志,却不甘心就这么一成不变下去。他相信自己也能够做出一番成绩,不属于太祖太宗。 只是如今别说做出一番成绩,光是平衡朝中的势力,不让几位老臣脱离自己的掌控,都已经让他费尽心力了。是以这段日子他才甚少流连后宫,将精力都放在了朝事之上。 这日李怀玉又批折子到了深夜,魏总管忧心的对林清和碧波道,“唉!皇上今儿又叫了去。这可已经有半个月没进后宫了。这也就罢了,就怕皇上的身子撑不住啊!” 碧波也皱眉道,“正是呢,皇上的身子惯来不怎么好,奴婢听说,从前年年都是苦夏的,是不是?瞧着如今膳食用的也少,这般下去,真是让人忧心。” 林清抬头望殿里看了一眼,武英殿因这事处理朝政的地方,时常也要召见朝臣,因此建的十分高大恢弘。李怀玉登基之后,不尚豪奢,因此殿中的摆设并不多,显得空旷。七八枝儿臂粗的蜡烛高高的点着,将殿里照的通明,却更显得坐在御座上的那个人十分渺小。 不知为何,她心中渐渐漫上来一种微微的苦涩。世间际遇多么奇妙,当年谁能够想到,有一口口们两个人,会以这样一种关系相见,甚至是口口相伴? “皇上是个难得的明君,只是也该劝劝他,多注意身子。朝中之事,我们是女子,也不懂什么,但想来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她开口道。 魏忠十分忧愁,“谁说不是呢?可咱们做奴才的,也不过是略劝一二,主子的事儿,哪里是咱们能插口的?偏如今宫里也没有皇后娘娘做主。本来咱家是打算去请太后的,唉……” 后面那一声叹气,意味深长,但林清两人都听懂了。太后和皇上不和,在乾清宫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魏忠才敢这么不遮掩的说出来。 碧波闻言便道,“听说今儿小厨房弄了一种点心,十分清淡,不若叫人做些,或许皇上能多吃几口呢?” “那你就去吧。”魏忠道。等碧波走了,才压低声音对林清道,“咱家和郝总管的意思,是请林清姑娘去劝劝皇上,你说的话,皇上或许能听进去一二呢!” 林清一愣,忍不住笑道,“魏总管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哪里就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了呢?郝总管和您还有陈姑姑才是皇上跟前最得信重的,你们都不能劝,奴婢怎么行?” “林清姑娘也别谦虚。”魏忠打断她的话,“咱家可不是在试探你。你也瞧见了,皇上着实是被朝事烦的不行,如今入了魔一般,什么都不顾。我们也劝过了,却没什么用,只能让你去试试了,你就别推辞了。” 林清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迟疑的点头,“那我去试试,若是不行,魏总管别怪我。” “哎哎哎!去吧去吧!”魏忠笑眯眯的将她推进去,然后拉着郝佳德出去,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怎么,有事?”李怀玉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头也不抬的问。 “并没有,”林清走过去,在他身侧站定,“魏总管让奴婢给皇上磨墨。” “是你。”李怀玉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将手中的朱笔放下,“过来吧。” 林清微微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用左手牵着衣袖,右手将墨条拿起来,开始缓缓的磨墨,眼睛却似是无意的扫过桌上放着的奏折。她其实也没想偷看,不过是想知道李怀玉到底在忧心什么事罢了。只是瞧了半天,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折子,似乎很少有关于军国重事的内容。 她不由有些皱眉,但深知不能问起这个,便转移话题,“今儿皇上午膳晚膳都用的少,方才碧波还说,小厨房弄出来一种爽口的点心,她已经去取了,皇上多用些吧!” 李怀玉闻言皱眉,“朕没胃口。口口都是吃的温火膳,腻得很。倒是上次你弄的那个冰饮不错。” 也无怪李怀玉没胃口,所谓的温火膳,是指做好了之后,一直用小火温着,保持热度,确保能够随传随到的菜,那火候一过,再好的菜也失了味道。尤其是这大夏天的,更是让人倒胃口。 林清听了他的抱怨,不由会心一笑,“小厨房不是每次都加了新菜?那冰饮虽好,但顾着皇上身子,并不能多用。说起来,皇上若喜欢什么菜,让他们做去,总不能不用膳,这几日都瘦了呢!” “是吗?”李怀玉自己倒是没觉得。 其实在林清看来,李怀玉的身子是有些单薄的。可能是因为他是皇长子,从小就被要求学习为君之道,很少有锻炼身体的时候。古人又讲究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儒家还有什么君子端方,所以没什么体育活动,便是远一点的路,也有步辇,如此一来,身子自然就弱了。 不过这些却是没法跟李怀玉这个古人说的,因此她只是笑道,“皇上不知,郝总管和魏总管急得什么似的!若皇上再吃不下饭,只怕他二人就要哭出来了!” “天气热得很,朕吃不下。”李怀玉道。 其实并不全是天气热的缘故,朝上的事情,才是他最恼火的。只是这话却不能跟林清说。 不过林清可不会让他糊弄过去,“便是吃不下,也要多用些。况且皇上夜里歇的越来越晚了。这不吃不睡的,能不瘦吗?” 李怀玉闻言皱眉,“朕也不是不想歇着,只是朝中之事,至今都没有理顺,朕手中可用之人也不多,若是再不仔细看着,只怕——” 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让林清心下一惊,看来李怀玉对那些老臣着实忌惮的很呢! 她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的道,“皇上手下怎会无人可用?这天下那么多人,奴婢听闻,天下分三百州,便是一个州出一个人,也有三百人吧?” 李怀玉一愣,继而大喜,“说得好!林清,你真是朕的福星,朕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天下士子何其多,朕又何必束缚在这朝堂之中呢?” 林清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抿唇一笑,不好意思的道,“皇上这话夸的好没道理,奴婢倒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 “不是了不得,是十分了不得!”李怀玉解决了心头大事,一时心情大好,忍不住调笑道,“朕从前竟不知,林清还是个女诸葛。今儿这是,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奴婢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呢!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便要赏赐,奴婢可没那个脸!”林清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反正就是开口说了出来,或许还是想帮帮这个人吧!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自己来乾清宫这么久,他对自己也算是不错了。这般,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第二日,李怀玉便在朝上颁旨,决定开恩科。 这个圣旨下得正是时候。如今是六月,恰好能够赶上今年八月的秋闱。如此明年三月自然也能开春闱的恩科,这样一来,不过几个月,李怀玉手中便能有几百士子能用了。 朝中对此事倒是十分赞成,毕竟是国之大典,为国选士,再没有反对的道理。况且新帝登基,开恩科本就是收拢人心的做法,历来如此的。便是于丞相和承恩公知道皇上的意思是提拔新人,但也不能在这上头明目张胆的反对。 于是此事就这般定下。李怀玉因着这事,十分高兴,便连下头的人送来糊弄自己的请安折子都十分认真的批阅了,倒是弄得那些官员们心头惴惴。 而后宫也终于重新迎来了君王的雨露恩泽。其中最为受瞩目的,自然是新进宫的那几个低位嫔妃了。 因着位分低的缘故,她们是没资格准备嫁妆的,不过是没人一个小包袱,一顶小轿送进来罢了。兼且她们入宫的时候不好,皇上正是焦头烂额之时,更是没有召幸后宫的兴致,因此备受冷落。 如今皇上重入后宫,她们自然也就被提到了人前。只是李怀玉也不只是经得多了,还是这些秀女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没几天就将这些新人丢开了。 倒是温美人,却借着这一次的机会,重新夺回了皇上的恩宠。 原来皇上虽然不踏足后宫,但温美人还是十分贤惠,每日里都会送些点心汤水过去。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了。别的嫔妃见她这般也没引得皇上注意,还在暗中嘲笑。 可是谁都没想到,如今皇上得闲之后,立时便将这一段故事想了起来。别管温美人送去的东西他用过没有,却也都是一番心意,后宫许多人,只有她一个做到了,自然让皇上感念。 而那些笑话过她的人,如今都悔青了肠子。 088 宫里有条蛇 乾清宫的小厨房,大概是为了不扰着主子,安排在西北的一个角落里,四周倒是花木葱茏,因此竟是将厨房那一分烟火气息掩去了大半。 林清很喜欢这个小厨房。其一是因为她自己算是个吃货,对美食的诱惑完全无法抵抗。其二便是她觉得,小厨房算是乾清宫之中,最为安宁欢乐的一处了。 论理其实不该这样的。厨房素来都是事故高发地,动不动出点儿什么事。况且做的又是主子入口的东西,虽然不能在主子跟前露脸,但能呆在这里的,着实都是心腹。也无怪乎有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当然那些另有心思的又不一样。万一在厨房做活儿把细嫩白皙的肌肤糟蹋了,青云之路就此了断,可找谁哭去? 所以乾清宫的小厨房之所以能够如此和谐,和这里的管事季嬷嬷是脱不了关系的。 林清第一次见到季嬷嬷的时候,颇觉这个中年女子有些太过严厉。让她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事。那时候公司里也有一个主管,年过三十而未婚,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来,全身充满了禁/欲的气息,被一众年轻人亲切的称呼为“老处/女”。 或许是遗留在身体里对那位人事主管的畏惧,林清每每见到季嬷嬷,都忍不住下意识的抬头挺胸,拿出一副认真对待的态度来。某次绿云向她抱怨季嬷嬷总是板着脸,三不五时就悄没声儿的出现在你身后,让人吓一跳,见了她连笑都不会,林清才知道原来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就只圆儿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单纯过头了,对季嬷嬷的强大气场完全免疫,见了人还敢猴在季嬷嬷身上撒娇,而那么严厉的季嬷嬷,也不过口头训斥“像什么样子”,却从未罚过她。 因有了季嬷嬷这般严厉而气场强大的管事,小厨房众人各司其职,甚少有人争夺什么,气氛十分和谐,所以乾清宫当差的人都愿接往小厨房去的差事。 林清走到门口,便见圆儿端着个盘子,不知在吃什么。她不由笑道,“圆儿,怎的不论何时见了你,都是在吃?这可怎么得了,将来吃成个大胖子,还怎么嫁的出去?” 宫女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在寻常人家嫁人是极难了,好在她们都出身宫奴世家,都已经习惯了内部解决婚事,所以出宫之后,出嫁倒也不难,很多人甚至更愿意多等几年,娶一个在娘娘们跟前得脸的姑娘。 ——将来自家孩子也是要送进宫去的,有人脉总比没有强得多。 便是林清的娘,当年也是伺候过一位娘娘的,可惜她死得早,生下林湛之后,便难产去了,所以她们姐妹在宫里也少人照拂。 不过宫女们在宫里是甚少提起婚事之类的字眼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都知道,宫里的女人全都是皇上的,因此说起婚事来,便是不敬了。 不过林清和圆儿的关系亲密,又是在熟悉的小厨房,开开这样的玩笑倒不妨事。 圆儿仿佛那一根神经根本没有长出来一般,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问,“林清姐,你在说什么?”继而又高兴的拉着她的衣袖,“这是昨儿给皇上备下的点心,偏皇上说太腻了,又换了一种,这就剩下了,林清姐,你也来吃,可好吃了!” 林清看着她满足的模样,真是让人越看越欢喜,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个心宽的。”说着伸手捻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才问,“季嬷嬷呢?” “里头呢!正在跟厨娘说,做点儿什么开胃的菜,给皇上下饭呢!”圆儿笑着应道,又问,“林清姐,你再吃点呀?” 林清摇了摇头,她口味清淡,并不喜欢这种甜腻的点心,吃一块是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了。——这也是陈姑姑让她来小厨房的意思,因着她自己的口味清淡,或许做出来的菜李怀玉能够多吃几筷子。 林清走进厨房里,便见众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季嬷嬷站在一旁指挥着,见了她,便回头问道,“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林清摇了摇头,“皇上想吃昨儿那个冰饮,只是我同陈姑姑说,那东西凉气重,用多了反而不美,来瞧瞧你们今儿准备了什么?” 季嬷嬷闻言眉头一拧,“反反复复,还不都是那些东西?我这头发都愁白了。林清姑娘可是有什么好提议?” 林清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瞧见一旁放着的葡萄,不由眼前一亮。这年头运输业落后,所以即便是夏天,水果也不过就是那几样,李怀玉自己也不爱。但林清记得魏总管说过,他是极爱葡萄的,可惜下头进上来的也不多,赏赐了后宫之后,多数送去了太后那里,留下来的不过几串而已。 小厨房之所以有葡萄这种珍贵的东西,倒是极巧。这小厨房后面,不知是何时种下的一架葡萄,听说从没结过果,也就是夏天的时候,坐在下头聊天不错。谁知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结了几串葡萄,圆儿从葡萄还绿着的时候就守着了,想是今儿才摘回来的。 季嬷嬷的目光顺着林清的眼睛一看,便知道她的意思了,摇头道,“这葡萄吃着有些酸,再不敢进上去的。” 林清想了想,问道,“是只有这些,全都摘回来了?” 圆儿在门口,闻言高声答道,“不是,还有几串又大又圆的,可惜长得太高,圆儿够不着,本来打算回来找人帮忙呢!”说着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她回来之后,季嬷嬷叫她吃点心,她就给忘了。 林清微微一笑,“那咱们过去瞧瞧吧!” 圆儿兴高采烈的答道,“好啊好啊,都去摘下来!” 只她们两人肯定不行,季嬷嬷叫了两个小太监跟着去,让他们动手更方便些。 到了那葡萄架下,林清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瞧见葡萄长在何处。圆儿忙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角落,然后才指着一处不明显的紫色道,“喏,就是那儿!” 林清嘴角微抽,这么刁钻的角度,这么小的一点紫色,圆儿到底是怎么找到的?难不成吃货对食物真的有人所不知的感应?况且,只凭一眼,她到底是怎么看出“又大又圆”的? 那两个小太监看到圆儿的指示之后,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梯子,晃晃悠悠的爬上去,竟是将那几串葡萄都摘了下来。林清一看,果真又大又圆,心里忍不住有些高兴,这葡萄里应该含有葡萄糖吧?那些晕倒了的病人不能吃饭,都吊葡萄糖,李怀玉吃不下饭,吃点儿葡萄应该能补补吧?她不确定的想。 两个小太监正顺着摇摇晃晃的梯子小心翼翼的往下走,林清将葡萄放在带来的篮子里,眼睛忍不住四下转了转,这个地方的风景还真是不错。 但转到某个方向的时候,她身子忍不住僵了僵。那里,在那棵树下面,盘着一条花色的蛇!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虽然心里有些发抖,但似乎并不特别害怕。她看了一会儿,那蛇对着她又吐了吐芯子,让她心里又忍不住一抖,伸手拉了拉圆儿的胳膊,“你看,那里有条蛇。” “什么?”圆儿转过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那蛇凶恶的吐着芯子,便忍不住抓住林清的胳膊,尖叫出声,“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小太监让这声音一下,普通一声,从梯子上掉了下来,好在地方不高,除了摔得有点痛之外,倒没怎么受伤。他们连检查自己都顾不上,慌慌张张的问道,“哪里?蛇在哪?” 圆儿连忙指给他们看,两人抖着身子,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真是蛇!咱们怎么办?” 林清有些无语,这俩小太监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但是就在这时候,圆儿终于停止了尖叫,听到问话,下意识的道,“什么怎么办,跑啊!”说着自己首先跑掉了。两个小太监反应过来,也跟着跑了。林清呆了呆,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发毛,连忙抓起地上的篮子,也跟着跑。 好在跑到半路,便遇到了巡查的侍卫,“何人在此大声喧哗?若是惊扰了皇上,该当何罪?!” 圆儿什么都顾不上,紧紧抓着那个侍卫的衣袖不放,“有蛇啊啊啊啊啊!” 林清快步赶上去,在那侍卫发飙之前,将她的手拽了下来,“咳咳,这位侍卫大哥,对不住,我这妹妹吓坏了,得罪之处,还望包涵。奴婢是乾清宫宫女林清,这是小厨房的圆儿,我们本来是去摘葡萄,打算给皇上做点点心的,谁知竟遇上了蛇。”说着将手中的篮子往前提了提,示意自己并没有撒谎。 宫中但凡介绍自己,都要带上个职位,若是如林清这般,直接说“乾清宫林清”的,那就代表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不能怠慢。所以侍卫听了之后,脸色稍霁,“原来是林清姑娘,不知那蛇在何处?” 林清想了想,道,“我领你们去吧,只怕自己走,要费些功夫呢!”那葡萄架藏得挺深,等闲人走不进去,也不知圆儿到底是怎么找着的。 两个侍卫动作迅速的解决了那条蛇,才向林清告辞离开。林清松了一口气,拉着圆儿飞快的回小厨房,耽搁了这些时候,只怕季嬷嬷又要骂人了。 089 初露了端倪 “你是说,乾清宫中有蛇?还是紫花蛇?”李怀玉眯着眼睛,身上的气势一点都没有遮掩的全朝着跪在下面的人压去。 他虽然才登记不到一年,但身上的龙威日重,等闲人别说与他对视,便是承受他放出来的威压,都十分难受。但下头的人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一般,仍旧恭敬的跪着,“是。” “在哪发现的?”李怀玉猛然收回气势,若无其事的拿起桌上放着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站起来问道。 “在小厨房附近。——说来,此事还是皇上身边的林清姑娘发现的呢!”那人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方才林清带着去抓蛇的那个侍卫。“那条蛇臣也带来了,皇上可要看看?” “不必。”李怀玉冷冷道,“既然确定了是紫花蛇,那你就去查查,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到宫里来的。朕还从未听过宫里有蛇出没过呢!” “是,臣遵旨。”那人磕了个头道。李怀玉挥了挥手,那人便起身出去了。 可武英殿中的李怀玉,却因为此事而烦躁不安,在殿内走来走去,竟是连折子都不批了。 “皇上……”陈姑姑动了动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李怀玉忽然冷笑道,“姑姑,你说,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那是紫花蛇啊!那蛇怎会出现在乾清宫?若不是被人误打误撞的发现,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紫花蛇这名字,别看挺好听的,其实这种蛇剧毒无比,只要给咬上一口,那就是药石罔救,立刻毙命。 陈姑姑闻言一震,连忙掩饰道,“皇上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事只能慢慢查,便是着急,也没什么用。”接着转移话题,“该是用膳的时候了,皇上可要传膳?” 李怀玉明知她在转移话题,却也不揭破,他自己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什么线索都没有,只凭一条蛇,又能做什么呢?不过他也实在没了用膳的心情,“放着吧,朕吃不下。对了,林清不是去小厨房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在准备今儿的点心吧!”陈姑姑猜测道,同时替她开脱,“也就是她想出来的法子,皇上还能多少吃点儿,所以奴婢并没有拘着她,让她在那边多想想,说不定还有惊喜。” 李怀玉听了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么一打岔,心情倒是平静多了,便回去继续批折子了。 因方才的侍卫并没有说清楚林清是怎么发现那蛇的,李怀玉也没问,自然就不知道林清正在小厨房里对着那几串葡萄发呆。 有什么点心是加了葡萄的呢?加了葡萄干的她倒是知道很多,但这新鲜的葡萄,却不怎么了解。她又不是烹饪专业的,从前要上班,也顾不上做饭,厨艺只能说是平平罢了,因此十分为难。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就这么送去给李怀玉算了,反正来历也是能够解释清楚的,不怕他质问。 想到就干,林清终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站起来对季嬷嬷道,“嬷嬷,我记得咱们小厨房有一口井,是不是?” 小厨房做的饭菜都是给主子们吃的,这水自然也不能敷衍了事,用的是特地打出来的甜水井的水。季嬷嬷笑着点头,“怎么了?” 林清提起装葡萄的篮子,“奴婢想将这葡萄放在井里湃着。” 季嬷嬷微微一愣,继而了然。其实普通人家夏日里多会将水果放在井里湃过,因井里温度低,这样水果吃起来便凉爽不已。只是宫里因着有冰,倒极少有人会想到这样的法子。 林清也是担心李怀玉用多了冰,才想到这一点的。记得上辈子小时候住在农村,夏天把西瓜放进井里湃一下午,晚上拿出来,吃下去暑气全消,真是再好没有了。 可惜成国却没有西瓜。——或许有,只不过没有推广开来,人们不知道能吃。反正京城是见不到的。 因要等着葡萄,所以林清并没有急着回去。反正乾清宫的事情不多,其他人完全能够胜任。况且陈姑姑因着她做了几次点心,李怀玉喜欢,所以对她十分优容,所以她完全不着急。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怀玉惦记上了。 等到她终于拎着葡萄回武英殿时,已经快到晚膳十分了。林清连忙殷勤的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十分郑重的将那盘葡萄端出来,呈给李怀玉。 “你这一下午,就是去弄这个东西了?”李怀玉正眼也不看她,冷冷问道。 “回皇上的话,因担心皇上身子不适,所以这葡萄并没有用冰,而是放在井里湃着,到奴婢来时才提上来的。皇上试试。”林清心里有些莫名,不知道李怀玉为什么忽然看自己不顺眼了。之前也不是没有出去一下午的情况,他可从没问过。 李怀玉闻言看了看盘子里的葡萄,果然上面起了一层水汽,那是因为冰凉的东西放在太阳底下的缘故。想了想,伸手拿了一个,又放下,“你剥给朕。” 林清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李怀玉是个勤勉的皇帝,很少贪图享受,所以平日里很少指使下头的人,这也是她们工作轻松的原因。这回竟然会让她剥葡萄皮,还真是让林清惊讶了一番。 但她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的去净手回来,开始剥葡萄皮。看着李怀玉悠哉的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宽面条流泪。他一定是故意在馋自己吧是吧? 这葡萄果然凉爽,李怀玉吃得十分满意。可惜吃到一半的时候,陈姑姑就站出来了,“皇上,这东西虽然没有用冰,到底是凉的,用多了不好。皇上还是去用膳吧。!” 林清闻言眼睛一亮。主子吃剩的东西,通常都会赏给她们这些下人吃。这葡萄李怀玉不吃了,应该就是她的了吧?虽然她没说过,但她确实也十分喜欢吃葡萄啊! 但见李怀玉淡淡的撇了她一眼,接过陈姑姑递过去的手巾擦了擦手,站起身道,“辛苦姑姑了,这葡萄就赏给姑姑吧!是朕的一番心意,姑姑可不能随便送人了。” 说着便迈步往饭厅去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林清闻言大受打击,恋恋不舍的看着那盘葡萄,几乎迈不动步子。李怀玉见状,咳了一声,“林清,还不过来伺候朕用膳!” 也不知道是因为葡萄开胃,还是李怀玉的心情着实很好,总之他多用了半碗饭,喜得郝总管和魏总管一整个晚上脸上都是带笑的,看林清的脸色都柔和多了。 用过膳没多久,敬事房就过来请皇上翻牌子。李怀玉连看都没看,直接叫了去。今儿发生的事情,虽然后来被岔开了,但他心里还梗着呢,这时候哪有什么心情去睡女人? 魏忠苦着脸送敬事房的人回去。皇上一到夏天,不止是饭量大减,连耐心也少了,对后宫也是兴致缺缺的,又是好几个晚上没进后宫了。奈何这种事吧,还不是他这座奴才的能劝的。唉,这就是没有皇后的坏处啊! 李怀玉这时候才将林清叫了进来,“听说你今儿遇到蛇了?” 林清不由睁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还在自己身边放了奸细不成?不对啊,且不说自己这种小人物根本用不上,便是真有奸细,难道还会汇报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吗? 见李怀玉盯着她,林清才回过神来,“回皇上的话,是。今儿奴婢去小厨房的时候,听说后边有一架葡萄,便带着人过去,想摘回来进给皇上。谁知就看到了一条蛇。我们都吓住了,幸而遇到了巡查的侍卫,这才将那蛇抓住了。” “哦?是你先看见的?那是什么蛇,你可看清了?”李怀玉又问。 林清回想了一下,她还真看清了。主要是一开始她瞧见的时候,根本没想起来害怕,所以才能记得,“是奴婢先瞧见的,就在树下。样子……似乎是带着紫白色斑点,盘起来猛一看像朵花儿似的。” 果然是紫花蛇,李怀玉听了之后,脸色肃然。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一般。 林清有些不解,不就是一条蛇么?而且已经被抓住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要他特别拿出来问? “当时在场的有几个人?”李怀玉又问。 “除了奴婢,还有一个小厨房的宫女圆儿,和两个小太监。” 李怀玉点了点头,叮嘱道,“此事你自己知道就是了,不准拿出去说,明白了吗?”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林清不由有些后怕,难道那蛇还是有什么来头的?李怀玉看她发呆但是样子,无奈道,“宫里是什么地方,平白无故,怎会有蛇进来?这不是小事,你记住就是了。” 林清郑重的点头,“奴婢知道了,必定守口如瓶。便是那三个人,奴婢也会嘱咐他们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林清心里却忽然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出了武英殿,便见天上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魏总管在一旁小声叹道,“又要下暴雨了!” 090 新嫔妃入宫 九月的周年祭一过,先帝的孝期也终于满了一年,京城立刻便热闹了起来。再加上八月秋闱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陆陆续续便有许多中举士子往京城赶来,准备明年的春闱,于是沉寂了一年的成国都城,终于一扫阴霾,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与此同时,让京城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今年新选出来的高位嫔妃陆陆续续都要入宫了。因着是高位嫔妃。所以有嫁妆,入宫的轿子也会热热闹闹的从街上走过,顺便晒嫁妆,而不是像低位嫔妃,黄昏时分一顶青色小轿抬进宫就可以。 虽说嫔妃们的嫁妆,皆是内务府筹备的,但真说起来,内务府能准备出什么好东西?不过都是些面子好看的大件罢了,不当吃不当穿的。 而大臣们自家金尊玉贵的女儿送进宫去,自然要多多的陪送,恨不能处处周到。只管在家里准备好了,哪一家在内务府还没有几个人?到时候直接送过去,内务府也乐得有人替他们把活儿都干了。 所以嫔妃们的嫁妆,通常都十分丰厚,而内务府送嫁妆时,百姓们亦会出来围观。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了解到皇家的机会之一了。 第一个入宫的,是品阶最低的程怀柔。她是充仪,嫁妆的规制本就不高。家中又不是富裕的,能给她准备几千两银子就不错了,哪里有什么嫁妆,全是内务府拿出来的。虽然外面看着好看,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程怀柔一开始也高兴得很。因那些东西,一眼瞧去,全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拿出来摆上多么的风光有脸面。路人的议论,她还当是夸赞呢! 只是等到登记造册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好看罢了。内造的东西都有印记,又不可能拿出去卖,只能摆在库房里。便是屋里的摆件,又能用上多少? 这也就罢了,反正她如今是皇上的嫔妃,只要得宠了,什么好东西没有呢? 偏偏在她之后的,便是莲修容卫木兰。卫木兰的嫁妆,是皇上自己拿私房银子贴补的,她怎能比得上?那真是轰轰烈烈从街头摆到街尾,人人称羡,说是公主出嫁,也就是这个风光了。 程怀柔虽然在宫中,却也听到了这个传言,登时恨得差点将手中的帕子撕烂了。这程怀柔不过是和她一般出身,容貌也就罢了,家境与她并无差别,这许多的嫁妆,又是哪里来的?有点儿脑子的人都想到了。 原来外间传说皇上对卫木兰情根深种,竟是真的! 尤其是卫木兰入宫之后,本来最近极少踏入后宫,说是政务繁忙的皇帝,竟是口口都宿在她的流华殿!而她程怀柔,入宫之后,皇上根本没有召幸过! 更不用说,莲修容侍寝过后,位分立时被皇上升到了昭容,如今已是从二品了,自己只怕拍马难及。 原本高位嫔妃想要升位分是极难的,这般侍寝之后就升位的,更是少有。偏莲昭容就有这样的脸面! 至此,程怀柔将卫木兰恨到了骨子里。觉得这女人天生就和自己犯冲!若不是她,自己怎会被皇上忽略? 她原本也想学着温美人那般去武英殿送吃的。谁知自己带进宫来的雪兰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和侍卫们发生了冲突,被打了二十板子。皇上更是叫人来传口谕,叫自己在宫里抄写女戒,学学规矩! 于是进宫之前还觉得太后对自己不够用心,从而将太后也怨恨上了程怀柔至此才发现,没了太后,她在宫中竟是动弹不得。 到此时她才开始后悔,不应该因为心生怨恨进宫之后不去给太后请安的,太后才是自己在宫中唯一的依仗。 也不知道此时太后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因此将她遗忘。况且皇上禁了她的足,此时出门也不太好。程怀柔只能愤愤的一边抄着女戒,一边想着等解禁之后,一定要立刻去给太后请安。 直到符修仪进宫,莲昭容一人专宠的局面才被打破。毕竟是个重臣的女儿,还是个武将,自然要给她背后的家族脸面。所以李怀玉去了她的屋子。 随后曲昭仪,何淑妃,宁贤妃和于贵妃相继入宫,后宫开始了百花齐放的时代。高位嫔妃每个月总有几日侍寝的机会,这也算是平衡后宫的一种手段,但最受宠的,却还是莲昭容。皇上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歇在她那里。而云充仪这么一个小角色,早不知被李怀玉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好消息是,她的禁足令,终于解了。原因是于贵妃入宫之后,因着要准备接掌公权,所以想交好这些嫔妃们。既然知道了她的事,自然是在李怀玉面前提了一嘴。 李怀玉早将此事忘记了,于贵妃提起之后,还是一旁的魏总上前提醒,他才总算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既是爱妃说她已经知错,那就解了禁足吧!”李怀玉无所谓的道。 于贵妃听了也觉得欢喜,觉得这事李怀玉愿意给自己脸面,可见对自己还是有些看重的。想了想,虽然心中酸的不得了,但为了贤惠的名声,仍旧开口道,“还有一事……臣妾不知该不该说?” 李怀玉皱眉,“你直说就是。”最讨厌就是这种欲言又止,明明是非说不可的话,却非要装作不愿出口,等着别人来给台阶。林清曾经笑言,遇到这种情形,就该直接堵回去,“你既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不必说了”。 要不是这个于非茵还有用,须得给她脸面,李怀玉只怕就真要这样开口了。 于贵妃见他皱眉,不知自己是哪一处做错了,但已经开口的话却不能半途而废,“就是云充仪妹妹的事。新入宫的妹妹们,除了她,其余皆已经侍寝过了。因此臣妾倒想厚颜为云充仪妹妹讨个恩典呢!” “原来是这事,倒是朕的不是了。”李怀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于贵妃,“不过爱妃倒真是贤惠,如此,朕将后宫之事交给你,想来也能够放心了。” 说着回头吩咐魏忠,“告诉敬事房,今夜景仁宫漪澜殿掌灯。” 于贵妃本来听到皇上夸奖的话,脸上几乎没笑出一朵花儿,及至听到皇上毫不避讳的吩咐掌灯漪澜殿,脸上的笑意却是勉强了起来。——哪个女人能够真这么贤惠,将自己的男人推给别人呢?况且瞧着皇上今日的意思,本是要在这里歇下的…… 她不介意多一个云充仪来争宠,正好可以分薄一下莲昭容的宠爱。可若是被分薄的是自己的恩宠,那她可就不高兴了。这简直是明明白白的打她的脸了!不敢怨怪皇上,倒是将这事都算在了云充仪身上。这人如今还有用,将来总有收拾她的机会! 先前李怀玉答应解了云充仪禁足令之时,于贵妃为了交好于她,立时便派人去送信了。如今天色又还早,解了禁的云充仪,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去做了自己早想做的事——给太后请安。 她这段日子着实难过。因着皇上几乎将她遗忘,所以伺候的宫人也没有多尽心,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雪兰又受了伤没法做事。 便是去御膳房取膳食,宫人们都要磨蹭一番,拿不到赏钱就不愿去。加上御膳房那边懈怠,还要排在类似温美人这样受宠嫔妃之后,等她吃到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冷了。 过了这么一段苦日子,云充仪是终于明白了,有太后撑腰是多么重要。当初自己还是个秀女时,在宫里都是人人巴结的,哪里是如今的情形?至于皇上和太后不和?再如何,那总是皇上的生母,宫里总不会有人胆敢小看了太后的。 因此她急切的来到慈宁宫,让人进去通传。谁想不知怎么回事,那守门的竟是不耐的告诉她,太后如今身子不大好,静养着,谁都不见的。 这怎么可以?!云充仪立时着慌了,在慈宁宫门外跪下就开始哭。索性她还不算蠢,一面叫着太后,一面表白自己。如此一来,那些人也着实为难。终于有一个看不过,便进去通传了。 没一会儿,花嬷嬷便亲自出来,将云充仪领了进去。 太后正坐在榻上看着下头的小宫女们打络子玩儿,见她进来,不过抬了抬眼皮,并没有说话。 云充仪多日没来过慈宁宫,只觉得样样陌生,拘束的很。懦懦的站在原处,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跪下去请安,“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没人叫起。太后坐在上首,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出一丝心绪。她人老成精,云充仪入宫之后没有过来请安,焉能不知其中原因?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做到许给她的,却容不得别人这般藐视她的权威。 所以她装作不知道她受的那些委屈,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这宫里谁才是可以依靠的人! 花嬷嬷领着那几个小宫女出去了,太后这才淡淡道,“起来吧,今儿怎么想起来瞧哀家了?” “太后,嫔妾知错了,嫔妾真的知道错了!”云充仪扑过去抱住太后的小腿,哀哀哭泣。虽然不知道太后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但如果她真的心疼自己,这么做应该有效。 果然太后立时将她拉了起来,“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要记住教训!这宫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充仪闻言心中大定,这才恢复从容,哄着太后没一会儿就高兴起来了。 091 于贵妃争权 于贵妃入宫之时,已经是十月初了。自五月入宫选秀,到如今终于入宫,已经过了整整五个月了。且其他人都比自己来得更早,于贵妃心中并不安宁,谁知道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安排呢? 因此她急于将宫权拿到自己的手上——既然有这个本事,自然不必如别人一般,暗地里小心翼翼的插人,她于非茵可以名正言顺的提拔自己的心腹,收拢有背景有能力的管事。 所以她承宠之后,倒是在李怀玉面前明里暗里吹了好几次枕头风。 李怀玉本也有这个心思,如今见她着急,虽然心头越发不耐,但也并没有打算压着她。不过他也不打算帮忙,他还要看看于非茵是不是真的有那个能力,才能放心将宫权交给她。若是她斗不过太后,他不介意换个人。所以他暗示于贵妃时常去给太后请安。 按例,嫔妃们每天都应该跟着各宫主位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由皇后带着,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只是之前皇上登基仓促,别说皇后,连一个高位嫔妃都没有。宫里的低位嫔妃是没有资格自己去给太后请安的,所以这一点也就被大家忽略了。 但如今新晋嫔妃入宫,以于贵妃为首,虽说并非必须去给她请安,但于贵妃家世显赫,皇上又屡次流露出让她接掌宫权的意思,所以大家自然都要过去巴结一番。 所以如今每日都是嫔妃们先去给于贵妃请安,然后再由她领着去慈宁宫。就是宁贤妃,虽然不忿,但于贵妃位分比她高,虽不必过去请安,却也只能跟着于贵妃一同去请安。 ——当然,太后是她姑母,若是平日里她自己想去请安,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样一来,许多住在西六宫的嫔妃都叫苦不迭。 于贵妃所住的储秀宫,是东六宫之首,慈宁宫却是属于西六宫的。所以储秀宫距离乾清宫很近,却是离慈宁宫最远的一个宫殿。西六宫的嫔妃每日都要走过大半个皇宫去给于贵妃请安,再走过大半个宫殿去慈宁宫,真是叫苦不迭。 因着这个缘故,不过几次之后,太后便当着于贵妃的面儿道,“怎么哀家瞧着那几位嫔妃的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儿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梅淑仪所在的翊坤宫距离慈宁宫最近,所以她也是最受罪的人。不过她这个人最善隐忍,太后当着于贵妃的面发难,分明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自己又何必去做她手中的枪呢? 还是留给这些新嫔妃们出头才是!偏偏翊坤宫前头的佳宜宫,住着的两个新嫔妃,曲昭仪和符修仪,两人位分够高,出门却是能够乘坐步辇的,也说不上来劳累,所以也没有发话。 殿中一时竟是有些静默,而太后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她本以为自己借故发作,总会有对于贵妃不满的嫔妃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到时候占了理,就可以给于贵妃没脸。 只她却没想到,她是尊贵的皇太后不错,但到底年纪大了,于贵妃却还年轻得很,如今就是后宫第一人,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况皇上亲自说过要将宫权交给于贵妃,她们便是不巴结,也不敢就得罪人的。 这时与梅淑仪同住翊坤宫的郑婕妤却款款站起来,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倒不是夜里不曾睡好,只是早上起得早,可能精神不大好罢了。若是碍了太后娘娘的眼,太后娘娘千万体量些个儿!” 一番话说得婉转圆滑,既没有得罪于贵妃,也奉承了太后,周围的人听得诧异,不料这最是张狂的郑婕妤,也有这般玲珑剔透的一日。 太后闻言面色终于稍霁,却没有放过这个问题,“起这样早做什么?年轻时候,就是贪睡呢!睡得少了,还损身子呢!哀家年轻时也是如此。如今年纪大了,反而睡得不多。你们年轻人,正该惜福才是。” 郑婕妤笑道,“这是太后娘娘体恤咱们呢,只是晨昏定省,本是嫔妾们的本分,哪里敢稍有懈怠呢?” “怎么,你们每日里都是什么时辰去请安,需要起的这样早?”太后问道。 于贵妃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太后的意思,无非是她不怜惜这些嫔妃们,每日折腾她们去请安罢了。其实这本没什么,在哪里都是说得通的。偏偏她不行——她不是皇上的妻子,不是中宫皇后,她本是没资格让人给自己请安的。 郑婕妤却还在说,“并不是时辰定的早。于贵妃娘娘是十分体谅嫔妾们的,太后娘娘千万不可误会了于贵妃娘娘。实是宫里太大了,嫔妾们路上也着实要花费些时候,这才起得早了。不过,能给于贵妃娘娘请安,本就是嫔妾们的福分,再早也是应该的。” 她摆出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甚至最后还说了几句奉承的话。但这非但没让于贵妃高兴,反而更让她将郑婕妤恨到了骨子里。因郑婕妤那话,听着是讨好,但细细一想,却像是她于贵妃用权势压住了她们,所以她们才需要去给她请安。 太后闻言直皱眉,“于贵妃,这又是怎么回事?哀家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怎的这般不晓事?她们虽然位分不如你,却也都是皇上的嫔妃,怎能这般不管不顾?” 果然,不名正言顺,就是不名正言顺,哪里是祖父说的“不差什么了”?于贵妃心头有气,出口愈发尖锐,“郑婕妤妹妹这话,本宫却不懂了。这宫里再没有给贵妃请安的道理,难道本宫会不知?你们来了,是你们的一片心意,本宫何曾因为哪位妹妹不来,就怪罪她的?你说是不是,宁贤妃妹妹?” 的确,于贵妃并没有说过必须给她请安的话,宁贤妃也从没去过。这话一说出来,太后就变了脸色,她本想以此事为借口,说于贵妃年轻莽撞,考虑事情不周全的借口,拒绝将宫权交出去。不料这于贵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愿将宫权交出去了。是,她是成国的皇太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她的生活也已经被注定了,永远只能这样清淡的过下去。如果手中再失去了权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只能如别的皇太后一般,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况且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失去了宫权,就会步步难行。所以此事她一定不会妥协! “虽然你没说,但你毕竟是位分最高的嫔妃,其他人都去给你请安,她们不去,却也不妥不是?”太后道。 于贵妃忍着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开口,“既是太后娘娘这般说了,原本臣妾也没那个福气接受各位妹妹的请安的,便都免去了吧,也省的老是跑来跑去的,劳累了各位妹妹。” 太后也不管她是什么语气,闻言便淡淡点头道,“你说的是,正该如此。哀家年纪也大了,眼看着如今天气渐渐转凉,你们也不必每日里来陪哀家这老婆子了,每月逢五的时候过来就是了。” 既然说了于贵妃不体谅别人,她自己自然就要体谅才是。别说太后本就不喜欢这些年轻鲜亮的小姑娘花枝招展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是喜欢,也不能再让她们来了。 在此事上压过了于贵妃,她心情大好,因此说话也格外和颜悦色,“你们年轻人,也未见得就喜欢在哀家这老婆子跟前坐着,觉得拘束。哀家是知道的。索性让你们自己出去松快松快。” “都是太后娘娘仁慈。”何淑妃细声细气的开口道。 太后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又招手将郑婕妤叫到了跟前,“你这孩子,倒真是个机灵的,哀家喜欢的很。翊坤宫离得近,你有空时,多到慈宁宫来看看哀家,陪哀家说说话才好。” 方才那般情形之下,只有这一个肯出口接她的话,太后这番话,却是在明明白白的警告其与众人,她不介意给能帮上自己的人脸面,至于她们,她也会记在心里。另外也是给于贵妃一个警告,得罪了她于贵妃的人,只要太后捧着,你也不能动! 郑婕妤闻言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谋划着怎么躺于贵妃出个丑,可惜自己人单力薄,于贵妃入宫之后,更是声势浩荡,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谁知今日竟叫她得了这么个好机会,哪里还顾得上被太后利用,被于贵妃记恨? 能够让于贵妃在那么多嫔妃面前没脸,让她甚至不能接受嫔妃请安,郑婕妤心中十分畅快。今日丢了脸,皇上未必还会看重于贵妃。即便日后于贵妃真的掌了宫权,也要被太后压一头,还未必能够服众。 想想也不算坏,于贵妃等于是和太后撕破了脸,而自己却是太后明言要保住的人,自己又不图什么别的,难道安稳的过日子还不成吗? 孩子,你的仇,娘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但娘知道,于贵妃在这宫中,不会过得太容易。她有许多仇人,有太后,有宁贤妃,有莲昭容,甚至皇上,就真的那么信重她吗? 总有一日,娘会亲眼看到她的下场! 她眼角的余光从于贵妃身上扫过,继而恭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能够看重嫔妾,是嫔妾的福分,恨不能口口都来聆听太后娘娘的训导呢!只怕到时候,太后娘娘就要嫌弃嫔妾了!”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气氛说不出的和谐。但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却不知道。 092 众人的反应 待嫔妃们都走了之后,花嬷嬷才扶着太后回了内室,转进耳房里歇着,一面说道,“今儿发生这样的事儿,想必急切之间,于贵妃也没脸来争这掌管六宫的权利了吧?” 太后闻言摇头,“你别看她现在是这个样子,倒未必就真会放弃。要知道这可是打理六宫,皇后才有的权利,她于贵妃会舍得罢手?指不定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呢!” “皇上岂会信了她的鬼话?说到底太后和皇上是亲母子,那外人说的话,皇上万不会信的。”花嬷嬷道。 忽而想起一人,却是更加忿忿起来,“说来,今儿云充仪也在,竟没有开口替太后说一句话呢!要不是郑婕妤乖觉,只怕就要让那于贵妃占了上风了!” 何止是占上风?简直要将她这个做太后的脸面踩在脚下了!太后听了,也是不悦,“那丫头,亏得上回还在哀家这里哭个不休,说什么已知道错了,哼!” 花嬷嬷不着痕迹的道,“话说回来,她这般做,也未必无因。上回不是说,那于贵妃舍了自己侍寝的日子,替她争到了侍寝的权利,将皇上劝去了她那里么?如今宫里人可都在传,于贵妃贤惠的很呢!” 说是这么说,语气之中,却满是嫌弃之意,“想必云充仪也是因为此事,便觉得于贵妃更加可靠了!” 太后不咸不淡的道,“终归不是自己养大的,不齐心呢!这也罢了,总是哀家这里的庙小,供不得这一尊大佛罢了!既然她瞧不上哀家这里,日后再来,也不必让她进门了。合该让她知道知道,这宫中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她在宫中多年,养尊处优,还真没有谁这般驳过她的面子,如今竟叫一个小丫头将自己耍了一番,怎不让太后气愤? 花嬷嬷嘴角显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只是她站在后头,太后没见着罢了,嘴里仍是道,“都是太后心善,才让那起人以为太后是好欺的呢!依奴婢说,太后合该立立威,才能让新进宫的嫔妃们知道,这后宫做主的人,到底是谁!” 太后只微微摇头,她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她毕竟是太后不是皇后,这宫权交给她,是皇上信任,母子和睦,不交给她,也是应当应分。如今皇上不过碍着孝道罢了,若是她再给这些嫔妃们下马威,只怕皇上更是和她离心了。 况且,她是太后,要教训谁都是应该的,何必做那小家子气? 她想了想,道,“这且不急,这于贵妃如今刚进宫,便是再着急,也只能用些小手段罢了。只要哀家不动,谁都不能说什么。这一段时间,宁贤妃都在做些什么?” 提起太后这个侄女,就连花嬷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太后和嫂子的关系的确是不亲近,但真要说起来,那也是一家子骨肉,难道太后会错待了她不成?偏她从不将太后放在心上,用得上才来一趟,平日里再不来慈宁宫的,结果反不如个毫无关系的云充仪。 更要紧的是,花嬷嬷是知道的,苏家在这宫里布置的人手,如今全都在太后手中,她苏宁毓只要知道些轻重,也该巴结着太后,不求能够分到人手,起码也要让太后多拨几个人给她才是。 偏她只知道抓着于贵妃较劲。嫔妃们去给于贵妃请安,她不去,还要让苏家一系的嫔妃再去给她请安,弄得和她交好的人都有了芥蒂不说,皇上对此似乎也颇有微词。 人家于贵妃身份最高,真不明白她总是跟于贵妃攀比,是个什么意思! 将这些事一说,太后只觉得头疼,“罢了,哀家也管不了她了!明儿就递消息出去,叫她娘进宫请安吧!到时候将她女儿交给她自己教导,免得都以为是哀家带坏了她!” 尚不知自己已经在太后那里被完全否定了的宁贤妃,今儿看过于贵妃吃瘪之后,此时正在自己宫里高兴呢! “秦嬷嬷,您是不知道,今儿那个于非茵,在慈宁宫不知多丢人呢!看她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对着嫔妃们装贤惠?!”她一回到宫里,就哈哈大笑起来。 秦嬷嬷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本能的觉得宁贤妃这样的态度不对,“娘娘,如今这是宫里,不比在府里的时候,凡事都要谨慎哪!” 宁贤妃闻言皱起眉头,“谨慎,谨慎!这是本宫宫里,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还会有别人的探子不成?!”她不高兴了,这秦嬷嬷本是母亲给她的,说是进宫来能够帮助自己,可她什么都不做不说,偏只将自己拘的紧紧的! “娘娘说的是!这是咱们自己宫里,难道还怕消息传出去吗?”说话的是宁贤妃从娘家带进宫来的丹白。这丹白虽是大丫鬟,却一点不稳重,苏宁毓做的大小事,都是她跟着参谋,却没一件靠谱的。偏她却是最得苏宁毓欢心的,也真是奇怪。 丹白在家时就是苏宁毓身边最得用的丫鬟,苏宁毓选秀回去,跟她说起宫里,她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进宫,博个富贵的。进了宫之后,宫中繁华富贵,更甚自己所想,她已经完全被迷花眼了,只想着荣华富贵哪里知道谨言慎行? 秦嬷嬷微微叹气,也不再劝。她本事夫人赐下来的,原就比不得丹白这样从小跟着的。有些话她若是说的深了,只怕娘娘还认为她是在挑拨离间。反正她已经尽了做奴才的本分,其余的也由不得她了。 于是转而道,“既然是于贵妃在慈宁宫出丑,娘娘可帮着太后说话了?” 在她想来,总是亲姑侄,娘娘会帮忙开口,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她是夫人派来的,为的便是看着主子,不叫太后拉拢了去,因此才需问上一问。 “帮忙说什么话?姑妈哪里要我这个做侄女的开口呢!有的是人想着巴结她!”宁贤妃置气道。 秦嬷嬷闻言皱眉,说了这半日,主子却连慈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贬低于贵妃娘娘,这可怎么是好?她又问了几句,还是说不清楚,也只能叹着气告退,打算去找个人问问了。 偏偏出得门来,还能听见里头丹白在宁贤妃面前说嘴,“娘娘何必纵着这个老货?哼!仗着是夫人赐下,便对娘娘的事指手画脚,当自己是谁呢!趁早打发了!” 秦嬷嬷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有这样的丫鬟跟着,只怕宁贤妃娘娘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呀! 这边宁贤妃幸灾乐祸,那边于贵妃回到储秀宫,几乎将殿里的东西都摔了一遍。她出身高贵,自幼便是被奉承着长大的,这京城贵女之中,除了苏宁毓这个太后内侄女和何慧洁这个先皇后内侄女,其余人都莫敢与之争锋。便是那两个,也是比不上她的。 偏偏如今一进宫,就让太后给了好大一个下马威! 难怪皇上想要抬举自己,原来太后竟这般不管不顾!可恨皇上既然想抬举自己,为何不封自己做皇后?这样自己夺权便是名正言顺了! 于贵妃虽然气愤,到底没有失去理智,还是懂的思考利弊的。今日之事,虽然可以让皇上对太后更加不满,看到自己受的委屈。但更有可能让皇上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万一皇上因此对自己失望,可是大大不妙! 必须要想个办法,让皇上知道,自己也是有用的,但自己也需要皇上的支持! 于贵妃摔完东西,坐在一旁开始思考起来。唉!本来不至于此的,若不是那个郑婕妤关键时候出来搅局,太后也不能这般轻易的给自己脸色看! 早知如此,当初真该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个郑婕妤病逝了才是。免得她今日还敢出来给自己添堵! 想归想,于贵妃也知道,当时的情形,自己未尝没有给她下毒,她却偏偏还是醒过来了,要是再下手,只怕就要露了端倪,反而不美。 “这贱人的命倒是硬的很!总有一日本宫要收拾了她!”她恨恨出声道。 净月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她说的是谁,便附和道,“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娘娘何必在意?” 这倒不是夸口的话,净月虽是于贵妃的贴身丫鬟,却也是从小受过训练的,不然于丞相怎放心她跟着入宫? 于贵妃闻言点头,“你说的是,本宫不能因着一时的失利,就被蒙蔽了眼睛。如今最紧要的,是将宫权抓在手上,得到皇上的信任才是。即便比不上流华殿那个,也不能再让她之外的人越过了本宫才行!” 净月也是无话,莲昭容的圣宠,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初封修容,侍寝之后便连升两级,开国以来,她也算是第一人了。于贵妃再怎么自负,却也要承认,自己美貌不及她。 但也只是美貌罢了。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总有年华老去,美貌不再的时候。到了那时候,莲昭容就不再是自己的对手了。况且,莲昭容的敌人那么多,自己完全不必自己出手,只看戏就可以了。 但除了莲昭容,自己一定要成为第二得宠的人,这样才能扳回脸面,顺便震慑下头的人。太后能够下他的面子,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可以! 只要有了皇上的恩宠,宫权还不是指日可待? 093 李嬷嬷的话 说来,林清是个很善于等待机会的人。 从前,她知道齐云有可能认识自己的姐姐时,并没有直接开口去问,直到后来,自己和齐云也算熟悉了,才敢开口。这固然是因为自己和齐云不熟,怕问不出什么真实情况。但实际上,在她心底,却还有一层隐忧。姐姐的死,她总觉得十分蹊跷,从前认识姐姐的人,也未必全都是好人。 所以她不敢鲁莽的开口,怕自己尚未触及真相,就打草惊蛇,反而让真相更深的被掩埋——甚至是因此失去自己的性命。毕竟如果那真是个秘密的话,对方一定不放心她这个企图挖开秘密的人。 所以她偶然知道李嬷嬷曾经伺候过先皇后时,也没有直接上去开口问,而是更加积极的找机会去小厨房,找机会接触李嬷嬷,慢慢的和她熟悉,慢慢的让她对自己放松戒备。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林清做到了。 李嬷嬷本人是个城府不深的人,所以感觉到林清释放的善意,她也拿出了自己的诚心。她不过是小厨房不起眼的厨娘,有什么值得林清这个御前伺候的大宫女去算计的呢? 还真有,不过林清没有让她察觉到罢了。 但她的耐心也渐渐告罄了。进宫快一年了,还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得到,林清心里也不免有些焦躁。 趁着宫里因着新进宫的嫔妃们而忙乱不堪的时候,林清在某个夜里,提着一坛酒来到了李嬷嬷所住的地方。 这事不是第一次干了。李嬷嬷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的就是酒。林清带来的也不是普通的酒,而是自己用空间的水果加上泉水酿制的果酒。——说是果酒,度数却高的很,对付李嬷嬷这种酒量,两碗就差不多了。 她打算今晚就开口问先皇后的事情,但她不愿引起李嬷嬷的警觉。虽然这几个月的观察,她得出的结论,李嬷嬷是个十分老实本分的人。 但这本身就是疑点之一。这宫里老实本分的人是活不长的。李嬷嬷伺候过先皇后,还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说心里没点儿成算,谁信? 说是运气,那也太过了。越是这种运气好的人,所谓的老实本分,不过是个幌子。她们说不定是被人特意训练成这个模样,好叫别人放下戒心的。所以林清不敢掉以轻心。 从前林清也不是没有带过空间里的酒,但都兑过水,所以喝起来不醉人。李嬷嬷见她来了,十分高兴的道,“可是又给老身送酒来了?林清姑娘,你的酒,老身可是想念的很。” “去叫上那几位嬷嬷一块儿吧,今儿我带了一坛子呢!”林清笑着举起手中的坛子道,“人多也热闹!” 李嬷嬷装作可惜的道,“还以为是专程给我送酒来的,谁知竟还有别人!”一面说一面却走去叫人了。 林清笑着将酒坛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夜里喝酒,就该在这样宽敞的地方才是。正好能够欣赏一下夜空。总之,她做的一切,都如平常一般,没人看得出她心中的紧张,没人知道,她今天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没一会儿李嬷嬷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交情好的嬷嬷,每人手中都提着些吃食,摆出来也有一桌子了。“你带了酒,这些就算我们的分子了!”一个嬷嬷笑道。 “客气什么?林清姑娘再不是那狗眼看人低的。”李嬷嬷道。 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总会有些骄傲,看不上那些做杂事的。这本也寻常。就是碧波,也时常劝说林清不要和她们走得太近,免得人家觉得她没有威严。 不过林清自己却不这么想,其实这些嬷嬷,也都有自己的故事,说出来,没准也是一部后宫奋斗史。她倒没什么看不起人的想法。况且宫中传递消息,最是要紧的就是这些经年的老嬷嬷们,打好关系,对自己有益无害。 “就是,客气什么。”林清笑着将酒坛子启封,“这回是新酒,香不香?” 这酒没勾兑过,浓度很高,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就飘了出来。几个嬷嬷都是老酒鬼的,鼻子一动,眼睛便是一亮,“好酒啊!林清姑娘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林清闻言但笑不语,将她们面前的酒碗一一满上,“就为了这样的好酒,今晚也当不醉不归!” 反正她明儿不当值,便是一夜不睡也没什么的。 几人豪气上来,被林清劝着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没一会儿就都晕乎乎的了。前面说过,这酒的度数很高,古代酿酒技术是造不出来高度酒的,所以她们都被骗了。 等人都倒下去之后,林清才将酒坛子举起来,把剩下的都倒进了自己嘴里,嘻嘻一笑,将李嬷嬷扶起来,“嬷嬷,还喝吗?” “喝……”李嬷嬷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林清自言自语,“应该差不多了吧?都喝了这么多了,再不行,我也无法了。”说着又推了推李嬷嬷,问道,“嬷嬷可还记得先皇后?” “皇后?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呢!”李嬷嬷突然哭了起来,“娘娘你死得好惨,奴婢不能为你报仇了!” 林清心头一跳,什么叫你死的好惨?不是说,先皇后是为先帝殉葬了吗?果然她的死是有蹊跷的吧? “嬷嬷,娘娘是怎么死的?”她问,手心攥得紧紧的,在夏夜的风里,竟然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然而此时也顾不上,只能紧紧盯着李嬷嬷,期待她吐出真相。 “娘娘……娘娘喝了酒,让人将我们送出来……外面好多人,好多人,有刀!”李嬷嬷断断续续的说着。 林清试着自己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皇后娘娘喝了酒——那应该是毒酒,那她知不知道那是毒酒?酒又是哪里来的?然后她将身边的人送走了,宫外有很多人,有刀,应该是侍卫。难道坤宁宫被侍卫围了起来?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皇后到底是被赐死的,还是被人谋害,亦或是自尽?她能够预先将人送出来,是不是早就知道坤宁宫会被围起来? 越想头越疼,林清果断的放弃了。抓住李嬷嬷,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又最不愿意知道的地方,“嬷嬷……可认识林雪?” “林雪……林雪跟着娘娘……娘娘让人将我们送出来,她又回去了……娘娘你死得好惨!” 李嬷嬷前言不搭后语,林清却已经基本上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林雪本来也能出来的,但她又回去了。之后坤宁宫被封起来。之前钟芸说,坤宁宫之前伺候的人都不见了,是不是……全都死了? 内务府已经传出了死讯,那么姐姐是真的死了?她不愿去想,不愿去信,但到如今,所有的假设和逃避,都败在了李嬷嬷的一句话面前。 “林雪姑娘,别回去,娘娘让咱们走呢!你回去娘娘会怪罪你的!……我也舍不得娘娘……啊!他们有刀……血,好多血……娘娘……”李嬷嬷开始说胡话,林清却不愿去想她话中的意思。 只是,那些东西却自动自发的钻进了她的脑海里:李嬷嬷离开了坤宁宫,却没有走远,她看见了林雪回去了,她看见了有人围困了坤宁宫,还有……鲜血和屠杀! 能够下令围困坤宁宫的人,能够下令屠杀的人……她不愿去想,可是她不能不去想,到底是先帝,还是太后,亦或是……皇上? 她茫然的站起身,转头四顾,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太静了,静的让人发狂。静的,她有些心慌。 转头瞧见了趴在桌上的几个人,林清咧了咧嘴角,走进李嬷嬷的屋子,将被子抱出来给她们几人披上。天气还不冷,便是不盖被子睡也没什么,这般应该就不会着凉了吧?她想。 然后她转身离开,漫无目的的走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直到再也走不动,才胡乱找个地方坐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之间,仿佛这样,就能够将自己完全的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小时候她受了委屈之后,便会这么缩成一团,藏在房间的角落里。但姐姐每每能够一眼就发现自己,然后笑着伸手将她抱起来,“傻清儿,又跟姐姐置气?” 其实她哪里舍得跟她置气?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这个女孩将自己从河里捡上来,抱回家,对着父母宣布: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妹妹! 此后母亲难产,家境曾一度陷入贫困,别人都说她命硬,克亲人,让姐姐将她丢了,可是姐姐抱着她,只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她一手将她和弟弟带到五岁大,两个孩子都最喜欢粘着她。然后,某一天,她的眼睛里却不再是熟悉的笑影,而是带上了忧愁和阴霾。那时林清不懂这是为什么。她虽然是个大人,但对成国的风俗却一无所知。 直到,姐姐抱着她的弟弟,笑着对父亲说,“爹,就送女儿进去吧!如今我进去了,将来清儿和湛儿也能轻省些。我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担待些。” 那是她的姐姐,是她当做母亲一样存在的人! 094 林清生病了 整整一夜未睡,又在夜风里吹了一夜,如今又是金秋十月,夜里寒气日盛,林清第二日回到屋子里,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她脑子里犹是混混沌沌的,虽然知道自己是受了寒,但并没有往心里去,想着大概睡一觉就好了。她的身子一贯也是康健的。因此扑到床上,便睡了过去。 如今她是皇上跟前的大宫女,可以一人一间屋子了,且从前轮休时,她也时常出门去寻人说话,所以也没人发现她在屋里竟是睡了一日。 晚膳时,碧波想起还未见过她,和别人说起,俱道,“那有什么,林清姐姐有时也不回来用饭的。许是去看秋姑姑了呢?秋姑姑必要留她用饭的。”说话的这个满口酸气,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嫉妒了。但她说的也有道理,因此众人疑惑了一会而,便转了话题,将此事忘到脑后了。 直到第二日,碧波早起邀她一同去当值,不想敲了门竟是无人来应。要知林清素日里最是自律的,这时候早该起来了,绝不会贪睡的。碧波便推开了门进去,也亏得林清回房时迷迷糊糊,竟是忘了闩门,不然她一个弱女子,进不进得去还是两说。 林清却还躺在床上。碧波走过去伸手一探,竟是热得烫人!她心中一惊,连忙用力推了推,叫道,“林清,林清!醒醒,林清!” 林清迷糊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却只见着朦胧的影子,恍恍惚惚的,竟有睡了过去。 碧波见叫不醒人,这才慌了,忙去了前头,找到魏总管,“魏总管,林清烧起来了,今儿怕是当不了值,还得去太医院请个医员回来才是!” 这太医院除了给主子看病的太医们,还有许多跟着太医们学习的医员,他们须得经过几年的学习,通过考核之后,才能成为太医。宫女们病了,是没资格请太医给瞧的,最多央了相熟的医员开服药。 好在林清在御前伺候,身份不比其他人,想来是能够请来个医员给她把脉的。所以碧波才这样说。 魏总管闻言,便叫了自己的徒弟小印子过来,“林清姑娘病了,你去太医院请个医员过来给她瞧瞧。这事儿要悄悄的,别声张,知道吗?” 小印子连连点头,“师父放心,林清姐的事儿,就是我小印子的事儿!我有个表亲就在太医院做医员,就请他罢?”林清素日里没有架子,跟谁都好,对他们这些小太监也不错,因此小印子才积极帮忙。 魏总管闻言大喜,“如此甚好!你快去!”有熟人的话,这事就容易多了。 待打发了小印子,这才回头问碧波,“如何就发烧了,怎的都没人发现她身子不适?” 碧波听着这却是怨怪自己的意思,心头便有些怪异。她虽和林清是一个班,但林清素来喜欢四处走动,什么人都交好,谁都说不清她去了哪里。与自己虽然也算亲近,却并不特别亲密。如此,自己又怎知她到底如何?偏生了病却来怨自己。 只是如今且管不到这个,碧波只压住这心思,道,“差事也就罢了,咱们多搭把手儿,或是让她们谁来顶一天都是好的。只是林清那里,还是有个人照应才行。” 魏总管听得点头,的确病人就该精心伺候。若不然,这小病拖成了大病,反倒不美。 要知道宫女太监比不得主子,若是病了,不能伺候主子,主子也不能为了你就空下那个位置,总要重新提了人上来做你的那一份。如此,等你再好了,回来却连站的地方都没了。所以做下人的,什么都好,最是不能病。若在主子面前有一分脸面,还能请个医员来瞧,若没有,只怕立时就要挪出去了。 林清这几个月在乾清宫做的不错,且对人态度亲切,又嘴甜肯帮忙的,因此大家都挺喜欢她。便是有个什么磕磕绊绊,却也不妨事的。若是换下去,谁知道新来的又是什么脾性? 只是一时之间,这照顾人的人选也找不出来。毕竟大家都是要当值的,她又不是什么主子,哪里有时间专门来伺候她呢? 魏总管也只得道,“罢了,请那两个帮忙照看着些就是了。你轮休时,便过去看着,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谁料碧波去小厨房要早膳时,却恰好遇到圆儿问起林清,因此将此事说了,圆儿便对季姑娘嬷嬷告假,自告奋勇去照看林清了。 这个圆儿性子单纯,小厨房的人都拿她当自己的亲女儿似的对待,所以平日里也不拘着她,也不让她做什么难事。她要告假,自然是容易的很。 待圆儿去了林清的屋子,医员也已经请到了。诊过脉之后,便道,“这位姑娘是郁结于心,又正逢邪风入体,内外交加,可不就一病不起了么?如今这风寒还可用药,只是这心病,在下却是没有法子了。” “说的什么文绉绉的,都听不懂!”圆儿嘟起嘴吧,“你直说林清姐姐如何了就是,你到底能不能治啊?” “圆儿,不得无礼!”小印子跟林清熟,跟这个最喜欢林清的圆儿自然也熟,见她出言冒犯,连忙制止,又回头行礼道,“大人,她不懂事,又担忧病人的身体,这才出言冒犯,你别介意。” 这医员可和太监宫女不同,人家是有品级的,将来考上了太医,那就是朝廷正经的官员了。况且又是专门为主子看病的,万一得罪了他,到时候随便说几句话,都不够他们死的。所以虽是表亲,小印子却也不敢怠慢的。 那医员闻言微微一笑,“无妨,在下也知道,这位姑娘必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就是,你林清姐姐的病好治,可她心里藏着事,光喝药是没用的。” “这样啊!”圆儿不在意的摆摆手,“那我好好劝林清姐姐就好了。等她醒了,我将最喜欢的芙蓉糕送她,她就高兴了!” 医员微微一愕,继而笑了起来,“有姑娘这样天真纯稚的人在她身边,真能聊解郁闷,也未可知。”说着就在桌上铺开了纸笔,写了一张药方,“按着这个方子抓药,等退烧之后,我再来看,换张方子。” 小印子接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折起来揣进怀里,笑着将那医员送出去,一面对圆儿道,“你这里守着林清姐,我送医员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或许是那医员的医术果然不错,两服药下去,林清的烧便退了些,人也醒了过来,“我这是怎么了?” 圆儿正坐在一旁发呆,闻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林清姐姐你醒啦?你发烧了,睡了好久呢!醒了就好了。我方才去瞧干娘,她让我给你带了粥,熬得稀稀的,姐姐用一点吧?” 说着将一旁放着的汤盅打开,用手背试了试,还是温的,这才盛了一碗粥出来,放在一旁。又十分细心的将自己的帕子铺在林清脖子里,然后才端起粥碗笑道,“姐姐身上没力气,我喂你吃。” 还真是做的似模似样的,林清忍不住有些想笑。她知道,圆儿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着她小时候,见着家中娘亲这般喂年幼的弟弟吃饭罢了。想必早就想这么做了,终于得着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就着她的手用了半碗粥,林清才摇了摇手,示意自己不用了,然后问道,“怎么是你在这里?我病了,是谁先发现的?” 圆儿一一答了,林清又道,“真该多谢你们几个,为了我的事情如此费心。等我大好了,下厨做几样好菜犒劳你们可好?”她知道圆儿是个吃货,听了这话,再没有不允的。 此时已是晚膳时分了,林清瞧着外头天色不早,便道,“圆儿,你且回去吧!不然你干娘要担心了。我既然已经醒了,便没有大碍了。你明日也不必来了,我这不是大病,养几日就好了。” 圆儿却是十分忧愁,“可是医员说你有什么心病的,很难治呢!” 林清闻言微微一愣。她从小到大极少生病,便是病了,也极少请大夫,不过是平常毛病,自己抓了药煎来喝了也就好了。所以至今尚未见识过太医这种生物。 本来对古代的医术心里还有些将信将疑,没想到人家连她心里有事都能诊出来,说不得真是个神医呢!因问道,“是哪位医员瞧的我?” “是小印子的一个表亲,我也不知叫什么呢!”圆儿咬着手指为难道。 林清不过随口一问,见她不知也就罢了。又想到大夫说她郁结于心。这倒是真的,她那夜忽然想起从前与姐姐相处的日夜,悲从中来,情难自抑,竟是在冷风里吹了一夜。 现下想来,却是太过痴傻了。姐姐已经不在,她所要做的,便是找到凶手,为姐姐报仇。管他凶手到底是谁呢?既然已经进来了,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算那些人都是大人物又如何?她林清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人物。如果仇人地位高,她便努力往上爬就是,总有一日能够达到那个高度,到那时,谁又能说她无法报仇呢? 有了这个信念,林清的病便好得快了。那医员后来又来过一次,换了一个方子,见林清好得快,倒是赞叹了一番。林清请教过后,才知道他原来叫做施良,如太医院做医员好几年了,想来很快就能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的太医。 095 再见莲昭容 林清的病一连养了几日,直到施良开口,说是已经大好,不必再吃药了,这才回去当差。 ——毕竟是贴身伺候皇上的,自然要更加小心,万一病没好全,过了病气给皇上,那可就糟糕了。 回去当值的第一日,李怀玉见着她,还很是关切了一番,“可都大好了?你这一病可够久的。” 林清连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挂心。”她病中,李怀玉还让魏总带去了口谕,让她安心养病,并且赏赐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是以这一声谢,她说的情真意切。 李怀玉不在意的挥挥手,“前儿去流华殿,莲昭容还问起你呢!只是她的身份,倒不好过来瞧你。朕赏下的补品,有一半是她给的,你有心,便过去给她磕个头吧。” 林清无奈的点头称是。宫里没有永远的姐妹,她早就知道。况且她认识卫木兰的时候,就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宫女,也做不成姐妹了。 可是她却真的是将卫木兰当做妹妹来关照的,只因为这宫中能够有那样一份纯真是那么的难得,她不忍心。 但也的确有这样无奈的时刻,再见面时,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莲昭容,她却还是那个乾清宫的一等宫女。 “奴婢请莲昭容安。”林清老老实实的跪下请安。毕竟是皇上亲口口代过的事,既然来了,就应该拿出诚意。 “快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莲昭容慌忙走过来,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林清笑笑,“您是主子,奴婢给您请安是应当应分的,莲昭容娘娘受着就是,不然奴婢心中不安。” 莲昭容见她说不听,也只能无奈道,“那也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只管福身就是了。你这般,倒是与本宫生分了。”说着又问,“不是听说你病了?可大安了?可千万不要逞强,一定将养好了才是。” 才多久日子没见,她已经褪去从前的稚气,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出的韵味,便是说话,也越来越周到了。林清心里有些安慰,却又有些惆怅。 ——这宫里,到底是没有完全单纯的人存在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来了这里,迟早要受些教训,长点脑子的。而她,又是经过了什么事,才能这么快的成长起来?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答道,“回娘娘的话,已是大好了,这才敢出门呢。不然过了病气给主子,就是奴婢的不是了。”她说着又郑重的行了一个礼,见莲昭容要拦,忙道,“这个礼娘娘一定要受的。奴婢听皇上说,娘娘赏了不少补身子的东西,所以才特地过来磕头呢!” “你从前那般维护本宫,本宫都记着呢!不过是件小事,哪就值得你这样特特的过来磕头?”莲昭容笑道。 说着拉着她的手进了殿里,赐了座,又叫她的丫鬟砚儿沏了茶过来,才慢慢的问她的事。 林清虽然觉得没什么,但面上却是十分不安的样子。毕竟她只是个宫女,虽然是皇上跟前的,到底还是宫女,莲昭容却是皇上宠妃,这样的厚待,若是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只怕就要惹人诟病了。 说了一会子话,她才道,“奴婢今儿是来磕头道谢的,不过皇上惦记着娘娘,让奴婢顺路送来了两筐果子。”说着往外头示意,让人将东西抬进来。 那两筐果子,一筐是梨,一筐却是李,莲昭容见了之后,颇为惊喜,“这时节竟还有这些果子么?” “娘娘有所不知,”林清笑着给她介绍,“这种梨和李都是晚熟的品种,吃起来涩涩的,非得要等到下了霜,被霜打过之后,才会变甜呢!也是今儿才进上来的,总共只得了两筐。” 方才还对林清有点意见的砚儿立刻高兴起来,“这是皇上念着咱们娘娘呢!娘娘最喜欢吃梨的,只是这个季节没有罢了,谁知前儿才说了一句,皇上就记在心上了。” 她眉开眼笑的给林清添了一回水,“林清姑娘稍坐,奴婢去洗了这个梨,奉上来给娘娘尝尝。” 林清笑眯眯的放下手头的茶杯,道,“若是娘娘不嫌弃,让奴婢来给娘娘露一手可好?”不是在莲昭容这里,她还不愿出这种风头呢! 莲昭容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说什么嫌弃,能让你来伺候本宫,不知是多大的福气,只怕皇上不乐意呢!” 林清就笑着站起来,在旁边的盆里净了手,然后左手拿起一只梨,右手抓住削水果的小刀,只见她将小刀贴着梨皮,两只手快速转动,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然后伸手从那看似完好无损的梨上头,接下一条完整的梨皮来。 砚儿在一旁看得两眼冒星星,“林清姐姐,你好厉害!这个可以教给我吗?” 林清扑哧一笑,“什么厉害,不过是练习的多了罢了。”她前世就颇为拿手,只是做不到这么完美。但今世有了一个空间,里头有无穷无尽的水果给她折腾,自然就练出来了。 砚儿闻言吐吐舌头,她可没有那么多果子来练手,也只得罢了。林清又弄了几个,交给砚儿去切成块,这才端上来给莲昭容尝。 “果然清香甜美。”莲昭容尝了一块,便露出一个笑影。林清看得心神一晃,继而感叹,美人的力量真是无穷的。只这么看着,她都觉得那梨必定是绝世美味,不然怎能让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又坐了一会儿,林清才开口问出了李怀玉将她派来的真正的目的,“时间过得可真快,没多久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娘娘的寿礼可准备妥当了?” 莲昭容有些忧愁的轻蹙蛾眉,“准备倒是准备了,只不知皇上都喜欢什么呢!你可知其他嫔妃们都准备了些什么?万一我和别人相冲,那可如何是好?” 林清笑道,“娘娘过虑了。皇上喜欢什么,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却知道,别管娘娘送什么,皇上必都是喜欢的。至于和别人相冲,这却也寻常,许多人都送针线,只要用心,皇上哪里会嫌弃?” “话虽如此,到底用心准备的礼物更好些。”莲昭容轻声道。 林清点头附和,“正是,去年万寿节时,皇上甫登基,又在先帝孝期之内,何况宫中根本没有几个人,听说并没有大办。这么说来,今年才算是头一遭儿,况娘娘们今年进宫,必定都想拔得头筹的。若是礼物太过普通,也不美。” 一番话说得莲昭容更加担心,“谁说不是呢?偏你也知道本宫的,如今本宫有的,都是皇上赐下,总不成又拿去送给皇上贺寿吧?若要自己做,却不知什么好。” “奴婢虽然没经过事,却也听说了,先帝朝的时候,嫔妃们万寿节一般都会送上自己做的针线,不管皇上会不会上身,都是一份儿心意。况娘娘的针线不错,皇上这般宠爱娘娘,必定会穿的。只是大家都做,想出彩也难。其余的都是搜罗各种奇珍,也非易事。”林清说着,自己都觉得这是个难题了。 莲昭容闻言,微笑着道,“针线本宫也是做了的。因皇上外头穿的衣裳,有专人做的,所以本宫做的是两套常服,里里外外都做了。如此,应当无妨了吧?” 能做那么多针线,的确难得了。林清在心里点头,只是这却不够,还得有别的东西,才能出彩。 莲昭容的确得宠,但并不是说得宠了就不需要花心思去争宠了。相反,只有更费心费力去争的。毕竟得到难,失去却容易的很。况且她得宠,大部分还是因着容貌,既如此,自然要趁早在皇上心里占个位置才行。 不过林清看莲昭容的样子,准备的应当不止这一样。不过她既然不说,自己不问就是。“娘娘再亲手做点儿别的,想必就成了。只盼着娘娘在万寿节上大放异彩才好。”她笑道。 莲昭容也知道她猜到了,索性大方的说了出来,“不过是亲手写了一点东西,你可千万替本宫瞒住了。皇上这时候知道了,到时候岂不是少了惊喜?” 林清闻言哭笑不得。其实李怀玉想知道的初衷,不过是怕她到时候给人压下去罢了。甚至打算拿出自己珍藏的东西帮她撑场面。还是林清劝说寿礼是心意,这才罢了。 莲昭容说完之后,又有些局促的道,“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我的寿礼到如今还没做完,只怕是要熬夜赶一赶了。只是如今皇上时常过来,我也不好动手,你……” 她抿着唇,说了好几次都没说出来。林清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让自己劝说皇上去别的嫔妃那里。 可是这话是那么好说的?瞧着莲昭容的模样,对皇上是真上心。她知道皇上不止一个女人,但自己看不见也就罢了。可要她将他推去给别人,那真是剜心一般的难受。 因此林清也没为难她,只道,“最近皇上也忙呢!听说前朝的事情也多得很,想必是没什么空的。娘娘可以安心准备寿礼了。”她笑道。 李怀玉忙是真的,他如今最看重的便是明年春闱。如今士子们齐聚京城,他自然要花费心思去拉拢,甚至好几次微服出宫。林清虽然没跟着去,但也知道他必定是去了学士街,每次回来的时候,都高兴地不得了! 不过她回去之后,还是如实的汇报了莲昭容的事,“娘娘说,那寿礼却不能让皇上知道,要在宴席上给皇上一个惊喜呢!只是娘娘也说,那寿礼还需些日子,这段时间只怕忙着赶寿礼,怕怠慢了皇上。” 这么一说,李怀玉岂有不心疼的?“你替朕去送些补身子的东西过去,告诉莲昭容,虽然寿礼要紧,但也不能不顾身子,不然岂不是让朕心疼?” 096 一碗长寿面 如同林清所想,虽然皇上去莲昭容那里的日子少了许多,但别的嫔妃却并没有因此就增加了恩宠。只因皇上去后宫的时间,都用来微服出宫,与士子交流去了。 虽然后宫嫔妃因此颇有微词,但倒也没人真做出什么来。毕竟……少了的那些日子,都是莲昭容的,她们和从前并无不同。莲昭容都尚未说话,她们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况且不止莲昭容在用心准备万寿节的贺礼,其余嫔妃也是一样的。尤其是低位嫔妃,想要一朝得宠,她们也只能在这样的时候一鸣惊人了,自然要格外花费心思。 所以后宫之中,一时之间,竟是难得的安宁起来。便是要和太后争权的于贵妃,也都将全副精力放在了万寿节之上。毕竟权什么时候都能争,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都说宫权重要,其实不过是因为恩宠无常罢了,花无百日好,再美的容颜也有凋谢的一日,所以后宫嫔妃才会觉得子嗣和权力更让人安心。但如今于贵妃离着人老珠黄还早呢!有了帝王恩宠,什么样的权力没有? 李怀玉的生辰在十一月初八。到了这一日,整个京城都热闹极了,皇家不仅在京中各处施粥,更是将皇宫门前的几条主要街道装点一新,让京城的民众都能感受到皇室的气象。 今日不上朝,李怀玉则是一大早起身,去太极殿接受朝贺。太极殿的地位特殊,平日里基本不开,只有元旦大朝贺和万寿节朝贺的时候,才会开门,所以十分隆重。 朝贺完毕,诸位大臣也要奉上寿礼。尤其是重臣们的寿礼,更是能够当场抬上来,在皇帝面前展示一番。若是合了圣意,自然能够得到不少赏赐。 虽然几位大臣平素并不和气,而且对这个小皇帝也多有轻视,但今日这样的场合,却还是要谨守为臣之道。一时之间,倒是宾主尽欢。大臣们送上的贺礼,李怀玉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这也难怪,年年都送,想要推陈出新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倒是二皇子李怀恩送上了一盆桂花,这个季节也算难得。 但李怀玉的脸色却也没有多好看。桂花又名桂子,有早生贵子之意,他只觉得李怀恩这是暗示她至今无后。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他今年才十六,还年轻得很,子嗣之事,倒不用这般着急,所以李怀恩此举,到底是让他心中有了芥蒂。可当着大臣们的面,却还要费心保持兄弟和乐。 之后皇上要在太极殿赐宴群臣,然后这大朝贺才算是完了。 如果说方才献寿礼时,几位大臣都收敛了脾气,那么这宴席之上,就是各种明嘲暗讽,一步不让。偏偏他们看起来守礼得很,只是用酒说话,不一时就喝醉了几个。 幸而李怀玉到底是皇上,即便大臣们有心灌酒,也没人敢逼着他喝,所以回到甘宁殿时,还算是有些理智。 林清等人等了一上午,连忙伺候着梳洗了,喝过解酒汤,又用了一点粥,这才放他去午睡。这晚上还有宫宴呢,若是皇上精神不好,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可没法交代。 等李怀玉一觉醒来,人果然精神了些,早上的酒也都醒了,这才重新装扮起来。不过时候还早,皇上又总是最后一个到的,倒是不急。 “皇上可要用些东西垫垫?听魏总管说,早上的宴席便没吃什么,空着肚子喝酒,很伤身子呢!”林清问道。 李怀玉才睡醒,并没有吃东西的欲望,不过想到空腹喝酒确实不妥,便道,“你去小厨房瞧瞧,有什么就端过来,朕随意用些罢。” 小厨房却是根本没有准备,只有些点心,还都是冷了的。十一月的天气,林清如何敢将凉了的东西给皇上吃?只能在厨房里翻找,看看有什么能够现做的。 恰好昨日圆儿想吃面,揉的面团没用完还放在一旁,林清连忙请一个嬷嬷给自己生火,一面就将那面团揉开了。拉成长长的一条,然后才下锅去煮。 李怀玉看到那碗面,有些难以置信,“你就用这个打发朕?” “皇上容禀,这可不是普通的面条,是长寿面。民间有习俗,过生辰的时候,须得吃面呢!这样才能留住福气。”林清怕他生气,连忙道。 “哦?这面又有什么说道?”李怀玉问道。 “这面条皇上瞧着一碗,其实只有一根,所以才叫长寿面,吃了便能长寿。”林清笑着将碗奉给他,“皇上尝尝,若是不好,那就不吃了。” 李怀玉见那面条清汤白水,没想到挑开上面一层,下头却是一层切的细细的鸡丝,并两个荷包蛋,还有碧绿碧绿的青菜,看起来着实可口极了。连忙挟起来放进嘴里,味道果真不错。 他将一碗面吃了,意犹未尽的问道,“这面条是你做的吧?难怪这般卖力的推荐呢!做的的确不错,赏!” 碧波就站在一旁闻言笑嘻嘻的拿了一个大红封塞在她的手中,促狭道,“皇上说了赏,赏你个最大的红封吧!” 林清哭笑不得。这红封是封了准备散给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的,碧波这是故意拿她打趣呢!她不客气的将红封受尽袖子里,“那就多谢碧波姐姐赏赐了!” 李怀玉在一旁看着,到此时才开口,“时候不早了,去慈宁宫。” 虽然皇上宫宴上可以最后一个到,但通常还是和太后一起,不然也不好分出先后来。所以李怀玉才要先去慈宁宫。果然太后早就等着了,连着李怀恩也在。见了皇上,忙拉着他笑道,“皇帝来了,看看哀家给你准备的寿礼,喜不喜欢?” 李怀玉打开一看,却是一身衣裳,看针脚倒是太后亲自做的。他这个母后在这些事上倒是一贯十分周全,让人说不出半点不好来。他笑着比划了一番,道,“辛苦母后了,做针线费眼睛,只管交给下头的人就是,还要让母后辛劳,是儿子不孝。”说着便红了眼圈儿。 太后嗔道,“这是什么话?哀家给自己的儿子做衣裳,还有谁能说什么不成?怎么就成了你不孝了?” “就是,这是母后一片心意,皇兄说这话,母后听了多伤心?”李怀恩在一旁说道,然后不等李怀玉开口,便催促起来,“还是快些过去吧,不然误了时辰,虽然没人说什么,到底不太好,方才于贵妃还派人来催呢!” 这是给太后找场子了,李怀玉心里冷笑,于贵妃做了什么,那也是自己的嫔妃,什么时候轮到李怀恩说话了?却也只能道,“她怕是第一次经这种事,有些担忧,想请母后去压场面罢了。那咱们就快些去吧!” 李怀恩也不再说话,反正他就是正大光明的上眼药,便是皇兄不对那于贵妃心有芥蒂,也会不舒服,反正对他来说都一样。 此次宴席是太后操持,因着天气转凉了,所以宴席虽然开在御花园,却选在了听枫阁。这听枫阁距离坤宁宫不远,正巧能够看到一片红叶,风景极好的。 到了听枫阁,果然众位嫔妃都已在座。待皇上和太后坐下,便听外头一声“开宴——”然后菜品便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此时,一个嫔妃却站了起来,端着桌上的酒杯道,“今日是皇上万寿,嫔妾在此祝皇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嫔妾准备了一支舞,希望皇上赏脸一观。” 高位嫔妃都尚未发话,她便站出来挑头,一时之间,席上众人的脸色十分好看。不过本就是助兴的节目,这样的好日子,若是皇上喜欢,谁也不能说什么。因此都只瞧着李怀玉。 李怀玉却似十分喜感兴趣,笑着道,“那就跳来看看吧!” 他对这个嫔妃没什么印象,似乎是今年新选进来的,只侍寝了一两次,连名字都记不得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兴味。毕竟,这么有勇气的女人,也要鼓励嘛! 那个嫔妃见他应了,欢喜无限的告退,下去换了衣裳回来,便在席间翩翩起舞。好在为了诸位嫔妃展示贺礼,原本就留了地方,不然她还真是施展不开。 不过她的舞跳得的确不错,这让那些本来也准备了舞蹈的嫔妃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自己也站起来主动请求了,如今让人抢了先,只怕皇上不会注意到自己了,真是失策! 一舞过后,那嫔妃停在了李怀玉面前,双手捧着的,却是一整套衣裳,是她自己一针一线做的,这般奉上来,也算是新奇。李怀玉示意旁边的人接了,这才含笑将人拉了起来,“不错,赏!” 那嫔妃欢喜不尽,连忙又跪下谢恩。李怀玉这才问道,“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着实很囧,好在那个嫔妃也知道皇上未必能够记住自己,忙自报家门,“嫔妾启祥宫青鸾殿才人秦抒,家父太子少詹事。” 太子少詹事这个位置吧,说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不过问题是,如今李怀玉别说太子,连孩子都没有一个,所以这只是个闲职。李怀玉能不能还记得有这么个人都难说,难怪只封了个才人。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因为李怀玉笑着道,“青鸾殿?倒是个好名字,与你极相衬。那就升做美人吧!” 097 群妃贺万寿 李怀玉的话一出口,下面坐着的嫔妃们都又是错愕又是嫉妒的扯着帕子,这秦才人……哦不,秦美人的运气也太好了,不过是个普通的舞,没见得有多好看,偏偏因她是第一个,就能这么轻易的晋位。 何况皇上还说,“青鸾殿”这个名字极衬她呢!青鸾是是什么人都能称的吗?皇后的座驾称作凤辇,贵妃的才叫做鸾车!如今秦美人不过是个低位嫔妃,却能得到这样的称赞,自然是让人嫉妒不已了。 尤其是名正言顺的贵妃于氏,更是将她视作眼中钉。哼!她是青鸾,那自己又算什么?于贵妃怨毒的看着秦美人,不过是个没根基的女人罢了,便是升了美人又如何?对自己来说,依旧是蝼蚁一般,竟然也敢来抢自己的风头,哼! 不过于贵妃也还算沉着,她如今在宫中占尽优势,并不需要急赤白脸的惹人讨厌。何况上回被太后下了面子,皇上也十分冷落了她一段时间,现在自然不宜再有什么动作。 而其余嫔妃受到鼓舞,却是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献礼。 李怀玉摸着下巴朝太后笑道,“母后,既然是她们一片心意,不若就不要按照原来的顺序献礼了,谁愿意谁就先上来好了。”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太后一直在一旁瞧着,不发一语,此时闻言也只淡淡道,“今儿是皇帝万寿,自然是由着你喜欢了。就依你所言吧!” 此言一出,低位嫔妃自然更加高兴。毕竟她们准备的东西,多有不及高位嫔妃的,如今能够占个先手,已是不易了,遂纷纷上前。 如此一来,低位嫔妃扎堆,高位嫔妃却也不好意思去与她们争这一时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都牢牢坐在位置上看着,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 只是虽然低位嫔妃们心有幻想,但除了第一个秦美人之外,其余人虽然都有赏赐,但却再没有晋位的了。 如此时间一长,大家的兴致也就淡了,随意的献了礼,也不在肖想什么位分了。 然后便轮到了温美人。众人都还记得,四月的时候,太后万寿,温美人就是因为献上了一幅等身观音像的绣品,这才得了太后和皇上青眼,从答应晋了才人的。所以她一起身,众人便都被吸引住了视线。 温美人此次送出的,仍是一幅绣品,双面绣的《江山万里图》。虽然寓意也好,女红也出色,但到底是有过一次惊艳了,这一回便不如上次出彩了。 李怀玉笑着赞了几声好,却没说给她升位分的事。 温美人自己心里有数。她在嫔妃之中,是晋位比较快的一个了,虽然及不上郑婕妤的位分,但那是因为郑婕妤好歹怀过龙嗣。所以她虽然并非没有期待,但真不能升位,也不失望。 只是李怀玉没说什么,太后却开口了,“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哀家记着,上回那观音像也是她送的,是不是?这回送的这江山万里图,想必也合了皇帝的心意,皇帝就没有赏赐?” 李怀玉闻言,唇边勾起一个笑容,母后,你也等不及了吗?“母后说的是,的确甚合朕意。既然是母后要赏,那就……”他恶意的在这里停顿了一番,见众人都往这边看来,十分在意的样子,才一声轻笑,漫不经心道,“赐封号‘慧’。” 周围大气不敢出的人之中,有松了一口气的,有暗暗不忿的,温美人自己却是颇欢喜,连忙站起来谢恩。 接下来的几个都没什么新意,但李怀玉还是将梅淑仪的位分晋位了修容。她是潜邸老人,皇上登基之后,便是宫中位分最高的,甚至还有封号,如今新人入宫,这位分提一提也是应有之义。 接下来便是高位嫔妃献礼了。她们有家世有背景,自然礼物就比低位嫔妃贵重不知多少,更值得一看。连从宴席开始就懒懒的在一旁靠着的二皇子李怀恩,都打起了精神。 于贵妃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她送上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在几百盏宫灯的映照下,显得华贵非常。许多低位嫔妃甚至低声惊呼起来。 “这南海珊瑚的确是难得的珍品。”李怀玉笑着称赞了一句,却是不咸不淡,让于贵妃有些难受。好在李怀玉接着指着自己桌上的葡萄道,“这个赏给于贵妃。” 从皇上的桌上赏吃的,不在乎是什么东西,这是荣耀,况且大家都知道,皇上很喜欢吃葡萄的。本来于贵妃这个位置,赏赐其他东西都没什么用处,但这种赏赐,却代表了皇上的看重。 宁贤妃见此不服输的站起来,她的贺礼,却是一方极为珍贵的端溪砚,和一盒如今已经不再生产,只有世家尚有珍藏的明徽墨。李怀玉虽然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习惯,但是也是十分喜爱诗书的,这份礼物可说是投其所好,果然他十分开心,笑道,“果然是表妹知我!” 虽然宁贤妃是皇上表妹,可是入了宫之后,便只是嫔妃了,如今李怀玉这么说,就是亲近之意了。顺便也透露出没有忘记母家的意思。果然太后听了之后,脸色也好看得多。 本来这般下去,就该轮到何淑妃了,但看她没有起身之意,云充仪便抓住机会站了起来。她的寿礼除了她做的四色针线及一个白玉笔洗之外,还当场表演了一支曲子。虽然无甚新意,但也算是不错了。 符修仪是将门女子,表演的是一套剑法,让人耳目一新,不单是皇上,便是太后和二皇子,也是十分欣赏。她这一手可比刚才的秦美人高端多了,只看皇上的眼神,不出意外,今晚皇上必是歇在她那里了。 林清转头去看莲昭容,却见她仍是一派平淡的样子,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没有在意?她感觉坐在自己前面的李怀玉也有些焦急了,往莲昭容那边瞧了好几眼。 “皇上,奴婢瞧着,莲昭容似乎瘦多了,想必寿礼必定是精心准备的,皇上无需担忧。”她压低声音道。 二皇子坐在另一边,虽然听不见说话声,却似有所感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清连忙挺胸收腹,老实站好。 之后曲昭仪和何淑妃的寿礼,一个是孤本古书,一个是珍品古画。虽然没有新意,却胜在珍贵。 就连太后都忍不住开口道,“果真都是诗书传家的,才有这样的积藏,倒是难为了你们。” 李怀玉目光晦涩的看着她们二人,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听了太后的话,才笑道,“母后说的是,世家大族,确实既清且贵,才能教导出这般谨守礼仪,贤惠淑德的女子!” 如此一来,莲昭容却成了最后一个献礼的人了。她这般自矜身份,让其与嫔妃又是好一阵不忿。她的位分不是最高的,不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哪里敢这般拿乔? 只是绕谁其他人如何不忿,却也不能动摇她丝毫。莲昭容直等到所有人都献礼完毕,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众人这才发现,她方才竟是一直在吃东西!难免又是一阵难受,这莲昭容竟敢这般看轻别人!什么东西! 之间她动作优雅的用帕子沾了沾唇,这才缓缓站起身道,“臣妾准备的礼,只怕难入皇上的眼。本不打算拿出来献丑,只是诸位姐妹都献了礼,若臣妾不献,反倒让人有话说了。” “爱妃此言差矣,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朕倒要看看,有谁敢多说一句?”李怀玉笑着道。 莲昭容和他对视一眼,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显得调皮极了,“皇上这么说,只怕诸位姐妹更要认为臣妾恃宠生娇了!如此臣妾可还有什么脸面呢?” “朕宠着你,自然就是为了让你恃宠生娇的。这又有何不可?”李怀玉微微挑眉。 嫔妃们听着她们对话,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莲昭容当着大家的面和皇上打情骂俏,当别人都是死人不成?! 只是她们还真是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这是在皇上面前,皇上乐意宠着她,谁敢说什么? 太后却是眼神一闪,主动开口道,“皇帝,还是让莲昭容将寿礼拿出来看看才是!”言语之间,似乎对皇上宠爱莲昭容之事,颇为纵容,让于贵妃听得直皱眉。 莲昭容朝站在自己身后的砚儿示意,砚儿便走上前来,众人这才注意到,这砚儿怀中,竟是抱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看样子,倒像是字画之类。 有人便小声调笑起来,“方才何淑妃娘娘送的那幅字画,是《兰亭》真迹?妹妹是个粗人,倒是不懂这些,姐姐必定知道吧?那字十分难得?” 与她搭话的人便道,“那是自然,那是书圣手迹,传到如今,可就剩下这么一幅了,谁知竟是在何家呢!这也难怪,人家是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哪里是寻常人能比呢?” 其实这人也不懂书法,不过是觉得这东西是个古董,这才分外值钱。偏偏不懂装懂,这话传出去,只怕要笑掉人的大牙了。可前一个人听后,却是十分佩服的样子。 两人叽叽喳喳,声音不小,周围的人早听见了,也不提醒,就让她二人出丑。 “两位妹妹好见识,姐姐也未曾见过书圣真迹,自然是拿不出来的。这不过是姐姐自己写的字罢了,倒是让皇上见笑了。”莲昭容仍是笑盈盈的,朝着李怀玉行了个礼,然后示意砚儿将那盒子打开来。 她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幅字,微微转头,场面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098 莲昭容封妃 那卷轴与平常见着的不大一样。寻常卷轴,大的也不过是一两尺宽,但这一幅却约略有三四尺,抱在窈窕的莲昭容怀里,显得格外的宽,难怪方才砚儿抱着的盒子特别长呢! “还要劳皇上请两个侍卫过来帮忙。”莲昭容朝着李怀玉行了个礼,笑着道。 李怀玉抿唇一笑,微微摆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便走到莲昭容面前跪下,“属下任由娘娘差遣!” 手中的画卷似乎很沉,莲昭容闻言便将之放到了一个侍卫手中,“你先拿着,我再告诉你。” 那侍卫连忙伸手将东西接住。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莲昭容送给皇上的寿礼,若是在自己手中出了岔子,只怕别说前途,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莲昭容隐秘的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才问道,“你们二人武艺如何,可能叠罗汉?”这叠罗汉她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便是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的肩上罢了。 那两个侍卫微微一愣,继而垂首应道,“回娘娘的话,能。” 莲昭容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又对那两个侍卫交代一番,这才领着两个人走到李怀玉面前,笑道,“臣妾的贺礼,须得借用这两位侍卫之手来展示,请皇上看清了!” 说着回首示意,那个抱着卷轴的侍卫,身形一动,伸手在同伴的肩上微微用力,借着这个力道,一跃而上,竟踩上了同伴的肩头。李怀玉看得直点头——这两个是贴身保护他的侍卫,武艺自然是了得的。 然后那个侍卫一手举起卷轴,另一只手将上面系着的带子解开,那卷轴便哗的一声打开,垂在李怀玉面前,却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这般虚张声势,闹了半天不过写了个寿字,周围的嫔妃们不免窃窃私语起来,认为这莲昭容不过是在哗众取宠罢了。本来她一个女子,字再好能好到哪里去?总是失之阴柔。况且又是写这样一个大字,更是露怯。 座位靠后的人瞧不见上头的字,只不过见李怀玉看得十分仔细,这才勉强压住了心中的疑惑,不发一言。 却是一旁的二皇子微微“咦”了一声,仿佛十分惊讶的样子。 他坐在李怀玉下首,十分显眼,众人便都往他那里看。李怀恩这才摇头笑道,“莲昭容娘娘这个字,当真是费尽心思了,极妙!” “何以见得?”这次发文的是于贵妃。她自问在这里,身份最有资格开口,所以也不避嫌。 李怀恩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于贵妃娘娘可是瞧得不大仔细?” 于贵妃闻言不由恼怒,这是莲昭容准备的寿礼,她看得那么仔细有什么用?反正不过是个字罢了,瞧着也就是那样,亏得她遮遮藏藏,最后一个才拿出来。 李怀恩却不再看她,只是道,“这个寿字自然是一般,用心之处,只在于这个寿字,乃是由许多小小的寿字组成的,不信诸位可以近前去看。” 李怀恩和李怀玉不同,他从小虽然也要上学念书,但有没有什么责任扛在肩上,所以对军国重事花费的精力不多,而在这些吃喝玩乐,奇技淫巧上头更花心思,所以一眼就瞧出来了。 李怀玉闻言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凑到那卷轴前头细细打量,果真那一个大大的寿字,竟是由许许多多小字组成的。更难得这些字,都是有莲昭容自己一个人完成,这般心思——难怪林清都说她瘦了。 莲昭容对李怀玉来说,本就是那最特别的一个,如今见她竟为自己花费这许多心思,心情激荡之下,更是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爱妃有心了,朕十分喜欢,这是最好的寿礼!” 最好的寿礼!这五个字,将所有人的努力和用心全部都推翻了,其与众人闻言,心中自然各有感受,但没一个不嫉妒莲昭容的。平日也就罢了,谁叫她生得美呢!可这么个大日子,她竟还要来抢风头! 但也有抓住机会巴上来的。因二皇子方才说话,所以众人都围在这卷轴旁边,其中一个笑盈盈的看了半晌,赞叹道,“果真是莲昭容才有这样的玲珑心思,这上头,只怕不由上万个寿字?这才是真正的万寿呢!” 话的确说得很好听,但可惜场合不对。当着所有送礼的嫔妃,否定了她们的努力,这事皇上可以做,莲昭容仗着宠爱也可以做,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呢凭什么也能这么说? 于贵妃第一个开口发难,“这话可真是好笑,难不成别人的寿礼,便不是贺万寿的了吗?别的不说,太后娘娘还送了皇上一套亲手做的衣裳,难不成你的意思,太后娘娘的寿礼便不算贺万寿吗?” 那个嫔妃闻言立时白了脸,于贵妃将太后拉下水,别管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皇上都不可能会护着她的!还算她不蠢,她连忙跪下求饶,“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太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 太后却无意做于贵妃受中国的刀,冷冷道,“今儿是皇帝大好的日子,说什么饶命不饶命,哀家倒不知,谁想要你的命呢!” 那嫔妃竟是福至心灵,头脑立时通达起来,立刻对着太后磕头不休,“太后娘娘仁厚,皇上万岁,自然不会要了嫔妾的命。嫔妾只是今日忽有所感,想闭门抄经书,为皇上和太后祈福,还请皇上和太后恩准!” 李怀玉闻言微微一讶,但也就顺势答应了。如此一来,再没人能够伤害一个“为皇上和太后祈福”的嫔妃了。虽然没有恩宠,性命总是无虞的。 林清在后面看着这样的大逆转,心头也禁不住有些心惊。这宫中真是步步都要算计清楚,否则一步走错,只怕就是万劫不复。而嫔妃之中的争斗,尤其险恶。 她看着站在李怀玉身侧,面上浮着隐约笑意的卫木兰,心里不由想,好在她还有皇上的恩宠,不然……不然在这宫里,何其艰难? 方才是莲昭容献礼,却差点被这个忽然出声的嫔妃搅了局。林清看李怀玉面上隐约有些不悦,连忙微微踏前一步,开口道,“不怪这位小主呢,其实奴婢也觉得这上头的寿字着实多,难道真有一万个不成?” 莲昭容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继而移开目光。林清便听她柔柔的冲皇上道,“并没有。——臣妾的意思,倒是想写一万个呢!只是时候不够了,这上头只有两千多个。若皇上真能万岁,臣妾愿意继续写下去。” 说完眼中含情的看了李怀玉一眼,然后双靥微红的低下头去。 李怀玉垂眼,只能看到她鬓边的白玉的流苏,将她衬得越发肤如凝脂,心头不由一软,握了握她的手,“哪里就要你这般辛苦了?只这两千个,你就瘦了一圈儿了,朕怎舍得你再劳累?” 言语之间,说不出的柔情蜜意,莲昭容听了,头更是低下去,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了。 两人之间温情脉脉,几乎要忘记了周围的人,太后只好干咳一声,打断了两个人。 李怀玉脸上还有些未尽的柔情,眼睛在嫔妃之中飞快的扫了一眼,唬的众人都低下头去,才有些尴尬的看了太后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开口道,“既然寿礼都瞧完了,那就散了吧。天色不早,儿子送母后回宫?” “哪里就要你送了,怀恩送哀家就是了。你有事便自去吧!”太后的目光掠过莲昭容,淡淡的开口。 李怀玉顾不上抱怨太后偏心幼子,看着李怀恩扶了太后离开,便携着莲昭容离开了宴席。 他今夜心情大好,竟是不愿做銮舆,旨意要走回去。好在这里距离流华殿并不很远,便是走回去也不碍。只是天实在是凉了,林清有些不放心,虽然怕被责怪打扰了二人世界,还是跟着魏总管上前送了披风,“夜里风大得很,娘娘体弱,还是披上这个好。” 李怀玉听闻是为莲昭容好,便没有斥责,笑眯眯的亲手给莲昭容披上了那白狐狸皮的披风,然后才在魏忠的伺候下披上自己的黑熊披风。 一白一黑的两个人,携着手往前走,在沿路宫灯的映照下,仿如一对璧人,让人望之称羡。 莲昭容的身子一向弱,虽然披着披风,但在冷风里走了一遭儿,已经是从里到外都凉透了,人便有些发抖。李怀玉拉着她的胳膊,自然感觉到了,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才发觉已是冰块似的。连忙叫了銮舆过来,匆匆回了流华殿。 砚儿想是早就习惯了,一回来就去要了热水来,要伺候莲昭容沐浴。林清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李怀玉,不由问道,“怎么,你家娘娘一贯都是这样么?” 砚儿虽蹙着眉,却是处变不惊的样子,闻言便道,“正是,主子从小底子就弱,大夫说只能将养着。从前在家时,老爷夫人体恤,每到冬天,便窝在屋子里猫冬,还好些。进宫之后,天天不是这个来请,就是去那处请安,这才越发严重了。” 林清见目的达到,也就不说话了。李怀玉闻言皱眉,“除了太后那里,你家娘娘还去给谁请安?” “于贵妃那里,宁贤妃那里都要时不时去走走的。有时她们下了帖子来请,主子却不过,也只能去了。奴婢也劝了,只是主子总不听,谁叫她们位分在主子之上呢?”砚儿道。 李怀玉听了这话,半晌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他道,“郝佳德,传朕旨意,流华殿莲昭容伺候朕有功,深得朕心,着升为莲妃,赐居关雎宫。再告诉各宫,莲妃身子弱,不要多来打扰。” 099 背后的暗流 “瞧皇上是真将她宠到骨子里去了!不过是个体弱怕寒,竟还特特的让人来传旨,叫不要去打扰了她呢!”符修仪轻巧的靠在椅背上,本事简单的动作,看起来却有说不出的韵味,出口的话却和她柔媚的声音不符,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意。 于贵妃坐在另一头,对她的动作微微皱眉,却还是没说什么。虽然如今她的地位,想要巴上来的人多得是,但没有一个有符修仪这样的分量。她需要这个女人替她去做一些她不方便做的事。所以只要不是特别的过分,她没什么不可容忍。 “你也说是体弱怕寒,既是如此,又何必要本宫送帖子却给她?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会给她晋位吧?毕竟到了妃位,哪怕本宫位分比她高,也再难压制住她了。只要有了宠爱,她便是想跟皇后抗衡都行,更别说本宫这个贵妃了。”她道。 符修仪闻言微微敛容,有些疑惑的轻声问道,“太后就真能见得皇上为一个女子如此,什么都不说?” 这一点的确可疑。虽然自来圣母皇太后大多都站在皇上这一边,只有母后皇太后才会起别的心思。但在女色上,做太后的,总是希望后宫雨露均沾,子嗣绵延的。若是有人椒房专宠,必然会成为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回,怎么却有些不同? 于贵妃也不明白太后是怎么想的,遂摇头道,“指望别人是不成的,咱们还是自己想个法子才是。” “有什么法子?她这般恩宠,便是皇上偶然去了别处一天两天,她只要派人个去叫,皇上必定会去她的关雎宫。现如今,便是妹妹那里,都有人羡慕关雎宫的尊荣了呢!”符修仪面色一凝,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意来,“咱们又能如何?” 于贵妃倒没想到,不由惊讶,“竟有此事?那等背主的奴才,只管打杀了,或是撵出去就是了!再怎么好,也是伺候人的,要多少没有,值当你这般费神?” “不是这个。”符修仪伸出葱白的手指掠了掠鬓发,“她既敢将手伸到妹妹那里去,不给个教训,妹妹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口气!那几个奴才,我已叫人捆了,只是就这样发落,也太便宜了!” 于贵妃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符修仪将门出身,本来就更重视义气。如今自己的下人竟做了这种事,她不仅恨后头指使之人,更是将这几个奴才都恨上了,必是想要用个法子,惩戒了下人,还能让关雎宫难受才算是两全其美。 她想了想,不由笑了起来,“说来……关雎宫那位这般体弱,不知道受了惊吓的话,是不是会大病上一场?” 符修仪闻弦歌而知雅意,接着道,“就不知她大病一场,可还有精神缠着皇上不放?” 两人相视而笑,此事便心照不宣了。只待找个合适的机会,便能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过的几日,便听说莲妃娘娘在路过御花园某处时,竟是受了惊吓,以致发起梦魇来,如今更是昏迷不醒。 这事着实有些严重,下头的人也不敢瞒报,连忙将此事上报给皇上。李怀玉匆匆赶到关雎宫,见莲妃果真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眼睛都红了,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往地上扔,“要你们这些伺候的人有什么用?主子病成了这样,竟然才知道来通报!” 说着就要将人拖下去打板子。林清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如今莲妃娘娘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皇上倒只记得发脾气了,到底是指望不上。偏他也没什么招数,只知道打板子,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魏忠跟在一旁,苦着脸给林清打手势,让她上去劝阻。——自今年夏天,林清劝动了皇上多多用饭,按时歇息之后,每每有什么事,众人都习惯了让她去排解。在乾清宫四个大宫女之中,虽未明说,但她隐隐拔了头筹。 林清只得上前劝道,“皇上,这些人固然可恶,但莲妃娘娘的病情更是耽搁不得,还是让太医赶紧过去看诊才是要紧事。这些奴才什么时候不能发作呢?”话是这样说,但林清可不信等莲妃醒来,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受罚。不过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李怀玉闻言,立刻反应过来,让人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叫了来,“给朕好生瞧瞧,莲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们均知道这莲妃是皇上第一宠妃,自然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诊脉,林清见状,立刻提出让莲妃跟前的砚儿过来帮忙。李怀玉本来只是气急,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太医诊过脉,走出来,便被李怀玉抓住逼问,“到底如何了?” 一个太医有些迟疑的道,“莲妃娘娘倒像是受惊过度魇住了。只是这种事,从没有听说还能让人昏迷不醒的。瞧脉象,除了有些弱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就是说你们找不出原因?!”李怀玉可不管他那些委婉的措辞,不耐的开口道。 那个太医一噎,但事实确实如此,也只能点头称是,气得李怀玉又将太医们骂了一遭儿。然后才有个太医问起,莲妃娘娘到底受了什么惊吓。 砚儿连忙跪下道,“昨日娘娘午后睡醒了,突然来了兴致,说是要出去走走。谁料走到玉液池边,却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只是当时奴婢也四处找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事。但娘娘回宫之后,便有些精神恍惚。晚膳也没用多少,后来夜里睡觉便魇住了。” “糊涂!既然是这样,为何不早早来报?”李怀玉喝道。但心中同时也十分后悔,因他昨日本答应了来陪莲妃用膳,只是后来有事,就没有过来。若是来了,必定能够发现不妥之处。 林清在一旁听得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不过是听到一个声音,莲妃娘娘就会这么大反应?难不成……那个声音,她竟是认识的?这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人的脑补是很强大的,既然那声音十分凄厉,想必莲妃就会想,那状况有多惨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这么魇住了。 但……真能有这么简单么?她表示怀疑。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现在说出来只怕别人也不信,所以林清并没有开口。不过,等私下里,倒是可以问问砚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李怀玉见太医们商量了好半天,竟连个方子都开不出来,只是让熬了安神汤过来,却也没什么用,不由有些烦躁。他对莲妃真是用心之至,乍然见到她这般情形,难免失去冷静。 只是没法子就是没法子,虽然他多次威胁说治不好就要了太医们的脑袋,但这话也不过是说说,哪里能真就做了呢?便是太医们也都知道法不责众的。 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烦躁,又摔了不少东西,倒是让周围的人战战兢兢了一番。 忽然有个太医“咦”了一声,皱起眉头道,“诸位大人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其余的太医都转头看他,然后便仔细的抽动鼻子,却没什么发现,其中一个不由道,“你该不会是精神太过紧张,所以才出现了幻觉吧?” 那太医仍旧不死心,又细细的闻了闻,那味道却还在,不由又问,“真没有吗?” 另一个太医忽然眼睛一亮,道,“你的鼻子素日里就比咱们好使些,便是饭菜的想起,只闻一闻便知道里头有什么料了。如今这殿里人多,想必味道也是混杂着的,咱们闻不出来不稀奇,不若好好找找?你到底闻到了什么?” 那太医有些不确定的道,“像是醉心花的味道。” 林清闻言微微一惊,醉心花,又名曼陀罗,是著名的致幻剂。难道说,莲妃娘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陷入了幻境之中?若是这么说,自己方才的猜测,倒是说得通了。 那个在御花园中的人,到底是谁呢?又是谁,让她发出了那种声音,还给莲妃下了这种口口口? 不能再想了!林清心中一凛。能够算计到莲妃,这件事背后必定牵扯甚大,自己只是个小宫女,卷进去不知会如何,还是在一旁看着,关键时候推一把,让李怀玉自己去查真相吧! 太医们将殿里的东西都一一查验过,最后却发现,那味道竟是混杂在被李怀玉随手打翻的香炉之中的。经过检查,里头的香灰确实含有少量醉心花。不过太少了所以味道不明显。若不是被打翻了,或许那个太医也闻不到。 那个背后之人倒的确是好算计,而且……这手法听起来真是耳熟极了,林清忽然想。 不过她仍是不动声色。既然找到了原因,自然就能够配置解药了,这事儿不难,只要莲妃能够醒来就好了。 只是预估却出现了错误,莲妃虽然醒来了,神色里却带着些迷惘,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只要一陷入睡眠,就会继续被魇住。虽然这回可以被叫醒了,但再睡还是会做噩梦。 如此一来,得不到休息的莲妃,很快就因为过度疲劳而消瘦下去,更让人着急的是,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差,从前喜欢的许多菜竟是吃下去就会吐出来,只能每日茹素。 她身子本就差,这么一折腾,更是难受。李怀玉每日里都花费大量的时间陪着她,只是这也不管用,她只要睡着了,还是一样的做噩梦。 100 小宫女竹心 “去关雎宫,林清也跟着。”李怀玉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身道。 他最近几日皆是如此,时不时便要去关雎宫瞧瞧,不然放心不下,所以林清等人已经十分习惯了。 从莲妃入宫之后,李怀玉出门时带着她的时候越发的多了,尤其是去关雎宫,必定会带上她。所以林清闻言立刻去拿出门的大衣裳。毕竟外头天气很冷,况且李怀玉穿着一身居家服饰出门也不太妥当。 李怀玉瞧着她手中的衣裳,却是有些气闷,“这衣裳笨重得很,不要这个。” 林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衣裳,的确这衣裳很重,但出门不穿可不行,便劝道,“别的都太薄了,还是穿这个罢!不然奴婢可不敢让皇上出门。” 李怀玉闻言有些不悦,却还是换上了。只是一走出门,接触到外头的寒气,他便是一个哆嗦。林清见了,不由十分庆幸自己坚持了,不然这么一冻,只怕就要病倒了,到时候有自己受的。 到了关雎宫,一进屋热气便扑面而来,李怀玉这才舒了一口气,“你们娘娘今儿如何了?”又叮嘱道,“外头冷得很,可别叫她往外头去。”林清听了,只好笑他到底是少年心性,明知自己说的是对的,却拉不下脸来,如今可不就暴露了? 砚儿忙道,“再不敢让娘娘往外头去的。在里屋看书呢!还是那个样子,吃不香睡不着的。”语气之中,十分忧愁担心,主子再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林清见李怀玉走进里屋,砚儿也想跟上去,连忙一把拉住,“让皇上和娘娘说会儿话,你等会儿送些茶水点心进去就是了。”这孩子这般没有眼色,也就是在关雎宫,别处只怕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砚儿便跟着林清在一旁坐下,听林清问她道,“你们娘娘的事……论理我是奴婢,不该多问,只是……你可知道那天你们在御花园听到的声音是谁的?” 砚儿回想了一番,未果,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声音我都不熟悉,没道理娘娘会认识吧?你可是怀疑那声音有什么问题?” 林清犹豫了一番,仍是决定不下。她与卫木兰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的主仆,实在不能看她这般受苦,但若真要说,她的话是没有凭据的,只怕也难以取信。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那御花园之中的人到底是谁,跟卫木兰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卫木兰醒来之后,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既然如此,若是她贸然说出来,会不会反而坏了卫木兰的事? 还是找个机会跟卫木兰独处的时候问问吧!若是她需要自己帮忙,到时候就说出来,若是不必,那自己也乐得轻松。想通之后,她倒是觉得轻松多了。 第二日,她便接了李怀玉一个去关雎宫送东西的差事。 这日却是有太阳的,她到的时候,莲妃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太阳所在的角度十分巧,正好就着正殿的大门,照到了一块小小的地方,莲妃就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书,并没有看,脸微微侧着,倾听旁边的砚儿说着什么,十分娴雅的模样。 只是她的面色却仍是十分苍白,看起来也不精神,想必情形还是没有好转。 正好她转过头来,看到林清进门,便微微一笑,“你来了。”半透明的脸在阳光下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那一笑之间,有一种令人震撼的惊艳。 林清微微一恍惚,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却仍旧美得惊心动魄,也难怪李怀玉一直放不下。或许,这也是其余嫔妃将她视作眼中钉的缘故吧?——无论多努力,永远也比不上。 “给莲妃娘娘请安。”林清因为时常过来,已经熟惯了,所以只是福身,“皇上让奴婢给娘娘送些东西来。” 莲妃微微颔首,示意砚儿将东西收下,竟是看都不看,转头和她说话,“难得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多留一会儿吧。这几回瞧见你,都没什么机会说话。你如今在乾清宫如何?” 其实她和莲妃真没什么话说,不过相互问问最近如何之类的,但莲妃每次都拉着她说,仿佛这些话题十分有意义似的。林清一直没有探究过,自己在莲妃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人。但不能否认,自己在乾清宫能够过得那么好,其中也有她的缘故。 “奴婢一切都好。”她微笑着道,“只是奴婢瞧着,娘娘却一点都不好呢!” 莲妃闻言面上隐现清愁,“本宫的事儿,一句话说不清楚,如今本宫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了。” “那就从御花园中的那个声音说起!”林清一时冲动,便将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莲妃对她的关心,让她完全没有办法作壁上观,她觉得这件事不插手,她一定会后悔的。 莲妃微微一愣,继而了然,“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林清,你这般聪明,只做个宫女,真是委屈你了。” 林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她知道莲妃不过是不知如何说,所以才要找些话来填补这个空白。果然她接着道,“那个声音,本宫听过的,是符修仪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叫做竹心。” 林清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且这件事也的确是莲妃有意隐瞒。但好在她隐瞒的原因并不是这件事见不得人,不然只怕要麻烦了。 “那个竹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莲妃抿了抿唇,眉间泛起忧色,“我是在御花园认识她的,那时还不知她是佳宜宫的人。只是见她被人欺负,十分可怜,便顺手施救。谁料这小姑娘倒是个知恩图报的,竟是起了为我做探子的心。——其实我哪里需要这个呢?” 她连本宫都不说了,想来的确因着此事十分困扰。林清听后也觉得好笑,莲妃的确是不需要探子,因为她有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帝王的宠爱。李怀玉如今还年轻,对莲妃也是朕用了心动了情的,绝不会轻易就因旁的什么事疑心,所以没必要。 只是那个叫竹心的小宫女,到底是真知恩图报呢?还是另一个人的陷阱? “她本来时时都要在御花园见见我的,那日却出了事,我想……她是不是……” “是不是为你做事,被人发现了,所以才被处罚?你还担心她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如今到底如何了,是不是?”林清打断了她的话,一口气问道。 莲妃微微一怔,继而苦笑,“我其实也想到了,会不会根本就只是一个局,可我总不放心……” “她说到底,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为你做过,但竟然会被别人发现,难道你就不觉得蹊跷吗?况且不过是个小宫女,竟能令你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林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其实想揍她一顿,但主仆有别,对方还是个病号,还是算了吧! 莲妃十分羞愧,“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日之后,便觉得十分恍惚,之后便渐渐做起噩梦来了……” “难道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吸入了醉心花的缘故吗?如今那香已经没用了,难道你没觉得好些?”林清忍不住问道。她总觉得莲妃的事,其实都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的缘故。 果然莲妃细细一想,便道,“的确如今好多了,刚开始时简直闭上眼睛都能看见……” “看见什么?看见竹心给人吊起来打?上夹板?还是用火烙?”林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你怎知……”莲妃十分惊愕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 林清目光往殿外飘,含糊道,“刑罚不就是这么些么?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你什么都没看到,又何必自己吓自己?说不定那竹心如今好好的藏在哪里呢!你就是想太多了,放宽心,便什么事都没有了。说来说去,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莲妃闻言点了点头,似乎将心里的事说出来之后,整个人也轻松多了。 林清又道,“那香皇上叫人查过了,什么都没找到。听说本来配料里就有一点醉心花,并不是什么阴谋。如此看来,后面的人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你有没有觉得,这手法有些耳熟?” “你是说……郑婕妤?”莲妃不由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林清。 林清点点头,“是啊,就是那次。奴婢后来越想越觉得十分相似。或许就是一个人的手笔也未可知。” 至于这个人是谁,林清也有了初步的猜测。上回在慈宁宫,郑婕妤因何会在众人都沉默的情况下,出口帮衬太后,最后狠狠落了于贵妃的脸面?当初那个朝云是梅修容的人,她必定知道些内幕。如今郑婕妤住在她的翊坤宫,她又会不会告诉她呢? 只是这话没有说出来,她笑道,“你也别多想,既然知道是有人害你,那竹心的事,自然就和你没关系。你好生养着就是,皇上也担心得很,连朝事都快顾不上了。你早些好了,大家才放心呢!” 莲昭容露出一个笑容,“本宫知道了,劳烦你转告皇上,就说本宫今日好多了,请皇上不必担忧。还有,今晚关雎宫的晚膳有皇上十分喜欢的蟹黄包。” 这是要亲自下厨的意思了,林清闻言了然一笑,“奴婢一定会转告的。” 101 不同的待遇 莲妃娘娘的病来的奇怪,去的更奇怪。据太医们说,竟是忽然之间就好了,着实让人惊讶。 不过宫里没人敢谈论这件事,所以流言虽然曾经小范围出现过,但很快就销声匿迹了。不过李怀玉对此还是十分恼火,在乾清宫中发火,“朕的爱妃自然有朕庇佑,说什么撞了邪,哼,都是不安好心的!” 林清并没有告诉李怀玉莲妃的病情是怎么回事,但李怀玉也猜出来了大约是与她有关。因此虽然没有明说,对她的态度却是越发和颜悦色了。 只是因为不知道竹心的事儿,那背后安排的人却还是没有被李怀玉查出来。但也因为如此,在担忧和愧疚两种情绪的催发之下,李怀玉对莲妃的感情前所未有的爆发出来,好长一段时日,都是歇在关雎宫,对后宫其他人简直视而不见。 这日李怀玉早朝回来,连衣裳都没换,就要急着去看莲妃。魏忠在一旁劝道,“哎哟喂,皇上,先把这朝服换下来再去也不迟了!”又对着碧波道,“快去泡杯茶来给皇上暖暖身子,在金銮殿坐了一上午,怕是冻坏了。”虽然金銮殿也不是没有保暖措施,但到底地方太大太空,门也大开着,效果不怎么样。 林清也连忙送上点心,“忙了一上午,皇上也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李怀玉最终还是换了衣裳,去关雎宫吃了一顿饭,然后才安心回来批折子。林清觉得这皇家就是穷折腾,那么大一个皇宫,坐步辇也得走上大半个时辰才能走通,每天皇上为着吃饭和侍寝,花在路上的时候就有许多,都用来处理政事,还愁做不完? 不过也就是因着这样,才能称之为皇室气派吧?所以她也不过是心中腹诽一番罢了。 回到乾清宫之后,李怀玉批折子,林清和碧波就在一旁说话。碧波笑道,“真羡慕你,咱们这些跟在主子身边的宫女,等闲是不得出门的,倒是你的福气好,皇上去哪里都带着你。” 林清眸光微闪,低下头淡淡道,“说什么呢?皇上不过是去关雎宫的时候才带着我罢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若不是我碰巧救过莲妃娘娘,哪里就有这样的好事!” “说是碰巧,还不是你的福气?也是莲妃娘娘念旧情,所以皇上才这般看重你。”碧波笑道。 林清听了这话微微皱眉,怎么她的意思,好像自己除了巴上莲妃娘娘,就一无是处了似的?不过想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碧波不是那等浅薄之人,或许只是无心之言罢。 不过这个话题却是不能说了,她转而请教起碧波熏香上的事,“你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可真是不易,我单是听听,便觉着头晕眼花了。大概是我没有这份天赋吧。” 其实她是谦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间泉水的缘故,林清穿过来之后,记忆力比从前好多了。她前世就是文科生,最自负的就是自己的记忆力,比同班同学都高上许多。如今有了加成,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那些东西她也是记得的,不过是不想让碧波觉得她是在炫耀罢了。 林清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跟碧波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保留,或许是因为,她虽然说着不介意,但其实在潜意识里,也开始防范着碧波了。 第二日两人不当值,便带了针线去和众人一块儿聊天说话。 不过如今林清身份不同,乾清宫中的人都知道她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了,所以态度比从前热情了不知多少,“林清姐姐来了!还有碧波姐姐,快进来坐!” 屋子里烧的热热的火盆,一进屋便能感觉到一阵铺面的暖意。林清笑着回应与自己打招呼的人,一面将外头的大衣裳脱下来,“你们这里可真是热闹,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正说着花样子呢!”其中一个宫女笑着答道。她是此间主人,名叫银夏。是个十分爽利的姑娘,当然也不失精明。其实方才她们在说莲妃娘娘,但她们也都知道林清和关雎宫走得近,在她面前说起莲妃的事儿,总是不太好。 林清也猜出了她们说的是自己不方便知道的事,便不再追究,笑道,“我今儿倒是来请教你们来了。”她的女红并不出色,这个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不过也没人会拿这事来说嘴,毕竟她的身份不同了嘛!所以都纷纷谦虚了几句,请两人落座。 坐下之后,林清搓了搓手,放在火盆上烤着,一面感叹,“这天是越来越凉了,真不愿意出门呢!” “好在咱们这里还成,到底是乾清宫,每个人都有炭的份例,还算好过,听说那些偏僻的宫殿,或是差事没油水的位置,除了月例和饭菜的份例,什么都没有呢!那冬天可怎么过?”一个宫女不以为然道。 “那是自然,若是乾清宫也和别处相同,怎显得出皇上的特别之处?”银夏道。 另一个宫女却忽然开口,“林清姐姐怎会不愿出门?你最近不是时常跟着皇上去关雎宫吗?”话中的酸意,傻子都能听出来了,倒是让众人一阵尴尬。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新来的二等宫女芬儿,也不知她有什么背景,直接分到了乾清宫,还是个二等,却也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来。平日里不是炫耀自己的衣裳首饰,便是评说各宫嫔妃。本来这聚会并没有她的位置,只是她死缠烂打,银夏也不好一口回绝。 林清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不由乐了,“我不过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外头再冷,主子吩咐了要做的事儿,难道能不去做吗?我到真不知,你的规矩是跟着哪位姑姑学的,连这个本分都不知道?” 那芬儿气得脸都红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巴上了莲妃娘娘吗?不然谁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林清只觉得她那一脸骄傲一脸不屑的样子莫名其妙。这芬儿的行事,她也听过一些,料想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所以才敢张狂,这么说来,她自己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立场来教训自己? 不过她却不屑和她争吵,便冷冷道,“是啊,我不过是巴上了莲妃娘娘,所以才能得皇上看重。不过,那又如何呢?能巴上莲妃娘娘也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巴结一个试试?” 芬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有所顾忌的样子,最后只是狠狠地瞪了林清一眼,“哼!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莲妃娘娘的一条狗吗?迟早有一口口会让你后悔的!”说着一跺脚,竟然跑了! 林清勃然大怒,她没想到这宫里竟然有人这般无所顾忌的说话,所以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更想不到的是,这芬儿说完之后就跑了,害她满腔怒气都没法发出去。 银夏看林清气得发抖的模样,心中不由叹气,这芬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背景,虽然时常炫耀,却是从没说过这一点的。只是看林清气成这个样子,只怕事情难以善了了。到底还是太嫩了些。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开口劝道,“人都走了,你也别气了,大不了就是回去教训她一顿罢了。何苦为这种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至于林清回去后会做什么,就与她无关了,反正不是在她的地盘。 银夏能够聚集起那么多人在她这里聚会,也是个心思手段都不错的,在乾清宫也还算能吃得开,林清虽然生气,却没有失去理智,听了这话,自然要给几分面子,也就强压了怒气。 银夏看她脸色不好,便开解道,“她的话你何必放在心上?莲妃娘娘看重你,无非是因为你与她有旧,这是谁都羡慕不来的。她那么说,不过是嫉妒罢了。” “就是,姐姐能够得莲妃娘娘青睐,将来的前途必定不止于此,何必将这种人放在心上?俗话说,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能咬回去不成?虽然说得直白了些,却也是大实话。”其他人也纷纷劝道。 “就是啊,咱们想亲近莲妃娘娘,还没有那个机会呢!” “哎,你还好些,起码看见过莲妃娘娘的模样,我是针线房的,平时足不出户,连莲妃娘娘的模样都未看过,不是更倒霉?”另一个抱怨道。 “说的是啊!林清姐姐,听说关雎宫布置华美,用了好些绝世珍品,地面都是白玉的,随手拿起一个东西都是古董,是真的吗?”这是好奇的小宫女。 林清哭笑不得,明明是在劝说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了呢? 不过这也是大家的一片好心,她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笑着戳了那个小丫头一下,“说什么傻话,真要是弄成那个样子,还能看么?”那不是宠妃,是暴发户吧?! “莲妃娘娘的性喜淡雅,所以关雎宫的布置很是雅致呢,哪里就是你说的那样?到处都是金碧辉煌,那还不晃花了眼睛?我虽不太懂,瞧着却是木质的东西多谢,古物也有,不过很值钱倒是真的。”她笑着道,“听说娘娘喝茶用的杯子,是一套四个的天青色绘八仙过海的青瓷茶杯,全天下仅此一套呢!” 几个小丫鬟来了兴致,叽叽喳喳的又问起些别的,甚至莲妃的起居之类都有,林清不由警惕起来,挑了那些不重要的事又说了几件,气氛倒是和乐融融的。 只有一旁做着针线的碧波,眼中时不时的闪过一抹阴霾。从她们两人到这里开始,除了初时打招呼,她竟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其他人都围着林清去了,哪里还记得她这么个人? 从前这些人可都是围在自己身边的,这地方还是自己带着林清来的呢! 102 聪明的鹩哥 这日李怀玉下朝回来,竟没有同平日里一般急着去关雎宫,而是一直催促着魏忠。“快快快,那玩意儿可准备好了?拿上来朕瞧瞧。” 林清在一旁看着,也有些好奇。这些日子,李怀玉时常便要挑些好东西送到关雎宫去,但还从来没有见他这般兴奋过,想来此番准备的东西,应该是十分特别的吧? 魏忠闻言连忙让林清过去伺候,自己出去了,没一会儿便提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回来。林清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李怀玉送给莲妃的东西,竟是一只鸟儿!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珍品,这般郑重之极。 “快,打开来给朕瞧瞧,听你吹得天花乱坠,朕还不知到底什么样儿呢!”李怀玉催促道。 就在此时,却听得那笼子里传出一个声音,“皇上万岁,皇上万岁!”那声音跟魏忠的徒弟小印子十分相似。 三人都不由有些愣怔,林清心里想,这竟会是一只鹦鹉么?倒也算是难得了,难怪皇上这般重视。 李怀玉也反应过来了,笑骂了一句,“这扁毛畜生倒是精明!那帘子打开朕瞧瞧。” 魏忠连忙伸手将帘子拉开,林清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通体全黑的鸟儿,只在眼睛周围有一圈儿白色,看起来威风凛凛,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增添了几分灵性。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是鹦鹉吗?” “不是,是鹩哥。”魏忠笑着道,“好容易才弄来的呢!听说这鹩哥好养活,皇上才特意弄来给莲妃娘娘解闷儿的。”说着又去逗那鹩哥说话,“说话,给娘娘请安!” 那鹩哥却是小眼睛一转,瞧出了李怀玉才是做主的人,立刻对着他叫道,“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这鸟儿是在讨好皇上?”林清不由好笑的问道,“还真是够机灵的!” 魏忠擦了一把汗,解释道,“想是下头的人听说皇上要,所以特意教了这句话的。奴才教它的却是没记住。” “那有什么,在这里多教教再送过去给莲妃娘娘就是了。况且皇上自己去教,岂不是更有趣?”林清笑道。 李怀玉听得直点头,“你说的是。那朕就来教教这小东西!” 魏忠连忙将那笼子放在桌上,问道,“皇上,可要将它放出来?这鹩哥倒是喜欢自在些的。”见李怀玉点头,连忙将门打开,那鹩哥立刻飞出来,绕着李怀玉转圈儿,一边转一边叫,“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真是个小马屁精!林清看的有些好笑,连忙拉着魏忠退了出去。 也不知李怀玉在里头教了什么,时不时传出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倒是让陈姑姑十分欣慰,“皇上多年没有这般开心的笑过了,口口都忙着朝事,连个歇息的时候都没有。” 李怀玉做皇子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忙,每天除了上学,还要跟着先帝听政,口口都是五更起床,深夜才能睡下。反倒是登基之后,不必去上课,比之前松快了好些。只不过责任一下子加重,他也没什么心思想着玩儿了。 郝总管笑眯眯看着魏总管,“正是,这鹩哥倒是不错,弄一只回来给皇上逗逗趣儿也不错。” 魏忠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俩,“你们就见不得我有些儿好是不是?这一只弄了来都是费了好大力气了,再弄一只来哪里就有那么容易?” “魏总管的能耐大家都是知道的。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第一只都能弄来,第二只肯定不在话下的。”林清在一旁恭维着,话里的意思却是将这事儿都说定了,“魏总管多多出力,咱们余下的人便出点财,等弄来了,就算是咱们孝敬皇上的,如何?” “说的不错,咱们还真没孝敬过皇上呢!”陈姑姑点头道,顺便还给林清抛去一个赞许的笑容。 郝总管更是拍着魏总管的肩膀笑道,“到时候给你记个头功,咱们凑份子请你吃席!” 碧波在一旁抿着唇跟着笑,此时才开口道,“如此奴婢也出一份吧,虽然没多少东西,也是一点心意。” 魏忠听说有席面吃,立刻换了一张笑吟吟的脸,“说好了,不是张大厨掌勺的席面可不成!” 宫女太监要请人吃席面,也可以自己出钱,让御膳房的人给做,然后用食盒拎回来。这张大厨是御膳房首屈一指的大师傅,论理他们这些人可没福气吃到他做的席面。不过郝总管从前与他有旧,两人交情很好,所以才能够请动他出手。 林清听了也是极为意动,正要说话,却听见里头李怀玉叫人,众人慌忙的进去伺候。 或许是方才大笑的缘故,李怀玉脸上还带着些红润的颜色,显得朝气蓬勃。剑眉星目,琼鼻朱唇,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只是平日里他极有主意,才会让人忽略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难怪后世有人说,这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做了皇帝的,就算是另一物种了。 李怀玉正兴致勃勃的向众人展示他的训练成果。那鹩哥果真十分聪明,已经背会了好几句诗,还会说,“爱妃今日可好?”众人听了都忍不住抿唇而笑。 听到众人的赞扬,李怀玉得意洋洋的站起身,准备亲自将这鹩哥送去给莲妃,顺便炫耀一番自己的成果。谁知转身便瞧见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朕这么多臣子,怎的什么事都做不了,事事都要来请朕裁决?!”他不悦的道。 “国家大事,想必诸位大人也是不敢自专。”郝佳德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可李怀玉的兴致已经全都没了,一边走过去开始看奏折,一边吩咐林清道,“你将这鹩哥送去给莲妃,顺便将朕教过的东西让它学一遍。再有莲妃的身子又有些反复,你伺候她用过晚膳,盯着她吃了药再回来。” 林清答应着,连忙走过去,将那只鹩哥小心翼翼的请进笼子里,遮上帘子,这才往关雎宫走去。 林清到的时候,李怀玉叫去关雎宫安装鸟架的人也才到,砚儿见了她,忙叫了一声,“林清姐,你来了。这是怎么回事?皇上突然要人来这里装上个架子,问是做什么用的,他们也不知道。” 林清扬了扬手中的笼子,“做这个用的呀!这是皇上给娘娘弄来的新玩意儿,搭个架子好挂笼子的。” “是只鸟儿?”砚儿好奇的走过来,看了看包的严严实实的笼子,不由撇了撇嘴,“那快进去吧!还想着今儿皇上怎么没来呢!午膳也没用多少。”说着便有些发愁。 其实这人是越养越娇气的,不过这话林清可不敢说,便拉着砚儿往内室走去。 莲妃早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正等着呢!见了林清,先就去看她手中提着的笼子,连行礼都顾不得了,道,“快拿过来本宫瞧瞧。” 林清将笼子小心放好,拉开帘子,一边道,“这是个鹩哥,皇上让奴婢给娘娘送来。今儿政事着实繁忙,只怕是没空过来了。就逗逗它解闷儿吧!” 那鹩哥倒是十分知机,见莲妃看着它,便叫了起来,“给娘娘请安,给娘娘请安!” “哟!真机灵!”莲妃听了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这是学魏总管的声音吧?” “正是,皇上还教了些诗词,等会儿让它背给娘娘听。这小东西可聪明的很,就那么一会儿,学会了好几句呢!如今天气凉,娘娘不能出门,跟它说说话,也有个伴儿。”林清道。 “可有名字了?”莲妃又问。 林清摇头,莲妃便细细打量着那个鹩哥,忽然惊讶的叫了出来,“哎呀,我还以为这鸟儿是黑色的呢!你们瞧瞧,这尾巴上是不是有点儿蓝?” 林清闻言忙仔细看了看,果然那尾羽之上,竟是泛着深蓝色的光芒,显得十分高贵华丽。她不由笑道,“不止是尾羽,这全身的毛都有点儿蓝色呢!想必在阳光下会更明显些。” “那就叫做靛蓝吧!”莲妃十分高兴的定下了这个名字。 又逗着靛蓝说了一会儿话,莲妃又教了它几句诗,只是似乎是一下子教的太多了,它记不全,总是将上下两句拆开来随意搭配,倒是让莲妃有些哭笑不得。 林清又将她们准备孝敬李怀玉另一只鹩哥的事儿说了,“是魏总管弄来的,咱们脱了他再去弄一只,到时候就是一对儿了!皇上来关雎宫时,还能带着过来一块儿玩。” “倒是你们有心了。”莲妃笑着道,又让砚儿去拿了一只荷包出来,“这是给魏总管的,难为他费了好大心思给本宫弄来,下回他来了,本宫再亲自谢他。” 林清却不同意,“替主子办事,主子的赏赐,是咱们应拿的。可要说谢,那可当不起。这荷包奴婢替魏总管收下,道谢的话,娘娘可不要提了。要谢也是应该谢皇上才是。” “你说得有理,那就多谢皇上。”莲妃只看着林清笑,林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出言教训了主子了,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偏偏莲妃拉着她不许请罪。 “我知道你的心思,是为我好的。这份情我记住了。”她笑眯眯的道,“昨儿听说御花园有一株早梅开了,砚儿淘气,就去摘了一枝回来。小厨房的人瞧见了,摘了花瓣做了些梅粥,你待会儿给皇上带一碗回去,就是我的谢礼了。” 103 梅粥惹祸事 林清拎着食盒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李怀玉已经用过晚膳,正在批折子,见她回来,便问道,“莲妃的身子如何?药可看着她用了?”莲妃身子不好,时常以药为伴,偏偏最是怕苦,不是李怀玉让人盯着,她必定会将药偷偷倒掉。 林清有时候想,或许就是她那么能折腾,将李怀玉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相处自然更多,时间一长,感情就会更好。而且自己操心过的人,总不会舍得让她受苦,所以莲妃才能成为李怀玉最宠爱的女人。 “用过了,是奴婢亲自伺候着服下的,皇上放心吧。那只鹩哥娘娘很喜欢,取了个名字叫做靛蓝,高兴的逗了好一会儿呢!且娘娘也很喜欢皇上教的那几句诗,自己也教了几句,说是下回让皇上去看呢!”林清将所有的问题都想到,回答的滴水不漏。 “怎么叫了靛蓝?唔,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李怀玉这才看到了那个食盒,便问道。 “是莲妃娘娘给皇上的谢礼,只是没想到皇上已经用过晚膳了,不若放着一会儿宵夜吧。”林清笑着说,又解释道,“那只鹩哥的毛色有些发蓝呢!在屋子里瞧着不明显,太阳底下看就清楚了。所以娘娘才取了这么个名字的。” “哦?倒是极难得。好了,你先下去吧。”李怀玉忙的很,能够抽空跟她说这几句已是难得了。林清看他低头批折子,便乖觉的踮着脚退了出去。 “怎么去了一趟,还带了东西回来?”碧波笑着打趣她,“这是娘娘赏你的?怎么还提着进去见皇上了。” 林清微微挑眉,答道,“不是,这谁娘娘给皇上的粥,皇上才用过晚膳,我想就留着做宵夜好了。——再说了,就是娘娘真赏了我什么,给皇上过目也是应当的。” 碧波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林清便转身将那梅粥放在了一旁,“先搁在这里吧,等会儿再拿去小厨房热一热。” 然后便转身去寻魏忠了,毕竟莲妃还赏了一只荷包给他,还是快点儿交给他的好。 “莲妃娘娘真是太客气了。”魏忠笑眯眯的接过荷包,一面感叹道。就像林清说的,为主子办事,赏赐是应得的,大大方方的接受就是了。虽然这荷包里装着的不过是些银两,但因为是莲妃娘娘的赏赐,分量却是很重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到。 林清笑着打趣道,“魏总管今儿还抱怨说这事儿费劲,如今好处就回来了吧?如此说来,便是费劲些,这跑腿的活儿也是要好好干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清将靛蓝的事儿也说了,又问道,“还有没有其他颜色的,魏总管下次去弄的时候,挑个不一样的颜口口!”最好是紫色,看起来冷艳神秘,比蓝色还要低调,倒是和李怀玉这个主子很是相宜。 魏忠笑着应了,“成,我去问问,尽量给你弄个好看的颜色来。” “不是我喜欢,要皇上喜欢才行。”林清笑眯眯的说道,一点不肯自己承担责任。 等估摸着李怀玉差不多也要叫宵夜的时候林清才回去,碧波见了她,笑道,“怎么才回来?皇上叫人呢!” “应该是要宵夜了吧!你去就是了,我在这里守着。”林清也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大大多过碧波,所以平时很注意这样的平衡,尽量给碧波也制造机会,不让她产生不平衡。 殊不知正是这样刻意的想让,却更让碧波心中不悦。本来她和林清一同进宫,可说是起点相同。后来训练之中,两人旗鼓相当,虽然说不上交好,但是对对方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再之后,传出来说乾清宫只要一个人,从那时起,碧波就将林清当做了自己的竞争对手。虽然十分欣赏林清,但她对自己也是很自信的。却没想到最后林清出了问题,她十分轻易的就来到了乾清宫。 那时碧波最志得意满的时代,她觉得自己在同一批人之中,是分配的地方最好的一个,最后自然也会过的最好。她和那些做嫔妃的不一样,她也有野心,她要做的,便是成为这皇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宫女,站在所有宫女的上面!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虽然她在乾清宫并不是最得重用的宫女,但其他人的资历都比自己老,这种情形也是正常的。 可是林清到来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一开始她还会跟在自己身后,处处请教,那时候自己也是真心提携,想着两个人相互做伴儿,总好过一人奋斗,何况自己也需要些帮手在身边。 但是渐渐地,皇上开始对林清重视起来。在秀女入宫,郑婕妤落水将如今的莲妃和林清都搅和进去之后,林清便借着莲妃的势,一点一点的在皇上面前露脸,将自己挤了下去。 到如今,莲妃成为这宫中最受宠爱的女人,进宫短短一个多月,就连升五级,晋了妃位。而林清在皇上面前,更是成为能够与魏总管等人相比的红人。 她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好呢?碧波承认,林清的确不差,但也没有比自己好多少。说来说去,不就是她运气好,帮了莲妃几次,才能够有今日的地位。 所以她不服!尤其是看着林清这样做作的将机会让给自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真像是被针扎一样。 林清却没有注意到碧波的脸色,见她提着食盒出去了,也就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叫人,她进了殿里,笑道,“皇上,宵夜快好了,请皇上稍待。” 李怀玉也觉得有点累,将笔放下,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道,“朕歇一会儿,你过来给朕按按吧!” 林清走过去,给他按摩肩膀。她知道这样整日伏案工作,其实是很容易得肩周炎和颈椎病的,所以按摩起来也就格外用力。李怀玉如今可是她的大老板,大靠山,万一身子不好,岂不糟糕? “还是你按着舒服,这手法是怎么学的?”李怀玉闭着眼睛问道。 “奴婢没有学过,不过是自己瞎琢磨罢了。从前奴婢在家时,常常给奴婢的父亲按一按的。”林清道。 李怀玉听了,忽然问道,“你可是想家了?” 林清微微一怔,继而笑道,“想,怎么不想。只是奴婢进宫时就知道,这入了宫,不满十年是不可能出去的,所以也就没怎么想了。” “到底是想还是不想?朕倒被你弄糊涂了!”李怀玉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她。 林清手上的动作没停,神色却是难得的有些迷茫,想自然是想的,不过既然知道出不去,多想无益,时间长了也就不去想了。她想了想,答道,“习惯了就好。” 李怀玉似乎还是不怎么明白,不过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林清松了一口气。要是他再问,自己可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想家是自然的,可是做宫女本来就是这样,你真要说想家,那不是找不痛快吗? 好在没一会儿,碧波就回来了。在殿外晃了晃,示意林清出去。林清微一踌躇,便道,“皇上,宵夜似乎好了,奴婢出去瞧瞧。” 才出门,碧波便拉着林清道,“粥热好了,你送进去吧!别耽搁了。我有点急,先去了。”说完便跑了出去。 林清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无奈的提起食盒,进了武英殿,“皇上,宵夜好了。这可是莲妃娘娘特意准备的梅粥呢!”说着将那碗粥从食盒里端出来。 也不知道御膳房的人是怎么弄的,这梅粥竟是和刚做好的时候一般,朵朵梅花绽放在白玉一般的粥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李怀玉瞧见了,也忍不住笑道,“莲妃是个心思巧的,这粥也做的这般好看。” 林清便跟着笑。等他吃完了,这才将食盒收拾起来,出去找人给关雎宫送回去。毕竟各宫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不及时送回去的话,那边清点的时候就麻烦了。 那个小太监接了食盒,听说是给关雎宫送去的,跑得飞快。 林清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宫里就是这样,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有宠爱有权势才能站住脚跟,不怪那些嫔妃们为了这个争得死去活来。 其实也不是宫人们非要这样,只不过,跟着有前程的主子,他们的日子也要好过的多。得宠的嫔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吃食衣裳有时比低位不得宠的嫔妃们都体面,谁不想往上面走? 回到武英殿,问了魏忠,碧波竟还没回来。林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李怀玉气急败坏的声音,“来人!” 几人连忙进去一看,竟是李怀玉将桌上的奏折都扫到了地上,珍贵的端溪砚也摔成了两瓣。李怀玉站在上面,见他们进来,锐利的目光扫过来,那一刻,林清才明白什么事帝王威严。 李怀玉的目光在林清身上停下,仿佛要将她穿透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林清留下,其他人出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其余人快步退了出去,只留下林清和李怀玉两个人。林清忽然觉得从前感觉十分空旷的武英殿,忽然之间狭窄了起来。李怀玉双目通红的瞪着她,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104 林清承恩露 “皇上……”她有些忐忑,也有些瑟缩的开口。 从前她总觉得李怀玉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所以才能在他面前那么自如,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是这一瞬,他身上的气势全开,她才知道自己是鼠目寸光了。 这才是真正的李怀玉,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而不是自己之前所以为的那样。 听到林清的声音,李怀玉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不屑,冷冷道,“过来!” 林清皱眉,不知道李怀玉到底是怎么了。不过还是十分听话的走了过去。毕竟这也不是李怀玉第一次叫她进来伺候了,虽然今天的气氛很压抑,但她并没有想得很严重。 谁知才走到李怀玉身边,就被他一把拉过去,摔在了几案上,“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林清错愕的抬起头,对上李怀玉喷火一般的眼睛,不由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不明白李怀玉到底在问什么,便开口问道,“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在装!”李怀玉嗤笑,“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朕给你就是!”说着倾下身,双手按在林清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扑在林清耳边,李怀玉的声音柔和,在她听来却好像是来自地狱,“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爬上朕的床么?朕陈全你!” 说着手下一个用力,将林清的外衣撕成两半,动作粗暴,全没有半点怜惜之意。 林清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由往后退了退,可是她如今被困在几案和李怀玉之间,根本退无可退,只能开口祈求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呵!还不承认,”李怀玉眼睛发红,理智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本能行事。他一边拉扯着林清的衣裳,一边道,“这不就是你苦苦算计的结果么?朕竟叫你这个小贱人算计了!” 衣裳已经撕得差不多了,李怀玉用力的捏着林清的肩,张开嘴在她的脖子上用力的咬。林清疼得叫了出来,这声音却只能让他更加兴奋。 “皇上……皇上!”林清终于意识到李怀玉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他中了口口!身子不停的闪躲之间,林清的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起来。李怀玉刚才还好好的,从那时候到现在,他只吃过一样东西,那就是自己从关雎宫带回来的梅粥。 莲妃当然不会给李怀玉下药,那么就只能是另一个动过这个梅粥的人了。 林清闭了闭眼睛,忽然之间,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了。想到碧波刚才那闪躲匆忙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顺从,李怀玉颇不满意的将她用力推倒在御案上,双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痕迹。殿里半点旖旎的气氛都没有,林清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手想将李怀玉的手推开,却被他一手抓住,禁锢在头顶上。借着这个姿势,林清也终于看到了他的状态。他现在整个人都被欲望控制着,已经失去了理智,力气也大得惊人,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不会有用了。 最让林清难堪的是,她是宫女,在皇上有需要的时候,她应该无条件的献出自己。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李怀玉明明怀疑这件事是她做的,所即使真的做了,到时候自己也得不到半点怜惜。 李怀玉将她揉捏了好一会儿,最终不满足的将她身上最后的束缚也撕去,然后分开她的双腿,强硬的进入。 林清疼得眼泪的出来了,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这才没有叫出声来。被李怀玉禁锢在啊头顶的双手猛然握成拳头,长长的指甲陷入肉里。 李怀玉的动作一点停顿都没有,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林清只能让自己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试图缓解一下身体所遭受的痛苦。只是她躺着的地方本来就是坚硬的木桌,不止没有好过,身上更是被撞出了好几块淤青。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都已经痛到有些麻木的时候,李怀玉突然全身紧绷,加快了动作,最后释放在了她的身体里。林清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正要起身,却发现李怀玉还紧紧的压着她。 然后,她发现埋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又开始渐渐变硬,而李怀玉再一次不知疲倦的抱着她动作起来。这一回,他放开了她的手,林清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心中说不出来的委屈愤怒,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说不。她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发出一点声音,不做一点反应,就仿佛那个被李怀玉压在身下的人不是自己。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或许是因为李怀玉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粗暴,所以林清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所谓的快感。这让她对自己从前看到的那些书产生了疑问,也对男女之事生出了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李怀玉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将林清往桌上一扔,李怀玉站起身,竟连外头的衣衫都未乱。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清苍白着脸,紧咬着唇,强自支撑的模样,心中不觉有些气苦。过了半晌,他微微弯下腰与她对视,冷冷开口,“这就是你要的。满意了吗?” 然后便直起身子,扬声道,“郝佳德,传朕旨意,乾清宫宫女林清婉解上意,甚得朕心,着封更衣,赐居……浣花轩。让人来将林更衣送回她的屋子去!”语气中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嫌恶,那“婉解上意,甚得朕心”八个字更是说的咬牙切齿。 郝佳德瞧着林更衣勉强撑起身子,柔弱的几乎站不住的模样,心中不由觉得可惜。照他说,皇上对这林更衣颇为倚重,未必就没有收用的意思,是以他们这些伺候的素日里对她都客客气气的。谁知她竟会等不及,算计了皇上,反惹得皇上厌烦呢? 林清正将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的衣裳重新穿回身上。她的动作慢条斯理的,对身上的淤青视而不见,就好像自己穿着的是一件精心制作的华服一般小心翼翼。 听到李怀玉的话,她的动作一顿,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过了一会儿,她加快了速度,穿好衣裳之后,转过头来看着李怀玉。他的眼中却只有坚冰一般的冷漠。 林清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意,她将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这样才能支撑自己面对李怀玉。手也紧握成拳,掌心已是一片鲜血淋漓,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将脊背挺的直直的,对着李怀玉一礼,“婢妾……谢主隆恩。” 然后也不等人扶,径自转身出了武英殿的门。只有略微凌乱的步伐,泄露了她的些许心绪。 她知道过了今日,那些人会如何说她。人家都说爬上龙床,可是她却连上龙床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在武英殿的书案上匆匆成事。这般不成体统,定会为人诟病。但她现在不想去管,也不愿去管,谁爱说就说吧,难道还能将她们的嘴堵住不成? 更何况她的位分不过是最末等的更衣,任何人都能够随意践踏—— 林清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这才卸下所有伪装,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痛哭出声。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忿,所有对命运的控诉,全都融汇在这眼泪之中,她哭得差一点晕死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眼泪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一直流一直流,但林清却仿佛感觉不到了。她心里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恨碧波,恨李怀玉,但她却提不起兴致来做些什么。 她从没想过要做李怀玉的女人,她一早就打算好了在宫里待够十年然后出宫去。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直到她终于有了知觉,感觉到冷,这才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就这么倚在床头,呆呆的看着某一处。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就是这么固执的看着,不肯闭上眼睛。而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从决定进宫那一刻起,她想过自己可能会遭遇的一切,有人嫉妒,有人陷害,被人说被人骂被人责罚,她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成为李怀玉的女人。 原来命运弄人,不过就是如此。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但这世间总有些事是不得已。这一刻林清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她终于意识到,即使她可以做到很多事,但总有些时候无能为力。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该进宫,不该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能够应付宫里的一切。 她就这么呆呆的坐了一夜。黑暗过去,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林清茫然的抬起头来,只看到远处蓝天白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起一片炫目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的刺目,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眼角却还是渗出了一滴泪珠。 从今以后,她是皇上的女人,这宫里就是她的归宿。 105 新居浣花轩 视线在屋里随意的扫了一圈,林清提起自己的小包袱,转头道,“这就走吧。” 派来带她去新居的,是郝总管的徒弟小泉子。他目光复杂的看了林清一眼,便垂头跟上了她的脚步。小泉子和林清很熟悉,他其实也不能理解,林清到底为什么会忽然爬上皇上的床,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在宫里呆久了就知道,皇帝绝对是这世上最不能容忍自己被人算计的人,所以林清用这种方式,意味着她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恩宠了。 只看皇上给她封的位分就知道了,最末等的更衣,居所还是浣花轩。只怕是再没想着看见她的。 说句实话,低位分的嫔妃,过得还不如他们这些人好,更不用说林清从前是天子内侍,时时能够得见天颜的。她这一招昏棋一出,可算是将所有人都打懵了。 小泉子心想,林清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或许是被人算计了?不过这种事儿可不是他该管的,这林更衣能有什么造化,只看她自己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却发现走在前头的林更衣忽然停了下来。他连忙停住脚步,抬头看去,便发现另一个大宫女碧波正从前头走过来,而林更衣应该是在和她对视。 这气氛让小泉子有些踌躇。按理说吧,见了碧波姑娘,是应该问声好儿的,结个善缘,对自己有益无害。可是自己如今是跟着林更衣的,看样子两人之间似乎不大对劲,若自己上赶着去打招呼,那不是给林更衣没脸吗? 素来机灵,最会看人脸色的小泉子深深郁卒了。想了想,还是咬牙跟在了林更衣身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说起来,这林更衣和碧波的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么?怎的今日这般剑拔弩张? 林清也没想到竟还能看到碧波,还是她是特意赶回来看看自己落魄的模样? 两个人就站在原处对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说什么呢?从前的情谊早已经消耗殆尽了,如今只能算是仇人。可林清却不想再去耗费那些心力,投入无穷无尽的算计之中了。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对小泉子道,“走吧。”然后便迈开了步子,从碧波身边走过。 碧波似乎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连忙蹲身行礼,“见过林更衣。” ——她这样的低位嫔妃,连让人给请安的资格都是没有的,不过是招呼一声罢了。如果不是看她是皇上的女人的份上,只怕这礼都受不得的。 “你有心了,起吧。”林清目不斜视的越过她,轻柔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碧波听得一怔,回头却只能看到林清单薄的身影,缓缓的出了乾清宫的门。 回头去看乾清宫巍峨的身影,林清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谁能想到,昨天自己还在那里,为一只鹩哥的颜色是蓝色还是紫色兴奋不已,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嫔妃。 明明才过去了一夜,但对林清来说,似乎是一辈子那么长。 她知道,从这里走出去,自己的身份将会改变,可能再也不能走进这里了——就算以后还有机会,那也不会是曾经的情形。 若早知道这个结果,自己还会不会想尽办法来乾清宫? 可能还是会来吧,毕竟有些事只有身份到了才能去做,而且待在乾清宫很有优势。但是她一定会更加小心。说到底,这件事错在别人,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的。 浣花轩的位置在整个皇宫的最北端,不是冷宫,更似冷宫。 浣花这个名字,来源于唐代,当时著名歌伎薛涛所居住的地方就叫做浣花溪。林清仰头看了看匾额上的三个字,眼神晦涩难明。李怀玉将她安排在这个地方,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从前读史记,司马迁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蓄之”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他根本没有将自己看作是他的女人,不过是个玩物,还是一次性的。 可是林清已经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既然李怀玉这么想,那就让他继续这样想吧! 迈步走进浣花轩,林清这才知道,原来宫里也有这样破败的地方。浣花轩这名字听起来挺好听,其实不过是破败了的三间小屋。 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庭院里铺着的青石之间杂草丛生,屋顶的瓦片不知什么原因碎了几片,屋子里积得厚厚的灰尘,角落里挂着的蜘蛛网,无不昭示着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带她过来的小泉子也十分尴尬,他没想到昨儿就通知了内务府,可是这屋子到今日还是一点都没有整理过。而且内务府配给林更衣的宫女也没有过来。 “这……”小泉子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又觉得说什么都有些多余。 林清看出他的尴尬,便淡淡的开口,“想来是内务府的人忙坏了,没来得及派人过来打扫吧?” “奴才这就过去叫人。”小泉子立刻就着这个台阶下去了,反正既然林更衣这么说,就是不会将这事儿算到他头上了。况且和林更衣总有一份香火情,能回报一二也好。 林清点点头,并没有阻止他。等他走后,便从包裹里掏出一块手帕,将院子里的小石桌石凳擦了擦,就在那里坐下了。 虽然是个好天气,太阳照在身上也有些暖意,但到底是冬天了,冷风肆虐,更是让人浑身发寒。尤其是在这个偏僻破败的角落,那种清冷之意就更加的明显了。 林清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小泉子才带着一个内务府管事姗姗来迟,“林更衣,这就是内务府的周管事。” 这周管事,真论起品级来,比林清还要高,所以她也没有自矜身份,十分客气的打招呼,“原来是周管事,有劳了。”顺便塞了个荷包过去。 周管事却并不领情,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了事,那荷包倒是收下了,态度却一点儿软化也没有。 林清也不计较,只是问道,“不知周管事何时派人来打扫这里?还有,分派给浣花轩的宫人什么时候过来?” 周管事用眼角扫了扫林清,眼中的轻蔑明明白白,“如今内务府忙得很,人手紧缺,只能派人过来,到时林更衣自己吩咐她们打扫就是了!” 林清咬了咬牙,我忍!只是说出来的话也不再客气,“既然如此,那周管事就快点儿将人送过来吧!本小主今日还要歇息的。若是来晚了,做不完可怎么好?” 似乎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周管事冷哼一声,便直接转身走了。 小泉子苦着脸看着林清,“林……更衣,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这些人就是这样,不能在主子们跟前露脸,自然是抓紧搂钱,多打点就是了。如今林更衣这个处境,得罪了他们,只怕更艰难了。” 林清何尝不知道?如今是冬日,只要他们在哪里疏忽一点半点,就够自己难受的了。可是她从进宫以来,还没有对谁卑躬屈膝过,便是李怀玉她都应对自如,又如何能够真的忍气吞声? 小泉子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宫女相携着过来了。那周管事竟是连面都不露,将人打发过来就完了。小泉子见伺候的人来了,便回去乾清宫复命了。毕竟还有自己的差事要做呢! “奴婢春儿/香儿见过林更衣。”两人见了她,便行礼。只是态度明显的能够看出区别来。 林清也不着急,问道,“怎的来了两个?本小主的位分,可只能有一个宫女。哪一个是分给本小主的?” 其中那个呆呆笨笨看起来一脸老实的,一瞧就是个粗使宫女的香儿道,“回小主的话,本来只有一人,只是浣花轩是个独立的宫殿,从前也没有专门打扫的人,因此周管事将奴婢派了过来。专管这院里的粗重活计。” 言下之意,另一个人才是专门伺候林清的了。只是她的表情却是不情不愿的,连主子问话都不晓得要回答。人倒是生得柳眉杏眼儿的,可惜颧骨高高的,嘴唇又薄,一看就是副刻薄相,难怪被分到她这里来。 既然香儿是分给浣花轩的,这里又只她主子,自然也归她管。不过林清还是先点了春儿的名,“你叫春儿?” “是。”春儿答道。背挺得直直的,根本没有一点面对主子的恭敬。 林清冷笑,虽然自己不过是个末等更衣,却也不是宫女能够随意挑拣随意慢待的!她眼神一厉,问道,“你可是对本小主不满?还是你不愿意伺候本小主?!” 春儿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是,奴婢不愿意。奴婢哪里比别人差,凭什么别人都能伺候娘娘,奴婢就要来伺候一个奴婢出身的……” “啪——”不等她说完,林清便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看到春儿眼中露出仇视的目光,林清却忽然放松下来,淡淡的笑道,“我是奴婢出身的又如何?我现在是你的主子,要将你怎样,都是一句话的事!” 然后回头去吩咐香儿,“你去慎刑司,叫人过来将人带走处置。” 106 香凝与春凝 如果说春儿会被分配到林清这里来,主要是因为她的长相不讨喜,性格也惹人厌的话,那么香儿被分过来的缘故,就是她太老实了。 想爬上去的人那么多,位置那么少,总有些人要给别人做了踏脚石。而香儿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知道自己脑子并不聪明,所以总是默默的做好分内的事,不会邀宠,不会说讨好的话,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被忽略。 而这一回选人过来,知道要伺候的是个没什么前途的更衣之后,内务府的宫女自然都不愿意,这样的情况下,什么都不知道的香儿就被分了过来。 老实的香儿不会去评估这个主子值不值得跟随,她只知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所以林清叫她去叫人,她就立刻站起身准备出门。 春儿原本是觉得,林清这种从宫女爬上来的嫔妃,肯定不受宠,说不定还会得罪高位嫔妃,又没什么发展前途。就算自己过分些,肯定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处理自己,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说话。 这时候见林清的态度那么坚决,立刻就软了下来,“小主,小主饶命,奴婢知错了!”送去慎刑司的宫女,很少有能够全须全尾出来的,而且出来之后,归宿一般都是去辛者库服役。 虽然都是在宫中做事,但辛者库和普通宫人完全不同,他们从事的大多是倒夜香,担水,劈柴之类的活计,十分辛苦不说,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春儿才会一听慎刑司三个字,就立刻软了身体。 林清原本也没有真的打算将这事闹大——不是她怕什么,只是……说来说去,她之所以会给人算计了去,为的不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最终的目标,应该还是莲妃。 试想,乾清宫和莲妃的关雎宫联系最为紧密的宫女,因为莲妃的缘故才能被皇上信任的人,最终背叛了莲妃,爬上了皇上的床,这件事会给莲妃造成多大的打击,又有多少人正等着看笑话? 林清对此并非没有怨气,但也做不到就让自己成为别人嘲笑莲妃的笑柄。这时候还是老实低调的好。 所以听到春儿求饶的话,她才叫住了香儿,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儿,“既是你求我,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要记住,我是你的主子,随时都可以处置了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能在这宫里活得长久,你说呢?” 春儿愣了愣,继而脸上出现了一抹深思。林清也就点到为止,转身吩咐香儿,“从今天起,你做我的贴身宫女。春儿降为粗使宫女,你要是不同意,可以自己回内务府去告诉周管事。” 春儿眼中立刻露出不服的神色,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想必也知道内务府既然将她送来,就不会给她做主了。 而香儿则是一脸迷茫的看着林清,对于将要成为小主的贴身宫女,并没有很清楚的认识。不过好在她人老实,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也是林清最需要的。 之后,林清吩咐两人将浣花轩打扫出来,尤其要先将她所住的屋子先收拾好,不然今晚可没有地方睡觉。 而她自己,也换了一套旧衣,挽起袖子跟她们一起收拾起来。春儿本来还有些不情愿,但见主子也跟着做,也就没敢再说什么。 其实她也不是做不了这些活儿,毕竟位分不高的主子身边通常只有一两个人,伺候她们的宫人通常都是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一个人做完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不过是觉得跟着林清没前途,如今不得不留下来,做起活儿来虽然不如香儿卖力,但也算是马马虎虎了。林清看到之后,倒觉得这个宫女并没有那么讨厌了。 林清一边干活,一边和两个人聊天,不一时倒是将她们的事情摸了个透。春儿的出身要好些,她娘也是宫女出身,放出去之后嫁给了她爹,家里勉强能够维持温饱。可是她上头有两个哥哥,如今都要娶亲,这才将她送进宫来。 香儿就要哭得多,她娘已经不在了,家里只有老父亲,一个哥哥和她。她哥的性子比她还要憨实,虽然年轻能做活儿,但总是攒不下钱来,还会给那些油滑的小子们骗去大半,家里一天比一天穷,才托了人将她送进宫来。 这么说,可能有人会误会,比如林清参加选秀的时候,进宫的人里头有好多家境不错,甚至是做官的人家,为什么有了春儿她们这种穷人家的女儿进宫,那些教养出来的姑娘还要去小选? 其实所谓的宫奴世家,都是太祖开国的时候抓到的俘虏,还有这百年来抄家之后罚没入官的人家,每年宫里都会从这些人家挑选宫女和太监入宫。不过这么多年来,宫奴世家发展的很快,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选进宫去的。 而宫女和太监的情形又不同,太监一般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将儿子送进去,如林清这等家境,要么送个女儿去顶了儿子的位置,要么花钱去免选。 宫女的位置却十分微妙,如林清小选入宫的时候,这一批的宫女极有可能被选中给皇帝做嫔妃,所以才有人趋之若鹜。而在平时的选秀之中,更多人家除了必定要出的一个人头之外,有点钱的都会花钱将名额免去。所以更多穷人家的女儿被选进宫。 而这两种宫女进宫之后的遭遇也大不相同。富贵人家的女儿,大多都学过诗书才艺,尤其家中母亲在曾在宫中服役,对宫中之事更是了解。能够胜任主子身边的位置。很容易就能够分配到好地方。 而穷人家的女儿,就只能从低等宫女慢慢熬,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所以宫中大部分还是像春儿和香儿这样,家境不好,被送进宫换一笔银子的女孩。 至于她们二人之前的履历,香儿是个粗使的,一直就是在内务府做些杂役。春儿倒是因着伶俐被送去给好几位小主挑选过,不过都被退了回来,所以这回才会被派过来给她。 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两人应该不是什么背后有人的,林清也就放心了。虽然说并不是万无一失,但她现在没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地方了,便也不在意这些。 三个人累了大半天,这才将三间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出来。虽然是大冬天,但是因为劳动起来,倒是没有觉得特别冷。只是擦洗的时候只能用凉水,将林清的手给冻坏了。 而且屋子里头摆设的东西寒酸得很,还有许多都不能用了,要报给内务府,等他们送新的过来。——林清对此持怀疑态度,这样一个不得宠没地位的嫔妃,内务府或许会一直爱拖下去也说不定。 好在被褥之类的东西,还是派人送过来了。 收拾好了东西,春儿也去御膳房将饭菜领了回来。 低位嫔妃的的饭菜着实不怎么样,连个荤菜都没有,当然两个小宫女更差。而且这领饭菜本来就要排队,林清几乎是最后一个,再从御膳房拎过来,就全都凉了,味道实在是难以恭维。 林清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自嘲,她就算是在御花园做宫女的时候,也没吃过那么差的饭菜。更不要说去了乾清宫,时常吃的是李怀玉剩下来的,那都是美味珍馐。 而且有时候乾清宫小厨房做了多的东西,李怀玉又不吃的话,也要便宜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尤其是她和小厨房的人关系都不错,就更占便宜了。 没想到一朝成了李怀玉的女人,才知道待遇竟比不上一个宫女。 对着这饭菜没什么胃口,林清随便吃了两口,就赏给了香儿。毕竟是自己的贴身宫女,总要有些特权的。 吃过饭之后,她才开始询问这里的事,“香儿,你这么老实,怎么反而取了这么个名字?” “是奴婢的娘取的名儿,奴婢的爹爹说,奴婢的娘希望奴婢长大了温柔贤惠啥的。”香儿老老实实的答道。 林清着实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听着总觉得轻浮,便道,“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主子赐名,是奴婢的荣幸。”虽然成国的皇宫不兴给人改名的那一套,不过听说在民间,反而却认为主子赐名是荣耀。这主要是因为宫奴世家出身的女儿,大多有些见识,取名也不会特别土。而普通百姓就讲究贱名好养活,那样的名字主子自然看不上,改一个附庸风雅的。而香儿的认知,倒更加接近民间。 林清想了想,道,“你这个香字,是你娘给取的,我就不去掉,给你在后头加一个字,就叫做香凝,如何?” 虽然觉得这个名字配着香凝这个人十分喜感,不过林清自己倒是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想必香凝也十分满意,立刻便磕头谢恩了。 林清笑着转头,便看到春儿眼中流露出的羡慕之意。她微微一顿,才道,“既然香凝改了名字,那春儿你也改了吧,不如也加上个凝字,倒像是一对了。” “春凝谢主子赐名!”春凝闻言立刻也跟着磕头谢恩。这个头她倒是磕得心甘情愿的。自从入宫之后,她这个名字不知被多少人嫌弃俗气了。只是父母所赐,也不能说改就改,她不知多羡慕别人一听就很美很风雅的名字。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加上个凝字,效果竟然这么好。 107 病来如山倒 其实林清更想给她取名叫做芳凝,才与香凝更像是一对。不过考虑到给香凝保留了一个字,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也就罢了。况且香凝大约是要一直留在她身边,春凝可就说不好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天色已经这般晚了,内务府怎的还未送来炭火?这大冷的天儿,小主没有炭火如何能睡得着?”眼见着天黑了,春凝忍不住开口抱怨道。一面又偷偷拿眼觑着林清。 ……不是她说,林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浣花轩里根本没有炭火。 从前她在乾清宫的时候,不论什么时候去取炭火,总是装得满满的,根本不可能有缺少的时候,是以也未曾想到,竟会有这样一日。 说来香凝老实是老实的,周全这方面远远不及春凝,像这个问题,若林清不问,她想必根本不会去想吧?也怪不得她只能做个粗使丫鬟。 然而既然自己抬举了她,也不能就一棒子打死。林清问道,“香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啊?奴婢……奴婢不晓得……”香凝有些气短的道,“不若小主问问春凝姐姐,她必定是知道的。” 林清仰头望天,这个香凝,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算了,反正浣花轩就两个人,自己这个主子也没什么事,也别分什么高低了,索性就让春凝将事情总揽起来吧,不然只怕过几日就要乱成一团了。 她便偏过头去看春凝。春凝见状,露出一个笑意,却也不敢得意忘形,连忙道,“奴婢去内务府瞧瞧吧!不然一会儿管事们便不在了。” 林清点头,让她去了。这事儿根本不必想,内务府克扣低位嫔妃的份例,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况且自己新来的,没准备也未可知。许多借口可用,而春凝到底能不能得用,就要看她今日的表现了。 所幸春凝并没有让林清失望。她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内务府的人,还有一筐炭。虽然不过是一筐,但总是带回来了,倒是让林清对她刮目相看。 三人忙忙的将火盆点起来,就放在了林清住的屋子里,毕竟这样还可以暖暖屋子,一会儿睡起来就不那么凉了。更衣的份例炭火并没有多少,经不起一点浪费。 “你倒是个能做事的。”林清看了春凝一会儿才道。 春凝唇角的笑意微微凝结,有些忐忑的看着林清,就怕她对自己还是存着不满。她是想通了,反正急切之间,想离开这里也是不可能的,索性就好好的伺候,跟主子硬碰只能自讨苦吃。 “我知道你不服气香凝做了贴身宫女,那本是你的位置,况且香凝也着实不懂那些。所以还是你将事情都管起来吧。只是别以为自己就比香凝这个做事的高贵了多少。香凝为人实诚,只望你别欺负她。”林清道。 春凝高兴起来,忙郑重的跪下给林清磕了个头。而香凝,自始至终,都是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怕是根本不知道她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这几句话之中被定下来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清便道,“睡吧,明儿早些起来。你们也别出去睡了,到处都冷冰冰的,别冻坏了,趁这屋里还有点儿热乎气,你们俩在榻上挤挤吧!” 其实她真想让两人和自己挤挤,这被褥都没人睡过,想必冰的很,她一个人的体温只怕捂不热,多几个人还可以增加点儿温度。只是也知道两人必定不肯,这才罢了。 果然,哪怕是床前烧着炭盆,林清躺在被子里仍是瑟瑟发抖。这被子又不厚,捂得严严实实的仍旧觉得有什么地方在漏风似的。林清躺在床上折腾了一夜都没怎么睡,到最后只觉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了。 香凝和春凝醒得早,过来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一张脸竟是烧红了,伸出手一碰,热得烫人。 “哎呀!小主发烧了!”香凝忍不住着急起来。 春凝皱着眉过来试过了,也道,“恐怕是昨日冻坏了,又被冷水一激,这才受了凉。咱们去太医院瞧瞧,试试能不能请个医员过来吧!” 太医是不要指望了,一个更衣人家根本不会来看。 春凝出去之后,香凝绞了凉手巾给林清降温,可惜没什么作用。好在也没有恶化。 过得一会儿,春凝回来,香凝连忙往她身后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由急道,“医员呢?怎的没跟你回来?” “你以为医员是那么好请的吗?”春凝没好气的道,“人家都忙着呢,哪有空过来瞧啊!还是我苦苦哀求,才肯开了一副退烧的方子给我。药已经抓回来了,你去熬药吧,我在这里看着就是。” 香凝忙接了药,问清楚熬药的时辰,便出去了。 春凝坐在床边,继续给她绞手巾,人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才刚想着跟着主子好好过,没想到就忽然之间病了。这低位嫔妃的病,大有文章可做。若是运气好,请到医员来瞧瞧也就罢了,若是运气不好,只能如今日这般,开一副药回来喝,好不好都是两说。若是有高位嫔妃看不惯,这时候使点儿手段,轻轻松松就能除了。 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小主,到底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呢! 要说春凝为何能够这么快想通,自然也有她的想法。毕竟林清从前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听说和莲妃关系不错,倒是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这件事主要就看莲妃是怎么想的,若是她记恨林清抢了她的男人,那林清可能就此被打压。若是她想扶植一个帮手,那林清上位的可能就很大。不过宫里的人都不认为莲妃已经到了需要帮手的地步。 不过林清的情形有些不同,听说是救过莲妃的,莲妃未必不会因此拉她一把。 不过春凝瞧着,皇上对这位小主,只怕真没什么心思。她带来的包裹,方才自己也瞧过了,除了几件衣裳,就是些银两,贵重的东西,那是一件都没有的。 其实是春凝误会了,其实李怀玉还真赏过她不少东西,只是林清的东西大都收在了空间里,她看不见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香凝熬好了药回来,两人合伙给林清灌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香凝便频频伸手去试她的体温,恨不能立时便瞧着林清的烧退了回去。 春凝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这药效哪里就那么快了?怕不得一整日才能退下去呢!你别捣乱了,出去将院子也收拾了吧!免得瞧着跟没忍住似的,到处都是杂草!” “昨儿小主说了,那杂草她瞧着喜欢,叫留着呢!还有院墙上的爬山虎,如今看着枯败,等到了春天就是一片的绿色,多好看。”香凝回道。 “那随你,只别在这妨碍我就是了。”春凝不耐道。 只是香凝这个实诚人却做不到,在一旁不停的问,“春凝姐姐,小主的烧到了晚上真的就能退下去吗?” “应该可以吧。”春凝呆呆的看着林清烧的通红的脸道。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们想的那般乐观。连着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且又初经人事,然后又劳累了半日,还碰了冷水,吹了冷风,又没有好好吃东西,这病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到了晚上,林清反而烧的更加厉害。 香凝急得快哭了,“春凝姐姐,咱们去请个医员吧!那药喝了不管用!” 春凝何尝不急?只是这话说说也就罢了,哪里是这样容易的?“去请了医员也必定不愿意来的,有什么用呢?咱们小主不过是个更衣,便是白日里去都没有用,何况现在是夜里,人家更不肯来了!” “那……那怎么办?咱们找人帮忙吧!”香凝道。 春凝的身子微微一顿,想起自己的推测,咬牙对香凝道,“你要是真想去求人,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个地方。不过,香凝,”她看着她的眼睛,“那位未必就肯帮你,或许……说不得不但不肯帮忙,连你这条命也保不住的,你还肯去吗?” 香凝迷糊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去,我是小主的奴婢,小主又对我这么好,我……我不怕!”说着就跑了出去。 “你知道是谁吗你就这么跑出去!”春凝哭笑不得的将她拉回来,“去关雎宫找莲妃娘娘,你认得路? 香凝点点头,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春凝看出来了,香凝不是不怕的,她说的那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鼓劲的。她这么着急跑回去,或许就是想着一鼓作气,怕停下来自己就害怕了吧? 但她还是去了,比自己强。自己就是什么都看得清楚,反而不敢拼命。难怪小主也偏爱她。 她又回头去看昏迷着的林清,想着,或许这个主子是个有福气的也不一定?毕竟不是谁都能遇到肯为自己豁出命去的下人的。这说明小主还挺有福气。 “如果香凝活着回来,或许我也该拿定主意,就留在这浣花轩了。”她将热了的手巾重新在冷水里过了一遍,绞干,放在林清的额头上,“或许你这个主子值得拼一把?” 只是过了许久,香凝都未曾回来。春凝起起坐坐了不知多少回,心里也渐渐焦躁起来,难道莲妃竟是见死不救,难道小主真的就是这样的命了? 108 香凝去求助 香凝跑出去的时候,的确只是一鼓作气,她这人没什么大智慧,只知道跟着小主没人欺负她,小主跟她说话很温和,那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和……香凝想,若是娘亲还在,一定也会这样温和的跟自己说话吧?那么好的小主,怎么可以就死了呢? 可是等她跑出去,整个人没入黑暗之中,站在浣花轩门口,连关雎宫该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时,香凝忽然害怕了。夜静悄悄的,周围都是一片黑暗,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她甚至看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香凝觉得,她真的做不到,她不可能走到关雎宫,不可能找到莲妃娘娘,她救不了小主。 她心里怕极了!可是要就这么回去,她又不甘心。说过的话,怎么可以做不到呢?她想,于是她勇敢的往前走。无数次香凝在心里后悔自己的莽撞,无数次因为看不清而撞到不知什么东西,无数次,她心慌的想,怎么还不到,怎么到处都那么黑? 年幼的时候听过的那些鬼故事忽然全部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香凝开始想会不会真的有鬼,会不会现在就在某个地方,有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越想越怕,甚至怕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还是疾步往前走,不敢停下来。她怕自己一停就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她怕停下来就真的没办法帮到小主了。 她只有一直走,盲目的往前走,甚至不清楚这条路通向何方。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走错了方向,想改道又怕这条路其实是对的。就这么纠结着走了很久,她才终于看到了一抹光。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在看到那抹光的时候,香凝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死过一次。她用力的站直身子,朝着那抹光跑去。 “救命……救命!”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香凝一边跑一边大叫。 近了,更近了,就在这时候,她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香凝抬起头来,却发现从那一抹光亮之中,分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她连忙高声叫道,“救命!” “你是哪个宫的?怎的大半夜的在这里喊叫,若是叫当值的侍卫们抓到了,可是要不问缘由的处置了的。”那个光点来到她身边,香凝终于看清,光芒的中心,是一张无尽温柔的脸。然后就是柔柔的声音响起。 会……被处置吗?香凝愣愣的想着,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后怕。幸而没有遇到侍卫,不然……对了,小主! 她伸手抓住了面前的人,哽咽的开口,“求你救救我家小主吧!” 那人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伸出手轻柔的将她扶起来,“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小主……我家小主是浣花轩的林更衣,她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求求你带我去找莲妃娘娘,让她帮小主请个太医吧!求求你了!”香凝紧紧地抓着她道。 “林更衣?可是昨儿才封的那位林更衣?!”那人的声音却忽然高了起来。 香凝抹了一把脸,“正是。春凝姐姐说只有莲妃娘娘才能救小主。你带我去找莲妃娘娘吧!” “好,我带你去。”那人说着弯腰将灯笼提起来,一手扶着香凝,往关雎宫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你出来怎的不带个灯笼?你可知这是掖庭宫,和关雎宫可不是一个方向。” “啊?走错了吗?”香凝木愣愣的问。她进宫的日子不长,又没有被分配出去过,一直便是在内务府做些杂活儿,从没有离开过内务府,连去御膳房领饭都没去过。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关雎宫怎么走,不过是凭着一股气,这才能一往无前的往前走。 或许这件事本身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却是极重要的。仿佛只要能够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关雎宫,请太医回去给小主看病。 “对了,这位姐姐,你就这么跟我出来,怎么不怕那些侍卫啊?”她又问。 “我可不是姐姐,你可以叫我秋姑姑,我是礼教司仪,自然可以自由通行。”秋姑姑含笑答道,“怎么你是伺候林更衣的宫女?她病得很严重吗?” “很严重。”香凝方才还开怀的一张笑脸又黯然下来,“应该是昨儿夜里就烧起来的,我和春凝姐姐早上才发现。春凝姐姐去请医员,却只抓回了药。熬了喝下去,今天晚上烧得更厉害了。春凝姐姐说只有莲妃娘娘能救小主,是真的吗?” “是真的。”秋姑姑低声应道,“只是莲妃娘娘……也不知她会不会答应呢。” “怎么不答应呢?莲妃娘娘不喜欢小主吗?”香凝问道。 秋姑姑叹了一口气,“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太喜欢了,越是喜欢,才越是难过呢! 不过这话说了无益,她就转过话头道,“难得你家小主遇上了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宫女,还肯为了她勇闯宫闱,虽然做法稍欠妥当,这份心意也难得了。回头让她谢你。——你叫什么?” “奴婢香凝,都是奴婢应该做的。”香凝憨憨的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姑姑认识我家小主吗?”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那双眸子会说话一般,灵气十足的模样,真讨人喜欢。 秋姑姑笑着点头,“是啊,认识,你家小主进宫时,规矩还是我教的呢!” 香凝想起内务府众人说的闲话,小主在被皇上宠幸之前,也是个宫女,便老实的不再问了。秋姑姑暗暗点头,看着傻,其实倒是个有成算的。 “到了,前头便是关雎宫,你去吧。”秋姑姑停下脚步,“这事儿我不该过问,便不过去了,免得反而将事情弄复杂了。”她看着香凝因为走夜路而弄得有些脏乱的衣裙,“还是你这样去更加妥当。” 香凝懵懂的点点头,便过去敲关雎宫的大门,“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奴婢求见莲妃娘娘!” 这可是在关雎宫,住着的是皇上最宠爱的莲妃娘娘,下人们都警醒得很。万一吵着了主子,那可是大罪。因此才喊了两句,便有人过来开了门问她,“做什么的?” “这位公公,求您帮我通禀一声,浣花轩香凝求见莲妃娘娘,请莲妃娘娘帮我家小主请个太医吧!”香凝道。 “你家小主什么人?自己不会去请医员么?事事都来求我们娘娘,那娘娘还要不要休息了?”那人抱怨道。 却听后面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让她先进来,别在门口,闹得不像话。” 那小太监连忙笑着答应了,一伸手就将香凝拽了进去。 秋姑姑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直到看见香凝进了关雎宫的门,这才转身离开。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盼着林清吉人天相,莲妃娘娘不是那狠心的人吧! 叫香凝进屋的是砚儿。她今晚值夜,本就睡不安稳的,因此只听见一点声音,便起来了。瞧着主子并没有醒来,连忙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凝见到她,立刻跪下哀求道,“这位姑姑,求求你让我见见莲妃娘娘吧!” “娘娘已经歇下了,你要见娘娘做什么呢?”砚儿柔声问道。她可不愿给人留下个“莲妃身边的人骄横跋扈”的印象,所以如今是越来越有气度了。 “奴婢想求莲妃娘娘替我家小主请个太医。我家小主烧得厉害,再不看太医,只怕就不行了!”香凝也知道关雎宫不是自己能够高声说话的地方,只能压低声音哭泣着。 砚儿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事论理不归娘娘管,但人家求到头上来了,若是视而不见,难免显得冷血,说不定明日这传言便要传遍皇宫了。可娘娘最近都睡不好,好容易睡着了,难道就这么叫起来吗? 香凝还在充满期望的看着她,只是这事她不敢自己做主,着实是左右为难。 “砚儿?”里头忽然传来莲妃的呼声,砚儿暗叫一声糟糕,到底还是将娘娘吵醒了。她心中懊恼,本就知道娘娘谁的浅,一点点声音就吵醒了,就不该将这人放进来的。 她连忙走到门边回到,“娘娘,是一个宫女过来,说是她主子发烧了,求娘娘给请个太医。” “让她进来说话吧!”里头似乎静了一静,然后莲妃的声音才响起来。 “听见了?主子叫你进去。”砚儿带着香凝往里走,忽然问道,“你家小主是哪一个?” 香凝连忙回道,“我家小主是浣花轩的林更衣。” 砚儿的脚步一顿,回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她打量了一番,看得香凝全身冰凉。就是在外头走了这么一圈,她都没觉得这么冷。 “怎么还不进来?”莲妃的声音又响起来,砚儿这才继续迈步往前走,到了门边,掀起帘子将香凝让了进去,“一会儿小主不问,你别说你主子的名号,知道吗?” 香凝微微一愣,人已经走进了内室,容不得她分神了,连忙低眉顺眼的跪下,“奴婢给莲妃娘娘请安。请莲妃娘娘帮我家小主请个太医吧!她烧得厉害,再不去只怕迟了!” 莲妃问的话却并不如砚儿的意,“你别着急,慢慢说话,你家主子是哪一个?” 109 高烧不能醒 听到莲妃的问话,香凝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砚儿。但见砚儿垂着手站着,并不看她,她有些慌乱,只好实话实说,“奴婢的主子是浣花轩的林更衣。” 完了!这是砚儿心里唯一的反应。也不是她不愿意帮林清,实是这阶段林清对自家主子的打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毕竟任谁看到跟自己关系匪浅的人抢了自己的男人,反应都会更加激烈的。 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听到林清得封更衣的消息,更是失手将自己最爱的那个杯子给摔了,之后更是愁肠百结,眉目含忧,让人放心不下。这两天连皇上都没见,到底还是心里有怨吧? 可惜如今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莲妃听到香凝的话,便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林清病了?” 香凝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莲妃娘娘果真如同传说中的一般国色天香,难怪皇上宠爱。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想到林清正躺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和这暖意融融的关雎宫形成鲜明的对比,忙道,“是,烧得厉害呢!” 莲妃并没有说话,香凝也低着头不敢再看,一时室内竟是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莲妃才回过神来,对砚儿道,“你叫人带她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砚儿答应着,回屋里拿了出入的牌子,这才领着香凝出去,将她交给一个小太监,叮嘱他带着人去请太医给林更衣看病。 香凝千恩万谢的跟着那小太监走了,砚儿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 等她回到内室,莲妃还在呆呆的坐着,见她进来,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 砚儿踌躇了一番,终是开口问道,“娘娘何苦……为了这么个人,反将自己愁坏了。” “我有什么苦的?”莲妃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皇上对我也够好了,还有什么不知足?林清救过我的命!” 她不怨吗?不,她是怨的,怨林清竟然能够舍下她们之间的这份情谊,怨皇上竟然毫不考虑她的立场,怨自己怎么就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怨皇上,可皇上对她仍旧很好,比谁都好。她怨林清,可林清并没有欠她什么,反倒是她欠了她许多。或许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因此打压林清,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砚儿便不再说此事,只道,“娘娘继续睡吧!等天亮了,奴婢便叫人去打听一下林更衣的事。” …… 香凝跟着小太监来到太医院,值守的太医正好有林清认识的那个施良。他听说得病的是林更衣,便主动请缨。——其实也不必,值夜的一共两个太医,另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自然不屑去给一个小小更衣看病。但莲妃娘娘的面子也不能不顾的。 所以他主动站出来,那老太医倒是十分欢喜,还好生嘱咐他,别辜负了莲妃娘娘的期望。 香凝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那老太医的医术更加可靠些,便死乞白赖一定要叫那老太医过去,“你们不是都是太医吗?那为什么不是你去?” “既然都是太医,那他去又有什么不好的?”那老太医问。 “他太年轻了,我不相信他的医术,还是你去更好!”香凝道。 施良哭笑不得,不得不严肃的道,“你要是再在这里夹缠,万一去晚了你家主子没救了,可全都是你的责任!” 小丫头这才算是被吓住,立刻拖着施良的手便往外跑。太医院的路她倒是认识的,从前替内务府的姐妹过来抓过药。施良无可奈何的跟着她往前跑,一面劝说道,“路不好,你慢些。再有你的规矩是哪一个姑姑教导的?竟敢在宫里这般没规矩的乱跑?” 香凝这才慢下来,讪讪的放开施良的衣袖。她不是一着急,就将姑姑教导的东西都忘记了么? 嘶!这可绝对不能让姑姑知道,否则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她可记得姑姑说过,曾经有个宫女在宫里这么跑,倒霉的冲撞了圣驾,最后给杖毙了。 “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她立刻对施良道。 “我不会说。但你也要小心些,须知这样只能给你家小主招祸,明白了吗?”施良严肃的教导她。 因了这事,这一路香凝都十分老实,回到浣花轩,她才急急忙忙的叫道,“春凝姐姐,我把太医请来了!快让他给小主瞧瞧。” 春凝就比她稳重周全的多,先给施良行了个礼,然后将人让进去,请他给林清诊脉。 施良从前就给林清看过病,那时林清的身子还算是康健的,没想到才过了多久,这身子就这样差了。 “她是因为没有休息好,又受了风,用了凉水,这才导致寒气入体。偏偏又没怎么吃东西,身子更是抵挡不住,一病起来,就越发的厉害了。”施良将眉头皱得紧紧的,“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这屋里冷成这样怎能不发烧?” “我们也没法子呀!小主的份例就那么一点子炭,都用了日后可怎么办呢?”香凝忍不住抱怨道。 施良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是啊,他都忘记了,林清如今是皇上的更衣了。有些话对小姑娘不好说,其实林清这病,还有一因是房事过度。另外就是心中郁结了,只怕她承宠这事,也是另有文章。 不过这些事可不是他该管的。做太医的职责就是看病,因此他斟酌了一番,终是开出了一个方子,只是心里也没有十分把握,“烧的太厉害了,况且你们来请的也晚些,我也不敢保证这方子能有多少效果。” 香凝还想抱怨不是她们去的晚,是太医院不肯派人来。却被春凝伸手拉住了,她朝着施良行了个礼,恳求道,“大人,真没有法子了吗?请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小主吧!” 说着先接过施良手中的药方递给香凝,“你先去抓药,别管有没有用,先用上吧!” 施良看她处置得当的模样,倒是对这个宫女刮目相看。便道,“有一个法子,需要给病人施针。但这位姑娘也知道男女有别,况且林更衣是皇上的嫔妃,我却是不太方便。” 若非如此,他方才就直接针灸了。主要是这件事他可负不起责任。万一他将人救回来了,到时候皇上要因此治罪,岂不是得不偿失?可是这里又没有做主的人,要不是看这个宫女能干,他可不会说出来。 春凝想了一会儿,咬牙道,“大人,你教我吧!” “什么?”施良愣住,这宫女说话怎么一阵一阵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春凝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衣袖道,“奴婢是说,您教我扎针吧!您可以先在奴婢的身上试验过,奴婢就知道该扎什么地方了。” 施良听了这话,吓一大跳,“你当真要这样?”要知道宫里这些人换主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低位嫔妃,不知什么时候就倒霉了,这些人自然要各奔前程。没想到这林更衣倒难得有两个忠仆。 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既然人家都没问题,他自然也就无谓再去做那个坏人了。 只是想要短时间学会扎针,谈何容易。好在也不是全都要学,主要是找准穴位,而且春凝也十分努力,那针法又不是很难。学了一个时辰之后,施良看着春凝胳膊上的针孔,道,“差不多了,你去试试吧!” 香凝已经熬过一次药喂给林清了,此时也站在一旁看着。见春凝踌躇,便道,“春凝姐姐,要不你在我身上试一次,再给主子扎吧!” 就这样又试验了几次,春凝才动手给林清施针。好在她虽然紧张,但并没有出什么问题。扎完之后,施良重新给林清把脉,这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道,“那药三个时辰喝一次,针两个时辰施一次,到天亮烧能退下去的话,应该就无妨了。” 春凝闻言,便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这三个小时里精神高度集中,骤然放松下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脱了力,却还是坚持着对施良道谢,“大人的恩情,等小主醒来之后,奴婢一定如实转告。” “我哪里有什么恩情?不是你们两个忠心,只怕你们小主也熬不过去。”施良摆手道。 千恩万谢的将施良送走,香凝一回来就对着春凝道,“春凝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看着那针就害怕,你怎么敢自己就这么扎在自己身上呢?” 春凝只是淡淡一笑。她不害怕么?不,她怕得很。只是……都说了香凝能请来太医,就要留在浣花轩,难道还能不尽力吗?若是这个主子没了,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又是被送去哪里?她其实也厌倦了那样的日子。 “你看着主子,我先歇一会儿。等会儿再和你换。”她对香凝道。 “没事,姐姐歇着吧!”香凝答应着,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没问施太医,主子什么时候能醒来呢!真是的,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算了,最起码要等烧退了才能醒呢!施太医不是说,烧退了再去请他么?到时候就知道了。”春凝道。 香凝这才安静下来,注意到自己忙乱了一夜,竟还穿着那身乱糟糟的衣裳,连忙“哎呀”了一声,跑出去换衣裳去了。春凝在后头瞧着,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 110 林清苏醒了 “施太医,小主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啊?”香凝问道。 “这个我可说不准,按理说,退烧之后就应该能醒过来了。不过你们小主之前没有好好休息,所以多睡一会儿也是有的。放心吧,已经没事了。不过,等她醒了一定要让她好好吃点东西,补补身子。”施良笑道。 知道他也是好意,春凝便笑着答道,“多谢施太医了。”可其实,如今林清这个位置,想吃点儿好的,谈何容易呢? 林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吵得要命,脑子里像是要炸开一般。不耐到了极致,竟然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春凝还在和施太医说话,香凝第一个发现了她,“呀,小主你醒啦!施太医施太医!快来看看小主,她醒啦!” 林清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坐起身,便见施良从走进来道,“醒了?先别起来,小主现在身子虚得很,还是多多卧床休息才是。” 林清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了?” “小主你发烧了,睡了一天一夜多呢!施太医是来给你看病的。”香凝在一旁答道,说着便将早就备好的粥端过来,“小主先用些粥,在让施太医诊诊脉吧!” 林清确实是饿极了,算上睡着的时候,已是两天两夜没怎么吃东西了,又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病了也不奇怪。将那碗粥囫囵着喝了,她才对施良道,“原来你已是太医了,恭喜。此番真是有劳你了。” 施良笑着道,“并不是臣的功劳,还是小主身边的两个宫女得用。小主的身子,宜多多调养,还请不要劳累,用些补身子的东西才好。” 虽然他也看出来这浣花轩里里外外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怕补身子的东西是吃不起的。但他是个大夫,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清楚。 林清也含笑答了,又再次谢了他,这才让春凝将人送走。 将老实的香凝留在身边,是为了更好的探问消息,她也不绕弯子,便问道,“我发烧了,你们是何时知道的,太医又是怎么请来的?” “奴婢们是第二日才发现小主病了,春凝姐姐便去了太医院,但是没请到医员,只开了药回来。小主吃了之后总不见好,奴婢才去请莲妃娘娘帮忙,请了施太医过来瞧小主的病。”香凝答道。 她说话十分利索,将情形都说得清清楚楚,只是将自己那一夜的遭遇遮掩了去。其实事后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当时太傻,那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当时却是看得极重。 林清听到“莲妃娘娘”四个字,不由微微一怔,“竟是她。” 香凝听她语气之中,颇多意味,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小主,可是有什么不对?奴婢去关雎宫的时候,瞧着莲妃娘娘像是认识小主似的。” 林清唇边隐隐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不知道么?我从前是在乾清宫当差的,皇上给关雎宫送东西,都是我去。莲妃娘娘……她还是秀女时我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香凝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也知道这样似乎有些不对,所以立时便闭嘴不问了。 春凝此时也送了施良回来,林清看到她,想起施良说她们二人得用的事,便道,“我没看错你们,还要多谢你们去给我请太医了。说起来这也是救命之恩,你们若是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直说出来。” 香凝尚未听明白其中的意味,春凝便直接开口拒了,“既是奴婢拼了命将小主救回来的,如何还能让小主随意糟蹋了?奴婢从今往后,便留在这浣花轩伺候小主了。小主便是奴婢们的主子,香凝,你说是不是?” “啊?是是……”香凝下意识的答道,“小主当然是咱们的主子啦!” 林清也明白了春凝的意思,她没料到,自己在最落魄的时候,竟然还能够遇到两个这样的忠仆。她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活该是被人抛弃的命呢!谁知还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在心里自嘲着,林清脸上却露出了笑意,“想留就留吧!只是我这个主子,只怕前程渺茫的很。” “小主还是多多休息吧!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益。”春凝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样“没出息”的话似的。 林清笑道,“无妨,睡得多了,也睡不着。你们跟我说说话吧!也好打发些时光。” 春凝无奈,只能拉着香凝坐下来,“那小主说吧!” 这么正经,倒是将林清噎的无话可说。想了想,还是道,“你们也瞧见了,如今我就是这个样子,只怕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争宠,我是没有想过的。若你们有什么心思,便直接告诉我,我放你们走。跟着我只怕难出头。” 春凝冷笑道,“怎么,不是都说小主是费尽心机爬上龙床的吗?怎么竟连争宠的心思都没了?难道这一点点打击,就让你失去斗志了?” 她本以为这打击会让林清更加认清现实,然后奋力争宠,谁知竟是相反的效果。 林清神情恍惚了一下,轻笑道,“呵……原来传言是这般的。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既然这样以为,那就是这样吧!我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想……”她成为皇上的嫔妃。只是这话如今已经不能说了。 “难不成你还要当什么贞洁烈女不成?以为这样才有所谓的风骨,不受宠的小老婆才是有骨气的高贵小老婆?权势富贵你也弃如敝履?”春凝继续火力全开的刺激她。 香凝在一旁看得十分担心。春凝姐姐胆子好大,竟然敢当面教训小主,只是小主似乎也不很生气似的。 林清确实没生气,她从不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所以到了低谷,要接受也并不难。所以她知道,春凝的冷嘲热讽之中,却全是对她的关心。既然如此,为何要生气?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本人志不在此。”最后她总结道。 春凝听了这话,只能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香凝在一旁安慰道,“小主,你千万别生春凝姐姐的气,她……她……”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替春凝开脱,只好道,“她都是担忧小主。小主不知道,当时施太医说小主不好了,可是他不方便施针,春凝姐姐就自己学了来给小主扎。她手臂上都是针眼呢!” 似乎觉得自己举出来的例子十分能够证明春凝的心思,香凝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林清听了之后,十分惊讶,“竟有此事?”真看不出那丫头真是个能豁出去的。“对了,你呢?你做了什么?” “奴婢什么都没做。”香凝有些脸红,便转移话题,“对了,奴婢去关雎宫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位秋姑姑,她说认识小主呢!” 可惜她挑选的话题不怎么好,反而让林清猜出了原委,“秋姑姑?她不是住在掖庭宫吗?难道你走错了方向?”林清话才出口,便看到香凝红透了脸。 脑子里一转,她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想必香凝并不认得路,所以竟走到了掖庭宫。说来其实很凶险,若非是遇到了秋姑姑,她只怕就要被当做贼人抓起来了。 “真是多谢你们了。”林清不由笑着道。 “谁要你谢?赶紧多吃些东西,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咱们浣花轩穷得很,炭都烧不起,你再不快点好起来,只怕又要发烧了!”春凝从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粥。 “你怎知道我还未吃饱?”林清笑着接过来,一边吃一边问道。不知为什么,听了香凝说的话之后,她倒是觉得和这两个宫女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她自己本就是宫女出身,没了隔阂之后,便随意了许多。倒是让春凝和香凝心中暗暗诧异,只是没人问出来罢了。 春凝也没解释,只是一项一项的跟她汇报,“小主的行李奴婢自作主张拆开了,里头除了衣裳,只有十几两银子。请太医抓药都花了些几两,去御膳房专门要粥又花去十几文。因小主病了,炭火一直没熄,如今领回来的炭已经不剩什么了。不想想法子,只怕咱们这个冬天过不下去。” 林清听了,无所谓的笑道,“没关系,用完了再去要就是了。我是皇上的嫔妃,总不成真的让我饿死冻死。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春凝忧愁的看着她,这话说得轻巧,到时候还不是自己去跑腿挨骂?主子不知道上进,又想过好日子,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不过,她转念又想,或许苦日子多过一段时间,主子就想开了呢? 林清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自己却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出宫了。既然是这样,在宫里也就是这么过下去了。她真的没有争宠的兴致,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其实这样也挺好,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李怀玉。就这么过下去,不看到李怀玉,她还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也就不用发愁了。 111 冰冷的除夕 或许是因为条件不好的缘故,林清的病也是反反复复,没有特别严重,但也一直不见好,就这么一直养着。 按理说,嫔妃第一次侍寝之后,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但因为宫中没有皇后,而太后又曾经亲自剥夺了于贵妃接受嫔妃请安的资格——虽然那些依附于她的嫔妃还是一样会去,另外浣花轩只住着她一个人,也没人领着她去给太后请安,她本人又病着,所以竟是一只窝在浣花轩里。 而宫里的人似乎也都将她遗忘了,没人来请她出门,也没人来找茬。林清也乐得大家都将自己忘记,过一段轻松的日子。 进了腊月,宫里也开始渐渐有了年味。 林清的年例也已经发下来了,只是少得可怜。这口口难得精神极好,便让春凝将东西都拿出来看。 内务府发下来的,除了用来摆设的东西和食物之外,还有两套衣裳和一匹布。林清就着春凝的手看了看,便放下了,“宫中嫔妃向来都只穿自己宫里做的衣裳,内务府送上来的,除非是特制的,不然没人会穿。” 毕竟内务府做出来的衣裳,尤其是这种年节时候发下来的,都大同小异,嫔妃们自然不愿同别人穿得一样。 除非是那些技艺出色的绣娘专门为主子量身定做的,比如李怀玉就有好几件常服,是十个绣娘一整年时间才能做出一件的。只有那样的衣裳,主子才会上身。而自己裁剪缝制,就可以做出喜欢的样式,也更显得体面尊贵。 春凝闻言立时苦了脸,“这……那主子的衣裳也要咱们自己做吗?” “怎么了?”林清不解的抬头看她,自己做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春凝支支吾吾的道,“小主也知道,奴婢从前在家时,家里过得不好,所以也没什么时间学女红,若只是做奴婢自己穿的衣裳,那也就罢了,主子的衣裳只怕……” 林清明白了。春凝都不会,更加老实能干活儿的香凝想必也是不会的。这么说,除非是自己动手,否则这衣裳是没得穿了。她想了想,虽不知究竟如何,不过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便道,“既然如此,我自己做就是了。你们不必担心。” 春凝有些踌躇,怎可让主子自己做这种事儿呢?可是睡觉浣花轩一共只有三个人,她们都不会,也找不到别人来做来了。林清不理她怎么想,直接道,“将这布留在这里吧。反正我每日就这么躺着,也闲得很,有些事情做,说不定好得快些。” 春凝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林清便每日里都在屋子里做衣裳。因着时间赶得紧,所以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复杂的样式,只是在袖口和衣领绣了花,便连裙摆都没有。好在她的衣裳料子素淡,不绣花也不碍什么。 春凝看了便道,“好看是好看了,可主子若是穿着这一身去参加除夕宴会,只怕皇上和太后不喜呢!” 林清自己瞧了,也觉得不喜庆。便道,“那有什么,分给我的料子就是这个,难道我还能变出花儿来不成?既然这个不行,那就穿内务府送来的吧,红色多吉利。” 内务府送来的衣裳是水红色的。可能也知道嫔妃们不会穿这衣裳出门,所以做得并不特别精致,那衣裳一穿出去,就等于是告诉别人自己寒酸得很。 不过林清心想,自己如今在别人眼里大约也没什么好印象,便是寒酸些也没什么,或许还能满足某些人扭曲的心理呢! 只是她们都想太多了,一直到腊月二十几,浣花轩都没有收到除夕年宴的邀请。林清知道,这大概是有些人从中作梗,不想让自己出现吧?不过她又想,其实还有些人巴不得自己出现的,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出手? 春凝和香凝每日里出门去打听消息,可是却从来不说给她听。林清大约也能够猜到,外头如今想必热闹得很,只有浣花轩,是真的被人给忘记了。 一直到大年二十九,林清都已经做好了不去参加除夕家宴的准备,甚至还挑动了两个丫鬟,将浣花轩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贴春联,贴福字,打算三个人自己过。内务府却突然派了个小丫头过来给她送帖子。 那个宫女说是忙忘了。这么个小丫头,明显什么都不懂,让林清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将人打发了。 “小主,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不让小主去就不让,怎的这个时候才来?”春凝不忿的道。 林清摇了摇头,“听说嫔妃们在家宴上都要表演些节目给皇上助兴的。众所周知,你家小主从宫女出身,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可能是为了这个吧!” 春凝先是不解,然后惊讶道,“小主,你是说她们故意拖时间,不让小主准备表演的才艺?” 可能有一点这个缘故,毕竟除夕家宴,也是很多人一鸣惊人的地方。譬如当初的温美人和莲妃,就是在太后和皇上的寿辰上拔得头筹,进而获宠。或许对方不想让她也有这个机会。 不过若真要准备,早就准备好了,不必非要等人来通知。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可林清不想去追究。现在的她,并没有争宠的欲望,所以也就不在乎这些争斗的手段了。 “不管是怎么回事,既然来通知了,那就非去不可。还是准备一下明天穿的衣裳吧!”林清道。 “对,小主的身子还没好全,最好是多穿点儿,除夕宴是安排在晚上,万一再受了寒可不好。”春凝说着便去忙活了。 林清将手中才剪好的“春”字放在一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根本不想去参加这个所谓的宴会,可到头来还是要去。这世上的事,难道都是如此,想要的偏偏得不到,不愿意的就总是跟着你。 到了除夕这日,春凝和香凝一大早就起来,最后一次将浣花轩收拾了一遍。林清便放了她们二人的假,“家宴上,只怕什么都吃不着,你们别跟着我去了,就在这浣花轩里松快一下吧。自从来了我这里,我一直病着,什么都靠你们,你们连一点儿歇息的功夫都没有。” 春凝本不同意,不过最后还是被林清劝住了。毕竟小主们家宴的时候,的确是只能坐在角落里,用不上她。而且跟着的宫女待遇更差,去了也是受罪。 林清换好了衣裳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走了一会儿,竟是下起雪来。她紧了紧衣领,只觉得冷的慌。不知道设宴的蓬莱洲里情况如何,还是这么冷的话,可怎么受得了? 又走了一会儿,林清忽然脚下一滑,竟是摔了一跤。虽然人没什么事,可是衣裳都弄脏了。这一身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参加家宴的,不然就是大不敬。 她暗叫倒霉,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摔了呢?可是起身的时候,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油脂的味道。这御花园中的路上怎会有油?!莫不是有人故意将油泼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人摔倒吧? 林清脸色一变,她因为吃东西口味清淡的缘故,这才对油脂的味道敏感,等闲人不会注意到这种小地方的。看来那背后之人想得倒是很周到。 林清现在担忧的是,到底这事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别人?若是自己,那又是谁,连自己这个更衣都要放在眼里,花费那么多的心力? 踌躇了一番,低头看看裙子只是沾到了一点东西,不仔细根本看不清。她想起从前跟着李怀玉参加宴会,其实根本看不到低位嫔妃们所在的地方,也不会去关注。想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打定主意,她便继续往前走。她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阴谋,针对的又是哪一个? 走到了蓬莱洲门口,林清正要往里走,却被人上前拦住,“你是谁?里头是宫里的家宴,可不是你能随意乱走的地方!” 林清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浣花轩的林更衣,收到通知来参加家宴的,让我进去。” “哈!这种话谁会信啊?皇上的嫔妃会穿着内务府发下的衣裳?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别是哪个宫的丫鬟跑出来了吧?再说小主们都是提前到场,谁敢拖到这时候?快走吧,皇上就要到了!”那人不屑的推了林清一把。 林清还待解释,却听到后头喧闹的声音,皇上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竟是身体比思想更快,快步退到了一旁的阴影里。 她只是不想让李怀玉看到她。——虽然他或许都已经不记得她,可是林清自己,对当初的事,仍然很难释怀。那碗粥虽然是她端进去的,可是李怀玉问都不问,就认定了是她下药,可见对她根本没有一丝信任。枉她以为自己在李怀玉身边得用,其实不过是假象罢了。 几十盏宫灯在前头开路,李怀玉和太后就在那一片光明之间走着。林清心里自嘲的想,看,这就是差别,自己只能摸黑走过来,而李怀玉,却能够这般排场。他穿着那件十分衬人的明黄色龙袍,越发长身玉立,风姿卓越。一只手扶着太后,似乎在说什么话,唇边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 林清就这么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和他之间,不止隔着光与暗的距离,甚至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永远也无法触及。 112 莲妃来探病 除夕宴林清到底没有参加。看到李怀玉之后,她已经失去兴致了。就这么站在蓬莱洲前面的小路上,林清只觉得意兴阑珊。想回浣花轩去,但又怕那两个丫头知道了纠缠,索性就留在了这里。 直到宫宴结束之后,远远的瞧着那些人一个个陆续离开,林清心中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她是如此的抗拒成为那一群人之中的某一个,为什么命运最后还是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结局? 回到浣花轩,林清的病情又开始加重。春凝和香凝两个小丫头还想问她家宴上发生的事,见她懒懒的,这才罢了。林清自己躺在床上,让她们继续去玩。谁知第二日一早起来,伸手一摸,得,又发烧了! 施良都已经成了浣花轩的常客,熟门熟路的给林清摸了脉开了方,还能随口打趣两句,“你这身子只怕是不想要了,就这么可劲儿折腾吧!到时候有你受的!” 林清不以为意。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因为条件不好,所以好的慢点儿罢了。若非昨口口在冷风里站了一个多时辰,今日就该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春凝却将此事看得很重,“昨儿小主去赴宴,为何会受凉?奴婢听说,蓬莱洲可是暖和的很呢!”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清,仿佛已经洞穿了她的谎言。 林清摸了摸鼻子,“好吧,说实话,其实我根本没去参加什么宴会。才走到门口,就给人拦下来了,说是宴会已经开始,不让我进去。我本想着回来,又怕你们问我,所以就在外头待了一会儿。” “待了一会儿?!”春凝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好几个音阶,“小主所谓的提高了一会儿,就是在外头从开席等到宴散?”她瞪着林清,仿佛只要她一点头,就要将她暴揍一顿。 “怎么了怎么了?”香凝本来在熬药,听到春凝的声音,急忙跑进来,“奴婢听到春凝姐姐的声音,可是小主有什么不好?”待看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忍不住笑了出来,“春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与小主说话要轻声细语才是。小主还病着呢!” “是啊,还病着呢!你怎么不问问,她这病到底是怎么来的?”春凝寸步不让,“有这么一个不将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的小主,我怕咱俩迟早有一日要被累死!” 春凝的话说的很随便。她原本就不大看得上林清这个小主的出身,说到底还不是跟她们一样是伺候人的,攀龙附凤,结果怎样?后来知道林清的事应该另有隐情,可是既定的印象已经留下了。所以这个第一回见面就敢当面顶撞林清的宫女,面对她的时候丝毫不露怯。 “小主做了什么?”香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道,“纵然小主有什么……春凝姐姐也该好好说话。”老实的香凝一直记得姑姑教过的,要听主子的话,所以对春凝的做法很是不解。 林清并没有因为春凝的态度而生气,因为她知道,这个宫女大约是真将自己当做了相互扶持的人。她自己既然没有争宠的打算,又何必摆什么嫔妃的架子?能够有个人作伴,也不错。 所以她主动开口给春凝解围,“你别怪她。她说得有理,是我不对。我从今天起一定将自己的身子看得好好的,再不生病,如何?”心里却想,这病怎么会听人的话呢,你让它不生它就不生了? 春凝听了,心头一喜,面上却还是嫌弃的神色,“谁管你,反正是你自己的身子。”然后转头,凶巴巴的对香凝道,“药呢!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香凝急忙跳起来,跑出去看着她的药了,林清看着她们两个人,唇边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 算了,不要再去想李怀玉的事情,就这么过下去,也未必不好,不是吗? “今儿是初一对不对?我还没给你们两人发赏钱呢!”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个主子的失职之处了。 春凝此时已经整理好心情,含笑道,“小主有这个心就是了,咱们发再多赏钱有什么用?” 香凝正好从外头端着药进来,听到“赏钱”两个字,便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林清,“小主可是昨儿在晚宴上得了什么好的赏赐?能让奴婢们瞧瞧吗?” 她还不知道林清根本没有参加宴会,林清也不打算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笑着接过药碗,一口喝掉,然后伸手将桌边放着的那个小盒子拿过来打开,递给她们俩。 春凝接过去一看,便立刻递了回来,“这样贵重的东西,小主还是自己留着戴吧!给了奴婢们也是浪费。” 香凝好奇的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见是两支珠钗,也跟着推拒道,“就是,奴婢们要这个没用。” 怎么会没用?不单是嫔妃们攀比,宫女之间也一样的,比谁在主子跟前得宠,比谁的主子出手大方,比主子赏的衣裳首饰……什么都要拿出来比一比。或许春凝和香凝认识的人不多,但总有几个的,将来走出去遇到了,林清不愿她们也跟着被人看不起。 “这珠钗没有你们想的贵重。”那珍珠是空间里产出的贝壳里开出来的,根本是没本的买卖。她从前还在家的时候,就用那珍珠去打了许多的首饰。原本是打算要做生意的,后来因为她爹不喜欢,所以没做成,一直留到现在。 春凝仔细的看着林清的面色,见她是真的不在意,才将那盒子又拿回去,“既是这样,主子赏赐的东西,奴婢们再没有推拒的道理。”说着便拿出一支给香凝插上,自己也戴了一只,然后拉着香凝给林清磕头,“谢主子赏,给主子拜年了!” 林清虽然不习惯被人跪,但是也知道宫里的礼节就是如此。便按捺住自己,笑着受了。 主仆三人这才高兴起来,林清让她们拢了炭火,三个人在一处嗑着瓜子说话,竟然隐约也有了一些后世过年时的情景。——可惜没有春晚,不然就真是齐活儿了! …… “主子,打听到了,浣花轩又请了太医,只怕林更衣的病又犯了,这才没有参加昨夜的宫宴吧?她这病可拖得够久的了,该不会是故意不去参加,让主子成为那几位的笑柄吧?”砚儿有些不忿的对莲妃道。 “别胡说。”莲妃抬手制止了她的猜测,“林清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本来也不愿意她去参加什么宫宴,平白给人瞧笑话罢了。是于贵妃从中使力,才将她的名字添上去的。我本来想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你不同意,这才罢了。如今她没去,不是很好么?” “可她自己做的事儿,主子却要受人嘲笑!”砚儿仍是不服气,“也就是主子心善,这才想着为她打算呢!不过这事儿的确十分蹊跷,于贵妃为何想让她来参加宫宴呢?就不怕皇上再想起她来?” 就是莲妃,也不敢担保皇上就真的将林清这么丢下了,毕竟是在跟前伺候过,用惯了的。听说她刚走那两天,皇上总是会叫出她的名字来。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被后宫嫔妃视为眼中钉,但又不敢去找麻烦,就怕皇上听了消息,反而记起这么个人来。 所以砚儿才不让莲妃在皇上面前提。那于贵妃又是为什么非要让林清出席?除非她有办法让皇上即使瞧见了林清,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莫非于贵妃另有安排?林更衣这回的病,也不知与她有没有关联。”砚儿猜测道。 莲妃想了想,道,“这个咱们不管——当然咱们也管不了。你有没有问过,林更衣的身子到底如何?上回就说病了,这都一个月了,怎的还没好全?” “听说是昨儿晚上又受了凉。”砚儿想着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说了出来,“奴婢也是才听说,浣花轩那里的条件可不怎么好。更衣的位分低,分到的东西也没多少。没有好东西补着,天气又冷,林更衣自然好的慢。” 她也只能帮上这么一点忙了。只要林清不和主子抢皇上,便让她过的好些吧!也算是谢谢她当初对自己的照拂。如果不是她,自己绝不可能这么快适应皇宫的生活,砚儿想。 莲妃闻言,蛾眉轻蹙,“怎会如此?位分再低,也是皇上的嫔妃,怎能苛待?”话虽如此,她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是知道的,下头的人欺上瞒下,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并不了解有多严重罢了。 砚儿也道,“若是份例全都发下去,也勉强够用了。只是过了手的人,总要克扣些,真到了那些小主手里,已经没有多少了。她们既无位分,又无恩宠,见不到皇上,冤屈自然也没处说,谁敢真和内务府计较那点东西,反而得罪人呢?” “想不到,有一日林清也会落入这种境地。”莲妃闻言轻叹道,“既然是这样,本宫去瞧瞧她吧!想来内务府的人瞧我的面上,也能善待几分。” 那倒也是,主子的面子,谁敢不给呢?砚儿说这话,本来就有让莲妃给林清撑腰的意思。不过她却没想到莲妃会亲自过去探病,连忙劝道,“奴婢过去瞧瞧也就是了,主子何苦走那么一趟?天寒地冻的。” “就是天寒地冻,所以我才要去看看,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砚儿,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她救过我的命,我如今怎能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呢?” “小姐……”砚儿一惊,竟是连在家时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113 变质的友谊 莲妃带着人来到浣花轩的时候,林清正在睡觉。 看到浣花轩外面破败的院墙,莲妃的脸就沉了下来。她知道林清可能过得并不特别好,听了砚儿的话之后,更是觉得可能很不好,但她没想到一切比她所想的还要不好。 “砚儿,你叫人去请内务府的总管过来,本宫倒要问问他,皇上的嫔妃是不是只能住在这种地方!”她指着院墙上枯败的爬山虎,怒气冲冲的道。 听到声音出来查看的香凝见了这个排场,心生忐忑:那位娘娘瞧着不是很和善的模样,会不会是来找小姐的茬的?不过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她偷偷抬眼一看,竟然是关雎宫的莲妃娘娘! 这时候大家也都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往这边看来。惊讶之下,香凝做了一件让她事后后悔莫及的事。她砰的一声关上门,转身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小主,莲妃娘娘来看你啦!” 这院子不大,她的声音外面也能听得到,莲妃看着紧闭的门哭笑不得的想,她这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啊? 林清睡得不熟,听到声音也就醒来了。春凝一把按住准备起身的她,“小主还病着,想必莲妃娘娘不会怪罪的。还是奴婢去迎接吧!”说着就出去了。 却见院子里只有香凝一个人,她不解的问,“不是说莲妃娘娘来了么?人呢?” “啊?人在外面呢……”香凝这时候也发现了自己的行为十分不妥,有些不安的绞手指,“春凝姐姐,我……我看见莲妃娘娘,太过激动,所以就忘记请她进来了!” 春凝更加哭笑不得,连忙过去将门打开,将莲妃请进来,“莲妃娘娘恕罪,香凝她方才只是一时太过惊讶,所以才会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因为上次请太医的事,莲妃对香凝的印象不错,便笑着道,“无妨,她可能只是没想到本宫会来罢了。听说你们小主病了,如今怎样了?”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浣花轩的情形。 春凝也看出来她隐晦的打量了,心里想着,或许可以请莲妃娘娘帮小主一把呢!住在这样的地方,这病怎么养得好?“小主吃过药,已经好些了,娘娘请进屋吧。” 莲妃进了屋,看到林清倚在床头看着自己,整个人显得非常单薄瘦弱,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一酸。 将人都打发出去,良久她才开口,“你……还好吧?” “还好,在这里住着,心里很安宁。”林清觉得自己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斗志满满的状态了,所以现在这样,未尝不好。这种宁静的日子,许久不曾有过了。 莲妃却只当她是在客套,“这地方哪里好了?你瞧瞧这屋子,什么都没有,冷冰冰的,难怪你的病总是养不好。我本来以为你就算过的差,也不至于受苦,谁知……” 林清摇了摇头,“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真的。这些外外物,我并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莲妃看着她道,“你说过,你大的心愿,就是有一日能够出宫去,得遇良人,过上平凡普通的生活。我当然知道,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呀!” 林清也看着她,只觉得心底有一种又酸又苦的感觉漫上来,将她整个人淹没。“你在怨我。”她说。 “是啊,我怨你。”莲妃忽然红了眼圈,“我怎能不怨?林清,你可知道,我本来不愿进宫,我本来也想过平凡普通的生活。可是我没有选择。后来我进宫了,皇上待我真好,比任何人都好。可是……”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流转着的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可是我知道,她还有别的人。他是皇上,当然会有别人,我也知道。可我只当做不知道,反正我在关雎宫里也看不到,就只当做没有。但你不一样,林清。为何是你,偏偏是你……” 是啊,为何是自己,偏偏是自己……林清整个人忽然往后一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何是我。可是你不高兴,可以怨我,皇上不高兴,也怨我。你们都怨我,可是我又能怨谁?我什么都没有做,可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莲妃听了她的话,似乎也有些迷茫。她本来就不信林清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如果不怪林清,她实在做不到。可是林清说得对,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莲妃想了很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握着林清的手道,“你没错,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林清……” “别说……”林清急切的打断了莲妃的话,“别说,求你不要说出来,说出来了,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卫木兰了。我宁愿你恨我,你恨我吧!我是应该恨的……”她颤抖着开口。 她曾经舍不得她这一份宫中难得的纯真,偏偏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是自己亲手将这份纯真打破。 她知道莲妃想说什么,她一定是想说,“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既然是这样,我宁愿是你。” 可这却不是林清想要的结果。她最不愿尚海乐卫木兰,因为她拥有自己费尽心力想要保存的单纯和天真。林清希望这单纯和天真能够永远保持下去。 可是她明明也知道,其实一切都回不去了。 许多后宫妃嫔在刚刚入宫时都是天真善良的好姐妹,只是在宫中口口相伴,彼此熟悉,然后因为相处时的偶尔一丝大意,由此滋生出羡慕,不甘,嫉妒,愤恨,进而彻底失去姐妹情谊,甚至化友为敌也不无可能。可她却不同。她是从宫女升上来的,尤其还是以那样一种方式承宠。这宫中的姐妹情谊,看的还不够清楚吗?莲妃可能对她不忍心,可是她心里总是有怨的。 从前她还是个宫女的时候,莲妃想跟她姐妹相称,却碍于主仆有别。终于如今可以姐妹相称了,姐妹情意却早已经不在了。 林清早就料到,却还是会无端的觉得怅惘。她宁愿莲妃恨她,也不要这样一份变质了的姐妹情谊。 矛盾的是她也知道莲妃根本不会恨她。因为她的确是个善良而又单纯的女人,她不会恨。 到了这种地步,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别的话可讲,莲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叫了内务府的总管过来,等会儿让他将你这里收拾收拾吧!这么冷的天,这屋子跟外头也差不多,你还病着呢,这样怎么能行?我会跟他说,若你份例的东西不够,便将我的拨过来。” 见林清想开口,她连忙阻止道,“你别拒绝我,林清。只是这个冬天而已,你现在身子不好,我是不能看着你这样的。等过了这个冬天,就恢复原样好了。行吗?” 她还能说什么?莲妃连她的自尊都考虑进去了,处处为她着想,她怎么还能婉拒她的好意? 莲妃见她不说话,便出门去见内务府总管了。 内务府总管叫邵青保,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面相十分和善,让人观之可亲。他见了莲妃,便十分光棍的跪下,“给莲妃娘娘请安。” 这么殷勤的请安,莲妃想要给个下马威都不合适,果然是个会做人的。莲妃只能叫了起,又问道,“你可知本宫今儿将你叫来这里,为的是何事?” “奴才不知,请娘娘示下。”邵青保笑嘻嘻的道。 既然没法给下马威,莲妃也不好很下他的脸面,毕竟这个位置十分紧要,这邵青保,她平日里听说,似乎是太后的人,若是不给面子,到时候也不好跟皇上交代。 因此便直接道,“本宫一直都知道,邵总管是十分公正严明的。只是邵总管也瞧见了,如今这浣花轩是个什么模样儿!林更衣的位分再低,那也是皇上的嫔妃,怎能这般将就?” 这般将就的人多了,只是没人给她们撑腰罢了。邵青保也知道,今儿莲妃既然将他叫过来,就是想让他知道,这林更衣的靠山是她,不准慢待的意思。也就跟着点头道,“这年下事多,恐林更衣搬来的时候,没有时间整理这里,奴才回去就叫人过来收拾,务必弄得妥妥儿的!” “嗯……本宫方才在林更衣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啧,冷的跟冰块儿似的。怎么内务府的炭火没有发下来吗?”莲妃又问道。 春凝在一旁听着,此时连忙站出来道,“回莲妃娘娘的话,炭火发下来了。只是小主的份例不多,不敢多用。” 邵青保闻言在心内暗暗点头,看来这浣花轩虽有莲妃撑腰,但也还看得清身份,并没有凭着这个就想抖起来,便是照顾些也没什么,因此满口答应道,“今年进的炭火多,林更衣如今病着,便多领些也没什么,反正是白放着的。” 莲妃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这还像话。这个冬天林更衣这里的份例若是不够,就将本宫的拨些过来,可千万不要短少了。明白了吗?”邵青保连连答应,莲妃这才让他回去了。 “好了,本宫出来这会儿,也该回去了。”莲妃站起身对春凝道,“伺候好你家小主,有什么缺的,就到关雎宫来告诉本宫。再有,一会儿本宫让人送些补身子的东西过来,炖了给你家小主用,还是得好起来才行。” 春凝点头不止,心想莲妃娘娘看来对小主十分照顾,倒不像传言所说的模样了。 114 世界下雪了 “小主,莲妃娘娘和你说什么啦?”香凝是个没心眼的,大约是觉得莲妃肯来看她家小主,就将莲妃定义在“好人”这一档上了,所以毫不避讳的发问。春凝在一旁看得直担心,但看林清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林清的确不是很在意,她和莲妃的事,随别人怎么说吧,但在她心里,是将莲妃当做自己的妹妹那么看的。虽然也明白两人之间的情意只怕会这么淡下去,可是心中总是存了一分怜惜和不忍。 “没什么,莲妃娘娘心善,听说你家小主在这里过得不好,所以过来瞧瞧罢了。”她道。 香凝就信了。因为邵青保的确是在莲妃走后,就带着人过来,“林更衣瞧着这浣花轩有哪处需要修补的?只管告诉奴才就是了。”真瞧不出,这林更衣竟然和莲妃娘娘关系匪浅,看来流言不可尽信。 传言之中,林更衣是个巴着莲妃上位,然后又背主爬上龙床的狐媚子。只是单看这林更衣的模样,也就是清秀而已,比之莲妃娘娘,那真是差了几条街去了。 再看这林更衣的穿着打扮,一身半旧的青色素衣,一点花哨都没有,头上只用了一支银簪将头发拢住,别的就没了,连耳坠子都没带一个。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宫的丫鬟呢!就是莲妃娘娘身边跟着的那位砚儿姑娘,穿的都比她好多了。 所以邵青保有些不解。既然莲妃能够想到让人过来休整浣花轩,甚至连自己的份例都舍得拨出来,为何就不送林更衣些衣料首饰,也让她打扮的喜庆些?这大年下的,林更衣的打扮,太后和皇上看了只怕都会不喜欢的吧? 不过主子们的事儿,奴才要琢磨,但也不能琢磨透了。所以邵青保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原委来,也就放弃了,看着林清在院子里将需要休整的地方一一指出来,“这院墙恐怕要加固一番,角落里也要仔细打扫。最重要的是,屋顶的瓦片要换过,不然下雨时漏雨了可不好。邵总管,是不是?” 她说话还算客气,所以邵青保十分卖面子,连连点头,“林更衣说的是。这墙上的爬山虎也一并处理了?” 林清沉吟了一下,“不必,那爬山虎我很喜欢,就留着吧。——对了,邵总管,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将这院子里的石板撬起来?我打算在这院子里种花。” 这个邵青保知道,林更衣一进宫时,是分在御花园的清茶园的,后来去了乾清宫,负责的也是照料花草的工作,然后才升到一等贴身宫女的。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林更衣很喜欢种花,很会种花。虽然有点儿麻烦,但既然人家提出来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然可以,莲妃娘娘都吩咐过了,一切按照林更衣要求的来弄。林更衣要在这里种花,可有种子?”邵青保十分体贴的问道。 有是有,不过再多一些也无妨,况且有些品种的种子她还真没有。何况有些花根本不是用种子就能种出来的。林清从善如流的问道,“还没有呢,邵总管可有教我?” “奴才哪里有那本事……只是内务府每年都要将御花园中的花草补种些,那花苗过几日也该送来了,林更衣要是有需要,也可过去挑选一些。”邵青保道。 林清点头,示意春凝将此事记下,“如此就多谢邵总管了。” 邵青保带来的人动作十分麻利,林清本以为需要几日时间,没想到他们只用了一天就将浣花轩收拾一新了。如今从外头瞧着,也是个不错的小院儿,只是进了屋才知道,里头的摆设着实寒酸。 邵青保本来打算送些东西过来的,不过被林清拒了。什么身份用什么东西,宫里是有规矩的,若是自己逾越了,说不得就让有心人拿住了小辫子。还不如就这样,反正已经习惯了。 春凝瞧着院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头疼道,“小主即便要种花,只要一小块地方就是了,何必将整个院子都翻过来?瞧着也不好看。” 真的是整个都翻过来了,除了从院门通向屋门口留下了一条小路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将石板撬了,土地翻过,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种泥土的清香。只是看着着实闹心。 林清也不在意,一边将自己原本就有的种子拿出来,一边笑道,“这有什么?反正不碍着你走路。如今是不大好看,不过等开春了就好了。” 这院子里没有树,她准备全都种上草本花卉,等到了季节,满满一院子的花,不信春凝还觉得不喜欢。 春凝见她说不听,便换了个话题,“小主的身子还不好,还是进屋去吧!在这院子里受了风,只怕病情又要反复了。”这都一个月了,病还不好,林清自己没什么,两个宫女可都急坏了。 林清听话的回了屋里。这事儿在哪都能做,就不要再挑战春凝的耐心底线了。 香凝倒是兴致勃勃的跟在一旁瞧着她将各种花种摆出来,不时发问,“这是什么种子?没想到这么一点儿种子,能长出那么大的花来。” 林清见她喜欢,就一个一个教她认。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懂,这还是进宫之后才勉强学出来的。也就是自己手里有的她能认全了,所以没一会儿就教完了。 春凝急不可耐的就要去将种子种上,林清连忙拉住她,“如今还冷得很,这天像是要下雪的。你如今种下去,也只有冻死的份儿!”春凝这才消停了。 没想到说什么就是什么,傍晚的时候,天上就忽然飘起了雪花。 这场雪足足下了好几天,才堪堪收住。 第二天早上起来,香凝笑对春凝道,“昨儿春凝姐姐还嫌弃这地上全是泥不好看,今儿可不是都遮住了?” 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厚,春拿着笤帚将留下来的那条小路上的雪扫开,闻言道,“不是我嫌弃,是本就不好看。况且你以为下雪了真就好么?等这雪一化,满院子都是泥泞,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香凝吐了吐舌头,兀自抓着一把雪玩得痛快。她从前在家的时候,每当下雪时,哥哥总会给她堆一个雪人。只是进宫之后,便没有这样的自由了。说起来,浣花轩的日子,竟是她入宫之后过的最好的一段时光了。因此也不似从前木讷,笑着对林清道,“小主,咱们堆雪人吧!” 林清就在屋子里,开着窗看她玩儿,闻言笑道,“不着急,瞧着这雪下的越发大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俩都别忙活了,快进来暖暖吧!” 的确,此时天色看起来还是暗暗地,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扬扬的往下降,时不时来一阵风,将漫天雪花卷的不辨方向。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看起来极是苍凉。 香凝闻言便乖乖地回了屋,春凝见只剩下门口的一点,便快手快脚的收拾了,才跑回来。 她一身的雪花,看起来倒像是个雪人了,香凝一边笑一边走过去帮她拍打身上的雪。 这场雪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雪都到了香凝的膝盖以上,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坑。偏偏香凝顽皮,竟是不顾寒凉,在院子里踩出了一串印子。 春凝见林清看得入神,便开口道,“小主若是喜欢,也出去走走吧!成日里闷在这院子里,病也好的慢。” 林清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春凝便欢喜的去拿了衣裳来给她换过,又伺候她重新梳了头,这才扶着她往外走。林清哭笑不得,“我哪里就这样弱了?你去和香凝玩吧,让我自己走走。” 春凝只是摇头。香凝那丫头心思单纯,主子不让伺候,她就真自己去玩,春凝可做不到。既是跟着主子出来的,自然要在一旁照料着。若自己想玩儿,也不必劝着主子出门了。 因为是难得出门,便索性走得远些。林清自从来了浣花轩,只在除夕那夜出过门,那还是在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此时看到宫里四处银装素裹,心情倒的确是畅快了些。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季节。很小的时候,那时她还在父母身边,单纯的快乐着,每到冬日,跟着一群小朋友跑出跑进,拿着简陋的滑雪装置玩的不亦乐乎。那时候她似乎是喜欢这个季节的。 后来长大些,冬天去学校上课,教室里冷冰冰的,手脚都起了冻疮,一整个冬天都难受的要命,她便渐渐不爱出门,也这样的天气了。 再后来,少女的心思隐秘无痕,只觉得这样的季节带着说不出的伤感,也带着说不出的美好。大学时候,宿舍的几个人站在学校最陡的那条路上,手牵手站着往下滑,漾起一片欢乐的笑声,那时候自己是单纯的快乐着的。 然后——然后她来到了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冷冰冰的世界,若非身怀空间,她只怕早不知被冻死在那条河上了。后来被姐姐捡回去,便一直病了整个冬天,好几次差点都熬不过去。 直到渐渐长大,她印象中的冬天却还是那样阴寒冰冷,让人喜欢不起来。 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又让自己体会了一次这样的冰冷。但也因为这冰冷,林清心里才越发的清醒,越发的看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115 看红梅傲雪 春凝也瞧出来自家主子正在想事情,所以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等林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很远了。这地方一看就透着一股偏僻荒凉的味道,应该没什么人会来。林清也从没来过,好奇的问道,“春凝,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春凝四处看了看,似乎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要是平时奴婢还能瞧出来,如今看着有些似是而非,不过……这边好像距离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不远了。”她说着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那边。” 林清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能够瞧见一片巍峨雄壮的建筑群。——皇上登基之后,太后的慈宁宫是翻修过的,所以在这一片的建筑里,显得十分醒目。 竟然走到这个地方来了,林清心下略微有些惊讶,道,“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几日只怕不少人来慈宁宫请安的。遇到了也是麻烦事。” 春凝心头有些不解,“小主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吗?”都到了慈宁宫,论理说,是应该去一趟的。 林清身子微微一僵,淡淡道,“不必了,即便去了,太后娘娘也不会见我一个小小更衣,何必自取其辱?”若不是那个女人,或许她是会照着规矩去一趟的,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春凝听出林清话中的不悦,也就不再说话,跟着她往回走。只是两人来的时候信步走来,回去的路远不说,也不熟悉。绕了一会儿,竟是走到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地方了。 林清心里有些焦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静不下来,总觉得像是要发生点儿什么似的。 就在这时,春凝忽然惊讶道,“哎呀,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林清闻言站住脚步,仔细的闻了闻,笑道,“这是梅花香,你不知道吗?想必这附近有一片梅树吧,不然这香味也不可能传的这般远。” 春凝将信将疑道,“真的?奴婢还不知宫中竟有这样一个地方呢!” “宫里那么大,怎么可能都看过了?”林清笑道,“我不是也没见过。可见这个地方,知道的人本来就少。” “那小主……咱们去瞧瞧吧!”春凝说的有些向往,“奴婢从前在宫外的时候,竟没有雨看过梅花呢!还是后来入了宫,也只是见过零星的几株。奴婢很想看看一大片梅花什么样呢!” 林清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宫里梅花最多的地方是梅苑,可是那地方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去的。因为它就在坤宁宫附近,而春凝从前都在内务府,自然没有机会去看。 就是她自己可以在御花园中随意行走的那段日子,其实也没有正经看过什么风景,那还是春天呢!——做宫女,说到底和做嫔妃是不同的,她们有做不完的活计,主子忙的时候你要更忙,主子歇着的时候,你却未必能歇着。 想到此处,她心中倒是升起了些许怜惜,遂笑道,“也好,若有开得好的,折一枝回去插瓶,让香凝羡慕去,谁叫她死活不愿跟着出来的?到时候只怕又要后悔了。” 春凝闻言欢喜不已,竟是连规矩都顾不得,快步走到林清前头去了。林清也不拘着她,笑着由她去了。 走了一会儿,果然便看到一片竹林里伸出来的几枝梅花。那梅枝旁逸斜出,看着说不出的自在清艳。 “应该就是在这竹林里了吧?难怪没人发现呢,藏得可真好!”春凝笑着回头朝林清笑了笑,又道,“奴婢进去挑一枝,小主便在这里慢慢的看吧!”说着就抛下林清,径自跑进那林子里去了。 林清忍不住摇头,瞧春凝这样子,倒是和香凝越来越像了。想必从前她的那些性子,也都是没法子才会逼出来的。如今日子好过了,没人拘着她,反而显出了真性情。幸好当初不曾真的将她送去慎刑司,不然如今怎么能有这样好的宫女在身边? 林清缓步走进那竹林之中,果然那竹子只是在周围种了一圈儿,里头却是一片梅林。 这一片红梅开得热烈张扬。火红的颜色在一片洁白的背景映衬下,更显得浓烈如火。在有些萧瑟的北风之中,看到这样一片轰轰烈烈的红色,让人下意识的就忽略了那一点儿冷。 林清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一个电视,里面女儿国的国王,名字就叫做红梅傲雪。 在她看来,六月的牡丹固然名动京城,固然国色天香,但总比不上这样严寒之中,傲霜开放。况且梅花的颜色那么单纯那么热烈,不是五彩缤纷的牡丹可以比拟的。 她屏住呼吸,踏入这样一篇火红的梅花海之中,彷如踏入了一个带着淡淡梅香的清幽梦境。 方才心头的那一点躁动,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之前,忽然就消失无踪了。林清想,固然人生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但这世上也还有这样的美景,总可以让人聊以自慰,人生并非总是无穷无尽的苦涩与算计,也还有这样动人的美。 只是下一刻,她的这种感悟,就立刻被现实粉碎了。 因为她听到了莲妃的声音,“砚儿,真是这个地方么?怎的这样偏僻,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应该就是了吧?主子,咱们进去瞧瞧吧,不然就要误了时候了。”砚儿答道。 林清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听到这声音,竟然下意识的藏在了一棵树后面。藏好了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就算是在这里遇到了莲妃又如何?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您真回不到过去,也不至于会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就算是遇到了,也能够相互笑着问一声好的。自己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想让莲妃看到自己在这里? 况且——她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留下的脚印,这个样子,也太明显了,就算要躲,对方也会发现的。 好在那对主仆似乎也没怎么注意到周围的脚印,还在一心找着什么东西。听得莲妃问道,“会不会走错了地方?这里哪里有什么亭子?” “再进去瞧瞧吧!奴婢明明看着是在这里的,不会错。”砚儿坚持道,“就算是错了,这时候也来不及了,不若就进去瞧瞧,主子小心脚下!” 这里的积雪厚的很,林清走的时候挑着走,就这样鞋子也渗了水,想必莲妃的情形应该差不多吧? 林清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出来的时间着实太长,而且浑身都已经凉透了。再不回去,只怕这才好了些的风寒又要加重了,到时候又要挨春凝和施太医的一顿说。 只是春凝这丫头,不是去折花么?怎的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未回来? 林清想了想,还是跟着春凝留下的脚印往里走,等找到她之后,便回去吧!若是还能遇到莲妃,一定不能再躲起来,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多好。 走了一会儿,果然便见春凝正站在一株梅树下,周围是四散的花瓣,头上肩上都落了些雪和花瓣,看起来狼狈极了,却又另有一种意趣。 “你这是做什么呢?”她忍不住笑了出声,“瞧着像是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 春凝回头见到她,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小主你瞧,奴婢挑的这一枝花是不是最好的?” 林清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挑的在哪里?怎的这半日都没有折下来?还弄成了这个样子。” 春凝无辜的指着树上最高的地方,那枝看起来开得最繁的梅花道,“不就是在那里?只是奴婢无能,折不下来,却又舍不得弃了这一枝去折别的,所以一直在这里守着。” “那你这一头一脸的又是怎么来的?”林清伸手从她的肩上拂下来几片花瓣和残雪。 春凝眼珠一转,笑着道,“这个啊……”说着突然猛烈的伸手摇了摇旁边的梅树,然后偷笑着抛开。只留下林清一个人站在梅树下,被落了满身花瓣和雪花。 原来是这样,这是她前世小时候经常玩的一个游戏,下雨或下雪之后,将小朋友哄到树下,然后猛然踹树,自己再跑开。然后就可以在一边笑着看落汤鸡了。她可是高手,没想到春凝竟然会跟自己玩这个。 于是林清在春凝还在偷笑的时候,迅速的绕过她,一脚踹在了她身后的那棵树上,然后再闪开。春凝头上本来就很厚的雪又增加了许多。 而且她可比林清惨多了,因为林清站的那棵树本来就被他摇过,所以没有多少雪。倒是花瓣还多一点,起码看起来意境不错。而春凝头上身上却几乎都是雪,看起来就像是在雪地里站了一夜所以身上落满雪花了似的,着实可怜。 “啊……”春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回头去看,便见林清站在一旁看着她,笑得十分得意。 春凝自来了浣花轩,伺候林清的这一个多月,还从未见过她这般笑过。或者说,她其实根本没有看过林清笑。因为林清平日里虽然也总是会微笑,但总让人觉得,那是她给自己的脸上的伪装,根本不是发自内心。 所以此刻看到她这样难得张扬的笑意,春凝忍不住有些发怔。 再没有哪一刻能让她这样清楚的明白,原来小主真的过得不快乐。这个认知让春凝忍不住心头发酸。从前劝着小主去争宠的自己,又何其浅薄? 116 再见李怀玉 “怎么,傻了?”林清走过来拍了拍春凝的头,“你这样子倒是真傻。” 以她的聪明,怎会看不出春凝眼中的神色?可是她林清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日子是自己选的,不论如何都要过下去,又何必再去想好或不好呢? 春凝也回过神来,将身上的雪都拍下去,才道,“不折梅花了吗?”一面还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枝头。 林清无奈,“你若能够够得着,我就让你去折。问题是,你能吗?” 不能,所以春凝老老实实的跟着林清往前走,颇有些蔫头耷脑的模样。林清看了不由暗笑,但还是小心的挑了一枝开得很好的折了下来递给她,“并不是你瞧着最好的,就一定能够得到。春凝,做人要学会取舍,才能过得开心。这枝也不错,不是吗?” 春凝愣愣的看着手中的梅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小主在安慰自己,不由露出一个傻笑,又看了看手中的梅枝,然后快步追了上去。小主,如果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奴婢就跟着你一起过吧! “呀!下雪了!”才走了几步,天上竟然又飘起了雪花。林清难得的皱了皱眉,“这样大的雪,也不知道那些贫苦人家能不能熬过去。”她从前看小说电视,下大雪的时候总是会压塌了许多穷人家的屋子。 可能许多人都不明白,那屋子怎的就这般脆弱,随便下点儿雪就压坏了。 其实古代的屋子很少砖石结构的。大多都是木质结构,或是土胚房,而许多人家的屋顶更是用厚厚的茅草搭成的(具体实例见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众所周知,茅草不是什么结实的东西,所以这屋顶便要年年修葺。 饶是如此,下雨之后,茅草却很容易将雨水留在里面,等着太阳慢慢晒干。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中间的茅草也会被腐烂。如此,自然不能承受太多的重量,才会被大雪压塌。 不过既然这茅屋的屋顶不重,其实也很难压死人。之所以每个冬天都会死那么多人,其实大多数都是被冻死的。尤其是老人和孩子,抵抗力差,就是冻不死也会生病,穷人家生个病也可能直接病死。 “所以我最讨厌冬天了。”林清喃喃道。她来到古代之后,是亲眼见过被压塌的茅屋的,不然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更加烦躁。 “听说皇上近来一直在忙,大约也是因着这个事吧?”春凝也不太懂,随意猜测道。 林清却忽然一笑,“这与咱们有什么相关?再不回去,倒是我只怕又要冻病了。快走吧!” 主仆二人快步往回走,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林清眼前忽然飘过一抹青色。虽然并不清楚,但是她却立刻就猜到了那是谁。——方才遇到过的莲妃,她身边的砚儿穿着的就是一件青色的衣裳。 她的脚步迟疑,很快就被春凝注意到,她往林清所看的地方望去,喜道,“小主,那边有个亭子!” 林清明白她的意思,可以过去坐一会儿,等雪停了再回去。不过林清其实并不特别在意,虽然现在雪下得很大,但一时之间,也不会就融化,所以也不用担心衣裳会湿掉。而且那亭子里四处漏风,冷飕飕的坐在里头只怕更加难受。 不过考虑到莲妃可能在那里,而且可能看到了自己,林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也好,咱们过去瞧瞧吧!那个似乎是莲妃身边的砚儿。若是莲妃在,不打招呼可说不过去。”她道。 两人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边走。此时雪已经下的极大了,天色灰蒙蒙的,能见度变得很低,所以直到林清走到近处,砚儿才瞧见了林清,连忙行礼,“见过林更衣。” 林清跟她是熟人了,便亲自伸手将人拉起来,“对着我行什么礼?我远远瞧着便觉得是你。这么大雪,你怎么在这外头站着,你家主子可是在里头?” 谁知砚儿听了,却是露出为难的神色,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清楚。林清本来还有些担心,待看她一直往亭子里头看,便大约明白了。 可能莲妃和李怀玉在里头吧!不然砚儿不会是这个样子,倒像是不想让人过去打扰。 她只迟疑了一瞬,便道,“对了,瞧我这记性,我回去还有事呢!就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春凝,咱们走——”说着有些慌乱的迈步离开。 却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是林清?你怎么不进来?” 林清顿住脚步,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她不是欲擒故纵,是真的不想见到李怀玉。也不知道莲妃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思才开口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去,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李怀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林清一时竟摸不清他的心思。 在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林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莲妃轻巧的倚在李怀玉身边,巧笑倩兮,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模样。 李怀玉也看到了林清。他别的没注意,光注意林清那双眼睛去了。 李怀玉很喜欢林清的眼睛,总觉得她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如同两泓秋水,静静的仿佛能够沉淀一切,有一种格外让人安心的力量。所以他从前喜欢将林清带在身边,甚至偶尔有烦心事,也愿意说给林清听。这可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才有的待遇。 但是如今再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再面对那双眼中的平静,他忽然觉得烦躁起来。林清越平静,他就越烦躁。她那个样子,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对她产生影响,就算是自己也一样,就算是成为了自己的人,也一样。 他很想做些什么,打破她这份安静的摸样,让她那双眼中,拥有别的情绪,能够装进去别的人别的事,比如他。但他同时也知道这种情绪不对劲。他能够按捺得住自己,但这种烦躁的心情并没有哪怕一丝的减少,所以他才不想看见林清。 这一分神,倒是让她注意到了别的,“林清,你怎的穿的这般单薄?” 林清身上仍是平日的平日的装扮,青色的衣裳,上面没有绣花,样式也简单,好在因是封了更衣之后才做的衣裳,所以瞧着很新,布料也不错。只是那衣裳穿在她身上,瞧着着实单薄。外头又没有个披风什么的,看起来似乎风一吹就飞走了。 头上也仍是一支银簪,没有格外的首饰。通身这么一看,竟是比当初伺候自己的时候还不如了。李怀玉心里有气。林清成了他的人之后,过的反不如从前伺候他好,这大大的扫了他的脸面,让他心中十分不悦,因此他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林清不知道李怀玉的心情变化,但是她知道,他不高兴了。 “回皇上的话,婢妾不冷。”她声音平缓的答道。其实她快冻死了,早知道就直接回去了,过来打什么招呼呢?难怪这样的日子莲妃会出门,原来根本是人约黄昏后。如今好了,打扰了别人约会,只怕莲妃和李怀玉都不会高兴。 李怀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过来。” 林清条件反射的便朝着他走去。但是才迈出第一个步子,她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她想起那一夜——那一夜他也是这样淡淡的吩咐她,“过来。”最后却是以那样一种方式收场。 林清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继而恢复平静,重新往前迈步。不走是不行的,他是皇帝,他的吩咐就是圣旨,就算心里再怎么抗拒,也要表现出服从。 莲妃也从李怀玉身边离开,伸手来挽她,“你身子可好全了?这天气冷得很,快进来暖和一下。” 林清进了亭子才明白为什么她要说“进来暖和一下”。被她认为是四处漏风冷飕飕的亭子,竟是用棉布全都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口子,亭子周围放了一圈儿火盆,坐在里头暖融融的。也只有皇帝和宠妃才能享受得起了吧? “多谢皇上,多谢莲妃娘娘。”她十分规矩的行礼谢恩。 莲妃对着李怀玉道,“皇上你瞧,林更衣可不是跟臣妾疏远了?如今见了臣妾,就只知道请安行礼,其余的话都不肯说了。” 真不知是抱怨还是炫耀,林清有些尴尬的道,“并不是婢妾不愿和娘娘说话,只是婢妾嘴笨,怕说多了反而惹娘娘不快。况且身份有别——” “什么身份有别?从前你是宫女的时候,说是身份有别,也就罢了,如今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你何苦还说这样的话?是不是,皇上?”莲妃开口打断了林清的话,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一种试探。 李怀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喜欢怎样就是怎样。若喜欢她,只管宣她去陪你说话就是了。想必林更衣也是极愿意的,嗯?” 林清心头一凛,立刻答道,“这是婢妾的荣幸,婢妾自然是欢喜不已。”暗中却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不明白莲妃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让人讨厌。 117 莲妃的用意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和林更衣原就有些交情,不过是不想让她见着臣妾的时候尴尬罢了,如今皇上这么一说,倒像是臣妾倚势凌人了。这岂不是让林更衣误会?”莲妃柔柔的开口道。 林清闻言不着痕迹的看了莲妃一眼,听她这么说,似乎还是故意要帮着自己的? 李怀玉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林清一眼,“既是你想和她好,那朕可不方便插手了。就要看爱妃你讨不讨人喜欢,能不能让林更衣喜欢你了。” 轻佻的语气让林清心中更加厌恶。这让她十分难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给李怀玉耍着玩儿的小丑,不管什么样的表情动作,都能逗得他哈哈大笑。但他眼中却从来留不下自己。 莲妃似乎也察觉到了李怀玉口中的嘲讽之意,小心的看了林清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微微松了口气,“今日叨扰皇上了,只是时候不早,皇上也该回去了罢?” 她不说还好,一说林清就想起来了,因着暴雪的缘故,这几日京城之中,按理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李怀玉这个皇帝也不例外。去年此时,林清虽然还在参加训练,但也知道些消息的。雪没有那么大,他却比现在忙多了。 这么一想,心中的嘲讽几乎遮掩不住,一个在这种时候还有机会和自己的宠妃人约黄昏后的皇帝,真替成国的百姓们感到悲哀。 其实是林清自己偏激了。李怀玉这几日的确是非常忙。因着暴雪的缘故,虽然封了印,但他却还要口口都去上朝,这个年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所以才在难得的闲暇之中,邀莲妃出来赏梅。谁知就这么碰巧就碰上了林清。 此时听见莲妃提起政事,便道,“也好,朕还有些事要处理,让人送你回宫?” 莲妃看了看林清,笑道,“臣妾难得见着林更衣,皇上就让臣妾和她好生说几句话吧!难道臣妾还能在宫里走丢了不成?” 的确,现在可还是大白天,莲妃即便真找不着路,也有的是人来帮忙。李怀玉想了想,也就释然了,“那你别呆太久了。这里虽然暖和,却也不比宫里,待久了不好。” 莲妃含笑点头,李怀玉这才起身带着人出去了。 林清一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头去看莲妃,“娘娘要和婢妾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尖锐,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今天莲妃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显眼,不止是她看出来了,想必李怀玉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那样毫不留情的讽刺自己。 莲妃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柔声道,“林清,你就那么讨厌我吗?难道你忘了,从前咱们是怎么相处的,怎么才过了没多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你若真是想跟我好好相处,就不该让我出现在皇上面前。”别说是她不想争,就是真的想,也不愿意当着莲妃的面,那会让她觉得屈辱。 莲妃有些慌乱的看着她,“我不是故意的,林清,我只是想帮帮你。” 这倒不是假话。莲妃原本是没有这样的打算的,她最知道林清的性情,她说不争,那就是真的不争。何况那日又去浣花轩看了她,两人也说了一会儿话。她知道林清是想就这么过下去了,但是她却不忍心。 不过她也知道林清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当时做的就已经够多了。所以本来也没什么想法。 是今日在这里突然遇上林清,莲妃从李怀玉的神色之中,才第一次看出来他对林清的在乎。——或许他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可是莲妃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些细微的表情所表达出来的东西。 皇上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她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来了。 所以她才会说出那种话,就是为了试探李怀玉是不是真的还对林清有感情。好吧,其实有感情才是正常的,毕竟是跟在身边伺候了一段时日的人,而且还是十分合心意的人。如果能够这样简单就忘掉,只怕莲妃才要更加担心呢! 虽然如此,但是李怀玉却在她的试探之中,一直表现出拒绝,所以莲妃也拿不准主意了。一方面她担心因为这个影响了自己的圣眷,另一方面,她也担心皇上本来对林清心存不忍,结果被自己破坏了。 好在李怀玉虽然没有表示,但似乎也没有厌恶。莲妃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清听到莲妃的话,只略略一怔,再去回想她方才说的话,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只能叹息道,“娘娘或许是好心,只是皇上从没有信任过我。跟他说这些是没有用的。我很感谢娘娘的好意,只是……大可不必。” 莲妃竟是想让李怀玉给她提位分。别说李怀玉会不会答应,就是林清自己也不愿意。莲妃到底是入宫的时间还短,而且一直都圣宠在身,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宫中的险恶。 可是自己却与她不同。如今自己只是个更衣,之所以被众人忽略,或许是还想看看莲妃和皇上的反应,所以才没有人动手。但是这样安静的日子,林清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过多久。 如果今日莲妃真的说动李怀玉给她升位,只怕明日里她的浣花轩便要成为宫中的众矢之的了。 ——对付不了莲妃,还对付不了依附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小嫔妃吗? 所以莲妃做的事有时真让人哭笑不得,若不是自己太了解,或许也会以为她是故意这么做,想要陷害自己。 “可我瞧着,你过的仍是不好。我再怎么给你撑腰,还是与你自己有地位不一样。我虽然不太懂下头的事儿,可也知道,你只有在这宫中占有一席之地,才能有好日子过。”莲妃认真的看着林清,“你还年轻,真要这么过一辈子吗?” 是啊,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吗?林清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李怀玉的女人,成为这后宫之中算计着的女人中的一员。 “多谢娘娘的关心,只是婢妾没有那个福气。”她轻声道。 莲妃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她本来还想邀请林清跟她去关雎宫做客,但是见到林清的表现,她才明白,林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自尊她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在这宫中。 其实莲妃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当然不愿意林清来跟自己分宠,但倘若林清真的要来,她也不是不能容忍。比起别人,她更愿意那个人是林清。——或许是因为,直到今日,林清看着她的目光仍是清澈,没有一丝利用吧! 莲妃都走了,林清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也就跟着走了出去,这才发现春凝正站在外头,瑟瑟发抖。 “对不住,皇上和莲妃娘娘拉着我说话,倒将你忘了!冻得很了吧?”林清拉过春凝的手一握,果然冰块一般。她连忙拉着她往回走,“咱们快些回去,你也用热水泡泡,不然你也病了,浣花轩就要乱套了。” 春凝倒是没有特别在意,她这个等级的宫女,这种苦只是等闲的,所以并不放在心上。瞧着林清的面色还好,这才放松道,“说起来,莲妃娘娘果真生得如同仙子一般,奴婢还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小主不知道,上回香凝去关雎宫求莲妃帮忙请太医,回去后就满口子的夸。” 林清只是微微抿唇一笑,“你那么喜欢莲妃娘娘,我送你去关雎宫好不好?” “小主说笑呢!奴婢是什么人,哪里就配伺候莲妃娘娘了?”春凝有些失落的道,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不就,“奴婢并不是说小主不好,只是……只是小主身边只有奴婢,莲妃娘娘身边那么多人,哪里轮得到奴婢伺候?” “便是不能伺候,每日能够瞧见这么一个仙子似的美人,也是赚了。”林清笑着打趣道。 春凝却当了真,急忙表忠心,“其实小主生的也好,只是从不打扮。如莲妃那种银红的衣裳,小主便没有。都是青色蓝色,也难怪不出彩。” 这年月的人欣赏水平都停留在大红大绿,林清着实和她没什么共同语言,只好道,“你家小主又不得宠,穿得那么好做什么,招人恨么?” “那倒也是。不过,奴婢瞧着,莲妃娘娘并不是不愿搭把手的人,小主为何……”春凝为人十分机敏,在外头虽然听不见,却早看出来莲妃有意无意想将林清推给皇上,可是林清似乎不领情。 林清倒没想到她有这样的眼光,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并没有什么。春凝,你可知你家小主可莲妃娘娘是怎么认识的么?” “奴婢听说过,似乎是小主救过莲妃娘娘,是真的吗?”春凝好奇的问道。 “是也不是。那其实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你家小主曾经救过莲妃,可我并没有想过要携恩图报。我实话跟你说,春凝,莫说我不愿争宠,就是要争,我也不会利用莲妃来帮我争宠。”林清郑重的道。 春凝似乎有些明白了,但似乎又更加糊涂。林清看她的模样,便道,“你不必多想,只要记着就是了。争宠的法子很多,做不能做的就是利用朋友。” 118 夏云素来访 两人回到浣花轩的时候,香凝已经在院子里推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见她们回来,连忙过来邀功,“小主您瞧,奴婢堆的这个雪人怎么样?” 她小脸儿通红,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林清,林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咱们香凝堆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 香凝这才满足了。随即却又反应过来,“小主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奴婢去烧热水给小主泡一泡吧!” “也好,多烧一点,你春凝姐姐也冻得够呛呢!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林清道。 “奴婢听人说‘去年没冬天,今年没春天’,看来似乎是真的了。”春凝在一旁搓着手道。 林清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话是哪里听来的,怎么我没听说过?” 两人走进屋里,春凝一边伺候她换衣裳,一边慢慢回想,“还真是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见过的。不过这话宫里似乎许多人都知道呢!而且说得挺有道理啊,小主应该还记得,去年的确是个暖冬,今年如今还看不出,不过是比从前冷多了。” 林清想了想,虽然觉得这传言十分怪异,但是也没有很放在心上。毕竟这古人就是喜欢编些童谣民谣出来唱。不过这个能够传进宫,倒是的确有些奇怪。 只不过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这话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所以她很快就忘到脑后了。 香凝很快烧好了水,两人在热水里泡着,这才觉得整个人舒展开来。林清忍不住笑道,“这天儿一冷,就觉得整个人都缩起来了。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季节呢!” “是啊,奴婢也不喜欢。”春凝的声音有些凝重,“小主不知道,奴婢小时候,每年冬天,我们那里都会冻死饿死几个人。奴婢小时候,冬天就没有吃饱过。又没有炭火可用,只能全家人窝在家里,门都不敢出呢!就盼着能够省下点儿口粮。” 林清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娘刚刚去世,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根本找不到奶水给他们吃,只能每天喝一点米糊糊。可是白米也很贵,全家人省吃俭用,才能供养得起。偏偏自己身子不争气,看病更是一大笔花销,那两年家中似乎总是显得很压抑。 后来还是父亲的职位变动,月银增加了,而且两个小孩子也能吃些粗粮,姐姐又做了许多绣活儿贴补家用,这才慢慢好起来。 所以冬天虽美,可是贫苦人家,哪里有那样的心力去附庸风雅?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幸而香凝正好熬好了送过来给林清,“小主快将药喝了。要不要去请施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林清接过药碗,淡淡道。她才不想听施良一直在耳边念叨要如何保养身子呢! 喝过药,人也泡的差不多了。本想上床捂着,谁知香凝又进来道,“小主,夏宝林过来瞧您了。” 林清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所谓的夏宝林,就是当初入宫训练时与她最好的夏云素,后来被太后选中,赐给皇上,得封宝林的。自从她做了皇上的嫔妃之后,两人之间便少有来往,一时竟是都想不起来了。 “快请夏宝林进来——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吧!她位分在我之上,这般坐在屋里等不适合,别人还当我是在拿乔呢!”她说着便起身迎了出去。 夏云素仍是从前那样子,她的容貌生得偏向艳丽,尤其爱穿红色,因此瞧着很有几分张扬的气势。只是如今做了嫔妃,位份又不高,穿着水红色,反而显得有些轻佻了。 但她的性子其实十分温柔,与长相并不相符。她看见林清,便笑着道,“听说你病着,我进去就是了,又出来,受了风,你的丫头岂不是要吃了我?”言语之间仍是亲厚,仿佛从前还在一块儿的日子。 林清心中有些异样,但也没有在意,只是斜睨了春凝一眼,“你可敢将夏宝林吃了?” 春凝笑嘻嘻的,瞧着没有心机的模样,“奴婢哪里敢对主子不敬?不过……若是小主真病了,为着小主,奴婢少不得也要得罪夏宝林了!” 她说得天真可爱,夏宝林只好笑道,“真是个贴心的丫头,怎的我那里就没有这样的好丫头?” 跟在她身边的云怡闻言便嗔道,“是,奴婢们都是笨嘴拙舌的,不比这位妹妹聪明伶俐,小主快将我们都打发了,将这位妹妹请回去才是!” “你这惫懒丫头,这是林更衣的人,你家小主怎好夺人所爱?”夏宝林伸手在她的额上一戳,“不过打发了你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虽是这么说,但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她和这个宫女十分亲厚,才能这般无所顾忌的说话。林清微不可查的可春凝对视了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春凝便道,“若这位姐姐都算是笨嘴拙舌,奴婢真不知说什么好了!”说着便过去挽着她的胳膊,“这位姐姐一瞧就是有本事的,可要好好的传授一下妹妹!” 见春凝将人拉走了,林清才对夏宝林笑道,“我平日里不怎么拘着她们,这丫头看样子真是要翻天了。等会儿我就罚了她给你出气!” 这本是客套话,夏宝林并不接,而是道,“咱们快进屋吧!”转眼看到香凝堆的那个雪人,又道,“妹妹倒还是与从前一般,还有兴致弄这些东西,瞧着十分惹人爱呢!” 林清携着她进屋,似是无意的道,“并不是我弄的,我哪里有那个心力呢?是那两个小宫女,大过年的没人玩儿,所以就自己折腾罢了。说来我也没什么事,姐姐有空,多过来聚聚才是。” “还说呢!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过来,你就不知道过去瞧我么?是不是早将我忘到了脑后?”夏宝林似真似假的抱怨道。 林清只是笑,她其实还真是忘记了。她还记得夏宝林才承宠的那段日子,那时自己还在御花园,两人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相顾无言。且夏宝林神色之间都是对自己的不屑,这样的人,自己又何必凑上去与她相交? 只是如今这话却不能说,她道,“哪里是妹妹不愿出门了?姐姐或许也听说了,妹妹自从来了这浣花轩,就一直病着。又是大年下的,怎好出门,冲了喜气不说,若反而过了病气给别人,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难怪呢!我就说除夕家宴你怎的没来,原来是这个缘故。我还以为,传言是真的呢!”夏宝林咯咯笑着,状似无意的透露出一个消息来。 林清是真的惊讶了,“你说什么传言?怎的我一点都不知道,难道是与我有关的?” “自然是与你有关。也难怪你不知道,本来你不大出门,也就没人说给你听。这事儿又与你有关,别人自然就不会当着你和你的人的面儿提起了。也是我考虑不周,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夏宝林歉意道。 到了这时候,林清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她绝不是单纯的来看望自己了,或许,就是为了透露这所谓的消息给自己知道呢?不过她本来也想知道,所以就如她所愿的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这么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夏宝林做出为难的模样,纠结了半晌,林清就冷眼看着,她最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原不该告诉你,只是也没有让你蒙在鼓里的道理。我说了,你可千万沉住气。” 林清点头,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你放心,我是什么样人,你难道不知?” 夏宝林这才开口道,“外头都在传,你之所以没去参加除夕家宴,是因为莲妃娘娘不想叫你去呢!听说她跟内务府打了招呼,说你病着,将你的名字划去了。” 她仔细看了看林清的神色,见看不出什么来,怕她不信,又道,“你也知道我爹是御膳房总管,和那些人相熟的,所以才能知道这消息竟是真的。我不愿见你被她蒙蔽,不然也不告诉你了。” 林清抬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了。我没有不信,其实我早怀疑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只没想到竟是她。”脸上却是十分伤心惊讶的模样。 想了想,夏宝林特特的过来看自己,应当不是这么简单,便自言自语道,“只是我后来又收到了帖子,也不知是谁在其中使力?” 夏宝林闻言,便道,“还有谁,这满宫里,能和莲妃娘娘相对的,也只有于贵妃娘娘了。” 果然是她,林清露出一个笑意,随即道,“只是可惜了于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我出门的时候,竟在路上摔了一跤,衣裳都弄脏了,回来换过之后,时间却不够了,最终也没有去成。” 夏宝林闻言似乎有些高兴,但只一瞬间就又掩去了,对林清道,“亏得你还曾经救过她的命呢!竟这样对你,着实让人心寒。” 到此刻林清已经基本能够肯定,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对莲妃心生不满。或许还打算将自己拉拢过去,利用自己来打击莲妃。试想,这宫里还有谁比自己对莲妃的打击更大?莲妃身子本就不好,这么一来,只怕要伤心死了。 想的真好,若不是自己对莲妃实在了解,而且今日才与莲妃见过一面,或许就真的要信了她们的话了。 想到此处,林清也跟着叹息道,“有什么想不到的?她如今得宠,自然不希望多一个人来跟她分宠了。” 119 病情再恶化 夏宝林闻言,装作大惊失色道,“她怎可如此?大家皆是皇上的嫔妃,虽然咱们位分不如她,可是她也不能这样做呀!这是妒!皇上怎可宠爱这样一个妒妇?!” “或许皇上是被人蒙蔽了,也未可知。”林清轻声道。 她这话是故意说的,若夏宝林真如自己所想,是来策反自己的,一定会顺着这话说下去。 果然夏宝林道,“你说的是,皇上必定是被她蒙蔽,所以才会将她当做好人。别说别人了,就是姐姐瞧见那莲妃,也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皇上自然也会被她骗过。可恨!咱们须得想个法子让皇上知道她的真面目才是。” 林清听得想笑。这话说的真是太做作了,也不知道夏宝林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够睁着眼睛说出这种瞎话来。她顺着夏宝林的话道,“咱们能做什么?你先前不是说,于贵妃才能与她相抗衡么?不若就将这事告诉于贵妃,让她出手。” 你不是想要让我以为你是好人么?我就那么以为了,看你还有什么好招! 夏宝林脸色一僵,“于贵妃哪里是姐姐想见就能够见到的?不过说起来,于贵妃的确是比莲妃娘娘大度多了,听说她时常劝说皇上雨露均沾呢!不像莲妃,仗着得宠,一个人占着大半个月的日子。” 林清垂下头道,“这话不是咱们应该说的,姐姐还是小心些吧。也就是在妹妹这里,若是别人听了去,说给莲妃娘娘听,到时可就不妙了。” 夏宝林尴尬的点头,她本想借此拉起林清对莲妃的仇恨,谁知林清对皇上的恩宠似乎不甚在意似的,反倒没什么好说,半晌才问道,“难道妹妹就不觉得不平?” “不平?”林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是你自己不平吧?“便是不平,又能如何呢?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哪里是咱们能够管的?” “话虽如此,但妹妹你总是在皇上跟前伺候过的,最是了解皇上的心意。说不定你说的话,皇上也会听几分呢?”夏宝林劝道。 终于说出来了,林清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且不说皇上信不信我,我如今这样,哪里能够随便见到皇上?” “若妹妹肯说,姐姐想,于贵妃娘娘必定会愿意帮忙的。只要她出手,妹妹自然就能够见到皇上了。”夏宝林急切的道。 不是说于贵妃不是她们能够见到的人么?怎的现在就变得容易见到了?林清也不拆穿她,只道,“虽是如此,可惜皇上对妹妹,其实没什么情意。不然妹妹何至于住在这浣花轩里,一病一个月还得不到一丝怜惜?” 夏宝林立刻将林清的话理解为:林清故意一病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能够得到皇上的怜惜,可惜皇上却根本没有搭理她,所以心灰意冷了。 她张嘴想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反复道,“妹妹也不必灰心,想那莲妃这般得宠,也不过是仗着如今年轻貌美罢了。等她人老珠黄,皇上还能记得她?” 林清自嘲的笑笑,“你也说她如今年轻貌美,我比她还大几个月呢!等她人老珠黄,皇上连她尚且不记得,哪里还有妹妹所站的位置呢?” 言下之意,我这个做妹妹的是这样,你还是我叫一声姐姐的人呢,岂不更是人老珠黄? 夏宝林听罢脸色大变,只是林清这般无心之言,又不好发作起来,因此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勉强,又做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香凝出去送她,回来时便道,“奴婢听见夏宝林还没走远,就骂主子有眼无珠,烂泥扶不上墙呢!” 春凝连忙捣了她一肘子,“胡说什么呢?这话是应该在小主面前说的吗?口没遮拦的!” 林清道,“你说她做什么?她想着将这话回我,才是最忠心的呢!我知道你怕我听了心里不舒服,可是这话我便是不听,也能猜到别人怎么说的。你又何必在意?” 春凝咬了咬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林清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这么看得开。从她成为李怀玉的女人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谈,会有很多人拿自己来说事。可知道归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 所以她才会龟缩在浣花轩,不愿意去和其他嫔妃交际,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明知道这种逃避根本没有意义,可是听不见,或许就可以装作不存在。 然而今日夏云素的来访,却是将她的这个想法彻底打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也曾被人说的十分不堪。 她做不来迎风流泪对月伤怀的女子,但对于自己的名声,总有几分在意。如夏云素这般,一面瞧不起她,一面还想利用她,就更是让她心头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呵!这些人当她是傻子不成?她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难道她没有自己的判断,会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或许她们觉得,她也会和她们一样,嫉妒莲妃的得宠,然后加入她们的阵营,去做她们手中的枪,刺伤莲妃。 可是她们都想错了,她从不愿意争宠,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宠爱,就和莲妃成为对立的两方。——再如何,一个自己了解的莲妃,总比别人都可靠些。就算她不靠上去,也不会遂了别人的意去和她作对。 只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宫里的争斗,又变成了什么模样了呢? 想得头痛,林清忍不住暗骂了夏宝林一顿,你们争你们的宠,为什么还要将我扯进去? 春凝和香凝看出她心情不好,所以都默默地去做事了。林清想了一会儿,不得其法,遂将此事抛在脑后,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春凝蹑手蹑脚的进来看了一眼,帮她掖了掖被子才退出去,见香凝一双眼睛盯着她,不由好笑道,“睡着了。” 香凝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怨道,“都怪夏宝林,去哪里不好,偏偏要来咱们浣花轩。我真怕主子生气,瞧着她不如前几日高兴呢!” 春凝忽而想到梅林之中的那个笑,忍不住喃喃道,“你知道什么,小主就没有高兴过。唉,日后这样的事儿是免不了的,她若都这样计较,只怕日子就没法过了。” 她比香凝聪明,也就比香凝明白,不管小主怎么想,多么不情愿,总有一日要走出去,和那些嫔妃们在一起,不可能一辈子就呆在这浣花轩里。 只是小主如今瞧着总是懒懒的,所以她也不敢说。——其实春凝总觉得,小主是什么都知道的,不过是不愿意去想罢了。也是小主比自己可聪明多了,从前还是伺候皇上的,哪里会不明白自己都懂的事儿呢? 她不由回头去看了一眼关着门的屋子,“就让小主再松散一段日子吧!想必也不会太久了。” 香凝听得不明白,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活儿了。 可是等到晚上叫林清起来用晚膳的时候,春凝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好了,小主竟是又烧起来了。 她不免怨怪自己,“都怪我,小主在外头就冻得慌,回来之后,该好好的捂在被子里才是。偏偏我给忘了,倒让她陪了好一会儿的客人。说的话又不中听,小主哪里会不往心里去?” 香凝也道,“哪里是你的不是,都怪夏宝林,什么时候来不好?况且就是莲妃娘娘上回来瞧小主,也没让小主出门去迎呢!不过是个宝林,排场比谁都讲究!” 多说无益,只能去太医院又将施良请来。他如今已是浣花轩的常客了,因着莲妃打过招呼的缘故,所以太医院的人也没有说什么的。 他给林清把过脉,忍不住道,“你们小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最最普通的风寒,喝了药不过几日时间就能好。偏偏到了你们这里,竟是好不了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我可丑话先说在前头,这病再反复,就要成肺痨了,到时神仙难救!” 春凝早知这病如今只怕不大好,谁知竟会严重成这个样子,闻言惊叫道,“什么?肺痨?!” “施太医,您行行好,好好给我家小主瞧一瞧,这回奴婢一定好生看着她,不是你开口说好全了,绝不让她胡来!”她说着,心中却是更加自责,不是她劝小主出门,也不会遇到莲妃和皇上,小主那时就有些闷闷不乐,夏宝林又来雪上加霜,这才闷成了病的。 施良一边开方子,一边道,“你明白就是了,如今倒是还有救,只是不要再折腾了。”这林更衣的事儿,他也知道些,所以瞧着她这般折腾,也是感慨不已。 不过他只是个太医,能做的也就是说这几句话,只望她能够早点儿想清楚吧! 别人或许不明白,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病情反复?分明是这位林更衣自己也存了心的不想好呢!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她还是这么个态度,只怕这回开的药,也没有什么效果的。 施太医一边想,一边收拾好自己的箱子,离开了浣花轩。 120 父亲的消息 听说这病再不好就会转成肺痨,林清仍是淡淡的模样,“我知道了。” 春凝却淡定不了,在一旁着急的劝道,“施太医说您的心情十分重要,所以小主你要开心一点,病才好得快!” “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难道我不开心?”林清笑看着她,问道。 春凝看着她唇边那个淡到极致的笑,只觉得心头难受的厉害,“小主若是不喜欢,不要笑就是了!何必非要这样勉强自己?难道你不高兴都不能放在脸上么?” 这是自然。进宫所上的第一课,就是不高兴不能放在脸上。林清还记得,当时秋姑姑对她们说,“便是你家里头死了人,在主子面前,也不能露出一点半点,还得笑出来!” 这就是皇宫,所有的悲伤和不快乐,都是不被允许的。宫女在主子面前,不能展露悲哀,嫔妃在皇上面前也是一样。这宫里不许人难过,不许人流泪,所以不管心里怎么想,你都要笑着去面对。 林清已经习惯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就算是自己这般排斥不愿融入,却还是早就将那些东西刻进骨子里了。她早就习惯了这宫里的一切,尽管她是那么的厌恶这一切。 春凝看到林清面上的苦色,似乎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连忙转移话题,“都是奴婢的不是,若非奴婢拉着小主出门,也不会又挨冻。小主您罚奴婢吧!不然奴婢不心安。” “你是该罚。”林清开口,“既是这样,就罚你今儿不许吃晚饭,今晚守夜吧!” 这算是什么处罚?春凝愕然的看着林清。林清见她这个样子,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春凝,多谢你。幸好还有你们在,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了。” 春凝闻言松了一口气,“小主能这么想就是了。别人说什么,与咱们什么相干呢?日子总是自己的,过得如何,也只有自己知道。” 香凝从外头提着食盒进来,笑道,“小主,今儿御膳房的人奇怪得很,十分照顾奴婢,竟没让奴婢排队,就将食盒教给奴婢了。态度也比平日好了许多。” 林清微微一愣,笑道,“难怪你这样快就回来了。打开看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香凝连忙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惊讶道,“哎呀,竟然是这么好的菜!小主你怎么知道里头有好东西?!” 说着将四盘菜端出来,分别是红烧肉,明珠豆腐,玉兔白菜,和一道蘑菇汤。与平日里的青菜豆腐,偶尔有肉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春凝也是十分惊讶,又将另一个食盒里她们的份例打开看了,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的还是与平常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这段日子将春凝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有心教导她,便问道,“你猜猜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不成是莲妃娘娘在帮咱们?”香凝已经首先开口猜测了。 春凝摇头道,“不会。莲妃娘娘若要做早就做了。况且她已将自己的份例分给小主了,便不会在做这样的事。” 林清也点点头,莲妃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什么都不经心,哪里能够想得到这些细节之处? 春凝又想了想,终于拊掌笑道,“奴婢知道了!今儿来的夏宝林,她爹可不就是御膳房总管?想来是她出手了吧?可是她为何突然这样做呢?” 其实她知道,这必定与今天下午林清和夏宝林的谈话有关,只是小主没说,她就装作不知道。 林清听了她的话,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她如今需要我帮她办事罢了。只怕这是收买人心的后手。可惜了我没有答应她,只不知明儿还有没有这样的手笔了。” 其实这事不可能是夏宝林自己一个人做的,即便她爹是御膳房总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于贵妃必定也出力了。若是夏宝林一个人做的,她敢担保明天肯定没有了。不过于贵妃大约不会在意这样的小节,让人觉得她吝啬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们俩今儿也跟着我一块儿吃。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别浪费了。”林清说着便端起碗来开始吃饭。 春凝和香凝推辞了一番,还是等林清用过了饭,才将剩下的才都吃了。香凝还笑道,“奴婢难得才能吃一次这样好的菜呢,真希望明儿还有。” 林清却是精神不济,用过饭便去睡了。 只是她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就这么不好不坏,一日一日的拖着,春凝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到最后也没了脾气。好在林清也不爱出门,时间长了,她连说都懒得说。 这日林清午睡醒来,便见春凝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探头,便开口叫她,“春凝,你这是做什么?” 春凝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吓到,慌忙的答道,“啊?没事没事!小主你醒了?” “到底怎么了?”林清被她这个神经兮兮的模样弄得也有些一惊一乍,“你进来!” 春凝垂着手走进来,看她脸色不错,才道,“小主,奴婢方才去内务府领下个月的份例,遇到了一个人。” “你遇到谁了,这样一幅表情?”林清问道。 “那人自称是小主的父亲……他说,想见见小主。”春凝斟酌着答道。 林清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什么事呢!既然是我爹,那自然是要见的,你帮我把衣裳拿过来,咱们过去见见。”心里却在嘀咕,自进宫以来,父亲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从没有主动找过。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自己去找他调查玉衡的事。如今父亲要见自己,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春凝为难的道,“小主,人奴婢带回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呢!” ……难怪她刚才那种表情呢!只怕是也知道自己做事太草率了。林清叹了一口气,道,“那也要换衣裳,虽是至亲,如今却也要避嫌疑了。” 说到这个,她心里颇难受。她承宠的事儿,自己是根本没想着往家里捎消息的——她捂着还来不及呢,怎会自己说出去?不过她也清楚,这事儿捂不住,知道的人那么多,父亲又是在内务府办事,总有人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能那么快罢了。 想起自己从前信誓旦旦的对父亲说会照顾自己,十年后哦肯定能够出宫全家团聚,林清眼睛忍不住一阵酸涩。她连忙仰了仰头,似乎要把那一阵泪意逼回去。 春凝快手快脚的帮她穿好衣裳,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林清便快步走了出去,果然见到父亲搓着手无措的站在外间,眼睛还一个劲儿的往里看。 见她出来,父亲似乎有些激动,往前走了一步,似是察觉到不妥,急忙退回去,半晌才才想起来,朝她行了个礼,“见过林更衣。” 林清觉得方才才逼回去的那种想哭的感觉又上来了,连忙上前将人拉起来,“爹你这是做什么?你给我行礼,这是要女儿的命呢!” 林诚不大会说话,闻言也着急起来,“应该的,你如今是主子,就得受我这个礼!我……我是听说了更衣的事情,也是着急了,才会到这里来。”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是唐突了。 “不碍的。”林清连忙安抚了一句,然后请他坐下,示意春凝出去守着,然后才问道,“家里可好?父亲身子可好?”话一出口,就红了眼圈儿。 林清从小没有娘,林诚这个做爹的虽然很多地方顾虑不到,但却是真心的疼爱她的,并没有看重林湛这个儿子超过她,所以林清此时见了他,难免有些激动。 林诚连忙道,“都好,都好。你在宫里,别惦记着家里,好生照料自己。我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她们不放心呢,所以仍吃着药罢了。爹你别担心我。”林清笑着道。 林诚点了点头,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十分为难的样子,林清一想便知道他是想问自己怎么成了皇上的嫔妃了,心中更是委屈,“爹……”她深吸一口气,平缓心绪,这才道,“这是女儿的造化,爹只要替女儿高兴就是了。” 不管自己过的如何,总不能让家人也跟着操心。说完便转开话题问道,“林湛那小子最近在做什么?” 林诚闻言露出一个笑容,“那小子去了军营了!” “什么?怎么就去了军营?不是说要接父亲的班么?”林湛虽然调皮,却也懂事,林清进宫时就与他说好,他在宫外照顾父亲,将来接了父亲的班。如今怎的变了卦? “说是要闯出个样子来呢!那臭小子是个有主意的,你别操心他。”林诚爱怜的看着林清,声音压得低低的,“人家都说,嫔妃在宫里如何,还是要看娘家怎样。林湛怕你在宫里受委屈,这才想着上进呢!你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爹就放心了!” 话音才落,就见林清已经滴下泪来。 121 告别了昨天 她怎会想不到?若不是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姐姐,林湛绝不会会想着上战场博功名。 林湛不爱读书,林清一直都知道。这个弟弟虽然与她同岁,但说起来其实是她一手带大的。林雪进宫那年,姐弟俩才五岁,什么都不懂。甚至林湛可能都已经忘记了林雪的长相了。 而林诚这个父亲,虽然十分疼爱孩子,但其实根本不会教养。男人的心思也不比女子细致,所以很多地方照顾不到。是五岁的林清每天带着林湛玩,给他做饭,甚至教他读书识字。 那时候是个什么心思呢?可能一开始是带着一种赎罪的感觉——林雪若不是为了她,也不至于会进宫。而她其实和林雪不过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罢了,就因为林雪将她捡回去,当做女儿一般养到五岁,所以就能心甘情愿的入宫。 林清也说不好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总之就觉得是自己欠了林家的。 那时她甚至还想过,如果长大以后,林湛娶不到媳妇儿,她就嫁给他好了。反正也不期待在古代能够找到一个倾心相爱的人,既然如此,嫁谁不是嫁呢? 只不过后来自己一点一点的将林湛带大,那种心思就再也没有过了。与其说林湛是弟弟,毋宁说,她是将他当做儿子一般养大的。说起来也实在奇怪,林雪养她的时候,是当女儿似的养大,她养林湛,竟然也是一般的心思。 而林湛对这个才比自己大了不过几天的姐姐,是又敬又怕。主要是小时候不管什么事林清都能做到,时间长了,就让他产生了“姐姐无所不能”的错觉。他哪怕是不听父亲的话,也不能不听姐姐的话。 不过就算是这样,林湛最亲的,还是林清这个姐姐。所以林清知道,林湛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因为当时林诚也说过,将来林湛大抵就是接他的班,所以林清对林湛整日不读书出去打架混日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知道跟他打架的人,将来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同僚。 而林湛果然也没有出乎林清的预料,打架很舍得出力,很快就打出了名声,在那一片很多人都知道的。 可是林湛虽然喜欢舞枪弄棒,但的确是从没想过杀敌从戎的。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是林家千倾地一根独苗,宝贝的很,不留下子嗣那就是不孝。上战场这样危险的事情,更是想都没想过。 若不是为了自己……林清闭了闭眼睛,伸手将眼泪擦去,“爹,女儿让爹失望了。” “说什么傻话?”林诚终究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记着,能伺候皇上,是你的荣耀,也是咱们林家的荣耀。从前的事儿,便都不要再想了吧!” 林清移开眼睛,不敢和他对视,“从前有什么事儿?女儿早就忘了,爹放心就是。” “爹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可是儿啊,不是爹说,这世上任是谁再厉害,那也抗不过老天爷!当初爹不让你进宫,为啥?就是想让你过得好些。后来你死活要进宫来,爹答应了。虽然你说十年后还能出去,可爹那时候就知道了,这就是命!” 林诚说着伸手抹了抹眼睛,“你如今能伺候皇上,那也是你的命!既然是命,咱们除了接受,没有别的法子。——你先别想着反驳爹的话,你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虽然不太明白这宫里的事儿,但你病了那么久,终究不是个事儿!你要是真明白,就听爹的一句话,不管你心里头怎么想,都要高兴起来!”林诚最后总结道。 林清听了这话,才刚收住的眼泪差点儿又落下来。爹不愧是爹,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她这病不过是因着自己心里抗拒,所以用来推卸的手段罢了。甚至还为了这事儿,特意过来劝说自己。可怜天下父母心,林清终于懂了。 她抿了抿唇,握着林诚的手道,“爹,女儿真的明白了!之前是我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来。以后都不会了。”林诚能够看出来,其他人难道都是傻子不成?总有人能够瞧出端倪,若是让李怀玉知道,自己不过是“嫌弃”他才病了,那只怕就没有翻身之日了。 林诚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成了,爹出来的也够久了,这也该回去了。你既然没事,那就好好歇着吧!让你那个丫头送爹回去就是了。” 林清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只是林诚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顿,又转过头来道,“哦,瞧我,都忘了,前几日有人来家里找你,你可知是谁?” 林清心头猛然一跳,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林诚,“爹……是他,是不是?!” 林诚苦笑着点头,“你还说忘了,却是什么都记得。爹听说他参加了今年的恩科,考得十分不错呢!将来就是官老爷了,和咱们家不是一路人!” “爹,你又说这些做什么呢?女儿自进宫的时候就明白了的。这些事儿女儿早忘了,不是爹说,绝不会想起来的。”说着伸手去扶林诚,“女儿早已好啦,让我送爹回去。” 林诚忧心的看着林清强装笑颜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春凝在外头瞧见两人出来了,连忙过来道,“小主还是去歇着,奴婢去送吧!” 林清摇了摇头,坚持将人送到了内务府附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林诚进了门,然后才怅然的回头对春凝道,“咱们也回去吧!”说完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回头去看空落落的地方,仿佛透过那一处,看到了从前的时光。 …… 那一年林清才八九岁,是和父亲出门的时候,偶然的路过了一处被大雪压塌了的民宅,听说除了一个孩子,其他人全都死了。林诚心生怜悯,便带着她去瞧那个孩子。 就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了他。当时他穿的脏兮兮的,倔强的站在已经坍塌了大半的屋子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大人们将下头埋着的尸体挖出来。 当时场面乱糟糟的,但是林清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个背影显得孤独又可怜。偏偏又那么倔,怎么说都不听。似乎周围的人与他并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些纷扰都离他很远。 林清觉得自己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疼,但是闷闷的。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他跟林湛在一起。听林湛说,林清才知道,原来他竟然和林湛在同一个学堂,而且成绩十分优异。——也不知道他那种好学生是怎么和林湛扯上关系的,看起来十分亲密。 忘了说,林湛不爱读书,却十分倾慕有真才实学的人,而且本人的成绩也过得去。他聪明,却并没有将这一份聪明放在学习上面。大约也就是因为如此,两人才能够相交吧!虽然岁数差了几岁,但是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林湛经常将他带回家来。听林湛说,他已经没有了家,所以只能借住在庙里。只是那个庙又破又小,况且平日里提供的饭菜也着实不怎么样。所以林湛时时将他带回家来打打牙祭。 林清就这样跟他相熟起来,甚至到了后来,他和林清的关系,甚至比和林湛更好些。 从一开始的怜惜他失去家人,到慢慢了解之后,开始敬佩他的坚韧和学识,两个人迅速的熟悉起来。她和他一起聊天,说诗词歌赋,说时事政治,他也和她一起下厨做饭,逛街游玩。林清觉得,来到古代那么多年,自己才终于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 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起,感情慢慢的起了变化,甚至于周围的人,都默契的将他们看成一对。 那时候林清是怎么想的呢?一开始只当做是开玩笑,而后时间长了,反倒不好解释,也就这样顺其自然了。她想,若真要嫁人,嫁给他总比别人好。起码他懂她,不会限制她,这就够了。 她并不觉得那就是爱情,但林清想,她的确是曾经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可惜命运弄人。从决定进宫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经明白了,她和他再无可能。只是再想起来的时候,心头却总是留着一抹惆怅。如果——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林清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在二月的冷风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永远的告别了那些心里还眷恋挽留着的昨天,那些她所向往的自由与爱恋。 从今天起,不能再任性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在,自己并不只是一个人。林湛都能够为了她而去从军,她便是不能为他做点儿什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一份心意。 再不喜欢,再不愿意,再难过,再不舍,从今天起,只当做过去的自己已经死去,安心的留在宫里,争斗也好,阴谋也罢,她什么都不怕。 春凝跟在林清身后,不知为何,看着那个身影,她总觉得她家小主今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122 春天的味道 林清拖了几乎两个月的病,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好了起来。 施良再次来给她诊脉的时候,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林更衣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如今天气转暖,想来是不会再反复了吧?” 林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施良也坦然的任她看,这才确定他说的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按捺住心中的异样,点头道,“这段时日,真是有劳施太医了。这份人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施良立刻露出一副惶恐的模样,“不敢当更衣的谢意。这都是臣应该做的。况且臣也是受莲妃娘娘所托,如今总算没有辜负这份托付,不然真是惭愧死了。” 林清听他话里话外一直将自己拖着病情这事咬着不放,便有些不悦的道,“虽是如此,但你到底是帮了我的忙,莲妃娘娘的情意我不会忘记,你的帮助我也不会忘记。”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施良。 好在施良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既然是更衣诚心感谢,臣也不便推拒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下林清的谢意,从此以后就将她的病忘记。对施良来说,如果林清只有这样才能放心,那他便只能接受了。 林清这才点了点头,朝春凝使了个眼色。春凝便转身将放在桌上的坛子抱过来给施良看。林清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自酿的果酒,味道尚可,不知施太医会不会喜欢。” 这种时候用银子收买,那就落了下乘了。太医的俸禄还算多,如果不是碰到什么急事,是不会缺钱花的。而这些太医,其实也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有言曰“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便是如此。 所以这太医其实也有些文人的酸气,总是越风雅越好。而且因为他们已经算是脱离了文人这个范畴,对风雅其实更加的渴望。而送酒这一行为,就够风雅。 况且林清拿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果酒,都是用空间自产的水果酿出来的,度数不高,却是芳香四溢,令人回味无穷。——这一点已经经由有个酒鬼老爹的春凝证实。 施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没有当场打开酒坛子试一试,但是神色之间也是颇为满意的。 将施良送走之后,春凝还可惜的道,“小主就这么将那酒送出去了?奴婢瞧着都心疼呢!” 林清笑了笑,这样的酒她有不少,所以并没有春凝这样的感慨,只是道,“你不懂,如今咱们在宫里,多个助力也是好事。你不是说,施太医最喜欢喝酒了吗?若是那酒他喝着合了心意,将来就会偏向我了。” 春凝不太明白,怎么施太医能为了一坛子酒就偏向小主。不过小主说的必定是有道理的,她便默默记下来。 其实林清也不确定,毕竟这宫中,寻找助力的人多得是,太医院的太医,许多都和嫔妃们有联系。她深知自己跟别人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既不得宠,又没位分。但她知道,若是自己的对手与施太医无关的情形下,他一定会偏向自己。 只要不是自己要害人,只有这样就够了。况且……忠诚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说不定今番这坛酒只是个契机,将来两人还能有机会合作,也未可知。 “小主的病总算是好了,奴婢要去通知敬事房,将小主的绿头牌再挂上去吗?”春凝立刻想到另一件事。 林清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春凝,你太着急了。你说,就算是有了绿头牌,皇上翻我的牌子的几率有多大?” 春凝闻言神色黯淡下来,她也知道,林清被翻牌子的机会几乎是没有。本来若是莲妃肯帮忙,其实还是很容易的,偏偏小主却不愿意。 “那咱们该怎么做?”自己想不出法子,春凝便开口问小主的想法。想来小主一定会比自己想得周全。 林清托着腮沉吟了半晌,才道,“上回邵总管不是说内务府的花苗送来了,让我过去挑么?如今正好无事,咱们这就去吧!” “这事儿哪里就要小主亲自动手了?奴婢去挑了也就是了。反正他们会派人送来的。”春凝道。小主怎能自降身份去做这等事?只怕明儿就要成为皇宫中新的笑柄了。她才不会让小主做这种傻事。 林清想了想,这样也成,便仔细叮嘱道,“你也不必挑,每样都要一点回来。”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就跟邵总管说,我本来也是种着玩儿,就将那瞧着最不好养活的给我吧!这样内务府也说得过去。” 春凝还想劝,看到小主的脸色,就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小主做事必定都有考量的,自己只需听着就是了。 去内务府的路上,她倒是想清楚了。小主此番能够让内务府行方便,本身就是沾了莲妃娘娘的光。若是小主毫不客气的挑那最好的,那些人嘴里不说,心里也一定将小主当做那狐假虎威,瞧不清身份的人。 可若是挑最不好的,那内务府的人必定领这一份情,也会觉得小主和善会做人,不难为他们。这样一来,也是结分善缘。至于小主弄回来的花苗能不能养活,这点春凝根本没有考虑过。——她实不认为林清真能种出花来。 春凝走后,林清便放松下来,歪在榻上,仔细的思考着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要打点起精神来,开始应对后宫之中的事儿。像自己之前那样消极的态度,当然是不行的。但是贸贸然的冲进去争宠,只怕也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好在她其实不着急。对李怀玉的事儿,她看得总比别人清楚些,如今卫木兰正得宠,便是别人再好,也难分去李怀玉的注意力。实在是卫木兰的条件太好,谁都比不上。 所以她要做的,也不过是不露面的让李怀玉注意到她。不至于将她这个人忘记就是了。 况且她和卫木兰的关系,对她来说,其实也是有加成的。虽然她不想利用卫木兰,但别人很容易将她和卫木兰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她不会利用卫木兰,却也不会矫情的因为这个就和卫木兰生分了。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在李怀玉真的接受她,让她再次侍寝之前,将李怀玉心中对她的那颗钉子拔了! 说到这一点,林清都佩服碧波了。被人算计,她不是第一次,但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让她完全被算计到,这还是第一次。——或许也不能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只是那时候,她太过信任李怀玉而不自知。 只不过,不管她是谁,有什么目的,再怎么能耐,既然已经成了她林清的敌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和碧波维持着一种亦敌亦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碧波是个不错的人,沉稳有风度,值得相交。 但如今她却开始怀疑起来,那到底是真的,还是碧波装出来迷惑她的假象? 而她们两个人之间,最后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碧波当时算计她,到底是因为不得已,还是就是为了算计她?背后又有没有别的人在操控? 林清倚在榻上,悠远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庭院之中,那里,在一片泥土之间,有点点新绿,正在以不可遏制之势,破土而出。 春天来了!林清闭上眼睛,仿佛能够闻到空气之中飘散着春天的味道。 在这样弥漫的香气之中,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也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一往无前。 林清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瓷杯,手指微动,那杯中就忽然出现了满满的一杯清水。她一仰头,将水喝下。甘冽的味道带着微微的凉意,从口中弥漫开,沿着喉咙一直到胃里,让她整个人似乎都舒展开来。 林清把玩着杯子,目光渐渐暗沉,空间真是个好东西,只是每天喝一点水而已,自己的病就能够悄无声息的好起来,据春凝说,就连气色都好多了。 有这样的底牌在手,她不求盛宠,只要能够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踩一脚的角色,应该是件十分简单的事吧? 香凝掀起帘子,瞧见林清闭着眼睛,忙放轻了脚步,谁知才走了一步,林清便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香凝摇了摇头,忽然道,“小主,你真好看。”外面的天光很好,林清的侧脸在那光芒的渲染之下,透着一层圣洁的白,让香凝觉得微微有些炫目。 林清侧了侧头,伸手抚着自己的脸,笑着问,“是么?”眉宇间却有一丝心不在焉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将香凝的话听在耳内,只是随意的附和着。这种慵懒让香凝觉得看了之后心里痒痒的,怪异的很。 她还不懂女人的风情。 “对了,小主,前几日奴婢种下的那些种子,有一些发芽了!”香凝忽然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 之前林清找出来的草本花卉的种子,都交给了香凝,只告诉她,“随便种,撒下去就行了。”香凝虽然不解,但也照着做了。在她想来,只怕那些种子能长出一两株就不错了,谁知如今瞧着,却是十分好。 林清含笑点了点头,“那就好,再过两个月,这院子里就会热闹起来了。香凝,你说,到时候你家小主我发帖子请人过来做客如何?”到那时,她要宫里的人听见她的名字,起码不能随意的忽略过去。 “怕咱们院子里坐不下那么多人吧?”香凝当真了,忧心的看着院子道。 123 齐聚关雎宫 林清的病好了,莲妃比林清本人还要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遣砚儿送来帖子,请她去参加关雎宫的杏花会。并再三强调,一定要去,届时莲妃会将她介绍给其他嫔妃。 说起来林清得封更衣已经好几个月了,的确是还没有正式的见过其他嫔妃。本来除夕宫宴是个很好的机会,奈何又被别人搅局了。她这样的位分,其他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份来看她,最近也没什么聚会,所以就一直这样尴尬着。 所以莲妃的好心,林清是完全领受了。向砚儿保证到日子一定会去,甚至还特意让春凝挑了一身桃红的衣裳,配上一整套的珍珠首饰,显得格外青葱粉嫩。 林清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吐槽道,“春凝,你真觉得你家小主穿这一身没问题吗?我怎么瞧都觉得有些违和。”她偏爱沉静内敛的深色,这种粉色一时之间真是适应不过来。 “哪里!小主穿上别提多好看了!”春凝在一旁不停的给她洗脑,“这颜色很衬小主的肤色,看起来比平日里那些青色蓝色的鲜亮多了。” 确实,林清今年也不过十六岁,穿什么颜色不好看?尤其这桃红的颜色,配上她粉嫩的肌肤,更是显得人比花娇。若是在桃花开的时候穿出去,没准会被人认为是桃花妖也说不定。 林清还是别扭,但想到这是自己正式出现在嫔妃们面前,开始自己的争宠之路,就觉得也不算很出格了。——毕竟是莲妃组织的聚会,大家在容貌上比不过她,肯定会精心修饰的,万一自己不修边幅,到时候特立独行才难办。 不过林清显然没有考虑到另一种更加让人尴尬的境遇。 其实所谓的杏花会,不过是一个噱头。关雎宫倒的确是有杏花的,就在院子里,很大的一颗杏树。大约莲妃也着实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借口了,才将这株杏花搬出来的。 所以看到那摆在杏花树下头的桌椅,林清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自己位分最低,和莲妃又相识的缘故,所以林清来得很早,是最早的一个。莲妃正站在廊下瞧着砚儿指挥众人拜访桌椅,见她来了,连忙笑着迎过来,“你来得倒早。今儿这一身很是衬你。” 林清看她一声浅蓝色的宫装,便是不加修饰,都显得盈盈动人,无奈道,“在你面前,再怎么打扮都没用。” 莲妃闻言笑起来,声音清脆。她拉着林清的手道,“你还是这样,真好。” 其实林清生病这段日子,那消沉的样子,让莲妃觉得她似乎是放弃了一切似的。如今再看她生机勃勃的模样,忍不住心头安慰。 林清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钻了牛角尖了。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死即活的,好在我现在想开了。” “娘娘,娘娘!”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林清不由一怔。因这声音与她着实相像。 转头去看,才发现竟是挂在廊下的那只鹩哥,林清不由笑道,“这是靛蓝?它还记得我的声音呢!” “是啊,机灵的小东西!”莲妃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意。 林清瞧见那里挂着的竟是两只笼子,正准备开口询问,便见另一只鹩哥扑凌凌的飞过来,恰落在了那横杆之上,仰着头叫道,“皇上万岁!千里江山寒色远!” 林清一惊,那边莲妃已是笑了起来,“绛紫,你又胡闹!”说着转向林清道,“你还没见过绛紫吧?后来魏总管又弄来的。因前头那只是蓝色尾羽,叫了靛蓝,这紫色的便唤作绛紫。” 林清闻言,不由一阵恍惚。当初还是她向魏忠提议,再弄一只紫色的过来与靛蓝作对。没想到魏忠果真弄来了,可惜她却早已经离开了。 回过神来,林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还是成双成对的好,魏总管有心了。” 莲妃也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见那头砚儿的声音,原来已经有低位嫔妃来了。 “有人来了,你跟我一同过去吧!”莲妃颇为照顾林清,怕她一人不自在,便道。 林清想了想,便应了。两人走过去之后,林清的脸色不由尴尬起来。原来这刚来的范才人,竟是和林清穿了一样的衣裳。都是粉色的衣裙配着珍珠的首饰。 那范才人本来笑意满满,见着林清,立时脸色大变。不是看莲妃还在这里站着,只怕当场就要翻脸了。饶是如此,只怕对方还是记恨自己的。 林清心内不由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必费心收拾,反而和别人撞了衫?这范才人位分在她之上,如今看她不顺眼,只怕是要找些事的。 莲妃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等事,不知该怎么处理,忍不住有些皱眉。本想将自己的衣裳取来给林清换上,可不合身的衣裳,穿上了还不如这个呢! 林清想了想,还是要自己退让,便道,“时候还早,不如还是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吧!” 只能这样了,莲妃无奈的点点头,举步送她出去。谁知才走到门口,就那么巧碰上了于贵妃的队伍。 其实于贵妃本不该这样早来的。毕竟她的位分高,最后一个到才是情理之中,便是莲妃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如今的情形有些不同。 莲妃与于贵妃是同时进宫的。而且于贵妃说是进宫之后能够掌宫权,但皇上让她自己从太后手中将宫权抢过来。她没有根基,如何敢随意动作? 而这莲妃却是深得皇上宠爱,如今这宫中是实实在在的第一人。没有宫权的自己,也不敢随意的跟她对上。 所以为了能够和莲妃对抗,于贵妃拉拢了一大波不受宠的嫔妃。今番莲妃竟然发帖子邀请大家来参加聚会,众人拿不准主意,所以统统都去找她。于贵妃想来想去,索性就众人一同过来,也好给自己壮壮声势。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她带着那么多嫔妃,就将林清堵在了门口。 见莲妃出来,于贵妃立刻火力全开,“哟,莲妃可是知道咱们要来,特意出来迎接的?”眼角余光瞟到林清,便将她也拉了进来,“这位妹妹瞧着眼生的很呢!该不会就是那位住在浣花轩的林更衣吧?莲妃妹妹将人藏了那么久,才舍得让咱们看看么?” 谁都知道林清是病着,但谁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在场众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林清,一下子便将她划入了莲妃的那个阵营,纷纷拿眼刀子扎她。 ——没办法啊!她们也想攀上莲妃这棵大树,奈何人家不肯打理她们。宠妃自有一种自信,根本不屑于去结交任何人。所以这些人只能羡慕嫉妒恨的依附于贵妃了。如今见着一个跟着莲妃混的,这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立时转移到了她身上。 现实就是如此残忍,你不会莫名其妙的嫉妒一个亿万富翁,可是如果你家邻居忽然买彩票中了五百万,那你一定会嫉妒死的! 莲妃没想到能看到于贵妃,顿了顿才接上话,“于贵妃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人哪里是妹妹想藏就能藏起来的?林更衣是因为一直病着,大家才没见过。本宫想着都是姐妹,这才代为引荐罢了。” 说着便将众人请进去,毕竟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这样一来,林清想回去换衣裳的打算,就彻底的落空了。 没见人家于贵妃都来了么?你这时候再离开,显得多不懂事啊! 而于贵妃进门之后,看见坐在那里的范才人,微微诧异过后,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笑盈盈的走过去,将范才人打量了一番,才道,“哎哟,本宫差点儿以为是眼花了呢!这范才人这么一身打扮,跟林更衣真是如姐妹花一般呢!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连声附和,范才人看林清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到了这个地步,林清也就破罐子破摔了。算了,既然都是结仇,早晚也没什么分别。就这么着吧! 她笑着走到范才人身边坐下,笑嘻嘻的道,“范姐姐,既然大家都说咱们是姐妹花,那你可一定要多多照顾我这个妹妹啊!咱们坐在一块儿,可比别人醒目多啦!也不知今儿皇上来是不来。” 莲妃听到她的话,会意的笑道,“本宫也给皇上送过帖子了,只是听闻皇上进来国事繁忙,也不知会不会来。不过你们二人坐在一处,确实显眼得很,皇上若来了,只怕一眼就瞧见了!”说着用眼神示意砚儿派人去请李怀玉过来救场。 林清看着范才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莲妃对自己不错,愿意在这样的时候出言相帮,甚至能够将李怀玉请来。不然今日只怕不好收场。 于贵妃听了莲妃的话,却是铁青着脸,愤愤道,“皇上再忙呢,莲妃妹妹的聚会,想必还是会抽时间来的。”她既想让皇上来,又不想莲妃长脸,怎一个愁字了得? 124 冷眼看热闹 于贵妃不是没有组织过嫔妃们的聚会。事实上,从她们入宫以来,就数她组织的聚会最多,一是因为她身份最高,二也是为了拉拢人心。 而每次聚会的时候,她也都给李怀玉送了帖子。只要李怀玉能够抽时间来一次,那就是给她长脸的事儿,不过李怀玉一次也没有来过罢了。 李怀玉不去也没什么,因为别人组织的机会他也从来不去,比如说宁贤妃苏宁毓。所以于贵妃虽然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做皇帝是很忙的,兼顾不过来也是常事。 但那也只是说一般情况罢了,如今莲妃也组织了聚会,还当着众人的面说皇上有可能会来。对于贵妃来说,这就是打她的脸。可是她又不能将莲妃怎么样,人家毕竟有皇上撑腰呢! 由是她便将林清这个小小的更衣视为了眼中钉。哼!不过是个最末等的更衣,竟敢攀附着莲妃就对自己不敬,让自己下不来台,真是太过分了! 入宫以来事事不顺,让于贵妃的神经长时间处于紧绷的状态。本来今日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于贵妃大度些也就过去了。偏偏她觉得林清一个更衣也敢下她的脸面,怒不可遏,将脑中那根本来就很紧的神经给绷断了。 所以她不依不饶的道,“听闻莲妃妹妹和林更衣的感情十分要好,原来竟是真的。倒是让姐姐羡慕极了!” “可不就是?”这回开口的,是跟在于贵妃身后的符修仪。莲妃盛宠,宫里谁都看不过眼。但要说谁最恨她,必是这位符修仪了。——于贵妃虽将莲妃视作心腹大患,但到底还是在宁贤妃和何淑妃身上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但这位符修仪可不同。莲妃初入宫时,位分还是修容,正在她之下。可惜等到她入宫时,承宠之后的莲妃,位分已是昭容,踩在了她的上面,将她入宫的尊荣全部挡住,更因莲妃得宠,皇上险些就将新进宫的她给抛在脑后。要她如何不去记恨? “听说林更衣从前曾经救过莲妃姐姐的?难怪如今姐姐处处扶持呢!这宫里日子难捱,这般倒是也不寂寞了!”她说着掩袖而笑,眸中流转的都是嘲讽之意。 林清握紧拳头,垂着头一言不发。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形了,所以才不愿和莲妃走得太近,不然反而是在抹黑她。不过她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管她如何避嫌,别人还是会将两人放在一起的。 就是方才脸色好看了许多的范才人,都不着痕迹的离自己远了些。 莲妃就在此时开口道,“若不是今日请大家来这关雎宫坐坐,本宫还不知这宫里竟有那么多人关心着本宫呢!”说着似笑非笑的瞧了符修仪一眼,又道,“下回皇上再来关雎宫,本宫必定会在皇上面前,为诸位姐妹们美言几句的。” 她不提方才的话,直说自己要去告御状,让于贵妃等人只能恨得牙痒痒。谁叫你没有莲妃那样的圣宠呢? 一时气氛有些沉闷,恰好曲昭仪就在这时候进来了,见于贵妃竟在座,连忙行礼道,“原来于贵妃姐姐早到了,妹妹真是失礼,还以为时候还早呢!” 她本意是为自己解释,因她来得并不晚,正是她这个身份应该来的时候。但于贵妃方才受了莲妃的气,此时心头满是怒火,听了这话,竟像是在讥讽她早早的来了,自降身份,心头便不悦起来,“曲昭仪挑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连皇上都夸过的温婉贤淑,怎会有错?” 曲昭仪纳闷的瞧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出言嘲讽自己。不过她想息事宁人,便不在意的笑道,“皇上谬赞了,论起这些,妹妹哪里及得上姐姐呢?” 这倒是,于贵妃出身成国最有权势的丞相府不说,于家也是世家名门。她这才心气略平,含笑道,“妹妹何须谦虚?皇上亲口称赞的人,总不会错的。” 莲妃见她终于不再随意挑刺,这才笑道,“于贵妃姐姐和曲昭仪妹妹感情真好,妹妹也着实羡慕得紧!”这是将方才于贵妃的话原样还给她了。虽然林清和曲昭仪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一节曲昭仪并不知晓,所以于贵妃也不好出言反驳。 宁贤妃直到此时才姗姗来迟,见了人便笑道,“哎哟,怪道妹妹出门时,没瞧见储秀宫的动静呢!原还以为贵妃姐姐要晚些出门,便没过去招呼。谁知姐姐竟是早来了,怎的不等等妹妹呢?” 之前宫中的聚会大多是两人发起,倒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宁贤妃今日是卯足了劲儿,要和于贵妃比比出场的气派,谁知来了才发现,于贵妃早到了。 莲妃似笑非笑的接口,“可不是?于贵妃姐姐今儿来得早,将宁贤妃姐姐的那份儿点心茶水都吃用了,妹妹准备不周,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讽刺于贵妃。偏偏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于贵妃也不好说什么。宁贤妃看她脸色不好,暗暗诧异,搭言道,“不碍什么,既是贵妃姐姐,说不得就让她这一次了。——说来,何淑妃怎的不在?” 莲妃脸上的笑意淡下来,道,“何淑妃姐姐一早就遣人过来,说是今儿身子不大好,就不过来凑热闹了。想是觉得这儿人太多,坐久了气闷吧!” 不知为何,莲妃总觉得何淑妃对自己似乎很有意见,但是又想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她。要知道宫里这许多人对自己不满,但总有原因可循,总不过是因着自己得宠罢了。可何淑妃平日里什么都淡淡的,对恩宠似乎也并不看得很重,偏偏就是对自己不满。 任她再怎么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只不过因着何淑妃的小名里有个“莲”字,这才对自己不满的。 不过就连于贵妃都赏脸来参加这个杏花会,何淑妃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莲妃的面子,众人其实心里都在暗暗幸灾乐祸。面上却还是笑着劝道,“何淑妃惯来不爱参加这些聚会的,此次恐也是事出有因。莲妃妹妹还是不要太计较了。” 话中之意,却是说何淑妃不爱参加聚会,但身体根本没事。不过是托词罢了。 “于贵妃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何淑妃都已说了是身子不好,妹妹如何还会强人所难?”莲妃却一口咬定了何淑妃是身体不好,反正她是这么说的,自己就这么信。于贵妃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叫太医去给何淑妃诊脉,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病了。 林清在一旁瞧着这些人你来我往,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要加入这些人之中,唇枪舌战,为的却是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和飘渺的恩宠,她便觉得心寒。——就连从前完全不懂这些事的莲妃,如今也能在一句话之间,不动声色的给人下绊子了,她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好在众人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了,这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赏花会上面了,神色之间都难掩焦躁。林清一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见莲妃给砚儿使眼色之后,便明白了。原来大家都在等皇上驾临。 可能今日来参加莲妃的聚会,大部分人都抱着在这聚会上见到皇上的目的来的吧?难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林清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对这方面十分迟钝。 或许是因为皇上可能要来的缘故,众人都对莲妃十分客气,莲妃也笑脸相迎。坐在林清身边,原本已经悄悄远离的范才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悄悄的问道,“皇上真的会来吗?” 林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她,便答道,“这谁能说得准呢?不过莲妃娘娘派人去请,应该是会来的吧?你也知道皇上十分宠爱莲妃娘娘的。”不宠爱的话,因何会在政事最繁忙的时候,还记得人约黄昏后,去看雪中梅花? 范才人又絮絮叨叨的问了几个问题,林清这才慢一拍的反应过来,她紧张了! 这也难怪,不是所有低位嫔妃都有林清这样在皇上身边伺候过的履历的,大部分人得见天颜的机会少得可怜。这也就不怪她们整日里巴着高位嫔妃了。实在是只为了能够多看皇上一眼,哦不,多让皇上看一眼。 林清微微抬头,偷偷打量其他的嫔妃,发现不止是低位嫔妃,就是曲昭仪和符修仪似乎都有些紧张。再一想也就释然了,如今宫中莲妃得宠,一个月有半个月皇上歇在她这儿。剩下的半个月,几个妃位以上的一人起码三天,这样能剩下来分给别人的,就只有几天了。 难怪莲妃平日里极少和嫔妃交际,弄个聚会还有那么多人肯来呢!原来都是冲着皇上来的! 林清觉得自己悟了!这宫里其他的都不重要,还是皇上的宠爱和看重最重要。有了宠爱,子嗣和权势还会远吗?只不过皇宫之中,皇上的宠爱都是昙花一现,很少有人得宠一辈子。所以说那些说着要子嗣和权力的,都是没有了宠爱的女人啊! 林清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不那么难走的宫斗之路。就像后人说的,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 125 唇枪与舌剑 让林清自己说,她是不希望在这个杏花会上面见到李怀玉的。 但是抛开自己的主观意志,以林清对李怀玉的了解来说,他是一定会来的。哪怕是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也会挤出一点儿时候来给自己的爱妃捧场的。 所以在众人都忐忑不安的猜测着皇上到底会不会来的时候,除了莲妃,最气定神闲的就是她了。 “瞧着林更衣似乎半点都不担心,莫不是胸有成竹?”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有人说话。 林清转头去看,却发现是一个面生的人。她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想起来那人是秦美人。就是去年万寿节上一舞抢了先机,从才人晋封美人的秦抒秦美人。此刻林清不由有些庆幸,从前李怀玉对她还算不错,走到哪里都带着,不然她可认不全那么多嫔妃。 若是做宫女认不出来也就罢了,大不了叫一声主子,也能混过去。当时自己又是李怀玉跟前的红人,低位嫔妃不敢也不会为难自己。而现在自己的位分是个最末等的更衣,那些人还不想着法儿的折磨自己?若是叫错了人,只怕就要吃苦头了。 “秦美人姐姐这话倒是让婢妾不知如何是好了。婢妾哪里是胸有成竹?分明是破罐子破摔罢了。”她道。 秦美人却还不放过她,冷笑道,“哦?可我瞧你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破罐子破摔啊!毕竟莲妃娘娘对你那么好,到时候为你引荐一番,皇上岂有不看重你的道理?” 这是说她依附莲妃了,林清闭上嘴不再开口。随她说去,自己有没有做,自己知道。况且……谁知这些人不是因为嫉妒自己能够巴结上莲妃,所以才说酸话呢? “怎么?难道姐姐说的话不对?林更衣怎的不说了?还是你心虚了?”秦美人又道。 林清心头不耐,可是她的位分高,自己也不好直接顶撞,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忍气吞声道,“秦美人若这么说,婢妾真是无地自容了。莲妃娘娘哪里会将婢妾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呢?不过是瞧着婢妾可怜,所以伸手拉一把罢了。这是莲妃娘娘心善,婢妾却再不敢仗着莲妃娘娘的势,就张狂起来的。”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秦美人还待说什么,旁边的慧美人温婉儿已经开口了,“我瞧着林更衣说的倒是情真意切的,秦妹妹也不要抓着这事一直不放才是。不然若是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以势压人呢!或是莲妃娘娘觉得你对她有什么不满,岂不更是糟糕?” 秦美人这才不甘心的闭了嘴。她可不敢和慧美人争,一来虽然同是美人,但慧美人有个封号,便俨然是美人这一级之首了。而来慧美人的圣眷,可不是她这样走了好运才能得封的人比得上的。 要知道除去每月都有固定的日子的高位嫔妃,温美人便是最得宠的了。皇上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天歇在她的四面景。——说起四面景,秦美人心头更加不忿。同是美人,慧美人就能一人独居一殿,不受高位嫔妃管束。而她却只能住在何淑妃的启祥宫中。 这也就罢了,毕竟这样特殊的人也没有几个,别人住得,她也住得。偏偏自从上次皇上夸奖过那青鸾殿的名字与她十分相宜之后,何淑妃便不着痕迹的疏远了她,便是连平日里给主位请安都免去了。 而于贵妃更是因着这个,明里暗里的为难于她。于家在宫中经营多年,虽然于贵妃没有掌管宫权,但是要给她使个绊子,也是极容易的事儿! 这个冬天,她的青鸾殿里频频出事,不是炭火是湿的,便是屋子漏雨了,再或是新得的布料莫名的被老鼠咬了口子……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于是便有人说她衬不起青鸾这个名字带来的福气,劝她还是早日迁宫。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日子过得不顺遂,所以她今日才格外记恨能够得了莲妃娘娘青眼的林更衣。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凭什么呢?只是瞧着旁边也是宫女出身的慧美人,这话她又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三人正低声说着话儿,就听见外头传来通报声,皇上来了。 嫔妃们连忙都站起来,准备迎接皇上。只是几位高位嫔妃才迈了几步,后面的人都没来得及动脚,李怀玉就已经走进来了。也不看别人,携着莲妃的手问,“今儿可还好?这天气还不暖和,别在外头待久了,过了寒气,到时候又要吃药了。” 如今宫里都知道莲妃不爱吃药,每每吃药,都是皇上又哄又劝这才能吃下去。因此听了这话,没有不眼红的。宁贤妃仗着与皇上亲近,便开口道,“皇上这话,可真是让臣妾们伤心呢!臣妾们也在外头呆了许久,怎的皇上就不过问呢?” 这明晃晃的争宠之言,让李怀玉听得直皱眉头。他是做皇上的,想关心谁都不成?难道还要别人来教他么? 于贵妃瞧见皇上的脸色,心头暗笑宁贤妃愚蠢。便是要跟莲妃争,那也要不动声色,怎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这样说呢?便是皇上心里本有些愧疚,听了这样的话儿,只怕也去了八九分了。 她急忙开口描补道,“宁贤妃妹妹此言差矣!咱们都知道莲妃妹妹的身子骨儿弱,便是皇上多关心些,也没什么的。妹妹何苦说这酸话呢?” 李怀玉听见于贵妃将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便连连点头,训斥道,“正是,你身为四妃之一,竟不修德行,如此善妒。回去便在你的景仁宫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莲妃的脸色却不好看,自己不过是冬日里畏寒,于贵妃方才那话,分明是将她说成了病秧子。偏偏皇上已经表示了赞同,她也不好再反驳了。天长日久,宫里的人只怕都当自己是一吹就倒的,自己的名声可就没了。这软刀子于贵妃使得可真是顺手啊! 其实李怀玉关心则乱,这才让于贵妃有机可乘。实是莲妃入宫之时便差不多入冬了,她这冬日畏寒的毛病便被关心她的李怀玉无限放大,这才在宫里传了出来。其实女子冬日里大多都有这毛病,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却坐实了她病秧子的名号了。 这在场诸人之中,只有莲妃,莲妃的贴身宫女砚儿和林清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莲妃自己不好反驳皇上的话,砚儿是个宫女,主子们说话,也不好才插嘴。 林清踌躇了一番,见莲妃的脸色着实难看,终是不忍道,“于贵妃娘娘的话只怕有些偏颇了。莲妃娘娘不过是畏寒,怎的说是身子骨儿弱呢?咱们女子,冬日里少有不犯这个毛病的。保养好了也就是了。婢妾人微言轻,也不知说的是不是,还请于贵妃娘娘不要见怪。” 她轻声细语,虽是插言,却不让人讨厌。况且说完之后,又自己请罪,让于贵妃不要见怪。若是于贵妃再抓着不放,那就是不够大度了。如此一来,于贵妃也不好说什么。 李怀玉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理,便对莲妃道,“正是,既然太医让好生保养,你须得好生听着。别因着一时贪玩儿,就又受了凉。你又不爱那苦药汁子!” 如此体贴关怀,实是让在场的嫔妃们闻之色变。这莲妃的圣宠,可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重些! 莲妃见林清为自己正名,脸色也好看多了。听了李怀玉的话,便含羞低头道,“这样的事儿,皇上怎的当着姐妹们的面儿说了?实是让臣妾无颜见人了!” 李怀玉哈哈大笑,“既然知道这般不好,那你怎的还不肯好生喝药?朕就是要让她们都笑你,这样你才会乖乖听话。!”伸出手来在莲妃鼻子上轻轻一刮,显得亲昵无比。 于贵妃离得最近,气得眼都红了。原本宁贤妃也在,若是平时,她早就出声了,可惜今儿才被皇上教训了一次,还禁了足。所以十分收敛。如此一来,竟是没人开口,于贵妃顾顾不得别的,只能稳住心绪,强笑道,“皇上和莲妃妹妹的感情真是羡煞臣妾了。” 她原是想挑起嫔妃们对莲妃的嫉恨,谁知莲妃竟大大方方的认了,“唉,实是妹妹每到冬日身子就不大爽利。皇上也是担忧妹妹,这才多说了几句的。其实妹妹还是更羡慕姐姐的身子强健呢!” 让你说我是病秧子!我就是因为病着,更得皇上的怜惜,你能奈我何? 于贵妃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只是听了莲妃这话之后,她的理智却是终于回来了,也知道硬碰自己是没法跟莲妃比的。不过今儿莲妃却是自己将把柄递了过来,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说起来也是莲妃妹妹心善,身子这般不好,还强撑着办了这杏花会,将林更衣引荐给姐妹们呢!” 林清一听这话,脑中警铃大作。李怀玉如今将莲妃捧在手心里疼着,听了这话,如何不恼? 果然下一秒李怀玉锐利的目光便钉在了自己身上,“哦?林更衣?你还嫌折腾的不够是么?!” 不知为何,看林清淡然的站在那处,周围的人都默契的闪开,李怀玉原本想说的重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莲妃也适时开口道,“哪里就关林更衣的事儿了?皇上不知,林更衣这几个月一直都病着,内务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点儿不经心,那屋子里冰块似的。如今她好容易病好了,臣妾便想着,她还从未见过诸位姐妹,这才想代为引荐的。” 126 天大的恩宠 顿了一下,她又道,“这原不干臣妾的事,毕竟于贵妃姐姐才是位分最高的,这些事儿理应由她来做才是。只是林更衣从前与臣妾有旧,皇上也是知道的。上回臣妾去看她时,真是……因此臣妾就自己做主,将臣妾的份例拨了一部分给林更衣,今日又弄了这个杏花会,想着让姐妹们也认识一番。” 这番话真是字字珠玑。先说林更衣这几月也病着,为什么病着呢?因为浣花轩条件不好。肯定是内务府里头有人搞鬼。这话单听没什么,不过方才莲妃才羡慕过于贵妃“身体强健”,这话便别有一番意味了。 然后又说林更衣因为生病没有和别人交往过,都不认识人。论理病好了就该有人替她引荐的。这事儿本来应该是位分最高的于贵妃管,但是她没管,所以自己才撑着病来办杏花会的。不落痕迹的便将责任推到了于贵妃身上。 其实于贵妃也很冤。她是位分最高的没错,可是她也还在被太后打压着呢!若是现在还能如她刚进宫时一般,嫔妃们都要去给她请安,那这事儿就简单多了。她只需在林清去请安的时候说一声也就是了。 可是偏偏太后以名不正言不顺的理由,将她这项权利撸了。她一个贵妃,总不能天天惦记着一个小小的更衣到底见没见过其他人吧?毕竟她还不是皇后,还没有宫权,现在最紧要的是争宠夺权啊! 可是莲妃这么一说,她就不能反驳说这不是我的责任了。不然皇上对她的印象会更差。于贵妃此番真是有苦说不出,还要向李怀玉请罪,“是臣妾的失误。好在莲妃妹妹和林更衣关系亲密,将此事办了,不然臣妾就真是无地自容了。” 众人顿时对莲妃刮目相看,告御状告得这般理直气壮在情在理的,这还是头一份儿! 于是莲妃娘娘的受宠程度又一次刷新了上限,众人都在心内暗暗谨记,千万不能惹恼了莲妃娘娘,不然她随意在皇上面前说一句,那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贵妃虽然也嫉恨,但是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这事未必全是坏事。皇上方才没有反驳莲妃,不管是因为他没在意,还是不想驳了自己爱妃的面子,总之皇上这是默认了嫔妃的事儿应该由她来操心了。如此她后面管起事来也名正言顺些。 其实于贵妃对现状也十分不满。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宫权,谁知进宫后皇上不肯帮忙,要她自己夺权。偏偏太后防她防的什么似的,连一点可以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仍是毫无进展,家里都已经对她有所不满了。 好在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宫权是做什么的?说到底仍是管理皇上的嫔妃,如今皇上默认了她课可以插手此事,那就离她将所有的权利夺过来不远了! 于贵妃没有想错,李怀玉的确是故意给她这个突破口的。 其实李怀玉对她还真有些失望。他不是不知道于家在宫中也有人的,本想着于贵妃怎么也应该和太后斗个旗鼓相当,便是夺不到权,也能将太后的精力和人手都吸引过去,好方便自己的动作。谁知于贵妃却一直被太后压着,什么动作都没有。 其实于贵妃只不过是谋定而后动,务求一击必中罢了。这也是因为两个人的立场不同。——李怀玉要的只是太后的势力被人牵制,而于贵妃要的是大权在握。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不过等了这几个月,他也有些不耐烦了,瞧着于贵妃似乎也有些急躁,所以才给了这个机会。若是于贵妃把握不住,他就要换人了! “好了,这事虽是你的不是,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后不可再这般疏忽了。若是误了大事,你又当如何?”他和颜悦色的对于贵妃说了几句。又安抚莲妃道,“朕知道你是好心,只是也该多多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林更衣的事,交给谁求操心不行呢?” 林清就站在一旁听着,不免为自己觉得悲哀。在李怀玉眼里,自己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吧? 到了这个时候,杏花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李怀玉也不喜欢这些人在这里当电灯泡,便开口道,“莲妃的身子不大好,你们也聚了有些时候了。这便散了吧!” 还等着皇上来了之后能够多看自己一眼的嫔妃们顿时说不出的遗憾,偏又不敢反驳李怀玉的话,一个个依依不舍粉面含春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一边觑着李怀玉的脸色,就盼着这最后一刻,他能注意到自己。 那位范才人更是奇葩,将莲妃方才胡说的两个人目标更大的话记得牢牢地,竟是特地拉着林清两个人同行,就盼着李怀玉能够多看一眼。 李怀玉也果真看见了,笑道,“朕方才倒是没注意,这两人穿的一样,瞧着真如姐妹花一般呢!” “是,林更衣和范才人不巧穿了相似的衣裳,臣妾方才还说,皇上来了只怕一眼就瞧见了呢!”莲妃笑道。 “胡说。”李怀玉握着她的手,笑着道,“朕第一眼瞧见的,分明是你。” 林清见怪不怪,范才人听到这话,却是骤然白了脸色,眼中泪光盈盈。林清暗暗叫苦,连忙凑到她耳边道,“你别犯傻,这时候甩脸色,是给谁看呢?” 范才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扯出一个笑意,手下却是将林清的胳膊捏的紧紧的。 却不知李怀玉到底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问道,“两位爱妃在说些什么?” 好在范才人不蠢,并没有说实话,而是恭维道,“嫔妾们听到皇上的话,正在说呢,莲妃娘娘天人之姿,皇上自然是只能看到娘娘了。看不见嫔妾们,也是应当的。” 这话虽有捻酸之嫌,但因她说的坦荡,而且神色之间都是笑意,所以李怀玉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点头附和,“说的是,朕的爱妃自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无人能比。” 范才人这才放开林清的胳膊,不甘心的退下了。林清心想,她虽然有些心机,但到底看不清情形,在莲妃跟前向皇上邀宠,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不过她是不会好心提醒的。 正往外走,突然听见李怀玉道,“林更衣留下来。”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都看向林清,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愤恨的有,怨毒的有。林清一时只觉如芒刺在背,十分难捱。好在路再远也该走完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林清朝着李怀玉行了个礼,“婢妾在此,不知皇上唤婢妾何事?” 李怀玉并没有跟她说话,而是先劝着莲妃进屋去,“这外头冷得很,你先进去暖和一下,不然朕就要叫太医来给你开方子了。朕等会儿就进去。” 等看着莲妃进了屋子,他才开口,“你也瞧见了,莲妃的身子不好,你日后不要多来打搅她。” 他看都不看林清,声音也十分冷淡。林清口里说着不在意,其实并非没有妄想,以为李怀玉留下自己,或许是发现事情的隐情,所以来安抚自己。谁知开口竟是这样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皇上所说的,婢妾记住了。只是婢妾位份低微,若是莲妃娘娘相召,并不敢不来。” “那无妨,朕也会劝她多多休息。若她叫你来,你来就是了。只是也需顾着她的身子,更不要想着得寸进尺!”他说着声音都变得冷硬起来,仿佛林清已经做了什么对不起莲妃的事一般。 “婢妾记住了。”林清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李怀玉这人是有被害妄想症吧?亏得自己还伺候了他好几个月,自以为十分了解他呢!这人就是个自大狂,根本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思维。 果然他又开口道,“将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你若要恩宠,朕给你就是!只怕你到时候受不起!” 林清也不辩解,只是道,“皇上请放心,莲妃娘娘的身子,婢妾也是知道的。一定好生照顾好娘娘。” 李怀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林清这般配合,准备好的话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得有些气闷的点了点头,道,“就这样,你先回去吧!”说着就迈步往殿里走。 林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着他熟悉的背影,竟然脱口而出,“皇上难道从没相信过奴婢吗?” 李怀玉的脚步一顿,并没有转身。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是说下药一事?若真不是你做的,朕自会查明了。你也无需用这件事在朕面前邀宠喊冤,若你没有心,别人怎会得手?” 说着便一甩袖子进去了。林清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原来并不是李怀玉不信她。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不是她做的,可是他以为她是在将计就计,想要以此成为他的嫔妃。 他未免将她林清看的太低,将他李怀玉看得太高! 帝王多疑,不是早就料到了吗?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会觉得从心底里往外冒寒气?难道自己对李怀玉,真的曾经因为花费太多心力,所以也放进了真心? 林清最后看了一眼关雎宫,转身往外走去。在她身后,靛蓝和酱紫两只鹩哥还在不停的高声叫道,“娘娘,娘娘!皇上,皇上!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那是李怀玉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早就听过了千百遍,然而从两只鸟儿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127 晋位为宝林 莲妃一场杏花会,最后闹剧一般收场,只是让众人再一次见证了莲妃受宠的程度。 而这其中最得利的人,应该是浣花轩的林更衣。因为杏花会后,皇上回了乾清宫,第一件事就是让魏总管去浣花轩宣旨,将林更衣从末等更衣,晋为宝林。 虽然只是从从八品晋为从七品,但是也可以从中窥见皇上对莲妃娘娘的重视。——不过是因为莲妃抱病为她办了一场杏花会,就能够得到皇上的关注,甚至晋了位份,可见一斑。 林清对此只能苦笑。原来李怀玉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呵……他以为她跟莲妃来往,为的就是能够借着莲妃的势上位么?所以直接给了自己这个位置,换自己不去打扰莲妃?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若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人,或许不会就此退却,反而得寸进尺。 “小主……”最明白林清心情的那个人,竟然是春凝。她看着林清从杏花会回来之后,便一直保持这样沉默的状态,十分忧心的跟在一旁,想要劝说,又无从说起。直到圣旨来的那一刻,才明白小主一定是和皇上发生了什么。 她还记得,小主曾经笑着说过,我就算要争宠,也不会利用她。 说的时候无比斩钉截铁,谁又能想到如今的情形?春凝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莲妃娘娘必定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与小主无关的。” “那又如何呢?在别人眼中,始终是她给了我这份脸面。况且,这次升位,本来就是因为她的缘故,一点都不冤。我知道她不会怪我,我只是过不了我自己心里这一关。”林清说道。 ……春凝一直不明白小主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如今小主已是皇上的嫔妃了,又有天时人和,在这宫里不争宠不是很奇怪么?说到底小主就是想得太多了,可是想了那么多,最后的结局不也是一样的吗? 她转而说起别的,“小主这个位分可真是不好称呼,叫林宝林,听起来有些奇怪呢!” 是很奇怪,林清笑着道,“无妨,你叫小主又不出门,也不会有人称呼我。况且……”她不会让自己在这个位分上待太久的。想要在这宫中立足,起码也要四品以上才够。不趁着如今,难道要等两年后的大选么? 林清站起身,对春凝道,“说起来,今儿说是杏花会,其实根本没怎么瞧见杏花什么样子,一大群人坐在一块儿说话,谁有兴致看花?咱们这附近,可有什么花如今还开着的?” “前儿香凝说是瞧见过一株蜡梅,不知如今可还开着。小主要去瞧瞧?”春凝问道。 林清点点头,“嗯,你叫上香凝,咱们去瞧瞧。这丫头到哪去了?我回来也没见人影儿!” “她啊,听说过几日是观音菩萨诞生日,一错眼儿就不见人影了,奴婢也不知她是去做什么。应该是去内务府了吧?好在咱们这儿离着内务府不远,不然让人瞧着了,又是一段官司。”春凝回想了一下,才道。 正说着,香凝便从外头进来了。春凝忙叫住她,“做什么呢?这般急急惶惶的?见着小主也不过来问安,你规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吧!” 香凝挠着头过来,林清忙劝道,“算了,由着她吧。我就喜欢她这个性子,若是太过拘束,反而不好了。” 香凝这才恢复喜笑颜开,对林清道,“小主,奴婢听说二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诞辰,就将小主前些日子抄写的经书拿去内务府,请人送去供上了。菩萨瞧见了,也必是喜欢的!” 从前在家时,林清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抄一卷经书给林雪祈福的。后来知道林雪没了,便将那些经书全都烧了。香凝说的是上回林诚来看过她之后,她心血来潮抄的一卷,因觉得自己大不孝,又让弟弟为了自己的事儿上了战场。 因此听到香凝拿去供了,便笑着抓出一把铜钱,塞在她手里,道,“不错,我还没想到呢!” 不是没想到,只是宫里专门供奉这些东西的清宁殿,也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能够送进去的。况且真的送去了,也太过张扬。许多嫔妃都爱用这一招来争宠,时间长了,皇上也不是傻子,会什么都不知道。她抄这经书,是为了父亲和弟弟祈福,可不愿意让人以为是给李怀玉抄的。 不过既然送去了,能在佛前供奉,那自然是最好的。所以也没有解释其中的不同,免得打击了香凝的积极性。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春凝和我说,你前儿瞧见了一株蜡梅,咱们过去瞧瞧去。” 香凝欢喜的在前头引路,春凝小声对林清道,“小主别太惯着她!这样大的事儿,不跟小主说一声,就将东西送去了,谁知是个什么心思?这般自作主张,小主不罚,只怕她日后行为更加不谨。”她作为大宫女,小主想不到的地方,就需要她来提点。 林清闻言心中也是一凛。一直以来,香凝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天真懵懂的模样,所以她竟然没有察觉到香凝的变化!一开始的时候,香凝十分老实,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不对,也不知道反驳。 可如今经春凝一说,林清才忽然想到,香凝如今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是不是自己这个小主实在管得太松,所以她已经忘记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要知道,这宫里越是亲近之人,越是能够抓住你的七寸,将你狠狠地踩下去!若是就这般栽在一个自己从没防备的宫女手中,只怕就真是个大笑话了!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如今已经和之前又不同了。她现在要争宠,除了要想办法让皇上记住自己之外,还要小心着别人陷害自己。而身边的人,也是时候严加管束了。 想毕,她对春凝道,“我知道了,是我的疏忽。这样,你回去之后,私下里说说她。瞧瞧她真是没有心机才无意犯了这个错,还是真是觉得主子不管,所以就能够自己做主了!” 若香凝真是那样的奴才,她可不敢用,必要找个法子,将人撵出去才安心的。 春凝点点头,扶着她往前走,视线扫过前面那个蹦蹦跳跳一点都不庄重的身影时,心头不由喟叹。这宫里始终不是在家,香凝也实在是太过轻率了,便不是故意的,也该受些教训。不然将来必定会连累主子的。而她们和主子,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走了一会儿,香凝停了下来,笑着对林清道,“小主,就是这里了!” 林清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去看,果然是几株蜡梅。这花她并不爱,因此挑了两枝折下来,交给春凝拿着,便打道回府了。春凝和香凝齐齐诧异的问道,“这就回去?小主不再看看了?” “有什么好看,我本就是来折花的,目的达到了,自然要回去。”林清笑着道,看春凝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了出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哦,不是。”春凝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香凝就已经笑嘻嘻的开口道,“小主,咱们不是笑你。只是春凝姐姐从前也伺候过一位小主,那位小主每次见了这些花儿草儿的,必定要吟上一两首诗来应景儿,有时还要哀哀哭泣,反正奴婢也不太懂!” 春凝连忙拉住她道,“胡扯甚么呢?主子们的事儿,是你应该说嘴的么?!” 香凝朝林清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不会胡说八道了。”说着还像模像样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林清倒是很感兴趣的问道,“她说的那位小主是谁?怎的我没听说过?” “那位小主是蒋才人,她是从潜邸时候就跟着皇上的。只是一直深居简出,圣眷也就那样,所以在宫中反倒没什么名气,也很少有人提起来。”春凝道。 这么有特色的人,真的会不被人提起来么?林清表示怀疑。她突然想起,她其实也是见过一次这个蒋才人的!当时郑婕妤落水,所有的嫔妃都来探望,当时这蒋才人就在其中。 林清还记得她当时捏着帕子,十分紧张的模样呢!瞧着并不像是春凝所说的那种性子呀!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她便问道,“你伺候了蒋才人多久?她每日除了吟诗还做什么?” 春凝似乎也诧异自家小主对蒋才人的关注,苦笑道,“奴婢就跟了两日,蒋才人嫌弃奴婢不会吟诗,就将奴婢遣回去了。她的事儿,奴婢也不十分清楚。不过奴婢认识她身边的霁雨,小主若有什么疑问,奴婢也可过去问问的。” 林清摇了摇头,“不过随口问两句罢了,谁还专门去打听别人的事儿呢?让人知道了,没准以为你家小主心怀不轨呢!咱们快回去吧!” 回到浣花轩,林清让香凝找出来两个插瓶,将自己带回来的蜡梅插进去。瞧了半天,又不满意。索性自己去找东西来插。谁知竟叫她在浣花轩后面的杂物间里找着了许多陶器。问了春凝,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林清想着,不管从前是做什么用的,反正如今归了她。便从里头挑了两个,拿回去插瓶了。 弄完之后,将其中一只交给香凝,“你把这个送到乾清宫去。就交给外头守门的小印子或者小泉子就行了,让他们送进去给陈姑姑。” 香凝虽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认真的记了,然后便捧着那蜡梅花去了乾清宫。 128 虚无的宠爱 “这是蜡梅?”李怀玉批奏折的间隙,瞧见了放在案上的花,出口问道。 陈姑姑含笑点头道,“正是,这是林宝林接旨之后送来的,说是给皇上赏玩。想来她对皇上的事儿,还是极上心的。这不就巴巴的送了东西过来了?” 他们这些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与林清是极熟悉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在这样的时候,开口说两句好话又不难。只是之前林清一直躲在浣花轩里,什么都不做,让他们想帮忙都没办法,也就只能徒呼奈何了。 李怀玉听了不由好笑,“不过是一枝花罢了,从前她在这儿的时候,不也每日都换的?” “就因为如此,才说她惦记着皇上呢!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陈姑姑坚持自己所想的才是正确的。 李怀玉也不与她争辩,笑着又看了那蜡梅几眼,忽然问道,“怎的用了这么个奇怪的罐子来装?” 那陶罐说得好听是古拙,说得难听,那就是丑死了。灰扑扑的颜色,没有花纹,质地看来也粗糙的很,不像是陈姑姑会挑选的东西。 陈姑姑笑道,“这是林宝林一并送来的。奴婢想着,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寓意,不好就换了,索性就这样摆上,让皇上也瞧瞧。想来皇上是懂的。” 一句话将李怀玉想要出口的批评堵住了。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寓意,但现在再说,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陈姑姑没注意他的脸色,又道,“其实看久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倒是别有一番意趣的。想来林宝林也是知道皇上最爱这些别出心裁的东西,这才送来的吧?” 李怀玉又细细的看了几眼,果然看得多了,那丑陋的陶罐,也觉得顺眼多了。他不由一乐,“林清该不会是以这陶罐自比吧?看得多了就顺眼了么?” 他自以为已经知道了其中含义,遂也不再嫌弃这陶罐了,倒是极有兴致的品评了一番,又道,“待会儿去关雎宫的时候,将这陶罐带上,让莲妃也跟着瞧瞧,哈哈!” 而此时,香凝也正在浣花轩里问林清同样的问题,“小主,为何要选这陶罐来插花,瞧着并不好看呢!”林清自己抬头打量了几眼放在角落里的陶罐,道,“还成么,哪有你说的那么丑?况且这是艺术,艺术你懂么?越是这样的东西,就越是透着古意和趣味,不过一般人欣赏不来的!” “那皇上就能欣赏的来么?”香凝仍旧十分担忧。毕竟这罐子她怎么瞧都瞧不出什么“古意”和“趣味”来。小主胆子可真大,就这么呈上去给皇上,万一皇上不喜欢,那岂不是糟糕? 林清半点都不担心,“那你去门口守着就是了。若有人过来宣我,就是皇上不喜欢。若没人来,咱们明儿还送过去。对了,御花园里还有些什么花?” 其实御花园中的花,是不能随便折的,不过因为地方大,开的也多,嫔妃们等闲折一两枝,嬷嬷们便也当做看不见。似林清这般,每日都惦记着去折花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香凝十分忧愁的想,会不会那一日御花园的花都被小主折完了,到处都光秃秃的无花可赏? 不过皇上到底没有对那个陶罐做什么评价,所以林清也就每日一枝花的送过去。也不管那花到底摆出来过没有。不过时间长了,皇上也偶尔收到花的时候,往浣花轩里送些赏赐。 这样一来,可是大大刺激了其他嫔妃,一时之间,御花园中折花的人暴增,御花园总管事只能苦着脸加派人手看着那些话。——不过那也不顶用,都是主子们,真要下定决心去折,谁还敢真的上前去拦不成?于是总管事只能苦着脸找到了崔嬷嬷。 崔嬷嬷作为皇宫的掌事嬷嬷,品阶乃是正三品,等闲嫔妃们是不敢随意下她的脸面的。所以她派人去各宫劝说之后,人倒是少了不少,但也是治标不治本。最后崔嬷嬷只能无奈的上乾清宫告御状了。 这种情形还真是没有过。论理后宫的事儿,是应该由皇后来管的。如今虽没有皇后,但太后署理宫务,告诉她也是一样。但考虑到那些人都是皇上的嫔妃,况且她们折花也都是为了恩宠,所以崔嬷嬷才选择来了乾清宫。 陈姑姑吓了一跳,连忙迎出来,“嬷嬷怎的有空过来?”说来陈姑姑入宫时,崔嬷嬷是她的礼教司仪,规矩都是她教的,所以这份香火情也不能不顾。所以她一边迎接,一边让魏总管进去向皇上通报。 没一会儿李怀玉就宣了。他虽不知这崔嬷嬷有何要事,但是崔嬷嬷这人是先帝朝的老人,颇得先帝信任。当时先帝传位于他,也曾交代过自己手下诸人,这崔嬷嬷就是其中十分得力的一员。后来他登基之后,也效忠于他的。不然李怀玉可不敢让她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嬷嬷难得来一趟,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崔嬷嬷叹息一声,“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奴婢觉得应该向皇上回禀一声。听闻林宝林每日往乾清宫送花,皇上十分喜欢,还曾经颁下赏赐?” 李怀玉点头,心里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赏赐了一个嫔妃,怎么就让崔嬷嬷上门来了。 崔嬷嬷道,“皇上有所不知,如今低位嫔妃们,都认为这是一条邀宠的捷径,所以纷纷去御花园里摘花。御花园的花,已是不堪其扰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将无花可赏。” “竟有此事?”李怀玉十分惊讶的看向陈姑姑。 陈姑姑无奈的点头,难怪最近往这里送花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是自己没有摆出来罢了,“是奴婢疏忽了。” “奴婢想请皇上降下旨意,让嫔妃们不要这般频繁的折取御花园中的花木。其实奴婢听闻,林宝林所进献的花,大多是她自己种出来的。若是嫔妃们有心,也该如此才是。”这是给李怀玉一个台阶下了,不然这件事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李怀玉点头道,“嬷嬷说的是,此事朕会处理。” 待崔嬷嬷走后,李怀玉便将魏忠叫了进来,“通知各宫,日后不得随意摘取御花园中的花木。若要插瓶,便自己种。再给浣花轩送些赏赐,尤其要多送花种!”这“花种”二字,他咬得极重,魏忠战战兢兢的听着,真担心他将牙齿崩坏了。 “这林清真是够能折腾了!”交代完之后,李怀玉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陈姑姑在一旁道,“皇上此言却是不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非皇上给浣花轩降下赏赐,让嫔妃们以为皇上喜欢,她们也不会纷纷效仿林宝林。再说后宫自来雨露均沾,如今皇上独宠莲妃,其余嫔妃也只好费尽心思的想这些法子来邀宠了。” “那还是朕的不是了?”李怀玉闻言眯起眼睛,不悦的反问。 陈姑姑不为所动,“皇上,人有喜好是正常的,可是皇上既然是皇上,就不能被自己个人的喜好所左右。后宫嫔妃不单只是嫔妃,还是皇上平衡朝堂的筹码。若皇上太过冷落嫔妃们,也会招致前朝后宫的不满。皇上仍可宠爱莲妃,只是也需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话朕却不爱听!难不成朕贵为天子,竟连朕喜爱的嫔妃都护不住不成?!”李怀玉恼怒道。 “并非皇上护不住,”陈姑姑心知是劝不动皇上的,但仍是尽力道,“只是皇上的精力有限,又要忙于政事,哪里有那许多的时间来看着后宫之事?这后宫,毕竟是女子做主。奴婢也不是要皇上不再宠爱莲妃,只是也该将她的恩宠分一些出去,不让别人眼红罢了。” 李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只道,“你所说的,朕都知道。可朕却不愿看着莲妃垂泪的模样。况且朕还是那句话,朕若连这一个人都护不住,那也不必做什么皇帝了!” 李怀玉少年登基,手握大权坐拥天下的日子来得太过容易,他还从未失去过什么,所以这些话他是听不进去的。陈姑姑心头暗暗一叹,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御前尚仪是皇上贴身女官,负责教导指正皇上的礼仪和行事。但她终究只是个奴婢罢了,该说的都说了,皇上不听,她也没有办法。 林清收到那一堆赏赐,同时接到那个不能随意摘取御花园中的花木的旨意,心头便叫苦不已。 她是知道有不少人在效仿自己的。但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轻易的送进乾清宫的。她之所以成功,那是因为有群众基础。乾清宫的人大部分都认得,所以人家才肯帮忙。至于其他嫔妃,她想着,等她们发现毫无用处的时候,自然就消停了。 谁知没等她们消停下来,皇上的圣旨就先来了。 不说日后不能随意在御花园里摘花,估计其余嫔妃对她的嫉恨程度,又要刷新了。 ——谁叫人人都被斥责的时候,她独独得了一份赏赐呢?这东西又不能不接,接了又着实扎手。让林清在心里将李怀玉骂了个狗血淋头。管什么闲事啊?明明再过几天那些人就会消停的。真是,就不能多等等,一定要替自己拉仇恨么? 129 给太后请安 参加过莲妃的杏花会之后,林清也算是开始在后宫众人的心中挂了个名儿,不似从前,几乎很少有人能想起来嫔妃之中还有她这么个人。 既然如此,林清也就要跟着其他嫔妃们一道去给太后请安了。因太后怜惜嫔妃们早起请安辛苦,所以定下了每月逢五请安。恰这一日是二月十五,也是林清第一次去慈宁宫请安的日子。 她不是第一回去慈宁宫。从前跟在李怀玉身边的时候,慈宁宫这地方是每日定要去一次的。毕竟成国以孝治天下,哪怕是后来李怀玉和太后母子失和,也仍旧每日过去请安。 但从前她是李怀玉身边的宫女,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便是注意到她的人,对她也要留几分情面——谁知道她会不会在皇上面前说什么,而皇上又会不会相信?还是小心些的好。 但如今却不同了。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让人观赏,让人挑剔。 林清深吸一口气,对春凝道,“拿那件内务府做的……对,就是水红色的那件,今儿穿那个。” “小主……”春凝皱着眉,为难的看着手中的衣裳。这内务府赶制出来的衣裳,本来就不那么精细,况且这衣裳虽是红色,但也不知是怎么染的,颜色不正,看起来却怪怪的,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小主这是第一次去请安,穿这一身,不是会给太后娘娘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是皇上的生母,万一她不喜欢,说给皇上听,让皇上也厌恶了小主怎么办? 林清在心头感叹,李怀玉的保密工作做的真不错,过了那么久了,还没人知道这母子俩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太后是不会让人知道这事的,说不得还要费心修补母子关系。至于李怀玉,只要他不想让朝臣对着他念孝经,就要装作母慈子孝。 “放心吧,我若是穿得太好看了,只怕太后的印象才会不好。”况且给太后留个好印象做什么?万一太后对她和颜悦色,她还要担心皇上会不会以为她已经是太后那个阵营之中的人呢! “再说,今日所有嫔妃都在,你家小主若是穿得太出挑,岂不是让人挑剔,说我太出格?就听我的,穿那一身。”只盼着大伙儿见她这般辛苦的遮掩自己,就高抬贵手放过了她。 春凝无法,只得给她穿上了那一身衣裳。首饰也只拣那看着不起眼的戴。 收拾完了之后,林清照了照镜子,自觉这样一个人那些嫔妃们看了必定会满意,便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春凝跟我出门,香凝你看好门户!” 因没有高位嫔妃指引,所以林清也只能一个人走了。又因为她是第一天去请安,位份又低,所以出门的时间早了些,一路都没看到什么人。好在浣花轩距离慈宁宫也不是特别的远,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这位姐姐,烦请进去通报一声,我家小主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我家小主是林宝林,这还是第一回来,也不知请安是个什么章程?”林清走到门口便停下了步子,春凝知机的上前拉住一个宫女,给她塞了银子,这才朝她打听。 “原来是林宝林。”那宫女接了银子,脸上便带了笑。虽然都是在慈宁宫当差,但她们这看门的活儿最是辛苦,所以能够捞到赏赐,她心情也好多了,“小主来早了,从前嫔妃们请安,都是辰初过来。后来太后娘娘体恤,让用过早膳再来,便定的是辰时二刻。太后如今正在用早膳呢!小主等会儿吧!” 林清朝她含笑点了点头,“多谢你了。我就在这里等,也是不碍的。”说着示意春凝再给些赏钱。毕竟人家说的那么清楚,态度也好,自然要加码了。这样下回她才会尽心尽力。 没一会儿,里头便有了动静,想是太后已经用过膳了。那小宫女便进去通禀。不一时就出来道,“小主请进吧!太后娘娘已是用过了早膳了,正在里头等着呢!” 林清这才往里走。慈宁宫她是熟悉的,冬日嫔妃请安便是在太后平日里起居的暖阁之中,她便往那边走。只是才走了几步,便有一个宫女过来道,“这位就是林宝林了吧?太后吩咐了,让你过去偏殿里等着,待会儿和其他嫔妃一同请安就是了。” 林清只好跟着她去了偏殿。那宫女让她一个人进去,将春凝带走了。 林清一个人坐在偏殿里,也不知这里是怎么弄得,只觉得四处漏风,冷飕飕的。若是身子骨弱些的人,只怕这么一吹,就又要病了。林清想起自己其实才刚病好,论理其实也不该这样吹冷风的,不然只怕又要生病了。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在折腾自己? 她伸手摸了摸一旁的茶壶,果然是凉的。 林清心头冷笑,哪里待客都没有用凉茶的规矩,想必这是故意将她放在这个地方的吧?若是能够在这里就将她弄病了最好,到时太后没脸,也不会喜欢她这个人。若她身体好,回去了才病,更可以说是她故意的,让人以为太后苛待嫔妃。 总之林清不觉得这事儿是太后做的。主要是现在她和太后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太后要折腾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必弄这种歪门邪道? 不是太后,那能在慈宁宫中弄出那么大动静还能不让太后察觉的,那也只有一个人了。 林清暗暗叹气,要不是这么折腾一回,她都差点儿忘记了,宁贤妃如今正被皇上禁足呢!而且这事儿的确是和她有些干连,对方报复到她身上来,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她不能理解的是,宁贤妃为什么要在慈宁宫这么做?要知道这可不只是让她丢人,更是让太后丢脸。太后是她姑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脑子里转的飞快,林清还十分闲情逸致的提起茶壶,佯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其实半路就换成了空间水,然后慢条斯理的喝着。想必对方瞧见自己坐在冷风里喝着冷茶,应该能满足了吧?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清也着急起来。太后如今可不知道她在这里,若是对方一直拖到嫔妃们请安过后,万一太后认为是自己对她不满所以没来请安,那可就不妙了。 好在对方似乎也知道,这样折腾人的招数上不得台面,所以那个宫女终于回来了,冷着脸道,“娘娘们都来请安了,林小主也快过去吧!” 林清跟着她走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对来,“你方才说,娘娘们都来请安了?” “正是,所以小主快些吧!不然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可担不起!”那宫女冷冷的道,仿佛林清十分啰嗦。 林清心里却暗叫不好,这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做娘娘的!论理林清这个位分,应该是跟着小主们一块儿到,然后等着娘娘们过来的。如今她一个人在别处等,嫔妃们可不一定知道。到时候说不定会以为她拿乔,所以来得最晚。 最糟糕的的情形莫过于,请安的嫔妃们已经被太后请进去了,而她要一个人入场。 而林清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个情形。那宫女将她扔在暖阁门口,说了几句“这是林宝林”就离开了。 林清硬着头皮走进去,正和太后说话的几位嫔妃都住了嘴,齐刷刷的看着她。这么多双眼睛,林清真觉得压力很大。后来索性运用从前演讲时的方法,将那些人都当做白菜,镇定的走上前行礼,“婢妾浣花轩林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了她一眼,竟然无视了她,笑着道,“方才咱们说道哪里了?” 嫔妃们叽叽喳喳的开口,没一会儿话题重新热闹起来,只有林清尴尬的跪在那里,只能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十分庆幸自己方才行的是跪礼,不然一直蹲着她真的会崩溃的。 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下头的嫔妃,见莲妃的眼睛总往林清那处扫,便主动开口道,“莲妃的身子最近可好?听说你这毛病,是冬天才犯。如今天气好多了,应该也好些了吧?” “是好多了。”莲妃脸上陆露出十分感激的笑意,“多谢太后娘娘记挂。臣妾那里前儿得了一支好参,只是这种东西,臣妾可不敢用,没得糟蹋了好东西。想来想去,还是进献给太后娘娘,最是稳妥。也只太后娘娘,才用得起这样的东西。” 砚儿闻言连忙走上前,将手中捧着的盒子交给了花嬷嬷。花嬷嬷便送到太后面前,打开了盖子。太后看了一眼,那参果然是一整只,瞧着胖乎乎的,品相十分好。便含笑道,“你是个有心的。既是你一片孝心,那这东西哀家就收下了。” 莲妃笑着道,“臣妾听说太后娘娘正在制一丸药,只盼着能够用得上才好呢!”又道,“再过一个月,又是太后娘娘千秋了!说来也是太后与佛有缘,才生在了佛诞日,怪道太后这般慈悲呢!”说着那“慈悲”二字,眼睛却一个劲儿往林清那里瞟。 太后做足了姿态,这才将视线转向林清,“哀家倒忘了,这里还跪着一个了!你也是个实心的孩子,哀家忘了,你就不会自己起来不成?” 林清垂着头道,“能跪一跪太后,不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婢妾有这个福气,自然要多跪一会儿!” 130 话里藏机锋 “这孩子真会说话。哀家原先当莲妃就是个好的,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更好的。好孩子,有空就多过来陪陪哀家,听你说说话儿,哀家都觉得自己年轻多了!”太后笑眯眯的道。 林清这才站起身,“能得太后的喜欢,那是婢妾几世修来的福气,自然要多来的!” 她可不相信太后才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立时便又喜欢上了自己。这种客气话也就听听罢了。这不,太后又转向莲妃道,“听说前几口口弄了个什么聚会,是不是?” 这下不止林清,所有人都知道太后想说什么了。莲妃却仍是笑盈盈的道,“正是呢!臣妾院子里那棵杏树开花了,臣妾瞧着喜欢的很,这才下了帖子去请诸位姐妹过来一聚。早知太后娘娘也听到了消息,臣妾一定厚着脸皮送帖子过来的!” 太后不料莲妃这般装傻,拧了拧眉,又道,“你们年轻人的聚会,哀家这个老婆子去做什么?只是哀家怎么听说,你那个聚会皇上也去了?” “正是。臣妾送帖子去的时候,皇上还说政事繁忙,只怕不得空过来呢!谁知中途仍是抽时间来了一次。”莲妃这是明明白白的炫耀了,一点遮掩都不做的。 太后被她这般三番两次的装傻,也有些不悦,直接道,“哀家听说,宁贤妃在你那个聚会上惹恼了皇上?你怎的也不劝劝皇上,她年纪还小,便是做错事儿,说说也就罢了,怎的还禁足了呢?这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她得罪了你莲妃呢!” 这话说的不好听,莲妃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只是道,“这臣妾也不甚清楚。只是太后娘娘也知道,皇上做事,必定都是有道理的,臣妾哪里敢随意插口?不若还是太后娘娘亲自对皇上说吧。” 她这般没有余地的拒绝,太后立时就冷了脸,“皇上宠着你,你也当知道自己的身份!哀家可不会让皇上糊里糊涂的为了你得罪了人!这后宫之中雨露均沾,你身为嫔妃,也要多多劝导皇上才是!” 莲妃毫不在意的道,“太后这话还是与皇上说吧!皇上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哪里是臣妾能够随意置喙的?” 其余嫔妃见莲妃这般顶撞太后,纷纷缄默不语。林清呆在角落里只当做是看了一场闹剧。难怪方才太后让她跪着呢,原来是要给宁贤妃出气。现在更是朝莲妃施压,要她去劝皇上解除宁贤妃的禁足。 林清十分邪恶的想,其实这宁贤妃还是关起来比较好吧?真放出来,也不知太后是不是能帮她把所有的尾巴都收拾了!何况……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的好侄女背着她做的事之后,是不是还能够这样维护她呢! 想到这里,她倒是觉得莲妃这么跟太后对着干,未必就是好事。见众人都避之不及的模样,恐怕也没人会出来劝阻,遂站起身道,“婢妾人微言轻,不过还是有两句话要说,不知太后娘娘和莲妃娘娘能否容婢妾说完这两句话?” 说着朝莲妃使了个不起眼的眼色。好在莲妃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但对她还算是信任,立刻开口道,“你有话直说就是,太后娘娘面前,自然是能容你说话的。” 林清摸了摸鼻子,莲妃真是,难道看不出太后在等一个台阶么?还要说这种话刺激太后,须知过犹不及啊! 好在太后并没有因此就恼怒了,而是冷冷道,“说吧!哀家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方才还说最喜欢自己说的话,让自己常常来慈宁宫呢!这一会儿就变了,可见其虚伪。林清装作没听到太后的话,对莲妃道,“婢妾只是想对莲妃娘娘说,咱们成国以孝治天下,娘娘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要与皇上一般孝顺太后才是。太后有什么话,娘娘听了,便是拿不定主意,回去问问皇上就是了。” 她说这话,几乎是将莲妃摆在了儿媳妇的位置上。但太后在这个时候,却是不会来拆台的。因为林清说的话,等于是让莲妃去给宁贤妃求情了。若是太后开口阻止,那就再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莲妃闻言,也反应过来,对着太后就是一礼,“是臣妾的不是了。只想着皇上的事儿臣妾做不了主,倒是让太后娘娘生气了,只怕皇上也会因此责怪臣妾呢!既是如此,臣妾就将太后娘娘的话转告皇上,请皇上定夺就是了。只是顶撞之罪,还要请太后娘娘责罚。” 先说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将太后的意思转告。这样一来,即使宁贤妃不能解除禁足,太后也必须承她的情。再说自己方才顶撞有罪,而且请太后责罚。太后不可能在她刚刚答应帮忙的时候责罚她,如此一来,也就堵死了太后秋后算账的可能。 毕竟对太后不敬,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了。若有人拿这个说是,李怀玉还真不好保着莲妃的。 莲妃也是玲珑心思,听了林清的话,便反应过来,立刻就化被动为主动。果然太后只是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行了,不是多大的事儿!你也没有顶撞哀家,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哀家这里也乏了,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都回去吧!” 听了这话,嫔妃们便都告辞了。符修仪跟在于贵妃身边,低声道,“那个林宝林倒是小看她了!几次都是她在关键时候出声,就将事情扭转过来。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咱们所用,只怕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娘娘,要不要……” 于贵妃听明白了她的暗示,看了看跟在莲妃身边的那个身影,沉吟一番还是道,“算了,现在不宜有什么大动作。上回我让人去联系她,也没什么结果。现在看来,只怕是攀上了莲妃这棵树。她倒是个聪明人,不过,这样的人,反而最容易对付。” “娘娘的意思是?”符修仪听出了于贵妃对这个林宝林的赞誉,心里不由一紧。 要知一山不容二虎,如今于贵妃身边,最得力的人就是自己。若这个林宝林真这么能耐,真的过来依附于贵妃之后,自己的地位说不得也要被她威胁。 于贵妃却摇了摇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若是咱们在莲妃那里也有个内线,事情就容易多了。” “娘娘深谋远虑。只是她真会依附咱们么?毕竟莲妃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物。”便是如今依附于贵妃的人,许多也都是找不到莲妃的门路,这才无奈的靠过来,想着抱团能捞点儿好处的。不过娘娘也没有将那些人看做心腹,不过是利用罢了。 于贵妃轻笑一声,“那还不简单么?良禽择木而栖,聪明人都懂得取舍。只要让她知道,她如今靠着的这棵大树根基不怎么可靠,她自然就知道要怎么选择了。” 她是看重这林宝林,但也没有符修仪想的那般看重,毕竟嫔妃的家世也是十分重要的。符修仪出身将门,对于贵妃来说至关重要,自然不会轻易的让人取代了她。只是符修仪自己身在局中,反倒看不清楚罢了。 也是于贵妃从没有在她面前对别人这般看重过,这才让她患得患失。 而林清此时正在向莲妃解释自己今日出言的理由,“娘娘也知道,我今日事第一次来请安。我来得早,便被人领去了偏殿候着。那里冷得很,连口热茶都没有。” “什么?太后怎会做出这等有失身份的事来?”莲妃十分诧异。她对太后也算了解了,知道她最是看重脸面,断不可能让下头的人做出慢待嫔妃的事儿来的。“后来她不是让你一直跪着么?那才是咱们太后娘娘的手段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将宁贤妃弄出来。既然太后所想,自然要全力达成了!”林清笑道。 “你是说,那事儿是宁贤妃让人做的?她的手倒是长,禁足了还能伸到太后宫中去。也是那里都是她们苏家的人,她也算是将来的主子,有人投靠了她,也不是什么奇事。”莲妃果然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着道,“你想让她们自己闹起来?” “嗯。宁贤妃这般行事,毫无章法,我就不信太后总能给她善后。总有些事儿,是太后也兜不住的。到时候,瞧她会怎么选!”林清撇了撇嘴,“她不是最爱用离间计么?就让她尝尝这味道如何!” 当她不知道呢!在她跪着的时候,对着莲妃和颜悦色,不就是为了分化她们二人么!可惜这些人想的太少,也将她和莲妃的情意看的太低。“咱们并不是为了恩宠才交好,哪里就这么好拆开了?” 莲妃闻言握着林清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幸好这宫里还有个你,林清。” 对她来说,林清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很美,进宫选秀的时候,她娘就说,“你这样的颜色,入宫必定是能够选中的。只是也容易中了别人的暗算,你只管好生呆在屋子里,什么事都不要参与就是了。”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这样容貌,便注定了没什么朋友,因为她们都会妒忌她。而她在宫中,也不需要盟友,因为她的容貌也注定了她的宠爱,接近她的人都是不怀好意。 可林清不同。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恪守着主仆有别,也从没有因为救过自己,就携恩图报。 便是后来阴差阳错,林清也成了皇上的嫔妃,她其实怨皇上多过怨林清。在那段日子里,她想了很多。其实林清能够成为皇上的嫔妃,对她不是坏事。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可林清拒绝了她,那时她就已经明白了,林清是真将她当做朋友,而不是跳板。 131 太后的处置 关雎宫和浣花轩并不在同一个方向,林清目送莲妃上了步辇离去之后,才转身问春凝,“方才那个宫女将你带去了哪里?”她现在才想起来,在偏殿等候的时候,春凝明明就可以跟在身边,却被对方拦住了,大约也是为了让自己独处害怕吧? “她将奴婢带去了后头的小罩房里。不过那里没有人,就只奴婢一人呆在里头。后来奴婢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出来寻小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春凝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林清淡淡一笑,“是啊,你也瞧出来了,可偏就有人将我当成了傻子呢!” “可是太后为难小主了?”春凝的眉间蹙起,十分担忧的问道。虽明知自己便是知道了也无用,但总还是想问问清楚,起码知道小主遇到了什么事。 林清摇摇头,“太后如何会用那等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我?她直接让我跪在慈宁宫的大殿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便是我自己,也要感恩戴德的。”她的声音淡淡的,但春凝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屈辱。 她有些不明就里。事实上就如小主所说,能给太后磕头,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为何小主的话中,却是充满了怨愤之意?她出言安抚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地位尊贵,自然对嫔妃的态度就随意了些。小主断不可因此就心生怨恨。” 是么?她是皇帝的生母,所以就要被所有人容忍?林清微微一笑,她偏不。可能嫔妃之中,唯有她和卫木兰这个皇上的枕边人最清楚皇上对太后的态度吧? 不过这些也不便解释给春凝听,她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不曾欠她什么,她欠我的又如何算清?” 春凝听得莫名,还要开口,林清已道,“我心里头有数,你不必劝我。我自然知道自己是无法跟太后抗衡的。放心就是,你家小主还没傻呢!” 春凝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她们已经走题了,她忙问道,“险些就给混忘了。小主还未说,在给太后请安之前,遇到了什么事呢!” “没什么,不过就是让我一个人坐在偏殿里,没有火盆没有热茶。大约是看我大病初愈,想来身子受不住,这么一冻,可不就又是一场大病?”林青笑着道,“只是你家小主也没有那么容易生病。” 春凝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谁的手笔?若小主在慈宁宫病了,那岂不是让人疑心太后娘娘么?” 林清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所以说呢!或许宁贤妃根本就没有想过她太后姑姑面对此事时的尴尬。她只为自己痛快,其余什么都不顾,这般行事,在这宫里早晚都要受苦的,自己提前给她个教训,想来太后也不会介意才是! “你说,能在太后宫中做到这一点的,还有谁呢?”她问春凝。 “宁贤妃娘娘!”春凝立刻就给出了答案。林清满意的笑了笑,并没有继续再说。 回到浣花轩,林清便让香凝去太医院请施太医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的果酒起了作用,施太医来得很快,“林宝林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臣先给小主请脉。” 林清也不避讳,直接将手伸过去给她诊,一面笑嘻嘻的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慈宁宫吃了两杯凉茶回来,就觉得头有些疼,所以才请施太医过来瞧瞧。”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脉象沉稳有力,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施太医抬头看了一眼林清,却见她一点都不着急,还有闲情吩咐春凝,“前儿不是新开了一坛子酒么?这回是什么味道的?” “回小主,是葡萄的。入口醇厚,回味甘甜,实乃酒中珍品。”春凝在一旁答道,“小主曾说,这酒每日喝一点能美容养颜,奴婢没有记错吧?” “没有。”林清笑着将自己的胳膊收回来,问施良,“施太医,我这病可有良方?” 施良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有有有!臣这里正有一个方子对症,待臣写来。”说着便提笔去开方子去了。 怪道他说这林宝林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耍自己玩儿呢!原来是有恃无恐。不过想到那“入口醇厚,回味甘甜”的葡萄酒,他忍了! 刷刷几笔开好了方子,施良笑着递给春凝,“这方子每日两次,春凝姑娘可别忘了,好生照顾你家小主才是。” 春凝笑着点头,林清以手扶额这才道,“哦,差点儿忘了,施太医最是爱酒之人。我这酒新酿出来,还没有名字呢!听说施太医从前也是诗书满腹,不如就请施太医赐名如何?春凝,你去拿两坛子酒过来,顺便送施太医回去吧!” 这回春凝拿出来的却是一个巴掌就能拿起来的小坛子。施良见她这般珍重,想来的确是难得的好久,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小主这病不妨事,只需吃两剂药就能好了。” 施太医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宫中就传言林宝林去慈宁宫请安回去之后,就又病倒了。有人感叹林宝林的身子太弱,但也有人神神秘秘的透露了缘由:那林宝林是在慈宁宫喝了凉茶,这才病倒的! 太后署理宫务,这种传言正是最先知道的。听了之后,便立刻让花嬷嬷下去调查,等她拿到结果,简直怒不可遏,将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那套瓷器摆件摔了个粉碎,“真是好大的胆子,以为哀家年纪大了,吃斋念佛,管不了事了么!” “太后娘娘息怒啊,为这事生气不值得。”花嬷嬷在一旁劝道。看着太后将那瓷器摔碎,她也知道此事只怕是触怒了太后了,那摆件可是承恩公府献上来的,平日里太后最是喜欢,这回却毫不犹豫的砸了,只怕是对苏家也失望得很了。 “哀家不生气!哀家怎能不生气?!难道哀家做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好?为什么要让宁毓跟哀家作对!亏得哀家一直替他们打算,苦苦安排,谁知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其实太后一直都不太喜欢宁贤妃,她实在是太不懂事太不会做人了!明明自己是她姑妈,却不见她来亲近。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与自己商量。只有惹了祸才会想起自己这个姑妈来! 如这回的杏花会,她被皇上禁足,立刻便让人求到太后这里来。太后念着她年纪小不懂事,也就应下了。为了这个,还被莲妃拿话堵着。可怜她进宫那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谁知这宁贤妃面上托自己求情,底下却还留了这样一手! “这简直是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还有这群白眼狼!哀家哪里对你们不好?哀家这还没死呢,你们就惦记着投奔新主子了!晴岚,让人将这些背主的奴才打上三十板子,然后送去景仁宫!既然她不认这个姑妈,日后她的事,哀家也懒得管!” 这回太后是真的生气了。或者说,她内心深处还有些恐惧。她不知道这事是宁贤妃自己一个人闹出来的,还是整个承恩公府共同的决定。 如果承恩公府放弃了她,全力扶持宁贤妃,那她在宫中的地位,就要受到威胁了。——虽然这种可能其实根本不会出现,但危及到了自己的权位,太后会将所有的可能都扼杀掉! 她要让承恩公府看到,宁贤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有她苏瑾儿,才能保证苏家的权势地位! 苏家果然很快就行动起来,承恩公夫人第二日就递了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娘娘可千万不要为这事着急上火!臣妾来时,承恩公还嘱咐臣妾,给太后带了好些东西。这回的事儿,咱们家里是一概不知情的。唉,说来,那宁贤妃娘娘怎的这般不知轻重?竟闹出这样的事儿来!承恩公生怕太后有什么想法,这不才催着臣妾入宫?” 太后闻言脸色才好看了些,“谁知是怎么回事儿呢?哀家本想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会对哀家下手。谁知偏偏就是她,让哀家可怎么说呢?”知道不是承恩公的主意,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承恩公夫人试探着道,“会不会是被人陷害了呢?你也知道,宁贤妃娘娘在家时就是那个样子,说她有多少阴谋诡计,那真是……她是绝做不出来的。” 太后冷笑道,“冤枉她?哀家倒希望是冤枉的呢!哀家这慈宁宫,不敢说水泼不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将手伸进来的!不是哀家对她不设防,她也不能得手!”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下人的问题,若非她们两面三刀,也不会这样了。”承恩公夫人试图将这责任推出去。 太后不耐道,“夫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若不是父亲对宁丫头做过这样的许诺,她因何会来收买哀家手下的人?这些人又因何会投向她?夫人可不要犯糊涂,哀家是夫人的女儿,宁贤妃是孙女,这女儿和孙女,哪一个比较亲?” 承恩公夫人想起府里的儿媳妇,沉默了。孙女儿自然是跟她自己的娘比较亲,遂下定决心,“自然是太后跟臣妾亲近。臣妾明白了,回去之后,必定劝说承恩公,让宁贤妃收敛些。” 太后伸出手指揉了揉额头,“收敛不收敛的也就罢了,让她千万别牵扯着哀家。再有一次,哀家可不会像这次一般心软了!” 132 浣花轩掌灯 “今春的举子之中,颇有几个才学出众的,等殿试完毕,朕又有许多人才可用了!”李怀玉今日出宫才回来,因为见到了好几个举子,心情大好,遂对郝佳德等人夸口道。 “恭喜皇上,又得良臣。”郝佳德笑着做了个揖,然后才伺候李怀玉更衣。 李怀玉这才问道,“今儿宫里可有什么事?” 魏忠在一旁道,“今儿是嫔妃们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听说太后为难了莲妃娘娘和林宝林,不过被她们化解了。这事儿一时之间说不清楚,莲妃方才派人来过,说是请皇上有空就过去坐坐,想来也会说起这事。皇上是现在就过去?” “既是这样,那就过去吧!顺便跟莲妃一起用晚膳。”李怀玉想了想,便做了决定。 到了关雎宫,莲妃已是先得了通知,笑着站在宫门口迎接他。李怀玉皱眉道,“你身子不好,这天气虽说暖和多了,却还是带着寒气,何必又折腾自己?” “出来迎接皇上,怎的就是折腾自己了?”莲妃略不在意,笑着挽住他的胳膊,“臣妾今儿派人过去,皇上此时才来,是不是又出宫去了?看皇上喜气洋洋的模样,想来又有好事?” “还是爱妃知朕!”李怀玉笑着赞了一句,又道,“今儿朕见着了好几个人才,只等秋闱过了,朕便能将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为朕办事。到时朕便不必如现在一般掣肘了。” “那臣妾可要恭喜皇上了。”莲妃笑道,“正好,今儿臣妾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给皇上庆祝可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屋,莲妃便让人开始上菜,不一时就有了一大桌子。李怀玉笑道,“莫非爱妃今日也有喜事,所以才这般大肆庆祝?” “臣妾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想皇上只所想罢了。”莲妃扶着李怀玉坐下,嗔道。 李怀玉看了看桌上的才,果真都是自己爱吃的,这才点了点莲妃的鼻子,“算你有心!不过朕还是不信,你这小嘴儿平日里可没有这么会说话,难不成今儿是有事求朕?”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说完之后,忽然想到太后刁难了莲妃,或许真是有事相求呢!遂一脸悠闲的看着莲妃。 莲妃做出惊讶的神色,“皇上怎知?”不过即刻便反应过来,“皇上也听说了吧?今儿去慈宁宫请安,太后娘娘问起了臣妾那日举办的杏花会呢!” 李怀玉脑子一转,就明白是什么事了,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臣妾自然是说,此事臣妾不能做主,臣妾都听皇上的,万不敢随意开口的。”莲妃笑着道。 “太后只怕是气坏了,你这般行事,若她将来秋后算账,朕可不好开口求情呢!”李怀玉皱了皱眉。虽然说莲妃是为了维护他,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是事情的确有些棘手。 莲妃的神色也有些黯然,“是呢,臣妾逞一时之气,说出这些话之后,也知道不妙。只是怎好就收回来,打自己的脸面?须知臣妾的脸面,也是皇上的脸面呢!” “无妨。”李怀玉看她担忧的模样,又悔自己将话说的太过严重,这才让莲妃担忧了。 其实莲妃根本没有担心,因为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只是难过自己想的不够周到。若非林清在场,替自己转圜,此时面对李怀玉,便是他怎么安慰,自己心里都不会好过吧? 李怀玉见她不说话,便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母后还刁难了林宝林,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一样的事儿?太后将她看做我的人,况那次杏花会,为的也是让她和姐妹们相识。太后没法子为难臣妾,就去为难她。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跪了好久。不是臣妾开口,只怕如今还跪着呢!”莲妃对太后的行为也有些不满。 对着自己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或许是碍着皇帝的缘故,太后对自己也是十分客气,有时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但对其他人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你这不是开口了么?”李怀玉失笑,“太后大约也是为了立威吧。” “幸而臣妾开口了。后来臣妾被太后为难,还是林清开口替臣妾说话呢!臣妾有了台阶,自然赶快下去了。对着太后请罪,说是不该直言冒犯。太后娘娘大度,已经恕我无罪了。”说到最后,到底有些赖皮,“不过臣妾跟太后娘娘说了,只是将这事儿说给皇上听,结果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李怀玉眸光一闪,“是林清暗示你答应的?你倒是十分信任她。” “那当然,她又不会害我。后来她也与臣妾解释了,说是宁贤妃姐姐今儿在太后那里,也给她下了绊子呢!瞧着她和太后之间,并不和睦,与其关起来,不若放出来,或许有意外之喜。”莲妃笑道。 李怀玉闻言亦觉得十分有理,点头道,“也好,如今太后势大,动一动也好。” 他没说,于贵妃迟迟不能上位,对他来说,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就最后帮她一把,再不成事,那就真的要放弃这个人选了。 “臣妾不管这些,只要对皇上好就是了。”莲妃道,“皇上还是先用膳吧,不然菜都凉了。” 两人吃过了饭,李怀玉才回到乾清宫,对魏忠道,“你将慈宁宫发生的事儿详细说一说。尤其是林宝林的。” 魏忠便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又道,“说起来,林宝林倒是真能折腾,听说她回去之后,就请了太医。” “哦?太医怎么说?”李怀玉来了兴致。林清能干,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好久没听见她的丰功伟绩了。 “请的是太医院的施良施太医,说是喝了凉茶,这才有些头疼。不过小印子是他远房表弟,奴才让他去打听的,听说,林宝林根本没病,不过是借此生事罢了。”魏忠道。 “哦?那施太医因何会听她指挥?”李怀玉眯着眼睛问道。这施太医倒是个聪明人,答应了林宝林那边的事儿,回头却都卖给了乾清宫,这样表忠心么?倒是有意思。 “听说她送了两坛子酒给施太医。施太医最是爱这杯中之物的,便答应了。”魏忠笑眯眯的道。 李怀玉好奇,“什么酒,就能有这样打的威能,将朕的太医都收买了?” “好酒。听说是林宝林自己酿的,回味无穷。”魏忠仍是笑眯眯的,“况且施太医也不算是被收买,这消息皇上不是都知道了么?” “回味无穷?难不成魏忠你还喝过?”李怀玉看着他问道,“给朕从实招来!” 魏忠尴尬的咳了两声,“奴才是喝过,林宝林送了奴才一小坛子,的确是好酒。”见李怀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连忙道,“都被奴才喝完了!对了,林宝林还送了郝总管一坛子,郝总管今日陪着皇上出宫,必定没来得及喝的!” 他说完也不管郝佳德对他瞪眼,笑眯眯的对李怀玉道,“皇上明鉴,应该叫郝总管拿出来大家一同品尝。” “行了,接着说,林宝林装病之后呢?”李怀玉没好气的用折子敲了敲他的头。 “哦,这事儿没瞒住,宫里人多口杂,不知怎么就给传出去了。太后娘娘也知道了。”魏忠道,“听说将慈宁宫里头摆着的那套瓷器都砸了。那可是承恩公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的。” 李怀玉已经明白了林清的计谋,笑道,“怕什么,只怕明儿承恩公夫人就要进宫请安,到时自然会送更好的来。砸了有什么要紧?” 想了想,他站起身来,“魏忠,你去景仁宫传旨,解了宁贤妃的禁。务必让她知道,太后的意思!郝佳德跟朕去慈宁宫请安。” 魏忠连忙答应着去了。至于太后是什么意思?皇上说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宁贤妃在景仁宫已是关的不耐烦了,“到底姑妈什么时候才能替本宫给皇上求情?本宫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怎的这样一件小事也办不成?” 丹白在一旁劝道,“娘娘别担心,太后娘娘不可能放着娘娘不管的。想必皇上很快就要派人来了!” 正说着,外头就有个小丫头冒冒失失的跑进来,“娘娘,魏总管来了!” 宁贤妃正要发怒,猛然听得魏总管来了,又惊又喜,“魏总管来了?在哪里?快请进来!一定是皇上表哥知道本宫受了委屈,这才派他来的。” 魏总一进门就是一礼,这宁贤妃和别人不同,若是不行礼,只当是你看不起她,必要想法子折腾你才行,所以魏忠也不耐烦和她歪缠,直接道,“皇上有旨!解除景仁宫宁贤妃禁足。” 待宁贤妃欢天喜地的接了旨,这才状似无意的道,“听说今儿太后发了好大的火儿,奴才还赶着去慈宁宫伺候皇上呢,就不耽搁宁县妃娘娘的时候了!” 宁贤妃听了这话,自然起疑,立刻让人去调查慈宁宫发生了什么事,得知太后正因为她做过的事情大发雷霆,也就没将这回能够解禁的功劳归在太后身上了。 等魏忠回到乾清宫,李怀玉也已经请安回来了,正坐在御座上,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回过神来,叫道,“郝佳德,传旨敬事房,今夜浣花轩掌灯!” 133 甘宁殿侍寝 林清听到敬事房传旨的时候正在喝水,听到“浣花轩掌灯”这五个字,一口水就这么喷出来,呛得她连连咳嗽。敬事房的小太监怜悯的看着她,又是一个恩宠少得可怜的,看给激动的。 因为这个小插曲,春凝忙着去给林清顺气,也就没顾得上招呼那个小太监。他尴尬的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只得道,“请林小主做好准备,鸾凤承恩车酉时三刻过来接人。”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鄙夷,不就是皇上召幸么,至于就激动成那样?连个跑腿费都不记得给。不过也是,没有恩宠,位份又低,能拿出什么银子呢?算了,就当是白跑一趟了,真是晦气! 春凝此时却从后面飞奔而来,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公公,真是对不住。我们小主……咳咳,也是太激动了。”她总不能说她们小主是因为被吓到了吧?说着又拿出一个荷包塞给那个小太监,“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只是没有准备茶水,真是失礼。这些就给公公拿去喝茶吧!” 那小太监原以为没有赏赐,如今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也就不计较这荷包轻飘飘的,笑着塞进袖袋里,“无妨无妨,姑娘还是回去照看林小主吧,别误了时辰!” 等春凝离开之后,他打开荷包,这才发现里头放的竟是十两的银票。若是高位嫔妃赏赐这么些,没什么可惊讶的。关键是刚才心里标准设的太低,如今有这么多钱,小太监欢喜不已,捏着银票匆匆回去了。 春凝回到浣花轩,见林清还在那里喝水,不知想什么呢,不由抱怨道,“小主也该起来挑一身衣裳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林清不为所动,“你帮我挑就是了。”语气之中,掩不住的意兴阑珊,“你说,皇上怎的就想起我来了?” “听说皇上今儿的晚膳是在关雎宫用的。会不会是莲妃娘娘提起小主,所以……”春凝猜测道。她的意思是莲妃将林清推给李怀玉。 可是林清知道,不是这样。且不说莲妃根本不必这样做,便是真要做,也会问过林清自己的意愿的。她想了想,“可能是莲妃向皇上说起今儿在慈宁宫的事儿吧!”或许李怀玉觉得她帮了莲妃,就是为了邀宠,所以才这么做的。 他也是这么说的,不是么?“你要恩宠,朕给你就是。离她远些!” “别管是怎么回事,总之小主你赶快起来梳洗打扮一番,行不行?”香凝此时已经将热水要来了,春凝便伸手将林清拉起来,“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小主就不要犹豫了!” 林清很奇怪,春凝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可记得春凝才来的时候,还劝着她去争宠的。这才多长时间,就主仆连心了。真是可喜可贺。 林清去沐浴,春凝便将她所有的衣裳都拿出来,拉着香凝在那里一一挑选。一会儿嫌这件颜色不好,一会儿嫌那件花样太多,总之每一件满意的。林清的衣裳本就不多,这么挑来挑去,竟挑不出一件能穿的衣裳来,让春凝十分不满意。 林清在里头听着她折腾,忍不住道,“春凝,你没听过么?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了一件衣裳。就是能穿出门去的那件。所以你别挑了,就拿我平日里穿的就是。反正皇上看惯了,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春凝对她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发狠道,“回头就去内务府要些布料回来,咱们自己裁衣裳还不成么?” 林清不想吐槽她,但实在是忍不住,“是你能裁衣裳,还是香凝能?就算拿回来了,还不是我做?” 春凝想想自己和香凝的手艺,也蔫了,“那不然怎么办?内务府做出来的衣裳,大都是一个模子似的。除非是得宠的主子,不然他们可不会费那个功夫!” 香凝在一旁道,“今儿咱们小主不是承宠了嘛!说不定就得宠了,到时候春凝姐姐再去内务府让他们做衣裳呗!想必他们也不敢拿不好的来糊弄咱们了。” 春凝叹息了一番,最后还是按照林清说的,挑了一件蓝底绣栀子花的衣裳。这是林清自己做的,看着倒是清丽的如同一朵花,就怕皇上嫌弃素了。林清却道,“这就不错了,皇上若喜欢,穿什么都好,若不喜欢,什么都能挑出不是来。” 才堪堪收拾好,就听见外头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来。林清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春凝和香凝已经扶着她往外走了,“快点快点,承恩车来了!” 到了门口,林清见到那鸾凤承恩车上头挂着的银铃,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却只觉得囧然。因她忽然想起来,前世的时候,收垃圾的车也是播放着一段十分动听的音乐走街串巷。她妈每天听到这声音,便飞快的提着两袋子垃圾奔下楼去。 想到这样的情形,她就实在没法将坐上这承恩车当做一种荣耀。 只是她自己傻乐了一会儿,承恩车开始慢慢往前走,林清忽然便说不出来的紧张。 春凝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确如此。林清宁愿这一刀痛快的砍下来,也不愿意自己在这里一个人煎熬。对侍寝,她实在是有说不出来的恐惧。 她在男女之事上唯一的经验,就是上次和李怀玉,可是当时李怀玉毫不怜惜,痛得她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场景实在是太过印象深刻,导致她现在一想起来就浑身僵硬。 这种状态,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怀玉。——她真怕自己到时候一个忍不住,就直接对李怀玉动手了。 承恩车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的林清觉得自己快要僵硬成雕塑了,车才终于停下来,铃声静止,外头有人到,“请小主下车。” 林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必须要面对的,早晚都一样。既然如此,就只能勇往直前了。然后她才起身下车,只是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紧张。 “承恩车会在这里等着小主,小主请吧!”一个嬷嬷上前来,见她一直盯着那车看,便道。 林清回过神来,跟着她走进了甘宁殿。 这不是她第一次到甘宁殿来。但身份却不一样了。从前她是宫女,在这里的时候心无旁骛,觉得十分自在。但如今她是来侍寝的,只要看着那张站了大半个房间的龙床,她就淡定不起来。 “皇上还有一会儿才能歇息呢!小主在这里稍待吧!”那个嬷嬷的声音十分柔和,她给林清倒了一杯茶,放在你手边。然后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意识到这一点,林清忽然之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端起那杯茶一口气喝干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打量周围的布置。 她坐的这个地方只有一把椅子,一张矮榻,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柜子,柜子上面是书架,想必李怀玉偶尔也会在这里小憩吧?或许也是伺候的人夜里值夜的地方。只要微微转头,就能够朦朦胧胧的隔着帘子看到宽大的龙床。 林清拿了一本书看,过了一会儿,听到外头的声响,她连忙站起来,便见李怀玉掀开门帘子进来了。 她抿着唇绷紧身子看着李怀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请安,连忙跪下去,“奴婢给皇上请安。” 话音才落,她就懊恼的恨不能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按理说嫔妃给皇上请安,只需要福身就可以了,很少行跪礼。只是她见到李怀玉,条件反射就那么做了,而且还说了“奴婢”二字。 李怀玉的脸色也变黑了,“你就这么不想做朕的嫔妃,惦记着宫女的身份?” 林清张嘴准备辩解,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辩解的话,却再说不出来了。是,她不想做李怀玉的嫔妃,她不愿侍寝,她宁愿做个宫女。 可是这话说出来,李怀玉会直接弄死她的吧?这种事,可由不得她拒绝。想了想,林清道,“是,奴婢不愿意。因为奴婢成了皇上的嫔妃之后,皇上便再也不信奴婢了。奴婢宁愿还与从前一般。” 李怀玉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林清到底还是对碧波的事情有了隔阂。他忍不住失笑,“朕早说过,那事朕会处理。怎么,你不相信朕?” “不是奴婢不信皇上,是皇上不信奴婢。”林清坚持道,“黄上明知那药不是奴婢下的,却还是以为奴婢利用了那个机会……奴婢不愿被皇上误解!” 李怀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留在朕身边,做个宫女可好?” 林清十分意外他能够说出这种话来,闻言十分诧异的抬头看向他。李怀玉似乎也有些尴尬,见她看过去,便道,“朕给你这个机会,让朕相信你的机会,你可愿意?” 林清却还在思索,李怀玉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见她没有反应,李怀玉又道,“你若是答应了,朕就将碧波之事,交给你去查,去处置。” 134 向莲妃解释 从根本上来讲,如更衣、答应之类的低位嫔妃,从前都是伺候皇上的宫人,只不过被临幸了之后便有了封号罢了。仍然需要做原来的活计,与普通宫人并无区别。 只是后来时间长了,为显示皇家的富贵体面,也是后宫体制渐渐完善,这答应更衣等人,也都算在皇上的嫔妃之列,有了品阶和专门伺候的人,不再需要做这伺候人的活儿了。 所以李怀玉让林清接着来乾清宫伺候他,也不是无史可循的。林清虽明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但她还是义无返顾的答应了。一来是李怀玉许诺她不需要侍寝,二来碧波的事,她也需要做个了断。李怀玉可说是死死的捏住了她的七寸。 何况乾清宫和浣花轩哪一个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林清当初费心费力的到乾清宫来,可不是来享福的。她早已意识到,先皇后的死似乎关联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是她一个小宫女能够接触到的,更不是一个低位嫔妃能够接触到的。 只有离李怀玉够近,她才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些消息。 诚然如果成为高位嫔妃,在宫中有了势力和地位,她自己去查也可以。但那条路太长,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李怀玉这条捷径,她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了。 不就是被人说几句么?那些人说到底也不敢怎样她。乾清宫说起来还是十分安全的。 所以林清思量再三,这件事对自己都是利大于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拒绝皇上,也是需要魄力的。万一他不高兴,那自己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林清垂着头应道,“好。” 李怀玉闻言一愣,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来和他对视。只是她的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是静谧的一片。他只能放开她,也没有再为难,只是道,“那就回去吧!明儿就收拾东西搬过来。就住旁边的偏殿好了。” “是。”林清这才站起身,给他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 从李怀玉进来到林清出去,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短。彤史看着林清的背影,为难的问郝佳德,“郝总管,这……便是不必记了吧?” 郝佳德也正在纳闷儿呢,也没见皇上生气,怎的就这么让林宝林走了?听见彤史问话,便笑骂道,“又没叫水,自然是不必记的!咱家先进去瞧瞧皇上。” 李怀玉却正坐在林清方才坐的地方,拿着她方才看过的书,见郝佳德进来,挑眉问道,“怎么了?” “无事。”李怀玉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道,“安置吧!对了,明儿将旁边的偏殿收拾了,林清要搬过来。” 郝佳德大惊失色,“林宝林要搬过来?这……皇上三思啊!”自古以来,除了皇后嫔妃们都不能在乾清宫过夜。当然这个规矩未必所有的皇帝都遵守,但也不至于让嫔妃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搬进来住吧?这可是皇后都没有的尊荣啊! “无妨,林宝林过来之后,你什么都不必帮她准备,就如从前一般就是了。”李怀玉道。 如从前一般?郝佳德有些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是……如从前林宝林还在乾清宫一般?”那就是将她当做宫女来待了。难怪林宝林得了这样的恩宠,也未见欢喜呢!这到底是不是恩宠,也要两说。况皇上今日并未临幸,说不得……真将她当做了宫女了。 也许是因为皇上用顺手了这个宫女,所以才会这么做?毕竟林清当差的确不错,而且她刚走的时候,皇上每每都会叫出她的名字来。 以为自己真相了的郝总管立刻淡定了,“只是这事儿不合规矩,不知后宫之中,又要如何翻涌了。” 李怀玉毫不在意,后宫之中,能够影响到他的,只有一个太后。但现在太后也很少劝他什么了。便是为宁贤妃求情,也还是走了莲妃的那条路呢!至于其他人……他根本未放在眼里。 “你明儿去关雎宫走一趟,将这事告诉莲妃。”万一这事传开,莲妃说不定也会误会的。虽说她不是小气的人,但林清与她的关系不比旁人。 这一点林清早就想到了,而且她没有等明日。从乾清宫出来,上了鸾凤承恩车,她便吩咐道,“先去关雎宫。” 随车的宫人有些为难。他们还没见过哪位嫔妃侍寝之后,还有精神去别的宫殿的。在他们的理解之中,这种事之后,再去找别人,那就是口口裸的炫耀啊!且这林宝林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皇上最宠爱的莲妃娘娘的关雎宫。 这责任他们可不敢担哪!于是一个个小心的劝道,“小主今儿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听说莲妃娘娘每日都歇的很早,恐怕这时候早就安置了,小主便是去了也见不着人。” “就是,小主还是先回去歇着,明儿再去看莲妃娘娘吧!”只要不是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能装不知道了。便是皇上怪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林清懒得跟他们歪缠,“我说去就去!你们怕什么,有什么事,到时候我一力承担就是了!” 那几人见拗不过,这才磨磨蹭蹭的往关雎宫去。林清被他们气乐了,“你们快些吧!不然我就要下车了。只是若我在这路上出了点儿什么事,那可就都是你们的责任了!” 唬的几个人的速度都变快了些,林清坐在车里,闭上眼睛想这件事的得失。其实当时面对李怀玉,她脑子里有些乱,虽然觉得是好事,但并没有想清楚,而当时的情势,她不答应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如今她要想的,是怎么面对后宫的嫔妃们。过了今夜,只怕唾沫星子就能将她淹死了。所以她才要抢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过来见莲妃。这样才能替自己减去一个大敌。 至于其他人,现在也没什么好的法子,也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好在她住在乾清宫中,等闲也不得空出来,见不到其他嫔妃,也就看不到她们的脸色,听不到那些冷嘲热讽。 在一阵“叮铃铃”的声音中,林清的思绪越飘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铃声渐止,有人在车外躬身道,“小主,关雎宫到了。” 林清这才回过神来,吸一口气,抬步下了车。——虽然早就明白,只要成了皇上的女人,和莲妃之间,早晚要有嫌隙,但事到临头,她还是不能以平常心面对。 万一莲妃生气了怎么办?万一莲妃因此怨恨自己怎么办?她其实根本拿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隐瞒不欺骗,至于莲妃怎么选,她根本做不了主。 林清并没有让承恩车大咧咧的停在关雎宫门口。想来那几人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停车的地方,距离关雎宫还有一段路。林清就这么慢慢的走过去,明明不过十几步路的路程,她却觉得走得好吃力。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关雎宫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 林清忽然明白香凝当初敢于到关雎宫来为自己求情,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了。 终于走到门前,她抬手叩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了。关雎宫的人都认识她,见是她,连忙将人请进去,一边进去通报给莲妃。林清原本惴惴的心,就在这一如往常的对待之中,安定了下来。 没一会儿砚儿就出来了,她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板着脸对林清道,“林小主跟奴婢来吧!” 林清苦笑,到底还是被怨上了。砚儿从前与她说话,可不会自称奴婢,这般客套疏远。想来是听说今夜自己要侍寝的消息,所以不悦了吧?况且自己又在这个时候上门,的确有些不合适。 莲妃已经准备就寝了,正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钗环一一摘下。见林清进来,她并未回头,只是透过镜子,朝她微微点头,问道,“这么晚了,怎的还过来?” 林清忽然有些局促起来,她该怎么说?说今晚皇上没有睡我,只是打算让我搬去乾清宫接着伺候他? 天哪!什么都考虑到了,偏偏忘记了这个!她伸手揉了揉额头,“本来是有事要跟娘娘说,真站在面前,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你照实说就是了。”莲妃闻言回过头来,对她一笑,“咱们之间,何须那些客套呢?” 照实说……林清一咬牙,道,“想必娘娘也听说了,今夜皇上宣了我。我才从乾清宫出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看莲妃是怎么想的了。是觉得林清过来炫耀,还是发现其中的问题。好在莲妃并未让林清失望,惊异道,“你从乾清宫过来?”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铜漏,“这个时候……皇上难道并没有……?” 听到她问出来,林清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是。不过这事解释起来十分复杂。皇上让我从明日起,住到乾清宫去,如从前一般伺候他。” 莲妃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微微皱眉道,“竟有此事?皇上也是太过……你应下了?如此一来,只怕后宫诸人就要将你视作眼中钉了。毕竟你能向我解释,却不能向所有人解释。” 林清笑着道,“无妨,我得了便宜,自然也要容别人眼红一番才是。只要你知道,我并没有那种心思就行了。我想皇上担心你,明日也必会派人来解释的。” 135 死心眼香凝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千言万语都不必说。 林清心头畅快,直言道,“我来之前,十分担忧,怕你不理解我,因此事便疏远了我。” 莲妃笑着摇头,“我早知道,皇上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了。便是你真的承宠,我也替你高兴。最起码你的日子能好过些,也不必如当日一般,病倒在床,却连取暖的炭火都没有。” 林清看着她脸上惆怅的表情,知道她说的固然是真的,若自己承宠,会为自己高兴,然她自己却未必真能欢喜起来。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可是林清却看到了,莲妃已对李怀玉动情,自己的爱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焉能快乐? 这话或许也不过是说出来安慰自己,欺骗自己的吧?毕竟她爱上的是皇上,就注定了得不到一生一诺。 林清并未说破。这种事在恍惚迷茫的时候固然觉得难受,但也比不上彻底了悟之后的痛苦。她只愿莲妃一世都这般懵懂下去才好。那样便不伤,不痛。 与莲妃说开了之后,林清离开了关雎宫。随车的宫人见到她全须全尾的从关雎宫出来,惊异非常。他们本以为她进去炫耀,必定会被莲妃娘娘羞辱一番,谁知竟还是这般好精神。只得战战兢兢的问道,“小主可还有要去的地方?” 林清失笑,“并没有,这便回浣花轩去吧!” 几人松了一口气,这一回走得甚至平稳快速,虽然您关雎宫离着浣花轩不近,却也很快就到了。林清谢过他们,这才走进了浣花轩。 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并没有人在门口迎接。林清站在浣花轩门外,看着这个自己住了三个多月的,冷宫一般的院子。 这时候的浣花轩,与她第一次见到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最明显的就是院墙上的爬山虎,已经开始抽出嫩绿的芽,虽然还不甚明显,但远远看去,也是一片浅浅的绿色,显得生动活泼。 而进了院子之后,变化更大。当初院子里铺着的是青石,石缝之间却长满了杂草。如今林清将石头撬开,将整个院子都种满了花草。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是长势也十分喜人。 林清看着这一切,从心底里溢出欢喜来。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或许明日能够去求李怀玉,将浣花轩给她留着。——其实根本不必说,在她之前,浣花轩已经几十年没人住过了。荒凉的不像样子,根本没人会住。 “春凝!香凝!出来迎接你家主子了!”林清站在门口,忽然生起了玩闹的心思,高声叫道。 春凝和香凝正坐在屋子里说话,而且说得就是她这个小主,两个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展望主子得宠之后的日子,忽然听到主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跑出去,便见林清亭亭的站在门口,冲着她们笑呢! “小主回来了?”香凝欢喜的跑过去,“奴婢正和春凝姐姐说,不知小主如何了呢,可巧就回来了!” 春凝要稳重的多,问道,“小主是坐承恩车回来的?怎的奴婢们没有听见声响?” “你们在说话,只怕没注意。”林清笑着道。其实是她将那银铃捂了起来。她总觉得这银铃存在的目的,就是让承宠的主子们炫耀,一路响着,听到的人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她如今的情形尴尬的很,又没有承宠,还是不要太过招摇了的好,何必去拉这种无谓的仇恨呢?所以干脆将那银铃用帕子包了起来。果然声音就小得多了。 春凝和香凝扶着她进屋,“小主辛苦了。可要叫水?” “不必。”林清叫住了她们,“都过来,有话跟你们说。” 看两人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林清倒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笑道,“不必这样严肃,你家小主从明日起,就要搬去乾清宫了,我就住在那里,日常伺候皇上。” “哇!这是极为难得的恩宠吧?便是莲妃娘娘,都未能住进乾清宫呢!”香凝惊呼道。 春凝却想得更多,“小主去伺候皇上,是如宫女一般事事经手么?再有,嫔妃不得留宿乾清宫,小主如今住进去,只怕会引来许多人的嫉恨。况且小主去了乾清宫,奴婢们怎么办?” “奴婢们当然是跟着去伺候小主啦!”香凝满不在乎的道,“就不信皇上还真的需要人伺候。” 春凝不理她,只看着林清。林清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笑着道,“你想得很对。我过去伺候皇上,就是去做宫女的。哪里有宫女身边还跟着两个宫女伺候的呢?我没问过,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过去。便是真能,也不可能两个人都去,要留下一个人看家。” 她直接略过了前两个无解的问题,说起第三个最现实的,谁留下? 春凝和香凝对视一眼,一同开口道,“奴婢们听小主的吩咐。想来小主一定已经想好了吧?” 林清苦笑道,“想什么?明口口先一个人过去,到时候问过了,你们也能过去再说。我的意思,是带着春凝过去,乾清宫都是皇上的人,你稳重些,也能帮帮我。香凝就留下来看家。浣花轩的杂事一直是你在打理,也熟悉些。” 她说完,抬头便见香凝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似乎不太满意。林清自己也知道,这是偏心春凝太多的缘故。但她的偏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两人才来的时候,她是喜欢香凝胜过春凝的,因为觉得香凝够老实听话。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或许是春凝稳重能干,心思缜密,总是能够想自己所想,而香凝却总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事事都要自己操心。时间长了,人心自然就有了偏向。 如今的情形,的确是带着春凝,更能帮得上忙,可是香凝的情绪,却也不能不顾。否则她万一想不通,做点儿什么可就坏了。要知道身边之人最难防。 林清和春凝对视一眼,无奈的对香凝道,“可能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但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香凝,你先下去想清楚。如果你能想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安排,也不枉我疼你一场。若你想不明白……”后面的话她没说,但香凝脸都白了。 她忍着眼泪对林清行了个礼,这才跑了出去。 春凝担忧的看着林清,“小主,不然奴婢去劝劝香凝,她是个实心眼儿的,万一想差了就不好了。” 林清摇了摇头,“你能帮她一次,还能帮她一辈子吗?她若是不早点儿想通,我也不敢留她在身边了。这宫里的情形什么样,你也不是没看见。去了乾清宫只会更难过。若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如何自保?” 春凝不再说话。林清又问,“对了,上回去摘蜡梅的时候,我让你去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已经弄清楚了,香凝就是个实心眼儿,她自己是再想不到这些的。那段日子,她倒是时常出门,恐怕是给人撺掇的吧?奴婢还没找到那个人。”说到最后,她有些羞愧。 林清道,“瞧见了?她若是这般容易就被人利用了去,跟着我去乾清宫,又能有什么好?” “可她还小,总会懂事的。”春凝喃喃道,“小主平日里不是也最喜欢她这个性子吗?怎么如今就……” 林清打断她的话,“可我已经没有时间等她懂事了。我怎能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今她不适合跟着我去乾清宫,我并不是放弃了她,只是让她留在这里。我已经是在为她考虑了!” 春凝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小主先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奴婢去给小主收拾东西。” 小主说得对,香凝若是不自己想清楚,谁都帮不了她。自己当初,何尝没有傻乎乎的被人利用的时候?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被小主这样看重。 她出了房间,瞧见香凝躲在杂物间里抹泪,连忙走过去安慰道,“哭什么,小主虽然说话重些,但哪句不是为你好呢?你还是多想想……” “要你管!反正小主出门都带着你,就我是个笨蛋,所以小主不喜欢!”香凝甩开她的手,大声道。 春凝也出了火气,“让你自己想,你就想到这些吗?香凝,你有没有良心?!你自己说,小主不喜欢你吗?不疼你吗?我又对你不好吗?有什么东西,我和小主没想着留给你?你如今却来说这种话,岂不是让我和小主心寒?” “就你现在这种状态,我也觉得小主不能带你去了!你以为小主是去享福的吗?你知道乾清宫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吗?你若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到时候小主还要花时间帮你收拾残局不成?”她恨恨的伸手戳了戳香凝的额头,“真是个傻瓜!” 香凝终于停止了哭泣,她觉得春凝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又不是十分的明白,只能迷糊的问道,“那你说,小主是为了我好?可是不跟着小主,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并没有深想,只是觉得自己被小主抛弃了,这才伤心难过。如今听说不是这么回事,连忙收了眼泪。 春凝无奈的看着她,“真是个傻妞,小主去的是乾清宫,她不可能在那里住一辈子,迟早都要回来的。所以才要你好好的看着浣花轩啊!” 136 入住乾清宫 林清并不知道春凝还是去劝了香凝,只是第二日香凝笑着说已经想通了,留在这里也挺好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摸着香凝的脑袋道,“这些花草都是你一手打理的,以后也要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在乾清宫待不了很久,或许花开的时候就回来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最后竟真的在花开之前就回来了。 今日没有人来接林清,所以她只能自己走到乾清宫去。特意让春凝提早了一刻钟叫醒自己,就是为了不迟到。所以当林清走到乾清宫的时候,李怀玉还没起。魏忠站在乾清宫门口等着她。 “有劳魏总管了。”林清笑着解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这是我从前得来的珠子,给魏总管把玩吧!” 魏忠并不推辞,笑着接过去。这和从前林清给他送东西,意义大不相同。从前林清是宫女,他是二总管,那就是孝敬上司的东西。如今林清是小主,给他东西便是赏赐了。再没有推辞的道理。况且他们从前关系就不错,在乾清宫,他还是能够照拂林清的。 “小主来得早,皇上昨儿就吩咐了,将甘宁殿的偏殿收拾出来,给小主暂住。”他说着看了看林清身后,“怎的伺候小主的人,没有跟来?” 林清微微诧异,“还能带人来么?我还以为就是过来伺候皇上,便没让人来。” 魏忠笑道,“小主说笑了,您是主子,只需动动嘴罢了。事儿自有下头的人去做。况且偏殿地方不小,小主带人过来,也是使得的。” 林清闻言松了一口气,朝魏忠道,“那就有劳魏总管,打发个人去浣花轩,让我的婢女跟着过来吧!对了,浣花轩有两个人,都带来能行么?” “行行行!有什么不行的?”魏忠一边说,一边领着林清来到偏殿,“小主先将东西放下吧!这会子皇上也该起来了。等会儿让小主的宫女来整理也就是了。” 林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包袱放下,将这偏殿打量了一圈儿,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叹息,这乾清宫甘宁殿的一个偏殿,就比她的浣花轩大了许多。朝魏忠点头道,“有劳魏总管了。您要是有事儿,就去忙吧!我这里放下东西,就过去伺候皇上。” 魏忠这才答应着出了门,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将林清给的荷包打开,不由瞪大了眼睛。 林清知道他喜欢珍珠,从前就总是送一些过来,也有品相十分好的。虽然在他眼里也就是一般,但林清能拿出手,也是难得了。毕竟做宫女的,是没什么积蓄的。 可他却是知道的,林清便是成了小主之后,也没有什么积蓄。因为她不得宠,那点儿月例,也不过是够她日常的花销罢了,根本没可能结余。 所以此番他接下林清的东西,为的也不过是往昔情分罢了。谁知这一看才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那荷包里装着五粒珍珠,大小倒是不大,难得的是品相十分好。颗颗都是圆润晶莹,呈半透明状,珠色均匀,五粒一般大小,着实难得了! 要知道珍珠最难得的便是圆润。大部分都是椭圆形的,所以这般圆的珍珠,虽然不大,但是价值却高。又是五粒一般大小,这价值就不是五倍,而是十倍不止了。要知道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上的。 这林宝林真是不可小觑,竟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难不成她还颇有家底不成? 在心头唏嘘了一番,将珍珠重新放回去,魏总在心里暗自琢磨,看来要重新估量这林宝林的能量了。 而林清此时也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放好,走进了甘宁殿正殿。她时间把握的刚刚好,李怀玉正好醒来,叫人进去伺候。她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必亲自动手,只管指挥着宫人将洗漱的东西都送进去就成了。 待李怀玉洗漱完毕,坐在镜子前,对她道,“过来给朕束发。” 林清微微一怔,这事她从前倒是不曾做过。李怀玉有专门的梳头宫女,再不济,听说郝总管也梳得一手好头。不过李怀玉开口了,她只需照做就是。好在男子的发式,她也曾经学过。在家时,还时常给林湛束发呢!这可难不倒她。 李怀玉似乎也对她的手艺有些惊讶,开口道,“倒没想到,朕的林宝林还梳得一手好头呢!” 这话可不算是赞扬。须知女子贞静,赞她会给男子梳头,可以当做是骂人的话来听了。林清也不恼,笑着道,“皇上不知,奴婢从前在家时,时常给奴婢的弟弟束发,所以才能如此。当不得皇上的称赞。” 如此李怀玉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来让林清给他穿衣,“你和你弟弟似乎十分要好?” 林清神色略微有些恍惚,笑道,“那是自然。奴婢的娘早逝,爹爹不曾另娶。所以奴婢与弟弟从小姐姐带大的。后来姐姐离家,奴婢便只好担起这份责任,照顾弟弟了。” “你比你弟弟大了许多?”李怀玉好奇的问道。真看不出,林清还是个疼爱弟弟的姐姐呢! 林清笑道,“哪里是这样。奴婢与奴婢的弟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哦?那倒是好福气,男女双胎,阴阳调和。”李怀玉笑着调侃道,“难怪你这般钟灵毓秀了。” 林清却神色一黯,道,“哪里是好福气?怀双胎十分凶险,便是为此,奴婢的娘剩下奴婢和弟弟之后,便撒手人寰了。也不知是吉是凶呢!” 林清是捡来的,但她捡回家的那一日,林夫人产子,然后又雪崩,最终没能救回来。林清这事只有林家人知道,对外一直说是生下双胎,林清本人按理说也不该知道的。或许是双胎难得的缘故,倒也没人说他们姐弟二人克母之类。 李怀玉没想到个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只觉得自己今日似乎说什么都不对。索性板着脸让林清给他穿衣。 伺候李怀玉用过了早膳之后,他便要去早朝了。将他送到甘宁殿门口,林清的工作才算是告一段落了。或许是很久没有做这些事的缘故,林清只觉得全身酸痛。看来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没过一会儿,春凝和香凝也带着行李过来了。香凝一瞧见林清,就笑嘻嘻的粘上来,“小主可真好。奴婢本以为要留在浣花轩了呢!虽然知道那也没什么不好,到底不是在小主身边。如今好了,奴婢和春凝姐姐都来了,还和从前一样!” 林清也跟着笑,笑完了却又嘱咐她,“这里跟浣花轩可不一样。浣花轩只有咱们三个,随你做什么都成。乾清宫却是皇上住的地方,规矩大得很,你可千万不能随便和伺候皇上的宫人发生冲突,知道了吗?” 说着又指着正殿道,“瞧,皇上就住在那里,时日长了,你们也难免见到皇上,到时候不要失礼才是!” “啊!皇上就住在这么近的地方吗?”香凝惊讶的问道。 林清点点头,“所以你们平常没有我的吩咐,最好不要随意出这个偏殿。毕竟这里还算是我的地盘。出去了我可护不住你们。这些都不急,日后就知道了,现在先将偏殿收拾好吧,不然今晚没地方住了!” 等进了偏殿,香凝又是一番大惊小怪,“小主,这偏殿有两个浣花轩那么大了吧?难怪人家都喜欢在乾清宫当差。上回奴婢去关雎宫,虽然天黑瞧不见,但也大得很。” 春凝正在四处看,虽然没有开口,但从她的神色之间,也能看出来惊叹。林清不由有些怜惜。这宫里伺候什么样的主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春凝和香凝从前在内务府,后来跟了自己,一直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便是春凝曾短暂的跟过几个主子,也没有见过这些。 她不由反思,自己这个做主子的,是不是太没有上进心了,才让跟着自己的人这个样子?她相信关雎宫的人便是看到这些,绝不会这般惊叹的。 三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偏殿收拾出来。春凝颇有些不安的问道,“小主,奴婢们日常都要做些什么了?” 总感觉换了个地方之后,什么都不对劲,连事情都不会做了。 “除了伺候我之外,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将这里打扫一番就是了。若是无事,也可以会浣花轩去看看。等会儿我带着你们四处走走,认认路。”林清想了想道。 她带着春凝和香凝二人在乾清宫中闲逛,倒是见到了不少以前的熟人。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似乎也不如从前那般亲近了。让林清也有些惆怅。 到了小厨房,圆儿倒还是如从前一般,只知道吃,其他的一概不管,林清这才觉得自己来到乾清宫之后那种不自在消除了。倒是香凝,与圆儿一见如故,迅速打成一片。春凝却是一直跟在林清身边,小心的观察着,哪些人对小主有善意,哪些人和小主并不亲近。 四处都看过之后,差不多也是下朝的时间了,林清交代了春凝和香凝,又急急忙忙的往武英殿赶。 好在武英殿的人,对她倒是没什么变化。也可能是她的位分着实不高,而这些御前的人,都是有品级的,所以不怵她这个宝林吧? 好在因为是旧识,所以也没有人排斥林清。只有碧波看到林清的时候,十分的不自然。 137 嫔妃的猜想 不管林清实际上到底在乾清宫做了些什么,但她入住乾清宫这个消息传出去,便在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也是因为她是第一个的缘故,位份又低,这才让人惊讶。若是住进去的是莲妃,虽然不合规矩,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毕竟那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但偏偏是林清,这就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林清不是莲妃的人吗?怎的莲妃没住进去,反倒是她得了这样的恩宠?难不成她真是那踩着莲妃上位的,最后成功的将莲妃这个主子踩在了脚下? 但瞧着又不像,毕竟皇上仍是如从前一般,不论多忙,夜里歇在哪里,每日都要去关雎宫一趟。最让人奇怪的是,莲妃竟也没有因为此事闹起来。——这也让其他的低位嫔妃们心思活络了,原以为莲妃是个醋劲儿大的,霸占着皇上,或许只是误解? 满宫里除了莲妃这个知情人之外,其余众人都纷纷猜测起来。这林宝林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第一次承宠之后,就能够留在乾清宫。那些从前笑话她空有恩宠,却根本没有侍寝的人,也都笑不出来了。 “本宫早说过,林宝林是个有福气的,可不如今就应了?”要说对这事最是无谓的人,应属翊坤宫梅修容。自从新人进宫之后,她的地位便颇有些尴尬,虽然也在高位嫔妃之列,但恩宠却没有多少。渐渐的也就熄了那争宠的心思。 ——反正潜邸老人之中,她是位分最高的那一位,将来皇上但凡给嫔妃晋位,总越不过她去。这宫里也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来惹她这个不找事的人。就这么数着日子看热闹,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郑婕妤自从上回给于贵妃添堵之后,就沉寂了下来。没有如别人所想的那般去巴结太后,似乎也没怎么受到于贵妃的打击。跟在梅修容身边,倒是将原来那浮躁的心,养的沉静了几分,闻言笑道,“别人或许不知,嫔妾却是知道的,娘娘从不说这样的话,莫非十分看好这个林宝林?” 梅修容略微沉吟,道,“十分看好倒未必,但本宫瞧着,皇上对她,非同一般。” “不是说是因为莲妃的缘故,皇上才会对她另眼相看么?皇上待莲妃如何,咱们都是瞧见了的,这也未必不可能啊!”郑婕妤辩解道。 梅修容摇了摇头,“这种事难道还要争个对错出来?本宫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想必说出去,别人亦是不信的。”但她就有这样的感觉,毕竟当初郑婕妤迁宫一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能够随意影响皇上的决定,此人不可小觑。 好在她和林宝林又没什么仇怨,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半个盟友,便是将来她得势,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而自己又不去争那份虚无的宠爱,如此更是没什么冲突了。 只是……梅淑仪看着眼前的郑婕妤,忽然问道,“你就真甘心,每日里就在这里陪我说话,不去想法子让皇上重新想起你来?或许还能有另一个孩子。” “娘娘说笑了,当初宫里没有那许多主子,那孩子尚且没了。如今,难道她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么?便是个女孩,那也是大公主,地位非比寻常。哪里就这么容易了?”郑婕妤是彻底看清了,便是她真有了孩子,皇上的心一样不在她这里。 当初是她不自量力,以为在嫔妃入宫之前有了孩子,自己的地位就稳了。殊不知那才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呢!到底那个孩子还是没保住。 梅修容笑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些嫔妃们入宫的日子也不短了,怎的还是没有消息?当初妹妹也是两个多月就有了消息的呢!只怕皇上都要着急了吧?” 郑婕妤微微一愣,是啊,为何这些新嫔妃竟没有一个有孕的?不过深想一番,也就释然了,“自从莲妃进宫,这恩宠倒有一大半是在她的身上。其他的高位嫔妃加起来都不及的。想要有孕,也难。莲妃自己,大约是因着身子不好,所以才没能怀上吧?” 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梅修容只是笑了笑,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她总觉得其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就算日子再少呢,这般广撒雨露,也总该有一两个的。当初郑婕妤自己就有多少恩宠了吗?还不是一样有了。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反正如今她已经没什么恩宠了,孩子也只能想想罢了。 “反正与咱们无干的,就这么看戏也不错。”她淡淡的道。 如果说梅修容是因为看清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不在乎,那么于贵妃就是怒不可遏了。 于贵妃的性子,其实十分小心眼儿,什么事都爱记在心里。不过因为这么多年大家闺秀的教养,大多数她也只能记在心里罢了。毕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欺负人。 但是林清几次三番的帮助莲妃化解难题,早就引起了于贵妃的注意。不过是自恃身份,所以才没有亲自去关注林清罢了。谁知就在她准备招揽林清的时候,忽然之间听说林清侍寝了!这也就罢了,她咬着牙忍了,毕竟得宠的人,能帮手的更多。 谁知第二日就听说林清竟然住进乾清宫去了! 便是没有皇后,她这个贵妃可不是死人,作为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人,她也是最有资格住进去的。虽然她从不觉得皇上会让她住进去,但是也绝不可能是别人! 尤其是这人竟不是她觉得威胁极大的莲妃,而是一个小小的宝林,她更是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打了。 “皇上根本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她恨得将储秀宫中的瓷器又砸了一遍,“如此本宫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那些嫔妃?只怕如今人人都在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吧!” “娘娘息怒!”净月在一旁劝道,“娘娘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找到办法,将这脸面给挣回来才是。便是娘娘摔了再多东西,皇上焉能知道?” 于贵妃闻言暴怒的动作停了下来,“那依你说,这脸面该如何挣回来?难道要本宫去学那小贱人讨好皇上?” 净月在心里默默吐槽,娘娘你就算想讨好皇上,皇上也未必会领情吧?口里还是劝道,“不过是皇上一时被迷惑住罢了。只要皇上知道了小主的好,自然就将小主放在心上了。” “你说的是。”于贵妃冷静下来,将手中的瓷器放下,“快帮本宫想想,该如何让皇上知道本宫的好?” 见劝说起了作用,净月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奴婢记得娘娘初进宫时,皇上待娘娘很好的。只是后来,娘娘一直未能从太后那里将宫权夺过来,皇上便有些不满,储秀宫也来的少了!” “待本宫好?哪里及得上莲妃?”于贵妃恨恨的说了一句,又催促道,“接着说,你的意思是,因着本宫没有收回宫权,所以皇上才对本宫失望了?那本宫如今该想法子将这宫权夺过来?” “那是自然。娘娘想,这恩宠向来都是最靠不住的,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那谁都管不了。便是莲妃娘娘如今盛宠,谁知道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得哪一日便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可是这宫权就不一样了,娘娘掌着后宫,还怕皇上不另眼相看?” “你说得对!祖父也说过这样的话,是本宫本末倒置了。”于贵妃叹息道,“一开始本宫何尝不想夺权?可太后严防死守,如此一来,本宫哪里能够成功?所以本宫才想去争皇上的恩宠。只要皇上发话,那本宫就是名正言顺了。” “娘娘糊涂了,奴婢听老爷讲,娘娘能入宫,本就是皇上希望娘娘夺权来的。如今娘娘不去争权,反去争宠,皇上还有不失望的?若是娘娘再不下定决心,只怕皇上对娘娘失望,那就更没有机会了!”净月劝道。 于贵妃点点头,“你说的,本宫都知晓了。本宫还要想想怎么做,你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吧!” 净月这才欢喜起来,答应着去叫了人进来打扫。而于贵妃就在一旁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从太后手中将宫权夺回来。是呀!只要自己有了权力,皇上便是不喜欢自己,也不能忽略了,必须敬重着。到时候,这宫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而被于贵妃惦记着的太后,如今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惦记着。她听说了林清被李怀玉留在宫里之后,倒是不满的抱怨了几句,“皇上做事,越发没有章法了!这般胡闹,不是等着御史上弹章吗?” 不过她也就能抱怨抱怨,毕竟皇上和她不比从前亲近了。就是来请安,也是敷衍了事。更不会坐下来听她好好说话了。太后一边后悔,一边又觉得皇上果然是个白眼狼,不过说了几句,就忘了自己从前对他的好了,果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陪着太后的是二皇子殿下,他听了太后的抱怨,轻笑道,“这还不简单?皇兄既想不明白,那就让御史们弹劾一番,想来他就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母后不便出面,这事儿子去办就是了。” “还是怀恩你懂事。如今在朝中办事,须得事事小心,有没有不习惯的?”太后脸上露出笑意,亲热的问。 二皇子笑嘻嘻的撒娇,“办差苦的很,那些官员们阳奉阴违,许多事情根本理不清楚。不过儿子已经慢慢适应了,母后不必担忧。” 138 贤妃对莲妃 宁贤妃前脚得知了太后已经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并将乾清宫中自己收买的那些人处置的差不多了,后脚她的祖母承恩公夫人就来到了景仁宫。 “娘娘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竟会触怒了太后娘娘呢?”承恩公夫人方才将宁贤妃和太后在心上称了一遍,发现宁贤妃比不过太后亲近,对她自然就疏远了些。 宁贤妃却是满肚子对太后的不满,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祖母,本宫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小小的宝林罢了。难不成本宫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太后也真是的,还要让祖母入宫,这般折腾奔波的。” 承恩公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要教训人,怎么不是教训呢?哪怕你像从前一般,让她在御花园里跪着,那也是名正言顺!怎的就非要在慈宁宫动手?” 听到宁贤妃还对太后有所不满,承恩公夫人更是不悦。早先还以为这孙女是个好的,送进来能够帮扶自己的女儿,谁知也是个不晓事的,竟算计自家人! 宁贤妃听了这话,更是不满。她要是能出得去,用得着非要在慈宁宫动手吗?还不是因为太后明明答应了去找皇上求情,却一直没有消息?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儿,皇上每日都去慈宁宫请安,难道她还不能随口提一提么? 想不到太后不单是不肯为自己求情,还将祖母叫进来,就是因为自己在慈宁宫动手了。难道慈宁宫的事儿,太后还压不下去吗?竟然还让祖母来教训自己! “祖母这话孙女却不懂,难不成孙女被人欺负了,就该忍着吗?我是承恩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是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难道还要在这宫里受委屈不成?”她怒道。 承恩公夫人这才明白方才的话都白说了。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只好跟她讲道理,“你在慈宁宫动手,传扬出去,人家岂不是以为是太后做的?这样你姑妈丢了脸,你又有什么脸面呢?” “那慈宁宫全是姑妈的人手,难不成这点子小事,都处置不了吗?”宁贤妃问道。 “那你可知,那林宝林回去之后就宣了太医。没一会儿后宫就都传遍了,说是她在慈宁宫喝了冷茶,所以才又病了。你姑妈也是有苦说不出。她难道没有替你出气吗?她今儿还让那林宝林跪了一炷香呢!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儿,让你一搅和,似乎是她故意欺凌嫔妃了!”承恩公夫人道。 宁贤妃闻言,怒气冲冲的道,“那个贱人,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竟能攀着莲妃入了皇上的眼,如今还下了姑妈的脸面,难道就这么忍下来吗?” “如今能怎么办?这宫里人人都瞧着慈宁宫和你这里呢!只能忍下来了。娘娘,你如今是在宫里,与在家时不同了,须得收敛自己的脾气,不然只怕太后也护不住你!”她没说的是,若宁贤妃不能和太后一条心,只怕苏家就要弃卒保帅了。 宁贤妃也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胡乱将人应付走之后,便嚷着头疼,倚在榻上恨恨的想,还是要想个法子治治那林宝林!哼,不过一个奴婢出身的贱人,竟然不将自己和太后放在眼里,着实可恨! 还没等她想出法子来,丹白已经从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道,“娘娘,不好了!” “怎的一惊一乍的?本宫好好的,有什么不好了?”宁贤妃本就想得心烦,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丹白连忙请罪,“是奴婢不会说话,娘娘恕罪,奴婢再不敢胡说了的。” “行了,有什么事儿,快说吧!难不成天还能塌下来不成?你不是去送祖母了吗?”宁贤妃不耐道。 “正是,奴婢方才送承恩公夫人出去,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方才皇上已经传旨敬事房了,说是今夜浣花轩掌灯!”丹白连忙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出来。 宁贤妃闻言一愣,“你没听错,是浣花轩?”所谓掌灯,是沿用古例,皇上选中一位嫔妃之后,她的宫殿门口便会挂上一盏红灯笼。而其余的宫殿,俱要熄灯。这林宝林自从去了浣花轩,还从未侍寝过,虽然得封宝林,但总有人私下嘲笑她,怎的今日?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宁贤妃更是咬牙,“那林宝林不是说病了,都叫了太医么?怎么还能承宠?哼!本宫看,她是故意装病,就是为了扫本宫和太后的脸面。皇上明知如此,竟还召她侍寝,莫非是想给本宫一个警告?”想到此处,她心中一惊。 这林宝林倒是好手段,竟想踩着自己往上爬,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能力,也不怕摔死! 可惜林宝林非但没有摔死,第二日还堂而皇之的住进了乾清宫。宁贤妃得到消息,本来就想冲过去教训她一顿。却被秦嬷嬷死死拉住,“娘娘息怒!那是乾清宫啊!若是娘娘在那里失仪,只怕太后和承恩公府都保不住您了!” 丹白也在一旁劝道,“正是,娘娘,如今那林宝林气焰正盛。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狐媚了皇上,才能得此恩宠。娘娘就这么过去,万一冲撞了皇上,到时候可怎么办?” “那你们就让本宫忍气吞声的呆在这景仁宫里,让人看本宫的笑话?这贱人踩着本宫往上爬,也要让她知道好歹。况且皇上表哥怎会为那个贱人怪罪于本宫?” “娘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况且,这事儿最该发怒的,可不是娘娘!”丹白灵机一动,连忙开口道。 宁贤妃挣扎的动作一顿,脑子一转,眼前一亮,“你是说,莲妃?” “正是,娘娘想,那林宝林是莲妃一手扶持上来的。如今恩宠超过了她,她难道不会生气?娘娘只管在这里看着她们两人相争就是了。何必自己插手?”丹白道。 宁贤妃点头道,“说得好,倒不料丹白你还有这种头脑。赏!让人盯住了关雎宫,什么时候莲妃出门了,就来报与本宫。本宫也去看一回热闹。如今只怕卫木兰那个贱人,肠子都悔青了吧?!” 丹白和秦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人放开,“奴婢这就去安排人看着关雎宫。” 消息来得很快,今日天气不错,莲妃去了御花园的梅苑,那里还有几株晚开的梅花,想必是去赏梅的。 宁贤妃收到消息,立刻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梅苑。见着莲妃仙子一般站在梅树之下,心中更是被嫉妒之火烧的难受,“哟,这不是莲妃么?怎的今日有空出来了?” 莲妃也早看见她了,那阵势一瞧就知道是来找茬的。不过她可不惧任何人,“原来是宁贤妃姐姐。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瞧着今日天光好,所以出来散散心罢了。” “是啊,可不应该出来散散心么?”宁贤妃意有所指的道,“想来莲妃妹妹今日心里应是憋闷的慌吧!” 莲妃立刻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心里倒是佩服起林清来,她早说过会有人为此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宁贤妃姐姐也知道妹妹最近身子不好?真是多谢姐姐关心了。正因一个冬日都没怎么出门,所以今儿才出来走走。” 她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宁贤妃,“姐姐应该也多日没有出门了吧?想来心中也是憋闷,所以才出来走走?” 宁贤妃一噎,她没想到莲妃竟然也这般牙尖嘴利了。自己讥讽她,她便也嘲笑自己被皇上禁足,今日才得出来。不过她总算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勉强压制住了怒火,“姐姐可比不得妹妹,皇上素日里最是将妹妹放在心上,怎的今日没有陪着妹妹一块儿赏花?” “姐姐说笑了,皇上政务繁忙,哪里有这样多的时间陪着妹妹赏花?”宁贤妃不直说,莲妃就装作听不懂。 于是宁贤妃也不耐起来,“本宫听说,莲妃妹妹与林宝林交好,想必她入住乾清宫,莲妃妹妹也为她高兴?”不信你还能装作不懂我说的是什么! 莲妃却是不在意的道,“她有那样的造化,本宫自然是为她高兴的。要知道低位嫔妃可不比咱们,恩宠只能锦上添花。于她们而言,恩宠却是雪中送炭。难道宁贤妃姐姐不为林宝林高兴么?” 宁贤妃恨得牙痒痒,也只有莲妃这个隆宠加身的人,才能说得出“恩宠只是锦上添花”这样的话来吧? “妹妹倒真是贤惠,姐姐都羡慕林宝林有你这么一个不计较自己得失,一心帮她的好姐妹了!只是不知这林宝林得宠之后,还会不会记得妹妹对她的帮助呢!”宁贤妃道。 莲妃又装作听不懂,“难道本宫和宁贤妃姐姐,就不是好姐妹么?咱们不也是互相帮助?难道还图别人给的回报不成?姐姐放心,妹妹不是那小气之人!” “妹妹倒是心宽,只盼着妹妹不要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罢!”宁贤妃恨恨的说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她本来是要挑动莲妃的嫉妒之心,让她去对付那林宝林,谁知她竟是无动于衷。如此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哼,果然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其实莲妃倒未必真是无动于衷,只是宁贤妃心浮气躁,根本没有细看,所以看不清罢了。 见宁贤妃走远,莲妃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她不是不信林清,只是……她已对皇上动情,哪里是这样容易就能够压制住的? 方才的话,看似她占了上风,其实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重了。 139 林清被教训 虽然林清搬去了乾清宫,而且做的都是宫女们做的事,但她本质上还是李怀玉的嫔妃,一样需要去给太后请安。因此三月初五这日,她仍是早早起床,将李怀玉送走之后,又急匆匆的往慈宁宫赶去。 饶是她在路上紧赶慢赶,去的还是有些晚了。大部分的嫔妃都已经到了,站在慈宁宫门口等着太后宣召。 因还不到时候,且也没有高位嫔妃拘着,所以这些人都是三五成群的站在一处说话。 见林清来了,便都将视线转向她。林清镇定的找了个符合自己身份的地方站着,然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了。耳边却听得那些窃窃私语都变得更加小声,想来她们是在议论自己吧? 林清苦笑,她无意成为后宫人人关注的焦点,只想老老实实的呆着,时不时抱抱李怀玉的大腿,去调查先皇后的事情。偏偏李怀玉却要将她啊推上风口浪尖。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李怀玉是不是真的打算让她成为莲妃的挡箭牌?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得选择。先不说皇上决定的事,她没资格反对。便是真的要让她来选,在太后和李怀玉之间挑一个人巴结,她也会选李怀玉。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忍受了。 “别一个人站着了,过来和咱们说话吧!”忽然有人从后面伸手拉了拉她,林清回头去看,原来是慧美人。见林清回头,她颊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怎么,不认识了?” “怎会?”林清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和我说话罢了。你也瞧见了,大伙儿都对我避之惟恐不及呢!”她说着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儿。 慧美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调皮一笑道,“你真是促狭,这般她们只怕什么都不敢说了。其实也不是避之惟恐不及,只是你也知道,这宫里的恩宠,从没有落到这些低位嫔妃身上过,她们见了你,难免有些羡慕罢了。别去管他就行了。” 她说的十分委婉,明明是嫉妒的眼眶都红了,她却只说是羡慕,林清也无意争辩,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真是多谢你了。我素来不爱出门,与众人也没什么交情,这话也只有你肯跟我说说了。” 这倒是真的,不管慧美人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来对自己示好,这份情她都领了。毕竟在这个时候,她第一个出头来和自己说话,想必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吧? 林清一直都觉得,温婉儿是个敢于冒险搏出位的女人。从前她们进宫训练的时候,她便事事争先,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又因为生得好,自视甚高,所以不被人所喜。但林清却觉得,她这样有目标的人,或许比别人更能适应这皇宫。 果然,虽然没有被太后选中,她却还是爬上了皇上的龙床。迄今为止,这么做并且成功了的只有两个人,便是慧美人和林清。可是林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心知肚明。 由此可见,这慧美人的手段了。毕竟她成为嫔妃之后,还很是得宠了一阵子,便是如今,莲妃一家独大,她也还是每月都能分润些雨露的,手段不可谓不好。 这样一个人来向自己示好,真是让林清受宠若惊,压力山大。 “这有什么,其实这话许多人都想跟你说,只是她们不敢,我却敢罢了。”慧美人笑着伸手拍了拍林清的胳膊,“不怕你笑话,在这宫里,想要什么,都只能自己去争。我只是觉得咱们一同入宫,也算缘分,况且我看你顺眼,这才搭把手罢了。不盼着回报,只望有一日,你也能对我搭把手就是了。”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林清情不自禁的点头,只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学习,跟慧美人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感觉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虽然佩服慧美人,但林清心里也对她有了戒备。若真有一口口需要自己搭把手,林清不会忘记,但要她和这样的人交往,却是不成的。 好在没一会儿,高位嫔妃们便都到了,众人也都肃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交头接耳。慈宁宫中也有小宫女出来请她们进去了。 林清十分诧异的是,太后这回却没有给她任何关注。按理说,上回的事,慈宁宫算是吃了一个暗亏了。虽然是宁贤妃惹的事,但到底还是被林清算计的。太后应该会很不高兴才是。但是却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太后一直笑眯眯的拉着高位嫔妃说话,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林清在疑惑之余,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应付完了儿子,又来应付做娘的。精力全都花在这两母子身上了。 可惜这一口气松的太早,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太后却忽然点了她的名,“哀家怎么听说,你住到乾清宫去了?真是胡闹!皇上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不成?!那乾清宫,是你一个宝林能住的地方吗?” 林清连忙起身跪下请罪,“太后娘娘恕罪,婢妾也对皇上说过,只是皇上金口玉言,容不得婢妾反驳。”总之什么都推到李怀玉身上去,便是太后真的去找他对质,林清也不怕。 太后闻言更怒,“你是皇上的嫔妃,他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自然要劝诫!做不到就是你的失职!怎可跟着皇上一同胡闹呢?这成何体统?” 说着也不等她辩解,又转向于贵妃道,“你也是,如今这宫里你位分最高,皇上和哀家对你也十分期许。你就该将嫔妃们的事儿管起来才是,怎能放任这种事呢?!” 于贵妃躺着也中枪,却仍是十分恭敬的起身行礼道,“都是臣妾的疏忽,请太后娘娘责罚!” “算了,哀家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责罚你!是要让你知道,皇家的体统还在,你身为贵妃,就该好生的将这些事管起来。罢了,哀家也累了,你们这就散了吧!这林宝林你也带回去,好生教导!”太后说着便站起身,由着花嬷嬷扶着进去了。 林清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本以为太后不会教训自己了,谁知她竟然来了一招祸水东引! 这一招使得真漂亮!既教训了自己,她又完全不必沾手。若是皇上为此不悦,那有麻烦的也不是她这个太后而是于贵妃。一句话便将形势逆转,她却能够在一旁悠然看戏。 于贵妃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脸上十分不好看。这宫里谁不知道林清这事不成体统?但是有谁敢去开口?大伙儿都等着有人先去出头呢!只是太后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她,也由不得她不接。 而且她还必须惩罚林宝林,最好是大张旗鼓的罚,不然她这个贵妃的脸面,是彻底的没有了。太后可真狠,这事一箭好几雕的买卖,而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便利,她有这个立场,才能说这样的话。于贵妃轻声叹息,可惜了自己不是皇后,不然做事何须这般瞻前顾后,让太后对自己呼来喝去? 一句自己不是皇后,就将自己接受嫔妃请安的资格取消,如今有事情要自己办了,又说自己位分最高。迟早她要让太后尝尝这种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儿! 出了慈宁宫,众人便都放慢了步子,就为等着看于贵妃和林宝林的好戏。一个是地位尊贵的贵妃,一个是风头正劲的新宠,两人之间起了冲突,这热闹不看白不看! 于贵妃也没打算将人带回自己的储秀宫,正好这些嫔妃都想看,那就让她们看个够就是了。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自己可说不清楚。如今大伙儿都看着,也做不得假。 因此她肃着脸开口道,“林宝林,方才太后所言,你是否心服口服?”太后将这烂摊子推给她,她却句句不离太后所言,这样就算真的追究责任,也算不到自己头上来。 林清也明白她的意思,在慈宁宫门口,自然不会说其他的答案,“婢妾心服口服。” “那太后让本宫处罚你,你可心服口服?”于贵妃又问。不是她不想处罚林清,实是林清背景强大,所以她只能拿着太后说事儿了。 林清垂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道,“婢妾心服口服。” 于贵妃被她噎的没脾气了,“那好,太后说你没有好生劝说皇上,还跟着胡闹。这罪名你既然认了,那本宫就罚你掌嘴二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日后改正,你可心服?” “婢妾心服口服。”其实她多想骂人啊,不过她不敢。 于贵妃使了个眼色,跟在身后的一个嬷嬷便站了出来。于贵妃对她道,“你将人送去慎刑司,看着他们打完了二十个嘴巴子,然后将林宝林送回乾清宫去再回来。” “是!”那嬷嬷应了声,便走到林清面前道,“林宝林,走吧!” 周围看热闹的嫔妃都失望不已。还以为于贵妃要自己动手呢,谁知竟将人送去了慎刑司。不过这也难怪,若是自己打了,到时候免不了被皇上责怪,送去慎刑司,罚是太后让罚的,动手是慎刑司的,跟她于贵妃完全没有关系! 没有热闹可看,嫔妃们也就这么散了,却仍是三三两两的,低声议论着方才发生的事儿。 于贵妃站在原处将自己方才的言行都想了一遍,这才道,“咱们也回去吧!” 140 皇上的安慰 “嘶……轻点儿……”林清闭着眼睛,皱着眉让春凝给她上药。无奈脸太肿,轻轻一碰就疼得要命。 春凝无奈,“不能再轻了,再轻这药化不开,就没有效用了。”一边说一边继续快手快脚的抹药,“小主别说话了,说话更疼!忍忍就好了。” 林清听话的闭嘴。二十巴掌听起来不多,真打下来,她两边脸都肿起来了。施太医来看过,除了留下药膏之外,还叮嘱了这几日只能喝稀粥。林清苦着脸想,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大义凛然了,真特么的疼啊!嘶——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哟! 春凝终于涂好了药,直起身子道,“好了,小主忍耐些,施太医说这药膏是特制的,过两日就好了。” 林清躺在榻上,闻言翻了个方向,将自己的脸藏起来,声音模糊的道,“你去跟魏总管说一声,这几日恐怕不能过去伺候皇上了。若是皇上问起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春凝不赞同的道,“小主受了这样的苦,正该叫皇上怜惜的时候,怎的反而要瞒着呢?” 怜惜?林清在心里冷笑,对着手中飞铜镜又照了一番,“你说,皇上要真来了,瞧见你家小主这幅模样,当真能够怜惜的起来么?”何况李怀玉是皇帝,想知道什么不能呢?她又何必自己去开口? 春凝不说话了,小主的脸肿成这样,那真是一丝一毫的美感都没有了。不想让皇上瞧见,也是情有可原的。万一吓着了皇上,更是得不偿失。 “行了,我没事,你出去吧!”林清将铜镜扔在一旁,伸手从桌上拿过一只茶杯,放在手中慢慢把玩。她在思考,到底是让这伤在脸上多留两天,使使苦肉计好呢?还是赶快养好了伤比较好?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她叹了一口气,将杯子也扔在一边,十分发愁。 “怎么了,心情不好?”李怀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林清慌忙准备起身行礼,但下一刻想到自己脸上的伤,立刻又躺了回去。 “奴婢无事,皇上不必担忧。只是不方便给皇上行礼,还请皇上恕罪。”她平静的说道。只是受脸上的伤影响,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李怀玉的眉皱起来,“怎么了,话都说不清楚了?不是说脸上伤了?给朕瞧瞧。” “不必了,皇上请回吧!奴婢这个样子,只怕冲撞了皇上,反倒不美。待奴婢伤好了,再去给皇上请罪。”林清淡淡道,“皇上政务繁忙,就不必挂心奴婢了。” “朕也是下了朝才听说了慈宁宫的事儿,你又让于贵妃罚了,别的都没顾得上,就先来看你了。你可是在怨朕?”李怀玉见她态度冷淡,不由有些不悦。 “并没有。皇上待奴婢极好,奴婢岂是那不知好歹之人?本是奴婢的不是,所以才应该受罚,当时于贵妃娘娘问了奴婢,奴婢也说心服口服,怎会怨皇上呢?”林清道。 说是不怨,这语气却是忍不住的冷嘲热讽,李怀玉见她还有这个精神,这才放下了心,叹了一口气道,“是朕考虑不周。他们没法子说朕,自然就只能折腾你了。” 林清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她却是不能承认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能够留在乾清宫,这是莫大的恩典。太后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忘形了,所以该罚。皇上不必为此自责。” 嘶……这么说话真疼,可是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春凝,而是皇帝,她又不能骂他,只能这么好声好气的说。平日里想找个机会说这些话,还没有呢,偏偏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机会刀来了。不过,这时候告御状什么的,真是完全无压力。 太后,于贵妃,我受了这种疼,说你们几句话没关系吧? 李怀玉听到林清这时还不忘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果然心情更好,笑着调侃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忘形了,怎的也不收敛一番呢?” 林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结果平日里很简单的动作,拉动了脸上的肌肉,疼得她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当着李怀玉的面,她又不愿示弱,眼泪汪汪的还不忘反驳,“奴婢别的不知道,只知道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若皇上想让奴婢忘形,奴婢自然就只能忘形了。” 她本意是讽刺李怀玉,谁知他听了之后,却更高兴了,“你这般听话,朕是不是应该赏你些什么?”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皇上的赏赐。”脸越来越疼了,算了,还是别弄什么苦肉计了,赶紧好了才是正事。皇上你怎么还不走啊? 李怀玉听着林清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这才察觉不对,“你怎么了,转过身来给朕瞧瞧?” “不必了,皇上政事繁忙,还是赶快回去才是。奴婢这不过是小伤罢了,过几日就好了。只是这几日没法子伺候皇上了。”林清努力做出黯然的模样道。 李怀玉没有理会她的话,突然走过来,伸手将林清掰了过来,然后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清不妨被他掰过来,听到吸气声,连忙又转回去,且随手抓住方才扔在那里的铜镜,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是奴婢的不是,吓着皇上了吧?” 李怀玉本来满脸怒气,听了这话也不知该笑该怒,“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担心自己的事,老惦记着朕做什么?” 林清反驳道,“奴婢是皇上的人,自然要惦记皇上了。”说完之后,才发现这话说的着实暧昧。她一时不知说什么,索性闭了嘴。 李怀玉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头却有些触动,尴尬的转开话题道,“朕就说你为何不起来给朕行礼,原来脸都伤成这幅模样了!既是如此,就该好生养着,还逞什么强,说了这许多的话。疼坏了吧?”别以为他没瞧见,那小脸肿的,那眼泪汪汪的。 林清闻言想笑,谁知更加扯动伤处,这一回没忍住,直接叫了出来,“好疼,疼死了!”反正也已经被李怀玉瞧见了,再装也不像,索性继续演苦肉计吧! “别动,别说话了,可请了太医?伺候你的人呢,让她进来回话!”李怀玉急忙道。说实话,他还不曾见过林清这般撒娇耍赖似的模样呢!林清惯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沉静的样子,他还以为她不会动容呢! 方才他进来,林清不愿起来行礼,他只以为她是与自己赌气,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及至听她说话很正常,便以为不过是小伤,并不碍事。所以才一直引着她说话。谁知竟会严重成这个模样呢? 春凝一直在外头等着呢,闻言立刻就掀帘子进来了。见林清和李怀玉的模样还算正常,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回皇上的话,请了施太医过来瞧过了,也开了药,奴婢方才已经给小主用过了。只是起效慢些。” 李怀玉点了点头,犹不放心,让魏忠再去请太医,被林清死活拦住了,“不过是个小伤,过几日就好了的。皇上这般大动干戈,倒叫人家都看了奴婢的笑话。” 李怀玉立刻犹豫了,魏忠见了,忙道,“奴才记得上回南边进了一种上药,说是效果很好,兼有养护肌肤的作用,不若皇上赏些给林宝林?”林清的脸瞧着可真够吓人的,他都怕万一毁容了怎么办? 李怀玉便让他去取了药来,还要亲自给林清上药,林清连忙拦住,“皇上方才也瞧见了,这伤吓人的很,就交给春凝很好。皇上日理万机,还是去忙政事才好。” “不妨。”李怀玉沉着脸道,“政事要处理,你的事儿也不能轻忽。” 本来这时候,是应该去将那处罚了林清的罪魁祸首抓出来打一顿解气的。奈何这事儿本事他母后挑起来,又交给了于贵妃,最后慎刑司动的手。他又不是那昏庸无德的君王,什么都不问,将慎刑司的人打一顿就完了。 这事说到底是他惹来的。若非他考虑不周,便将林清留在乾清宫,惹来后宫的不满,太后也不会这么做,林清也就不会受伤。所以李怀玉此刻自责的很。 他又想到武英殿里那一堆弹劾的折子,心中更是烦躁。这些臣子真是吃饱了撑的,正事不理,却偏偏抓着他后宫里的事情来说事,似乎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一样! 越是如此,他却越要将林清留在乾清宫。他是成国的君王,想做什么事,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看着春凝给林清净了面,重新上了药,林清那疼了又不敢喊出来的模样,倒是让他觉得心情好多了。(皇上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变态么?)遂柔声道,“你放心,这事朕会去处理,以后不会发生了。你只管放心养着,不要着急,等好全了再来伺候朕,也是一样。” 又安抚了林清几句,李怀玉这才领着魏忠离开了。 林清目光复杂的看着李怀玉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春凝在一旁道,“奴婢瞧着,皇上待小主还好。” 是还好,可这种好,谁知她是不是能够消受得起呢?何况,她未必就想要李怀玉的这种好啊!她更希望李怀玉将她当做普通的嫔妃来看待,而不是这种让她如芒刺在背的宠爱。 林清叹了一口气,恹恹的靠回榻上,“我歇一会儿,你出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141 质问于贵妃 别看李怀玉面对林清的时候,还十分的淡定,其实心底是十分生气的。 倒不是因为心疼林清——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威遭到挑衅的愤怒。 原本他也不至于这样生气的,偏偏于贵妃没有选对时间,或者说太后所选的时间太好了。 正好他在前边儿收到了厚厚的一摞弹劾的折子,都说的是他罔顾祖宗家法,偏宠一人后宫不定之类的事。李怀玉一看就知道,他们虽是在说林清的事,却是含沙射影的指控莲妃呢! 回到后宫,又听说林清受了罚。本来他只觉得事事不顺,心里不悦,也不会如何。谁知去看过之后,才知林清竟伤的这样重。这么一来,就将李怀玉心里的火都勾了起来。 偏偏这火又不能对着太后发,那毕竟是他的母后,虽然如今情分渐渐淡了,但也不能公然和她闹翻。 于是可怜的于贵妃,就这么做了李怀玉的出气筒。一来这责罚的命令是她下的,不管过程到底如何,这结果她却要负一半的责任。而来李怀玉也觉得,于贵妃之所以能够将时间掌握的刚好,或许和丞相也是有关系的。连宫闱秘事都要管,这些大臣们还真是闲得慌! 暂时动不了丞相,折腾一番他的孙女也好,也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臣子就是臣子,别总想着管皇上的家务事!惹恼了皇上,吃苦的还是别人。 于是从林清那里离开之后,李怀玉想了一会儿,便摆驾储秀宫了。 于贵妃一开始接到消息,说皇上往这边来的时候,还是颇为欢喜的。继而又忐忑起来。大家都知道,储秀宫景仁宫和启祥宫距离实在是太近,皇上来的时候,走的是同一条路,不到近前,根本分不清皇上要去的到底是哪里。 等到确定了是来储秀宫之后,净月还笑道,“奴婢早猜到皇上是来咱们这里了。景仁宫和启祥宫如何与咱们相比?虽然一个是皇上表妹,一个是先皇后侄女,可是不管论什么,都是及不上娘娘的。” “事后诸葛亮。”于贵妃笑着啐了她一口,“先前比本宫还忐忑不安的,是谁?” 这么一说,净月却又忧愁起来了,“娘娘,平日里皇上下朝之后,总会去关雎宫走一趟,怎的今日就来了咱们储秀宫?”虽然的确是恩宠,但来得太过不明不白,也让人不安心。 于贵妃听了这话,也疑惑起来。照皇上对莲妃的恩宠程度,的确是应该去关雎宫的。原本众人还以为有了一个林宝林,会受些影响,谁知还是那个模样。难怪莲妃能够沉得住气,她自己的恩宠不受影响,与她交好的林宝林却也恩宠加身,不高兴才怪!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皇上怎的忽然来了储秀宫呢?”于贵妃也想不出原因来。 净月皱眉道,“奴婢心里总是不安,今儿娘娘可是才责罚了林宝林,会不会……”后面的话她没说,但于贵妃也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其实于贵妃自己也是心里没底,虽然觉得皇上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责罚自己,但事有反常必为妖,况且皇上那个性子,还真是说不准。“可是祖父不是说,没有关系的吗?” “或许是林宝林在皇上跟前说了些什么?”净月道,“她若真是受宠,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今儿她这般干脆的受刑,可没有一点儿宠妃的模样呢!焉知不是在想着回去告御状。” 主仆二人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李怀玉就已经到了。于贵妃连忙迎出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吧!”李怀玉脚步不停的走进内室,“你们都下去,朕有事和你们娘娘说。” 这样淡然的语气,也不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生气。于贵妃和净月对视一眼,让她将人都带下去,这才走到李怀玉身边问道,“皇上要与臣妾说什么?” 李怀玉并不看她,只是漫不经心的伸手抚着衣袖上的褶皱,淡淡的问道,“听说你今儿在慈宁宫门口责罚了林宝林,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贵妃闻言眉头一皱,皇上果然是来问这事的。好在她早有准备,也不惧他发问,“并非是臣妾想要如此。——皇上也知道,如今宫权还在太后的手中,这事理应是她老人家来处置的。只是太后娘娘说,林宝林不知劝谏皇上,臣妾的位份又高,就让臣妾来责罚。”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李怀玉,见他的神色仍旧一片淡漠,似乎根本不关心她在说些什么,便知他其实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如今不过是随口一问,遂将重心放在了自己的心态上,“臣妾并没有办过这种事,生怕冤枉了林宝林,还问了她,她说心服口服,这才将人送去慎刑司的。” 李怀玉点了点头,“如此,倒似乎真不关你的事。林宝林也说,这的确是她的过错,并不能怪你。那你为何要在慈宁宫门前责罚她?” “臣妾是想,太后娘娘虽将刺水交给臣妾,但臣妾到底不懂,在那里,若有什么不对,太后娘娘也能及时开口……”于贵妃是真的有些忐忑了,因为她不知道李怀玉到底是什么打算。 “你想的十分周到,那这掌嘴二十的刑罚,又是怎么来的?”李怀玉又问,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不是于贵妃自己想出来的,是于丞相教的。他曾说,打板子太容易伤着内里,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掌嘴最好,打的是脸面不说,也不会特别严重,用来立威最好。 于贵妃当时想着的便是立威,因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掌嘴二十。想必那林宝林要有一段时日没脸见人了。况且她那个模样,只怕也没机会伺候皇上了。谁知皇上竟还是见了她? 见于贵妃犹豫,李怀玉以为自己所想是真,便冷哼了一声,“你如今是朕的嫔妃,便须遵守后宫的规矩,不得随意与外人通传消息。不然朕可不敢要这样包藏祸心的贵妃!” 于贵妃惊愕的抬起头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皇上怀疑臣妾勾结外臣?” “你若没有这么做,怎会将时机把握的刚好,朕才刚收到弹章,你这里就罚了林宝林,莫不是想要内外一起施力,逼迫朕屈服于你们?!哼,真是笑话,朕是成国的天子,岂能由你们置喙!”李怀玉不屑的道。 “皇上冤枉,臣妾怎敢做这样的事?”于贵妃急忙请罪。其实这事吧,她还真做了。于丞相一直暗中和她通着消息。不过这次的事,本来就是太后起的头,她事先完全不知情,所以也不可能做什么准备。于丞相也没给她什么消息,所以才能理直气壮。 李怀玉虽然怀疑她,但到底没有任何证据,况且如今还不是处置于丞相的时机,这事太后又牵连在内,所以根本没法处置于贵妃,不过是过来警告她一番罢了。 见差不多了,便道,“你既然说没有,朕便信了。若日后让朕知道你有所隐瞒,定不会再饶恕你,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了。”于贵妃应道。至于会不会照做,那就不知道了。 李怀玉想了想,打了一棒子也该给个甜枣,便道,“今儿是太后主动让你处置此事的?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也当站出来为太后分忧才是!不过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贵妃,若心不向着朕,朕可不敢放心的将这后宫交给你!” 虽然是训斥,但话中包涵的意思,实在是让于贵妃欢喜,所以她也不计较了,连连答应道,“皇上明鉴,臣妾对皇上的一片心可昭日月。” 没想到只是听了太后的话,处置了一个林宝林,竟然就能够让皇上松口,将宫权交给自己一部分。虽然皇上说的不清不楚,但到时候她要怎么说,皇上可就管不着了。 想到此处,于贵妃喜形于色。李怀玉注意到她的脸色,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勉励了一番,“朕政务繁忙,对后宫便不怎么关注,许多事情都不得而知。你须得做好朕的眼睛,好生协助太后打理好后宫诸事,为朕分忧才是。” 说完之后,才离开了储秀宫。明明是过来教训人的,偏偏他自己更加憋屈了。因为只这么不疼不痒的说几句话,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李怀玉心头不豫,不想回乾清宫去处理政务,便又去了关雎宫。和莲妃呆在一起,才是他最惬意的时候。 莲妃也一直在担心林清的状况,但那毕竟是乾清宫,不是浣花轩,所以她也不能过去探望。况且她也知道,林清必定是伤了脸面,愿不愿见人也未可知。所以虽然林清派了春凝过来传消息,说她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莲妃却还是有些担心。 此时见了李怀玉,不免又说起此事来。 李怀玉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将林清的情况说了,又道,“你也不要太担心,太医说了,并没有伤到什么,只是肿得厉害,过几日消肿了就好了。可恨朕却不能处置了那些小人!” “这有什么?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臣妾想,林清也是不会在意的。皇上能有这份心意,就已经是难得了。”莲妃劝慰道。 不过她越是如此善解人意,李怀玉心头埋下的愤怒,却越多。 142 养伤的日子 将整张脸全都沉在水里,直到需要呼吸了才钻出水面,周而复始,泡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林清觉得脸上好受多了,起码不再是那种火辣辣的痛。 其实挨打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难受,因为打到后面,整张脸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多少痛意。是回到乾清宫疼痛才开始加剧的。尤其是抹药的时候,又折腾了一遍,更是痛得难受。 其实林清本来无所谓顶着这张脸多一点时间的。虽然的确有碍观瞻,但好在除了李怀玉,别人也不会随便进来参观。至于李怀玉——一开始林清还有些担忧,不想让他看见。但既然已经看见了,也就不在乎这些了,随便看吧! 谁知实在太痛,没办法林清只能大半夜的爬起来,拿出空间泉水,将自己的脸浸在里面,这才觉得好过些。 “小主,怎么了?”今儿守夜的是香凝,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一阵水声,这才醒了过来,连忙问道。若是让春凝姐姐知道她值夜的时候睡得这么死,连小主起来了都不知道,恐怕又是一顿说。 “没什么,你接着睡吧,就是脸疼得厉害,我泡泡水。”林清道。 香凝听了这话,瞌睡完全醒了,跑进来问道,“小主又疼了吗?”见林清将脸泡在水里,又担忧的道,“哎呀,昨儿也忘了问问施太医,这伤到底能不能碰水了。小主这样,真的没事吗?” 林清的动作顿了顿,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也不是很担心就是了,普通的水或许不能碰,但这是空间泉水,效果非凡,应该是不碍的。这不,她就觉得好过多了。 “无妨的,不能碰水,那是有伤口才需要注意吧?我这个瞧着厉害,其实并没有弄出伤口来,不然你家小主就要毁容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谁知香凝完全不能理解她的玩笑,闻言大惊失色,“小主说什么?毁容?” 一边说一边过来将林清从水里拉出来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果然没有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犹自不放心的道,“奴婢去叫春凝姐姐,再去请施太医过来瞧瞧吧!虽然现在看着没事,可万一呢?” 林清无奈的看着她跑出去,早知道就不开玩笑了,真是的! 也不知道香凝到底是怎么折腾的,最后起来的不只有春凝,还有李怀玉和他身后的一群人。林清想捂脸,她一定会被人在心里骂的吧?没事还这么折腾。 今晚施太医不值夜,值夜的是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他们诊断过后,确定林清不会因此毁容。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去睡觉了。 香凝却还是不放心,兀自念叨着明儿还得请施太医过来一趟。她对施太医有一种固执的崇拜。或许是因为那一次,林清躺在床上,高烧的差点儿挺不过去,关键时刻是施太医救了她一命,所以香凝才会对他产生这样盲目的信赖吧? 想到这里,林清觉得心里软软的,笑着道,“你要是不放心,那明儿再去请就是了。现在先回去睡。” 第二日香凝果然请来了施太医,确定了林清真的不会毁容,这才放下心来。而林清也正式开始了养伤生涯。 幸而虽然李怀玉是说让她过来伺候自己,但是其实林清是个主子,除了李怀玉贴身的事,没人敢指使她。大部分时候只需要动动嘴,那些跑腿出力的活儿自然有别人去做。 尤其乾清宫的人员是满的,她离开之后,上来补了她的位置的,是一个叫做云筝的宫女。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林清的敌意非常强。比碧波这个正经有仇的人,还要针对林清。只不过林清不跟她一般见识罢了。 不过能够在甘宁殿戴着养伤,不必去看云筝的脸色,林清也是高兴的。至于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总有机会收拾了她的。其实林清对碧波的关注更多一些。 也不知道是因为碧波生性谨慎,还是因为最近没什么事儿给她做,反正李怀玉交给林清的人手,被她派去监视碧波,却什么发现都没有。 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急不来,林清有的是耐心等着,就看她们谁的耐心更多一些了。 这日林清一大早起来之后,便倚在床上发呆。香凝瞧见之后,便抱怨道,“小主既然起了,怎的不叫奴婢进来伺候?这般坐着,万一着凉了怎么好?” “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了?”林清笑道,“起来了也没什么事,我如今这样子,又不能出门,起来了不也一样是发呆?索性就在床上呆着就是了。” 香凝翻了个白眼,“小主这话奴婢可不同意。那依小主说,每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要穿衣裳,晚上睡觉前还要脱衣裳,索性竟不用穿了,岂不两便?” “促狭鬼,这岂能一样?”林清不由好笑,“既然你想伺候着,那就起来吧!” “是,那奴婢今儿再给小主换个发型吧?”香凝笑嘻嘻的应道,又提出了自己的新要求。 林清养伤的日子,闲来无事,和香凝一同研究起了女子发式。这宫里倒是有许多并不外传的梳发手艺。李怀玉得知她喜欢这个之后,便派了个手艺十分了得的嬷嬷过来给她。香凝在一旁看了,竟是十分感兴趣,便拜了师,如今每日都要将林清和春凝的头发折腾上一遍。 “好,由着你!”林清笑着道,“你赶快将水拿过来让我洗漱是正经!” “正是,你如今成日里惦记着你的发式,连伺候小主的活儿都做不利索了。在这么下去,我一定禀了小主,将你送回内务府去!”春凝此时从外间走进来,也跟着打趣道。 “小主才不会呢!是不是?”香凝可不怕她,抽空还朝她做了个鬼脸,“春凝姐姐也必定舍不得的!” “了不得了,你这是要翻天了!”春凝笑着上来呵她的痒,香凝这才连连求饶,“好姐姐,你最厉害,香凝都听你的,哎哟!饶了我吧!” 说着便趁春凝松手的功夫,跑到林清身边躲起来,“你来呀!我才不怕你呢!” 等林清洗漱过之后,香凝宝贝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精细,造型别致的梳子,“小主,奴婢给您梳发!” “就你那梳子宝贝,藏得什么似的,我要看看都不准!”春凝在一旁抱怨道。 “这可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宝贝,听说用这梳子梳发,时间长了还能将头发养的又黑又亮呢!这样的宝贝,可不是要藏好些?春凝姐姐你别眼红呀!”香凝得意道。 梳好了头发,林清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黑。她连忙扶着香凝,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春凝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没有。”林清摇了摇头,应该只是有些贫血,所以猛然起身的时候,会有晕眩的感觉。这个她很有经验,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所以也不在意,“不过是早膳没用,所以饿着了,不必大惊小怪!” 春凝心头存疑,但小主已经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在意,笑道,“这时候快用午膳了,不如奴婢去小厨房要一碗粥过来,小主垫垫肚子?”因为不用伺候皇上,林清最近的三餐时间非常稳定,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被饿着,春凝才这么说。 “不必了,哪里就这么着急了?也没觉得饿,就等着午膳一起用吧!也省了麻烦小厨房一遭儿了!”她毕竟不是正经乾清宫的主子,这种事一两回尚可,时间长了,下面的人也会有怨言。 春凝点了点头,又道,“好在小主的伤好得快,这么些天,也闷坏了吧!又不能出去。” 林清忙拿了镜子过来照了照,“说的是,好得还真快。”这好了就要去伺候李怀玉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春凝忽然想起来,“没多久就是太后娘娘千秋了,小主的寿礼还没准备呢!”都是因为这伤,忙得一团乱,她竟没有想起来。 林清听了她的话,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来道,“别担心,太后不是喜欢花么?咱们浣花轩的花不是说开的挺好?到时候装上几盆过去就是了。反正都知道我一个宝林穷得很,也没人指望我能送出什么好东西去。” 况且,就有了好东西,她也不愿孝敬给太后。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去讨好太后,林清做不到。 香凝也道,“此番若不是太后开口,小主岂会受这样的罪?” “香凝!”春凝猛然喝了一声,“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怎的还是不管不顾的就随意出口了?!” 香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别说是她,便是小主也逃不脱不敬太后的罪名。连忙跪下道,“小主恕罪,是奴婢口不择言了!” 林清揉了揉额头,“倒不是你的错。只是香凝,你的性子单纯,却也要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当初来乾清宫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主说,在外头不比浣花轩,若是出了事,小主也保不住奴婢们。”香凝懦懦道,“小主,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必不会再犯的!” 林清这才让她起来,“行了,跪来跪去的,让人瞧见了,以为是我苛刻呢!” 143 碧波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林清入住乾清宫这事确实是刺激到了不少人,没过几日,就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是碧波最近有些异动,似乎是有人给她传递了什么消息。 “果真?!”林清闻言激动的立刻站了起来,“她和谁传递了消息,有没有抓到人?” 来禀报的人十分尴尬,“咳……这个,奴才们并未找到与她传递消息之人。只是知道她最近出去过一次,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对劲。想来是见了什么人……” 林清差点儿被他们气笑了,“你是说,你们根本没瞧见她和谁传了消息,只是凭着她的些许异常,猜测出来的,是么?”这乾清宫的太监都成了福尔摩斯了不成,还会根据反映来推测事实了。 小太监伸手抹汗,“呃……这个,是的。奴才们并未看见……” “跟着她的是谁,怎么会连这个都没看见,该不会是你们里头有内鬼吧?”林清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道。 小太监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奴才惶恐,奴才们怎敢背叛主子?” 也是,他们的主子可不是自己,是皇上啊!投靠谁,还能比皇上更好么?林清点了点头,“我只是随口猜测,你去将那个跟着碧波的人带来,我有话问他。” 小太监苦着脸去了,林清连眼色都不必使,春凝就自觉的跟了出去。倒不是怀疑他们,只是有些事情,下边的人不一定会禀报给主子,但自己说话的时候,难免带出来些。况且自己还不是正经的主子,了解情况才好下手。 没一会儿春凝就回来了,“小主,他去找了另一个叫小何子的小太监。奴婢听那个小何子的意思,他是一直跟着碧波的,不过昨儿碧波出门的时候,竟跟丢了。所以他们才敢猜测她是与人交接去了。只是他担心主子惩罚他,两人正商量着呢!” “做得好。”林清笑眯眯的表扬了春凝,“看来这事是十有八九了。在这种风头正劲的时候出去见面,想必事情一定十分紧要。可惜跟丢了,不然必定能够揭破其中阴谋。” 还有句话她没说,怎么看都觉得碧波要害的那个人不是李怀玉,而是自己。这种不安定的因素,不能将它掐灭在摇篮里,还真是让人不安心哪! 没一会儿那个小太监就带着小何子过来了,“回小主的话,这就是那个跟着碧波姑娘的小何子。小主有什么话儿,就问他吧!” “嗯……”林清随意的应了一声,一手撑着脑袋,将小何子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直到小何子战战兢兢,撑不住跪下了,这才煞有介事的道,“那你就把碧波的事儿说说吧!” “是。”小何子声音颤抖的应道,“奴才奉了主子的命令,一直跟着碧波姑娘,不过她平日里安分的很,从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是昨儿她忽然领了一个出门的差事,奴才觉得有异,连忙跟了上去。谁知她在御花园中左绕右绕,差点儿没跟上。” “差点儿没跟上,那意思就是跟上了,后来又怎么回事?”林清插口问道。 “后来突然来了个小太监,缠着奴才问话,他是景仁宫的,奴才也不敢不答应。等奴才应付完了他,碧波姑娘已经不见了。”小何子苦着脸道。 林清听到景仁宫三个人字,这才来了精神,“你是说,景仁宫的太监拉着你说话,所以碧波不见了?”见小何子要解释,她又道,“那小太监跟你说了什么话?” “他向奴才打听了些皇上平日里的事儿,可是奴才哪里能够知道皇上的事儿?就敷衍了他几句。”小何子道。 林清点头,“嗯,做得很对,别说你不知道,就是真知道,皇上的事儿,也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去的。这是窥伺帝踪,你待会儿将这事禀报给郝总管或是魏总管吧!” 小何子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没有开口。林清也不恼,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小主太过死心眼儿了?是不是觉得,景仁宫宁贤妃是皇上嫡亲表妹,又是四妃之一,便是打听一下皇上的事情,想讨好皇上,也是无妨的?” 见小何子面露赞同之色,她忽然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你怎么就知道宁贤妃是为了讨好皇上?万一她有个什么别的心思,你将皇上的事情透露出去,那就是帮凶!” 小何子被这么一吓,有些愣愣的。林清也不管他,接着问道,“你刚才说碧波不见了,那你又如何找到她的?” “奴才跟丢了人,正在着急,就见碧波又走回来了,然后奴才就一直跟着她,直到回了乾清宫。”小何子的思绪还陷在方才的话里,闻言直愣愣的答道。 “那她走回来之后,有没有看见你?当时她又是个什么神情,是皱眉还是面带喜色?回到乾清宫之后,她有没有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林清又问。 “她……应该没有看见奴才。看着神情倒是有些轻松。回到乾清宫之后,交了差事,就说是自己累了,回屋休息去了,奴才也就没跟……”小何子道。 “这就是了。”林清暗暗叹息,好可以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好了,你先下去吧,记得去找郝总管或是魏总管!” 待两人走后,春凝看林清的脸色,不由问道,“小主是怀疑……景仁宫?” 林清摇了摇头,“不是怀疑,是确定。”或许别人都会觉得景仁宫打听皇上的消息很正常,因此虽然怀疑,但是不能肯定。毕竟宁贤妃不会害了皇上。 可是林清却能够确定这件事,“春凝,不要忘了,如今乾清宫可不止皇上一个主子啊!” “您是说……那碧波要害的是小主?!”春凝惊道。随即反应过来,这也不是不可能,不,应该是非常可能。毕竟小主现在已经招了太多人的眼。到现在小主脸上的伤还有些淤青呢!于贵妃和太后能动手,宁贤妃自然也会! 林清点了点头,“宁贤妃对你家小主可是一直看不上眼,上次在慈宁宫设计我,结果和太后起了嫌隙。她或许一直想着报复回来呢!” “那咱们怎么办?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会信,不能告诉皇上。况且若有人真要害你,那真是防不胜防啊!”春凝忧愁道。 林清苦笑,“什么防不胜防!傻丫头,只怕人家该做的早就做完了,咱们还是一点儿没发觉呢!” “什么?!”春凝大惊,“小主是说,对方已经得手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找着小何子所说,碧波神色轻松,应当是因为已经完成了对方交代的事儿,这回是去复命的。所以才能如此。况且小何子那个蠢货……恐怕是早就被人发现了呢!”林清只觉得头痛,这些事真是防不胜防层出不穷。 “难怪那小何子把人跟丢了,碧波还自己走回去,恐怕就是走回去给她瞧见的!”春凝恨恨道,“奴婢方才还不明白小主问这些做什么,现在才知道。这么说来,对方早就发现了小何子,装作不知,暗地里却避开他行事。真是没用!” 林清见她神色,不由莞尔,“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最要紧的就是证据。偏偏咱们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安排了些什么东西。一会儿你去叫人来,将这屋子例外彻底的收拾一番。” “小主怀疑这屋子里多了不该多的东西?”春凝问。 林清也拿不定主意,“未必,但是先检查一番,也没什么。这里毕竟不是浣花轩,皇上就住在隔壁,人来人往的,多了什么东西,谁能说得清楚?” “那奴婢这就去!”春凝觉得这简直是火烧眉毛的事儿,亏得小主还能慢条斯理的分析呢! “动静小点儿,”林清又叮嘱了一句,想了想却也不妥,“算了,还是大张旗鼓的好。反正也不怕打草惊蛇了,万一真找到什么东西,别到时候咱们自己说不清!” 待春凝走后,她才伸手揉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闭上眼睛靠在榻上,这才好些。 心里却仍是在不断的算计着,怎么才能将这事揭出来,并且要让李怀玉对宁贤妃不再姑息。这种事她可不想时不时的来上一次,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景仁宫,宁贤妃!林清冷笑着想,她虽然人单力薄,却也不害怕任何人。这一次必定要给对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才会有人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虽然她一直想低调的活着,但是若人人都敢过来踩自己几脚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还是需要先立威,然后才能放心的隐退啊!让人知道了自己的手段,她们才会有畏惧之心。 至于碧波,这个人她是不打算留了。三番两次的陷害自己,这事儿要是都能忍下去,那她林清的脾气也太好了些!她可不是太后,要学菩萨! 144 意外地发现 还没等春凝将甘宁殿翻个遍,李怀玉就来了,见了林清就问,“你这丫鬟在折腾什么呢?” 林清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就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春天来了,应该彻底的清扫一下,晒晒被子之类的,把冬天的气息除去。” 李怀玉不赞同的摇头,“虽然这么说,不过这时候还有些寒气,你这殿里冻得很,别在这睡。小心冻坏了。” 林清笑着应是,又道,“奴婢并没有睡着,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也怪了,最近总觉得累得很,有些头痛。”明明最近她都很清闲,李怀玉不让她做事,只好闲着吃白饭,怎么还会觉得累呢? “觉得累就多休息。”李怀玉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又凑过来看了看她的脸,“不过你这伤倒是好得快。如今已经瞧不出什么来了。想来那药应是真的有用。”他的手留恋的一触,柔滑的触感让他差点儿失神。 林清自己也伸手摸了摸,总觉得不止是伤好了,简直连皮肤都变得更加细致了。也不知到底是空间水真的那么逆天,还是李怀玉的要真的那么神奇。不过对她来说是好事,所以也就没有追究了。 两人正说着话,春凝忽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林清一看她呼吸急促,面有难色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想到李怀玉会在这里罢了。她转头看了看李怀玉,有些犹豫要不要当着他的面问话。 “怎么了?”李怀玉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也看出来春凝是有话要说,却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回避的必要。 林清也只能点头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了?瞧你急的,这个天气就一脑门子汗了。” 春凝这才将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递过来,“皇上和小主瞧瞧这个吧,奴婢真是……”说着就真的哭了起来。 李怀玉眉头一皱,抢先将东西接到手里,一看差点儿没再给扔出去!林清凑过去一看,竟是个巫蛊娃娃!那上头写着的,正是她的生辰。 “放肆!这,这……”李怀玉手下用劲,差点儿将那个娃娃给捏扁了,脸色铁青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林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毕竟她可从没觉得自己对李怀玉来说有多重要。况且李怀玉怎会知道自己的生辰?但立刻她就反应过来了,李怀玉的生辰不就和她是同一天吗?这娃娃做的又太过抽象,完全分不出男女,难怪他会误会了。 想到这里林清就觉得好笑。这时候她当然不会跳出来说这诅咒的不是皇帝,而是她。反正这东西在甘宁殿里,没准人就是因为进不去正殿,所以将东西放在了偏殿呢?只要李怀玉相信就行了。自己这个生日够占便宜的,恐怕以后不会有人敢随便诅咒自己了。 林清立刻摆出严肃脸,对春凝问道,“你不是在整理屋子吗?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春凝会意的跪下道,“回皇上和小主的话,这东西就是在小主的床底下找到的。这事也巧了,本来收拾东西并不需要将床拆开,是不应该瞧见这个东西的。恰挂在帐子上的那个香薰球掉下去,滚进了床底,这才给奴婢发现了这个……” 林清听了也是侥幸,幸亏是春凝现在发现了,这万一要是哪天被李怀玉的人发现,那可就成了自己的罪证了。到时候自己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忙开口问道,“事关重大,这东西除了你,还有谁瞧见了?可别走漏了消息!” “小主放心,东西是奴婢找到的。当时奴婢就反应过来,将它藏起来。因不敢自专,才带过来给小主看。没有第二个人瞧见。”春凝连忙道。 林清点点头,感叹道,“不料只是整理屋子,竟能找到这种东西。这万一要是没发现……”说着偷偷去看李怀玉的脸色,见他也是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便道,“不若皇上也将正殿检查一番,万一还有这样害人的东西,也好早做处理。” 李怀玉沉吟一番,终是点头道,“你说的很是。郝佳德!” 郝总管原是等在外头的,听到传唤,这才一溜烟跑进来。其实他在外头隐隐听得找到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心中便十分担忧,见主子叫自己,便急忙进来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李怀玉冷哼一声,将那娃娃扔到他脚底下,“你瞧瞧这是什么?你们成日说这乾清宫已经被你们布置的铁桶一般,朕也就信了。可这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铁桶一般?这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若不是林宝林收拾屋子,朕尚且还蒙在鼓里呢!” 郝总管捡起来一看,也是惊了一声汗。他自己是十分相信这种东西的,连忙跪下请罪,“是奴才的疏忽,不敢求皇上恕罪,只是奴才想戴罪立功。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奴才立刻就去查!请皇上允许!” “行了,叫你进来就是让你去查这个事的。哦,先让人去将甘宁殿整个搜查一番,瞧瞧还有别的没有了。此事你也不要太过着急,反而打草惊蛇。对方既然用了这种办法,一时半刻应当不会有事,你放心的去查就是了。”李怀玉道。 郝总管这才领命而去。李怀玉回头看着林清,目光锐利。林清知道,这是他在怀疑自己了,毕竟这也确实很巧,先是林清莫名的说要收拾屋子,然后他才过来,春凝就将这东西拿了出来,倒像是专门为了陷害别人似的。 “其实奴婢已经有了可疑的人选。”林清垂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反正这件事的确不是她做的,也没必要心虚,没必要害怕。既然李怀玉已经发现了,那就将宁贤妃揭出来,虽说没证据,可……郝总管不是已经在查了么?总会有的。 李怀玉的眼神闪了闪,“哦?那你说说,你怀疑谁?觉得谁会弄了这种东西来害朕?” “奴婢怀疑宁贤妃娘娘。”林清道,见李怀玉不信,她忙道,“皇上先听奴婢说完。皇上大约也觉得奴婢突然收拾屋子,这事十分可疑,像是专为了去找这个娃娃似的。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因奴婢怀疑有人陷害奴婢,所以才会去找。”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李怀玉的眼睛,“试问皇上,若无今日,某天皇上的人找到了这个娃娃,皇上是不是会认定了就是奴婢所为?”只看李怀玉的眼神,她就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但心里还是难免觉得寒凉,“所以奴婢才要主动出击,将此事在皇上面前揭发出来。饶是如此,皇上不也一样怀疑奴婢?” “你说你怀疑有人陷害你,好端端的,为何会这么想?”李怀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跟着碧波的小何子来回报,碧波出去过了。而且似乎在御花园中见了个人。但可惜跟着她的人,被景仁宫的小太监缠住了,所以没跟上,什么都没瞧见。皇上相信,这是个巧合吗?” “你是说,碧波去见的,就是景仁宫的人,所以那小太监才会缠着跟踪的人?”李怀玉道。 “是。据小何子说,碧波从御花园回来之后,便是一脸轻松。所以奴婢大胆猜想,她一定是已经将对方交付的事情办妥了,前去复命,所以才会这般轻松。”林清说着自己的猜测。 李怀玉却并不相信,“胡闹!宁贤妃是朕的表妹,不过是骄纵任性些,绝不会想到要来害朕!” 林清苦笑,“难道奴婢不知?只是如今这甘宁殿中,不止住了皇上,还住着奴婢啊!宁贤妃娘娘自然是不会害皇上的,却不妨碍她将奴婢这个皇恩隆重的小小宝林除去。奴婢只问皇上,若没有今日,有朝一日,此事被揭出来,皇上可会相信奴婢?” 他不会。他是皇帝,他的性命,自然要比林清的重要得多。一旦知道林清要害自己,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疑心的,何况是证据确凿?两个人都知道这个答案,林清却还是要问。因为她知道,李怀玉对宁贤妃绝对没有这般信任,他不过是习惯性的反驳罢了。 果然李怀玉神色一黯,犹道,“你并没有证据,朕绝不会相信!”语气坚定无比,但林清知道,他信了。 “皇上不信不要紧,郝总管不是去查了吗?事情总会真相大白的。若奴婢真的冤枉了宁贤妃娘娘,奴婢也愿意去道歉的。”林清淡淡的道。 李怀玉不说话了。今日之事,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他方才镇定的发号施令,还和林清理论了半天,但其实他的心里正在忐忑不安。——谁规定皇上就必须强大无比,什么都不害怕?他毕竟也才十六岁,乍然遇到有人想要害死自己,用的还是这种阴毒的法子,由不得他不怕。 但他掩饰的很好,就算林清,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然而两人沉默下来之后,李怀玉却忽然觉得,这种安静十分的磨人。他想说些什么,但方才才和林清理论过,再开口不合适,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好在郝总管的动作很快,带去搜查的人又是专业的暗卫,很快就将正殿搜查了一遍。让人惊讶的是,竟然真的找到了几个巫蛊娃娃! 李怀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朕的寝宫之中,竟会有这么多不干净的东西,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查!给朕狠狠地查!一定要将幕后之人给朕揪出来!” 林清见他实在激动,连忙站起身准备劝一劝,然而才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145 红颜为君开 “小主!”春凝不愧为忠婢,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候,也时时关注着她家小主,所以第一个发现了林清的不对劲,在林清栽倒在地上之前就冲过去接住了她。 李怀玉本来正在慷慨陈词,被打断了还有那么些不悦,但回头见到林清软软的倒在春凝的怀里,一时也忘了责备,过去帮着春凝将人扶起来,放在榻上,一边喝道,“快去请太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就突然晕倒了呢?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在太医来之前,李怀玉就先忍不住发飙了。毕竟看着一个人就这么在你面前忽然倒下去,的确是十分让人震撼的。尤其林清素来给李怀玉的印象,都是沉稳能干的。 这么一个沉稳能干,十分可靠的人在自己眼前倒下,那震撼还要加倍。 春凝也是急得不行,几乎要哭出来了,“小主最近就总是头晕,奴婢说要去请个太医来,小主却总说不碍事,不过是早膳没有及时用的缘故……奴婢不懂这些,看小主说的肯定,便信了,谁知竟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小主,小主你醒醒啊!” “你是说,你们小主最近总是头晕?”李怀玉心里有些犯嘀咕。难怪他过来的时候,就看林清皱着眉靠在榻上呢!只是当时也未深想,林清说是闭目养神,他也就信了。早知道何必和她争执,说不定就是因此刺激了她,才会晕倒? 春凝点着头,眼珠子不错的盯着榻上林清。早知道小主会晕过去,她就不该这般轻忽。小主又不是太医,她说的话怎能作数?自己怎的就蠢的相信了呢?春凝自责不已。 好在没一会儿太医就来了。或许是因为去请的人是乾清宫的,所以来的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他给林清诊了脉,又细细的看了林清的脸色,继而皱着眉摇头,像是十分疑惑不解的样子。 春凝却被他摇头吓到了,“太医,我家小主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能摇头呢?赶快开方子才是啊!” 李怀玉虽未说话,但也紧紧盯着太医,就等着他说出“没有大碍”这四个字出来。 那太医却是转头朝他一跪,“皇上,请恕微臣无能,竟看不出这位小主是何病症!脉搏也没有可疑之处,瞧上去似乎是……”他犹犹豫豫的,也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李怀玉却没有时间同他磨叽,不耐道,“似乎是什么,你说!” 那太医一咬牙,也就说了出来,“这位小主似乎是……睡着了。”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话着实滑稽,所以连忙又道,“臣实在是瞧不出别的了。不如皇上请其他太医过来,一同诊治。” 李怀玉当然不信林清回事睡着了,连忙让人再去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请来。 春凝更是愤怒的瞪着那个太医,“你胡说什么呢?我家小主怎会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一个人岂会在站起身的时候忽然睡着?况且这才起床几个时辰,你莫不是暗地里讽刺我家小主是猪?!别是你医术不精,所以找出来的借口吧?” 可怜老太医一把年纪,被个小姑娘这般瞪着,又被人指着鼻子骂医术不精,偏偏他还没法反驳,因为他确实是瞧不出这位小主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别说别人了,就是他自己,也不信这位小主是睡过去的。哪有人这么吵还能睡着的? 又等了一会儿,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每个人排着队上去给林清诊脉,可惜没有一个看出来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人不确定的问是不是睡着了,顿时让先前的老太医觉得十分安慰。总算这话不是他一个人说的,便是挨骂,也有人陪着了。 “都找不出病因?朕养着你们难道是为了好看吗?”李怀玉听到太医们都说瞧不出是什么原因,不由暴躁了。其实本来不应该的,但他今天接二连三的遭遇打击,现在实在是很需要有个渠道来给他发泄发泄,所以这些太医就这么中枪了。 等他骂完了,又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你们所有人商量着来,一定要将林宝林给朕治好了!不然朕摘了你们的脑袋!”说完这才抛下太医们,又回去看着林清去了。 太医们只能一边感叹着这位林宝林果然得宠,一边愁眉苦脸的聚在一起商议。——其实能商议出什么来呢?只好各自回去翻医书,指望着能够从书里找到相同的病症。毕竟皇上可是说了,若是林宝林治不好,就要他们的脑袋啊! 内室里,香凝却正在问春凝,“春凝姐姐,我方才瞧了,外头的太医里头,没有施太医啊!” 春凝想了想,道,“那也是应该的,施太医品级不够,床上传召的时候,自然没有他的份儿了。不是什么人都能过来给皇上瞧病的。这些老太医的医术,应当比施太医强吧?他们都没法子,施太医又能如何?” “那可不一定,”香凝反驳道,“我听说这大夫都是照着书上的方子治病。既然如此,那看的书多的人,医术才是最好的呢!焉知施太医看的书比不上这些老太医?反正我觉得施太医一定能够治好小主的。上次小主发烧,不就是他治好的吗?” “你也说了是发烧,那是很普通的病症,当然好治。可小主现在的情形,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又怎么治好呢?”春凝叹息着道。看香凝还是不想放弃,只能说,“你也知道,小主的病皇上也是知道的,皇上不会让施太医来给小主瞧的。” “凭什么嘛!”香凝不高兴的嘟着嘴,“明明施太医的医术更高明!” 李怀玉站在碧纱橱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转身出去对郝佳德道,“你派个人去太医院,将一位施太医请过来。”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已经这样了,万一那个施太医是个真有能为的呢? 郝佳德虽然诧异,但还是领命而去。 施太医来了之后,李怀玉便让他进去诊脉。香凝看到他,嘴张的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还是春凝在旁边给了她一肘子,她这才回过神来,让开地方给施太医诊脉。 施太医望闻问切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林小主脉象平稳,面色红润,瞧着果然如睡着了一般。臣听说,怪医张寿年轻时与妻子伉俪情深,奈何红颜薄命。张寿为了保存妻子的容颜,因此制出了一味药,唤作‘红颜’,这药吃了之后,能保容颜如生。” “你是说,我们小主中了毒?就是那个叫红颜的?”香凝惊讶的问了出来。 施良微微摇头,“不,这红颜其实不是毒,而是一味药。所以脉象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只是这药本是给死人用的,臣亦不知活人服用之后,会有何效用。如今看来,应是能让人沉睡不醒。” “那这药可有解?”春凝瞧着其他人听了这事,都回不过神来,只好开口问道。她才不管什么怪医,什么红颜,只要小主能够醒过来就行了。至于其他,与自己无关。 施良无奈的摇头,“这药本是制出来给死人用的,哪里需要解药?” 香凝闻言脸色立刻垮了下来,“说了半天,施太医你也治不好小主啊!”她对施良有种盲目的信任,现在听说他也没法子,不由十分失望。 施良失笑道,“的确是无解,不过那只是因为张寿认为这药没有解的必要。不是时候这药就真的不能解开。只要知道红颜的配方,就能够制出解药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找出背后那个下毒之人才行。”春凝道,想了想又问,“对了,小主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这腰到底是怎么下的,下在哪里呢?” 施良没想到她能问到这种关键之处,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才道,“臣也有些疑惑。要找出这下药的方法,须得让臣近距离接触观察,只是臣万不敢对小主不敬的。”说着看了李怀玉一眼,这林宝林可是嫔妃,对皇上来说,宁可她病死了,也不能让人接触的吧? 谁料李怀玉只是顿了一顿,就立刻做出决定,“那你就去给林宝林检查一番!” 他本来应该有犹豫的,但是他又忽然想到了林清方才所说的话。她怀疑是景仁宫宁贤妃要害她,这话其实十分有道理。李怀玉虽然嘴里不承认,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如今见林清竟不知不觉的中了这种稀有的药,更是深信不疑。 由此便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这事真的是宁贤妃下的手吗?如果是,那么……慈宁宫皇太后,他的亲母后,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何她会对一个小小宝林用这种药?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身沐皇恩?那么,他更加宠爱的莲妃,是不是也会…… 总之李怀玉坚定了一定要找到凶手的决心。这种手段实在是太过狠毒,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并且还是这种连太医都诊不出来的药,可见其手段之高超。李怀玉实在不能坐视这样一个人,在他的后宫之中安然无恙的活着,去残害更多人。 与这个相比,让太医贴身检查林宝林,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146 复杂的线索 施良得了令,便起身往榻前走去。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谁知走近之后,他神色忽而转为惊讶,“怪医张寿为爱妻所制‘红颜’,相传以百花为辅,所以幽香渺远。小主若真中了这药,必定体内生香。臣已发现了,小主的头上香味最浓。” “头上?”李怀玉十分诧异的走过来,似乎也闻到了一种香味,但要仔细去琢磨,却又闻不到了。 施良见状,便解释道,“这香味若有似无,缠缠绵绵,正是‘红颜’无疑。小主最近都用了些什么头饰?” 春凝闻言,连忙将林清的梳妆匣子搬过来,“小主的首饰都是放在这里头的。施太医也瞧见了,小主平日里不爱首饰,因脸上的有伤,不需出门,所以就只用一支簪子绾发。”她说着将那支林清常用的银簪拿出来,“最近用的都是这支,可有问题?” 施良将簪子凑到鼻尖嗅了嗅,摇头道,“并没有,看来不是簪子的问题。” 他皱着眉,似乎也十分疑惑。毕竟若要害人,在这簪子上头做文章,是极为寻常的事。而且也能和林清的情形对的上。若不是的话,他倒不知是什么状况了。 春凝想了想,又过去将林清的梳子拿了过来,“施太医,再瞧瞧这个。那药用在梳子上,也能有用吗?” “能。”施良眼前一亮,“梳子比簪子更能让毒药渗入。毕竟每日梳头,都能刺激穴位。”不过他很快又失望的摇头,因为这梳子也很正常,什么都没有。 香凝听了这话,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半晌才期期艾艾的从怀里摸出个梳子来,递过去给施良,问道,“施太医,你再瞧瞧我这个,上面有没有的?” 那梳子才一靠近,施良脸色立刻大变,接过去细细看了看,肯定道,“就是这个!这梳子上涂了红颜!” 香凝闻言脸色一白,几乎站不稳身子,“这么说,竟是我害了小主?”说着已是带上了哭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梳子又是哪里来的?”李怀玉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她们的事,不由问道。 春凝见香凝可怜兮兮的模样,便代为解释道,“前儿小主忽然研究起了发式来,皇上不是派了个嬷嬷过来么?香凝也喜欢折腾这些,便拜了那嬷嬷为师,口口跟着她学如何给人梳发。那梳子便是嬷嬷送给香凝的。说是用得久了,能让头发又黑又亮,香凝便每日给小主梳头……” 她这般说着,心中不免也怨怪起李怀玉来。那嬷嬷是皇上派来的,她们自然不会不相信,所以也从没想过那嬷嬷会害小主,才这般放心的用着她给的东西,谁成想到最后,偏偏就是这东西害了小主! 香凝已是自责的要将那梳子摔了,施良连忙拦住,“这是证物,你怎好摔了?要救你家小主还得靠这东西呢!” 李怀玉也回过神来,想到又是因着自己,林清才遭了这无妄之灾,不由有些愧疚,不自在的咳了咳,“魏忠,给朕滚进来!朕让你去挑个会梳头的嬷嬷,你是怎么回事?你也是办老了事的人了,怎的还会让人钻了这样的空子?” 魏忠抹着汗,心里叫苦不迭,皇上您当时催的急得什么似的,奴才哪里敢耽搁,还不找着人就赶紧送来?没有调查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说说,他态度诚恳的请罪,“都是奴才的疏忽,奴才这就去把那个嬷嬷的来历都查清楚!” 李怀玉当真是又气又怒,“你和郝佳德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人今日连连犯错,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太过仁慈了?朕看你们是一定要受点儿教训,才会知道该怎么办事!”看魏忠还勾着腰站在那里,不由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滚!” “皇上息怒,这事急切之间,也弄不明白。皇上还要主持大局,断不可就此乱了分寸啊!”施良连忙劝道。 李怀玉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这个红颜的解药你也先研究着,你们太医院尽快拿出个方子来,就是不能救醒林宝林,也要让她能坚持到找到解药的那天!”人是要吃饭的,这昏迷不醒,别等解药制出来了,人反而不好了。 施太医连连应是,“臣知道。那臣这就告退了。在方子研究出来之前,最好是每日用些参片,给林小主含着。”多的话他也不敢讲,这人参是吊命的东西,哪里就这么好用了? 李怀玉挥了挥手,嘱咐春凝好生照看着林清,也转身离开了。他还要去想法子将幕后之人抓出来呢! 如今线索有几个,一是碧波,二是景仁宫,三是那个嬷嬷,四是怪医张寿。林清中毒之事,和巫蛊娃娃之事原本并不相干,但是现在却凑到了一起,无论怎么看,李怀玉都觉得这两件事情,大有联系!既然如此,自然要四条线索都去查! 如今嬷嬷的事已经有魏忠去查了,李怀玉将自己的暗卫派出去查怪医张寿。张寿已经死了好些年了,这世上没有人会制红颜。那人既然能够拿出“红颜”这种药,说明他和张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能够查到什么东西。 至于景仁宫,他将最倚重的郝佳德派了过去。因为怀疑太后也牵扯其中,所以这事他也不敢随意交给别人。叮嘱郝佳德道,“太后那里只要看着就是,有什么就来回报,不要惊扰了。还有承恩公府最近的动静,也要小心在意。尤其注意景仁宫有没有和宫外联系。” 郝佳德听说此事竟与宁贤妃和太后有关,当即就是浑身冷汗。他也知道皇上将此事交给自己,是信任的意思,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因为郑重道,“皇上放心,奴才知道怎么行事。” 所以说李怀玉虽然骂人的时候骂的厉害,其实最信任的,仍旧是这些跟着他好多年的老人们。 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之后,他才疲惫的靠在御座之上,伸出手来揉了揉额头。至今他都闹不明白,不就是让林清住在乾清宫吗?虽说是恩宠,可一个小小的宝林,又能怎样?怎么这些嫔妃,就这样的不放心?就连太后,也几番插手! “难不成连朕喜欢谁不喜欢谁,你们都要管吗?”他低声问道,继而冷笑,“朕是天子,想怎样就怎样,朕的是岂能由别人随意插手?最好……最好这件事不要与你有关……” 叹了一口气,他重新振作精神,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里,他还要从碧波嘴里掏出消息来呢!正好,想什么就来什么,外面御前侍卫求见,进来之后便跪下道,“皇上,宫女碧波已经带到了。” “嗯,带进来吧!”李怀玉淡淡道。 碧波被带进来的时候,脸色倒是平静的很。李怀玉曾经觉得她这种大气雍容的态度,和林清多有相似。但到今口口才看清,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林清是个真诚的人,而碧波,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 “朕听人说,你昨儿出去见了个人,是谁?”李怀玉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碧波挑了挑眉,冷静的答道,“奴婢昨儿是去内务府,见了好几个人呢!不知皇上想问的是哪个?” 她这种态度刺激了李怀玉,他冷笑道,“你不必装傻,你在御花园突然失去踪迹,难道不是去见你的主子去了吗?你这次又为她做了什么事?朕劝你老老实实的招了,不然……” 碧波却忽然笑了起来,“朕不怪奴婢,实是皇上派来的那个小太监,也太蠢了些。奴婢早就发现他了,他却毫无所觉。既然如此,奴婢自然也乐得看笑话。原本还以为他能早些发现呢!却一直等到了现在。奴婢无话可说,皇上责罚吧!” 这种漫不经心,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实在是让李怀玉十分恼火,“回答朕的问题!” 碧波却捂着嘴呵呵笑,“皇上,这种心痛的滋味儿如何呀?奴婢猜想,林宝林的毒已经发作了吧?皇上不是十分宠爱她么,怎的不去守着呢?万一去晚了,可就见不着了!” 李怀玉心下一惊,面上却满不在乎的道,“不就是小小毒药么?我成国太医院人才济济,很快就能破解!” “那就好,其实林宝林与奴婢到底共事一场,奴婢也十分不舍得她的。”碧波却忽然变得十分正经。 李怀玉看了她这种态度,心里却更担心了。她不与自己争辩,想来是对那“红颜”十分自信,这么说来却是十分棘手。他耐心有限,示意侍卫将她待下去审问。谁知碧波眼尖,看到了他的颜色,却道,“皇上不必白费心思了,时候到了,奴婢就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怀玉吃了一惊,正要继续发问,却见碧波突然口吐黑血,那侍卫伸手一试,回道,“皇上,已经没有呼吸了。” 李怀玉心下一沉,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能耐,竟能让这碧波拼死也要保守秘密。心头挫败的同时,也暗自觉得,这事的影响,远比他原本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抬手让侍卫将碧波的尸身带出去处置了。却见魏忠着急忙慌的跑进殿内,连喘气都顾不得,高声道,“皇上!那……那个嬷嬷自尽了!” “什么?!”李怀玉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带着人过去的时候,没找着那个嬷嬷。听别人说,今儿都没见着人,奴才就觉得不好,去了她住的屋子,却发现人已经自尽在了屋子里了!”魏忠道。 147 怪医名张寿 最简单也最容易调查的两条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李怀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这背后之人果断狠辣,当真只是为了害林清这个小小的宝林吗?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对方这般费心费力的? “奴才打听过了,那位嬷嬷自来就不大爱说话的,只因有了这么个好手艺,所以在宫里也还算宽绰。兼之她为人本分,所以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注意她。她从乾清宫回去之后,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也没人见她平日与谁来往。”魏忠又道。 “这么说,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想到方才碧波所说的话,李怀玉更是不安,站起身匆匆道,“朕去瞧瞧林宝林。魏忠你继续调查那个嬷嬷,她的家人,平日里的行事,与什么人交好。统统给朕整理出来!朕就不信他们真能一点破绽都不留!” 到了甘宁殿偏殿,春凝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李怀玉摆手道,“不必多礼,她怎么样?” “小主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春凝答道。太医不是说就是昏睡过去了么?怎的皇上还会这么问? 李怀玉踌躇了一番,想到这个宫女倒是个忠心的,即便说给她听了也无妨,遂道,“方才魏忠来报,那个嬷嬷已经畏罪自杀了。另外颇有嫌疑的碧波,方才也服毒自尽,现在咱们手中一个证人都没有了!” 若不是还有剩下的两条线索,李怀玉简直就要暴走了。可是那两条线索,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张寿就不说了,听说人都死了十几年了,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查不出什么来。至于景仁宫,想必这种时候,会更加小心。苏宁毓虽傻,她身后的承恩公却是个老狐狸了! 春凝一听也就明白了,问道,“那岂不是就断了线索?如此一来,找不到那主使之人,小主岂非很危险?”她是知道林清猜测下手之人是景仁宫的,也不知有没有跟李怀玉提过。但这话却绝不是她一个宫女能够随意说的,因此才按捺住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李怀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护的了林清的周全,所以他才将事情告诉春凝。“这些你不必管,只需好生照看你家小主就是了,别让任何可疑之人接近她。” 虽然这里是乾清宫,他从前也一直觉得乾清宫已经足够安全了,但是从今日发生的事来看,这一点也还有待商榷。还是有个可靠的人在林清身边,才能让人放心。 春凝点头道,“请皇上放心,奴婢定会好生看顾小主,不让小主受一点伤害!” 看她这般态度,李怀玉才终于放心将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那碧波死前,也曾提起你家小姐。朕怀疑这红颜,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效果,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照顾,明白吗?” 春凝微微睁大了眼睛,停顿了一秒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施太医不是说——”只是睡着了吗? “施太医毕竟没有真的见过红颜,不过是听说过罢了。一时拿不准也未可知。况且对方这般处心积虑,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昏睡过去。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所以你家小姐有任何异动,你便派人来通知朕,明白了吗?”李怀玉道。 春凝心中这才惊骇起来。或许是受到香凝的影响,或许是出于对施太医医术的信任,反正在施太医说出“红颜”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们对他的信心就又增加了许多,所以从未想过他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怎么就不会错误了呢?他毕竟也没见过这药的。 按捺住心头的焦灼,春凝咬着牙点头,“奴婢明白了,一定好好照顾小主。此事也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宫中人多口杂,虽然不知道这事说出去有没有妨碍,但是以防万一,也要将消息隐瞒好。 李怀玉这才满意了,虽然也不知道这样交代一番有什么用,但这个消息,总算不是他一人在承担了。 等李怀玉走了以后,春凝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林清。她面色红润,肌肤如玉,睫毛轻颤,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的确是一副熟睡的样子。可是春凝看着看着,就不由得落下了眼泪来。她宁可面对的是那个还在浣花轩中,面色苍白的林清! 最起码那时的她会说会笑,而不是如今这般,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小主,是奴婢错了。早知道奴婢宁愿跟着小主一辈子住在浣花轩中,便是吃冷菜,住冷屋子,也比如今好。小主,你快醒吧!你这么睡着,奴婢就没有主心骨了!小主……”她一边抽泣一边低声说道。 “是啊,小主,浣花轩的花开了好些,小主你不是最喜欢花吗?你快醒来,奴婢带你去看啊!”忽然另一个哭声在旁边响起,春凝吓一跳,抬头就看见香凝坐在另一边,满脸都是泪,抓着林清的手不停摇晃。 “小点儿声!”她连忙擦了自己的泪,“你这么大声,是打算将人引来么?宫中是不许人哭的!” 香凝傻兮兮的一笑,“我……我就是一进来瞧见春凝姐姐你在哭,不知怎么回事,就跟着哭了起来了……” 春凝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道,“只这一次,以后咱们都不哭了!小主一定会醒来的。若是她醒了,见着咱们在哭,那像什么样子?况且,害了小主的人还未找到,咱们怎么能泄气?!” 话虽如此,但随着林清一天一天的沉睡,外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别说是春凝和香凝,便是李怀玉,面上看着平静,但其实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莲妃倒是来看过林清一次。——在这宫里,林清似乎也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了。但也不过略坐坐就离开了。 在这样令人焦躁的等待之中,时间缓缓过去了几日,李怀玉派出去调查张寿的暗卫,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连梳洗都顾不得,便先去了武英殿汇报消息。 “可查到什么了?”李怀玉问的迫不及待。说起来,这是他当上皇帝之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心中许多猜想,但他不敢说给任何人听,只能自己不断的琢磨,差点儿没把他逼疯了。好在如今总算是有点儿消息了,焉能不急? 那暗卫道,“回皇上的话,属下们按照施太医给的线索,一路找到了张寿的家乡,然而张寿却很早就离开了那里,听说是在山里隐居起来。就是为了找这个语焉不详的隐居之处,所以才回来的晚了!还是碰巧听到了些当地传闻,这才找到了地方。” “属下们到了张寿隐居之处,那里只是一座空屋,旁边还有一座坟茔。因猜测是张寿与他的妻子合葬之处,所以属下们便将那坟茔掘开了。因此有了一个十分惊人的发现,原来那张寿的棺木之中,竟是空的!”那暗卫说到此处,也是十分激动。 “这么说,张寿没死?!”李怀玉也惊讶的站了起来,如果这个消息确实,那么只要找到张寿,想必就能够救醒林清了。而且,关于“红颜”是怎么来的这个疑点,也能解释清楚了。 “继续去查,务必要找到这个张寿!而且要尽快!”李怀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那暗卫却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道,“属下们还有另一个发现。原来那怪医张寿,竟也是出身宫奴世家。只不过他早年因为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因此与家中闹翻了,被扫地出门。后来便带着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个青楼女子,隐居在小山村之中。” “竟有此事?”李怀玉迅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中的关系,“别看宫奴世家不显,但在京中总算是有些能为的。若是那张寿真有才华,他家中也不可能随意将他逐出家门,刚呢个不会任由他隐居起来。难不成还有别人帮手?” “皇上圣明,的确是有人帮手。据说,那人名叫客先生!”暗卫道。他们做暗卫的,最重要的便是将朝中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铭记于心。而这位客先生,之所以这般受重视,乃是因为他是太后的父亲,如今的兵部尚书,承恩公苏慕远身边最倚重的幕僚! 李怀玉眼睛一眯,眸中迅速的闪过一道流光,“客先生!好一个客先生,好一个承恩公!你们继续监视,务必要给朕找到那个张寿到底在何处!” 等暗卫领命而去之后,他又对郝佳德道,“务必找到景仁宫与宫外联络的证据,慈宁宫那里,不必跟着了!” 然后才颓然的靠在御座上,只觉得疲惫不堪。为什么每次他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给他拉后腿的,都是这些所谓的亲人呢?承恩公府的富贵还不够吗?还是他对他们不够好?竟还要处处算计他! 他早就说过,苏家出了一个太后,不能再出一个皇后。盛极而衰,急流勇退才是上策。难道他们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吗?他这般苦苦筹划,为的又是谁?他将他们视作亲人,他们何曾这样看待过他?或许,他们还会觉得他这般年轻,最是好拿捏吧? 至于慈宁宫,他已经不愿去想了。不管太后做没做,做了什么,反正他是绝不可能对自己的生母怎样的。既然如此,索性就装作不知道吧!不过,给苏家一个教训,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不然时间长了,这些人恐怕已经忘记了,他才是皇帝,才是坐拥这天下,说一不二的那个人!他不是父皇,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只能将国事交给大臣们做决定。今年已是永宁二年,是时候给这些朝臣洗洗脑子,让他们知道做主的是谁了! 148 与贤妃对质 有了确切的目标之后,李怀玉手下的人办事很快,证据的搜集也是有条不紊。 李怀玉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虽然其中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但事情已经渐渐水落石出,他去看林清的时候,总算不再觉得气氛那么压抑了。毕竟只要找到张寿,林清就一定能够醒来。 这日,郝佳德和暗卫终于将证据搜集完毕,而张寿所在的地方也已经被找到了。 ——这十几年来,他竟然一直都生活在京城,甚至还开了一家医馆,竟然都没有任何人发现。李怀玉只能再次感叹,承恩公府果然是了不得,这种手段,至少他现在还是做不到的。 也因此让他明白,自己虽然是皇帝,但说的话也未必就那么管用。只要这些老臣还在,对他就是一个掣肘。 但他却不能不管不顾的就将他们全都弄走,因为他们在朝中势大,这样一来,必定会引起反弹,所以只能慢慢来。李怀玉为此十分憋闷。 幸而如今这些老臣们的女儿大都在宫里,从前或许还要费心去拿他们的把柄——虽说费心了也未必能够拿得到——然而如今却只要让他们在宫中的女儿犯错就是了。 前朝后宫向来都互相影响,这样一来,想要弄走这些人,可就容易多了。 所以拿到这个证据,李怀玉便立刻去了景仁宫。他没想过这一次的事就能够将苏宁毓彻底的打垮,但是正如莲妃告诉过他的那样,只要宁贤妃还在宫里,以她的才智,还怕她不犯错吗? 而且越是处于劣势,越是嫉妒心强,犯的错也就越是无法弥补。到了那时候,承恩公府也保不住她。 到了景仁宫,宁贤妃听说皇上来了,自然是十分高兴。 自从她进宫以来,恩宠就十分少。还是仗着是皇上表妹这个身份,才能够每个月分到那么两天的时间。她自然是不会满意的。毕竟有个莲妃在那里摆着,她这个对照组也实在是太差了! “皇上今儿怎么有空来了臣妾这里?”她笑意盈盈的问道。其实心里在想,果然将那个林清弄死是正确的决定,看,皇上表哥这不就记起我来了吗?要知道今儿可不是她的日子。 李怀玉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柔情万千的请安行礼,与自己说话,脚下却是不停,直到走进了内室,才冷然道,“朕不来,你岂不是当朕不存在,以为这后宫还是承恩公府,任由你折腾?!” “皇上!皇上这话,臣妾不明白……”李怀玉的话一说出口,宁贤妃就有些不安。但她坚信这事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来,所以还想嘴硬。要知道她也是打听过的,那个碧波和那个嬷嬷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皇上也不能将她怎样。毕竟她可是皇上的亲表妹。 虽然她也不知道碧波和那嬷嬷为何会突然自尽,但想到或许是祖父的安排,便放下心来了。 李怀玉冷哼了一声,“罪证确凿,你还想抵赖?”说着便将那些证据全都扔在她脚下,“你自己看吧!免得又说是朕冤枉了你!你是朕的表妹,为何要这般让朕失望?!” 宁贤妃吃了一惊,伸手将那些东西捡起来一一查看,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害怕,她做了什么,皇上竟然都知道!她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李怀玉冰冻一般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从小娇生惯养,她娘将她保护的很好,其实并没有接触过多少阴暗面。是进了宫以后,她才慢慢的学会了这些心机手段。但她实在是没什么天赋,用的也是漏洞百出。 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所以一直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却将她的胆子惯得越发大了,这回才敢做这种事。 而今发现李怀玉什么都发现了,她一害怕,就又变回了原来那个骄纵却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哭着道,“皇上,表哥……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怪表哥,将莲妃那个贱人捧在手心,却看不到我的好!如果没有那个贱人,表哥就是我的了!” 李怀玉面色铁青,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表妹,竟也是这么一个妒妇!难道这后宫之中,就没有天性善良的女子了吗?一个个都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自己的亲近,想要自己的恩宠,甚至为此枉顾人命!难道这就是他的嫔妃? “莫非你觉得你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他冷冷的问还在自言自语的宁贤妃。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答道,“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喜欢表哥而已……都是那个贱人的错,若不是她迷惑了表哥,表哥怎会不喜欢我呢?都是她的错!” 李怀玉对她彻底失望,怒极之后,反而平静下来,嫌恶“便是没有她,朕也不会喜欢你这种妒妇!” 说着又冲外边叫道,“进来一个人,帮着你家主子收拾好了,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丹白战战兢兢的进屋,看见宁贤妃跪在地上哭,吃了一惊,但也不敢发问,连忙将人扶起来,一边给她擦了脸一边劝道,“娘娘别哭了,御前失仪可是大罪。况且哭花了脸,也不好看了。”一边指使着人去打水来给宁贤妃洗漱。 李怀玉可没有这个耐心在这里看宁贤妃哭,冷冷的留下一句,“宁贤妃擅自与宫外传递消息,又御前失仪,着收回金册金印,禁足在景仁宫,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然后便离开了。 金册金印,是封妃之时颁下的册宝,上面印着嫔妃的名字,只有妃以上的品级才能有,是身份的证明。收回金册金印,那她这个妃子就名不副实了,将来只会是六宫的笑柄。然而此时正哭哭啼啼的宁贤妃,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等她在丹白的提示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怀玉已经走了很久了。宁贤妃没有法子,又派人到慈宁宫去求助。 太后收到她的求助,没好气的摔了一个杯子,“哀家这个侄女,倒是会给哀家找麻烦。她没进宫前,哀家一年也没有那么忙,如今倒好,专门给她收拾残局了。” 她说的冷淡,花嬷嬷也不敢劝,只道,“太后念着香火情,就再帮这一个忙吧!不过也得让宁贤妃娘娘知道,她若真是闯了大祸,您也保不住她。否则她只怕不晓得收敛。” 她其实也看不上宁贤妃,只是从苏家的立场来考虑,太后这个忙是非帮不可的。她也不过是抱怨一句,所以这时候自己要做的,就是给太后一个台阶下。而这一点,显然花嬷嬷一直都做得很好。 太后点了点头,叹着气道,“算了,谁叫哀家也姓苏呢!不为宁丫头,便为了承恩公,这个忙也不能不帮!” 因此等李怀玉来请安的时候,太后便又一次将他留了下来。 “母后可是有事要与儿子说?”李怀玉见太后一直不说话,心知肚明,便率先开口了。 他早就料到太后必定会来求情,所以一直等着呢!既然太后开不了口,他帮帮忙也无妨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宁丫头的事儿,哀家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对,这样的事,是决不能姑息的。否则人人都将皇宫当做是自己家来折腾,那岂不是没有宁日了?只是此事其中却还有些曲折,哀家恐怕你也不知道吧?所以才叫你来的。” “母后请说,儿子一直听着呢!”李怀玉垂下头道。唇边却挂着讽刺的笑意,她是为了谁,大家心知肚明。 太后便接着告诉他,这事其实与承恩公府无关,全都是苏宁毓和苏夫人自己折腾出来的。苏夫人疼爱女儿,这才背着承恩公府弄来了那种药,下给了林清。所以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太后倒是没有说谎,此事承恩公府当真不知情,是苏夫人自己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哀家明儿就宣了承恩公夫人和她进宫,必定狠狠的教训她,回去就让她禁足吧!皇帝啊,你要知道,这承恩公府,是你的外家,若是他们没了脸面,其实也就是你没了脸面。母后知道,你必定是不愿意的,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且忍耐着一遭儿吧!” “这是最后一次。”李怀玉沉默了半晌,终于给出了一个太后所期望的答案,“母后也需拘着宁贤妃,朕可是经不住她再折腾这么一次了!” 这是警告了,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还是强忍着点头道,“哀家知道你的难处,不会再阻止你的!” 李怀玉也就这么板着脸告辞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和太后发生争吵之后,每次到慈宁宫来,他都觉得别扭无比,而太后看他的神色,也再没有过去的柔和。 一次又一次,太后让他对母爱的期待,渐渐淡下去了。也就更加不愿意留在慈宁宫。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乾清宫去。林清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结了,只等着承恩公府送上解药,就能够让她醒来,所以李怀玉也不担心。而他现在心情很差,也不想回去批折子。 想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去关雎宫。” 关雎宫,那是这宫里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完全放松下来的地方。如果宫里还有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算计他,那个人必定是莲妃。她那么美,那么单纯,那么善良。他又怎么会抛下这样的女子不爱,反而去喜欢苏宁毓那种妒妇呢?真是可笑! 走到关雎宫门口,听着里面莲妃逗着靛蓝和酱紫说话,李怀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产生的那些疲惫,似乎都在此刻消弭了。 149 服下解药后 第二日太后果然宣了承恩公夫人和苏夫人入宫。她们在慈宁宫里关起门来说了一上午,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承恩公夫人过来给李怀玉送解药的时候,还能瞧出她的眼圈儿微红,脸上的笑意,也是勉强的很。 “夫人放宽心,朕既已答应了,就不会再因着此事为难宁贤妃。她的金册金印,朕也已着人送去了。”李怀玉宽慰道,“太后在宫中也是无事,夫人若有闲暇,还请多入宫陪伴太后吧!这算是朕这为人子的一点私心,望夫人不要见怪,也别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承恩公夫人连忙答应道,“臣妾若有闲暇,自然会入宫陪伴太后的。太后若知道皇上这般惦记着她,想来也是欢喜的。” “那夫人可要为朕保守秘密才是。这话切勿对母后提起。”李怀玉道。 承恩公夫人连连答应,心想皇上对自己的母家还是十分看重的,并没有因为此事,就疏远了。这才放下了心事。若是皇上因为儿媳妇此番胡闹就生分了,那她回家真是不知该怎么跟老爷交代了! 李怀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冷笑,不给承恩公府这样的恩典,不将金册金印送回去,宁贤妃如何会知道,她身后站着一个绝对强势的娘家,就连皇上也要退避三舍呢? 她若不知道这些,又怎会在宫中肆无忌惮,犯下更大的错,朕又怎能抓住她的把柄? 他收回视线,看了旁边低头不语的郝佳德一眼,淡淡道,“走吧,去看看林宝林,给她服下解药。” 到了甘宁殿偏殿,却见春凝和香凝都围着施太医,正在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李怀玉因着最近常来,倒是和这两个丫头混熟了,因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皇上!”众人回过神来,请安过后,香凝抢先答道,“是施太医说,红颜的研究,已经有了些眉目。可惜没有配方,不然的话,还能更快呢!小主就要醒了,所以奴婢们才这般高兴!” “哦?”李怀玉笑了笑,“朕还以为你们是知道了朕找到解药,所以才这般高兴的呢!却原来是一场误会!” 春凝听了这话,却第一个失态的站起来,衣袖将桌上的茶盏弄翻了都不自知,“皇上找到解药了?” “是。”李怀玉对她这样的忠婢还是十分欣赏的,所以直接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桌上,“就是这个。” 面对着苦苦寻找的东西,众人一时之间,竟都有些情怯。最后还是施良第一个伸手将盒子打开,里面确实一只玉瓶,拔开塞子,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让人精神一振。 “果然是好东西!”施良双眼放光的看着玉瓶,但心里也知道,解药只有这一份,那必定是要给林宝林用了的,只怕自己是没机会研究了。心情这才平复下来,“这就给林小主用上吧?香凝,去给你家小主准备稀粥,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只怕早就饿了。” 香凝欢喜的用了,笑着去准备粥。而施良却郑重的将玉瓶交给了春凝,“伺候你家小主服下吧!” 春凝却是先看向了李怀玉,让李怀玉心中更加赞赏,即便是在这样心机的时刻,仍记得自己作为奴婢的本分,果然是个好丫头,倒难得林清身边能够有这样的人。他含笑点头,春凝这才接过玉瓶,走进内室,喂给了林清。 好在林清的状况,当真是昏睡着,也懂得自动吞咽,喝下去并不难。 然后众人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等着她下一刻就醒过来。不过眼睛都瞪酸了,也没什么动静。施良这才笑道,“真是糊涂了,这药要起效,恐怕还需一段时间,皇上还是到外头去等吧!” 李怀玉摇了摇头,他在林清这件事里花费的心力很多,此时能够亲眼见到林清醒过来,他也是十分激动的。又等了一会儿,林清眼睫轻颤,然后慢慢地睁了开来,对上三双眼睛,不由有些惊讶,“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然后她才反应过来,李怀玉也在这里,忙要起身行礼,“皇上!” 只是她现在浑身无力,根本不可能起来。李怀玉连忙伸手按住她,“你昏睡了七八日,还是好生躺着休息吧!” 林清有些惊讶,总觉得李怀玉对她的态度有些变化,但又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前面也说过,这还是李怀玉登基以来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虽然最后草草收尾,但是他也是费了心思的。因此林清对他来说,也有了一点儿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他亲自救回来的人,自然要更加照顾一些。这是将林清当做他的所有物了。 所以说,林清虽然受了一场罪(其实她一直睡着,也没感觉到什么受罪的地方),但是能够在李怀玉心里站了一个位置,这份买卖也是十分划算的。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这才反应过来李怀玉刚才说了什么,惊讶的问道,“皇上说,我昏睡了七八日?!” 那么这段日子,林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她晕倒之后,身体还躺在外面,意识却进了空间里。这是以前不能做到的事。不过林清一点都不欢喜,因为她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所以她就一直在试着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试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继续试,也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到底过了多少时间。直到刚才,她正在猛然发力呢,忽然之间感觉到一种拉扯感,吓了一跳。等她眼前一黑再一亮,就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正是,你中了一种叫做‘红颜’的药,所以才会昏睡,不过如今已经服下解药,只要好生休养,就没有大碍了。只是你七八日不曾进食,这才会浑身乏力。”李怀玉又解释道。林清这一回已经可以肯定,李怀玉对她的确是不一样了! 从前的李怀玉哪里会解释这些东西啊!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自己莫名昏睡了一场,结果反而让李怀玉看清了自己心中的感情?(喂,你想太多了!) 施良也给林清诊过脉,证实她的确是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养回来就行了。然后李怀玉便离开了,施良也就跟着告辞。林清这才有机会抓着春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喝粥一边听春凝将事情一一道来,忍不住感叹道,“怪道我说这回脸上的伤好的特别快呢!原来竟然是药物的作用!”她还以为自己的空间水真的这么神奇呢!“快快快,给我拿个镜子来,我要看看,这脸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事实证明,“红颜”的药效的确很好,她不止是脸色变好了,连皮肤都更加细腻有光泽了,林清对着镜子感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春凝忍不住出言打击,“小主便是再怎么养,也变不成莲妃娘娘那个样。那才是天生丽质呢!小主还是赶紧喝粥吧,不然就凉了。若是小主不想听,奴婢就不说了!” “想听想听!”林清连忙丢开镜子,“你继续就是了。”若不是见两个宫女看着她,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模样,她才不会这般折腾自己,就是为了能让她们高兴些呢! 春凝这才细细将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其中说到梳子那一段,香凝又哭了一场,说是自己害了小主。春凝和林清花费无数时间和口水,才将她劝好了。 林清听完了这个故事,心不在焉的喝着粥,脑子里却是一直在推演。这事是景仁宫动手无疑,那么碧波就是宁贤妃的人。她先是给皇帝下药陷害自己,谁知阴差阳错自己成了嫔妃,现在又给联合那个嬷嬷给自己下了这个药。可是……他们费那么大的劲儿折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再有,那碧波和嬷嬷死的太干脆了,总让人觉得十分可疑!而碧波这种人,真的会为宁贤妃所用,并且为了她不惜一死么?如果宁贤妃真有这种手段,就不会让李怀玉轻而易举的查出来怪医张寿了。所以整件事情,倒像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似的。 对了,还有巫蛊娃娃的事,到底是不是景仁宫弄出来的?李怀玉没说,看样子似乎也不确定? 林清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索性也就不想了,端起杯子,先给自己灌了一杯空间水,这浑身无力的感受可真不怎么样啊! 谁知这一杯水喝下去,她却脸色大变,继而腹痛如绞。林清咬着牙忍着痛,又灌下了几乎一壶水,腹痛才慢慢的止住了。她擦了一把汗,方才红润的脸色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病色的苍白。幸而春凝和香凝都不在眼前,不然只怕又要哭了。 而此时,在城郊承恩公府的庄子上,一个黑衣人正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这是我要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坐在对面的青衣人年约五十许,他将那盒子打开,拿起里头的东西看了看,然后放在火上烧了。“我一辈子最愧疚的事,就是当初带着她私奔,她临死都惦记着自己的身契仍在,只算是个逃奴,配不起我。其实是我配不上她才是。我张寿这一辈子,害的人不少,也活的够了。” 他微笑着看着对面的黑衣人,“我早知道会有今日,也一直盼着今日。只求你答应我,我死之后,将我与她的尸身烧了,随风而散吧!我从前看不开的事,如今却终于明白了。你也善自珍重,这是我盼着的结局,却未必是你想要的吧?” 150 原来会心疼 第一个发现林清不对劲的,竟然是李怀玉。 他原本是打算回来跟林清说一声,关于宁贤妃的处置。——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林清解释这个,只是若是不说一声,好像不太好似的。毕竟任谁只看到结果的话,都会觉得是他故意放过了宁贤妃吧? 何况是林清这个当事人。若是知道宁贤妃害了她,却根本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也许会心寒的。 所以他在武英殿批了一会儿折子,终是放心不下,就又折了回来。 一进屋却发现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原以为是林清要休息,所以才这么安静,谁知一进内室,却发现林清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连忙走上前去将她拉起来,“林清,你怎么了?”因着碧波的话,他对林清的情形,本就存着心病。将林清扶起来,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眼睛紧闭着,连呼吸似乎都弱了很多,更是心惊不已。 他脑子里瞬间就将整件事情联通了,难怪碧波有恃无恐,难怪承恩公府这般爽快! 那个应承了自己会送进宫来的张寿,此时只怕也已经畏罪自杀了吧?李怀玉咬牙切齿的想到。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从小就很聪明,要不然先帝也不会这般喜欢,从小就将他养在身边,连病中都要亲手教导。指望着他继承大统之后,成为一代明君。 ——当然这也是他现在不能随意对先帝留下来的大臣开刀的原因之一。他和先帝的确感情很好。 所以他很容易就想到了其中关节。反正他早已答应了放过宁贤妃,承恩公府的面子是保住了。想必他们也对让宁贤妃来争宠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也不怕他厌恶她。 只是他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还一定要致林清于死地,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是李怀玉完全想差了。张寿在林清的解药里加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能够影响甚至控制人的东西,嗯,西南俗称蛊。这种东西即便是进入了身体里,只要不催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太医更是不可能检查出来。 承恩公府,不过是看不能除掉林清,索性想将她控制起来,将来或许有用罢了。也是有备无患的意思。所以林清喝下解药,醒来之后除了有些无力,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她为了缓解乏力的症状,又喝了点水。 那蛊还在她的胃里,还没来得及钻进脏腑的时候,就被她的空间泉水给淹了。 空间泉水一如林清猜想的一般,不是凡物,所以蛊虫被淹了之后,垂死挣扎,才令得林清腹痛难忍。直到她喝了很多水,将蛊毒全都化去,这才缓下来。也算是歪打正着吧,却反而让李怀玉提前知道并误解了承恩公府的意思。 而林清现在,只不过是痛过头之后,因为太过乏力而陷入了短暂的昏厥罢了。李怀玉叫了几声之后,她就缓过来,睁开了眼睛。见李怀玉将自己抱在怀里,她疑惑的叫了一声,“皇上?” 李怀玉回过神来,对上她的眼睛,忙问道,“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忖度着,看李怀玉这个着急的模样,倒像是十分担忧自己。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能想到,必定是那解药之中,有什么不妥。想到此她就是一阵后怕,若不是自己喝了泉水,或许现在已经不知不觉的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她还不知道李怀玉脑补的比她厉害多了,因此觉得有必要加强李怀玉的危机意识,便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忽然腹痛难忍,不过现在已经无事了。或许是奴婢的体质,受不了解药的药性的缘故?” 这个借口她自己都不信,李怀玉自然更不会相信,他扬声道,“郝佳德,传太医!” 最近太医们跑甘宁殿跑的十分勤,早已经有了经验了。而大部分时候,他们都会派施良过来。虽然不忿这小子在皇上面前露脸,但谁叫人家瞧出了所有人都不明白的“红颜”呢? 这事在太医院掀起了一阵读书热。只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关于红颜的记载,其实是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总之很快施太医就提着药箱过来了,见林清脸色苍白,也是大吃一惊,“小主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方才自己走的时候,明明还很红润的! 林清微笑着道,“还是这样更像个病人,方才的模样,怎么瞧都有些不踏实呢!试想谁会在七八日没用过东西之后,还有那般好的脸色?还要劳施太医给我看脉。” 施良细细的诊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并没有妨碍。养几日就好了。” 李怀玉十分失望,但也表示理解。所谓怪医张寿,若是他弄出来的东西,能够随意被人看破,那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名气了。可惜,李怀玉本想招揽他,但如今只怕是不能了。 林清倒没有很担心,她对泉水还是有些信心的,还劝道,“皇上不必担忧,奴婢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事了。” 春凝直到这时候才提着食盒匆匆赶来,见李怀玉和施良竟然都在,不由大吃一惊,“发生了什么事?小主可是身子又有什么不适了?早知道奴婢就不出去了,本想着小主好容易醒了,该用点儿好东西,特去小厨房央着姐姐们做的粥。” 林清笑着道,“没什么,你做的很是。皇上不过是不放心我,才请了施太医过来罢了。现在不是也无事么?” 春凝却不信,之前小主醒来时施太医已经诊过脉了,若是无事,皇上不会再叫人过来的。况且林清那脸色也实在是瞒不了人。只是当着皇上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粥端出来呈给她,“小主再用些吧!太医说现在应该少食多餐,最好就是这样熬得稠稠的粥。” 林清伸手去接碗,不料她现在比方才还没有力气,一竟没有接住,那粥洒了好些。春凝“哎呀”了一声,自责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应当伺候小主用膳才对。”说着又给林清换了被子。 李怀玉抿着唇在一旁看着,此时见春凝要喂林清吃饭,便开口道,“不必,你下去吧!” 春凝这才反应过来,皇上还在这里呢!(这存在感是有多弱啊皇上!) 春凝离开之后,李怀玉在林清诧异的目光之中,走过去坐下,将那碗粥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林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就愣愣的张开了嘴,将那口粥吃了进去。谁知这粥热热的从小厨房拿过来,烫得她立刻吐了出来。 李怀玉尴尬的端着粥碗,无措的看着她。林清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道,“还是奴婢自己来吧!” “朕来。”李怀玉不放手,又重新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凉了,甚至还用自己的唇试了试温度,这才喂给她。林清僵硬的靠在床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李怀玉这动作也太暧昧太引人遐想了。 李怀玉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然后道,“张嘴!”他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伺候人呢,林清这么不给面子,他也觉得十分尴尬。只是因为皇帝的强大气场,所以才没让林清看出来罢了。 林清只能无奈的将那口粥吃下去,然后连忙道,“不敢让皇上费心,不如还是将粥碗放在一旁,晾一会儿奴婢再吃好了。到时候温度正好!” 李怀玉平静的瞥了她一眼,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幽深之极,林清和他对上之后,愣怔了片刻。正要抵不住这种气场开口投降,却见李怀玉抿了抿唇,将粥碗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林清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已是午膳时间了,奴婢这里有春凝伺候,皇上还是快去用午膳吧!耽搁了时候可不好。奴婢真的已经没事了。” 心里却在想,李怀玉今日可真是够奇怪的,竟然会想喂自己喝粥!这实在是太惊悚了。要是真这么吃下去,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胃痉挛,最轻也是个消化不良。他还是赶紧走吧,自己也能自在些。 其实李怀玉自己心里也十分惊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清那一丝力气都没有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紧,不是疼,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闷闷的。之后看春凝要喂她,竟然就脱口而出,让春凝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索性就抢了春凝的活计,可惜做的不好,看林清不自在的样子,他也不自在起来。继而醒悟,自己竟然在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他长到那么大,还从来没有喂别人吃过东西呢!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因此他立刻站起身道,“对了,此次的事情,是宁贤妃和苏夫人一手导演的。她们也已经承认了。太后来找朕求情……如今苏夫人禁足在家,宁贤妃……”后面的话,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对上林清清澈的眸子,索性闭嘴了。 “奴婢明白了。”林清又垂下眼睫,“自然是国事更加重要。况且……”况且太后和他之间的问题,还有人能比她更加明白吗?其实李怀玉也是个可怜人,他从没有得到过那个女人的母爱吧?所以她是能够理解的。所以她接着道,“况且宁贤妃身份贵重,奴婢明白的。” 她这般明事理,只是让李怀玉更加自责。上次她被太后和于贵妃责罚,他什么都不能做,当时他说过,“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护住她,而她却还是这般的明事理,无怨尤。 所以他开口道,“总有一日,朕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151 春凝训香凝 为人十分有分寸,总是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的春凝,被李怀玉打发走之后,当然不会没眼色的留下来碍事。所以她索性出了甘宁殿偏殿,打算找点儿别的事情来做。 本打算叫上香凝,免得她没眼色的上前,反而打扰了两位主子。谁知里里外外都找过了,竟是没有发现香凝的影子。春凝一皱眉,抬脚朝着杂物间走去。 推开门果然便见香凝坐在那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好不可怜。头埋在膝上,似乎在低声呜咽。 “你这一不高兴,就躲到杂物间来的习惯,还真是没改。”春凝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香凝在去浣花轩呢之前,在内务府总是被人欺负,根本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只好一直呆在杂物间。 反正她是做粗使活计的,也没人管这个。时间久了,反倒是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春凝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香凝听到了春凝的话,却也没有理会,仍旧埋着头哭得厉害。春凝无可奈何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内疚了吧?可你躲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呢?” “是我害了小主……”香凝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眼泪,春凝看了,也不忍再责备她。她倒是确实没有坏心,只是考虑的不够多罢了。这样的人,主子用起来是放心的,但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细细开导道,“你觉得是你用了别人给你的梳子给小主梳头,所以才害了小主,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香凝惊愕的看着春凝,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更加难过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你会害了小主?香凝,你要知道,要是你想不明白,那这种事就不会是一次。这次小主醒过来了,那下次呢?万一……” 春凝尚未说完,香凝就扑过去按住了她的嘴巴,“不准你胡说!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那就要想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做!在主子身边伺候,不是只要有忠心,只要听话就可以的。你得明白自己的本分,不能为主子惹祸;也不能自作主张,让主子为难。试问你自己做到了哪一条?你若再不改,我就去禀了小主,让你还回浣花轩去吧!”春凝道。 香凝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道,“春凝姐姐,别赶我走,你……你教我。” 春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早就想教训香凝一顿了。只是她这种人,听话是听话,也够固执的,任你怎么说,她就是不听。若不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严重,只怕她仍是转不过弯来的。 她想了想,道,“那咱们就从这次的事情说起。本来嬷嬷是皇上派来的人,咱们都没怎么防备,也不能怪你,便是我也有错处。但你之后没有让人检查过,便用了嬷嬷给你的东西,这便是你未曾经心的缘故。若是我,便会暗地里找个太医瞧瞧。——虽然太医们也未必瞧得出来!” “胡说,施太医就能瞧出来的!”香凝连忙反驳道。 春凝叹了一口气,“好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平日的言行,有许多逾矩之处!第一条就是你对施太医也太过亲热了些!”见香凝要反驳,她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是小主贴身伺候的人,咱们对别人的态度,人家都会当做是小主的态度,你这般亲热,让人怎么想?!” 香凝张嘴欲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春凝放缓了语气道,“小主是皇上的嫔妃,施太医又年轻,正是该避嫌疑的时候,你怎的反倒不知道避忌呢?如今皇上不在意,但若有一口口在意了呢?再有,别的嫔妃拿这件事来陷害小主了呢?你可能说得清?” “便是你真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与小主无干,谁又会信呢?便是真信了,你是小主的贴身丫鬟,也是脸面,别人还是会说,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婢,仍旧会坏了小主的名声!”春凝说到最后,脸色愈加严肃,“我说了这些,你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了,但香凝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嘟嘴道,“从前咱们在浣花轩的时候多好!” 春凝闻言有些失神,良久才道,“你当我不知那时候才好么?可——小主是皇上的嫔妃,争才能生存下去。你可记得浣花轩里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冷锅冷灶,连饭都吃不好,小主一病就是一个多月,为什么?那时连太医都请不到,你连夜去求莲妃娘娘。可如今你去叫一声,太医院谁不抢着来?” “还有,咱们在浣花轩的时候,小主什么都没了,夏宝林还找上门来呢!如今怎样?便是外边都说小主受尽宠爱,皇上为了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没人找上门来?那是因为咱们住在乾清宫!没有平飞敢到乾清宫来找事!” 说到这里,春凝又忍不住叹气,“这是宫里,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根本是行不通的,香凝。要想过得好,那就要有位分,有宠爱。位分和宠爱是怎么来的?那要去和别人争!可你也瞧见了,争宠的结果是怎样。所以咱们在小主身边,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成为别人威胁小主的把柄!” 香凝听了这么半天,连哭都忘记了,只觉得又紧张又害怕,连忙拉着春凝道,“这……可我都不懂呀!春凝姐姐你一定要教我!我会好好学的,不会让小主再被我连累。” 春凝听了点头道,“你放心吧,小主最疼的就是你了,不会不要你的。我方才只是在吓唬你。你只要听话就是了,有什么做得不对,我自然会告诉你。有一点最要紧的,你要记住,不是在我和小主面前,不要信口开河,人家问什么你都回答。” “那……那我该说什么呢?”香凝疑惑的睁大眼睛。 春凝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失笑,“怪道小主疼你呢!你生的一般,不过瞧着挺喜人的。若有人问你,你就如现在这样看着她,告诉她,你什么都不知道,小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春凝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了吗?” 香凝眨了眨眼睛,笑了,“春凝姐姐,我明白了。”心里想着,春凝姐姐对我可真好,怕我说错话,就让别人都去问她。可这样春凝姐姐也太辛苦来了。——不得不说,天然呆有时候直觉真敏锐。 于是她连忙道,“我生的不好,春凝姐姐好看。” 春凝苦笑,“你这丫头,这种时候,倒是机灵起来了。我哪里就好看了?你可知,为何我伺候了那么多主子,最后她们都不愿留我?” “春凝姐姐你不是说,是因为你太能干了被别的宫女排挤么?”香凝惊讶的问道,“难道还有别的?” 春凝苦涩一笑,她会怕别人的排挤么?反正嫔妃上位要争,宫女上位一样要争,只要有能耐,不愁主子不看重。像她,第一次去浣花轩的时候,小主不是也不喜欢?最后如何,她一样成了小主最倚重的人。 那不过是个托词罢了,只要主子看重,什么排挤都不会有用。 “不过是主子们都觉得我生的刻薄,怕我削了她们的福气罢了。”怕皇上不喜欢这样的人在一旁伺候,所以要费尽心力挑好看但不出挑的大宫女来伺候。 “我觉得春凝姐姐生的很好看啊!”香凝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终是道。 春凝心底的那点儿苦没等酝酿起来就立刻消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她的确长得不难看,只不过颧骨略高,又是薄唇。即便是略有瑕疵,也不会让人讨厌。不过说真的,若没有这般瑕疵,她反倒是个大美人儿,更没人会将她放在身边了。 她打住了香凝的话头,“行了,我生的如何,我自己知道。怎么说到这个了!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生得就是一脸老实,这是可以利用的。因为你说什么,别人都会信。便是有些过分的地方,人家也不忍苛责你。”见香凝听得迷迷糊糊的,她泄气道,“算了,这个等遇到再教你。” “春凝姐姐懂得真多。”香凝羡慕的道。她就只会干活儿,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想往上走,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为了学这么些本事,也吃了不少苦呢!”春凝道。她从小就懂事,父兄又是那样,所以春凝想要上进的心,比旁人强烈的多。既然进了宫,她又不想做嫔妃,那就要做宫女里头最厉害的那个! 在她看来,跟的主子什么样,十分重要。当初第一次惹恼了林清,也是因为不想伺候一个没有前途的更衣。 不过现在看来,幸而当初果断的求饶,留在了浣花轩。 “别羡慕我,这些你以后也会懂的。”她淡淡的对香凝道。只是不知,到时候你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有时春凝挺羡慕香凝的,万事不愁,只管埋头做事,想的少了,反而更加容易满足快乐。但也只是羡慕而已,要她自己去过那种日子,她却是决不能适应的。 两人亲亲热热的回到偏殿的时候,李怀玉已经走了,林清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们二人的模样,不由打趣道,“不过一会儿没见,瞧你们俩感情越发好了,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春凝正要开口,香凝已是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她只能无奈的摇头,看来想要教好香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却要务必改掉。不然只怕别人问起,也是说完了才想到自己不应该说,那她就真的该哭了! 林清含笑听着两人说话,只觉得十分安宁,仿佛仍是在浣花轩什么都不需考虑的日子。 152 向莲妃道谢 林清的事情,一直是瞒着众人的,但后宫之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尤其是皇上曾经去去过景仁宫一趟,然后宁贤妃禁足了。虽然没过多久就解了禁,但也让人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至于那几个高位嫔妃,更是对其中隐情一清二楚。 所以说的确如春凝所言,林清之所以能够安心养病,是因为他现在住在乾清宫,看热闹的人都进不来。 自从发现自己意识离体竟然进入了空间之中之后,林清便一直有一个猜测,或许她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不必身体进入空间了,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灵魂或是神识今日空间,身体还留在外面。 只不过因为李怀玉这几日来的十分殷勤,所以她也没有机会去实验一番。 好在听说最近几日便是会试,所以李怀玉也开始忙起来。每日也就是早朝之前过来瞧一眼,夜里安歇时过来说几句话,再腾不出别的时间了。倒是听说他去关雎宫用膳的习惯,仍旧保持了下来。 所以林清这日终于得闲,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然后便闭上眼睛,默念灵魂进入空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已经在空间里了。只不过她发现了另一个十分囧的问题,她根本看不出来进来的这个到底是身体还是灵魂……因为上回她就发现了,灵魂在空间里,也是实体的。 也就是说,就算进来的是灵魂,表现也和本人进来没区别,可以摘水果可以种花可以喝水…… 林清揉了揉额角,终于决定放弃探索这个问题。以后还是少进来好了,反正已经这么过了一年多,也没什么问题。继续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在空间里也没什么事。 这么想着,便又闭上了眼睛,从空间之中退了出来,一睁眼就瞧见莲妃竟然站在床前! “!你怎么来了?咳……给莲妃娘娘请安,娘娘什么时候来的?”因为太过惊讶,脱口而出一句话之后,林清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春凝,莲妃娘娘来了怎的也不叫我?” 心里却是在拼命祈祷,方才进去的一定要是灵魂啊!若是身体,这么一个人忽然之间出现在眼前,会不会让这些人认为自己是妖怪?不过……没人尖叫,还好还好…… 春凝微微睁大眼睛,心里十分怨念,“奴婢叫了,只是小主恐怕太累了,所以没有听到。” 莲妃听了连忙道,“不妨的,她只叫了一声,是我让她不要再叫了。你没听到也是有的。你身子要紧,怎可因为我来了就将你叫醒呢?如今觉得怎样了?” 林清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她们看到的是身体。真是虚惊一场,就算灵魂能进去,也要尽量少去了。不然每次出来都看到一个人站在床前的话,也是十分惊悚的。再多来几次,她就要得心脏病了。 请莲妃坐下之后,林清才答道,“已经没事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太医让多将养一段日子呢!说起来,我已听春凝这丫头说了,上回我昏迷的时候,娘娘就来看过。本打算等稍好些,便去关雎宫拜访的,谁知娘娘反倒先来了。” “既然是让你养着,那就什么都别想。等身子好全了,再出门也是一样的。我那里你又什么时候不能去?咱们之间,若说这些,反倒生分了。对了,我让砚儿准备了些补身子的东西,虽则你这里恐怕什么都有,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莲妃笑道。 林清便让春凝收了,“那便不与娘娘客气了。娘娘最近如何?宫里有没有什么事?我这一病,反倒是连外头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她迫切的需要知道后宫如今的情形。她住在乾清宫,李怀玉不会告诉她这些,要出去打听消息,也太过显眼,所以反倒是成了睁眼瞎了。 莲妃也明白她要问什么。想了想,道,“你昏睡之后,皇上的动作不小,想来宫中众人都收到了消息。只不过不明白皇上到底是要做什么罢了。若不是皇上告诉我,我也不是很明白呢!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莫名的就病了?”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林清便道,“皇上既然与你说了,想来无碍的。我是被人下了药,就抹在梳子上的。”她说着抿了抿唇,“你既知道皇上的动作,也该知道,此事是景仁宫的动的手。后来解药倒是找回来了,可慈宁宫一求情,景仁宫就什么事都没有!” 说是明白,可哪里能做到完全不去抱怨?宁贤妃对自己做了这种事,最后却仍是逍遥无比,林清只要一想到,就恨得牙痒痒。可是她自己却是什么都不能做的。李怀玉不愿处置宁贤妃,她也只好先忍耐了。 莲妃也劝道,“皇上有自己的考量,况承恩公府又是皇上母家,就当是给皇上的脸面罢。我瞧着,皇上对她的忍耐也有限。这回是慈宁宫求情,下回慈宁宫难不成还要来求情不成?况慈宁宫与皇上究竟如何,我不信你一点都猜不到。” 说到最后,便是调笑了。从上回林清劝说她让皇上解了宁贤妃的禁,莲妃便知道,皇上与太后不睦的消息,林清也必定是知道的。她自己是因为与皇上亲近,皇上也没有想瞒着。 林清在皇上身边伺候,想来也是一样的吧?知道这些,倒是没什么稀奇。 林清闻言笑道,“也是。我不过是咽不下去这口气罢了。不过宁贤妃这样能折腾,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了。再有,下一次,我必定不会再给她喘息的机会!” 只靠李怀玉也是靠不住的,还不如自己筹谋呢!她想着。不过如今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她接着问道,“皇上隐瞒消息,为的也不过是脸面。不过那些该知道的人,恐怕都知道了吧?” 莲妃也笑道,“可不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渠道,便是我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听了几耳朵。如今虽然没人说,但人人都知道,这回的事,与宁贤妃有关。偏偏她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也有人上赶着巴结,觉得背靠承恩公府这棵大树,便能为所欲为了!” 想得倒美,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林清也明白李怀玉那句“总有一日会为你讨回公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对承恩公府的隐忍,的确是不多了。现在纵着宁贤妃,不过是为了让她犯下更大的错误。 “明白的人自然是什么都知道,只怕这时候正在看笑话呢!宁贤妃此番作为,只怕对太后也有影响,那位就没有乘机揽权?”林清又问道。这回说的是于贵妃,她入宫以来,一直想从太后那里夺权,只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才算逮着了机会。 “怎么没有?听说太后为了宁贤妃之事,很是头疼了一番,许多地方,稍不注意,那位就安插了人进去。也不知他们家里给了她多少人手,这般大的排场!”莲妃道。 林清默然。于家这点儿家底,自然是有的。况且从一开始,人家的目标就是皇后,这些人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于贵妃此人,虽然盛气凌人,听说心胸也不怎么宽广,但才华却是实实在在的。“她若是真能管事,这宫里或许能够管好,只是得宠的低位嫔妃,就要受苦了。” 不过林清对于贵妃的未来不怎么看好,便是她真能掌权呢?一朝丞相府落败,她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么?而于丞相这样的权臣,正是新帝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的那种,绝对不可能和平过渡的。 她如今鲜花着锦,自然有人恭维,又处处得罪人,到时候大树倾倒,还不知会如何呢! 莲妃却不关心这个,“理她做什么?反正我是不爱这些的,只要不犯到我头上来,就行了。你也一样,我和皇上,还能眼睁睁瞧着别人将你欺负了去不成?” 林清苦笑,果然地位高了就是不一样,她在这里苦苦算计,莲妃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当然,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这些嫔妃们的杀伤力。 她也不再多说,笑着道,“我不过是知道些,好心中有底罢了。我知道你不爱这些,但为了自保,总要明白一点的。皇上能护着多少呢?前朝那么多事,都忙不过来呢!” “对了,我这一病也是好久了,听香凝说,浣花轩那里种下的花,倒是开了不少,到时候我让她给娘娘送些过去吧!摆着也好看,有些是宫里再没有的东西。”林清道。 莲妃十分感兴趣的问道,“哦?什么奇珍,竟连宫中都没有?” 春凝在一旁笑着道,“莲妃娘娘这回却是猜错了,正因不是奇珍,这宫里才没有呢!奴婢去将昨儿送来的那个抬进来给娘娘瞧瞧,娘娘就明白了!”说着便出去了。 不一时春凝拿着一个小巧花瓶进来,那瓶中插的却是几枝紫色的小花,花呈五瓣,看起来的确是十分清新可爱。莲妃惊奇的道,“这是什么花,果真从未见过!你那里还有么?” 林清笑着道,“这是桔梗,是极寻常普通的花,就长在路边的,宫里自然不会有。只因我喜欢,所以才弄来的。还有,娘娘若想要,我都给你送去。” “桔梗……”莲妃呢喃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越看越喜欢这种花,便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反正是种花的,什么花没有?就别跟我争了!” 林清见她喜欢,倒是十分欢喜,便道,“索性春凝你带着莲妃娘娘去浣花轩瞧瞧,有什么她喜欢的,就都送过去好了,绝不藏私!” lt;图片1gt; 153 三月飞白雪 林清这病一养就是好久。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无碍,但施太医表示虽然外面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实际上身子却还是虚的。李怀玉听了之后,命令林清必须呆在屋里,直到完全恢复才能出去。 好在从前禁止她做的事情,比如看书写字及女红之类。因为林清提出,若是再不动手,太后的寿礼就赶不出来了。作为外人眼中的孝子,李怀玉自然不能拦着别人给自己的母后尽孝心。 这日林清正坐在床边和春凝一起做针线——自从上次林清出门参加宴会,竟然连一件出挑的衣裳都找不到,从而暴露出“浣花轩竟然连做衣裳的人都没有”这一情况之后,春凝便开始跟林清学针线了,她的理由是,“总不成真的让主子一直自己动手做衣裳穿吧!” 到如今不往上面绣花的话,春凝已经能够做出一件针脚细密的衣裳了,所以她如今正在练习绣花,林清一边做着手里的抹额,一边指点她。反正她已经手熟了,便是不看也能做出来。 林清准备给太后的寿礼,是一整套的抹额,围脖,披肩,装汤婆子的袖手和袜子。虽然东西小,但是这份心意难得。为此她还专门咨询过李怀玉,得到了肯定这才动手的。至于其他的东西,李怀玉表示可以用自己的私库支持她一尊观音像。 现在其余的都已经做得了,就剩下抹额和袖手了。因为这两个是要往上头绣花的,而这正是最考验女红的地方,所以林清做的十分细致。饶是这样,再有一日,这抹额也就做成了。所以她一点儿都不着急。 “歇会儿吧!做针线虽然要紧,但时间长了,也伤眼睛,尤其你是初学的,看久了会眼花的。”林清一边埋头扎针,一边对春凝道,“你今儿这朵花比昨日的好多了,不要多久就能出师了!” 香凝坐在一旁给林清剥瓜子,闻言笑道,“春凝姐姐学什么都快,不像奴婢,笨得很,只能做些粗活儿!” 她是调笑,倒没有别的意思,春凝放下手中的东西,瞪了她一眼,这才伸手揉着脖子,“奴婢倒没觉得眼睛累,只是脖子着实有些酸痛。小主也歇会儿吧!反正也不赶时间。——你以为夸我做得快就行了?以为这是什么好活计呢?你也做一个试试!” 香凝听了她的话,笑着起身道,“我是学不会了,我来给春凝姐姐按按脖子吧!姐姐别生气呀!” 说着果真站在春凝身后,像模像样的给她按捏起来。春凝惊奇道,“哟,真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一手?” “从前我在家时,父亲和哥哥每日做活儿回来,都要给他们按一按的,时日久了,也就能摸索出一点路子来了。也不过是凑数儿,和那些姑姑们的手艺是没法子比的!”想是很少听到人夸,香凝羞涩的笑了笑。 林清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也难得了,你一片孝心,才能学会这样的手艺。” 香凝听了她的话,抬起头来,眉飞色舞,眼睛瞟到外头的场景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惊叫起来。 林清不妨她这么忽然一叫,针脚一歪,就扎到了手上。她“嘶”了一声,连忙将那抹额丢开,果然手指上已经冒出了一个血珠子。春凝眼尖瞧见了,拉了香凝一把,“叫什么?瞧小主被你吓的扎到手了吧?真是,说你多少次,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着去帮林清处理手指,林清没让,道,“不必,一会儿就好了。你去瞧瞧抹额上头有没有沾到吧!若有,只怕还要重新做一个。给太后贺寿的,沾上血像什么样子?” 春凝依言捡起抹额来细细的看了一圈儿,笑道,“没有。还好,不然重做一个,又是多少工夫!”说完又横了香凝一眼,“你也稳重些,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香凝委屈的嘟起嘴,“怎么就是大呼小叫了,外头下雪了,我能不惊讶吗?” “什么?”林清一愣,连忙抬头往外看去,果然空中飘着些白色的雪花,不过细细碎碎的,想必积不下来。 不过这个时候下雪,也真够受的了。已经开春,还不知又要冻死多少庄稼了。林清皱着眉道,“咱们出去瞧瞧,怎的这个时候,下起雪来了?” 其实颠倒时节,倒没什么,林清穿越前,四五月份下雪也不是没有见过,但那是在北方。成国的都城在江南,这个季节,百花都开了,只瞧御花园就知道。这一场雪,怕是影响不小。 春凝脸色也十分凝重,想了想,没有阻止林清。主仆三人走到外头,果然是下雪了,连空气都冷肃了许多。一走出门,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带着萧瑟的凉意。前几日明媚的春光,再不复见了。 林清伸出手接了一小片雪花在手心,看着它渐渐融化,什么话都没有说。周围的下人也都走了出来,小声的讨论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只是瞧见林清,便立时闭嘴了。林清微微皱眉,叹息了一声,道,“回去吧,便是再担心,也没有用。” 香凝还记挂着浣花轩的花草,“小主,要不要奴婢回浣花轩去看着?” “算了。”林清微微一顿,就做了决定。她心里总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这个时候,咱们还是老实的呆在这里吧!”说着便转身往屋里走。 只是将将走到门口,她又顿住脚步,“香凝,浣花轩如今是什么情形,那边能住人吗?” 香凝不明所以,仍是答道,“主子的东西奴婢们都没动,前几日太阳很好,春凝姐姐还晒了晒被子。可以住。” 林清抿了抿唇,当即道,“那好,你回浣花轩去,不必过来了。这几日也就住在那边。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就出门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消息。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让春凝去找你。” 香凝答应着去了。春凝不解的问道,“小主这是做什么呢?莫非小主发现了什么?” 林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她也说不出来,只是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今年的事情够多的,只怕又要出什么事儿了!况且这个季节下雪,也不知李怀玉如今怎样。 李怀玉如今正站在大雪里发呆。他本事下了朝,准备去关雎宫看看莲妃的,谁知走到一半,竟然下起雪来。于是他便站住了脚步,郝佳德等人不敢催促,便也一直跟在后面站着。 李怀玉现在的心情不好,很不好,十分不好!古人讲究君权神授,又没有科学技术这一说。加上生产力低下,因此举凡遇到大灾,不管是大旱大涝还是大雪,必定会死人。而人死得多了,便会出现流言,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责罚。 上天为什么降下责罚?那是因为他这个做皇帝的做的不好,所以上天要表示他的不满! 诚然李怀玉从不认为灾难就是上天对他的不满,但也挡不住老百姓这么想。泱泱众口,他是堵不住的。而今天气异变,春日降雪,若是影响太大的话,只怕民间又要传言纷纷了。到时候,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降下“罪己诏”,承认是他做的不够好,所以老天才会变脸。 那对一个皇帝的声望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尤其他还是个根基不稳的,才当了一年多皇帝的十六岁少年。若当真到了那个地步,便会有很多人对他产生质疑,他想要做些什么,就更难了。更有甚者,他这一年多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付之流水。 然而面对天灾,饶是他是皇帝,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在雪中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回武英殿。郝佳德,你去传旨,让……”他盘算着自己手中几个能用的人,发现没有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最后只能道,“让黄太傅,于丞相,周丞相,苏尚书,关将军,曲学士入宫见驾。” 回到武英殿,李怀玉伸出手揉了揉脸,打起精神来准备和朝臣一起想对策。不是他态度消极,实是这一群人中,各有各的盘算,只怕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几位大臣颇有圣眷,府邸距离皇宫也不远,所以没一会儿就到了。 李怀玉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诸卿也瞧见了,今日忽然降雪,现在还不知怎样,但此事势必会造成些影响。朕亦不知该如何应对,诸卿可有良策?” 黄太傅是李怀玉做皇子时的老师,一直都站在他身后,是坚定的帝党。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黄太傅,所以李怀玉在登基之初,才没有被于丞相完全的架空权利。要知道先帝最后一年,几乎都卧病在床,所有的政事,都决于丞相一人之手。 因此黄太傅便率先站出来道,“为今之计,只有责令各处,严加巡查,务必将损失减到最小。况且天时不定,这雪或许只是京畿范围之内。这个等明日的折子到了,便可知晓。若当真如此,就要容易得多。” 李怀玉眼前一亮,正要说话,却听于丞相道,“那也应做最坏的打算。心存侥幸,万一事不如人意,奈何?” 李怀玉只觉得心头才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喜色,便如泡沫一般,“扑哧”一声没了。便冷了脸道,“丞相深思熟虑,实乃国之栋梁,敢问有何教朕?” “臣不敏,并无良策。为今之计,只能等待结果罢了。若是当真无可挽回,只得请皇上降下罪己诏,以安民愤。”于丞相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的道。 至于其余大臣,全都老老实实的站着当背景板。不是他们不想说话,实是这样的场面,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只能听着黄太傅和于丞相争吵,皇上拉偏架。最后果如李怀玉所想,什么都没有商量出来。 154 劝慰李怀玉 不仅没有商量出什么时机的对策,还将李怀玉气得够呛。待人一走,他靠在御座之上,脸色阴晴不定,忽然一伸腿,就将面前的几案踢翻了。“嘭”的一声,吓得郝佳德打了个哆嗦,站在门边,将头更深的低下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都已经习惯了,皇上每次见了这几位大人之后,总会如此。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但郝佳德能够看出来,皇上不高兴,很不高兴!这个时候劝说是没有用的,只能任由他发泄完了,然后才能叫人进来收拾。 可今日李怀玉着实是气得狠了,踢翻了几案犹嫌不足,还将旁边摆着的花瓶都摔了。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狠戾的气势,让郝佳德暗暗惊心。 他是跟着皇上的老人的,从皇上还是皇子时候起,为人便是谦和有度,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皇上这般失态。看来今日是皇上着实是气得狠了。也不知那几位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武英殿内外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虽然李怀玉后来已经没有再摔东西,但他不叫人,便是郝佳德,也不敢随意进去,更不要说去收拾东西了。一众人苦着脸站在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垂着头一同叹气,还是接着站吧!皇上心情不好,就别抢着表现了。 不一时这个消息便扩散至了整个乾清宫,弄得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春凝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便立即来禀报林清,“小主,听说皇上在武英殿里发脾气呢!砸了好些东西。” “发生了什么事?总不成皇上闲着没事就去砸东西玩儿吧?谁惹着他了?”林清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 “奴婢也不甚清楚,听说今日下了朝之后,皇上本是要去关雎宫的,后来走到半路又回去了,还宣了好几位大人入宫。他们走之后,皇上就是这样子了。”春凝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她总觉得,小主似乎懂得许多东西,她不明白的,小主一定能够明白。 林清闻言手一顿,下朝的时候,那不就是天忽然降雪的时候么?幸而如今已经停了,也没有积雪,御花园中的花仍是这般娇艳灿烂,似乎并无什么影响。只是……事情真就能这么简单么? 她本不欲管,但想了想还是站起来道,“咱们去武英殿。” 春凝惊讶道,“去武英殿?小主……这,皇上正在发脾气呢!咱们现在去,谁知道会不会变成了出气筒?” “胡说!”林清轻斥道,但语气之中带着笑意,“这种话在外头不要随便说,事关皇上,你这样可不成!” 春凝抿唇一笑,“奴婢一时情急罢了!不是在小主跟前,奴婢怎会说这样的话?” 因午后下了雪,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分别,但春凝还是坚持给林清加了一件衣裳,两人这才往武英殿去。 到了门口,便见众人在门外站成一排,似是想要进去,又不敢的模样。林清轻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林小主。”陈姑姑第一个回过头来,“奴婢们有些担忧皇上,想进去瞧瞧,又怕皇上气还未消。” 明明是怕进去之后惹怒皇上,反而被责罚,却说得这般委婉,这说话的水准,乾清宫头一份儿!林清看了她一眼,笑道,“别管皇上气消没消,姑姑进去,想来都是无妨的。” 陈姑姑闻言也跟着笑,“小主说笑了,奴婢怎么当得起?况且这是奴婢们的本分,也不好逾越了去。” 林清含笑点头,又道,“我能进去瞧瞧么?总要有人劝劝皇上。听说今儿午膳也没用,是不是?这一会儿,又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皇上再不消气,身子可受不了!” 她说着妙目一转,将重任呢的神色都收入眼中,又道,“倒是我多事了,想来郝总管应是在里头罢?” “在倒是在。”陈姑姑本来面露喜色,听到这话又微微蹙眉,“只是他也是个本分的,只怕劝不了皇上。小主就进去看看也无妨。皇上再不用膳,没有伺候好皇上,奴婢们心头也忐忑的很。” 林清这才回头示意春凝留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郝佳德就站在门口的地方,听到门响,抬头看见林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林清笑道,“总管出去罢,我跟皇上说几句话。” 郝佳德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小主劝劝皇上吧!再如何,总不能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奴才这里担了半下午的心了。又不敢劝。小主来了,奴才就放心了。”这一刻郝佳德终于体会到乾清宫住着另一个主子的好处了。不然他只能在这里站着,直到李怀玉消气。 林清关上门,整个大殿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她走到御座旁边,看着李怀玉。 李怀玉其实早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是懒得理会罢了。此时见她走到了面前,便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出口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的厉害,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林清连忙走到一边,试了试茶壶的温度,才给他倒了一杯茶,“皇上先润润嗓子吧!一边听着奴婢说话好了。” 她说着在李怀玉身边蹲下来,毕竟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她居高临下看着李怀玉,这样很不利于两人的交流。然后才开口道,“奴婢听说皇上在这里发脾气,就赶紧过来了。” “你胆子倒大。”李怀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到现在,他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种提不起劲来的感觉,什么都不想做,所以才一直这么呆着。 林清笑道,“人家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奴婢就是那胆大的呗!其实奴婢知道,皇上恐怕早就不生气了吧?没人能气那么长时间的。所以奴婢才赶进来。若是皇上正在暴怒之中,奴婢也是不敢来的。” “哦?你怎知朕已经消气了?”李怀玉问道。 “皇上是一国之君,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奴婢猜想,皇上做什么事,心中必定都是有数的。今日听说是大臣们惹了皇上生气,但奴婢想着,皇上召集大臣们之前,必然就想过会有何种结果,虽然一时生气,但必定能够想通的。”林清道。 李怀玉闻言微微眯了眼,可惜林清蹲在旁边没有看到。他漫不经心的道,“是么?你倒对朕十分有信心。” 林清淡然一笑,“那是自然,奴婢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奴婢却知道,皇上是先皇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必然有过人之处。便是一时有些困境,却总有一日能够扫除障碍的。” 她也不敢说的十分明显,让李怀玉知道她对朝堂的局势有多了解。好在即便是这样语焉不详的话,也从没有人跟李怀玉说过。他少年登基,朝中老臣一直强调他还年轻不稳重,事事掣肘,便是后宫之中,皇太后也要插一手,许多事不能自己做主。 虽然李怀玉自己也一直相信,这些问题总有一日不再是问题,他都能一一解决。但碰到难关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做的不好了?然而今日却听到有一个人毫无理由的相信,他能够做到最好。怎么不叫他激动? 其实林清是真的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十五岁的少年,要抗下一个国家的重担,而且困难重重,但李怀玉却一直都在努力。虽然偶尔也有困境,但他总会走过去的。反而是自己,借着这一的机会来亲近他,想要在他心中留下一个位置,才是真正的卑鄙。 “你真的相信朕能够做好?可如今朕却什么都不能做。不管朕说什么都是错的。”李怀玉自嘲道。 林清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不自信的时候,想了想,道,“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所以这些都是上天给予皇上的考验,皇上既然掌握了这天下,没道理一件小事,反倒做不好,是不是?” 其实李怀玉忧心的,根本不是今日的这件小事。虽然于丞相敢当着他的面让他下罪己诏,但真到了那种地步,反而是这些大臣们会拦着他。毕竟君王的威信降低,他们这些辅佐君王的臣子本身也难辞其咎。而且百姓不信任皇帝,那就是不信任朝廷,对他们也有影响。 所以他心中最生气的,其实是这些老臣们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尤其是于丞相,在李怀玉登基之前,他手中握着整个天下的大权,一朝收回权力,他怎么可能甘心,必定要闹事的。 但他是先帝给自己留下的老臣,不说贸然解决他之后会出现的问题,单是他的党羽,就要让他精疲力尽了。 所以李怀玉只能委以重任,然后发现自己做什么事都不可以!这样一来,他岂有不怒的? 然而这个下午,他本身就想到了许多。之所以生气,也不过是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如今已经想清楚了。 因此听了林清的话,便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朕从前竟未发现。” “奴婢如今读了许多的书,自然要有些长进才是,不然岂不是白费了皇上的一片苦心?”林清现在看的书,都是李怀玉特意给她带去的,所以有此一说。 李怀玉站起身道,“朕看你真是好得差不多了,既是如此,明儿便到前头来当差吧!” 林清早已经在屋里呆的烦闷,闻言笑道,“奴婢遵旨。皇上今儿都未曾用膳,这就让人传膳吧!也让人把这里收拾一番才行。”说着就要站起身,不料腿一软,又蹲了下去。 “怎么了?”李怀玉回头看见她还蹲在那里,便问道。 “腿麻了,站不起来。”林清无辜的回望。 李怀玉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155 国之有妖孽 春日降雪的事件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因为没有出现什么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不了了之了。 因着太后寿宴的临近,宫中的恐慌之气很快便消散了,这件事也就变成了一个插曲,被人忘在了脑后。 因着去年已经操办过一次寿宴,因此今年一切都井然有序,事事妥帖。况如今宫中本就是太后主事,也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一说。因此众人瞧着都是和和乐乐的。 尤其是嫔妃们,宫宴一向都是新人崭露头角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出风头争恩宠的机会。 一大早林清就起来,将自己收拾好之后,便往正殿去。虽然是太后的寿宴,但皇上一样是要早朝的。 她到的时候,李怀玉云筝正在给李怀玉束发,姿态闲适,动作灵巧,看着说不出的勾人。林清也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不过要她说,在皇上面前这般搔首弄姿的,绝不会是无意。 但见李怀玉也没说什么,十分自然的享受她的服务,林清便也撇开了眼,转身去拿衣裳。 “林小主放下罢,奴婢来伺候皇上就行了。”她才将衣裳拿起来,后边便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 林清回头去看,却是云筝已经快手快脚的束好了发,迈着步子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心中不由嗤笑,方才还是一副闲适的模样,慢条斯理的,怎的自己一来,动作都利索了不少?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筝,在一个宫女嫔妃面前争宠,她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大包天好,还是该说她没眼色好? “这事一向都是本小主在做,怎的现在就不成了?”林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抽空还往李怀玉那里看了一眼。说是她过来乾清宫做宫女,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没把她当做宫女,所以一向也没什么人敢跟她争这些。 云筝却柔柔的道,“小主有所不知,这段时日小主不在,都是奴婢伺候皇上更衣的。” 她尽力将此事说的柔情蜜意,林清却是嗤笑,“碧波没了之后,这一日便只有你一个大宫女,不是你做,难不成还是别人在做?只是如今既是本小主已经好了,那自然是接着由本小主来做才是。你便在一旁看着吧!” 碧波去后,本该再选一个大宫女上来的,只是李怀玉说,反正林清也在这里,她是来伺候自己的,就不必另挑人了。所以这段日子,一直都是云筝一家独大,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将她的心养大了,也未可知。 不过,林清是不会允许有人走自己的老路,从宫女爬上龙床的。——虽然她当初也未必心甘情愿。 “皇上……”云筝将幽怨的眼神投向李怀玉,却被林清身子一转挡住了。 “皇上还是快更衣吧!若是误了早朝,那可就不好了。”说着便将衣裳展开,伺候李怀玉穿上。 她就不明白了,从前在书上看到这样的小白花也就罢了,怎的如今在宫里竟也能瞧见这等人?再有,到底是谁将她提成了乾清宫的一等宫女的?这般矫揉造作,李怀玉看了都不会吃不下饭么? 接下来用早膳的时候,云筝成功的将林清挤开,拿着筷子尽心尽力的给李怀玉挟菜。林清耸了耸肩,这个活儿是所有的活计里头,她最不喜欢干的,有人来分担,她求之不得! 李怀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将云筝指使得团团转。用膳的桌子很大,有些菜要走到另一边去才能夹到。一开始云筝还兴高采烈,不一会儿就苦了脸。林清却是从头到尾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雕像呢!进宫之后,她这项技术是练得越发的娴熟了。 送李怀玉出门的时候,她凑在李怀玉耳边轻笑着问道,“皇上,二女争夫的戏可好看?” 李怀玉眼角不着痕迹的往后一瞟,正好看到湖绿色的一角衣裙一闪而过,他无奈的一笑,“不是你想演么?” 林清将他往外一推,“皇上慢走,早些回来!” 送走李怀玉之后,林清一转身,变成了那个正经无比的林宝林,目不斜视的越过云筝,拿起放在一旁的自己份例的早膳就开始吃。只剩下云筝恨恨的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仍是没人理她,这才走了。 用过饭,林清就在一旁与陈姑姑闲聊,“姑姑,这云筝是怎么选上来的啊?” 陈姑姑想了想,道,“是采蓝送来的人,当时并未让奴婢挑过,便直接送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就让留下了。” “采蓝姑娘怎会做这不知规矩之事?”林清皱眉。采蓝是从大宫女升上主管宫女的,自然知道大宫女都是做些什么。况且听陈姑姑说,她从前就是再沉稳不过的一个人,绝不会随便坐这种逾越之事。 或许此事之中,另有内情?毕竟李怀玉都将人留下来了,他若不喜欢,只管打发了就是。可林清瞧着,却更像是他在勾着那云筝,不停的往里走,但又没有给个明信儿。 皇帝的手段果然不一般,林清揉了揉额头,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小白花女主都只存在于小说之中,若是活在现实里,不知多少人讨厌呢!如果李怀玉也喜欢上这种女人,她无话可说。 李怀玉下朝的时候,脸色铁青着,想来前朝又发生了什么事吧?林清也不问,伺候着他换了衣裳,送他出门了,这才会甘宁殿偏殿去换衣裳。 李怀玉到了慈宁宫,接了太后之后,便去了前头接受朝臣贺寿。 寿礼年年都是那些,去年时太后还因为是第一次过大寿,所以高兴不已,到了今年,就淡定多了。毕竟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任是那些大臣们绞尽脑汁的送,仍旧只能让她淡淡一笑罢了。 看了一会儿贺礼,皆是无趣,一位不管事,成日里只知道斗鸡走马的宗室却忽然站出来道,“臣瞧着太后娘娘精神不济,不若臣讲个故事来给太后听,也能让太后提提神!” 这宗室太后倒是知道的,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因会奉承人,所以过的倒是不错。她平日里也会宣了其夫人入宫说话的,因此便做出十分兴致来,道,“哦?那你且说说看?若是说得不好,哀家可要罚酒。” “都是些民间之事,博太后一乐的。若太后要臣喝酒,臣喝了就是!”这宗室是个酒鬼,自然来者不拒。 他先是说了几个民间传说,又说了几个民间习俗,见太后听得入神,这才得意一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最近京里却是多了一个传言,臣听着倒是十分新鲜。” “哦?不知是什么事?”太后方才听了个十分有趣的习俗,意犹未尽的问道。 “其实这事由来已久,臣早就听人传唱,说是‘去年没冬天,今年没春天’,不知太后可曾听过?” 太后不觉点头道,“哀家倒是听说过,这话说的有道理,去年可不就是个暖冬?今年春天的寒气也重。” 李怀玉此时强笑着插进来道,“今日是母后寿诞,说这些无趣,还是赶紧看完了寿礼才是正经。” 说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住了那宗室。谁知那宗室已经喝得大醉,正是疏狂放荡之时,全然没有注意到李怀玉看着他的目光。或许是注意到了,但并未放在心上。 他又喝了一杯酒,继续高声道,“太后不知,前几日忽降小雪,京中百姓便将这歌谣重新翻了出来,也不知是谁,在后面加了两句。便是‘去年没冬天,今年没春天。国之有妖孽,天长乱时节。’太后觉得这歌谣如何?”他说完便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一时大殿里静静的,众位大臣都不敢去看太后和皇上的脸色,纷纷在心里叫苦。这人倒是干脆,话说完,人也醉倒了,却要留下他们来面对这样的局面。 太后坐在上面,脸色铁青。她本以为对方要说的是奉承之言,所以才这般配合的发问。谁知说的竟是这个。更要紧的是,方才她自己还赞过前两句说的有道理。若是被不明所以的人听去,岂不是以为这话她也是赞同的?倒是该如何是好? 她又扭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李怀玉,他脸上一片淡漠,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方才他曾开口阻止对方说话,想来……亦是知道的。这下可真是糟了! 过了一会儿,李怀玉首先开口,“镇国将军喝醉了,来人,将他带下去歇着吧!诸卿也不要拘束才是,方才的寿礼不是还未看完么?继续!” 皇上都已经发话,众人不管心头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要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开始新一轮的觥筹交错。只是所有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只盼着赶快结束了才是。 李怀玉心中更是一肚子气,方才早朝之时,钦天监便说帝星周围有灾星现世,只怕是不祥之兆。在这个日子里说这种话,简直其心可诛!李怀玉为此狠狠地训斥了钦天监一顿。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不是训斥就能够解决的,这事当着众人说,只怕明日里传言就出来了。 谁知如今又在这里听到这样的民间传言,看来是有人想借着寿宴的时候来闹事了! 而林清此时也听到了这个传言。她猛然站起身问道,“你说什么?宫里都是这样的流言?怎的我没听过?” “小主没听过也是有的,这传言只在宫女之中流传,还都是那种二三等的宫女,所以并没有让主子们听见。奴婢听了之后,觉得不好,这才过来的。”香凝道。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回去,继续打听消息。这事……这事不是针对我,就是针对莲妃,你最近不要过来了,除非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明白了吗?再有,你现在就去关雎宫,将这事告诉莲妃,让她小心,我总觉得今晚的宫宴会出事!” “小主放心,奴婢都知道了。”香凝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156 寿宴有惊喜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让春凝伺候着换了衣裳,便带着她往设宴的蓬莱洲去了。 已经有几个低位嫔妃到了,正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说话。林清眼睛一扫,发现没有自己相熟的人,便径自找了个角落做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她可不想出风头。 又坐了一会儿,听得旁边有椅子挪动的声响,林清转头,便瞧见了范才人。因问道,“才人怎的不去那边坐?这里太偏,只怕是不容易给人瞧见。若有交好的人来了,找不着才人怎么好?” 其实她更想说,你坐在这里皇上看不见的。没办法,上次关雎宫杏花会,这位范才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 范才人微微一愕,继而笑道,“妹妹说笑了,姐姐在宫里,可没什么交好的人。”她说着脸上便露出了继续愁容,“似姐姐这般出身,哪里敢盼望别的?倒是妹妹,与莲妃娘娘交好,让人羡慕呢!” 她亦是小选的宫女,与郑婕妤夏宝林一同被太后指给了皇上的。这话倒也没有说错,宫女出身的嫔妃,在这宫里,确实是难得能够有交好的人。便是颇有圣宠的温美人,围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也未必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倒是林清,因住在乾清宫,平日里少有人上门。 不过,若是不住在乾清宫,只怕自己的恩宠还不如这些人吧?林清笑着想。便如从前在浣花轩那般,也一样是没人肯上门来的。 “姐姐这话,却叫妹妹难为了。莲妃娘娘仁慈,这才几次帮助于妹妹,但妹妹却是不敢自称与莲妃娘娘交好的。毕竟她是妃子,妹妹只是个宝林,断断不敢高攀的。姐姐这话若叫人听见,只怕也会误会妹妹是那趋炎附势之人了!”林清道。 这最后一句话太重,范才人也不好再说“莲妃果真对你十分好”之类的话,不然便是骂她了。不过两人之间本来没什么话好说,这下子更是陷入沉默。林清也不在意,就垂着头。范才人几次想要重新挑起话题,见她淡淡的,也就罢了。 林清倒也不是故意,只是她今日心里乱的很,着实不想应付这些人,这才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虽然范才人凑过来有些始料未及。不过好在这么一来,林清便被她挡在了里头,不是特别注意,不会发现她在这里,所以她也就忍了这一遭了。 又有几个人走来与范才人说话,林清就一边听着他们闲话,一边想着香凝所说的事。 那前头的一句话,从前春凝就曾经说过,当时林清并未在意。但现在想来,宫里早有这样的传言,第二次出现的时候,自然会更加容易流传。这么说来,从那时起,就有人在筹谋这件事了?这是何等样的心机! 不过他们更幸运的在于,老天爷都给了机会,竟然春日降雪,如此一来,这句话的可信度立刻大大提高。 林清很努力的回想,第一次听见春凝说起这话,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样寻常的话,听过也就忘了,谁会特特的去记住呢?不过能够肯定的是,当时她还未到乾清宫来,也就是说,那时她还没什么恩宠,应该不会有人针对她。 那就是莲妃了。自从莲妃入宫之后,后宫雨露,她要占去大半,虽然不是独宠,但也差不多了。如此一来,有人不满是很容易的。况且,“红颜祸水”这个名号,她也的确担得起。 林清忽然笑出声来,或许当初设计这件事的人根本没想到,到了真正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自己竟然能够住进乾清宫吧?如此一来,加注在莲妃身上的注意力,确实被自己分薄了许多。 ——但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莲妃一系的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恩宠,才让对方这样着急。 “林妹妹这是笑什么呢?莫非我等说的话,就这般可笑不成?”范才人看着她,不悦的道。 林清听到“林妹妹”三个字,一个激灵,便回过神来了,见范才人和她身边的人都对自己怒目而视,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众怒,连忙道歉道,“并非是有意笑姐姐,妹妹只是忽然想起个笑话罢了。还请姐姐大人大量,饶了妹妹这一遭儿!” “哼!我看啊,你就是故意的。以为自己得了宠,便能横行无忌了么?你不过是个宝林,拽什么拽!”站在旁边一个穿着水红色宫装的女子忽然开口道。 林清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这人她还真不认识,于是又转头去看范才人。范才人倒是知道轻重,连忙拉住那个人的手道,“不碍事的,我并没有在意,林妹妹你继续在这里做,我们到那边去了。”说着就急急地拉着人走了,生怕林清算账似的。 没想到自己现在也能吓唬吓唬人了,林清摸着下巴想,莫非自己也有做红颜祸水的能耐? 方才的思路被人打断,林清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抬头看了看,该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只有上头皇上和太后的位置还空着。莲妃的座位就在李怀玉的下首,一眼就能够看到。林清看过去的时候,正好莲妃也往这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然后莲妃微微点头,就转开了。 看来香凝成功的将消息带过去了,林清这才放下心来。老实说,她还是觉得这事针对的是莲妃,想必过几日,就会有人上折子,让皇上“除妖孽”了吧? 她的目光顺着往下,从一个个嫔妃的脸上掠过,这么多人里,谁是那个编造了流言的始作俑者呢? 又过了一会儿,有小太监跑进来宣布,皇上和太后要来了,众人皆起身迎驾。 李怀玉扶着太后的胳膊,一路走上最高处的位置。太后说了一声,“坐吧。”大家这才重新坐下。 林清微微抬头,瞧见太后和李怀玉脸上的笑意十分勉强,而且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暗自纳罕。想来是寿宴上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儿林清就想透了症结所在:莫非这传言不止在后宫流传,甚至前朝也有?而且,应该是有人在李怀玉和太后面前提起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个模样。 对方特别选在了太后寿辰的时候将消息散布出来,只怕是狠狠打了太后和皇上一个耳光。尤其若是在百官面前的话,皇上想装傻都不成。难怪脸色这般难看,如今这件事只怕是没法收场了。 林清又去看莲妃的脸色,见她仍是淡淡的,也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 论理莲妃对李怀玉的了解,不少于林清,不会看不出他在强颜欢笑。还是说她有什么倚仗? 不知是不是因着太后和皇上心情的影响,寿宴一直都不温不淡的进行着,便是献礼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绞尽脑汁想要在寿宴上一鸣惊人的嫔妃都失望不已。 正在众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的时候,突然传来响亮的打翻杯盏的声音,众人抬头望去,却是承安宫的许婕妤。她亦是潜邸老人了,在宫里颇有资历,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李怀玉淡淡的往那边一瞥,问道,“怎么回事?” 许婕妤起身道,“回皇上的话,是嫔妾一时失手。本来想喝一口鱼汤,谁知……”话未说完,她人却是开始干呕起来,让众人一时莫名。 只有太后眼中精光一闪,淡淡道,“快去请太医过来,给许婕妤瞧瞧。” 说到太医,众嫔妃看许婕妤的神色都变了。许是因着宫中还不曾有皇子皇女的缘故,众人瞧见干呕的时候,竟都没想起来。如今听见太后一说,细细一想,脸色便都说不出的微妙。 许婕妤却是静静的站在原处,嘴角含笑,显得贞静贤淑。 不一时太医便到了,给许婕妤诊过脉之后,便道,“回皇上的话,许婕妤这是喜脉,已经有三个月了。” 听见“三个月”,嫔妃们神色各异。本来宫中孕妇流产的不少,嫔妃们为了保住孩子,多会选择瞒住消息,待三个月过去,胎稳了再爆出来。何况许婕妤挑的时候着实是好,正在太后寿宴上。若非今日太后和皇上心思恍惚,只怕喜悦更甚。 饶是如此,李怀玉也是十分欢喜的,毕竟他登基一年多了,后宫却是一个皇子皇女皆无。虽然因为他还年轻,并没有大臣说什么。但也时不时会有人借此暗示他应该立后了。如今得知许婕妤有孕,虽然她品阶不高,但李怀玉认识十分开心。 他当即开口道,“很好,今日双喜临门,许婕妤晋为充容,在承安宫好生养胎!” 许婕妤闻言,面上的喜色几乎掩不住。当初郑婕妤有孕之时,只从美人晋了婕妤。如今她却是连升三级,成了从四品的充容。若是诞下皇长子,位分必然还会再升。到了四品以上,便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了。 其余嫔妃闻言,面色各异。有人当即上前恭喜,有人却是一脸不忿。高坐在前方的几位高位嫔妃,更是将手中的帕子几乎撕烂。不过是个婕妤而已,有什么资格诞育皇嗣?为何怀孕的不是自己? 只是任他们如何想,也只能羡慕的看着一脸喜色,手扶着腰的许婕妤,被乾清宫的人簇拥着送回了承安宫。李怀玉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太后回头看了看这些嫔妃,道,“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林清抓紧机会走到莲妃身边,与她一同往外走。走出去好远,林清才轻声问道,“娘娘不难过么?” “难过?”莲妃的脸上有些迷茫之色,“我也不知道。本来是应该难过的……可你也知道,皇上对我够好了,每个月我的日子是最多的,偏偏怀不上,有什么法子?” 157 宴席散去后 林清握了她的手,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安慰,遂只能沉默。 莲妃说完了,又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总是我自己没有那样的命罢了。皇上有了孩子,我只有欢喜的。” 从前若有宫宴,结束之时,李怀玉总是会陪在莲妃身边,与她一起回关雎宫去。今次却去了许充容的承安宫。想来莲妃心里也不痛快吧?林清想,她只是不愿让人瞧见她的悲伤。 别人有了李怀玉的孩子,她真能高兴得起来么?“娘娘何必说这种话?什么命不命的,你还年轻,这才一年多呢!别人不也没有么?子女是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便有了。” 莲妃闻言这才笑道,“你说的是,倒是我狭隘了。若我能有一个和他的孩子,便死也值了。”她说着,脸上出现了一种温柔的向往之色,让人忍不住为之沉迷。 林清却看得暗暗皱眉。爱上了皇帝,便是这样的结局么?说来,李怀玉对莲妃的确是够好,但他始终是个皇帝,要为国事操劳,要平衡前朝与后宫,要雨露均沾,要绵延子嗣……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游走于各种各样的女子之间。可她却只有他。 这样苦苦等待的爱情,最伤人。但她不敢劝,也不能劝。对莲妃这样的女子来说,一旦爱上了,爱情便就是全部。能够轰轰烈烈的爱一场,总好过空老此生。心中有一点寄托,总好过深宫寂寞。她只能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让她能够在这宫里,过得更安稳。 林清想,或许是今日的夜色太过温柔撩人,所以她竟然也有了这样多温软的心思。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原本要和莲妃说的话,“娘娘,我让香凝的话,娘娘都知道了吧?” 莲妃点头,笑道,“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相信皇上必定能够处理好的。多谢你了。”她自己也知道,这流言大约都是针对她的,所以叮嘱道,“若真有什么事,你不必管我。林清,你与我不同,你走到如今不易,别为我轻易的丢了。” 林清想说什么,但她按住了她的手,双眼紧紧的盯着她,“你答应了我。”她说。 林清情不自禁的点头。后来她想,这世上真有这种人,连她的一句话,你都会不忍心去反驳。但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去伤害这样美好的女子呢?见她点了头,莲妃才放开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好了,关雎宫与乾清宫也不同路,咱们便在此别过吧!” 林清一直站在原处看着她走远,最终没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春凝从后面走上前来道,“小主,这就回吧!” 林清回头看她,她便给林清披上了一件披风,“夜里风凉,小主也要多注意身子才是。”方才她没有等到林清,还是问了别人,才知林清已经跟着莲妃一同走了。所以连忙赶上来,“便是急着和莲妃娘娘说话,也不能这般不管不顾的。” “对不住你,我当时有些着急了。”林清冲她微微一笑,“咱们回去吧!” 莲妃说得对,李怀玉一定会处理这件事。况且,如今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也没有什么法子了。 李怀玉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林清已经准备睡了。听到动静,春凝出去看了,才回道,“小主,是皇上回来了。” 林清将方才脱下的衣裳重新穿上,一边往外走,正好看到李怀玉站在正殿门口。两个人的目光一碰,李怀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虚,忍不住别开眼。 “皇上回来了。”林清朝他招呼道,“这就要歇着了吗?奴婢伺候皇上更衣?” “不必。”李怀玉抿了抿唇,仍是不敢看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目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深意,让他——起码是此时的他——不敢触碰,不敢深入。因此便只是道,“朕还有些事要做,你不必伺候了,回去歇着吧!今儿也累了。” 林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他还会心虚,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莲妃的,这也就够了。他毕竟是皇上,她又不是莲妃,若逼迫太过,只怕适得其反。所以林清转身往偏殿走。孰料才转过身子,便被李怀玉拉住了手臂。 他似乎很是踌躇了一番,思量许久才问道,“她……她可还好?” 林清微不可查的吐出一口气,算了看在他问这句话的份上,就这样吧!她笑着答,“自然是好的。皇上有了这样的大喜事,莲妃娘娘也为皇上感到高兴呢!” “朕……”李怀玉张口欲解释,却又立即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不是莲妃。他松了手,“那就好。” 林清终是没忍住,脱口问道,“皇上可知,如今宫中传言纷纷,说什么国有妖孽,红颜祸水之类的话?” “你说什么?”李怀玉抓住林清的胳膊,将她扳了回去,“胡说八道,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林清忍着痛,咬着牙吼了回去,“又不是奴婢说的!皇上若想知道,派人出去打听不就知道了么?”她恨恨道,“皇上果真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让莲妃一人呆在关雎宫?谁知她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在哭呢?” 李怀玉闻言一怔,道,“朕去瞧瞧许充容,难道不应该么?” 是啊,难道不应该么?皇帝有三宫六院,他应该对所有的女人负责。何况那个女人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便是多花费些心力,也是应该的。可……莲妃的眼泪和悲伤,又有谁去理会呢?难道那就是应该的么? 林清不说话了。李怀玉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道,“朕去关雎宫瞧瞧。” 看着他隐入夜色之中,林清转过身,淡淡的吩咐道,“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将皇上的东西送去关雎宫呢!” …… 景仁宫。 宁贤妃在室内不停的走来走去,略微急促的步伐透露了她心中的不安,“今日之事果真成了?”声音之中,还带着许多的不确定。实是事情太过顺利,反倒让她有些不安。 “娘娘放心吧!那消息是钦天监先说出来的,那民间歌谣更是传唱颇广,谁能查出来这消息与咱们有关呢?”丹白十分耐心的答道。 宁贤妃这才露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意,“好!若是此事成了,本宫不会亏待了你!” 丹白奉承道,“都是娘娘的主意,奴婢不过是个跑腿的,哪里就说得上什么功劳了?只盼着娘娘别嫌弃奴婢才是!能跟在娘娘身边,奴婢就已经很开心了。 如今谁不知道,娘娘是皇上的亲表妹,有皇上和太后护着的!奴婢出门去,也比别人威风!” 宁贤妃露出一个笑意,继而皱眉道,“说到这个本宫就有气!皇上表哥已经许久不到本宫的景仁宫来了,你可有什么良方,帮本宫挽回表哥的心意?” 丹白心想,皇上的心可从来没有在娘娘这里过,谈何挽回呢?狂气诶这种事,她一个小宫女如何能够使得上力?只是如今还需仗着这宁贤妃行事,倒不好就拒绝她的。 她想了想道,“此事急也急不来,娘娘先将那人除去,何愁皇上不想起娘娘来呢?” “你说的是!都是那贱人迷惑了皇上表哥,表哥才会厌弃于我!哼,连跟她交好的一个宫婢,都能够住进乾清宫!呸!这回本宫必要让她付出代价!”宁贤妃狠狠道。 “是。宫里的人,奴婢也早就安排好了,看过了明日,还会不会有人羡慕她?若是千夫所指,皇上也必定不能包庇她了。何况,娘娘还有太后呢!”丹白又道。 “姑妈?她能帮我做什么?”宁贤妃皱了皱眉,她不是很愿意去见太后,明显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疏远。 丹白恨铁不成钢,“若只有别人向皇上施压,皇上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他是皇帝,想做什么不成?可若是太后娘娘开口,皇上是个孝子,必定会多想想的!是倒是偶,莲妃就孤立无援了。” 宁贤妃将信将疑,“可是太后对本宫似乎很有意见,她真会帮着本宫对付那个贱人?” “那是自然,无论如何,太后和娘娘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哪里是太后说不就行了的?娘娘只需往宫外递个消息,夫人自然会想办法入宫来说服太后了。何必娘娘自己出手?”丹白自信满满道。 “你说的是,倒是本宫想差了。”想到自己的母亲,宁贤妃立时便有了勇气。 “娘娘这就歇了吧?明儿正好去关雎宫看热闹。”丹白帮着宁贤妃铺了床,伺候着她睡下。 躺在床上,宁贤妃忽然想起今儿晚上的宫宴,又不悦起来,“这宫里人也太多了,真是可恨!” 她说的语焉不详,丹白却是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她说的是许婕妤……哦,现在要叫许充容了,许充容这一胎来得太是时候,也不知如今这宫里多少人揪着手帕难受呢! 她轻手轻脚的往外走,爬上外间的绣榻,闭着眼睛想,觉得可恨才好!这样你才会有动力去做坏事。怕只怕你不够狠,不然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158 流言四处起 第二日林清是被春凝叫醒的,梳洗过后,春凝过去问了,却得知魏总管已经连夜将皇上的东西送去关雎宫了,今日便不需林清去伺候。林清想了想,这也是应当的。她毕竟是嫔妃,而不是宫女。 若是跟到另一个嫔妃那里去伺候皇上,难免会有些膈应。哪怕那个人是莲妃也不成。 她笑着对春凝道,“魏总管考虑的甚是周到。那你去将我的早膳领回来吧,用过了早膳咱们再去。” 既然李怀玉在关雎宫的时候不适合她去,那她就等李怀玉走了再去就是了。 春凝去领了早膳回来,却是一副十分气愤的模样。林清不由问道,“一大早上了,这是谁给你气吃了?” “什么呀,要是有人给奴婢气受,奴婢哪就至于这样了?小主你不知道,奴婢去取早膳的路上,听到好些人都在说昨儿那歌谣呢!”春凝将食盒放在桌上,气鼓鼓的道,“偏生奴婢一过去,她们就闭了嘴,以为不说奴婢就不知道了呢!” 林清闻言倒是泛起了一层隐忧,“你是说,如今宫中都知道这事了?” “是,一路上奴婢就听见好些人再说。在御膳房等早膳的功夫,也听见了议论声。虽然她们不让奴婢听见,但片言只语奴婢还是能够听到的。小主,这可如何是好?”春凝问道。 “什么如何是好?”林清淡淡道,“不过是个流言,难不成还真有人当真了么?” “可奴婢听人说,这消息是从钦天监传出来的!说是钦天监的大人们说了,帝星周围出现了灾星,所以最近才那么不太平。这才有了这歌谣的。说的有板有眼的,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人不信?”春凝见她不在意,连忙焦急道。 林清此时才惊讶起来,“你说什么,钦天监放出来的消息?!钦天监的事情向来都是保密的,怎会弄到人尽皆知?”她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了,“这是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的,流言这般迅猛,那人就住在宫里,也未可知。看来又是有人不安分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可还听见那些人传了些什么?越细致越好。” “这……小主也知道奴婢如今的情形,别人必不肯告诉奴婢的。因此听得也不分明。万一漏了什么,可就不妙了。小主不是打发了香凝在外头收集消息么?不如叫她过来罢!”春凝道。 林清点头,“等不得了,事关重大,还是我过去吧!” 主仆二人急匆匆的赶到浣花轩,香凝也正急得团团转呢!“小主来了,奴婢还在想,这个消息要不要过去告诉给小主呢!实是如今传的真真儿的,让人担忧!” 林清道,“便是为这个来的,其他先不说,你告诉我,可有特意指出来,那所谓妖孽到底是何人的?” 香凝摇了摇头,“没有,还有人议论着妖孽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呢!不过如奴婢这般在主子近前伺候的,大多嘴里不说,心里已是猜到怎么回事了。奴婢想,再过一段时候,只怕这流言又要变一变了。” 林清听了她的话,眼前一亮,却按捺住没有表现出来,又问,“还有没有说起别的?” “除了说是钦天监得来的消息之外,就是宣扬这妖孽有多可怕有多吓人,有多坏了。”香凝一边回想一边道,“对了,奴婢之前不是说这消息只有小丫头们知道么?如今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听说是景仁宫传出来的消息呢!” 景仁宫!林清咬牙,“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如何能确定是景仁宫传出来的?” “有人瞧见景仁宫的小丫头凑在一块儿说话,最后被大宫女责罚了呢!如今小丫头们在一块儿,还能说什么?再者说,也不至于罚的这样很,竟是每人打了三十个嘴巴子,如今已是连人都不能见了。因此那大宫女又去内务府要人,这才传出来的。”香凝道。 春凝听了这话,打趣道,“如今香凝也能独当一面了,分析的头头是道呢!” “春凝姐姐又打趣我!”香凝脸一红,却又期待的看向林清。林清遂点了点头道,“是不错。还有别的么?” 香凝摇了摇头。林清想了想,开口,“等不得了,咱们这便去关雎宫吧!最好皇上还未上朝才好呢!” “不是说这会儿咱们过去不方便?”春凝有些踌躇。虽则小主和莲妃的关系好,可是一大早皇上还在的时候就上门拜访,任是谁都会误会的吧?万一小主与莲妃有了嫌隙,就不妙了。 林清笑道,“顾不得了。还不知能不能赶上呢!”不过心里到底还是顾忌,又朝香凝道,“你挑一盆花,送去关雎宫,我们跟在你后面就是了。若是皇上在,你就赶快出来。若不在,你就留在里头吧!” 香凝点了点头,果真挑了一盆花,往关雎宫而去。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提脚跟了上去。春凝在一旁,心中虽有许多的疑问,但却也知道这不是问话的时候。 走到半路,却听得花丛后面几个宫女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说话。一个道,“真有妖孽么?” 另一个声音爽利的嗤笑,“哪有那么多妖孽?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作乱呢!也就糊弄傻子罢了!” 林清听她说的有趣,不由停住脚步,会心一笑。这宫女倒是个难得有见识的。在人云亦云的时候,能够看出来这不过是有人在后宫搅风搅雨。也不知是哪宫的宫女? “惠儿,你胡说什么呢?谁是傻子啊,你说清楚了!”又有一个宫女薄怒道。想来是妖孽说的支持者了。 那叫惠儿的轻笑一声,“嗤……又不是说你,你急什么?别管有没有妖孽,想来也害不到咱们这等人身上,想那么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还是赶紧做事才是正经!不然待会儿充仪娘娘发起怒来,可没有妖孽来救你们!那我可不管。” “说的是,娘娘的脾气是越来越大的。咱们还是快些摘好了花,赶紧回去罢!”最先说话的那一个道。 林清暗自点头,看来是云充仪的宫女了。四品往上,每个位分都只有一人,说到充仪,自然就是曾经得了皇太后青眼的云充仪了。她住在景仁宫,她的宫女们说起这个,倒是并不奇怪。 不过,可惜了这个丫头了,跟了那样一个主子,也不知日子过得如何? 春凝在一旁瞧着,笑问道,“小主可是起了惜才之心?她也不过是个粗使的,若喜欢,就要了来也没什么的。” 林清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放心吧,就再来十个八个伶俐的,也越不过你去!况且再机灵也没用,云充仪的宫女,你家小主是不会要的。走吧!” 春凝垂下头,心中暗自高兴,看来小主这是将她当做心腹来看待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到了关雎宫门前,林清站了一会儿,都未见香凝出来,便往里走。她与莲妃相熟,关雎宫也是常来的,所以也没有人上来拦她。 进了院子,便瞧见莲妃正在看香凝方才送来的话,香凝站在一旁,正笑着说什么。 “你来了?今儿怎的这般多礼,又是送东西,又是亲自上门的?”莲妃见了她,便笑着放下手中的花,净了手,这才迎了过来,“你种的花儿怎的瞧着比御花园的还好些?” 林清只是笑,莲妃又道,“瞧我,这是你的看家本领,自然不能随意说出来,是也不是?” 林清心知她是在玩笑,并不是真要知道,所以也不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皇上上早朝去了?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说着又笑,“也罢了,让她再得意一日就是!” “怎么了?”莲妃不会认为林清是来抢皇上的。这也可以解释香凝送花过来的举动了。为林清这样的细心感动,她脸上的笑意也十分柔和,“可是又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林清示意香凝来解释,“她知道的最清楚,你有什么,便都问她罢!” 香凝便将宫中的流言与自己的猜测都说了一遍,林清又道,“原以为这事虽然棘手,但也没什么。可若是钦天监出头,那就难了。”她虽不信,但古人是十分相信天意之类的东西的。 莲妃也有些惊讶,笑道,“倒真是好盘算,也不知她们每日里折腾这些事儿,累也不累?” “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儿打发日子,总好过镇日枯坐?”林清也跟着调侃了一句。又道,“怕是待会儿就有人过来瞧娘娘的笑话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对方没有明着指出来,咱们就不能站出去承认。娘娘只怕要受些委屈了。” 莲妃摇了摇头,“你当我没有受过委屈不成?这有什么呢?在这宫里,遇到这些事儿,都是迟早罢了。况且我能有你这么个人为我奔走,已是天大的福气了,怎能强求别的?” 不被人喜欢,对她来说,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林清为何偏偏喜欢自己,但她很感激。 “你能想通就好了,我就怕你一时难受,忍不住就坏了。毕竟她们也不会直说,大抵是冷嘲热讽,就盼着你自己站出去,承认是那妖孽呢!”林清道。 莲妃忍不住笑,“我只当是听不懂就是了。”从前她是真听不懂别人的冷嘲热讽,还郑重的向别人道过谢,当时对方的表情,那可真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笑得很! “也好,你若真能当做听不懂,只怕她们反而能被气得够呛!”林清也想到了这一点。 说真的,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莲妃跟“木兰”这两个字,其实还是挺配的。起码她没有哭。 159 相约来看戏 事情没有出乎林清的意料,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人送来了帖子,是于贵妃邀请嫔妃们一起到御花园赏花。莲妃手抚着做工精致的帖子,回头笑问道,“咱们去么?”并不避讳于贵妃送来的人。 林清上前来道,“去,怎的不去?于贵妃娘娘如今是六宫之首,特意下帖子请人赏花,怎可不捧场?”又问那人道,“有没有本小主的帖子?” 能与莲妃笑谈无忌的小主,宫中无人不知。便是那人这般谨守礼仪,也忍不住抬头偷觑了一眼,忙不迭的道,“回这位小主的话,这个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来给莲妃娘娘送帖子的。” “这么说,便是没有了?”林清一点儿不顾他的脸色,直截了当的道。他这般推脱,必是因为没有的缘故。不过也是,如今自己住在乾清宫,傻子才会往那里送帖子呢! 因此林清的态度很好,“本小主知道,你家娘娘也是顾忌着本小主住在乾清宫,这才没有送帖子来的。不过本小主是不会介意的。你回去就跟你家娘娘说,本小主到时候和莲妃娘娘一同前去就是了。想来她应该不会将本小主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拒之门外罢?” “不会不会!”对方伸手抹汗,这林小主真是够厉害的,难怪能不声不响儿的就住进了乾清宫呢! 将人打发走了,莲妃才笑道,“你何苦如此?”她是知道林清在众人面前可以藏拙的,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单凭着住在乾清宫这一点,她便不会被人看轻了。 既是如此,就不必争着表现自己了。免得到最后,好处没有,还被所有的嫔妃惦记着灭掉。 然今日,为了能够分去自己身上的压力,却主动站出来挑衅。想来这人回去一说,于贵妃的注意力多少都要分一点在林清身上,由她带头,别人也不会特别的注意到自己了。这般用心良苦,却是让莲妃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林清待她,实在是很好。 林清毫不在意的一笑,“这有什么,早晚的事罢了。你以为她们就不想折腾我么?不过是因为你挡在了前头罢了。一样的道理,你也别看的仿佛占了我的便宜似的。有你在,我才能这般安稳的过下去呀!” 莲妃便不再说。有些话,自己知道了就是,并不需要说出来。 于贵妃定的时间是午后,林清想了想,便没有回乾清宫去,只是把春凝打发了回去,“等皇上下了早朝,你就去禀报,说我今儿在关雎宫呢,于贵妃娘娘邀我们赏花,让皇上也不必过来了。” “你想将皇上引到赏花会上去?”莲妃惊讶的问道,“这……不大妥当罢?” 林清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笑,“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皇上日理万机,哪里就这般空闲了?” 春凝便问道,“那小主的午膳怎么办?” “快回去吧你!难不成娘娘这里还少我一口吃的?而且菜色比我的好多了!”林清笑骂道。 一个上午的时间,林清都在逗靛蓝和绛紫两只鹩哥,“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忍不住感叹道。说起来,靛蓝还是她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送来的呢,如今想来,只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莲妃道,“我倒不觉得,就这么过下去罢了。说来,这个冬天可是让我担心不已,靛蓝和绛紫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我险些以为养不活了呢!幸而还是过来了。” 她那两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清止不住的心惊。她本以为莲妃便是有时候不如意些,但能够与自己所爱之人在一块儿,怎么也应该过得很好才是。如今看来,却远不是那个样子。 或许每个人的喜怒哀乐,的确都只能自己去体味吧!别人瞧着自己如何?恩宠脸面一样都不少,位分虽然不高,但也没人敢看轻,还能住在乾清宫。这么荣耀,然而自己就快乐吗? 这么想着,逗鹩哥的动作也就心不在焉起来,不妨被绛紫啄了一口。她“嘶”了一声,连忙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瞪着绛紫,“连你也欺负我?!” “欺负,欺负!”绛紫却是在笼子里上蹦下窜,一边窜一边叫,让莲妃好笑不已。 用过了午膳之后,两人相携着往御花园走,不一时便到了于贵妃帖子上所写的碧桃苑。如今这时节桃花开得正好,虽然莲妃和林清都不是来赏花的,却仍是忍不住赞叹。 “要说这满宫里的花,就数这桃花开的最是繁丽热闹,赏花也最妙不过了。”莲妃道。 林清点头,“所以于贵妃娘娘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呢!这点子也想得好,将几案都放在桃花林之中,如此想必当能更好的感受桃花之美。只怕等这宴席散了,众人还能带着一缕桃花香气回去呢!” “能得林宝林这般赞叹,也就不枉本宫这一场布置了!”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林清回头,便见于贵妃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宫装,头上戴的是一式三支的桃花钗,那桃花仿佛活了似的,却是用粉色的宝石雕刻而成,与眉间一朵盛开的桃花遥相呼应。 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整个人亭亭的站在那里,让人忍不住惊叹,好一个桃花仙子! “娘娘这一身装扮,真个别出心裁,只怕今日无人能出其右了。”莲妃轻柔的夸赞道,不忘朝她行礼。 “莲妃妹妹不必拘礼,本宫也是瞧着这桃花开得好,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装扮来的,不污了你们的眼,也就是了。”于贵妃笑着道。能够得到容颜绝世的莲妃的称赞,在某个方面胜过她,对于贵妃来说,是十分得意的。所以她心情好多了。 见林清站在一旁,便道,“本来也准备了林宝林的帖子,只是不知林宝林爱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所以本宫就没让人送去,林宝林莫怪。幸而你与莲妃妹妹一同来了,不然本宫真是过意不去。” 林清听她的话还算客气,也就笑道,“并不是娘娘的过错,乾清宫里不许随意传递消息。不然嫔妾是十分想与娘娘们说说话儿的。若于贵妃娘娘日后还有帖子,便送去莲妃娘娘处,也是使得的。” 虽然说得是类似于炫耀的话,但因她的态度,所以于贵妃倒是没有反感,而是多看了她几眼,心想,可惜了这么个人,竟是牢牢地绑在了莲妃的船上了。从前还想着将人拢过来,如今瞧着,只怕是不成了。 遂也就将这想法抛开了。毕竟她身份尊贵,想要依附的人许多,又何必在意这么一个呢? 又说了一会儿话,净月过来找,于贵妃便告罪去了。 林清和莲妃便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来,莲妃还笑道,“这法子倒是巧妙,如此一来,也就不拘身份了,如平常宴会一般,分成三六九等,真是让人生厌。如今这般,咱们也可说话。” 林清倒没什么感觉,高位嫔妃的位置是固定的,但低位嫔妃,只要不逾越了,还有些选择的余地。况且林清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交情,所以也就没有跟她们说话的兴致。不过如今能和莲妃坐在一处,倒的确不错。 她可没有忘记,今口口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一会儿,果然宁贤妃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这不是莲妃妹妹吗?妹妹今儿来得倒早。” 莲妃和林清忙起身给她行礼,“宁贤妃娘娘身份贵重,本就该最后一个到的,妹妹们早些来,也好欢迎娘娘。” 别说,宁贤妃今日打扮的够出彩的。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唐装,胸前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头发高高挽起,妆容又突出了红唇和大眼,整个人看起来冶艳无比。好看是好看,也足够抢眼,却是不够端庄。 须知她是皇上的嫔妃,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上的脸面呢! 林清记得,从前的宁贤妃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张扬跋扈,但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虽然喜好红色,却从没做过这般冶艳的打扮。也不知她今日是个什么心思。若是让李怀玉瞧见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林清暗暗叹息,果然逆境使人变态么?好好一个人,受了几次打击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什么身份贵重,不过就是个虚名儿罢了。哪里及得上两位妹妹,圣宠隆厚呢?”宁贤妃道。 此时于贵妃也赶了过来,见了宁贤妃的装扮,暗暗皱眉。本来她的打扮与今日的一切都很契合,让人眼前一亮。可是宁贤妃这正红的颜色一出,却是显得她轻浮了。 要知道后宫位分最高的是她于贵妃,而不是宁贤妃!认定了宁贤妃是来抢风头的,于贵妃便也不客气了,“不是本宫说,宁贤妃妹妹这一身,还是尽快换了的好。” “怎么?于贵妃姐姐不喜欢本宫的这一身衣裳?要知道这可是花费了很大的价钱才弄来的呢!” “倒不是本宫不喜欢,只是不合规矩。宁贤妃妹妹也知道,这正红,向来只有正妻才能穿。在咱们宫中,就只皇后能穿。如此,宁贤妃妹妹穿着这一身,岂非有逾越之嫌?姐姐也是好意,这才提醒你,望宁贤妃妹妹三思!”于贵妃道。 宁贤妃自己会不知道这个规矩么?她就是故意的!她要让人知道,她虽不是皇后,但背后有了承恩公府和太后撑腰,那她就谁也不怕,便是皇上,也不好因此就随意的责罚于她。所以听了于贵妃的话,她只是冷笑,“这是妹妹的事,就不牢于贵妃姐姐操心了。毕竟,姐姐可也没什么资格管这事,不是么?” 林清在一旁听得好笑,不由伸手碰了碰莲妃,冲她使了个眼色。莲妃也跟着笑了。这来看她笑话的人自己吵起来了,她这个正主儿却坐在一旁看戏,真不知这两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她们怎么想,有免费的戏看,莲妃自然是乐意的。 160 冷嘲与热讽 谁知于贵妃到底有些见识,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今日本末倒置了,哂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姐姐多管闲事了。”反正不与她有什么关系,该说的话都说了。 宁贤妃仗着与皇上太后关系亲近,不将自己这个贵妃放在眼内,也是有的,想来皇上也不会因此怪罪自己。 宁贤妃这才冷哼一声,转过身来瞧着莲妃道,“莲妃妹妹也觉得本宫不配穿红?” “怎会?”莲妃轻笑道,“宁贤妃姐姐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种事,本宫说了也是不算了,须得去问皇上呢!” “又不是叫你允准我穿红,想来你也没那个资格!不过是让你评一评罢了,本宫可是今日嫔妃之中最好看的?”宁贤妃冷冷打断莲妃的话,问道。 莲妃微微一愕,转头去瞧于贵妃,“这话本宫可不敢说,于贵妃姐姐和宁贤妃姐姐各有千秋,本宫也断不出。” 宁贤妃不理会她,盯着林清问道,“你呢?你也觉得我们各有千秋?我听说你人很聪明,又会说话,又有手段,这才笼络了皇上,住进了乾清宫。想来这点眼光也是有的吧?你倒是说说,本宫与于贵妃姐姐今日的打扮,谁更胜一筹?” 林清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了话题,盯着刺史问了。但这种找麻烦的事儿,她自然不会往身上揽,“宁贤妃娘娘谬赞了,嫔妾最是蠢笨的,哪里会说话呢?嫔妾只是觉得两位娘娘都好看的紧,若要叫嫔妾分个高下,却是不能了。” “这不是挺会说话么?还谦虚什么呀?!你是不是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于贵妃娘娘,所以才不说实话的?”宁贤妃却并不满意,咄咄逼人的追问。 林清始终觉得她有些好笑,便是真的在这事上争出来结果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正在为难之时,却听身后有人柔声宽解道,“宁贤妃娘娘这话,嫔妾却不能赞同。任是谁妆扮的再好看,到了莲妃娘娘面前,也要黯然失色的。莲妃娘娘才是这场上最好看的才是。既是如此,宁贤妃娘娘,自然不必再争了。嫔妾说的可是?” 众人惊讶的回头去看,原来说话的却是颇得皇上宠爱的慧美人。宁贤妃听了这话,怒不可遏的瞪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嫔妾说,莲妃娘娘乃是宫里最美的女人,这话可有错?”慧美人不闪不避,迎着宁贤妃的目光道,“所以宁贤妃娘娘当真不必为了这等人人皆知之事,追问为难别人,须知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嫔妾这般说实话的。” 虽然她是在为自己解围没错,但林清还真是高兴不起来。她与温婉儿交集不多,从前倒是听佩服她,目标明确,也豁得出去,最重要的是结果也不错,在宫里也算是站稳了脚跟的。 只是没想到,她可真会说话,这哪里是为自己解围?分明是祸水东引之道罢了!难道莲妃在宫中已经这般惹人眼,需要所有嫔妃联合起来抵制了不成? ——不过,说起来,这慧美人在莲妃入宫之前,倒的确是恩宠有加,莫非如今被分薄了不少,有怨在心? 不过倒是的确要让人佩服她的勇气,竟然敢当着宁贤妃的面这样说话。 也不知她是太聪明看透了皇上的心思,还是觉得自己有了恩宠,所以无所畏惧呢? 宁贤妃听了她的话,冷笑着回头看了莲妃和林清一眼,道,“莲妃妹妹容貌冠绝,这事人人都知道,本宫问的,是今日的装扮,你莫不是听差了?还是耳朵真这般不好使?要不要本宫派个人,将方才之事说与你听呀?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宫?来人,给本宫掌嘴!” 她身后便站出来一个嬷嬷,“啪啪”打了慧美人两个耳光。似乎没料到宁贤妃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就大人,慧美人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了。捂着脸没有再说话。 林清心头暗暗叹气,所谓天要让其死亡,必先使其疯狂。现在宁贤妃大约就是在那个疯狂的时候吧?可惜了慧美人,以为能够挑拨宁贤妃对莲妃的怒意,却不料触怒了宁贤妃。 两耳光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没脸,这以后他如何做人? 其实也是慧美人对情势的估计错误。李怀玉的后宫建立的时间太短,能够参照的东西也不多。至今为止,嫔妃受过的处罚,不是禁足就是罚奉,最严重的也就是林清被掌嘴二十。 但那也是去慎刑司受罚的,所以慧美人才敢出头,却没想到宁贤妃能够这般不管不顾,。 打完了人,宁贤妃便不在意的回过头来,看着林清道,“你也和她一般,觉得本宫是在为难于你?” “嫔妾并没有这么觉得。”林清淡淡道,“虽然十分感激慧美人帮着嫔妾说话,但其实不必。宁贤妃娘娘问话,嫔妾自然是要答话的。只是嫔妾蠢笨,着实分不出宁贤妃娘娘和于贵妃娘娘谁的妆容更好罢了。譬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无法比较。” 她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慧美人一眼,想要祸水东引,也要先问问自己是不是愿意! “你倒是会说话,这么说来,本宫还真不能为难你了。怪道能够住进乾清宫呢!”宁贤妃懒懒的说了一句,便转回头去看莲妃,“她虽然没眼色,不过说的却是不错,莲妃妹妹这般姿色,宫中无人能及。也罢,本宫在你面前说这些个,真是班门弄斧了。” “宁贤妃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听了,真是惶恐。”莲妃笑着答道。 宁贤妃眼睛一转,笑道,“这话本宫可不信,若不是今儿于贵妃姐姐邀了你来,本宫等闲却是见不到妹妹的。” “是,妹妹也十分感谢于贵妃姐姐给妹妹发了帖子呢!姐姐也知道妹妹的性子不爱出门,若非来了这里,却是不能跟姐姐一处说话了。”莲妃道。 她态度恭谦,一让再让,却是令宁贤妃越发的不忿,袖子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面上去还要装出春风拂面,“是啊,妹妹也该时常出门走动才是。今日本宫出门时,便听了个十分有趣的故事呢,不知莲妃妹妹可曾听过?本宫说与你听可好?” 来了!林清在桌子底下伸手握住了莲妃的手,听见她强笑道,“应是不曾吧!” “唉,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国中有妖孽横行,所以今年天时反复无常呢!”宁贤妃叹道。 自有那接话的人等在一旁,待她说完了,便接道,“宁贤妃娘娘说的是,嫔妾也曾听过这话呢!还编了个歌谣,说是‘去年没冬天,今年没春天,国之有妖孽,天长乱时节’。如今外头皆是传言纷纷,也不知是真是假,又到底怎么回事。真是让人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是真龙天子,整个宫中有皇上庇佑,谁还能出事不成?”林清淡淡道。 那嫔妃横了她一眼,终是顾虑她的圣宠,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且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便退了下去。 宁贤妃笑道,“虽然如此,但听说这事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只怕这回有些棘手呢!” 嫔妃之中,有没有听过此事的,有听过但只当谁传言的,但如今听了“钦天监”三个字,便当即重视起来。毕竟这钦天监是国家专司这些事务的部门,平日里神秘之极,也甚少说话。他们既然这般说了,想必这事便是真的了。 更有那通透的,目光在莲妃和林清身上一转,忍不住道,“可不是,帝星周围有灾星,正应了妖孽横行。” 此言一出,当即便是一静,继而又热闹起来。林清抬眼见众人皆是议论纷纷,还有那不懂的,有人凑在她耳边一说,便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莲妃在宫中当真是孤立无援,当此时候,叫你过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话。 她目光转到于贵妃身上,便是一顿,接着笑着开了口,“这些事,原本嫔妾也不该说。只是传言毕竟是传言,咱们身为皇上的嫔妃,若也跟着说起来,倒是不太妥当。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不好。于贵妃娘娘,您如今是六宫之首,不知嫔妾说的可是?” 这些嫔妃正是要趁着皇上不在的时候,冷嘲热讽,听到林清这话,不单没有收敛,反而议论的更加热烈。于贵妃也笑着道,“林宝林你的心是好的,但本宫想,不过是大伙儿聚在一处,随意说说话,皇上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况且……”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眼睛在四周扫了一圈,才道,“如今皇上大约正是焦头烂额之时,想必诸位妹妹,也不忍用这样的小事去打扰皇上,对不对?” “那是自然,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就至于这样了呢?”一向紧跟着于贵妃脚步的符修仪表态道。 宁贤妃和何淑妃却是坐在一旁,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让于贵妃长脸的事,她们怎么会参加? 于贵妃却主动开口问道,“宁贤妃妹妹和何淑妃妹妹想来也是这般认为的吧?” 何淑妃笑而不语,宁贤妃懒懒道,“便是告诉了皇上如何?总之这话不是本宫说出去的。况且,就算是本宫说的,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将本宫怎样。” “哦?朕怎么不记得,朕曾经这么纵容过你?”突然一个醇厚的声音插进来,让众人皆是一愣。抬头看去,却是李怀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桃花树下,也不知听了多少去了。 161 林清献计策 “皇上!”或是没料到如今这时候,皇上还会特意过来,嫔妃们便都暗暗惊讶,一边行礼请安,一边却是偷瞄于贵妃的脸色,却见她也是一脸震惊与不解,想来也不知皇上会来。 于是那目光又转到了莲妃与林清身上,猜测的意味更浓。莫非皇上竟又是为了她们而来的? 果然李怀玉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径直走到了莲妃身边,柔声问道,“你可还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说这话时,他锐利的目光在桃花林中扫过,一个人都没有漏掉,让方才说话奚落莲妃的人都暗自心惊。 莲妃笑着摇头,“哪里会有人欺负臣妾?不过是姐妹们在一处说说话罢了。成日呆在关雎宫,也闷得很。” “你既喜欢,那就时常出来就是了。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你。”李怀玉的声音越发低下去,呢喃着似是情话。 林清站在一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尴尬。只是这时候若是走动,只怕更惹人注目,也只好忍了。 李怀玉安抚了莲妃,这才抬起头道,“这桃花缤纷的景色,倒确实不错。你们继续罢,朕不过是听说你们再次宴饮,所以才过来凑热闹罢了。若是众位爱妃觉得不自在,朕这便离开吧!” 说着便牵起莲妃的手往外走。林清踌躇了一番,见莲妃回头看,便快步跟上去了。 一路上那两人在前头卿卿我我,她只能在后面抬头望天。不过心里还是很替莲妃高兴。 ——她毕竟与自己不同,自己入宫,是另有目的,而今争宠,也只求自保。可是以莲妃资质,若不去争,只怕在这宫里,早被人吃了。如今李怀玉这般在意她,自然极好。 何况,林清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莲妃是爱着李怀玉的。没法子让那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只有自己一个。那么,能够得到他的真心,也算是不错了。 又走了一会儿,瞧见是去关雎宫的路,林清连忙上前道,“皇上,奴婢回乾清宫还有事,这便告退了罢!” 李怀玉倒不是忘了林清的存在,只是如今他对林清的感觉,就如同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好比你喜欢一个钱包,在这钱包面前跟男朋友亲热,也不会有任何障碍一样。在林清面前和莲妃亲密,李怀玉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倒是林清这个“所有物”,自始至终都觉得不自在。 听到林清的话,李怀玉也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回到乾清宫,春凝连忙迎上来道,“小主,皇上今日下朝有些晚,奴婢即刻便去禀报了,不知是否及时?” “嗯。”林清煞有介事的点头,“皇上来的甚是及时,恰在莲妃被人为难的时候出现,英雄救美。想来他二人的感情,经此一事,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小主……”春凝小心翼翼的偷觑着她的脸色,“怎么莲妃得宠,小主似乎很高兴似的?啊……奴婢的意思是,莲妃娘娘得宠,应该高兴的,可是小主……唉,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林清微笑着看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莲妃得宠又不是我自己得宠,何必这么高兴?况且,皇上能给的恩宠就那么些,莲妃分得多了,别人自然也就少了,是不是?” 春凝连连点头,林清却是笑骂道,“瞧你是在乾清宫呆的时间太长,所以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从没想过要争宠。你只说,你家小主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如何?” “小主位分虽不高,但也没人敢小觑了。奴婢日常出门时,也有人招呼。”春凝想了想道。 “这就是了,我虽没有去争宠,但别人都以为我十分得宠,你可知道是为何?”林清又问。 春凝皱了皱眉,“莫非是因为小主住在乾清宫,那些人自然就认为小主十分得宠了。” 林清道,“这是一个,但更重要的是,你家小主与莲妃交好。所以每每皇上为莲妃做什么的时候,你家小主大抵都会被捎带着。外人只知得宠,哪里去管是不是沾了谁的光呢?” 可实际上,她连侍寝都不必,对李怀玉来说,只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丫鬟罢了! 春凝似懂非懂的点头,“所以莲妃娘娘才是咱们所依靠的人,她更加得宠,小主也就更加自在了,是不是?” 林清点点头,没有再说。其实她倒不是为自己的靠山更上一层楼高兴,她只是单纯的为了莲妃欢喜罢了。莲妃爱上了李怀玉,这是她早就发现的事情,然李怀玉又是个什么心思,她却不知。 如今见她二人亲近,自然是欢喜无限。能够得到李怀玉的真情,对莲妃来说,大约也足够了。 感情这样东西,林清自己是不愿意去碰的。然而能够在这深宫之中,见到莲妃这般纯粹的爱情,她却总会怀着一种成全之意。每次看到莲妃脸上出现那样柔和美丽的向往之色时,她都忍不住心酸。 她想起一句话,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她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并不代表她不羡慕这样的感情。要爱一个人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这样一辈子念念不忘呢? 春凝见林清陷入沉思,便轻轻地退下去了。 李怀玉从关雎宫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让林清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关雎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用过晚膳之后,她便去了武英殿伺候。进去上茶的时候,见李怀玉正在批折子,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难解之题似的。见林清进来倒茶,他将手中的折子一丢,泄气道,“这帮子大臣,只知道揪着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没一个能干实事的!” 如今在林清面前,他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反正最糟的模样林清也已见过,既是如此,伪装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林清也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但是并没有放在心里。 她站得近,眼一扫就瞧见了那奏折上的内容,果然还是关于那个妖孽的传言的。 林清忍不住一笑,“皇上与他们计较什么呢?若是大臣们人人都能将事情做好,也不需皇上来管理了。皇上的职责,岂不就是将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地方么?” 李怀玉闻言惊奇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个有见识的,是朕浮躁了。只是不知为何,近日总是心神不宁。” “恐是皇上太过劳累的缘故,还是应当多多歇息才好。”林清轻声说着,将茶碗奉给了他。 李怀玉喝了一口热茶,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你也说朕的职责是让百官各司其职,哪里能有一日的放松呢?” 林清默然,这时候她着实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了。不过也是从这句话之中,林清终于明白了从古至今,那么多的昏君奸臣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做皇帝的只想享受,不想劳动。 于是就将手中的权利全都交给自己信任的大臣,而自己则享受着皇帝的尊荣和奢侈。 想到这里,她脸都黑了,急忙劝道,“皇上是明君,自然勤勉些。况且如今的臣子,都是先帝朝的老臣,资历甚高,只怕也不易指挥,只能多多劳动皇上了。若是能有一批如臂使指的臣子,皇上想来应该会轻松些罢?况且皇上少年英才,这些事倒是不急于一时的。” “朕倒是忘了,你也是个女诸葛。”李怀玉轻笑一声,伸手拈起那份奏折,递给她,“那你替朕瞧瞧,这件事又应当如何处置?” 林清方才只看了一眼,其中之意自然不明白,如今李怀玉将那折子递给她,她踌躇了一番,仍是接了,从头扫过,却是见那折子十分隐晦,暗示那所谓“妖孽”就在皇上身边。虽语焉不详,但还是能够猜到,他所说的,就是莲妃无疑了。 林清笑着将折子扔回去,“皇上方才便是为了这个东西心烦?” 李怀玉揉了揉眉心,林清便乖觉的站到他身后给他按摩起来。她力气不大,但十指纤纤,与魏忠的按摩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感受。李怀玉便也没有阻止,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林清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依奴婢说,此事竟是十分容易的。” “哦?容易在何处?”其实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成国虽然没有那么严格,但这些事,也不是林清这么一个小嫔妃能够置喙的。偏李怀玉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的,问的十分自然。 林清便笑道,“自然是容易在如今谁都不知这妖孽到底是什么。” 李怀玉张口欲反驳,“他们都已经说的这般明显了,朕……你的意思是,要朕装傻?” ……为什么那么多委婉的说法你不选,非要说这“装傻”二字?林清微微一顿,仍是点头道,“是。” 李怀玉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妙啊!这班臣子最爱用的便是隐喻暗讽,反正他们也没有明确的指出来这妖孽到底是谁,朕只需装傻就是了。量他们也不敢直说出来。等朕将这妖孽找出来消灭了,到时他们确实有苦说不出了!” 他赞叹的看着林清,“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什么你都懂?” 林清心头一凛,急忙谦虚道,“奴婢懂什么了?不过是胡说罢了。皇上英明神武,才能够从这些胡说八道里想出主意来。奴婢却是不成的。” “行了!朕又没有怪罪你,何须这般慌张?”李怀玉是真的好奇,从第一次林清向他献计开科取士开始,他就隐约觉得林清不凡,但也没有深想。如今林清又帮了个忙,情势却早就与从前不同了。 他将林清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见林清这般聪敏,不仅没觉得不对,竟还隐隐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 从本质上来说,李怀玉也是个十分护短的人。 162 妖孽被诛除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份记忆,是关于童年时光的。而李怀玉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却是在年幼时随着先帝去西山围场,当时先帝英姿犹在,猎中了一头猛虎。 ——当然这其中的曲折已不可考,到底真是先帝勇武,还是另有内幕就不说了。当时那头猛虎还带着个崽子,被捉住之后,先帝便将之赏赐给了李怀玉。至今仍有大臣记得这件事。 后来先帝的身口口渐衰弱,便再没有出巡过,这也是李怀玉唯一一次出宫。而那只虎崽子,就是证物。 当然时光荏苒,当初小小的可以抱在怀中的虎崽子,如今已经长成了斑斓大虎,继承了它母亲威风凛凛的模样。而这头猛虎,就养在宫中西北角的兽园之中,是李怀玉最喜欢的一只动物。 当然,现在提起这个,不是为了夸奖这只斑斓大虎有多威风。只不过,李怀玉所选中的妖孽便是这只猛虎。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宫中能够让人闻之色变的东西太少,唯一还算威风的,便是这只老虎了。虽然李怀玉万般不舍,但最后还是选定了它。林清只能劝道,“皇上正值英年,等到朝中的事情理顺了,便能够择日出巡,到时候自己猎一头猛虎就是了。想来先帝便是知道了,也只有欢喜的。” 李怀玉抿着唇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也好,那就这么定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有无限的寂寥和悲伤之意。林清先是不解,继而便明白,他大约是想起先帝了。 说起来,皇帝这一家子人也真是够奇怪的。当年先帝二十七八才得了李怀玉这个儿子,喜不自禁,便抱到身边,一心教养。兼之李怀玉冰雪聪明,一点就通,更是让先帝疼爱不已。 他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却仍是坚持亲自教导,并且一直支撑了十几年才终于去了。 而太后呢?生下皇长子,自然是母凭子贵,在宫中一时无俩。便是为了李怀玉的脸面,先帝也要多宠爱几分,谁知她命真好,又生下了一个皇子,如此在宫中的地位更是无人能够撼动了。 好在皇后秉性娴淑,并不特别计较这些,对待她也还算尊重,这后宫才能一直平静。 然而太后将二皇子养在身边,与从没有自己教养过的大儿子却始终并不亲近。如此大儿子和父皇亲近,二儿子和母后亲近,倒是形成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平衡。而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而太后无止境的偏心小儿子,终是让李怀玉心怀芥蒂。他思念起父皇来,自然更难过。 林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退出去,将这个空间让给他一个人。 第二日林清便听说,李怀玉去兽园的时候,那只猛虎忽然暴起伤人,然李怀玉勇武过人,竟是在护卫反应过来之前,凭一己之力,将那只咬伤了他的胳膊的猛虎诛杀了。 听到这个传闻,林清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也太过夸张了,凭着李怀玉一个人就能够诛杀了猛虎?但想到当初先帝身子都那样了,还能够杀了斑斓大虎,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或许这也是李怀玉扩大宣传皇家影响力的策略之一?不知情的人听了,倒是的确会生出崇敬之心来。 不过李怀玉被抬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尽职尽责的过去照看了。且不说她的身份本就是伺候李怀玉的,单说乾清宫只有她这个主子了,便要站出来稳住局面。 到了甘宁殿正殿一看,却是众人都慌乱的挤在一处,林清连忙厉声喝道,“都慌什么?侍卫将哭哭啼啼的都带出去,太医留下,郝总管和魏总管陈姑姑留下,其余人都到外头去!” 众人正是茫然不知所措之时,见有人发号施令,便自然的遵从了。尤其是那些侍卫们,他们保护皇上不利,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责罚呢!所以此时卯足了劲儿,将哭哭啼啼的宫女都带了出去。 待人都走了之后,屋子里终于是安静了,众人都看向林清。她忍不住皱眉,“看我做什么?太医赶紧给皇上检查,然后开方子。叫外头的人备上热水,其余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魏忠便出去吩咐人准备热水,而郝佳德和陈姑姑便去帮着太医清理伤口。见众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林清这才走到门口,轻声问道,“今日负责的侍卫是哪一个?” 战在外头的人里站出来一个,跪下道,“臣没能保护皇上,万死难辞其咎……” “行了,别说废话!”林清打断他的请罪,“先告诉本小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上怎会受伤?” “回小主的话,今日皇上突然来了兴致,便去了兽园,谁知猛虎突然暴起伤人。因皇上将臣等留在外头,所以一时反应不及,竟让那畜生将皇上伤着了。好在皇上英勇,一人便诛杀了那猛虎。”那侍卫说到后来,竟是脸色通红,激动的浑身发颤。 林清无语的看着他,这才明白李怀玉为什么要这么作秀。普通人大抵是与她不一样的,对皇家会有一种崇敬的心理。林清自问,若不是穿来时就遇到了那种事,自己对皇室也会有一种微妙的崇拜感的吧? 如此一来,再听到这种“诛杀猛虎”的传闻时,这崇敬自然也要跟着增加的。 “皇上吩咐你们在外头等着的?从前皇上去兽园,也是一般么?”林清问道。 “是,那猛虎是皇上从小养着的,想来与皇上极熟悉,对皇上也十分亲昵。臣等也未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那侍卫回道。 林清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李怀玉的计策了,不是说帝星周围有灾星么?如今皇上龙体受伤,自然这灾星的名头,就要安在那猛虎身上了。 因叹息道,“怪道钦天监说帝星怎样呢?皇上如今可不就受伤了?可见天意这事,谁也没辙的。你们不必担忧,等会儿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来了,或许还会宣你们来问话的。到时候只管照实回答就是了。” 她虽然是无意出口,但那侍卫已是听了进去。自己心里也嘀咕着,今日那妖孽的传言倒是越来越猛了。皇上果然就遇到了祸事,莫非说的都是真的?那皇上将妖孽诛除,想必便能破去了吧? 林清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屋子。她该做的都做完了,如今只等着下面的人接招了。 进了内室恰好太医也诊断完毕,她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太医,皇上伤势如何了?” “无妨,皇上只是胳膊被那猛虎咬了一口,虽然看着吓人,却是没什么妨碍,并未伤到骨头。将养几日,伤口结痂了就好了。”太医捋着胡须道。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皇上浑身是血的躺着,他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今番只怕人头不保,没想到竟是虚惊一场! 林清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魏忠急匆匆的走进来道,“太后娘娘和各宫娘娘都过来了。” 众人急忙去迎,太后脚步匆忙的走进来,脸上都是泪水,一叠声叫道,“我的儿,你怎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心中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或许太后是希望皇上出点儿事的?李怀玉如今还没有儿子,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皇位会有谁来继承,简直是人尽皆知的事。 可惜了她的盘算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太医已经迎上去表功了,“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所以晕迷过去罢了。过一会儿就能够醒来的。皇上吉人天相,这伤口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好生养着就是。” 太后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一僵,继而反应过来,慢慢的将悲声收了,平静的,“那就好,那就好!” 嫔妃们跟在太后后面,她们自然是不敢如太后这般出格的,一个个虽然担心的不得了,但也努力做淡定状。莲妃更是一进来就朝林清看去,林清朝她微微摇头,示意皇上并没有什么事。 莲妃见她表情平静,这才放下心来。有那眼尖的看见了两人的眼色,便也跟着放下心来。后来听到太医的话,自然是更加松了一口气。 于贵妃柔柔的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们也想进去瞧瞧皇上,不知可否?” 太后眉头一皱,“看什么,没听见太医说么?皇上不过是昏迷过去罢了!等会儿自然就醒来了。如今还是不要去打扰皇上才是。叫个人来告诉哀家,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皇上怎会受伤?” 她眼睛转到林清身上,定住,“林宝林,你住在乾清宫,是怎么照看皇上的,竟让皇上受了这么大的伤?” 林清早知她不可理喻,此时更是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了,径自走出来跪下道,“是嫔妾的不是,请太后责罚。” “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罚人,更别说如今是在乾清宫,里面还躺着一个随时有可能醒来的皇帝。她也不是全无顾忌的。 这也是林清的机会,她连忙道,“回太后的话,皇上今日说是要去兽园,嫔妾并未随驾。听跟去的侍卫们说,皇上遣开众人,单独与猛虎呆在一处,谁知那猛虎暴起伤人,竟将皇上咬伤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手绢儿在鼻子下头一过,眼泪刷的留了下来“当时情形十分危急,幸而皇上斩下猛虎。臣妾听了,到现在这心里还仍是砰砰直跳呢!太后娘娘若有疑问,不若将侍卫宣进来问话?” 太后点点头,“嗯”了一声,自然便有人出去叫了侍卫的头儿进来。那侍卫所言,与林清听过的也差不多,如此一来,似乎也不关林清和那些侍卫之事了。 只是太后心里堵着一口气,便下定决心要处罚这个林清,也好让后宫诸人,以儆效尤! 她盯着林清,正要开口,听见身后珠帘一响,李怀玉已经走了出来,沉声道,“母后,此事与别人无关。据钦天监说,有灾星犯帝星,儿子才有此劫。如今那妖孽已被儿子诛除,日后自然事事顺遂。” 163 一波还未平 李怀玉此言一出,殿中众人俱都色变。那些不知情的,是为此而欢喜。这几日传言甚嚣尘上,宫里宫外都是人心惶惶,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谁也不能不担心。 但如今皇上既这么说了,她们自是相信的。虽说皇上受了伤,但瞧着精神也好,想必并没有十分严重。 至于那知道内情的,莫不眼神怪异的瞧着莲妃娘娘,心中揣测这到底是皇上碰巧儿遇到了,还是特意如此,好为莲妃解围?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这莲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怕更高。 便有人暗自琢磨起来,这莲妃恩宠日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着意结交的。可惜了,倒是便宜了林宝林这个奴婢出身的,竟是走了条近路,只怕将来反比她们都走得快些。 太后瞧见皇上出来了,连忙走过去,轻声斥道,“醒了也要好生歇着,怎的又出来了?” “母后在此,儿子怎能安枕?”李怀玉笑着答,“况且又不是什么大病,儿子知道轻重的。母后且安心。” 太后方才点了点头,转头瞧见林清还跪着,便道,“跪着做什么?起吧!哀家也不过是担心皇上,这才多说两句,你也莫往心里去。日后伺候皇上,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林清恭谨的应道。反正不管说什么,只一律应下来就是了。 她站起身之后,后面有人伸手扶了一把,察觉到一缕幽香,林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莲妃竟已走到了她的身后了。这是怕她跪的时间长了,站不住吧?她微微侧头,便见莲妃的双眼仍是注意着李怀玉的方向。 这样的时候,还记得要扶自己一把,总算她也没有白费那许多心思了。 既然皇上已经醒来,而且瞧着没有大碍,太后便也没有多留,交待道,“虽则不是大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这几日便好生歇着吧!哀家回去之后,必定在佛前为你多念几篇经文,保佑你早早好起来才是。” “这倒是要多劳母后了,儿子真不知说什么好。待儿子好了,奉母后道大禅源寺去上香礼佛吧!”李怀玉笑着道,“母后也许久没有出宫了,都是儿子的错。” “不拘在哪里,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母后年纪大了,也不像年轻时爱出宫了。况且礼佛只在心诚,在宫中也是一般。你倒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太后笑着道。 太后年轻时最爱跟着先帝出巡,是以才有此说。母子两个闲话了一番,倒是将之前的生疏隔阂都去了不少。 待太后离开之后,有眼色的嫔妃也相继告退了。反正留下来皇上也瞧不见她们,不过徒惹人厌罢了。 剩下来的,便是那些高位嫔妃。宁贤妃恨得牙痒痒,此时已是将手中的帕子揉做一团儿了!可恨皇上竟包庇这个贱妇,自己的安排全都白费了!却仍是扯出一抹笑,道,“皇上吉人天相,没有大碍,真是再好没有了。臣妾在宫里听到消息,几乎没昏死过去……” 她絮絮叨叨,仿佛瞧不见李怀玉脸上的不耐似的。于贵妃看了一会儿戏,这才开口道,“宁贤妃妹妹的担忧,本宫是理解的。不过如今已经瞧见皇上好端端的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宁贤妃一口气堵在嗓子里,瞪了于贵妃一眼,终是瞧出了李怀玉的不悦,并没有没完没了,“本宫也不过是担忧皇上罢了。不似于贵妃姐姐,能够泰然处之!” “皇上,还是进去躺着歇会儿吧!”趁着她们说话这会儿已经走到李怀玉身边的莲妃,才伸手一扶住人,李怀玉就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她这才知道,方才李怀玉与太后谈笑自若,竟是强装出来的。便忍不住道。 李怀玉此时面色有些发白,却仍是坚持道,“无妨,朕不过是被咬了一口,没什么大碍。” 林清默不作声的走到另一边,替莲妃分担了一半的重量,两人扶着李怀玉进了内室。于贵妃,宁贤妃和何淑妃连忙跟了进来,乱糟糟的问道,“皇上如何了?”“皇上怎么了?” 李怀玉眉头一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回去吧,在这里呆着也没事。朕已经无碍了,得闲再去看你们。” 皇后丧既然已经这般说了,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心中不忿,但她们还是告辞离开了。 内室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林清小心的扶着李怀玉倚在床头上,尽量不拉扯到伤口,一边小声道,“皇上也是逞强,何必要走出去呢?只要您醒了,众人必要进来探望的。到时太后娘娘也就顾不得奴婢了。” “并非为你。”李怀玉淡淡道,“朕确实没什么事,不过是一个小伤口罢了。哪里就要这样?” “小伤口!”林清瞪眼,“小伤口会晕过去给人抬回来么?”李怀玉身上的衣裳她又不是没瞧见,沾满了血,那要流出多少血才能将衣裳都染红了啊! 莲妃并没有照顾过人,便站在一旁看着,此时也道,“臣妾都瞧见了,衣裳都染红了。皇上也着实逞强了些。那猛虎再如何呢?让侍卫们除了也就是了。什么都比不过皇上的身子重要!” 林清倒是知道李怀玉的打算,不过她也觉得李怀玉太过托大,“皇上便不为自己,多为宫里的娘娘们想想罢!” 就算是那猛虎是许多人一块儿杀死的,传出去别人也只会注意到李怀玉这个皇帝。他这般拼命,着实是太过了。不过她却不知,这都是李怀玉算计好了的。 若是能够轻易除去,怎么能算是“妖孽”呢?如今伤了皇上,便不是,也要是了! 因此李怀玉听了她们的话,只是笑,也不辩解,也不答话。林清看他精神着实不好,心知这是失血过多,便道,“皇上睡一会儿吧!奴婢去让小厨房熬了厚厚的粥来,好生补一补。” 心里却在盘算着都有些什么补血的东西,定要去弄来给李怀玉吃。还得让太医开个方子,千头万绪。 见莲妃一脸担忧的看着李怀玉,想想应该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便道,“奴婢还有些事要问太医,娘娘在这里陪着皇上罢!”说着便退了出去。 跟太医说了要补血的方子之后,太医的神色也有些古怪。林清知道,女子气虚血弱,宫中娘娘众多,其实太医们最拿手的便是这些方子了。只是想到这方子开了是要给皇上这个大男人用的,便觉得压力很大。 因此十分贴心的道,“大人放心就是,奴婢不会出去说这是补血的方子的。”别的都不说,若是李怀玉知道自己吃的是宫廷秘方,专给嫔妃补身子用的,只怕就要暴跳如雷了。 那太医煞有介事的捋着胡须,笑吟吟的看了林清一眼,这才点了点头,提笔写了个方子。 林清欢喜道,“大人医术高明,必定步步高升的!”然后才笑着将人送走了。 那补血的方子,林清也不敢给别人拿着,便嘱咐春凝每日里看着熬好了送过来,她端进去给李怀玉吃。反正都要用药,李怀玉不问,她也不说,便没人知道其中关窍了。 送走了莲妃,李怀玉才对林清道,“你去武英殿,叫人将折子都给朕送到这里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敢让林清去拿奏折。这奏折都是有专门的人运送的,便是郝佳德魏忠这等贴身伺候的,等闲也不能得见。 林清忧愁道,“皇上伤着的是右臂,如今连折子都没法子批了!” 李怀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从前先帝重病之时,折子都是于丞相批阅的,只不能用朱批罢了。只有重大事件,才会上奏圣听。”说到这个,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林清知道,他大约是想到了于丞相在朝中对自己的种种阻挠了吧?尝过了权势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将权力交还?便是现在,李怀玉在朝中也不能随心所欲,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按照旧例在做。说是先帝的政策,其实都是出自于丞相之手。 林清想,他大约也会招一个人来帮他批折子,也就放下心来了。 李怀玉的动作很快,不到一日的时间,宫里宫外的流言便都变了。说是妖孽化身为虎,意欲伤害皇上,结果皇上大发龙威,将猛虎诛杀。一时之间,李怀玉在民间的声望变得更高。 便是钦天监,迫于舆论的压力,也立刻将“灾星泯灭,帝星闪耀”的说法扩散了出去。 大臣们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传言的,况且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什么老虎。只是如今流言已破,他们也没什么理由拉着皇上非要继续折腾。尤其是现在皇上称病,根本就不上早朝,上的折子又全部留中不发。大臣们见势不可为,也就渐渐的偃旗息鼓了。 莲妃也是直到此时,才知李怀玉此举,竟是为了自己。不由感动的眼泪汪汪,又来甘宁殿哭了一回。 不过林清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因为她哭过之后,和李怀玉的感情,似乎比从前更好了。 莲妃也向林清透露道,“皇上前儿还让我给他生一个我们的孩子。林清,你说我真能有个孩子么?” “说不定你肚子里现在就已经有了呢!”林清笑道,“这种事不必着急,越急越没有,顺其自然就是了。” 莲妃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想有个我和他的孩子。他这般待我,我真不知……” “皇上待你好,又不是为了你能够回报。况且你待他难道就不好了吗?你也是想得太多。”林清道。 莲妃的眉间染上一抹清愁,“是啊,明明是这样好的日子,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总是不安,总是会莫名的有些难过。真真是怪事了。” 或许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习惯了东想西想吧,林清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便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安慰莲妃是李怀玉的活儿,她要是抢的太多,反而不美。 164 状元秦玉笙 “这花不能放在窗口,不然风吹过来的时候,味道太浓。但也不能放在偏僻的角落,不然便失去了作用,明白了?”林清将手中捧着的瓶子交给小宫女,便欲离开。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眼睛。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眼花了,然而对方似乎与她一般无措,怔怔的与她对视,两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她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而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连忙顿住脚步,然而视线还是跟随着那个人,难以收回。 似乎是她的动作惊醒了他。她看见他微微侧头听着郝总管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往这里看了一眼。 林清定了定神,走过去,却正好听见殿内传来李怀玉的声音,“嘉宾?”这声音是他一贯的柔和,却如响鼓一般,在林清的耳边重重的响起,让她在一惊之后,立即回过神来。 而对方也在这时抬脚进了甘宁殿,再没有回过头来。 “林小主,皇上这有事儿呢,你……”郝佳德这才出声招呼她,“若有什么事,还是让奴才转告吧!” 林清转过头,视线越过垂花门,便能够看到自己所居的甘宁殿偏殿。她神色怆然的道,“不,我没什么事。” “郝总管,刚才进去的那人是谁?”她没话找话的问,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张皇。 郝佳德往殿内看了一眼,笑道,“哟,倒是咱家忘了,林宝林不认得。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秦玉笙!啧,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听说他只比咱们皇上大了两岁。不到二十岁的状元郎!听说他尚未成亲,如今京城里的小伙子都娶不着媳妇儿了!” “是吗……”林清呢喃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状元郎,原来他是新科状元! 也是,从太后寿宴开始,自己一直搅在关于莲妃的流言之中,所以对朝堂之事,倒是少了几分关注。原来今年的殿试已经过了,而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是啊!”郝佳德却没有瞧见她的脸色,笑道,“这位状元郎可了不得,三元及第,咱们成国立国百年,这可还是第一个呢!皇上欢喜的什么似的,授了翰林院侍读,御前行走。前儿不是皇上伤了胳膊么?听说这秦状元的字写得最好,所以召了他来。” 原来是这样。李怀玉肯让他看折子,这份信重,怕是谁也比不上的吧?这么说来,他终于要青云直上了。 郝佳德却仍在感慨,“不过也难怪,这位秦状元可是师从清溪先生的!清溪先生是当世名士,秦状元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咱家也不懂这些,皇上倒是一直念叨了许久。这位秦状元,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然如此,郝总管要尽心伺候着了。”林清道,“我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说着便急匆匆的往垂花门走去。等过了门,郝佳德再看不到,她才停住脚步靠在墙上,怔怔的发了一会呆。 “小主,怎么站在这里?”春凝从殿里出来,瞧见她站在角落里,脸色似乎也不大好,连忙问道。 林清摇了摇头,以手扶额往屋里走。春凝误以为她头痛,忙过来扶着她回了室内躺着,柔声道,“小主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利,咱们请施太医来瞧瞧就是了。” “不必,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若有人来,就说我睡了。”林清淡淡道。 春凝伺候着她去了外头的衣裳,放下帐子,这才退了出去。她一走,林清就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床上,盯着帐子顶,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什么地方。 那个人,她是认得的,然而亦是陌生的。 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举手投足皆有无限意味的新科状元,对林清来说,是陌生的。 然而那个人眉目之间,又还带着少年时的影子。当初的他拘谨羞涩,与如今完全不同,然而眉宇间的志气,却是一模一样的。所不同的是,当初只是向往,如今都已达成。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又酸又涩。那个人曾经承载了她少女时期对婚姻和未来全部的向往。——这么说也不对,她从来没向往过那些东西,所有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当时的她知道自己总有一日要结婚生子,而在自己周围,最适合的那个人就是他。 或许不会大富大贵,或许不能锦衣玉食,但她对未来的打算里,本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她不嫌弃他家徒四壁,也不羡慕他才华横溢。她想过的,就是两个人组成一个小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她只是觉得那个家里需要一个男主人,而恰好选择了他。所以当周围的人都将他们视作一对的时候,她连反对都没有想过。嫁给谁不是嫁呢?宁愿是这样一个熟悉的人。 她没问过他愿不愿意,然而他对着她的时候,眼中也不是没有情意的。后来即便林湛不再去学堂上学了,她却仍旧每日去给他送饭,为他收拾屋子,以他妻子的身份自居。 平淡而温馨,那就是她对生活全部的憧憬。那时她以为,两个人会就这样过一辈子。没问过他想要的是什么日子。她以为即便他不说,也是明白的。她以为既然他不说,那就是默认了的。 其实早该想到的。她记得,有一口口们上街,在一个小茶馆里歇脚,对面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同元楼。当时正有一群书生在里面激昂文字,说到兴起时,那声音隔着一条街都能够听见。 当时他的眼睛里应该是有歆羡的吧?然而她只顾着听八卦,却没有注意过。后来回去的路上,他无意间提起,“我听说与人交往时,都要起个字。虽然从前大部分人都是在及冠之时才取,但如今参加科考,与同年交游,都是称呼表字的。阿清,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取个表字?” 她竟没听出来他言语之间,对那些跨马游街,高谈阔论之人的向往。之时以为他因为家中再无尊长,所以才需要自己取字。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怀着一种对他身世坎坷的爱怜,笑着道,“既是你觉得好,那就取一个罢!” “阿清你来帮我取好不好?我听阿湛说,你也读过许多的书,是不是?”他笑着看向她。 她应下了,并且十分郑重的从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句子里,挑出了“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一句。对他道,“这一句寓意极好,又有你的笙字,莫若就字嘉宾如何?” “嘉宾,秦嘉宾。”他念了两遍,冲着她粲然一笑,“极好,阿清你果真蕙质兰心!” 后来,他十五岁那一年,却十分突然的与她告别。他说,“阿清,我要出去游学了。你等着我,至多三五年,我一定会回来,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 那一年她才不到十三岁,便是再过五年,她也才十七,真的等得起。她知道,他或许也是深思熟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然而却气他连跟自己商量都没有,就这么背着包袱走了。 她还未告诉他,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风光,从来不是荣耀,她想要的,只是简单的尘世作伴。 林清伸出手来盖在眼睛上,似乎这样就不会让其中的情绪有一丝的泄露。原来他拜了清溪先生为师,原来他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诺。只是她没有等他。 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热热的,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将之逼了回去。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皇上的嫔妃。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坐起来,手指一动,手中便突然的多了一个盒子。这是从空间之中拿出来的,如今她能够意识进入空间,随意取用里面的东西,比从前方便了许多。 那是一个红木所制的盒子,简单朴素,并没有多值钱,然而她却小心翼翼的珍藏了许久。林清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白玉簪,在簪头的地方,点着一抹绿宝石,若是在阳光下看,光彩晶莹。 林清小心的将白玉簪拿出来,手指轻轻拂过,冰凉沁骨,玉质细腻,算得上上好的白玉了。 这是秦玉笙唯一送给她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的那次见面,他郑重的将这个盒子递给她,道,“阿清,我怕是没法子参加你的及笄礼了。这个给你,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拿着,就算是我把你定下来了。阿清,等我回来娶你!” 一滴晶莹的泪珠“啪”的一声打在那白玉簪上,林清回过神来,连忙擦去了眼泪。 她及笄了,却没有等到他。反而是等来了新帝登基,长姐身亡的消息。决定进宫的那一夜,她坐在空间里,郑重的将自己的头发全都挽起,插上了这支白玉簪。 两情相悦的男女,男子赠送女子头簪,若女子愿意许婚,便将这簪子插在发间,民俗谓之“插簪”。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只是不能。镜子里映出来的那一张脸上,殊无喜色。林清伸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从此再没有戴过。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愿从此不复得见。 为什么他要回来呢?在她已经死心,决意留在这深宫之中,成为皇帝众多嫔妃中的一员的时候。 未必有多爱,但她曾用自己全部的心神去憧憬,想要与他组成一个家庭。而今那梦碎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力气再去和他纠缠。不如就断的干净。 其实看到了现在的他,她也明白了当初自己亦不过是一厢情愿。他从没想过要和她过普通人的日子。他有野心有能力,不会甘心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现在的他,拂去了少时的青涩,展露出属于一个男人的风华,这才是真正的秦玉笙。 165 一波事又起 李怀玉胳膊上的伤的确并不严重,第三日便能够继续去上早朝了。因秦玉笙还要过来帮他批阅奏折的缘故,林清便也不往武英殿去,每每只是准备了东西,便让别人送去。如此,却也正好错过了一件重要的事。 直到这日莲妃让人来请她,她才知竟然已经这般严重了。 事情其实一开始并不复杂,莲妃的父亲,太仆寺少卿卫青冈被人弹劾贪赃枉法,以次充好。众所周知,太仆寺是个清水衙门,便真的贪赃枉法,也没多少东西可贪。况且卫青冈家中清贫,朝中许多人都知道。 这份折子,最后自然是被李怀玉留中不发,没有一点儿波澜的就过去了。也没有人再提起。 偏偏前几日李怀玉身子好多了,想及曾说过要奉太后出宫,去大禅源寺上香礼佛。正好春光甚美,便收拾了东西出行。或许是因为奉了太后,所以此番李怀玉一个嫔妃都没有带。 直到晚间回宫后,众人才听说,太后的车马竟然在路上惊了,拉着太后一直往前跑。太后本人在车厢之中磕磕碰碰的不说,还受了极大的惊吓。最后若不是关将军家的长子恰好路过,射死了惊马,只怕太后就要被带到山崖下面去了。 回宫之后,太后因为受了惊,一病不起。皇上震怒,下旨彻查此事,并让于贵妃暂时打理六宫事务。 而下面的人查来查去,查到那马儿是因为鞍辔不合适,伸出来的钉子扎在身上难受,所以才忍不住奔跑。 如此一来,却是又将旧事提起,说是太仆寺少卿以次充好,这才使得太后受惊,应当从重惩罚。当日便将卫青冈拘进了刑部大狱。 莲妃收到消息,已是卫青冈入狱的第二日了。让她不安的是,皇上竟未曾对她说起过此事。 “父亲一生为官清廉,岂料如今却为我之事,受此刑罚,让我如何能够安心?” 便是莲妃也能猜到,此事不过是为了陷害她,让她失去朝堂上的外援。须知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纵然太仆寺少卿这个官位并没有多大,但有总比没有好。若卫青冈真能定罪,莲妃纵然仍旧受宠,却终是底气不足。 况且如此一来,她对皇上必定生怨。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将莲妃这个大敌除去了。 “或许皇上也只是怕娘娘担忧,所以才没有告诉娘娘呢?只要能够查清背后主使,到时候就能够为卫大人洗清冤屈了。娘娘如今最要紧的是打起精神来,这样才能帮得上忙。”林清劝道。 莲妃抬起头来看她,“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我去乾清宫,皇上都不肯见我……” 林清亦是无言。莲妃知道消息之后,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李怀玉,会去乾清宫她并不意外。而李怀玉不见莲妃,是不是说,这件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 “林清,你帮帮我!我知道你主意最多,一定要帮我想个法子!”莲妃拉着她的手哭求道。 若能做到,林清何尝不愿意帮忙?说起来这种手段,十分眼熟。林清知道,宫里的事,许多时候并不止一个人动手。但有那么多事都看起来相似,就绝不是巧合,这件事必定也与莲妃曾经几次遭遇的陷害有关。 其中最让人无奈和赞叹的一点就是,对方出手果断,不落痕迹,便是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其实只要看看这件事受益最大的人是谁,就能够猜着一二了。如今太后病倒,莲妃失势,就连宁贤妃也因为此前的几次昏招而被皇上厌弃,何淑妃又是个不争的,这宫里,反倒是成了于贵妃的天下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嫌疑太大了,反倒看着不像了。就因于贵妃虽然获利最大,但一来太过显眼,二来也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说就是她做的。但不管从前朝还是后宫的势力来看,她都是最有可能的。 可正因为势大,所以便是李怀玉,对她也没什么办法。若卫青冈的事真是于丞相做的,想要找到证据,何其难也?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拖着了。或许李怀玉不见莲妃,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她想了想,便劝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定下心来。我知道你担忧卫大人,但你便是着急,又能有什么用呢?我想对方既然目标在你,自然还会有别的动作。你小心些,这几日不要去乾清宫。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消息,我让香凝过来找你!” 莲妃拉着她的手,哽咽了好一会儿,终是什么都没说,就放开了。 林清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对一旁的春凝和香凝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后宫争宠,不留一丝情面的。” 春凝和香凝相视一眼,都没说话。她们入宫的时间并不比林清长,又没有正经的跟过什么主子。所以虽然总是听人说些争宠的故事,对这些事却并不了解。 如今才知,原来纵使受宠如莲妃,也终有做不到的事情,也终有这般哭泣无助的时候。 林清道,“我也不是说别的,只是想告诉你们,这宫里没有开不败的花儿。便是一时之间得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就是什么模样,所以不能因为得宠就大意,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瞧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 “小主说的很是,从前是奴婢欠考虑了。”其实春凝早想为自己从前的想法向林清道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林清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呢?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犯错在所难免,只要肯改正就是了。” 她这么说,香凝才高兴起来。自从上一次因为她的疏忽,让林清中了红颜之后,她便一直十分忐忑,生怕林清因此嫌弃她了。倒是把从前不管不顾的性子,生生磨去了几分。 便是春凝也笑着打趣道,“如今咱们香凝走出去,也能独当一面了!” 回到乾清宫,林清踌躇了一下,还是去了武英殿。诚然她不想见到秦玉笙,然莲妃的事,却也不能不管。 到了门外,才知秦玉笙已经走了。林清松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李怀玉正坐在那里发呆,面前的奏折都规整的整整齐齐的,应该已经批阅完了。两个人做事到底比一个人快多了。她轻声叫道,“皇上。” 李怀玉回神,见了她,便问道,“你去见过莲妃了?她怎样?” 林清早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绝逃不出李怀玉的掌握,所以也不惊异,只是道,“皇上既担心,为何不去看看莲妃娘娘?她现在很不好,惶恐不安,以泪洗面。” 李怀玉微微转头,从案上挑出一本折子放在手中,轻声道,“便是知道她会如此,所以我才不去。” 林清抿了抿唇,“那奴婢是不是也不能问那事?” “太后震怒,要朕一定要查清楚。这个结果出来之后,也不知是谁透露给太后知道了。如今朕亦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了。”他将那奏折递过来,“你瞧瞧,已经有人说朕罔顾国事,耽溺美色了。” 林清接过来,却并没有看。只是将那奏折捏在手中,静静的看着李怀玉。“皇上明知卫大人是被冤枉的,若是此番妥协,皇上日后就只能一直妥协下去了。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李怀玉沉吟了一会儿,问她,“能想的法子,朕都想了。如今群情激奋,若是朕不给出一个交代……” “立后也不行么?”林清打断了他的话,“奴婢知道,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后惊马,不过是想要出去莲妃罢了。只因她宠爱太重,若是皇上将这宠爱分给别人,就能够转移对方的视线了。” 她说得很快,似乎生怕一停下来,自己也要后悔,“虽然也是妥协,但比治卫大人的罪,要好看多了!” 李怀玉睁大眼睛看着她,目光幽深,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道,“林清,若你身为男子,只怕也是社稷之臣。朕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林清不自在的别开眼睛,“奴婢不敢当皇上这样的谬赞,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李怀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朕需要想想,你先回去吧!” 林清退了出去,回头看了看高大的殿门,嗤笑一声,若是莲妃知道她想出来的是这个主意,只怕会恨死她了。可是,宠爱和父亲,她会选哪一个呢?林清不会将这样的选择交给她,只好替她做了。 她那般善良单纯的女子,一定会选父亲而放弃宠爱的吧?可是如此一来,她和李怀玉之间的感情,必定就有了裂缝。而林清不愿意她如此。 幸而她方才已经告诉了莲妃,让她最近不要到乾清宫来。不然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回到甘宁殿偏殿,春凝见林清兴致不高,便问道,“小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看起来恹恹的。” “没事。春凝,要是你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会原谅我吗?”说是不介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吧? 春凝莫名的看着她,“小主做什么都是有缘故的,若是小主说清楚了,奴婢自然是不会怨怪小主的。” “呵……”林清笑了一声,“就是说不清呀!那你说,你是宁愿被亲近的人捅一刀呢?还是愿意让不相识的人捅一刀?不管哪一种,似乎都挺痛的,可不相识的人,总比亲近之人,更加容易原谅吧?” “小主怎的说起胡话来了?”春凝皱起了眉头。 林清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对春凝道,“上回我弄出来的那些酒呢?搬出来,今儿不醉不归!” 林清在这边借酒浇愁,李怀玉在武英殿却也是焦头烂额。林清的提议他十分心动,但总下不去那个决心去做。他对莲妃并非无情,若这么做,只怕莲妃对他心中生怨。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早早的回甘宁殿了。 目光扫过偏殿的门,他忍不住迈步往那边走去。进了内室,林清已经醉倒在床上了,春凝在一边伺候着。李怀玉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然后转过身,便听见林清小声的呢喃,“木兰,我对不住你……”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柔软的不可思议。 166 酒后乱了性 “原来不只是朕,就是你也觉得心里有愧。”李怀玉弯下身,将她鬓边散乱的头发拂开,有一种窥破了别人的秘密,而这秘密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感觉。 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和自己说话的人,他轻声在她耳边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朕出这样的主意呢?” 微微泛着甜味的酒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李怀玉这才发现,她醉得厉害。抬眼一扫,床头的柜子上就放着一个酒坛子。小小巧巧的,一只手便能拿起来。 他忽然想起,魏忠说过,这是她自己酿造的就,也给他们送过。为何她偏偏漏掉了自己? 心头不满,李怀玉索性就坐在床头,举起坛子对着嘴喝了一口。这酒芬芳香甜,也不知她是怎么弄出来的。郝佳德的那一坛子,都进了他的肚子。好几次见着她的时候,他都想问。 但不是时机不对,就是有别的事情打岔,没想到她自己私下里却是这么毫无顾忌的喝。 李怀玉一边喝酒,一边自语,“你倒是好享受,便是贡酒也没有这个味道。有时朕觉得,你真不像是个普通人。你可知,今口口说出那个计策,朕几乎想要掐死你!你聪慧理智,任何时候似乎都立于不败之地,让朕都觉得心惊。” 不是瞎说的,他当时真的起了杀心。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因为他已经将她视作了自己人。他倾过身,热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只要你别想着离开朕,朕就能容得下你。若你为别人所用,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或许是喝了酒,他说起话来,都少了许多的顾忌。 手指在她如玉的肌肤上擦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李怀玉觉得这份触感似乎都比平日里清晰的许多。他没有停顿的沿着她脸颊下滑,最终停在了她的勃颈之上。 或许是因为常年泡着空间泉水的缘故,林清虽然姿色只能算是尚可,但肌肤细腻柔滑。纵使李怀玉移开了手指,那触感却似乎还存留在指肚之上,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不是未经人事之人,很明白这种反应是什么。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比平日里更加肆无忌惮一些,美人在侧,虽然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但他却没有打算忍耐。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襟。 “爱妃……”他呢喃着,根本分不清现在的环境,只是凭着本能的亲近,温热的唇准确的覆上了她的。 那甜美还带着酒味的唇,一触之间的柔软,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含住她的唇,胡乱的吮吸着。 渐渐的这样的碰触都不能满足他,他伸出舌头往里一探,林清下意识的张开口,让他的舌头成功的攻入她的口中,肆意的扫过,并勾着她的舌,与他共舞。 林清渐渐喘不上气来,虽然喝多了酒,但感官却渐渐舒醒过来。还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形,便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舌头推拒着他。然而这却更加趁了李怀玉的心思,吻得更加肆意。 “唔……”林清动了动身子,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个人。她想开口说话,然而嘴巴却被人堵着,只能伸出无力的双臂,轻轻的推拒着他。整个人更是无措的乱动。 然而这一点点动静,并没有给李怀玉带来困扰,只是让他更加的失控。 他放开了林清的唇,沿着脖子往下,一路拉开了她的衣襟,留下湿漉漉的吻。最终停在她胸前的山峰之上,含住,啃咬……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从脊椎骨里沿着背升了起来,林清难耐的扭动身子。 “嘶……”李怀玉突然用力的咬了她一口,原来是她无意之间擦过了李怀玉身上的某个地方。 “痛!”林清皱起眉头,抬手想要将李怀玉的头推开,然而那手却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李怀玉的脸颊之上。虽然只是轻轻地一下,却也让李怀玉恢复了片刻的理智。 竟然被人打了!李怀玉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取悦过一个女人。他是皇上,所有的嫔妃在他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便是有一时的不适,她们也都忍着,生怕引起他的不快。 所以他虽是极尽温柔,但动作却是没有轻重的。偏偏林清因为喝醉了,并没有这样的顾忌,这才出了手。 “竟然敢打朕,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李怀玉无奈的看着人事不知的林清,这样的时候,试图讲道理,简直是最愚蠢不过的想法。他看了一会儿,视线却忍不住又顺着她的线条往下滑,最终停在了那两座山峰之上。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自己竟然咬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眼中眸色转深,李怀玉伸手攀上那山峰,随意的揉捏,嘴里尚不服输的道,“饶了你这一遭儿!” 然后才低下头,含住了那一粒粉红的珍珠,轻拢慢捻,让林清紧绷的身子柔软下来。而双手却是不停歇的在她身上游走,顺手褪去碍事的衣衫,最终来到了幽谧的花谷。 他的手才轻轻一碰,林清便忍不住轻颤了颤。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李怀玉便坏心的伸出一只手指,在那个地方轻轻揉按,看着林清难耐的仰着头,在他身下扭动身子。 直到这时,林清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然而因为酒醉的缘故,人却不甚清醒。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点火,她心中懊恼,说不出来这种又想推开又想要更多的感觉是什么,便忍不住报复回去。 她将那人拉到近前,伸手胡乱的扯着他的衣裳,将略微有些冰凉的手伸进去贴着他的肌肤。明明是微凉的温度,贴上去之后,李怀玉却觉得自己也有些发热了。 就这么胡乱的拉扯着,李怀玉也滚到了床上,而两人身上的衣裳,就在这动作之间,全都散开了。 她白玉一般的肌肤在衣裳之间若隐若现,李怀玉只觉得腹部一热,忙用手将两人的衣裳剥去,双手托着她的腰,一个挺身进入了那处幽谷。 “啊!”林清虽不是初经人事,然上一次那般仓促,况又间隔了这么长时间,乍然被充满,却是痛多过快,忍不住叫了出声。 李怀玉的动作一顿,然紧致的感受太过强烈,他便是想忍耐也不成了。倾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开始不管不顾的动作起来。好在方才前戏做得还算足够,借着通道的湿润,倒是没有让林清更加疼痛。 慢慢的随着机械的律动,疼痛的感觉退去,一种酥麻的感觉涌上来,让她忍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 李怀玉放开她的唇,加快了动作,“乖,叫给我听。”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在说什么,似乎非说点什么才行。“嗯……”林清张开嘴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似乎在什么一直晃动的地方。她抬起腿,勾上了他的腰,像是要将自己固定在他身上一般。 这个动作使得进入的更深,李怀玉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忍耐,放开动作冲击着,而林清也配合的溢出一两声婉转动人的呻吟。没一会儿李怀玉便发泄了出来。 他靠在林清身上,闭着眼睛回味刚才的感觉,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然而下一刻,他就忍不住惊愕的睁开了眼睛。因为林清在他身下扭动着,不满的嘀咕,“还要!” 李怀玉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林清竟然睁着眼睛。这一回她是真的醒过来了,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上好的黑宝石。那眼睛太过清澈干净,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李怀玉只觉得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他张口欲言,却见林清猛地伸出手来,将他一推,然后天旋地转,变成了林清在上,他在下的姿势。而且林清还在他身上不停的左右扭动,“还要……人家还要飞飞!” 李怀玉惊愕的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清仍是醉着的,根本就没有清醒。真难以想象,她喝醉了之后,竟然会这么……这么……豪放!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挑逗,李怀玉看着她一览无余的身子,还埋在她体内的东西又有了动静。他伸出手在她身上揉捏着,一边轻轻地向上挺动。 这频率自然满足不了刚刚几乎达到了最高点的林清,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的看着李怀玉。 “乖,自己动……”李怀玉用一种诱哄的口吻说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中的语气有多柔和。 林清咬了咬唇,无意间的动作,让李怀玉又胀大了几分。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动作的时候,林清却一手撑在床上,开始慢慢的上下摆动起来。那又清纯又放荡的动作,刺激的李怀玉眼睛都红了。 他再也忍耐不住,翻身让她趴在床上,从后面进入,然后便开始用力的律动起来。 这一回林清的嘴巴没有被堵住,人也是醒着的,便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动作动情的吟哦着。 因为上一次的失误,所以李怀玉卯足了劲儿的想要给她点儿厉害瞧瞧,便忍住了,只不停地前后动作,终于找到了那个让她发狂的地方,然后便只对着哪一个点不停冲刺,终于,林清全身紧绷的达到了最高点。 就连幽谷也跟着收缩起来,李怀玉也不再忍耐,跟着她一起发泄出来。 余韵过后,两个人软软的倒在床榻之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李怀玉勉强抬起手,拉过被子将两人遮住,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夜正深,床榻之下,是散落了一地的衣裳。 167 皇上要发飙 林清醒来的时候,宿醉的头痛让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的难受。春凝在外间听见了动静,连忙走进来,轻声问道,“小主醒了?” “嗯……”林清伸手揉了揉额头,缓缓的坐起身,薄薄的被子往下滑,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遮掩不住的痕迹。心慌意乱的伸手抓过被子,抬起头去看春凝,却见她眼中亦有难以置信的震惊。 记忆瞬间回笼。她虽确实是喝醉了,但迷糊之中,尚有那么一些印象,问道,“皇上昨晚来过了?” “是。”春凝垂下眼,掩去了眸中的情绪,答道。 林清点了点头,“那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早朝之前才走的。皇上还嘱咐了,不必叫醒小主。”春凝回道。 听到这话,林清好容易才积聚起来的力气,仿佛全都消散了一般,整个人又倒回了床上,“那就好,你出去吧,我再睡会儿。”说着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看春凝。 她虽是住在乾清宫,但没有侍寝过。这消息只有身边的人知道,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春凝。 或许应该庆幸李怀玉已经离开了吧?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失控。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自己和好朋友的男朋友莫名其妙的滚上了床一般,在内疚之外,还有一种害怕别人发现的恐慌。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林清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仿佛藏在其中,就可以逃避发生过的事。 可她其实还有疑问——她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那李怀玉,又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呵……她忍不住心头发苦,也是,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他也从不曾为莲妃守身如玉过。虽然他对莲妃或许有情,但他也还有别的女人,许充容不就有孕了吗? 或许……或许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然他怎么能够这样平静的去早朝? 林清只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女人对李怀玉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把自己当成什么,又把莲妃当成什么? 然而事实上,李怀玉心中完全没有林清所想的那般平静。他醒来的一瞬间,其实也有一种背叛了莲妃才感觉。因为林清不是别人,而是莲妃的至交。 何况,他身边的女人不少,自从将莲妃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之后,他便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了。 林清想得没错,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发泄的对象,能够为他生儿育女的人罢了。 所以他从没想过,要将林清也划到那个范畴之中去。若非昨日也饮了些酒,他断不会如此孟浪的。 但也不能说是后悔,昨夜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他下意识的觉得,林清和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他根本不能将她与别的女人一般看待。她是不同的。 然而不同在哪里,他未曾深想。毕竟于他而言,林清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日后就会呆在他身边,知不知道这些,其实并不重要。而更为难的,却是要如何去面对莲妃。 就在李怀玉纠结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林清之前的提议,用别的女人来转移加注在莲妃身上的注意力。他原本还在犹豫,是否真要如此,但如今看来,是不需要犹豫了。这样一来,这段时日,便不必去见莲妃了。等她气消了,再去见她,岂不两全其美? 于是他便打定主意,起身去上早朝了。 只是看到那些大臣之后,他的心情便更加糟糕了。他是皇帝,却事事受制于人,甚至还要让自己心爱之人为此伤心,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因此李怀玉也没了心思听他们在朝堂上吵架,从案上翻出一本奏折,拿在手中,“张文瑞,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那个被点名的倒霉蛋连忙出列跪下,战战兢兢道,“皇上英明神武,实乃国之大幸!”心里却是在骂人,那么多的奏折,挑谁不好,偏偏挑了自己的?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啊? “哼!英明神武!这话也就只能说出来糊弄朕了!”李怀玉气愤的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台阶之下,“你自己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朕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个昏君暴君了!” “微臣不敢!”张文瑞面色发苦,连连磕头。 李怀玉却对他视而不见,“说得真好啊!夏亡以妹喜,商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朕是夏桀,还是商纣,还是周幽?!嗯?你折子里不是写的很好么?怎么如今不敢说话了?!” 说到激愤之处,他更是拍案而起,“朕是后宫没有雨露均沾,还是没有立出身高贵的女子为妃?朕是口口纵情声色不上早朝,还是劳民伤财大选秀女?怎么朕在你们眼中,就是个没能耐只知道要女人的昏君么!说啊!怎么不说了?不是很能说吗?” 他袖子一扫,案上厚厚的一摞折子便都掉到了地上,“看到没有?这都是你们的杰作,洋洋洒洒,意犹未尽!国家没有别的事情要你们做了吗?你们就只能抓着朕后宫的事情来说了吗?朕养你们,天下人纳赋税,是为了让你们做这些事的吗?” “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臣!来人,给朕将他的顶戴摘了,夺出身以来文字,永不叙用!” 殿前侍卫很快进来将张文瑞拖走了。殿上寂静了一刻,李怀玉发过了脾气,心情也终于舒畅了,眯着眼睛懒懒的问道,“众卿可还有事启奏?” 但他这番作态,能够吓住普通官员,却是吓不住那几个老臣的。于丞相使了个眼色,刑部尚书便站出来道,“启奏皇上,太仆寺少卿贪赃枉法,以次充好一案,已经审理完毕,卫青冈招认不讳,请皇上定夺!” 李怀玉眉间一拧。他本以为方才发作了一番,这些人会消停些时候,谁知竟是一日都等不得了!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几位老臣身上掠过,他心里却在盘算着,今番之事,到底是一人所为,还是所有人都联合到了一起?若是他们真的联合了,他这个皇帝,只怕就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了! 果然到最后,还是要用林清的法子。李怀玉轻声一叹,道,“此事先不着急,朕……” “皇上!”一个尖利沧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李怀玉的话。他抬眼看去,却是角落里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臣颤颤巍巍的站出来,慷慨激昂道,“启禀皇上,自古外戚便是惹祸之端,望皇上不要因为受了女子迷惑,便罔顾国事!不然老臣到了地下,没面目去见先帝啊!” 他说着竟冲向一旁的石柱,一头撞了上去。 李怀玉:“……”刚才他到底说了什么了?竟然刺激的一个老臣要去撞柱死谏? 于丞相更是暗暗叫苦。他本以为皇上会被那女子哄住,所以才安排了这一手。若是殿上有人死谏,想来皇上便不能坚持己见了。谁知中途竟是出了纰漏。偏这老臣年纪大了,耳朵眼睛都不好使,竟没看出皇帝回心转意,仍是照着原来的准备,撞柱而死。如今你却是不好收场了。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李怀玉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哪里是他刺激了老臣,分明是这些人早就安排好了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下面,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出话来,“好!好好好!你们都是我大成国的栋梁!竟然还学会威胁自己的主君了!真是了不起,是不是要朕将这皇位也禅让给你们,你们才会满意,嗯?” “臣等不敢,请皇上息怒!”底下的大臣一听,太严重了,哗啦啦全都跪下来请罪。 李怀玉却仍是气得发抖,“朕说什么了?嗯?朕说了什么?就要让这样一位老臣金殿死谏?于丞相,你是百官之首,你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又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些老臣,没有面目去见先帝?!” 于丞相尚未发话,兵部尚书苏慕远,也就是太后的生父,如今的承恩公便站了出来,“皇上请息怒,这老臣老眼昏花,只怕耳朵也不怎么好使,怕是没听见皇上说了什么,臣深觉其中有异,恳请皇上明察!” 于丞相想将莲妃弄下来,他是持看戏的态度了。反正那个不成器的孙女,也指望不上了,索性没有掺和到里面来。谁知方才那老臣的一句“外戚”,却彻底的惹恼了他。 苏慕远在封承恩公之前,便是兵部尚书了,本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恨的是封了这个承恩公之后,便时时有人说些酸话,什么卖了自己的女人,拉着裙带往上爬之类。叫他听了,怎不气恼? 李怀玉点头道,“承恩公所言有理,若非听不见,怎会有人胆敢打断朕的话?既听不见朕的话,这样荒谬的谏言又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有人……暗中指使?”说到后面四个字,他眼睛直直的盯着于丞相。 于丞相此时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好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人是他指使,遂笑道,“臣听闻这位老大人平日里最是嫉恶如仇的,焉知不是有小人在他耳边挑唆,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既是人已没了,不若皇上重金抚恤也就是了!” 李怀玉冷笑,“你是说,他莫名其妙的骂了朕一顿,朕还要重金抚恤?真是笑话!” 他说着走回御座上坐下,似笑非笑的道,“这件事倒是给了朕一个想法,许多大臣年纪大了,其实什么事都做不了,徒然占着位置,也是惹人生厌,不若还是赶紧让他们都告老了吧!腾出些位置来,也好让年轻人有施展的余地!” 168 谁来当皇后 李怀玉这话,是明明白白的意有所指。 然于丞相方才弄出了那等乌龙,给了李怀玉可乘之机,此时也没有反驳的立场,遂只能沉默。 还是承恩公与皇上更加亲近,且方才又帮着皇上扳回一城,遂开口道,“皇上,此非一朝一夕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还是接着商议方才之事吧!” 李怀玉点了点头,于丞相才吃了个亏,不会在此时硬顶着来,如此自己的提议,便越发容易了。他想了想,开口道,“卫青冈之事,朕心有疑义。诸卿皆知卫青冈为官清廉,他何以突然去做这等事?” “皇上所言有理,那此事就发回刑部再审吧!”于丞相一锤定音。 李怀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朕也是这个意思。再有,朕登基快两年了,后宫之中一直都是太后掌管。只是如今太后病重,朕心甚忧之,不欲用这些事劳动太后。众卿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家中有女儿在宫中为妃的几位大臣莫不激动起来,皇上这意思,难道是想让嫔妃们帮着掌管后宫?还是说……后面这个猜测,他们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一时之间,竟是没人说话。 还是黄太傅最是了解李怀玉的心意,便首先站出来道,“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如今中宫空虚,不是长久之道。皇上既不忍劳动皇太后娘娘,何不早立皇后,为皇太后分忧?” 李怀玉妆模作样的叹息道,“朕亦有此意。”然后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太傅恐怕不知,朕宫中的几位嫔妃,都是德才兼备之人,让朕一时之间,也不知该选谁好呢!” 黄太傅微微一笑,“臣闻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皇上何不问问诸位大臣的意见?” “太傅说的是。”这时候了,李怀玉还不忘讽刺一句,“诸位卿家对朕的后宫这般关注,想来都是一清二楚,说不得还能提出些更好的意见呢!那就回去写了折子送上来给朕瞧瞧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而金銮殿中,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了热烈的讨论。 皇上真的要立后了!自己应该支持哪一系的妃子入主中宫?到时候自己又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好处?一时之间,于丞相,承恩公和何太师身边,都围满了大臣们。 平日里若是下了早朝,李怀玉必定会往关雎宫去。然如今既然要将注意力引到别人身上,短时间之内,倒不能频繁出入关雎宫了。回乾清宫批折子吧?可是想到那里还有个让他浑身都不对劲的林清,李怀玉也不怎么想去。这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 他站在岔路口,举棋不定,犹豫不决。魏忠跟在后面,暗暗纳罕,却还是出声问道,“皇上,这……去哪儿?” 李怀玉眉头一皱,瞪了魏忠一眼,索性迈步上了步辇,“行了,去承安宫,看看许充容吧!” 魏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了,连忙垂下头。只是心里却是纳闷儿,皇上平日里不去关雎宫,就是回武英殿批折子,怎的今日竟想起来去看许充容了? 若说是因着孩子的缘故吧,也不像。毕竟这许充容有妊,也不是第一天的事儿了,从前皇上哪会这样关心?莫不是皇上终于意识到子嗣的重要性了?哎哟,那就更应该往别的高位嫔妃的宫里去呀! 这许充容位分太低,生下来的孩子,也就不那么贵重了!总之是想不透。 李怀玉其实也在神游天外。他已经迅速的制定了一系列的将宠爱和关注转移到别人身上的计划。第一个就是要让人将许充容的这个孩子重视起来。然后……这后宫之中,也的确是太过安静,需要更多的小孩子的热闹一番了。 接着便是立皇后。这是他其实早有打算,但不能轻易的说出来,得让前朝后宫都为了这事蠢蠢欲动起来,他才能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隐藏在其中。 不一时便到了承安宫。李怀玉下了步辇,见到站在承安宫门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许充容之后,却是倒足了胃口。他虽没有那么关心这个孩子,但也是问过太医的。兼之博闻强记,也知道许多孕妇的忌讳。 这脂粉便是其中的一例。据太医说,这脂粉用多了,也会影响胎儿,不信这许充容不知道。 或许是因着他不爱浓艳的缘故,所以宫中嫔妃,大多扮相都往清纯的路子走。乍然看到这样一个风姿冶艳的女子,他也不是没有心头一动的。但是想到这个女子怀了孩子还不安分,那点骚动便淡了。 “起吧,你怀着孩子,日后不必做这般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登台呢!”他讥诮的说了一句,“朕本想来看看孩子如何了,但见你这般不知轻重,只怕也好不了。你自己想想吧!朕回去了!” 说完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徒留许充容一个人站在风中,楚楚可怜。她不过是想穿得好看些,取悦皇上罢了,怎么……怎么皇上反而不喜欢呢?这和娘亲说的不一样! 李怀玉心情烦乱的离开了承安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许充容的装扮,虽然的确是招摇了些,但也没有那么出格。但他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那些话冲口便出来了。 但要他回去道歉,更不可能。反正许充容是他的嫔妃,受着他的脾气也是应该的。 不过发过脾气之后,他倒是觉得心头松快了些,想了想,问道,“这时候园子里什么花最好?去瞧瞧吧!” “可巧前儿奴才才听说,御花园的牡丹都开了呢!”魏忠笑眯眯的回道。 其实他更想说清茶园的茶花也不错,但想着林宝林曾经在那里呆过一段时日,也就罢了。虽然并不明确的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昨儿晚上的事,彤史可都是记了的。皇上这会儿不肯回乾清宫去,没准儿就是因为林宝林呢! 李怀玉点了点头,“那就过去瞧瞧吧!”然路过清茶园的时候,他却忽然叫住了步辇,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道,“回乾清宫!” 魏忠猜想皇上这是想通了,也不去问到底怎么回事,答应着便叫人掉过头回乾清宫去了。 牡丹园中,一个身穿粉色衣衫,头上还簪着一只赵粉的女子,静静的在花间来回走动。她的贴身丫鬟在一旁抱怨道,“小主,皇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牡丹园来啊?咱们都等了好几日了!” “慌什么?!”那女子斥道,“消息已经递出去了,乾清宫的人不会听不到。皇上不过是这几日正忙罢了。等他闲了,自然就会想起要出来逛逛园子。” 李怀玉回到乾清宫,本想去武英殿批折子,谁知脚步一转,竟直接朝着甘宁殿去了。 偏殿之中,林清正在指挥着春凝收拾东西,“不是咱们的东西,都不必带走。小心些,别碰坏了。” “小主就放心吧!奴婢又不是第一天干活儿了,怎会出错?小主只管坐着看就是了。”春凝笑道。 香凝道,“小主哪里是说春凝姐姐,分明是在说奴婢呢!依奴婢说,这也太着急了,浣花轩许久没人住,起码也该让奴婢先过去收拾收拾才是!” “你要搬走?”李怀玉冷飕飕的声音忽然出现,惊了殿里的三个人一跳。春凝先反应过来,连忙拉着香凝给李怀玉请了安,然后退了出去。 李怀玉只是盯着林清看,林清不自在的垂下头,“奴婢……嫔妾想着,总住在乾清宫,也不太好,所以还是搬回浣花轩去吧!”从前她住在乾清宫,能够心安理得,是因为她是来做奴婢的,如今…… 李怀玉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朕今儿已经向百官宣布了,要立皇后。” 林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样一来,卫大人的案子,应是没什么人盯着了罢?想来过几日就能想法子将脱罪。” “你不问我想立谁做皇后么?”李怀玉说着走过来,靠着她坐下。 他的气息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林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昨夜的事,她大都记不清了。李怀玉一靠近,她的身体却仿佛自有记忆一般,轻轻的颤了颤。 “皇上……”她不动神色的挪开了一些距离。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和李怀玉纠缠不清,“皇上圣明烛照,必定能够挑选出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况且这等大事,奴婢怎敢置喙?” “别跟朕说这些没用的,你心头难道就没有猜想吗?”李怀玉却不信她的说辞。 林清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李怀玉也不逼迫,伸手将她全进怀里,“留在这里,看朕做的,可合你的心意?” “不必合奴婢的心意,只要合了皇上的心意就是。”林清推开他,站起身道,“那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你已是朕的人了,为何还要这般推拒?”李怀玉因她的几番推拒,着实恼了。 林清垂下头,轻声道,“奴婢只是不想对不起莲妃娘娘。皇上如今要疏远她,她已经很伤心了。若是……” “若是朕宠爱你,她只怕会更伤心。可这样一来,别人才会相信,朕已经完全厌弃了她。”李怀玉道。 林清只觉得浑身发冷,“皇上根本没必要完全厌弃,只要不像从前那般独宠就是了。若她真被皇上厌弃……”你可知道,她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便是如此,若你二人闹翻了,外人或许也会更加相信,朕已然不再独宠于她。”李怀玉坚定的道。 林清不再辩解。她不知道李怀玉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但他是皇帝,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有用。 169 与莲妃谈心 她不能改变李怀玉,她所能做的,唯有管束自己,不在莲妃的心上,再亲手插上一刀。 被自己信任的朋友背叛是什么滋味,林清太明白了。就因这一份明白,所以她做不到。昨夜的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她所能做的,是将此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然而到现在才发现,李怀玉竟然是靠不住的。他……他得到的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心里竟没有半点珍惜的念头。如此,她就只能依靠自己了。只希望莲妃不要将这份感情看得太重,到最后反而伤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微笑,“不论如何,嫔妾留在乾清宫都是不合规矩的。既然早晚要搬出去,晚不如早。况且,皇上应当还记得,当初嫔妾留在乾清宫的缘故,是为了让皇上相信嫔妾。如今嫔妾已知皇上是十分信任嫔妾的,便是机密之事都不曾隐瞒。自然就不会再误会皇上了。” “你还是要走?”李怀玉眯着眼睛看她。 林清垂着头,虽然知道他在看自己,她心里却只觉得难受,“是。祖宗规矩,不可违背。” “好!”李怀玉站起身,“那你就回去吧!”他能够耐着性子劝说这么多,已是破例了。林清这般不知好歹,他又何必拦着呢? 李怀玉怒气冲冲的离开,春凝皱着眉进来,小心的问道,“小主又惹恼了皇上?” 林清收回视线,淡淡一笑,“算是吧!皇上他被人宠坏了。可是他早晚会知道,即便他是皇上,这世上也不是事事如意的。只希望他到时候不要后悔。” “奴婢已经打发了香凝回浣花轩去收拾了。今儿天光好,还能晒晒被子。”春凝转开了话题。 林清点了点头,“那就好,咱们快些吧!今晚就搬过去。” …… 皇上要立后的消息,和住在乾清宫的林宝林终于搬出了乾清宫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在后宫之中传开。 众人一面讥讽林宝林终于失去圣眷,一面也猜测着到底谁能够成为中宫皇后。其中于贵妃的呼声最高,但她已收到了家中传来的消息,皇上最近对于丞相一系多有不满。 况且卫青冈一案,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满朝文武几乎都已认定是他于家下手了,所以于贵妃很低调。 至于莲妃,最近后宫之中,已经很少有她的消息了。听说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关雎宫了。反倒是慧美人,秦美人和梅修容三人,如今圣眷颇厚。 也是因为要立皇后的缘故,这三位在后宫之中,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为难。毕竟皇上都说了,要选立“德才兼备”之人,万一发落了那三个得宠了,她们吹吹枕头风,皇上觉得自己妒忌可就不好了。 另外承安宫有妊的许充容,也颇得皇上的青眼。虽然不能侍寝,但皇上日常都会过去瞧瞧。虽是沾了孩子的光,到底是宠遇优厚。也更加坚定了后宫诸人生个孩子的想法。 ——便没有宠爱,,看孩子的面上,皇上也会多来看一看的。而且这样终身也有靠了。 至于曾经风头无俩的莲妃和林宝林,早不知被人忘到哪里去了。 林清这一日却是来探望莲妃的。因李怀玉叫魏忠给她带了消息,说是卫青冈一案已经结案,是被人冤枉的,如今已经官复原职。希望她能够去安慰安慰莲妃。 林清听了这话,只是嗤笑。她自回到浣花轩之后,再没有出过门,连关雎宫也没脸去了。为的是什么? 如今皇上竟能这般无事人一般的吩咐她去看莲妃。真是让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只是圣意难为,她也只能换了衣裳,带着春凝往关雎宫来。到了门口,正要叫门,却听得里头靛蓝和绛紫的声音,“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林清伸出去的手一颤,又垂了下去。这句诗,是李怀玉亲自教会靛蓝说的。如今却竟成了这样的结局。 “小主……”春凝皱着眉看她。最近小主的神色总是不好,还总是如现在一般走神,让人担忧。 林清摇了摇头,示意她上前叫门,“我无事,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来应门的人见到林清颇为诧异,连忙进去通报,不一时便出来请她们进去。 莲妃正独自坐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逗着靛蓝和绛紫说话,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林清,便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关雎宫的路怎么走了呢!怎么,我这里冷清了,接待不得你了?” 林清看着她清瘦的面容,那些早就想好的借口和解释,忽然之间全都说不出来了。她动了动唇,最后只能道,“你瘦多了。是我对不住你,你又何苦折腾自己?” “不过是苦夏罢了,你也知道的,每到换季节的时候,我身子便不大好,过些日子就好了。”她轻描淡写的道,又瞥了她一眼,“你既知道对不住我,为何不来向我认错,反躲着我?” “我……”林清知道,她能够这样开诚布公的问出来,能当着她的面抱怨,是因为真的将她当做了朋友,当做了知心之人。可她所做的事情,却实在是对不起她。 越是知道莲妃是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她就越是无颜来面对她,所以才会躲着。 莲妃又道,“还是在你心中,我竟是那样恶毒之人,便连这些事也都容不下?若真如此,我只怕早死了!” 林清先想斥责她胡乱诅咒自己,她虽是不信,然而这样的话听来,却总有几分不祥。待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之后,只能愕然的看着她,“你……你是说,你都知道了?” 这问题她问的困难无比。她总以为只要躲着,就什么都不必去面对。她不知道,便也不必伤心。 可若是她早就知道了,不只是自己的逃避成了个笑话,也只会让她更加伤心。 莲妃淡淡一笑,“在你眼里,我竟是个傻子不成?这样的事,还有什么好想的呢?你也不来,他也不来,我如何还能猜不到?”她说着嘲讽一笑,“便是我真猜不出来,也会有人好意来告知的。彤史上面都会记着的,你难道连这都忘了不成?” ……林清还真是忘了。想到自己和李怀玉滚一回床单,竟然都要记录在案,她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同时也更加责怪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早知道如此,当口口便过来见莲妃了,拖到如今,真是什么脸面都没了。是啊,莲妃又不是傻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别人对她如何,难道她会感觉不到? 直到此时,她才知自己所出的那个主意,对莲妃的伤害,比想象的还要大。 她决定和盘托出,“那这几日的流言,你也听说了吧?皇上要立皇后,其实是我给他出的主意……让它冷落你,将别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开,这样……” “这样我父亲的事情,便没人会死死的盯着了,是吗?”莲妃淡淡的问道。 林清点头,原来便是这个,她也猜到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是我对不住你,要怪你就怪我吧!” 莲妃摇了摇头,眼神悠远的看着天空,淡淡道,“我要你想法子的时候就想过了,只要父亲能够脱困,便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是甘愿的。后来我明白了,你帮我做了决定,用恩宠来换父亲的平安。我该谢你才是,林清。你没有做错,若说有错……” 若说有错,其实都是李怀玉的错。但从他的立场上来说,他或许也有他的不得已和苦衷,到最后竟没有了可以怨怪的人了。林清抿着唇看着莲妃,她知道她不是不难过的,却要在自己面前,装出这副淡然的模样。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哭闹,宁愿你骂我,责怪我,也好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她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与从前一般的布置,一般的风景,如今却总觉得关雎宫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莲妃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怨你。我不是与你说过吗?如果是别人,我宁愿是你。那时是你不愿,所以我也就没有再提。其实我早知他有许多女人,总有一口口会恩宠不再。可……或许我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般早罢了!” 李怀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林清也说不清楚。但她觉得,李怀玉连莲妃的一面都不愿意见,其实与自己之前的逃避,是一样的道理。只要能够跨过这个坎儿,应该就好了。 但她现在不敢去劝莲妃。无论如何,李怀玉伤了她是真的。怎能够让她去祈求他呢? 莲妃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能猜到八九分,开口道,“你别劝我,便是一时让他回心转意,又能够坚持多久呢?总不过是这样的结局,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差别呢?” 她说得极为悲观,林清终是忍不住打断她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卫大人的案子已经结了,他是被冤枉的,如今已经官复原职了。你也可放心了吧?” 她本想说,可见皇上还是念着你的。但转念一想,莲妃一直惦记着李怀玉,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不说了。 莲妃闻言果真露出了一抹笑意,“当真?那可真是菩萨保佑。”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着眼睛祈祷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笑道,“你瞧,我的恩宠,能换来父亲的平安,我已知足了。别的事情,我也不愿多想。你若担忧我一个人无事,有空就多过来与我作伴。” 林清点了点头。明明莲妃善解人意,谁都不怨,但她却觉得,心上似乎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 170 心口插一刀 就在这时,砚儿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来,气都没喘平呢,就愤愤的道,“娘娘,出大事了!” “别着急,慢慢说。”莲妃看了她一眼,仍是不紧不慢的道。 林清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道,“喝口水再说,你如今是娘娘身边得用的人了,怎可再这般咋咋呼呼?没得让人以为娘娘身边的人都不稳重呢!” “慢不了了!”提起这个,砚儿脸上都是愤怒,“奴婢方才去内务府,就听说皇上将流华殿赐给了许充容了!” 莲妃微微一愣,继而苦笑。“赐了也就赐了,这宫里那么多地方,难不成本宫住过了,也不许别人住不成?再没有这个道理的。你这丫头,为这样的事就着急上火了。” “不是!”砚儿着急道,“娘娘您也说,这宫里这么多地方,为何偏偏赐了流华殿?” “自然是因为那地方风光秀丽,大约皇上觉得有利于许充容养胎吧!”莲妃笑吟吟的回道。 林清微微蹙眉,若莲妃生气还好,可她这般淡淡的,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更加让她担忧。莲妃对李怀玉用情之深,自己住过的地方又被赐给别人,她肯定睡不悦的,却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 砚儿也是不解的看着她,“娘娘怎么就不生气呢?那……那许充容她凭什么住进小主住过的地方啊!” “自然凭的是皇上的宠爱。砚儿,如今已经与从前不同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本宫如今失宠于皇上,也知道你们出门,必定在外头受人挤兑。可本宫不问,因为这些事,你们日后,都要慢慢适应的。这宫里,哪有开不败的花儿呢?”莲妃淡淡道。 林清闻言,心中一酸。李怀玉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莲妃不跟别人计较,不代表别人也不与她计较。许充容迁宫之后,便给宫里的嫔妃都下了帖子,请她们过去说说话儿赏赏花儿。 林清捏着那帖子,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烫手,见莲妃脸上连淡笑都没了,连忙将帖子一扔,笑着道,“不喜欢,咱们不去就是了。你也知道的,这宫里的宴会,来来去去,还不就是那么些东西么?便是不去,也没什么大碍的。我叫人去写回帖。” 莲妃却在她转身的时候拉住了她的衣袖,伸手将那帖子重新捡回来,“去,怎么不去?我若不去,只怕反而以为我怕了她呢!便没有皇上的恩宠,我也位列妃位,不能让人小瞧了才是。这可是你说的。” 林清抿着唇看了她半晌,突然叹道,“我宁愿没说过这种话,也宁愿你从未听过。恩宠都是争来的,我知道你不屑,所以也不提。但你也别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论到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其实她们都比不得你。不过一时风光罢了。” 莲妃摇了摇头,“既然人家想炫耀,当然不会是随随便便就能了结的。我听你的,不放在心上就是。” 然而心里却在想,她真的在皇上心中,占着一席之地吗?为何……为何又要冷落自己? 许充容的宴会就摆在流华殿。林清和莲妃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至于不到的那几位,估计也不会来了。充容是从四品,高位嫔妃自然不用给她脸面。 ——这也是林清劝说莲妃不要来的缘故。反正别人也不来,她就不会显得显眼了。 “莲妃娘娘来了。”许充容笑着迎了上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有四个月了,兼且她走路时都挺着肚子,一手扶腰,看起来便格外的惹眼。林清已瞧见许多人泛酸的撇嘴了。 看来这许充容也不是个会做人的。林清笑道,“嫔妾给许充容请安。许充容的气色可真好,只怕能生出个大胖小子来呢!真是让人羡慕。” 她盯着许充容的肚子,羡慕的眼神让许充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肚子里是个皇子。但也没有说的这般明目张胆的。万一将来不是,那可不就是笑话了? 因此退开了好几步,笑着谦虚道,“还什么都瞧不出来呢!有什么可羡慕的?”说着话题一转,又到了莲妃身上,“莲妃娘娘最近少出门呢!哪里都瞧不见。” “换季节的时候,身上有些不爽快罢了。倒不好出门去扰了你们的雅兴。”莲妃淡淡道。 许充容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果然这讨厌的人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惹人厌的。这莲妃得宠时便从不参加宴会。有皇上撑腰,也没人敢说什么。如今已经被皇上厌弃了,却仍不知收敛,哼! 她笑着将人往前引,道,“因妹妹的名字里头有个蕙字,所谓蕙质兰心,皇上便将这处流华殿赐予妹妹了。” 说着得意的看了莲妃一眼,又道,“妹妹也知道这是姐姐从前的居处,想来是极熟悉的。姐姐只管在这里四处走走就是了。” 林清微微舒了一口气,许充容的段数显然并不高,虽然莲妃多少还是会不舒服,但应该无碍的。 谁知两人才坐下,便听见一个声音高声道,“要不说许充容母凭子贵,得了皇上青眼呢?你们可知,这地方,从前是叫做流华殿的。莲妃娘娘就住这里,是不是?” 林清皱了皱眉,正要去问,莲妃却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林清能够看出她其实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可她仍是倔强的想要听完,想要知道,在她为他伤心难过的日子里,他是怎样偏宠别人,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的。 能够伤到她的,从不是别人,也从不是这些风言风语,而是他的淡漠,他的狠心。 那人又道,“是皇上听说许充容喜欢兰草,这才将流华殿赐给她的。又因她名字里有个蕙字,便将这处命名为漪兰殿了。这宫里啊,从此就没有流华殿了!” 林清只觉得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猛然用力,然后又突然放开。 侧头一看,莲妃已是脸色发白,看着十分不好了。她慌忙站起来道,“娘娘您怎样了?嫔妾早说过,便是不来,许充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您这是生病了,也不是故意的。偏要给她脸面,如今可怎么好?” 众人虽都疑心她话里的真假,但莲妃在这里出事,她们却都要受到牵连的。便是再怎么不得宠,莲妃也是个妃,皇家的脸面还是要的。所以一时都着了慌。 林清连忙道,“莲妃娘娘身子不大好,前儿换季节的时候,又受了风。倒是扰了各位了,嫔妾这就带娘娘回关雎宫去,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她姿态放得低,众人便没有为难,任由她扶着莲妃离开了流华殿,哦不,是漪兰殿了。 走了一会儿,莲妃开口道,“我没事了,你扶着我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林清虽然担忧,但也不好违逆,便扶着她找了个亭子坐下。方才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打发了春凝去请太医了。那丫头最机灵,一定会请施太医过来的。 进了亭子坐下,砚儿伺候着莲妃,着急的问道,“林宝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怎的突然病了?” 林清苦笑,“这事你还是别问了。不是什么好事,在娘娘跟前,提也别提。今日之事,我总要找皇上问问!” “别去!”莲妃突然厉声道。 林清抬头看她,脸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但瞧着仍是十分虚弱的样子,不由心疼道,“你已是什么样子了,为何还要顾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自己不愿去,我去总行了吧?” “别去。”莲妃将声音放低,“你也说了,我不去找他,他便想不起来我这么个人了。既是如此,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我已经没事了,你……你当我是朋友,就别去!” “我不去。”林清一叠声答应,“你也要应我,从此以后,不能再随意折腾自己了。我知道你伤心,可伤心又能如何,难道日子就不用过下去了么?你不愿求他,便该知道,日子就是如此了。若口口伤心,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人要为自己而活。将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有一日要吃苦受伤的。 莲妃怔了半晌,才点头道,“我已明白了。你放心罢,我再不作践我自己了的。这条命是我自己的。” 施太医来的很快,诊过脉之后,只是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还望娘娘保全自身,以图后事。” 林清郑重的谢过他之后,又道,“莲妃娘娘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明白吗?日后关雎宫的人去请,就多劳施太医跑一趟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施太医微微一笑,“那微臣就要多谢小主的信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臣的本分,请小主放心。” “你瞧她身子没有大碍吧?最近的事,你想必也听说了,她总走不出来,我担忧……”林清小心的问道。 “你担忧她会想不开?放心吧,我见她虽然柔弱,但柔中带刚,未必就会被这些事打倒。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你多让她想想别的。她这是心病,自己想通了,不用吃药也能好。”施太医道。 林清这才放下心来。方才看莲妃面色发青,她几乎以为她要咳出血来,还脑补了红颜薄命什么的。把自己吓得够呛。现在听到专业人士说她其实好好的,就放心多了。 171 何淑妃封后 不过几日时间,前朝和后宫都为了皇后人选吵翻了。 如同李怀玉所设想的那样,因为这一件事,倒是让他摸到了一点儿几位老臣的底子。或许是因为皇后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重要,所以几派人马都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将自家的女儿推上去。 然李怀玉平日里行事不定,除了莲妃之外,并不见多宠爱别人,所以众人也猜不出他的打算。 永宁二年五月,皇上下旨,册封启祥宫何淑妃为后,授金册金印,掌六宫事,即日搬入坤宁宫。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封后大典这一日,林清早早的去了关雎宫,与莲妃一同前往。她知道如今莲妃失宠,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幸灾乐祸的声音。虽然自己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便是跟着也没什么用。 但至少可以让莲妃感觉到,她并不是独自一人。有时人所需要的,不过是这一点支撑罢了。 可惜李怀玉不懂。林清想,若最初的时候,他的避而不见,是因为心头有愧的话,那么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或许不见莲妃,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你不必担忧我,我如今跟着你学种花,觉得生活也不全都是苦了,便是这苦之中,也有些甜。况且,那口口带着我去御膳房,我也瞧见了,其实我如今的日子,也算十分好了。那些位分低,又没有宠爱的女子,更加难捱。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莲妃笑着道。 林清见她比以往通达了许多,这才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说到底莲妃和李怀玉之所以会闹别扭,不过是因为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是她罢了。——李怀玉也不是没有宠幸过别的嫔妃,不是也一直都好好的么? 所以便是莲妃不在意,她心中也有一种歉疚的情绪。尤其莲妃那段时日,身子一直不好,就更是忧心如焚。 但从那段日子里熬过来的莲妃,身上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林清便一路走一路看。 莲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可是我装扮有什么不妥?你总看着我作甚?没得让人心慌。” “不,我只是瞧着,你比从前还好看些。”林清笑着道。见莲妃不信,她也不争辩。若说从前的莲妃是气质清新,那现在就是气质淡然了。遭逢变故,果然很容易让一个人从内到外的发生改变。 到了封后大典,两人便只能分开了。毕竟位分差距很大。莲妃能有个显眼的位置,而林清就只能站在角落。 众嫔妃也是许久没见莲妃了,本拟她因着被皇上厌弃,会十分憔悴。今日一见,不但未见憔悴,风华也更胜以往,忍不住妒意横生。 符修仪第一个开口道,“多日未见,莲妃娘娘瞧着气色更好了呢!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多吃饭,少说话罢了。”莲妃含笑答道。她如今看得开,虽不会出手欺压别人,然犯到头上来的,也不必客气。林清说得对,她是个妃子,就该有妃子的气度。 符修仪闻言却是当做了莲妃的羞辱,冷哼了一声,却也闭了嘴。其余众人瞧着莲妃这样,也不敢上来招惹了。倒是宁贤妃没有顾忌,冷笑道,“可不是?莲妃娘娘最近日子清闲了,也就只能多吃饭了。” “的确如此,想来宁贤妃姐姐必定是深有体会的。妹妹又何必多言?”莲妃笑着答道。 若说恩宠,宁贤妃比她还惨。她起码曾经盛宠过,然宁贤妃有什么?便是如今,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是怎么失宠的,会不会有有一日突然得宠?便是莲妃自己心里也猜测过李怀玉的心思。 原以为他是因为愧疚,只是自从上次之事后,她将这些看淡了,也就觉得,不管是为了什么,结果已是如此了,再去多想,便也无益了。如今听到宁贤妃这般说,自然就要反驳回去。 宁贤妃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周围的人都绷着脸,没人敢笑出声,但她知道,她们心里必定都在嘲笑自己。莲妃这个贱人!明明已经失宠了,却能够过得这么好!凭什么! 正要说话,也不知谁说了一句,“皇上来了!”众人忙站好了,偷眼看去,便见皇上携着一身凤袍的皇后缓缓走来。两人身上的明黄色交相辉映,瞧着真是一对璧人。 封后大典冗长又无趣,不过是起起跪跪。她们这些人都是来作陪衬的,只盼着快些结束。 礼成之后,众嫔妃便要给皇后行礼请安。从此之后,有了中宫,嫔妃们便要口口早起,到坤宁宫去请安。 皇后并未拿乔,仍是从前那般淡然的模样,笑着抬手道,“都起来吧。大家都是姐妹,日后有空,便多往坤宁宫来,一块儿说说话,也是好的。” 李怀玉在一旁含笑看着,忽然目光扫到莲妃,笑意不由僵在了嘴角。说来,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瞧见莲妃。虽然她低着头,但他仍是能够想象她脸上的表情。 李怀玉心中有些激动,想着时间也够久了,今日要去坤宁宫,明日就去关雎宫看她吧! 皇后又说了几句,无非是交代些宫中的规矩。这些众人都知道的,所以她也就随便说说,就让人散了。今日是她大好的日子,虽然心头欢喜,却也不会让这些人在这里碍眼。 “行了,都散了吧!”皇后笑吟吟的交代完,又道,“今儿累了你们,明日便不必来请安,后日再开始吧!” 说着转头去看李怀玉,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李怀玉笑道,“你是皇后,自己决定就是了。” 皇后这才柔柔一笑。嫔妃们便都起身告退。莲妃因不想看见李怀玉和皇后亲密添堵,便低着头一直往外走,谁知不小心便碰着了一个人,她连忙伸手去拉,却没有拉住,眼睁睁看着对方倒了下去。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个被她撞到的人,分明就是身怀六甲的许充容! “啊!救命!”许充容两手护着肚子,尖叫着倒了下去。到底也没有人拉住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林清原本站在后面等着莲妃,因为人多,一时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听得这声音,心头一跳,连忙挤了过去,就见莲妃呆呆的站在原处,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充容。 周围许多人都瞧见了,是她将许充容撞倒在地,上头的皇上皇后自然也瞧见了。 李怀玉连忙跑下来,将许充容抱起来,冷冷的看了莲妃一眼,便吼道,“慌什么,快叫太医!” 皇后已然打发了小太监去请太医了,李怀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其实皇后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你说她大好的日子,偏偏出了这种晦气的事,尤其还是发生在坤宁宫。万一皇上因此对自己不满了怎么办? 幸而瞧着皇上的模样,倒是没有。不过话说回来,这充容的孩子,皇上果真很是看重。看来自己也得想法子诞下皇长子才是。这第一个才够金贵,嫡长子,谁也别想跟他争! 因出了这样的事,嫔妃们自然就不能回宫了。皇后跟进去安置了许充容,便出来道,“本宫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有劳诸位妹妹在此等候了。等太医看过许妹妹之后,你们也能放心。” 她这皇后才刚当上呢,这雍容大度就立刻显露出来了。可见的以前的不争,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罢了。于贵妃冷笑道,“皇后娘娘有令,臣妾们莫敢不从的。自然是在这里等上一等了。” 她眼睛一转,往莲妃身上一瞟,又收回来,“况且许充容无故跌倒,这害人的就在这里,自然也要看着她受了罚,各位才能放心不是?不然便回去了,也不安心的。想来皇后娘娘公正严明,当不会包庇任何人,给许充容一个交代的。” “贵妃这话,本宫有些不懂。如今皇上在这里,什么事自然都能断出个结果来的。莫非害怕本宫徇私不成?”皇后当然不会听任她的讽刺,立刻回道。 她一直觉得皇上对莲妃余情未了,今日之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所以也就含糊的说了一句。 没一会儿太医便到了,进去给许充容诊治。李怀玉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出来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太医里头伺候的人就出来要热水。瞧着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大伙儿心里都有了底,这个孩子,只怕是没有保住。也是,这么重重的摔在地上,流了也是意料之中的。 众人便都转头去看莲妃。她仍是站在先前的位置,仿佛感受不到别人的视线似的。 林清站在后面,担忧的看着她。总觉得莲妃现在的情形有些不对。尤其瞧见那一盆盆血水,更是脸色发白。 没一会儿,太医就出来了,向李怀玉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孩子没了。许充容娘娘失血过多,这会儿也晕迷过去了。恐怕要静养许久,才能下床。” 皇后立即开口道,“既是如此,那就让许充容在坤宁宫养病吧!等她好了,再回漪兰殿去。” 李怀玉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盯着莲妃,“莲妃,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在他心中,只以为莲妃是因为嫉妒许充容有孕,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来。之前许充容为难莲妃之事,他也是听说过的。不然何以解释她这样的性子,竟会对许充容动手? 莲妃抬起头来看了李怀玉一眼,又垂下头,敛去眸中的苦色。她没想到,有一日皇上会为了别的女人来质问自己。难道在他眼里,自己竟是那样狠心的人么? 她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见莲妃摇头,李怀玉忍不住更怒。他都不计较她的嫉妒了,她竟连一句软话都不会说!愤怒冲上头,他快步走了下去,抓住了莲妃的肩,“卫木兰,你好狠的心!那是朕的孩子!” 172 斥责李怀玉 莲妃本就是强自支撑,李怀玉这么一晃,她竟就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中。 李怀玉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计策,然转念一想,她身子向来不好,说不定是今日累着了,连忙将人搂住,叫道,“太医,过来给莲妃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本来就心头不安,见莲妃倒下去,更是着急,幸而李怀玉将人接住了。连忙赶过去帮忙扶着她坐下,让太医给她诊脉。太医皱着眉上前诊脉,之后确实喜形于色,“回禀皇上,莲妃娘娘这是喜脉!” “什么?”才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李怀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医,“你是说莲妃怀孕了?” “是,只是才一个多月,时日尚浅,还需好生养着。方才又受了刺激,这会儿才晕了过去。况且臣观娘娘脉象有些虚浮,像是亏损之兆。若是寻常,开些方子养着,很快就好了。如今有了身孕,却是不宜用药了。”那太医皱着眉头,为难的道。 李怀玉想到自己方才抓着她怒吼,心中便一阵发虚,忙道,“需要什么东西,你直说就是。朕就将莲妃交给你看着,务必保证她平安生产,若是出了什么事,仔细你的脑袋!” “是是是……”那太医抹了一把汗,“娘娘的情形,宜用食补,还要保证心情愉悦。臣这就去研究方子!” 李怀玉也不管他,只看着莲妃,喜得什么似的。皇后虽然心里也泛酸,但仍是开口道,“皇上,莲妃身子既然不适,还是快些将她送去关雎宫吧!” 李怀玉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坤宁宫,连忙应道,“是是是,朕这就将人送到关雎宫去。你们都散了吧!” 众嫔妃眼睁睁的看着皇上连一刻都等不得,竟就伸手抱起莲妃,往外走了,纷纷转头去看皇后。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第一日皇上就这么打她的脸,看来这莲妃果真并没有失宠。也不知这一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如今看来,还是宜先拉拢莲妃才是。 林清也急忙的向皇后告退,然后追了出去。若是慢了一步,她可不信李怀玉会等着她。 到了关雎宫,李怀玉将莲妃送入内室,林清招呼着砚儿伺候她,却是将李怀玉拦在了外头。 “你做什么?朕要进去看着莲妃!”李怀玉怒气冲冲的瞪着林清,林清也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 良久,李怀玉泄了气,“你到底想怎样?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朕都敢拦着!快让开,不然朕治你的罪!” 林清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冷笑一声,抓着李怀玉的手就往外走,到了院子里,才一把甩开,“非是嫔妾要拦着皇上,只是怕皇上万一再刺激了莲妃娘娘可怎么好?娘娘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万一出点子什么事,到时皇上悔还是不悔?” 李怀玉皱着眉,“胡说什么呢?没得咒了莲妃和朕的孩子!” “就是为了孩子是吧!”林清瞪着他,“这样长时间,皇上都不曾来看过莲妃娘娘,皇上可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宫里随便一个人都能给她脸色看,不过是因为她失宠罢了!” “皇上也别说不知道,嫔妾一个字都不信!别人或许不知,难道嫔妾还能不知?这后宫里什么事能够逃过皇上的眼睛?不过是不想看不愿看罢了。怎么,皇上等着莲妃娘娘受了委屈,就会去找你苦求不成?她不是那样的人!” 若说从前不明白,到现在林清也想明白了,李怀玉之所以如此,不过就是自尊心作祟罢了。他是人人奉承的帝王,哪里容得自己的嫔妃给脸色看?所以竟是觉得要等莲妃去求他,才有脸面! 想到此处她就忍不住冷笑。他是皇帝没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卑躬屈膝的!莲妃也有莲妃的尊严。 李怀玉被人看破心事,尴尬的咳了一声,“朕如今不是已经来了么?” 可是她真的还在等你么?林清忍不住又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感情不是拿来这样挥霍的,李怀玉这样,总有一日会将莲妃对他的感情全都消磨光了。 她摇了摇头,“本来这话不该嫔妾说,皇上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质问娘娘,您可想过娘娘的心里是什么感受?莫非皇上真以为是娘娘撞了许充容?”她看着李怀玉的脸色,难以置信的问。 李怀玉犹疑道,“朕亲眼所见……你放心,便是真的,朕也不会罚她。” 林清忍不住冷笑,“皇上,您与莲妃娘娘夫妻一场,竟直到如今都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但凡她有半点坏心思害人,凭着从前荣宠,这宫里谁能躲得过?可是她什么时候做过?她也不过是躲起来,装作不知道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罢了。没想到……” 最后换来的不是谅解,而是更深的误会。 “你是说,她是被人陷害的?”李怀玉问道。 “自然是被人陷害的。莲妃娘娘害了许充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好处?莫非就因为嫉妒么?皇上,嫔妾原本也对莲妃心怀愧疚。但嫔妾来见她之后,才知道,她一直在等着嫔妾来,她根本没有怪过。对皇上,大抵也是如此的吧?可惜皇上的脸面比什么都重,到底没有来。”林清道。 李怀玉听了她的话,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当日林清那般驳了他的面子,非要回浣花轩,他是十分生气的。当时根本没想过莲妃的心思。后来也一直不愿见林清和莲妃。说起来,是他做错了。 然他是皇帝,便是真的错了,也说不出示弱的话来。过了半晌,才道,“既是如此,朕自会为她主持公道。背后之人,必定要受到惩罚!”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今日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她。” “看过再走吧!”林清低声道。真不知李怀玉是怎么想的,他若真的明日再来,能不能进门还两说呢! 李怀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进去跟莲妃说话了。 林清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回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隐约有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然而却抓不住。 她想了一会儿,不得其法,也就放弃了。反正若是真能想起来,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想到了。 …… 而此时,坤宁宫中,皇后一人独自坐在凤座上,显得有些凄凉。 今日本是她最荣耀的日子。然而现实许充容小产,继而又是莲妃有孕,竟将一件大好的事给搅和了。甚至皇上都跟着莲妃去了关雎宫,不顾她这个正宫皇后。 方才嫔妃们嘲笑的嘴脸,她想起来就觉得犯恶心。尤其是于贵妃,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她能够登上后位,不过是因为运气好罢了。更是让皇后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娘娘,蒋才人求见。”伺候她的小满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禀报道,“娘娘可要见她?” “蒋才人?”皇后努力的回想这蒋才人,却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声影。不是这蒋才人着实太过普通,就是她一直在藏拙。这样的人,忽然求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见见吧。反正本宫也无事。对了,小满,你可记得这蒋才人?怎么本宫一点印象都没有?”她问道。 小满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便道,“听说是皇上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伺候的。只是恩宠寻常。后来娘娘们入宫之后,就更是深居简出了。奴婢也不甚了然。” 皇后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不是个蠢笨的,就是个极聪明的。 不一会儿蒋才人就走了进来,蹲身行了大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起吧!”皇后上下打量着她,穿着普通,首饰也寻常,再加上普通的样貌,确然是在人堆里会被人给忽略了去的人物,难怪自己没什么印象呢!只是嘴里仍是客客气气的道,“蒋才人去而复返,可是有事?” “并没有,”蒋才人垂着头,恭敬的道,“嫔妾只是想亲自像皇后娘娘道一声恭喜,是以才独自回来的。” “哦?你有心了。”皇后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碧绿通透的镯子,心里却在算计着。听这蒋才人的意思,是想要投靠自己?说的倒是挺真诚的,瞧着不是那两面三刀的人物。只是不知有没有能耐了。 况且,如今想要投靠自己的人不知凡几,留下一个小小的才人,也不知有没有用。 蒋才人却似根本不知皇后的心思一般,笑着道,“嫔妾对皇后娘娘是真心景仰的,自然要用心些。” “你景仰本宫?”皇后几乎没笑出来,这蒋才人便连句奉承的话都能说成这样子,怕是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她的心思也就淡了,笑着道,“本宫亦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何独特之处,让你景仰?” “娘娘谦虚了,娘娘入宫之后,便韬光养晦,几番争斗,都未将娘娘牵扯进来,可见娘娘睿智。皇上大约也是如此看法,才会立娘娘为后。如此,可不是令嫔妾景仰?”蒋才人道。 皇后有些诧异,“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只是你也瞧见了,皇上对本宫,可没什么情谊。今日能够为了莲妃抛下本宫,明日就会为了别人。长此以往,本宫在宫中,还有何威信可言?” 这就是对蒋才人感兴趣,想要考验她了。蒋才人不会听不出这意思,却仍是不紧不慢的道,“娘娘何须担忧?您是中宫皇后,关心诸位嫔妃,正是应有之理。想来皇上若知道了,也只有称赞了。如今莲妃娘娘有孕,娘娘正该多多看顾才是!” 这是要她拉拢莲妃了。反正莲妃有孕,是不能伺候皇上的,到时为她说上一句两句的好话,比什么都强。 173 拉拢与调查 皇后的东西送到关雎宫的时候,林清还没离开。莲妃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些东西,笑着问道,“你说,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些好东西,便是我这里,也难得的。” “许是拉拢娘娘的意思吧?毕竟,娘娘是皇上的宠妃,她却是个没什么根基的皇后。”林清道。 莲妃笑了出声,“宠妃?你是说我?我早已经被皇上抛在脑后了,不是么?” 林清看她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心下叹息,口中劝道,“皇上心中还是在意娘娘的。娘娘晕过去了不知,是皇上抱着你,将你送回关雎宫来的——当着所有嫔妃的面儿。你也知道,今日皇上本该歇在坤宁宫的,如今来了关雎宫,当然会让人眼红。” 归根到底,莲妃和李怀玉之间的矛盾,是因她而起,所以她才要劝说。便如方才她骂过了李怀玉之后,还是让他进来见莲妃一般。若是两个人再这么拧着,对莲妃来说,并非好事。 嫔妃和皇帝置气,这不是说笑话么?便是人再美,看久了也就腻了。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虚与委蛇总少不了的。但……这话对着莲妃,她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莲妃或许永远不屑。 果然她笑道,“谁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许皇上瞧我过的还算自在,又想出新的法子来折腾了。幸而你将他打发走了,不然留在这里,只怕皇后撕了我的心思都有了。她是皇后,何须对我如此?我一个做妃子的,对她这个皇后,自然是尊敬着的。别的,却是不能了。” 林清已经猜到了,她方才连话都没有和李怀玉说过。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内,莲妃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之前李怀玉毫无道理的疏远逃避,到底是将她伤着了,而即便他现在回心转意,她也不愿委曲求全。 林清皱着眉,伸出手覆在她略微显得苍白的手上,认真的劝道,“娘娘这又是何苦?” 她这般婉转曲折的心思,李怀玉根本不懂。也不过是自苦而已,到最后,受伤的仍是她自己。 莲妃笑着摇了摇头,“你虽不曾与我说起过,但我知道的,你对皇上,从未用情。从前我不懂,他那么好,你为何却总是能够保持清醒?然现在我懂了。既然懂了,又何必为难自己?” 林清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见她笑得十分自然,心头不忍,却还是劝道,“娘娘便不为自己呢?就为了你肚子里的这个吧!得宠的皇子皇女,和不得宠的,待遇天差地别。娘娘——” “你别劝我了,林清。便是我不得宠,也是个妃位,等闲不会有人慢待的。至于其他,我从未想过。”莲妃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道。 这是说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后卷入夺嫡的战争之中去了。林清了然。虽然宫妃们大多冀望着母凭子贵,一朝成为太后。但莲妃却绝不是这样的人。 林清想了想,道,“既如此,接受皇后娘娘的好意,也无妨的。反正娘娘不争,难道皇后还能强迫娘娘不成?” “你说的很是,下了皇后娘娘的脸面,到底是我的不是。既如此,我一会儿让砚儿过去回礼就是了。”莲妃想了想,也觉得林清说的有道理。不管她自己怎么想,若是别人都以为她十分得宠,自然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忌惮起来。能够找到皇后这个靠山,也不是坏事。 林清便站起身道,“如此,你好生歇息着吧!我先回去了。过几日,我去问问皇上,能不能搬到关雎宫来照看你。让你一人在此,我着实不放心。” 不过心里却在想,李怀玉若真看重莲妃,不会不派人过来保护,比自己可是要强多了。不过对莲妃来说,应是不一样的。有人做伴儿,心里头也能安定些吧! 莲妃抿了抿唇,到底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那你快回去吧!免得春凝以为我拉着你不放呢!” …… 或许是林清所骂的话起效了,李怀玉回了乾清宫之后,便雷厉风行的将派出去调查的暗卫叫了来,“朕交给你的事,可有了结果了么?” “回皇上,第一次流言出现之时,因并没什么特别,所以属下们并未多加关注。不过第二次却是许多蛛丝马迹指向承恩公府。至于宫里,也是景仁宫的嫌疑最大。然属下们却调查出,又好几位大臣都在其中伸手推了一把,这流言才能甚嚣尘上。”那暗卫说着将一叠资料递给李怀玉。 他匆匆看罢,冷笑道,“朕倒是小看了朕的嫔妃和大臣们了!莫非是朕这个皇帝太过仁慈,让他们以为朕是个好性儿的,所以都肆无忌惮了么?!” 暗卫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别人不知,他们这些做暗卫的,可是对这个皇帝的手段知之甚详。 李怀玉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继续说。” “是。卫青冈之事,是太仆寺卿一手导演的。”那暗卫又道。 “难怪!上司污蔑下属,这证据自然是最好找的。难怪做的天衣无缝了。朕的太仆寺卿,背后之人又是谁?”李怀玉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莲杯,问道。 暗卫垂着头,压低声音道,“明面上,这太仆寺卿是于丞相的人,实际上,属下意外得知,他竟是太后的人!” “啪——”李怀玉一个闪神,精雕细琢的莲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清脆的碎瓷声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听起来格外悠远。他却静静的坐在那里,似是毫无所觉。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牵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好啊!真是朕的好母后!” “对了,今日许充容小产,你可知是怎么回事?”正要挥手让人退下,李怀玉却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暗卫道,“回皇上的话,许充容之所以小产,是因为坤宁宫的地板新打了蜡,站立不稳,便往一边摔去。莲妃娘娘只是碰巧走到她身边罢了。” 听了这话,李怀玉猛然站了起来。他想起林清斥责他的话,“皇上,您与莲妃娘娘夫妻一场,竟直到如今都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但凡她有半点坏心思害人,凭着从前荣宠,这宫里谁能躲得过?可是她什么时候做过?” 是啊,莲妃从不是那样的人,自己最爱的,不也是她的天真无邪么?为什么事到临头的时候,却不能如林清一般,不论对错,都坚定的站在她身后?为什么自己首先想到的,竟是要斥责于她? 难怪她不愿意见自己,也不愿与自己说话,只因她已经在这么长时间的避而不见之中,看出了自己对她的不信任。然而又怎么能说是他的错?他是个皇帝,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怀疑已经成为了本能。 李怀玉颓然的坐下来,“继续,此事当真就毫无疑点么?”的确,坤宁宫有了新主子,为了欢迎新主子,是应该好生收拾整理一番的。地上打了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凑到一起,又恰好让许充容流产,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十分可疑了。 “属下们并未发现可疑之处。”那暗卫答道。说来说去,只能说许充容命不好罢了。 李怀玉摇了摇头,这事当不会是皇后做的。毕竟是在她宫里,也太过明显。但宫里能够调动这么多人的……莫非又是他的好母后?想到这里,他道,“这事暂且就这样,你下去吧!挑几个人过去保护莲妃娘娘,许充容的事,朕不允许有第二次!” 那暗卫应了是,身形一晃,人已经消失了。 李怀玉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将与宁贤妃有关的地方挑出来,一边挑一边问魏忠,“朕记得,先帝时,番邦进贡过一种香蜜,惠成太妃最爱用的那种,你去库房里找找,可还有?” 这种东西用途独特,提到惠成太妃,魏忠就立刻想起来了,根本不用去查库房,当下回道,“回皇上,上回奴才查点库房时,那香蜜似乎还有一瓶子。皇上可是有用?” 最后一句话问的颇为迟疑,这香蜜虽是好东西,但……想到最近宫中的情形,魏忠心下了然。 李怀玉点头,“符修仪,你再找一个位分低不起眼的出来,明白了吗?” 魏忠忙不迭的点头,去库房取东西去了。一边在心里暗自咋舌,皇上可真是够大手笔的。看来这莲妃娘娘,着实是宠爱非常啊!日后还需多多长眼才是! 至于李怀玉,捏着那一叠子资料,去了慈宁宫,跟太后关起门来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回来之后,便即拟旨,景仁宫宁贤妃对皇后不敬,着降为淑仪,夺去封号,收回妃金册金印。 这个旨意一出,六宫哗然。但见慈宁宫都关起门来当做不知道,也就乐得看笑话了。 苏淑仪还是宁贤妃的时候,着实张扬太过,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朝从正一品妃位贬到了正五品淑仪,落毛凤凰不如鸡,等着将她踩上两脚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听说苏淑仪白衣素服的在慈宁宫门口跪着哭了两个时辰,太后都没有派个人出来瞧瞧,李怀玉也只是淡淡点头。看了看时间,将手中的折子一扔,起身道,“去关……坤宁宫!” 今日是封后之日,皇后的脸面也需顾及。况莲妃现在根本不愿意见自己。找个日子,让林清去照顾她吧! 174 喜讯频频传 储秀宫中。封后呼声最高,却最终落败的于贵妃狠狠地拉扯着自己手中的帕子骂道,“贱人!一个个的都与本宫作对!早晚本宫要将你们都踩在脚下!” 下头坐着的符修仪和几个低位嫔妃噤若寒蝉,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谁知于贵妃发怒过后,却又将矛头转向了她们,“都哑巴了不成?平日里你们不是最会说么?怎的这时候,一个个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了?还是你们瞧着本宫已经失势,所以不愿奉承了?” 几位嫔妃相视一眼,尽皆苦笑。与她最亲近的符修仪便站起身道,“娘娘何须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她何淑妃能够登上后位,那就未必不能够拉下来。娘娘稍安勿躁。” 何淑妃晋封皇后,已然过了封后大典,理应称呼皇后娘娘。然符修仪为了奉承于贵妃,便用了旧称。 “哼!你说的轻巧!当初本宫自信满满,认为一定能够封后,结果呢?皇上封了本宫一个贵妃!本宫想要协理六宫,还需自己去跟太后争,到如今也不过是摸到了芝麻大一点儿的权力。谁知太后这一病,倒全都成全了那个贱人!”于贵妃想起来就生气。 “娘娘,这正是臣妾要说的呢!不论如何,娘娘总是沾手了的,如今宫里头,也少不了咱们的人手。可她何淑妃有什么?娘娘只管瞧着,到时候出了乱子,皇上也会对她不满的。”符修仪趁机道。 她虽是如此说,其实却是暗示于贵妃给皇后下绊子。 一朝封后,这宫里谁人不羡慕?偏偏这福气就落到了万事不争的何淑妃头上。一个低位嫔妃感叹道,“说起来,皇后娘娘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姑侄二人都能住进坤宁宫,这福气真是没的说。” 这却是讽刺了于贵妃的另一个对手宁贤妃了。何淑妃与先皇后是姑侄俩,宁贤妃与太后亦是。不同的是前者都入主中宫,后者却始终都是嫔妃。 因此这话深得于贵妃之心,笑道,“你倒是个伶俐的。宁贤妃想要母凭子贵,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了。” 心里却是暗暗在想,皇上虽将何慧洁封后,但她毕竟是先皇后的侄女,出身何家。与皇上隔了这一层,皇上便不会十分信任她。如此,就是自己的机会。只要操作的好,废后也未必不可能! 她想起家中传进来的消息,便拿出来与众人分享,也是安他们的心的意思,“本宫听闻,此次封后,似乎是皇上与何家达成了协议。你们也知道,何家如今是不比从前了,若非还有何太师顶着,在这京城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听说皇上的条件,就是让何太师归老。” 这等消息自然十分难得,众人都未曾听闻过,纷纷惊讶道,“如此皇后在宫中不是没有支持了吗?” “是以本宫才要将此事告知你们,让你们安心。从前何淑妃比不得本宫,日后也是一样的!”于贵妃道。 符修仪率众起身给她行礼,“娘娘英明,咱们都是知道的,如今应该怎么做呢?” “嗯……”于贵妃抿了一口茶,忽然又狠狠将茶杯掷在地上,“最可恨的却是那莲妃!费了多少工夫,她非但没有被踩下去,反而比从前更加逍遥。如今怀了龙裔,自然更加金贵!皇上怕不将她疼到心坎上?不过是个四品小官家的女儿,她也配!” 说到底,皇后虽然因为位分最让于贵妃忌惮,但莲妃的恩宠,却更让她眼红妒忌。毕竟对她来说,还是将莲妃拉下来更好。皇后的位置早晚是她的,莲妃这般得宠,却好似向她示威:就是身份再尊贵,皇上不喜欢,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的确是个十分棘手的。不过这个却不适合咱们的人沾手。娘娘别忘了,如今恨不能吃了莲妃的人,可多得很呢!”符修仪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握着茶盖,轻轻的撇着茶沫儿,唇边挂着高深的笑意。 于贵妃脑子一转,笑道,“你说的是,先不说皇后被她抢了风头,单说那个被她害得没了孩子的许充容,如今只怕恨不能杀了她呢!况且,还有个苏淑仪,不是么?” 虽然宁贤妃被贬的理由是不敬皇后,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她害莲妃不成,如今皇上要与她算账罢了。所以苏淑仪也是将莲妃恨到骨子里去的。 想到自己只需挑拨两句,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弄到几个帮手,于贵妃心情大好,“你说的是,倒是本宫想差了。如此一来,本宫只需等着看热闹就是了。便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在座的虽然都是依附于贵妃的人,但有些是家中依附于丞相,自然被划过来的。有些是进了宫以后,见自己势单力孤,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因此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计。 便是死忠的符修仪,若有机会,也是会踩着于贵妃上位的。面上看着和和乐乐,其实底下一滩暗流。 听了于贵妃的话,众人心中各有想法,却纷纷扬起笑脸,开始恭维于贵妃英明。 “行啦,知道你们都有事,这就散了吧!具体怎么说,符修仪你留下,跟本宫合计一番就是了。”于贵妃道。 平日里也差不多都是这般,所以其余嫔妃自然的站了起来。也不是对符修仪能留下没有妒忌,只是且不说符修仪是她们之中,位分最高的。单说那些主意,都是符修仪出的,于贵妃留下她也是自然。 为表示自己的态度,符修仪自然也要站起来松松她们的。谁知才站起身,身子便是一晃。幸而抓住了旁边的人,这才站稳了。于贵妃皱着眉道,“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净月,叫人去请太医!” “娘娘,不必劳烦的。不过是起的急了,所以有些头晕罢了。”符修仪忙道。 不过收买人心的事,于贵妃向来做的不错。这也是虽然她没什么心胸,但也有人依附过来的原因之一。所以于贵妃仍是坚持让人去请了太医。原本要走的嫔妃,自然也都留了下来,表示关心。 只是等太医诊断的结果出来之后,她们就再笑不出来了。 “符修仪娘娘这是喜脉,已经两个多月了。胎儿很稳,只需不要劳累就是。”那太医笑眯眯的道。宫妃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消息,所以上次也多,难得遇到了这个机会,他自然高兴。 只是他没弄明白这是谁的地盘。于贵妃听了这话,脸色铁青,勉强将太医打发了,便阴测测的盯着符修仪,“好啊!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瞒着本宫这样大的消息!你是不是想等三个月胎稳了再说出来?难道本宫就护不得你么?” 符修仪垂着头,心想若是早让你知道,只怕这孩子如今已经没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于贵妃有多小心眼儿,但她却是再明白不过。从前在家时她就时常陪着于贵妃,只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本性的人了。 况且,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不然的话,她绝不会在储秀宫中让太医给自己诊脉的。 但现在说这话,别说是于贵妃,便是她自己也不信的。只看其他人恨不能吃了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只是话还是要说,她垂着头道,“臣妾并非有意隐瞒的。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便是臣妾自己,也不知道竟是怀孕了。娘娘是知道的,臣妾的月事一向不准,谁能想到竟是这样呢?若臣妾知道,自然第一个告诉娘娘,再不敢隐瞒的。” 于贵妃也不过是刚知道消息太过惊讶罢了。若是真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对符修仪做什么,不说这些看着的嫔妃,只怕这消息传出去,皇上也不能容自己。因此急忙收敛情绪道,“并不是本宫不通情达理,只是子嗣事关重大,所以话才说重了些。既是有了身子,你今日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心里也很清楚,虽然符修仪一直是她这边的人,但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永远的盟友。从前她就不敢全然信任,如今符修仪有了孩子,自然会与自己离心。如此一来,只怕日后再不能将她视作心腹了。 符修仪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仍旧装作毫无所觉的笑道,“谢娘娘体恤,臣妾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说什么?好生养着,给皇上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的。”于贵妃笑着说了一句,又转向几位嫔妃,“你们也是一样的,多多努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虽然她说话的口吻是皇后才能有的,但众人早已习惯了,见怪不怪。又敷衍了几句,这才离去了。 等人走得看不见了,于贵妃才狠狠道,“又是一个贱人!若不是本宫,她能在宫中安安稳稳的到现在?” “娘娘也别太生气了,不是早就知道符修仪娘娘心头另有打算了吗?就让她瞧瞧,没了娘娘的庇护,能走到哪一步就是了。”净月在一旁好声好气的劝道。 “还是净月你最忠心!本宫迟早要将这些贱人一个一个的收拾了!”于贵妃又骂了一句,这才消停了。 符修仪有孕的消息,那么多人听到,早不抱希望能够瞒住了。一时之间,众人又妒又羡。 只是等到启祥宫一个才人也有孕的时候,众人的表情便越发微妙。之前的两人就不说了,莲妃得宠,本身又是个妃,众人奈何不了她。而符修仪,有于贵妃的面子在,也没人会找茬。可是才人的位分着实太低,不欺负她欺负谁? 不过,启祥宫曾经的主位、如今的中宫皇后站出来给她撑腰之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就消停了。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四面景慧美人有孕的消息,似乎也被人下意识的忽略了。毕竟宫中已经有了三个孕妇,再多一个,大家也没什么惊奇的。 皇上倒是很高兴,下旨说喜讯频传都是莲妃肚子里的孩子带来的福气,加封莲妃为莲贵妃。 175 搬去关雎宫 “让我进去,我要见莲妃娘娘!”许充容头发散乱,两眼发红往关雎宫里闯。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苦着脸拉着她,“哎哟喂,许充容,都说了娘娘不在,您还是快回去吧!不然您留下个口信儿,等莲妃娘娘回来了,咱替您转告还不成么?”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许充容却仿佛没有理智一般,只知道使劲往里挣。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两个小太监,也才堪堪拉住了她。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这可怎么好?咱们这么拉着,一时半会儿还好,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住。若到时候许充容还是那么大力气,可就糟糕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跟着感叹,“况且,她是主子,这般,也着实不像样子。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关雎宫都是这般没规矩的呢!没得带累了娘娘的名声。” 两人说着话,手下自然不那么经心,不妨许充容忽然一口咬在其中一个的手腕上,趁着他痛得下意识收手的时候,竟越过两人冲了进去。两个小太监惊骇欲裂,忙忙的跟进去,却仍是晚了。 许充容一路往前冲,宫人们未及反应过来,便见她一把推开门,闯进去叫道,“莲妃娘娘,莲妃娘娘!” 莲贵妃正闭着眼睛小憩,因此屋子里并未留人。忽然听到这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疯子似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喊着,不由吃了一惊,“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许充容却充耳不闻,只是两眼放光的盯着莲贵妃的肚子,一边喃喃自语,“孩子,我的孩子!” 那目光看得莲贵妃心里直发抖,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到底是谁,“许充容?怎么是你?” “我的孩子!”许充容忽然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意,伸手往莲贵妃肚子摸过来,“让娘摸摸你……” 莲贵妃心头发毛,抬手打了一下,竟没有将她的手打开,急忙从榻上跳下来,往外跑去。许充容愣了一下,也跟着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孩子,我的孩子!” 好在李怀玉派给莲贵妃的暗卫就在外面,急忙现身出来,将许充容给拉住了,又让人去报给李怀玉知道。 已是下早朝的时辰了,李怀玉这几日将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的往关雎宫走来。 也是林清骂过之后,他才意识到,从前竟有那么多人要害莲贵妃,而他自己却是一点都未放在心上。然如今莲贵妃有了他的孩子,若是再出什么事,怕是悔之晚矣。这才打起精神去处理了。 所以他本就在往关雎宫的路上,接到了消息之后,便加快速度赶了过来。 莲贵妃站在院子里,和被暗卫拉着的许充容对峙着。听到消息,回过头,见是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一松,莲贵妃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抱着肚子就要滑到地上去了。李怀玉心头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堪堪将她捞了起来,“爱妃,你怎么样?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肚子……皇上,我肚子疼……孩子……”莲贵妃咬着牙,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手下紧紧地抓着李怀玉的胳膊,掐的他都觉得疼了。 然而李怀玉却顾不得这些,高声叫道,“郝佳德,快去请太医!”说着就将莲贵妃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当初林清中毒的事给众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从李怀玉到下面的人,对施良的医术都十分信任。加上林清之前的拜托,所以此番过来的太医便是施良。 诊过脉之后,他眉峰拧起,吓得李怀玉连连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施良摇了摇头,思索良久才道,“臣上次也给莲贵妃娘娘看过脉,那时她身子虽不算十分好,但只需将养一番,大抵便能无碍了。谁知后来又有了孕事,如此一来,那些方子皆不能用。想来先前的太医也曾说过,娘娘的身子有些亏损,怀孕之后,便愈加凶险。” “可是太医也说,并非无法可想。只要心情舒畅,慢慢食补,定能无碍的。”李怀玉着急道。 施良点头道,“先前的确是如此。可今日娘娘惊悸过度,这胎相却是十分不稳,着实让人为难。” 李怀玉听了这话,有些愣怔。他只以为将要有个他和莲贵妃的孩子,却不知她怀着身孕,却是这般凶险。若非他没有保护好她,也不会受这般惊吓。想了半晌,他才道,“若……若是不要这个孩子呢?” 众人俱是一惊,这才明白皇上对莲贵妃娘娘竟这般上心。 其实李怀玉是觉得,孩子迟早都能有的,若是流了这个孩子,能够保住莲贵妃的健康,也未尝不可。 谁知施良摇头道,“娘娘如今的情形,再经不起折腾了,这个孩子只能保住。若是孩子没了,母体也会受到极大的创伤。凶险不说,日后只怕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李怀玉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朕将莲贵妃交给你,你务必保证她母子的安全!” 施良点头道,“只要皇上能够保证今日这样的事情再不发生,臣愿尽力一试。” “你有多少把握?”李怀玉还是有些不安。 “八分。”施良沉声答道。 其实这个把握已经十分大了,但李怀玉仍是不敢下定决心。若是因着这个孩子,莲贵妃出了什么事,他将来只怕也会后悔今日的决定。谁知就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就这样吧,我要这个孩子。” 李怀玉抬头一看,便见莲贵妃苍白着脸色,靠在门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他,面上一片坚定之色。 他点了点头,对施良道,“朕就信你这次,务必为朕保全莲贵妃。” 施良应了,又道,“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最近还是宜多卧床休息才好。” 李怀玉便将郝佳德叫进来,“你去浣花轩宣旨,让林宝林过来照看莲贵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林宝林晋封婕妤,封号为……令。”反正低位嫔妃晋封,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又叮嘱了莲贵妃好生歇息,他才沉着脸出门审问往外头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看门的小太监连忙道,“许充容忽然要闯进来,奴才们是拦着她的。谁知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力大无穷,又咬伤了奴才,趁着奴才们不备,闯了进来。” 后边的事情他却是不知,是暗卫补充的,“许充容进来之后,便看着莲贵妃娘娘的肚子,一直叫着孩子。莲贵妃娘娘受此惊吓,从榻上跳下来往外跑。属下们因是在外头,所以直到此时才擒住许充容。请皇上责罚。” 虽然并不是他们的错,但莲贵妃到底是受了惊吓的。且暗卫们的听力都不错,方才太医说的话,他们也听见了。所以如今受罚,是心甘情愿。 “自己去领罚。另外,再多调几个人过来。若是今日之事再发生,你们便不必来见朕了!”李怀玉冷冷道。 至于那两个失职的小太监,他将人直接送去了慎刑司。至于结果到底如何,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林清接到圣旨的时候,只觉得天雷滚滚。 晋位也就罢了,反正李怀玉的后宫,从来没有按部就班的晋封过,从七品的宝林晋封正六品婕妤,虽然也算荣耀,但她又不是第一个了,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封号。 令!这个字真是让她没法子不想到某个长辫子的年代十分得宠的一个嫔妃。那位也是从宫女开始,一步一步爬上了贵妃的位置,最后将自己的儿子捧上了皇位,追封为皇后。 可谓是一生荣耀,是所有宫女奋斗的典范。她的封号,便是“令”。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能改变林清对这个封号的不喜。自从看了某部脑残剧之后,她就对这个女人喜欢不起来了。所以听到这个封号,她是忍了再忍,才伸手接了圣旨。 来传旨的魏忠只当没看到,笑眯眯的道,“令婕妤,这就收拾东西去关雎宫吧!皇上和莲贵妃娘娘还等着呢!” 林清让他在门口等着,带着春凝和香凝去收拾东西,“都麻利点儿!没听见皇上和莲贵妃还等着么?这回大约是要在关雎宫住到莲妃娘娘生产了,该带着的都别落下。” 香凝没忍住,开口道,“恭喜小主了。虽然时间仓促,但也还是该高兴一番的。婕妤就有了位分的,除了梅淑仪和慧美人,就是小主你了。这可是大喜事儿!” “嗯,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咱们浣花轩也没别人,到了关雎宫,大约有人过来道喜,春凝你准备点儿红包,到时候赏人。”林清道。 香凝有些疑惑,“怎么小主好像并没有多高兴似的?” 林清手下的动作一顿,继而笑道,“说什么傻话?你家小主高兴着呢!这是好事,怎会不高兴?” 香凝却是不信,“可是小主连个笑脸都没有,瞧着还不如奴婢高兴呢!” 林清一时没忍住,竟脱口而出,“并不是不高兴,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婕妤的位分怎么来的,更是不会忘记。更何况,令婕妤?是吉服令月的令,还是巧言令色的令?” 春凝听了这话,急得差点儿伸手去捂林清的嘴,“我的小主哟!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说着还鬼鬼祟祟的伸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魏总管可还在外头呢!” 林清伸手揉了揉额头,“是我的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烦躁极了,这才口不择言。说出来之后,自己就意识到了。 176 处置许充容 跟着魏忠往关雎宫去的路上,林清方才腾出时间来问话,“皇上怎的忽然下了旨意?可是关雎宫有事?” 魏忠早知林清与关雎宫交情匪浅,况且从前又是一同共事的,最要紧的是林清打点时总能送到合心意的东西,因此也不隐瞒,笑着道,“听闻许充容冒犯了莲贵妃娘娘,许是皇上担忧莲贵妃娘娘无人照看,这才让小主过去的吧!” 林清微微颔首,心里却在诧异,这许充容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去关雎宫闹事?因问道,“你可知许充容到底为何事冒犯莲贵妃?皇上又是如何处置的?” “咱家来时,皇上还未问起此事呢!不过……”魏忠抬头看了林清一眼,继而压低了声音,“奴才也是听说,不知当不当得真呢!听说许充容一直对着莲贵妃叫孩子呢!” 林清听了这话,心里毛毛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听到了尚且如此,那怀着孩子的莲贵妃听了,还不知吓成什么样呢!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事颇为蹊跷,也不知李怀玉会如何处置。还是要自己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到关雎宫时,李怀玉正不耐的坐在院子里,许充容被两个侍卫按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太医正愁眉苦脸的挨个给她把脉。林清给李怀玉见了礼,诧异的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这般闹哄哄的,莲贵妃娘娘怎么休息?” 李怀玉没想到她一张嘴就说的是这个,脸色有些尴尬,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皱眉道,“把许充容的嘴堵上。” 想了想又道,“方才说是给你收拾了个偏殿出来,不如将人带到那边去审问吧!” 林清点点头,众人便浩浩荡荡的往偏殿去了。李怀玉就在身边,她也不好离开,只能给春凝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瞧瞧莲妃。春凝微微点头,身子一转,不着痕迹的脱离了队伍,回正殿去了。 到了偏殿,林清才抓住机会问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还来了这么多太医?” 李怀玉的眉头一直皱着,闻言便道,“许充容今日忽然冲进关雎宫,惊吓了莲妃。朕本欲治她的罪,然她整个人疯疯傻傻,竟是连朕都不认识了。是以才请了太医过来。” 林清听得一愣,许充容疯了?她方才听说之后,还以为许充容是受了谁的挑拨,所以将莲妃肚子里的孩子认作了自己的,这才过来闹事。可是……“她怎么会疯了呢?” “太医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李怀玉声音淡淡的道。 林清听这话不对,抬头去看,果然瞧见了李怀玉面上一闪而逝的愧疚。莫非他认为许充容是因为失去孩子,太过悲伤,所以才会就这么疯掉? 别说笑了,这宫里的女人,哪里是这样容易就发疯的?林清回想着当初那个有些狠戾的女人,绝不可能只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就发疯的。像她那样的性子,应该努力的打起精神,将害了自己的人全都弄死才是! 便如当初的郑婕妤,孩子没了,自己也那般凶险,不也一样挺过来了么? 那么,许充容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若是真的,那么除了流产之外,她还受到了什么刺激? 林清只觉得头疼,又问道,“太医诊出什么来没有?” 李怀玉摇了摇头,“便是因为诊不出来,所以才叫了那么多人过来。” 说话之间,太医们已经挨个把过脉了,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林清不免有些失望。其实在她看来,许充容极有可能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住了。可是太医却什么都瞧不出来。 ——也不是太医瞧不出来就真没事的,她自己就曾经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这种怀疑并未淡下去,然后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最后,李怀玉用一种商榷的语气对林清道,“朕想着,许充容虽是犯了错,但也算情有可原。不如就将她禁足在承安宫中,位分降为婕妤。这处置可行?” 林清当然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莲贵妃。只是现在莲贵妃不在,所以才问自己。她心里冷笑,若是莲贵妃本人在此,当然可以反对李怀玉的决定。可她不过是个婕妤,凭什么呢? 林清点了点头,“皇上做主就是了。” 说什么情有可原,不过是因为许充容到底也为他孕育过子嗣罢了。 处置完许充容,李怀玉还有政事要处理,便带着人离开了。林清这才放下自己的东西,往正殿去看莲贵妃。 “你来了?”莲贵妃正笑着可春凝说话,见了她,还要起身相迎。 林清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你靠着就是了,现在还有谁能说你呢?我听太医说,你三个月之前,最好都这么躺着,等胎稳了才能做别的呢!消停些吧!” 莲妃的神色黯了黯,“我这身子不争气,倒是让你们劳累了。许充容的事,最后怎样?” “不怎样,说是疯了,皇上将她位分降到了婕妤,人关进了承安宫,只怕都不能再出来了。”林清笑着道。你虽然她心中对这个结果多有不满,然在莲贵妃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事情已成定局,便是让她跟着自己一起不满,除了徒增烦恼,又有何益。 莲妃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那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许充容那个流掉了的孩子……” “那都是无稽之谈,你怎么也信这个?你没听太医说么?她的孩子掉的时候,你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林清打断她的话,微微提高声音,斥道。 莲妃这次啊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多想了。只是我方才听了她的话,这心里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儿女都是看缘分的。她没那个缘分,与你什么相干?这等无稽之谈,也只有你关心则乱,才会信了。其实我觉得许充容必定是被人挑拨的。只是皇上已经结案了,我若再去调查,反而不好。幸好经此一事,皇上总也明白了,想护一个人周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林清道。 莲妃也跟着点头,“我再没别的盼头了,为了这个孩子,怎样都行。” 林清便明白了,她对李怀玉的事,仍未释怀。只是为了腹中孩子,这才勉强自己去接受。 她心里有些难过,但也不能说什么。这本就是她拿来劝说莲贵妃的道理,如今对方听进去了,莫非她还能去说这是不对的吗?没有不对,她只是替莲贵妃难过。 “算了,不说这个。其实我早想让你过来陪我了,只怕你不肯。如今好了。”莲贵妃笑着道。 林清摇了摇头,“我有什么不肯的?我不知多想来呢!只是娘娘一直不开口,我却也不好主动去提。” 她看着莲妃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不是说你的身子养养就好了么?怎的瞧着又差了些?” “施太医说,可能是因为怀孕之后,吃下去的东西,大部分都给了孩子,所以才没有起色。”莲贵妃倒是不在意这个,“况且你也知道的,我又苦夏,吃不下多少东西。” 林清皱了皱眉,伸手从桌上那么个杯子,佯作倒水,从空间中弄出来了一杯泉水,递给她,“喝点水润润吧!” 见莲贵妃笑着喝了,便紧张的盯着她,“你觉得怎样?” 莲贵妃有些莫名,却仍是答道,“还好,总觉得精神了些,头脑也清明了。只是……”话还未说完,她就抱着肚子滚在了榻上。 林清吓得魂都差点儿没了,焦急的将她拉起来,“娘娘!娘娘,你怎么样了?来人啊!快叫太医!” 砚儿和春凝两个人在外间说话,闻言掀帘子进来,瞧见莲妃的模样,也都慌了神,急急忙忙的去请太医。 林清抱着莲贵妃,心里一个劲儿的暗骂自己,叫你随便给人喝泉水!虽然那的确是个好东西没错,但说不定对别人来说就是毒药呢?她不敢去想,万一莲贵妃出了什么事,自己要怎么办…… 像是过了很久,她听到莲贵妃气若游丝的声音,“林清,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了……” 林清连忙放开手,将她好生安置在榻上,“娘娘,你怎么样?”这话才问出口,她眼中便流出了一滴眼泪。 “我无事,只是浑身力气罢了。瞧你,吓得都哭了。宫里这么难,我都没见你哭过,怎的今日反倒……”莲妃还有心思笑着打趣她。 林清微微松了一口气,“娘娘,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若是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 此时太医才终于姗姗来迟。给莲贵妃诊过脉之后,捋着胡须道,“娘娘这是滋补太过的缘故。须知身子太弱,不宜大补,若是滋补太过,反而承受不住,日后还需小心些。” 林清瞪眼,弄了半天,只是因为那灵泉实在是太好了,如今的莲妃承受不住? 可是她自己喝了那么多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不就是跟喝水一样,只不过更甜一点。 她却不知,她当初才一出生,就得到了空间这个宝物,喝了灵泉水。当时身体里尚未消散的先天纯净之气,也因此留了一丝在她的身体里,这才会觉得灵泉水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普通人的身体沾染了尘世污浊,若是随意这么喝,说不得会爆体而亡。莲妃只是滋补太过,已然是她用量少的缘故了。 177 宴会见流产 莲贵妃在关雎宫养胎的日子十分平静。——或许应该说,在李怀玉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外面的风吹雨打,都进不来关雎宫这个地方,仿佛被隔绝起来了一般。 因为莲妃不出门,李怀玉又下旨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的缘故,所以嫔妃们想要做点儿什么,也只能往关雎宫送东西。只可惜她们送来的东西,连莲贵妃的面儿都见不到,就被李怀玉安排的人拿走了。 至于那东西里是否夹带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林清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几个嫔妃无故被皇上斥责了。 关雎宫的生活,实则十分悠闲。林清名为过来照看莲妃,但其实也就是陪着莲妃说说话罢了。至于其他需要动手跑腿的活儿,自然有下头的人去做。 ——关雎宫本来就有不少人,李怀玉又特意派了几个过来,所有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需要她操心。 转眼最让人痛苦的夏天就过去了,莲贵妃的肚子也开始挺了起来。 这一日又是万寿节,宫宴是必得要出席的。因此林清给莲贵妃裹上了厚厚的斗篷,这才扶着她上了步辇,慢悠悠的往蓬莱洲去。 因为莲贵妃身份贵重,所以她们到的时候,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只有最上头的三个位置还空着。 林清小心的伺候着莲妃坐下,这才在旁边特意加给她的位置上坐下来。本来她不应该坐在这里的,是李怀玉对皇后说,莲妃要人照顾,所以才格外加了这个位置,看着不伦不类的。 底下的嫔妃们,算来已经有四个月没有见过莲贵妃了。林清是知道的,现如今宫里有一种传言,说是莲贵妃孕后变得十分难看,这才不愿出门。因此此时难得一见,许多人都顾不得规矩,纷纷好奇的往那边看。 谁知莲贵妃虽然身子笨重了些,窈窕不再,然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仍是一双翦水秋瞳,面似芙蓉,朱唇皓齿,倒让不少人自惭形秽起来。 林清见状,勾起唇微微一笑,低声道,“娘娘的风姿一如往常,只怕许多人要失望了。” 莲贵妃眼睛往下一扫,那偷看的急忙将视线收回去,她这才道,“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娘娘这话不对,若不让她们瞧见,还以为是娘娘怕了她们呢!”林清笑着打趣道,“就是要让她们知道,便是娘娘身怀六甲,她们也决计比不上您一点半点!” 两人说着话,于贵妃便到了。见莲妃大腹便便的模样,眼睛里几乎能够喷出火来,“哟,这不是莲妃么?怎么今儿有空出门了?说起来,御花园的花都已经谢的差不多了。可惜了,这般好的风景,莲妃一直待在关雎宫,竟是什么都没见着!” “于贵妃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景色年年都有,妹妹也不觉得可惜。”莲贵妃笑道。 林清却是不客气的道,“其实于贵妃娘娘不必为莲贵妃娘娘可惜,每每有应季的花儿开了,皇上总会挑了那最好的送到关雎宫来。所以莲贵妃娘娘便是足不出户,也是能看到所有景色的。” “到底是皇上经心!”莲贵妃抓着帕子,笑吟吟的道。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林清,“只是本宫跟莲妃妹妹说话,你胡乱的插什么嘴?!看来是在关雎宫住得久了,连规矩都忘记了。咱们皇后娘娘是最重规矩的,本宫倒要问问,关雎宫是怎么教人的?” 林清暗暗皱眉,自己果真是忘形了。这于贵妃只怕是这几个月都堵着火儿,正等着发呢!对着莲妃自然有诸多顾虑,但自己一个小小的婕妤,她有什么顾忌的? 因此忙道,“是嫔妾的不是,于贵妃娘娘的教导,嫔妾记住了。待会儿宴席散了,就是慎刑司领罚。” “于贵妃姐姐,这令婕妤是妹妹宫里的人,便个是要罚,也轮不到姐姐吧?况且今日是皇上万寿,若是冲了这喜气,只怕姐姐担待不起呢!”莲妃此时却淡淡的开口。 于贵妃冷哼了一声,终是没有说什么。正好和太后皇后到了,众人忙去迎接,此事便也揭过了。 太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面,才笑着道,“今日是皇上的好日子,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这宴席上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尤其莲妃如今是个孕妇,所以便只是坐着。谁知皇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开口问道,“本宫瞧着莲贵妃并未动筷,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莲妃忙要站起来回话,然林清知道她的身子,起起坐坐,最是伤元气的,忙抢着起身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莲贵妃娘娘自从有孕之后,口味便十分奇怪,而且吃饭的时辰也与平日不大一样了。方才出门之前,娘娘叫饿,用了些东西才来的。想是现在吃不下了。” “嗯。”李怀玉从旁描补道,“朕知道你这宴席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莲贵妃的胃口着实有些奇怪,你不必管。” 皇后脸上的笑意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才颔首道,“臣妾知道了。” 万寿节的宫宴,自然少不了献寿礼这一节。今年林清和莲妃的礼物都很普通。不过因着莲妃是个孕妇,倒也没人说什么。早早的送了之后,便坐在原处,点评其他人的东西。 慧美人起身时,莲妃笑着道,“她每年准备的东西,都十分用心。没想到今年仍是如此,倒是难得了。” 林清看着慧美人颤颤巍巍的肚子,都替她着急。她皱着眉道,“当初娘娘诊出有孕之后,她们便也相继诊出来了。然慧美人却是超过三个月的胎,瞒的可真够紧的。特意挑了那个时候,让娘娘挡在前头,不知省了多少事儿呢!” 莲妃笑道,“理这些做什么呢?在这宫里,不聪明哪能活下来?她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 林清仍是不悦,但也知道莲妃说得有理。慧美人至少没有害了别人,只不过是利用了一下,找到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罢了。在这宫里,这样的事情还少么? 想了想,她道,“等着吧,便是占便宜,也没有多少了。她日子早,孩子也必定生在你之前,到时候,一样是个靶子。”可是她也很清楚,那时候孩子生下来了,想要动手自然比怀孕的时候难得多。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突然听得一声惨叫。林清抖了抖,急忙去看莲妃,见她也是吓得脸色发白,但看着还算镇定,才问道,“娘娘,你觉得怎样?” “无事。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看来今日的宫宴,又不平静了。”莲妃皱着眉道。 林清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却是那个怀了孕的才人,捂着肚子,十分难受的样子。一时间,方才喧闹的宴席上静悄悄的,皇后慌忙站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快去叫太医!” 那个才人也被带到蓬莱洲给人歇息更衣的地方去了,李怀玉坐在上首,唇紧紧的抿着,看起来十分不悦。 过了一会儿,太医到了,恰是熟人施良。他进去诊过脉之后,声音沉重的对李怀玉道,“回皇上的话,小主乃是因为服用了滑胎的药物,导致小产。” “你是说,那个孩子……保不住了?”李怀玉猛然站起身,喝问道。 “臣无能。”施良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 李怀玉一甩手,“你下去瞧瞧,她是吃了些什么东西,才会滑胎的?” 施良起身走到那位才人的位置上,细细的查看了半晌,才慎重的端着一个喝了一半的汤碗道,“回皇上的话,这碗上面抹了滑胎的东西,想来那位小主便是喝了沾了药物的汤,才会流产。” 李怀玉闻言,转过身冷冷的盯着皇后,“皇后,你可否与朕解释一番,这宴席之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 皇后脸色一白,“臣妾……臣妾不知。这不是臣妾安排的!这……这是有人要陷害臣妾!”其实这个才人小产,皇后比别人都难过些。她从前是启祥宫的主位,这才人便也是在她的管辖之下的。也是她命好,何淑妃好容易轮到了日子,谁知却来了月事,不能侍寝。 见她平日里还算老实,这才抬举了她。不过就是这么一次,竟就怀上了。 皇后见她原是自己的人,又还算听话,若能诞下龙子,将来也是个助力,所以知道她有孕之后,颇为关怀。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并没有什么人打她的主意。 谁知竟会在皇后自己准备的宴席之上中了招!如此皇后一番心血全都白费不说,还要受人猜疑。 太后在一旁忽然开口道,“你是皇后,掌管后宫,是你的职责。如今宫妃在你安排的地方小产了。就是你做的不好!须知一个在自己的地方都能被人陷害的皇后,岂能管理好整个后宫?” 这话语之间,明明白白的是要夺权了。可惜李怀玉只是装作听不懂。“母后说的是,你日后也当更加小心才是。这后宫之中,该管的事情就要管起来,别辱没了皇后这个位置!” 这却是李怀玉对她封后之后的无作为不满了。本来他同意封后,一来是想要减轻莲妃身上的压力。二来也是和何太师的交易。三来,宁贤妃被贬,需要另一个人来牵制于贵妃。 可是皇后却迟迟不愿意跟于贵妃对上,他已经十分的不满了。 皇后听了这话,连忙应道,“臣妾知晓了。恳请皇上将此事交给臣妾来办,臣妾一定要将主使之人绳之以法!” 李怀玉这才含笑点头道,“也好,本来就是后宫之事,正该交给你去办的。” 林清在一旁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其中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178 背后的秘密 然而这不是探究的时候。 或许是自己也怀有身孕的缘故,亲眼目睹了别人流产,莲妃的脸色很不好看。李怀玉一宣布可以离开,林清就忙忙的带着她走了。 一面叮嘱春凝道,“你去找施太医,让他待会儿得空了,到关雎宫来一趟。” 不只是想让他来看看莲妃的身体,更是想问问方才流产的那位才人的情况。如果其中真有蹊跷,施良这个太医一定能瞧出什么来的。只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自己。 回到关雎宫,莲妃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还能笑着道,“不必担忧我,不过是一时惊悸罢了。如今已觉得好多了。这般大张旗鼓,只怕一会儿皇上又要过来了。” 如今莲妃待李怀玉仍是淡淡的,仿佛从前那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不是她似的。林清弄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只能多替李怀玉说些好话了,“便是没事,皇上哪天不来看看的?” 砚儿在一旁帮腔道,“正是,皇上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小主的。这不,去年小主吃了那梨喜欢,今年进上来的,便全都送来了咱们关雎宫。听说皇后那里都没有呢!” 莲妃正要说话,春凝已经带着施良过来了。行礼请安过后,他才问道,“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并没有,只是方才宴席之时,有些惊悸。是林清太过担忧了。”莲妃笑着道,“如今已经没事了。” 施良便道,“那还是让臣请一下脉,更加妥当。须知有时面上看来没什么的事,却最是严重的。” 砚儿连忙拿出垫子铺在桌上。莲妃将手搭上去,她又盖上帕子,施良这才伸手请脉。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道,“确实没有大的妨碍,只需静心养几天就好了。也不必吃药。” 莲妃便道,“瞧,本宫早说了没事,偏你们一个个的担忧的什么似的。” “也是担忧娘娘的缘故。虽然略嫌麻烦了些,但这样更让人放心。娘娘可不能讳疾忌医。”施良说着起身道,“娘娘既无事,臣便告退了。” 林清连忙开口,“我送你出去。顺便你上回送来的药膳食谱,我还有些地方不懂,要问你呢!” 到了关雎宫外,施良才问道,“小主可是有什么事,需要避着莲贵妃娘娘问微臣?” 林清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机灵,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猜出来了。的确不是什么食谱的事,是我想问问你,可觉得今日那位流产的才人有何不妥之处?” 施良面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脱口道,“小主怎会知道?”说完才发现自己竟是承认了,不由苦笑,“早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小主,不过臣很是好奇,小主是如何知道其中有蹊跷的呢?” 林清想了想,道,“大约是因为,皇后娘娘封后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未必就能够和根基深厚的于贵妃之流开战,然而能够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弄鬼,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想必就是于贵妃也做不到。” “所以你怀疑,不是皇上,就是太后?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施良不解。 “要说奇怪,可能是因为,莲贵妃有孕之后,宫里便接二连三的有孕了吧!虽然并非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巧合,但我却是不太相信的。加上今日的小产,才会觉得疑惑。”林清道。 “小主果真是明察秋毫,臣也不必隐瞒,其中确实是有蹊跷,然臣却不能说。”施良伸手揉了揉鼻子,道。 林清诧异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我明白了,有人不让你说?” 施良并未回答,朝她行了个礼,转身欲走时,才轻声道,“小主想知道,何不去问问皇上?” 林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难以平静。他背后的主子,是李怀玉? 其实,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原本自己的猜测里,不是也觉得李怀玉最有可能?为什么事到临头,反而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了?林清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回了关雎宫。 然而这件事仿佛是搁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不弄明白,她便不舒服。终于还是找了个机会,向李怀玉问起。 李怀玉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她一会儿,感慨道,“朕还以为你会立刻来询问,倒没想到,你能忍了这么长的时候。” 林清这才明白,原来施良竟是受了他的嘱咐,才会对自己说起那句话。这么说来,施良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他的人了。若不是此番之事,只怕她还不能知道。 林清心中暗自警醒自己,这宫中之事,只怕许多都在李怀玉的掌控之中。他或许一时之间不能处置,又或许是根本未曾注意到。但只要让他发现了端倪,那便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看来自己日后还需再小心些才行呢!不过,至少对现在的林清来说,李怀玉越聪明,越能够掌控后宫才好! “嫔妾只是不知此事该不该问罢了。论理,是不应该知道的。只是嫔妾想了许久,若是不知道,实不能心安,因此才来向皇上询问的。”林清斟酌着答道。 李怀玉笑道,“可见的你确实十分关心莲贵妃,朕也就放心了。” 林清真连吐槽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垂着头道,“请皇上为臣妾解惑。” 李怀玉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可曾听说过前朝惠成太妃?” “就是那个番邦的和亲公主,深受宠爱,后来却无故获罪,贬入冷宫,直到新帝登基,才终于得封的惠成太妃?”这个人林清倒是听说过。这是成国立国之前的事了。 她是个十分传奇的女子。听闻她姿容绝世,一入宫便宠冠六宫,然而后来却莫名的被贬入了冷宫。 “就是她。她来自西北的一个神秘的部落,嫁妆里除了价值连城的西域珠宝之外,还有两瓶部落中的圣药。据说那圣药,能够使女子怀孕。”李怀玉淡淡道。 “使女子怀孕?真有那么神奇?”林清忍不住问道。若是有这种东西,只怕宫妃们皆会趋之若鹜了。 李怀玉摇了摇头,“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世间哪里有这样好的东西?只是这香蜜虽不能使女子有孕,却能制造出怀孕的脉象来。服用的越多,脉象便越明显,看起来月份越久。” 林清听到这里,脑中“嗡”的一声,已经明白李怀玉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了。果然他说,“当初惠成太妃之所以获罪,就是因为这圣药的缘故。她用掉了一瓶,剩下的一瓶便被皇室收藏了起来。我朝立国之后,便辗转到了先祖手中。如今正放在朕的私库之中。” “皇上的意思是……那位才人根本没有怀孕,只是吃了这所谓的圣药?”林清问。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就连心头都在发凉。她原以为李怀玉用这样的计策弄掉了这个孩子,是为了栽赃给某个人,又或是为了平衡宫中的势力之类。没想到,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孩子。 “那……那符修仪和慧美人……”她艰难的开口问道。莫非她们也只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 李怀玉的眉头皱起,“符修仪也是吃了药。至于慧美人……应该是真的有孕。只是朕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瞒到那时候的。”他说着,脸色也有些发沉。当时倒是忽略过去了,这慧美人的事,似乎也不那么简单。 林清此时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是因为莲贵妃娘娘有孕,皇上才会这么做,为的就是转移宫中众人的视线,保全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李怀玉点头,“是。那是朕和她的孩子,朕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这个孩子。” 林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觉得可怕吗?但李怀玉这么做,也是为了莲贵妃好。而且这个方法的确是有用的。 何况林清也做不到去同情别人。虽然那个才人和符修仪被利用了很可怜,但如果不是这样,谁又知道,她们会不会也来害莲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慧美人,她或许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人,挑了个最好的时间怀上,有三个人为她挡去了注意力。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林清又问道,“这么说,符修仪也要经历一次流产……皇上安排在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李怀玉沉声道。“那段日子宫中最是忙乱,只怕会有人浑水摸鱼。若是有这么一件事分担一下,莲贵妃也能安全些。” ……考虑的很周到。林清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同时也证明了,李怀玉的确是个有能力的君王,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林清觉得自己对李怀玉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 “皇上用心良苦,娘娘虽不知道,但想必也会感念皇上的。”最后,她只能这么说。也是向李怀玉表明,她不会将此事告知莲贵妃。 ——从未看见过这世间阴暗面的莲贵妃,或许根本不能理解这些事情。既然如此,何必让她烦心? 其实,虽然李怀玉之前所作所为的确是有欠妥当,如今在做的事情,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但谁也不能否认,那个被他如此悉心呵护着的女人,的确是幸福的。 他看可以不沾染任何尘埃,只是因为有人为她拂去了所有的不洁。 这一刻,林清是如此虔诚的祈祷着,莲妃能够平平安安直到生产,然后,解开心中对李怀玉的芥蒂,和他携手一起走下去。 他们会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而她衷心的祝福他们。 179 除夕夜惊魂 万寿节过后,天气愈发的冷了。本就不大出门的莲贵妃,更是足不出户。 进了腊月,年味渐渐浓了起来。便是宫女太监们,脸上也都是带着笑意的。——新年普天同庆,便是一整年都伺候人的她们,也能领一份最丰盛的饭菜,穿平日里根本不能穿的颜色鲜艳的新衣。 因着这个,莲贵妃从仓库里找了好几匹布出来,给关雎宫的宫人们裁衣裳穿。 林清也就趁了这时候,与大伙儿一同做除夕那日穿的衣裳。 ——至于莲贵妃,她的衣裳自有内务府织造处的绣娘们精心缝制,倒是省了不少事。她便坐在一旁瞧着她们做衣裳,对林清道,“你又何苦自己动手?织造处难道就差你这一件衣裳了不成?” 林清微微一笑,织造处自然是不差她这一件的,然而她位分不过婕妤,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莲贵妃虽是好意,她却不愿让人拿这个说话。“娘娘也知道,年下事多,想来要衣裳的主子也多。若平日也就罢了,她们得闲,做多少也是有的。如今正忙,我自己能做的,很不必麻烦别人。” “你向来谨慎,顾虑的也是对的。”莲贵妃想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妥。 林清不想让她为这种事多想,便从自己的针线篓里找出一套小衣裳,道,“我也知道这些内务府必会准备好的,不过是我一点心意。用旧衣裳做的,听说这样能不伤孩子的肌肤。也没有绣花,是朴素了些。” 拿出来之后她自己便觉出了不妥,皇家的孩子,都有各种定例。尤其如果莲贵妃生下的是个皇子,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有专门的人操办的。这衣裳或许根本上不了身。 莲妃却笑着接了过去,“难得你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只不穿出去给人瞧着,谁知道呢?” 林清这才笑道,“是我莽撞了。”她做的时候根本没想太多,只觉得给孩子送衣裳没什么。却忘了这是皇家。 莲贵妃摇了摇头,“是我该多谢你。我自己也想做两身衣裳给他,只是身子不争气,每每拿起针线,做不了多少,就开始头晕腰酸的。至今连一件衣裳都未做出来,真是惭愧。” 她说着伸手一摸那衣裳,眉尖便轻蹙起来,“这‘绛雪’料子难得,你统共才做了这一身衣裳,何苦又裁了?” 这料子还是林清之前住在乾清宫的时候,李怀玉赏的。因着舒适柔软,她立时便裁了做衣裳。不过料子厚,说是旧衣,其实也没有穿过几次。这回也是看中这料子,才想着做一身小衣裳。 “布料再难得,也不会比小皇子小公主更难得了。”林清笑着道。 莲贵妃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让林清有些莫名,“娘娘怎么这么看我?” “说起来……”莲妃似乎斟酌着措辞,好一会儿才道,“你跟着皇上的日子也不短了。其实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才是。人家都说,有了孩子就终身有靠了,难道你就没想过?” 她认真的盯着林清的眼睛,似乎想借此判断她将要出口的话是真是假。 林清却只觉得尴尬。孩子……和李怀玉生一个孩子,她还没有想过。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形,她当然不能再插到他们两个人中间去。然而莲贵妃似乎不像开玩笑,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林清拧着眉,尽量想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这种事我还没想过。如今这样的日子挺好的。跟着娘娘,什么都不用担心。便是我没有孩子,娘娘难道会不管我么?” 莲贵妃却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自顾自的道,“不说我还未想到,皇上一向不在关雎宫过夜,你……” “娘娘!”林清连忙打断她,生怕下一刻她就想着怎么安排李怀玉在关雎宫留宿,然后将自己推出去了,“娘娘,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急切的握住莲贵妃的手,“你若真将我当做朋友,这事就别再提了。” 莲妃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林清站起身道,“我想起还有些事,先出去一下。”说着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已是深冬,天际暗暗地,随时都有可能下雪。北风呼啸着,刮在人的脸上,生疼。林清站在院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找不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莲贵妃说那些话,或许是试探,或许是真心的。但她不愿意去探究。要她在关雎宫里给李怀玉侍寝,就好像在自己的好朋友家里,和她老公偷情一般,她做不到。 这一瞬间,林清深刻的意识到,她和莲贵妃之间,跟李怀玉有关的部分,其实是个死结。谁都不能随便伸手去碰,否则便只能越系越紧,到最后两个人都会受伤。可是她明白的,莲贵妃却不一定能懂。 ——就算真的懂了吧!莲贵妃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这样过下去么? 这是一辈子的事,再没有哪一刻林清如此刻一般清晰的意识到,她要在宫里过一辈子。可是她和莲妃之间,她和李怀玉之间,却不可能永远都这样子。 她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这份纯然的友谊沾上了别的东西,又该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春凝从屋里出来,看到她站在院子里,便惊讶的张了张嘴。好在她还明白不能伸张,又伸手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了。脚下却不停的走过来,抓住了林清的手。 “小主,你手凉的像冰块一样!怎么站在这里呢?快进去吧!莲贵妃娘娘问起你呢!”她说。 林清回过神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勉强朝着春凝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想些事情。” 春凝拉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数落道,“什么事情这般重要?非要在院子里想不成?人冻坏了可怎么好?” 林清便不说话了。进了屋里,莲妃瞧着她的模样,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有追根究底,只是打发她回去休息。林清也没有勉强,转身就出屋了。 只是未曾料到,当天夜里她就发起烧来,到了第二日,整个人简直如火烫一般。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病着,自然也不能在莲贵妃跟前伺候,也没有机会见到李怀玉了。时间长了,莲妃似乎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好几次看她的目光,都是幽深又哀伤。 等林清病好的时候,已经是过年时候了。李怀玉因着年下事多,来关雎宫的时候也少,只碰到过寥寥几次。 除夕这夜天气不错,并未有雪不说,天上还能看到一点两点的星光。 因去年林清并未参加过宫宴,这还是第一次。又兼莲妃的身子已经七个月,显得十分笨重了,所以自然是事事都万分小心。出门之前,便将宴席上的事情,不厌其烦的叮嘱了一次又一次。 便是莲妃也笑道,“你放心就是了,他们心里都有数,你这般翻来覆去的说,反惹得他们心里没底呢!” 林清这才罢了。谁知饶是如此小心,到最后仍是出了事。 因莲妃到得晚,与皇上差不多是前后脚,倒是并未遇上找麻烦的宫妃。 今年的除夕宫宴,是皇后第一次操办,所以为了推陈出新,特意安排了歌舞。 林清对这方面都十分懵懂,所以也没什么兴趣,就随便看了几眼,顺便在桌上挑着可以入口的东西来用。 谁知那歌舞跳到最后,舞姬们竟是绕着场子满场跑。经过这边的时候,一阵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林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急忙去看莲贵妃,便见她皱着眉,十分难受的模样。 “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莲贵妃娘娘似乎有些不适,嫔妾扶她出去透透气吧!”林清起身道。 也是莲贵妃的位置就在皇后下首,才能这般方便,不然非闹到全场都惊动不可。 太后微微颔首,李怀玉也担忧的往这里看了一眼。皇后瞧见了他的那个眼神,便笑道,“去吧,当心些。” 林清和砚儿将莲妃扶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皇后在后面似是担忧的道,“本宫原想着,孕妇们便不必出来了,月份大了,这般折腾,怕是受不住。只是礼不可废——” 李怀玉温声道,“不妨,出来走走,也有好处。只要小心些就是了。倒是你,似乎瘦了。” 莲贵妃扶在林清胳膊上的手一紧,继而慢慢松开。林清知道,她大约是又多心了。听说孕妇极易产前忧郁,这几月莲贵妃不大出门,倒是看不出来。如今瞧她的模样,倒像是因这一句话便吃心了。 她心内暗暗一叹,这个样子,着实让人放心不下。然皇上终究是皇上,六宫粉黛,不可能眼中只有一人。 许是孕妇都对那味道十分敏感,林清扶着莲妃走到门口的时候,恰遇到了符修仪和慧美人。 “莲贵妃娘娘也出来透气?”慧美人十分客气的打招呼。倒是符修仪显得很冷淡。 林清蓦然想起,李怀玉曾说过,符修仪会在过年时流产,心下暗暗警惕,就要扶着莲贵妃让到一边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符修仪脚步突然一滑,整个人便往前倒来。莲贵妃正站在她面前,大着肚子,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她撞倒。林清心下一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自己垫在了莲妃身下,双手死死的护住了她的腰。 而符修仪,在摔倒的间隙,亦是大惊失色,双手乱挥,就抓住了站在她旁边的慧美人。如此你拉我我扯你,带得旁边的丫鬟们都左歪右倒,一群人乱作一团。 坐在上面的三人看得最是真切。李怀玉什么都顾不得了,慌忙的跑下来。便见林清和砚儿两人勉强将莲妃支撑住了,旁边的春凝正小心的将她扶稳。而另一边,符修仪和慧美人滚作一团,身下立时便渗出血水来。 180 鲜明的对比 慌乱之间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莲妃,林清此时只觉得膝盖上火辣辣的疼,掩盖了所有的感官。 恍惚间听到了李怀玉的吼声,然后手中一轻,莲妃已经被人带走了。林清抬起头,便看到她正倚在李怀玉怀中,一脸苍白,眉头紧皱,双手捂着肚子,十分难受的样子。 春凝注意到了她的状况,忙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小主……” 林清低头,原来膝盖已经破了,血迹渗了出来,沾在裙子上面,颇为触目。她忙伸手拉了春凝一把,“别声张,不过是小事罢了。等回去再说。” 此时符修仪和慧美人也都被人扶了起来,两人皆是惨白着脸,捂着肚子,一脸痛色。 “快快快!去请太医!来不及将人送回去了,就都扶到旁边的偏殿里去!”皇后脸上都是慌乱之色,只是瞧着皇上抱着莲贵妃不放手的模样,只怕也指望不上。只能强自镇定的指挥着众人。 幸而原本就担忧孕妇经不得久坐,所以在偏殿备好了歇息的地方,不然这大冷天的,只怕更难处置。 宫人们很快将符修仪和慧美人送走,只留下原地一滩殷红刺目的鲜血。林清盯着那血迹看了半晌,僵硬的别开了眼,只觉得自己心头发颤。 李怀玉如碎冰溅玉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那段日子宫中最是忙乱,只怕会有人浑水摸鱼。若是有这么一件事分担一下,莲贵妃也能安全些。” 言犹在耳,她实在无法不将此事与李怀玉联系在一起。然而为什么,他连莲贵妃也算计在内? 她偷眼往他的脸上看去,却见他面上亦有一丝疑惑。——本就是他安排的事,何来疑惑? “皇上,臣妾去看着两位妹妹,只是莲贵妃这里……”皇后犹豫的开口问道。 太后此时才出声道,“既是没什么大事,就先将人送回去就是了。皇上还是去看看那两个生产的才是!” 李怀玉却不放心莲贵妃,正要说先将莲贵妃送回去,便听见砚儿的尖叫,“哎呀!娘娘流血了!” 众人忙去看,果然她身后的衣裙皆已浸湿了。李怀玉心下一惊,连忙打横将莲妃抱起,朝皇后吼道,“再准备个房间!把稳婆和太医都叫来!” 林清跟在后面,此时也顾不得此事到底是不是李怀玉做的了。 一走进蓬莱洲的偏殿,便听见不知是符修仪还是慧美人凄厉的尖叫,众人皆吓了一跳。莲贵妃亦在这叫声之中,悠悠醒来,“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臣妾……肚子痛……” “你要生了!木兰,坚持住!给朕生个大胖小子。”李怀玉故作轻松的道。 耳边的叫声不绝,莲贵妃只觉得气血上涌,浑身乏力,然而她仍是对李怀玉勉强一笑,“臣妾遵旨。” “皇上,您快出去吧!”嬷嬷和稳婆都已经来了,从旁劝说着李怀玉。 林清亦开口道,“嫔妾在这里陪着莲贵妃娘娘,皇上快出去吧!别让血气冲了您。” 其实她是不信这些的,但她知道,太后和皇后都在门外,更何况隔壁还有两个生产的。若李怀玉留在这里陪着莲贵妃,只怕反而是给她招祸。所以她也只好开口了。 李怀玉不过是关心则乱,此时瞧着众人井井有条,也就不甚慌张了。俯下身将莲妃腮边的一抹秀发拂到耳后,柔声道,“木兰,朕在外头等着你和咱们的孩子。” 他站起身出去了,林清便立刻填补了他方才的位置,握住了莲贵妃的手,“我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我不怕。”莲贵妃微微摇头,然而面上却仍无一丝血色。听到隔壁传来的叫声,更是气血上涌。 林清也听见了那叫声,微微皱眉,轻声安慰道,“我听人说,生产时最忌这样大喊大叫,突然浪费力气罢了。你待会儿可不能这样。你现在慢慢的吸气,呼气,就不会觉得那么疼了……” “令婕妤懂得可真多。”一个嬷嬷笑道,“娘娘的产道还未开,时候还早呢!娘娘若饿了,最好用些东西。” 林清急忙点头,“那就劳烦嬷嬷,出去要一碗粥。娘娘的身子不大好,怕是一会儿会缺力气呢!” 门外的众人也是等的心焦。甚至有人暗暗盘算,这三个人之中,谁会先生下皇长子呢?毕竟这第一个,总是受人关注些的。下面的便没有这般金贵了。 皇后正指挥着众人准备热水布条之类的东西,忙得团团转。而太后则是坐在一旁,双眼微闭,手握佛珠,一副正在默念经书的模样。只有李怀玉最是不安,坐不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在莲贵妃的门外徘徊一番。 见一个嬷嬷掀帘子出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莲贵妃有何事?” 那嬷嬷不妨被人拦住,抬头见是皇上,忙诚惶诚恐的跪下,“回皇上,莲贵妃娘娘还未开始生产,要一碗粥。” “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呢!”李怀玉怒瞪着那嬷嬷,忍不住骂了一句。 嫔妃们面面相觑,太后慢悠悠的开口道,“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给莲贵妃备一碗粥。” 李怀玉方才不再言语。在门帘子前转悠了几圈,看到太后,终是恢复了些理智,并未闯进去。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听到符修仪一声大过一声的叫喊,李怀玉便忍不住心头烦躁,“不是说要攒着力气生孩子吗?进去一个人,叫她给朕闭嘴!” 一个嬷嬷匆忙的跑进去,不一会儿,声嘶力竭的喊声便没了。然而院子里静静的,却又是另一种压抑。 太医终于在此时姗姗来迟。李怀玉的怒气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喝骂道,“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个都给朕拖延时间,还不快滚进去把脉?!” 太医们其实最是无辜。便是他们来了这里,产房也是轻易不能进去的。然此时皇上指着鼻子骂了,自然不敢推脱,连忙一人挑一个房间,进去把脉。 不一会儿,太医们相继出来了,李怀玉终于按捺不住,抓着那个给莲贵妃把脉的太医便问,“莲贵妃如何了?” 那个太医眉头紧锁,像是在考虑怎么措辞才能不让皇上发怒。被李怀玉这么一打岔,想好的话便都忘记了,只能照实道,“莲贵妃娘娘并未受到撞击,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这才提前生产。然而娘娘本就体弱,又是早产,着实十分凶险。” 李怀玉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继而大怒,“你这个庸医,竟敢说朕的贵妃十分凶险?!”说着就要踹过去。 皇后忙忙的过来要拦,然看到李怀玉的神色,便退缩了。还是太后道,“女子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皇上何必因此责难太医?还是让他们先拟出方子来才是!” 然后又问另外两个太医,“符修仪和慧美人如何了?” 给慧美人把脉的太医回道,“小主虽然受到撞击,但脉象仍是沉稳有力,想来无碍。” 只有给符修仪把脉的太医,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直到李怀玉故技重施又将他骂了一顿,这才以头顿地道,“臣给符修仪请脉时,并未找到另一个脉象。瞧着……瞧着像是……死胎。” 这最后两个字,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在说,说完之后,那太医便瘫在地上。 院子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李怀玉才将目光转向太后,似是迷茫的孩子下意识的寻找自己的母亲。 太后的脸色一柔,厉声道,“符修仪是个没福气的。然此次跌倒,哀家也瞧见了,本就是她引起的。” 李怀玉垂着头思索了一番,低声道,“然符将军是国之栋梁,还需好生安抚。” 太后点了点头,重又合上了眼。手中慢慢拨动佛珠,当真念起经来。 符修仪和慧美人因摔倒在地,胎儿不稳,所以发动得快。没一会儿,院子里重又想起了或高或低的喊叫。在高亢的一声过后,便是婴儿嘹亮的嗓音。 生了!这几乎是院子里所有人的心声。果然过了一刻,两张厚厚的门帘子同时掀了起来,两个襁褓被嬷嬷抱出来。不同的只是,一个满脸喜色,一个愁眉苦脸。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慧美人诞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小公主!”那个喜笑颜开的嬷嬷道。 是个公主!几乎所有人又都松了一口气。李怀玉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抱去给太后瞧瞧。” 至于另一个已经被太医断定是死胎的,没有任何人关注。只有皇后偶然扫过的时候,皱眉道,“处理了吧!在这里没得晦气!” “的确是个可爱的小公主,皇上该好生封赏慧美人才是。”太后意味深长的道,“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李怀玉眉尖几不可查的微微一拧,继而又舒展开,“的确是宫中的大喜事。朕之第一女,系四面景慧美人温氏所出,慧颖可爱,封昭和公主。温氏诞育皇嗣有功,晋为慧淑容。佳宜宫怡心殿修仪符氏,晋为昭容,抚养朕之第一女昭和公主。” 寥寥数语,便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他的声音并不小,便是在屋子里,也能听见。 慧美人听见自己步步算计,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竟然要交给别的女人抚养,立时便哭了出来。 至于符修仪,她眼中涌动着的,却是无尽的恨意。同样是怀孕八个月,同样是摔倒在地,又是同时生产,凭什么她慧美人就生下了健康的小公主,而自己的就是个死胎? 那是个皇子!她原本生下的,是皇上的皇长子啊! 181 莲贵妃难产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林清已经顾不得了。 喂莲妃喝了半碗粥之后,阵痛便越来越剧烈了。莲妃一开始还能笑着和她说话,到此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和她交握着的那只手捏得紧紧的。 “怎么样,产道还没有打开吗?”林清替她擦了一把汗,问站在一旁的稳婆。 稳婆皱着眉,支支吾吾,“这个……奴婢们也没有法子,娘娘的产道打不开,怕是只能喝药催产了!” “什么?”林清猛然站了起来,“胡说八道,好端端的,产道为什么会打不开?” 她紧紧的盯着那个稳婆,果然见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大意了!林清咬着唇想,不该以为这些人都是李怀玉安排的,便以为她们都能用,应该好生检查一番的。 然而现在后悔已是晚了,她只来得及叫人进来将那稳婆抓起来,又一把拉过在一旁抹泪的砚儿,“别哭了!你家主子还没死呢!这个害了你家主子的人,我交给你了,知道怎么做吗?” 砚儿茫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林清心头一阵烦躁,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说的每句话,你都要记清楚了,然后告诉皇上,明白了吗?” 这个自然是明白的,砚儿忙点头。林清这才道,“这稳婆有问题,莲贵妃娘娘的产道一直打不开,就是因为她在弄鬼。将她交给皇上,让皇上去查。另外,让太医开药进来!” 其实她对太医的药,是不抱希望的。须知中药起码要熬上半个时辰以上,才勉强有用。 莲贵妃是等不了这些时间的了。她想了想,俯下身安抚的拍了拍莲贵妃的肩,待她睁开眼睛,才道,“娘娘,你也听见了,产道打不开,很危险。你先放开我,我去想办法。” 莲贵妃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无声的张了张唇,然后松开了紧捏着她的手。 虽然听不到,但林清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帮帮我,救我的孩子……” 林清要了一盆热水,在其中掺入了不少空间泉水,然后开始给莲妃清洗产道。她听说有些药物是刺激产道的,只要将药物清除了,想必莲妃的情形会好许多。 这是如今的情形之下,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法子。她自己其实拿不定主意有没有用,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只能表现的镇定自若。 待清洗过后,她站起身,对屋里的人道,“你们也瞧见了,现在躺在这里的,是皇上最宠爱的莲贵妃。她肚子里的,很有可能是皇长子。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妥,第一个要死的便是咱们这些人。所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方才那人的下场,你们也是瞧见了的!” 说完之后,她才放缓了语气,“好了,嬷嬷,你过来瞧瞧,这产道可是在慢慢打开?” 那嬷嬷走过来看了一眼,惊喜道,“果真如此。只是娘娘耽搁的时候长了,如今羊水已破,若是小主子在里头呆着的时间长了,只怕会憋气。” 林清皱眉,这个她是知道的,婴儿在羊水里的时候是安全的。一旦羊水破了,迟迟不能出生的话,就会被憋死在母体之中。如今只怕是最糟糕的的情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诚恳的道,“嬷嬷,我也不懂这些,您说应该怎么办?” “现在就让娘娘开始用力吧!尽量将产道挤开,把孩子生出来。只是如此一来……”嬷嬷说着住了嘴。 后面的话不用说,林清也知道。如此一来,强行撕裂开的产道,必定会造成产道大出血。就算是现代,也还有人因为这个死去。更不用说如今了。 “娘娘……”林清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走到床头的位置坐下来,再一次握住了莲贵妃的手。 莲贵妃此时微微睁开眼睛,对她说了两个字,“孩子。” 她要保孩子。林清对她点了点头,开口,“那就这样吧,嬷嬷。开始吧!” “娘娘,您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的时候用力,对,就这样……”嬷嬷在一旁指挥着。 林清握紧了莲贵妃的手,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她只能在心里不停的默念“加油”,才能不让自己去设想那些可能出现的结果。 然而,她们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虽然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产道已经被慢慢推开。然而莲妃的身体本就不好,到后来更是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了。 一个嬷嬷风一般的卷了出去,大喊,“莲贵妃娘娘没有力气了!” 李怀玉就站在太医身边,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要心惊的。听了这话,更是吼道,“你们不是说,没声音是因为她在积攒力气生孩子吗?为什么现在没力气了?” 可怜老太医今日受尽惊吓,连忙拿出早就备好的参片,“这个给娘娘含着。” 宫妃大多体弱,生产时就没有那么顺利,所以这些东西,老太医准备的十分齐全。 李怀玉犹不满意,“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方才不拿出来?”他揪着太医的衣领问。 今口口是将帝王的威仪全都抛到一边去了,不管不顾的嘶吼责骂,脸上狰狞一片,胆小的嫔妃几乎吓傻了。 那老太医战战兢兢的请罪,“回皇上的话,这人参虽是好物,然却不能多用。尤其娘娘如今虚不受补,若不是到了不得已之时,老臣是断不敢给娘娘用这东西的。” 林清将参片放进莲贵妃的口中,轻声的唤她,“娘娘,要坚持住,皇上还在外面等着你。” 莲贵妃鬓发散乱,脸色苍白,全无平日里端庄之态,却偏偏显出一种病态苍白的美来,然林清暗暗心惊。 她闭着眼睛,只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林清知道她现在没有力气,任何动作都十分为难,也没有再说。 又是一番挣扎用力,莲贵妃整个人已经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也再没有一丝力气了。然而孩子却仍是连头都未看到。嬷嬷十分为难的看着林清,“令婕妤,只怕是不成了……” 林清脑子里木木的,明明听到了这句话,却倔强的不去回答,似乎这样,这件事就是不存在的了。 那嬷嬷见她不答,叹了一口气,低声嘱咐道,“你去问问皇上,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林清听到这句话,如同针扎一般,立时惊醒过来,“娘娘,娘娘你快醒醒!你听到没有?快醒醒!” 然而任她如何叫,莲贵妃都没有一点儿反应。林清只觉得一颗心慢慢的沉下去,沉入了无尽的湖底,让她整个人都无法呼吸。 远处忽然响起一片鞭炮声。或许是因为太远的缘故,那声音听起来飘渺之极。林清怔了怔,这应是京城百姓燃爆竹辞旧迎新吧?原来除夕已经过去,现在是新年了吗? 忽然,捏着她的那只手动了动,虽然动作细微,然而林清却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娘娘,你醒了?” 莲贵妃艰难的睁开眼睛,“我听见了鞭炮声,林清……是,是新年了吗?” “是。”林清的脸上蓦地掉下一滴眼泪,她连忙拭去了,一叠声应道,“是新年了,这孩子的生日真大!” “是啊……”莲贵妃颊边忽然绽出一个柔美至极的笑意,“林清……我真想看看他。” “我是不成了……”她忽然说。林清一惊,正要反驳,却听她道,“保住孩子,我的孩子……” “好,保孩子!我听你的!”林清抹了一把脸,“嬷嬷,保孩子!” 这情形并未出乎那嬷嬷的意料。能够醒过来的母亲,最后都会选择保住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没有犹豫的伸出手在莲贵妃的腹部一阵按压。 林清这才知道,原来保孩子,是这个意思。强行将孩子从母体之中推出去,孩子或许能活下来,母体却是绝无可能了。不仅如此,还要承受非人的疼痛和煎熬。 便如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的莲贵妃,也在她动作之时,疼的叫了出来。 “娘娘!”听到这声音,林清也忍不住一抖。她想了想,从空间里弄出了一点点泉水,放在莲贵妃唇边,“娘娘,喝一点水。”她的手颤抖的厉害。她知道莲贵妃喝了这水,或许能够暂时的生出立起来,然而过了那短暂的一刻,她便再无生机了。 莲贵妃喝下泉水,果真恢复了力气。林清忙道,“嬷嬷,娘娘有力气了,让她自己来吧!” 这一回并未再出什么意外。莲妃配合着嬷嬷的动作,终于艰难的诞下一个十分瘦弱的男婴。 “是个小皇子!”嬷嬷动作麻利的将孩子包好,递给林清。 林清又将他放到莲贵妃枕边,“娘娘,你看,这是你和皇上的孩子,很可爱的小皇子。” “我的孩子……”莲贵妃只看了一眼,又转头去看林清,“这是我的孩子……林清,好妹妹……我的孩子,交给你了。替我,替我照顾好他……” “娘娘,木兰,你别说!求你,别说!你会好好的,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林清急切的拒绝着。 “你终于肯叫我一声木兰……便是认下我这个姐妹。林清,护我的孩子一世平安……还有,还有他……告诉他,我从未怨恨,也……也从未后悔——” 182 红颜终薄命 那只紧捏着她手腕的手,忽然失了力气,软软的的落在了床上。 “木兰——!木兰你醒醒,木兰!木兰……”林清抓住那只手,惶恐的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然而再不会有人回应她的呼唤了。 莲贵妃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若非面无血色,看起来真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就那么笃定了我会答应你吗?木兰!你赢了,我没办法不答应……”她忽然收了悲声,平静的站起来。 弯腰,将襁褓中的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儿子,可我却不是你娘。” 林清抱着孩子,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到了门口,她忽然停住脚步,“给莲贵妃娘娘收拾一番。皇上或许还会来看的。她喜欢干净。” 然后才挑开了帘子,出去了。 林清抱着孩子在台阶上站定,一抬头便对上了李怀玉的眼睛。 那双眼中含有太多的期待,她完全不能给与回应。只能这么静静的与他对视。 终于,李怀玉眼中期待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最终熄灭。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像是一个不能逃离的漩涡。 林清只觉得鼻子一酸,立刻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她重新睁开眼,双眸已经恢复了澄澈清明。她紧了紧手中的襁褓,朝李怀玉走去。 直走到他面前,她才停住脚步,“噗通”一声跪下去,将手中的襁褓高高举起,“皇上,妾有负皇恩。” 其余的话,不必多说。她答应过他,要好好照看莲贵妃的,最后还是没能做到。 许久,李怀玉都没有开口。院子里寂静无声。虽然站满了嫔妃,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林清只觉得,那方才的几个时辰里已经被她忘在脑后的膝盖,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然而再怎么疼,她心里好似都是麻木的,根本体会不出来。李怀玉不说话,她也就那么跪着。 “呜……”一声极细的声音响起来,终于将院中的沉默打破。 众人的目光立时聚集到那个罪魁祸首——林清手中的襁褓之上,眼神立刻变了。 林清一出来就请罪,到现在这些人都还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呢!若是女儿也就罢了,反正已经有一个公主了。若是儿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长子啊! 皇上最宠爱的莲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一瞬间,许多人饱含深意的目光都在那襁褓上来回游移。 林清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将襁褓往怀里收了收,“皇上,夜里风凉,小皇子身子瘦弱,受不得冷。” 李怀玉本来打算伸出去接孩子的手一僵,不着痕迹的放回了原处。声音冷淡的道,“朕去看看莲贵妃。” “恭喜皇上喜得麟儿。”嫔妃们听到是个小皇子,虽然都心头发恨,又觉得气氛诡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上前道喜。听到皇后第一个开口,才敢壮着胆子附和。 李怀玉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只觉得浑身一颤,立刻闭上了嘴。 直到此时才有人回过味儿来。莲贵妃产子,这令婕妤和皇上脸上竟不见喜色,反而脸色十分不好。再联想起方才有人出来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问题,便都心下了然。这莲贵妃,只怕是红颜薄命了。 因此皇上要进产房,竟没有人敢上前拦阻。他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 不一刻,室内便传出了压抑着的低吼声,“木兰——”嫔妃们连忙都垂下头,装作没听见。 太后眉头一皱,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令婕妤,你将小皇子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林清不敢违抗,连忙起身。然而或许是因为膝盖上的伤更加严重的关系,一时竟站不起来。春凝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此时才匆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又退下去。 林清抱着小皇子到了太后跟前,将孩子往那边送了送,让太后能够看清。因不知道太后会不会赏脸抱一抱这个孩子,所以她也就没有将孩子递过去。 太后仿佛也没有要抱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这孩子弱得很,怕是不好养。” 一句话,便定下了这个刚刚出生的皇长子的未来。 ——除非是没有选择,不然皇位继承人多会挑选身体健康的人来担任。尤其这个孩子虽然占了个长子,却不是嫡子。皇上和皇后又年轻,生下孩子几乎是必然的事。所以太后这么说,便是说他无缘帝位了。 林清垂下头,想来莲贵妃也没想让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去争那个位置吧?既然如此,她何必反驳? “虽然弱了些,但有皇上庇佑,想来必定能够安然长大的。”她道。这本就是莲贵妃的意思,不是么? 太后点了点头,“你与莲贵妃最是要好,这个孩子,皇上想来也会让你来养。你要好生照看!” 再一句话,便将贵妃所出的皇长子,变成了位份低下的婕妤养子,皇太后真是好手段。 林清心中已经有了火气。诚然她自己也觉得,皇上极有可能给她晋位,然后将这孩子给她养,毕竟别人都不可信。但是从太后口中说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意思了。 “嫔妾位份低微,恐怕没有这样的福气。想来皇上必定会安排妥当的。况且,便不是让嫔妾来抚养小皇子,嫔妾也会尽心照看她的。太后娘娘放心吧!”林清回道。 太后哼了一声,似乎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算,况且她的目的是让人知道她的态度,也已经达到了。 皇后过来请示她,“母后,如今既已无事,就让她们都回去吧!臣妾留在这里就是了。” 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很是,熬了一夜,哀家也累了,这便散了吧!” 站了一院子的嫔妃们皆松了一口气。今晚本没有她们的事儿,可是为了显示姐妹情深,还不得不留下。 她们又不像皇后和太后,还能有个椅子坐着。本来都是身娇体贵的娇小姐,怎么受得了这份罪?然方才的情形,她们可不敢自己提起来。幸而皇后仁慈,这才想着替她们说话。 待嫔妃们都散去之后,皇后又叫人抬来了软轿,将蓬莱洲偏殿两位已经被忽略多时的产妇送回了各自的宫殿。然后才犯难的看着莲贵妃所在的那间屋子,不知如何是好。 说句不怕死的话,莲贵妃死了,皇后真是松了一口气。 除了莲贵妃,她不怕跟任何人对上。皇上对莲贵妃有情,这几个月,她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皇后是怎么坐上来的。——不过是前朝博弈的结果罢了。所以在皇上那里,根本没有多少体面。既然如此,她就不会再贸然做出让皇上不喜的事,让其他人看她的笑话。 回过头来,才发现令婕妤竟还未走,她有些惊讶的问道,“令婕妤怎的还在?你如今带着皇子,须得经心。” 林清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嫔妾犯了错,皇上还未责罚,不敢先走。” 皇后顺着她的视线,又往那个屋子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无妨,皇上……只怕顾不上你。” 林清微微苦笑,朝她行了个礼,这才退下了。远处响起一声渺远的鸡啼,天,要亮了。 …… 永宁三年除夕夜,关雎宫莲贵妃卫氏,于蓬莱洲偏殿生产,历时四个时辰,终于诞下一子后薨逝。 正月初一,成帝李怀玉诏谕礼部: “莲贵妃卫氏于正月初一日薨逝,奉皇太后谕旨:‘莲贵妃入宫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仁诚庄惠纯懿宣敬温嘉和敏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 正月初二,仁诚皇后停灵关雎宫。正月初八日,奉移皇后梓宫于奉安殿。诏诸王以下的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命妇入宫,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皇帝辍朝一月,数次于仁诚皇后灵前哀哭。举国皆知。 …… 从始至终,林清都是木木的。任由春凝每天替她准备好一切,带着她去哭灵,又带着她回到关雎宫偏殿。 只有在面对小皇子的时候,她的脸色会有片刻的缓和。 她无数次的想起,第一次见到莲贵妃的时候,她全身都被雨水打湿,狼狈不堪。然而即便是这样,看起来却仍是带着一股青春靓丽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的喜欢。 她很单纯,很少接触到这个世界上不好的那一面。诚如林清曾经说过的一般,有些女人天生就是珍宝,会被人捧在手心。卫木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人不忍拒绝,不忍讨厌。 她是这皇宫之中难得一见的真和纯。这也是林清喜欢她的原因。 此后,不论她发生了什么事,林清都愿意全力以赴的为她处理,只为了护住她身上美好的品质。 她总以为是自己全力以赴的保护着卫木兰。然而她离开之后,林清才明白,原来从始至终,卫木兰才是她的支撑。是她一直在保护着自己。 仁诚皇后出殡的那天,林清抱着小皇子站在关雎宫的杏花树下,目中透露出无限的茫然哀伤。 000 关于卫木兰 这不是正文。 但这是我一直很想说的一些话,关于卫木兰的。 这本书写到最近,好几个读者跟我说,都觉得林清不是女主了,莲妃才是。 的确,莲妃的人生轨迹来看,她简直比林清更像是小说女主。入宫就封从三品,承宠就封从二品。万寿节送了个贺礼,就晋了妃位。怀孕之后加封贵妃。死后追封皇后。荣宠一生。 我承认,最近在莲妃身上,花费的笔墨却是多了一些。但这是因为剧情的缘故。 林清本身现在在宫里是个小透明,位份不高,而且在外人看来,她就是莲妃一系的人,所以斗倒了莲妃,她也跑不掉。最重要的是,在有莲妃的后宫里面,她拉仇恨的能力比林清高多了。 然后从妖孽的传言开始,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接着是莲妃的父亲被人诬告,然后又是许充容流产,全都是冲着莲妃去的阴谋。加上很碰巧的李怀玉因为和林清滚床单之后避而不见,所以对莲妃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是一个连环的计谋,目的本身就是要让莲妃死。 这是全文非常关键的一部分,所以青衣也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来写,甚至女主几乎没有戏份,都在打酱油。 除此之外,那么花精力来写莲妃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这个人物十分重要。 在这本书里,我给莲妃的定义就是:皇宫里唯一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她从来没有害过人,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她很天真很单纯,虽然后面开始慢慢的学会了圆滑,学会话里有话,但她从没做过坏事。 她是这本书安排的女二,为什么她现在,那么早,第二卷的结尾就死了,还能成为女二?是因为她是一个十分重要哟的人物。除了主线部分和她有关的地方之外,她对男主和女主两个人的影响也很大。 先说女主。从莲妃刚进宫两个人就认识了。而且很自然的觉得对方很好,将对方当做了姐妹。虽然林清因为身份的原因,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但是她却一直是这么做的。 林清是个很重情的人。这点从她总说自己什么都看得清,但一次又一次的被朋友背叛就能看出来了。她明知道或许别人对她的好是有目的的,但在发现那个目的之前,她愿意相信对方是真心的。 她姐姐林雪当初将她捡回去亲自教养,后来又为了她和林湛入宫。所以林雪死后,她并没有选择在宫外过自己的生活,而是毫不犹豫的入宫,查找原因。 这么重感情的林清,对莲妃给自己的友谊,也是十分珍视的。所以所有和莲妃有关的事,她都很认真很用力的去帮忙。 两个人的友情,转折点是她稀里糊涂的承宠。那时候她很伤心很茫然,却只有莲妃一个人愿意来看她。而且并没有因为她承宠,就认为是她使了手段向上爬。 虽然林清总觉得这是个隔阂,但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却更加紧密了。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但莲妃对林清的友情始终没有改变,所以林清也回报了同样的真诚。她从没想过和莲妃争宠,反正有莲妃在,总不会少了她什么的。 她一直觉得莲妃是宫里难得的真,所以一直保护着她。直到莲妃死了以后,她终于意识到,原来柔弱的莲妃,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失去了莲妃,她就失去了方向。 再来说男主。李怀玉对莲妃的感情毋庸置疑。但是他并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一开始他觉得,给她最好的就行了,他只需要保护她。于是莲妃宠冠后宫。 但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原来他的力量,并不足以保护莲妃。 但他也不愿意莲妃受委屈,所以直到和林清滚床单之后,他才走入另一个极端。 当时他是觉得,可以先腾出手来,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然后才能放心的和莲妃在一起。何况他是个皇帝,虽然觉得愧疚,但是又不愿意解释。不愿意丢面子。 可是他不知道,感情最不能做的就是不解释。 因为他的不解释,莲妃单方面认为他已经变了。所以为此一直郁郁。她后来身体不好,这里占很大的原因。 李怀玉的性格任性冲动。他少年登基,富有天下,所以从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完全不知道体贴别人。 但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世上,有一件事,是帝王也不能改变的,那就是死亡。 可以说,莲妃教会了林清和李怀玉两个人同一件事:失去。 林清失去了保护的对象,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从前的她,只是依附在莲妃的身边的藤蔓,但以后,失去依仗,她必须自己长成一棵树。 李怀玉失去了第一次爱的人。莲妃教会了他什么是痛,也教会了他,要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 莲妃的死,是两个人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从不成熟走向成熟的起点。 最后说一说莲妃的死。 第181章,我自己写的时候都哭了。 这几天的情绪都很不对。因为我知道,很快我就要把莲妃这个配角写死了。 我很喜欢她。是这本书里最喜欢的角色。她要死了,我很难受,情绪也很低谷。 但我还是把她写死了,为什么? 第一,从一个作者的角度来说,莲妃的死,是主线的一部分,也是推动女主和男主命运的一件事。 第二,李怀玉爱着莲妃,林清就不会去跟她争宠。莲妃不死,林清也没有争宠的必要,宫里会变得一片和谐。 第三,是因为莲妃本人的性格原因,古希腊有句话说“性格决定命运”,我一直很赞同。莲妃的性格就是天真善良,不管怎么变,都脱不了这个底子。这种人,在皇宫里是活不下去的,或早或晚,她会死。 或许对她来说,在最美的年华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使人间见白头。 ———————— 第二卷·江上晴云杂雨云结束。 请继续关注《宠妃天成》第三卷·六宫粉黛无颜色。 谢谢大家的支持! 183 乾清宫跪哭 永宁三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三月底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都是润润的。太阳也只是出来晃了一下脸儿,并不灼人。乾清宫的宫人们进出的时候瞧见那个身影,俱都暗暗叹气。 林清跪在武英殿前的广场上,垂着头,抱紧手中的孩子,对别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视而不见。 郝佳德从武英殿出来,一路小跑着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哎哟我的令婕妤,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从林清决定那么做开始,她就知道,这般行事,必定会招来诟病,然而她已经无法可选了。 从仁诚皇后薨逝之后,已经整整三个月了,皇上再没有踏进过关雎宫一步。 而她手中的孩子,皇上的皇长子,至今连名字都没有,宫里人提起来,便要说一句“小皇子”。就连满月宴,也因为仁诚皇后的葬仪而被所有人都忽视了。 “郝总管,可是皇上叫你来的?皇上他说了什么?”林清垂头看了一眼孩子,问道。 小小的婴儿在襁褓间熟睡,甚至连自己换了一个地方都不知道。真好,小孩子就是这样不知愁。 “皇上没说什么,不过咱家瞧着,皇上的脸色不大好看。小主跪在这里,进进出出的,给人瞧见了也不好。这……”郝佳德劝说着,然而一对上林清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子,他就觉得自己那些敷衍的话,再说不出来。 总觉得这位令婕妤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同了,但细细一看,又似乎是看差了。 他微微叹息。皇上似乎对此事根本不在意似的,这些话都是他自个儿揣摩着说出来的。这令婕妤在这里跪着,也不过是受罪罢了。既如此,又何苦来? 他不说话,林清就明白了。苦笑一声,道,“郝总管,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若为我自己,再不会如此的。我为的是这个孩子,他身份尊贵,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我养着,算什么呢?” 郝佳德如何不知道?可这孩子是仁诚皇后所出,皇上不看,大约也是不想睹物思人。因此他们这些伺候皇上的人,是连一句话都不敢劝的。 “我听说皇上两个月前就开始恢复早朝,却至今未召幸任何嫔妃。”林清突然扬声道,“我以为这是因为皇上对仁诚皇后不能忘情。既是如此,为何又对仁诚皇后所出的孩子视而不见?这是木兰挣命为他生下的孩子,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说完这话,她似乎又想起仁诚皇后抓着她的手的情形,眼中湿润,连忙低下头去。 “砰——”的一声,是殿内传出来的,像是摔了什么东西。林清知道自己说的话,李怀玉也听见了。便老老实实的垂着头跪着。 郝佳德也听见了那声音,自然是顾不得林清的,连忙又跑了回去。 才到门口,便见里头伺候着的人都被皇上赶出来了。陈姑姑往林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你进去劝劝吧!” 郝佳德进了殿内,便见李怀玉闭着眼睛靠在御座上,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疲惫,“是林清?” 这是明知故问了。然而郝佳德也只能老实的答道,“是,令婕妤带着小皇子在外头跪着呢!虽然如今天气还好,然外头的石板又硬又冷,跪久了只怕有碍。” 李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一笑,“胆子倒不小!”也不知是说郝佳德,还是说林清。 说着便睁开了眼睛,“你倒是好心,还来为她求情。怎么,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郝佳德立刻抱屈,惹得李怀玉开怀一笑,然那笑方在唇边绽开,便凝住了。郝佳德见了,暗暗叹气。 就是如此,这三个月,他们不是没想过让皇上高兴的法子。只是皇上每每都是如此,才高兴起来,便又开始难受。时日长了,他们这些人倒也习惯了。可是总这么下去,却也不是办法。 不是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是万万不会给令婕妤说一句好话的。瞧皇上的意思,似乎也不很怪罪。 ——也是,这令婕妤毕竟是仁诚皇后身边的人,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皇上自己疏远了关雎宫,可心里只怕一直都惦记着呢。 因此便笑道,“令婕妤能给奴才什么好处?不是奴才自己夸口儿,跟在皇上身边,什么好东西奴才没见过?岂会这般眼皮子浅,随便一点东西便打发了?” 李怀玉微微侧头,透过半开着的窗棂,正好能够看到林清低垂着的头颅。就在方才,她还仰着脸,和郝佳德说话。她说,那个孩子,是木兰挣命为他生下来的。这不能不叫他触动。 良久,他轻声道,“去让令婕妤……不,请她进来。” 郝佳德答应着出去了。从前皇上想什么,他十有八九都能猜中,但如今却是连一点门道都摸不着了。 林清听了郝佳德的话,微微一怔。她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第一回李怀玉就宣了。 郝佳德将她扶起来,一边低声交代道,“皇上近来也不好过,你可别惹恼了皇上。” 林清不由好笑,她现在这模样,哪里敢惹恼李怀玉呢?须知如今李怀玉便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靠山了。 然而进门瞧见李怀玉时,还是叫她心下诧异,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请安,“皇上瘦了。” 只这一句话,便分出了亲疏远近,李怀玉想。若是其他嫔妃,见她如此,必定会小心的不提到这个话题,惹他厌烦。更不敢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的说出来。 可是林清就敢。也不知道是仗着她从前伺候自己的情分,还是仗着她曾经与仁诚皇后交好的情分? 其实李怀玉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好。这三个月,他夜里几乎不能成眠,用膳时,也经常吃不下东西。还是身边的人遮掩着,这才没人发现异样。饶是如此,也能很明显的瞧出他消瘦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林清的时候,心里的话很容易就说出口了,“朕过得不好。” 他过得不好。林清的心很隐约的轻颤了一下。她已经看出来来了,他过得不好。满脸疲色,眼睛下面隐隐发青,这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人也消瘦至此,只怕饭食也用的少。 她并未回应这个问题。帝王一时的示弱,是不能深究不能当真的。所以她将怀中的孩子递了过去,“皇上看看吧,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皇上还未仔细看过呢!” 李怀玉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小家伙看起来圆润极了。他还记得当初在产房外的随意一瞥,当时大约是在母体耽搁久了,这孩子脸色泛青,哭声都是细细弱弱的。 他再不忍心,心里也曾经暗暗觉得这孩子怕是不易养活的。所以他回来之后,从没过问过这孩子的事。 或许心里隐约的有一种可笑的想法,仿佛自己不去看不去问,就可以当做那孩子就一直都是在的,健健康康的长大。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心中也聊以自慰了。 他不曾料到林清将这孩子照料的这般好。抬眼去看她,才发现她也瘦了。 是了,她与木兰极要好,木兰过世,她心中的难过,或许不弱于自己。然她却还能分心来照顾这个孩子,焉能不瘦?心中感念,他便柔声道,“朕瞧你也瘦了。” “这孩子夜里闹得很,总要醒个三四次。哭声响亮,整个宫里都能听见。奶娘哄不住,非要嫔妾抱着才成。是以一直将她养在嫔妾的屋里。因此夜里总要起来哄他,倒让皇上见笑了。” 林清深知,“你不说出来你的辛苦就不会有人知道”的道理,所以并无隐瞒。而且她说的寻常,便不会给人邀功或是炫耀的感觉。反而能让人体谅她一片慈母之心。 李怀玉听到林清说那孩子养在她屋里,想斥责她胡闹的。宫里的皇子,向来都是奶娘带着,嬷嬷看着,没有与嫔妃一个屋子的道理。然看到林清唇角含笑的模样,这话却说不出来了。 “你将他照看的很好。”他看着臂弯里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孩子,白白嫩嫩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喜欢吧? 林清微愣,继而便反应过来了,似是无意的抬手理了理鬓发,笑问,“皇上也知道宫里的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李怀玉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精力去听什么传言呢? 林清垂下头,无措的模样,“就是说小皇子身子弱,只怕养不活的传言……”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了李怀玉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又迅速的低下头去,“都说皇上对小皇子不管不顾,也不给小皇子赐名,就是因为反正养不活了,索性便……便当做没有……” 李怀玉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说是发青,应该是发黑了,“这些嚼舌根的,竟敢诅咒朕和木兰的孩子!” 他手下用力,原本被他抱着的小皇子就被他闹醒了。这孩子现在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醒来之后,便循着本能在李怀玉的胸前拱来拱去。拱了一会儿,又开始哇哇大哭。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李怀玉手足无措的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一头雾水问道。 林清在一旁想笑不敢笑,半晌才答道,“他是想吃奶了。” 李怀玉疑惑的看着林清,待反应过来之后,脸更黑了,“这臭小子,奶娘没跟来吗?” 林清摇了摇头,将孩子接过去,轻轻摇晃,“现在是睡觉的时辰,不能给他吃东西。” 184 直接的告状 “怎么还分时辰?他饿了,不给吃东西么?”李怀玉对这些一窍不通,十分纳闷的问道。 林清见小皇子渐渐闭上了眼睛,便不在摇晃了,小心的理了理襁褓,将帽子给他戴上,一面笑道,“并不是饿了,只是平日里都是吃奶的时辰叫醒他的,因此他习惯了。小孩子吃不了多少,饿得也快,因此要定好时辰。时间长了,他就只在那时候吃东西了,夜里也方面人叫起。” 原来带孩子还有这么多讲究,李怀玉恍然。 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又将方才的话题提起来,“都是些什么小人在嚼舌根,朕非拔了他们的舌头不可!” “皇上计较这个做什么呢?既是流言,自然没头没尾的。若为了这个处置宫人,只怕宫里要人人自危了。”林清笑着道,“只要澄清了事实,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你说的是。朕要举办个盛大的宴会,让人知道,朕的皇长子到底是什么样!”李怀玉道。 林清摇了摇头,“皇上能这般想,嫔妾就知足了。过几日这孩子也快百日了,至今还没见过外人呢!只是这个法子,嫔妾觉得不太妥当,这四月初八,就是太后娘娘千秋了,与大皇子的百日相距不远……” 后面的话自然是尽在不言中。李怀玉也觉得自己疏忽了,想了想便道,“这有什么,母后千秋节时,你带着孩子过去就是了。到时朕将他介绍给众人就是了。” 林清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情绪十分低落的模样。李怀玉不解的问道,“可是不喜欢这个安排?” “并没有。”林清坚持垂着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只是太后娘娘不太喜欢大皇子,会不会不高兴?” “母后不喜欢这孩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李怀玉听得一愣。 “就是他出生那日,皇上……皇上去看仁诚皇后了,太后娘娘便让嫔妾将孩子抱去给她瞧。只是看了之后,也只说这孩子看着太弱了,不好养活。后来又说,既是嫔妾的养子,让嫔妾好生照看。”林清急急地将这些话说完,便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跪在了李怀玉面前。 为尊者讳,林清身为嫔妃,是不能言太后之过的。她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了,所以先摆出这一幅姿态来。 李怀玉心思通透,听了林清的话,哪里还不明白这宫中的流言是怎么来的? 必是太后说的这句话,被人传了出去。既然是太后说的,那当然不会有人质疑。难怪林清让自己不要追究。 想到此处,他心头也生了怨气。本来他与太后之间,母子情分就薄,不然林清也不敢这么说。 因此他只是将林清拉了起来,“辛苦你了。朕必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千秋节时,你跟着朕就是了。” 林清心下暗喜,如此一来,太后也没有理由说自己的不是了。况且李怀玉这话,分明是暗示自己,这孩子还就是要交给自己来养了。她连忙道,“嫔妾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怀玉笑骂道,“多少不当讲的话你都说了,还缺这一句?快说!” “嫔妾想亲自抚养这个孩子。”林清忙道。 李怀玉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怪异起来,“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知道,早晚会有人拿这个孩子来说事的。毕竟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所出,多大的一个筹码?不知多少人想要还没机会呢!既然如此,不若就自己先将这事挑出来,“更何况,就算那人待大皇子好,臣妾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疼爱大皇子,还是因为想借着大皇子争宠!” 明知他是在疑心自己想要借着这个孩子争宠,她却仍是装作一无所知的道,“大皇子乃是仁诚皇后所出,身份贵重,嫔妾本来不配抚养。只是……宫里对仁诚皇后不满的人太多,嫔妾不放心大皇子交给别人!” 说到最后,竟慢慢地滴下泪来,“若臣妾不能口口见着大皇子,实是不能放心。” 李怀玉本来只是试探,谁知最后她竟会哭起来,忙劝道,“朕也早有此意,你又何必这般哭哭啼啼?” 他不耐烦了!林清心下暗喜,忙道,“嫔妾也是想着大皇子受了这么多苦,一时心中不忍……” “大皇子吃的苦朕已经知道了,也答应了你要处置,你为何还要哭泣?”李怀玉厌烦的道。 林清抱紧手中的孩子,哀哀哭泣道,“方才那些都不算什么,只要大皇子好好的,嫔妾也不求别的了。只是那些人心太狠,竟对大皇子下了手,嫔妾这才想着要来找皇上的……” “你说什么?!”李怀玉震惊的问道,“有人对大皇子下手?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抹了抹泪,声音清晰的说了起来,“大皇子一向乖巧,十分好带,吃奶的时候也从不折腾的。只是这几日,臣妾却发现他吃奶时,总是不消停,怎么都不肯吃,逼急了就大哭。嫔妾一开始只以为是孩子胡闹,便也没有在意。谁知大皇子一直哭闹不休,嫔妾才发现,他只是在其中一个奶娘喂奶的时候哭……”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流,一副伤心至极无话可说的模样。 李怀玉想了想,问道,“那个奶娘有问题?你可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点点头又摇摇头,哽咽道,“嫔妾只是心下怀疑,却不敢惊动对方。嫔妾位卑人贱,怎敢……” 李怀玉就明白了,她是怕对方身份太高,用势压人,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要吃个哑巴亏。所以才到乾清宫门口来跪着么?真是好计策,对方只会认为她是借势争宠,就不会防备了。 “郝佳德,你带人去关雎宫,将关雎宫所有人都带过来。就说朕留皇长子在此住几日,叫他们过来伺候!” 林清这才擦去眼泪,恢复了常态,抱着孩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有皇上在,嫔妾就放心了。说来还是大皇子机灵,连那奶有问题都知道,不然嫔妾还稀里糊涂的呢!” “朕的孩子自然是聪明的。”李怀玉想了想,道,“他还没有名字吧,总不能一直这么胡叫,二弟还在宫里呢!不如就叫李谨宣,如何?” 林清也说不出这名字好坏,总之李怀玉取的,没有不好的,只是仍旧问道,“不必等钦天监和礼部么?” 皇子出生,钦天监都要卜问吉凶命理,礼部才好依此拟出合适的名字,供皇上挑选。是以林清有此一问。 李怀玉笑道,“你知道的到不少,不必。朕的儿子,自然是由朕来赐名!” 林清便不再说话了。没一会儿,郝佳德便将关雎宫的人都带来了。 林清出门前,是向春凝说了自己的打算的,并且嘱咐道,“最差不过就是无功而返,最好便是被皇上留在乾清宫。到时怕是有人来叫,你早些收拾东西。” 也是因此,郝佳德去传旨时,并没有人质疑。——春凝姑娘早收拾好东西了,可见这一切都是小主算好的。 众人进来参拜,林清便趁机指点了那个有问题的奶娘出来。一边心里不住感叹,这些人和当初接生的稳婆一般,都是李怀玉安排的,谁知道里面竟然会出内鬼呢? 皇上审案,自然不会给你机会介绍什么家世背景,直接叫了侍卫上来将人拿住,喝问道,“大胆奴才,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谋害皇嗣?!” 林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种粗暴的审问方式,真的没问题吗? 那奶娘惊慌失措的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眼睛扫到林清,连忙呼救,“小主救救奴婢!” 林清低下头不说话,李怀玉冷哼道,“还不死心!郝佳德,让太医给她看看!” 太医很快上来诊过脉,回道,“回皇上的话,这位奶娘身子一切正常。并无病症。” 李怀玉微微皱眉,林清却看到那奶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 她想起大皇子当时推拒的姿态,倒像是要碰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连忙开口道,“皇上,有些东西擦在身上,喂食时自然能够吃下去。只要沐浴过后,便再无证据了。” 这话一出口,那奶娘猛然抬头看了林清一眼,林清便知自己判断的是正确的了。 李怀玉又让人去搜她的东西。这一回倒是等了许久,才有侍卫回报,说是在地板下面,找出了一瓶能够令人身体虚弱的药物。太医也证实说,这种药成年人吃了会虚弱一点时间,但婴儿吃下去,身体便会慢慢的虚弱,进而夭折。 李怀玉听了这话,简直恨不能将那奶娘拖出去杖毙了。只是那奶娘却一直不肯认罪,只说是被人陷害的。 这话当然不会有人相信,李怀玉冷声问道,“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何人指使?” “奴婢冤枉,这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药也不是奴婢的啊!”那奶娘喊道。 她不承认,便有些为难了。毕竟一个奶娘没什么关系,然而背后有这么一个人,着实是让人食不下咽。 见问不出什么来,李怀玉也失去了耐性,“将她送去慎刑司!什么时候招了,再来回报!” 侍卫们将人带了下去,林清坐在一旁,愣神。李怀玉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嫔妾在想,到底是谁,想置大皇子于死地?能在皇上眼皮下将人安排进来,着实让人心忧。” 李怀玉自然也是担忧的,然而却不愿给林清看出来。“你放心吧,朕必定会将这人找出来的。” 想着说点儿什么将这个话题绕过去,他便道,“是朕疏忽了,该早些去看你们的。” “如今也不晚。”林清无谓的笑笑,“嫔妾倒没什么,只是这个孩子……他是木兰的孩子,嫔妾不愿他受任何委屈。” 185 如何不泪垂 说到卫木兰,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怀玉像是才终于反应过来,轻轻的开口问道,“她……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直到这一刻,三个月过去,他才终于有勇气将这句话问出来。 他一直不能相信,那个温柔美丽如同画中仙子的女子,竟然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 这三个月来,他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似乎不论做什么,都能忽而的联想到她。梦里也都是她,微笑的,甜蜜的,温柔的,娇俏的……然而到最后,都会统统不见。 醒来时,面对满床的寂寞阑珊,他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也想放纵自己,然而父皇的教导言犹在耳,“朕将这天下交给你啦!从今天起,你就是成国的主人,这是你的责任,你要刻进骨头里,一刻都不可忘记。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会高兴,会难过,然而你绝不能忘记,你是成国的王!” 他是成国的王,是这天下的主子,他肩上负担着重重的责任,所以连悲伤都不能随意的展露出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卸下防备,将自己的疲惫和悲痛泄露出一丝。 父皇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的弱点,永远都不能叫别人知道。 所以他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那个女子,努力的收敛自己的情绪,不让人发现她在自己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为什么到最后,她还是离开了自己呢?他不愿意相信,就算这天下都是他的,也换不回她的一个笑颜。 他逃避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将自己关在乾清宫里,除了政事,就是政事。 只有这个时候,心头焦灼的痛意,才会被纾解一分。 表面上看起来越是云淡风轻,其实内里反而痛得越深。他身边每一个人发现,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发现。然而此刻,面对着林清,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说了出来,“她好狠的心……” “皇上!”林清的眼泪流出来了。这三个月,她何尝不是在假装坚强?“木兰是被人害死的!” 李怀玉忽然想起当初似乎抓住了一个稳婆,只是当时他心里乱的很,竟是没有过问过。听了林清的话,立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朕竟不知……” “人人都说木兰身子弱,可是皇上再清楚不过了,她虽然弱些,却绝不至如此!当日生产时,她的产道怎么也打不开。我听说,有些药物可以刺激人,让产道收缩的。因此才抓住了那个稳婆,怎么皇上竟未问过么?”林清惊讶的问道。 她一直以为李怀玉早就已经问过了,只是没有结果。 李怀玉摇了摇头,“朕当日心绪不宁,如何顾得上?后来……”后来是接连一个月的葬礼,几乎将后宫之中所有人的元气都消耗光了。这也是这几个月宫中如此安定的缘故。 林清也就不再问这个,转而道,“她让我转告皇上,说她从未怨怪皇上,也……从不后悔入宫。” 肩上忽然有极大的力气压过来,林清未及惊异,人便已到了李怀玉的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渐渐的那一片地方都被口口了。林清才反应过来,李怀玉这是哭了。 她略微一犹豫,便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腰,无声的给予安慰。这样的李怀玉,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虽然她总是很难将他放在一个仰望的角度,然而心里却知道,他一旦认真起来,也能做个最最无情最最铁腕的人。是以她从来想不到,原来他也会难过,也会脆弱,也……会哭。 或许悲伤这种东西,也是会传染的。李怀玉靠在林清身上,本是无声的流泪,谁知林清心有所感,也跟着啜泣起来,到最后,竟是两人抱成一团,哭得不管不顾了。 守在门口的郝佳德暗暗惊异,这令婕妤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就哭起来。唉,不过,说起来也就是她了。毕竟是仁诚皇后身边的老人,便是失态些,皇上也不会怪罪。 两人哭了一会儿,都哭累了,抬起头来,看见对方满脸的眼泪,心里又觉得好笑,竟会失态至此! 李怀玉忽然道,“多谢你了。朕亦不知,为何对着你,反而能将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朕很后悔,早知如此,不该冷落木兰,让她独自伤心。她虽不怨朕,朕却十分自责。若早知道生孩子如此危险,朕亦不愿她以身涉险。抱一个养在膝下便是了。” 林清呆了呆,想到卫木兰从前说过的话,不由道,“可她却未必高兴。她曾说过,若能有一个你的孩子,便死了也甘愿的。皇上不该因为自己伤心,就忽视了宣儿。” 李怀玉没想到卫木兰竟是这么想的,只能道,“你说得对,都是朕的错。朕只是不忍看到那些熟悉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朕未曾护住她。这宫中人心险恶,你不放心宣儿,是对的。” 林清垂下头,总觉得如今李怀玉待她,比之从前,亲近许多。 或许是因为方才两个人抱头痛哭的经历,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感情。不止包括了那些欢笑,那些快乐,也包含了那些悲伤,那些眼泪,因为这些共同的经历,两个人才会靠的更紧密。 更有可能的是,他从自己身上找到了卫木兰的影子。也就是人家常说的,替身。 不管心里到底怎么想,林清都很清楚,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原本卫木兰死后,她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直到发现了这个奶娘的事情,她才发现,原来周围并不安全。 木兰将这孩子托付给她,她便有责任将这个孩子好好养大。从前她的目标是保护木兰,如今是照看她儿子。 人从来不是无欲则刚,而是有守护才会坚强。心里有了这个信念之后,林清便能打起精神了。 如今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便是李怀玉。只要李怀玉表示出对她和这个孩子的看重,对方动手的难度便增加许多。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过程是什么,还重要吗? 所以她开口道,“皇上怕睹物思人,嫔妾却想将关雎宫的一切保留。这样将来宣儿长大了,才会知道他母后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不想让他什么都不记得。” 李怀玉有些惊讶,“你是说,要让宣儿记住他母后?”虽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但是嫔妃们养在膝下的孩子,都想拢住他们的心,不会愿意他们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个人。 这些李怀玉也是知道的,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如果林清真这么做,他也不会允许。 林清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如今还记着木兰的人,只有皇上和嫔妾,将来多一个宣儿,不好么?” 她倒也明白李怀玉的担忧,笑道,“嫔妾从未想过让宣儿认嫔妾为母。木兰将这个孩子交给嫔妾,嫔妾便尽心照料。然而他的母后,只有一个。等他会说话了,嫔妾会让他称呼嫔妾为姨母。” 李怀玉看着她道,“你有心了。木兰在天有灵,也会感念你的。”他也不愿意他和木兰的孩子,叫别人做娘。 林清微微一笑,转开话题道,“皇上还有政事吧?嫔妾先告退了。” 转身出门的时候,她忽而想起,从前她就是在这里,在武英殿里,和李怀玉定下“莲”这个封号。当时她说,诗家多有用“芙蓉如面柳如眉”来形容美丽的女子。但她却忘了,这一句的下头,却不是什么好话。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呵,一语成谶。 木兰,你放心,虽然你已不在了,但我会替你照顾好这个孩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小主!”郝佳德一看见林清,立刻直起了腰,询问的望着她。 林清想了想,道,“反正大皇子还睡着,待会儿我去厨房做些点心送来吧!”李怀玉现在应该能够吃得下饭了。就像是自己有了目标一样,他也是。要忙着政事,还要找到给木兰下药的人,给大皇子下药的人。 这人啊,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去伤感了。等再过一段时间,或许提起木兰来,都不会伤心了。 郝佳德忙道,“怎好劳烦小主?这让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 林清笑着道,“这又何妨?反正是从前做惯了的事,如今也是一样的。你放心吧!” 去小厨房做好了点心,叫人送去了武英殿,林清才回到甘宁殿偏殿。 从前她在这里住过,里头的东西没怎么动,如今布置起来倒是便宜,所以春凝已经带着人做完了。 去看过了大皇子李谨宣,林清这才屏退众人,就留了春凝和香凝在旁边,然后瘫倒在了榻上,“快快快,给我瞧瞧我的膝盖!嘶——幸亏之前的伤已经好了,不然岂不是伤上加伤?” “奴婢没劝?小主非要用这样的苦肉计!”春凝拿了药膏过来,让香凝给林清揉膝盖,“幸而是有用了,不然今日不是白费功夫?明儿还得再来一次!” 香凝也忧愁道,“小主别不经心呢,这膝盖最是要紧的,如今不觉,等年纪大了可就难捱了。” “我哪里会不知道?可不这样,还能怎样呢?你们也知道,你家小主不过是个正六品,能干什么?不用这个法子,皇上如何会知道我的委屈,如何会知道大皇子的委屈?”林清叹息道。 “那皇上应是答应了千秋节时带大皇子出去了吧?”香凝闻言一笑,“小主什么都算准了。” 186 慎刑司之行 慎刑司的位置,在掖庭宫后面的夹道之中。不管什么样的日子,这个地方都显得阴沉沉的。仿佛这一片天地都被渲染的失色了。素日里除了受罚的宫人,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便是受罚的宫人,也大都是被侍卫们拖过来的,甚少会认得慎刑司的路。 大部分曾经到过这里的宫人再也没能回去,剩下的那小部分,也对这个地方闭口不谈。慎刑司,这三个字,在宫人们的心中,是极为可怕之处,平日里甚至根本不愿提起。 “皇上……”郝佳德一脸苦色的劝说着李怀玉,“那地方皇上您去真不合适,还是让奴才去吧!” 李怀玉不答,只是脚下的步子,却没有片刻的停顿。郝佳德心知劝不住了,只能暗暗叹息。 慎刑司的人见到皇上跟前的大总管,自然是极谄媚的,连忙迎上来,“郝总管,这是那阵风儿把您吹来了?” 郝佳德理也不理,兀自转身,微微弯腰,将李怀玉请进来。 那慎刑司黄总管原还有些不悦,待见着郝佳德身后之人,不由怔住。“这……这位……” 李怀玉今日一身蓝袍,装扮的并不惹眼,然而往那里一站,便是丰姿玉立,让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这与慎刑司格格不入的气场,这样端肃冷凝的面孔,况且又有乾清宫太监总管郝佳德跟在身边,黄总管立刻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只是还有些犹疑,不知他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郝佳德微微皱眉,“大胆!见着皇上,还不快参拜!” 慎刑司的所有人皆是一抖,哗啦一声全都跪了下去。李怀玉这才漫声道,“起吧,郝佳德!” 郝佳德便微微踏前一步,“黄总管,皇上亲临,是为了问你,三月之前送来的那个稳婆,如今怎样了?”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然那人是乾清宫二总管魏忠亲自送来,十分郑重,所以黄总管至今仍记得,素日里也时常注意着的。略一思索便道,“关在了下头的地牢里,因没有主子们的吩咐,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正要请郝总管示下呢!” 郝佳德冷冷一笑,“你慎刑司什么时候成了善堂了?那婆子没少打点吧?收了东西,自然好吃好喝的养着!” 黄总管虽是听着郝佳德说话,然眼角却一直注意着皇上的表情,见他果真面露不悦,心下一慌,忙道,“郝总管这话却是说差了。只因这婆子尚未定罪,外头有人要送些东西与她,这……也不好推拒了呀!” 今日皇上亲自驾临,恐怕那婆子真是做了了不得的大事了。三月之前,算来可不就是仁诚皇后薨逝的时候?送来的又是个稳婆,其中之事,一望可知。黄总管心里暗暗后悔,不应该因为人家肯打点,就松了手。幸而自己还留下了保命的东西,否则……不堪设想。 见李怀玉眼睛微微一眯,便知有戏。黄总管按捺住心头的欢喜,忙小步跑回自己的桌前,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册子,谄媚的递给郝佳德,“郝总管您瞧,虽然咱们慎刑司收了东西,可是每一笔都是记在账上的。绝不会随意收受别人的贿赂。您真是冤枉咱了!” 这种事,郝佳德还不明白么?太监与宫女不同,宫女至少还能指望十年后出宫嫁人,太监还能指望什么呢?所以许多人要么爱财,要么爱别的,总要有点儿想头。何况黄总管待在慎刑司这么个地方? 因此见李怀玉并未有追究此事的缘故,便帮着遮掩了,笑道,“如此甚好,那婆子都有些什么人来打点?” 黄总管快速的翻了几页,一条一条的指给郝佳德看,“都是这个叫小香的宫女来的。至于到底是哪里的人……”他装模作样的拖长了调子。 郝佳德不耐的打断他,“行了,管好你这一亩三分地儿!至于其他,并不与你相干。” “是。”黄总管连忙笑嘻嘻的应道。就怕因着这事,就牵连上自己。他虽然也是个总管,但和郝佳德就差远了。郝佳德可以不怕各宫娘娘们的报复,他却是不成的。 见没人么能问出来的了,李怀玉站起身,微微颔首。郝佳德皱着眉催促道,“前头带路,去瞧瞧那个稳婆!” 这慎刑司,他虽然来过,可还从未下过牢房呢!也不知里头到底是什么模样,皇上可能忍受? 黄总管听了这话,这一惊非同小可,“皇上万金之躯,去那腌臜之地,不合适吧……” 郝佳德瞪了他一眼,“这还要你说?皇上有命,你只管照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黄总管立时苦了一张脸。慎刑司,慎刑司,那就是折磨宫人的地方。除了表面上宫人犯了错送过来受罚之外,他有时候也会接点儿私活。万一给皇上瞧见了,那可就糟糕了! 三个人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下走,渐渐的鼻端闻到了一种潮湿发霉的味道。郝佳德一路都在小心的看着李怀玉的脸色,就等他受不住,一声令下,便转身回去。谁知李怀玉却一直坚持了下来。 走过楼梯,便进入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都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什么。然而李怀玉却总觉得,有好些隐秘而邪恶的目光在后面偷窥着自己。 他忍住了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往前走。这宫中有许多阴私之处,他从前是知道的,但从未见过。今日一见,心头便泛起了无尽的恶心。然而他也知道,宫里必定要有这么一个地方,不是这样,也会是那样。 就如他父皇曾经说过的,“这天下之人,有好有坏。不能因为一个人坏,就彻底放弃。一个合格的君王,最要紧的便是能够让所有人物尽其用,待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走过了这条甬道,李怀玉觉得自己又想通了许多从前不明白的地方。 终于,黄总管的脚步在某一处站定。这地方倒是比前头亮些,能看见一扇一扇紧闭的房门。黄总管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然后请李怀玉进去。 这屋子还算干净。郝佳德先探身进去看了,这才放心的让李怀玉入内。 那稳婆正靠在墙角,听到有人来了,眼都没睁,问道,“可是又有人送吃的来了?” 良久,见没人回话,她才睁开了眼睛。一眼便望见了站在中间的李怀玉,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起身行礼。 看着倒是挺正常的,李怀玉听见郝佳德在后面偷偷问黄总管,“没受过刑?” 黄总管苦笑,“上头一直没过问过她的事儿,因此也不敢用刑。郝总管需要,咱家这就去准备!” 郝佳德摆了摆手,抬头见李怀玉正在看着自己,连忙上前一步,喝问道,“大胆奴才,是谁指使你在仁诚皇后生产时下药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稳婆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她做这事的时候,就料到了有这一日的。这三个月,她口口心惊胆战,就怕什么时候来人了。如今这些人终于来了,她也说不上是害怕,还是解脱。 李怀玉微微蹙眉,开口道,“你与仁诚皇后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那稳婆看了一眼李怀玉,垂着头道,“能得皇上问一句话,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奴婢真的不曾害过人。” “狡辩!当日是令婕妤亲自抓住的你,难道还有错不成?你不可认罪,莫非一定想试试慎刑司的刑具?!”郝佳德冷笑出声。 似乎是想起了这三个月听到的惨叫声,虽然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那稳婆仍是微微有些颤抖。郝佳德见她松动,忙劝道,“你也是受人指使,说出那背后之人,皇上也会给你个痛快!” 谁知那稳婆好似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受人指使?没有人指使,我只是想让她死!” 李怀玉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婆子话里有话,便示意郝佳德细细审问。 郝佳德收到命令,苦着脸过去问道,“你为何想害仁诚皇后?她与你无冤无仇……” “好一个无冤无仇!可怜我那死心眼的女儿……若不是为了她,怎会,怎会……”那稳婆哭了起来。 “你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郝佳德抓住了关键的一点,连忙追问,“你倒是说啊!” 谁知那稳婆却死活不愿意再开口,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一般,只是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仁诚皇后心善,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这婆子所说的话,十分可疑。然而她又不肯再说更多,竟是弄不清真假了。李怀玉心中烦躁,开口道,“黄总管,这人交给你,别让她死了。什么时候问出来,便遣人来报。” “是是是!”皇上金口玉言交给自己的事,黄总管干净十足的应了。又开了门请李怀玉出去。 李怀玉径直往前走,郝佳德在后面问道,“黄总管,昨儿乾清宫不是还送来了一个奶娘么?人可招了?” “不曾。那奶娘一口咬定她是冤枉的,定是别人陷害,至今尚未招认。”黄总管答道。 郝佳德有些不满,“怎的这点小事,都还未问出来?” 谋害皇嗣,能是小事么?既然没被人当场抓住,那奶娘当然是咬死了不认的。然而这话却没办法解释给郝佳德听。黄总管苦着脸算计,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对自己不满? 郝佳德此时却是压低了声音道,“别管是谁,总之你要让她咬出一个人来,懂吗?” 这话是附在黄总管耳边说的,听得他心惊胆战。抬头看了一眼前头的那个影子,立刻又垂下。 郝佳德当然不敢乱说话,会说这么一句,自然是有人让他说的。 皇上想让奶娘胡乱攀咬,意义何在,只要深入一想,就明白了。怕是这宫里又要不太平了! 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自己,看来皇上对自己还是很看重的。黄总管暗喜,却不知李怀玉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 187 给皇后请安 林清只在甘宁殿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关雎宫。 香凝很是不解,“小主,皇上将小主和大皇子留在乾清宫,难道不好么?怎么小主急着回来?” “真是个傻子!”春凝毫不客气的在香凝脑袋上拍了拍,“你以为乾清宫是那么好住的?” 香凝疑惑,眉头紧皱着,“奴婢不懂……咱们从前不是也住在乾清宫么?也没什么呀!除了地方大点儿。” 春凝隐秘的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了。 林清看的好笑,开解她道,“自然是不一样的。从前我是一个人,如今还带着大皇子。你也知道,只有皇太子才有资格住在乾清宫。若是咱们呆的久了,不知怎么戳别人的眼睛呢!如今还是小心些的好。何况……” 她神色一黯,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香凝却未看见,仍是追问道,“何况什么?” 春凝连忙伸手捏了香凝一把。她痛得惨叫一声,忙去追打春凝了,也顾不上问林清那个问题。 然而林清靠在窗边,瞧着高过院墙的杏花树,仍是在心里轻轻的答道,“何况从前宫里有莲妃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即便是自己住进了乾清宫,也被看做她得宠的证明。如今却不成了。” 只能靠自己了。她不害怕也不迷惘,然而在想起卫木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失神。 外面春凝也已经将其中的话解释给了香凝听,又叮嘱道,“你以后长点儿颜色,别总是说错话。” 香凝这才恍然,伸手捂住嘴巴,“哎,奴婢真是太笨了!万一惹了小主生气怎么好?” “又说傻话!小主不会真生我们的气,只是会一个人伤心罢了。但你也要记住,主仆有别,小主纵容咱们,咱们出门在外时,就决不能给她丢脸,让人以为她连个下人都教不好。”春凝道。 春凝回头往房间所在的方向看了看,无声的点头。 用过早膳之后,林清便带着春凝出门,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了。浣花轩离着坤宁宫远,因此她出门的时候还挺早。走到御花园的时候,还遇到了也要出门的慧淑容。 “嫔妾给慧淑容请安。”婕妤比淑容低了一级,因此林清连忙上前请安。 慧淑容瞧见她,也没了从前那种温柔和煦的感觉,只是冷冷淡淡的打量了一眼,敷衍的点头,“不必多礼。” 林清也不在意,不好越过去,便跟在慧淑容身后往前走。 然走在前头的慧淑容,心里已然是掀起了惊天大浪了。只要见到林清,她就觉得不自在。 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却要抱去给别人养,她就满心的苦涩。即便那是个女儿,她有些失望,可那也是她生下来的孩子,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而林清,她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与仁诚皇后交好,就能养着别人的儿子,住着别人的宫殿,享着别人的荣宠。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一样的出身,凭什么她要千辛万苦的往上爬,这林清却是轻轻松松? 林清甫承宠的时候,才封了个更衣,若不是巴着当时的莲妃,哪有机会升做宝林,还住进了乾清宫? 等到莲妃有孕,就更是不得了了,她什么都不用做,位分反而爬到了自己这个怀着龙嗣的美人上面,成了婕妤!而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女儿,要抱给别人养,就连位分也只升到了淑容! 所以见到林清时,她很难心平气和。尤其是在夜里才梦见了自己小小软软的女儿之后,就更是连面上的平和也难以维持。若非还有几分理智在,她只怕都要忍不住开口冷嘲热讽了。 不过也不用着急。慧淑容捏紧手中的帕子,这令婕妤的福气太多,昨儿才在乾清宫住了一夜,便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待会儿只怕也有的是想找她的麻烦的人。 到了坤宁宫门口,低位分的嫔妃已是来得差不多了。果然便有人瞟了林清一眼,笑嘻嘻的开口道,“哎哟,令婕妤也来了,嫔妾记得乾清宫不是这个方向的呀!” “自然,本小主是从关雎宫来的。莫非范才人有何指教?”林清淡淡一笑,回道。 范才人一噎。她本是想嘲讽林清不过住了一日便回了关雎宫。却不知林清是自己回去的。 夏宝林见了连忙笑嘻嘻的劝道,“这是做什么呢?大家都是好姐妹,说话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怎能因为位份高,就不将别人放在眼中?” 林清不由好笑,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不小。她懒懒道,“说到位分,还未见两位妹妹向本小主请安呢!须知咱们皇后娘娘最重规矩,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呢?” 虽然众人都心知肚明,皇后娘娘根本不会管这种事,或许还巴不得别人针对林清。 然而林清这话是在坤宁宫门口,当着宫人们的面儿说的,谁知道会不会就传了进去?到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公正,说不得,皇后娘娘真会杀鸡儆猴的。 想到此处,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便都站过来要请安。林清将身子一转,笑道,“慧淑容才是位分最高的,你们先给她请安,才是正理。本小主可不敢逾越了。” 于是,原本三三两两的说话,竟变成了不停请安的过程。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高位分的嫔妃来了,又是接着请安。然后,里头便出来人宣她们进去了。 林清捂着嘴偷笑了一番,想必,明日皇后娘娘就不会将她们晾在外头这么久了吧?便是仍这样,只怕也不会有人来找自己的不痛快了。须得让她们知道,她位份虽低,却是不惧任何人的! 给皇后请安过后,众人纷纷落座,皇后才笑道,“最近本宫身子乏得很,倒是许久不见各位妹妹了。” 这个皇后趋利避害的本事不错,这几个月,皇上因仁诚皇后之死,无心后宫。 所以她索性也深居简出,免了嫔妃们的请安。一来不会碍了皇上的眼,二来,万一嫔妃之中,有那愣头的,非要让她去劝说皇上,那就不好了。 昨日收到消息,说是令婕妤跪在了武英殿门外。她便琢磨着,也差不多了。果然,皇上宣了令婕妤,甚至还将人留在了乾清宫。她这才派人去各宫通知,就是为了今日让众人都聚到一处来。 有时候,上位者想要做什么,是极容易的。她什么都不必说,自然会有人为她出头。 果然从前就住在她启祥宫的秦美人第一个开口道,“嫔妾们也十分惦念皇后娘娘呢!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何淑妃一朝封后,最得利的,便是居住在启祥宫的嫔妃们。因从前的何淑妃性子恬淡不争,所以她们对她,倒也真有几分敬重。到如今她做了皇后,那就更是牢牢地贴着了。 皇后伸手抿了抿发际,微笑道,“都已大好了,倒是你,有心了。” 秦美人闻言笑弯了眼睛,“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身子不适,大伙儿都是惦记着的。不过嫔妾嘴快罢了!” 她这句话一说,那些方才因着她抢先开口而不悦的人,那点子不悦也就散了。纷纷附和起来。 如今高位嫔妃之中,妃位空缺,于贵妃不屑与她们说话,曲昭仪向来贞静,符昭容抱着孩子,皇后便将话题引向了她,“符昭容,这孩子瞧着很是乖巧,你有福气了。” 符昭容从始至终绷着一张脸,端正的坐着,看都不看旁边奶娘抱着的孩子。闻言也只是淡淡的谢恩,然坐在后头的慧淑容,却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来。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 “符昭容自然是有福气的,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于贵妃瞥了一眼符昭容,淡淡的开口。 自从符昭容有孕之后,虽然数次保证仍会忠诚于她,然而于贵妃却不敢尽信。因此许多事情,都再未找她商议了。——嫔妃有了孩子,自然是为自己的孩子打算,谁会相信她真能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呢? 反正于贵妃是不信的。符昭容也不过是这么说罢了,并不是真的就忠心不二。因此两人的关系,便日渐疏远了。谁知之后符昭容诞下的,竟是个死胎! 虽然如今众人瞧着她养了大公主,都羡慕不已。但只要想到自己明明可以生下皇长子,符昭容就觉得心里火烧一般。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不然别人都好好的,就是仁诚皇后难产,孩子也活了下来,为什么就是自己孩子没了? 抱养的孩子如何及得上自己生的?公主如何及得上皇子?何况皇上对这个孩子不闻不问。因此符昭容对大公主越来越不满,最后更是直接扔给了奶娘,自己想到了才去看一眼。 若非仁诚皇后一命呜呼,她最怀疑的人应该是她。然而仁诚皇后已经没了,符昭容的怀疑便全都指向了于贵妃。当初于贵妃瞧见自己有孕时,脸色便不好看。 然而其后便送来了好几样东西。现在想来,她如何会这般好心?定是要害自己的! 因此符昭容已经认定了于贵妃就是凶手,对她自然不如从前亲近。于贵妃也不愿意敷衍她。两人之间的关系,竟是比普通人更加疏远些。 不过这些别人皆不知道,见于贵妃出言嘲讽符昭容,都纷纷侧目不已。 倒是皇后,抿着唇笑道,“于贵妃说的是,本宫听说,大的孩子能带来小的。符昭容定然不止这点福气的。” 符昭容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她不好反驳于贵妃的话,然而皇后都替她说了。 188 平地起波澜 于贵妃嘲讽一笑,“可不是?大公主不是已经带来了小皇子么?” 此言一出,符昭容面色大变。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头,收敛情绪。 明知于贵妃说的是仁诚皇后所出的小皇子,但她仍是不可遏制的想到了自己那个没福气的孩子。在符昭容看来,于贵妃分明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挑衅自己。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于贵妃娘娘说的是,可见大公主是有福气的。这不也是臣妾的福气?” 皇后也淡淡的瞥了于贵妃一眼。于贵妃冷哼一声,这才不说话了。 “说到孩子,令婕妤怎的没将小皇子带来?与大公主一处,也好做个伴儿。”秦美人笑着问道。 林清微微一愣,继而在心里冷笑,来了!看来这些人还是不死心呢!她笑着道,“小皇子还小,春日风大,不敢抱着他走过来。若皇后娘娘想看,嫔妾过几日便抱他来。” 众人这才想起,令婕妤的位分低,没有步辇可乘,须得一路走过来的。 皇后向来以贤惠大度自居,此时自然不会应,忙笑道,“不妨,听闻小皇子的身子骨儿弱,还是好生养着的好。等再大些,再抱出来,也是使得的。令婕妤好生照看就是了。” 说着隐晦的瞪了秦美人一眼。她巴不得那个小皇子赶紧死了干净,还抱出来碍自己的眼么?最好是一直养着,永远都不要抱出来给人看才好! 秦美人连忙低头,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一时也不敢再胡乱开口。 林清笑着道,“皇后娘娘仁慈,嫔妾感念在心。待小皇子身子好了,就带他来给娘娘请安。” 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笑意。皇后这是在暗示宣儿体弱么?那就让你们以为宣儿是个病秧子好了,最好越没有防备越好,到时候真相揭开来,瞧起来才会好看呢! 皇后关切道,“总听说小皇子身子不好,到底是怎么了呢?本宫也不得空,竟是不大明白。” “倒不是别的,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竟是收买了小皇子的乳母,在身上涂了让人身子虚弱的药。不是昨儿住在乾清宫被发现,嫔妾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林清说着流下泪来,“小皇子才多点儿人,那些断子绝孙的,也狠得下心!” 她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着众人的脸色。她知道昨儿处置了一个奶娘的事,便是李怀玉有心隐瞒,也瞒不住几日的。索性自己说出来,或许能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果然听了这话,好几个人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起码她们应是此前不知道的。而林清最关注的高位嫔妃,于贵妃脸色没变,仿佛与己无关。曲昭仪一直是那个模样,倒不好判断。符修仪垂着头,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皇后,脸色在她说出口的瞬间十分难看,然而转瞬即逝,若非一直注意着,只怕也不能发现。 看来,这事就算不是皇后做的,她至少也是知情的。 那么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是探到了乾清宫的消息,还是从动手的人那里?瞧那神色,倒不像是前者。若是后者,也说得通了,她是皇后,宫中许多动静,瞒不过她。若她引而不发,故意让人成事呢? 想到这里,林清不觉冷汗涔涔,觉得自己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仔细去想,却又全无踪影。 不等她深思,静了一会儿,皇后调整好脸色,便惊讶的问道,“竟有此事?那奶娘可招了?” 林清摇了摇头,“并未。那奶娘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如今人送到了慎刑司,到底如何,嫔妾也不知。” 皇后神色似乎都舒展了开来,笑着安抚道,“不妨,皇上必定会将此事查清楚,你放心就是了。对了,小皇子可看过太医了?太医怎么说?可要紧?” 林清露出有些茫然有些感激的神色,连连道,“多谢皇后娘娘,嫔妾实是被吓到了。这万一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嫔妾也不能活了!如今倒还好,太医说,身子虽弱些,却也能调养回来。只是还需一段时日。” 皇后这才含笑点头道,“都知道你对小皇子尽心,皇上也不会怪罪你的。放心吧!”仿佛林清说了这么多,就是因为担心小皇子出事了,自己会受到牵连一般。 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道,“可不是,皇上都让她住进了乾清宫,哪里舍得怪罪呢!” 这话虽然说得直白了些,但也是实情,殿内的嫔妃们,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从皇上登基至今,能够得此殊荣,被留在乾清宫的,也只有林清一个人。从前说是因为莲妃受宠,然莲妃也未曾住过。如今呢? 或许也可说是沾了小皇子的光。可是瞧着皇上的模样,分明就是十分看重。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得了皇上的看重,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奈何这种机遇,可遇而不可求,众人也只能骂一句“命好”! 皇后斥道,“胡说八道,皇上做什么事,自有道理,莫非云充仪你还有疑问不成?” 她虽然表情严厉,但并没有想要将云充仪如何。也不知这云充仪到底是怎么得了太后的青眼,从选秀时便被太后带在身边。只是入宫之后,她自己不会做人,惹恼了太后。 后来苏淑仪被贬之后,她竟是又入了太后的眼。这段时日,时常去慈宁宫陪伴。因此皇后也不愿招她。 倒是苏淑仪冷嘲热讽道,“有些人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呢,便是皇上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质疑的。” 云充仪涨红了脸,连忙起身向皇后请罪,“嫔妾不过是羡慕令婕妤罢了,如何能说成了这般?” 是啊,下头的嫔妃们也都在心里附和。谁能不羡慕令婕妤呢? 坐在一旁的梅修容忽然开口道,“令婕妤自然是值得羡慕的。咱们入宫,为的便是皇上的恩宠,如今令婕妤有了,姐妹们羡慕,也是有的。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福气,羡慕别人,反不如自己努力。” 于贵妃眼尾一扫皇后,冷笑道,“是么?自己努力,就能抚育皇长子,就能入住乾清宫了?这样的恩宠,可是羡慕不来的!皇后娘娘觉得,臣妾说的可是?” 皇后脸上端庄贤惠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咬着牙道,“后宫之中,众位妹妹燕瘦环肥,皇上有所偏爱,也是应该的。只是皇上向来雨露均沾,你们又何必独独羡慕令婕妤呢?” 弄到不得不开口为林清解围,皇后万分不满意,说完以手撑额,“本宫也乏了,这便散了吧!” 嫔妃们纷纷起身告辞。不过位分低的也要等着位份高的先走了,才能挪步。林清垂着头站着,只觉得一阵香风飘过,有人在耳边低低道,“你的确是有福气,就不知这福气,能保佑你多久了!” 林清偷眼瞧去,只见到了一袭银红的裙摆,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这是今日于贵妃的装扮,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好心还是恶意? 林清是不会相信于贵妃对自己抱着善意的。当初跟在莲妃身边,她没少得罪于贵妃,如今大树倒了,还不赶紧上来踩几脚么?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样的话?真是猜不透。 倒是梅修容,她方才出言解围,林清本想谢谢她,谁知她竟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让她有些惊愕。 不过想来也是,她与自己向来不亲近,若非从前有过来往,今日也不会开口为自己解围的。若此时与自己说话,只怕又要被划成一派了。想到此处,林清也就释然了。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低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若是拉帮结派,岂不更加惹眼? 反倒是云充仪,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使劲儿瞪了他一眼,让林清更加莫名其妙。 虽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但她倒也模模糊糊的察觉到,只怕后宫之中,又要有一番大动作了。 也是,仁诚皇后薨逝之后,后宫之中的势力,必然要经历一次重新洗牌的。只怕这些都是蠢蠢欲动的人呢! …… 回到关雎宫,香凝站在门口等着,见了她,忙道,“皇上过来了呢!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清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往放着大皇子的屋子走去,果然李怀玉正坐在榻上逗孩子玩儿。 她不由笑道,“皇上今日倒早。怎么前朝竟然没有大事么?” 李怀玉抬头看了她一眼,脸绷得紧紧的,“有事找你。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林清领着他去了外边的屋子,见他脸色不好,越发小心,“嫔妾瞧着皇上脸色不大好,可是发生什么事?” 李怀玉看了她好一会儿,似是犹豫,似是踌躇,最终艰难的问道,“你可知,莲妃曾罚过什么宫女?” “宫女?”林清一愣,“下面的人做错了事,自然是要罚的,不必木兰自己出面。皇上怎么问起这个?” 李怀玉似乎也拿不定主意,有些犹疑的道,“那个稳婆虽然没招出背后之人,却已经认罪了,谁是为了她女儿报仇的。另外,有个叫香儿的小丫头,去给那稳婆送东西,人是关雎宫的。”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阴狠,“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 这就是疑心卫木兰了。里你去哪个垂下头,心里头忍不住难过,他竟然会因为别人一句无关的话,便怀疑木兰。她若是那样狠毒的人,又何必这么痛苦呢? 不对,痛苦?电光火石之间,久远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林清蓦然睁大了眼睛。 “你果真想到了?”李怀玉抓着林清的肩,表情说不出的暴戾阴狠。 189 扑朔迷离的 林清的确是想到了。很久之前,她还是乾清宫最有脸面的大宫女,永宁元年李怀玉十六岁的万寿节晚宴上,卫木兰以一幅千寿图艳惊四座,由昭容晋封莲妃。然而几日之后,她便开始时常惊悸噩梦。 后来还是太医在关雎宫的香炉之中,找到了醉心花的粉末,才终于遏制住了这种情形。 李怀玉不知道,然而林清却是听卫木兰提起过的。她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在御花园听到了符修仪的宫女竹心的惨叫声,心中不安,所以才会噩梦连连。 那个叫竹心的小宫女,最后到底如何了,她没有想过,卫木兰或许也不曾追究,难道,她真的死了? 李怀玉看着她脸色不停变化,一双眸子变得格外幽深,“是真的,对吗,林清?” 林清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眸,微微一怔,继而苦笑,“是也不是。皇上可还记得,她晋封莲妃之后,曾有段时日,噩梦连连,后来太医在香炉里找出了醉心花的粉末。” 莲妃入宫的日子,细数起来,才一年多罢了。李怀玉博闻强记,不可能不记得,略想了想,便点头。 林清便将竹心之事说了出来,冷笑道,“她一直为此事心生愧疚,可是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过。” 李怀玉派出去的人早将那稳婆的身世查明,却并未发现她有个女儿。因此他才会过来像林清询问。听到她如此说,忍不住有些疑惑,“既然什么都未曾做过,那为什么那稳婆却一口咬定是她做的呢?” 林清定定的看着他。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除了嫔妾和她,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便是皇上也不知道。除了那个设计了此事,并且是竹心真正的主子的人!” “你是说,符昭容?她为何要这般?”李怀玉有些怀疑的问道。 的确,卫木兰生产的时候,符昭容自顾不暇。但稳婆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也未必就不可能。尤其当时有三个孕妇,慧淑容的孩子威胁不到符昭容,卫木兰可不一样!她会动手,也不奇怪。 不过,林清其实也并没有认定是她所为。毕竟宫中的事情,向来都是说不清的。或许她自己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呢!可以肯定的是,若真找不到凶手,那符昭容极有可能会受过。 不过这些都与林清不相干,她垂下头道,“嫔妾不知。请皇上明察,为仁诚皇后做主!” 李怀玉顿了顿,点头道,“朕知晓了。”然后便派人重新去调查一遍,将方才未曾注意到的蛛丝马迹,都一一弄清楚。毕竟宫中的人际关系复杂难解,一时有所疏漏,也是有的。 他手下的人动作很快,不一时便回来了。“回皇上,虽未有证据证明竹心便是那稳婆的女儿,然而那稳婆每月都会去一趟玉液池,同一日,竹心也会去玉液池。那边僻静,倒是从未引起过别人的注意。奴才猜想,或是什么事逼得她们不能母女相认?” 这么说,此事就确实了?然而却连一点证据都没有。李怀玉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道,“那个香儿呢?” “香儿与竹心表面上并无往来,然而在仁诚皇后当初封妃之后,却是曾经私下往来过。”那人又道。 林清在一旁听着,这时却有了一个猜想,“那香儿会不会就是往当初的香粉里参杂醉心花粉的人?” “极有可能。”李怀玉点点头,示意去将人带来。他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便将人控制起来了。 香儿很快被带了过来,一见着人,便开始磕头求饶。林清坐在一旁,细细的打量她。 关雎宫的人手不少。然从前莲妃才是主子,她极少关心这些。如今她心思大半都在孩子身上,也从未想过关注。是以她竟从未注意过这么个人。此时瞧着,却觉得这香儿不是个简单的,至少比香凝机灵多了。 这种聪明伶俐的宫女,竟不被主子注意到,其中果然有问题。 或许是因为等的时间太长了,香儿也开始有些发慌。但她自忖最近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并不在意。 谁知上头的人开口的第一句,便让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听说你最近常去慎刑司给人送东西?” 香儿虽惊讶,却也不敢不答,连连叩首道,“回皇上和小主的话,是。” “哦?那你可知你送饭的对象是谁?关雎宫的宫女去给害死了仁诚皇后的人送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你入宫之时,教引姑姑便是这么教导你忠心的么?”李怀玉冷笑。 香儿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忙的解释道,“皇上,小主,这一定是误会!奴婢的娘不会做那种事的!” “你娘?”林清更惊讶了。那稳婆的女儿,不是小宫女竹心么?怎的又变成了香儿?“你可有姐妹?” 那小宫女也十分惊讶,“奴婢……奴婢有个姐姐,是奴婢的娘改嫁之前生的,小主怎会知晓?” 林清转头看了李怀玉一眼。她对家庭伦理剧不感兴趣,如今最要紧的,是将陷害木兰的人找出来。 李怀玉点了点头,她便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竹心是你姐姐的?” 香儿睁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小主竟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姐姐是谁。“并没有多久,是一年多前。” “那你姐姐现在如何了?”林清又问。对竹心的死活,她是有疑问的。 “奴婢的姐姐,不是发配到冷宫去服役了么?奴婢的娘还为此郁郁了许久呢!那地方不是随意能去的,奴婢也许久未曾见过姐姐了。”香儿有些黯然的道。 林清和李怀玉对视了一眼,为什么母女俩,所知道的同一个人的消息竟会不同?到底是谁在说谎?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悬念,竹心被从冷宫带了出来,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就是精神状态也有些不对,然而人的确是活着的。那么,到底是谁,隐瞒了这个消息,并且告诉稳婆她女儿已经死了呢? 从香儿那里听说,竹心之所以被贬到冷宫服役,是因为惹恼了符昭容娘娘。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是符昭容做的,然而林清心里却越发的不相信,这些事真的是符昭容做的了。 或许的确有一部分是她做的,然后被别人抓住利用了一把,罪责也推到了她的头上。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符昭容上头的于贵妃,也只有她,能够轻易的指使得动符昭容手下的人,还不会引人生疑了。——宫里谁不知道,符昭容是以于贵妃马首是瞻? 李怀玉让魏忠带着香儿和竹心去了慎刑司。稳婆见到竹心,自然是欢喜流泪。魏忠当即问她,究竟是谁告诉她竹心已死的消息,并且给她药物,让她害死仁诚皇后的。 然而那稳婆只说出了一个“苏”字,就突然七窍流血而死了。 李怀玉听到这个苏字,当即勃然大怒,“朕给他们的脸面难道还不够么?真是胆大妄为!看来有些人早已自己的身份了!竟敢算计到了朕的头上!” 再没有哪件事比这个更伤人了。宫中姓苏的,只有太后和苏淑仪这姑侄俩。竟是自己的母家,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想到这个,李怀玉就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 苏淑仪那点脑子和能耐,根本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这件事,想必他那个好母后也掺和进去了吧! 林清在一旁看着李怀玉有些癫狂的笑,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心。不会这样就傻了吧? 李怀玉却忽然转过头盯着她,直看得她心头发毛,才忽而问道,“林清,你见过这样的母亲吗?” 林清微微一怔,这样伤心困苦的李怀玉,表露脆弱的李怀玉,的确是让人为他心疼。她想了想,轻声道,“嫔妾没有娘。嫔妾的娘,生下了奴婢和弟弟之后,便去世了。” 李怀玉愣了,只听林清继续道,“嫔妾的父亲粗心大意,嫔妾时常想,有娘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嫔妾年幼时,是长姐带大的。她那么温柔,那么细心,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她将嫔妾与弟弟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心上。因此嫔妾想,或许娘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吧?” 李怀玉听了,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忍不住问道,“那你姐姐如今在哪里?” 林清的脸色一冷,淡淡道,“死了。她就死在宫里,可是嫔妾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尸骨又到哪里去了。嫔妾当初入宫,就是想知道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如今安息在何处。” “你……很想念她么?”李怀玉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或许朕能帮你查查。” 林清摇了摇头,“她叫林雪,在先帝的皇后身边伺候。” 她一说,李怀玉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初宫里发生的那些事,便是他也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一夜过后,父皇和母后都薨逝了。群臣奉他登基,生母做了太后。 他不是没有想过追究那一夜发生的事,然而想到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份心思便淡了。 就算是查到了真相又能如何呢?难道就因为这皇位来的不明不白,就能够抛下么? 当然不能。他是父皇亲自选定的继承人,手把手的教导。父皇说,“这江山将来总要交到你手上的。” 既是如此,结果是正确的,过程又何必再问? 然而直到今日,听到林清这么说,他才忽然明白,其实自己心里从未真的放弃过真相。 如果连父皇到底是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他又有什么资格继承父皇的这个位置? 他想了想,道,“此事朕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朕一定会调查清楚。你若愿意,就来帮朕。” 他并不避讳林清,总觉得互相知道了对方的一个秘密,便十分亲近。何况林清本也聪慧,说不定就能够帮上忙呢?所以很自然的就提了出来。 190 母子又争执 暗卫们从那稳婆的屋子里搜出了一个空瓶子。 李怀玉一见到那个瓶子,脸色就变了。林清没有印象,疑惑的朝春凝看去。 春凝用唇语说出了“红颜”两个字,她这才恍然。难怪李怀玉的脸色难看,方才还只是一个苏字,算不得证据,然而这个瓶子,足以显示,不仅是苏家人做的,而且用的还是张寿配出来的药! 而张寿,提到这个人,李怀玉就忍不住咬牙!当初承恩公前脚答应将人给他送来,后脚就弄死了。明着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他还不得不忍下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难不成以为朕是个没脾气的么?!”李怀玉冷笑,“摆驾慈宁宫!” 李怀玉怒气冲冲的走进去的时候,太后正在染指甲,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果真还是正红瞧着顺眼。” “什么颜色衬着娘娘都好看,不过这正红,也只有娘娘才能衬起来呢!有些人便是染了,也见不得人。”花嬷嬷在一旁恭维道。 太后自然明白她讥讽的是谁,不过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胜利者只需做出姿态就够了。 李怀玉就在这时闯了进来。太后慢条斯理的道,“皇帝这是怎么了?可是什么人又惹了你生气?” 李怀玉冷笑,“只消母后消停些,朕便能过几日安生的日子了!”说着将那瓶子往太后面前一丢,“朕一忍再忍,并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是不想朝自己的外家动手罢了!母后须得知道,朕才是这天下的皇帝!” 太后亦是勃然色变,“皇帝,这是你父皇教导你的,对你母后说话的语气吗?” “若是母后能像个母后的样子,朕自当母慈子孝!可母后您都做了些什么?若父皇泉下有知,还不知会如何失望呢!怀恩是母后的儿子,朕就不是了么?”李怀玉再忍不住,咆哮道。 宫人们纷纷避到了远处,一面为自己方才听到的隐私忧心,一面又忍不住咋舌。 太后怒极而笑,“好啊!好啊!这就是天下人赞誉的孝顺的皇帝,哀家的好儿子!你这是忤逆!” 李怀玉忍不住失望。他本以为,母后害死了他最爱的人,应当为此自责的,谁知她竟如此理直气壮!他冷笑道,“朕自然是孝顺的,只是母后不想让朕孝顺就是了。你既然害死了木兰,就该早知有此一日!朕的母家,竟比别人都更盼望着朕出丑,真是可笑!” “可笑?的确可笑!”太后用一种复杂的,夹杂着仇恨的目光看着李怀玉,“若没有哀家,没有承恩公府,你以为你是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哼!如今你来说哀家可笑!” 李怀玉心头一凉,理智终于重新回到了脑袋里,忍不住笑道,“果真,最可笑的是朕,竟还对你抱有幻想!此事朕不会善罢甘休。朕不能将母后如何,这宫里可还有苏家的另一个人呢!” 太后不过是被李怀玉一开始冲进来时候的姿态和语气刺激到,所以才会跟他顶真,如今也缓了过来,不由大为后悔。她是太后不假,然而若是被李怀玉这个儿子厌弃,在宫里也没什么说话的余地了。 想到母亲上回进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和皇帝闹翻。只要有这一两分的香火情在,皇上便不至于对苏家动手。这样才更方便他要做的事。而她自己,也可以在宫中高枕无忧了。 见李怀玉转身要走,她慌忙起身道,“皇帝!” 李怀玉的脚步一顿。太后心头一喜,忙道,“哀家都是为了你,难道你竟不知?自古红颜祸国,那卫木兰生得如此模样,就是个祸水的命数!皇上如今就为了她与哀家生分了,可见的不是什么好的!皇帝若喜欢,再挑就是了。正好明年就是大挑之年,母后给你挑个更好的!” 李怀玉心头无奈,然而那种挂愤怒却无影无踪了。他回过头道,“母后用心良苦,儿子心里感激。只是木兰她……算了,既然事已至此,儿子便也不提了。只是此事,母后还需给朕一个交代。” 他放软了口气,太后自然高兴,忙道,“都是宁丫头胡闹,皇帝你若是不喜欢,不必顾及哀家。” 李怀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太后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却没有看到,李怀玉唇边勾起的那一抹冷酷的笑意。呵!真是个好母后,以为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得自己回心转意么?太晚了! 连自己嫡亲的侄女都舍得,那他这个儿子,又算什么呢? 銮舆一路往前,路过关雎宫时,李怀玉想了想,道,“去关雎宫。” 郝佳德暗暗咋舌,从前莲妃住在关雎宫,皇上口口往这里跑那就不用说了。如今令婕妤住在此处,竟也有本事让皇上惦记着。看来这个主子,当好生敬着! 三个月的孩子躺着已经不安分了。俗话说,三翻六坐,林清觉得也是时候训练一下他翻身的能力了。因此便将人抱来,放在榻上,让他翻身玩儿。等他翻过来,又重新按下去。 香凝在一旁看得瞪大了眼睛,“小主,还是别这么折腾大皇子了,万一哭了怎么办?” “你没瞧见我是在逗他玩儿么?这么大的孩子,本就该学翻身了。”林清笑着说道。想了想,又道,“婴儿床的护栏,都用布包上,万一没人时他自己翻身,也不怕撞坏了。” “你倒是仔细。”李怀玉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屋里的人急忙起身请安,便是大皇子,也都呜呜啊啊的叫着,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这气氛如此轻松,李怀玉忽然觉得,方才压着自己的那股子紧张压抑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了。 逗了一会儿孩子,他才轻声道,“的确是苏家人做的。母后她……你说,苏宁毓该如何处置?” 林清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苦涩无奈之意,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大皇子有样学样,抓住了他另一只手。李怀玉忽然就觉得自己方才的伤感确实十分可笑,便道,“朕想将她打发到冷宫去,然而人言可畏……” “听说京里有皇室专用的寺庙,不若让她去那里诵经祈福吧!也当是做好事了。想来苏家人会想法子照拂,她也不至于过的太坏。”林清想了想,便道。 她不知道这对苏宁毓来说,是好是坏,然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留在宫里,也不过是熬时间罢了。 正说着话,外头魏忠磨磨蹭蹭的回报道,“回皇上,方才慎刑司来报,那个奶娘也死了。” “也是服毒自尽?”林清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为何,她对此十分在意。 魏忠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黄总管也觉得此事蹊跷,便立时来报了。请皇上示下。” 李怀玉却也在看林清,见她若有所思,便问道,“你可是想到什么了?莫非还有什么问题?” 林清其实是想起了自己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她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道,“皇上不觉得蹊跷么?为何那么多人都选择了服毒自尽?当初的碧波和嬷嬷,现在的稳婆和奶娘。尤其是那个稳婆,都已经快要说出真相了,突然自尽,不是很怪异么?” “你是说……这根本不是服毒自尽,而是被人毒杀?”李怀玉眯了眯眼睛,如此看来,倒是极有可能。除了当初碧波是在自己面前坦然赴死,其余人都是在不需要死的时候突然死了,的确让人生疑。 林清点了点头,“或许有些人是自尽的,另一些人,却是别人让人以为她是自尽。” 她自己说完,自己都晕了,却不料李怀玉还能听懂,“的确,碧波就像是自尽。至于其他人,就瞧不出来了。” 其实林清更加担心的是,万一这些人不是被同一个人毒死的,那就更加复杂了。“还有,人死得多了,别人也会注意到。下次陷害别人时,或许也会使用这种方式。到时就不好查了。” 太医也说,她们服下的毒药,就是很普通随处可得的毒药。这范围太大,反而不好找。 那奶娘本就没有认罪,现在人死了,更是死无对证。看来,大皇子的事情,就要断在这里了。 可是林清并未忘记,皇后娘娘,或许是知道其中真相的。只不过,她不会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 坤宁宫,皇后正和蒋才人在一处说话。 “你说,符昭容真的可信么?”皇后有些犹疑的问。 蒋才人忍不住笑道,“娘娘什么都知道,何必问这个?”符昭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然而……“能用的人,娘娘放心用就是了。便不是真心投诚,也是有用处的。” 皇后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有些事,本宫自己的人,反而不好下手了。” 蒋才人点了点头,又道,“慎刑司里的那个奶娘已经‘服毒自尽’了,这么一来,只怕是查不下去了。” “皇上对关雎宫的关注也太多了些,这样可不好。”皇后长长的指甲划过手帕,勾出一个凌厉的痕迹,“本宫也不过是行个方便罢了。让她们狗咬狗,岂不有趣?” “那是自然,娘娘身份尊贵,母仪天下,当然不必和那些粗人似的,为一丁点儿的小利,斗得不可开交。娘娘只需坐在一旁看着就是了。”蒋才人忍不住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意。 皇后点了点头,“从前你不说,本宫还没想到。反正这些事与本宫无关的,又何必去插手,最后反弄得一身骚?如今皇上对后宫,比之从前,更加在意。本宫就更不能行差踏错了。时日长了,皇上自然会知道,本宫才是能够站在他身旁的人!” 191 千秋节受封 不论皇宫之中有多少暗流,表面上都是一团喜乐。 皇太后千秋节这一日,天公作美,金色的阳光洒在皇城的每一个地方,看起来温暖炫目。 今年的花开得早,御花园中已是一片鲜妍夺目,因太后喜欢,便将宴会安排在了这里。地方宽敞,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宫妃们拉一道帘子,便能够坐在另一边,一同参加宴会。倒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皇太后一个劲儿的称赞,“哀家这个儿媳妇,真真是贤惠能干。自从她做了皇后之后,哀家真是轻松不少!” 自古当家的权利,能攥在手心里的,谁会放给儿媳妇?在场的都是过来人,心里头还不定怎么嘀咕呢!宫里头那么大一块蛋糕,太后真舍得放手让给皇后? 只是命妇们别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要道喜,“这是太后娘娘的福气大,当然要享福的!” 皇后在一旁红着脸谦虚,“臣妾能做什么,还不都是母后教得好?若不然,臣妾可真是没头没脑的了!” “就你谦虚,你做得好,大伙儿都是能瞧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一国之母,可不兴做这样的小家子气!”太后笑眯眯的拉着皇后的手道。 皇后这般做小儿女态,也不过是给众人看,她与太后婆媳关系很好。谁知太后竟一点都不配合,还说出这种话来。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僵,命妇们也都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 就说这太后不可能是自愿的么!看,这不是就开始拆台了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皇后的手段也是了得,将苏家和于家都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谁知最后竟是便宜了她? 任皇后再如何不悦,也只能摆出笑脸来。这些命妇,许多都是不能得罪了。加上她们何家已经开始败落,祖父又辞官归隐,更是连一个助力都没有。不然,她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后便借故离开了。再呆在那里,她真怕自己最后会忍不住。 好在宴席已经快开始了,又检查了一遍,皇后回到位置上,李怀玉终于姗姗来迟了。 看到跟在李怀玉身边的人的瞬间,场上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林清对别人的眼神视而不见,垂着头跟在李怀玉身后。她当然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就是众矢之的,然而,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这是最快的一条路。 请安过后,李怀玉对林清只是,绝口不提。虽然众人都好奇的要命,却也只能忍着。 宴席开始,前面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也开始演起了老年人喜欢的热闹武打戏。只是看戏的人都心不在焉。许多人还偷偷的打量着林清。到最后林清只得垂着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唱戏的间隔里,众大臣便都送上了他们的贺礼。太后不管喜不喜欢,也都要赞誉一番。 二皇子李怀恩今年准备的寿礼,是废了许多心思,用玉石雕刻出来的一盆茶花。他自信满满的笑道,“儿子知道母后最爱茶花。然茶花花期太短,儿子便送上这个盆景,供母后赏玩!” “好好好!”太后笑眯眯的看着他,“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何必折腾这些玩意儿?又不知费了多少工夫!”话是这么说,然而她一脸的笑意,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是十分欢喜的。 李怀玉目光幽深的看了李怀恩一眼,才道,“这是二弟一片心意,母后只需受着就是了。说起来,朕政事繁忙,平日里都是二弟承欢膝下。想到此,朕心中也十分惭愧。如今瞧着二弟花费这么多心思,就为替母后准备合心意的寿礼,更是感动非常!” “既是如此,皇上该当赏赐二皇子的。”皇后察言观色,早看出了李怀玉的意思,接道。 李怀玉笑着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皇后说的很是。朕也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没想到要赏赐什么才好。不知二弟想要什么?朕能做到的,自然都会尽力做到。” 李怀恩抬头与李怀玉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赏赐什么,臣就喜欢什么。” “哦?”李怀玉笑得十分意味深长,“既然如此,二弟也十五岁了,正该替朕分忧。郝佳德!拟旨,二皇子李怀恩,系朕同母所出,孝悌友爱,着封越王,赐建府邸。辅国大将军关胜德嫡长女关玉澄,秉性娴淑,兰心蕙质,赐婚越王。着令礼部承办此事!” 金口一张,便给李怀恩赐了爵位和婚事,在场众人一时之间,竟是反应不过来。至于喜从天降的关家,更是有些发蒙。关玉澄垂着头,脸已红的什么似的了。 静默了片刻,李怀恩跪下道,“臣弟,谢主隆恩!” 关家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谢恩。虽然这婚事是皇太后早就看过的,但没定下来的事,他们心里也拿不准。如今有皇上指婚,那就是十拿九稳了。焉有不高兴的道理? 太后微微凝眉,继而笑道,“皇帝这旨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关家姑娘,明年也当应选,此时是否着急了些?” 李怀玉唇角一勾,笑道,“正要与母后说呢!如今后宫充盈,朕打算停了明年的选秀。有逾龄女儿的人家,可自行嫁娶。如此,也免了她们骨肉分离之苦。” 太后一噎,然而急切之间,也没什么可以反驳李怀玉的,便淡淡的点了头。 李怀玉又笑道,“今儿是个好日子,不仅母后千秋,二弟又指了婚封了王,朕的儿子,也要百日了,抱出来让众人瞧瞧,哈哈!”说着从林清怀里将大皇子抱过去。 众人早就看见了林清怀里抱着个襁褓,也有人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见皇上竟然亲自抱了这个儿子,顿时心明眼亮,想必这就是仁诚皇后难产生出来的那个皇子吧? 就连宫妃们,也都十分诧异。不是说小皇子的身子不好么?怎的瞧着白白胖胖的,十分喜人? 大臣们也纷纷开口称赞,“小皇子龙章凤姿,颇有皇上之风。”“小皇子天真活泼,瞧着真是让人喜爱。难怪皇上这般疼宠。皇上洪福齐天!”云云。让李怀玉听得眉开眼笑。 自己的儿子被称赞,终于一扫之前因为后宫无所出而带来的压力。不会有人再拿这一点来说事,李怀玉十分高兴,开口道,“朕之皇长子,先仁诚皇后所出,系中宫嫡子,位分尊崇,聪慧可爱,赐名谨宣。宫中宜叙年齿,称大皇子。” 这是要给这个孩子正名了。过了今日,所有含糊其辞的“小皇子”,所有说这个孩子体弱多病难养活的流言,就该不攻自破了。林清垂着头坐在一旁,心中一片宁静。 木兰,你听到了吗?他亲口承认,这孩子是中宫嫡子。将来,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而皇后的脸色格外难看。中宫嫡子!这个贱种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女儿所出,也配称中宫嫡子?如果他是中宫嫡子,那她又算什么?她将来生出来的儿子,又算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干脆被人毒死算了? 其实大臣们也在心里犯嘀咕。本来先前瞧着,还以为皇后是个得宠的呢!如今看皇上行事,怎么也不像啊!须知成国讲究立嫡不立长,就算这个孩子是大皇子,将来也争不过皇后所出的嫡子。而皇上和皇后都很年轻,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能生的样子。 按理说,这样的时候,就算大皇子的生母被追封,皇上为了国之大计,也不能随意说出“中宫嫡出”这样的话。因为这样一来,大皇子便成了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犹在皇后所出的孩子之上。 且不说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荣耀是好是坏。只说将来皇后有了儿子,这些儿子长大之后,大臣们是该终于皇后所出的嫡子,还是该投向这个有嫡长子名分的大皇子? 可以预见,皇上若不解决此事,那么十几年后,必定会有一乱。或许还会动摇国本。 有那忠君体国的,已经思量着回去怎么上折子劝诫皇上了。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在思虑哪一个更值得投资。 林清还没有想到那么多。对她而言,大皇子的身份越是煊赫越好,虽然因为没有母族护佑,极有可能陷入危机之中。但得皇上的宠爱,总胜过之前被皇上忽略,随便一个人便能陷害他的好。 何况,她也会继续努力,不会让大皇子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情。 因为皇上的两道圣旨,这个千秋节宴会显得有些诡异。到后来更是完全没了热闹的意思。 太后也有些不悦,便早早的让众人散去了。然后将李怀玉叫到了慈宁宫,“皇上今日也太过鲁莽了些,这种事,怎可不深思熟虑,就随意下旨呢?” “朕这就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旨意。”李怀玉淡淡道,“二弟年纪大了,也该成亲了。对象也是母后早早就挑好了的,朕不过是指婚罢了,莫非母后还不满意?或是还要指两个侧妃过去?朕以为还是等正妃进门之后,再提此事的好。免得辅国将军不高兴!” 太后听他胡言乱语岔开话题,几乎喷出一口老血,手指颤抖的指着他,“行了行了,皇上的事,哀家是管不着了!既是如此,也不必再说!皇帝这般肆意妄为,哀家哪日到了地下,向先皇认错就是了!是哀家这个做母后的,也管不了你了!” 李怀玉脸上露出一抹悲凉,“母后,从什么时候起,儿子做什么,你都不满意?二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朕就永远都是错的!” 192 大封后宫时 太后眉头一皱,放平了脸色道,“哀家何尝不疼你?只是先皇将你养在身边,轻易便是哀家也不得见。当时只有怀恩在前,聊解相思。时日长了,哀家便将一副慈母心肠,都放在了他身上。你怨怪哀家,也是应当了。可怀恩与你是亲兄弟!这且不说,可你今日所为,确然不妥!” “未知何处不妥,请母后指教。”李怀玉却仍是淡淡的道。 太后叹了一口气,“皇帝,你莫不是将人都当了傻子?你敢说,你今日给怀恩封王,真是顾念兄弟情谊,不是为了让他出宫,好为你的长子正名?” 见李怀玉脸色大变,她冷哼一声,续道,“哀家能瞧得出来,你以为大臣们就瞧不出么?” 李怀玉别别扭扭的看了太后一眼,这本就是他的目的,然从太后口中说出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当初会犯这样的错,本就是因为看不惯李怀恩,所以此刻,他也不愿示弱。 然而太后已然看出了他的动容,又道,“你这么做,本也没有错处,皇子出生,自然是该正名的。然你也太过着急了些!况且,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这般重视这个孩子,于他也未必是件好事?他这般无依无靠的……这宫里长不大的孩子,还少么?!” 她本欲将这孩子抱来慈宁宫亲自教养,因此才这般说。但李怀玉既未全信,更不会将自己和木兰的孩子放在慈宁宫。——虽然多有低位嫔妃将孩子放在太后跟前教养,提高身价。 然而他的宣儿,是绝不需要的。他该有的一切,自己都会替他准备好。 佯作未曾听明白太后言语之间的暗示,李怀玉笑道,“令婕妤从前便与仁诚皇后交好,况且人也聪明伶俐,大皇子交给她养着,朕也是十分放心的。” 太后脸上的笑意一僵,冷哼道,“大皇子身份尊贵,她不过是个婕妤罢了,怎配教养大皇子?” 李怀玉便笑道,“母后说的是,朕也这么想。如今宫中高位嫔妃不多,儿子想,是不是从下头提几个人上来?” 太后眼中光芒闪烁,想了一会儿,才笑道,“既是你这么说,那就去和皇后商议就是了。哀家如今已经不管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招以退为进问出来,果然李怀玉忙请罪道,“儿子惶恐,宫中诸事,还需母后看顾呢!儿子告诉母后,也不是别的,若有母后喜欢的人,也可提出来,朕给她们升一升位分,好叫她们仔细着伺候母后您。” 太后闻言,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试探的提了一个名字,“宁丫头……” “对了,还未向母后禀报,朕想让苏淑仪出宫去大禅源寺为母后诵经祈福,母后觉得如何?”李怀玉抢道。 太后神色微露不虞,却是没说什么,思量半晌,道,“云充仪倒是个懂事的,进来时常来陪伴哀家。还有那慧淑容,也是个可怜见的。瞧她生过孩子之后,身子便不比从前了。皇上也需好生宽慰才是。” “儿子都记住了。”李怀玉答应道,“如此,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从慈宁宫出来,便转去了坤宁宫。 李怀玉一开始立后,的确只是博弈的结果。不过这个皇后知情识趣,时日长了,他倒觉得后宫里有这么个女主人,或许也非是坏事。只要她能认清本分,他也不介意给她身为这东西六宫女主人的尊重。 宫人来报皇上来了的时候,皇后颇有些惊讶。别看她如今是皇后了,其实恩宠与从前是淑妃时并无不同。 尤其她封后第一日,当时的莲妃便有了身孕。皇上一大半的精神都放在了关雎宫,别处自然是顾不到的。而后莲贵妃难产而死,皇上伤心过度,连着三月未曾踏足后宫。 这宫中的女子,哪个不是盼着皇上来?偏皇上先来了她的坤宁宫。说明自己今日所为是正确的。 “快,给本宫瞧瞧,可有什么打扮的不对的地方?”她有些激动的跑到铜镜边上,一边照一边问。 小满笑嘻嘻的跟在身后,闻言道,“都已经是最好的了,一点疏漏都没有!”她方才从宴会上回来,忙得连换衣裳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此刻仍是宴席上的那副打扮。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激动过度了。其实也不怪她,从进宫开始,她们所有人都是在莲妃手下夺恩宠,能得的自然有限。如今虽知道莲妃已经没了,然而一时之间,仍是反应不及。 没一会儿外头就通报,李怀玉已经到了。皇后这才重整衣衫,出去迎驾。 “皇后这里倒是雅致。”李怀玉打量着坤宁宫的布置,忍不住笑着赞道。冬日才过去,坤宁宫颜色厚重的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摆出来的都是颜色素净,花样别致的东西,显得十分精巧。 皇后将这地方布置出来时,蒋才人曾直言说是太过素净,倒不像是中宫了。说来也怪,她位份虽低,面对皇后时,说话却也是不卑不亢的。奇的是皇后竟也能听进去。 不过她实在喜欢,也就没改。如今见李怀玉并未说什么,才将心头的忐忑去了,笑道,“本不该如此布置,只是臣妾从前在家时,屋子也是这般装饰,倒是看惯了。” 李怀玉含笑点头,“外头见客的地方和身份就是了,很不必时时刻刻都绷着。朕瞧着很不错。” “前儿臣妾得了几两好茶,泡出来请皇上品尝吧!小满,去将本宫的茶具都拿出来!”皇后笑着道。 其实李怀玉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候来,还不是就寝的时候,皇后真不知还能跟他说什么,想了半晌才决定要泡茶的。她是名门淑女,从小就学这些东西,倒也不怵。 喝了一盏茶,李怀玉才缓缓道出今日的来意,“方才朕去慈宁宫,母后她老人家提起,如今宫中高位嫔妃不多,看是不是要提一两个上来。皇后觉得呢?” “自然是应该的。诸位姐妹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自然不能薄待了。”皇后心明眼亮,可不会相信皇上是真的在问自己的意见。既然已经决定了,自然只能附和了。又问道,“不知皇上属意哪些人选?” 李怀玉微微凝眉,思忖一番,才道,“朕想,曲昭仪入宫的时候也不短了。当时位份高的,其余众人皆有升降,只她还在原处,是否该动一动了?” 皇后便笑道,“自然。曲昭仪妹妹素日里喜静,也不与人争辩,倒难得这样的好性子。不知皇上是何打算?” “那依皇后以为,应当如何呢?”李怀玉一手把玩着小巧的茶杯,微笑着反问。 曲昭仪位分已是昭仪了,再升也不过是妃,总不会直接升到贵妃的。皇后心知皇上这是给自己收买人心的机会了,便道,“正一品贤德淑惠四妃之中,这惠妃的名号,倒是极适合曲昭仪妹妹的。” 李怀玉点了点头,又道,“听闻云充仪最近时常去慈宁宫陪伴母后?朕的意思,也不妨加恩。既是母后喜欢的,朕想,不若也封做云妃,好叫她日后仔细伺候着母后。” “云充仪妹妹是有心了,这本是臣妾这个做儿媳的该做的事,反倒累了她。”皇后说着,眼角偷觑李怀玉。 这也算是试探了,李怀玉便笑道,“不妨,你是皇后,要掌管六宫,没空闲也是有的。” 皇后点了点头,云充仪的事,便默认下来了。然后才问,“令婕妤的位分,可要升一升?” 令婕妤的位分,是必定要升的,皇后先说出来,也不过是卖个好罢了。果然李怀玉闻言笑道,“还是皇后知朕。朕欲让令婕妤抚养大皇子,位分太低,只怕不能服人。” “然无功而封高位,只怕也会让后宫中的姐妹们不满呢!”皇后轻声道。 李怀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朕相信皇后不会让朕失望的。令婕妤……就升做修仪,封号,珍。”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一紧。修仪!那是正三品!从正六品婕妤直升正三品修仪,这林清也算是本事了! 只是方才的暗示已经被皇上驳回,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皇后忍了忍,终是将这口气咽了下去,笑道,“到底是皇上跟前伺候过的老人,虽然升得快了些,想必姐妹们也都是明白的。” 李怀玉“嗯”了一声,皇后又道,“慧淑容诞下大公主,虽然并未养在她身边,但也是功劳。可要升一升?” 李怀玉犹疑了一番,终是摇头道,“她诞育有功,当日便晋了淑容。既是如此,符昭容亦未晋升,便不必了。” “除此之外,翊坤宫郑婕妤也曾怀过孩子,虽然没福气诞下,却也与别人不同。臣妾想,是不是升一级?可是上头有个慧淑容,反倒不好处置了。”皇后还是倾向于给慧淑容挪个位置。 李怀玉淡淡道,“既如此,郑婕妤就升做淑仪吧!其余婕妤以下低位嫔妃,俱升一级。” “这……”皇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这苏淑仪妹妹……” “朕忘了告诉你,苏淑仪出宫为太后祈福,赐号和静,便没有苏淑仪这个人了。”李怀玉道。 皇后垂下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在她一无所觉的时候,皇上竟就决定了苏淑仪的去处了。可见这宫中,自己尚未掌握住的地方太多,还是更加小心才是! 她在心头盘算了一番方才说过的话,并无什么疏漏之处。这才笑道,“别人也就罢了,只是云妃从前是住在景仁宫偏殿里头的,如今位列四妃,是迁到正殿,还是另外挑一个宫殿?” 这种事她可不敢自专,毕竟是皇上的亲表妹,太后的亲侄女住过的地方,万一自己自作主张,到时候惹恼了哪一个,反而不美。 李怀玉连犹豫都不曾,直接道,“就住在景仁宫!” 193 晋为珍修仪 第二日一大早,宫中便已经传遍了,景仁宫苏淑仪赐号和静,出宫为太后祈福。 宫中一片哗然。虽然说得好听,出宫为太后祈福。然而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皇家的脸面罢了。不是犯了极大的错误,不会被送去皇家寺庙祈福的。 只是慈宁宫对此保持沉默,而苏淑仪平日里又不会做人,宫妃们不落井下石,已是厚道了,竟没有一个人去送她。苏淑仪提着自己的小包裹,孤零零的穿过大半个御花园,走到顺西门外,爬上来接她的马车。 回头望去,整个皇城在阳光下一片炫目的光芒,仿佛一头渐渐苏醒的猛兽。 走了一个人,宫里仍是该怎样就怎样。只是众人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不免会有些好奇。 然皇后对此亦是缄默不语。转而笑道,“昨日皇上与本宫说,你们诸位都十分辛苦,伺候皇上有功,准备将位分晋一晋。想来等你们回去,圣旨就该到了。本宫也不耽搁你们,快回去吧!” 嫔妃们闻言,又惊又喜,好几个已经按捺不住了。然林清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位分会升,尤其是昨日过后,更是有可能还是个不低的位分。原本心里还有些担忧,觉得自己骤然得封高位,只怕会有许多人看不惯的。 谁知听皇后这意思,倒像是大封后宫的模样。她心头也松了一口气——与别人一起晋封,就不那么显眼了。 倒是难得李怀玉还有这样的心思,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的。 本来过了昨日之后,宫中最大的八卦,就应该是皇长子了。然而今日之事一过,只怕宫中众人都顾不上皇长子了。毕竟对大部分人而言,皇长子虽然对宫里有影响,然而与恩宠相比,却是差远了! 回关雎宫的路上,春凝笑着道,“小主,奴婢听说要给主子们晋位,不知有没有小主的?” 其实春凝也不笨,猜想应是不会漏了林清的。只是如今还在外头,她虽然高兴,但也知道人多口杂,若是话说得太满,反而惹了别人不悦,那就不好了。因此才这么问。 不等林清回答,就有人冷笑道,“那是自然,便是不看别的,只看大皇子养在关雎宫,皇上也不会落下了令婕妤。有些人就是好命,也不知这回能晋几级呢!” 林清回头,便见云充仪一脸得色的站在那里,仰着下巴,轻蔑的看着林清。 而她身边,站着的却是一脸苍白的慧淑容。林清微微有些诧异,前几日瞧见慧淑容,还不是这个模样的。 她记忆中的慧淑容,应该是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然如今却颇有些柔弱可怜的风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翦水秋瞳,紧紧地盯着林清,眸色幽深,乍然对上,还真有些吓人。 林清不解,她与慧淑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真不知她怎么会这样死死的盯着自己。她淡淡的开口道,“给云充仪,慧淑容请安。嫔妾哪敢奢望晋封?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况且嫔妾是个没有靠山的,哪里及得上云充仪的福分?” 她这是明明白白的讽刺。宫里人都知道,云充仪入宫时位分虽然不低,但恩宠却一直很少。因此从前也有人嘲她是巴着太后,才能有这样的位分的。 只是后来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忽然之间就疏远了慈宁宫。在宫中更加默默无闻。 然而在莲贵妃有孕的这段日子里,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重新又入了慈宁宫的眼。林清因着照看莲贵妃,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如今云充仪仍是时常去慈宁宫陪伴太后。也因此,宫中众人看太后的份上,多要给她几分脸面。 云充仪听了这话,脸上的狠戾一闪而过,“哼!不过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罢了,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只看莲妃还有多少恩泽,能让你爬到什么位置吧!” 说完一甩帕子,蹬蹬蹬的走远了。林清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又转头看了慧淑容一眼,行礼如仪,“嫔妾告退了。”然后才带着春凝转身离开。 春凝一边走还一边愤愤的抱怨,“云充仪虽然位分在小主之上,但也不能就这么说话呀!” 林清不在意的笑笑,“宫里就是这样,她也不过说说罢了。你还不知道么?况且你家小主也说了她的。” 回到关雎宫,没一会儿,宣旨的人果然就到了,竟是魏忠亲自过来的。 “婕妤小主,这就接旨吧!”魏忠笑眯眯的道。一看便知,圣旨里头是好消息。 林清忙带着关雎宫所有人跪下接旨,只听魏忠轻咳一声,展开圣旨,念道:“关雎宫令婕妤林氏,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修仪,封号珍。” 后面是一大堆的赏赐,然而林清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许久,膝盖都已经无知觉了,魏忠才终于将后头的赏赐念完,笑着道,“珍修仪,接旨吧!” 林清微微恍惚了一下,然后才叩首道,“臣妾接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起身,从魏忠手中接过那卷厚厚的圣旨。正四品以上,晋封时已经有资格领取圣旨,而不是皇上口谕了。 浑浑噩噩的送走了魏忠,不等关雎宫众人过来给自己道喜,林清便抓着圣旨,转身进屋了。 春凝和香凝对视一眼,微微皱眉。瞧着小主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很开心的模样? 回到屋里,林清背靠着门,眼泪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珍,她的封号竟然改成了珍!那是当初李怀玉给卫木兰拟定的封号中的一个,只是最后选了自己说的“莲”。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哦,“这字虽好,却太过平凡了些。”可这个字,最终却成了自己的封号。 他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自己记住,永远都比不上莲妃,还是让自己知道,他只是将自己当成了替身? 呵!林清伸出手遮住眼睛。虽然不愿承认,但自己的确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是委屈,是将就,是不得不,是情非得已。 这些她都早已经明白了,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跪在乾清宫门口,嘶喊着“这是木兰挣命生下的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想要在宫里站稳脚步,最好的法子,便是借着莲妃往上爬。 早就知道了不是么?然而为何,事到临头的时候,仍会有一种受到了侮辱的感觉? 然而不管她怎么想,这都是自己选择的路,如今已然不能后退了。 过了好一会儿,春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主,你怎么样了?不舒服的话,奴婢去请太医。” 林清猛然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既然是一早就选定了的路,自然就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难道就因为被当做了木兰的替身,就能够退缩吗? ——你不要忘记,你之所以要拼命往上爬,不是为了恩宠,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木兰的儿子! 既然如此,或许,被当做木兰的替身,总比其他的结果要好些吧!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眼泪拭去,打开门,笑着对春凝道,“无妨,你可赏赐了下头的人了?” 春凝点头,“已经赏了,也说了主子不需他们磕头,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成了。小主……”她脸上仍是担忧。 林清微红的眼眶实在是太过明显,让她想要装作没看见都不行,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小主不开心?” 封号的事,并没有人知道,所以林清也不打算说出来,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春凝看了她一会儿,决定相信这句话。笑道,“这是大喜事,今日要不要去御膳房要些好饭菜回来,给大伙儿加餐?” 这也是收买人心的一部分,林清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就去办吧!” 等春凝交代了人去御膳房要饭菜之后,林清才将她和香凝叫进来,道,“你们也瞧见了,如今我的位分是正三品。咱们只怕仍要在关雎宫住很久。但关雎宫的人,大多是仁诚皇后留下来的。如今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你们须得多多注意。” 见她二人点头,又道,“如今我是正三品的修仪,按例能有大宫女一个,一等宫女一个,二等宫女两个,三等也是两个。再加上关雎宫本来就有的主管宫女一个,主管太监一个,跑腿的小太监两个。另外大皇子是两个嬷嬷,四个奶娘。” “春凝你以后就是大宫女,香凝是一等的,仁诚皇后留下的砚儿做主管宫女。宫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至于多出来的人,等我问过皇上了,再处置吧!你们如今要做的,便是在剩下那些人里头挑出听话得用的,明白了吗?” 从前她得过且过,从不去管关雎宫的事,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然而从今日开始,这关雎宫,需要立的是她林清的规矩!她身边的人,可不能是那吃里扒外的! 正说着话儿,便听得外头有人回报,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敬事房负责的是侍寝之类的事宜,在宫中地位独特。饶是林清,也不敢拿大,连忙迎出去。 那小太监笑嘻嘻的道,“恭喜珍修仪,贺喜珍修仪,皇上传旨,今夜关雎宫如意殿掌灯!” 如意殿正是林清所住的偏殿,她闻言便笑道,“多劳公公了,春凝,拿个上等封儿,请公公喝茶!” 194 皇上的恩泽 李怀玉来的时候,林清正在逗大皇子玩儿。 其实宫里当真没什么事,林清一日里大部分时候,不是做女红,便是带孩子玩儿。见李怀玉来了,忙抱着孩子起身要行礼请安。李怀玉连忙将人扶住,“这般多礼做什么?你还抱着孩子。” “礼不可废。”林清顺着李怀玉的力道起身,却仍是坚持道,“小孩子都是学着大人的,若是臣妾一时疏忽,教坏了孩子可怎么好?是不是,宣儿?” 大皇子“咯咯咯”的笑着,不时挥舞着胳膊,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李怀玉忍不住笑道,“他懂什么?就会学坏了?才多大点的孩子。你也是太过小心了。” 林清也不争辩,只是哄着孩子玩儿。见李怀玉靠在榻上,颇为疲倦的模样,便笑道,“香凝按摩的手艺最好,皇上可要试试?”虽是问话,说着却已经将香凝叫了进来。 李怀玉不置可否,看了香凝一眼,笑道,“既是你的心意,朕便试试。” 香凝拿捏着力道,给李怀玉按摩肩膀。林清笑道,“香凝的力气虽不大,但手法还不错。皇上觉得可合适?” 李怀玉闭着眼睛,微微点头,“比魏忠强多了。”说着高声将魏忠叫了进来。 “皇上,奴才在。请皇上吩咐。”魏忠站在门边,垂着头,目不斜视,十分规矩。 李怀玉笑骂道,“这时候倒是讲究起来规矩了?珍修仪这里有个宫女,也会按摩拿捏,让你进来学一学。” 魏忠这才直起身子走进来。香凝急得面红耳赤,“奴婢……奴婢这不过是自己瞎琢磨的法子罢了,当不得真的……皇上……小……娘娘!”见林清看着她笑,便忍不住恼了。 林清“扑哧”一声笑了,“你当魏总管当真是来跟你学的么?你只管按着就是了。” 其实香凝的手法虽然不错,但其实也没甚高明的。起码不会魏忠都比不上。不过是因为她纤纤玉指,比魏忠拿捏的时候更加舒坦罢了。林清和李怀玉不过是借这个来透露一些隐秘的东西罢了。 林清是怕李怀玉以为她此举是想要将香凝推出来争宠,李怀玉却也是在表明自己不要这个人。 两人相视而笑,这才将人打发了下去。林清犹不放心的叮嘱了奶娘和嬷嬷许多话。 等人走了,李怀玉这才笑道,“朕却不知,你还能说这许多的话,莫非就这般不信奶娘不成?” “也不是不信,”林清站在李怀玉身边,笑着道,“只不过没亲眼见着,总是是不放心罢了。当娘的都这样。”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坏了,果然李怀玉神色一黯,眼神飘忽,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 林清是知道他曾经对莲妃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少期望的。想必两人情浓时,也曾经说起过未来。然而如今…… 她只能沉默。好在不一时李怀玉便回过神来,轻声道,“你来给朕按按。” 林清便转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揉捏,然而脑子里却已经不知走神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其实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她隐约也已经知道了,其实这种事,不管准备多久,都不可能会好的。 “朕瞧着你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李怀玉突然出声,将林清吓了一跳。 她连忙否认,“没事没事,臣妾只不过是在发呆罢了。”见李怀玉不信的看着她,想了想,索性道,“臣妾只是在想,如今关雎宫的人远远多于臣妾的份例。只是仁诚皇后身边的老人,臣妾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虽然明知这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然而她急切之间,也只能找到这一个理由了。 李怀玉身子微微一僵,继而放松下来。林清手心冒汗的听着他说,“可是有人嚼舌根了?” “不曾。”林清垂下头,视线停在李怀玉的脖子上,“只是到底不合规矩,臣妾想着,要不要禀报皇后?” 李怀玉想了想,道,“不必了,她身边只一个得用的砚儿,交给朕就是了。恰好朕那里还缺一个人。其余人,你用得着,便用着,用不着,就送回内务府去吧!” 林清心里“咯噔”了一声,没想到李怀玉会开口要砚儿。 乾清宫的一等宫女少一个,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做宝林的时候,住在乾清宫,伺候李怀玉。碧波去后,便只有云筝一个一等了。只是李怀玉说有她在,不必添了。没想到那么久了,仍是未曾添上人。 她原来并未将这砚儿放在眼内,然而若是李怀玉看重她,却也有些不妙。 她是凭借与莲妃的交情,才能得李怀玉看重的。然而砚儿是莲妃的贴身丫鬟,知道的比自己多,对莲妃的感情,或许也比自己更深。如果有人能够和自己争的话,就是砚儿无疑了。让她呆在李怀玉身边,林清实在是不能放心。 到底是李怀玉突发奇想,还是砚儿自作主张,亦或是莲妃生前早有安排? 林清试探的问道,“皇上怎的忽然要将砚儿要过去了?臣妾本想着,她在关雎宫的时日久了,正好做个主管宫女呢!她是木兰身边的老人,臣妾想着,不能委屈了,但也不能劳累了。这个位置正好儿。” 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免得李怀玉还以为是自己苛待了砚儿呢! 李怀玉皱眉道,“你是这么打算的?可与砚儿说过了?” 林清苦笑,“皇上也知道,这圣旨是今日才下的。昨日之前,臣妾连将来怎样,都说不清楚。这关雎宫之中的事儿,都是砚儿在管着。臣妾位分低,也有自知之明,从未插口过。如此,哪里有什么可说的呢?今儿圣旨下来了,臣妾便将这想法与春凝说了,本是想将人聚拢来交代一番的,敬事房的人便到了。” 之后自然是准备着今夜侍寝之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只听李怀玉的话,林清便知是砚儿说了什么了。然而她究竟是有多着急,竟连一夜都等不得? 李怀玉自然也明白了,叹道,“方才朕来的时候,她在宫门口跪着,请求朕将她带走。朕还以为……” “还以为臣妾苛待了她么?到底是跟过木兰的人,臣妾难道就真这么狠心?”还不知道她这般做态,到底是什么心思呢!多半也逃不出自己猜想的那样了。林清心中鄙夷。 李怀玉摇了摇头,“朕已答应了她,还是让她去乾清宫当差吧!你的主管宫女,只好再挑一个了。” 林清点了点头,李怀玉便道,“夜深了,这就歇了吧!” 她身子一僵,坐在榻上的李怀玉已经起身,转头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内室走去。林清只好僵着身子跟上去。 伺候李怀玉脱了衣裳,她越来越紧张,忍不住问道,“皇上可要喝点酒?”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咳!上回不就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没有知觉么?林清一来是还没有准备好,二来对侍寝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的粗暴上,所以有些害怕。 李怀玉顿了顿,想到上次喝醉酒之后胆大妄为的林清,声音里已经有了笑意,“也好。” 林清听了这话,如蒙大赦,立刻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坛子酒。李怀玉忍俊不禁,笑问道,“怎的藏在了这里?” “春凝平日里不让臣妾喝的。”林清忍不住红了脸,这是偷偷藏的。 要是春凝知道,她在侍寝的时候还惦记着喝酒,只怕又要开始不住的念叨了,林清想。 碧莹莹的酒汁映在素白的瓷杯之中,看起来晶莹剔透,李怀玉闻了闻,忍不住赞道,“好酒!爱妃这酒是从哪里弄来的?朕倒是从未见过。听说爱妃给别人送过,怎的朕没有份儿?” 林清瞪大了眼睛,“皇上怎知臣妾曾经送过别人?” 李怀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林清连忙认错,“是臣妾的不错,下次就送到乾清宫去!” 两个人喝了半坛子酒,李怀玉想着不能让林清喝醉了,见她面上飞红,猜想应是差不多了,便将手中的杯子搁下,“好了,剩下的留着明日再喝,现在该安寝了。” 许是酒精的作用,林清虽然意识还清醒着,但是胆子大多了,笑着起身道,“臣妾伺候皇上。” 李怀玉便伸直了手臂,让她伺候。林清是做惯了的,倒是没有出错。将李怀玉的衣裳脱了个精光,“皇上先到床上去等着我!” 李怀玉的眸光闪了闪,知道她这是醉了,便从善如流的道,“好。” 林清便开始抬手脱自己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她站在床榻前,背后便是两团微黄的烛光,将她整个人映出一个炫目的轮廓。李怀玉觉得自己也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此刻的她,那么动人呢? 他伸手将人捞到了怀里,“爱妃的动作太慢了,还是让朕来帮你吧!” 两个人拉拉扯扯,滚到了床上。林清微微喘气,看着悬在她身上的李怀玉,忽然道,“皇上轻点儿。” 李怀玉微微一怔,继而调笑,“朕会很轻的,别怕。” 林清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闭上了眼睛,头微微一歪,侧向了一边。在李怀玉看不见的角度,一滴清浅的眼泪迅速的从额角划过,隐入了鬓发之中。 不是不怕,不是不担心,不是不难过,然而这一刻,迟早都是要来的。 林清闭着眼睛,感觉到李怀玉的动作,微微扭动身子迎合着。她只是想要在这深宫之中,保护自己所在意的罢了。这代价,她付得起! 大红的帐幔外,蜡烛已经烧得只剩最后一点。那烛光微微一闪,猛然拔高,仿佛要挣脱出去,却转瞬即灭。 195 砚儿的心思 林清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只有外面廊下挂着的风灯,透出微微的光亮。 借着这一点光,林清转头看到了睡在一旁的李怀玉。他的睡姿很好,端端正正的平躺着,胸口微微起伏。 “春凝?”林清小声的叫着,坐起身来,伸手去拿自己散落在地的衣裳。 幸而春凝昨夜并未因为林清侍寝就停了守夜,听到叫声,便警醒的挑开帘子,轻声问道,“小主醒了吗?” “嗯。”林清将手中的衣裳重又抛下,“给我那一套衣裳进来。对了,什么时辰了?” 衣裳是早就备好的,春凝很快送了过来,“寅时末了。小主……哦不,该叫娘娘了。娘娘这就起了么?” 林清一边穿衣裳一边点头,“你出去瞧瞧,谁跟着皇上的?叫进来伺候吧。” 见春凝出去了,这才轻手轻脚的下床,将外头的衣裳也穿上,然而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头发。 “唔……什么时候了?”迷糊之中,似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李怀玉一向警醒,立刻便醒了。 林清听到声音,急忙走过去,将帐幔往两边拉开,挂在玉钩上,一手握住长长的头发,柔声道,“寅时末了。” 魏忠恰带着人将衣裳用具都送了进来。林清见有人伺候,便招呼春凝,继续为自己梳发。 梳洗完毕,正好李怀玉那里也结束了。出得门来,林清朝李怀玉道,“昨儿夜里熬了汤,皇上可要喝一盅?” 李怀玉的吃食一向有专人打理,因此林清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表示心意罢了。 谁知他含笑道,“也好,朕正觉腹中空空呢!”早朝要一两个时辰,往往不等早膳十分,便就饿了。 香凝去小厨房拿汤,林清将李怀玉请到外头的时候,正好回来。 将李怀玉送走,春凝轻声问道,“娘娘,可要再睡一会儿?如今天色还早。等请安时,奴婢再叫。” 林清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问,“昨儿我说,以后让你和砚儿一同管理关雎宫的事儿,你可曾与她说过?” “下半晌,奴婢抽了个空过去了,只是瞧着她爱答不理的模样,似乎另有计较呢!”春凝有些不满,“也是娘娘好性儿,倒叫她将咱们都瞧扁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呢?” “可不是?”林清笑了起来,“人家有了更好的去处,咱们这里,自然是留不住的了。” “奴婢早想说了!”香凝吐了口气,道,“这位砚儿姑娘,眼睛简直长在了头顶上,见着奴婢和春凝姐姐,连眼神都不肯给一个的!要不是想着当初来时,小主便嘱咐不能与别人起争执,奴婢真是忍不得了!” 林清和春凝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春凝道,“你能忍了这许久,可见的比从前强多了!” “哎呀!”香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惹了事,也是让小主为难罢了。” 春凝点了点头,又道,“才夸你,便又忘了,一点长性都没有。一口一个小主,今后可该叫娘娘了!” “啊!对对对,瞧奴婢笨的,娘娘。从正六品婕妤升为正三品修仪,这是连升六级了吧?宫里还有谁能及得上咱们小主的荣耀?”香凝十分欢喜的道。 林清只是笑,春凝便道,“是荣耀,也是麻烦。咱们娘娘没有靠山,全凭着皇上的怜惜罢了。所以更要比从前小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想要来害娘娘呢!” “说这些做什么?”林清起身道,“咱们去瞧瞧,那位砚儿姑娘,如今在做什么?” 自从卫木兰去后,关雎宫正殿便冷清下来。几乎所有宫人都围着林清的如意殿转。毕竟皇上对林清也还算看重,就不说别的,大皇子还养在这里呢! 所以即便曾经有三个月,皇上对关雎宫不闻不问,但众人即便心有怨言,也不敢十分怠慢。 果然,这三个月才过去,如意殿的主子就从婕妤升到了修仪,比谁都荣耀。 不过在这些人之中,也有一个例外的。那便是曾经莲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砚儿。她一直坚持住在正殿,从不去给林清请安,却又掌管着关雎宫所有的人事。 林清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正见着砚儿站在那里眺望,像是在等人似的。林清当然知道她是在等谁,心里冷笑,便扶着春凝的手走过去道,“砚儿姑娘,这是在瞧什么呢?” 砚儿回头瞧见林清,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慌乱,“见过珍修仪,奴婢并没有在瞧什么。” 林清眼角往门口的方向一瞥,笑着道,“是么?本宫还以为,砚儿姑娘在等皇上呢!不过,皇上已经上朝去了,只怕……等不来了呢!” 果然砚儿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虽然极短暂,林清却也看清了。她笑着道,“昨儿本宫还与春凝说起呢,你也是仁诚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让你做别的不合适,做这关雎宫的主管宫女,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砚儿垂着头,瞧不见是什么神色,然而声音却是极平淡的,“珍修仪娘娘不是关雎宫主位,只怕不能随便择定这主管宫女之事吧?况且奴婢愚昧,只怕难以胜任。” “放肆!我家娘娘让你来做这主管宫女,是看重你,你怎可如此说话?”不等林清说话,香凝抢先道。 “奴婢不过是说实话罢了。莫非珍修仪听不得?”砚儿冷冷道。 “这便是你与主子说话的态度?”林清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掌嘴!” 香凝迈前一步,就要过去掌嘴,砚儿抬起头来,双眼紧盯着林清道,“便是掌嘴,奴婢也要说!奴婢的主子,是先仁诚皇后!不是什么婢子出身的人能够随意当得起的!” 她梗着脖子,一脸倔强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不知会怎样脑补呢! “不知所谓!”林清冷笑着看她,“你说你主子是仁诚皇后?那你为什么要在关雎宫里勾引皇上?” “奴婢没有!”砚儿仰着脖子,看着林清,“你又算什么?不是娘娘,你还不知在哪里呢!枉费娘娘对你那么好,如今怎样,你霸占了关雎宫,养着大皇子,连皇上也要勾了去!只怕再过几年,这关雎宫之中,一点儿娘娘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吧?真是好算计!” 那双眸子里的怨恨太过清明,林清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只觉得心口被人用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生疼。在疼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觉得难以呼吸。 是啊,不就是这样么?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木兰的。木兰的关雎宫,木兰的恩宠,木兰的皇上,还有,木兰的儿子。她占了木兰的所有东西,踩着她往上爬。如果连砚儿都这么想,还有谁会相信这并非她的本意? “怎么,被我说中了?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让皇上永远记得娘娘,而不是你这个冒牌货!”砚儿恶狠狠地叫嚷道,“你不配拥有这些东西,你不配!” 似乎是被她的声音所惊扰,林清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清明。 是啊,就是这样的。她占了木兰的一切,踩着她往上爬,事实就是这样的,不是么? 何必不承认?何必找借口?事实就是这样的。便是木兰恨她,便是将来木兰的儿子不理解她,又如何? “你说的是,本宫就是个婢子出身的,踩着你家娘娘往上爬,那又如何?”林清冷笑,“本宫也不打你了,只盼着你出去之后,能够早日明白,本宫固然没什么了不起,也比你强多了!” 她说着转过身,丢下一句“皇上让你到乾清宫去当差”,便转身离开了。 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曾经说过,“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她所做的一切,也根本不需要别人来理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将那些虚伪的理由挂出去呢?她就是这样的人,要恨就恨吧! “娘娘……”在旁边听了全场的春凝,有些担心的叫道。 林清微微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几句话罢了。况且她说的不错,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她想了想,问道,“对了,昨日匆忙的很,我还未问过,都有哪些人晋封了?可送了东西过去了?” 这些都是春凝管着的,便回道,“回小主,除了于贵妃,符昭容和梅修容,慧淑容之外,宫中所有嫔妃都晋位了。婕妤以下都是进了一级,奴婢已经让人送了贺礼去了。东西不多,想必今日便会有人上门拜访。” “翊坤宫郑婕妤进了淑仪,奴婢亲自送了东西过去,郑淑仪也说了十分感激。其余便是云充仪晋了云妃,曲昭仪晋了惠妃。这二人位分在娘娘之上,须得娘娘亲自去拜见了。” 果然是大封后宫,几乎人人有份。梅修容没有晋位,还是因为她的位分相对她的出身已经不低了。想必日后没有大的功劳,是难以晋位了。只是……“慧淑容竟也没有晋升么?” “听说是皇上的意思,说是生产时便已经晋了一级,如今既然符昭容不动,她也不好再升。”春凝道。 林清微微皱眉。这话是怎么说的?生产时晋封是一回事,然而慧淑容的孩子被抱走了,总要给些安慰才对。不过……林清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如此! 当初李怀玉也曾表示过,自己都不知道慧淑容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想必这次就是要给她个警告吧? 曲昭仪晋位四妃之一,几乎没有悬念。这次晋封,最惹人注意的,便是自己和云妃了吧? 那位云妃……呵!林清忍不住冷笑,太后掏心掏肺的,还不知道是对个什么东西好呢! 不过林清倒是很明白李怀玉的心思。宁贤妃被贬之后,苏家在宫中的势力大减,想要维持三家平衡,势必要再扶持一个人起来。而这个人,太后选择了云妃。 正好,她连升五级,位分又在自己之上,倒是能够为自己分去不少的注意力。 196 宫中不太平 这一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嫔妃们多是带着笑意的,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处说话。 然而林清到的时候,众人的说话声便停了下来,只是在一旁打量她,也没人上来搭话。 也是,虽然此次是大封后宫,然而得利最大的,却是她与云妃,难怪别人有些酸意。尤其昨夜,皇上三个月之后第一次踏足后宫,竟不是去皇后的坤宁宫,反而去了关雎宫。 就有几个人上前来奉承。当先的是范美人,她这回也托了福,终于从才人升了美人。见林清独自站在一旁,思量半晌,仍是拉着人过来,笑着道,“给珍修仪娘娘请安了。”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姐妹。”林清平平的道,“还未恭喜你们晋封呢!” “修仪娘娘派人送来的东西,嫔妾们都已经收到了。真是多谢修仪娘娘了。倒是嫔妾们,昨儿本打算去拜访修仪娘娘,沾沾福气的,不巧听说如意殿掌灯,便没去。若修仪娘娘不嫌弃,今日便去叨扰一番。”另一个生得杏脸桃腮的,笑吟吟道。 林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秀眉微挑,“这是周才人吧?本宫这还是初次与周才人说话呢!不必这般客气,什么娘娘不娘娘的,若是不嫌弃,倒可以叫一声姐姐。我那里闲得很,你们有空只管来就是。” 这周才人,也是永宁元年选秀进宫的,只是命不太好,跟着一群家世背景人品才貌都上佳的名门闺秀同时选秀,虽然也中选了,然而却只封了个小小的宝林。 后来圣宠也不多,不是这种大封后宫的时候,只怕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想不起她来。 林清知道对方这是示好。她虽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些,但也并不排斥。若是能在宫里有几个盟友也是好事。 “珍修仪姐姐这么说,那嫔妾们待会儿便去打扰了。”周才人又说了一句,便拉着范美人告辞了。 “倒是个有眼色的。”春凝小声在林清身边说。 林清忍不住笑。端正了站姿,便瞧见惠妃云妃和符昭容的步辇,几乎是前后脚的到了。符昭容还是与昨日一般,抱着孩子,微微低着头,谁也瞧不见她到底在想什么。 “哟,这不是珍修仪么!”云妃笑嘻嘻的站在了林清前面,用鄙薄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的一遍,继而笑道,“瞧着也一般,不过命好罢了。好生教养大皇子吧!你的福气,可全都在那儿了!” 林清勾唇一笑,“云妃娘娘的教导,臣妾记住了。臣妾的福气,自然是比不上云妃娘娘的。毕竟,臣妾进慈宁宫的时候不多,想要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也是不能的。” 说着伸手掠了掠鬓发,朝着惠妃和符昭容各行了个礼,“瞧臣妾,逞口舌之利,差点儿连礼仪规矩都忘了。” “你!”云妃恼怒的用手指指着林清,想讽刺她,然而林清方才已经明明白白说了那是“逞口舌之利”,若自己再那么做,岂不是让人瞧了自己的笑话?可这口气,她也着实咽不下去! 她们站得远,周围的嫔妃们虽未听见都说了什么,然云妃恼羞成怒的模样,却都是见着了的。立时便对珍修仪刮目相看了。云妃得太后的青眼,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众人却都忍让她三分。 谁知这珍修仪竟是寸步不让,还让云妃无话可说。原以为她能教养大皇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如今看来,这运气,也要够聪明才能得的。莲妃入宫一年多,最终与她交好的嫔妃,只珍修仪一个,可见她的手段。 惠妃挺直了背脊站在前头,听见两人的话,只淡淡道,“皇后娘娘宫门前,吵吵嚷嚷的,不像样子。” 云妃一甩手,瞪了林清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林清略微有些诧异,这云妃这般跋扈的模样,怎的倒是对惠妃颇为忌惮? 她却不知,太后昨日便将云妃叫去慈宁宫训诫了一番,叮嘱她千万不能招惹位分在她之上的人。 皇上的意思,太后焉能不明白?不就是平衡的那一套罢了。所以苏宁毓被贬之后,她便知道,该找机会扶持另一个人起来了。未必要有多聪明,但一定要够听话。若是如苏宁毓那般瞎折腾,她可受不住。 于是她便择定了云妃。本来程家便是依附于苏家的,如今云妃在宫中毫无根基,能够依靠的,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一来,才能保证她够听话。 但太后也知道,如今的平衡,不能再随意的打破。因此才这般叮嘱云妃。而云妃想着自己上头只有惠妃,于贵妃和皇后三人,便也就答应了。 没一会儿,皇后宫中的人便出来宣她们进去。给皇后请安过后,才分别落座。 直到此时,于贵妃方才姗姗来迟,笑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的步辇,在路上出了点儿问题,是以才晚了。” 其实储秀宫距离坤宁宫很近,至少比林清的关雎宫近多了。便是走过来也不碍什么的。只是于贵妃自矜身份,不肯走动,便在原地等着,让宫人们去换了一辆步辇,这才迟了。 皇后听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这于贵妃请安时总是要折腾出一些事儿来,偏又说的有理有据,让她想生气都找不着理由。时间长了,皇后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了。反正想要压倒她,也不在这样的地方。 “既然是步辇坏了,你何罪之有?只是下回,也当使个人过来传话才是。”皇后笑道。 于贵妃笑脸微僵,“皇后娘娘考虑的很是。只是今儿只带了净月一个人出门,本想派她过来,然而臣妾素日里都是她跟着,一刻都离不得的。这才怠慢了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颔首,也不打算继续在这上面纠缠下去,转而道,“过了昨日,今日许多人都晋升了,本宫还未向你们道喜呢!这都是皇上和太后的恩典,你们日后当更加尽心竭力的伺候,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明白了?” 众人连忙起身,肃容应道,“谨遵皇后娘娘钧旨!” 于贵妃也跟着笑道,“几位妹妹都是可人的,难怪皇上喜欢呢!似本宫这等粗陋的,自然被忘在脑后。” 说着站起身,走到林清身边,用眼角扫了一眼,冷笑道,“听说皇上昨儿在你那里歇着?不过也是寻常姿色罢了!本宫还以为,是何等样天仙丽人,及得上仁诚皇后呢!” 林清急忙起身请罪,“仁诚皇后天人之姿,臣妾粗陋,米粒之珠,未敢与皓月争辉。” “说得好!米粒之珠,未敢与皓月争辉!这月亮就是月亮,有些人,怎么扮都是不像的。你倒是懂得这个道理。皇后娘娘,臣妾说的,是也不是?”于贵妃斜睨着皇后,笑问道。 这分明是在讽刺皇后比不上卫木兰这个“先仁诚皇后”了。 在自己还活着的是后续,皇上将一个死去的嫔妃追封为皇后,这对皇后来说,是奇耻大辱。尤其对方还留下了一个皇子,被皇上亲口赞誉过的“中宫嫡出”。 因此听了于贵妃的话,皇后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却不能露出一丝失态的模样,让人看了笑话。许久,才终于平复心绪,冷淡道,“那是当然,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经历过册封大典的皇后,只有她一个。她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皇后。总比于贵妃这说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好。 见皇后和贵妃吵起来了,下头坐着的别管听得懂听不懂,纷纷垂着头装背景。 只有林清最是倒霉,那两人说着嘲讽对方的话,那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打转,让她不自在极了。 于贵妃听了皇后的话,心头有气,便拿林清来撒气,“这张巧嘴儿真会说话,怪道哄得皇上心疼呢!” 她这会儿是不能将林清怎样,但也能让她忍气吞声。要知道林清曾经被她赏过二十巴掌呢! “皇后娘娘让臣妾们好生伺候皇上,珍修仪会说话也没什么不对。”惠妃突然开口,一板一眼的道。 于贵妃微微一愣,瞥了林清一眼,也就放过了她,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后只觉得自己脑仁儿疼,便开口道,“本宫乏了,这便散了吧!” 于贵妃又是第一个站起身往外走,“皇后娘娘体恤,最近天儿热得很,趁着时候还早,快些回宫去才是正经。” 皇后想了想,便道,“近来天气确实古怪。虽然还未到做夏衣的时候,不过,正好本宫派去采买布匹的人昨儿才回来了,待会儿你们都让人去内务府领布匹吧!” “多谢皇后娘娘。”嫔妃们俱都欢喜的道谢。因着这回晋封的人太多的缘故,因此份例的衣裳还未发下来。如今发了布匹,正好自己裁衣裳穿。 也是因为这个,范美人和周才人也未顾得上到林清的如意殿去拜访,只是在路上胡乱的说了几句。 春凝忍不住抱怨道,“娘娘,瞧瞧她们,说好了的又变卦,根本未将娘娘放在眼里。” 林清心里也琢磨着,这种人即便做了盟友,也不放心。但是口里却仍是替她们开脱道,“我听说,晋了位份之后,她们并未领到份例的衣裳,想必也是因此,才格外着急吧?夏日里,可是争奇斗艳的好时候。” 春凝仍是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心里直叹气,她家娘娘的根基浅,这是谁都知道的。 回到关雎宫,林清让香凝亲自去内务府领布料,“大抵会让你自己去挑,我的喜好,你都清楚。” 春凝又忍不住道,“娘娘喜欢的颜色,也太过素净了。如今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穿的素了,人家还当咱们是穷酸呢!这宫里多得是跟红顶白拜高踩低的人,娘娘也当在意才是!” 说着将衣柜里的衣裳都翻了出来,“也是该领了布料回来做衣裳,娘娘原来的衣裳,如今穿可不合适。” 谁知等了又等,香凝却是空着手回来的。 197 神秘的来信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挑布料么?怎么空着手回来了?莫非布料不够?”春凝疑惑的问。总不成布料都被别人领走了吧?她家娘娘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当不至于如此。 香凝苦着脸,叹气,“哪里,满满的一仓库的布料呢!” “那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打哑谜了,快说!”春凝急得想拧她。 香凝笑嘻嘻的,“不是因为别的,那一仓库的布料,都不能用。可惜了,满满的一仓库呢!” “不能用?这又怎么说?”林清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香凝见林清开口,自然不敢隐瞒,“那布料出了问题,全都掉色了,自然是不能用了。内务府的人已经去回报给皇后娘娘了,也不知道这事最后怎么处置呢。” 林清微微皱眉,布料怎会突然全都掉色呢?要知道皇家采买的对象,都是那些大商人,最重信誉的。这且不说,就算商人再油滑,也断然不敢坑害皇家的。——命还要不要了? “此事有些蹊跷,你们注意点儿这个消息,只是不要随意和别人说这个。便是有人问起,也权当不知道。”林清叮嘱春凝和香凝,“这宫里,只怕又要变天了!” 春凝和香凝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跟在林清身边,更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本就觉得此事有些怪异,听见林清这么说,连忙应是。宫里的嫔妃斗法,她们这些宫人卷进去,是怎么都出不来的。还有可能会连累了娘娘。因此两人心中都暗暗警醒,千万要小心了。 说完了话,香凝又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这才小心的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清,“娘娘,这是有人托奴婢给您的。她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林清有些诧异,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给我的?有谁会给我送信啊!这是谁给你的?” 其实她第一反应,就觉得这是秦玉笙送来的。但转念一想,根本不可能。他既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皇上的嫔妃,就不可能做这种对自己有危害的事。 “是内务府的宫女,她说替人转交,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写的。”香凝似乎也很诧异。 总觉得十分别扭。到底是谁,竟还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给自己传递消息?对方难道就不知道,在宫里,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私相传递可是重罪。 她有些犹豫,“你们说,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真要看么?” 香凝好奇的催促,“娘娘打开看看吧!反正都送来了,不看白不看。看了再烧掉就是了。” 林清去看春凝,她虽然皱着眉头,但是明显也是一脸“好好奇”的表情。 她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揭开了后面的漆封,“好,那咱们就看看。总不会有人在上头涂了毒药,要害我吧?” 香凝信以为真,有些担忧的问道,“娘娘,这是真的么?会有人在信纸上面涂毒药?” 林清不搭理她,从里头将信纸拿出来,展开一看,才发觉自己这半天都在杞人忧天。 原来这信是林清的弟弟林湛写来的。他说自己从军营回来了。听说过几日就要出征,不知道能不能见林清一面。这信是瞒着父亲林诚,请自己的好友帮忙送进来的。 要是林清方便,两日后午时在内务府后面的院子里等他。若是不方便就不要去了。他见不着人,便会离开。 信很短,没一会儿就看完了。林清一直抓着信纸发呆。 她想起当初那个任何时候都不正经的林湛,从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的林湛。 就是这么一个人,听说自己成了皇上的嫔妃,便义无反顾的去参军了。只为了挣出一份功劳,让自己在宫里能够活得轻松些。那是她的弟弟,虽不是血脉相连,然而她是将他视作亲弟弟看待的。 “娘娘?娘娘?”春凝的手在林清眼前晃过,让她回过神来,“娘娘怎么发起呆来了?信里写了什么?” 信里倒是没什么不能让人瞧见的内容,林清便递了过去,“是我弟弟,让我去见他一面。” 她知道见他一面是什么意思。想要军功,那必定就要在最苦最累的前线。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这一别,是不是就会成为永别?林清只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 春凝和香凝看过了,也是面面相觑,她们虽然没见过战争,但也是知道的。打仗总是很容易死人。 “怎的从没听说过,哪处又要打仗了?”春凝安慰林清道,“或许根本不是去打仗呢?” 这安慰很拙劣。林清笑了笑,“没事,后日午后我去见林湛。你们俩留在这里。万一有人来,也可以拖住。” “可……”香凝还想说什么,让春凝看了一眼,也就闭嘴了。 …… 坤宁宫。 皇后正在焦头烂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嬷嬷,这些人都是你引荐的,到底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皇后娘娘息怒,老奴必定会将此事查清楚!”郑嬷嬷连连磕头道。 “查清楚?怎么查清楚?当初是你跟本宫说,这家绝对没有问题,物美价廉,本宫瞎了眼,竟会信了你!”她将桌上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的布匹朝郑嬷嬷摔过去,“你自己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老奴从前在这一家采买的布匹,娘娘也是看过的,那可是真正的上等货。老奴也不知道怎么送来的就是这些东西了!”郑嬷嬷有苦说不出。 “哼!”皇后冷哼一声,“你不知道?送货来的时候,不是你接的货,不是你将这些垃圾锁进仓库里的?” 郑嬷嬷垂下头,收货的那日,对方买了好多酒请她喝,她一不小心喝高了,根本没怎么验货,就收了。如今想来,对方只怕是故意的。可她也没想到,竟有人那么大胆子,竟敢坑害皇家呀! “老奴这就去查清楚此事,一定给娘娘一个交代!”郑嬷嬷连忙道。对方在京里开了好几家铺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胆敢坑害皇家,必要他们付出代价! 皇后冷笑,“查清?交代?!你以为现在还是那么简单的事么?如今本宫在所有嫔妃的下人面前丢尽脸面,宫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呢!这些全都是因为你的疏忽!”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自己头疼心疼全身都疼。现在她这个脸是丢到了所有人面前去了。日后还有谁会将她当做皇后娘娘来敬重? 况且,她手中的权利,是皇上从太后手中生生夺过来的,慈宁宫也在等着她犯错呢!更不用说,储秀宫于贵妃也是虎视眈眈,就等着抓到她的错处,好将这权利抢回去。 她苦心经营的好几个月的大好局面,就被这蠢货一下子给弄没了!叫她如何不气? “是是是,都是老奴的错,只求皇后娘娘给老奴一个改正的机会!”郑嬷嬷犹在求情。 皇后只觉得脑仁儿疼,“你是本宫从家里带来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本宫。偏偏是你害的本宫丢了面子,若是不惩治了你这个大胆的奴仆,本宫怎么有脸去见皇上?” “皇上驾到——”皇后正在急得团团转,却听得外头禀报,皇上来了。 她想心头一慌,战战兢兢的迎了出去,“皇上怎的这个时辰来了?皇上日理万机,还当保重龙体。” “哼!保重龙体?朕不被你气死,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如今满宫里都在传,说你采买回来的布匹,竟全都是劣质品。皇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李怀玉冷冷道。 “皇上……”皇后没想到会受到这种斥责,本来心里就着急,竟是哭了出来。 李怀玉不耐道,“哭什么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哭就能解决了此事,就能挽回颜面么?” “臣妾……”皇后不过是一时情绪所致,连忙收敛了,答道,“都是臣妾的错,轻信了这个老货。她对臣妾说,这一家的布匹物美价廉。当时给臣妾看的样品也的确十分不错,臣妾便自作主张,改买了这一家的货物。谁知这蠢材去收货的时候,竟是没有好好检视过……”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贪便宜闹的。不过皇后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节省开支,显示自己的能干。 内务府采买,一向都是固定向几家大户采买的。偏皇后想要省钱,正好郑嬷嬷的儿子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布匹商。说是有一堆布料不走俏,想换个生意,折价卖给他。 郑嬷嬷起意之后,便卯足了劲儿的在皇后面前表现,又将这布料和好处夸了又夸。皇后便动心了。 只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往往都是有毒的。皇后此番在宫妃们面前丢尽脸面,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挽回了。 李怀玉听了皇后的话,便派人去查了那个郑嬷嬷的儿子所说的大商人。谁知对方竟是个骗子,所谓的几家店铺,也全都是租来了做样子的! 听到这个消息,郑嬷嬷一口老血喷出来,就晕了过去。皇后也是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李怀玉不耐的看了她一眼,本以为这皇后是个好的,谁知也是眼皮子浅。这般怎能管理好后宫呢? 想了想,便开口道,“皇后身子不好,便在宫里养着吧!至于宫务,让于贵妃和惠妃帮着打理一段时日也好。” 皇后仍是怔怔的,直到他离开,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 198 边疆战事起 “哀家早就说过了,这皇后是个没用的,不过是个小计策,竟然也会栽进去,真是可笑!”太后端坐在上首,一边端详新染的指甲,一边淡淡道。 云妃听得暗暗心惊,小计策?那布匹之事,竟是有人在暗害皇后?那又会是谁? “瞧你那点儿出息。”太后瞥了她一眼,“这宫里你来我去,还不都是这些东西?见得多了也就惯了。” 云妃垂下头,脸上出现一抹羞惭,“是臣妾无状了,请太后指点。” 她虽然笨,虽然傻,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进宫这一年多,她早看清了,这宫里,恩宠太过难得,没有背景的人,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着。可是她如何能够甘心老老实实的待着? 太后能帮她。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偏偏看中了自己,然这亦是机缘,放过了可就再遇不到了。 当初是她自以为是,才会以为太后帮不了自己,而去疏远太后。过了这一年多,她已经明白了,这宫里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太后罢了。 瞧,不过才多久,自己就从充仪,一跃成了四妃之一。便是当初的莲妃,也就是这样了。 所以她如今对太后言听计从。——起码太后在宫里时日比自己长久的多,经验也都是有用的。 太后本就是要提点她的,也就不遮掩的道,“内务府该采买什么样子的东西,去谁家买,都是有成例的,岂可随意更改?这就是不知死活的下场!以为自己当了皇后,就当真高枕无忧了么?” 云妃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太后对她的行为还算满意,微微点了点头,“你也要记住这一点。如今你已经是妃位,日后未必就没有协理后宫的时候。只记得按着成例去做就是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听清了?” “是,听清了。”云妃恭敬的应道,又问,“那皇后娘娘为何这般着急?她……臣妾是说,她是皇后……” “知道问了,倒是不枉费哀家这份心思。”太后微微迷了眼,透过窗看着外头的景色,一字一顿道,“花无百日好,她能当上皇后,不过是因缘际会,。若是不早早做出成绩来,只怕不能服众。可惜的是,太过着急了些,不然,倒也算是不错了。” 不知道为何,云妃听着这些话,总觉得太后即便没有往里面伸手,也是看得十分清楚的。然而她竟是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着皇后出丑。这份心计,着实让人心惊。 太后似乎瞧见了她的神色,淡淡道,“她这权利,还是从哀家手里夺过去的。哀家须得让她记住这个教训!实话告诉你,这里头,可不只是哀家一个人的事儿。你可知,多少人伸了手?” 云妃惊愕的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摇头道,“臣妾愚昧,看不出来。” 太后似乎也没打算说的太清楚。闻言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倒让云妃惴惴了半晌。 “这件事,你只瞧着,最后谁得利最多,那就是谁做的。”太后说完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花嬷嬷便给太后盖上了一条轻便的毯子,轻声道,“太后累了,奴婢送云妃娘娘出去。” 两人出了门,云妃便一直沉默着想太后最后的话,谁得利最多,便是谁动手。这件事,皇后丢尽脸面,宫权也移交给了于贵妃和惠妃。惠妃此人看不出深浅,但一向不与人争的。莫非此事是于贵妃做的? 她转头看了看花嬷嬷,她是太后心腹,此事必定也是知晓的。只是太后不肯告诉自己,也不知她肯不肯说? 她试探着道,“嬷嬷伺候太后十分辛苦吧?本宫当年在家时,府里的太太倒是也与太后娘娘一般年纪,也一般的慈和。因此本宫见着太后娘娘,便十分亲切呢!” 花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太后娘娘也是疼爱云妃娘娘的。”却绝口不提别的。 云妃不敢再说,只能略显失望的告辞离开了。花嬷嬷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这几日李怀玉口口下了朝都会过来瞧瞧孩子的。林清便一早叫人将大皇子抱到自己正屋来。 李怀玉今儿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林清先还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布料只是,宫里已经传遍了,只怕李怀玉才从坤宁宫来?想是这么想,她却也没有傻到说出来。窥伺帝踪,那可是死罪! “皇上脸色不大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亲自奉了茶盏给他,“喝口水,润润喉。” 李怀玉喝了一口,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茶?怎的味道这般奇怪,还有些发苦。你哪里来的?” “这是竹心茶。前几日臣妾带着春凝和香凝在御花园采回来晒的。喝了去火。”林清笑着道。 李怀玉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你倒是胆子大。敢拿这样的东西来敷衍朕。也没什么大事,皇后闹的笑话,只怕东西六宫都传遍了吧?到明日,宫外也该知道了。”他显得十分无奈。 林清想了想,劝道,“皇后娘娘或许也不是故意的。”事情到底如何,她也不是很清楚,也不能随便开口。 李怀玉冷笑,“她倒的确不是故意的,这是想给朕省银子呢!可是这事情办的也太过……朕真不知怎么说好。她是一国之母,何必如此斤斤计较,眼皮子浅?” 林清便明白了。说白了,皇后做的是好事,若真成了,只怕李怀玉也会高兴。 然而如今丢了脸,便是她的错了。她想了想,道,“起码皇后并不是为了中饱私囊。此事也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些,未必没有别的原因。皇上何不仔细的查一查?” 其实林清也怀疑于贵妃。这件事她的确是最后赢家,而且,在坤宁宫,也是她先提起来,天气很热的。让人想不怀疑都不行。何况,人人都知道,她从前对皇后这个位置是志在必得的。 李怀玉随口应了一声,脸色仍是不好。林清有些不解,“皇上,可是前朝有什么难事?” 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林清却是个例外,从前她在李怀玉身边伺候,算不得后宫,政事也知道不少。所以这时候才敢直接开口问,李怀玉也没怎么瞒,“边疆只怕又要不安宁了!” “可是西北的羌人又闹出了什么事?他们不是秋季才会过来打草谷么?如今可是春天。”林清追问。 李怀玉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今日收到急报,说是羌人在两国交界处血洗了好几个村庄。如今正向着北定城去呢!北定城是要塞,若是真叫他们夺下了,可就不妙了!” 林清大惊,这才明白,原来竟是真要打仗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仍是问道,“皇上可是要增兵?” 李怀玉的眉头皱着,似乎正在苦苦思索,闻言道,“这个且不急。固州城有五万人马,必要时也可以增援北定城。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弄明白,羌人到底为何会在春日忽然南下,烧杀劫掠。” 林清想了想,道,“去年冬天是个冷冬,咱们成国也有许多房屋垮塌。羌人住在西北,只怕情况更加恶劣。况且每年冬日,他们都会冻死一匹牛马。只怕今年春天比往年都更加难捱,所以才会南下劫掠。” 这个推测很有道理,李怀玉点头道,“朝上也是这么说的。可到底怎么回事,还需等下一批战报送来,才能知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若是人少,自然不必担忧。若是人多,只怕要派兵了!” 林清想到林湛送来的信,心下已是信了八九分了。若是林湛真被派出去对付羌人,再见面真不是要到哪年哪月了。想到此处,不由有些担忧。 李怀玉误会了她的担忧,宽解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我成国男儿岂会让人侵入国内?” 话虽如此,但其实成国偏安南面,国中重文轻武,真要打起来,结果是什么,谁也不能预料。 因为这个消息,气氛一直比较压抑。李怀玉本是过来散心,然而林清分了心,自然是注意不到他的状态,因此只能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春凝埋怨道,“娘娘方才在想什么?也不知说两句好听的安慰皇上。如此一来,皇上自然是不满了。” 林清心里乱的很,哪里听得进去,胡乱道,“皇上也不缺我一个人来安慰,有什么可担忧的?” 一日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宫妃们便收到通知,皇后娘娘病了,请安暂免。 不一时便来了一个小太监,笑眯眯的禀报道,“珍修仪娘娘,于贵妃娘娘派人重新采买了一批新的布料,昨儿连夜便送了来。还请珍修仪娘娘派个人去领。” 林清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要说这事儿是于贵妃做的吧?如今已经有了七八成的准儿了。要不她怎么就能那么快就找到了新的布料?那么巧的事,谁也不是傻子。 可是她既做了这样的事儿,怎么竟是肆无忌惮,一点儿都不怕被人揭出来呢? 仍是香凝去领了布料回来,对于贵妃的行事赞不绝口,“娘娘您不知道,于贵妃娘娘连夜将所有布料弄了来,也仍是满满的一仓库。不仅料子好,奴婢听说,价钱与皇后娘娘买的,是同样的呢!如今都在传,于贵妃娘娘能干呢!” 林清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即便如今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相比较一个做错了事的皇后,一个干脆利落的贵妃自然是更受欢迎。就算在皇上那儿,她也说得过去。 ——能够随便就被人算计去了的皇后,不要也罢! 199 状况又迭出 第二日林清一大早便起来了,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徘徊。 春凝在一旁看着,忍了又忍,终是道,“娘娘,奴婢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虽然对方的确是娘娘的弟弟不错,然而宫中规矩森严,若是让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林清蹙着眉,“不合规矩,我焉能不知?可我也不能放任这个见面的机会。到时小心些就是了。总不成还有人专程等在那里抓我。况且我也只说两句话,不会有事的。” 春凝仍是不放心,“还是奴婢陪着娘娘去吧!到时奴婢可以在一旁给娘娘把风。” “那可就真是有嘴说不清了!”林清“扑哧”一笑,“你别那么担心了。我一个人去,不惹人注意。” 她心头急切,只恨不能立刻就是午时了。只是该做的仍需去做,一会儿就是去给皇后请安的时辰了。 实则林清对请安这事,腻歪的不行。从前卫木兰还在的时候,皇后初登后位,也没怎么立规矩。况且卫木兰又有孕,皇上下了旨说是在关雎宫养胎的。她也沾了光,根本不需去和外头的人搅和。 后来卫木兰去了,那三个月皇上无心后宫,皇后便也没有折腾。是她去了乾清宫之后,这请安才开始恢复的。不过是十几日功夫,却口口都要你来我往,讥讽嘲骂。 林清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心眼儿,全都使在了那里了,自然更加不愿意去。 然而礼不可废,到了时候,她仍是乖乖的去了坤宁宫,坐在下头当木头,听别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只要不提到自己的名字,她便也当做听不懂。反正嫔妃们都不可能指名道姓的说。 也好在她位分够高,恩宠也不少,等闲别人也不会来撩她。更何况,如今人人都等着看皇后的笑话呢! 皇后却是一派自然的坐着。——至于是真的自然,还是装出来的,这就不知道了。 等众人行礼请安之后,方才笑道,“本宫这几日有些不适,倒是疏忽了。那布料之事,本宫也已经查明了,竟是下头的人和奸商联合起来,坑害皇家。此事皇上也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查出来了。” 林清倒是有些佩服皇后。若是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闭门谢客还来不及呢!皇后娘娘竟然除了昨日告病之外,其余一如既往。似乎根本不怕身后的流言。她说这话,也是在警告于贵妃吧? 于贵妃撩了撩眼皮,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臣妾就先在这里恭喜皇后娘娘了。等皇后娘娘洗清了冤屈,也好早日将这六宫事务接过去。说起来,臣妾做着,当真是有些吃力呢!” 这便是直接的嘲讽了。皇后做不来的事儿,她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还说自己“有些吃力”,分明就是炫耀。不过她也有炫耀的资本。况且她也根本不怕皇后。从前这个皇后管不着她。如今就更别提了。 皇后却仍是神色如常,“这倒无妨。本宫身子仍未大好,有于贵妃和惠妃照看着宫务,也是极放心的。” 蒋美人说得对,只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她。她是皇后,无论如何都是占着上风的。从前倒是她急躁了,否则也不会给于贵妃捏住这个短处。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她日后不会再犯。 也不知蒋美人从哪里听说,皇上一直在追查此事。最后想必能够查到于贵妃身上。即便这宫权不在自己手中,也不会交给于贵妃。 况且……皇后的视线在下头坐着的人身上微微一瞟,继而露出一个笑意。 “皇后娘娘放心的养病就是了,这些事臣妾自然会打理好的。”于贵妃不客气道,仿佛这宫权已是囊中之物。 皇后淡淡的颔首,“好了,你们也都有事,本宫也乏了,都回去吧!” 林清虽然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却在起身的时刻,察觉到了其中的一点不对劲。 不过她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便也就放开了。 已是四月,正午时的阳光虽不烈,但照在人身上,也是够热的了。因此外头并没有什么人走动。 林清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若到处是人,自己还需解释一番。如今这样正好,不惹眼。 御花园的景色正是最美的时候,然而林清却全无欣赏的欲望。急急地走到内务府附近,停下时,已经是一脑门子的汗了。她留了个心眼儿,绕了远路去内务府后面,果然有个废弃的小院子。 她没进那院子,反而是藏身在了院门附近的假山之后。她也不是傻子,虽然那信确然是林湛的笔迹,但也不排除有其他人先看过了的可能。这宫里,怎么小心都不算错。 林清一直紧张的盯着院子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正觉得腰有些酸疼,想换个姿势时,却忽然有人在肩上拍了拍。她回头,后面却什么人都没有。 将头扭向另一边,林清无奈道,“你还是这般调皮,不是说去军营了吗,竟是没有将你这性子磨去?” 林湛嘻嘻一笑,“我是谁啊!别管是学堂还是军营,照样一大堆小弟跟着的。阿姐你放心就是。” 林清便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看。明明也不过是两年未见,然而林湛却与记忆之中相差许多。或许是在军营之中的磨砺,让他褪去了从前的痞气,周身带着一种凌厉的气息,眉宇之间也越见英气。 “黑了也瘦了。阿湛,你受苦了。”她动作自然的伸手在他肩上一拂,替他理了理衣领。 林湛却忽然有些别扭,“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你帮我做这个?”话虽如此,却没有阻止。 林清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啊,总觉得你长大了许多了。都怪阿姐,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如此。”她说着眼圈儿微红,连忙转开了视线,不让林湛看见。 “阿姐,我很喜欢军营。我是自己愿意去的,不与你相干。”林湛干巴巴的安慰道。他从小就不会说好听的话,若非有阿姐护着,不知要挨父亲多少板子呢!想到这里,林湛忍不住一笑。 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然而林清却不能不信。若林湛能够喜欢军营,那自然是最好的。她轻声问道,“你在军营可好?上司是什么样的人?和别人相处的怎样?” “都好。军营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大伙儿都直来直去,反比学堂里好过多了。”林湛道。 林清见他眉梢眼角都是开朗的笑意,这才放下心来,“你过得好,我就放心多了。你不知父亲说你去军营,差点儿没把我吓死了。阿湛,林家只你这千倾地一根独苗,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我可……” “千倾地一根独苗”,这是从前林清骂林湛的时候说的话。然而想到如今林湛在军营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甚至来不及给林家延续香火,林清心里也有些难过。 “阿姐你就会胡思乱想,比从前更厉害了。”林湛笑着转移了话题,虽然他一直盼着上战场,也从不觉得自己会在战场上出什么事,然而家里的人却不能不担心。所以他索性就不说了。 将林清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阿姐这一身,比从前好看多啦!”说完又忍不住叹气。他还未见过秦玉笙,然而听说他已经回来了。可惜了阿姐已经进宫,不然…… “皇上的妃子,怎么能不好看呢?对了,家里收到消息没有?你姐姐如今也是正三品的宫妃了,在宫里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阿湛,刀剑无眼,你保重自己最要紧,知道吗?”林清忍不住道。 林湛低下头,他心里也不是不难过。姐姐做了妃子,固然荣耀,然而他和父亲,却是担忧更多。林家在宫里完全没有根基,一切都要靠姐姐自己去博,哪有那么容易的。 可父亲说的也不错,就算再担心,也不能说出来。他唯有更加努力罢了。 姐姐是正三品,看来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是。不然功劳太小了,对姐姐来说,也没什么帮助。 林清若是知道,自己为让家人放心的话,让林湛坚定了挣军功的信念,还不知会怎样呢! “对了,父亲在家中如何?咱们都走了,谁来照看父亲呢?”林清忍不住担忧起独居的老父来。 林湛微微犹豫一番,皱眉道,“父亲想让我娶了妻再出门。可是阿姐你也知道,如今咱们家能娶什么样的?” 林清的想法也是一样,虽然不要攀龙附凤,然而在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当然要仔细考虑。既然林湛不可避免的走上这条路,自然要娶一个有帮助的妻子。 或是上司的女儿,或是将来在朝中大臣的女儿中挑一个,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无妨,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好了。父亲也真是的,这时候逼你做什么?阿湛,阿姐想让你娶一个自己欢喜的姑娘,知道吗?别因为那个姑娘能帮你就娶了,不值当。” 她这辈子,或许就是如此了。然而她曾经对美好生活的祈愿,希望林湛能够获得。 “对了,皇上昨儿也说起了,羌人来犯,若是人多的话,只怕要增兵。阿湛,答应阿姐,若真轮到你上战场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羌人勇猛,你……你小心。”她想说你实在打不过就跑,但这话实在难以出口。 林湛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没有告诉阿姐自己是在黄大将军麾下,真的好么?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得前头一阵吵嚷的声音。 林清探头一望,竟是于贵妃带着人,直往那小院里去了竟然真的有人来抓人!幸而自己早有准备,不然如今岂不是被抓个正着? “阿姐,那人与你有仇,怎的特意盯着你,还找到这里来了?”林湛问道。 “别胡说,那是于贵妃,怎会与姐姐有仇?小心些,咱们悄悄地离开这里。”话才说完,手中抓着的假山石块却忽然掉了下来,发出“啪”的声响。 200 抓了个正着 林湛简直哭笑不得,“阿姐你还让我小心,这又算什么?” 一边说一边抓住林清的腰,带着她轻巧的往后退,躲在了花丛之后。心里还叹息着,这地方的地形不好,躲远了反而会给人瞧见,只能这般捉迷藏了。 两人身形刚刚藏好,那边已是有人听见动静了。那院子本来就小,也没有藏人的地方。于贵妃见没找着,正是烦躁的时候,听见这边有声响,带着人就过来了。 “娘娘,应该就是这石块落地的声音。看起来是不小心碰到掉下来的。”一个侍卫检视了一番,回道。 于贵妃眼睛一眯,“人就在附近,好好找找!小心些,别漏掉了!” 林湛带着林清又换了一处地方,犹有兴致的调侃道,“还说她和你没仇,没仇会这么惦记着抓你?” 林清咬了咬唇,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和于贵妃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这宫里,对付一个人,或许根本不需要理由。何况她从前跟在卫木兰身边,对于贵妃,着实没有多么敬重。 被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够抓住这个机会。 “咱们不能离开么?”林清有些担忧的问道。如果外头是别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如今是于贵妃,自己也就罢了,林湛若是被抓到,不管不顾的安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到时候就什么都完了。 林湛苦笑,“不成的。你瞧见没有,附近没什么特别高大的东西,咱们一旦走远,那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了。” 林清抬头往四周看了看,果真是没什么特别好隐蔽的地方。不由抱怨道,“那你怎的挑了这处?” “是父亲挑的,我也不知道。”林湛无奈,“我连皇宫都没来过,怎会知道哪里好?” “不过也幸亏是在这里,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找着你的?”林湛想到林清趴在假山后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林清瞪了他一眼,“不准笑!我不就是怕在里头会被人抓住,这才等在外头的么?幸而是没进去,否则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你赶紧想个法子离开,被谁抓住了都不要紧,别被那个女人抓住了。” “真有仇?”林湛往于贵妃的方向看了一眼,将这人记在心里,“现在没什么……啊!当真被别人抓住没事?” “没事,你怎么了?”林清听见他的叫声,忍不住扭头去看他。 谁知林湛却忽然带着她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停住脚步,问道,“被这个抓住了,也没有关系吧?” 林清回头一看,竟是李怀玉!她忍住想要伸手揉额头的欲望,扒开林湛放在腰间的手,肃容行礼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林湛还在发呆,踹了他一脚,林湛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珍修仪,这是在做什么?”李怀玉皱着眉看着两人。自己的嫔妃忽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是理智还在,李怀玉早就叫人将他们抓起来了。 “回皇上……”林清正要说话,却被匆匆赶来的于贵妃抢了先,“回皇上,臣妾发现珍修仪近日形迹可疑,带着人过来,便发现她与陌生男子在此相会。本来臣妾已经快要抓住她了,谁知这二人却逃了。幸而遇到了皇上。”说着转过身,轻蔑的看着林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哦?”李怀玉玩味的目光在林清和林湛身上来回游移,“珍修仪,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瞧着林清甚是镇定,根本没有一点儿慌乱,想必此事另有乾坤。见于贵妃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林清,更是怀疑。因此反把自己心中那几分对于林清被陌生男子接触到的不喜给抛开了。 林清垂着头,语气平平的道,“回皇上,这是臣妾的弟弟林湛。” “胡说,就算他真是你弟弟,他又是怎么进了皇宫,与你见面的?分明是你的开脱之词!”于贵妃抢白道。 林清心中一凛。林湛进宫,自然是林诚带着来的。她与林湛暗暗对视一眼,便了解了对方的意思,此时决不可将林诚牵扯进来。想想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不若缄默不语。 果然于贵妃得意道,“没话可说了?分明是你寂寞难耐,私通他人,秽乱宫闱……” 她越发口不择言起来,周围跟着的人都垂着头,恨不能自己没有出现过。李怀玉厉声喝道,“住嘴!” 就算是真的秽乱宫闱,遮掩还来不及呢,谁会将这种事大张旗鼓的说出来?这于贵妃当真是不知所谓!林清暗暗勾了勾唇角,只要李怀玉不信于贵妃的说辞,她的希望就又大了一分。 “此事牵扯到宫中的护卫和安全问题,于贵妃便不必插手了。郝佳德,将人带走!”李怀玉说着转身走了。 于贵妃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也是自己太着急了,不该惹了皇上的不满。不过,珍修仪犯了这样的打错,想必皇上也不可能全然包庇的。 宫中风头正健的皇后和珍修仪都出了事,剩下的便只有一个云妃了。那是个蠢货,不是太后撑着,根本不足畏惧。她早就说过,没有了卫木兰,这宫里将不会再有她的对手! 一路上李怀玉都没有说话。林清和林湛分开了,也就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 幸而她的手脚是放开的,不似林湛,还被人抓着。因此趁着林湛回头的时候,她用手捂了捂嘴巴,示意林湛一会儿不要开口,由她来说。 她对李怀玉也算了解了。只要不触碰到李怀玉的底线,这件事未必不能就这么过去。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武英殿,李怀玉坐在御座上,居高临下的问。 林清斟酌了一路,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觉得,李怀玉对亲情有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渴盼。或许会因此对自己和林湛产生一点儿同情。 因此便掏出那封林湛给她的信,递给了魏忠,“皇上看过这个,就知道了。” 李怀玉看了信,倒是多打量了林湛几眼,“你如今在军营之中?是在黄大将军麾下?” 出征之事,他只和黄大将军隐晦的提过,若是林湛能够得知,只怕在黄大将军麾下,身份也不低。 林湛垂头回道,“回皇上的话,属下蒙黄大将军不弃,收为亲兵,随侍左右。” “倒是难得,黄彪的眼光可是很高的。他能瞧得上你,说明你也不错了。只是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朕的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来的地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严厉起来了。 林湛却似乎毫无所觉,“回皇上的话,属下知道。然而属下两年未见姐姐,十分思念。兼之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因此才决定偷偷入宫。属下幼时不懂事,皆赖阿姐抚育,长姐如母,不敢不辞!” 林清听了这话,眼圈儿一红,连忙低下头。林湛小时候很调皮,甚至不肯唤她阿姐,却原来什么都记得。 李怀玉一怔,忽然记起,当初林清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嫔妾年幼时,是长姐带大的。她那么温柔,那么细心,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她将嫔妾与弟弟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心上。因此嫔妾想,或许娘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吧?” 他心头触动,只觉得林家家风好,才能将孩子养的个个出色,一团和气。心头的些许不豫也就散去了。 “你有心了,然而到底不是正途。你如今既在军中,就该凭着自己挣了功劳,风风光光的来看她。而不是如今日这般偷偷摸摸,随便来个人,便如惊弓之鸟!”李怀玉淡淡道。 林湛被他激起志气,扬声道,“属下自当尽力,有一日风风光光的回来!” “那朕就等着你风光归来,请旨去探望珍修仪!”李怀玉哈哈大笑,“不过你既然犯了错,不可不罚。来人,将人送去军营,交给黄大将军,让他不必留情,替朕教训一顿!” 林清微微一愣,这算是什么惩罚?且不说黄大将军本就是林湛的上司,未必会狠罚。单说皇上派人将林湛送去,这不是告诉别人,他林湛已经在御前挂了号的么? 如此一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军中只怕也会敬他三分。竟是全都在为林湛考虑了。 因此等人走了之后,林清感激的叩首,“臣妾多谢皇上对林湛的一片栽培之意。” “你倒是聪明!”李怀玉冷哼,“既然这般聪明,就早该想到,这其中有不对,为何还要去?” 林清恍惚了一下,微笑道,“皇上不知,臣妾记事早,阿湛与臣妾虽是双生子,然而幼时皆是臣妾照顾于他。臣妾听说他要上战场,又听了皇上说羌人来犯,心中着实不安……” 林湛是她养儿子一般养大的,这份情意,可比其他人家的姐弟亲近多了。她怎么能放心的下呢? “你们倒是姐弟亲密,让人羡慕。只是今日之事着实不妥。幸而是遇到了朕,若不然,你当如何?”听于贵妃所说的话,便能预料到了,“你素来聪明伶俐,不料也会犯这样的错。” “关心则乱罢了。臣妾自知行为有失,不敢自辩,请皇上责罚。”林清见李怀玉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在意,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不断的暗示李怀玉,林湛是她带大的,便是怕他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上头去。 李怀玉微微凝眉,似乎有些疑惑的看着林清。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体贴人,还是心机深沉,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恰到好处。好比现在的请罪,她明知自己不怪罪,然而也知道于贵妃会不依不饶,便主动站出来承担。 次数多了,他也不免疑惑,她难道就不会有为难的时候?这般处处小心谨慎,难道就不会累么? 但不可否认,的确这样的人跟在身边,更加让他放心。 201 焉知其非福 林清是被李怀玉派人送回来的,那场面,跟押送犯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同时跟来的还有宣旨的魏忠,“珍修仪忤逆皇上,禁足关雎宫,无召不得出。大皇子抱到乾清宫,由皇上亲自抚养。”说着叮嘱奶娘,“快去收拾了东西,跟着咱家走吧!” 春凝香凝大惊失色,将林清接进屋里,着急的问道,“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皇上忽然禁了足?” “没什么。”林清一进屋,立刻一扫蔫头耷脑的模样,笑嘻嘻的凑到窗前看了一会儿,回头吩咐道,“香凝,你出去散布消息,就说我被皇上厌弃,如今连大皇子都不能养,只怕是失宠了。关雎宫都是伺候仁诚皇后的老人,或许可以跟着奶娘去乾清宫伺候大皇子,比这里强多了。” “这是怎么说的?娘娘怎么……”春凝和香凝都摸不着头脑。 林清索性将人往外推,“待会儿再解释,来不及了!春凝你去拖住魏总管,香凝你去散布消息。快去!” 春凝和香凝出了门,面面相觑。春凝摊手,“还是照着娘娘的吩咐做吧!娘娘做事,总有道理的。” 香凝一想,也是,便转身去了后头。 后面已是一团乱了,那收拾东西的,和看热闹的,挤在一处,好不热闹。 香凝便站在一旁,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盯着奶娘,叹息,“真真是福气,能伺候大皇子。唉!” “香凝姑娘叹什么气?您的福气不是更大?能贴身伺候娘娘呢!谁也比不上的福气!”有人道。 香凝皱着眉摇头,“你们知道什么呀?要是可以,谁不想伺候皇子?别管受不受宠,总是天家血脉,将来差不了。可娘娘就不同了,那得宠的和不得宠的,差到天边儿去了!” “可是咱们这位,可是修仪娘娘,正三品,谁敢轻易冒犯?这福气也不错了!”又有人道。 “也就是你们瞧着好罢了。莫非你们都没听说?我们娘娘得宠,还不就是因为养着大皇子嘛!可你瞧瞧,也不知她如今做了什么,就惹恼了皇上,将大皇子抱走了,这还有什么前途?”香凝道。 众人一想,确实是如此,不免跟着叹息起来。他们也是关雎宫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香凝此时才不经意的道,“所以我羡慕奶娘嬷嬷们啊!伺候大皇子的人,别管大皇子谁养着,都能跟着,多好!我也就罢了,你们都是伺候仁诚皇后的老人了,若是跟着大皇子,将来他能不感念这些伺候过他母后的人?你说这福气大不大?” 有那脑子灵活的,已是眼前一亮。对啊!不说大皇子了,便是皇上,他们这些伺候仁诚皇后的老人,也会好生安置的。何必留在关雎宫这个地方,跟着珍修仪倒霉? 见有人反应过来了,香凝便闭了嘴。宫人们为了能过得好些,使出来的手段,那可真是层出不穷的。自己只要在一旁看着就是了。若是说得多了,只怕就有人以为自己是在挑唆了。 于是等魏忠带着大皇子离开的时候,跟着的除了奶娘,还有七八个人。魏忠只须一瞧,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做不了主,便也当做没看见,带回乾清宫去了。 香凝这才回去向林清复命,“娘娘,这人可都走的差不多了。瞧着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这没什么。”林清根本不在意,“反正心不向着我,就是留下了,我也要时时担忧,他会不会背主。” “娘娘说的是!那吃里扒外的人,何必养着他们,反而费神。都走了干净!”春凝此时已经明白林清这么做的用意了,“娘娘落魄时不肯留下来的人,将来有人许了更多的富贵,岂不是也会弃了娘娘?” “不过,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的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香凝还是挺担忧的。 “没什么,只不过那信可能于贵妃也知道,带着人去堵我呢!幸好遇到了皇上,才没让她得逞!”林清道。 春凝大惊失色,在她看来,这种事被皇上知道了,比被于贵妃知道,可要严重多了。 林清不由好笑,“那是我亲弟弟,皇上便知道了又如何?不就是禁足么!被于贵妃知道了才糟糕呢!” 也是,春凝立时便想开了,皇上这惩罚听起来挺重的,但其实对娘娘没什么损失。就算大皇子被抱走,却也不是抱去皇后那里,也不是抱去太后那里,而是养在了乾清宫。 倒是香凝叹息道,“今后便不能逗大皇子玩儿了!” 林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其实也舍不得大皇子。然而自己既然受了罚,必定会捉襟见肘,人心思动。这种时候,关雎宫反而不安全。乾清宫里别人很难混进去,只要小心在意,是不用担心的。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自己这里清理干净了。若不是这个机会,这些人轻易还不能打发了呢! 她笑着对香凝道,“你去瞧瞧剩下了多少人,将他们都叫过来。日后便是咱们如意殿的人了。” 香凝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便将人带来了。 林清挨个的打量了一番,留下来的,有一个瞧着很机灵的小丫头,穿的略好些,应是二等。还有两个看着老老实实,身上的衣裳也是灰扑扑的,应该是三等。还有两个小太监,瞧不出来如何。另有两个粗使婆子。 没有主管太监,也没有主管宫女。林清只能安慰自己,人少好管理。 “你们叫什么?从前都是做什么的?一个个的来。”她指着那个机灵的宫女,“就从你开始。” “奴婢花晴,花朵的话,晴天的晴。从前是管着煎药一类的杂事的。”那小宫女道。 “奴婢小婷,从前管着外屋里的洒扫。” “奴婢绊儿,从前负责给主子洗衣裳的。” 那两个粗使的婆子,一个姓蒋,一个姓杨,管着院子里的杂事,也在小厨房帮忙。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崔子,一个叫小李子,就是跑腿和看门的。 林清想了想,道,“本宫的份例不止这么些人。不过如今也顾不上添了。本宫不知你们为何没有离开,是想跟着本宫,还是因为找不到门路。既然留下来了,那就要记着本宫的规矩。” “如今小厨房不开了,两位嬷嬷跟着在院子里帮忙。其余还和从前一样。如意殿地方不大,人也不多。平日里你们都挺这位春凝姑娘的调遣。本宫不爱拘束,你们只要不犯错,就没什么。只需记住一条,做错事可以,背主绝对不行!可记住了?” “奴婢/奴才们记住了!”下头的人齐齐答应。 林清点了点头,“你们今日留在如意殿,本宫就当你们是忠心的。笨可以慢慢学,忠心却是学不来的。可能有人觉得,本宫如今已经失宠,说这些全无意义。本宫要你们记住的是,即便本宫无宠,也是皇上的嫔妃,正三品的修仪,处理你们,是足够的!” 她抬头望门外看了一眼,李怀玉派来的侍卫,已经将关雎宫团团围住了。她忍不住苦笑,为了一个嫔妃禁足,便动用那么多侍卫,也算是用心了。 明知李怀玉心中并未动怒,林清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行了,就是这些,下去吧!” “娘娘……”春凝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担忧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清索性进了屋,倚在榻上,懒懒道,“不必劝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道理我懂。” 懂不懂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倒不是为别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这几年在宫里的日子,过的跟做梦似的。可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珍修仪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许多人都幸灾乐祸,猜测着珍修仪到底做了什么惹了皇上。 只有知道其中缘由的于贵妃心头不满,那么大的事,皇上竟没有降珍修仪的位分,只是禁足就算了。 想了想去,于贵妃还是咽不下去这口气,索性带着人往关雎宫来了。 谁知李怀玉的命令不只有不准出,还有不准进。在门口便叫侍卫们拦住了,“于贵妃娘娘恕罪,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关雎宫。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等。” 然后任由于贵妃说什么,只管巍然不动。最终于贵妃也只能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全场围观的小崔子,立刻便进去回禀,将此事活灵活现的汇报给了林清。 林清微微一笑,“倒是没想到皇上的禁足令还有这样的效果。于贵妃娘娘只怕气得不轻。” 或许,于贵妃在宫中的行为,李怀玉也有所察觉,想要让她收敛一些吧!不然也不会如此。 果然没几日便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查出来了,当初那个卖给她掉色的布料的商人,便是受了于贵妃的指使。那人本来想在京中再干一票,谁知恰好撞上了承恩侯,也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 宫里因着此事,十分热闹。对于自己竟未能在现场围观,林清极为可惜。这场闹剧的结果,是皇太后伸手,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云妃娘娘,也塞进了协理六宫的队伍之中,大大削弱了于贵妃的权利。 虽然云妃娘娘没什么能耐,然而背后有太后指点着,也算是理顺了手头的事务。而权力最大的惠妃,素来就是个平淡无争的性子,因此宫里竟是平静了好一段时日。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着林清半点都不着急,关雎宫伺候的宫人们却是着急起来了。 当初禁足时并没有说时间,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皇上那里还没有动静,由不得他们不着急。 202 岁月何静好 “春凝姐姐,这到底是在找什么呢?”香凝站在一旁,不解的看着春凝将柜子里的衣裳一套套的拿出来,又重新放回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 春凝皱着眉,手下的动作不停,“在找娘娘那件藕荷色的夏衫,香凝你可瞧见了?明明收起来了,怎的就是找不着呢?真是奇了怪了。莫非还会长腿飞走了不成?” 香凝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道,“还是没有,你问问娘娘有没有见过吧!反正我没瞧见。衣裳首饰是归你管的,怕你嫌弃我粗手笨脚,我可从来都不会去动。” 春凝一想也是,香凝自来都是个老实的,再不会瞒着自己随便拿这些东西。 恰好林清从外头进来,见她这般折腾,便问道,“这又怎么了?莫不是想换柜子?还是这些衣裳有何不对?” 香凝笑道,“春凝姐姐在找一件藕荷色的夏衫呢!说是放在柜子里了的,偏找不见了。” 林清不怎么在意,“找不到就算了,许是丢到了别处呢!又不是没衣裳穿,别折腾了。” 春凝仍是念叨着,却也没有再翻箱倒柜了。林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是那么说的,然而心里虚的厉害。 其实那件衣裳她见过,不仅见过,还将之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到时要穿了,再拿出来就是了。谁知今日春凝忽然想起来。看来自己还要想个更好的借口才成。 不过,这事她倒也没有十分在意。对春凝和香凝两个宫女,她是十分信任的。所以就算是给她们知晓了自己身上带着空间这等逆天的宝物,除了担心香凝一时情急嚷出来之外,其余也没什么了。 只不过这种话,却也不好说。总不成就抓着人家说我带着一个空间吧?因此她才在这些事上并不十分严密,若是能被她们自己察觉到,自然是最好。 “那就算了,奴婢是想着,眼看夏日要过去了,索性将夏天的衣裳都收起来。”春凝道。 林清一愣,“夏天就要过去了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还没什么感觉呢,忽然之间就过去了那么久。 其实这几个月,她是过得十分舒适悠闲的。早上不必早早起床给皇后请安,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若不是今日说起,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住在宫里了。 然而对于关雎宫如意殿的人来说,这个主子未免太“宅”了一些。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词,然而却是最恰到好处的概括了珍修仪的特点。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才跟着珍修仪的缘故,等闲都不能进屋,也不知道珍修仪成日里将自己关起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其实真相并没有神秘,林清之所以装作足不出户,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根本不在关雎宫罢了。 这事要从头说起,不过是因为大皇子根本没人能带。白日里还好,夜里就哭闹不休。 他似乎还记得林清,见着不熟悉的人,便不肯好好去睡。听说李怀玉亲自上阵,哄了一夜,仍是没有用,最后不得不派暗卫过来,趁着天未明的时刻,将她提去了乾清宫。 见她真能哄住孩子,李怀玉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每日都要想法子让她在乾清宫待一会儿。 其实小孩子的记性能有多大?哭闹几日,真见不着人,也就忘了。反正他才只三个月大。 然李怀玉的确是个很好的父亲,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儿委屈,这才大张旗鼓的折腾。 今日也不例外,林清才吩咐了春凝和香凝守在外头,屋子里便出现了一个人。 到了乾清宫,李怀玉在批折子,她便过去请安。他倒也习惯了,对郝佳德道,“去把宣儿抱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林清担忧大皇子哭闹,会影响他批折子。但好在大皇子很乖,李怀玉也不在意。 大皇子李谨宣已经八个多月了,如今林清若是单手抱着他,支撑不了多久,就又酸又痛。 幸而李怀玉体谅,给她加了个绣榻,让她抱着孩子在上头玩儿。 林清便将人放在上头,看他锲而不舍的从这头爬到那头,又从那头爬到这头,偶尔还抬起头来咯咯笑。 “乖宣儿,真厉害!”林清指着周围的东西教他学说话,“这是杯子,这是桌子,这是柜子,这是榻……”见他脑袋一直往李怀玉那边扭,便笑道,“想你父皇了吗?那是你父皇,他在批折子……” 每说到一样东西,她都会停顿一会儿,让大皇子有时间反应过来。而大皇子也配合着无意义的啊啊几声。 李怀玉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抛下折子,走过来笑道,“你说这么多,他能记住?” 林清笑着摇头,“大约是记不住的。不过多说几次,许就记住了呢?来,这是父皇,父皇……” “王王……”大皇子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李怀玉惊喜不已,伸手将他抱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清看他一直幼稚的逗着孩子叫人,不由抿唇一笑。 那其实不过是无意义的声音罢了,难得的是,和平日里的“啊啊”有了很大的区别。林清也是高兴的。 她希望大皇子第一个叫的人是李怀玉。不提这样尽心尽力朝夕相处,单说那个人是他父皇。 对皇子来说,没什么比父皇的宠爱更好的护身符了。诚然这样也不是全然无忧,然而也比不得宠时一边费心掩饰自己的才华,一边又要努力学习,要好得多。 木兰的孩子,该有的一切都会有,她绝不会让他走到那一步。既然已经没有了娘,先讨好父皇才是对的。 李怀玉抱着大皇子哄了半晌,得到的还是“王王”一类的回应,渐渐的热情也就消减下来了。 林清伸手将孩子接回来,笑着道,“如今已经开始学着说话了,想来再过不久,就能清楚的叫人了。木兰若是知道了,该多欢喜?她……”她说着低下了头,似在掩饰。 李怀玉见她独自坐在那里,十分脆弱的模样。本就穿的单薄,这时露出可怜的神色,格外让人动容。况且林清平日里从不如此,难得见这个模样,李怀玉心生怜惜,不由自主的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别难过了,这是好事。既然知道木兰欢喜,你也该欢喜才是。” “嗯。”林清低低的应了一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说难过是真的,然而要说真的难过到哭出来,却也不至于。林清自己知道,这番作态,多少是真,多少是演戏。从前她想不透,觉得李怀玉把她当做木兰的替身,便是侮辱了自己。 然而如今她却是看开了,最好木兰在这世上永远有一个替身。越像她,便越不是。李怀玉便越忘不了。 只是她心知肚明,自己是做不了这个人的。所以她开始不着痕迹的在李怀玉面前提起木兰,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找到一个木兰的替代品。 林清抬起头来,眼圈儿都是红的,“让皇上见笑了。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情不自禁。” 李怀玉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放开她。从前并未注意到,她身上竟还有一股十分清新的香气。似乎极淡极远,不仔细根本闻不到。能够在无意之间占据呼吸,然而可以的凑过去,却闻不出来。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香?似乎十分熟悉,朕却说不出来。” “香?”林清唇角微翘,却还是露出一副诧异的神色,“臣妾并未熏香。皇上也知道,臣妾不爱那个味道的。” 不止不爱那个味道,她根本不愿沾染一点点熏香的味道。当年看的宫斗文都忘得差不多了,但熏香里总会不知不觉的添进去许多辅料,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要了你的命,她却还记得。 尤其如今要靠近大皇子,她更不会允许自己身上带着那些奇怪的味道。 李怀玉闻言,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鼻子失灵了。然而那味道却仍是缭绕在鼻端,似近忽远,捉摸不透,勾的他越发的心痒,索性低下头,凑到她颈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说没有?” 他凑得太紧,弄得林清脖子里痒痒的,不由微微侧了侧头,“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不知。” “好个不知!”李怀玉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笑道,“或许是你体内生香呢?让朕替你检验一番可好?” 林清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皇上自个儿发疯吧!这会儿还是青天白日呢!” 她在李怀玉的怀里挣了挣,却是没有挣开。李怀玉环着她的细腰,自己都诧异于今日的躁动,忍了一会儿,才开口,“那就是晚上可以了?等着朕。” 放开临清,一转头便对上了他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李怀玉几乎是心虚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埋头批折子。 林清不明所以,见他终于放开了自己,连忙整了整头发和衣裳,重新将大皇子抱过来。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不热,暖融融的。林清眯着眼睛看出去,院子里的紫薇花开得正艳,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他在批折子,她抱着儿子坐在这里看着,一切都似乎美好的如同一个幻梦。 他们不是夫妻。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拥有三宫六院,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但这一刻,她从身到心都是懒懒的,完全不想去计较那么多。只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与宁静。 大皇子玩得累了,躺在她身边,小小的头颅枕在她腰腹之间,张着小嘴呼呼大睡。 不知为何,林清看的有些困。不知不觉的,也就跟着睡着了。 李怀玉在批折子的间隙抬起头,意外的发现那一大一小竟已经睡熟了,颊边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这一刻,这个下午,风是宁静的,天高云远,一切都很美。 岁月静好。 203 提点慧淑容 直到万寿节将近的时候,李怀玉似乎才终于重新记起了林清,宣布解除她的禁足。 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参与,然而宫中的争斗,却并未停歇。皇后,于贵妃,惠妃和云妃,四方势力之间,似乎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而其他嫔妃,要么诸事不理,要么依附这四个人。 皇后已经拿回了宫权,却是惠妃和云妃帮着协理。而势头最好的于贵妃,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清这几个月虽然并未参与进来,却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不是真的被关在如意殿里。经常进出乾清宫,自然能够听到一些事情。尤其李怀玉并不避讳她。 如今宫里地位最微妙的是皇后。她原本也有强大的娘家支持,然而随着何太师归老,何家的势力大幅度缩水,如今已然不能成为她的凭仗和支持了。她能当上皇后,是几方势力的博弈,也是因为皇上的支持。 然而当上了皇后之后,皇上给她的,也只有属于妻子的尊重,并未将她当做自己人。 这样一来,皇后独自一人,是斗不过于贵妃的,需要找一个帮手。虽然明知是引狼入室,也顾不得了。 于贵妃呢?她占尽优势,却总是在这后宫争斗之中处于下风。她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但林清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怀玉不喜。——有一个手握重权的爹,李怀玉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而位分比较高的惠妃和云妃,一个是太后的人,另一个,虽然表面上看着淡然,但其实是李怀玉的人。 就是林清,从前也根本看不出惠妃是李怀玉的人。但是这几个月,在乾清宫中,或许是李怀玉也觉得与她之间足够亲近,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面瞒着她。甚至暗示她,投向惠妃。 这当然是最好的做法,毕竟修仪的位分不高,也是能说两句话的。而其他人,不会放任她游离在这四个势力之外。林清自己,在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也不愿意做出头鸟。 惠妃的势力略嫌单薄,这时候加入,正好可以填补这方面的缺漏。李怀玉考虑的不可谓不清楚。 “惠妃平日里不争,你投向她,也不会有人质疑。”李怀玉如是说。 这倒是,宫里到处都是卫木兰的敌人,林清可不信当初她们没有伸手,自然都是信不过的。而这惠妃,当初只是个昭仪,又是李怀玉的人,就要可靠多了。 不过,投靠这种事,也要讲究策略的,不可能直接奔过去,告诉人家我要投靠你了。 因此林清的打算,是在万寿节的晚宴这一日,伺机出手帮忙,加入惠妃阵营。 关雎宫的人收到圣旨,可比林清激动多了。林清想了想,便道,“香凝,你让他们结伴儿出去逛逛吧!虽然御花园如今不比春日,不过出去松散一番也是好的。他们跟着我关了几个月,春凝记得赏些东西。” “娘娘放心,奴婢都注意着呢!”春凝笑着应了,又道,“这几个人倒是老实,就是那两个婆子,夜里总是聚在一处喝酒,喝多了,便免不了将娘娘的事儿拿出来嚼巴几句。” 这是说这两人嘴不紧了。林清点头,“还有呢?其他人没啥奇怪的爱好?” “这就看不出来了,年轻的宫女小太监,平日里总爱往外跑,谁知道在外头有什么相好的人呢?”春凝道。 林清摇了摇头,“这事不急,慢慢看着就是了。哪怕最后只有一个人忠心可用呢?也比你们俩自己忙活强。有人搭把手,自然更好些。不然忙起来就是一团乱。” 其实这些都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手底下没有忠心耿耿的二等三等不起眼的丫鬟,打听消息都不方便。 ——她大小也是个主子了,身边的春凝香凝,走出去谁不知是珍修仪的人,会在她面前嚼舌根? 李怀玉虽然解了禁足,却并未将大皇子送来,因此林清口口都要往乾清宫一趟,又要忙着准备寿礼,所以除了请安的时候,等闲也见不着其他嫔妃。 万寿节这日,她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给关雎宫的人放了假,带着春凝和香凝两个去赴宴。 这皇家的宴会,第一次参加,还有些兴致,习惯了也就腻了。嫔妃们也没有人真是去吃东西的,都惦记着出风头夺圣宠。所以林清的兴致不高。 如今她位分升上来了,虽然好处多多,但在这样的宴会上,就显出来不方便了。 她的位置安排的十分靠前,所有人都能瞧见的地方。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更别提躲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她也有半年不曾出门了,因此一时之间,倒是没人来套近乎。就是时不时的有人将视线聚焦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刺在背。却又要端着端庄优雅的款儿,真真是叫苦不迭。 坐在她下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慧淑容温婉儿。似乎瞧出来了林清的不自在,她笑着问,“珍修仪怎么了?” 林清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里,慧淑容的确是个美人儿。便比不得卫木兰,在宫里环肥燕瘦的嫔妃之中,却也是极为出挑的。不然她凭什么位分不高的时候就能和高位嫔妃争宠? 然而如今她却显得十分憔悴,身姿单薄,真如弱柳扶风。虽然病态之中,更见美态,但到底看着不舒服。 林清想了想,还是善意的开口道,“慧淑容保重自己才是,若是连命都没了,别的有什么用呢?” “你倒是看得开。”慧淑容幽幽道,“是啊,那又不是你的孩子,还给你带来了位分和荣耀。” “你说什么呢?”林清忍不住皱眉。听慧淑容这样子,倒像是埋怨孩子被抱走了似的。 果然慧淑容看着她,冷冷道,“嫔妾说什么,珍修仪不知么?大皇子被抱走几个月,珍修仪竟是一点不担心。” 林清也跟着笑,“抱走他的是他亲父皇,他难道还能过得不好么?”这话说得极为心虚。孩子虽然抱走了,但她见到的次数却并不少。 慧淑容苦笑,“是啊,皇上不会把大皇子给别人养。便是抱走了,也是自己照顾。你自然是放心的。可我的女儿……才出生就离开了我,那么一点儿人,她们有没有好生照顾她?她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 林清微微低头,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说到底,还是觉得孩子给了别人不值罢了!不过就是怕孩子长大之后,不认自己这个亲娘,其实内心里,真是担忧孩子么? “你说得这般好听,其实是因为生下了这个孩子,既不能自己养,位分也只生到淑容,所以不满意吧?” 慧淑容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脸色惨白,几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这模样倒的确是让人心疼,可惜自己是个女人。林清想了想,道,“其实也不与我相干,不管你是担忧你的女儿,还是担忧你自己,都是一样的。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即便你这般柔弱可怜,皇上也不会回心转意,将孩子抱回来给你。既然如此,又何必?” “你说什么?”慧淑容似乎不信的模样,“皇上为什么不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林清冷笑,“这是宫里,低位嫔妃本就没有教养孩子的资格!当初你的孩子是怎么被抱走的?那是因为符昭容生的孩子死了,为了安抚她和她身后的家族,皇上自然要补偿。至于你……谁叫你是宫女出身,娘家不显呢?何况,你扪心自问,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嗯?” 见慧淑容猛然瞪大了眼睛,林清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你要是真心疼孩子,那就努力往上爬,到你位分够高,说话够有分量,符昭容也没办法和你争的时候,皇上自然会把女儿还给你。” 慧淑容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被抱走。若说补偿,皇上给别的补偿不行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看着林清,出身不如她样貌不如她的人,只因养了别人的儿子,就扶摇直上,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被人拿着刀子在刮,生疼。凭什么他命那么好,自己就要受这些苦? 可是林清的话,让她忽然意识到,也许皇上不是想给别人补偿,只是想给自己惩罚罢了。 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自然是因为皇上的雨露恩泽。然而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却忍耐着并没有说出来。人家都说前三个月很危险,她怎么也要挨过去再说。 她成功了。因为那个最受宠爱的女人有孕了,宫里都绕着她转,没人会关注一个小小的美人。 然后,她随大流的爆出了有孕的消息。可是她却一直忽略了,同时怀孕的人里,一个流产,一个生出了死胎,还有一个,生出了孩子,人却没了。只有她是安安全全的。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利用了皇上最爱的女人给自己做挡箭牌。最后那个女人死了,皇上焉能不怪到自己头上来?不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自己的宠爱不够,位分不够,娘家不够,只是因为自己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而已。 呵,慧淑容真想笑。可笑自己竟然一直都看不透,还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其实错的却是自己。 她微微转头,斜对面符昭容端庄的坐在那里,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女儿。她总有一天,要夺回来! 慧淑容在想什么,林清并不关心,她也看见了符昭容抱着的孩子,所以在猜测,李怀玉是不是会将大皇子带来。今日因着要参加宴会的缘故,并未去乾清宫,还没看到大皇子呢! 高位嫔妃陆陆续续来了,然后便是李怀玉和皇后扶着太后到达,宣布宴席开始。 他没带着孩子,林清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天气这么冷,抱出来的确不大好。 也不知道符昭容是怎么想的,走到哪里都抱着孩子,像是怕人家不知道她养了个公主似的。 204 独自去偷欢 永宁元年的时候,万寿节对于李怀玉来说,还是新鲜奇特的,令人期待。 今年是永宁三年,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却已经觉得厌倦了。不过是宫妃们争奇斗艳的场所,不过是她们身后的家族炫耀财富和能耐的地方,不过是……看着一群人讨好自己罢了。 一开始或许有些趣味,然而时日久了,总会厌烦。高处不胜寒,这时候便格外的想要一个与自己平等相处的对象。从前,他能够从卫木兰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平等。 那是个单纯到极致的女人,在她眼中世界只有好没有坏,只有白没有黑。在任何人面前,她都能泰然自若。 然而她已经离开了他。或许这重重的禁宫深处,本就留不下她。 现在,能够给她这样的感觉的人,是林清。 其实林清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李怀玉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她对待李怀玉的态度,一向都是如此。或许是心理上有了优势,所以并不刻意的讨好。 只是从前说到底身份不同,并不敢特别的放肆,因此便有些拘谨。 还是在乾清宫的这几个月,她渐渐察觉到,虽然自欺欺人,但李怀玉似乎格外的喜欢那种寻常人家简单的温暖。他犹爱在她逗弄孩子的时候看着她发呆。 一开始或许不懂,但林清够聪明,心思又澄澈,没多久便想得通透了。 他不过是在她身上,寻找他从未获得过的那种来自母亲的温暖和亲情。说到底,还是羡慕并遗憾着的。 心态并不高高在上,反而向往着普通人的生活的帝王,真不知好还是不好。 然而对林清来说,确实是好事。几个月的相处,她和李怀玉之间,亲近许多。 或许是他不再防备,她便能够轻易的看破他的情绪。好比此刻,他其实十分不耐,却仍是在忍受。 正巧,如今站在前头,认真的提着笔书写的女人,眉梢眼角,气质竟有一分与卫木兰神似。 不止是自己,还有更多的人,想要踩着卫木兰,利用李怀玉对她的愧疚往上爬。 林清无声一笑,真以为写几个寿字,就能够成为卫木兰了不成?当真是个笑话了。 那女子写完了之后,十分羞怯的让人将画举起来,给李怀玉看。林清瞥了一眼,倒难得是个下了功夫的,写的不错,字迹清疏,不同于卫木兰的娟秀。 在像与不像之间,她将这个度拿捏的够好。既模仿了卫木兰,勾起李怀玉的兴趣,又不会让人反感。 “写的不错。”坐在上首的李怀玉笑得意味深长,甚至还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你是?” “嫔妾是景仁宫答应素荷,祝皇上寿与天齐,万寿无疆。”那女子温温柔柔的跪下去。 “惠妃姐姐,她是谁?”林清根本没见过这么个人,便转头去问坐在上首的惠妃,“妹妹没见过呢!” 惠妃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像是也知道她为何关注这个小小的答应,低声道,“这是皇上新封的答应。听说是太后调教出来的,倒是难得有了几分品格儿。” 林清不说话。这素荷应该是照着卫木兰的模子教出来的吧?连名字都带着一个荷字,还真是有心了。 可惜,不过是神似而已,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卫木兰的神韵,没有人能够模仿出来。有这么个假的在,才能时时提醒李怀玉记住那个真的。 林清想了想,便站了起来,笑道,“臣妾还未见过这位答应呢!可是皇上的新人?怪道新鲜又水灵。” 皇后微微蹙眉,“珍修仪,莫非对荷答应的字有什么见解?” 荷答应?皇后也真叫得出口。成国重视姓氏,除非是从小卖身的家奴,不然不会摒弃自己的姓氏不用。这么说,这位荷答应,应该是苏家的家奴了。难怪太后放心呢!可皇后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林清这才意识到,或许宫里很多人对自己仗着与木兰亲近,晋升速度太快有怨言。只不过自己从未听见过。 她微微一笑,朝李怀玉一礼,“臣妾无状了,见解不敢当。谁都知道,臣妾是个宫女出身的,这琴棋书画的事儿,哪里会懂?又怎敢在皇上和太后皇后娘娘跟前放肆?” 她装模作样的一叹,“臣妾不过是瞧见荷答应写字,有些感慨罢了。” 皇后果然问道,“哦?你有什么感慨?不妨说出来,大伙儿都听听。皇上说呢?” 李怀玉点了点头,林清便也不看别人的脸色,笑着道,“臣妾一看荷答应写的这个字,就想起前年的事儿来了。当时仁诚皇后,可不就是写了一幅千寿图,皇上龙心大悦?可巧了,荷答应的这个名号儿,倒是与仁诚皇后的封号‘莲’十分相似呢!” 众人皆是脸色微变。大伙儿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有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清却是毫不在意的站着,荷答应就在她身边,咬着唇,泫然欲泣的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模样。 “荷答应这是怎么了?让皇上瞧见了,还以为本宫欺负你呢!不过这眼眶含泪的模样,倒真是惹人怜惜……”说着慌忙的捂住嘴,朝着上首道,“是臣妾失言了,请皇上责罚。” 李怀玉漫不经心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不妨,珍修仪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就是。朕想,荷答应也不是那样哭哭啼啼的人,不会与你计较的。” 他这话一说,荷答应立刻收了那样的娇态,让林清暗暗鄙夷,果然是练过的,眼泪说来就来。 她笑着朝春凝示意,春凝指挥着小太监搬进来一个屏风模样的东西,只是盖着布,看不到究竟什么样子。 林清走到一边,伸手抓住盖着的布,笑道,“可巧臣妾今儿准备的礼,与仁诚皇后还有那么一点儿关系,因此才站出来的。本宫是个急性子,想到了就做,荷答应可千万不要与本宫计较才是。” 荷答应连连摇头,不时偷眼去看太后。太后却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上头,让她忐忑不已。 林清手下用力,将上头遮着的布料掀开,的确是一架屏风,上头绣着的,也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似乎已经明了林清打算做什么了。就坐在一旁的惠妃笑道,“这屏风瞧着有些奇怪……哎哟,可不就是那年仁诚皇后所写的那一幅字么!”说着失言一般捂住了嘴,只拿眼睛瞟着李怀玉。 李怀玉含笑点头,目中流露出怀念的意味,“的确如此。珍修仪有心了。仁诚皇后知道了,必定也是高兴的。” 只这一手,就不知比荷答应似是而非的字高明了多少。若说刚才她能够对李怀玉有所触动,那么现在的这个屏风,便是将李怀玉拉进了回忆里。 这一夜最大的赢家自然是珍修仪林清。她成功的让所有人都看见了,只有她,能够轻易的触动李怀玉关于卫木兰的回忆。哪怕她与卫木兰毫无相似之处,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她。 也因此,许多想要借着卫木兰往上爬的人,都打了退堂鼓。没瞧见么?珍修仪不喜欢人家也踩着仁诚皇后往上爬,用什么法子不好?非凑过去,也不过是给珍修仪做陪衬罢了。 宴席结束的时候,李怀玉理所当然的与林清走在了一起,就如从前,与莲妃一起一般。 却不知两人说的,并非你侬我侬的情话,“今儿都未见着大皇子,臣妾心里还有些担心呢!” “不妨,明日朕就将他抱回去给你带着。宣儿越来越大,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朕那里是再也养不住了。”李怀玉忍不住有些想笑。他真不知小孩子这般闹腾。 李谨宣自从会爬了之后,真是一刻不停的爬来爬去,抓到什么东西都想放进嘴里,把他忙坏了。 林清这才展颜笑了,“小孩子就是如此。臣妾听说,多动动将来才聪明呢!” 走了一路,便说了一路,李怀玉最后有些不满,“你如今只惦记着孩子,只怕都顾不上朕了。” 林清啼笑皆非,“皇上和小孩子吃什么醋?臣妾不过是没见着他,是以才多问了几句罢了。其实臣妾心里,最担忧的,还是皇上。”说着从柜子里找出一身衣裳递给他,“皇上试试,合不合身。” 虽说屏风也算是寿礼了,却比不得亲手做的衣裳贴心,林清自然不会忘记。 李怀玉见果真有自己的份儿,这才满意,去换了衣裳。“你今晚只需惦记朕,明日再去惦记他吧!” 这样孩子气,让林清在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心软。 李怀玉换完了衣裳,只觉得那种淡淡的香气更浓了。将衣袖凑到鼻端闻了闻,“到底是什么味儿,这里也有。” 林清便只是笑,也不说话。李怀玉凑过来抱住她,“神神秘秘的。你既然不说,朕也不问了。只记得这是你的味道就是了。”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啄着她的颈,最后几个字更像是含在唇里的。 也不是林清不肯说,实在是那味道并无什么独特之处,不过是最最寻常的青草香罢了。 也是李怀玉平日里不经心,所以才闻不出来。至于这味道能够留在衣服上,乃是因为林清将衣裳放在空间的草地上。时间久了,便自然的带上了这种味道。淡淡的,若有似无。 不过也就是拿出来的时候能够隐约闻到罢了,放一放味道就散了。这也是李怀玉觉得时有时无的缘故。 ——林清可不傻,什么体带异香,说起来似乎很奇特,却不过是麻烦罢了。这宫里阴私太多,真在身上带着独特的香味,是怕做坏事的时候别人发现不了你么? 205 一夜的温馨 “爱妃在想什么?”李怀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与不满,在她颈侧用力的咬了一口。 林清痛得整个人一缩,几乎抬起手来给他一下。幸而及时反应过来,这人是皇帝,不能打。 然而心底的不满却是越积越多,小声的咕哝,“皇上是属狗的么?怎么还学会咬人了?” 却不知,李怀玉从小虽然娇养,却也学过些功夫,耳聪目明,将她的话听了个八九分,好气又好笑,“看来是朕做得不够,所以才让你分心去想别的,嗯?” 林清面上一红。她其实还未适应这样与李怀玉亲昵,总做不到泰然处之。 李怀玉瞧着好笑,便变本加厉的撩拨他。于他而言,从未觉得闺房乐事如此有趣,让人心头发痒。 “爱妃……”他低头覆上她的唇,辗转品尝,不漏了一丝一毫的地方。 林清其实不爱他这样的称呼,总让她觉得,其实他自己都分不清在他身下的人到底是谁。 不想去问,不敢去问,她闭上眼睛,迎合着他绵密的吻。有些事情,永不必追根究底。 渐渐的,在被李怀玉吻得几乎窒息的时候,林清觉得自己身体里渐渐漫上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热度,让她心底某处禁不住的产生了一些骚动。 “皇上……”她在他怀里微微挣扎。 李怀玉伸手将她按回去,湿热的吻从脖子一路下滑,也一路拉开了她的衣衫。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每到一处都能带起一阵战栗的酥麻感。林清觉得自己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软软的。 这一刻,似乎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他忍不住开口,“爱妃,给我生个孩子……” 林清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微微一僵,继而恢复柔软,却并未回应他的那句低喃,仿佛从未听过一般。 情到浓时,是会情不自禁的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然而林清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同谁说的。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自己贴向他。她想让他忘了追问答案,也想让自己忘记那个问题。 似乎有些诧异她的主动,然而也不过是一瞬,下一刻,原本平缓温柔的动作转为狂风暴雨。似要与她分辨出谁才是主宰一般。 林清只觉得自己晕晕的,仿佛在云霄之上,整个人都失却力气,只有攀附着他,才能得以喘息。 太过激烈的撞击,让她甚至分不出一丝心神来想别的,只能沉沦在他带来的快乐里。时而被抛上云端,时而被拉下海底。他掌控着她的一切,逼迫她随着他起伏。 最后一刻,灭顶的快感将她淹没,连发端与脚尖都在战栗。她甚至没能忍住,尖叫出声。 他仍旧埋在她身体里,头靠在她颈间,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冬月的时节,两个人身上都是汗湿的。 林清闭着眼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能够察觉到李怀玉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游移。她有些不自在。 与宫中大部分嫔妃比起来,她的姿色只能算是中等。虽然知道李怀玉并非以貌取人之人,然而自己被人这样近,这样细致的描绘,这本该让人心弦发颤的事情,到了她身上,便只剩了忐忑。 他会不会失望?见过了木兰那样的绝色,再看自己的时候,到底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其实林清是妄自菲薄了。她向来将自己摆在一个比较低的地方,固然让她面对一切都能冷静的权衡得失而不至于失态。却也让她在某些时候,极度的不自信。 她是不美,然而也绝非难看。她与卫木兰不同,她从一开始,能够让李怀玉记住她的原因,就是气质。 眉目淡然,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似乎什么都难不住她。聪明而又自知,沉静而又淡然。 尤其是在抚养大皇子之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动的温柔。李怀玉还不懂,那叫母性的光辉。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因此而对林清更加的另眼相待。 此刻,她闭着眼睛,躺在他的身下。明明是安静的,然而面上的红潮未退,鬓发微乱,呼吸略微急促,眉间舒展,整个人带着女子被滋润过后丰润的美,让李怀玉有瞬间的迷乱。 歇了一会儿,林清恢复了一点力气,抬起头望了一眼铜漏,又看了一眼李怀玉,然后起身开始着衣。 “爱妃要去哪里?”李怀玉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她的肌肤细腻,他几乎能够描摹出那种触感。 而有一瞬间,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他是觉得有些失落的。 林清将里衣穿上,回头朝他一笑,“臣妾饿了,去找点儿吃的。皇上可要?” 李怀玉眸光一闪,手下用力,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里,“朕想吃爱妃亲手煮的面。” 还是前年的万寿节,她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给他煮过一碗长寿面。对李怀玉来说,那真是难得的温馨。 林清便又看了一眼铜漏,今日回来的早,所以此刻才戌时。加上揉面,也还来得及。 “皇上稍等,臣妾这就去做。”她挣脱他的手,将衣裳穿整齐,又对着镜子将头发梳理好,这才出门。 李怀玉有些百无聊赖,——在别的嫔妃处过夜,再没有敦伦过后吃东西的。也就是林清这般折腾。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穿衣裳下床了。 关雎宫的小厨房,自卫木兰去后,便极少用了。林清是本分的人,从不做这样逾越的事,与人话柄。 幸而进了冬日,春凝禀报了林清,将这处用来少些热水,也不算逾矩。且是向皇后和李怀玉报备过的,打着大皇子的幌子,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宫人们守夜的时候,也会带些东西过来,在这里煮宵夜吃。只要不被发现,便没人去管。 林清找了一会儿,才从一个角落的坛子里找到了面粉。这藏得也真够深的,不知是哪位的杰作。 李怀玉来的时候,林清正弯着腰取面粉。他站在厨房门口,并未进来,只是见她露出全身曲线,忍不住打趣道,“你这里倒是独特,怎的不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 林清也不解释这不是主子的东西,下头的人自然要藏好。只回头一笑,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她颊边沾了一点点白色的面粉,那一笑说不出的狡黠愉快,让李怀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然后便是揉面。李怀玉此前从未进过厨房,更不会知道面条是怎么做出来的。见林清反复不停的揉着面团,忍不住问道,“这就是面?这要如何变成面条?” “拉成面条就行了。”林清笑着随口答道。揉面是个力气活儿,她有些气喘吁吁的。 李怀玉大惊,“要将那么大的一团拉成细细的面条么?这要怎么拉?” 林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会儿皇上瞧着,就明白了。”这种事儿可不能解释。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李怀玉闭了嘴,认真的看着她揉面。单一重复的动作,似乎也有了美感。 等林清拉面的时候,李怀玉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根本就不是将一整个面团拉开,只是从上头揪下一部分。 厨房里材料有限,林清此番做的,便不如从前精细,只放了些蔬菜。 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出锅,林清伸手端起来,小心的转身走到门口,将其中的一碗递给他,“生辰快乐!” 透过有些氤氲的热气,她的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李怀玉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偏偏又不疼,只是那种震动的余响,似乎还回荡在脑海里。 见林清就这么站着,抓起筷子就开吃,李怀玉有些无措。 他向来吃东西都要经过层层传膳,然后端坐在位置上,每道菜不超过三口,拘谨又无趣。 就算是在嫔妃处用膳,其实大多也是这样的程序,不过没有他的隆重罢了。所以他竟不知道,原来吃东西还能够这样随意简单便捷。 伸手拿起筷子,试探的吃了一口。味道究竟好不好,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打开了另一扇门。 那是他渴盼着的,普通人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却也是最贴近的一家人的生活。 忽然想起她方才的话,李怀玉心有触动的问道,“朕还不知道你的生辰是何时呢?” 然后,他便看见林清露出那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难以形容的表情,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轻轻的,“臣妾的生辰也在今日。” 李怀玉微微一愣,难怪她从不说起。与皇上同一日生辰,是荣耀,但也是无奈,因为没人会记得。 吃完了面,两个人牵着手回到了内室。林清顾不得伺候李怀玉,扒了外衣就跳上床,“冻死臣妾了。” 厨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虽然起了火,却还是冷冰冰的。她揉了半天的面,手脚都冻僵了。 李怀玉心头一动,伸手将林清捞过来,压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林清倚在他怀里,整个人慢慢缓过来,吃饱喝足之后容易犯困,轻轻的打了个呵欠,靠着他睡着了。 这一晚,林清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怀上了李怀玉的孩子,李怀玉很高兴,所有的嫔妃都怒目相向。而她自己,一直在宫里转来转去,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最后,她终于在冷宫里找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他扑闪着眼睛问她,“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疼宣儿了?” 惊醒过来的时候,李怀玉早已离开,旁边的床铺已是一片冰冷。 206 与惠妃结盟 万寿节的宴席上出了风头,林清早就做好了被人拿眼睛当刀子刺的准备。谁知出乎她的意料,竟然还有嫔妃对她笑脸相向。林清一面受宠若惊,一面抓着头发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给皇后请安的路上,遇上了景仁宫云妃,人家只给了个背影,林清的心立刻定下来了。看来宫里还是与从前一般,并无什么不同。方才瞧见好几个低位嫔妃的笑脸,她真是吓得不轻。 路过四面景的时候,恰逢慧淑容从里头走出来,见着林清,竟是先让了一步。 林清心想,大约就是还了昨夜的提点之恩,便不客气的受了。 ——本来这宫中,也没什么解不开的仇,对方既然愿意释放善意,她自然要接住。 云妃却是不客气的开口,“哟,不知珍修仪使了什么迷魂大法,不止勾住了皇上,还让大伙儿另眼相看呢!” “云妃娘娘这话,臣妾可受不起。宫中的姐妹都是伺候皇上的,皇上欢喜谁,不欢喜谁,臣妾可做不了主。若是臣妾有什么做错了的,自然有皇后娘娘教导。云妃娘娘觉得臣妾说的可是?”林清淡淡道。 她回思自己的行为,似乎并无出错,便淡定下来。细细一想,似乎从前慧淑容与她的关系不错。在林清看来,慧淑容应是想搭着太后这条线。不过云妃似乎并不知晓。或许就是因此,她才会瞧自己不顺眼? 林清忍不住勾唇一笑,若说这宫里,她最瞧不上的一个,便是这位云妃娘娘了。 只要她愿意,就能够将这位云妃娘娘彻底的踩下去。不过那种手段,她亦不屑。何况还未到那样的情形。 云妃自与惠妃一同协理宫务以来,人人见着她,都要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那位分低的,更要巴上来谄媚。 在她想来,这珍修仪不过仗着与莲妃有旧,这才能得了恩宠,自然不比自己。 谁知这珍修仪见了她仍是一脸不屑的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加上昨夜珍修仪也并未给太后调教出来的荷答应留几分脸面,云妃心知太后对她亦是不悦,所以半点都不客气。 “珍修仪说的自然是对的。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宫中之事,都要由她裁决。不过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大爽利,皇上已命本宫和惠妃娘娘共同署理宫务了。”她得意一笑,“本宫教训你两句,也还是说得的。” 远远的见着惠妃的步辇朝这边来了,云妃便笑着道,“本宫是个惫懒的,惠妃姐姐可来评评理!” 惠妃瞧了林清一眼,便转回头,仍是一脸平静,“在皇后娘娘宫门前,说这些做什么?” 她虽然协理宫务,但从不争权。倒是皇后会主动将重要的宫务交给她。——没办法,交给别人,就怕到时候收不回来了。虽不知惠妃是真的不争,还是在装。但总比别人可信些。 而且云妃这样没城府的人,最怕的便是与惠妃这般一板一眼的人呆在一处。听见惠妃维护皇后的地位,只皱了皱眉头,“本宫不过随口说一句罢了。哪里真的敢在这里教训人呢?” 说着看了林清一眼,满脸嫌恶,“况且珍修仪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本宫也不敢随意训斥呢!” 进了坤宁宫,皇后的脸色倒是真不好看,恹恹的靠在榻上。林清皱眉,怎么昨日瞧着还好? 于贵妃见着林清,不满道,“珍修仪来的也早,昨儿伺候皇上辛苦,便是不来,也没什么的。皇后娘娘难道还会怪罪不成?”这珍修仪真是阴魂不散,禁足了半年,出来便能勾得皇上去她那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刀子便纷纷飞向了林清。林清不由苦笑,“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分内之事。” 皇后闻言微微点头,意味深长的道,“你是个懂事的。” 说着又转头对惠妃和云妃道,“本来本宫身子不好,想免了今儿的请安。只是想着年下事多,还是叫你们来,嘱咐几句,本宫才能放心。你们二人都是能干的,今年过年的事情,便交给你们打理了。” 于贵妃在一旁瞧着眼红,忍不住出声刺道,“皇后娘娘倒也放心,这万一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 皇后眉头一皱,惠妃仍是淡淡的,云妃却不能忍耐,冷笑道,“人人都有第一遭儿,况且本宫和惠妃姐姐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看着,能有什么事?于贵妃姐姐这话,却是叫人费解。” “正是,本宫也有第一次的时候,只要用心,便没有做不好的。”皇后安抚了两句。又敲打其余嫔妃,“年下太后和皇上心情好,你们也消停些,别惹出事来,到时本宫可不会客气了!” 众人连忙起身应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惠妃特意放慢了脚步,笑着对林清道,“本宫听闻珍修仪很喜欢花,正好得了几盆水仙,想请珍修仪去赏鉴一番,不知可肯赏脸?” 昨儿珍修仪在宴席上与她说话,言语亲近,她便知道这是皇上想让两人联合起来了。因此今日便主动提出了邀约。别人她不知,这珍修仪在皇上心中,倒是颇有些地位。 而且瞧着也是个聪明人,既如此,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清闻言心头有些诧异,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那就叨扰惠妃姐姐了。妹妹就爱这些花儿草儿的,只是许多人都觉得这爱好拿不上台面,妹妹平日里也不好意思与别人交流呢!” “本宫虽然不似珍修仪这般喜欢摆弄花草,不过花开时节,赏玩一番,也是幸事。”惠妃笑道。 林清便转身交代香凝,“你自个儿回关雎宫去,若是皇上将大皇子送回来了,你便好生安置了。” “怎么,大皇子又要送回关雎宫?珍修仪妹妹真是好福气,能让皇上这般放心。”惠妃挑眉问道。 林清本就是特意在她面前提起,一来显示自己对她的信任,二来也是表明自己是十分有价值的。 因此听了她的话,只略略一笑,“说起福气,难道惠妃姐姐的福气就小了么?皇后娘娘和皇上都这般信重娘娘,这才是好福气呢!妹妹哪里能够比得上?”这是适当的示弱,表示承认对方的领导地位。 惠妃至此才真正笑了出来,“你是个爽快人,本宫很喜欢你这样的。” 林清只淡淡一笑。不是李怀玉交代,她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她来说,这宫里并无可信之人,与其这般松散的结盟,还不如依靠自己。 …… 坤宁宫,皇后在小满的搀扶下,慢腾腾的靠坐在榻上,揉了揉腰。小满见状,不由道,“娘娘也是,既然不舒服,就别见人就是了。何苦每日里出去听那起子人你刺我我刺你的?反累了自己。” “你懂什么。”皇后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也想顺顺当当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哪里能够?虽然本宫称病,将宫务大都交出去了。可还有人不放心呢!” “可是娘娘这般,她就能相信了么?”小满有些不明白。 “本宫问你,你若是到了一个地方,别人都信不过,但你手中有刀,你会让给别人么?”皇后问道。 小满道,“自然不会,留着,好歹能心里放心些。交出去,那不是傻子么?” “是啊,傻子才会那么做。那若是有人在那样的情形里,将手里的刀子给你,你怎么想?”皇后又问。 小满若有所思,“奴婢明白了。娘娘如今是皇后,若是轻易将宫权交出去,只怕别人都不会相信,反而以为娘娘肯定是有了别的阴谋。所以娘娘才要打起精神,让惠妃和云妃时时来汇报?” 皇后点了点头,捻了3一颗酸梅,放在嘴里含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是个聪明的,就是不爱去想。可是本宫身边,信得过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你若是再这般惫懒,本宫可不敢带着你了!” 小满连忙跪下道,“奴婢的命是娘娘给的,娘娘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万死不辞!” “到不了那么严重的情形。”皇后轻笑,“只是小满啊,关雎宫那位,本宫很不放心哪!” “蒋美人上回不是说,让皇后娘娘稍微忍耐么?如今只有那一位,枪打出头鸟,不信别人就不动手。既是如此,何必脏了娘娘的手?”小满有些不解的问道。 “她是这么说……”皇后转头往窗外望了一眼,“可本宫不想等了。小满,本宫想扫平所有的阻碍。” 蒋美人毕竟不是她,她也不敢深信。如今情形与从前不同了,自然这定下的计划,也要修改一番。 卫木兰在的时候,她什么都比不过,只能忍。卫木兰死了,却留下了一个儿子,她还是只能忍。 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那个贱种是“中宫嫡子”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忍不下去了。 后来皇上又为了那个贱种,抬高了珍修仪的位分,甚至不顾自己这个皇后的脸面,对珍修仪宠爱有加。 她一直忍,祖父说得对,蒋美人说的也对,在没有能力之前,她只能忍耐。她已经是皇后,只要忍耐。 可是现在,她忍不下去了。她要那个贱种死!那些属于她的孩子的尊贵与荣耀,那个贱种不配!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然而小满却是听得一身冷汗。 “那娘娘准备怎么做?”她压抑着心头的害怕,小声的问道。 皇后踟蹰了一瞬,眼神转为坚定。她招手将小满叫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然而挥手让她离开。 小满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对她绝对的忠心。这件事,她不会让自己牵扯进去分毫。 皇后捏着酸梅的手指略微用力,教训只要一次就够了。欠她的,她都会讨回来! 207 慧淑容夺宠 “小主,你别着急,应该就快回来了。”景芝无奈的劝说着她家小主。 慧淑容却是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四面景的门口,脚下不停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的人眼晕。 转了一会儿,她又停下来,抓着景芝问,“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打听不到?” “小主放心就是,使了那么多银子,哪里有打听不到的道理?恐怕是路远耽搁了。”景芝安慰道。 终于瞧见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慧淑容几乎失态的扑了出去。不是景芝扶住她,只怕就要摔了。 从外头进来的春英见状,忙跑过来帮忙扶着慧淑容,“小主怎么样?可伤着了?” “别管那个!”慧淑容紧紧抓住她的手,“你见到了吗?她……她怎样?” 春英神色一黯,微微摇了摇头,“奴婢辜负了主子的一片心意,请主子责罚。”说着跪了下来。 慧淑容是十分失望的,她没有去管春英,颓然的放开了她的手,喃喃自语,“怎么就没见到呢?” 春英心有不忍,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小主,你别想这些了!与其这般口口的惦记着大公主,不如先争得了皇上的宠爱,到时候皇上说一句,您想见大公主还会难么?” 慧淑容却是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春英狠了狠心,道,“小主,奴婢实话说了吧!大公主跟着符昭容,过的一点都不好。听说符昭容平日里根本不管她,只是丢给奶娘。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抱一抱她。大公主不喜欢她抱,她便给大公主惯了安神的药,让大公主睡着……小主……” “你说什么?符昭容她……她真的那样虐待我的女儿?她、她怎么敢?那也是皇上的女儿啊!”慧淑容惊愕。 春英愤愤道,“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奴婢听说,符昭容一直认为是大公主和大皇子抢了她的儿子的命,所以才会虐待大公主。本来奴婢不忍让小主知晓这些,可是……可是小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对,你说得对!”慧淑容的眼中猛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我不能这样,我的女儿还在等着我!” 她原以为,符昭容好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一定会十分疼爱。 只因担心符昭容见了自己不喜,不愿让孩子亲近自己这个生母,所以她一直忍着,不去看大公主。 她以为只要大公主过得好,她即便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关心她,也没有关系。可谁知…… 符昭容!符锦宜!她竟敢虐待自己的女儿!慧淑容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将女儿抢回来,让符昭容受到应有的教训!同是做母亲的,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早上李怀玉出门时,林清给他加了一件白色的狐裘,让他显得更加身姿玉立。 “走快些!”魏忠跟在步辇旁,搓着手吆喝道。这大冬天的最难熬,偏皇上孝顺,每日都去慈宁宫请安。 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影,在雪地里蹒跚着走,李怀玉不由皱眉,“那是谁?” 并不是嫔妃请安的时候,况且今日也不是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怎么会在路上遇见个人? 魏忠小跑着过去瞧了一眼,呵着手回到,“皇上,是慧淑容。” 李怀玉一怔,继而想起,淑容是没有步辇的,怪道她要自己在雪地里走。 吩咐步辇快步走上去,那边慧淑容见御驾来了,也自觉的让到一旁。 “你这是做什么去?”走进了才发现,慧淑容穿的十分淡薄。那消瘦的身姿让李怀玉觉得有些恍惚。 慧淑容忍不住仰头去看那个坐在步辇上的男子。就是这样,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她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要收回,也是他一句话的事。然而她不服,凭什么她的人生,她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做决定? 她垂下头,顺服的跪下请安,“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这大雪地里的跪着,再冻坏了怎么好?”李怀玉轻笑着道,语中似有调侃,“跟着你的人呢?” “嫔妾让她回去拿个手炉去了。”慧淑容道。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带人出来。 这是自然,她是来勾引皇上的,又不是来赏景,自然是一个人更好,带那么多人,反而是累赘。 李怀玉点了点头,看着她抱在怀里的包袱,又问了一遍,“大冷天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慧淑容有些不自在的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小声道,“回皇上的话,嫔妾去佳宜宫。” “佳宜宫。”李怀玉重复了一遍。他记性很好,立刻便明白慧淑容这是要去做什么了,“看大公主?” 慧淑容微微抬头,碰到了他的眼神,又很快低下去,“是。” 李怀玉便没有再问。魏忠瞧着他的脸色,便吩咐步辇继续前进了,只剩下慧淑容孤零零的站在原处。 “这慧淑容是怎么回事?”就在魏忠揣摩皇上心意的时候,李怀玉忽然开口问。 他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慧淑容自从生产过后,身子一向不好,便极少出门,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着。是最近才开始往佳宜宫送东西的。只是符昭容从没有收过,都扔出来了。” 李怀玉忍不住嗤笑,什么生产后身子不好,骗谁呢?分明是对自己心怀怨望。只不知她是怎么想通的。因问道,“怎么最近她的身子就好了么?” 脑子里却浮现出她单薄的身影,瞧着可不像是好了的。不过,与从前相比,也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来。 魏忠笑道,“可巧了,正是万寿节之后,慧淑容才开始往佳宜宫送东西的。” “万寿节?”李怀玉有些疑惑,然而魏忠下一句话,便打消了他所有的疑惑,只剩下好笑。 “万寿节时,慧淑容就坐在珍修仪的下首。两人似乎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原来是她!李怀玉方才的疑惑仿佛拨云见日,一下子就通透起来了。怪道他瞧着慧淑容眼熟呢!那眉眼之间的柔和之色,倒有三分像林清,尤其是林清抱着孩子的时候。 “她倒是好心。”李怀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已经把慧淑容记住了。能惦记着孩子,也算不错了。 之后去关雎宫,他将这事说给林清听。她笑道,“世上哪有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娘呢?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的生下来,自然是看的命根子一样重。说起来,慧淑容也不容易了,听说符昭容从不让她瞧小公主的。” 李怀玉听了若有所思。第二日便翻了慧淑容的牌子。 四面景的人都忙活了起来,原以为这个主子生了个公主,反而失宠了。如今瞧着可不像。 李怀玉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慧淑容提着一盏灯笼,靠在门边等着他。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安静的行了礼,扶着他往里走。 屋子里布置的温馨自然,是李怀玉曾经很熟悉的样子。他看着眼前的慧淑容,忽然想起,这个女子,自己曾经也是颇为宠爱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沉声开口,“你可知朕为何不让你自己抚养公主?” 慧淑容正在给他泡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热水便溅在了手背上。她将手往衣袖里一缩,垂着头走到李怀玉脚边跪下,哽咽的道,“皇上嫔妾已经知道错了。嫔妾是一时糊涂,太想要一个皇上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难过,还是因为手背上的灼痛太过难耐,她原本是啜泣着的,最后竟抱住了李怀玉的腿,嚎啕大哭,“皇上不来看嫔妾,嫔妾心头不安极了。又不敢随意去打扰皇上……听说小公主不好,嫔妾才忍不住了!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嫔妾的孩子……” 李怀玉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终于发现,原来她和林清,根本不像。 他只见过一次林清哭,全无形象可言,双目红肿,头发散乱,只有那张唇,因为哭泣时不愿发出声音而被紧紧咬着,因而染上了殷红的颜色。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醒目。 慧淑容却是很会哭的那种人,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泪盈于睫,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你,蛾眉轻蹙,任是谁见了,也不忍再去责难于她。但也就是她哭得这样美,却更让人疑心,她是不是真的伤悲。 好在李怀玉从未打算深究。他发现自己总是情不自禁的将林清与这些女子作对比。然而比过之后,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是没有意义。女子是用来宠爱,繁衍子嗣的。他从来都知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耗费这些心力? “好了,别哭了。明日朕让符昭容将孩子送来给你照顾一日就是了。”在这种时候,他不介意给予温柔。 慧淑容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目中盈满了感激,“嫔妾多谢皇上。” 李怀玉拥着她,倒在了宽大的床榻之上。 第二口口便下了圣旨,给大公主赐了名字,叫做李谨宁。并且下旨让符昭容将孩子送到四面景来,给慧淑容照看一日。一时之间,慧淑容重夺宠爱的传言阖宫皆知。 “娘娘就不伤心么?”春凝看林清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问。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不愿意娘娘因为这些事难过,但娘娘这般不放在心上,她也觉得不妥。 林清抬头扫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伤心又如何?皇上广有六宫,宠爱谁都是应当的。” 所以她才从来不敢用心。,木兰为什么死了?固然是因为想害她的人太多,然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爱得太深,最后就被伤的太深,才会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最后失了性命。 208 慧淑容上门 因着大雪,皇后娘娘便传旨六宫,说是天寒地冻的,不必每日特意去请安。 宫妃们得了这旨意,无不欢欣鼓舞。本来也是,口口早起请安,就够折腾人的了。还要听别人唇枪舌剑,一不小心自己也被卷进去,任是谁也不愿意的。 林清起得晚,随意的用了些东西,让人将大皇子抱了来,就在暖阁里的梢间上带着他玩儿。 十一个月的小孩子爬得很快,又一刻都不消停,光是想方设法将他拦在榻上,不叫他爬下去,林清就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的。偏那个小的还毫无所觉。 “真是年纪大了,动一动就累得慌。”林清揉着腰,见春凝香凝都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怨。 一进腊月,她的情绪便一直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因此春凝和香凝两个见她终于开颜,俱都舒了一口气,“娘娘哪里就说得上年纪大了?这话说出去,真要叫人笑话的。” 这倒是真的。林清的神色又黯然下来,明明才十八岁的年纪,怎么心里却总觉得累极了,时常有一种再也支持不下去的念头呢?她微微侧首,看着外面一片洁白的世界。一转眼,自己入宫都已经三年了。 “娘娘就是思虑过重,这样的日子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春凝笑着道。 “羊……羊羊……”大皇子突然扑过来,抓住林清的衣摆,乌溜溜的大眼睛对着她,软软的喊道。 林清蓦然睁大了眼睛,“你方才说什么?宣儿刚才说话了?” “羊羊……”大皇子无辜的和她对视,嘴里却是又咕哝了一遍。 “娘娘,大皇子这是叫人了?”春凝和香凝都欢喜不已,向她连声道喜。 林清回过神来,看着大皇子的目光有些复杂难辨,然后才道,“他哪里懂得叫人?怕是你们一直叫‘娘娘’,给他听了去,这才学会了的。此事便当做不知,明白了么?” 春凝与香凝对视了一眼,答道,“奴婢们知道了。可是娘娘……” “大皇子第一个叫的人,必定是他的父皇。”林清不等她们问出口,便道。她没有说,大皇子也不能认她为母。她身份低微,哪怕如今已是修仪,也没有资格做他的娘。 原来如此,宫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形,让皇子公主先学会叫父皇,向皇上邀宠。春凝二人自以为明白了林清的深意,也就不再问起。虽然她们也十分诧异,娘娘何时也开始做这种事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屋内四个人,除了那个惹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余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听得外头一声敲门的剥啄声,春凝连忙起身去看。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低声道,“娘娘,慧淑容来了。” “她来做什么?”这几日慧淑容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意思,宫里就数她的传言最多。不过林清不出门,也没见过她。此时听得她竟上门来了,不由皱了皱眉,“我与她素无往来,她来做什么?” “什么也没说,就是求见娘娘。原小崔子和小李子也说了,娘娘身子不爽利,不见客的。偏偏不肯走。他们这才央了绊儿进来传个信。娘娘就是不见?”春凝道。 林清想了想,烦躁的闭了闭眼,“人家都在外头一直等着了,不见能成么?” 说着将大皇子递给奶娘,让她抱着进了里屋,“里屋暖和,就让大皇子在这儿午睡吧!你哄着点儿。” 春凝已经知机的去请慧淑容了。不一时便挑了帘子进来,林清抬头打量她,果真与几日之前,又大为不同。虽然仍是消瘦,却精神饱满。她长相原就偏向艳丽,此时将那几分病气去了,反而显得眉目宛然。 “嫔妾给珍修仪娘娘请安。”她倒是知礼,就在榻边福了福,“扰了珍修仪的清静,真是抱歉。” 嘴里这么说,也未见得真有多抱歉。林清本是对外称身子不爽利的,因此也不客气,就这么倚在榻上,示意香凝给她搬了个杌子过来,“什么扰不扰的?我这里冷清,你别嫌弃才是。” 这话倒不是谦虚。慧淑容微微抬眼,便将屋子里的装饰看的一清二楚。 这榻是靠着南边窗户的,北边儿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个青花瓷的梅瓶,里头插着一枝白梅,墙上挂着九九消寒图。西边与里间只用一副珠帘隔开,却又在前头摆了个山水屏风。倒是东边,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地方,用了博古架做隔断,却也没摆了多少东西。 就这么寥寥几样装饰,真不像是正三品修仪所住的屋子了。便是自己那个地方,也装点的比这里好看些。 林清将慧淑容的神色收入眼中,似是无意的道,“见笑了。仁诚皇后喜欢简单,关雎宫便一直这般布置的。” 慧淑容神色一动,随即恢复了平静。林清便只微微一笑,不再说别的。 她不知道慧淑容来这里,是想得到什么,但她可不是平白给人算计去的人。 “嫔妾今儿来,是想感激珍修仪上回对嫔妾的提点。”慧淑容,又抿了一口茶,终于进入重点。 “上回?”林清歪在榻上,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什么上回?慧淑容可是糊涂了?本宫不记得呢!” “没有上回。”慧淑容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双似乎什么都明白的眼睛,有些慌乱的垂下头。 是了,也是她关心则乱,竟将此事说破了。当日不管珍修仪出于什么样的立场提点了自己,这件事都是不能再提的。毕竟其中也牵涉到了皇上,珍修仪只怕也不愿人知。 她忙道,“是嫔妾不会说话。嫔妾今日……今日是来请教珍修仪娘娘,怎么照顾孩子的。”找到了一个由头,她终于松了口气,嘴不停的道,“珍修仪也知道,大公主如今是养在符昭容膝下的。虽然什么都不缺,可是嫔妾还是想做点儿什么。” 见林清没说话,她便以为自己猜对了,珍修仪必定是因着可怜孩子,才对自己说了那些话的。 也因此,下头的话,说起来便更有底气了,“原不该来打扰珍修仪的,只是嫔妾真是没法子了。这话去跟任何一个人说,只怕都以为是嫔妾疯了。” 她说着抬起头来,眸中含泪,“嫔妾听闻,符昭容娘娘对大公主不甚尽心。还……还听人说,”她想着自己襁褓中的的女儿,小小的软软的,快一岁了,自己也不过抱过那么一天,一咬牙就将下头的话说了出来,“符昭容因为当初生产之事,对大公主与大皇子心有怨气。” 当初生产之事?林清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当初慧淑容和卫木兰都顺利的生下了孩子,只有符昭容生下的是个死胎。 林清从未深想过这其中之事,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符昭容不过是假孕罢了。虽不知李怀玉从哪里弄来的死胎,然这件事她却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但对符昭容这个不知情的人来说,此事应是极大的打击吧?尤其……听闻那死的乃是个男胎。 林清想到这里,不由抬头瞧了慧淑容一眼,她说这个,是想做什么? 见林清看着自己,慧淑容连忙剖白,“嫔妾并无他想,只是想将大公主抱回来罢了。嫔妾听闻大公主在佳宜宫,符昭容从不照看,怕她哭的烦人,甚至给她灌药。那么小的孩子……” 林清见她又要哭,连忙止住,“别哭了!像什么样子?有话就好好说。你想将孩子抱回来,就该去找皇上,或是符昭容,找本宫,能做什么?” 慧淑容抬眼看她,目光坚定,“嫔妾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任何人了。嫔妾想亲自抚养这个孩子。可是嫔妾位份低微……”她说着又低下头去,不再多说。 林清想了一番,冷笑,“你是想让本宫去劝说皇上给你升位分?还是想将大公主寄养在本宫这里?” 慧淑容心头一跳,不敢直视她,只低着头道,“不敢劳烦珍修仪娘娘,只是想将孩子放在这里几日。娘娘不必管她,自有奶娘照看着,不会劳累到娘娘的!” 她解释的很急切,然而林清却是完全没有被说动,“且不说本宫不照看你的孩子,会不会又被你说成铁石心肠。单说这宫中,本宫的位分也算低了,皇上怎会让本宫抚养两个皇子皇女?” ——而且还是宫中仅有的两个皇子皇女,若她真答应了,只怕皇后第一个饶不了她。 抚养大皇子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她可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想了想,又道,“你与云妃相熟,她位分在本宫之上,膝下又没有孩子,岂不是比本宫更加合适?” 慧淑容却不应。她看中林清,又不是因为林清的位分,不过是因为她的圣宠罢了。她开口,皇上便极有可能答应。况且,也就是因为她位分低,又有大皇子在身边,才不必担忧她会抢走自己的女儿。 至于其他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林清却也打定了主意,这个忙不能帮。她不怕在宫里出头,然而这头出的需有意义。只为了帮助慧淑容这个敌友不明的人,这个代价就太大了。“本宫凭什么要帮你?” “珍修仪也是有孩子在身边的人,嫔妾知道,珍修仪是真心疼爱大皇子,嫔妾疼爱大公主的心,与珍修仪娘娘是一般的。求娘娘不看别的,只看孩子的面上,再帮嫔妾这一回。从此以后,娘娘让嫔妾做什么,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慧淑容道。 209 巧妙的安排 她的誓言,林清真不怎么信。 慧淑容这种人,应该是最适合这皇宫的了吧? 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演戏,唱作俱佳,根本瞧不出来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相比较而言,林清倒是更愿意相信,她之前病恹恹形容憔悴之时说出来的话。 因为那时的她,是毫无修饰的。这么一个精致的人,连自己的外表都会忘了打理,可见得是真伤心了。 而今的她,能够在哭泣的时候都注意仪容,说出来的话林清真不敢相信。 宫里本就没有所谓的友情,更遑论是这样随意的一个誓言? 莫非哪口口做了对不住自己的事,自己还能抓着她在人前说理,说是她答应了为自己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林清端起自己的茶杯,遮去了唇边嘲讽的笑意,“这话严重了,本宫哪里有什么需要你刀山火海的事儿?” 慧淑容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着急。她现在是一刻都不放心自己的女儿留在佳宜宫了。 林清不愿意答应,那就逼她答应就是了!这么一来,还省了自己欠她一个人情。 想了想,她仍是摆出了微笑,“是嫔妾莽撞了。扰了珍修仪的清静,嫔妾这便告辞了。” 然而饶是她极力压制,对林清的怨愤之意,仍是给人看出来了。不止是春凝,就连香凝也冷笑道,“以为自己是谁呢?求人也该有求人的模样,瞧她那张脸,真以为咱们娘娘该她的?” “怎么就没有求人的模样了?哭的多梨花带雨呀,可惜了你们娘娘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罢了。”林清笑道。 春凝却是有些担忧,“慧淑容不是那心胸宽广的。虽也不至于要报复娘娘,可奴婢心头总是不大放心。” “担忧什么?她如今挂念着大公主,哪里有那个精神来管我的事儿?”林清笑着说了一句,又叫香凝进去瞧瞧,大皇子睡着了没有。 “睡什么呀,睁着大眼睛瞪奴婢呢!”香凝笑嘻嘻的抱着大皇子出来,将人放在榻上。 林清见到大皇子,便将方才对慧淑容的那点子不悦忘到了脑后,笑着去逗他。 而慧淑容,除了关雎宫的门,便狠狠地跺了跺脚。她来之前就知道此番未必顺利。然而却也没有想到,这珍修仪竟然敢摆出这么大的款儿。 从前她真是小瞧了这珍修仪了,日后须得谨慎些。这也是个大敌呢! “小主,珍修仪娘娘没有答应么?”大宫女景芝上前来,将手炉递给她,又给她紧了紧披风,问道。 慧淑容摇了摇头,眉间终于泛起一抹苦涩,转瞬却又逝去,“算了,她不愿帮忙,咱们就自己来。” 淑容没有代步的步辇,主仆二人就踩着冰雪一路前行。周围都是冰雪,都是寒冷。一如她们在这宫中的境遇。景芝看着前头一步一个脚印的小主,心中忽然有些难过。 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道路也在这一片白之中迷失了。然而慧淑容的步子却是坚定的,仿佛从未质疑过自己挑选的道路是否有错。 景芝三两步赶上去,便见慧淑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招手将她叫过去,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 她有些犹疑,但瞧见小主的神色,便知不可更改了。叹了一口气,转身换了另一个方向走了。 慧淑容就站在原处,看着她走远了,才转头往御花园走。 天气冷得很,呵出的热气几乎立刻就被冰冻。慧淑容搓着手站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等了许久,才见景芝领着一个人,脚步匆忙的走过来。 “奴婢见过慧淑容。”两人见了她,便福身请安。然后景芝自觉的出了亭子,去给她望风。 “不知慧淑容要见奴婢,是为了什么事?”这跟着景芝过来的人,竟是翊坤宫郑淑仪身边的春雨! 慧淑容蛾眉轻蹙,似乎有排遣不开的忧愁,她柔声对春雨道,“你坐着罢,与我一起,不必拘束。” 春雨受宠若惊,推辞了几番,仍是坐了。慧淑容这才握了她的手,道,“春雨,我……我有事请你帮忙。”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羞涩一笑,“这话真不好意思说出口,然而……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找你了。” “小主这话是怎么说的?能帮上小主的忙,奴婢是再高兴不过的了!”春雨连忙笑着表忠心。 原本她与慧淑容之间,是怎么都不会有牵扯的。只是当初郑淑仪派她去请皇上的时候,她因着走夜路摔了一跤,仪容不整,被皇上厌恶。不是当时还是美人的慧淑容求情,只怕这世上已经没了春雨了。 她本来就不满自己跟着的是郑淑仪那种没有城府只会胡乱折腾的主子。见了慧淑容之后,便一直羡慕。后来又在其他地方见过慧淑容几次,渐渐的便给她收买了。 上回她家里老娘病了,辗转托人送了消息进来,她十分着急,本打算找郑淑仪求求情,讨点儿赏赐,谁知慧淑容不知在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事,便给她送来了银子。 因此她心里早就向着慧淑容,将她当做了主子了。 慧淑容听了她的话,稍稍展眉,“我早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所以才想着找你。只是这事……只怕让你为难。” “可是与郑淑仪有关的?”春雨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这么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当初慧淑容初承宠的时候,比郑淑仪得宠多了,没多久位分就被超过,因此郑淑仪多有看慧淑容不满的。也时常对着她抱怨。 如今郑淑仪的位分在慧淑容之上,也难怪春雨会有这样的疑问,以为慧淑容也是妒忌了。 实则慧淑容从未将郑淑仪放在眼里过,闻言忙道,“怎会?她算是你正经的主子,我断不能让你做这个的。” 春雨听了感动不已,“小主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奴婢为了小主,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慧淑容却不急着与她说要做什么,而是拉着她说起自己的心事,“你也知道,我自从生了大公主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大公主又不能养在膝下,我着实是想她得紧。” 翊坤宫与佳宜宫挨着,春雨早听说符昭容从不让大公主见人的,闻言皱了皱眉。 慧淑容便知她也知道这个,便道,“前儿皇上怜悯我,让将大公主抱回来给我看看。快一岁了,我也只见过这么一次!可听说送回去之后,符昭容便发了脾气,摔了不少东西。你不知道,我听说她平日里便不怎么关心大公主,如今只怕更要为难了……” 符昭容摔东西,这个宫里许多人都知道。这也是正常的,自己养着一个孩子,孩子的生母心心念念的将她弄回去,还成功了,换做是谁,都会着急上火的。 翊坤宫的宫人们聚在一处说话,也说慧淑容做得不对,想要大公主好好儿的,就该当做没了这个孩子。 然而听了慧淑容的话,春雨心头却是更加赞同她。当娘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放在别人那里,总是不放心的。因此便劝道,“小主只需让皇上高兴了,便是将大公主要回去,也不是不能。” “我也知道。只是大公主放在佳宜宫,我真是不放心。”她说着握紧了春雨的手,“春雨,你从前就是佳宜宫的宫人,可能打听到些消息?我也不求别的,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就成了。” 这有何难?春雨笑着答应了,“小主放心,得了消息,奴婢便送过去。” 慧淑容含笑看着她,又叹息道,“我是个没福气的。今日瞧见珍修仪,才知这宫里,最有福气的便是她了。” “可不是?人人都说呢!珍修仪借着仁诚皇后往上爬,偏偏皇上就是喜欢。膝下又养着大皇子,这满宫里,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春雨也跟着附和道。 慧淑容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然而立刻又被她修不好,春雨并没有看到。 她笑着道,“还不止这样呢!我听说,大皇子如今已经会叫人了。尤其是叫皇上,叫的十分清楚,皇上还因此龙颜大悦呢!那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怪道皇上疼爱的眼珠子似的了。” 这话春雨从未听过,脸上有些混合着诧异的羡慕。慧淑容见了,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只盼着自己这一手棋有用,不然的话,还需要另想办法。打发了春雨,她才回了四面景。 也不知是慧淑容命好,还是事情就这么赶巧了。 慧淑容走了不久,李怀玉就去了如意殿。见林清在逗大皇子,便也凑过去。 林清便笑着道,“来,让你父皇抱抱你。”说着将大皇子递了过去。 成国并无抱孙不抱子之类的规矩,只要喜欢,便是口口带在身边,也没甚妨碍。因此李怀玉也就笑着将孩子接了过来,“哎哟,朕的宣儿长得真壮!” “王王!”大皇子是个机灵的,往常见了李怀玉,总要逗着他这么叫,所以他也就记住了。扑过去就叫。 李怀玉十分欢喜,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路。大皇子一路磕磕绊绊的走,一边还不停的叫,“王王!皇皇!”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总之在他乱七八糟的叫声里,忽而出现了一声字正腔圆的“父皇”,喜得李怀玉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之后,将他抱起来往上爬抛,“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儿子,再叫一声!” 然而大皇子似乎被这个新游戏取悦了,一直咯咯咯的笑,没有再开口叫人。 饶是如此,李怀玉也高兴的赐了如意殿许多东西。虽未说原因,也惹得宫妃们嫉妒不已。 210 怡心殿争执 佳宜宫怡心殿。 符昭容烦躁的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哭,哭,哭!你就是个丧门星!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大公主李谨宁被摔杯子的声音吓得一顿,继而爆发出更大的哭声。 “真是要了本宫的命了!你们快抱下去!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真是吵死人了!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符昭容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别忘了喂她喝药,若是夜里哭起来,本宫唯你们试问!” 奶娘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快步退了下去。大宫女梅馨招手让小宫女们将摔碎的杯子收拾了。自己又亲手给符昭容斟了一杯,“娘娘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只管让奶娘抱下去就是了。” “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娘娘若是为了她,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如何是好?”另一个宫女苏敏也道。 梅馨看了苏敏一眼。这个人她一直瞧不透,看着事事都为娘娘着想,平日里也不与自己争功劳。可也就是这样的不争,让梅馨放不下心来。 ——人人都有欲望,尤其在这宫里,便是她们这些宫女,也要至少待十年。若是不想着爬上龙床,那就必然想成为娘娘们的左右手,一人之下,其余人之上。 她自己是符昭容从娘家带进来的,自然一心为了娘娘且不说。这个苏敏,却是内务府分到佳宜宫来的。 符昭容的圣宠,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那样。位分呢,虽然不低,但也有好几个人在她上头。怎么瞧,都不像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也不排除被分到怡心殿来,就死心塌地的可能。 不过……梅馨冷笑,若苏敏真是这种人,她倒是能放心了! 她冷眼瞧着,便是娘娘,对苏敏也未全信。不过是存了还算得用,又没做错事,便留在身边的想法。 只是她每每瞧见苏敏,便爱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人总有弱点,她想找出苏敏的来。 梅馨的打量,苏敏不可能不知道,但也就当做不知道。反正她从不做对不起符昭容的事,也不怕梅馨琢磨。 此刻符昭容听了她们的话,只是疲倦的伸手按了按额头,“这身子保重了又有何用?” “娘娘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保重身子,谁知道多早晚又能怀上一个?娘娘别嫌弃奴婢话说得不好听,在这宫里,总是有自己的孩子,才算是有了依靠的。”苏敏道。 虽然她说的不大委婉,但意思倒是好的,梅馨也劝道,“娘娘还年轻,何必如此自苦?” 符昭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皇上自去年之后,待本宫便一直淡淡的。或许也是因为对本宫失望了呢!” 梅馨与苏敏对望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娘娘的圣宠一向不多,一次有孕,已是幸事。 “本宫闭上眼睛,似乎总还能瞧见大皇子冲着本宫笑……”符昭容低低的道。 这个小皇子,是她诞下时就已经夭折的那一个。真正论资排辈,这才是皇上的长子。 苏敏神色一动,在低下头去的瞬间,轻声道,“奴婢听闻,关雎宫那一位,已经会叫人了呢!” 就这么巧,皇上赏赐关雎宫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梅馨都忍不住多看了苏敏两眼,“这消息这会儿才传过来的,你是打哪儿听说的?” “就是几个小丫头嚼舌根,谁知消息从哪里来的?”苏敏也不在意她的刺探,笑着道。 梅馨这才不再盯着她,见符昭容听了消息之后,面色瞬变,也不敢再劝。 符昭容捏紧了手中的丝帕,牙齿咬得紧紧的。 那是她的孩子的荣耀!她本来生下的是皇长子,他会得到皇上毫无保留的疼爱,会是皇上最重视的长子! 都是因为那两个贱人!都是因为她们的孩子,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孩子的福气! 她的孩子若是活着,一定更聪敏伶俐,更早的学会叫父皇母妃。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了。她的孩子叫那两个贱种夺走了福气,什么都没了…… 符昭容嚯的站起身来,吓了梅馨和苏敏一跳,“贱种,我要掐死她!”说着就往外走。 梅馨还没弄明白她到底想掐死谁,然而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扑过去保住了符昭容,“娘娘,娘娘您冷静啊!娘娘,你不能冲动!苏敏,你冷愣着做什么?” 苏敏似乎才反应过来,也扑过去拦在了符昭容前面,“娘娘三思!” 符昭容正是怒极,本来就被梅馨拖着走不动,又见苏敏跪在前头,怒火中烧,竟是什么都不顾,提起脚就踹了过去,“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拦着本宫!” 苏敏挨了这实实在在的窝心脚,几乎倒下去,却又支撑着,扑过来保住了符昭容的腿,“娘娘三思!” 符昭容双目通红,然而经过这一栏,又踢了一脚,将心头的郁气发泄了出来,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愣怔了一瞬,便淡淡的开口,“放开,本宫不去了。” 梅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果然平静下来,这才松开了手,又伸手去拉苏敏。 谁知就这么一碰,苏敏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将梅馨和符昭容吓了一跳。 符昭容忍不住皱眉,“本宫方才踢得用力,怕是伤着了。你悄悄儿的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别惊动人。” 梅馨了然的点头。符昭容怎么也是个高位嫔妃,请太医太过惹眼,有心人一定会注意。 两人合力将苏敏弄到了榻上,梅馨这才去了。符昭容就这么坐在一旁,不一会儿,苏敏缓过气来,睁开了眼睛。瞧见符昭容,连忙要起身。 符昭容按住她道,“好生躺着吧!本宫不该伤了你,待会儿太医就来了。” “咳咳!”苏敏咳了几声,缓缓道,“娘娘做什么都是对的,哪里会有不该?奴婢知道娘娘心头有气,便踢了奴婢一脚出气,也没什么的。娘娘心里高兴,奴婢就不冤了。” “你是个忠心的。”符昭容见她这么说,也不由动容,“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娘娘这是什么话?奴婢如今难道还不够好么?”苏敏并不在意她许下的东西,“奴婢不是那样的人。” 符昭容笑道,“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踢了你一脚,总该补偿你的。” 苏敏垂下眼帘,低声道,“奴婢只盼着娘娘做什么,都多想想自个儿,想想宫外的老爷夫人。似娘娘今日这般冲动,不止自己不能保全,便是别人,也要受到牵连的。” 符昭容叹道,“本宫也已经想到了。今日是本宫莽撞,一时情急。日后便不会了。” 她心头的恨意并未减少,但是她会想一个更好的办法,解决了那两个灾星! 苏敏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时太医也来了,诊过脉之后,面色古怪的开了方子,便匆匆走了。 因苏敏的伤势,符昭容怜她,便道,“叫几个人进来,送你回去歇着吧!等养好了再过来伺候,也是一样。” 苏敏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又吵嚷起来。不一时,便有小丫头在门口通报,“娘娘,慧淑容又来了。” 主仆三人俱是皱眉。这慧淑容当真是得寸进尺。当初她只在门口,求着能将一点亲手做的东西送进来,符昭容哪里会允许?便都扔了出去。 也不知她是怎么勾得皇上昏了头,竟下旨将孩子抱去给她看一日! 这么一来,更是没完没了了。她如今简直是按着一日三餐的时候,到怡心殿门口来,求符昭容好心,让她去见一面她的孩子。那话里话外的,似乎符昭容就是那个抢了人家的亲女儿,还不让人见面的大恶人。 且不说公主是皇上亲旨交给符昭容抚养的,只说宫里低位嫔妃不能教养孩子,抱养在别人膝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也没见哪一个这般没脸没皮的,口口上门来求。 不过说到这个,也要说着慧淑容的运气不好。论理她没资格养孩子,那就应该抱给管着她的一宫主位去养。这样即便是母子分离,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也能见上个几面的。 偏她独个儿住在四面景,好是好,但到了这样的时候,总显得与别人不亲近。 如今这孩子抱来了怡心殿,要不要让她见,那就是符昭容一句话的事儿了。如此,自然是不可能。 不见佳宜宫主位,向来最是守规矩的惠妃都没有站出来说话么?符昭容不让孩子见生母,再正常不过了。 因此听见她来了,符昭容方才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冷笑道,“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能说出朵花儿来!有本事,就让皇上下旨,再将这孩子抱回去呀!” 说着便摔了帘子出去了。梅馨担心的跟了上去。苏敏靠在榻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想了一会儿,仍是起身跟了过去。或许一会儿能找着不错的机会呢? 符昭容做事情没有新意,也就是如从前一般,奚落慧淑容几句,将她带来的东西丢出去就算了。 苏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见符昭容领着人回去了,才迅速的闪身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有些狼狈的慧淑容,“倒是难得,你肯为了自己的孩子做这么多。” 慧淑容闻言诧异的抬头看着她。苏敏也不在意,又道,“你这样是没用的。若是你有本事,就想办法让符昭容抱养了大皇子才是,如此她自然不屑于跟你争这个女儿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通?” 慧淑容张口欲问,苏敏却是看也不看她,转身进去,叫人关门了。 211 坤宁宫商议 “娘娘,成了!”小满压抑住面上的欢喜与害怕之色,低声在皇后耳边回道。 皇后闻言眼睛一亮,“哦?快说说,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奴婢按照娘娘的意思,叫苏敏往外透露了符昭容对大公主不喜的事儿,那慧淑容也是个有能耐的,竟真叫她打听了去。可不就不放心了么?听说是先去求了关雎宫那位,人家不搭理她,这才自己想法子的。”小满说道,一面说一面佩服娘娘的心思用得极妙。 皇后意味不明的一笑,“本宫早就说过了,关雎宫那位,可从未将宫里这些人放在眼里。指望她?” “是,娘娘圣明!”小满奉承了一句,继续道,“咱们的人瞧见她与郑淑仪身边的春雨联系过。那春雨倒是个有能为的,苏敏说,佳宜宫里的小丫头都知道,关雎宫那位如今是最得宠的了。不是她们拦着,只怕符昭容早就冲出来拼命了。” “嗯,做的不错。”皇后随意的赞了一句,“这苏敏果真可靠么?” “娘娘放心,怡心殿又怎比得坤宁宫?那苏敏是个聪明的,当然知道认谁做主子了。况且又是咱们从头培养出来的人,知根知底不必说,一家子人都在咱们手心里攥着呢!不怕不听话。” 说这话的时候,小满低着头,心里只觉得悲哀。坤宁宫便是比别处好一千倍一万倍呢?要是苏敏做的这事儿被发现了,命都没了,谁还会去想这些呢? 可是皇后娘娘是她的主子,她再怎么,也不能违背了主子的意思。 皇后也被她说的放心了,安慰的拍着她的手笑道,“这事儿真成了,你就是第一大功臣!” “奴婢怎么敢当?都是娘娘费心,奴婢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小满道。她想为苏敏说两句好话,然而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说什么呢?说希望娘娘保住苏敏?说若是苏敏死了希望娘娘善待她的家人? 在主子们的眼里,她们做下人的,可有什么值得费心的呢? 皇后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让她们去狗咬狗,如今本宫就只等着看戏了。只盼着她们能演的精彩些才好呢!总之不与本宫相干,便是皇上也怪不到本宫身上来。” 兀自想了一会儿,她又道,“小满,你叫人去请皇上过来用午膳。就说本宫有极重要的事,与皇上商议。” 若是从前,她必定会请皇上来用晚膳的。商议完了,皇上自然不能那个时候还从她的坤宁宫出去,自然便只能歇在此处了。然如今她却已经没了这个心思。 李怀玉来得很快。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身凛冽的冰雪气息。 向来最是贤惠的皇后却破天荒的没有出去迎他,也没有立刻上前伺候,只是笑盈盈的站在一旁,瞧着宫女们伺候他拍了身上的雪,去了外头的大衣裳。 “臣妾从前听人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这样大,只怕明年的收成都会好些罢?”皇后此时才走过来,引着李怀玉在熏笼旁做了,又笑着给他斟了茶,这才缓缓道。 李怀玉微微点头,呷了一口热茶,这才舒了一口气,“皇后说的是。朕所愿者,不过国泰民安罢了。” 又闲扯了几句,皇后这才叫人传了膳。她今日兴致好,便一道道的向李怀玉介绍这些膳食,哪些是补身子的,哪些是味道不错的,哪些是地方特色,不一而足。 李怀玉从始至终都含笑看着她,时不时的附和一下她的话。气氛显得和乐融融。 “大年下的,虽然有惠妃她们帮你,但也还是辛苦你了。”他握着她的手道,“待会儿朕宣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可别只顾着忙活,反倒累坏了身子。” 皇后的手微微一僵,脸上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怎敢叫累?倒是皇上,不必为了臣妾费那些心思。每隔几日便有太医请安的,何苦又因为臣妾,平添麻烦?” 李怀玉想了想,便点头道,“朕不过是担心你,便挨了这许多的说头。你既知道,朕便不管了。” 皇后这才终于开口,说出自己今儿请李怀玉过来的目的,“这就要过年了,宫里忙得很,臣妾也是今儿才想起来,这大公主和大皇子的周岁宴,偏巧就在三十和初一。那时候尚有年宴,怕是忙不过来呢!” 李怀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到底是皇后想得周到,朕也尚未想到这个问题呢!依皇后说,当如何?” “倒不是要如何,若是寻常的生辰,也无甚妨碍。只是这周岁宴,着实怠慢不得。与年宴放在一块儿,瞧着反倒不庄重了。臣妾的意思,莫不如就挑一个好日子,在年前聚一聚就是了。正好如今御花园里的梅花开得不错,也可顺便赏景。”皇后道。 “嗯。皇后考虑的很是周到细致。朕早知,将后宫交予你打理,是最妥当不过的。”李怀玉沉吟了一番,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操办起来吧!这是喜事,你若是身子支持不住……” 皇后大略能够猜到李怀玉后头的话,不外乎是让别人来帮忙罢了。且皇上大约还会以惠妃云妃忙着年宴的事,不好打扰为由,将这事派到符昭容和珍修仪身上。 碰巧,这两位便是养着大公主和大皇子的嫔妃,说来也是名正言顺了。 可她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连忙截断了他的话,“皇上放心,不过是个周岁宴,臣妾支持得住。” 想了想,怕是李怀玉还不放心,她咬了咬牙,抬了一个人出来,“若皇上着实不放心臣妾,于贵妃妹妹……” 李怀玉的眸中猛然划过一抹锐利的光,盯着她,冷声道,“皇后!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你自己来操办吧!热闹些,朕的大皇子满周岁,可不能含糊过去了!到时邀请写宗室近支和一二品的大臣及其家眷一同入宫。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有个好儿子!” 知道自己触到了李怀玉的底线,然而皇后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李怀玉后面说的话,到底是叫她心头难受了。只是皇上还在,她也只能捏紧了帕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臣妾遵旨!” 话说完了,李怀玉便起身,淡淡道,“无事朕就回乾清宫了。” 将李怀玉送走,皇后又摔了两个杯子。“贱种,本宫决不能容你!有你在一日,本宫便不能安宁!” “娘娘不是一早就安排好了么?怎的如今又为了这个着急上火?”小满从旁劝道。 皇后和皇上说话的时候,她是没资格随侍在侧的,因此并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别看她跟在皇后身边,如左右手一般,其实许多事儿,皇后并不愿意她知道。小满也是个识趣的,便从不往前凑。 她家这位娘娘,从前在闺中的时候,便是这么淡淡的,但是谁也不敢小觑了。 她就这般不动声色,却能够十分轻松的将自己的对手,瞧自己不顺眼的人都解决掉。 后来入了宫,一开始也是安安稳稳的,她还以为是主子收了性子。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是藏拙罢了。 皇后发泄了一番,也觉得好过多了,这才道,“皇上越是看重那个贱种,本宫就越是不能容他。必要瞧着他在本宫眼前出事,才能让本宫舒心!” 小满不敢再劝,幸而外头有人通报,说是蒋美人来了。 这蒋美人也算是皇后的心腹了,小满松了一口气,出去亲自将人引了进来。 皇后瞧见蒋美人,便开颜笑道,“大冷天儿的,你又何苦这样来来回回的走?你的心意,本宫是知晓的。” 蒋美人只是笑,暗自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设,她几日不来,皇后这里便连熏香都撤下去了,只摆了一只梅瓶,里头插着一枝红艳艳的梅花,若有似无的幽香扑鼻而来。 皇后手边的小柜子上,放了一叠糖渍梅子,正一个一个的放进嘴里。 她微笑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因为天寒路远,便能疏忽了这些不成?况且,臣妾整日里呆在屋里,也是无趣。倒不如过来陪着娘娘说话解闷儿。倒是娘娘这里,比从前更见雅致了。” 皇后瞧见她的视线在那梅瓶上一绕,抿唇笑道,“前儿本宫用惯了的那种熏香没了。你也知道,其他东西,本宫是用不惯的,还不如不用。小满这丫头便想了这个法子。本宫瞧着倒是不错。” “是呢!臣妾也觉得这般松快了许多。听闻这法子是珍修仪想出来的。从前她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便口口都要折几枝花去插瓶。”确认了自己心里头的猜测,蒋美人的神色更见柔和。 皇后听到‘珍修仪’三个字,怫然不悦,只是也不好说蒋美人什么,便拿话将这个事情岔开了。 “也是碰巧御花园的花开得好,你来得不巧,方才皇上还在这里呢!也说起,过几日在御花园里聚一聚,品梅赏雪,岂不风雅?”她倒是真希望蒋美人早些来,若是能将皇上勾到她那里去,也算是本事。 蒋美人是算准了皇上离开的时辰才过来叫门的,焉有不知?闻言便道,“幸而嫔妾来得晚,不然打扰了娘娘和皇上说话,反而是罪过了。” 皇后瞧着蒋美人的神色,当真是淡淡的,似乎从未想过争宠。她越发看不明白这人了。对自己倒是的确不错,可她一不争宠,二不要金玉珠饰,皇后也摸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因此对待她的时候,反而比别人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212 皇后的邀约 回到乾清宫,李怀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负责监视后宫的暗卫叫来。 “皇后最近在忙些什么?”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最近与平日一般,并无不妥之处。”那暗卫想了想,答道。 “哦?”李怀玉淡淡的应了一声,修长的指节在桌子上轻轻扣动,发出笃笃的声响。却偏偏一句话也不说,空气中渐渐膨胀起一种十分压抑的气氛。跪在下面的暗卫已经一头冷汗了。 “皇上,奴婢……”砚儿端着茶推门进来,瞧见这个阵势,有些无措的看着李怀玉。 李怀玉心里有些恼怒。在他身边当差的人,还从没有过这样没眼色的。因此他眼睛一眯,“嗯?” 砚儿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奴婢只是瞧见皇上回来了,担心皇上口渴这才……这才……” 李怀玉轻声嗤笑。若是到了这时候还不明白这砚儿是什么心思,那也就枉费他后宫佳丽三千人了。他把玩着桌上的玉石纸镇,漫不经心的问,“这么说,你是因为关心朕,这才会闯进来的?” “是是是!请皇上恕罪!”听到皇上开口,砚儿心头一喜。自己果然是不同的! 谁知李怀玉脸色一变,将纸镇往桌上一丢,“哼!难道姑姑们没有教过你,主子做事的时候,不能打扰么?” 砚儿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怀玉,泫然欲泣,“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关心皇上的身子!” “可笑,朕广有六宫,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来关心朕的身子了?你可知这武英殿是什么地方?”李怀玉轻蔑的瞥了砚儿一眼,冷冷问道。 “奴婢……奴婢不知……”砚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这武英殿,是我成国先祖特设,皇上与诸大臣议政之处!这里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军国大事!是谁给你的胆子,不经通报,就这么闯进来的?还是……你是别国派来的探子?嗯?”李怀玉又道。 下头跪着的,已经被忽视了许久的暗卫心头暗暗叫苦,这位姑娘真不会挑时候,她要不来,自己不过是被皇上责罚一番罢了。可是她这么一搅和,只怕皇上怒上加怒,自己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奴婢冤枉啊!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回事别国的探子呢?”砚儿仍旧在为自己辩白。 “朕瞧着也不像,若是探子都如你这般,只怕你们那个国早亡了!”李怀玉不耐的说了一句,就挥手让人将砚儿带了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叫她知道,什么是规矩!” 砚儿哭哭啼啼的被拉下去了。她其实并不是不懂,她知道皇上未传唤,不宜随意进入武英殿。 只是她来到乾清宫,才知道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乾清宫大部分都是皇上用惯了的老人,再不济,也是新选入宫的宫女。宁愿慢慢调教着,也不愿意从别处要人。 所以她这个从前伺候过嫔妃的人,在这里受尽排挤。尤其是与她一班的云筝,更是明里暗里的挤兑她。 砚儿也因此下定决心,一定要牢牢地将皇上的心握住,否则自己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而皇上平日里对她,也的确比别人优容些。也就是因此,她才仗着这点子优容,忘了自己的身份。 今口口原也没想着进去送茶,是云筝一直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暗暗刺她。她一怒之下,便没有细细深思,谁知就闯下了这样的祸事了。如今才知道怕,然而李怀玉早听不见她的叫唤了。 砚儿被带下去之后,李怀玉才转向那个跪着的暗卫,“可知你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还真不知道,但是有错是一定的,暗卫连忙回道,“属下一时疏漏,没有注意到皇后娘娘的异动。” 李怀玉看了他一眼,“那你说说,皇后娘娘有何异动?” 暗卫抽了抽嘴角。都说了没注意到,他怎么知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异动?皇上您是故意的吧? “皇后最近可曾宣过太医?”李怀玉斟酌了一会儿,才问道。 暗卫微微抬头,似乎十分惊异,然后下一刻就回过神来,连忙道,“回皇上的话,是,半月前,皇后娘娘宣了太医院的刘太医。那刘太医与何家过从甚密,属下没敢惊动。看太医院的脉案,应是无碍的。” 也就是因为脉案没什么问题,所以他才没有十分关注此事。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李怀玉微微皱眉,对暗卫的行动力十分不满,“那刘太医既然是皇后的人,脉案自然也是可以作假的!” 想了想,又问,“之后就不曾宣过太医了?” 暗卫擦了一把冷汗,仔细的回想了一遍,的确是没有。这才点头。 李怀玉又问,“那坤宁宫近日可有人生病?可曾到太医院去抓药?” 他这般一问,暗卫立时便反应过来了。是啊,皇后娘娘可以明明有病,却装作没病,然后让身边的人装病,再去抓药,这样一来,可就隐秘了许多。 “回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确实有个宫女得了风寒,去给她瞧病的人,正好是刘太医手下的医员。”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能对上了。暗卫所不能理解的,便是皇后为何要装病。 李怀玉闻言勾起一个冷笑,“行了,日后小心些。去想办法弄些坤宁宫倒掉的药渣,找个太医瞧瞧,到底生了什么病!”然后才将暗卫方才呈上去,关于坤宁宫最近动向的折子摔了下来。 眼看着能够逃脱一次责罚,暗卫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抓起折子就往外退。 李怀玉抿着唇坐在御座上,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叫人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 皇后的帖子送来的时候,林清教大皇子学走路。一岁的小孩子,有人牵着,已经可以勉强走一两步了。 见了皇后的帖子,她不由诧异,“皇后娘娘到底在想什么?怎的大冬日的,反而要去御花园赏花?” 待仔细看过之后,不免冷笑,“这才真真是嫡母的风范呢!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名下的孩子。原来是为了大公主和大皇子抓周不能大办,所以才要提前在御花园办了。如此,竟是连推拒也不能了。” “不单是如此,怕是大皇子和大公主也要抱过去的?这样冷的天气,小孩子怎么受得住?”春凝也是皱着眉,往外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道。 林清听到她的话,脑中一闪念,倒是明白皇后这般折腾的缘故了。“或许本来想请的就是大公主和大皇子呢?只是怕请了嫔妃,我不会带着大皇子去,这才弄了个抓周的噱头。” 但不得不说,她这个机会抓的真准。且不说皇上会因此重视起来,只说自己毕竟不是大皇子的生母,再是亲近,若这样的时候,还不叫大皇子出头,只怕就要有人说自己虐待大皇子了。 林清自然是希望大皇子能够低调的平安的长大,但若是不能,从小就表现出天资聪颖也无妨。 虽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而也是因为他聪颖,李怀玉才会更加看重。 不管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般折腾,总不会只是想让众人聚一聚,必定还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如此,看来此番应是十分凶险了。本来这样的时候,若是能够有个盟友,商量一番最好。可惜与林清境遇相似的符昭容,偏偏对大皇子心有芥蒂。 想来想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个字,林清索性便将之丢开了。 转头瞧见大皇子,心头不免又有些难受。他满了一周岁,木兰便去了有一年了。 花开花落,如今这宫中歌舞升平,还记得卫木兰的人,又有几个呢? 正想着,外头便有人通报李怀玉来了。林清未及出去迎接,他便已经走了进来。她连忙告罪,“臣妾无状了。” “不妨。”李怀玉摇了摇手,“皇后的帖子送来了吧?她想得周到,你到时候将宣儿好生打扮一番。让众人都瞧瞧,朕的儿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与林清此刻低落的心态形成了对比。 她微微蹙眉,“莫非这宴会不是宫中众人聚一聚就算了,还邀请了其他人不成?” “那是自然,宣儿是朕的第一个儿子!他满月的时候并未大办,百日的时候,又恰逢太后千秋节,也没有办。朕每每想起,心中都十分愧疚。如今周岁了,自然要正式的介绍给宗室和朝中重臣的。”李怀玉道。 只这一句,林清就将准备好的话全都收了回去。 她想说,寒冬腊月的,在御花园并不十分妥当;她想说,木兰的孝期还未过去,虽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合该低调些;她想说,这个孩子受到的关注已经够多了,不必再出风头…… 然而,让李怀玉亲自将宣儿介绍给朝臣,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皇长子,先皇后所出,名分上便占了优势。只要皇上能够一直这样重视他,将来…… 林清不知道这个将来,对李谨宣来说好还是不好。她也不知道李谨宣是不是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可是她知道,不论将来登上那个位置的,是李谨宣的任何一个兄弟,他们都不会容许他这个占着嫡长名分的大皇子继续活着。——所以,他没有选择。 “皇上疼爱宣儿,是他的福气。”最后,她咽下了所有的话,笑着如是说。 还不懂事的大皇子咿咿呀呀,一双明亮的眼睛弯起来,对着李怀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龙潭虎穴又如何?在这宫里,早该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才是。林清笑着想。 213 紧急的军情 李怀玉这几日的心情都不错。 又到了年末,一年就这么平平顺顺的过去,对他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自从登上皇位,他兢兢业业,就是希望能够国泰民安,如此他这个皇帝,也就当得不冤了。 今年他尤其高兴,是因为永宁四年终于要到了。 父死子继,三年不改其道。这是三年来他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少年天子,最郁闷的地方就是,老臣们总是以年纪来否定天子的政策。更有些人,抓着‘这是先帝定下的国策’当做免死金牌,浑然不顾这国家早就换了一个主人。 然而成国以孝治天下,他便是这天下的表率。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孝,这三年不改父道,亦在其中。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永宁四年快一点到来,这样,他准备了三年,被人反驳了三年的治国之道,才能有施展的地方。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他。 尤其是永宁二年科举录取的人,如今都已经安插到了各个部门之中,成为中坚力量。 大年下的,天子心情好,大臣们也无意给他添堵。况且这时候商议的,多是赏赐之类的事情,也没什么可以争辩的。是以一时之间,竟是君臣和谐。 然而李怀玉的好心情,只保持到了腊月十二。这一日早朝,照例是一番歌功颂德。或许是因为前两年的政策起效,所以今年虽然大雪,然而京城附近受灾情形,却是比之前两年有了很大的改观。 此事是李怀玉一人主导,如今有了这样好的成效,他心中自然得意。听到朝臣们的赞誉,脸上都是笑意。 然而在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一骑快马直奔皇城,送来了边疆的最新急报。 “报——北定城紧急军情!”今日在外头值班的是郝佳德的徒弟小泉子,他见战报来得急,便做主送了进去。 李怀玉听到这声音,心头一跳。下头正在小声说话的朝臣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下的兵士,一身泥水的被带上了金銮殿。 他手捧着加了三道朱砂的紧急军情,“报——北定城被羌人攻破,守将胡楠战死!” 李怀玉的手指一抖,却仍是镇定的示意郝佳德下去将战报接上来。然启封时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情绪。 站在丹墀之下的朝臣们,也都是面面相觑。这大年下的,来了这样的战报,怕是不太妙。 李怀玉将战报看过,沉默了半晌,才道,“北定城被羌人攻破,守将胡楠战死。仅逃出了三十几个士兵。幸而北定城的百姓,早在之前围城之时,便已经被黄大将军用计全都撤了出来。” 五月的时候,边境便不怎么太平。当时朝中有人建议增兵,有人认为留守的将士足以应付。更有甚者,甚至可笑的让朝廷与羌人议和。那个官员被李怀玉当场摘去了顶戴。 后来查实了,羌人乃是因为去年冬天死去的牛羊太多,食物短缺,又起了内讧,便有一部分人南下劫掠。 然而不幸的是,成国边民们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劫掠的队伍并没有什么收获。 也就是因此,他们最后才决定去围攻北定城。只因为“城里肯定有粮食”! 北定城遭遇围攻的消息一传来,那些反对派兵的大臣们便不说话了。李怀玉当即将黄大将军派去了固州城,让他统筹固州城的一切事宜。只是羌人在最开始的突袭失败之后,便围而不攻,一直僵持到如今。 北定城里头的存粮已经告罄,而北定城到固州城一带的村庄,都被羌人劫掠一空。 这还是李怀玉第一次收到黄大将军的战报,然而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黄大将军去了边疆好几个月,竟还会被羌人将北定城攻破,臣以为应追究他玩忽职守之罪!”一个御史当先跳了出来,义正言辞,正气凛然的道。 若不是知道御史们的德行,李怀玉真想当场笑出来。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真是高强无比啊! 不过御史台直接向皇上负责,算是他手下的人,他也不好就随意的出声斥责。然眼睛却是看向了御史中丞。这样没眼色的人,连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效果都不知道,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这时另一个主战派的大臣站出来道,“黄大将军初去边疆,一切都不熟悉,能够这么快将北定城的百姓撤出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臣以为此事或许另有隐情,应当等战争结束之后,再行调查!”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兼之朝中大臣们多半都看出来了,皇上也是偏向这一派的。因此虽然有寥寥几个人站出来叫嚣,然而重臣们,却根本没有表态。 李怀玉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这才冷笑道,“不必等了。黄大将军已经在战报之中,说的十分清楚。固州城太守王威不听调遣,带领固州城的一干文武官员和黄大将军唱对台戏,视百姓和兵士们的性命如草芥。此次北定城破,也是因为固州城的守军不肯增援。请求朕处罚王威呢!众位爱卿,有何看法啊?” 这还能有什么看法?皇上将固州城的一切事宜交给黄大将军处置,就是因为担心有人会不听话。谁知到底还是没有作用。如今战败了,自然要有人来做皇上的出气筒。 可惜这王威却不是个好人选。虽然如今已经十分清楚,就是他导致了这一场败仗。然而这王威是丞相于秀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甚至不顾别人的眼光,将自己的一个庶女嫁给他。 如此一来,这王太守是于丞相的女婿,谁敢在于丞相面前议论他有罪? 见百官皆不肯发话,李怀玉便开始点名,“于爱卿,你也是三朝老臣了。先帝在日,最是信重。朕亦倚为心腹。爱卿以为,此事应当如何裁决?” 于丞相眼皮都不抬一下,恭恭敬敬的站着,只是那背脊挺得笔直,“皇上圣明,此事自当乾纲独断!” 这是吃准了自己如今还不能与他对抗,因此有恃无恐么?李怀玉咬牙,又换了一个对象,“苏尚书呢?也认为朕应当乾纲独断?”他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分明有警告之意。 兵部尚书苏慕远,太后的父亲,皇上的外公,本来就是朝堂之上,与于丞相争锋相对的。只是后来他的孙女在后宫争斗之中落败,被送去了大禅源寺祈福。也因此,他很是低调了一段时日。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和静师太的事。而且宫中太后所支持的云妃,正是苏尚书一系。再加上皇上问的是兵事,正是他职责所在,因此当即站出来道,“回皇上,老臣以为,应当严惩王威。他不听调遣,不敬上司,以致延误军机,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静了一静。苏尚书会和于丞相唱反调,这个毋庸置疑。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大喇喇的说出“其罪当诛”这四个字来。 虽然按律的确是当诛,可是成国字立国以来,皆善待士大夫,最重的便是贬谪罢官,还从未杀过大臣。 李怀玉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然而他立刻反应过来,苏尚书这么做,并不是真的要杀王威,而是要给他定罪! 只要这个罪名定下来,诚然于丞相有的是法子让他免于一死。李怀玉本人也不会轻易的处死一个朝廷命官。但是这样一来,王威渎职的罪名便洗不掉了。对于系官员来说,这是一个十分重大的污点。 想到此处,李怀玉微微一笑,颔首道,“苏尚书说得有理,众爱卿以为然否?” 黄太傅心明眼亮,第一个抢着站了出来,“臣以为苏尚书说的虽有道理。然而此非是善待士大夫之道!” 明着是反对,暗地里已经将罪名死死的扣在了王威的头上。 于丞相方才已经说了由皇上乾纲独断,这时候自然不好站出来反悔。幸好他手下能人众多,立刻便站出来一个道,“此事臣等也只是听闻,并不能确定事实就是如此,宜将王威押回京师受审。” 听到他说的话,于丞相眉头一皱。然而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也就站着不动。 李怀玉听着朝臣的议论,握紧了手中的战报,心里想着,要再给黄大将军去一份密旨才行。 那战报最后一行,赫然写着:臣已斩下王威头颅,震慑百官。如今固州既定,择日便可出兵收复北定城。 …… 廷议的结果并未出乎意料,在与于丞相的战争之中,李怀玉取得了暂时的胜利。虽然明知道等王威的死讯传来,一定会掀起更大的风浪。然而彼时的情形,却又与如今不同了。 李怀玉回到后宫的时候,虽然仍有忧色,心里却比方才安定了许多。想了想,便叫步辇往关雎宫去了。 林清这几个月时时忧心林湛的消息,听到李怀玉带来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林湛不好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将李怀玉吓了一跳,急忙劝道,“你弟弟是黄大将军的亲兵,大将军尚未上阵,他怎会有事?” 林清这才收了眼泪,嗔怪道,“谁叫皇上脸色那么难看,又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北定城破了。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自然是担忧的。” 李怀玉最爱看的便是她这般担忧维护自己的亲人,闻言也不恼怒,只是道,“你要相信黄大将军的能耐。他十几岁便被人称作将种,父皇也说他是一代名将,这般名声,可不是白叫的。” 林清见他面带得意,似乎另有隐情。猜想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打听。只是镇定下来,又想到了别处,“如今边疆战况危急,那大皇子的周岁宴,还办么?” “那是自然。都已经准备好了,焉有不办的道理?”李怀玉笑道。 214 天赐的福星 周岁宴定在了腊月十八。 这一日天公作美,肆虐了好几日的风雪,终于止住。 皇后娘娘特意派人去将梅苑里的香雪榭收拾了出来,铺了厚厚的毯子,又笼了许多的炭火,放在四周。虽然坐在香雪榭之中,四面皆是敞开的,却也不显得冷。真真是用尽心思了。 因带着大皇子,林清便去的晚了。落座时便见慧淑容眼巴巴的盯着大皇子瞧。 见林清看她,慧淑容这才收敛了视线,“嫔妾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大皇子殿下呢!珍修仪好福气。” 她的眼神之中,带着无限的期盼与渴慕,倒是让林清一时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慧淑容客气了。” “前几日嫔妾瞧见大公主,也是一般的玉雪可爱。只可惜嫔妾没能仔细瞧瞧。珍修仪,您说,嫔妾这个做母亲的,想将自己的孩子要回来,是错的么?”慧淑容喃喃问道。 林清微一怔,答道,“你是她的生母,想将孩子要回去,自然无可厚非。可本宫也与你说过,这些事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皇上能让大公主抱回去给你看一日,便能让你抚养大公主。你可别糊涂了。” 她不知道慧淑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劲。担心她因为失去理智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这才提点了两句,“说到底,咱们都是伺候皇上的。皇上才是这宫里的主子。” 慧淑容听到她的话,似乎也有些震动,若有所思的发了一会儿呆,才笑道,“你说得对,皇上才是做主的人。” 她抬起头往上面看了看,皇上和皇后的位置,还是空着的。然而那位置高高在上,与所有人都区别开来。 除去千秋节时短暂的亮相,大皇子也是第一回见着那么多人,一直在林清怀里扭来扭去,激动的左顾右盼,似乎对什么都很有兴致的模样。 林清一边按着他四处挥舞的手脚,一边想,幸亏他还不会走路,不然这会儿只怕跑的没影儿了。 惠妃在一旁微笑,见她手忙脚乱的,不由打趣道,“珍修仪这样,只怕别的都顾不上了,第一要紧的便是看着他。这宴会上乱糟糟的,更要好生当心才是。” 林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这话到底是单纯的提醒,还是话中有话?想不明白,她随意的笑道,“惠妃姐姐说的是。如今有这么个人挂着,妹妹走哪里都担忧的很。偏又不敢带出来。” 又说了几句闲话,李怀玉终于姗姗来迟。 落座之后,因大公主和大皇子是今日的寿星,李怀玉便笑着向大伙儿炫耀这两个孩子。 事实上,这是众人第一次见着大皇子,但也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大公主。 平日里符昭容虽然走到哪里都要抱着孩子,但实际上都是襁褓裹得紧紧的,从未让人瞧见过大公主的模样。加上大公主不哭不闹,真如人偶一般了。 若序年齿,大公主犹在大皇子之上,众人便都先关注她。只是大公主的模样,当真算不得好看。 一般婴儿皆是白白胖胖的,大公主却仍是瘦瘦小小,且头发稀疏。若不是肌肤白皙,锦缎裹身,全看不出来半分皇家气象。感觉到众人的瞩目,她似乎有些害怕,缩在符昭容怀里,抽抽搭搭的。 众人再去瞧大皇子,好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张着嘴,弯着眼睛,笑得好不惬意。 若没有大皇子比着,其实大公主这样,已是十分难得了。然众人看过了大皇子再去看大公主,目中都忍不住带上了怜悯之色。恍惚有人记得,大皇子才堪堪七个月便难产出生,而大公主却有八个多月,还是顺产。 然而如今的情形,大公主反倒比大皇子更像是那个生而不足的。 李怀玉自然是更喜欢大皇子,且不说这是个儿子,单说平日里,他去关雎宫的时候本多,林清每每将大皇子抱出来,让他们培养父子亲情。而大公主呢?加上这回,他也才总共见过几次罢了。 在场的谁不人精儿似的,李怀玉这点子偏向,表现的明明白白,因此众人便都去奉承大皇子了。 只是这样一来,有几个人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 第一个便是符昭容。同样是抓周宴,同样是皇上的孩子,即便是女孩比不得男孩,可这差别也太明显了。 第二个是大公主的生母慧淑容。大公主不得脸,虽然看起来对她并无什么影响。然而她这做母亲的,心头却是放不下大公主。没有皇上的喜爱,养母亦不看重,大公主很难过得好。 第三个是坐在李怀玉手边的皇后。每次见到大皇子出风头,她就恨不能亲手掐死了他! 第四个却是林清,她隐约觉得不太妥当,只是自己还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也只能摆出笑脸来了。 最后还是皇后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抓周的东西,臣妾也已经备妥。是不是应该开始了?” 李怀玉点了点头,皇后一使眼色,下头的人便抬着抓周用的东西鱼贯而入,摆在了正中央的那张桌子上。里头小弓小箭,书本算盘,印章珠玉,针线脂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大皇子骤然看到这许多东西,兴奋非常,不管不顾的就要奔着那个地方去,嘴里啊啊叫着。 这么大的动静,所有人几乎都瞧见了。林清只好低着头请罪。李怀玉却并不生气,哈哈大笑着,起身将大皇子从林清怀中接过来,笑着道,“宣儿想第一个抓周?那咱们便第一个!” 皇上都已经起身了,其余众人自然不敢继续坐着,纷纷围到了桌边,笑着道,“大皇子一看便是龙凤之姿,聪慧出众,非寻常人可比。”甚至还有人说出“皇上后继有人”之类的混话。 只是李怀玉毫不在意,似乎还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将大皇子放在桌上,正要开口,却听外头传来一个高亢急促的声音,“报——” 李怀玉的眉猛的一动。能够这样不管不顾,直入禁宫的,只有前方的紧急战报。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人,又掂量了一下时间,才抬起头来道,“宣!” “报——黄大将军大败羌人,收复北定城,斩敌千人,生擒羌人大将斡多!”,那报信的士兵,虽然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满身疲惫,脸上却一直都挂着兴奋的笑意,从怀中掏出加密的战报呈上。 听到是这样大好的消息,在场诸人皆松了一口气。要是这个关头收到战败的消息,那可就糟糕了。 林清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黄大将军亲自出战了,林湛必定也是要跟去的。不知道他现在安不安全,第一次上战场能不能适应,有没有犯错,有没有立功? 她平日里半点担忧都不敢露出来,然而夜里却每每从模糊不清的梦里惊醒。 李怀玉接过战报,打开之后,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黄大将军真朕之臂膀!此次用计大败羌人,斩敌千余,俘虏几千人,更是生擒贼首,镇我国威!” 说着掂量了一下自己怀里的小胖子,“宣儿抓周之日,恰好收到这样的好消息,真朕之福星也!朕忽然想到一个乳名,十分贴切,日后便唤作天赐。乃是上天赐予朕的福星!” 大皇子窝在李怀玉的怀里,似乎感觉到了他父皇的兴奋之意,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父皇,皇皇!” “哈哈哈,朕的好儿子!”李怀玉已经是无所顾忌的宣示自己对这个儿子的疼爱了。 而同是今日主角的大公主,这时候,却已经不知道被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皇后脸上端庄的笑意也几乎挂不住。她办这周岁宴,可不是为了让这个贱种继续出风头的! 而符昭容面上仍是一片淡漠,只是将大公主抱得紧紧的,勒得她细声的哭了出来,却根本无人注意。 只有慧淑容这个一直关注着大公主的人发现了,她走到符昭容身边,低声祈求道,“符昭容娘娘,您弄疼大公主了。若是……若是您不喜欢她,就给嫔妾抱着吧?” 符昭容用眼尾扫了她一眼,脸上露出讥诮的笑意,“嗤,你算是什么东西?有本事你也生个儿子呀!” 慧淑容垂下头,眼圈儿慢慢的红了。 幸而符昭容也知道,这个场合里,大公主真哭出来,不止她没脸,皇上也会不悦。更重要的是大臣们也会因此瞧不上大公主。虽然不觉得大公主能为自己带来什么,但她也不愿让人随意揣测自己。 她恶狠狠的看着被李怀玉抱在怀中,有无数人恭维的大皇子,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阴狠,“有本事,你就想办法让本宫抚养大皇子,到时候本宫便将你女儿还给你。” 慧淑容睁大了眼睛,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了符昭容一眼。当日那个宫女对她说的时候,她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谁知今日符昭容自己反而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了。 只是想到林清方才所说“皇上才是宫里的主子”,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想到当初自己瞒着皇上受孕,本以为只要生出孩子,便能够抹去一切,谁知最后皇上还是生气了,并且将自己的女儿抱给了别人去养。若是……若是当初自己没有犯错…… 她心不在焉的扯着手中的帕子,焦灼不已。她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选择,甚至能够关系到她最后的归宿。然而越是如此,她便也越是拿不定主意。 符昭容冷冷的看着她。那话也不过是一说罢了,一个小小的淑容,还真以为自己能做到么? 真是可笑,她要的,会自己想办法弄到手! 215 险些着了道 “皇上,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抓周,才是正理。”一直坐在上头,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太后,终于睁开眼睛,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从太后本心而论,她其实与皇后一般,并不很情愿见到皇上如此推崇这个大皇子。 且不说大皇子生母,先仁诚皇后的出身不高,全是靠着圣宠,最后才能死后捞到皇后的名分。 只说这大皇子是李怀玉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备受瞩目。除了一开始的三个月之外,一直都极得李怀玉的眼,俨然已是一副“准太子”的模样。——只看那些朝臣们的奉承巴结就知道了。 虽说这些都不过是猜测,然而也需要防患于未然。谁知皇上会不会哪日心血来潮,就下旨了呢? 因此她也顾不得父亲叮嘱的“安心静养,不与皇上冲突”的话,直接开口了。 好在李怀玉心情甚好,也觉得这个提议甚是正确。遂含笑点头,“母后说的是,那这便开始吧!” “等等!”太后见李怀玉就要将大皇子放在桌上,连忙出声阻止。 一边自己站起身,走了下去,从符昭容手中接过了大公主,“所谓长幼有序,大公主在大皇子之前出生,自然应当第一个抓周才是。皇上以为呢?” 李怀玉的动作一顿,方才的好心情,似乎都被这句话的冲散,淡淡道,“母后说的是。然而女子卑弱,排在男子之后,亦是理所应当。况且,当初生产时并不分先后,大公主也不过早几个时辰出生罢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一僵。林清连忙从旁描补道,“既是如此,不若便让两个孩子同时抓周好了。” 李怀玉这话说的生硬,只怕这些朝臣之中,机灵的已经察觉到了些苗头了。她虽然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但也不愿意好好的抓周宴,便因为母子不和而搅散了。 太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某种似有某种意味,让林清心头有些不安。 “也好,就是如此罢!”李怀玉开口。然后便将大皇子放在了桌上,笑着道,“天赐,去取一样你喜欢的。” 林清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囧然。天赐这个名字,还真是……俗气啊! 她从前看电视的时候,便看到许多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男子取名叫做天赐。而他们本人,怎么说呢?似乎都是那种很讨喜,但是没什么大能耐的人。所以这个名字,林清是不太喜欢的。 只是她也知道,能让皇上连乳名都赐下,还亲口说出“朕之福星”这种话来,是多大的荣耀。 在这宫里,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讲道理的。皇上的喜欢,对大皇子来说,太重要。 别说是天赐,就是元宝,她也能不动神色的唤出来。因此她只是站在李怀玉身边,见大皇子往这里看,便小声道,“天赐,快去,随便拿什么。” 大皇子往周围围观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儿,又转回头去盯着李怀玉和林清。似乎直到这时候,才明白了自己是处在众人围观的忠心,而产生了些许的不安。 他朝林清伸出双臂,是要抱抱的姿势。林清看了李怀玉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天赐,挑一样东西。” 见没人肯抱自己,大皇子失落的垂下头去。不一会儿便被另一头众人哄着大公主的声音吸引了。 抬头一看,那边有个和自己一般大的人!大皇子睁圆了眼睛,这么长时间,在宫里见到的人都是大号的,好容易见到一个同伴,不由激动的伸出双手胡乱拍打。 已经将爬行练习的十分厉害的他,立刻小腿一蹬,啪啪啪往那边爬去。 大人看小孩子总是十分有趣的。见大皇子不按常理去挑选东西,反而往大公主那里爬去,众人不由都有些好笑。一个宗室笑着道,“大皇子果真聪颖,这般小的年纪,便知道友爱兄弟姐妹了。” 林清转头往那边瞟了一眼,心里对这位脑补强大的大叔十分无语。谁说这就是友爱兄弟姐妹了? 这时候大皇子也已经爬到了大公主身边,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不时的伸手扒拉一下大公主。 两个孩子睁圆了眼睛互相瞪着,也不知大公主想到了什么,抓起放在一旁的东西,便往大皇子身上扔。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愕。说起来,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在玩儿罢了。偏偏周围那么多大人,那么多朝臣宗室,大公主这个动作,往大了说,那是丢了皇家颜面。 尤其是在大皇子才被人夸奖过“友爱兄弟姐妹”的时候。因此符昭容的脸立刻黑了。 她伸出手将大公主抱得离大皇子远些,然后板着脸道,“快去抓一个东西。” 大公主充耳不闻,仍是和大皇子瞪着眼睛对视。过了一会儿,大皇子转头看了看四周,眼睛一亮,抓起一个盒子,递给了大公主。谁知大公主不领情,又扔了回去。 这么一扔,那盒子便打开来。原来里头装着的,是热乎乎的糕点。 大皇子见了十分高兴。平日里林清也会喂他些糕点,他十分喜欢。如今见了糕点,便抓着往嘴里塞。将大公主忘到脑后去了。大公主见状,不满的扭着身子爬过来,抢过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 众人见了这样子,不由会心一笑。 然而下一刻,便见大皇子小脸一皱,将糕点都吐了出来,然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哭,声音嘹亮。 众人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有些惊讶的看着大皇子,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林清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将大皇子抱在怀里,就伸手去掏他嘴里的糕点,一边高声道,“这糕点有问题,快,让大公主也吐出来!再去请太医来瞧瞧!” 春凝最是机灵,听见林清的话,已经去端了水来,林清忙接过来替大皇子漱口。 等她弄好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抬头便见那边竟是慧淑容将大公主搂在怀里,哄着她张开嘴巴,将糕点一点一点的抠出来。而符昭容,站在另一边,脸色惨白,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林清心头存疑,却仍是按捺住了。偷偷地从空间里弄了些泉水给大皇子喝下去,这才放下心来。 本来空间泉水,普通人不能随意喝下,不然可能滋补过度,七窍流血而亡。 不过大皇子出生的时候,身体便极弱,几乎不能成活。林清瞧着他的模样,就算勉强养大了,只怕也是个病秧子。便在他发烧的时候,咬牙喂了空间水。 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也喝过这水,并没有什么问题。林湛刚出生时没有奶水喝,营养不足,她那时不懂,胆子也大,也喂过一点点,并没有什么事。 幸而大皇子喝了之后,身子竟是慢慢的好了。林清这才放下心来,便一直慢慢的帮他调理。 经过这事,林清也算是明白了。大约是因为婴儿才从母体出来,从前吸收营养的方式,便是通过血液,身体纯净。因此喝了这泉水,才不会产生冲突,爆体而亡。 不过,她可不敢随意的试验。大皇子都已经是情非得已,其他人她更不敢随便让他们喝了。 所以虽然看着慧淑容十分着急的在一旁抹眼泪,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同情。 幸而不一时太医就来了。也不知是谁去请太医,倒是机灵,一下子来了三个,一个去检查点心,两个给孩子诊脉,都不耽误。林清本想着,若是只来一个,自己要不要谦让,这时候才放下心来。 太医诊过脉之后,大皇子因为吐出来的早,示意并无大的影响。只需开一副药,将余毒排出。 而大公主就比较惨。她吃的本来就比大皇子多,因此吞下去了许多,虽然慧淑容及时给她催吐,但药性强烈,仍是会有些影响。只怕养好了,身子也还是有些弱。 慧淑容听了这话,虽然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仍是支撑着,只是手中将大公主抱得紧紧的,就怕又被人给抢了去。林清看了叹息不已。到底是亲生的,出事的时候,只她一个人反应过来,不然大公主就危险了。然而即便是这样,只怕想将孩子要回来,也并不容易。 检查糕点的太医也已经结束了,回报说是烈性毒药,若这糕点真的吃到肚子里去,便是大人,也支持不了多久便要毙命。更不要说才一岁的小孩子了。 林清听得惊怒交加,其中又混合着后怕不已,许多情绪纠结在一块儿,让她无法分清。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大皇子就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别人给害死了! 她转过头去看李怀玉,似乎想要寻找一点依靠和支撑。 李怀玉原本就在她旁边,见她转头望向自己,眸中带着些迷茫脆弱,似乎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清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她一贯都是沉稳淡然的,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让她动容。 然而这一刻,她站在他身边,对他露出脆弱的一面,似乎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放在了他手中,由他掌握。李怀玉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独属于男子的豪情。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轻声安慰道,“别怕,朕在这里,此事朕必定会为你和天赐做主的。” 林清乖顺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没有出来。 像是在做梦一般。眼中似乎只有那一个人,在她最担心,最害怕,最迷茫,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对她伸出了手,让她依靠,让她信赖,为她解决所有的难题。 216 意外的流产 “皇后,朕想,你应该解释一下,这糕点到底是如何出现在抓周的东西里的?”李怀玉冷冷看向皇后。 皇后却是面色如常,低眉敛目道,“皇上,臣妾担保,臣妾所准备的东西里,并没有这样的。” 她说着拿起那个装了点心的盒子,“皇上也知道,臣妾准备的东西,全都是内造的。为的便是配得上皇子皇女的尊贵。而这盒子做工粗糙,恐怕就是京里稍好些的店铺,都不屑用的。更何况是内务府?”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说的话有礼有节,众人听毕俱都忍不住点头。 李怀玉的目光落在旁边放满了东西的桌上。皇后没有说错,这些东西,的确都精巧非常。 “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你的嫌疑。你也有可能故意弄出这样一个盒子,好为自己洗脱嫌疑。”他道。 皇后挑了挑眉,似乎对李怀玉的坚持难以理解,脸上却仍是淡淡的笑意,“皇上这话,臣妾却不敢认的。夫妻一体,大公主和大皇子,都是皇上的孩子,自然也是臣妾的孩子。既是如此,臣妾怎会害了自己的孩子?何况皇上将这抓周宴交给臣妾来办,臣妾岂会做这样自打嘴巴的事?” “说的很有道理,但仍是没有证据。这且不说,既然你说到,这抓周宴是你一人负责,那此事即便不是你做的,那也是你监管不力,才会让人有机可乘!”李怀玉不依不饶。 皇后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辩解道,“既然皇上认定了臣妾有嫌疑,那臣妾说什么都是无用。臣妾负责此事,出了事自然应当负责,但却不敢承认就是臣妾的错处。有嫌疑的人,也不止臣妾一人!” 她说着,目光往四周扫过,“抓周时众人都围在桌子旁边,加上先是战报传来,之后大皇子和大公主又一起嬉戏,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这时候即便有人往上头放点儿东西,也不会有人知道。5因此臣妾认为,所有人都有嫌疑!”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皇后真是够狠!自己身上洗不干净,索性将所有人都拖下水。 他们到底是倒了什么大霉?不过是来参加个抓周宴罢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场许多老臣,甚至还参加过李怀玉本人的抓周宴呢!什么时候会折腾出那么多事情来呢? 李怀玉听了皇后的话,沉吟了半晌,道,“皇后此言,颇有些诡辩之意。然而也并非全无道理。在场那么多人,便是有人浑水摸鱼,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倒是为难了。” 的确,那么多人,还有朝臣和宗室在,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扣下来吧? 可这件事情,难道就这样息事宁人了么?自然也不能。毕竟皇后还是最大的嫌疑人,不能将自己身上的脏水洗去,她这个皇后只怕就当不下去了。 因此皇后开口道,“这盒子虽然普通,但能出现在宫里,反而不普通了。不若叫人顺着去追查,总能寻到些蛛丝马迹。还有那点心和毒药,也可顺着追查。” 众人都知道,这两条线索说着容易,可是只怕是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然而皇后已经摆出了自己的立场,她关心的不是结果,而是自身,因此她又道,“至于臣妾的检查不力之罪,臣妾甘愿受罚。”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立刻便提升了她在命妇们心中的形象。 “臣妾斗胆说一句,皇后娘娘怎会做出这种事?在这抓周宴上出了事,她便脱不了责任,又怎会犯傻?”这是其南王府的老太君开口了。这位老太君,是宗室里威望最高的老妇人。 其南王祖上是太祖的兄弟,功勋显赫,一门忠烈,然而却中南战死。太祖怜悯,便将其遗孤封王,传至如今,在宗室之中,是辈分最高的一位,说话颇有分量。 她开口为皇后说话,便陆续有许多人开始附和。如此一来,便没人会相信皇后与此事有关了。 李怀玉意味深长的看了皇后一眼。这个皇后,倒真是没有挑错,只犯了一次错误,如今的手段便越加圆滑,让人抓不着痕迹了。但也越是如此,李怀玉对她的怀疑也就越深。 只是此时不是坚持这个的时候,好好的抓周宴,闹了那么一场,所有人都已经没了兴致。 李怀玉想了想,问道,“大皇子和大公主可还能支持?这抓周还是应当继续的。” 林清急忙抱着孩子站起身,“大皇子并没有大碍,应该能支持。” 然而大公主看起来却并不太好。太医又给她把过脉,道,“大公主身子虚弱,只怕是坚持不住。” 慧淑容看出了太医的欲言又止,心中不安,急忙道,“嫔妾想,抓周是个寓意,还是应当让大公主抓一次。” 这事没什么可犹豫的,最后慧淑容抓着大公主的手,拿了一个针线包。 而大皇子,在林清的注视之下,抓住了一本书和一把剑。喜得李怀玉直道,“果然是朕的儿子!” 抓周宴草草收场,李怀玉见大公主着实不好,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心里也着实担忧,便道,“大公主瞧着不太好,还是早早的抱她回去才是。” 他并没有说谁抱回去,慧淑容只觉得自己心在砰砰直跳,站起身就欲行礼谢恩。 谁知符昭容听了这话,竟然反应过来了,转身就朝着这里走过来,想要将孩子抱回去。慧淑容不敢反抗,但也不愿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她,便只紧紧地抱着不放手。 太后在一旁瞧得直皱眉,转头瞥见云妃,心下有了计较,便道,“争来抢去,像什么话?” 说着回身对李怀玉道,“哀家瞧着,符昭容带孩子并不经心,如今这孩子身子弱,怕是经不起折腾。不若抱到哀家那里去。哀家年纪大了,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也是好的。” 听了这话,慧淑容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女儿能够在太后跟前教养,是好事。她知道,这样就是日后说亲,都要更好些。然而她着实舍不得。大公主今日才受了这样大的苦,却又要离开自己,着实让她难受。 林清在一旁瞧着,此时开口道,“太后娘娘仁慈,大公主住在慈宁宫,想来菩萨也是庇佑的。只是太后娘娘年纪大了,怕是照顾不过来。不若让慧淑容过去跟着照看,岂不两便?” 李怀玉看着慧淑容抱着孩子不撒手的模样,想起林清说“这世上哪有不疼孩子的娘”,便应了,“你说的是。母后既然喜欢孩子,就将大公主抱过去就是了。慧淑容你日常得空了,便去照看,别让母后累着了。” 慧淑容听了这话,惊喜不已,连连答应,“嫔妾知道了,必不会辜负皇上和太后的信任,照顾好大公主!” 太后对这个说法不甚满意,然而君无戏言,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只能勉强点头。 李怀玉这才转向皇后,脸上的笑意冷下来,“你是一国之母,掌管六宫,却还是让人在你眼皮底下做出了谋害皇嗣之事,朕便罚你为大公主和大皇子抄经书祈福。” 因为方才皇后一番作态,李怀玉也不能重罚,这个抄经书,只能算是格外轻罚了。 “臣妾遵旨。”皇后郑重的跪下领了处罚的旨意。 谁知就在她起身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竟是一时没有站住,又重新摔了下去。 她的丫鬟都不在身边。离她近的,除了李怀玉便是林清。林清手里抱着孩子,李怀玉倒是伸了手,到底也没有拉住,就让她摔在了地上。 原本除了有些丢人之外,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知皇后摔下去之后,便抱着肚子,叫起疼来。 林清眼尖,瞧见了皇后身下的衣裳浸出了一片暗红,连忙叫道,“快来人,将皇后娘娘扶起来,太医呢?” 李怀玉这时候已经将皇后抱起来了,幸好方才过来的太医还没走,连忙过来请脉,然后便支支吾吾的答道,“回皇上的话,娘娘这是动了胎气,怕是……怕是有些为难。” “什么?你说皇后有孕了?”李怀玉震惊的吼道,“朕养着你们太医院干什么吃的?七日一请的平安脉,你们就没诊出什么来?一群饭桶!”若不是抱着皇后,他只怕就要摔东西了。 林清急忙劝道,“皇上息怒,如今还是皇后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幸好梅苑离着坤宁宫并不远,很快便有人抬来了步辇,将皇后放上去。一群人又跟去了坤宁宫。 倒是那些宗室和大臣们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林清偶然转头瞧见了,急忙叫人去告知郝佳德。郝佳德看李怀玉只顾着皇后,便自己做主,让大臣们都散了。 这一场抓周宴,真真是一波三折,给这些大臣们平添了不少谈资。只怕明日京城里就都是传言了! 而宫中众人,便是慧淑容,也跟着去了坤宁宫。只是将大公主交给了奶娘,嘱咐好生的喂了药,哄她睡觉。 众人在外头焦急的等待了好一会儿,太医终于摇着头出来了。 皇后娘娘的这一胎,没了。 嫔妃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这消息着实来的太过突然,嫔妃们还未从皇后有孕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便得知,这个孩子又没了。心情忽上忽下,面上反而没了表情。 李怀玉跟在太医身后走了出来,神色淡淡的,“都回去吧!皇后小产了,身子不好,宫中的事务就不要拿来打扰她了。惠妃和云妃商量着办吧!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去慈宁宫请教太后。” 林清跟着众人往外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去看,李怀玉还站在原处,看起来形单影只,只有身后的珠帘,因为方才受力的缘故,还在轻轻的左右摆动。 217 朕不会允许 回到关雎宫,林清才终于放松下来。 今日之事一波三折,她的心里也跟着忽上忽下的,这会儿只觉得累得慌。 幸而最终还算顺利,幸而大皇子没出什么事。不然她可真不知该怎么好了。 想了想,林清吩咐春凝,“我瞧今儿施太医没过去,这会儿只怕还在太医院。叫个人去请他过来给大皇子看看。不然我这心里,到底不安。”虽说已经诊过脉,还喝过泉水了,但林清还是对施良比较信任。 春凝本来也不大放心,闻言便道,“奴婢亲自去一趟吧?今儿怕是那边也乱的很。” 这倒是。皇后娘娘流产,太医院不管有没有关系的人,这时候都要收敛起来,生怕牵扯到自己。说不定随便派个人过去,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春凝怎么说也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太医院也会给几分脸面。 施良来得倒快。他从林清还是个宫女的时候就认识她,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心中对林清的心思手腕都是佩服的。 做太医的,也不是就能够万事不理的。若是能够跟对了主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事。 因此虽然林清没有许过他什么高官厚禄,金银财帛,但施良对她的事情,都更多加几分心思。他也算是半个皇上的人了,对某些事了解的越深,便也越是明白,林清手中握着的东西有多重要。 “有劳施太医了。”诊过了脉,林清请他在外间坐下,叫香凝奉了茶,这才开口。 “都是臣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大皇子的身子无碍了。依臣说,竟是连那驱毒的房子也不必吃。毕竟还小,用多了药,反而不美。”施良笑着道。 大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什么样他不知道,但后来那三个月,好几次大皇子几乎挺不过去,都是他在照看。眼见着大皇子被林清养的一天比一天好。别人不明白,他却知道这其中花费了多少心思。 林清连连点头,“既然是你这么说,必定就是有道理的。” 说着犹豫了一番,又问起皇后的事情,“今儿没见施太医过去。说起来,施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也称得上翘楚了,便是皇上,也是信重的。怎么……”今儿竟没有请了他过去? 施良微微一笑,明白这是林清投石问路了,便解释道,“皇后娘娘的事,只有高品级的御医,才有资格去看诊。臣这样的年轻人,尚要多多磨练。不过皇上前几日,倒是让臣分辨过一包药渣。” 他压低了声音道,“是安胎药。” 这就是他能够说出来的极限了,因此说完之后,便站起身道,“如今天气寒冷,小孩子体质弱,大皇子殿下不宜受风,最好是在屋里养着,等开春了再出去才好。” 林清看着春凝将人送出去,自己确实坐在榻上发起呆来。 不是施太医说,她还未深想过,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到底是谁在后面推动? 先说大皇子的事,皇后说得对,当时场面混乱,不会有人注意那盒子是谁拿出来的,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 可也就是因为嫌疑范围太广,反而瞧不出来到底是谁。 依林清说,她是不信这事儿是宗室大臣及其家眷做出来的。毕竟他们想要将这东西带进宫,也不容易。 而宫里的嫔妃就容易多了,地方又熟,还不缺人手,做这样的事,更加容易。 ——就算真是从宫外来的东西,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宫里的人才会这么做的。 而这宫里,想要置大皇子于死地的人……林清苦笑,恐怕就没人不想他死吧? 毕竟是皇长子,荣耀尊贵,该有多少人眼红?而这其中,最可能的人,林清和李怀玉的想法一样,皇后。 李怀玉加诸于大皇子身上的荣耀实在是太多,皇后不可能完全心无芥蒂。甚至可以说,这宫里最在乎这个的人,便是她。因为她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叫做中宫嫡子。如今这名分却叫人抢了去,焉能不恨? 而让林清肯定自己的猜测的原因,却是皇后之后的小产。 试想,皇后怀孕了,可是宫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而此前,皇后主动将手中的权利下放给惠妃和云妃,如果之前还不明白是为什么,那么现在就什么都清楚了。 她要养胎,自然是不好太过劳累的。和宫权比起来,自然是儿子更为重要。她是皇后,这权利她说什么时候收回来,就什么时候收回来。 而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皇后,还能放任大皇子占据着“嫡长子”的名分么?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她想要将大皇子除去,几乎是所有人都能够猜到的原因。 可是,就如皇后自己所说,这抓周宴,是她一人独力操办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她当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动手,给自己抹黑。 不过宫里的事,都是很难说的。也许就是为了洗脱嫌疑,她才故意这么做。也许她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将消息透露出去,通过种种手段,让别人在宴会上动手,将自己摘出去。 林清想的头都疼了,却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没有证据,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抓不到敌人。 林清突然反应过来,难怪李怀玉一口咬定这是皇后所为,他让太医辨认过安胎药,他早就知道皇后有孕! 她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十分关键的东西,然而闪念之间,便忽略过去了。再去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林清懊恼的捶了捶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在做什么呢?怎的到自己惩罚起自己来了?”手腕忽然被握住,继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声音是极熟悉的,林清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谁,就着这个姿势,笑道,“皇上又嘲笑臣妾了。” 李怀玉另一只手在她捶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朕哪里会嘲笑你?倒是你,在想什么,朕来了都不知。” 林清皱了皱眉,转回去和他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臣妾在想今日之事。” “哦?可想到什么了?”李怀玉放开她的手,就在她身边坐下。香凝快手快脚的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林清便道,“并未。臣妾本来听了皇上的话,也觉得皇后最有可能动手。然这宴会是她打理,若是出了事,岂不是也是自打耳光?皇后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李怀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不知,朕这位皇后,心思可深着呢!” 他呷了一口茶,顿了顿,才继续道,“朕问你,若是朕信任于她,最后她出了丢脸,还能有何损失?” 林清一愣,的确,没什么损失,最多不过丢脸罢了。可是……“对皇后来说,脸面不是最重要吗?” “那是从前,如今她已有了更重要的,自然脸面便可先放在一旁了。”李怀玉淡淡道。 林清猛然睁大了眼睛。李怀玉见她已经明白了,又道,“朕最终不是罚她抄经书,就是夺权禁足,对她来说,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保护了。只要再过几个月……”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后面的话也没有说下去。然而林清已经全都明白了。 皇后有孕了,可是她将这个消息瞒得死死的。若是这个消息没人知道,今日也没有小产的意外,那么最终,不管大皇子到底会不会出事,对她来说,所得到的处罚,不管抄经书还是禁足,都能够让她有理由将坤宁宫的大门关起来。 一箭双雕,这么一来,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有孕,这几个月,她便能够悠悠闲闲的在坤宁宫中养胎。 竟是将所有人都算计在了里面!若不是意外的流产,只怕她的算盘,如今已经成了。 可是林清心头又冒出了新的疑惑。既然这宴会从头到尾都是皇后自己安排的,她也早知道自己怀有身孕,那么为什么她还会这样不小心的流产? 那当真是一个“意外”?还是……视线扫到坐在一旁的李怀玉,林清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皇后有孕!他明明知道,却不说出来,又是为了什么?能够在皇后安排的宴会上让她流产,这宫里,除了李怀玉和太后,还有谁能够做到? 林清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怀玉,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眸中的惊骇。她连忙逼迫自己低下头,将情绪都掩藏起来。 然而李怀玉还是注意到了,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林清摇了摇头,勉强的扯起一抹笑意,“并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着实太累罢了。” 然而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皇后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李怀玉自己正经的嫡子啊!如果……如果皇后流产真是他做的,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 “别骗朕。”李怀玉盯着她的眼睛,“你心里有事,怎么,不能告诉朕?还是,”他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慢慢凑近她,“本来就与朕有关?” 他骤然将整个人压过来,林清仰身后退,却被抵在了墙上,视线被迫与他交缠。 良久,她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臣妾只是在想,皇后娘娘怎会这般不小心……” 李怀玉骤然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所以你怀疑这些都是朕做的?你猜对了,朕不会让拥有何家血脉的皇嗣诞生。” 218 新封如更衣 抓周宴上有毒的糕点到底是怎么来的,下手的人又是谁,始终都没有查出来。 而林清对皇后的怀疑,也因为没有证据,而显得十分单薄。因为流产的缘故,皇后呆在坤宁宫静养,舆论也都倒向了她那一边,认为她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而李怀玉,自从那一日留下那么一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开,再没有来过关雎宫了。 林清有些气闷。一方面,对李怀玉能够这般心狠手辣,有些心惊。但同时也十分明白,宫里这样的手段,阴暗处还不知有多少,对李怀玉的行为,倒不是多么的不能理解。 或许她不能理解的,只是李怀玉在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变得那么陌生。 林清入宫几个月就去了李怀玉身边,至今已经快三年了。虽然其间起起伏伏,发生了很多事,对李怀玉有过怨有过恨,但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真的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因为李怀玉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她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她和他有过最亲近的接触。 她自诩为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所以虽然他对她并不一直都是那么好,然而她心底,却是包容的。 可是在李怀玉说出那句“朕不会允许有何家血脉的皇嗣诞生”的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对李怀玉的那些认识和了解,是这样的肤浅。 也是那一刻,她忽然惊觉,李怀玉不管在她面前是什么样子,都是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主人。 他是皇帝。 可是理智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的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她做不到对这一切泰然处之。 尤其是李怀玉离开之后,便不再来关雎宫之后,心中的怨气越积越多。 就连香凝都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夺过她手中的花剪,“小主再修,只怕这一盆花都不剩什么了!” 林清低头一看,可不是?一盆好好的菊花,被她剪得光秃秃的不说,地上还躺着两朵金黄的菊花,分明就是她刚才走神的时候剪下来的。 她无辜的抬头看了一眼香凝,弯腰将地上的两朵花拾起来,想了想,找了个盘子,装了一点水,将那菊花扔了进去,摆出来还颇有一分别样的意趣。 春凝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这几口口早发现了,林清做什么都恹恹的。而从前一日总要来一趟的皇上,也已经好几日不曾踏足关雎宫了。看娘娘这模样,怕是吵架了? 只是那日不过片刻功夫,也没听见什么吵闹声,更没有什么摔东西的声音,皇上忽然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所以春凝一开始并没有特别的放在心上,反倒对小主的种种行为喜在心中。 ——从前娘娘对皇上,那可真是毫不在意。虽然皇上来的时候,总是招呼的面面俱到,然而皇上不来,娘娘却仍是淡淡的,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极少做出什么争宠之事来。 而今瞧见娘娘因着皇上,颇有些茶饭不思的模样,她心里不免也觉得好笑。 大抵因为林清这个人太过淡然,平日里少见这样的情绪,所以如今瞧见了,也格外的让人觉得奇特。 只是后来时日长了,皇上一直不来,娘娘虽然没什么心绪,却从不提起皇上,她才渐渐觉出不对来。 此时见香凝都这么说了,便也顺着劝道,“奴婢瞧着,娘娘这几日仿佛有了心事。连膳食都用得少了呢!” “哪里的事?不过是这几日的饭菜不合心意罢了。”林清不甚在意的答道。 香凝朝春凝撇了撇嘴,饭菜不合胃口,骗谁呢?这些得宠的嫔妃的口味,御膳房记得牢牢的,岂会做的不合胃口?分明是借口罢了。可是娘娘不承认,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春凝想了想,试探着问道,“皇上最近也不大过来了,前儿大皇子还吵着要父皇呢!” 林清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春凝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正待继续说,却见林清淡淡道,“皇上国事繁忙,自然没得空儿过来了。不过几日功夫,你们急什么?” “哪里才是几日功夫?奴婢听说,那慧淑容借着皇上给太后请安的空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是勾得皇上去了四面景写了两三夜呢!娘娘也着紧些!”香凝口无遮拦道。 林清听得羞恼,狠狠瞪了香凝一眼,她与慧淑容怎会一样? 慧淑容想要女儿,如今除了圣宠,还能有什么法子?可她又不求李怀玉什么,不来就不来,什么了不起? 春凝见她恼了,连忙拉了香凝一下,捉了个空儿教训她,“在娘娘跟前,说话也每个把门儿的!” “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娘娘再这般,只怕皇上就不肯来咱们关雎宫了!”香凝有些不高兴,她又没说错! 春凝戳了她一下,“知道你是好心,可你没瞧出来么?小主正闹别扭呢!你现在去说这个,岂不是让她恼你?” 香凝还真没看出来,春凝也不解释,只道,“记着别乱说话就是了。” 其实林清自己对此并不是一无所觉。她自己也觉得,对李怀玉的关注似乎有些超过。 论理她对李怀玉又没什么情谊,她现在位分不似从前那么低,圣宠便也不再那么着紧。即便是一时冷落些,下头也不敢怠慢,着实不必这般挂心的。他来与不来,她都照样过她的日子。 然而林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也隐约察觉,从抓周宴那一日之后,自己对李怀玉的感觉已经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会不自觉的关注他,闲下来便会想到他,他不来时会气恼他…… 可她不愿意去深究。这世上的事,多少都是难得糊涂。她自知这辈子便耗在这深宫之中了,怎么样都是一辈子,既然如此,何苦看得那么清楚呢? 又过了两日,香凝出去一趟回来,惊得连连直叫,“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怎么还是这副疾风如火的模样?说了多少遍,只没有用。到底是怎么了?慢慢儿说。”春凝打断她道。 香凝这才停在林清面前,结果春凝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忙忙的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说,皇上封了砚儿做更衣呢!就是从前在仁诚皇后跟前伺候的那个砚儿!” 林清手里还拿着针,闻言一个恍惚,便扎到了手指上。然而她仿若未觉,只是淡淡的应道,“知道了。” 香凝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娘娘难道就不生气,不愤怒? 林清见她这幅模样,反倒笑了出来,“皇上喜欢谁,哪里是我能够过问的?皇后娘娘可说什么了?” 香凝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她听见消息,便连忙回来报信,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春凝看了林清一眼,问道,“娘娘,要不要派人出去打听一番?咱们这儿人虽不多,也都得用的。” 林清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做针线了。 谁知你不去惹事,不代表事不来惹你。没一会儿,便听得外头通报,如更衣过来给珍修仪请安了。 林清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如更衣,应该就是砚儿了吧? 如更衣,呵……不过是个更衣,就有了封号了,这封号,拟的可真好呀!如更衣?还不知是如谁呢! “请她进来吧。大老远的过来给本宫请安,怎么也不能无理了。”她淡淡的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理了理衣袖,一点一点拂去上头的褶皱,动作轻缓。 如更衣一进门,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笑着道,“嫔妾去过坤宁宫之后,第一个便来了关雎宫。且不说仁诚皇后生前就住在此处,嫔妾对关雎宫十分熟悉。只说珍修仪,对嫔妾也曾十分关切,嫔妾都感念在心呢!” 林清似乎听不出她话中的讥讽,淡淡的笑道,“如更衣要是喜欢,就去同皇上说,搬到关雎宫来住就是了。本宫虽不才,但也不会为难如更衣的。想必仁诚皇后知道了,也会高兴!” 说话时,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衣袖,根本不曾看过那如更衣一眼。 如更衣闻言笑脸一僵,继而又得意起来,柔声道,“那倒不必,怕是要辜负珍修仪的美意了。皇上说是让嫔妾住在乾清宫中,好方便就近伺候呢!这关雎宫,珍修仪便一个人住着吧,宽敞!” 林清终于抬起头来,将她打量了一番。不同于做宫女的时候,只能穿青蓝一类暗色的衣裳,如更衣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绣石榴花对襟袄,下身是石青色百褶裙,显得青春娇俏。 从前她在莲妃跟前的时候不显,这时候才发现,她原来也是个美人胚子。稍加雕琢,便能耀目。 “如更衣这一身真是好费心思,看来皇上果真看重的很。”所以内务府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赶制出她的衣裳来。真真是用足了心思了。 如更衣得意一笑,“不过是皇上垂怜罢了。比不得珍修仪宠遇优渥,又抚育大皇子。” “天赐听话是真的,不与本宫捣乱罢了。” 林清不耐应付她,更不想让她瞧见大皇子,便开口打发她,“方才如更衣说,第一个来了关雎宫?虽则本宫十分领情,只是宫里也有规矩,上面尚有于贵妃,惠妃和云妃,以及符昭容四位娘娘在。本宫可不敢托大。” 见如更衣张嘴欲说,她又起唇道,“瞧本宫,倒忘了说了。如更衣若是想拜见仁诚皇后,大可以去奉先殿。” 如更衣被如此讥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一捏帕子,起身道,“娘娘教训的是,那嫔妾就告辞了。去给其他的娘娘们请安。” 219 除夕夜撞破 如更衣走后,林清便一直靠在榻上,看着窗外怔怔的发呆。 前几口口才听说,皇上发怒,将砚儿关了起来。本是打算找李怀玉求求情的,毕竟她也是木兰身边的人,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就有人要说自己铁石心肠。 只是后来边疆的战事传来,林清一颗心都扑在林湛的安危之上,一时之间,竟是顾不得她。 只是没有料到,再听到她的消息,竟会是这样。如更衣……李怀玉竟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心头所想,她就是将砚儿当做了一个替身。 甚或连替身都算不上,只是从前木兰时常带在身边的人,与木兰戴过的簪子,木兰用过的手炉,并无区别。 也只有如更衣,才会这般得意,自以为已然得了皇上的圣宠,殊不知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可是自己呢?林清问自己,你明明也早就知道,他不过是将你当做木兰的替身,你明明早就知道,帝王的口口最靠不住,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动了心? 是啊,她不能不承认,在看到如更衣的时候,她是嫉妒的。她,对他动了心。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看别人的时候,什么都清清楚楚,到了自己这里,却仿佛隔了一层雾。 总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却什么时候,一切都慢慢脱离了自己的初衷? 幸好,幸好明白的及时,也幸好李怀玉正正在这时候,泼了她一瓢冷水。不然她怀着这一颗火热的心,最终也不过是慢慢冷却罢了。 这宫里不该有爱。林清再一次告诉自己,要牢牢地记住这一点。爱上了皇帝,你就先输了。 不过是动心而已,离爱上李怀玉,还有很远的距离。既然早早醒悟,就不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林清猛然出了一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了春凝和香凝担忧的目光。 她不由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这么看着我。” 春凝连忙一笑,“没事,方才内务府送了东西过来,娘娘要不要瞧瞧?” “不必了,你们收着就是了。”林清听得无趣,连忙打住,“这些事不必一一回禀我了。” 春凝点头,指着一旁的桌子道,“那娘娘挑一身衣裳吧!总要早早的准备起来才是。” 林清这才注意到,那桌上放了好几套衣裳,颜色鲜亮,瞧着就不是普通的东西。只是她现在哪里有这个心思,正要说“随意”,春凝便抢在了前头开口,“娘娘,这除夕宴上穿的衣裳,可不能怠慢了!” “除夕?”她这么一说,林清才猛然发现,原来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了。 她替李怀玉找了许多的理由,什么国事繁忙之类,都像个笑话。大年二十七,皇上早就封了印,连官员都不必早朝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借口,也就是骗骗自己。 ——难怪还有兴致临幸新人。 林清抬头一笑,站起身开始挑选衣裳。别人不对自己好的时候,就更要对自己好一点才行。 这四套衣裳,一套桃粉色的,林清直接跳过了。那颜色太不端庄。虽说她年纪也不大,并不是衬不起来。然而她毕竟位分到了修仪,若是叫人觉得自己轻佻,就不好了。 剩下的一件花青色千瓣菊纹上衣,配月白的裙,倒是好,只这花纹林清不喜。还有一套百蝶穿花的,也是一般。最后一套,是红萼梅花图云纹锦上裳,配着淡绿色的缎面下裙,林清便挑了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除夕。林清换了衣裳,抱着大皇子去蓬莱洲赴宴。 去年今日,木兰在蓬莱洲难产了几乎一整夜,才诞下了大皇子,是以她今日的心情并不十分好。 只是这除夕年宴,俱都是安排在蓬莱洲的,不会为了某个人就更改。 大皇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很是乖巧的靠在她怀中,不哭不闹的,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上首是惠妃,下首是慧淑容,林清都已经熟悉了,因此并无什么不适。只朝惠妃行礼,向慧淑容点了个头。 惠妃和慧淑容,亦都是玲珑剔透之人,见林清神色寡淡,略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打扰她。林清倒也得了不少的清静。 只是大皇子一心想伸手去拿桌上摆着的点心,林清需耗费许多心思,才能将他看住。自从上回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再不敢让大皇子随意的在外头吃东西了。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闹,她心头那些郁气,也就这么被冲散了。 过了一会儿,最后登场的皇上等人也来了。林清抬头去看,李怀玉脸上仍是挂着浅淡的笑意,顾盼神飞,丰神如玉。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说不出来的韵味,许多不得宠的嫔妃看得脸红。 这是自那一日之后,她第一次看到李怀玉。他和之前并无不同,或许,辗转难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他对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移情。而今那情已经移到了别人身上,只有她还不明白。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喝了一杯水,掩去眸中微微的湿润,然后才抬起头,浅笑轻颦。 恰这时李怀玉的目光扫到这一处,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继而若无其事的各自移开。 林清发现,李怀玉也有些心不在焉。 也是,就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起木兰,更何况是他? 林清正在发呆,忽然春凝在后头轻轻的推了推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慧淑容正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林清压低声音问道。好在她们这里离李怀玉不近,宴席上的声音也不小,说几句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不然若是被抓住了,也算是御前失仪呢。 慧淑容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舒服,“珍修仪娘娘,能不能陪着嫔妾出去缓口气?” “你觉得闷么?”林清有些为难,“我还要照看大皇子,怕是没办法陪你出去了。” 慧淑容闻言似乎也十分失落,想了想,才道,“请惠妃娘娘帮你照看大皇子殿下一会儿,不成么?” 林清看着慧淑容,不明所以。说实话,虽然她帮了慧淑容好几次,但她却从不敢相信慧淑容会对自己抱着善意。今日忽然开口,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不过……她还真想去看看,若是有阴谋,又是什么样的阴谋? 想了想,她便将大皇子托付给惠妃,并道,“慧淑容说是不大舒服,想出去透透气,央我陪着她去呢!有劳惠妃姐姐帮我看着大皇子一会儿。” 惠妃笑着将孩子接过去,不在意的摆手道,“无妨的,你去就是了。皇上问起,本宫也替你圆话。” 两人这才起身,林清又将春凝留下照看大皇子,这才与慧淑容相携着往外走。 “珍修仪娘娘,今儿似乎不怎么冷,咱们走远些吧!”慧淑容吸了一口气,对她道。 林清道,“既是缓口气,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何必舍近求远?” 慧淑容只是含糊的答应着,却一直带着林清往外走。林清一开始还打算看她想做什么,走了一会儿,见前头没什么灯火了,忙道,“这黑灯瞎火的,别再往前去了。” 慧淑容笑道,“嫔妾记得前头有个亭子,叫做沉香亭的。夜里也有些景色可看。咱们过去瞧瞧,几步路就到。” 林清心中狐疑,只觉得这慧淑容肯定不只是想去赏景这么简单。不过想到都已经来了,不如看完了戏再去。也就没有反对,跟着往前走。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小亭子。然而里头却已经有人了。林清正要转身,听见那两人的话,停住了脚步。 其中一个道,“可都处理干净了?可别留下什么首尾,给人抓住了。” “苏敏姐姐,你就放心吧!那盒子是街上随意买来的,绝对查不到咱们。那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更不会有人知道。虽然没能成事,幸好并未连累了娘娘,否则奴婢真是……”另一个听声音是个小丫头。 “算了,你也是用心了,谁知道那大皇子会突然将糕点吐出来呢?说到这个,我倒是奇了,你的点心莫非有味道?他怎会不爱吃呢?”那个‘苏敏姐姐’似乎有些不解。 那小丫头道,“不可能!为了掩饰药味,我用了好多好东西呢!怎么可能吃的出来?许是里头正好有大皇子不爱吃的味道吧?哎,说起来也真是倒霉,好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后面的话林清没有听见,因为慧淑容不慎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对方立刻警觉的闭了嘴,高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做什么?出来!” 林清冷笑,伸手抓住了往后缩的慧淑容的胳膊,大步走了出去,“本宫出来了,你意欲何为?” 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却早将慧淑容骂了个狗血淋头。要说慧淑容并不知情,无意间带着她走到这里来的,只怕是傻子都不信。只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在其中又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对面那两人显然是认识林清的,见她出现,不由有些慌乱。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跪着,不停磕头。 倒是那个叫苏敏的,只微微一怔,继而露出苦笑,高喊了一声“主子,奴婢对不住你!”便跳进了旁边的碧荷池之中。 220 跳下水救人 苏敏突然的动作,将林清吓了一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的就跟着跳了下去。 直到身体沉没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林清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除夕夜,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几乎是立刻的,手脚都被冻得冰凉。然而既然已经下水,林清自然不愿无功而返,她浮出水面,朝四面看。 慧淑容似乎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叫道,“珍修仪娘娘,来人啊!” 林清皱了皱眉,“别叫了,快帮我瞧瞧,那个苏敏在哪里?”这大半夜的,周围一片漆黑,她着实看不清。 慧淑容的声音一顿,然后才重新响起来,“在娘娘身后……” 林清转头,果然瞧见那边水花四溢。她连忙摆动手和腿往那边划去。 可是没有任何准备的骤然入水,又被凉气一激,小腿却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抽筋了!林清皱着眉,一边忍耐着痛楚,一边慢慢朝着苏敏划过去。方才那一瞬间,她虽然没有多想,却还是觉得这个苏敏大大的有问题,因此立刻便跳了下来。 苏敏似乎不会水,扑腾了两下,就开始往下沉。林清眼疾手快,捞到了一只衣袖,紧紧抓住,将人重新拉到了水面。苏敏已经晕过去了,林清试了试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也幸好苏敏晕了过去,不然她再挣扎一番,林清是决计拉不住的。只怕两个人都要遭殃。 而此时,也有巡逻的侍卫听到了慧淑容的喊声,举着灯笼往这里赶来。 林清一手抓着苏敏,另一只手慢慢的划着,朝岸边而去。只是那入骨的冰凉,似乎连她的力气一并带走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无法支持的时候,终于有侍卫跳下来,将两个人捞了上去。 “娘娘怎么就跟着掉下去了?嫔妾吓了一跳。”慧淑容连忙解下自己身上的裘衣,将湿淋淋的林清裹上。 出了水面,林清只觉得比湖里更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正要和慧淑容说话,那边却是已经有人去禀报了李怀玉,他人没有过来,倒是派了郝佳德过来宣旨,“皇上宣珍修仪和慧淑容进去呢!” 林清皱了皱眉,本打算回关雎宫换个衣裳的。谁知竟会惊动了李怀玉? 其实也不怪那些侍卫,听说掉进湖里的是珍修仪,这般大事,他们自然不敢自专,只好上报。 一行人匆匆的回了蓬莱洲。慧淑容在路上打发了她的宫女去请太医,珍修仪瞧着倒还好,那苏敏还没醒呢! 蓬莱洲里暖意融融,才一进门,林清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般忽冷忽热,只怕真要生病了。 李怀玉瞧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由皱眉,“珍修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竟会掉进湖里去?” “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是掉进去的,是自己跳进去的。”林清低着头答道。 她几乎可以想象李怀玉听到这话的表情,所以根本不抬头去看。只是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臣妾与慧淑容出去散步,谁知碰巧听见了些了不得的事……阿嚏……” 这个喷嚏一打,李怀玉的脸色更是难看,“来人,去给朕将太医请来!”“皇上……”慧淑容此时超前跨了半步,躬身道,“嫔妾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请皇上放心。珍修仪才泡了冷水,如今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皇上容她先换一件衣裳才是。” 她指着一旁昏迷着的苏敏,“再者说,珍修仪跳下水去,是为了救这宫女,怕是要让太医给她诊治一番才好。” 李怀玉这时候才瞧见地上还躺了个人,不由越发的不悦,淡淡道,“那珍修仪就先去换件衣裳吧!叫太医也给这小宫女瞧瞧,等她醒了,再说不迟。” 林清感激的看了慧淑容一眼,谢了恩,这才领着春凝去了偏殿换衣裳。 春凝摸着她冷冰冰的手,不由抱怨道,“奴婢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娘娘也太不当心了。这大冬天的,那湖水可是能随意碰的?任是那宫女再怎么重要,可怎么比得了娘娘?” “是我糊涂了。”林清认错态度良好,“我也不是发了善心要去救她。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呢,回过神来,就已经在水里了。下回必定要好好考虑一番的。” 她浑身冷冰冰的,便是换了新衣裳,也仍旧不舒坦。其实这时候,最好是回去喝一大碗驱寒的汤药,再泡个热水澡。然而林清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伸手揉了揉额头,她又检视了一遍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才道,“走吧。” 进了正殿,太医已经来了,正在给苏敏诊脉。林清找了个地方坐下,请太医过来看诊。 “娘娘并无大碍,回去喝点儿驱寒的汤水就是了。”那太医道,“臣也开两贴药,娘娘看着吃。” 这种事可说不好,现下看来并无大碍,但说不定过了今夜就会发起烧来,所以太医才这般谨慎。 而此时,另一个太医也给苏敏扎了一针,成功的让她醒了过来。 “现在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坐在上首,似乎十分不满的开口问道。 皇后尚在休养之中,今晚只来露了个脸便离开了,而太后坐在一旁,一直都市诸事不理的样子,所以也没人开口劝一劝李怀玉。 林清缓缓道,“臣妾本来是和慧淑容出去透透气,谁知说着话儿,就不觉走远了。等臣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沉香亭附近。本打算回来的,谁知却听见了两个宫女在说话。” “就是这两个?”李怀玉指着苏敏和另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问道。 林清点了点头,道,“本来非礼勿听,只是臣妾恍惚之中,听得她们言语中提到了大皇子,是以……” 她抬头看了李怀玉一眼,见他点头,似乎并无不满,才续道,“这两个宫女,言语之间的意思,那日大公主和大皇子吃到的有毒的点心,竟是她们放在那桌上的。” “胡说!”别人都未开口,符昭容便第一个跳了出来,“苏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敏抬起头来,看了符昭容一眼,似乎有些激动,动了动唇,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林清垂着眼,淡淡道,“辐照仪娘娘,此事是臣妾与慧淑容亲耳所闻,难道还会有错?” 这么一来,殿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符昭容身上。李怀玉这才开口问道,“符昭容,这是你的宫女?” 符昭容方才一时着急,直接冲到了苏敏面前,此时听得李怀玉问话,忙转身回道,“回皇上,这宫女是臣妾身边的。可是臣妾今晚并未带她赴宴,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李怀玉微微沉吟,便指着另一个小宫女问道,“那她呢?也是你宫里的?” “不是,臣妾从未见过。”符昭容连忙否认,“臣妾也不知道苏敏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皇上问你话呢!你是哪个宫的,负责做什么的?”李怀玉不方便,郝佳德便代为开口,问那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似乎被吓坏了,颤抖着道,“奴婢……奴婢在内务府,并无固定的宫殿。哪处缺了人,便去帮忙。” “这么说,那日抓周宴,你也是去帮忙的?就是趁着帮忙的空儿,将那盒子放在桌上的,是吧?”林清问。在那里帮忙做事的小宫女,的确是最不惹人注意的。 小宫女连连摇头,“皇上饶命,娘娘饶命,都是苏敏姐姐让奴婢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李怀玉闻言大怒,举手就将旁边放着的杯子摔了出去,“放肆!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嗣?” 于贵妃却在此时盈盈起身道,“皇上息怒,这小宫女固然可恶,却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那指使之人着实可恶,如今还是要将她查出来,才能让宫中诸位心安。” 说着眼角横了符昭容一眼,敢背叛她于贵妃的人,怎能不让她付出代价? 李怀玉听了,果然指着符昭容骂道,“她已经承认了,是你的宫女指使的。符昭容,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啊!这苏敏虽然是臣妾的宫女,但确实入宫之后,才在臣妾身边服侍的。谁知道她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大宫女是臣妾的女儿,臣妾怎么忍心会去害她?”符昭容哭求道。 慧淑容却在这时候突然跪下,也跟着哭道,“皇上,求皇上为大公主做主!” “哦?”李怀玉撩了撩眼皮,至此才重新将今夜之事瞧在了眼中,“你又有何事?” “回皇上,嫔妾瞧着大公主身子不甚强健,便私下问了太医。谁知太医告诉嫔妾,说大公主从前喝了太多药,身子已然亏损了。大公主才多大点孩子,没病没灾,为何会喝多了药?从前是符昭容照看大公主的,求皇上为大公主做主!”慧淑容哭着道。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自己也掉下泪来,由不得众人不信。 “竟有此事?!”李怀玉十分震惊,将给大公主诊脉的太医宣来问过。其中不免又将符昭容给孩子灌安神药之类的事牵扯出来。李怀玉忍不住怒道,“好啊!符昭容,朕将大公主交给你照看,你就是这般照看的?” “皇上,臣妾不知道,这件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是……是苏敏这贱人做的,是她自作主张,和臣妾毫无关系啊!”符昭容见李怀玉动怒,不由有些慌乱,竟是胡乱攀扯起来。 苏敏这时却看了符昭容一眼,磕了个头道,“都是奴婢做的,与娘娘无关。”说着一扭身子,竟是朝着殿中的石柱上撞去! 221 符昭容被贬 众人一时反应不及,竟是眼睁睁看着苏敏一头撞在了那石柱之上,血溅当场。 整个蓬莱洲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下一刻众人猛然反应过来,李怀玉有些气急败坏的道,“太医!快去瞧瞧,还有气没有?” 太医过去检查了一遍,只是摇头,“回皇上,已经没气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隐晦的瞧着符昭容,方才她们可都听见了,符昭容将什么事都推到了那宫女身上。偏那宫女自己认了罪,还一头碰死了。 如此一来,众人反倒更加相信,这事儿是符昭容所为了。而这苏敏,不过是为了自家主子抵罪罢了。 只是如今死无对证,倒也不好就说是符昭容指使的。 众人又都转头去看李怀玉。他也十分头痛,想了想,道,“既然这宫女已经认罪了……” 慧淑容却在这时候突然高声道,“皇上,那苏敏不过一个宫女,如是无人指使,怎敢谋害皇嗣?她是符昭容的贴身宫女,如今又当着众人的面自尽,可见此事的确是符昭容指使的!请皇上为大公主和大皇子做主!” 众人便都忍不住偷觑李怀玉的脸色。皇上在说话时被打断,只怕要发怒了。 谁知李怀玉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苏敏已然认罪,并无证据证明此事是符昭容所为。” “那苏敏不过是替自己的主子受过罢了。何况符昭容苛待大公主,总是事实!这事佳宜宫中许多人都是知晓的,皇上只需传了他们过来问话就知。”慧淑容急急道。 符昭容此时似乎终于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理清了,开口道,“慧淑容,虽然本宫不大愿意你来怡心殿看大公主,但你也不能就这般污蔑本宫!大公主身子不好,夜夜啼哭,本宫为了能让她睡得安稳,才喂她和安神茶,有何不妥?你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一番话立时便将情势逆转过来,慧淑容辩解道,“太医都说,那些东西对孩子身子有害。符昭容你竟不知?” “本宫不过是略有疏忽罢了,并非有心,你说本宫害了大公主,证据何在?”符昭容厉声道。 慧淑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证据。想了想,只能不甘心的道,“大公主金枝玉叶,符昭容娘娘这般疏忽,难道不怕皇上责罚吗?想是符昭容不曾抚育过皇子皇女,嫔妾请求皇上,将大公主交予……” “将大公主交予皇后娘娘抚养。”林清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自从流产之后,便精神不济,若是能够将大公主养在身边,想来也能稍微慈母心怀。” 她抬起头来,与李怀玉对视。眸中的情绪,只有李怀玉能够看懂。 何皇后不会有孩子,李怀玉不允许她生下孩子。既然如此,就让她将小公主养在身边好了。 林清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虚伪,但……或许也算是间接的,向李怀玉表示了自己的妥协。 其实若不是慧淑容太过分,她也不愿意站出来趟浑水。 慧淑容曾经说过一次,让她先暂时抚养大公主。所以林清听到这里,立刻警觉,根本没给她说出来的机会。 从苏敏一头碰死开始,她就有些怔怔的。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是她亲自从碧荷池里捞出来的。 然而如花的性命,就这样轻易的凋谢。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也是因此,林清的心才会有些微的松动。不然,她是绝不会对李怀玉示弱妥协的。 而慧淑容开口说话之后,林清便明白了今夜这一番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也真是难为了慧淑容了,先是将自己引去,听见了苏敏和那小宫女的对话。然后又在李怀玉审问的时候,爆出大公主之事。她怕是打定了主意,一次将符昭容置之死地了。 可惜她大约没料到,苏敏竟然能够这般决绝,死了一次没成,竟又死了一次。 如此一来,符昭容再有嫌疑,没了证据,也只能徒呼奈何。所以慧淑容只能退而求其次,绝了符昭容抚养孩子的可能,以图后事。 林清倒没有想到,慧淑容面上一副感激的模样,利用起她来,却一点儿都不会手软。 只是,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自己,莫非真以为自己是面捏的人儿,不会反抗的么? 还是她认为,在看完了今夜这场戏之后,自己还能和颜悦色的帮她养孩子? 所以她一开口,就是要求李怀玉将大公主抱给皇后,这样一来,不论慧淑容将来多有能耐,爬到什么样的位置,除非她能将皇后拉下来,否则她永远也不可能要回这个女儿! 而且林清很有把握,李怀玉会同意自己这个提议。补偿也好,作秀也罢,他总要表现出姿态来。 如果李怀玉对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一定不会轻易让皇后被别人除去。这样一来,慧淑容要做什么就更难。 想到这里,林清微微睁大了眼睛。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之前并未发现的事。 这样重要的事,李怀玉甚至连否认都没有,就那么告诉了自己。 当时林清沉浸在愤怒之中,并未深想,然而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代表了李怀玉对自己的信任? 林清比任何人都知道,要一个皇帝敞开心扉去信任别人有多难。也因此,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只是再三回想,都只有这样一个解释。 她气自己从未了解过李怀玉的这一面,却对李怀玉敞开的心扉视而不见。多可笑! 而自己这几日的担忧忐忑,现在看来,也全都是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不由变得柔和起来。与她对视的李怀玉微微一怔,毫无遗漏的接收到了她的示弱,眸中露出一丝笑意,继而移开视线,“珍修仪说得有理,那就将大公主交给皇后教养吧!” 不说记在皇后名下,只是抱过去教养。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若是记在皇后名下,那就是正经的中宫嫡女,身份比如今要高。可是只是教养,便没有母女名分了。 如此一来,慧淑容百般算计,到底还是两头空空。既没有要回女儿,也没能让大公主跟着更有前途的养母。 林清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大约也瞧出了自己对慧淑容的不满吧?不然不会如此促狭。 然后李怀玉又转头去看符昭容,“符昭容怠慢大公主,又纵容贴身宫女谋害皇嗣,德行有失,降为婕妤。从明日起,你就呆在怡心殿为大公主和大皇子抄经书祈福,什么时候抄够了一百卷,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了又觉得不解气,又道,“惠妃,符昭容是你宫里的,你也该好生教导才是!” 遭了无妄之灾的惠妃,却是什么也没说,淡淡的福身,“臣妾遵旨。” 倒是林清有些过意不去。惠妃到现在还帮着她抱着大皇子呢!她急忙走过去,一边接过大皇子,一边压低声音道,“让姐姐无故受了连累了。皇上也是心里不痛快,姐姐别往心里去。妹妹那里得了一盆梅花,赶明儿送去给姐姐赔礼。” 她说起李怀玉的口吻太过亲近随意,惠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表示不在意。 好好的除夕宴,到最后又变成了这个模样,李怀玉失了兴致,便让散了。 林清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这年年大小节日,都要办一回宴会,可是这些宴会上,偏偏又是最容易出事的,真叫人提心吊胆,偏偏又不能不来。 李怀玉见她乖乖站在原处,并未离开,走过来,低声笑道,“朕以为你打算一个人回宫去呢?” “皇上说笑了。”林清虽是打算示弱了,然而心里到底还梗着如更衣的事,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听了这话,有些忿忿的,“今日是什么日子?皇上总该带着天赐去瞧瞧木兰才是。可怜他生在这个日子,年年生日,怕是都没人记得了。” 李怀玉闻言,脸上也流露出些许的伤感,伸手握住了她的腕,“清儿,别与朕置气。咱们一块儿去。” 林清想了想,终究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么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李怀玉见林清格外的沉默,便问道,“你在想什么?怎的不说话?” “臣妾在想今晚的事。”林清小心的斟酌着措辞,“虽然那苏敏的确是符昭容的贴身宫女,她自己也认了罪。可是臣妾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还有些地方不对。” “哦?怎么不对了?”李怀玉见她说起这个,想了想,也道,“那苏敏的确做得太过刻意了。她只需死咬着是自己做的,朕也不能给符昭容定罪。倒是她这么一死,符昭容反倒脱不去这嫌疑了。” “不止如此。皇上可知臣妾为何恰好能听见苏敏与那小宫女说话?” “不是说是无意之间走到那处的?”李怀玉有些惊讶,“莫非还有内情?” 林清忍不住冷笑,“是慧淑容拉着臣妾去的。沉香亭黑灯瞎火,地处偏僻,若非如此,只怕那两人也不会选在那里了。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就能‘恰好’走到了?” 李怀玉闻言眼睛微眯,“慧淑容如何知道此事?” “臣妾不知。今日之事,处处透着古怪,臣妾总觉得,似乎后面还有个人,推动着所有的事情。”林清说着摇了摇头,“只是实在看不清。” 222 奉先殿诉情 听了林清的话,李怀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却仍是道,“宫里的事就是如此,或许后面不止是一个人在使力。朕也是后来才知道,木兰出事时,宫里有能耐的人,几乎都伸了手。哼,当朕是傻子呢!” 林清轻轻的回握他的手,李怀玉颓然道,“朕虽是一国之君,却时时都受制于人。竟连处理这些伤害过木兰的人,都做不到。清儿,你说,朕是不是很没用?” 林清这才知道,原来对木兰,李怀玉除了深情之外,还有这样的愧疚之心。 她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说什么都是错,他是一国之君,这时候需要的不是安慰。 夜已深,怀中的大皇子发出浅浅的呼吸,显见得是睡熟了。林清便也默默地跟着李怀玉往前走,恍惚之中,生出一种“执子之手”的荒谬感来。只是暗夜之中,前路渺茫,她自己也不知道,能走到何时? 李怀玉的脚步忽然顿住,将她从万千思绪之中重新拉了出来。 “到了。”他轻轻的开口,然后放开了她的手,往里走去。 林清心头微黯。说到底,她还是比不得卫木兰,他甚至不敢在木兰面前牵起自己的手。 罢了,又计较这些做什么?她自嘲一笑,抱着孩子,跟了进去。郝佳德站在门口,将跟来的人拦在外头。 奉先殿里常年都点着灯烛,不明不暗,微微的火光被门口卷进来的风轻轻拂动,颤了起来。 林清一进门,便瞧见李怀玉被灯光映照出来的巨口口影,在墙上猛烈的动了一下。晃得她有些头晕。 而她就站在这阴影之中,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忍不住的,就屏气凝神,似乎也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林清自己都觉得有些神经质。 “木兰,我们来看你来了。”李怀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无声的大殿里,带来微微的回响。 李怀玉忽然回头,朝着林清招手,“你过来,和她说几句话。她想来也愿意瞧见你。” 林清便抱着大皇子,一步一步,从李怀玉身影的笼罩之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那光亮的旁边。 奉先殿供奉着的,是历代帝王后妃的画像。卫木兰的那一幅,纸张都还是新的,位置也最靠前。林清只要微微抬头,就能够对上那画中之人的眼睛。 “木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一年了。我带天赐来看看你。哦,你还不知道,你的儿子,现在乳名唤作天赐,大名叫李谨宣。都是皇上赐的。木兰,你看,他生的很好,眉目像你,总算我没有辜负你的托付。”她开口,慢慢的说着。 李怀玉就在一旁,注视着她和她怀中的孩子。听着林清说,“不是我不想让天赐与你打招呼,只是他已经睡熟了。你不知道他脾气多大,若是没睡足被人叫起来,必定要发脾气的。他嗓门大得很,哭起来谁都哄不住……木兰,这是你的儿子……” 她的神色是柔和的,嗓音也是柔和的,似乎就是一个母亲,在描绘一个最美的幻梦,所以不敢大声,生怕一点儿异动,就惊醒了这一场梦。 李怀玉觉得,自己似乎也沉浸在这一场梦之中了。梦里又他和木兰,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抚上了林清的侧脸,“木兰……” 然而下一刻,林清转过脸来,他的眼睛又恢复了清明。“不,你不是木兰,你们都不是……朕的木兰不见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凄惶,林清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声音哽咽的道,“木兰死了……这世上找不到另一个和木兰一模一样的人了,皇上!” 李怀玉忽然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清儿,别离开朕。” “臣妾不走,臣妾一直都在。皇上糊涂了,臣妾是皇上的嫔妃,怎会离开?”林清柔声道。 然而在李怀玉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地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也好,就让他一直记住木兰,也是好的。恍惚之中,林清倚在他怀里想,记得木兰就好。 “清儿,清儿?林清?”李怀玉只觉得身上一重,林清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他心中暗道不妙,伸手扶住她,果然林清整个人都在发烫。“来人!”顾不得别的,他高声叫道。 郝佳德和春凝两人第一个抢了进来,见李怀玉扶着林清,没见有一抹焦急,“珍修仪发烧了!” “奴婢去请太医!”春凝反应最快,连忙道,“请皇上将娘娘送回关雎宫。” “不必!”李怀玉看着郝佳德接过大皇子,便将林清打横抱起,“叫太医们去乾清宫,那里近!” 然后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春凝这一路是跑着去的。并且一直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粗心,这大冷的天,明知娘娘落水了,就该小心在意才是。竟连娘娘发烧了都不知道,真是太不称职了! 她请来的人自然是施太医,毕竟娘娘从前发烧,都是他治好的,春凝自然更信任他。 施良一听说林清掉进冰冷的湖水中,出来之后竟只换了衣裳,连热水都没有泡过,便连连摇头,“也是娘娘身子好,不然只怕当时就要晕过去了。且养着吧!那样冰凉的水,说不定会留下隐疾。” “隐疾?!”李怀玉冷声道,“什么隐疾?” 施良回道,“女子本就属阴,身子寒凉。如今又受了这刺骨的湖水浸泡,虽然一时之间,瞧不出来有没有妨碍。但臣恐会因此……影响子嗣。” “什么?”李怀玉猛然站起身,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躺在一旁的林清,良久,才道,“朕要你好生为珍修仪调理身子,务必要好全了,明白了吗?” “臣定竭尽全力!”施良连忙跪下道。即便皇上不说,他也会尽心竭力的。 李怀玉有些意兴阑珊的将他打发下去,便坐在林清身边,握着她的手发呆,“清儿,怎么会如此呢?” “咳咳……皇上……”林清却忽然发出了声音。 李怀玉吃了一惊,“清儿,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你……刚才都听到了?” 看到林清的神色,他便知道她都听见了,却犹自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林清便也点头。 “你……”他正要说些什么宽慰她,却见林清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臣妾有了大皇子,心里已经十分知足了。本来臣妾就想着,等大皇子再大些,懂事了,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的。如今,是臣妾没福,便不再想这些了。” 话虽如此,然而她的眼圈儿却仍是红了。 李怀玉听到她这般说,眼神有些不忍。他知道这是林清在向他表示,从没想过要让自己的孩子和木兰的孩子争什么,所以要等大皇子懂事之后,再生孩子。 他不知道这是林清的心里话,还是为了让他放心,才这般说。然而他却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林清似乎瞧出了他的别扭,虽然没什么精神,却仍是支撑着劝道,“皇上不必为臣妾难过。木兰的孩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臣妾……臣妾真的不难过……” 她说着不难过,却将自己的脸埋在软软的被子里,不肯给他瞧见。 李怀玉忍不住替她难过,“林清,你将木兰的一切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你自己呢?你到底有没有为你自己想过?难道你是没心没肺没有感情的人,你不会嫉妒不会难过吗?” 林清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驳,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将木兰的一切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不是皇上要的吗?” 李怀玉语塞。的确,这就是他要的,虽然从没说过,但林清是聪明人,她都懂。 所以李怀玉才肯将她留在身边,才放心将大皇子交给她抚养。 只因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做到“将木兰的一切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人。 然而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关心她的喜怒哀乐,他也会想,林清想要的,又是什么? 李怀玉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乱。胡乱的叮嘱了林清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而林清,在他走后,双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低低的抽泣起来。 真的不难过吗?不是的!她也会难过,也会流泪,可是这些都没有用。 她聪明理智,所以她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也会自然而然的去选择那对自己最好的。 李怀玉想要一个人,代替木兰存在,而又不会取代木兰的人。所以她就去做这样一个人。 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当这一切都成为本能,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如今在维护着的,到底是自己,还是木兰。 就像她从没想过和木兰抢李怀玉,却在日复一日的温情之中,忍不住动了心。 有时她觉得自己是卑劣的,打着木兰的名义,心里却觊觎着属于木兰的东西。越是如此,她对自己就越是苛刻。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是木兰的,自己没有资格拥有。 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允许他们去争属于天赐的东西。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223 皇后的算计 坤宁宫。 小满端着补汤进屋的时候,就见皇后斜倚在软枕上,星眸微阖,似乎是睡过去了。 她有些犹豫,正要转身出去,珠帘晃动的声响却惊动了那榻上之人,她微微睁开双眸,启唇问道,“小满?” “是。娘娘,小厨房送来了今日的补汤,娘娘用些吧?”小满答应着,走到榻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准备扶皇后起身。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不必了,本宫身子好得很,何必喝那劳什子的补汤?” “这……”小满为难道,“娘娘,这是太医院的御医们嘱咐的,奴婢可不敢不听。娘娘可别让奴婢为难。” 皇后睨了她一眼,想了想,伸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任由她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蓬莱洲应当快散了吧?”喝完了补汤,皇后似是无意的说起,“不知今年又是怎样的热闹,只可惜本宫身子不好,瞧不见了。幸而皇上也不怪本宫怠慢。”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娘娘向来处事如何,皇上焉有不知道的?是体谅娘娘,才会让娘娘在此休养呢!外头冰天雪地,依奴婢说,娘娘还是呆在坤宁宫静养的好。”小满嗔道。 皇后只是微笑,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可惜了这一场好戏,没能瞧见罢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得外头有人来传旨。 “皇上有旨,将大公主抱到坤宁宫,交予皇后教养。”魏忠笑眯眯的说着,又让奶娘上前给皇后请安。 皇后眉头一挑,“魏总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的忽然将大公主送到本宫这里来了?符昭容……” “回皇后娘娘,如今这宫里已经没有符昭容了。老奴还要赶着回去伺候皇上,这便去了。”魏忠道。 皇后点头,将魏忠送走之后,才叫人去打听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个皇后做了一年多,总算将宫中大多地方都捏在了手里,不一时消息便传回来了。 “说是符昭容纵容身边的宫女谋害皇嗣,又怠慢大公主,因此叫皇上贬成了婕妤。”小满轻声道。 皇后闻言,忍不住笑道,“看来慧淑容倒真是个能干的。” “那是自然,自从上回之后,她怕是再不放心大公主给符昭容教养了。娘娘给了她机会,怎能不把握住?若是这样都不能成事,哪里还值得娘娘费心?”小满道。 “只是可惜了苏敏,倒真是个忠心的,记得好生善待她家人。”皇后道。 小满闻言,脸上露出些不悦来,“说到这个,那苏敏怎的竟是自尽了?这般反倒让人觉得可疑!” “那又如何?总之是死无对证,若是她活着,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数?如今不管怎么说,此事是与本宫再无干连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在意。”皇后对此倒是不在意。 想了想,又开口道,“倒是珍修仪,本宫本以为,她与慧淑容联手了,谁知她竟会突然出言,倒叫本宫捡了个便宜。只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既没有与慧淑容联手,说不得今日之事,全在慧淑容的算计之中。珍修仪怕是恼了慧淑容呢!她只这么一句话,就叫慧淑容百般算计,付诸流水,这份心计,怕是娘娘的大敌。”提起珍修仪,小满似乎也有些忌惮,“娘娘,咱们要不要……” “不必。”皇后抬了抬眼皮,锐利的目光盯着小满,“你别自作主张,珍修仪如今动不得!” 这宫里的人都以为她这个皇后,不过是运气好才能当上。但没人知道,她为了能够坐稳后位,花费了多少心思。所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反而比别人多些。 这珍修仪倒是不足惧,只是如今她背后站着的人是皇上,却是不能轻举妄动。 说句实话,若非是大皇子养在珍修仪膝下,她更愿意宫里有这么个人一直存在。 虽然活人永远都争不过死人,但活人也完全不必去与死人计较。只要珍修仪在那里,就能一直提醒皇上,他曾经有一个爱之入骨的女人。 对皇后来说,有这么个人,比没有更好。这宫中起起伏伏,总会有人得宠,这珍修仪也算难得的聪明内敛。 “珍修仪之事,本宫自有打算。”见小满似乎不服,她难得的解释了一句。就算要动她,也要在皇上厌弃了之后,如今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能彻底的将人踩到脚下,她就绝不会轻举妄动。站在她这个位置,总要比旁人多想些,容不下失误。 可惜了,上回抓周宴,那许多的布置,全都功亏一篑。不然没了大皇子,这珍修仪就再没有威胁了。 说到抓周宴,皇后握着手帕的十指忍不住用力,她明明已经算计的万无一失,为何偏偏在最后出了差池? 皇上开口罚她抄佛经,她淡出众人视线的目的就要达到,谁知竟就在这时候—— 她的双手紧紧地附在小腹处,眼中露出一抹沉痛。她好容易才怀上了皇上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老天爷也觉得她对皇嗣下手是错误的,所以收走了她的孩子么? 不!大皇子并没有出事,何况……那个贱种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东西! 她没有做错,她想为自己的孩子铺平前面的道路,拥有真正的嫡长名分,有什么错?! 小满见皇后神色怔忪,双手紧握,眉尖微拧,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心下了然,怕是娘娘又想起了没福气的孩子了。她轻轻一叹,柔声劝道,“娘娘,皇上将大公主交予娘娘,可见对娘娘的信重。” 皇后这才回神,哂然一笑,“是啊,可不是自己的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何况皇上只是让本宫教养她。” “那也是母女一场。”小满坚持道,“奴婢从前听老人们说,民间有大的带着小的来的说法,说不定大公主就是个有福的,能给娘娘带来小皇子呢?娘娘可要将大公主抱过来瞧瞧?” 皇后不由一笑,“你这丫头,怎么也疏忽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 小满赧然一笑,“奴婢不过是替娘娘高兴罢了。娘娘如今不能费神,还是早些歇息吧!” 虽然皇后面上并未将小满所说的话放在眼里,但心地仍是忍不住记下了。因此第二日见着大公主时,始终和颜悦色。甚至十分有耐心的拿着点心逗弄大公主。 也不知大公主在符婕妤那里到底是怎么照看的,总之这个孩子安静的很。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清澈深邃,就这么看着所有人,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有人递东西给她,便接过去塞进嘴里。 皇后看的皱眉,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照看大公主的,怎的性子这般安静?” 不说别的,只说抓周那日见着大皇子,瞧着活泼泼的,面上都是笑意,叫人看了就喜欢。大公主虽然安静乖巧,却是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皇后自然是不满意的。 奶娘有些惶恐,“回皇后娘娘的话,符昭容……不,是符婕妤不喜欢大公主哭,因此才养成了这般安静性子。” 言语之中,颇多含糊,皇后听的不满,但也知道,这些奶娘没有胆子说主子们的坏话。平心而论,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奴才用着更省心些。因此也就没有为难。 何况符昭容忽视甚至苛待大公主这事,皇后不说一清二楚,至少也略知一二。加上昨日又被慧淑容嚷了出来,想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不到一岁的婴儿,这般折腾,还能好吃好睡的,已是不易了。 安顿好了大公主之后,外头便有人来请示,嫔妃们来请安了。 皇后这十几日呆在坤宁宫休养,特地传旨让嫔妃们不必过来请安。一是不爱那样的吵嚷,二也是不想看到她们脸上嘲讽讥笑的神色。——谁知道好好的怎么就流产了呢? 不过过了昨日之后,怕是嫔妃们就顾不上她这里的事了。且大年初一,正宫皇后不接受嫔妃的请安,怕是要让人小觑了去的。便笑着将人选了进来。 嫔妃们一进门,便瞧见皇后抱着大公主坐在上首,面上全是笑意,不由有些诧异。 将大公主抱给皇后教养,这旨意是皇上昨晚亲口说出来的,倒是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皇后会这般看重。 即便是从昨夜开始,便一直有些惶恐不安的慧淑容,瞧见了之后,都不由露出了笑容。 “怪道珍修仪说将大公主抱给皇后娘娘养最好呢!嫔妾瞧着,皇后娘娘的面色好多了。”于贵妃笑道。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倒是,坤宁宫平日里冷清得很,有个孩子,也热闹些。况且大公主这般乖巧,本宫自然是喜欢的。于贵妃妹妹说的是,本宫还该多谢珍修仪呢!” “是呀,”于贵妃的视线往下头一溜,捂着嘴笑道,“说起来,没见着珍修仪呢!她平日里最是守礼,可从没有迟过一日的请安。不过嘛,听说昨儿珍修仪陪着皇上去了奉先殿,后来竟是留在了乾清宫呢!” 皇后脸上的笑意变淡,心里对于贵妃更加不悦起来,却只是装作不在意的道,“皇上今儿一早就打发了人过来了,说是珍修仪昨夜泡了冷水,正发着烧呢!自然是不能过来请安了。” 话虽如此,然而心里头,毕竟还是有些不痛快。皇后淡淡的瞥了于贵妃一眼,使劲儿压着心头的怒气。 这于贵妃当真是从未将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从前自己位分在她之下,倒也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当真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她不成? 224 高烧惊梦魇 或许是病中又受了刺激,又执意从乾清宫回了关雎宫,第二日林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烧的更加厉害了。 春凝无奈,只能照着从前施太医教过的法子,给林清针灸。 “春凝姐姐,娘娘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呀?”香凝诸事不理,就守在床边,实在是被林清的病情吓住了。 春凝摇头,“我不是大夫,怎会知道娘娘的病情?只是……” “哎呀,只是什么?春凝姐姐你倒是说呀!昨儿只你跟着娘娘出门,偏又什么都不说。我听说娘娘跳进碧荷池里去救人,你不知道,给我吓得……后来又听说娘娘发烧,我真是怕极了!”香凝抱怨道。 春凝压低声音,凑到香凝耳边,悄悄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这话你别出去乱说,施太医说,说……娘娘这病情,怕是会影响子嗣。娘娘似乎也知道了,怎能不伤心呢?” “什么?”香凝差点儿喊出来,幸而及时被春凝止住,一个劲儿的发愁,“这可怎么好呢?” 春凝蹙着眉,“能怎么办,只盼着娘娘想开些!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跟着着急,只是告诉你,将来在娘娘面前,再别提起这事儿。免得娘娘听了,反倒自己吃心!” “不如咱们把大皇子抱过来吧!”香凝想了想,道,“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瞧着娘娘很看重大皇子,虽不是自己生的,可是……那是仁诚皇后生的,娘娘也说过要视如己出的。” 春凝本来想反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林清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颠簸之中。她想动,想说话,但全身都没有力气。 似乎还听到了春凝和香凝的声音,但是只有一瞬,那声音又远去了。 恍惚之中,林清似乎看到了一幅画,画上是芳草萋萋的春日,一只娇艳的桃花旁逸而出,衬得画上那人如花的笑容,越加明丽。那是一张绝世的容颜,只一眼,就能叫人沉醉。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明珠镶嵌在她的面庞之上,让人目眩神迷。 这个人好熟悉……林清迷迷糊糊的想。然后她看到那画中之人微微一笑,宛如百花齐绽,声若出谷黄莺,“林清妹妹,是我啊……我是木兰……” “木兰……木兰?”脑中倏忽而过的一闪念,被她准确的抓住,是了,她是木兰。那个至真至纯,至善至美的女子,那个这皇宫之中唯一纯粹干净的女子,那个曾经被她庇护,实则一直支撑着她的女子! “木兰,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开口问道。 话中的女子微微一笑,张唇似乎说了些什么,然而微风拂过,那声音却渐渐远离了她。 “木兰,木兰!”林清忍不住出声大喊,那话中女子一双动人的美眸,盈盈的看着她,似有无限深意。 然后,如同石子投入湖中,荡起的涟漪一般。那画中之人,也渐渐的晕开,终于消失不见。 “木兰……木兰你在哪里,木兰你回来!”林清高声叫喊,四处回顾,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站在一片空白的地方,四周都是一样的白,似乎无穷无尽。 她不由心慌起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而且……刚刚,是谁与她一起站在这里呢?怎么忽然间就想不起来了? 林清很着急,就在这时,她听见不远处似有声音传来,便忍不住往那边走去。而且越走越快,越走越着急。 ——她也不知道只着急什么,但就是心头不安,只能更快的往前跑去。 然后她看到了林湛,他站在一群人之中,身穿铁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让人向往。 然而转瞬之间,又是战场之上,马还是原来的马,人也还是原来的人,只是战甲破了,人累马疲。好几次,她眼睁睁的看着林湛陷入危险,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将那危险躲了过去。 然后,战争胜利了,她似乎看见了林湛的笑脸,他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他和战友们一起喝酒歌唱;他收到了从帝都来的圣旨,成为了成国最年轻的将军,所有人都在向他道贺。 然而林清的心中很不安,她一直跟着林湛,但林湛仿佛看不到她。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就在林湛换上新的战甲的那一刻,他的头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鲜血四溅—— “阿湛!”林清猛然睁开眼睛,双手放在胸口,喘着粗气。 原来是一场梦……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身冷汗,黏腻不堪。 “娘娘!娘娘醒了!”香凝欢呼着扑到了床边,“娘娘烧了一日一夜了,可吓死奴婢了!”说着就流下泪来。 春凝在一旁轻声问道,“娘娘可觉得还好?奴婢去叫施太医来。” 林清点了点头,又道,“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这一身的汗,真叫人不舒服。” “娘娘……”软软糯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林清转头,才发现大皇子竟是躺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病着呢!怎么能将大皇子放在此处?若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林清皱眉。 香凝却是一点都不怕她的冷脸,“娘娘一直不醒,奴婢担心坏了便想着,大皇子说不定能将娘娘叫醒。” “胡闹!”林清轻斥,却也没有说要责罚的话,香凝偷笑,就知道娘娘最是心软的。 大皇子见林清转头看他,便抓住林清的一个手指,“娘娘……” “天赐,要叫姨母。”林清柔声道。不可否认,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噩梦之后醒来,能够看到大皇子,对她来说的确是件好事。所以她才默认了香凝的行为。 施太医很快就到了,诊过脉之后,笑着道,“娘娘身子已经无碍了。臣再开一副方子,吃两日就是了。” 想了想,还是隐晦的提点林清,“这世上之事,总是说不准的。娘娘只需放宽心,该来的就会来的。” 林清一怔,继而便明白了。只怕如今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为着孩子的事,所以才会高烧不退了。 想及此,不由露出一个苦笑,“我从未想过强求,顺其自然,我不任何人都清楚。放心吧!” 施良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便开了方子离开了。 许是这一场噩梦,出了一身汗,反倒将身体里的热毒发了出来,林清沐浴过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若非身子还有些虚,她怕是想要出门去走走了。 还是春凝死命拦着,又道,“如今大过年的,外头冰天雪地,娘娘大病初愈,正该在宫里将养。” 林清准确的理解了她话中之意,怕是这会儿出门,嫔妃们都会担心她过了病气给她们了。 既是如此,林清自然也不会不知趣的出门去惹人厌烦,问道,“可去乾清宫报过信儿了?” “去了,派了小崔子去的。娘娘一醒来,奴婢就叫他去乾清宫报信,皇上许是一会儿会过来?”春凝道。 林清也不知道李怀玉会不会来,不过想及除夕那夜之事,大约是会来的。 她放下心来,便十分悠然的回了屋,倒在榻上,“发了一场烧,倒是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是酸的。香凝,过来给你家主子捏一捏。嘶!” 这一天一夜,林清发着烧,连累春凝香凝都没有睡过,这时见她醒来,精神放松,其实困得不行了。只是听到林清的吩咐,仍是走过来给她按摩。 只是按着按着,香凝的手便渐渐松了下来,就靠在榻边睡着了。 林清微微挑眉,心头感动,轻声对春凝道,“苦了你们了。这如意殿,只有你们二人管着,着实辛苦了些。” “辛苦奴婢倒是不怕,只是怕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反倒叫人钻了空子去。依奴婢说,小主还是叫内务府送人过来,将如意殿的人填满了。那主管宫女和首领太监,都该安上人。”春凝道。 林清想了想,还是摇头,“如今的情形,瞧着咱们挺风光,实际上又是怎样?这时候再添人,怕是又会有人做文章。想必开春又是小选,到时便是我不提,皇后也会派人过来的。” 春凝这才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李怀玉来的时候,林清正在逗着大皇子说话,“天赐,叫姨母,姨、母!” “姨姨……”天赐抓着她的手指,也不看她,脑袋一刻不停的乱动,瞧见了喜欢的东西,便想爬过去拿。 “叫姨母,姨母帮你拿。”林清握着他的小胳膊,将他固定在原处,“快叫!”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便听得李怀玉笑道,“你与他说,他能听懂么?” 林清转过头,见是他,便笑了,“不妨,听得多了,自然就懂了。是不是呀,天赐?” 李怀玉打量了她一番,才点头道,“瞧着是好多了,清儿,你对自己也该上心些,不然朕可要被你吓坏了!” 林清不以为然,歪着头笑道,“臣妾瞧着皇上游刃有余,怎会为臣妾担忧?” “你这个没良心的。朕如此焦心,你还待如何?”李怀玉笑着接过大皇子,“天赐,你说,是不是没良心?” 大皇子完全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方才瞧见的东西,被眼前的人挡住了,瘪了瘪嘴,就要哭。 林清眼疾手快,将他瞧了好半天的摆件抓过来塞进了他手里,“祖宗,千万别哭!” 大皇子拿到东西,果然立刻裂开嘴笑了。 林清松了一口气,看了李怀玉一眼,问道,“臣妾听说皇上这几日都不得闲,可是前方又有军情?” 225 许婕妤的病 后宫不得干政,但这一条,李怀玉从未用来拘束林清。 听到她问起前线,便知道这是担忧林湛了。李怀玉立刻答道,“的确如此,前方战事已经结束,如今黄大将军正在做些扫尾工作,想来不日便能班师回朝。奏折中也提到了林湛,说他骁勇善战,是个人才。” 他说的是好事,然而脸上殊无笑意。林清察觉有异,不由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李怀玉迟疑了一下,才道,“并无不妥,只是林湛受了些伤,怕是要养一段时日。” “什么?”林清手一颤,忍不住惊叫出声。 不怪她不能冷静,实是才做过了那样的梦,再听到林湛受伤的消息,由不得她不担心。 李怀玉连忙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你别着急。黄大将军怕是也知道朕看重他,这才特意提起。只是胳膊中了一箭,并不严重,你放宽心。” 林清这才松了一口气,舒展眉头,“皇上恕罪,臣妾失仪了。实是臣妾才做了个噩梦,吓坏了。” 李怀玉爱怜的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有朕在,什么事都没有。” 林清点头,瞧着李怀玉眉间仍然带着些郁色,忍不住问道,“皇上可是有心事?” 李怀玉叹道,“黄大将军在奏折中说起,那羌人着实悍勇非常,他担忧大军离开之后,羌人还会来犯,因此请旨在北定城驻军。然而朝中如今并无合适的将领镇守北定城,朝臣们都认为此是多此一举,朕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驻军不是小事,还要增加一大笔军费。” 林清了然的点头,况且军权向来都是十分重要的,朝中官员分了派系,为了这个镇守的名额,怕是又有一场争执。“何不就让黄大将军镇守西北呢?” 李怀玉闻言皱眉,“倒不是朕不愿让黄大将军镇守西北,只是黄大将军军功卓著,还需拱卫京师,朕……” 后面的话,不必听林清也知道是什么了。其实说再多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帝王心术,不放心军功卓著的将领独自领兵在外罢了。最好是将人放在朝中看着才放心。 这并没有什么错,林清并未见过那黄大将军,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然而自古武将桀骜不驯,拥兵自重,多有成例。李怀玉这般小心谨慎,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林清想了想,便道,“那就让黄大将军推举一个人镇守西北就是了。那里的情形,皇上只从奏折之中得知,自然并不明确,而黄大将军在那里待了好几个月,自然知道谁更适合。” 李怀玉闻言笑道,“你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从李怀玉本心来说,他更愿意相信黄大将军的忠心。然而功高震主,亦不得不防。如果能够任用黄大将军推荐的人选,想必他也不会有怨言。 …… 跟着黄大将军奏折和战报回来的,还有固州城太守王威战死的消息。 于丞相自然不会相信自己这个贪生怕死的女婿会战死沙场,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 甚至可以很直接的说,于丞相怀疑黄大将军杀死了自己的女婿王威,然后推给了羌人。 然而殉国毕竟是很好听的名声,若是于丞相坚持王威被黄彪所杀,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毕竟王威带着固州城的文武官员跟黄彪作对,是事实。真的追究下去,只怕也是自己丢脸。 但于丞相怎能将此事就这般咽下去? 偏偏皇城指挥使符平,最近因为女儿被降位的问题,和于丞相闹得很不痛快。 ——符婕妤从前一直是跟着于贵妃的。后来符婕妤有孕,于贵妃便疏远了她,甚至几次对她动手。此次符婕妤降位,于贵妃有也在其中出了力。如此符家人自然不满。 朝堂上因着论功行赏,以及留守北定城的官员吵得不可开交。虽然皇上还没有开印,但是重臣每日都到武英殿来见驾,每每从早上吵到下午,什么结果也没有,第二日接着吵。 如此李怀玉自然也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涉足后宫。 林清因着生病的缘故,皇后特地派人过来送了好些不补品,并且恩准她不必去请安,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因此倒是难得的有了闲暇,每日里呆在关雎宫里,一边养病,一边逗着大皇子玩儿。 在她的努力之下,如今大皇子已经能够清楚的叫出“姨母”两个字了。 只是春凝和香凝都十分不解,“娘娘,大皇子如今也算是养在娘娘膝下,怎的娘娘教他叫姨母呢?” “你们不懂,”林清只是淡笑着,“天赐是仁诚皇后所生,我不过是个修仪,怎配做他娘?” 想了想,又道,“便是如此,皇上才放心将大皇子交给我。”这是木兰的儿子,他只有一个娘。 香凝还想说什么,叫春凝轻轻碰了碰胳膊,这才住了嘴。 “娘娘,施太医来了。”花晴站在门外,高声禀报道。 林清看了春凝一眼,她便乖觉的出去,将施良接了进来。 “香凝,去给施太医上茶。我记得今日并未派人去请太医,你怎的来了?”林清笑着问道。 施良行了礼,就在春凝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了,结果香凝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道,“臣有要事。” 林清一愣,见他眼角瞟着两个丫头,这才道,“不妨,她们跟着我的时日很久,都是信得过的。” 香凝闻言眼睛一瞪,指着施良道,“怎么,莫非施太医怀疑奴婢会对娘娘不利?亏我那么信你,你……” 春凝拉了她一把,脸上笑吟吟的,只是眼睛里看不到半分笑意,“香凝,你失礼了。施太医是娘娘的客人,你这般,倒是让人以为娘娘跟前的人都不知礼数呢!” 施良苦笑,不过是以策万全,从这两个丫头嘴里说出来,怎么倒像是自己罪大恶极了? 林清这才轻斥道,“胡说什么?施太医也不过是细致周全些罢了,总好过有所疏漏。你们也该学着。” “娘娘别说了,倒是让臣里外不是人。”施良连忙求饶。 “行了,说吧,特特的跑过来,可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林清开口问道。别看她面上一派平静,其实心里头着实有些紧张。 ——虽然多次试探和被试探之后,施良与她之间,也有了合作的默契,然而这还是施良第一次这般郑重的上门来,说是有要事。由不得林清不重视。 施良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娘娘可还记得许婕妤?” “许婕妤?”林清怎么会忘记她?“她不是疯了么?怎么,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看来过了那么久,珍修仪对仁诚皇后之事,仍是难以释怀。施良心中暗暗点头,这珍修仪是个重情的,想必将来不会让自己兔死狗烹,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且不说别的,性命总是无碍的。 “皇上让太医院的太医轮番去给许婕妤诊治。最近恰好轮到臣,臣给许婕妤诊脉时,发现她似乎一直在服用刺激性的东西。那东西不是药物,因此极难看出来。”他道。 “哦?那施太医又是怎么瞧出来的?”林清微微皱眉,问道。 “说来也巧,臣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宫女给许婕妤送饭,那膳食之中,恰好有一味药材,食之会让人上火,时间长了,更会暴躁易怒。这也罢了,只是许婕妤屋里还点着百阑香,与这药材混合之后,便会让人精神恍惚,此时若是对她说什么,她便会深信不疑。” 施良说到此处,也是感慨不已,“听闻江湖上时常有人以此控制人的心神,骗取财物。当年臣的老师曾与臣说起过这东西,不然臣也不会知晓。” “哦?”林清听得来了兴致,“我还不知道,施太医是师从何人呢,怎么对这些偏僻奇诡之事了若指掌?” 似乎没有想到林清会问起这个,施良踌躇了一瞬,继而苦笑,“娘娘问起,臣不敢不答。臣的老师,当时人称鬼医秦朗,与怪医张寿,同为当时有名的神医,亦是好友。只是后来,二人因为一些事情决裂,双双归隐,老师便收了我这个弟子。” 林清倒是没想到,随便拉拢了一个太医,竟然就是与张寿齐名的人的弟子。看施良的目光,变得十分古怪。 施良似乎早料到她听了之后的反应,摇头道,“师父说,那些偏门的东西,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况且臣心性不定,教了那些,倒是在害我了。因此并未传授臣那些偏方。” 这话林清只信了一半,不过这不是追究的时候,因此便转回了许婕妤那里,“也就是说,一直有人在通过药物控制着许婕妤?当口口会冲进关雎宫,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让她去的?” 施良点头道,“正是,臣听闻当时许婕妤曾对着仁诚皇后的肚子喊‘我的孩子’,只怕那人就是让她以为她流掉的孩子,投到了仁诚皇后的肚子里。” “荒谬!她流产时,木兰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如何会是她的孩子转投?”林清被这个猜测恶心到了,尤其想到那个木兰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如今已经会软软的叫着‘姨母’的天赐,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这简直是荒谬之极! 226 当初的隐秘 施良嗤笑,“都说了是精神恍惚,神志不清,自然不能分辨这些小节了。” 林清伸手拂了拂衣袖,淡淡道,“装神弄鬼,原来竟是这样。”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算计木兰了么?那么,还有多少事,是藏在下面,而她一无所知的? 春凝和香凝未料能够听到这等隐秘,吓得脸色发白,“娘娘,这事要禀报皇上么?” 林清一愣,继而点头,“自然是要的。”她已经不敢小看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看似微小根本不能影响大局的东西,反而会显出意料之外的效果。 何况她和李怀玉之间,才刚刚经历过信任危机,若是瞒下这等事,将来揭出来,也是麻烦。 “皇上派太医去给许婕妤诊脉,可见得他心中未必没有存疑。此事与咱们并无干连,何必瞒着?”她笑。 施良也道,“臣不过是因着此事与仁诚皇后相关,想来娘娘必定感兴趣,这才先告知娘娘。皇上派臣去给许婕妤诊脉,这结果自然是要如实上报的。想必皇上也有安排。” 是啊,李怀玉才是这皇宫的主人,这些事,与其自己费力去查,不若就交给他。 但林清心中,却仍是十分牵挂。她总觉得,就算是李怀玉,也未必能够查出什么。 ——实是这宫里大大小小,发生了不少无从解释,也无从寻觅的事情,多这一件,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有劳施太医了。”林清笑着道谢。 施良也不拘泥,他既然下定决心,投到林清这一边来,自然不必如从前一般生疏客气了,便笑道,“娘娘何必客气?若真要谢臣,不若赏赐臣一些娘娘自酿的酒水。” 香凝在一旁捂着嘴笑,见林清往这边看来,忙道,“奴婢去帮施太医搬酒。” “这丫头吃里扒外,娘娘素日里都白疼她了,不若赏给施太医,去做个煎药侍女罢了!”春凝笑骂道。 “这臣可不敢接受。”虽然明知是玩笑,但施良仍是守礼的告罪。 春凝眸光一黯,也不再提起。只是心头难免替香凝可惜。这施太医的确是什么都好,生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兼之为人温和有礼,又是个太医。 可也就是太好了,朝廷有品级的官员,便是娘娘身边的侍女,也是配不起的。真要强求,难道去做妾不成? 何况,而今看来,这施太医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香凝此番,真算是一颗痴心错付了。 “施太医不必在意,这丫头在我面前,随意惯了,这才口没遮拦的。春凝,还不给施太医斟茶告罪?”林清听了春凝的话,眉间几不可查的一皱,而后轻斥道。 素日里事情忙忙碌碌,加之施良毕竟是太医,非诏难入内廷,而香凝也极少有机会出去,是以林清竟未发现她的这点子小心思。还是春凝今日说破,她才明了。 只是施良的态度,她也瞧见了,心头未必不替香凝惋惜,口里却要将此事全盘否定。 春凝此时也反应过来,若是这时候认下此事,怕香凝日后再无颜面来往于太医院了,因此急忙上前,重斟了一杯茶,恭敬的端给施良,“奴婢失礼了,请施太医勿怪。” “不是什么大事,娘娘这般,倒真是让臣无地自容了。”施良连忙接过茶盏。 还要说什么,却见香凝抱着两个小坛子,走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说了几句话,施良便告辞,离开了关雎宫。香凝追上去,要去送他。 林清想了想,终是没有阻止。这两人之间无缘,但这种话,别人去说,香凝怕是听不进的。 “奴婢知错了。”春凝跪在林清面前,低声道。 “你既然知道这是错的,为何还要说出来?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这里说话,香凝就在隔壁,焉有听不见的道理?你这般说出来,叫她日后,如何自处?”林清无奈的问。 春凝神色间似乎露出一抹疑惑,继而消散,仍是淡淡的,“娘娘,既然绝无可能,何苦让她继续沉迷?” 林清伸手端茶的动作一顿,“你说的是,明知没有结局,如今死心,总好过将来……” 停了一会儿,她郑重的开口道,“春凝,我从前没有问过,你们当初入宫,不过是因为家中日子不好过罢了。如今想来已经大为改观,日后……你们又当如何?” “娘娘!”春凝猛地抬起头来看她,“奴婢愿意一辈子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 “别说傻话,一辈子的事儿,哪里是这样容易的?毕竟是你自己的日子,你要想清楚了。你们跟着我的日子不算短,又尽心尽力,无论如何,让你们顺心如意,我还是能够做到的。”林清道。 春凝却想也不想,摇头道,“奴婢当初决定留在浣花轩时,就已经决定了。只要主子不赶奴婢走,奴婢就一直跟着主子!奴婢与香凝不一样,她瞧不清的事儿,奴婢却能够看见。主子要在这宫里立足不易,奴婢愿意留下来陪着主子!” 饶是林清这几年入宫之后,越发沉稳,心绪平静,也忍不住动容,“春凝,你与我不同,你可真想好了?” 如花的年华,从此就只能在这深宫之中耗到老去,她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奴婢想清楚了,在哪里不是一辈子呢?跟着主子,起码奴婢不会受苦。”春凝笑道。 林清伸出手将她扶起来,“你放心,有我一日富贵,便不会让你无所依傍!” 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香凝站在门边,脸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 林清松开了春凝的手,朝她柔声道,“回来了怎么不进来?这般瞧着我做什么,不认得了?” 香凝看看她,又看看春凝,终于快步走过来,扑进了她怀里,哭着喊道,“娘娘,奴婢知错了……” 方才那一刻,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对施太医的那点儿小心思,春凝姐姐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有什么结果吧?所以也从不去想将来。 然而就在刚才,听着春凝姐姐和娘娘的话,什么施太医,她都顾不得了,她最害怕的,是娘娘不要她! 林清哭笑不得的搂着她,“哭什么?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香凝抬起一张沾满泪珠的脸看着林清,“娘娘不会丢下香凝的,对不对?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娘娘和春凝姐姐的话,不会再犯错了。娘娘别不要我……” 白玉一般的食指揉着额头,林清只觉得脑门儿上有根筋就要绷断了,“不会!我怎会丢下你?” 春凝连忙上前,一把将香凝拉开,“奴婢去开解开解她,娘娘放心吧!”说着将香凝拖走了。 林清松了一口气,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她之所以喜欢香凝,正在于她有一颗这样的赤子之心。谁对她好,她便也对谁好,爱憎分明。 只是和施太医的事,总要想个法子,不然将来见了面就别别扭扭的,不说他们自己怎样,便是她瞧见了,也不会痛快。不过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想了一会儿,心思又转回了施良所说的事情上。 那许婕妤竟不是因为失了孩子刺激太过,所以才那般疯魔,而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住了。 这就难怪了。从前林清就不信,宫里的嫔妃能够这般随意的因为一点子小事就疯了。原来是这样。 可那控制她的人到底是谁?当初控制着她,自然是为了对付木兰,当时木兰怀着孩子,不是李怀玉留了暗卫在她身边,只怕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可单只凭这一点,根本没什么用处。须知这宫里,想对付卫木兰的人,真是太多了。 不过,那药物既然这般隐秘,能够得知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最有可能的,是当时的宁贤妃。尤其她后来又在稳婆身上动了手脚,直接的害死了木兰! 可也就是因为如此,反倒将她的嫌疑洗清了。看她最后所为,分明已是胜券在握,自然不会打草惊蛇。 剩下的人里面,能有这个能耐的,皇后和于贵妃嫌疑最大。 当时许婕妤是在坤宁宫小产,若是皇后动手,那也太明显了,李怀玉不会不知道。何况彼时她刚刚封后,在宫里的势力,可比不得于贵妃。 如果说,是于贵妃设了连环计,先是让许婕妤小产,然后再刺激她,让她以为自己的孩子转投到了卫木兰的肚子里,最后再给她行方便,让她有机会一路闯进关雎宫里去,那就说得通了! 难怪,难怪许婕妤流产之后,不在承安宫养身子,偏偏跑到了关雎宫。难怪关雎宫明明守卫也算得上,却仍是让她这般轻易的跑了进去! 于贵妃!林清咬着牙想,这宫里到底还有几个干净的人?到底谁没有对木兰下过手? 若是一直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容不得她再继续嚣张下去。要知道许婕妤的药,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停,谁知道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的招数等着呢? 林清很想去承安宫质问许婕妤,然而她只能咬着牙,在这里等着。 因为随意的一个动作,便有可能打草惊蛇,扰乱李怀玉的布置。 227 太后的不满 正月初五,皇后照例带着嫔妃们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见皇后抱在怀中的大公主,太后淡淡道,“皇上倒是有心,将大公主养在皇后膝下。” “太后有所不知,说来也是臣妾自己不争气,好容易怀了一个,偏又除了那种事,皇上因担忧臣妾伤心太过,这才将宁儿抱过来的。说起来,臣妾有了大公主,也觉得精神多了。”皇后温婉的笑道。 太后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皇后是早就料到了的。 抓周宴上出了事儿之后,太后眼疾手快,就将大公主要到了慈宁宫,说是聊解烦闷。说到底,也不过是觉得大公主是个不错的筹码,想将大公主要过去,增加些砝码罢了。 也是因为在抓周宴上,珍修仪帮忙说话,慧淑容才得以到慈宁宫来照看大公主,进而得知大公主的处境。 ——说到这里,便是皇后,对慧淑容也颇有些不耻。她的确不怎么看得上珍修仪,但也想不到慧淑容能够在对方几次出口帮忙之后,再三的利用对方。 只是大公主说到底是有母亲的人,太后也不能一直占着不还给符昭容。 没等她老人家想出好办法来,慧淑容已经动作麻利的在除夕夜发难,企图将大公主要回去了。 只是谁能想得到?珍修仪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平白倒是让自己捡了便宜。 因此此时太后的些许不悦,皇后便也不去计较了,眼风扫到坐在下首的云妃,便笑着道,“本宫的身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如今皇上登基三年了,宫中仍然只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几位妹妹也要用心伺候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虽然咬着牙,但这番话到底说出去了。她当然想自己生下皇长子,可是上次小产之后,太医也说,她的身子有些亏损,须得多多花费时间,才能够补回来。 再不甘心又如何?既然自己生不了,她也不会愚蠢的不让别人生。 这宫里,决不可叫那个贱种独占鳌头。如今皇上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稀罕的紧。等将来孩子多了,他再发现这个孩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还会这般疼爱么? 嫔妃们听了皇后的话,俱都眼前一亮。这么长时间,她们倒是也瞧出来了,皇后不管内里如何,面儿上总是要保住这贤惠的名声的。如此,她们也未必没有机会。 何况如今宫中,与当初仁诚皇后在的时候,又大是不同。 当初仁诚皇后几乎宠擅专房,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皇上是歇在她那里的,她们这些人,也就只能争夺那所剩无几的恩宠。也因为这样,想要怀上孩子,都要看自己的运气。 而今仁诚皇后不在了,除了珍修仪借着恩荫每月能多个两三天的,其余时间,皇上都是随意的翻牌子,后宫也算是雨露均沾了。如此,有孕的几率自然大大增加。 如今皇后又在太后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也是表个态,不会因为她们有孕,而有什么不满。 至于那耳聪目明的,早就隐约猜到,皇后因着上回小产,伤了身子了。纵然不会想到借腹生子,但能够让这宫里更热闹些,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 太后也微微颔首道,“你是个贤惠的。哀家早就同皇上说过,要早立皇后,如此才宫中有人主持大局。如今有了你,哀家这般老骨头,可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皇后连忙谦虚道,“哪里就是臣妾一个人的能耐了?如今臣妾身子不大好,宫里的事儿,大半都是惠妃和云妃两位妹妹在经手,倒是让臣妾躲懒了,什么都不必做,就得了个贤名的名声!何况太后娘娘正年轻呢,说什么老了的话,可不是让臣妾们无法自处?” “就是,太后娘娘瞧着与臣妾更似姐妹,哪里就说到老了?况且臣妾愚笨,许多事都是仗着太后娘娘照拂,这才能够勉强支持的。臣妾可不敢领了皇后娘娘的赞。”云妃也跟着笑道。 于贵妃也从旁道,“正是,太后娘娘这几年打理六宫诸事,自然是极熟悉的。云妃妹妹有太后指点也是福气。” 这是在说太后把着宫权不肯放手给她了,太后闻言脸色便有些不好。 云妃也忿忿的瞪了于贵妃一眼,她自己谦虚,说是蒙太后指点,怎么说都没事儿,可从于贵妃嘴里说出来,好似她就是个草包,没有太后,就做不成事了一般。最可恨的是,偏偏……偏偏没法子反驳她! 皇后眼角扫过于贵妃,心中微微摇头,从前于贵妃虽然狭隘凌厉,却也有的放矢。加之气焰正盛,这宫里一时竟是无人敢直撄其锋。她事事顺利,竟是将那隐忍避让之心抛却。 如今虽势头不再,这份骄傲却仍是一如往昔。可她难道不知,如此一来,便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么? 她淡然开口,“臣妾听闻皇上初登基时,宫中无人主事,是以才将后宫诸事托付给太后,想来也是因为,除了太后,无可信任之人了。如今臣妾虽然管着这些,其实心头着实惶恐,还巴望着太后指教一二呢!” “你倒是会说话,哀家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替皇上照看着罢了。如今有了你在,哀家又何必多言?”她自知皇帝不喜欢她控制着六宫,母子二人如今有了嫌隙,说话做事自然也不能如从前一般无所顾忌。 皇后便只是柔柔的笑着,她揣摩皇上的心意,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皇上和太后之间,似乎有些不悦。况且,为人君者,最注重的,便是平衡之道。大约不会喜欢一个和太后和和美美的皇后的。 所以她可以做个贤惠孝顺的儿媳,让人挑不出错儿来,但却不能与太后太过亲近。 倒是云妃,她本就是皇太后一手扶持起来的人,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与太后亲近,笑着道,“皇后娘娘一片孝心,太后您若是不答应,只怕皇后娘娘就要伤心了。” 嫔妃们闻言,都十分应景儿的笑起来,就在这一片喧闹声中,皇后突然听见自己怀里的大公主,清晰的叫了一声,“娘娘!” 这声音并不小,坐得近的嫔妃都听见了,惠妃便笑着打趣道,“大公主也会叫人了,皇后娘娘真有福气。” 其余嫔妃连连附和,就是太后也道,“大公主瞧着便是个讨人喜欢的。” 只有慧淑容,虽然难掩喜色,但心中却更添一段愁绪。眼看着大公主越来越大,却不是在她这个生母跟前。长此以往,将来她哪里会记得到底是谁十月怀胎,将她诞下? 想到此处,难免对林清升起几分怨愤之心。不过是想让大公主暂时寄养在她那处罢了,难不成自己还会反悔不成?她倒好,似乎自己要害了她似的,忙不迭的推拒,竟将大公主推给了皇后娘娘! 想到此处,她微微垂着睫,道,“若说起讨人喜欢,大公主却是不能和大皇子相比的。听闻大皇子在抓周宴之前,便已经会叫人了呢!皇上欢喜的什么似的。” 她本意是叫诸位嫔妃与她一同愤恨珍修仪。只是这珍修仪在宫中,虽然并不是地位多高,但寻常嫔妃,却也不会去找她的不痛快。——不看别的,只看大皇子面上罢了。 就是皇后,听了这话,也只有不悦的。而今这大公主养在她膝下,便算是她的女儿,慧淑容虽是大公主生母,却也没有置喙的余地。这般说话,显是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何况这里还有个和珍修仪有些干连的惠妃,她淡淡的开口道,“这儿孙的福气,还是珍修仪和皇后娘娘才能得享。臣妾瞧着大公主,也是羡慕得很呢!” 太后却并不打算将此事放过,她也听闻,当日就是这珍修仪一句话,便将这孩子归了坤宁宫。——任是交给谁她都能去要,偏偏是皇后,让她完全不能开口! 从那珍修仪还是个小小宝林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不是个省油的灯。尤其是对方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明明是卑微的姿势,垂着头屈着膝弯着腰,但她却总能感受到从那具身体里散发出的对自己不以为意! 她堂堂一国太后,地位尊崇,竟不被一个小小的宝林放在眼中,每每想起来,都让人怒火中烧。 尤其是宁贤妃几次栽在她身上之后,太后对她的观感,便更差了。 ——不论宁贤妃再怎么出格,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他们苏家的人,岂能任由别人折腾? 偏偏最后她成功的将苏宁毓从宁贤妃的位置上拉下来,成了苏淑仪还不够,甚至将她赶出宫去了! 纵然太后自己也对苏宁毓十分不齿,觉得她丢了苏家的脸面。但到底是她的侄女,岂能坐视? 想到此处,她冷冷开口道,“怎么竟未瞧见珍修仪?莫不是欺哀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惠妃听闻此言,吓了一跳,连忙道,“太后娘娘言重了,珍修仪不过是因为除夕夜受了风寒,高烧不起,这才不能出门。她心中着实是最最敬重太后娘娘的,万不敢怠慢。” “正是,能来给太后请安,是臣妾们的福气,若不是身子不好,珍修仪哪一次缺过?”皇后也道。 她倒不是想帮林清说话,着实是当日皇上派人去告知她珍修仪发烧了,若是她如今不解释,惹得太后不快,到时候在皇上面前,也不好说话。 “哦?既然如此,晴岚,待会儿你亲自走一趟关雎宫,替哀家给珍修仪赏一碗‘滴露’,这可是当年番邦进贡的秘药,先帝爷赏赐给哀家的,如今怕是只剩下这么些了。治疗高烧,最有效验的。你亲自看着珍修仪服下去!”太后冷冷道。 228 林湛回来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滴露”。林清看着白玉碗中几乎凝成胶质的碧色液体,神色复杂。 未曾想自己也有一日,能够有幸尝到这宫廷秘药的滋味。 林清抬起头来,对上了花嬷嬷面无表情的脸,“珍修仪娘娘,这是太后娘娘一片心意,听闻珍修仪娘娘高烧,特赏赐了这难得的‘滴露’,娘娘还是快些用了吧!” 春凝惊慌失措,“嬷嬷,我家娘娘的烧已经退下了,怎么……怎么还会劳动太后娘娘赐下‘滴露’?” 花嬷嬷斜睨了春凝一眼,淡淡道,“春凝姑娘这话,嬷嬷我倒是不明白了。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莫非你家娘娘,还想推辞不成?”虽是在说春凝,眼角却一直觑着林清。 “嬷嬷不必说了。”林清止住她的话,莹白的手指握住碗沿,手背上因为紧绷而露出来的青筋分明。她抬手,含笑将一碗碧莹莹的药汁喝了下去,然后对花嬷嬷微微一笑,咬着牙道,“臣妾多谢太后赏赐!” 似乎未料到她这般决绝,花嬷嬷也吃了一惊,收起白玉碗,便匆匆离开了。 “主子!”春凝和香凝扑上来抱住她,“主子,快吐出来!” “没用。”林清神色淡淡的摇头,“那‘滴露’入口即化,散入肺腑,哪里还能吐得出来呢?” 春凝和香凝闻言不禁色变,那又惊又怒,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让林清心里翻腾的情绪暂时的稳定了下来,“你们也是急糊涂了,正如花嬷嬷所言,这‘滴露’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白白便宜了你家主子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主子……”春凝微微皱眉,似乎很不理解林清的淡然。 这“滴露”的大名,她也是听过的。听说是番邦用雪山上采回来的灵露和雪水,加上别的东西制成,是天下极寒之物。治疗发烧固然卓有成效,然而对女子而言,却几乎是绝了生育的可能了。 林清并不看她们,视线一直停在窗外某个地方,神色淡淡的,“我原本就没有那样的福气,如何怪得太后?” 春凝和香凝对视了一眼,是啊,施太医早就判定了,娘娘的身子受损,于子嗣有碍。 可那也只是有碍,并非完全不可能。如今饮下这滴露—— “行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是太后的恩典,我已经领了,这事日后也不必再提!”林清道。 可是真的不在意么? 不是的,手心都被掐出了深深的红痕,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恨!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她以为自己这几年在宫中,已经能够做到不论面对什么事,都淡然处之了。 却原来还是不行。谁都可以,谁都可以害她,谁都可以不喜欢她,为什么会是太后?! “清儿!”李怀玉脚步匆匆的进了门,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明明是冰冷的,但这一刻,林清却觉得,这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皇上……”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之前支撑着她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崩塌,泪水喷涌而出。 “别哭……”李怀玉的手收的愈发紧了,“朕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李怀玉何曾见过她这幅模样?就是木兰死的时候,她抱着孩子跪在他面前,都没有哭过。 这一刻,饶是那个人是他的母后,李怀玉也产生了一点怨恨的情绪。 是不是他表现的太过温和,让太后误以为他还是以前的他,这宫里还能任由太后想怎样就怎样? 纵容也纵容的够了,为什么他放在心上的人,她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放过? 木兰是这样,清儿也是这样!是不是一定要他成为孤家寡人,她们才会高兴? 可她们就没想过,他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才是这皇宫的主人,他的事情,由不得她们做主! 眼泪一流出来,林清就觉得自己太矫情了。真的,从来没有期望过,如今再失望又能有多难过? 或许只是因为,而今多了一个可以依傍的人在身边,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软弱流泪。 “皇上……臣妾没事了。”她微微松开手,企图绽放出一个笑容,让他能够放下心来。 可是李怀玉却不肯放手,固执的将她禁锢在怀里。“是朕的不是。朕总以为,朕是一国之君,总能护佑你们的平安,却不曾想,那时不能,如今也不能。” 他的眼中猛然迸裂出激烈的光华,一字一顿,“可是朕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原不是这样莽撞的人,自己心里都还未有底的事儿,是绝不会拿出来说的。然而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给她听。那些他曾经的骄傲,不为人知的伤感,掌控一切的决心。 他深信,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懂,那必然是她。 林清回握他的手,给予他安慰,“皇家无小事,宫中的一点点变动,都会牵连到朝堂。臣妾都明白的。皇上也不必为了臣妾,就打乱了方寸。太后娘娘或许是关心则乱……”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是将从前对着木兰不能撒出来的气,撒到了自己身上罢了。 其实叫林清来说,太后走了一招昏棋。 今日皇后在慈宁宫当着太后的面表态,让嫔妃们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这其中的意味,所有人都明白。 皇后不过是为了不让大皇子专美于前,才不得不做出这种妥协罢了。 ——虽然即便她不作出这个姿态,嫔妃有孕,一样是她拦不住的事儿。但有了这句话,安了很多人的心。 对她们来说,林清能不能生育,其实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最好还是能生,还最好现在就生。若是林清生下皇子,在她们看来,不用别人动手,林清自己就第一个容不下大皇子了。这等好事,偏偏被搅了局。还不知皇后如今在坤宁宫里,何等咬牙切齿呢! 将事情想开些,果然能够有意外的收获。林清见李怀玉仍是无法释怀,只能叫人将大皇子抱过来给他看,“皇上,臣妾说过,要将天赐视如己出,并不是随口说的。臣妾膝下有这个孩子,就已经知足了。” 李怀玉见她果真眉间郁气都散去了,只在心内一叹,附和着道,“也好,将来天赐不孝顺你,朕替你罚他。” 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出了一件能够让林清开怀起来的事,“今日接到黄大将军的奏报,说是已经班师回朝。你弟弟也会跟着回来。他此次立了不少功劳,朕打算赐他个官位,你觉得什么比较适合?” 这是想要补偿她了。李怀玉终是不懂,她想要的,岂是这样就能补偿得了的?她若不想要,说这些,反倒是让人发笑的。 她摇头道,“皇上不必看臣妾的份上,该当是什么位置,就给他什么位置吧!他今年才十八岁,还年轻得很,什么样的功名利禄,不能凭自己挣来呢?若是皇上因着臣妾的缘故给了恩典,反倒惹人闲话。” “你顾虑的很是。他是个人才,朕打算让他在边疆待几年,一是磨练,二来那里立功的机会也多。本来还想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想来,你再没有不愿意的。”李怀玉笑着道。 林清还真就不愿意。不过这话也不可能说出来,只是转而道,“说起来,阿湛到今年还尚未娶妻呢!” 李怀玉微微皱眉,似乎也才想到这处,颇有些遗憾的道,“朕此前才说过今年不选秀的话,如今倒不好办了。” “不指望皇上给指秀女。阿湛年纪轻,又没甚功劳,入宫选秀的,皆是四品以上官家千金,想来亦非良配。臣妾一方面想等他几年,功成名就了,什么样的姑娘取不得?另一方面,却又忧心老父独自在家,若能早早成家,生下孩子,也好让父亲含饴弄孙。”林清忍不住叹道。 “真是魔障了,凭林湛的本事,也不过是三五年的事。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如今给他取个蠢妇,将来恐怕还会拖累了他。不如等过几年再挑。”李怀玉道。 三言两语,便将林湛的终身定了下来。 永宁四年正月二十六,出征的将士凯旋归来,从西门入,皇上派百官郊迎。一时之间,满城沸腾。 当日黄大将军连战甲都未及卸下,便直接往乾清宫宫见驾。 林清估摸着林湛是黄大将军的亲兵,自然是一并跟来的。心头按捺不住,叫春凝收拾了点心,往武英殿去。 “主子,就这样过去,妥当么?不若还是等皇上派人过来再去?”春凝一路劝说道。 林清不耐的摆手,“说什么呢?皇上此时,自然是顾不上我的。我也不是要直接闯进去,不过是叫魏总管他们帮着递个话儿,叫林湛出来,说几句话罢了。皇上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到了武英殿,二人果然从后头的小门溜了进去,将在廊前值守的小印子吓了一跳,连忙请安。 “行了,免了!魏总管人呢?怎么是你站在这里?”林清问道。 “皇上与黄大将军忙着,可跟着黄大将军的人不能傻站在这儿,师傅领着他们去休息了。”小印子道。 林清闻言,面上一喜,“正好,带我去找你师傅!” 小印子被她拉着就走,心头叫苦不迭,却又不敢说什么。要知这珍修仪从前他就惹不起,遑论如今? 三人一路往后走,却未看见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碧色裙摆。 229 如更衣被罚 “阿湛。”林清站在偏殿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坐在众人中间的林湛。 他瘦了,也黑了,然而从前那种轻浮之气却转为坚毅,眉目之间,越见沉稳。 这大约是唯一能够让她觉得安慰的事情了吧?虽然辛苦,虽然危险,但是林湛并非一无所获,一无所成。 听到她的声音,屋里的人全都回过头来,见着是个满身罗绮,气质出尘的女子,连忙垂下头去。 非礼勿视,这可是在宫里,谁知随意出来的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尤其这女子一瞧就不是普通人,说不准是皇上的嫔妃,万一唐突了就不好了。 只有林湛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跑过来,“阿姐,你怎的来了?” “跟我出来。”这里非是说话的地方,林清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就往外走。 乾清宫她是极熟悉的,很容易便找到了一个不易被人打扰的角落,这才放开手,将林湛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好好的回来了。” “阿姐放心就是,我的本事,阿姐还不知么?”林湛笑嘻嘻的,方才那种沉稳坚毅仿佛全都是她的错觉。 林清心头欢喜,也不计较他这般惫懒的模样,叹道,“长大了。” 林湛一个白眼,“我叫你一声阿姐,你当你自己真比我大多少不成?咱们可是同一日出生的!” “是是是,偏偏最先出来的那个人是我罢了。”林清笑眯眯的道。 双生子或许就是这样,对于谁先谁后的话题,永远都争论不出结果来。林湛从小就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有好几年的时间,都不肯叫她阿姐,非要林清叫他阿兄才罢休。 果然林湛一听,便蔫了,“是了,你生的比我早,你是阿姐,我是阿弟,成了吧?” “才刚说你长大了,怎么就又孩子气了起来。”林清笑着打趣了一句,在林湛发飙之前,说起了正经事,“我听说你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胳膊上中了一箭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林湛不在意的摆摆手,“你瞎操心什么?” “哪只胳膊?”林清说着就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你说没事就没事?给我瞧瞧我才放心。” 两人正在拉扯时,猛然听得身后有人道,“皇后娘娘,嫔妾可没有说谎,这珍修仪不守妇道,在宫里就与人拉拉扯扯,着实不想样子。” 林清一愣,林湛趁着这个时候,夺回了自己的衣袖,转过身瞧着来人。 林清也回过神来,淡然的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说着拉了林湛一把。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林湛不情不愿的跟着行礼。 林清站起身,看着站在皇后身后的如更衣。偏如更衣根本没有意识到,仍是趾高气昂的道,“皇后娘娘,还是快些将这两个奸夫口口抓起来才是!竟敢在乾清宫中旁若无人的拉拉扯扯,简直视天威为无物!” “放肆!”林清上前一步,给了她一个耳光,“如更衣,你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问安?” “你……”如更衣捂着脸,还想骂回去,见林清瞪着她,又委委屈屈的转脸去看皇后。 皇后却是连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半分,对林清道,“如更衣虽然有些疏忽,但珍修仪也是太过了,这样的事,交给慎刑司去做就是了。何必珍修仪妹妹自己动手?” 林清垂着眼,她何尝想自己动手?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可是皇后这般来势汹汹,她若是不给个下马威,别人还当她是怕了呢!何况林湛就站在身边,她总要让他知道,自己在宫里过得很好,他才能放心。 “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也是一时气急。日后再不会犯了。”她恭敬的答道。 皇后点了点头,又看了林湛一眼,问道,“本宫听闻,今日黄大将军入宫见驾,这位将军可是一同来的?” 她又不是如更衣那般没脑子的,怎么也不会以为珍修仪真的会在宫里就随便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 之所以亲自过来,一来嘛,也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来,顺便也能见见皇上。 “臣是黄大将军军前的小小校尉,不值得皇后娘娘挂心。”林湛自从见到皇后,便一直垂着头,谨守礼仪。 林清从旁补充道,“皇后娘娘许是不曾听过,这是臣妾那不成器的弟弟。从小就顽劣不堪的,此番去到军营里,臣妾真是日夜悬心。好容易听说班师还朝,哪里还能忍耐?我们姐弟许久未见,亲近些也是常理。只不知如更衣何以如此误会。” “原来是这样,珍修仪的弟弟能在黄大将军军前尽力,想必也是个人才。”皇后原本就不打算和珍修仪撕破脸皮,是以这时候便释放了自己的善意,“只是珍修仪这般贸然来见,着实也有些不太妥当。日后可再不能这般莽撞了。万一再有如如更衣一般误会的人,却是不好。”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林清笑着答应道。 皇后朝她微微一笑,接着转向如更衣,却是神色一厉,冷声道,“如更衣,你不辨是非,随意污蔑高位嫔妃,又让本宫为这莫须有之事到乾清宫来,你可知罪?” 如更衣犹自不甘心的道,“嫔妾没有!即便是亲姐弟,那般亲密,也是太过。珍修仪既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该为嫔妾们的表率,岂可这般轻浮散漫?嫔妾不服!” “不服?”皇后冷笑,“来人,去慎刑司传板子!本宫会让你明白,污蔑和不敬上的下场!” “皇后娘娘,”林清开口道,“如更衣固然有错,但也不至于此。请皇后娘娘开恩。” “你倒是个心善的,她这般污蔑与你,你竟还要替她求情?”皇后看着林清问道。 林清心头一叹,她哪里是为了如更衣,可是这情,却也是非求不可的。“臣妾行的端坐得正,自然不怕别人污蔑。皇后娘娘执掌后宫,固然纪律分明,但也要在意人情。如更衣虽是不敬臣妾,然而她从前是仁诚皇后身边伺候的人,与臣妾也有一分香火情。” 她说到仁诚皇后,皇后捏着帕子的手不由一紧。 仁诚皇后!这个女人简直是她耻辱的印记!她还活得好好的,她才是皇上名正言顺,金殿册封的皇后!可是那个女人,却那么轻易的就让皇上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追封为仁诚皇后。让她焉能不恨? “珍修仪不说,本宫倒是忘了!”皇后咬着牙开口,“既是如此,本宫也不能决断。还是请皇上圣裁吧!” “不必请,朕已经来了!”李怀玉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众人连忙回身请安。 黄大将军进宫时,他倒是有心叫人去请林清,只是没空安排。想着机会也不止这一次,也就罢了。 待他与黄大将军商议完毕,下头的人说珍修仪已经来过的时候,李怀玉也只能摸着鼻子苦笑了。 他怎么就忘了,林清对自己的亲人,是最看重的,得了消息,焉有不来的道理? 既然如此,他想着,不若还是留着黄大将军,让他们姐弟说一会儿话的好。 谁知又有人来报,说是皇后带着人来了。他不好抛下黄大将军,只好叫人来查看。那人却回报说皇后娘娘得了如更衣的信,带着人来抓奸的。 当着黄大将军的面儿,李怀玉觉得自己的脸真的挂不住了。于是便亲自赶了过来。 偏偏黄大将军很不识趣,说什么他最看重的手下也在这里,不放心要跟来看看,让李怀玉不好拒绝。 因此此刻他的心情着实不怎么样。板着脸第一个发作了皇后,“皇后怎么在此?” “臣妾听得如更衣说,有什么隐秘之事回禀,因此才带人过来的。皇上将后宫交予臣妾,臣妾自然不敢不尽心尽力。”皇后并未因此惊慌失措。反正这件事从头到尾,她并无错处,只管看戏就是了。 “哦?”李怀玉眯起眼睛,转向如更衣,“不知如更衣所说的隐秘之事,是什么?” 如更衣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下了,“皇上饶命,嫔妾知错了!” 林清心里暗暗纳闷儿,虽然她因着自己心里的疙瘩,从未关心过如更衣的事。但也听说,如更衣有一段时间是十分得宠的,何况李怀玉还一直将她留在乾清宫伺候。怎么如今看来,并不像呢? 李怀玉这才转过头看着林清,眼中露出一抹无奈,“朕不是让你找个地方与林湛说话么?怎么你就挑了这么个地方?又怎么会让人误会了呢?” 林清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李怀玉这是给自己解围了,心头一甜,连忙道,“皇上也知道,自从上次听说臣妾的弟弟受伤之后,臣妾便日夜担忧着,好容易见着了,自然要问清楚伤势。一时情急,便想看看伤口,谁知竟让如更衣误会了去。” 李怀玉闻言点头,瞥了如更衣一眼,皱眉道,“这般嚼舌之人,便掌嘴二十,也好让她长长记性!” “皇上圣明!”众人连忙肃容道。 “行了!”李怀玉看了林湛一眼,淡淡道,“记住朕与你说过的话,时候不早了,黄大将军也该出宫了。” 皇后自然是极有眼色的告辞,甚至将如更衣带走去处罚了。 李怀玉这才上前握住林清的手,责怪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日后可不能再这般莽撞。” 林清低头受教,这回的确是自己疏忽了。 230 御花园相逢 许是因为理亏的缘故,林清这几日都做了点心汤水,按时送去乾清宫请罪。 李怀玉见了不由好笑,来关雎宫的时候,难免打趣几句,“朕到不知道,清儿还这般贤惠。” “臣妾向来如此的,只是皇上从前并不在意罢了。”林清装傻。 “哦?朕还以为你是因为这几日黄大将军都要入宫来,所以才去的这般勤的。既是如此,明日起你便不必去了,只着人将东西送过去就是,免得劳累着了。”李怀玉似笑非笑。 林清连忙笑道,“皇上这是说什么话?臣妾岂会因为这个就觉得累?” 要知道林湛能够在京里待的时候有限,过几日就又要去西北了,倒是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呢! 上回去打仗,尚且还去了接近一年。此番早就说好了是要去驻守的,没个三五年,怕是不能回来了。 李怀玉这才不忿道,“平日里你可从未想着往乾清宫送东西,怎么如今这般勤劳了?” 林清这才回过味来,李怀玉这该是吃醋了。觉得她放在林湛身上的注意力太多了么? “臣妾不能否认,是想去乾清宫见见阿湛。他过几日又要出京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别的忙帮不上,自然想尽力照顾他一番。皇上难道还不明白臣妾的心思?”林清道。 “罢了,朕不过是随口一句话,你倒有这许多的道理在这里等着朕。”李怀玉无奈摇头。 朝中关于派谁去北定城驻守的议论,直到此时还未得出结论。倒是李怀玉在一日早朝,直接宣布了黄大将军推荐上来的人选,正四品下怀化中郎将李国远。 这人是黄大将军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本人就出身西北,对民风民俗十分了解。这也是李怀玉看重他的原因之一。毕竟平日里驻守西北,与战时又有不同,有一个了解当地民情的将领,十分重要。 而林湛,被授予从六品下归德司阶的官职,跟着李国远一同驻守定北城。 林清对他的这个官职还算满意。就林湛自己的战功,也够坐上这个位置了。不是他太年轻的话,只凭着从黄大将军军中出来的这一点,官职还要往上。 不过林湛自己倒是不很在意这个。林清去送他时,他说,“武将的品阶升得快,只要有仗可打,就不愁不能升官。阿姐,你再等我几年,到时候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回来,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小看你。” 林清无奈,“阿姐并不靠这个撑门脸的。阿湛,你记住,第一要紧的,是要保重自己。记着父亲还在家中等你呢!阿姐在宫里,自己便可护的自己周全了,你不必挂心我。” 然而林湛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些许愤怒与难过,“阿姐,莫非你连我都信不过?”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亲弟弟,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呢?”林清无奈的问道。 “阿姐你总说在宫里过得很好,莫非以为我们都是笨蛋不成?听闻太后赐了你‘滴露’,那是能够随意喝的东西么?就这样,你还能在我面前笑出来,阿姐……”林清的隐瞒,让他觉得很受伤。 林清这才意识到,当初那个需要自己处处照拂的林湛早已经长大,早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了。见林湛脸上伤心难过的神色,她心头一痛,却只能道,“除了这个,别的不是都很好么?阿湛,她毕竟是太后,皇上也有为难之处……” “早知如此……”林湛愤怒的开口,然而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那是不能说的话。他讪讪的看着林清,低声道,“阿姐,即便是皇家,只要我够强大,也能护佑你。” “我说过多少次!我不需要这个!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明白么?”林清皱着眉斥道。 林湛随意的点着头,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姐,你可后悔过?” 永宁四年二月,才回京不到一个月的林湛,又一次启程离开了京城,前往西北。 那日林清站在关雎宫的院子里,默默的想着林湛最后的那个问题。 后悔么?不,没什么可后悔的。从一开始就明白是这样的结局,纵使她不是皇上的嫔妃,也没什么不同。 …… 今年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大皇子自从学会了走路之后,更是难管了,非得时时刻刻都有两个嬷嬷跟着,才能放心。也因为这样,林清口口里带着他,倒是腾不出时间去想别的了。 这一日天光甚好,大皇子一大早就将林清从床上吵了起来,闹着要出去看花花。 林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回浣花轩去看看。说来,那个地方,也是好久不曾回去了。 香凝不能理解林清这种心情,“那地方寒酸得很,奴婢们去瞧瞧也就罢了,主子如今的身份,去了不合适。” “我有什么身份?不过一样是伺候皇上的人罢了。再说,那地方也是我住过的,怎的如今反倒不能去了?”林清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春凝也帮腔道,“主子不过是去瞧瞧罢了,又不是要搬回去。你这般大惊小怪,倒是让人发笑。” 林清打定了主意,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也不是她想要摆谱,或是显示身份,实是如今带着个大皇子,走到哪里,都需要带着这些人。别看七八个人跟着,除了春凝哈呃香凝,别人都不是伺候她的。 “关了一个冬天,出来走走,倒也让人心情畅快。”林清笑道。 浣花轩比搬走的时候破败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没有人住的房子就是这样,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衰败下去,怎么都阻止不了。倒是满院的花草,开得比前年还恣意些。 香凝也道,“这些花草,没人照看,反而生得更好,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都是些野花野草,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自然不需经心。”林清一边说,一边抱着大皇子在花丛里游戏。 只是没坚持一会儿,她就累了。将孩子交给奶娘带着,结果春凝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忍不住感叹道,“真真是没力气了。也不知他小小的身子,哪里来的这许多精力?” “小孩子就是这般,歇不住。要是停下来,就该叫困了。”负责照顾大皇子的李嬷嬷在一旁笑道。 歇了一会儿,便往回走。或许是今日天气确实好,所以御花园里的人不少。 只是走着走着,林清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春凝,这些宫女脚步匆匆的,在做什么呢?” 春凝也皱眉道,“瞧着倒是急着去做什么呢?看着方向,是碧桃苑,莫非桃花开了?” 林清微嘲,“桃花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一年不开?与这些宫女什么关系?” 倒是香凝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莫不是皇上在碧桃苑吧?奴婢听说每年桃花开的时候,皇上都会来的。” “那就去看看。”林清想了想,抬步往那边走,“正好,看看今年的桃花。” 谁知走到碧桃苑,只见一群宫女藏头露尾的,似乎在偷看什么东西。林清忍不住皱眉,轻轻咳了一声。那群宫女回头,瞧见是她,不由惊慌的散开了,反而露出了她们窥看的对象。 片片粉色的烟霞只见,雕梁画栋的亭子里,一个青色的身影靠在栏杆上,正在静静的捧着一本书看。 似乎是听见了响动,那人抬起头来,往这边看,正好对上了林清的视线。 林清微怔,没有想到是他!然而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秦玉笙站直身子,身姿如竹,远远的行了个礼,“臣见过珍修仪娘娘。” “不必多礼。”林清只能停住脚步,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为何要不自在? 这时候若是避开,反而不妥。因开口问道,“秦大人怎么一人在此?本宫还以为是皇上到碧桃苑来赏花呢!” 秦玉笙眉间闪过一抹无奈,往一侧示意道,“原是皇上邀臣来御花园赏花。只是方才似乎有位嫔妃来请,皇上便过去了。臣只好在此看书打发时间。” 林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能够隐约看到一个明黄的影子,旁边是一袭紫色的衣裙,看着倒是很相宜。 “原来如此,那本宫便不打扰秦大人了。”林清收回视线,也发觉自己来的不太是时候。 “阿清——”秦玉笙急促的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对上林清波澜不惊的神色,却终是化为一句问候,“你现在好吗?” “劳秦大人惦记,本宫一切都好。”林清点了点头,就欲转身离开。 然而那边说着话的李怀玉,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动静。抬步往这里走来。 林清只好等他过来,行礼请安,“臣妾打扰皇上,真是罪过。”而他身边的人也瞧见了,是慧淑容。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方才与李怀玉的谈话并不愉快。 林清无奈,早知道这样,不若直接回关雎宫去,如今反倒像是自己特意赶过来打扰别人似的。 “不妨。”李怀玉仿佛无意的看了一眼秦玉笙,“今日天色好,朕便出来走走。并不忙。” 若是别的嫔妃,听到这话,只怕就要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然而林清本就觉得别扭,当下便道,“皇上有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正好大皇子也困了,臣妾送他回去午睡。” 231 还君白玉簪 “嘉宾与朕的珍修仪相熟?”李怀玉看着林清远去的背影,眯着眼睛问道。 方才他虽然没有听见秦玉笙和林清说的话,但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是让他大为警惕,此时才会出言敲打。 果然秦玉笙面色微变,继而又恢复温润如玉,“臣少时曾与林湛同窗,与珍修仪,亦是情同兄妹。” 这话说出口,别人且不论,就是他自己,心里也几乎憋出一口血来。那是他曾经定下的未婚妻,然而如今当着她真正的丈夫,成国的帝王的面,他却不能提。 李怀玉惊讶道,“哦?朕倒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什么情同兄妹,他自是不会相信。这只能说明,他二人曾经极熟,甚至有可能…… 李怀玉收敛神色,转开了话题。然而心里却将此事牢牢记住了。他想知道的事,还没有查不出来的。 这边林清回到关雎宫,却也难得有些发怔。连大皇子在一旁拉着自己嬉戏都顾不得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说到底,还是她欠了对方的。林湛问她后不后悔,她当然不会,只是心头难免亏欠。 尤其是听闻他尚未娶妻的消息之后。他比李怀玉还大上两岁,然而大皇子都已经会说会走,他却仍未娶妻。 因此她心里倒是有了计较,总要看着他过得好,她方能放心。 当夜李怀玉来了关雎宫,言语间无意中提起来秦玉笙时,林清已经能够神色如常的对答了。 他道,“朕听嘉宾说,你二人情同兄妹,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然而藏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紧握。林清和秦玉笙,在城西那一片地方,曾是公认的一双璧人。 饶是他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一时之间,也难免心慌意乱。他做不到不在意! 林清有些惊讶,“他这么说的么?其实不过是他与林湛相熟,因此见过几次罢了。倒没有什么,哪里就值得特别的提起了?何况后来,他又离京远游,臣妾都未想过,能够再见呢!” “他是永宁二年的进士,状元郎。师从清溪先生,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李怀玉深深的看着她道。 “皇上说这些做什么?臣妾如今是皇上的嫔妃,与从前这些人的关系便也淡了。知道这些,也不过是能够当面说句恭喜罢了。”林清装作听不懂他话中之意。 然而这还不够,要消除李怀玉的疑心,她还需要做更多,“听皇上说来,这般人才,怕不是京中多少高门显户都想将女儿嫁与。也不知这位秦状元可曾成亲了?” 李怀玉挑眉看着她,似乎也有些疑惑。林清便知,他今夜的确是为试探自己而来的了。 她心头一叹,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可惜了宫里竟没有待嫁的公主,不然皇上赐婚,也是一段佳话。” 成国对外戚的控制并不严格,如兵部尚书苏慕远这般,既是外戚,又是朝中重臣的,比比皆是。是以也并不会要求驸马不能入朝。能够求娶公主,的确是一条直达青云的捷径。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少年状元,被皇上赐婚,尚了公主,从此平步青云的先例。 倒是可惜了,先帝并未留下公主,不然对秦玉笙来说,倒未必是坏事。林清自问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的确是为秦玉笙着想,是以并未将李怀玉的试探放在心上。 也因为她的坦然,倒是让李怀玉心头的怒气去了一些。说到底,这些事并非林清本人能够抉择的。若是真打算嫁给秦玉笙,当初怎会入宫? 既然入了宫,成了他的人,那么不论从前如何,只要如今她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就够了。他想。 “你这主意不错,还是那句话,不该免了今年的大选,也好挑几个闺秀,给他们指婚。”李怀玉叹道。 林清闻言作出一副十分不悦的表情,“莫不是皇上对那些佳丽闺秀念念不忘吧?倒拿着别的臣子来做筏子!这倒是不必,皇上一句话,多少佳人不能挑进宫来呢?何必非要选秀?” “你这是吃味了?”李怀玉挑起她的下巴,笑着问道。 这姿势既别扭又屈辱,林清扭开头,“怎会?皇上后宫佳丽无数,臣妾若都要吃味,怕是忙不过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一夜李怀玉仍旧是前所未有的狂野,床第之间,要得特别狠,好几次逼得林清几乎哭喊出来。他却仿佛不会餍足一般,折腾了她一次又一次。 第二日林清醒过来时,已然天光大亮,连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都误了。 她揉着额头,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再能干的男人,吃起醋来都毫无理智可言。 “主子。”进来伺候她起床的春凝看到屋里散乱的衣裳,和凌乱的床榻,脸几乎红透了。 林清捂着腰靠在床头,“先别起来,叫香凝进来给我按按。哎哟我的腰……嘶,真要命!” “皇上也真是……”春凝想了半天,都未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皱着眉道,“真是太胡闹了!” “他就是个禽兽!”林清闻言一激动,就想坐起身,最终还是摔了回去,“哎哟,我的腰!” “主子消停些吧!”春凝扶着她趴在床上,伸手给她揉着腰,“主子今早没能赶上去给皇后请安。我便让香凝过去告罪了。还不知那边有时怎样呢!怕又有话好说了。” “怕她怎的?不过是一日不去罢了,皇后大度,倒不会对我如何。”林清已经从最近一段时间的云淡风轻之中看出来了,皇后暂时没有对付她的想法。 不过也是,她现在的身份,其实还是有些尴尬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伙儿都知道,她不过是靠着卫木兰留下的余荫,才有现在的日子。但是皇上对卫木兰的情分,到底有多少,这谁能知道? 所以她看似恩宠在身,但其实是最不保险的。这样一个人,留着,对皇后没有坏处。 反倒是万一弄倒了自己,到时候来一个让皇上真正宠爱的女人,皇后才真是失策呢! ……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翻过去了,李怀玉不提起,林清便也装作不存在。 只是李怀玉似乎忽然来了兴致,时时叫她到乾清宫去伴驾。其实倒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他批折子的时候,在一旁磨墨伺候。林清只觉得无趣,偏李怀玉似乎兴致勃勃的。 这日李怀玉召了大臣入宫,她自然不能呆在武英殿里。 出门的时候,正好秦玉笙来求见,许是因为他时常来,所以带路的小太监也不客气,就让他一个人站着。 见到林清,他眼前一亮,然而立刻便想起了身份有别,躬身行礼,“见过珍修仪。” “秦大人免礼。皇上怕是还有一会儿才得空呢,秦大人去偏殿歇会儿吧!”她道。 正好无事,她便亲自带路,领着他去了偏殿。武英殿伺候的,谁都知道珍修仪是皇上心头的人,因此只当做看不见。谁也不愿开口去触她的霉头。 到了偏殿,林清为避嫌疑,让殿门大开着,站在三步远的地方,这才道,“秦大人,本宫有些话要说。” “娘娘请说。”秦玉笙似乎早已料到,林清将他带来此处的缘故。 林清微微侧身,将左手伸进右边的衣袖里,其实是从空间里将那个红木的盒子拿了出来。 秦玉笙一件那盒子,勃然色变,“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将盒子放在桌上,微微打开,露出里头莹白的玉簪,然后才往他那边推了推,“物归原主而已。” 他的脸色猛然黯淡下来,“我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我去过你家,可你父亲只是将我赶出门。就连林湛,也不愿见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秦大人,请慎言。本宫与大人从前虽然相识,但也无甚交情。大人何必三番四次的上门?” “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阿清?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答应过——”他似乎十分难以理解。 “我没有!”林清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没答应过。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说着伸手将那盒子推到他面前,“好了,东西还你,从前的事情,不必再说。从此以后,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纵使从前真的对他有什么不满之处,她现在也不会再说了。还说什么呢?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秦玉笙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颓然的垂下手,却固执的不愿意去接那白玉簪,“阿清,不管怎样,咱们到底相识一场。我……我只愿你过得好。这东西送了你,我不会收回来。” 他不看她,语速极快的说着,“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我回来了,你却成了皇上的嫔妃。我不怨你,许是你更喜欢这样的日子,是我没有福分,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说完之后,他便夺门而出,将林清一个人留在了偏殿之中。 林清有些愣怔。她以为只要自己开口,和秦玉笙说清楚,是极容易的事情,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算什么呢?该说的没说清,该送回去的东西,也没送成。 她有些惆怅的伸手将盒子重新拿起来,却忽然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好啊!我当你是真的纯白无暇,没想到到底还是做了这样龌龊的事儿!今口口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辩解!” 林清吃了一惊,手中的盒子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那支白玉簪摔出来,碎成了两半。 232 武英殿对质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林清愣住,低头一看,玉质上好的白玉簪,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她抬起头,便见如更衣站在门口,面上也是一脸诧异之色,似乎并未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林清眸中的厌恶一闪而过,虽然同是与木兰有关的人,但她对如更衣,当真没有多少耐心。 低头小心的将断裂的玉簪拾起,林清心头忍不住一叹,或许这亦是一种预兆。她与秦玉笙,本不该有牵连。 “看够了?”将盒子盖上,林清才抬头去看如更衣。 她此时也收了诧异之色,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嫔妾给珍修仪请安了。只不知你这位置,还能坐几日?” “怎么,你要去揭发?”林清冷冷一笑,不屑道,“莫非你还没吃够苦不成?” 听到这话,如更衣面上露出嫉恨之色,明明她并未说错,这珍修仪就是个不要脸的贱妇,偏偏上回让她狡辩逃脱,最后竟是让自己受了二十个耳光。 原本她伺候皇上之后,那些低位嫔妃都上赶着巴结,可自从被罚之后,便再无人与自己来往了。 她咬着牙道,“这回罪证确凿,皇上也不会包庇你!” 林清心头一跳。若不是想做个了断,其实她本不该再和秦玉笙见面的。这事自然不能让李怀玉知道,不然她何必这般偷偷摸摸?不过这一点不能让如更衣知道,否则她必定会说出去。 想到此,她微微侧头,哂然一笑,“那你倒是说说,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你!”如更衣瞪着她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你别得意!就算你再得宠又如何?做了这样私相授受的事,皇上难道能够容忍下你?” 的确,哪怕是不信呢,李怀玉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可能存在。到时候她自己出事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别人。 林清调整表情,傲然道,“这不过是你一人之言罢了,难不成皇上还会相信你的谎话?” 然而如更衣却也不是这般好糊弄的。这珍修仪和那位秦大人之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不对劲来。到时候当庭对峙,还怕他们不露出马脚来? 因此也不理会林清的虚张声势,几步抢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那好,咱们现在就去见皇上!” 她心中恨极林清,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林清几番用力,都未能挣脱。 “你放手!如更衣,你这般以下犯上,将宫规置于何地?”林清厉声道。 如更衣毫不在乎,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脸上露出一抹狠绝的笑意,“珍修仪大可明日向皇后请安的时候,请求皇后惩罚嫔妾。但那也要皇上肯相信珍修仪的谎话才成!” 林清咬牙,她这般豁出去了,油盐不进,自己还真是没什么法子。 眼见着武英殿就在前面,林清猛然提高声音,“如更衣!皇上正在和大臣商议国事,你打算就这么闯进去么?” 怎么都说不听的如更衣闻言脚步一顿,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林清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抓住机会,连忙道,“你也知道,武英殿是军国重地,嫔妃无诏是不能随意出入的。这时候进去,让朝中大臣们见了,该如何作想?皇上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如更衣扣着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林清疼得皱起眉头。然而看着如更衣似乎十分难受,极力忍耐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闭了嘴,没有再刺激她。 谁知也不知是她的运气太差,还是如更衣的运气太好,此时武英殿里,却是只有李怀玉一个人。二人在这里弄出来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便打发了陈姑姑出来看。 陈姑姑是御前尚仪,素来最重礼仪规矩,见两人拉拉扯扯,厉声道,“修仪娘娘,更衣小主,何以在此喧哗?” 如更衣把心一横,高声道,“嫔妾求见皇上,有要事禀报!” 陈姑姑皱了皱眉,然而如更衣虽然位分极低,却也是个主子。何况皇上还将她留在乾清宫。陈姑姑虽然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好自作主张,便回去禀报了。 如更衣得意的看了林清一眼,“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狡辩!皇上又有多信任你!” 林清压低声音,无奈的问道,“我不懂,你为何总对我抱有敌意?” 如更衣闻言脸色一变,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咬着唇不说话。林清心里叹息,其实要说原因,也并不是完全猜测不到。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明白,何以就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陈姑姑很快就出来了,板着脸道,“皇上请珍修仪娘娘和如更衣小主入内。” 似乎是笃定到了这个时候,林清已经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如更衣才终于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林清将手收回来,揉着被捏的通红的手腕,快走两步,赶到了如更衣的前面,仪态端庄的走了进去。 李怀玉斜倚在御座上,十分疲倦的模样。若是平日,只有两个人在,林清必定会过去给他按摩一番。然而如今当着如更衣的面,反倒不好这般作态。 许是因着姿势的缘故,李怀玉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两人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正要回答,如更衣便抢先上前一步,斜睨了林清一眼,道,“回皇上的话,嫔妾有要事禀报!” “哦?是什么要事,让你不顾规矩,闹到武英殿门口来?”李怀玉漫不经心的问道。别以为他没瞧见,林清的手腕都红了,总不会是她自己折腾的。这如更衣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如更衣又回头看了林清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嫔妾方才路过的时候,瞧见珍修仪娘娘和秦大人在偏殿里说话。珍修仪娘娘将一个盒子递给秦大人,但秦大人没收。那盒子里头装着的是一支白玉簪。嫔妾虽然并未听见他二人的对话,却也甚觉不妥,这才想要禀报皇上。” “如更衣既然没有听见本宫与秦大人的对话,因何会觉得不妥?”林清开口问道。这时候可不能再忍气吞声,让李怀玉以为自己是心虚。 “后宫嫔妃与朝中大臣私相授受,便是不妥!”如更衣瞪着林清,“珍修仪也是高位嫔妃,如此置宫规于不顾,置皇室尊严与不顾,嫔妾不敢苟同!” 李怀玉突然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清一眼,才问道,“你说看见了他们私相授受,那东西呢?” “秦大人没收,自然是在珍修仪身上!”如更衣立刻答道。 李怀玉的目光转向林清,不知道为什么,她从那其中读到了些许的无可奈何,只听他问道,“珍修仪,如更衣所言,是否属实?你身上当真有这东西?” “回皇上,臣妾身上没有什么白玉簪。臣妾所有的东西,皆是皇上所赐,自然不会有不明不白的东西,请皇上明察。”林清低着头道。幸好自己还有个空间,东西送进去了,谁能找到? 李怀玉似乎也有些诧异,见林清似乎不像是说谎,心头存疑,“你身上没有?那如更衣为何会说有呢?” “臣妾也不知道如更衣为何要这般造谣中伤臣妾。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让陈姑姑过来搜身。那盒子这般大,臣妾可藏在哪里呢?”林清抬起头来,和李怀玉对视。 她的目光沉静淡然,李怀玉心里已是信了八九分了。只是碍着如更衣在此,便示意陈姑姑过去搜身。 说是搜身,倒也并未特别刁难,不过是将袖口腋下之类方便藏东西的地方查看一番罢了。 见陈姑姑摇摇头,如更衣有些难以置信。她是亲眼见着林清将那盒子收起来的。之后她一路拉着她往这边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藏东西。那白玉簪必定是在她身上的! 她猛地扑过去,伸手就去拉扯林清的衣裳,“嫔妾不信,那东西明明就在你身上,怎么可能没有?” 然而的确是没有。到此时如更衣才恍然,她方才的确是见着林清收东西的,然而收到了哪里,却并未瞧见。 “你!”她猛然睁大了眼睛,“那东西明明在你身上,你到底是怎么……你、你会妖法!” 林清嘴角一抽,有一种微妙的被人猜中了事实的感觉,却还是皱着眉道,“你胡说什么?” “够了!疯疯癫癫成何体统!”李怀玉厉声道,“你们还不将人拉开!” 一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太监和侍卫连忙上前,将如更衣从林清身上扒下来。 “皇上,嫔妾没有说谎,那东西真的被珍修仪收起来了,她一定是会妖法!”如更衣大声道。 “胡闹!如更衣,你三番四次诬陷珍修仪,如今更是说出妖法这样荒谬的话来,简直不可理喻。朕对你一再优容,谁知你得寸进尺,不知收敛!来人,如更衣以下犯上,胡言乱语,造谣生事,扰乱宫廷,杖五十,罚入辛者库为奴!”李怀玉猛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如更衣,眸中一片冰冷。 “皇上……皇上,嫔妾说的都是真的!”如更衣慌乱的想要扑过去抓住李怀玉,然而拉着她的人岂会让她得逞?手下用力,死死的将她禁锢住,往外拖。 如更衣死命的挣扎,高声叫道,“皇上,皇上你不能处罚嫔妾,皇上,你忘了仁诚皇后了吗?” “闭嘴!”李怀玉随手抓住桌上的砚台,朝着如更衣扔过去,“别以为你伺候过木兰,朕就不能将你如何!木兰给你留下的恩荫,也是有限的。你自己不知珍惜,却妄图以此让朕开恩,真是可笑之极!你们还不将她拖走?!” 233 如更衣之死 在林清反应过来之前,如更衣就被拖下去了。 剩余的人都识趣的退下,武英殿里便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林清骤然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她垂着头,不敢抬起。听到李怀玉的声音几乎是响在头顶,“怎么,心虚了?” 她猛然抬起头来,对上李怀玉幽深难辨的眸子,张了张唇,敷衍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件事闹到李怀玉跟前,他不可能不怀疑。她知道。 可是当时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如此。幸好,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最起码,是保全了自己。 “你果然是心虚了。”李怀玉的目光,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是失望,“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东西呢?” 林清自然不会承认,连连摇头,“自然不是真的,皇上也瞧见了,臣妾身上怎么能藏得下东西?” 她心头忐忑,不知道这话李怀玉会不会信——或者说,她明知道李怀玉不会信这样的话,却仍是说了。 然而李怀玉却并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想伸手抚一下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猛然收回。 林清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他伸出手,然后收回。不知为何,那瞬间,她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出来。 “朕还有事,你先回去吧。”李怀玉转过身往御座上走,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清收敛心神,行礼告退。 她却不知,在她走后,李怀玉将郝佳德叫了进来,“今日秦大人见过珍修仪?” 刚才发生的事,郝佳德可谓是从头旁观到尾,自然是一清二楚,心头犯起了嘀咕,这珍修仪,该不会真的和秦大人有些什么吧?看着倒是不像。哎!瞧皇上的模样,倒像是十分伤心呢! 他胡思乱想着,口里答道,“回皇上,方才秦大人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忙,珍修仪便带了秦大人去偏殿休息。” “是么?朕知道了,你出去吧!”李怀玉沉着脸说道。 郝佳德才出门,便听到里头“哗啦”两声,像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低着头念了句“阿弥陀佛”,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听不到。下头的小太监虽觉得有异,但见郝总管都没有出声,也就都装作听不见了。 林清才出了门,春凝便焦急的迎了上来,“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方才瞧见……” “回去再说!”林清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就快步往外走,春凝连忙跟了上去。 回到关雎宫,林清却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实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该怎么说。 “春凝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主子去乾清宫么?”见林清将自己关在屋里,香凝忍不住出声问。 春凝苦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是走开了一会儿,主子便和如更衣被宣进武英殿了。后来我还瞧见侍卫们带着如更衣,说是要送去慎刑司行杖刑呢!” 她有些担忧的道,“可是主子不肯说,我怎么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二人就站在门口说话,林清自然是全都听见了,苦笑着将视线转向手中断成了两截的玉簪,她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玉簪是秦家的传家之物,当日秦玉笙送给自己,是礼聘的意思。 如此这东西她不能留下,自然是要还回去的。不然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什么似的。 可是秦玉笙偏偏不肯要,这也就罢了,如今东西毁了,叫她拿什么去还给别人? 想了一会儿,林清只能叹气,“算了,到时他成亲了,送一份重礼就是了。反正是传家,御赐之物更有意义。” 更让她不知怎么处置的,是李怀玉那里。 他心里已经产生了怀疑,这是必然的。凭李怀玉的本事,想要将她从前的事情调查清楚,也是极容易的事。就算是不知道秦玉笙送了自己一支白玉簪,但那些流言,总是瞒不住的。 他心里,会不会有一点在意呢?她想着。或许是有的吧?所以他才会有那样欲言又止,似是而非的神情。 可是就连她也不知道,他的这一点在意,能有几分。 想得烦躁,林清索性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企图将脑子里的思绪都清理出去。 …… 第二日,有人送来消息,说是如更衣想要见她一面,有很重要的话说。 林清明知道听不到什么好话,况且她和如更衣之间,也早没什么可说的了,却仍是没忍住去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慎刑司,但确实她第一次瞧见慎刑司里头的黑暗和血腥。 慎刑司派来的小太监领着她,顺着长长的阴暗的巷子往里走,最终停在一间低矮的房屋之前。 “珍修仪娘娘,就是这里了。奴才在外头等着。”那小太监打开门,垂着头道。 林清点了点头,迈步进屋。饶是先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她仍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再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铺着破棉絮,其余连个凳子都没有。又因为房屋低矮,窗户狭小,所以并没有什么光亮。一进门几乎就能够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林清皱了皱眉,视线往床上看去,上面那个狼狈的躺着的人,就是如更衣?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对方回过头来,虽然面色苍白,形容憔悴,但的确是如更衣没错。 见着林清,她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却并未成功,“珍修仪娘娘,你来了。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也这么以为。但想到到底是旧识,你对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又不是什么难事,就来了。”林清道。 如更衣苦笑,“旧识?在你眼里,我真的就只是个旧识么?” 林清点头,“但我知道,你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其实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呵……”如更衣似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没有不好,你哪里都很好,哈哈哈!就是太好了!你占着主子的东西,毫无愧疚的活着,你凭什么活得那么好?” “那你呢?我不能占着木兰的东西,你就可以么?难道你又比我好多少?”林清冷笑。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没想过独占皇上,我只是想要皇上见着我能想起主子。”如更衣愤恨的看着她,“可你不是!你巴不得皇上忘记主子,这一切都是你的了!你根本不配继承主子的一切!我不会让你得逞!” 林清倒是听出了一点东西来,冷笑,“我不配,那谁配呢?你么?如果我不配,你也一样!” “是!我不配,我只会让皇上记住主子,我会和皇上说主子的一举一动,说主子的兴趣爱好,我对主子的了解,总比你多得多!凭什么是你?”如更衣脸上露出疯狂之色。 她激动起来,用力的撑起上半身,狠狠瞪着林清,额上渐渐渗出汗水来。 林清忽然有点明白她的心思了。其实与自己并没什么不同,一开始或许只是想着,代替木兰活着,代替木兰守护着她的东西。然而渐渐的,不知不觉,就那么动了心。 自己也就罢了,一直都是最占便宜的那个。砚儿的身份却很尴尬,她明明是木兰身边最亲近的侍女,最后的结局却比不上自己。如此,时间长了,哪里会不羡慕,不嫉妒呢? 想通了这一点,林清便觉得没有了继续争辩的意义,“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好生养着,等皇上气消了,或许还会叫你回去的。毕竟是伺候过木兰的人,他不会忍心的。” “别用这种恶心的语气对我说话!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很高贵么?呵……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罢了。皇上能有多看重呢?我这条命,也就是这样了,我等着看,你有什么下场!”如更衣冷笑道。 林清不由皱眉,“你如今迁怒我,有什么意义?若非你几次三番的犯错,皇上也不会这样。” “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没想过占有木兰的东西,为什么会到如今这个局面,我也说不清楚。但你犯了错,不仅不知反省,还随意迁怒,也难怪会走到今天这个份上。” 林清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我不知道你今天见我,到底想说什么,不过,我也不想听了。”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听到如更衣似哭似笑的声音,“哈哈哈!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多少?你还不是和我一样,不过是个替身?我等着看,你能够踩着主子,爬到什么地方?!哪一天皇上对主子的情意用完了,你的下场,又会比我好多少?!” 她的声音尖利无比,林清被刺激的倒退了几步,心里某个地方却忽然剧痛起来。 是的,她不能否认,她是个替身。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恩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快步走出门去,林清只能恍惚的听见里头“嘭”的一声,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快步跑进去,便立刻惊叫起来,“哎呀,没气了,快来人,抬出去!真是晦气!” 林清怔怔的站在一旁,看着狼狈不堪的如更衣就这么被人用席子一卷,抬着离开了巷子。 “这是要送去哪里?”她听到自己开口问。 “还能去哪?这是罪妃,位份又低,皇上哪里记得?不过一领席子卷了,丢到玉钩斜去就是!”那小太监道。 慎刑司后面的“玉钩斜”,是宫中埋葬枉死的宫女罪妃之处。那高高垒起的,尽是红粉枯骨。 234 冰点的关系 许是在慎刑司受了些惊吓,林清回到关雎宫,便开始发起低烧来。 关雎宫应对发烧这件事,也还算是有经验,春凝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香凝在一旁犹豫着问道,“春凝姐姐,要不要派人去告诉皇上一声?” 春凝摇了摇头,想起林清拉着自己的手,嘱咐“千万别让皇上知道”的模样,低声道,“并不是什么大病,还是先看看吧!万一不好,再去回禀,也来得及。我听主子说,皇上最近忙得很,怕是没工夫过来的。何况,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住咱们呢!” 香凝似懂非懂的点头,眼见着施太医开好了方子,便送他出门去了。 反倒是坤宁宫,没多久就听说了这件事,皇后还特意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来的是小满,也算是皇后对关雎宫的重视了。因此林清饶是身子不舒服,仍是支持着起来见了。 小满对她的态度倒是十分满意,口里却谦逊道,“珍修仪娘娘何苦又起来?皇后娘娘原就是担忧珍修仪,才派了奴婢过来。若是知道因着奴婢的关系,又叫珍修仪这般折腾了一次,怕是该骂奴婢了。” “皇后娘娘的好意,臣妾再没有不知道的。就是因此,才须得起身来见小满姑姑。”林清微笑着道,“请小满姑姑回禀皇后娘娘,待臣妾身子好了,便去坤宁宫谢恩。” “珍修仪不必着急,且慢慢的将养着就是了。皇后娘娘怕珍修仪这时节出门,反倒加重病情,让奴婢转告,这几日便不必过去请安了。只管放心养着。若是缺了什么,便派人到坤宁宫去。”小满道。 林清闻言,支持着坐起身,微微躬身道,“恕臣妾不能行全礼了。春凝!” 春凝早已备好了封赏的荷包,听见叫她,便挽着小满的胳膊道,“小满姑姑难得来一次,本该留你喝茶的。只是如今这宫里乱的很,又怕耽搁了小满姑姑的事儿,这点子东西,姑姑别嫌弃,收着把玩吧!” “你倒是个机灵会说话的,珍修仪真有福气。”小满打量了春凝一下,接过荷包,这才告辞了。 等她走了,春凝不免抱怨道,“皇后娘娘明知主子病着,还派了这么个人来,倒是是什么意思的?” “这回你倒是冤枉了皇后娘娘了,她让小满亲自过来,不过是给我脸面罢了。怕是以为我没有那么严重呢!”林清似笑非笑,转着手指上的墨玉戒指,心头却飞快的盘算。 如更衣的事,皇后必定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或许还会以为是自己动手,排除异己。然后又装病不出。她此番派人过来,也是示好的意思了。非要自己见小满一面,不过是个下马威。 林清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皇后能够对自己示好,她只管接着就是了。 不过……看起来,这位菩萨似的皇后,到底还不是菩萨,这是打算要动手了! 这宫里,满打满算,高位分的嫔妃就那么几个,云妃是太后的人不能动。自己……勉强算是皇上的人吧,现在看来,也没打算动。至于惠妃,不管是谁,向来知情识趣,想必都想将她留下。这么一看,皇后怕不是要对于贵妃动手了? 倒也难怪,若说这宫里,如今还有人对皇后的绝对地位有威胁的话,那就是于贵妃了。 既然想到了这一点,林清自然是更加放下心来。只要自己没什么动作,不碍着皇后就是了。 继皇后之后,倒是有许多嫔妃送了东西过来。更有几位低位嫔妃,亲自前来。 可惜林清并无见她们的兴致,都让春凝打发了。只有一个人,林清也不能不见,那就是惠妃。 惠妃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想来李怀玉自然也不会没有听说。然而他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不知道。 闹到现在,原本是想低调的,如今倒是有了一点儿闹别扭赌气的感觉了,林清对此深感无奈。 就是惠妃也劝她,“与皇上还能有什么讲不开的话呢?说起来,咱们是伺候皇上的人,皇上高兴,也就是了。” 林清苦笑,“惠妃姐姐,妹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虽是隐瞒,但相信李怀玉不会不知道。从本心来说,她对秦玉笙,并无什么特别的感情,也说不上有什么错。何况这种事,难道是可以拿出来解释的么? 既然不能,她自然就只能装傻。好比之前,两个人都知道这事,但两个人都回避。 林清不知道李怀玉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冷淡了下来,但她觉得自己心头的疙瘩也还在,冷静一段时间,未必不好。所以也就那么悠然的养着病,什么都不去想。 惠妃连连摇头,“本宫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瞧得出来,皇上心里不痛快。若是有什么事,你服个软就是了。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如今还只本宫知晓,若是传将出去,妹妹的名声也不好。何况皇上爱面子,哪里是拉的下脸来说和的?” 林清这才回过味来,惠妃哪里是在劝她?分明是要做中人,让他们和好了。 一时间,她看着惠妃的神色,也有些复杂起来。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李怀玉毕竟也是惠妃的丈夫,难道她就真的能够心无芥蒂的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么? 惠妃会说这种话,绝不可能是自作主张,必定是得到了李怀玉的暗示了。 这是想让她先低头,李怀玉才好顺着台阶下来了。林清自然是不能不答应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里已经冲口而出,“皇上哪里是想说和?分明是让我认错去呢!妹妹自觉并无什么错处,却是断不敢认的!” 惠妃似乎也有些惊讶,又草草的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之后便彻底清静了。李怀玉似乎将关雎宫遗忘在了脑后,许久都未曾来过。与之相反的,是他召幸别的嫔妃的频率。听说皇上如今真是随便的翻牌子,翻到谁就是谁了。后宫进入了一段真正“雨露均沾”的时期。 宫里也开始传言,关雎宫如意殿的珍修仪,终于失宠了。也有人嚼舌头,不过是仗着仁诚皇后的恩德,自然是走不长的。 一开始,关雎宫的人并没有将这些传言放在心上。也是,关雎宫失宠的话,宫里也不知传了多少次了,不是一样好好的么?说得多了,他们便也不在意了。 就是春凝和香凝,瞧着林清老神在在的模样,也以为她是成竹在胸。 一开始的确是的。林清总觉得,不过是闹别扭罢了,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 谁知李怀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认真了,说不来就不来。林清一开始或许还心怀忐忑,到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对李怀玉也不满起来。 幸而她还有个大皇子带着,整日里逗着孩子玩儿,倒也不觉得寂寞。 一连好几个月,都这么安安静静的过了下来。有时候春凝瞧着主子静静的想什么的时候,真想开口劝一劝,让主子想个法子,对皇上服软。可是这话她总是说不出口来。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因着心绪不好,所以林清推辞了宫宴,叫春凝和香凝收拾了一桌子小菜,就在院子里摆出来,一边赏月,一边饮酒,倒是颇有些意趣。 大皇子已经一岁半,能够走路了。只是有时候走得快了,还是会左腿绊着右腿,摔倒在地。 林清将他放在一旁,让宫人带着他玩儿,自己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春凝见了,不由劝道,“主子也少喝些,当心醉了。况且饮酒伤身,主子也当注意些才是。” “怕什么,这酒不伤身的,反倒是养人。你们也过来喝点儿。”林清晃着手中的杯子,轻笑着。 春凝摇头,倒是大皇子,十分感兴趣的扑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林清,口里叫,“姨母!” “乖,你也想喝?”林清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用筷子沾了酒,然后给他含在嘴里。 桂花酒的味道清香之极,但实际上酒的味道还有些辣,小孩子味觉敏感,沾到酒,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张着嘴巴,把舌头伸出来,一副被辣到不行的模样,看得林清哈哈大笑。 大皇子虽然年纪小,却也十分知道好坏,见林清笑,似乎也知道是笑他,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不放,一双眼睛写满控诉,“姨母坏!坏姨母!辣辣!” “不是天赐要喝酒的么?”林清将自己的酒杯凑过去,在他的鼻子下头轻轻一晃,清甜的味道飘出来,大皇子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教训,两眼发光的看着酒杯。 “主子!”春凝这才嗔怪的开口,“大皇子才多大的人,怎么就能让他沾酒?” “不妨的。这酒没什么坏处,喝一点没什么事。”林清不在意的摆摆手,又喝了一杯。 “主子,别喝了!”春凝将林清手中的杯子抢走,想了想,道,“今儿香凝说,御花园里的桂花开得很好,主子去看看吧!”她心里也打着小九九,有时宴席闷了,皇上也会出来透气散心,若是主子能够遇到皇上,趁机说开了,也是一件好事。 林清想了想,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怎么出门了。何况这时候宫宴还未散,也不会遇着人,就点了头。 出了门,沿着香凝说的路走,没一会儿就闻到了一阵幽馥的桂花香气。 235 月色太迷人 “皇上?”郝佳德弓着身子,跟在一旁,语气有些疑惑。 李怀玉视线在下面坐着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百无聊赖的又喝了一杯酒,看到那个空着的位置,眼神一黯,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淡淡道,“不必跟着。” 出了蓬莱洲,满殿的喧闹一瞬间远去,李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往外走。 银白的月光洒下来,御花园里一片朦胧之色,夏夜的风里,夹杂着些细碎的声音,听起来空寂渺远。 李怀玉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寂寥滋味,沿着漫长的小道,缓缓前行。 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自从登基之后,每每总有许多事情,让他忙得一点空闲都没有。 风送来了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渺幽远,他的脚步一顿,转向了那个方向。 今年的桂花开得很好,他想。不肯承认,也不愿承认,那也是去关雎宫的方向。 没走一会儿,便身处一片芬芳之中。虽然看不到,但香气却无所不在。李怀玉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恍惚记得前头有个走廊,他绕到后面,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偶尔这样无人打扰的呆上一会儿,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这一刻,似乎宴会也好,国事也好,都离得很远。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李怀玉将自己整个人藏在阴影里,才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林清。说来,他已经许久未见过她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皇太后千秋节。那时她神色淡淡的,低眉敛目,根本不往他那里看一眼。而他的气也没消,竟就这么僵持到了现在。 其实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固然她从前的事情,让他十分不悦。 但也就是不悦罢了。他最生气的,其实是她的沉默,不解释。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偏偏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这几个月,多少嫔妃想着法儿的讨自己欢喜,然而其中没有她。 时间长了,李怀玉心头的怒气散去,却又多了一种不明不白的怨愤。 ——是不是她真的对从前的事还未释怀,对自己也没什么感情,所以才能够这般淡然处之,毫不在意? 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他有时也想,其实并没有什么。没有她,他一样这么过下去。 然而此刻,再见到她,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想她了。她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许是在外头呆的久了,他发现自己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她的装扮。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宫装,头上只簪了一只香木所制的桃花簪。是她惯来的素净。 就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对她似乎都一样,没什么影响,一样过得很好。 李怀玉发现,单只是看着她,自己心头的怒气又开始慢慢的涌起。 为什么在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她还能够这样悠然自得?应该给她个教训的,他想。 林清走了一会儿,吹了吹夜风,觉得似乎有些头晕,恰好见着前头有个走廊,便走过去,打算歇一会儿。 谁知才走到地方,斜刺里猛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了过去。 “啊!”林清一个没站稳,直直往前倒去,正好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忍不住诧异,“皇上?” 李怀玉不是应该在参加家宴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还灯瞎火的地方,还一个人都没带? 她连忙站直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李怀玉一言不发的将她拉过去,堵上了她的唇。她疏离淡然的样子,真是太碍眼了! 林清猛然睁大眼睛,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伸手推拒。 然而李怀玉抱得很紧,女子的力气本就不比男子,她那一点力气,根本没有对李怀玉造成什么影响。 但李怀玉还是被她这个动作激怒了,他放开她的唇,伸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冷笑,“你敢反抗朕?” 林清瞪着他,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的样子,也不像是喝醉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皇上,臣妾……”她一边想解释,一边伸手去推他,想从他怀里挣出来。 李怀玉更怒,一扬手,便将她外面的宫装退了下来,“不让朕碰你,莫非你当真还惦记着别人不成?”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清也来了火气。 固然她知道李怀玉对那件事可能会有不满,但也从没有想过,他会用这样的话来刺伤自己。 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以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对李怀玉动心,所要做的,无非是让他这个皇帝满意。 然而现在不行,现在她明知道自己对李怀玉动心了,自然对这些更加在意。听到李怀玉说这样的话,哪里会不生气?何况又是在那么久没见之后,突然发疯一般的被他这样对待。 “朕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嗯?”李怀玉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停在左胸口,“这里,装的是谁?” 林清觉得有些脸红,又有些别扭。这毕竟是在御花园里,不是在私密的闺房之内。 “皇上,别这样。”她皱着眉,躲闪着他的触碰。 李怀的手一路往下,口里嗤笑,“别这样?你不让朕对你这样,想要谁,嗯?” 这种几乎是侮辱性质的话,让林清怒火中烧,一边挣扎,一边高声道,“臣妾没有!” 李怀玉毫不理会,将她抵在柱子上,衣襟拉开,吻上那峰峦顶端,吮吸啃咬,另一只手将衣裳往下褪。 肌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之中,林清被激的脑子一清,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屈辱。这一刻她有点恨自己,明明不情愿,可是被李怀玉抱在怀中,被他爱抚,她的身体却还是会有反应。 “皇上……别在这里,求你……”她忍不住开口求饶。这是在御花园,李怀玉怎么可以这样! “朕觉得这里很不错。”他拉开了她的亵裤,在那处轻轻一揉,冷笑道,“不是不要么?朕看你想要的很!” 说着猛然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栏杆之上,然后长驱直入! “啊!”林清痛得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扣着他的肩膀,愤恨的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然而这对李怀玉来说,只能算是更大的刺激,他的动作越发猛烈起来,林清只能攀着她的肩,不让自己掉下去。同时死死的咬着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渐渐的,疼痛褪去,似乎从身体里渐渐漫上来的一种酥麻的感觉,占据了她整个人。 满意于她的沉溺,李怀玉的动作终于缓下来,将她禁锢在怀里,冷声问,“告诉朕,你心里的人是谁?” “没有……没有人!”林清恢复了一点理智,看着李怀玉冷然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挫败。 她不知道李怀玉这是怎么了,可是她也决不能在这时候说她心里的人就是他。她也是有尊严的! 听到她的话,李怀玉更加不悦,“你没有?没有你为什么隐瞒朕,难道不是怕朕迁怒于他?”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秦玉笙的事!林清听了这话,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或许他只是出于男性的自尊,只是觉得他的女人心里不能记挂着别人,所以能够这样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可是她心里的话,却永远也不能说出来…… “你在想什么?”见她走神,李怀玉便以为她是想到了某个男人,顿时怒从心头起,动作猛然激烈起来。 林清咬着牙摇头,李怀玉看到这模样,怒气更甚,“他有什么好?你就这么念念不忘么!” “我没有!”林清激动得连称呼都忘了,“我没有,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你在想什么?这么久的时间,你为什么不来找朕,你就那么不喜欢见着朕么?!”李怀玉问。 “不是的!”这三个字说出来,林清觉得自己似乎突然失去了力气,连争辩的欲望都没有,“见到了皇上又如何呢?对皇上来说,臣妾到底是什么?是木兰的一个影子?还是她的替身?” 她用手捂住眼睛,不让李怀玉看到自己的眼泪,“皇上,臣妾累了。” 她以前总觉得木兰好傻,怎么明知道结局,却还是会对李怀玉动心,最终只能死去。 可是轮到了自己她才知道,被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被他捧在手心,想不动心,实在是太难了。 她比木兰还傻,明知道他不过是想要在自己身上寻找一个影子,不是也一样的沦陷了吗? “你……”李怀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十分惊讶,“你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是木兰的影子?” 林清猛然拿开手,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不是么?我也好,荷答应也好,如更衣也好,不都是……” 李怀玉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你怎能如此胡思乱想?朕的确是怀念着木兰的。却也不会将你当做木兰。木兰不在了,朕知道。你与木兰毫无相似之处,难不成朕还会认错?” “可……”若不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影子,那对他来说,她又算是什么呢? 李怀玉却没有解释,转而问道,“莫非你就是因为这个,在和朕闹别扭?真是胡闹!” 林清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心头仍有疑惑,然而“不是木兰的影子”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短时间内,怕是也想不到要去探究了。 心中情绪激荡,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了李怀玉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前。 而李怀玉解开了心头的疑惑,动作也带上了几分狂放,两人很快沉浸在愉悦之中,不可自拔。 天上的圆月皎洁,光芒洒满每一个角落,清冷迷人。 236 一支朱雀簪 李怀玉抱着林清回到关雎宫的时候,一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林清把头埋在李怀玉的怀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般衣衫凌乱的被人抱回来,简直是毫不掩饰的告诉别人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一直到进了里屋,被李怀玉放在床上,她才惊慌失措的爬起来。这一身衣裳谁知道沾了多少东西,别弄脏了床啊!把躺过的地方检查了一边,她松了一口气,回头就看到李怀玉带着笑意的脸。 一张脸刷的通红,林清尴尬的转移话题,“对了,皇上不是在参加宴会么?” “你现在才想到这个,会不会太晚了?”李怀玉在床上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也坐。” 林清红着脸坐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清明下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才会在刚才说出那样的话来,现下面对李怀玉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李怀玉却是十分自然,“宴会闷得很,朕便出来走走。” “那臣妾要不要打发人去通知郝总管?”虽然这样也很奇怪,但总比皇上找不到了强。 李怀玉点了点头,见林清将春凝叫进来吩咐完了,才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如今可能给朕解释了?” “解释什么?”林清有些莫名,这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 李怀玉眼睛一眯,“你说呢?白玉簪!” 林清心虚的装作去梳妆台上找,从空间里将盒子偷渡了出来,然后才拿给李怀玉,“这簪子摔坏了,本是打算还给秦大人的,如今……” 李怀玉眸光一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哦?这簪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林清便将从前的事,三五句话略过,重点强调,“秦大人出门游学之后,便再无消息了。后来宫中小选,奴婢便进宫来。再没想过还能再见的。” 李怀玉把玩着半截断了的白玉簪,心头的不悦虽然少了些,却仍是耿耿于怀,“家传的玉簪?这般重要的东西都送与你,怕是不止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吧?” 林清挑眉,虽然说起来她是比较理亏,但也不愿李怀玉抓着这个不放,便道,“说什么家传,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况且臣妾本就打算还给秦大人的,既然如此,皇上帮臣妾这个忙吧?” 李怀玉这才高兴起来,心头压了几个月的事情终于说开,他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惬意。伸手将林清拉进怀里,调笑道,“说起来,你怎会以为朕将你当做木兰的替身?” 他提起这个,林清不免又想起如更衣来。的确,虽然当时也极力反驳,但她不能否认,就是她自己也只觉得是被当做了卫木兰的替身。与如更衣并无甚不同。 李怀玉看她神色,不由冷了脸,“是谁胡说八道?” 然而面上越是这般淡然不屑,其实他却越是心虚。这一刻,或许他是能够理直气壮的说,林清和木兰是不一样的。但是从前呢?他真的没有将林清当做是木兰的替身的想法么? 不是的。其实一开始,的确是想要在她身上找到木兰的影子而已。只是越是靠近,就越是发现,她和木兰不同。她比木兰聪明,也比木兰理智。她没有木兰的天真,但却和木兰一般的善良。 然后慢慢地,被这一个不同的她吸引,忍不住的靠近,直到如今。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他是帝王,她是他的女人,爱恋他本就是应当的,他却不能随意吐露心声。 不过这些,或许连李怀玉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林清并没有看出来。听见他的问话,她只是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如更衣到底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去计较那些东西,有何意义? 李怀玉对她这样的表情十分不满,转过她的脸,逼迫她和他对视,“你记住,你是朕的女人,朕宠你爱你,都是应当的。不必去管别人说什么,嗯?”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林清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忍不住的垂下了头。 “呵……”李怀玉轻笑一声,将她拉进了怀里,湿热的吻落在她的侧脸上,然后一路向下,“清儿,乖,放松,将自己交给我……” 林清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却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这一刻,她是全心全意的,将自己交给他。 方才不过是随意掩上的衣襟,再一次打开的非常容易。李怀玉将她放在床上,然后整个人覆上来。 林清伸手环住他,忽然觉得,胸臆间汹涌着的,都是对这个男人的爱。 起码这一刻,两个人都是全心全意的。被这样的意念支撑着,她忍不住开始回应他。 双手落在他的背上,急切的抚弄,然后一路向下,拉开了他的腰带,将他的衣裳扯开,肌肤相贴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也是十分接近的。 感觉到了她的配合,李怀玉加快动作,很快将她的衣裳全都剥了下来,一只手抚上高高的峰峦,揉捏按压,让林清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窜出了火苗。 “皇上……”她无措的将他拉向自己,似乎是祈求,也似乎是索要。 “乖,叫我的名字。”轻轻的啃咬着嫣红的茱萸,声音有些黯哑,带着些急促的情绪。 “怀玉……”林清乖乖的叫出他的名字,下一秒他的唇就覆了上来,在她的唇上辗转纠缠,然后舌头一路攻城略地,侵入她的口腔,占领每一寸地方。 林清被他吻得晕乎乎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然后只感觉身下一沉,被填满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微微颤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似乎被她突然而来的热情惊到,李怀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烈的动作起来。 “怀玉……皇上……慢一点,啊……”一不小心叫了出声,林清懊恼的咬住唇,隐忍着快乐的感觉。 李怀玉在她胸前用力捏了一把,“乖,别咬,叫出来,我喜欢听。” “呜啊……”李怀玉不经意间顶到某一个地方,林清整个人猛然一颤,身体收缩起来,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李怀玉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一绞,他咬紧牙关,撞击的更加猛烈,终于在林清几乎受不了的想要哭喊出来的时候,身体一僵,然后放松的伏在了她身上。 …… 第二日林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 春凝伺候着她梳洗,她才问道,“皇上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叫醒我?” 春凝抿着唇笑,“皇上一大早就走了,吩咐了让主子多睡一会儿,奴婢们便没有打扰。” 林清听过也就罢了。自从她正正经经的做了李怀玉的嫔妃之后,便再也没做过那些伺候他更衣梳洗用饭的活儿了。在她看来,从前她的身份是宫女,这些自然是分内之事。如今她是嫔妃,这伺候人的活儿,自然是不必去做了。 若是做了嫔妃还屈尊纡贵的去伺候李怀玉,她何苦爬上龙床?——虽然当初也不是她自己要爬的。 至于别的嫔妃那里是怎么样的规矩,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李怀玉从来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她便将之当做是默认了。是以多数时候,李怀玉起床时她仍呼呼大睡。即便是起了,也不过是送他出门罢了。 用过了早膳,正要出门去请安,却见魏忠领着人来了关雎宫。 “给珍修仪道喜!”远远的见着林清,他便笑眯眯的打了个千儿,“皇上吩咐奴才来给珍修仪送些东西。” 李怀玉这个皇帝其实还算节俭,不是年节的时候,很少无缘无故的赏赐嫔妃,所以林清倒是有些意外,问道,“有什么东西?” 魏忠一抬手,站在他后面的小太监捧着托盘上前一步。春凝走过去揭开上头盖着的布,却是个雕花描漆的盒子,做工精致小巧,看样子应该装的是首饰。 春凝将盒子拿出来,呈给林清。她打开一瞧,果然是首饰,还是支朱雀簪。 这朱雀是四神兽之一,属凤凰一脉,血脉高贵,外形美丽。整只簪子用金子打造,朱雀的造型做的栩栩如生。嘴里还衔着一根长长的流苏,下面坠着一粒圆润饱满的珍珠。 最难得的,乃是那珍珠呈现淡淡的蓝色,虽然个头不大,却是珍珠之中最罕见的“蓝珠”,价值连城。 魏忠是最喜欢珠子的,见了那颗珍珠,忍不住感叹,“老奴这还是第一回见着这蓝珠呢!” 饶是林清在宫里见了不少好东西,心头也暗暗赞叹,李怀玉真够大方的。 她笑着往梳妆台上睨了一眼,果然那个红木的盒子已经没了。想是被他拿走了。 也真是够小心眼的,特特的让人送了这簪子来,莫不是想炫耀他拿出来的东西比白玉簪值钱得多么?林清暗笑。 面上却是喜笑颜开,将那簪子就插在发间,叫春凝拿镜子过来照。一面对着魏忠道,“有劳魏总管了。若皇上问起,就说我很喜欢这簪子。” 237 宫里的喜事 送走了魏忠,林清自然还要去坤宁宫请安。 一路走,春凝一路向她汇报宫里最新的情况,“听说昨儿晚晚宴上,接二连三的爆出好几个嫔妃有孕的消息!” 林清听到这话,眼神一黯,继而又挂起温和的笑意,“你仔细说说,待会儿我也好给人道贺。” “是。”春凝掰着手指道,“听说先是郑淑仪,闻到了鱼汤的味道,吐了出来。皇后娘娘瞧见了,连忙叫请太医。这太医还没来呢,秦婕妤又晕了过去。这下子整个宴席都乱糟糟的了。好容易太医来了,确诊郑淑仪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秦婕妤有了三个月的。” “皇上没问起,平日里请平安脉,为何没看出来的问题?”林清开口问道。瞧着这样子,郑淑仪大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孕,所以就爆了出来。至于秦婕妤,虽说想要掩饰不易,但听闻她与皇后过从甚密。 若是已经投了皇后,倒也不是不可能。否则她一个婕妤有孕,轻易就能被人暗算了,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 或许原本就打算在中秋家宴上说出来,讨个喜,却被郑淑仪抢了先。也或许原本还打算瞒一阵子,谁知有了郑淑仪在前,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碍。 不过林清自己觉得,应当是第一个更有可能。毕竟最危险的三个月已经过去了,这有孕的事儿,又不像别的,迟早都是要说出来,再瞒又能到什么时候?别反而惹得皇上不喜。 真不知该说郑淑仪的时运好,还是要叹秦婕妤选的时机不对? 不过虽然被人抢了风头,但秦婕妤也能因此消停些。至少她位分比郑淑仪低,又有皇后护佑,应当无事。 “宫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大抵皇上和太后也不会特别在意吧?”春凝猜测着道。 也是,只要不是皇后有孕的那种情形,皇上应该只有高兴的。毕竟子嗣丰茂,也是评价他的一个方面。 “就只有这两个么?你回头备两份礼送过去。唔……郑淑仪是住在梅修容的宫里,加厚两分吧!”自从入宫以来,虽然和梅修容交集不多,但林清能够感觉到她的亲近,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如此,也算是卖了她一个面子了。 春凝点头,接着道,“哪里就这么简单?还没完呢?这边太医才检查了出来,那头于贵妃却不知怎么回事,听说是被符婕妤撞了一下,就有些不好起来。太医连忙去诊脉,谁知这个也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四个月?”林清十分诧异,“难道于贵妃自己不知道,还是她当真以为能瞒过别人?” 春凝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于贵妃这一胎倒是十分安稳,连孕吐都没有。虽然最近比较嗜辣,但她想来都爱这一口,也就没人怀疑过。不是昨儿符婕妤这一碰,怕是还不知道呢!” 林清没有说什么,就算真的看不出来,太医莫非还诊不出来?不过是想着到时候皇上就算知道了,也只有欢喜的,不会计较这一点子小事罢了。 可惜了……李怀玉却并不是那样想的。林清想起他冷着脸说“朕不会允许有何家血脉的皇嗣诞生”的模样。既然何家都容不下,想来于家自然只能更甚。 这般看来,于贵妃倒是够聪明,瞒了四个多月才说出来。但是……她真的瞒过去了吗? 当初皇后有孕的时候,可也没人知道。但事后证明,李怀玉却是知情的。所以林清也不敢肯定。 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反正与自己无关,只能当做不知道了。林清转而问道,“那后来呢?皇上和太后知道了这消息,是什么表情?符婕妤又是怎么处置的?” “皇上和太后自然只有高兴的。不过,奴婢听说,云妃没能有孕,太后似乎很失望。至于符婕妤,于贵妃咬死了是被她推的,还能怎样?皇上将她打发去冷宫了。”春凝道。 林清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当初符婕妤初进宫的时候,就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于贵妃的那边。怎么不过是因为孩子的关系,两人的关系就恶劣到了这份上呢? 算了,总是别人的事,多想无益。她想了想,倒是露出了一个笑意,“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应该都算是好事吧?”时隔五六个月之后,再度被皇上宠幸,论理说,她应该是十分受瞩目的。 然而如今有了三个孕妇在前头挡着,怕是没人会注意到自己了。 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哟,这不是珍修仪么?听说昨儿皇上歇在了关雎宫?怪道来的这么晚呢!”云妃先就忍不住出声了。 本来昨夜的情形,林清不在,于贵妃有孕,皇上去她那里和坤宁宫的几率是一半一半的。若是再有太后帮腔,她的胜算倒要更大些。谁知皇上中途离席就没有回去不说,今儿才知道,竟是歇在了关雎宫! 皇后瞥了云妃一眼,脸上虽然淡淡的,却也没有为难林清,见她告罪,便道,“伺候皇上,便晚些也不打紧。” “还是皇后娘娘宽厚。”云妃僵着笑脸应道。 皇后只是淡淡道,“这都是本宫应该的,说什么宽厚呢?就如于贵妃,她有了身孕,便是不来请安,也没什么。本宫早就说过,你们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是最高兴的。” 说着转向郑淑仪和秦婕妤,“昨儿宴席上乱的很,时间又仓促,本宫虽叫人准备了些东西,到底不全。你们待会儿留下来,瞧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现今皇上只一子一女,你们但凡能诞下皇嗣,都是功臣。到时候,本宫必定会为你们向皇上请封。” 郑淑仪和秦美人自然是连忙行礼谢过。皇后娘娘笑得十分和善,“不必这样多礼,你们有了身子,不方便。生产之前见着本宫,都不需行礼了。再有,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了,且孕妇嗜睡,早上也不必早早起来请安。就是太后娘娘那里,本宫也会去说。你们只管好生养着。” 这一番话说下来,其余嫔妃难免又羡又妒。虽然皇后向来和善,也没见对谁这般亲热过。 一时之间,嫔妃们都对怀孕有了极大的热情。只是这种事,说到底也要看缘分。 …… 等到将嫔妃们都打发走了,皇后才疲倦的靠在座上发呆。 “娘娘。奴婢扶娘娘进去歇会儿吧?”小满在一旁轻声道,“娘娘既然不喜欢,何必应酬这些?” “你懂什么?我是皇后,这就是应当的事儿。何况本宫坐在上头瞧着她们,不知多高兴呢!”皇后道。 小满摇了摇头,伸手扶着她往内室走,皇后却忽然开口道,“可惜了本宫的一番布置,偏偏于贵妃竟在这时候有孕了。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竟看不清楚。” 小满不以为意,笑着道,“娘娘急什么?有孕了固然是好事,但看于贵妃这般行事,怕也风光不了多久。” “也是。于贵妃原本就跋扈,如今怕是谁也不在她眼里了。本宫只管看着,说不定都不需自己动手,就能除掉这个敌人了。”皇后虽然这般说,到底叹息了一声。 “娘娘如今已经是这个位置了,任他是谁,轻易都动摇不了娘娘的位置,娘娘何故叹息?” 两人走进内室,小满扶着皇后倚在榻上,又给她塞了两个枕头放在胳膊下头。让她舒舒服服的躺着。 皇后微闭着眼睛,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本宫她们一个个的有了身孕。焉能不叹息?” 她的手在小腹处轻轻抚着,“可惜了本宫的那个孩子,若是在的话,这时候也已经出生了!怎么别人都能有孕,本宫却总是没有动静呢?” “娘娘别急。”小满劝道,“太医不是也说,娘娘最好是先养好了身子,才好受孕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别人的孩子,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呢?”虽然大公主的确很可爱,如今也会叫人,也会撒娇了。生得温温柔柔的,十分讨喜,但她瞧着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缺憾。 所以秦婕妤虽然是她自己的人,但她有孕之后,皇后却也没有格外的亲近,就是这个缘故。 说到这个,小满也不免有些疑惑,“虽是如此,但娘娘如今的情形是这样,是不是要拉拢一下这秦婕妤?毕竟到时候,她若是诞下皇子……” “便是皇子又能如何?”皇后冷笑,一个婕妤所出的孩子,又不是长子,能有什么出息?不靠着本宫,她还想如何?若是对她太好,反倒让有些人瞧不清自己的位置! 小满这才明白皇后的算计,点头道,“那倒也是,如今有大皇子在,于贵妃的月份也大些。况且,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如今说这些,也确实太早了。” 皇后没说的是,对她来说,郑淑仪和秦婕妤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听话的棋子。等孩子生下来了之后,再考虑这些不迟。实在不行,还有去母留子这一招呢! 但说到底,这些都是万不得已,才要用的手段。她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够诞下名正言顺的嫡子来,到那时候,谁能和她的儿子争呢? 想到此,她低声道,“小满,你叫人起悄悄地打听,有没有什么补身子的方子。” 小满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又恢复原状。所谓“补身子”的方子,当然不只是能够补身子,更重要的是能够受孕。她也轻声答道,“奴婢知道了。” 238 夜半私语时 与李怀玉重归于好,林清这才想起来当初的施良似乎说起过许婕妤的事,只是后来一件事接着另一件,况且此事李怀玉插了手,她也就将此事压下了。 想起此事,她自然是坐不住的。尤其是如今,只要想起木兰来,总会有一种对不住她的感觉,林清自然是更加迫切的想要将害过木兰的人找出来,这样也能稍微减少一些她心里的愧疚。 只是施太医对此事却也不甚清楚,这件事李怀玉并未让他插手。 林清听了却有些犯愁。难不成还要她自己去问李怀玉不成?到时候她和施太医私下的联系也就暴露了。 谁知还未等她想好,李怀玉却主动的提起了这件事,“朕已经查明了,此事与于贵妃有关。想着毕竟是与木兰有关的事,也该告诉你一声才是。” 对这个结果,林清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事到如今,已经说不清楚,当初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插手。没有证据也就罢了,既然已经证明了于贵妃也插手,她自然不能当做不存在。 李怀玉见她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他别开眼,故作平静的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高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清儿,你也知道于贵妃如今有孕了,此事朕自有打算,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林清垂下眼帘,轻声道,“皇上都如此说了,臣妾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不管李怀玉到底有怎样的安排,都不能改变他打算姑息于贵妃的事实。林清想,说到底,木兰已经不在了,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他的皇位和江山。 “你放心吧,等这件事过去,朕便将于贵妃交给你,让你来处置,好么?”李怀玉温柔的哄道。 能够让一国之君放下身段来哄,也算是难得了。林清心头一叹,不然能怎么办呢? “皇上放心吧,臣妾不是那不懂事的。皇上的事情要紧。”她柔声道。 许是因为觉得在这一处亏欠了她,李怀玉接连的赏赐了好些东西,权作补偿。对她倒比从前更好些。 一时之间,她的风头几乎赶上了当初的卫木兰。好几次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都有嫔妃明里暗里的出言讥讽她,“又不是什么绝色,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勾得皇上只能看见她。” 也是,当年卫木兰独宠后宫,那是因为她姿容冠绝,无人能比。嫔妃们便是嫉妒,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如今她姿色在嫔妃之中,也只能算是平平,偏偏能够得到皇上青眼,怎能让人不妒? 也好在宫里还有三个孕妇,替她分去了一大半的关注。——皇上的恩宠固然要紧,但能有子嗣傍身更加重要。而林清曾经得蒙太后赐下“滴露”,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这等福气了。 也有嫔妃拿着这个来刺激她的,云妃就曾言笑晏晏道,“说起来还是珍修仪能耐,这宫里那么多人,也没人能得太后娘娘这般关心呢!就是本宫,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听闻那滴露寒凉无比,便是夏日,也能让人遍体生寒,是极为难得的东西呢!” 林清偶尔也会感觉手脚冰凉,原本还不知道原因,却原来还是因为这个。 她勾唇一笑,“是太后娘娘垂爱,才有这样的恩典。云妃姐姐不必羡慕,太后娘娘这般疼你,只要你去求太后,还怕太后娘娘不给这个恩典么?” 云妃听了一噎,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她不说,不代表林清就真的可以释然了。回到关雎宫,见香凝端上来的是红枣茶,更是不悦。 从空间里弄出一杯水来,闷闷的喝着,心里却在盘算,不知这空间泉水能不能调理好身体,把那个要命的“滴露”的药性中和掉?虽是她自己也没有打算现在怀孕,但不愿和不能,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想到这里,她心头却又纠结起另一件事来。宫里有三个孕妇,她应该怎么应对? 皇后当初鼓励嫔妃怀孕的本意,就是要让他们和大皇子争李怀玉的注意力。如果真的有小皇子出生,或多或少,都会被分去一部分宠爱。从林清这方面来说,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是要她伸手去害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她也完全做不到。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自己不动手,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不说其他嫔妃会心存妒意,单只是三个人之间,也有些若有若无的争斗。 ——若是只有自己生产,自然能够得到阖宫的关注,但三个人在一起,总有顾不到的地方。不说别的,当日慧淑容符昭容与莲贵妃一同生产。若不是因为在宴会上摔倒,发作起来,怕是皇上根本就顾不上她们吧? 何况,就差了那么一两个月,自己的孩子就要排在后面,谁会甘愿? 林清咬着牙想,我不是要做坏人,要我去害人,我也做不到,但既然在这宫里,当然也不能做好人。 端看她们的造化吧!若是顺利生产,她也做不到对孩子下手。若是不能,也与她无关。 明知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但林清还是忍不住这样去逃避。仿佛只要这样,就不必面对宫里的这些手段。 ……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林清也越发不爱出门,成日窝在榻上,无聊的发困。 进入十一月,宫里又开始忙起来。今年是永宁四年,此次万寿节是李怀玉十九岁的生辰。只是成国不过整寿,所以今年的万寿节算是庆贺他二十岁的生辰,办的十分盛大。 宫里四处都热闹极了,只有她懒懒的缩在关雎宫,不愿出门。也幸而李怀玉给的那几分恩宠,总算能给她带来几分安稳。她不出门,便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 万寿节前夜,春凝翻箱倒柜的给她准备明日穿的衣裳,她却是抱着一盒子蜜饯,不停的往嘴里塞。口里还评价着春凝挑出来的衣裳,不是太花哨,就是太素净,不然就是衬不上她修仪的身份。 到最后春凝也泄了气,“主子想要什么样的衣裳?都在这里了,便是要新的,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来。” “你随意挑就是了,我不过随口一说。”林清将盒子放在桌上,懒懒的换了个姿势。 “呵……”一声轻笑,她转过身,便见李怀玉含笑站在门口,门外的冷气跟在他身后,争先恐后的往里钻。 “皇上来了。”她笑着起身,春凝帮着李怀玉脱下外头的大氅,也识趣的行了礼退出去。 李怀玉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的盒子,忍不住笑,“喜欢这个?朕记得前儿下面进上来的还有,叫郝佳德都给你送来,吃个够,嗯?”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林清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甚至还用脸蹭了蹭,然后闭上眼睛,“好啊。好困。” 李怀玉无奈,“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睡不够似的?” “不知道,可能是要冬眠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林清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开口。 李怀玉“扑哧”一笑,伸手去拍她的脸,“乖,先别睡,朕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啊?”林清咕哝着问,连眼睛都没睁开,甚至手还更加用力的圈紧了他的腰。 李怀玉忍不住皱眉,“朕瞧着你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怎么就那么困了?” 没事做当然就会犯困,林清在心里吐槽。但还是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不必了,看来看去,还不就是说的那几句话?臣妾身子好着呢!皇上要给臣妾看什么?” 李怀玉叫了一声“郝佳德”,郝总管便快步走进来,呈上了一个盒子,然后退下去。 他将那盒子往林清身前推了推,“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朕特意找人做的。” 林清挑了挑眉,揭开盖子,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对同心环。一大一小,叠放在一起,意外的契合。 她伸手将小的那一枚拿起来,触手柔滑细腻,应当是上好的白玉,莹然有光。 李怀玉轻声道,“这玉石也是番邦进上来的,朕挑了玉质最好的一块,做了这个。正好咱们一人一块。” “皇上怎么忽然想着要给臣妾这个了?”林清抬起头来看他,眼中还残留着方才困顿之后的雾气。 李怀玉只觉得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眸色转深,揽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声音里不免带上了几分黯哑,“忘记了?明日便是咱们的生辰了。这是贺礼。” 听到“咱们的生辰”这种说法,林清忍不住一笑,继而心头有些感动。 过生日虽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但能有人记得,也的确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她将手中的玉环放回去,换了大的那一枚,细心的系在他的腰间。然后一遍一遍的捋着那下头的流苏,只觉得自己心里似乎也是这样柔柔的,软软的。 “朕也帮你。”李怀玉伸手去拿那枚小的,林清也就笑看着他。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好半天才弄好。 林清伸手,让两枚同心环并摆在一起,一大一小,仿佛就是他们两个人。 抬眼,目光和他的触在一起,纠缠难舍。李怀玉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这一刻,语言似乎是多余的,只要两个人这样静静相拥,似乎就是永远。 239 怪异于贵妃 第二日李怀玉起得很早。虽然不必上朝,却要去太极殿接受群臣朝贺。 二十岁,男子加冠,象征着成年。是以这个万寿节,对李怀玉来说,意义有些特殊。 成国的天子普遍都并不长寿,多的是四十几岁驾崩的皇帝。所以二十岁,对一个君王来说,正是心智成熟,手段圆滑,精力充沛的一段时日。过了二十岁,朝臣们对他的看法也会有些改变。 所以他心里不是不激动的。不过是习惯了面上波澜不惊,所以并未表现出来罢了。 见林清还睡着,他放轻了动作,换了衣裳,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春凝,“你主子嗜睡,别惊醒了她。准备些温热的粥,等她醒了好喝。她又怕凉,白日便不要出去了,到时候直接去蓬莱洲就是。” 春凝听得皇上对主子这般上心,欢喜不已,连连点头。又道,“皇上,昨儿主子吩咐小厨房做了面,皇上可要用过了再走?东西都是主子备好了的,香凝亲自去厨房下的锅。” 李怀玉犹豫了一下,便道,“端上来吧!”难得林清这般渴睡,还能记得要给他准备这个。 等林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照例问了李怀玉什么时候走的,然后嗔怪道,“今儿是皇上的生辰,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我还准备了面条呢!” “主子放心吧!那面奴婢叫香凝煮了,呈给皇上用过了。皇上还赞了好呢!”春凝忍不住笑道。 林清惊讶了一番,也就将这事抛开了。春凝伺候她梳洗了,然后端上粥来,“这也是皇上叫预备下的。” 见林清不置可否,她不由道,“奴婢瞧着,皇上对主子是极上心的。主子可放心了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清拿着勺子,专心致志的将粥里头的花生挑出来吃掉,语气满不在乎。 春凝一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何况主子的事,她做奴婢的,本来就不该多话,也就闭嘴了。 林清却是因为这话,难得的失神了。意兴阑珊的放下手中的勺子,低头摆弄着昨夜系上去的那一枚同心环。 春凝这时候才注意到,不由问道,“主子何时多了这个饰物?瞧着真好看,晶莹剔透。” “皇上赏的。”林清微微一笑,继续拿起勺子挑花生。 用过了早膳,林清便开始发愁。无他,李怀玉送了她这么有意义的生日礼物,她却没准备好回礼。 原本准备的东西,都是按照修仪的位分置办的,一点都不显眼。但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怎么也该有些表示吧?急切之间,叫她到哪里去找一个能和同心环价值相等的东西? 春凝拉着香凝在一旁帮着出主意,可惜都是些馊主意。实在想不出来,林清难免有些暴躁。她忙安慰道,“皇上赏赐东西,本也没有想着要主子的回礼。依奴婢看,主子不管送什么,皇上都是喜欢的。” 林清啐了她一口,到底还是罢了。她有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李怀玉给的,想来他应该知晓。 入夜,春凝和香凝一同跟着她出门,谁料才出了宫门,便遇到了于贵妃的仪仗。 林清连忙叫人停下来,下了步辇,给于贵妃请安。 于贵妃似乎本也没有在意,见是林清,才停下来,打量着她,笑道,“原来是珍修仪。本宫这几个月身子笨重,便少出门,许久未见珍修仪了。瞧着珍修仪气色越来越好呢!” “多谢娘娘赞誉。娘娘的气色也很不错,看来腹中的小皇子很是康健。”林清也笑着恭维回去。 于贵妃闻言得意的一笑,瞥了林清一眼,“倒真是会说话,难怪皇上喜欢呢!珍修仪与本宫一道吧!” 没想到她会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林清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然后才尴尬的答应道,“贵妃娘娘先请,臣妾在后面跟着就是了。不敢耽搁了贵妃娘娘。” “行了,客气什么?不都是去同一个地方?这路宽得很,走两个人也不妨。”于贵妃不耐道。 林清听闻孕妇的脾气有些古怪,所以虽然不情愿,但也从善如流的上了步辇,跟在于贵妃身边。 这么一来,她倒是瞧见了,于贵妃手中抱着个精巧玲珑的盒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于贵妃低头看了一眼那盒子,笑道,“这是本宫娘家送进来的零食,说是京里新开的一家店,蜜饯做的极好。听闻本宫不爱吃东西,便送了进来。本宫吃着还成,珍修仪妹妹可要试试?” 说着将那盒子往林清这边扬了扬。站在一旁的净月连忙上前,接过盒子,奉给林清。 林清本以为她不过是客气一声,谁知竟真的送过来了。到这地步,要是不吃,反倒是不给面子了。 她伸手拈起一个蜜饯,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碧莹莹的瞧着十分喜人。放进嘴里,似乎有些酸,不过也还能忍受。吃起来十分爽口。林清不由赞道,“味道果真好,难怪丞相府要送进宫来呢!” 而于贵妃看着她笑盈盈的脸,目光中似乎闪过一抹惊奇,却并未说什么。 倒是净月,快嘴的嚷了出来,“珍修仪竟觉得味道不错?奴婢们都不敢吃呢!这东西酸的紧。” 林清微微一愣,“本宫吃着还好。可能每个人胃口不同吧?——不是说于贵妃娘娘喜欢吃辣?怎么如今又换成了酸的?”这后一个问题,她原不准备问,毕竟酸儿辣女,提起来万一对方不高兴就不好了。 只是这时候气氛似乎有些奇怪,是以她才随意的扯了一个话题出来。 “可不是?”净月笑嘻嘻的,“娘娘的胃口变来变去,奴婢们如今都拿不准了。” “想来一开始是不能作准的,人家说酸儿辣女,既是如今喜欢吃酸的,想必一定是个小皇子。”林清道。 “承你吉言。”于贵妃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胎,她早请有资历的老太医瞧过了的,必是一个儿子,所以别人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她。 林清见她淡淡的,也就不再说话。心里却嘀咕着,果然孕妇的脾气难以捉摸。明明是她邀请自己同行,如今似乎又有些嫌弃似的。 幸好蓬莱洲并不远,这一会儿已经到了门口了。因着于贵妃有七个多月的身孕,林清便也不急,站在后面看着一群人小心翼翼的簇拥着于贵妃进去了,这才往里走。 于贵妃几乎每次都是来的最晚的,今次林清与她一道,自然也是最晚的了。 惠妃见她坐下了,不由低声问道,“妹妹怎的和于贵妃一起来了?大皇子怎么没有带来?” “大皇子冬日畏寒,这几日又有些不舒服,妹妹便没有带来。”林清笑着道,“出门就遇上了于贵妃娘娘。” 说起来,她和惠妃的关系算是不错,而惠妃虽然对什么都淡淡的,却意外的十分喜欢大皇子。每每见到林清,都会提起。这时候也道,“生病了?那姐姐得空了去瞧瞧他。”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大皇子也念叨着姐姐呢!”许是惠妃并无恶意,所以大皇子也十分亲近她。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李怀玉和太后皇后便也到了。 林清敏锐的捕捉到了李怀玉投过来的眼神,回以一笑,收回视线时,却看到慧淑容有些僵硬的面容。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关心。对于慧淑容的利用,她真是记忆深刻,这样的人,招惹不起。 宫里总有大大小小的宴席,林清百无聊赖的看着嫔妃们言笑晏晏,只觉得自己又困了。 “怎么了?可是觉得透不过气来?要不要出去走走?”惠妃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不由开口问道。 林清摇了摇头,“不必了,外头冷得很。也不知宴会什么时候结束。是有些犯困。” 惠妃不由一笑,“也就是你,这样的时候,还不想着博皇上的恩宠,反而只顾着犯困。若是叫那些人听见了,怕不要骂你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忽然有个宫女走到林清的桌子旁,将一盏鱼羹呈了上来,“珍修仪娘娘,于贵妃娘娘说,这鱼羹她用着很不错。请珍修仪娘娘也用一盏。” 林清有些莫名,抬起头往对面看,便见于贵妃正朝着她微笑。 今日于贵妃许多行为,林清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以这时候,也并没有特别的在意。咕哝了一句,“这里也有鱼羹。”却仍是示意春凝将那鱼羹端过来,朝那宫女道,“你回去替本宫多谢于贵妃娘娘。” “主子,于贵妃这是什么意思?”待那宫女离开,春凝小声的问道,“巴巴的送一盏鱼羹过来?” “众目睽睽,总不会是要害我就是了。”林清也想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好意不能不领。她舀了一勺子鱼羹,放进嘴里。这鱼羹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熬得,鲜美清甜,但林清吃着却有些腻。 她皱了皱眉,放下勺子,捂着嘴将口中的鱼羹咽了下去,神色如常的将那鱼羹推到一边,再没看一眼。 抬头的时候,于贵妃的视线并不在这里。她松了一口气,也就没有在意了。 心不在焉的坐了一晚上,宴席终于结束的时候,林清走的比谁都快。奈何才走出去不远,便被动作更快的魏忠拦了下来,“皇上让珍修仪稍等一会儿。” 林清回过头,李怀玉正往这边走,于贵妃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似乎在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李怀玉径直越过了林清往前走去。林清有些莫名,快步赶了上去。 谁知今日于贵妃穿着的却是一身曳地长裙,林清因着着急的缘故,并未细看,一脚踩在了她的裙摆上。 眼看于贵妃往前跌倒,摇摇欲坠,林清连忙要上前去救。谁知她的脚陷在于贵妃的裙摆里,急切之间,竟是将她自己也绊倒了。 240 臣妾没福气 原本正在和自己说话的于贵妃忽然摇摇欲坠,李怀玉有些反应不及。正要伸手将她捞回来,却被身后传来的“砰——”的一声惊得一颤。手一松,于贵妃就这么跌到了地上。 李怀玉却已经顾不得了,他缓缓地扭过头,便见林清躺在地上,弓起身子。 “清儿!”他瞪大眼睛,快步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你怎么了?” 林清皱着眉,迷茫的眼神对上他,似乎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就于贵妃不成,反而摔了自己。 所有的感官归位,她忍不住拧起眉峰,额上冒汗,“皇……皇上,臣妾疼……” 李怀玉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怎么了?你哪里疼?来人啊,快去叫太医!” 林清双手捂着腹部,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臣妾……臣妾肚子疼……好痛,皇上!” “肚子疼……?”李怀玉低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地上已经滴了浅浅的一滩血,红的刺目。 他的手一抖,将林清的脸往自己胸膛的方向按了按,“乖,太医就来,朕带你回去。”说着就要抱着她离开。 林清垂着头,脸色苍白的靠在她怀里,闭上眼睛,无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跟着于贵妃的人也终于将她扶了起来,净月惊声尖叫,“啊!娘娘流血了!”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乱糟糟的,许多人挤来挤去,终于皇后提高声音喝道,“吵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仿佛有了主心骨。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皇后那里看去。她才开口道,“皇上,臣妾瞧着于贵妃的情形,怕是要早产了。不若将于贵妃和珍修仪都安置在这里。太医们也不必来回跑动。” 李怀玉闻言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你们主子扶进去?”说着率先抱着林清,走进了蓬莱洲的偏殿。 不知为什么,林清对着偏殿,心里说不出的抵触。 进宫这才几年,这蓬莱洲的偏殿就发生了好多事情。就是木兰,也是在这个地方没的。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李怀玉将她放在床上,却仍是没有放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朕就在这里陪着你。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林清揉着腹部,只觉得那疼痛钻心裂骨,却也让她越加的清醒。 到这个地步,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抬起头来,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花,看着李怀玉,哽咽道,“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没有福气,留不住皇上的孩子……” 不必等太医来,她也知道,那样毫无准备的摔在地上,没有任何防护,这个孩子,必定是没了。 李怀玉心头一酸,握紧了她的手,“不是你的错,清儿……是朕没有保护好你。是朕的错……” 林清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就这么落在了两人交握着的手上,冰冰凉凉的。 她猛然扑进李怀玉怀中,嚎啕大哭,“不对,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竟连自己有了皇上的孩子都不知道……都是臣妾粗心大意,所以孩子才要离开臣妾……” 不管多少泪水,都不能挽回她所失去的东西。然而这一刻,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皇上,太医来了,还是让太医给珍修仪妹妹诊治才是。”皇后隔着帘子在外头低声道。 李怀玉答应了一声,目光却一直停在林清身上,“让他给朕滚进来!” “皇上。”林清推了推他,却低着头不去看他,“这屋子不吉利,皇上还是先出去吧……” 李怀玉就这么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朕就在外头,别怕。” 林清点了点头。然而李怀玉一走出去,她就软软的躺倒在了床榻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进来给她诊脉的,是老熟人施良。 他听了好一会儿脉象,只能黯然的摇头,“娘娘,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如今怕是用点儿法子,将孩子流出。”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结果,林清却还是觉得心口一疼,似乎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又似乎是被人拿着针扎了一下。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整个人缩成一团。 “娘娘……”施太医斟酌着开口,“其实臣本就不赞同娘娘此时有孕。娘娘应当记得,娘娘的身子受了寒,尚未养好,仓促受孕,对母体和孩子都并不好。便是这回侥幸,日后也未必是福气。” “你是想说,这个孩子死得其所么?”林清开口。她实在忍不住,明知道这件事和施良毫无关系,却忍不住用这样尖锐的话语,去刺伤别人。仿佛这样便能好过似的。 施良沉默。林清自己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不投胎在皇家,也是他的福气……” 施良忧心的皱起眉头,正要再劝说一番,林清却似平静了下来,“要怎么做?” “什么?”话题跳跃太快,施良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是说……要把孩子流出来么?”林清闭上眼,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始吧。” 施良微微叹气,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银针,在林清的身上扎了几下。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林清只觉得,这几针扎下去,身体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那是她的孩子……她忍不住湿了眼眶。想起还有人在,便将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无声啜泣。 “娘娘,悲伤无益。如今娘娘还有大皇子,还有皇上,莫非娘娘还要让他们担心不成?娘娘还是好生想一想,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施良站起身,看着她侧着头,微微颤抖的模样,心头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惜。任她平日再坚强,终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听到施良的话,林清脑子一清,今日所遇到的事情,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里。 于贵妃!她紧紧地捏住被子,眸中猛然射出仇恨的光芒。 她看到自己吃那个据说酸的要命的蜜饯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了吧?所以后来送了鱼羹来试探自己! 可恨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如果自己能够小心一点,经心一点,早一点发现已经有孕。又或是早一点发现于贵妃的不对劲,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清钻进了牛角尖里,忘记了施良所说的,这个孩子就算保住了也很危险的话,将于贵妃恨到心里。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高高低低的痛呼和呻吟。 林清睁开眼睛,见春凝和香凝掀帘子进来,连忙问道,“隔壁是怎么回事,于贵妃呢?” 春凝见她神色虽然不大好,但还能说话,心下一安,“于贵妃娘娘也摔了一下,现下正在隔壁,太医说,动了胎气,这是要早产呢!” “什么?”林清猛然睁大眼睛,继而颓然,“是啊,她已经七个月了,早产……呵呵!” 一时间刺激太过,她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太医!施太医!快来人啊!主子晕过去了!”春凝连忙扶住林清,让她躺在床上。香凝则是跑出去叫人。 此时外头的气氛颇有些压抑,李怀玉沉着脸站在门外,平日里最爱凑在一起说话的嫔妃,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到于贵妃时不时发出的痛呼和尖叫声。 然而每个人心底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今日之事到底怎么回事,她们都不清楚,但现在于贵妃正在早产,而珍修仪,瞧那个模样,倒像是小产了一般。其中若说没有关系,是断没人肯信的。 就不知是于贵妃拉着珍修仪做垫背的,还是珍修仪想害于贵妃。 众人都在暗自揣测,两个高位嫔妃出事,过了今夜,宫中的格局又会发生什么一的变化? 听到香凝的叫声,李怀玉连停顿都没有,便往室内走去。皇后原想劝说,但见太后都未开口,也就闭了嘴。 进了内室,见林清竟是晕迷了过去,李怀玉眼底酝酿这风暴,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太医跟在后头进来,把过脉之后,回到,“回皇上,娘娘这是刺激过度,急火攻心,才会吐血晕迷。不过这口血吐出来之后,倒是没有大碍了。只是不能再受刺激,需静养。” 李怀玉冷着脸点头,转向春凝两人,“你们说了什么,就刺激到了她?” “主子问起于贵妃如今怎样,奴婢便照实答了。然后……”春凝低着头,她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李怀玉眸光一闪,避过了这个话题,问施良,“珍修仪何时能醒来?” “回皇上,只是暂时的晕迷,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若是皇上着急,臣也可以给娘娘扎针。不过最好还是等她自己醒过来。”施良道。 室内陷入漫长的沉默,李怀玉握着林清的手,眼神放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春凝和香凝两个挑了个角落站着,一方面内疚于主子有孕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还让主子出了事,另一方面,却也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感觉到有些迷茫。 这一夜,整个皇宫的主子都集中在蓬莱洲,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叫喊声一直没有停,却渐渐的弱了下来。 脚步声响起,郝佳德站在门外,低声问道,“皇上,于贵妃那里,太医让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李怀玉正要开口,只觉手中一紧,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保大人!” 241 你也会痛么 “保大人!”林清模糊中听到郝佳德的问话,心头一急,便开口叫了出来。然后她才幽幽睁开眼睛。 李怀玉猛然转过头来看她,“清儿,你醒了!”他将她拉进怀里,“你吓坏朕了。” 林清却充耳不闻,用尽力气抓着他的手,一双幽深之极的眸子看着他,“保大人!” “好好好,保大人!”李怀玉虽然不解,却不妨碍他答应林清的要求,转头对郝佳德吼道,“保大人!” 林清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才终于放松下来,唇边甚至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她容色算不上出彩,此刻一张脸惨白着,自然也没有多好看。然而那镶嵌在脸上的一双眼睛,黝黑明亮,透着坚定的光,熠熠生辉,却着实让她生色不少。似乎整个人平添了一种捉摸不透的美。 李怀玉忽然有些不安,手稍微收紧了些,压低声音问,“清儿,你觉得怎么样?难受么?难受就睡会儿。” 林清在他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怎么能睡?还没看到于贵妃的下场,她怎么可以睡?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皇上,若我说,于贵妃早猜到了我已有孕,她今日是故意的。皇上信么?” 李怀玉微微一怔,认真的盯着她。而林清也安静的和他对视,他便知道,她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是这样么?他眯着眼睛想,于贵妃确实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从某些蛛丝马迹里猜测到,也未必不可能。 ——其实她有孕的征兆,表现得相当明显。譬如嗜睡,怕冷,嗜吃而且口味非常怪异。 然而他们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因为她的身体状况,而将这一点忽略了。顶多以为是冬天到了的缘故。 他想起自己当初告诉她,于贵妃的事自己另有安排,暂时不能处置。 若非如此,于贵妃早就已经被处置,今日也不会有机会来害她。那是他和她的孩子,虽然没有预料到,但他知道,她也是欢喜的。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得知。 李怀玉心中五味杂陈,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清,“清儿,你怪朕么?” 林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无奈的摇头,“臣妾怎么会怪皇上?是臣妾无福而已。可是她、她——”她咬紧牙关,目露恨意,却忍着不愿意说出来。 “朕知道,朕都知道。”李怀玉拍着她的背,“朕不会让她轻易受到惩罚的,朕将她交给你。” 林清猛然抬头看他,“皇上!” 李怀玉却避了开去,“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朕先出去一下,好么?” 然后他将她安置在床上,起身离开了。方才的温暖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林清若有所失的看着门的方向。 “主子,歇一会儿吧?”春凝走上前来,帮她掖好了被子,“累了大半夜了。” 林清摇头,歪着头听着隔壁的声响。方才的高声尖叫,已经转为忽断忽续的小声呻吟。 …… 隔壁房间,于贵妃躺在床上,浑身都是汗水,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净月不停的用帕子帮她擦着脸上的汗水,“娘娘,娘娘再坚持一下,小皇子就要出来了!” 然而于贵妃哪里还有力气?她几乎连净月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恨不能就这样睡过去,可是想到孩子,仍咬牙坚持。那是她的孩子,是她为皇上生下的孩子! 一个稳婆从外面走进来,凑到其他人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其余人纷纷点头。 其中一个面容严厉,青色衣衫的嬷嬷越众而出,站在于贵妃身侧道,“娘娘忍着些,奴婢要动手了。” 于贵妃此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听得有人在一旁说话,不由皱眉,“嗯”了一声。 她不会知道,这句话会带给她怎样的悲伤。 稳婆弯下腰,伸出手在她腰腹间按压,动作和顺序都杂乱无章,而于贵妃,此时却痛得忍不住蜷起了身子。 “娘娘!”净月一惊,连忙从旁边的盒子里胡乱的抓了参片,塞进她的嘴里,“娘娘忍耐些!” 几个稳婆和嬷嬷牢牢地按住了于贵妃的身子,让她不能挣扎,而那个着青衣的嬷嬷,动作也越发快了。 终于,在于贵妃再也忍耐不住痛苦,叫出声来的同时,也感觉到身体一松,然后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屋子里有一刻的沉默。然后有一个稳婆忍不住开口,“嬷嬷,是两个。” 那青衣的稳婆皱了眉头,快步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叹息着摇头,“可惜了。若是足月,应当无事的。” 净月此时也觉察出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嬷嬷,小皇子呢?怎么没有哭声?” 那青衣的稳婆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言,拿起放在一旁的襁褓,将孩子一裹,便转身出了门。 净月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腿有些软,根本站不住。她却顾不得这个,扑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嬷嬷的衣袖,惶惑道,“嬷嬷,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小皇子怎么了?” 那嬷嬷似乎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猛然将她的胳膊扯了下来,“哪里有什么小皇子?贵妃娘娘这是难产,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皇上说了,保大人!” “什么?!”净月猛然睁大了眼睛,又惶恐的回头去看于贵妃,见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般,滑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咽出声,“娘娘,小皇子没了……” 听到于贵妃的那一声惨叫,林清猛然回过神来,抓住春凝的手,“结束了!你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形!” 春凝犹疑着出去了,半晌才回来,脸上还带着一抹惊惶害怕。见林清盯着她,忙道,“主子,于贵妃生下来两个小皇子,可惜一出生就没气了。大人倒是好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轻易,林清有些怔怔的,不敢相信。好半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疯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她却又忽然落下两行清泪,整个人扑到床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春凝和香凝被她又哭又笑的,吓了一跳,想上前来安慰,却又不敢。只能无措的看着她。 林清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都在苦水里泡过一般,苦涩之中,还带着酸楚。 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从今日起,这双手终于也沾上了鲜血,还是两个无辜的孩子…… 她不是不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别人的孩子无辜,她的孩子难道就该死吗? 娘替你报仇了,孩子……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也会使坏,也会害人了…… 李怀玉在外面听到她的哭声,连忙快步走进来,抱着她安慰。他这一夜真是过得仓促又忙碌,焦头烂额。 “清儿,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你才小产,这时候正要养着。乖,听话。”她柔声哄道。 林清也不想哭,但她就是忍不住。似乎是要将一辈子所有的泪水全都哭出来一般,停都停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抽抽搭搭的开口,“皇上不必在意,臣妾……臣妾就是心里难过,哭出来就好了。皇上正忙着,明日还要早朝,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李怀玉犹豫了一会儿,见林清仍是流泪不止,终于起身离开了。 他的确心疼林清,然而今夜他也一下子失去了三个孩子,他心头也不是不痛。然而他不能跟林清抱头痛哭,再这么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忍不住心头的烦躁了。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所以只是随口口代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 知道李怀玉心情不好,也没有人拦。李怀玉走后,皇后便将等在外面的嫔妃都打发了。 嫔妃们三三两两的往外走,一边议论着今晚的这一场闹剧。闹了半天,一个都没保住,真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时,昏迷过去的于贵妃,也终于悠然转醒。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净月一个人靠在床头。见她醒来,惊喜道,“娘娘醒了?” “嗯。扶我起来,”于贵妃声音还带着声嘶力竭之后的沙哑,一说话嗓子就痛,让她忍不住皱眉,“孩子呢?” 净月脸上的表情一僵,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就这么挂在脸上,显得十分不协调。 见她不说话,于贵妃脸一皱,忍不住骂道,“没听到本宫的话?去将小皇子给本宫抱来!” “娘娘……”净月抬起头来看着于贵妃,欲言又止。 “你到底要说什么?要说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于贵妃斥道有些不安的看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小皇子没了!”净月再忍不住,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又一次哭了出来。 “你说什么?”于贵妃猛然睁大眼睛,用力的捏着她的胳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皇子没了……”净月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她没有忘记,娘娘发脾气的时候的模样,虽然不是对着自己,但也够吓人的。而且,胳膊上被于贵妃捏着的地方,隐隐作痛,也让她不敢乱动。 于贵妃却有些呆愣愣的,松开了她的胳膊,“你说什么?本宫不信……本宫不相信!” 净月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是真的呀,娘娘!奴婢亲眼见到的,是两个小皇子,那么大……” “怎么会?怎么会?本宫的孩子……你还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怎么会没了!”于贵妃却猛然爆发,抓着净月,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她,“你骗本宫的是不是?本宫的孩子在哪?” “怎么,你也会觉得难以置信,你也会痛么?”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242 怎么不去死 于贵妃抬起头,便看到林清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她脸色一变,将林清从头打量到尾,确认她的状态并不好,这才开口,“你来做什么?看本宫的笑话么?” 林清迈步走了进去,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不然贵妃娘娘以为,臣妾是来做什么的?感激你么?” 于贵妃一惊,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你在说什么,本宫不太明白。” “你不必明白!”林清此时已经走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贵妃娘娘喜欢装傻,就继续装下去好了!” 于贵妃忍不住皱眉,极力忽略心头的不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保住?嗯?”林清微微弯腰,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于贵妃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转头看向净月。净月自然不敢不说,低着头道,“娘娘难产,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皇上选了保大人……” 于贵妃脸色一白,心头五味杂陈。固然她知道,若是皇上选了保孩子,她如今未必还能在这里说话。但如今自己既然好好的,便会忍不住想,若不是皇上开口,说不定她的孩子还好好的…… 林清看出她心头所想,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贵妃娘娘是在想,皇上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么?” 她挑着眉,怜悯的看着于贵妃,“实话告诉贵妃娘娘吧!这是妹妹替姐姐求来的恩典呢!” “你说什么?!”于贵妃猛然睁大眼睛,“你……是你!” “对,是我!郝总管问起来的时候,是我开口,说要保大人。你可知为什么?”林清恶狠狠地瞪着她,“因为我也要让你尝一尝,这种失去的滋味!我要你的孩子,来偿还我的孩子的命!” “你……”于贵妃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林清,只觉得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一直在流失,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清哈哈大笑,“这感觉怎么样,嗯?我还没感谢贵妃娘娘送我的大礼呢!你处心积虑,给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怎么能不报答一二?不用太感谢我!” “你……你这个恶妇!本宫要告诉皇上,告诉太后和皇后,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于贵妃提高声音,激动的叫喊着,往这边扑过来。 林清迅捷的后退了两步,毫不在意的笑,“你以为这话谁会相信?保大人的话,是皇上亲口说出来的。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贵妃你无事,谁还能怪得皇上?” 她双目发红,“若非你心存歹意,想要害我,怎会早产?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反正就算是早产,你的孩子也能活着,能害了我,也是值得的?可惜了,你没料到,自己肚子里竟是双生子,本来就若,这般折腾下来,更是难以成活!这一切,你怪得谁来?” 于贵妃颓然的支撑在床上,神色哀伤,如果早知道肚子里是一双儿子,她还会不会选择这样冒险? 她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没有重来。她只知道,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是两个…… 她几乎能够想象,两个孩子多么伶俐可爱,听话懂事,又多么的让别人羡慕。——成国皇室至今为止,都没有出现过双生子,她的儿子一定能够得到许多人的瞩目…… 但这一切都完了……只因为她选择了冒险,选择了去害林清肚子里的孩子。 可那时候,她的确是有把握的。都说七活八不活,太医也说,她身子弱,怕是孩子坚持不到足月就要生产。若非如此,她也不必拿自己的孩子来冒这样的险。 最后她赢了,但也输的一塌糊涂…… “我如果是你,早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你要害人,谁都管不着,我被你害了,也只怪我自己不当心!可是你为了害人,就能拿自己的孩子来做筏子,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 “嗯?你也会心痛么?我还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感觉不到痛苦呢!”林清用尽一切恶毒的语言,诅咒着床上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你怎么不去死!” 于贵妃整个人一颤,迷茫的抬起头来看着她。林清心头闪过一丝不忍,但转瞬便被痛苦掩盖住。 她抬了抬手,一个小太监便从外头抱着个襁褓走进来,放在于贵妃旁边,然后飞快的退出去了。 林清放肆的笑着,指着那个小小的襁褓,“怎么,不看一看么?那里头包着的,可就是你的两个孩子啊!” 于贵妃转向那个襁褓,眼中有了一丝触动,伸手去将那个襁褓抱了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净月就这么站在一旁听着看着,到这时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抬头瞪着林清,“珍修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说着转向于贵妃,想将那个襁褓抢回来,然而于贵妃却抱得紧紧的,根本不理会她。 听到自己的孩子没了,和亲眼看到孩子的尸体,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后者比前者要有冲击力的多。 林清看着于贵妃几乎是有些痴傻的抱着襁褓,柔声哄着,才觉得不枉费自己费心将这襁褓弄来。 听到净月的话,她丝毫不在意的笑着,转身离开。该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她也管不了了。 慢慢的走回自己的那间屋子,才一进门,她眼前一黑,便软软的滑到了地上。 春凝和香凝又七手八脚的将她抬上床,去叫太医来诊治。 …… 第二日,宫里便渐渐开始流传,于贵妃得知自己失去两个孩子,受到的刺激太大,疯了。 这消息李怀玉虽然有心瞒着,但总瞒不住有心人。于家几乎是立刻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只是他们又能怎样呢?皇上所作所为,没有一点错处。甚至为了保住于贵妃的性命,放弃了自己的皇嗣。放到哪里,这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况是皇家? 出于体谅娘家人的心情,李怀玉让皇后将于丞相的夫人和儿媳妇召进了宫,让他们去宽解于贵妃。 奈何于贵妃现在除了“孩子”,眼里装不下任何人,两位夫人劝了一整日,才灰溜溜的回去了。 之后于家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有传言说,于丞相已经开始在旁支里挑选优秀的女孩子出来培养,大约是准备送进宫来,接替于贵妃的位置。 这也就意味着,于贵妃已经彻底的被她背后的于家抛弃了。 虽然于贵妃的侍女净月一再强调,于贵妃是因为受到珍修仪的刺激,所以才会疯掉。但是宫里没人相信。 不说净月只是个小宫女,而珍修仪是正三品的嫔妃。只说那一夜,于贵妃难产固然惊险,但珍修仪小产,也让人唏嘘。尤其听说珍修仪是为了去扶摔倒的于贵妃才会跌倒的。 而且众人皆知,珍修仪服用过太后所赐的“滴露”,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有孕,但是这次小产消耗了她极大的精力,这是不争的事实。而珍修仪,更是晕迷了两天才终于醒来。 林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和卫木兰坐在关雎宫的院子里说话。到底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季节是在三月,春光正好,鸟鸣花香。 或许是梦境太过美好,以至于她一开始醒来的时候,甚至忘了这是何时何地。 “主子!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不然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春凝趴在床边,哗啦啦的流眼泪。 林清觉得有些怪异,想出声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而且身体懒懒的,似乎连这一个动作都不愿意做。 春凝原本满是喜色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疑惑,“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我没想吓你,就是不想说话而已。林清想,却懒得将这句话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总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也就懒得去想。 春凝的疑惑转变成惊慌,连忙跑出去,派人去请太医,回禀李怀玉。不一会儿,林清的床前就站满了人。 太医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休养就行了。只是几年之内,都不宜有孕。 李怀玉坐在床边,耐心的哄她说话。这种相处的方式,也让林清觉得别扭极了。但她还是没开口。 只是一直到晚上,她才开始诧异起来,总觉得似乎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直到深夜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她才忽然想到了,今天没有看到木兰。 外间,春凝和香凝也在小声说话。 香凝愁眉苦脸的道,“主子如今瞧着没什么,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谁说不是呢?主子从醒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也不知是怎么了。”相比较而言,春凝的压力比香凝要更大,“枉费我是主子身边的大宫女,竟没有照顾好主子……” “春凝姐姐,你可别这样说,我不是也一样么?”香凝安慰道。 春凝摇头,“那不一样,咱们的活儿本就不同,我每日里跟着主子,却连主子有孕了都不知道。又没有照顾好主子,以致让主子失去了孩子。这也就罢了,最后还让主子拖着病体去找于贵妃,到最后变成这样子……” 她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对不住小主……” 香凝有些无措,连忙拉住她,“姐姐快别哭,万一主子听到了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候,窗户突然响起了剥啄声,接着便是小崔子的声音,“春凝姐姐,于贵妃薨了!” 243 我是个坏人 林清虽然一直在内室躺着,但根本无法入睡。所以春凝和香凝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 只是那些话仿佛只是在耳朵旁边过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根本没有听进去。 直到她听到香凝的惊呼,“什么?你说于贵妃薨了?!” 于贵妃?薨了?这五个字在林清的脑子里来回盘旋,好半晌她才回过味来,这五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于贵妃,那个张扬跋扈,精明能干的女人,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想起来了!木兰已经没了,她的孩子也没了,现在,于贵妃也要死了? “呵……死得好……”她轻声的笑着开口,“只有你死了,才能消除我心里堆积着的怨恨,才能让我痛快!” “主子。”听到室内的声音,春凝慌忙走进来,恰好听见了林清的最后一句话,脚步不由一顿。 林清抬头看着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叫小崔子进来回话。” 小崔子平日里就是个能说的,这时候利利索索的便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主子昏迷的这几日,宫里都已经传遍了,于贵妃痛失爱子,刺激太过所以疯了。连于家都已经放弃她了,宫里自然没什么人经心。奴才听人说,这大晚上的,于贵妃抱着孩子说是要出门去找皇上,跌进井里淹死了!” 林清听了这一番话,心中却升起许多的疑惑。想了想,问道,“储秀宫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怎么让于贵妃一个人出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其中很有猫腻。 小崔子也不甚分明,“这奴才可不知道。大抵是瞧着主子没了前程,便不在意了?” 林清摇头,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此。于贵妃治下甚严,固然有可能让人因为压迫而升起反抗之心。但平白无故,应当也不会有人这样做,除非是受人挑唆。 何况她储秀宫里的人,几乎都是于家安排的。再是放弃了这个嫡小姐,这点体面也不会不给。 她想了想,又问道,“于贵妃跌下井里,是哪里的井?怎么就走到井边去了?” “嗨!她疯疯癫癫的,许是认错了路,也未可知。主子要是想知道,奴才再去打听?”小崔子连夜过来报信儿,也不过是觉得那于贵妃似乎和关雎宫不和,所以才积极点。但要他这时候去打探消息,却也不愿。 林清摇了摇头,让春凝将人打发走了,心里的疑惑却仍是并未减少。 春凝见她凝眉思虑,忍不住劝道,“小主的身子还没好,不宜费神,还是好生养着才是。这些事儿,皇上自会处理妥当的。” 林清摇了摇头,“不是,我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你想,于贵妃既然疯了,就不会想到要出门。偏偏她就出了门,还走到井边去了。我越想越觉得十分不妙。” 只是要她说出到底哪里不对,似乎也说不出来。这一切都很正常,却也太过正常了。 林清摇了摇头,又问她,“方才小崔子说,我昏迷了好几天,是怎么回事?” 春凝抬眼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那晚主子强撑着去看了于贵妃回来,一进门就晕倒了。奴婢们都吓坏了。第二日皇上让将小主送回来,一直到今儿才醒,睡了两日呢!” 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主子要是再不醒,奴婢真是没法儿活了!” 原来过了那么久……林清想了想,招手让春凝附耳过来,道,“你去将于贵妃的那个贴身丫鬟,叫净月的,找个地方安置起来。等我身子好些,就叫她来见我。” 于贵妃的事,她还是放心不下。对林清来说,于贵妃从还没进宫开始,一直到现在,用了无数的手段,有时候哪怕是怀疑那件事是她做的,但也找不到证据。 好比当初郑婕妤落水,还有莲妃做恶梦之类的事件,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彻查下去。 于贵妃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她在这后宫之中一向都是占据优势的。即便是后来这段时日,比之从前低调了些,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这样的人,会这样轻易就死去么? 至少林清是不太相信的。所以她想要找出这件事的原因来。毕竟李怀玉曾说过,要将于贵妃交给她的。 交代完了之后,她揉揉额头,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春凝立刻发现了,忙走过来扶着她躺下,“主子也别太逞强了。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出来给奴婢们听呢?就是出不了主意,也总比主子闷在心里好。”有时她是真的不明白,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林清听了她的话,闭着眼睛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春凝,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 她所做的一切,从未避开过春凝,所以她什么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她聪明,也能猜得到。 春凝闻言,认真的看了林清一眼。她闭着眼睛,灯光下的脸色显得有些暗淡,眉头虽然没有皱着,但眉间却仍然残留着皱眉的纹路。 她觉得心头颤了颤,想到那晚林清对于贵妃说的话,便低声道,“主子,奴婢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奴婢只知道,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任何人想害主子,奴婢都不会放过。主子所做的,不过是自保而已,算不得错。” 林清没有说话,微微侧身,面向里睡着了。春凝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李怀玉来看林清的时候,听闻她开口说话了,喜得什么似的。 然而林清对他的态度,却一直都是淡淡的。问到了,就回答,不问呢,就看着一处发呆,整个人闷闷的。 李怀玉十分忧心,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解她。 又过了几日,他一过来,就凑到床边,对林清道,“清儿,朕准备给你晋一晋位份,可好?” 林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她低眉垂睫,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却是最含蓄坚决的拒绝。 倘或她哭闹不休,要什么补偿,李怀玉还有法可依。但她这样静静的,反而让他难受。 渐渐的李怀玉也来得少了。他总是个皇帝,成日里面对着一个不会笑的木头人,任是谁都会觉得无趣吧? …… 坤宁宫。蒋美人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小满,朝着皇后行礼。 皇后坦然的受了礼,这才开口,“这般多礼做什么?反倒显得咱们身份了。” “礼不可废。”蒋美人笑着说了一句,又道,“嫔妾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过来,请皇后娘娘品尝。” 皇后微微颔首,小满便将食盒里的点心捡出来,摆在盘子里,端上桌。 皇后伸手拈起一个梅花形状的糕点,仔细瞧了瞧,笑道,“到底是你手巧,才能做出这般精致的点心。” 那梅花糕只有铜钱大小,嫔妃们的吃相秀气,一口一个却是正好,不怪皇后赞叹。 蒋才人谦虚道,“嫔妾也只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了。娘娘不嫌弃,嫔妾便时常做了来。” 虽然说着奉承阿谀的话,但她这样清清淡淡的出口,却不显得惹人厌,反倒自有一种清静淡然。 皇后笑道,“那里就要这般劳烦你了?这是你的心意,岂能让你真的口口做点心?” “便是口口做,也不妨的。”蒋美人笑着,仿佛不经意的提起,“嫔妾瞧着皇后娘娘的神色有些疲倦。” “是啊,这不就要过年了,本来是喜事。只是于贵妃出了这种事,着实让人为难。皇上将她的事儿交给本宫,本宫自然要尽心了。只是又要体面,又不能冲了喜气,着实为难。”皇后道。 虽然这么说,但蒋美人能够看出来,皇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轻松愉悦。 她微微拍着胸口,睁大眼睛道,“说起来,万寿节那日的情形,嫔妾如今想来,还觉得惊险万分呢!于贵妃娘娘和珍修仪娘娘同时出了事,当真是叫人心头不安。” “正是。”皇后点头道,“说起来,也是于贵妃莽撞了。七个月正是该经心的时候,偏她那日穿的裙子太长,叫人踩住了。若非如此,皇上也该多一双可爱的儿子了。” 双生子固然是荣耀,但大户人家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双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毕竟他们生得相似,可以相互取代,可是继承人却只有一个,这样一来,便容易造成不稳。 所以皇后说起这对双生子,固然有些羡慕,但惋惜也不是假的。反正他们也没有继位的资格。 “至于珍修仪,那才是真真可惜。只是大伙儿都知道她用过‘滴露’,谁知竟还能有孕?也是她时运不好,若不是要去救于贵妃,也不至于会出事。”皇后叹息着。 她当时站在上面,情形瞧得真真儿的,所以说起来也是一派唏嘘,珍修仪的小产,分明与于贵妃有关。 说起来,于贵妃和珍修仪两人斗法,最后两败俱伤,于贵妃身死,珍修仪低沉,最得利的,却是她这个皇后。本以为于贵妃有孕,不好动手,谁知竟是珍修仪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最重要的是,太后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儿,给珍修仪赐下“滴露”想以此敲打众人。如今珍修仪有孕,虽然小产了,却也几乎是给了太后一个明晃晃的耳光。 如今这宫里,已经是她何皇后的天下了! 244 净月说隐情 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除了大皇子在的时候还有些笑模样,林清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因着施太医说林清的身子需要好生调养,是以她连除夕宴都没有参加。 春凝原先还担心林清会因此心情不好,但见她似乎毫不在意,这才略放下了心。 谁知这晚用过了晚膳,林清便换了衣裳,要带着她出门。慌得春凝连忙劝道,“主子,您身子还未好全,这时候不宜出门啊!” “就是月子,也不过是一个月罢了。哪里还有养不好的?”林清不在意的看着她,“今晚是最好的时候。” 林清如今大半的事情都愿意交给她来办,是以春凝也能猜到她要去做什么。平心而论,的确是找不到比今晚更好的时机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参加宴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行踪。 今年的除夕宴安排在武陵春。自从上回于贵妃和林清在那里出事之后,宫里便渐渐有了传言,说是蓬莱洲风水不好。不然何以每次宴会,都会出一点问题? 因此皇后请示年宴的场所时,李怀玉便让她将蓬莱洲锁了,开了距离蓬莱洲并不愿的武陵春。 只是这样一来,今晚她们势必要路过武陵春了,所以春凝有些担心。 却见林清披着一件灰黑色的斗篷,整个人都罩在里面,站在夜色里半分都瞧不出来。她也连忙找了同样的斗篷出来,主仆二人便匆匆往外走去。 只是路过武陵春的时候,林清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 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听到里头的喧闹声。宴席总是宫里最热闹的时候。尤其这又是年下。 林清遥望着那一片灯火辉煌,恍惚的想,这宫里就是这样,不论发生多大的事情,该高兴的时候,还是一样的。就算是李怀玉,如今不也厌烦了自己的消沉冷淡么? “主子……”春凝原以为林清不在意,现在才知道,主子不过是藏得更好了,没被自己发现。 林清摇了摇头,又往那烟火之中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因着是秘密的事情,所以没有叫步辇。只是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地上不是雪就是冰,天又黑,看不清楚。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前走。 春凝忍不住叹道,“早知道,就该让主子坐了步辇出门的。其他的也顾不得了。至少不会受寒。” “无妨,偶尔能够这样出来走走,也是不错。”虽然天气的确很冷,手脚都有些冰凉,但是林清穿得厚,又走了这么久,身上渐渐的热了起来,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春凝却并不这么认为。只是也没有和林清争执,总之下回自己注意着就是了。 又走了一会儿,远远的瞧见屋檐下挂着的一溜儿灯笼,春凝才舒了一口气,“主子,到了。” 林清点点头,两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便见一个穿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提着灯笼等在门外。 “姑姑怎么在这里等?”林清快步走过去,拉着对方的手,嗔怪道,“怪冷的天,在这外头冻坏了!” “珍修仪来了。”秋姑姑笑眯眯的看着林清,屈膝行了礼,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这都是应该的。” 林清无奈,“说了多少次,姑姑不必对我这般多礼。在这样,我下回可不敢来了。” 秋姑姑却只是笑,“主仆有别,自然是该行礼的。不然反倒是授人以柄了。” 林清便知道劝不动她,转而问道,“有老姑姑了。人呢?时间怕是不多,动作快点儿。” “在里头。”秋姑姑指着一个房间,“奴婢就不跟进去了。在外头看着,若是有人来了,也好提醒娘娘。” 林清推开门,屋里摆着一张床,一套桌椅。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还有一套茶具,虽然简单,但也算是齐全了。至少比她曾经见过的慎刑司里头的屋子要好得多。 听到声音,净月抬起头来,蓦然睁大眼睛,“你……你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林清抬手让春凝帮她去了外头的披风,然后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问你几句话。” “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害了娘娘的!”净月瞪着她,明明很害怕,却又装出无畏的样子。 倒难得是个忠心的,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林清都表示佩服。只是她没那么多时间来配合她,直截了当的道,“你也知道,如今于贵妃已经不在了。她生前得罪了多少人,本宫不信你不知道。若是你落到她们手中,会是什么结局?不说别人,就说皇后娘娘吧……” 果然话还没说完,净月就先瑟缩了一下,林清便转了个方向,道,“我要问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于贵妃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对从前发生的事情有些疑惑罢了。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送你出宫,如何?” 出宫!这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一个条件。从前净月或许不稀罕,但如今于贵妃没了,她不管跟着哪个主子,人家都不会信她。在宫里待下去,就只能在冷宫熬着了。 她看着林清,眼中分明有一分意动,但却还不敢完全的信任林清。 “你也知道,其实你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现在是大家都把你忘记了,我才能把你藏起来。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只能自己去面对外面的人了。而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对你完全没有损失。”林清道。 的确是这样,净月想,反正娘娘已经不在了,也不会有人将她从前做过的事情翻出来。 “那你要问什么?”她看着林清,“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林清微微点头,她喜欢聪明人,尤其是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的聪明人。 “永宁元年,还在选秀的时候,郑婕妤,哦,现在是郑淑仪了,她那时候也怀着身孕,落了水,这事你可知道?”林清也没跟她废话的意思,直接问道。 净月的眸光一闪,“这……此事奴婢并不清楚,娘娘没有提起过。” “你最好实话实说。”林清的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扣动,“我的耐心也有限。” “啊……奴婢想起来了,娘娘好似提起过一次,当时她二皇子引到御花园中,又让一个宫女去勾引二皇子,给郑婕妤看到了。之后郑婕妤被二皇子发现,慌不择路,跑到了玉液池边,被小春推了下去。其实娘娘原本没打算推她,只是想让二皇子对付她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林清听着净月的话,回想着当初的事儿,一时释然一时疑惑。想了想又道,“你将你家娘娘后来做过的事儿,都说一遍。”见净月眼神茫然,皱眉道,“怎么了?” “这……”净月低着头,心里慌慌的,娘娘做的事儿,好几件都是自己经手的再清楚不过。包括对付当时的莲妃的,还有眼前的珍修仪的。若是珍修仪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迁怒自己? 幸好林清看她犹豫,便猜着了几分,“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追究你。” “宫里发生的大事,主子都伸了手。不过有些是她设计的,有些是推了一把。”净月飞快的看了林清一眼,“好比当初珍修仪娘娘中毒的事儿,我们娘娘也伸手了。具体怎样,奴婢却不清楚。” 当时于贵妃动用的那部分人,是于家的核心人物,她还没资格知道。 “嗯,还有呢?莲妃的父亲出事,你们娘娘是不是也插手了?”林清问道。 “是。”净月这回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奴婢听娘娘说过,这事儿宫里几乎所有使得上力的人都动手了。” 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林清叹了一口气,这样又该怎么处理?“还有呢?” “还……还还还有……莲妃娘娘生产的时候,稳婆是宁贤妃安排的,但人能顺利安插进去,娘娘也使了力。” 林清猛地吐出一口气,看来于贵妃在这宫里,当真是实力雄厚。不是这一回稀里糊涂的早产又难产,或许这些东西,都会被一直掩盖下去,永远不为人知。 净月见她叹气,以为是对自己有所不满,连忙道,“还有,大皇子的奶娘,也是娘娘安排的!” “什么?!”这倒真是意外了,林清猛然抬头盯着净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娘娘以为皇上因为仁诚皇后去世,厌弃了大皇子,便让奶娘在身上涂抹药物,让大皇子中毒。后来珍修仪您发现了之后,娘娘便派人毒杀了那个奶娘……” “伪装成服毒自尽么?”林清打断她的话,问道。 “是是是!就这么多了,自从娘娘拿到了宫权,又被皇后收回去之后,似乎是宫外传来了消息,让娘娘收敛些,娘娘便没有大的动作了。”净月忙道。 林清虽然猜到应该不止这些,好比于贵妃和符昭容之间的决裂,肯定也有一些曲折。但是那不是她关心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细问。却不知,也是因此,她才错失了一个大好的时机。 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但心头难解的部分,却仍然还在。 回关雎宫的路上,春凝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真要将那个净月送出宫去么?” “自然。”林清道,“我答应过的事,自然是作数的。放心吧,就是这净月想害我,也还不够格呢!” 春凝这才放下心来,“主子心里有数,就行了。” 245 出巡的打算 永宁五年正月,成帝李怀玉晓谕百官,意欲出巡。 经过四年的过渡和磨合,如今朝政上他已经很能说得上话了,而要真正推行有益的政策,便需要对民众的需求有更深的了解。然而李怀玉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对民情自然不甚了解。 为了加强这方面的认识,才有了这一次出巡。 消息传到后宫之中,更是满宫哗然。虽说皇上出巡,并不是为了游玩,但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安排。 而且帝王出巡,往往会带上几位嫔妃。对于一辈子都只能在深宫之中度过的嫔妃来说,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错过。后宫之中,因此掀起了新一轮的争斗浪潮。 通常来说,帝王出巡,皇后不会跟着去,而是留下来坐镇宫中。 但随驾嫔妃的名额,却有很大一部分是掌握在皇后的手中。宫中因为于贵妃难产极意外去世而带来的隐瞒一下子消散,所有人往坤宁宫请安都更加积极了。 坤宁宫。除了林清和有孕的秦婕妤和郑淑仪之外,所有嫔妃都聚在这里,奉承着皇后。 或许皇后自从封后以来,还从没有得到过那么多人的关注吧?从她一直微笑着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来了。 “还是皇后娘娘仁慈,不仅让秦婕妤和郑淑仪在宫里养胎,就连珍修仪也不让她来请安。”这是没什么脑子,却最爱凑热闹的范美人。 或许她的本意,是想要让皇后对珍修仪不喜。要知道大伙儿都知道珍修仪的圣宠隆厚,若是她跟着出巡,别人的机会就要少多了。可惜这话却并没有打动皇后。 只见皇后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手指摩挲着腕上的镯子,“秦婕妤和郑淑仪的月份也大了,何况如今虽然天气转暖,却也阴晴不定的。不若就叫她们好生养着。能给皇上添两个孩子才是正经!” “至于珍修仪,她身子不好,打大伙儿都是知道的。上回小产,还晕过去两天之久。连除夕夜的年宴都没有参加。也是皇上心疼她,特地派人来告知本宫,在珍修仪养好伤之前,不必叫她来请安。免得走动多了,反而影响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神色淡淡的,似乎没什么不悦,言语之间,却透露出了皇上对珍修仪的宠爱。 果然下头便有人不悦了,云妃不屑道,“当她是什么人呢?不过是个小产罢了,就精贵成那样?皇上说不必,就真的不来了,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她眼尾一挑,飞快的扫了一眼皇后的脸色,笑得意味深长,“若说起小产,嫔妾虽不知究竟,皇后娘娘想来应该是清楚的。” 皇后手一抖,长长的指甲在白皙细腻,保养极好的手背上划出一条白色的纹路。 她连忙用帕子一遮,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便,声音却冷了下来,“本宫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个人的身子不同,却也强求不来。好比云妃入宫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太后怕是也等急了!” 连遮掩都没有,一双凤眸盯着云妃,语气里满是嘲讽。本宫即便是小产了又怎样?总是怀过皇上的孩子的。不比你云妃,至今都没有消息更强? 云妃笑脸一僵,咬着牙,却只能不甘心的闭嘴了。 从前她还是个四品官的女儿的时候,连京中世家女子的圈子都进不去,只能跟在苏宁毓身后,忍着她的使唤和白眼,却还是换不来别人的好脸色。直到她入宫选秀,被太后看重,封了四品充仪。 但就算是那时候,她的待遇,也比不得当时的何淑妃宁贤妃的,更遑论是于贵妃? 也是因此,她才会看轻了太后在宫里的能量,以为投靠于贵妃才能让自己在宫里站稳脚步,谁知却反而连太后的那一份喜欢都失去了,彻底的被皇上忽略。 若不是苏宁毓后来屡屡犯错,终于被贬,太后也不会想起她来。也就是因为曾经受过冷落,所以现在的云妃,处处以太后为首。而有了太后撑腰的她,在宫里也终于有了话语权。 如今怎样?当初位分在她之上的,卫木兰和于贵妃死了,符昭容被贬为婕妤,而她却已经封妃,足以与皇后平分秋色。因此,云妃自然更是将太后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好。 太后不喜欢珍修仪,所以她就要开口讽刺几句。太后也同样不喜欢皇后,她自然也不必客气。 只是皇后却也不是随意就能够挑衅的。这不就被讽刺回来了? 尤其是想到太后的确因为宫中那么多嫔妃都有孕,她却一直没动静而不悦,云妃的脸就更扭曲了。 皇后见她如此,也不与她一般见识,转头对惠妃道,“论理你位份高,人也稳重小心,跟着皇上出门,本宫是再放心不过的。只是这宫里的事儿,如今可都靠着你在打理,一时缺了,连本宫都有些不惯呢!” 这便是暗示她自己开口了,惠妃脸色不便,只有袖子下头紧握着的手,泄露了她的并非毫不在意。 可惜没人能看见。她笑得极温婉,“虽然能够随驾是恩典,不过都全凭皇后娘娘做主。若是娘娘需要臣妾留下来帮忙,臣妾便不去了。日后也还有机会的。” 这最后这句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诚然李怀玉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次出巡,但对嫔妃来说,每次都跟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年纪大了,宫里会有新人进来,机会就更加渺茫。 皇后听她这样说,满意的笑道,“你是个知情达理的,本宫和皇上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惠妃微微垂头,一副被夸奖了不好意思的谦逊模样,却无人知道她眼中的苦涩。 嫔妃们听到皇后这般说话,便知道是要确定跟去的人选了,皆屏气凝神的看着皇后。 皇后又看着云妃,眼中似有嘲讽之意,这云妃方才这般不给自己脸面,现下也不必客气了。她微微一笑,“皇上的意思,太后怕是离不开云妃,云妃妹妹便留在宫里,侍奉太后她老人家吧!” 此言一出,云妃几乎都能够感觉到低位嫔妃加诸在她身上的嘲讽的目光。她平日里为人高调,与她交好的没有几个,这时候自然乐得看她吃瘪。敌众我寡,她也只能咬牙忍下,“臣妾遵旨。” 皇后这才微微抬眼,在下头的人中扫了一圈儿,笑道,“其实说是让本宫选人,说到底还是要皇上喜欢。你们位分低的,在宫里也无事,若是能跟去,再好不过。不过本宫还要先问过皇上的意思才行。” 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用帕子在嘴角按了按,“你们也别着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话虽如此,但有那机灵的人,早猜到了皇后心中,怕是已经有了一个名单,只是还没定下来。如今怕是就等着想要跟去的人,私下里找她求情了。 这些人心头计较,便有了决定。在这宫里,位分低的嫔妃,想要独善其身,何其难也? 尤其是那些当初依附于贵妃的人,树倒猢狲散,总要再找个靠山的,皇后怎么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皇后这才微微勾唇,“好了,本宫也乏了,这就散了吧!” …… 关雎宫,春凝见林清似乎仍是恹恹的模样,不由问道,“主子难道就不想出宫么?” 林清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了看春凝,“想出宫如何,不想出宫又如何?” “如今宫里都传遍了,皇上让皇后挑几位嫔妃随驾呢!谁不上赶着巴结皇后娘娘?偏主子不着急。”春凝道。 林清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皇后挑了人,到最后还不是要让皇上看过?何况是皇上怕我身子没好全,不然我出门。不然,你家主子也是要去巴结一下皇后娘娘的。” 春凝见她不当回事儿,不满道,“主子也经心些吧!这都多长时间了,主子再晾着皇上,怕皇上就要恼了!” 林清嘴角的笑意隐去,淡淡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 春凝暗暗叹了一口气,主子这脾气,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真够倔,谁说也不听。 罢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主子不着急,任她再怎么操心,也是没用的,索性不管了。 其实林清倒也不是不着急,只是李怀玉早就跟她说起过这事儿了。 说白了,李怀玉会起了这么个出巡的念头,跟她也大有关系。可能是见她成日里闷闷不乐,想着出去走走,心里能够敞亮些,所以李怀玉就特意向她提起,自己想要出巡。 林清当时不置可否,李怀玉却当是默认了,竟就这么筹办起来了。 所以她知道,就算是皇后不选她也没关系,李怀玉还是会将她添上去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可着急的? 只是因着她心情不好,所以根本没有说给春凝和香凝听,倒是让她们两人误会了。 此时见春凝无奈的样子,她才道,“不必担心,皇上想来会带上我的。到时我也带上你就是了。” 春凝心头暗暗腹诽,虽然我也想出宫没错,但现在该着急的是主子你不是我吧? 然后她脑子才转过来,“主子的意思,皇上早就说过了?” 林清点了点头,又转回头去,盯着虚空的某处发呆。 其实出去走走,也好,不是么? 246 慧淑容投靠 坤宁宫。 慧淑容跟着坤宁宫的小宫女往里走,一路看着坤宁宫的装饰摆设,心头忍不住暗暗羡慕。 和乾清宫的大气雍容比起来,坤宁宫显得精致繁丽些,是其他的宫殿都比不了的。难怪是皇后娘娘寝宫呢! 就是自己住的四面景,虽说风景很好,又是独门独院儿的,平日里瞧着也不错了。但说到底也是赏景的地方改造成的,和坤宁宫这样的宫殿根本没有可比性。 慧淑容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她喜欢华服美食,喜欢高高在上,喜欢有人奉承。 而这一切,在她还需要努力拼搏的时候,皇后娘娘却已经轻易的拥有了。 这就是出身带来的不同,高官之女在宫里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即便是皇上不喜欢,总也要给些脸面。但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什么东西,却都只能自己去拼。她虽然生得不错,一路走来却也算不上轻松。 说到轻松,慧淑容便忍不住想起了关雎宫珍修仪来。 说起来,这宫里怕是没有哪个人比珍修仪更有福气了,仗着与仁诚皇后有旧,膝下又养着大皇子,这位分升的也太过轻易了些。想当初一同小选进宫,自己侍寝的时候,她还是个在御花园种花的宫女呢! 直到自己成了美人,她也才终于去了乾清宫,在皇上跟前伺候。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在仁诚皇后有孕的时候,骤然封了婕妤,位分一跃就到了自己的上头了。 而后自己生下大公主,位分只晋了两级,可她不过是养了大皇子,却能够连升六级,怎么叫人羡慕? 许是从前将好运气都用光了,如今才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想到这里,慧淑容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想当初自己不能将大公主养在身边,多么难受,求了她多少次,珍修仪却不肯伸手拉一把。甚至在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给出了致命一击,让自己再也接触不到大公主。 如今可不是报应了?好容易才怀上一个,竟然不明不白的流掉了。 “慧淑容,到了。”宫女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慧淑容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这才上前,有宫女掀起帘子,请她进去。 一进门便瞧见皇后坐在榻上,大宫女小满则是跪坐在脚踏上,给她捏着小腿。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慧淑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行礼。 “起吧!”皇后那淡淡的,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你这时候过来求见本宫,可是有事?” 因皇后没有看座,慧淑容也就只能低眉顺目的站着回话。 虽然这个角度,几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但慧淑容却不敢露出一丝的不敬,视线只在自己脚下的这一片打转,“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最近闲来无事,给皇后娘娘做了一身衣裳,虽然针脚不好,娘娘别嫌弃。” 说着便将手中抱着的一个青色包裹递给了小满。小满接过来打开,转呈给皇后。 一上手,皇后便知道这布料是极难得的,慧淑容自己怕是也只得了这么些,竟都用来给自己做衣裳了。 她微微点头,赞道,“说什么针脚不好?本宫还记得,当年本宫尚未进宫之前,皇太后千秋节上,慧淑容献上了一幅等身观音绣像,听说看起来跟真的似的。慧淑容真是太谦虚了。本宫瞧着就很好。” “况且,这布料,本宫没看错,是上回进上来的蜀锦吧?这种料子,一共也只进了几匹,本宫这里得了一匹,倒没想到慧淑容也得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自己留着罢了,又给本宫做了衣裳,真真是有心了。本宫领你这份情!”说着笑看了慧淑容一眼。 慧淑容微微松了一口气,语气越发恭顺,“娘娘能看得上眼就好。嫔妾不懂什么布料,多好的东西,给了嫔妾也是浪费,还是穿在娘娘身上,才更适当。” 皇后这才抬起头来,细细的看了她一遍,点头道,“这小嘴儿真甜。小满,给慧淑容看个座儿!瞧本宫这记性,倒让慧淑容平白站了这好一会儿了!” “能在娘娘跟前站一站,不知是多少人都修不来的福气呢!”慧淑容笑着道,一面斜签着坐在了宫女搬过来的小杌子上。这杌子很低,难为她半边身子还能坐得稳当,完全看不出勉强。 皇后心里也是暗暗点头,是个能忍的,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你来的倒是时候,本宫正在烦着这跟着皇上出巡的人选呢!人人都想跟去,可也不能一个不落,本宫真是犯愁的很。慧淑容瞧着,谁该去谁不该去?” 慧淑容连忙惶恐的站起身来,“这些事自然是娘娘决断,嫔妾愚钝,怎么会懂?” 她这时候过来找皇后,自然是也想跟去的。出巡不比在宫里,规矩没那么严,跟去的人也不多,宠爱自然也就比宫里多多了。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再怀上个孩子,是最好的,再不济也能让皇上记住自己。 她知道皇后这是在试探自己,所以也不着急。皇后愿意试探就好,那就说明,皇后愿意给自己机会。 从前她傻,以为只要凭着恩宠,在这宫里,谁能奈自己何?却不知恩宠才是这宫里最飘渺最靠不住的东西。 而今她就要在这宫里,找一个能够靠得住的大树。 原本她是想试试珍修仪的,可惜几次交锋,珍修仪对她的印象不怎么样,她也不喜欢珍修仪。 而今她却是没得选了。先不说跟着皇后的保障,只说大公主还在皇后身边养着,她便只能选这个了。 皇后听了她的话,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个稳重的,又为皇上诞育过孩子,论理也该你去的。” 慧淑容控制着自己面上流露出一抹克制的喜悦,行礼道,“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嗯,你知道这个就好。本宫喜欢聪明人,但更喜欢听话的人。”皇后抚弄着自己的指甲套,淡淡道。 慧淑容连声应是,“皇后娘娘顾虑周全,处置得当,嫔妾自然是听皇后娘娘的安排。” 说完这个,见皇后面有倦色,便知道该是自己告辞的时候了,她便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候,外头走进来一个宫女,高声回道,“皇后娘娘,大公主来了。” 皇后点点头,瞥了她一眼,“慧淑容若是无事,就回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 她本想看看大公主,寿诞皇后既然开口了,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只能压下心头的苦涩,行李告辞。 她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对她的警告,大公主还在她手里,自己就只能乖乖听话。 才走到门边,帘子便掀了开来,一个穿着绛色宫装的嬷嬷抱着大公主走了进来。 慧淑容的目光几乎粘到了大公主身上。那是她的女儿,她已经两岁了,可是自己这个做娘的,抱过她的次数,寥寥可数。尤其是来了坤宁宫的这一年,几乎连见面都难。 大公主如今已经养的很好了,不再是原来瘦干干的模样,虽然还是不胖,但是皮肤白皙,气色红润,看起来精神极了。穿着粉色的小衣裳,头发扎起来,可爱的让慧淑容的心忍不住发软。 然而大公主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一进屋就闹腾着让奶娘将她放下,然后朝着皇后奔去,一边跑一边叫,“母后,母后……” 慧淑容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视线追逐着大公主,却不经意间对上了皇后满是寒冰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她慌忙转回头来,脚下发飘的离开了坤宁宫,脑子里却还是大公主的小模样。 等她走了,小满才轻声问道,“娘娘,这个慧淑容真的要用么?” “什么人都是能用的,就要看怎么用了。这个慧淑容野心不小,不过本宫能给她,为何不用?”皇后一边拿着糕点逗弄着大公主,一边轻笑道,“现成的棋子,不是么?” 小满点头,不能否认,这慧淑容的确是个聪明人。看她这几年的行事就知道了,既然是主子说可用,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反正……她看着大公主想,主子手里的筹码可不少。 “不过,也需防着她再生一个下来,到时候,恐怕就不会那么听话了。”皇后又道。 做母亲的,当有好几个孩子的时候,心总是要偏一点的。往往偏向的,都是那个自己亲自带大的。 看皇太后就知道了,越王是太后带大的,太后那心偏的宫里没人不知道了。 如今慧淑容能老实听话,是因为大公主在皇后这里,为了孩子,怎么委屈也是愿意的。 但若是慧淑容有了别的孩子,自然是要为了孩子考虑的。如此一来,变数也就多了。 其实宫里的人总说有了孩子就终身又靠,但那前提也要有资格自己养孩子,不然没什么区别,反而更操心。 小满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主子又要动手了。 果然皇后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本宫记得,入宫之前,夫人给了不少东西,你去找一找。把适合慧淑容的那一份,给她送过去,就说是本宫的恩典。” 小满答应着下去了。 而慧淑容,看到嬷嬷手中端着的无子汤,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才刚想着若是在出巡之中有孕就好了,后脚皇后娘娘就赏赐了这个。倒也是,若是想要投靠皇后这般容易,也轮不到自己了。 慧淑容苦笑着,还是端起了那一碗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247 随驾的名单 不管底下怎么暗流汹涌,这随驾的名单,最终还是要经过李怀玉过目的。 这日皇后派人来请李怀玉,说是已经挑好了人,让皇上去看看。不过皇后时候选得好,正是晚膳之前。李怀玉若是去了,少不得就要留在那里用膳,用完了膳,说完了话,自然也就顺道歇在了坤宁宫。 ——虽然皇后不需要这样的手段来争宠,奈何给皇后调理身子的嬷嬷说,这是最易怀上的日子。而皇上这些日子,大半都是去的关雎宫,不然就是宿在乾清宫。她也只能厚着脸皮这么做了。 李怀玉收到消息,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转头吩咐对郝佳德,“派个人去跟珍修仪说一声,朕今晚就不过去了。” 郝佳德低着头答应,心里却在腹诽,珍修仪什么时候等过皇上?不都是皇上巴巴的赶过去的么? 林清也确实没有等李怀玉。因着她身子不好的缘故,李怀玉特旨,将关雎宫的小厨房又启用了起来。便是皇后,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小产之后,总是要补补身子,只靠御膳房是不成的。 晚膳呈上来之后,林清便自己开始吃了。其实她没怎么有胃口,不过是这几日李怀玉都过来监督,自己也不想伤了身子,这才努力用些。 谁知吃到一半儿,小泉子就过来,说是李怀玉不来了。林清被这话弄得胃口全失,也就丢开了筷子。 “主子,再用些吧?主子吃那么点东西,怎么够呢?”春凝好声好气的劝着。 林清最近的脾气,怎么说呢?颇有几分小孩子的任性,不肯听话,让做什么就偏偏不做。李怀玉在的时候还好些,哄着怎么也能吃下去一碗饭,春凝的话可没有这样的效力。 她虽然知道李怀玉去皇后那里,必定是有正事,不可能不去,但到底还是不高兴了。 “不吃了,没胃口。”林清站起身往屋里走,将小泉子晾在了那里。 小泉子摸着鼻子苦笑,这珍修仪可以对他甩脸子,他可不敢不高兴。他是在乾清宫伺候的,再清楚不过。 虽然皇上表现的并不明显,但他们近身伺候的都知道,这珍修仪在皇上心里可是不一样的。就是当初的仁诚皇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 “泉公公,真是对不住,主子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香凝上来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 小泉子笑道,“香凝姑娘说的什么话?我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物,怎么会往心里去?倒是我扰了珍修仪吃饭的兴致,回去怕是要挨师父骂了。这……姐姑娘帮我多多美言几句。” …… 坤宁宫,李怀玉正在听皇后说自己挑出来的人选。 “惠妃和云妃两位妹妹,都是得用的,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这回便不跟着皇上去了。高位分的嫔妃里,珍修仪和梅修容都是能去的,皇上看着该带谁去?”皇后问道。 其实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她是知道的,李怀玉必定是要选林清的。 果然李怀玉道,“珍修仪自小产之后,心情一直不痛快,身子也不大好,朕带她出去散散心。” 皇后闻言,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面上却仍是一派温和的笑意,“这也是应当的。再下头,慧淑容臣妾瞧着也是个好的。另外臣妾还挑了蒋美人,周才人和荷答应三人,皇上瞧着可合适?” 李怀玉眉头一皱,那荷答应他也就是新鲜了几日的功夫,便抛在一边了。不过他倒是理解皇后为什么把这个人塞进来,无非是为了照顾太后的脸面罢了。毕竟云妃不能去,总要有些补偿。 不过他却是不愿意带着荷答应的,无他,本来就是想让林清出去散心,再带着一个给她添堵的人做什么? “荷答应去掉吧,朕记得,有个冯才人,也时常去给太后请安?”他沉吟着道。 皇后连忙道,“瞧臣妾的记性,竟将冯才人给忘了。那就是她了。皇上可还有什么人要添的么?” 林清,慧淑容,蒋美人,周才人,冯才人,五个,尽够了。李怀玉没有犹豫,“就是这几个吧!” “是,臣妾明日就叫这几位妹妹准备起来。”皇后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更漏,时候似乎还早,不是歇息的时辰。她微微有些失望,想了想,道,“前儿臣妾的娘家送进来一副棋子,臣妾很是喜欢,不若臣妾陪皇上来一局?”虽说她的棋艺一般,不过为了留人,也顾不得了。 谁知皇上连犹豫都没有,径直道,“不必了,朕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这就回去了。” 皇后虽然失望,却仍是撑着笑意,将李怀玉送走,才开始生气。 而李怀玉回到武英殿,先就将小泉子叫了进来,“你去传话,珍修仪可说了什么了?” 小泉子摇头,老实的回答道,“奴才去的时候,珍修仪已经在用膳了。只是听说皇上不去,便立刻丢了筷子,说是没有胃口。春凝姑娘劝了好一会儿,也没用。” 李怀玉闻言轻斥道,“胡闹!明知自个儿身子不好,怎么还能这般任性?”说着径直起身,“摆驾关雎宫!” 李怀玉到的时候,林清正在教大皇子背诗,气氛安静和谐。 倒是见他来了,林清脸一冷,背过身去不理人。大皇子已经两岁多,虽然仍旧懵懂,却也知道林清这是生气了。叫了一声“父皇”,便钻进林清的怀里不肯出来。 “天赐,过来,让朕抱着你,别累着了你姨母。”李怀玉见多了这种尴尬的情形,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对着大皇子伸出了手,“乖,到父皇这里来。” 林清手一紧,抬头瞪着李怀玉,“皇上不是有要事么?怎么还有空过来?” 李怀玉见她肯跟自己说话了,也就不执着于要抱大皇子了,在一旁坐下,故意板着脸道,“朕还没说你呢!是谁允许你一顿饭只吃那么一点儿的?自个儿的身子都不知道爱惜。” 林清又扭过头去不理人,李怀玉拉着她的手哄道,“别生气了,方才朕去坤宁宫,将出巡随驾的人定下来了。有你,慧淑容,蒋美人,周才人和冯才人。过几日咱们就能动身了。” 林清一听有那么多人,心里腻歪的紧,冷冷道,“皇上出巡,何等要紧的事,臣妾这个闲人可跟去做什么呢?” 李怀玉无奈,“朕只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可是后宫里一个都不带,似乎也不太好。你若是不喜欢,朕就让皇后将人都去了就是了。只带着你,嗯?” 林清又瞪了他一眼,“君无戏言,皇上这般出尔反尔,传出去给人听见了,以为臣妾是什么人呢!” 李怀玉又好生的解释了一番,林清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李怀玉自己在心里感叹,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魔,反倒是这样折腾个不停的林清,他倒觉得越发惹人喜欢。 只有皇后听闻皇上回去之后,便立刻去了关雎宫,将坤宁宫的东西摔了不少。 …… 第二日,皇后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随驾的名单。 那听到自己名字的嫔妃,自然是满脸喜色,而不在名单上的,有的一脸羡慕,有的波澜不惊。 皇后微微一扫,就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然后才微微一笑,“你们几个跟着去,可要好生伺候好皇上。” “是,嫔妾们知道了!”除了林清之外,其余人都在这里,因此俱都肃容答道。 只有云妃,看着榜上有名的冯才人,十分不满。 固然她才是太后全力扶持的人,但这个冯才人性情温和,又懂事听话,十分得太后的喜欢。她冷冷一笑,叹了一口气,“唉,皇上带着珍修仪去,也不知你们能不能找得到伺候皇上的时机呢!” 几位嫔妃原本正在心中摩拳擦掌,一定要乘此良机,多和皇上亲近,就听到了这种话,心下不由不悦起来。 但不悦过后,却是将这话放进了心里。 珍修仪的恩宠怎样,她们也都是知道的,何况跟去的人,她的位分最高,自然以她为首。而其他人除了慧淑容之外,位分都太低了,从前的宠爱也是平平,自然美人能跟她争。 不能跟珍修仪争,那就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了。几个人的心里各自有了计较。 正在这时候,外头匆匆来人,叫道,“皇后娘娘,秦美人生了!” 皇后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虽然她对秦美人并没有特别看重,但说实话,这个孩子她是很看好的。 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嫔妃,皇后才开口道,“秦美人生了,都过去瞧瞧吧!” 这回倒是没有折腾,秦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九个多月了,李怀玉还没到,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儿子。 皇后心头悲喜交加,面上不动声色。李怀玉似乎兴致也不是很高,将秦美人的位分升到了婕妤,至于孩子,皇后提出要抱养,李怀玉不置可否,转头却就将孩子送去了慈宁宫。 林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叹了一句,“可惜皇后的算盘都落空了。” 不过,还有一个郑淑仪,她生产的时候,怕是李怀玉已经不在宫里了,到时候皇后将孩子抱过去养,简直是名正言顺的。——或许只能寄望于之后李怀玉再给郑淑仪提位分,到了四品,就够自己养孩子了。 当天晚上,又传来消息说冯才人吃坏了肚子。 248 出发的日子 皇后听了消息大怒。这名单是今儿她才公布的,现在就有人动手,那是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她立刻下令彻查此事,谁知查来查去,却是周才人动的手。 李怀玉一怒之下,便取消了这两人随驾的资格,将周才人贬去了辛者库。并且在皇后询问是否再补入两个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皇后也不是真的想加人。毕竟她自己这边儿的蒋美人并没有被拉下来,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谁知就有那么碰巧,蒋美人却在出行的前一天晚上,脸上起了疹子。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却是不能再伺候李怀玉了。皇后听到消息,暗恨蒋美人不当心,这怕是又中了别人的计策了。 而此时,蒋美人正在自己的宫里,悠然的往脸上擦药。她身边的宫女霁雨见了,不由有些疑惑,“主子,能跟着皇上出巡,这么好的机会,主子怎的反而……” “你懂什么?皇上眼里心里都是珍修仪,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既然跟去了也不过是个摆设,还不如在宫里,起码能够知道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况且……郑淑仪也快生了。”蒋美人擦完了药,对着镜子开始拆自己的发髻,霁雨连忙过来帮忙。 自家主子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霁雨听了自然没有异议。想了想,便换了另一个话题,“二皇子如今养在皇太后那里,咱们就这么看着么?” 说到这个,蒋美人也有些不悦,“本打算让皇后娘娘抱养这个孩子,谁知竟会让太后得了去?也不知皇上来这么一出儿,又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瞧出了皇后的打算?” “奴婢倒觉得,怕是皇上也不愿让二皇子跟大皇子争呢!若是二皇子养在皇后娘娘膝下,那算谁更尊贵呢?”霁雨一边慢慢给她梳开头发,一边猜测着道,“毕竟大皇子如今更得宠些。” “你说的有道理。”蒋美人不由透过镜子,赞许的看了霁雨一眼,忽然问道,“霁雨,你聪明伶俐,跟着主子我,会不会觉得委屈了?你若是有那个心思,你主子也不是小气的人……” “主子!”霁雨连忙跪下来,赌咒发誓,“奴婢再不会有那样的心思。奴婢一直都知道主子想要的是什么,是怎么会做出对不住主子的事情来?主子这么说,真是让奴婢没脸活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跟了皇上,未必没有前程,何苦在我这里熬着?”蒋美人叹息道。 霁雨脸上露出一抹惶恐,“凭主子的能耐,想要得宠,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主子至今都只是个美人。主子的用心,奴婢焉有不明白的?主子放心,奴婢可不是那些没眼色的糊涂人!” 蒋美人这才满意的点头,伸手将霁雨拉了起来,“你知道就好。” 想了一会儿,直到头发全都梳开了,她才淡淡的开口,“二皇子的事儿,先看着吧!等郑淑仪也生产了,再说别的。说到底,抱养的孩子总及不上亲生的,一时或许能够应付,终不是长久之计。咱们的人也去打听打听,有什么好的方子吧!” “是。”霁雨答应着,伸手扶了她起身,铺好被子,伺候她歇下了,这才熄了烛火离开。 …… 第二日一早,銮驾停在乾清门前,皇后带着留守后宫的嫔妃在这里为他们送行。 林清站在李怀玉身后,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衣。白衣黑发,显得越加苍白单薄。 皇后忧心的看了她一眼,眉尖微蹙,“珍修仪妹妹身子还未大好,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路途颠簸……” 李怀玉回头看了林清一眼,脸色没变,却是对她道,“外头风大,你去车里等着。” 皇后闻言,面色微变。皇上这意思,莫不是想让珍修仪跟着自己称作銮舆?要知道那帝王銮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看着珍修仪的目光,越发深邃难辨。 林清也有些惊讶。事实上,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李怀玉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的。不知用了多少好东西,极尽奢华之能事,决不至于叫她坐在里头不舒服。 然而郝佳德已经迈步走到了她身边,“珍修仪娘娘,请随奴才来吧!” 林清这才给李怀玉和皇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身后跟着的,是春凝香凝和大皇子的奶娘嬷嬷。 皇后看着她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道,“说起来,大公主与大皇子一般大,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的。倒是本宫这个做娘的耽搁了她了。”一边说,一边用眼角扫过慧淑容,果然见她神色激动起来。 李怀玉却仿佛根本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淡淡道,“下次再去就是了。况且女子贞静,走动多了也不好。” “皇上说的是。”皇后答应了一句,又转向慧淑容,“跟着皇上出去,要好生照顾皇上,知道吗?” 其实皇后是不满意的,下面三个人都出了事,等于是跟去的人只有慧淑容和珍修仪两个。 一方面,她觉得光是这两个人,怕是不够照顾李怀玉,尤其珍修仪还病着,不让皇上照顾就不错了。另一方面,也怕没有竞争和压力,慧淑容和珍修仪能够更进一步。 想了想,仍是开口道,“皇上,这随驾的人,只剩下了两个人,都是臣妾的疏忽。” “不妨,朕出去本就是有要事,去的人多了反而不美。”李怀玉淡淡道。 说话间便有官员过来回禀,说是时候不早了,请皇上起驾。 李怀玉这才嘱咐道,“朕便将宫中之事交予皇后了,皇后切莫让朕失望。”转身之际,看到郑淑仪挺着大肚子站在人群中,难免生出些怜惜,“郑淑仪生产了,就派人给朕送个信儿!” “皇上放心,臣妾必定会照顾好宫里的事,等着皇上回来。”皇后领着众嫔妃给李怀玉行过礼,才目送李怀玉上了銮舆。宣布出发。 天子出行,所乘坐的车叫做“玉辂”,内部空间很大,几乎算得上是一个移动的小房间了。 李怀玉上车的时候,正听到林清在教大皇子背诗,“彤闱晓辟万鞍回,玉辂春游薄晚开。渭北清光摇草树,州南嘉景入楼台。”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十分热闹。 大皇子第一个看到李怀玉,从林清怀里挣出来,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腿,“父皇,车车!” 李怀玉在林清旁边坐下,才伸手将他抱起来,“嗯,天赐喜欢这个车车么?” “皇上问他这个做什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林清给李怀玉倒了一杯茶,打断了这个话题。 这是天子銮舆,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若是天赐说喜欢,李怀玉又当如何?会不会以为是自己这个做姨母的教他说的?会不会因此而在心里厌弃天赐? 天赐却是兴致勃勃的给李怀玉背方才林清教的那首诗。可惜年纪太小,又听不懂意思,所以记不住,背的磕磕巴巴的,到最后索性将脸埋在李怀玉的脖子里,不肯出来。 饶是如此,李怀玉还是大笑着夸赞道,“不错,天赐真聪明!” “皇上别这样夸他,天赐该骄傲了。天赐,姨母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林清开口道。 天赐悄悄地将脸抬起来一点,漏出一个缝隙,往林清那里看去,谁知正好碰见了林清的视线,吓得他又将脸埋了回去。然而下一刻却老老实实的抬起头来,看着林清道,“背不出来,不许吃糕糕。” 李怀玉之所以要带着天赐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林清只有在天赐在的时候,才表现的比较正常,有人气。所以见天赐能逗笑了林清,便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在他手里,“姨母不给吃,父皇给你。” “不行。”天赐将点心放回李怀玉手里,“天赐不吃,背诗才能吃。” 李怀玉无奈,一句一句的教他背方才的那首诗,直到天赐学会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就看到林清坐在一旁正看着他们两个,唇角勾起,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你将天赐教得很好。”他低声道。 …… 宫里,许是因为今日累着了,李怀玉的銮驾才离开,郑淑仪便发动了起来。急得皇后连忙叫人将她抬回去,又传召了太医过来。幸而稳婆嬷嬷都是早就备好的,虽然有些仓促,却并不慌乱。 郑淑仪自从怀上了这个孩子,固然十分欢喜,但心头却也有些忧虑。因她第一个孩子,就是莫名其妙的没了,所以这个便有些小心过度。幸好梅修容是个和善的,时常过来开她。 此番发动之后,她便将梅修容请了进来,直言道,“姐姐,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妹妹心头乱的很,拿不定主意。请姐姐帮妹妹照看着,若是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妹妹愿意将他给姐姐养。” 梅修容是翊坤宫位分最高的,郑淑仪生下来的孩子给她养,便是皇后娘娘,也说不出什么。 梅修容脸上却也没见有什么喜色,“这事且不急呢!你如今是淑仪,只需再进一步,就能自己养着孩子了。我想皇上不会不给这个恩典的。何况宫里有皇后娘娘做主,你只管放宽心。” 有个孩子养在膝下固然好,但如果这个孩子,是皇后看重的,梅修容却也不愿意为了这个去争。 只是她和郑淑仪,也算是有些干连,保她平安生产,总是能的。遂道,“你放心,我就在外头看着。” 249 春风花草香 因为走的还不远,当晚李怀玉就收到了宫中的消息,郑淑仪生下了三皇子。 儿子李怀玉虽然已经不缺了,但也不会嫌多,龙颜大悦,当即拟旨,晋淑仪郑氏为充仪,抚养三皇子。又将之前晋了婕妤的秦美人重新提出来,晋了淑仪。 这也算是全了皇后的脸面,毕竟秦淑仪是皇后那边的人,二皇子又养在了慈宁宫,总要补偿。 圣旨之一到,梅修容来恭贺郑充仪的时候,笑着道,“我说什么来着?你那些心,都是白口口。你能为皇上诞下皇子,是大喜事,皇上焉有不为你晋封的道理?况且,如今高位嫔妃上头人也不多,正好让你们补上去,也好看些。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都是姐姐替我打理这些,妹妹是个糊涂的,从前才会做错那么多事。自从听了姐姐的话,便觉得整个人明白多了。虽说皇上让妹妹教导三皇子,但妹妹什么都不懂,还要姐姐多多指点呢!” 郑充仪却也没有因此就将梅修容弃如敝履。当口口小产之时,多少人在后面嘲笑?后来迁到了翊坤宫,梅修容对她颇为照顾。好几次也都出力帮忙,她都记在心上。 她这个人虽然莽撞,城府浅,但也不是不明白好歹的人。别人对她好,自然想着回报。 梅修容听了这话,倒是高看了她几分。虽然自己没想着求回报,但别人领情自然最好。 何况郑充仪看不出来,她可是知道的,皇后当初未必没有抱着“去母留子”的心思。 不过也是郑充仪运气好,皇上前脚才走,后脚她就发动了。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怕是也要惹些闲话,所以皇后才会将她留下来吧?倒是个有福气的。 …… 林清听到李怀玉又多了一个儿子的消息,也不过是淡淡一笑,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过春凝可不信自家主子不在意。从前她不了解,才会觉得主子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但其实主子的心思是最重的,什么事都记得真真儿的,不过是一时之间,不会发作,所以没人知道罢了。 当晚他们停留的地方,是在西山围场。李怀玉特意在这里停留,也是因为先帝曾经来过。 第二日一大早,郝佳德就来了林清住的地方,“珍修仪,皇上有旨,让珍修仪围场伴驾。”说着将一套骑装呈了上来,“这是皇上命人准备的衣裳,珍修仪快些吧!” 林清从前还真的骑过马,不过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技术都生疏了。 不过从宫里出来之后,她胸中的憋闷之气,倒是发出去了好些。见到那骑装,心头也十分欢喜。只是仍是按捺着问道,“郝总管,不知这般,可合规矩?” 她从前读史书也没少见,那些被称作红颜祸水的女子,大多是因为破了太多的例,做了太多不合身份的事。 郝佳德笑道,“珍修仪请放心,本朝向来都有这样的旧例,嫔妃们跟着出去打猎,也不是新鲜事儿!” “那我就放心了。若是叫皇上为我特意破例,那真是过意不去。”林清道。毕竟随驾的嫔妃里,她的位分最高。若是她自己都不守规矩,怕是也管不住下头的人了。 李怀玉送来的骑装是蓝色的,穿上之后,显得整个人英姿勃勃。 林清跟着郝佳德来到李怀玉住的地方,李怀玉一抬头,看见她的打扮,不由眼前一亮。这骑装最是修身,也衬人。林清虽然容貌不算绝色,但皮肤白皙,穿着这鲜亮的蓝色,头发全都梳起来,更显得朝气勃勃。 “这衣裳果真合适你。”他含笑赞道。 林清也不谦虚,“是皇上的眼光好。多谢皇上的赏赐了。”说着还玩笑似的行了个礼。 “走吧!今儿朕带你进山打猎。”李怀玉起身道,“朕记得,你以前说过,总有一日朕能亲自猎到一头猛虎。” “臣妾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若是皇上真的因为臣妾的一句话去猎老虎,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林清笑道。 出了门,便见随驾的大臣和侍卫们都等在外面。见到林清跟在李怀玉身边,众人心头难免暗自揣测,看来这珍修仪的圣宠,当真是不同寻常。 李怀玉给林清挑的马儿,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看着倒是不怎么高大,不过听李怀玉介绍,也是极为难得的品种,性情温驯,速度也不慢,最适合贵夫人了。 他本以为林清不会骑马,正准备指导她,就见林清利落的翻身上马,回头朝他一笑,灿若桃花。 李怀玉来了兴致,也上了马,笑着道,“诸卿今日不必客气,收获最多的,朕重重有赏!” 说着一甩马鞭,和林清并骑前行。大臣们见状,也都识趣的各自挑了个方向,去狩猎了。至于侍卫,他们更有眼色,远远的在后面缀着,绝不会听到两人说的话,也不会跟丢了主子。 “清儿,你可喜欢这个地方?”李怀玉笑着问道。 “喜欢。”林清点点头,“外头的天似乎比宫里的要更高些。叫人看了舒坦。” 李怀玉闻言,眸色一暗。他也知道林清这段时日,在宫里过的不好,所以才想带她出来。幸而果真有用。 想了想,便道,“你既然喜欢,那朕以后时常带你过来就是了。这里并不远。或是朕命人在这处修建行宫,便是朕有不便之处,你也可以自己过来。可好?” “皇上的心意,臣妾领了,只是修建行宫,非一朝一夕之事,又劳民伤财,何苦为了臣妾如此?”林清收了笑,摇头,“臣妾也不愿天下人因此责骂臣妾,祸国殃民。” “不过是修建个行宫罢了,谁还能说什么?朕登基以来,便一直崇尚节俭,莫非还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李怀玉有些不悦,他是皇帝,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人能管? 林清心知他这是在赌气,便跟着笑道,“这点钱自然也是有的。只是与其用来给臣妾建造行宫,还不如用在老百姓们身上。只有百姓安居乐业了,皇上才能轻松些。” 只是她也知道,这是李怀玉的一片心意,自己驳了没什么,若是让他不高兴了,反而不美。 想了一会儿,笑道,“若皇上真有心,臣妾也不想要行宫。臣妾想要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最好是木质的,要有两层,下面日常起居和放东西,上面便是卧室和书房。楼上要有走廊,最好还是临水,夏天的时候,可以在走廊上吹风。听起来就很惬意。” 李怀玉闻言若有所思。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调笑道,“朕的珍修仪,想要的东西也太过简单了。” “简单的便是最好的。即便是再大的一座宫殿,臣妾一个人也是住不过来的。听闻前朝故宫,共有一万多间房间,便是一日住一间,一辈子也轮不过来的。从这头走到那头,就要一日的光景,那可有什么趣味呢?臣妾宁可简单些。”林清笑着道。 “你说得对,是朕想差了。”李怀玉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一只兔子蹦蹦跳跳的从眼前跑了过去。李怀玉下意识的弯弓搭箭,射中了那兔子。 待侍卫将兔子拎回来,林清忍不住夸道,“皇上好箭法。方才吓了臣妾一跳呢!” 李怀玉笑道,“朕年幼时,父皇对朕的骑射十分关心,时常都要考核的。好些年了,手生了!” “手生了还能如此,莫非皇上从前是神箭手?”林清忍不住笑着打趣。 李怀玉摇了摇头,问道,“清儿可有什么想要的?朕去替你猎来!回去做件衣裳也是好的。” 林清却没什么兴趣,“皇上自去就是了,有什么有意思的,便送予臣妾吧!臣妾就在这里看看风景就是了。” 李怀玉想了想,带着她的确是很难猎道东西也就答应了。将一队侍卫给她留下,然后便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林清便带着侍卫慢慢悠悠的往前晃。虽然是早春时节,但山上却已经有了很多盛开的鲜花。虽然林清不太明白是什么品种,却并不妨碍她的喜欢。一路看过去,倒是觉得心里又敞亮了些。 山上有花开花落,亦有草木枯荣。甚至还能看到春天到来之前的枯寂。但是青草已经迫不及待的出土了。 生生死死,是天地万物自然轮回。或许这世上的确是有“宿命”这种东西的。 好比木兰的离开,好比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她把失去看得很重,当初木兰离开时,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的,除了要养大木兰的孩子,还有要替木兰报仇的想法。后来失了孩子,支撑着她的,仍是报仇的信念。 她把那些东西看得太重要,却忘记了,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 一朵花不会因为只能绽放一日,就不再开放。虽然只有一日,但这一日却也是最美的一日。 她不是也一样么?就算深宫里难捱,就算要这么过一辈子,也不该放弃。 她还有大皇子,还有春凝香凝,还有李怀玉……这世上并不全是让人难过的东西,也还有别的。 失去孩子固然难过,但生活还要继续。李怀玉固然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对她却也算是用心。 这世上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李怀玉愿意对她好,但若是永远得不到回应,这份好也不会一直都在。 她想起自己的初衷,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养大木兰的孩子。现在,是不是也可以为了自己,多努力一些? 她心情激荡,连日来压在心上的阴霾,似乎终于消失了。 转过一个弯,正好看到漫山遍野开的极绚烂的一片紫桐花,林清忍不住欢笑起来。 250 沙暖睡鸳鸯 李怀玉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见侍卫们都挤在一处,仰着头指指点点。抬头一看,好嘛,上头那桐花树上那个蓝色的身影,可不就是林清?她正扶着树干,伸手去摘树上挂着的桐花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让你们跟着主子,怎么回事儿?”他连忙飞马赶过去,厉声数落。 侍卫们回头,见是他,不由都苦了脸,哗啦一声全跪下了,“皇上!属下参见皇上。” “行了,别弄这些有的没的。”李怀玉翻身下马,“珍修仪这是怎么回事?” 小队长苦着脸出头,“回皇上的话,珍修仪说是要自己上去摘花。属下们劝了好几次了。也说了要去替珍修仪摘,可是珍修仪不同意,就自己去了。珍修仪是主子,属下们也不敢狠拦……” 说白了,那是皇上的女人,他们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的,怎么可能拦得住?劝说的话不知说了多少,可惜人家一句都没听进去。他们还能怎么办?只好干看着了。 李怀玉眉头一皱,继而生出一点无奈来。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林清竟还有这样调皮的时候。 可是他甚至都不敢打扰了她,就怕这么一吓,给她吓出个好歹来。那树那么高,万一从上头掉下来…… 可是林清站得高,要看下头的情形还不是清清楚楚的?李怀玉一出现她就发现了。 一开始倒的确是慌乱了一瞬,但见李怀玉都没说什么,胆子也就大了。将看中的那一枝桐花折下来,捏在手里,这才出声叫道,“皇上!” 李怀玉见她看见了自己,这才板着脸道,“胡闹!还不给朕下来!” 林清却是不怕,将手中的那枝桐花往下一丢,笑呵呵的道,“皇上,接住了!” 后面跟着的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悄没声儿的就退下去了。这皇上没说要罚,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退下去,莫非要在这儿看皇上和嫔妃调情不成? 李怀玉还真就下意识的接住了那枝桐花,哭笑不得的看着林清,“赶紧给朕下来,成何体统?!”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林清就这么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的一看,身上穿着的又是英姿飒爽的骑装,别有风味。他觉得心里头似乎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挠了一下,痒痒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倒是没有真的生气。 林清想了想,李怀玉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了,况且到底是个嫔妃,不能过分了。也就听话的下来了。 李怀玉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刷刷刷几下,踩着树枝往下爬,动作十分麻利。 她才从树上跳下来,他就连忙跑过去,将人拉进了怀里,恶狠狠的道,“真是个麻烦精,朕不过是一转眼没见,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爬到树上去,你不知道那很危险么?” 瞧她动作那个熟练,很明显这不是第一次了。真不知这丫头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在宫里的时候,稳重端庄,可完全看不出这种苗头,怎么一出宫,就冒出头儿来了? “不会的,臣妾怎么会让自己伤着呢?况且也不算高……”林清辩解着,见李怀玉瞪着眼睛,这才闭了嘴。 李怀玉无奈的摇头,“朕从前怎么就没看出你居然是这么个性子?总以为你沉稳的很呢!” 林清微微一笑,她在宫里的确是很沉稳没错。但其实小时候,带着林湛,上树下河,什么没做过?不然林湛为什么对她这个姐姐心服口服?不就是因为小时候什么都能带着他玩儿么? 她的性子,原本不是那样的,只是被宫里生生的拘成了那个模样罢了。毕竟入宫去伺候人的,自然要收敛。 至于为什么现在会露出这个性子……或许是因为想开了吧? 其实人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太过限制拘束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林清是死过一次的人,这辈子算是偷来的。从前她总觉得,既然是这样,就该好好地活着,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就行了。 但是今口口忽然就想通了,怎么不是过一辈子呢?就像是自己从前听过的,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过得好些呢?就算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也要学会看开。 从前她觉得,进了宫,只求能够平安一辈子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她没有想过。所以一直都很被动。 但是就在刚才,她想,何不主动一些呢?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也不是求别的。起码别人给自己一分好,自己就应该试着回报两分,这样或许对方又会给三分,然后自己再给四分。人和人之间,说到底,不都是这样么? 好比李怀玉,从前她觉得,他是皇帝,是不能爱的人。所以哪怕是动心了,也死死的压抑着。 但其实,平心而论,李怀玉虽然是个皇帝,但不是没心没爱的人。他也有情,他也不吝惜付出。 或许,这就是木兰临死都要说她不怨恨,也不后悔的原因吧?她和李怀玉,真的曾经相爱过的。 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林清抬起头,看着李怀玉。 他的确是个很容易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帅气,英俊,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也会温柔体贴,还拥有这世上旁人难以企及的富贵和权势。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不错。为什么不试试呢? 想到这里,她抿唇一笑,“臣妾年幼时就是这么个性子,后来年长之后,这才好些的。” “难为你在宫里还能那般贤淑温良,连朕都给你骗过去了。”李怀玉一挑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清有些不同了。具体什么地方,他说不出来,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更加自然。 “不过,朕还是要罚你。身为皇妃,这般行为,着实给朕抹黑了。”李怀玉心头暗悔,明明是打算带着林清出来散心的,结果她高兴了,自己却郁闷了。早知道就不该准备骑装的。 他不愿承认,林清方才站在树上,粲然一笑的模样,的的确确十分动人。 “哦?皇上要怎么罚臣妾?”林清在李怀玉怀中,歪着头,笑睨着他,眼眸如波。 李怀玉微微一闪神,这样的林清,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心动,忍不住就想…… 他低下头,噙住她嫣红的唇,轻轻的吮吸啃咬,辗转研磨,口中轻笑,“朕就准备这么罚你……” “皇上……”林清有一刻的慌乱,然而下一秒就回过神来。青天白日,李怀玉总还不至于真的做什么的。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可怕的? 伸出手来揽住李怀玉的脖子,她闭上眼睛,迎合着他的吻。然后张开唇,伸出自己的丁香小舌,试探,勾缠,邀请他的舌进入自己的地盘,随着他的动作起舞…… 李怀玉先是被她的动作惊到,继而兴致勃勃的开始反击,最后气喘吁吁的放开她。 他原本真没打算做什么的,毕竟他也还算自律,做不到白日宣淫。不过就是打算威胁林清一番罢了。 待见了她这般反应之后,反倒真的将心里的火勾了出来。须知出巡之前,他要安排京中的事务,根本没空召幸嫔妃,到现在已是好几日没近过女子的身了,让林清这样一撩拨,怎么受得了? 他揽着林清的腰,视线往周围一扫。侍卫们早不知退到哪里去了,但李怀玉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一定能够看到自己。想到这里,他心头的火气略平。 转头看到自己的马,想了想,拉着林清走过去,自己翻身上马,然后一弯腰,便将她拉了上来。 “怎么?皇上不是要惩罚臣妾么?这么快就完了?”林清坐在他身前,不知死活的继续撩拨。 李怀玉才刚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冷笑着凑到她耳边,“你这么期待,朕怎么能不好好疼你?” 说着策马缓缓往前行,而后面的侍卫们,也都纷纷上马,远远的缀在后面跟着。 见离得够远了,李怀玉双手搂着林清,胳膊一用力,便将她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唇覆了过去。 与此同时,两只手也没闲着,挑开她的外衣,就往里面钻。 因着这骑装十分修身,而且天气也不算热,所以林清里头没穿别的,就只一件小衣。只是外头的骑装着实太紧,李怀玉摸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伸进去。 他索性也就不折腾了,重新将手拿出来,就隔着衣裳揉捏着她的胸前。 做骑装的布料因为需要硬挺,所以比较厚,隔着衣裳摩擦着顶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林清微微扭了扭身子,李怀玉放开她的唇,顺着脸部的曲线往下,含住了她的耳垂,“这样清儿可满意?” 林清心里其实有点怕。虽然她觉得李怀玉不至于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隐隐觉得,都到了这地步,也未必不可能。更让她脸红的是,似乎在害怕之外,心里也还有那么一点儿隐约的期待…… 李怀玉看她闭上眼睛装鸵鸟的模样,也不拆穿。一只手却从下面隔着亵裤揉捏她的私密之处。 待感受到了微微的湿润之意,李怀玉才解开自己的衣裳,然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腰用力,另一只手动作麻利的将她的亵裤扯了下来,对准方向往下一按,长驱直入,直没到顶。 “唔……”林清有些不适应的扭动了一下,李怀玉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清儿可要咬紧牙关,侍卫们可都跟在后面呢,若是叫他们不小心听见了不该听的……” 话音才落,就感觉林清那处更加紧实。李怀玉轻笑一声,也不动作,将林清搂在怀里,竟是一扬马鞭,催动马儿缓缓往前跑。就这么颠簸起伏,就让林清忍不住发出微微的喘息声来…… 251 坐看云起时 在西山围场停留一日之后,圣驾继续前行。 沿途走走停停,总有许多官员前来觐见,李怀玉其实也忙得很,根本没空想别的。 林清等人自然也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行馆之中,等李怀玉处理好了事情,又赶往下一个地方。 头一日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林清渐渐觉得无聊起来。跟着皇帝出巡,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坐马车颠来簸去,她的身子虽然好多了,却也经受不起。 到了后来,即便是李怀玉有点儿空闲的时候,想带她出门,她也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来。 还是李怀玉每晚看她脸色太过难看,才安慰道,“过几日到了更南边一点儿,就能坐船了。你且忍忍。” 倒是慧淑容,一开始自然和林清并无什么交集,只是后来见皇上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有点儿时间,就往珍修仪那里去,这才不顾面子的凑上来。林清呢,秉着有人陪自己说话的想法,也没有很拒绝。 不过只两天,她就后悔了。慧淑容不是盯着大皇子夸奖她有福气,就是打探李怀玉的行踪。 到最后林清也不耐烦和她周旋,索性直接道,“窥伺帝踪是重罪,慧淑容不会不知道。咱们跟着出来,是为了伺候皇上的,只管等着就是了,皇上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自然会召见。” 慧淑容心想,你自然是不着急,皇上虽然白日里出门,夜里却总是在你这里过夜的。 但也不敢真的得罪了珍修仪,只能忍了气回去了。之后也没有再来,倒是让林清轻松多了。 出巡第八日,终于弃了马车,登上了龙舟。李怀玉向林清解释,这船其实是从京城开过来的,只不过李怀玉要去的地方,并不在河岸线上,所以才让龙舟到这里来等着。 上了船之后,林清精神多了。只要不是遇到大风大浪,船平稳的很,一点都不颠簸。 林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傍晚的时候,坐在船上看夕阳。那时候阳光不那么刺目了,金灿灿的光均匀的铺洒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映照出斑斓的光彩。 林清抱着大皇子,一句一句的教他背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她现在已经开始注意给大皇子启蒙了,毕竟是皇家的孩子,她自己心里,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念想,自然不会放任不管。这启蒙教育自然要抓紧。 大皇子很聪明,虽然这些东西都不太明白,但记得很快。稚嫩的声音跟着林清,倒是像模像样的。 只可惜这不过是个表象罢了。他一整日,也就这么一刻能静下来。其余时候,总是到处跑来跑去,四个奶娘和嬷嬷都看不住他,有时候还要春凝过去帮衬着。 不过林清倒是不在意,小孩子总是要多动才会健康。尤其是大皇子是早产儿,虽然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但她也不能就因此掉以轻心。能跑能跳比什么都好。 只是龙舟再大,也就那么点地方,不过几日,大皇子便都跑遍了,又开始无聊起来。缠着林清问,什么时候能下去玩。林清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就让他去问李怀玉。 别看大皇子年纪不大,鬼精鬼精的,也没见李怀玉怎么他,却偏偏就是怕的很,自然不敢去问。 这日林清正在考他前一日背的诗,李怀玉便回来了。这几日船走走停停,李怀玉有时候也下船去,至于到底去做什么,李怀玉不说,林清也从不过问。 “你教他这些,他能记得住么?”李怀玉在一旁坐下,问道。 林清笑了笑,“天赐,刚刚背的那首诗,背给你父皇听。” 天赐背着手,声音稚嫩,却一板一眼的开口,“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倒还真像那么点样子。记得当年朕也是三四岁的时候,才开始启蒙的。天赐倒是个聪明的。可要准备给他启蒙?”李怀玉听了倒是有些惊喜,沉吟着问道。 林清也高兴起来,倒不是别的,李怀玉开口要给天赐启蒙,这样郑重的态度,正好表明了他对天赐的态度。 其实林清也不是没想过,李怀玉不准备让世家大族的女子诞育皇嗣,如此一来,将来克继大统的人还能有谁?天赐是木兰所出,又是长子,自然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见李怀玉微露这样的意思,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了。这比自己想多少法子都强。 她笑着道,“也的确是可以开始了。只是臣妾想着,不过是启蒙,倒也不必这般大张旗鼓。只是臣妾所学有限,也不敢因此就耽搁了天赐的学习。皇上看着办就是了。” “嘉宾如今在翰林院,官职不高,但也能在宫中行走,他是三元及第,师从清溪先生,让他来给天赐启蒙,再合适不过的了。”李怀玉想了想,便提出了一个人。 林清听到“嘉宾”二字,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秦玉笙的字。他这次似乎也随驾了,不过林清不出门,所以也没见过。此时听李怀玉提起来,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点头道,“皇上看着合适就行了。” 李怀玉点了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然后才对林清道,“朕是来告诉你,明日应该就到云州了。云州隶属江宁省,巡抚衙门就在云州。朕要在这里停留几日,江宁巡抚的夫人知道你们跟来了,说是请你们住到家里去。你的意思呢?听说他家有个花园,可堪一看。” 天子巡幸,住进大臣家中,可算得上恩遇信重了,想必李怀玉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是询问她的意思,但他最后一句话,说的颇含意味。林清便知道,他并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在通知自己罢了。 她便笑道,“去看看也好。许是这边的园子与京城不同呢?再说天赐坐船也坐腻了,成日里吵着要下去玩儿呢!皇上,听说这边风物不同,不知臣妾能不能去云州城逛逛?” 李怀玉见她答应了,便站起身,一边理着衣袖,一边道,“不是什么大事。这边民风开放,女子上街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到时候带个幕离,让巡抚夫人安排就是了。” “皇上这是要走?”林清连忙跟着站起来。天赐也极有眼色的走到李怀玉身边,他个子矮,抓不到李怀玉的手指,便抱着他的大腿,“父皇,吃饭饭!” “是啊,皇上,这个时辰了,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能不用膳。臣妾今日准备的是清淡可口的小菜,皇上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用些吧?”林清也跟着开口道。说来她也好几日没和李怀玉一同用膳了。 李怀玉想了想,笑道,“清儿说的是,饭总不能不吃。郝佳德,朕就在这里用膳。”说着四处看了看,笑道,“朕瞧着这甲板上就不错,趁着还有光,就摆上来吧!”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小菜,气氛温馨又甜蜜。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传来了一阵琴声,清新活泼,趁着水天一色的景色,意外的动人。 林清抬起头往那个方向看去,便见一只画舫慢慢悠悠的开了过来。模模糊糊的,似乎能够看到一个人坐在船头弹琴。她不由笑道,“这琴艺真是难得。” 李怀玉点了点头,转头去看郝佳德,郝佳德便匆忙的下去了。论理龙舟停在这里,是没人能过来的,这画舫出现的太过奇特,倒是引起了李怀玉的警觉。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龙舟,慢慢的靠了过来。这时候太阳正好沉到水面上,那画舫逆着光,仿佛镶上了一道金边。船头站着的那个人,明明看不清模样,却十分的引人注目。 等到船开近了,林清才看到对方的样子,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上穿着大红绣茶花锦缎的衣裳,小脸上虽然还有些青涩,却也能看出明媚鲜妍,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天真的韵味。 就在这时候,太阳似乎挣了挣,然后被拉到了地平线以下。天色猛然一明,便彻底的暗了下去。 龙舟后面的船队迅速的上前,将那画舫包围了起来,有侍卫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那画舫之上。 林清听到对面的画舫传来那女子娇俏的声音,“对不住,我不知道这里有船!” 这话说出来怕是谁都不信。只看这画舫,还有这姑娘身上的衣着打扮,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何况江宁巡抚知道圣驾停驻在这里,焉能不派人在外头把守?能够过了那些人的守卫,还会不知道这个? 没一会儿,侍卫们便将那姑娘带了回来。因着是位姑娘,李怀玉便让林清去问话。 那姑娘胆子虽然不小,但是看到这阵仗,也有些发晕,立时便全都招了。 原来她便是江宁巡抚的爱女,在江宁这一片,谁都不敢得罪她,渐渐的便也纵得胆子大了。 这回之所以闯进来,乃是因为她想来江上玩儿,可是江宁巡抚不准。她又偷听到江上已经封锁,便起了好奇心,自己偷偷地跑来了。外头的人都是她爹的下属,她又偷了印章,自然不敢拦她。 林清无奈的看着李怀玉,“皇上,这要怎么处理?”方才还说明日要去江宁巡抚家里住,现在就抓了人家的女儿。虽然这姑娘的确是犯错了,但还真是没法处置。 李怀玉摆了摆手,“你带去你那里就是了。明日送她回家,让江宁巡抚自己处置。” 252 我叫傅柔惜 “你叫什么名字?”林清将江宁巡抚的女儿带回自己的屋子,这才开口问道。 “我叫傅柔惜,你呢?”似乎直到此时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所以傅柔惜脸上也没什么害怕之色,倒是满满的好奇,似乎恨不能抓住林清立刻问问清楚,让林清不由有些感慨。 说起来,今年是永宁五年,她进宫也有四年多了,今年是一十九岁。 若是从前,上辈子的时候,十九岁正是青春年华,最美好纯真的年纪,还在上大学。然而如今的她,却只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她不由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三岁。”傅柔惜笑着回答,“你还没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林清无奈的摇头,“莫非你方才就没瞧见这艘船的外观?”要知道这龙舟上面所用的装饰和材料都不是凡物,只要看到就知道是皇室所用了。当初她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也是感慨不已。 “什么外观?”傅柔惜迷糊的摇头,“我没注意到,就给人围起来了,后来……” 后来当然就是被带上龙舟了。林清笑了笑,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我是当今皇上的珍修仪。这是龙舟。” “什么?龙舟?这是皇上坐的船?”傅柔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怪我爹不肯告诉我呢!我也听说皇上出巡的消息,却不知道原来也来了云州呢!” 说着不好意思的看了林清一眼,“你是皇上的嫔妃?那我……臣女给珍修仪请安。” 虽说后宫的事情,普通人是无法得知的,但傅柔惜是官员家眷,父亲还是正一品巡抚,封疆大吏。这珍修仪的名号,也是听过的,听闻皇上很是宠爱。 乍然见到了真人,傅柔惜还有些难以置信,“这是真的……那么刚才跟我说话的,是皇上?” 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好奇,倒是没什么恶意。林清喜欢她的这种天真,也就没有很计较,笑着点头道,“是啊,是皇上。你别担心,江宁巡抚夫人邀请本宫去家中住几天,明口口就能回家了。” 傅柔惜有些遗憾,早知道刚才见到的是皇上,她就仔细看看了,结果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 “珍修仪娘娘,臣女听闻皇上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真的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个姑娘家,问出这种话来,算是轻浮没教养了。林清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真的只是因为好奇罢了,这才道,“自然。”心里却想,这江宁巡抚为官不知道怎么样,但是教女显然不行。 也算是大家闺秀了,怎么说话行事,却还是这样一派天真?说得好听是纯然,说的不好听,便是傻了。 傅柔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出格,忍不住红了脸,“我……臣女从前总是听人说那些传言,如今见到了真人……让珍修仪娘娘见笑了。” 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在心里琢磨,这个珍修仪长得也不怎么样么?还不如自己呢!不过看起来是很舒服。 这时候春凝捧了茶上来,奉给傅柔惜,林清也就没有再计较,换了一个话题,“这是京里带来的茶,你尝尝。” 傅柔惜喝了一口,清冽甘甜,却和她平日里喝的略有些苦的茶并不一样,她忍不住问道,“珍修仪娘娘,这茶是怎么制的?真甜。臣女平日里喝的都没有那么好喝。” 这茶其实是林清自己制的,空间出产,品质保证,因此只能敷衍道,“本宫也不知道呢。” 傅柔惜这才发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娘娘们喝的茶,自然是下头进上去的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林清也不解释,笑着道,“天色不晚了,春凝你带傅小姐下去歇着吧!” 第二日一大早,船就靠了岸。早就有车在这里等着,将林清等人送到了江宁巡抚的府邸。 巡抚夫人一见她下车,便连忙上来请安,“臣妇见过珍修仪娘娘,慧淑容娘娘。” 虽然林清对慧淑容不怎么待见,但这种时候,少不得也要带着她。 林清笑着叫了起,然后才道,“傅小姐昨夜误入龙舟停泊之处,今日是与本宫一同来的。”说着叫人去请了傅柔惜过来。也不知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回家了没好果子吃,一直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傅夫人闻言果然变了脸色,只是在林清面前,仍旧端着,笑着请了她们进府。 “家里也就这个园子能拿得出手,贵人们来,便安排在了这里。娘娘请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来到一处精巧别致的院子,傅夫人才开口说道。 林清环视了一下,这个园子自成一体,与正宅并不在一处。虽然不大,但是亭台水榭也都不缺,精巧玲珑,别有风味。可见建造的时候,应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想来就是李怀玉所说的“可堪一看”的园子。 她笑着道,“夫人费心了,这里很好。皇上也曾说起,巡抚家中有一处园子很不错。” 巡抚夫人闻言这才高兴起来,将林清等人安置好了,然后才告辞离开。 晚上李怀玉回来的时候,问林清,“这个地方怎么样?要是住着不喜欢,就还是回船上去。” 林清摇了摇头,“这里很好,巡抚夫人准备的很是周到。况且臣妾虽不知皇上为何一定要让臣妾到这里来住,却也不会给皇上添乱的。何况这园子的确是很好,臣妾很喜欢。” “你若是喜欢,就多住几日也是好的。”李怀玉本就笑着道。自从上回……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和林清之间更亲近了。而林清也高兴起来,身子一天比一天有起色。所以他也是欢喜的。 第二日巡抚夫人便带着傅柔惜过来给林清请罪。想是回去已经问清楚了傅柔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林清瞧着,傅柔惜的脸色不算好,想来是受了罚了吧? 果然巡抚夫人道,“都是这孩子不懂事,娘娘虽然仁慈不怪罪,臣妇心里却十分不安,已经罚过她了。” 傅柔惜也跟着道,“臣女冒犯了皇上和娘娘,谢娘娘饶恕。” 林清忍不住微微皱眉,看傅柔惜一进门就开始不着痕迹的用眼睛四处乱看,她就有些不悦了。现在巡抚夫人明着说是惩罚了傅柔惜,但也是相当于强迫她承认自己不怪罪傅柔惜了。不然就是“不仁慈不善良”了。 原本她瞧着傅柔惜性情率真,还真有几分喜欢,现在全都变作了不耐。她本就没打算追究这事,但让巡抚夫人这样一弄,似乎自己就成了坏人似的。 “不妨,傅小姐也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她抿着唇笑道,“本宫自然不会怪罪。” 十三岁了还说年纪小,也不知道傅夫人听了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不过林清可不管这些。 傅夫人的笑脸微微一僵,继而恢复如常,“那臣妇就不打扰娘娘了。这边告辞。” 林清知道,其实这些命妇们,虽然说起来见了面要给她行礼,但她到底只是个修仪,并不能压服这些人,也不能让这些人巴结奉承,这才是傅夫人这般对自己的原因。 或许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不过是凭了不知道什么手段,才能得皇上宠爱的女人罢了,不值得费心。 等母女俩离开之后,春凝从外头进来,眉头也是皱着的,“主子,奴婢瞧着,那傅小姐似乎生了些别的心思。” 林清想了想,结合傅柔惜的小动作,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是说她对皇上?” 见春凝点头,她忍不住觉得有些荒唐,“可是她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呢!怎么会就……” “主子糊涂!那是皇上,这些人有些别的念想,也不是不可能。”春凝道,“主子可别不放在心上。” 林清转念一想,也是,只要嫁的是皇上,长成什么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恩宠,就有了权势。 虽然那傅柔惜看着不像是能够起这样的心思的人,但也保不住人家的天真本就是装出来的。不然,她一个女子,怎么就能够在那个时间,跑到江面上去,还闯进了龙舟停泊的地方? 这么一想,不由有些厌烦。这般不择手段的上位,难道就是为了那虚无的恩宠和权势? “我知道了。只是这事也需要看皇上的意思。她毕竟是一品大员的嫡女,若皇上真的有心……说不得宫里真的要多几个姐妹了。”林清淡淡道。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烦闷。 自己所嫁的这个人有很多人觊觎,林清早就知道。她也知道,若是自己想试着去接受他,和他谈恋爱,便要全盘接受这些东西。但想明白了是一回事,要去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让她膈应的是,第三日李怀玉难得闲暇,陪着林清逛园子的时候,傅柔惜竟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请安。 当着李怀玉的面儿,林清自然也不能给她脸色看,只能笑着请了进来。 而傅柔惜,不出意料,见了李怀玉之后,一双明眸就黏在了他身上一般,简直明显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那目光中不容错辨的火热,不仅让林清不悦,也让李怀玉有些芒刺在背。 不可否认,被这样的女子,用这样仰慕的目光看着,他心里不是不得意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着林清的面,他心里却忍不住升起了一种类似愧疚的情绪。 许是觉得有些尴尬,李怀玉索性出门办事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日都没回来。 倒是傅柔惜,自从那日之后,便口口都来请安,似乎非要在林清这里等到李怀玉不可。只可惜都是失望而归。她甚至忍不住对她娘抱怨道,“女儿瞧着珍修仪也不是很得宠,皇上都不回来了!” “你懂什么?你早晚要进宫,趁现在和珍修仪处好了关系,到时候也多一个人帮你,难道不好?”傅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她是个没根基的,到时候自然会靠着你!” 253 她很像木兰 “皇上!”李怀玉才刚进门,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转头去看,便见那位傅小姐快步朝自己跑过来,想必就是她开口叫住自己了。 他停住脚步,看着傅柔惜跑过来,停在他面前,因为跑得急了,胸脯微微起伏。 李怀玉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睛,问道,“你有事?”论理他是皇帝,被任何人这样叫住,都应该不悦的,但不知道为何,面对傅柔惜,他却觉得提不起劲来生气。 听到他的问话,傅柔惜不由红了脸,垂下头,绞着手指,“臣女……臣女只是来给皇上请安。” 那羞涩的模样,倒是让李怀玉看了,颇为开怀,忍不住逗弄道,“那现在请过安了,朕便走了?” 傅柔惜猛的抬起头来,急切的样子,让李怀玉不由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就很高兴似的。 “其……其实是,臣女有些好奇。从前总听爹说起皇上少年英才,丰神俊朗……”傅柔惜结结巴巴的说着,在李怀玉的注视下,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小。 李怀玉微微弯了弯唇,“那你现在见着朕了,可觉得失望了?” “不不不!”傅柔惜连忙否认,一副着急的模样,“皇上比臣女所想的更……更……” 她咬着唇瓣,着实不能将后面的词语吐出来。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再怎么大胆,也有限。 “更什么?嗯?”李怀玉见她局促,坏心的更加靠近了一些,在她耳边问道。 傅柔惜这下不止是脸,就连耳垂都红的快要滴血了。她声如蚊蚋,却到底说出来了,“……更好看。” 李怀玉觉得十分有趣,正要再说什么,便听见林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皇上回来了。” 他尴尬的转过身,便见林清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神色晦暗难明。见他看过去,便屈膝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然后才转向傅柔惜,“傅小姐也在,真巧。” 巧什么?孤男寡女,就站在这里说了那么久的话,说没有猫腻,谁信呢? 她捏紧手中的帕子,脑子里难得有些迷茫。她是想好好的和李怀玉过的,但却没有大度到这个份上。 傅柔惜一见是她,神色微微有些慌乱,脸上的血色退去,连忙随意的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林清就这么站着,一双眼睛看着李怀玉,也不说话,倒是让他心里产生了些许心虚。 “清儿,别在这里站着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他上前一步,轻声道。 林清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往前走,也不开口。李怀玉有点诧异,方才看林清的脸色,他以为她会开口质问自己的。虽然皇帝后宫三千,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若她真的开口问,他也不知如何答。 偏偏她什么都没说,如平日一般静静的。但也就是这样,却也让李怀玉越发的不安。 “你……”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清儿,傅小姐不过是过来给朕请安,你别多想。” 林清声音不变,“臣妾没有多想。”她只是亲眼看到了而已,那样亲密的姿态,叫她怎么相信什么都没有? 李怀玉也向来不习惯解释,见林清这般说,也就没有再开口。只是两人这么往前走的过程中,他却忽然明白自己对傅柔惜那种有些纵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傅小姐……”他张开口,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跟林清说。 林清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声音平和的道,“傅小姐想来也要参加后年的大选,皇上若是喜欢,到时候留下就是了。她现在也着实太小了些,才十三呢!” 李怀玉不由有些气恼,他不过是说了一个名字,林清就这般替他安排好了,果真是贤惠!却也显得没将这事放在心里。倒像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纠结似的。他忍不住道,“朕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你不觉得,傅小姐有些熟悉么?” 林清微微蹙眉,继而摇头,“臣妾没有感觉到。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地方?” “朕是说,她和木兰有些相似。不是长相,是性情。单纯率真,心地善良。”李怀玉道。 却不知林清一听这话,心就凉了一半。木兰……那是她的心病。 卫木兰在李怀玉的心里,到底占据了一个怎样的位置,她从不去深想,也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和木兰相比。她从不会去和木兰争什么东西,木兰拥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木兰已经不在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觉得从前的事情不必追究。不管在李怀玉心里,卫木兰到底占据了怎样的位置,但只要李怀玉能将她和木兰分清楚,就够了。 但那并不代表就没有别的人能够替代木兰了。李怀玉在别人身上找木兰的影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就是她自己,一开始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意思在里头。只不过她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木兰,多少替身,也都不是真的,都比不上。 但这是第一次,李怀玉夸一个人和木兰像。尤其她们像的地方不是容貌,而是神韵。 她不愿承认,其实她也看出来了这一点。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而一个和木兰相似的女人,对李怀玉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她也不知道。 林清微微有些黯然。别人她都有信心打败,可是木兰,哪怕只是一个替身,她要怎么赢? “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她低声道。既是他喜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其实她根本没明白,李怀玉不过是见了这样一个和木兰相似的女子,一时感觉亲切罢了,根本没有将人收入后宫的意思。这世上只有一个木兰,这是林清对他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然而李怀玉待傅柔惜到底是不一样的。他自己或许没感觉,但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也不怪林清误会,他这样的身份,对一个女孩纵容宠溺,任谁都会误解了他的意思。 林清只觉得心里烦闷,春凝见了,不由暗暗叹息。原本前几日见主子和皇上琴瑟和谐,还以为就此尘埃落定了。却忘了这是在天家,即便不是这位傅小姐,也早晚会有其他人出现的。 眼见着主子没好几日,就又开始闷闷不乐。春凝和香凝一合计,便撺掇着林清出门走走。 自然不能随意出门,林清便先派春凝去和巡抚夫人提了提。好在这位夫人虽然对林清并不奉承巴结,但也还算是礼遇有加。听闻她想出门,便说城外有一间寒山寺,香火鼎盛,可以去上香。 春凝摇头,“我们娘娘的意思,是想在城里逛一逛。皇上也说过,这里风气开明,女子出门也不是没有。” 巡抚夫人这才准备起来,第二日一行人便乘着马车去了街市上。路上巡抚夫人介绍道,“云州的集市都集中在南城,珍修仪娘娘可以在那里多逛一会儿,中午去酒楼用饭。” 林清微微点头,道,“有劳夫人了。” 但说是逛街,也并不可能带着林清往平民所在的杂乱的闹市中去,只是在街铺林立的地方停下来。 林清一看,心里就有些失望。若是坐在这样的店铺里挑东西,她何苦出来闲逛?但也知道自己能出门就已经是例外了,谁都不会放心自己去跟别人挤在一处的。 傅柔惜也跟着一块儿出来的,拉着林清就往其中一个铺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娘娘,这铺子是云州城,总有些别人家找不到的好货。上回臣女佩在身上的那个玉佩,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那玉佩林清记得,乃是因为造型格外独特,是在一块白玉的中间,雕出绿色的叶子,思虑极巧。 见傅柔惜这般毫无芥蒂的拉着自己,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纠结,她心情不由有些复杂。李怀玉是对的,这个女孩的确心思纯洁,她虽然总是亲近李怀玉,对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敌意。 进了铺子,傅柔惜便让掌柜的将最近来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她在家中极为得宠,爹娘并不拘着她,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所以掌柜的一见,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见林清站在一旁,虽然带着幕离,却仍能看得出通身的气派,不似普通人。连忙招呼道,“傅小姐,傅夫人,还有这位夫人,请里面坐!”然后一叠声的吩咐活计上茶,自己进去拿东西了。 东西倒是的确都不错。可惜林清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新奇罢了,偏这回没有。 又逛了一圈,见林清觉得有些累了。巡抚夫人便提议去茶楼里歇会儿。 她们去的茶楼叫做五福楼,瞧着倒是干净清雅,应该是专门招待这些贵人们的地方。 掌柜的亲自将人带到二楼,林清挑了个名叫“明月洲”的雅间,笑道,“这名字倒是特别。” 推门进去,却见里面布置的很简单,就是墙上挂了一幅月夜图,难怪叫了这么个名字呢! 这雅间临街的地方并没有封住,站在那里,正好可以悠然的欣赏楼下的景色。 林清走到那里,往外看了看,笑道,“坐在这里喝茶谈天,别有一番意趣。这老板倒是个雅人。” 说话间便瞧见下头的一辆马车格外眼熟。没等她开口,傅柔惜就已经叫了出来,“那不是咱们府上的马车么?”巡抚衙门的标志那么明显,街上的人见了都自觉地避开。 林清更是看见了跟在马车旁边的御前侍卫,那车里头坐的,该是李怀玉。 果然见那侍卫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凑近马车说了些什么,然后马车便停在了茶楼下。 254 惊险遇刺客 见马车停下,林清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转头瞧见傅柔惜双眼放光的模样,心头不由暗暗警惕。 只是这时候也只得笑着开口道,“怕是圣驾到了,倒是难得皇上今日也有空呢。”说着让香凝出去引路。 傅柔惜一双大眼睛闪着光,其中憧憬期待,不言而喻。却也知道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所以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脚步声,门推开,李怀玉站在外面,朝着林清微微一笑,见屋内的人要行礼,连忙道,“在外头不必这般,随意些就是了。” 话虽如此,众人却仍是请了安,然后才分别落座。林清笑道,“臣妾闲来无事,便让夫人带着出来走走。” “正该如此。”李怀玉十分有兴致的问道,“买了些什么东西?” 林清笑着摇头,她什么都没买。那些东西,她可都瞧不上。倒是傅柔惜买了不少,这时候连忙拿出来展示。 林清看李怀玉含笑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她可不愿意瞧见这两个人相处愉快的情景。 先不说她自己心头的那些盘算,就只说皇上出巡,皇后让嫔妃们跟来,未必没有看住了皇上,不让他带新人回去的意思。李怀玉想往后宫收人,可以,请走正常的选秀流程,别就这么领回去,太过难看。 再说,这位傅小姐粗看觉得没什么心机,但却十分懂得利用自己的又是,让别人喜欢。只看李怀玉和她相处的情形就知道了,娇俏,单纯,天真,这样的性子,谁能讨厌的起来? 别管她自己是有意无意,林清都不愿意自己成为那块让她踩着上位的踏板。 “皇上此时路过,可是还有事要办?”她笑着开口,“莫为了臣妾,耽搁了皇上的事儿。” 李怀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傅柔惜说话太过投入,竟是忽略了其他人了。尴尬的咳了咳,严肃的道,“今日已经没什么事了。你想去什么地方,朕倒是可以陪你去。” “臣妾倒是有些饿了,不若咱们找一家酒楼用饭吧!来了这几日,还没吃过这里的招牌菜呢!”林清道。 李怀玉听得点头,“的确如此,那这便走吧!”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 林清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的将傅柔惜挡在了后面。反正按身份,她也是应该走在后面的。 一行人往楼下走,他们这群人其实很引人注目,除了一个丰神玉立,周身洋溢着高贵气息的李怀玉,还有一身华服,虽然戴着幕离也遮掩不住气韵天成的林清,傅夫人和傅柔惜的打扮也都是费尽心思,在云州城里,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所以他们一出现便立刻引起了茶楼上的一阵骚动。幸而在这里喝茶的人,多是有身份有见识的,才没出乱子。更兼有人手眼通天,认得傅夫人,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饶是如此,李怀玉见此情形,也是微微皱眉,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将林清半护在怀中。 就在这时候,却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撞到了郝佳德身上,将他撞得一偏。 他本是护在李怀玉身前的,这么一歪,就将李怀玉露了出来。而另一边,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桌子旁坐着的黑衣人,却猛然间抽出刀来,朝着李怀玉一刺。 这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挑选的时机也再好不过。几个人挤在窄窄的过道上,避让不及,跟来的侍卫也全都留在了楼下,想来对方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此番定要留下李怀玉的性命了。 幸而李怀玉虽然养尊处优,但从前未登基时,也曾苦练武艺,只略一愣怔,便反应过来。 只见他身子微微一偏,就让过了那一刀,并且伸手握住了对方握刀的手,用力一折,“咔”的一声,对方弃了刀,抱着手腕要逃。李怀玉占了上风,如何会容忍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连忙抢上前一步,手搭住了对方的肩,一扭一送,就将人禁锢了起来。 林清提着的心这时候才放了下来,幸好对方派来的人功夫不高,不然……而傅柔惜,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下头的侍卫听到动静,匆忙的跑上前来。李怀玉将那人丢给他们处置,然后才转身朝林清走来。 就在这时候,林清只觉得眼角光芒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心头一慌,连忙叫道“让开!”整个人更是下意识的扑过去,挡在了李怀玉的前面。 “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肉里。林清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李怀玉怀中。 “清儿!”李怀玉伸手接住她,视线扫到她背后插着的飞刀,眸色不由暗沉下来。 侍卫们见此变故,忙不迭的将一行人围在了中间,警惕的朝着四周看去。可惜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现场一片嘈杂,人们纷乱的奔走着,根本看不出在暗地里射出飞刀的人到底是谁。 侍卫统领战战兢兢的看了李怀玉一眼,一挥手,便有几个侍卫过去,将慌乱的人都控制起来。 “将这茶楼里的人全都看管起来,一一审问,务必找到凶手!”李怀玉冷冷的开口。 傅柔惜还在尖叫,被李怀玉凌厉的目光一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发白的闭上了嘴。 李怀玉这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将林清抱起来,“回去!郝佳德,叫太医厚着,给珍修仪诊治!” 一路上的气氛都很压抑,李怀玉带着林清单独坐一辆车,傅夫人带着傅柔惜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上了车,傅柔惜有些担心的看着傅夫人,“娘,咱们带着珍修仪出门,让她受伤,皇上会不会……” “不会的。”傅夫人握着她的手。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确定,但她只能这样告诉自己的女儿,“不会的,皇上那么圣明,绝不会轻易迁怒他人。” 傅柔惜仍然有些不安,却安静的靠着傅夫人,想到方才的场景,忍不住红了眼眶,“娘……” “怎么了?吓着了?别怕,已经没事了。”傅夫人拍着她柔声安慰。 “不是……”傅柔惜的声音有些哽咽,“女儿只是在担心珍修仪,她受的伤会不会很严重?”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震撼的。当时她也是看见了有东西飞过来的。但是那一刻,她已经吓呆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而珍修仪,却那么勇敢的扑上去,护住了皇上。 她有一种感觉,她似乎永远也比不上珍修仪,不管她如何努力。 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什么,她只是觉得,难怪珍修仪能够这般得皇上宠爱。但在佩服之余,又有些惆怅。 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府中,前面已经有侍卫回来通报,所以太医早就在等着了。施良因着一直负责调理林清的身体,所以这一回也跟来了,此时自然也在。 李怀玉将林清放下,便召他们过来看诊,“怎么样?珍修仪的伤势如何?” 将林清背上的飞刀拔出来,看见那伤口流出来的已经黑透了的血,太医们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回皇上的话,珍修仪这伤恐怕有些不好……” “什么?”李怀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朕如实道来!”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施良站了出来,“皇上,珍修仪这伤倒是并不要紧,只是那飞刀上淬了毒,臣等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毒药。但这毒毒性剧烈,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就顺着血液,流到了全身。臣等着实无能为力!” “什么无能为力!”李怀玉勃然大怒,拿起旁边放着的东西朝着施良扔去,“你们是太医,怎么会连是什么毒都不知道?总之你们务必给朕将珍修仪治好,否则朕要你们的脑袋!” 太医们也只能苦着脸凑在一起商量对策。虽然不知道到底中了什么毒,但好在也可以先开个方子,阻止毒素继续散发。只是这药物的剂量,太医们却也是商议不定。 李怀玉在一旁听着,越听越暴躁,忍不住骂道,“真是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连解个毒都不会!” 太医们听了,心里都有些不服气,然而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儿来。 这时其中一位太医道,“臣曾在医书上看过,天山雪莲,可解百毒。记得先帝时,西域曾经进贡过两株雪莲花,臣并未见过,也不知效果是不是真的这般好。若是能解毒,娘娘便无碍了。” 另一位太医冷笑,“如今不是在宫里,哪里来的天山雪莲?” 李怀玉才放松下来的脸重新紧绷。且不说天山雪莲有没有用,只说云州离京城有十几日的路程,想回去取解药,也不现实。林清现在危在旦夕,一刻都等不得了。 先前开口的太医讪讪的退了下去。施良却突然开口,“若是能够取来天山雪莲,臣可以先暂时用金针封穴,护住娘娘心脉。只是臣也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多久,够不够等到天山雪莲。再者,金针封穴对人体大有损害,怕是日后娘娘的身子都会极弱。” 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将这个方法说出来的。毕竟林清也是他选定了的主子,若是出了事,也是麻烦。 李怀玉却根本没有犹豫,“好,你用金针封穴,朕立刻派人回京去取天山雪莲!” 而今最重要的,是保住林清的命,至于其他,他暂时顾不上了。 事不宜迟,施良便立刻打开药箱,在春凝等人的帮助下,给林清施针。 255 刺客的来历 直到林清的心脉终于被封锁住,确定了毒素并没有再继续扩散,李怀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可否认,林清带给他的震撼是巨大的。 要为一个人抛弃自己的性命,他自认做不到。但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这样做,就由不得他不感动。所以在林清毫不犹豫的扑上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是受到震动的。 看着林清毫无知觉的靠在自己怀里,听到太医说她中了根本解不开的毒,意识到她将要离开自己,李怀玉不由有些慌乱。这种慌乱,他未曾深想,却知道,不能失去她。 从房里出来,郝佳德已经恭敬的站在了外面,“皇上,侍卫统领在外面求见。” 李怀玉点点头,举步往外走去。侍卫统领被他留在原处去查凶手,想来是来汇报的吧! 不管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敢在他李怀玉的身上打主意,他就必定要给对方一个终生难忘的回敬! 侍卫统领这时候却正在发愁。皇上将此事交给他去查,然而当时茶楼里乱七八糟的,等到侍卫们将现场控制住,已经过了一会儿了。如果对方早有准备,自然能够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逃走。 可是皇上可不会管这些,只会认为是他办事不利。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皇上许还能体谅一番。但如今珍修仪受了伤,听说伤势很严重,皇上必定不会姑息了。 见李怀玉冷着脸走进屋,他有些忐忑的请安,然后开始汇报自己调查的结果,“当时在场的人有二十几个,都已经查明了身份,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那时候场面混乱,臣以为,对方大概已经趁乱逃走了。” “那就是说,你什么结果都没有查出来?”李怀玉面无表情的发问。 看不出他的神色到底如何,侍卫统领越发忐忑,“是。臣询问过那些人,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人。想必对方隐藏的非常好,特意抓住了一个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别处的机会,一击即走。” “哼!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们这群人太过废物!竟让朕的珍修仪在那么多人的保护下还受了伤!你查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找到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么?”李怀玉冷冷的问。 见他似有发怒的征兆,侍卫统领连忙道,“臣已经让茶楼的老板和伙计都已经辨认过当时在场的人了。据伙计说,的确是有几个看着眼生的客人不见了。想来应该是咱们要找的人,趁乱逃了。” “至于前面撞了郝总管的人,却是谁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有抓住的那个拔刀的刺客,十分眼生,但是这几日都去了茶楼,要了二楼的位置,只点了一壶茶,坐上一日。因此他印象深刻。” “嗯,那个抓住的,你审问的结果呢?”李怀玉又问。 侍卫统领更加不安起来,“回皇上,那人趁着下面的人不注意,已经咬舌自尽了。” 说着就羞愧的低下头,皇上将这般重要的犯人交予他,他却让犯人自杀了,简直没脸见皇上了。 李怀玉却并没有斥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郝佳德在门口通报道,“皇上,傅巡抚在外面求见。说是来给皇上请罪。” 在他治下发生了刺驾这样的大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这巡抚也就当到头了。所以傅巡抚被宣进来的时候,头上还在冒冷汗。他是在外面收到消息,匆忙赶回来的。 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请罪,“臣有罪,让皇上置于危险之中,是臣的失误,请皇上责罚!” 李怀玉不耐的摆手,“闭嘴!此事朕自然会追究你的责任!” 见傅巡抚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跪着,他才放缓了声音,“此次这些的人明显是冲着朕来的。这事发生在云州,想来傅大人也该知道其中的厉害。朕便将此事交予你,务必查清凶手,明白么?” “是是是,事发之后,臣已经戒严全城,让下头的人挨家挨户的搜索,必定能够找到下手之人。”他答。 李怀玉这才出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道就算是这样,也未必会有多少结果,毕竟只有一个人,他们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当时没有抓住,再想要找出来,就更难了。 对方只要往人群中一藏,没有证据,谁能说他是那个动手的人呢? 打发了傅大人,李怀玉这才回去看林清。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重要的穴位几乎都插满了金针。 看起来十分吓人的模样。李怀玉摸过她的脉搏,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想到林清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他心中不由涌起了一丝柔情。 在林清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感觉到那冰凉的温度,李怀玉忍不住开口,“清儿,你放心,朕必不会放过害了你的人。你也一定会没事的。” “皇上。”春凝挑开帘子,站在门外,轻声道,“大皇子不肯睡,哭着要找主子。” 李怀玉愣了愣,回头看了看,林清现在的模样,自然是不好让大皇子看见的。想了想,起身道,“朕去看看。” 春凝在前面引路,大皇子的房间就在林清隔壁,在院子里便能听见他的声音,“我要姨母!姨母!” “天赐,别闹。”李怀玉走进屋里,看大皇子站在床上,一副撒泼的模样,不由有些不悦,开口训斥奶娘和嬷嬷,“你们是怎么照看大皇子的?怎么能让他这般瞎折腾?皇家的脸面尊严何在?” 大皇子看到李怀玉走进来,猛地扑进他怀里,“父皇,她们坏,不带我去看姨母。” 李怀玉还从来没有过哄孩子的经历,和大皇子相处的时候,林清也总是在一旁。是以不太知道怎么哄孩子,只能略微有些僵硬的道,“天赐乖,姨母已经睡了,你也乖乖睡觉好不好?” “骗人!”大皇子瞪大了眼睛,“姨母今天还没给天赐讲故事,才不会去睡!我要姨母!” 李怀玉向其他人投去疑问的目光,“什么讲故事?” “回皇上,主子每晚都会给大皇子讲一个睡前故事的。今日没有讲,大皇子便不愿意睡觉。”春凝道。 李怀玉微微皱眉,什么睡前故事,他小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转过头来,看着天赐不依不饶的小脸,颇为无奈的道,“天赐,姨母已经睡了,父皇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大皇子的目的本来就在于听故事,姨母讲和父皇讲并无不同,所以没有异议。 他乖乖的躺下来,拉好自己的小被子,一双眼睛看着李怀玉,“父皇,天赐躺好了,开始吧!” 李怀玉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便开始说起史书中记载的故事。 然而天赐才两岁多,哪里听得懂这个,不依的开口,“不要听这个,天赐要听小动物的故事。” “什么小动物的故事?”李怀玉仅有的耐心已经差不多消耗光了,忍了忍,才开口问道。 “就是小兔子撞在了树桩上,被人捡走了。还有……还有乌鸦喝瓶子里的水,还有羊被狼吃了的故事。”天赐掰着手指一一数道,“天赐要听这个!”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怀玉只觉得额角的青筋在跳动。他可从不知道,原来教育小孩子,是那么麻烦的事情。真是难为林清了,还能编出那么多的故事来哄孩子。 天赐用一种“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看着李怀玉,“父皇不知道吗?姨母还说父皇很厉害,什么都知道的。” “那你说说,你那个又是小兔子又是乌鸦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李怀玉问道。 天赐没想到还能给父皇讲故事,兴致勃勃的开始讲起了“守株待兔”“乌鸦喝水”和“亡羊补牢”的故事。 李怀玉听了之后,真是哭笑不得,这些故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还能讲得这么……童趣。 这倒是让他想起平日里林清和天赐的交流来了。天赐还小,难为林清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给他启蒙。看来她照顾天赐,的确是尽心尽力。所说的“视如己出”,也不是一句空话。 春凝站在门边,看着父子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画面,只觉得眼眶一热。 林清对大皇子的安排,她隐约也能察觉到一点,但是也聪明的从不去过问。 她知道,自己的主子经常会制造机会,让皇上和大皇子更亲近。想必经过这样的相处,父子感情会更好吧? 不知道等主子醒过来,会不会夸奖自己,春凝想。她从未怀疑过,主子会好好的。 林清的情况一直都是那样,不算好,也并没有变坏,还算是稳定。 抓捕嫌犯的行动并没有什么结果。——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云州城的大牢都差不多已经关满了人了。只不过这些嫌疑人,全都是抓来凑数的,细细查问,没一个像是动手的人。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李怀玉大约也知道,人怕是找不到了。 不过,倒是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让他很感兴趣的事,那就是越王府采买的船队,这几日也正好经过云州城。只不过这些人很低调,何况云州根本没有采买的东西,只是停下来补给了一些东西就离开了。 “李怀恩……”收到这个消息,李怀玉有些玩味的念叨着越王的名字。 说起来,自从越王出宫分府之后,他就很少见到自己这个弟弟了。不过他倒是知道,越王和越王妃进宫给太后请安的频率是很高的。只不过他没有碰见过罢了。 就在这时候,郝佳德带着气喘吁吁的春凝来见驾,开口就说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皇上,主子的情况变差了!” 256 天山雪莲花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匆匆走进林清的房间,也顾不得跪了一地的人,急切的问道。 视线扫过床上躺着的林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她还是那般安安静静,周身大穴插满了金针。但脸色已经不复之前的红润,甚至白的有些发青。就连插在身上的金针,似乎也有些发乌。 施良的视线跟着他往那边看去,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担忧,“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之前被封住了的毒素,又开始肆虐,企图突破穴位了。如今娘娘的情况很不稳定,臣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李怀玉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林清的手腕,手指正好搭在脉上,却几乎感觉不到跳动。隔了很长时间,才感觉到一点微微的动静,若不是仔细注意,怕就要忽略过去了。 林清现在很不好,或许她根本就等不到天山雪莲,就要毒发身亡了。 想到这里,李怀玉神色一冷,猛然站起身,“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量延长时间!” 施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断然开口,“皇上,为今之计,怕是只能用冰块给娘娘降温,低温之下,血液流动的速度也会变慢,毒素发作的自然也就会慢些。只是臣也不知道这样能坚持多久。何况娘娘身子本就弱,用冰块降温,也未必承受得住……” 李怀玉盯着林清看了半晌,才开口,“用冰!能拖延一日是一日。郝佳德,派回京城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回皇上,日夜快马兼程,也要七八日的功夫,一来一回,须得半个月,这如今才过去了五日……”郝佳德站出来,谨慎的答道。 李怀玉放在床头的手一紧,“莫非太医们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么?” 然而随驾出巡的太医本来就只有四位,凑在一起,想破了脑子,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春凝犹豫再三,终是走到李怀玉面前跪下,咬牙道,“皇上,恳请皇上派人护送主子回京。这样一来,即便是在中途遇上了送药的人,也能减少些时候,对主子来说更有利。” 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要让李怀玉打道回府了。毕竟没有让林清自己回京的道理,尤其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又是这样,真的分开,也要分出一大批人来保护,并不现实。但她也不能直说。 李怀玉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春凝,看了好一会儿,却一点破绽都没有。 “倒难得清儿身边有你这样的忠婢。”他叹息了一声,“郝佳德,准备准备,咱们回京!” 在场诸人都诧异起来。毕竟帝王出巡,路线是早就定好了的,如今贸然更改,的确让人诧异。 但是想到珍修仪乃是为了救驾,才会中了这个毒,若非如此,如今躺在那里的人或许就是……也就释然了。 郝佳德连忙答应着下去准备。说是立刻回京,但也不是就能马上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至于云州城大牢里的那些乌龙至极的嫌疑犯,李怀玉却是根本顾不上,就让人将之放了。 傅巡抚虽然心头忐忑,但听说皇上急着回京给珍修仪解毒,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皇上未必不会哪天想起来就秋后算账,但最起码短时间内是安全的。况且,说不定等珍修仪好了之后,皇上一高兴,就忘了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圣驾,连同自家准备今年夏天要用的所有冰块。 倒是傅柔惜,听说林清要走了,还特意跑过来探望了一次。之前她过来,春凝知道主子并不很喜欢这位傅小姐,也就都拦着了。不过这次临行,人家过来送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皇上也在这里,根本轮不到自己做主,因此傅柔惜也就终于得以见到了林清。 乍然见到那扎得满身是针如同刺猬一般的人,傅柔惜真是吓了好一跳。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特别表现出来。饶是如此,也将春凝香凝对她的不喜有提高了一个档次。 不过傅柔惜看到这样的林清,心里头倒是真的佩服。虽然说林清救人的时候,或许根本没想到结局会这样惨,但是到底她现在变成了这样。若是自己,可能根本没有这样的勇气。 许是因为看了林清的模样,心情有些低落,所以傅柔惜也没顾得上跟李怀玉说几句话。倒是让春凝很满意。 忙忙的准备了好几日,銮驾才有些仓促的启程。一路扬帆,不做停留的往京城赶去。 因着施太医说林清体内的毒素经不起颠簸,所以选择了更加稳当的水路。偏偏回程是逆风,速度比来时慢了好多,让李怀玉焦躁不已,恨不能立时便回到了京城。 倒是大皇子,在接连不停的闹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林清之后,终于懵懂的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他现在是李怀玉亲自带在身边照看着的,不过李怀玉的心思全都放在林清身上,也顾不上他,还和从前一样,大多时间,都是春凝带着。 许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低迷,大皇子也开始变得安静起来,甚至有时候还煞有介事的安慰李怀玉,倒是让心头焦躁的李怀玉难得的开颜,也觉得林清这个孩子,果然教导的很不错。 林清中毒的第十天,在路途中遇上了送药的队伍。李怀玉甚至都等不到找个更加安稳的地方,就在龙舟上,让太医将天山雪莲入药,喂给了林清。 中途还出了些差错,林清现在几乎是只靠着那一点点浅浅的呼吸和心跳证明自己还活着了。自然吞咽之类的条件反射也都已经消失,那药喂了好几次都没喂进去,差点儿全都浪费了。 最后还是李怀玉出马,直接对着嘴灌了进去,才算是成功了。 一整船的人都焦急不已的等待着天山雪莲发挥药效,让林清醒过来。 就连大皇子都被李怀玉抱过来了。不说林清就要醒来了,单说毕竟林清也算是养了他一场,而且李怀玉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很聪明,早点儿明白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大皇子第一次见到林清这幅模样,立刻扁着嘴就要哭出声来。李怀玉狠狠一瞪,他才将眼泪收回去。 一直等到晚上,林清都没有醒过来,倒是脸色比之前好看多了。虽然也不见有什么红润之色,但是总算不是那种发青发乌的样子了。太医诊过脉,也说她的情况越来越好,如今就等着人醒过来了。 施太医将自己的金针一根一根拔出来,私下里向春凝感慨,“幸而是珍修仪娘娘的身体底子好,不然这样连番折腾,就是真的等到了解药,解了毒,也未必能够醒过来。” “什么?”春凝失态的抓住他的衣袖,用力的手指泛白,“你说主子可能醒不过来?你原来不是这样说的!” 施良无奈,“我从没说过娘娘一定能醒来,这都是要看她的造化。你也知道,娘娘已经昏睡了第十天了,就算是普通人,十几日水米不进,也该饿死了。何况娘娘又是中毒,又是冰冻的折腾?还是娘娘的身子够好,这才能坚持到如今。至于什么时候醒来,我也说不好……” “你……”春凝神色有些恍惚。她一贯是相信施太医的,总觉得有施太医在,就没有治不好的病。可是现在施良告诉她,他自己也拿不准,也不知道会怎样。“你这是欺君!”春凝瞪着他。 施良苦笑了一下,“即便不欺君,娘娘只要醒不过来,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春凝姑娘,你也不必太激动,娘娘能够坚持到现在,说不定也能醒来。你对娘娘没信心么?” 春凝一怔,猛地提高声音,“你胡说八道!我怎会对主子没信心?主子自然会醒来的!”说着一甩手跑开了。 施良微微叹气,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收拾好。别看春凝说的斩钉截铁,其实心里却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跑出去,这丫头,说不定是去找个地方哭去了。 他也想过,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只是想想这毕竟是一种可能,若是所有人都没有准备,万一到时候…… 所以他才选了性子最强的春凝,没想到她也是一样的反应。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她主子。 收拾好东西,又看了一眼林清,施良叹息道,“老天保佑珍修仪早日醒来吧!” 许是受到了施良的启发,春凝这几日每日都熬了浓浓的汤,喂给林清。渐渐的林清的情形似乎更好了。 只是总不见醒来。李怀玉已经快要等不下去了,喜怒不定,让整条船上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林清昏迷的第十五日,眼看着京城就要到了,林清却还是那样昏睡着,李怀玉坐在床边,几乎忍耐不住心头的难过和害怕,“清儿,咱们回来了,你怎么还不醒来?” 话音才落,就感觉林清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但时间太短,李怀玉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下一刻,那双眼睛毫无预兆的睁开来。眸子黑漆漆的,清明澄澈,直直的看着他。 “清儿,你醒了?!”李怀玉简直控制不住心头的惊喜,伸手将林清拉到了怀里。 似乎是睡久了的后遗症,林清几乎不记得自己是谁,这又是哪里了。直到李怀玉将她抱进怀里,才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只是才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出口的几个字,李怀玉也没听懂。 “清儿,你怎么了?”李怀玉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倒了一杯水喂给她。 林清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冰凉的水通过干涩的喉咙,才终于舒服一点。 而她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穿越到了古代,长大后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嫔妃,这是陪着皇上出巡来着。 对了,好像是在茶楼遇刺,她替李怀玉挡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就晕过去了。 257 皇上的心思 “皇上,臣妾怎么了?”林清放下手中的杯子,才开口问道。 李怀玉眉间的喜色淡了些,替她将床头的枕头安放好,让她斜靠着,才道,“你中毒了。可算是醒了,不然,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林清神色疑惑,又道,“你昏迷了整整十天了!” 林清听到这个,猛然睁大眼睛,难怪醒来的时候,全身都不自在,也没有力气,原来睡了那么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毒……”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怀玉神色一黯,“那日不是有人刺驾么?你替朕当了飞过来的飞刀,可那刀上却淬了毒。太医们都瞧不出是什么毒,最后还是封住了你的周身大穴,派人回京将天山雪莲拿来,才让你醒过来的。” 林清听到这么曲折的过程,心中也后怕不已。当时扑上去,说实话,当时什么都没想。但是现在再去想,那样危险的情况,或许只要哪里差一点,自己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李怀玉说完之后,起身道,“朕一时高兴,倒是忘了,该让太医进来给你把把脉的。” 话音才落,外头听到动静的春凝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皇上,奴婢听见……主子醒了?!” 见林清靠在床上,虽然看着还是苍白之极,但到底醒过来了。春凝不由惊喜不已,便要上前。 李怀玉冷着脸道,“你去通知太医,珍修仪醒了,让他们过来诊脉。” 春凝脚步一顿,压抑住心头的欢喜,往外跑去。自从听了施太医的话之后,她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 从情感上来说,她自然是相信主子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的,但理智上她也知道,那毒药世间罕有,真的有个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也是一直提着心的。 现在见林清醒过来了,便是李怀玉的冷脸,也不在春凝的眼里了。她满心洋溢着欢喜,跑到太医们所住的地方,高声道,“施太医,主子醒了!皇上宣太医们过去给主子诊脉!” “醒了?”施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几口口是口口都去诊脉的,也知道林清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但是到底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他却也是说不准的。 所以乍然听到春凝的话,猛地站起身,提着箱子就往外走,“快,去看看!” 诊过脉之后,证实林清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排了出去,现在之所以虚弱,不过是因为昏迷太久了,营养跟不上。只要好生养着,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不过,施良也实实在在的将情况都说了出来,“当日金针封穴,后来又用冰块降温,虽说是不得已,但到底对娘娘的身子造成了些影响。只怕日后娘娘会有些虚弱,畏寒怕热,不能过度劳累。” 林清听了这话,略微恍惚了一下,也就释然了,“能够救活过来,想来就极为不易了。怎能奢望别的?” 倒是李怀玉,看着林清的眼神十分抱歉。原本这些都该是他来承担的。 他现在,有一种急切的想要补偿林清的心思,可是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做起。因为没有哪一样东西,足以报答林清对他的救命之恩。与此同时,林清为他付出的这份心意,也让他十分感动。 帝王后宫三千,但不能奢望爱情。这是父皇教导他的,也是他一直记在心上的。所以对后宫里的女人,他或许宠,或许爱,但这些宠爱,都不过是在自己心里占着很小的一个地方。 他不会为了哪一个女子要死要活,也不信哪一个女子会为了自己不顾性命。 就算是木兰,离开他之后,他虽然伤心,虽然难过,但是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早朝,处理政务,忙而不乱。 但林清打破了他的这种笃定。他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扑过来的,但他没办法对此无动于衷。 她值得自己给她最好的一切,他想。可是……林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些天,看着越来越瘦弱,越来越苍白的林清,他想到了很多,但最后却总是迷茫,因为没有结果。 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开口去问别人,最终的决定,也不过是照着本心去做罢了。 这时候听到施良说起林清以后仍会受到影响,心头不由更加柔软,对她大为怜惜。 见李怀玉的脸色不大好,林清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连忙转移话题,道,“我饿了,不知膳食有没有忌讳的?” 施良连忙道,“回娘娘的话,如今娘娘才醒来,最好是吃些流食,少食多餐,味道也要清淡,不然恐怕肠胃难以承受。等过几日适应了,再慢慢增多就是。至于大补的东西,就更加不宜了。” 春凝细心的一一记下,然后才去厨房将一直备着的清粥端了进来,“主子先喝点儿吧!” 李怀玉伸手将那碗接了过去,“朕来就是了。你们都下去吧!让珍修仪好生歇息一下。” 等人都下去了,林清才有些尴尬的伸出手道,“皇上,还是臣妾自己来吧?这点力气,臣妾还是有的。” “不必。”李怀玉抿着唇,也不看她,就将勺子送到了她的唇边。也幸好这温度春凝已经试过了,刚刚好,不然他这种喂法,只怕林清也受不了。 见他坚持,林清也就无所谓了。她对李怀玉向来没什么根深蒂固的尊敬,所以虽然别扭,但也并非不能接受,更加不会诚惶诚恐。不过心里倒是对李怀玉这样的温柔有些不解。 一时无话,喂完了粥,李怀玉将碗放在一边,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朕必不负你。” 林清微微愕然,继而明了。想必李怀玉是觉得自己为了他当了这飞刀,所以想要给自己补偿吧? 想了想,她道,“皇上不必为了这个,就特别对待臣妾。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她没想着携恩图报什么的,若是李怀玉真的弄成那个样子,倒是更让人别扭了。 幸好李怀玉听了之后,倒是笑了,柔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睡一会儿吧?”说着就细心的扶她躺下。 多疑的帝王,遇到事情总会有诸多的猜测,但是听到林清的话,李怀玉也愿意相信,她只是为了自己。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林清是真的累了。躺下去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连李怀玉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再醒过来,是在小孩子的哭声之中。睁开眼睛,就看到大皇子趴在床头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姨母!”见她睁开眼睛,大皇子便扑了上来,“姨母醒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清不得不好生的安慰了他许久,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见李怀玉不在,便开口问道,“皇上呢?可是有什么事?” “这就要到京城了,皇上可能召见几位大人,商议别的事情去了吧?”春凝有些不确定的道。 “什么,你说咱们要到京城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一直走到最南边的么?”林清惊讶的问道。继而也有些明白,大约此事与自己有些干系。 她微微苦了脸,此事千万别传出去,到时候外头的人就该说自己红颜祸水了。就是朝臣们,也会有不满。 …… 林清想得没错,朝臣们十分不满。当时李怀玉突兀的提出出巡,本就有许多大臣不同意。只是他一力坚持,又是皇上,大臣们也就没有办法了。但是也还有人一直坚持反对。 如今见他这般儿戏的回了京城,不由群情沸腾。虽然具体到底是什么事还不清楚,但为了一个修仪,这却是已经明白的事了。那些大臣自然不会放过那么好的一个靶子。 “劳民伤财,陛下可不是隋炀帝!”一个前来迎驾的老臣气愤的道。 旁边的大臣见李怀玉脸色一沉,连忙劝道,“皇上也不是有心的,老大人言重了!不过出巡是国家大事,也的确是不能儿戏,怎可为了区区一女子,就半途而废呢?” 其余大臣纷纷表态,大多也都脱不了李怀玉还年轻,心性不稳,这般随意,掌管军国重事不妥当的意思。 这些人的背后站着谁,李怀玉心知肚明。也因此听了这些话,更觉荒谬。 他冷笑着开口,“莫非诸位爱卿觉得,就算是朕遇刺,出巡之事,也不能中断,朕应该继续下去?” 大臣们心头暗惊,这些消息,他们可没有收到啊!看来这个皇上的手段,果真不一般。 心下转着心思,口里却都做出惊讶愤怒的表情,“皇上……莫非皇上在出巡途中遇刺?” “此等大逆不道之贼,正该抓起来凌迟处死,诛其九族,否则皇家颜面何存,我成国颜面何存?!” “正是正是,皇上可有伤着?这么说,莫非这珍修仪的伤,乃是因为救驾才受的?” “如此该当嘉奖才是。救驾有功,应当给予封赏……” 李怀玉冷笑着听下头的人议论纷纷,心头却在盘算着,如今自己回到了京城,人没事,遇刺的事情也被传出去了,就不知后面那些人,打算怎么处置了。他都等着! 至于这些墙头草一般的大臣,他连理会的兴致都没有。 想了一会儿刺杀的事,心思不由又转到了林清身上。这些大臣固然可恶,但是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林清救驾有功,是应该封赏。就不知给她封个什么位分好? 也不知道林清会不会喜欢自己给她准备的东西,李怀玉想着,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个笑意。 眼角一扫下头的大臣,他淡淡的开口,“此事朕自有主张。你等还是速去准备迎驾事宜才是!” 258 敕建同心楼 不出所料,林清救驾有功的消息传回宫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皇后的神色最是难明。原本她就知道,随驾出宫,必定能够让皇上印象深刻,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安排自己的人了。谁知蒋美人出事也就罢了,就算是新投过去的慧淑容,在林清的光芒面前,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是默默无闻了。 至于其他人,又羡又妒,或许心情平静的,只有翊坤宫的梅修容了。若说替林清担忧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些对林清也没什么影响。从前跟在卫木兰身边,就注定了她没办法和其他嫔妃打好关系。后来木兰去后,她的身份颇为尴尬,虽然和惠妃算是交好,交情却也不深。 她也早就想通了,想要占据李怀玉的宠爱的同时,在宫中左右逢源,那是不可能的事。若是有人愿意表示善意,她自然要接受,也不介意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回馈别人的善意。 但若真说到什么结盟,什么好姐妹,她也是嗤之以鼻的。 能相信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别人都是靠不住的。抱着这样的想法,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深交的人了。 而且她现在对宫里发生了什么,是半点儿都不知道。因着她身体的缘故,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从李怀玉到太医再到春凝香凝,都不让她出门。 虽然在船上也的确没什么可看,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憋坏了。因此得知可以回宫,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谁知一下船,就被李怀玉塞进了轿子里,就怕她见了风。 也是因此,林清并没有看到等在乾清门外的那一群女人又妒又羡的眼神。不过就算是看见了,大约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一回出去,她的心胸倒是豁达了不少,这些事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只是坐在轿子里,也并不怎么舒服。尤其是她现在时不时还会头晕,在轿子里一晃,就更加难受了。 幸而关雎宫并不远,轿子走的也不快,掀开帘子,还能看一看宫里的景色。 不过看着看着,她倒是看出了不同之处,“春凝,这不是去关雎宫的路吧?咱们去哪儿?” “主子看出来了。”春凝眉开眼笑的凑到轿子旁,“皇上不让说,主子一会儿就能瞧见了。” 神神秘秘的,倒是让林清更加好奇。不过想到李怀玉安排的,许是给自己换了地方? 这么一想,她心中又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关雎宫,那是木兰住的地方。当初李怀玉默认自己住在关雎宫,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了。但现在让自己搬出来,又有什么含义? 他说,他能将她和木兰区分开来,不会认错。不可否认,心里是欢喜的。但是同时也有不确定。 如今李怀玉这样的行为,倒像是当真将那时候的话听进去了似的。若他对自己真能有这样一份用心,也不枉自己抛却从前所想,一门心思的想和他试一试了。 许是李怀玉被别的事绊住了脚,直到林清的轿子停下,他也没有跟上来。倒是让春凝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林清挑起轿帘,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见春凝犹豫的样子,她想了想,笑道,“是到了吧?皇上没来,你做不得主?” 说着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目光一转,便被旁边的二层小楼吸引住了。 严格说起来,这小楼在宫里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之间,的确是显得太过简单朴素了些。然而林清却是一眼就爱上了。无他,只因这和她曾向李怀玉描述过的自己想要的房子,一模一样。 临水二层的小楼,全木质结构,楼上还有长长的走廊。楼前种着许多花草,与从前在浣花轩相似。 “这是……”林清只觉得心跳的很快,像是做梦一样。不,像是梦中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朕给你准备的,看看,可喜欢?夏日里可以住到这里来。不过这屋子冬天怕是不暖和。到时候搬回宫殿里去住就是了。你瞧瞧有没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朕叫人去改。”李怀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林清回头,怔怔的看着他,“这是……特意为我建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怀玉忍不住一笑,“你当真容易满足。这不是你说最想要的屋子么?朕替你造出来了。” 林清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说不出什么滋味。 小时候,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未来的日子,也曾经想过自己将来要住在怎样的屋子里。甚至后来,和秦玉笙的事,算是定下来之后,她还盘算着,去哪里买个小庄子,将来得闲了可以去住一阵…… 但是她从没想过,会有人将她的这些妄想记在心里,并且真的替她实现。 这比所有的话都更加让她感动,也更加能让她体会到李怀玉为自己花费的心思。 见林清呆呆的看着自己,眼中慢慢的涌起雾气,李怀玉只觉得心头某个地方,满满当当的。 她能够喜欢,就不枉费自己派人来做这些事了。那日听到她这般简单的愿望,他便想着替她实现。如今见她这么感动,也就觉得自己的努力和心思都是值得的了。 “多谢皇上。”林清眨了眨眼,像是要将方才突如其来的泪意逼回去。不过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罢了,甚至李怀玉都只用动动嘴,什么都不必做,她怎么就会感动成这个样子? 李怀玉朝她一笑,“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林清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里走,一路恍惚的看着这些东西,心头的喜悦将她冲击的晕乎乎的。 站在二楼的长廊上往下看,她忍不住一笑,“这就是臣妾想要的屋子,多谢皇上。” “清儿怎么对朕这般客气?若这么算起来,朕不是也要对你道谢?”李怀玉轻笑道。 林清心念一转,便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挡刀的事儿,摇头道,“那不同。皇上能够将臣妾喜欢的东西记在心里,臣妾感念万分,这一声谢字,都不足以表达其万一呢!” “那就用别的来表达就是了,嗯?”李怀玉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握着她的腰往后拉,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凑在她耳边轻笑,热热的气流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疙瘩,“清儿,可好?” 林清知道他暗示的是什么。但是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就站在这走廊上,下头还有许多人,李怀玉竟然会说这种话,她心里又紧张又刺激,别的哪里还顾得上? 不过这个环境,倒是让林清想起了些别的。 记得西施到了吴国之后,因她从前是个浣纱女子,喜欢穿木屐,吴王特意为她建造了一条木质的长廊,穿着木屐踩上去,发出的声响十分好听。这长廊便唤作“响楪廊”,其中香艳绮靡,被后人传唱多年。 她可不希望后世的人们记住自己,就是因为这些宫闱秘事,心头便有些抵触。 李怀玉察觉到她走神,便开口问道,“清儿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皇上在宫中为臣妾专门建造这一处地方,怕是又要引人注目了。”林清道。 李怀玉似笑非笑,“莫非清儿会因此就不喜欢这个地方么?朕到不记得你是那害怕别人目光的人。” 林清垂下眼,“那也是从前,如今臣妾养着大皇子,做事便不能如从前一般随心了。” “那倒也是,你是高位嫔妃,也该有威仪些,免得被人说是轻佻。”李怀玉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虽是如此,心头却还是有些不悦。林清这般拒绝,真是不知好歹。 林清抿了抿唇,握住了他的手,“皇上可是不高兴了?是臣妾的不是。这里臣妾喜欢的很。” 李怀玉神色淡淡,“你喜欢就是了。这小楼简陋的很,怕事宫中除了你,也没人会喜欢。说不得还会以为你不的圣宠,朕才会赐你这个地方呢!连慧淑容的四面景都比不上。” 这就是气话了,林清也不在意,笑道,“只要臣妾喜欢就是了。只有一条不好,连个院门都没有,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了。这样臣妾岂不是会不堪其扰?” 其实这处风景极佳,恐怕也是李怀玉千挑万选出来的,如今这般贬低,怕是真生气了。 “那你就叫内务府的人过来加上就是了。”李怀玉见林清面露疲色,这才将春凝叫上来伺候她。 春凝和香凝倒是极喜欢这里。尤其是香凝,笑着道,“这里瞧着很像浣花轩,倒是比浣花轩大些。” “岂止是这样?你也不瞧瞧,这小楼建在御花园中,多少数不尽的好处?浣花轩太过偏远。也不合主子的身份。倒是这里好,虽看着简单,倒是也算用心建造的。”春凝笑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离开了关雎宫,大伙儿都轻松多了,眉宇间也十分舒展。 林清笑道,“你们喜欢就是了。我睡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候,再叫我吧!” 春凝和香凝退了下去,香凝忍不住问道,“春凝姐姐,皇上特意为主子造了这个地方,应该还有别的晋封吧?” “这些是咱们该想的么?”春凝瞪了她一眼,“咱们还是收拾一下,将主子带回来的东西规整好吧!还不知道宫中对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看的呢!” “能怎么看?主子的恩宠,谁也比不上,也就是说几句酸话罢了。”香凝不在意。 春凝想了想,也觉得不必太过在意,笑道,“倒是你瞧的通透。的确,就是想再多,皇上给的恩宠,难不成还能往外推不成?” 259 册封为昭仪 这小楼,名字叫做“同心楼”,是李怀玉亲自题的匾额,在宫里也算是独一份儿罢了。 同心二字,更是让宫妃们都对林清又羡又妒。但对林清来说,更加重要的是,这个名字和李怀玉送给自己的同心环隐隐相合,想必他也是花费了些心思的。 因着林清的身体并不好,所以李怀玉特意下旨,让其他人不必过来打扰,她也不必去给皇后请安。 林清便每日坐在二楼的窗边,远远的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发呆。 有时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古诗里写的那些独在闺中等着不知在何方的丈夫归来的怨妇,一日一日的盼望着。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然而那种情致,却是她永远都体味不到的。因为她的夫,就在理她不远的地方,近的只要站在楼上,就能够看到。但也远的永远难以企及。 李怀玉最近忙得很,林清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也知道,大约是和那刺客有些关系的。 只是她没想到,李怀玉竟还会想着与自己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这一日李怀玉在她这里用过晚膳,难得的闲暇,两人凭栏望风,惬意无比。许是太过轻松,所以李怀玉心中的话,也极容易的就说了出来,“清儿,你为何这般疼爱天赐?” 林清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颇有惆怅之色,想必是又和太后有了什么龃龉。在这宫里,能够让李怀玉这般的人,除了皇太后,也没有别的人了。 她想了想,道,“臣妾也不知道,许是天赐调皮可爱,许是因为他是木兰所生,又襁褓失恃,便多怜惜些。” “那你将来有了其他的孩子,还会对他始终如一么?”李怀玉又问。 林清暗自觉得李怀玉今晚有些不对劲,明明没有喝酒,却吐露了许多不该林清知道的事。 只是面对他灼灼的眼神,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这臣妾不知道。但臣妾想,若是有了其他的孩子,臣妾会教导天赐友爱弟妹,让他和臣妾一起疼爱其他的孩子吧?毕竟臣妾不是他生母,此事他早晚都会知道,臣妾也不愿因此与他生出隔阂。” 李怀玉静静的注视着林清,见她眼眸清明,并没有敷衍之色,不由苦笑起来,“那你说,朕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朕年幼时跟着先帝,但对二弟并非不疼爱,对母后也十分敬爱。为何……” “皇上!”林清抿着唇打断他的话,“父母总有偏心,好比十指各有长短,皇上何必计较?” 可是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根本不是十指和偏心能够解释得了的。皇太后对李怀玉……这事林清知道,可她决不能说出来。这个秘密,或许应该隐瞒到死。 “你可知,遇刺那日,越王府采买的船队,也曾经过了云州城?”李怀玉忍不住冷笑起来。 林清倏然瞪大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皇上是怀疑……” “呵……除了他们,朕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在成国的地面上犯了事,还能成功脱逃。何况朕此次出巡,虽则并未隐藏行踪,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知道的!”李怀玉的神色更冷。 对方能够特意在茶楼埋伏,就是看准了李怀玉必定会经过那里。甚至……巡抚家中也有可能有对方的人,知道林清要出门,可能去茶楼歇息,才在那处设伏,也未可知。 林清只觉得心头猛跳,的确,之前一直将那些刺客往别处想,还未觉得。但其实仔细想想,若是当时被刺中的人是李怀玉,最后得利的会是谁? 天子突然驾崩,皇嗣都还年幼,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大皇子还跟着出来了。留在京城的,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而二皇子,是养在太后跟前的。到时候…… 太后扶立幼主,必定要有一个人来掌控大局,还有谁会比越王李怀恩更合适? 日后不管是摄政王当权,还是幼主禅位,这天下就成了他李怀恩的了……想到这里,林清也有些震惊。 可是,一直以来行事温吞的太后和越王,会突然之间出这样的狠招么? 林清将自己的视线投向李怀玉,却见他一脸苦涩,“朕也不愿相信,但二弟府中,的确新加入了好些幕僚,这主意便是那些人提出来的,也未可知。何况,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他,朕实在是无法不怀疑!”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林清垂下头,她是知道的,李怀玉对太后总留着几分情面,不可能下得了手。 果然李怀玉想了半晌,淡淡道,“也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发了,让二弟做个闲王,至于母后……她老人家年纪愈大,还是颐养天年的好。这宫里的事儿,就不劳烦了。” 林清只当做没听见。李怀玉会对自己说这些话,本就奇怪,何况太后和越王的处理,自己的确说不上话。 又过了一会儿,李怀玉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清儿,朕封你做昭仪可好?” 林清早就知道,回宫之后,自己会有一次晋封,她猜测的位分,也是昭仪。是以听了这话,也没有多惊讶,只是脸上还是露出笑容来,“臣妾谢皇上恩典。” …… 昭仪是正二品,一宫主位,有专门的册封大典,昭仪金册。 第二日便有人将昭仪的吉服送来,并说册封大典就在几日之后,请她准备云云。 同心楼的下人听了,倒是都欢喜一片。林清教春凝发了赏,自己从赏赐下来的东西里,挑了几样不打眼的给了她们两个。“你们跟我的时日最长,我也最信任你们,这是谢你们的。” “主子这话,折煞奴婢们了!伺候主子,是奴婢们分内之事,怎么当得起主子的一声谢?”两人推辞道。 林清也不说话,就只看着她们,最后两人无法,还是收起来了。 其实香凝倒是很高兴,因为从林清位分越来越高之后,她能够感觉出来,林清越来越倚重春凝,许多事情都瞒着她不说,对她也不如从前亲近了。 固然她知道这是自己不够聪明的缘故,也说不上嫉妒春凝什么的,但是心里到底还是介意了。如今瞧见春凝和自己拿的赏赐是一般的,心里头的气才平了。 册封大典这日,林清穿上昭仪吉服,在安元殿受贺。仪式结束之后,林清从皇后手中接过昭仪金册,标志着她正式成为一宫主位,在高位嫔妃之中,举足轻重了。 皇后这才问在一旁观礼的李怀玉,“皇上,珍昭仪此番晋封,是否该给她安排新的宫殿,还是搬去关雎宫正殿?臣妾想着,那是仁诚皇后住过的地方,倒是不好唐突……” 李怀玉的眸光一闪,“这个皇后不必操心。朕瞧着同心楼就不错,冬日就搬去关雎宫就是了。木兰从前就与林清交好,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林清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等着位分低的嫔妃来向自己请安道喜,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但是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波澜。说到底,人往高处走,这道理没错。 人群中的慧淑容看见林清脸上的笑,只觉得刺眼极了。 这回出巡,只她二人随驾,回来之后,林清又是搬迁又是晋封,她自己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让她怎么能不忿恨?尤其这些日子去坤宁宫请安,却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大公主,更是让她不悦。 虽然明知道皇后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易的见到大公主,但是心里还是存着希望,却不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至于其他人,有羡慕的有奉承的,便是惠妃,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恭喜”,便没了下文。 倒是梅修容,难得的多说了几句,甚至还关切的问她身子是否大好了。让林清不由感慨,这宫中的事情,也不是全都由亲疏远近来衡量的。虽然她和惠妃也没有深交,但总算是不错,也免不了如此。 正在感慨,听见皇后的话,便转头道,“关雎宫是仁诚皇后所住的宫殿,那臣妾便住在偏殿就是了。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想来也不妨的。皇上和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听了,笑脸一僵,只是见李怀玉赞同,便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等回到坤宁宫,又不免发了一顿脾气。从去年开始,她算计着的事情,没有一件成的。 原本打算将秦美人的孩子抱过来养着,谁知给太后抢了去。安排了人跟着皇上出巡,风头却都被林清占了。而今看着林清和李怀玉日渐亲近,自己的提议都听不进去,她自然也有些着急了。 “小满,你说,本宫要不要动手?照这样下去,她的恩宠越来越厚,只怕根基也会越来越深。” 小满低着头道,“可是现在皇上对她关注的很,咱们不是也收到消息,皇上在她身边派了人?万一动手的时候出了差错,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怕是不妙。” “可也不能这样干等着!那个贱种一天天的长大,再等怕是就没机会了!”皇后咬牙道。 小满想了想,才道,“其实这事也不必咱们自己来做。现在宫里可是有三位皇子呢!娘娘只管看着就是了。” 皇后站起身转了一圈,“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本宫也不能坐以待毙。叫你去找的方子,可找到了?瞧瞧拿去找大夫看过,若是没问题,就用上吧!” 260 淡贮书窗下 永宁七年正月,乾清宫武英殿。 李怀玉从奏折里抬起头来,见林清乖巧的倚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不由微微一笑。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雪,因林清爱这雪景,因此乾清宫里除了道路,其余地方的雪都保留了下来。窗外两株红梅开得正艳,衬着满地白雪,倒是显得越发清艳。 微风徐来,淡淡的幽香飘入殿内,熏染出一室花香。李怀玉微微皱眉,“清儿,将窗户合上罢。你这般坐在窗前,受着冷风,怕是不好。太医交代的莫不是都忘了不成?” 林清闻言,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了李怀玉一眼,又转头往窗外看去,“合上窗户,这梅雪可就看不见了。” “朕就知道,不该答应你在这窗前种两株梅花。如今你为着贪看这景色,竟连身子都不顾了。可是忘了上回在御花园中赏雪,最后躺了十几日?”李怀玉板了脸道。 林清面色一苦,“这梅花开得好好的,折回来插在瓶中作甚?这般瞧着不是很好么?” “是很好,但也比不上你身子重要。你若不听话,朕便叫人来挖了去。”李怀玉轻咳一声,道。 若非是之前林清总为着赏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他因何会在这窗下种两株梅花?不过是为了将她放在眼前,好照看就是了。孰料结果仍是一样的。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林清对他的态度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平和,但也因为如此,李怀玉自己反而更愿意纵着她。若是日头好,他倒是不介意她坐在窗前看书。每每抬起头来看到她的时候,心里还会宁静的多。 所以他这话,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林清其实也未当真,笑着道,“臣妾再不敢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得郝佳德匆匆走到门外,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林清眸光一闪,斜睨了李怀玉一眼,笑嘻嘻的道,“皇后娘娘求见,必是有事与皇上商议,臣妾这就告退。” “不妨,你也留下来听一下。”李怀玉倒是不甚在意,“宫中之事,你倒也可以出点儿主意。” 林清想了想,也就没有动作,李怀玉这么说,就是信任她的意思。她虽然对宫权并无兴趣,但也不必着急忙慌的往外推。得让别人都知道,那是她不要的才成。 皇后进门的时候,瞧见林清,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僵,给李怀玉请安之后,才道,“原来珍昭仪妹妹也在。”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林清笑着朝她行礼。 李怀玉也开口道,“朕叫她过来伴驾。皇后此时到武英殿来,可是有什么事?” 皇后微微一怔,心头不由有些酸涩。也就是林清,才能得到他这般话里话外的维护了。 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微微黯然,林清平日里便能够在武英殿伴驾,自己偶尔来一次,还是有正事要说,却还是不得李怀玉的喜欢。叫他只能这般淡漠的随口问起。 她定了定心,看了林清一眼,这个女人的运气真是好得让人嫉妒,如今这宫里怕是没有能够压住她的人了。 如今皇上竟连自己前来商议的事都让她参与,分明是向众人宣示她的得宠程度。 皇后虽然心头暗自计较,但是面上却一点不显,笑着道,“原不该来打扰皇上的,只是再过两个月,就是母后的千秋节了。今年是四十整寿,臣妾心头也没有个章程,特意来问问皇上。” 李怀玉似乎有些惊讶,不着痕迹的看了皇后一眼,才道,“整寿自然是要比从前都盛大些才好。只是母后的身子这两年都不太好,还是不要太过劳累她老人家的好。皇后自己看着办就是。” 说着心头却是也有了些计较,这几年他以太后身子不好为名,连越王入宫请安都驳回了好多次。时日久了,那个二弟倒像是开了窍,也就渐渐的不怎么来了。不过今年的整寿,却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知这两年的沉寂,自己那个二弟又有什么招数要使? 皇后听了之后,倒是颇为踌躇,皇上说是要她自己看着办,但万一有一点儿不合心意,怕是就是她的不是了。想了想,她笑着开口,“如今宫里忙得很,人人都有事,千秋节这事,臣妾当真是拿不准。皇上若是不心疼,将珍昭仪妹妹借给臣妾,请她劳累一段时日才好。” 有了珍昭仪挡在前头,便是真的出了事儿,皇上当也不至于会怪罪了。 林清听到皇后竟提起自己,转头见李怀玉似乎也有些赞同之色,心头大为警惕,连忙推辞道,“皇后娘娘真是太客气了。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管理起来,当真是井井有条的。况且臣妾的身子,自从上回的事儿之后,就一直不大好。太医也说将养着呢!” 她提起这事,李怀玉心头的愧疚之意更浓,点头附和道,“清儿说的是,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皇后多辛苦一些就是了。若是当真忙不过来,叫其他人去帮忙就是了。不是还有云妃和惠妃么?” 听到皇上对林清的昵称,皇后脸色更难看了。 至于皇上提议的两个人……皇后苦笑,惠妃倒是个尽职尽责的,但也是你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的主,从不主动揽事儿。而云妃呢?瞧着这两年,太后也不如从前精神了,云妃又没什么宠爱,谁会将她放在眼里? “那也只好臣妾多多用心了,若是到时候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望皇上多体谅。”皇后道。 说完了到底不高兴,瞥了林清一眼,状似无意的道,“说起来,今年也要选秀了,到时候多进来几位妹妹,年轻力壮的,想来能够多帮帮臣妾的。” 这是明晃晃的说林清“人老珠黄”,会被新人比下去了。 林清也不在意,笑着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到时候皇后娘娘多挑几个姐妹进来才是。” 皇后见她这般作态,咬着牙告退了。分明是来向李怀玉讨主意的,结果什么都没问到不说,还吃了一肚子气,让皇后心头对林清的忌惮又多了一分。又有宠爱,又有聪明,这珍昭仪当真是不容小觑。 到现在她也说不清楚,是当初趁着珍昭仪没站稳脚跟将她拉下来好,还是等她失宠了更好。 但是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当初不是最好的时机,现在也看不到成功的可能。这个女人在宫里的影响力,却越来越大的。若是不能处理好,说不得,对自己也是个威胁。 皇后离开之后,林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幽幽一叹,“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又要选秀了。” 李怀玉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你若是不喜欢,朕就免了今年的选秀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如今宫里的人也不算少,自己的孩子也有好几个了。 永宁五年和永宁六年,宫里又出生了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李怀玉虽说不上子嗣丰茂,但也很不错了。况且他今年才二十二,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并不着急这个。 就不说这些,他自己在女色上,也并不是那样耽溺之人。所以虽是玩笑的口吻,但也是真有打算。 林清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继而黯淡下来,“皇上的意思,臣妾知晓。但就是如此,反而更加不能这么做。何况选秀不止是挑选嫔妃,也要为宗室大臣们指婚的。” 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不可能完全不介意。不知道李怀玉看出来了没有,他走过来,在林清身边坐下,柔声道,“你放心就是,此事朕自有计较。大不了少选几个就是了。清儿,朕很看重你。” 林清暗暗叹息。还期待什么呢?能这么说,就已经是李怀玉的极限了。他到底是个皇帝,她怎能要求他为了自己改变太多?做人应该知足了。 “臣妾知道了。皇上放心就是,臣妾心里都有数。”她抿着唇道。 这两年她的身子虽然养的好多了,但还是单薄瘦弱,有时瞧着,真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了的。脸色也不比从前的红润,反倒透着微微的苍白,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尤其这般半垂着头,露出弧度优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遮去眼中的光彩,让人不由心动。 李怀玉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清儿,别的朕不能许给你。但朕想让你陪着朕一辈子。” 林清微微一笑,“臣妾自然是一直陪着皇上的,难不成还能去别处不成?” 心里却暗自叹息,她不过是嫔妃而已,就算将来死了,也未必能够陪葬皇陵,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何况李怀玉对她真的很好,这两年来,这宫里的恩宠,她是头一份儿,却从没有人能说些什么。李怀玉背后的那些手段,她大约还是知道的。说来他也比从前成熟的多,自己也比木兰幸运多了。 只要不去多想,只要不用后世的爱情观来束缚他,其实真的已经算是很好了。 她倚在他的怀里,窗外的风轻轻吹拂着,送来一阵阵清幽的梅香,混合在凛冽的冰雪气息之中,让人不由精神一震。至少现在还能继续过下去,至少自己身边还有天赐,其他的不必多想。 “怪道你爱坐在这里,的确是不错。”李怀玉往外看了一眼,笑道,“朕倒是想起一句诗来,‘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说得可不就是清儿你?” 那是写桂花的诗句,林清笑着反驳,“皇上别取笑臣妾了。仔细污了这么好的句子。” 说着,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261 群妃逞妒意 翌日,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便说起了这件事情。 “过几个月就是皇太后千秋了。诸位妹妹也知道,本宫的身子惯来不大好,怕是应付不来。惠妃妹妹和云妃妹妹又都各有事情要忙,本宫想让梅修容和慧淑容帮着打点些事务,如何?”皇后笑着问道。 梅修容和慧淑容未料到能有这样的恩典,自然是极诧异的,但也只能欢喜的应下。 倒是其余人瞧着林清的眼神有些怪异。毕竟她是昭仪,位分犹在这两位之上,更不要说如今她是皇上跟前第一得宠的人。皇后娘娘却偏偏略过了她,挑上了梅修容和慧淑容。 不说别人等着看笑话,就是那两位,心头也不由有些惊异和忐忑的,就怕她因此不悦。 皇后见状焉有不知道的,白皙的手指慢慢的抚过面料柔滑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些安宁的意味,“原本珍昭仪位分高些,本宫也有意让她来帮忙,只是珍昭仪说是身子不好,皇上也让她将养着,也就罢了。别的什么能比得上身子好呢?珍昭仪妹妹不必挂心别的,只管养着。” 这几句话,暗藏的意思可不少。第一是皇后想要拉拢珍昭仪不成,但能那么明显的看出来的东西,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可疑。毕竟是打脸的事,皇后就这么说出来了,未必没有别的意思。 第二是皇后和皇上说话的时候,珍昭仪也在。要说珍昭仪的恩宠,的确是叫人羡慕。这武英殿是军国重地,等闲人不得入。就是皇后娘娘,也是有事才能去求见皇上。可是珍昭仪却时常都能进去伴驾。 第三,珍昭仪拒绝了皇后的拉拢,皇上也是赞成的。众人深想一番,不由暗暗惊心。莫非珍昭仪和皇后对着干,皇上都是知道并且支持的?那……她们又该如何? 而皇后,将这些东西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想表达的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不由偷眼去看珍昭仪,见她倒是淡然的很,又去看皇后,却也是怡然的模样,倒是让人看不清。 林清喝了一口茶,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并不是臣妾不想替皇后娘娘分忧,实是这身子不争气。这几年臣妾简直是拿着药当饭吃了,也不怎么见好。皇上也是担忧臣妾,娘娘勿怪。” 宠妃就该有宠妃的模样,何况她现在位份不低,皇后就算是想对付她,也要掂量再三的。 皇后闻言神色一冷,继而换上温和的笑,“本宫自然不会因此怪罪,又不是什么大事。也难怪皇上对珍昭仪这般重视了,毕竟这身子是最最要紧的。珍昭仪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利,只管派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须知咱们伺候皇上,可不敢随意对待这些。” 言语之间,大约是想要敲打她,既然是身子不好,不能侍寝,就将皇上让出来的意思。 林清微微一笑,“若是臣妾支持不住了,自然不会隐瞒。咱们伺候皇上,其他的哪里能够多想?” 这恩宠来了就接着,不来就等着,这才是嫔妃的本分。皇上宠幸谁,她可插不了手! 皇后也不在意她话中之意,扫了下面的人一眼,才淡淡的开口,“宫里总是这些姐妹,怕是大伙儿都看腻了。不过过几个月,又是大选,到时候怕是要进来几位水灵灵的妹妹了。珍昭仪若是觉得累了,挑一两个替你分担一番,也是好的。” 众嫔妃听到大选,不由都微微一怔。是啊,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她们也入宫五六年了。想到那些水灵仙嫩的新人,再和现在的自己对比一番,怎不叫人感慨? 但想到有新人分薄宠爱,珍昭仪未必能够如今日一般恩宠,也不由有些痛快。 她们反正就是这样了,到时候新人入宫,总要找个靠山的,珍昭仪虽好,可惜没有家室,只有那眼皮子浅的人才会靠上去。到时候扶持一两个人起来,何愁不能对付珍昭仪? ——皇上毕竟是皇上,看到新鲜的美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已经有人盘算着回去就去找找此次参选秀女的资料来挑选了。早早打算起来,到时候才不会仓促。 林清大约也明白她们的心思。不过对她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所谓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若想要在这宫里立于不败之地,恩宠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抓牢了李怀玉,别的有何可惧?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李怀玉的心就是了。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皇后娘娘的好意,臣妾记住了。只是臣妾的同心楼,也住不下几个人。倒是皇后娘娘,可以多挑几个帮手。”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皇后的嘲讽之意。说到底皇后的恩宠也不多,李怀玉对她顶多是敬重。但因为她这个身份,投过来的人还是很多的。 “珍昭仪的话可说的太早了,到时候看着就是了。”皇后淡淡道,“散了吧,本宫也乏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慧淑容单独留了下来。当日投靠了皇后,她本就没有退路可走。这两年皇后虽然对她没什么特别,却也让她见了几次大公主。虽说根本说不上两句话,但也够了。 何况慧淑容冷眼瞧着,如今能压住珍昭仪的人,也就是皇后娘娘了。她得罪了珍昭仪,没别的路可走。 皇后见了她,笑道,“你倒是个心诚的。这两年你做的事儿,本宫都瞧在眼里。本宫喜欢聪明人,只要你听话,本宫不介意你和大公主多见几面。只是须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大公主四岁多了,也开始记事,只知道自己的母后,跟皇后也亲近起来,所以皇后也看得不如之前紧了。何况她也知道,对慧淑容这样的人,能给些好处,她才会听话。 果然慧淑容闻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意,“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嫔妾感激不尽。” “嗯。这回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多看多学,将来也能帮着本宫。本宫身子不好,这六宫事务,总要有人来管。”皇后淡淡的抛出另一个诱饵,“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慧淑容心头猛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只是她到底是个稳重的人,并未被这消息冲昏头脑,犹豫的问道,“皇后娘娘,嫔妾身份低微,怕是帮不上娘娘的忙……” “不必试探本宫!”皇后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意,“你只需好好听话,该是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见慧淑容垂着头做出聆听的姿态,才放缓语气道,“放心就是,今年选秀,新人入宫,到时候皇上想必会给一些人晋位份。本宫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多谢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嫔妾无以为报!”慧淑容听了这话,最后一点迟疑消散,坚定的跪下。 皇后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跟在她身边的人不少,但能够放心的用的人,却并不多。 一方面,她所掌握的把柄太少,压不住那些人,信不过她们的忠心。另一方面,却也是她不愿屈就。 这两年她考察了慧淑容很多次,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能够从容应对。难得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分得清。而且对自己也算是恭敬,大公主又在自己膝下,只要能给她想要的东西,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听话。 倒是小满对此有些疑惑,待慧淑容离去之后,才问道,“娘娘不是说要在新人里头提拔个好苗子么?况且家中也未必不会送人进来,娘娘为何还要……” “你可是觉得本宫这一招多此一举?”皇后闭着眼睛,语带嘲讽,“小满,你到底是想的少了。” “请娘娘指教。”小满连忙奉承道,“奴婢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其实没什么,这些新人才进宫,皇上总要新鲜一阵儿!许多人都会因此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反倒是个麻烦。若是能够从这里头走出来的,本宫倒怕她太有心计。用是可以,但也要看怎么用。这慧淑容虽然也是个七窍玲珑的,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恩宠也不少,最适合本宫用。”皇后道。 至于家中送来的人?她嗤笑,家中是家中,她是她。如今她是皇后,许家中还会全力支持她,却也不会放过送新人进来的机会。万一哪口口的地位有了危险,怕是家族立刻就弃了自己吧? 她总不愿将自己的未来都压在家族上,须得有自己的盘算才是。不过这些,不必让小满知道,她毕竟是从家里带来的,老子娘都在府里,怕是和自己也心不齐。 想了想,她道,“就算家中送了姐妹进来,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本朝的规矩,本来就没有姐妹俩一同入宫,想必家中送来的,不是表妹,就是远房堂妹。人心隔肚皮,到底不是一处长大的,谁能说得清日后的事情呢?本宫也要早作打算。” …… 慈宁宫。云妃一脸焦急的看着太后,“太后娘娘,您得想个法子!如今宫里就没有臣妾的位置,皇上只看得到那个珍昭仪。若是新人入宫,怕是臣妾就要更加排在后面去了!” “本宫教给你的东西,你可用心学了?自己勾不住皇上的心,哀家能有什么办法?”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她的确是想扶持云妃没错,但也没想到她竟会这般不中用。 只是想及她长大的环境,又不由叹息了一声。到底不是世家教养的,总是少些东西。 看来,苏家这回大挑,也该准备起来了。不然只怕就要给人抢了先。她虽然老了,可还没死呢! 太后打定主意,也不理会云妃,自顾自的闭着眼睛盘算其中厉害。 262 傅柔惜入京 同心楼。 林清趴在靠窗的榻上,香凝站在一旁替她捏着肩膀,口中问道,“主子真不担心大选么?” “担心什么?”林清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还有一种整个人松散下来的慵懒。 说起来,香凝按摩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力道适中,认穴准确,说不准私底下偷偷练过的。 “担心新的嫔妃进宫来,会争宠啊。”香凝直来直往,将自己听来的传言都说了出来,“外头都在说呢,等新人进宫,主子想必就没法子霸着皇上不放了。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林清嗤笑一声,“我现在也没霸着皇上不放,大家各凭本事,输了就说这种话,有何意义?” 香凝撇了撇嘴,主子说得轻松,其实想想其他嫔妃也挺可怜的,一年也见不到皇上几次,可不要抱怨么? 不过这与她也没甚相干,外人看她憨憨的,便都对她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指望她学给主子听,她才不傻! “就算主子不担心这个,新人进宫了,总会有些影响。奴婢听说,好几位娘娘都在找秀女们的资料呢!主子就不想看看么?奴婢还听说好几个娘娘打算拉拢新人,分些宠爱,主子就不想想?”香凝又问。 “这有什么好想的?”林清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香凝的疑问。 这时候春凝走进屋,将手中的纸递给林清,“主子要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 “这东西你上哪儿弄来的?”林清倒是有些诧异,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再没想到春凝能弄来。 春凝并不在意,随口道,“奴婢见好几个宫里都有,找人帮忙抄来的。主子放心吧,查不到这儿。” 她倒不是担心这个,林清想了想,将那张纸放在了桌上。选秀还没开始,虽然大伙儿心里都有底,但这名单这时候就出来了,总归有些不对劲。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是谁在后面操纵这件事? “主子怎么不看?”春凝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问。 林清重新趴下,笑道,“急什么?反正总不会明日就入宫,什么时候看都是一样的。” 香凝虽不识字,但这时候也差不多明白春凝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了。不由嗔道,“主子方才还说什么不关心,还不是叫春凝姐姐去弄了名单来。还想瞒着奴婢呢!” “谁要瞒你?是你自己胡乱猜测的。”林清笑眯眯的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香凝一想,可不就是如此?顿时心里大受打击,连按摩的动作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好在林清也享受的差不多了,挥挥手道,“行了,别按了,你们出去吧!我睡一会儿!”自从上回中毒醒来之后,她是越来越嗜睡了。不过施太医说,这是因为身子弱的缘故,倒是没什么大碍。 倒是李怀玉听了之后安慰道,“不过是多睡些时候罢了,还省得你无事可做。不必担心。” 林清不由无奈,原来他也知道深宫之中日子难捱,却也从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可见这人心机之深。 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感觉屋子里有人在走动,林清便醒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叫道,“春凝,怎么了?可是天赐回来了?”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就见李怀玉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皇上来了。”林清这下子完全清醒过来,“怎么不叫臣妾起来?春凝那丫头又到哪里去了……” “无事。”李怀玉的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清,扬了扬手,“这东西你怎么会有,从哪儿来的?” 林清诧异的看了看,才发现他拿着的就是那份名单。她心头咯噔了一下,然后又恢复过来,笑道,“这是春凝弄来的。说是宫里主子们都有一份呢!至于到底是哪里来的,臣妾也不知道。” 李怀玉听了她的解释,脸色微微松动了一些。方才他瞧见之后,就已经叫人去查了,虽不知道这名单是怎么来的,但是大体情况已经知道了。见林清说的是实话,自然也就没什么责怪之意了。 “你要这个来做什么?”他在榻边坐下,动作自然的伸手替林清将一缕秀发别在耳后。触碰到她白瓷一般的肌肤,忍不住心头一动,眸色微沉。 林清不甚在意的道,“臣妾听闻人人都有份,自然也要弄一份来瞧瞧的。不过还没看过,皇上就来了。” 李怀玉见她才睡醒,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东西是春凝趁她睡着的时候弄来的,是以并没有疑问。 他漫不经心的将那纸打开,冷笑道,“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能耐。还没大选呢,人就定下来了。” 他看书的速度极快,平日里批折子也是一目十行,很快就从头看到尾,却一直没有说话。 林清略略抬头,便见他神色有些怔忪,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心里不由有些不舒服,伸手夺过李怀玉手中的纸,“臣妾也想看看呢,都有些什么仙姿玉质的美人儿要入宫……” 话音才落,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傅柔惜,年十五,父江宁巡抚傅安华。 难怪李怀玉看了会呆住呢!林清自嘲的一笑,将手中的东西递还给他。当日匆匆离开云州,当时她昏迷不醒,并未瞧见是什么情形。回宫之后,也从没有想起过这个女孩。 总以为她不过是个意外碰到的人,匆匆的过客,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瞧李怀玉的神色,倒像是一直惦记着的。到底是自己不够了解他,还是他已然隐藏的太深? 时隔两年,再次提起这个人,林清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原来傅小姐也要参选,到时候又能见面了。” “你若是想见她,等她入京之后,宣她入宫就是了。”李怀玉有些不自然的道,并没有看林清。 林清眸光闪烁,咬着唇笑道,“臣妾不过是昭仪,就这么宣人入宫,也不太好。左右选秀时就见到了。” “嗯,你们相熟,你多多照顾她。”李怀玉说着,匆匆离开。 等她走了,春凝才走进来,瞧见林清脸上的恍惚之色,忍不住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说起来,这两年主子和皇上之间琴瑟和谐,还从未红过脸。方才皇上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倒像是出了什么事。主子也这般模样,怕是有些难办。 林清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没什么。春凝,这名单你可看过了?” 春凝知道她的意思,一边摇头,一边便伸手去拿那张纸了。待得看到傅柔惜三个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主子……皇上还惦记着哪?”她有些不敢相信,连年前傅柔惜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生得虽然好,但宫里也不是没有更好的。怎么就能…… 林清微微垂头,“这话不要胡说,皇上的名誉和傅小姐的闺誉,都在你一句话上头呢!” 从前在云州的时候,春凝就觉得自家主子很忌惮那位傅小姐。那时候还不明白,现在却有些懂了。 能够让皇上念念不忘两年多,也算是个有手段的。她若是进了宫,也不知会如何…… 春凝又看了林清一眼,这事现在没有别人知道,这位傅小姐极有可能入选,主子怎么就不着急呢? “主子,要不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别人?”就算不能让她落选,也能让她吃些苦头。 林清摇了摇头,“做这些做什么?有心人自然会去了解,若是咱们说出去,反而落了下乘。” 就算是那些嫔妃们想拉拢新人,那也得是没有威胁的新人,林清不信这傅柔惜能如她们的眼。 春凝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自己心里头,还是不安定。这事儿毕竟和皇上有关,况且也十分隐秘,万一别人都查不到呢?她想着,心头便有了计较。 …… 过了几日,便听说皇后召见了傅柔惜。林清先是诧异,继而又释然了。 平心而论,对皇后来说,傅柔惜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她父亲,算是皇上的嫡系,十分难得。 不过虽然林清不在意,但是这个消息到底传开了,宫中什么猜想都有。 毕竟还没开始大选,就这样大张旗鼓的被召进宫,说出去虽是荣耀,但也极容易惹人眼。 林清倒是有些意外,瞧着皇后这样子,倒不像是要拉拢傅柔惜,反倒是像要让别人拖垮她了。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实现,因为转天江宁巡抚入宫见驾,听说皇上当着好些人的面儿夸奖了他。 虽然皇上未必有别的意思,但是他表了这个态,下头自然有的是人为此摇旗呐喊,一时之间,傅柔惜在京城倒是有了几分名气。让人不敢小觑。 可惜了,林清想。皇后这一招很不错,若是用在别的地方,许也是很好用的法子,可惜找错了对象。 对于傅柔惜,宫里现在也有很多猜测。林清约束着关雎宫的下人,不让她们跟着胡说八道。 李怀玉的态度到底是什么,说真的她也弄不清楚,既然如此,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法子。 许是因着傅柔惜的事情太过轰动,倒是让人忽略了其他的秀女。更没有人注意到,皇上做太子时的老师黄太傅的嫡女黄琼璧,今年十五岁,也要入宫选秀了。 永宁七年四月,千秋节过后,诏四品及以上官家女子从东华门入宫,居长春宫,开始为期一个月的选秀。 此次入选秀女共只十九位,与永宁元年的选秀自然无法相比。得到的关注,却并不少。 秀女入宫的第二日,傅柔惜便到同心楼来拜访林清。 263 举重若能轻 林清听到傅柔惜来访的消息时,正在教大皇子读书。 小丫头进来通报,春凝斟酌再三,才报了上去,“主子,傅秀女求见。” “傅秀女?”林清微微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是何许人也,不由问道,“她怎么来了?” 春凝撇嘴,“谁知道呢?许是瞧着主子在宫里也算有些身份地位,就想上来巴结呗?主子不必理会。万一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再来的秀女,可怎么打发?” 林清沉吟了一下,微笑道,“不会。她若是想要投靠,皇后娘娘岂不比我牢靠的多?” “姨母,是不是有人来了?”天赐已经四岁多了,上回李怀玉说起之后,果然就将秦玉笙派来给他启蒙,这两年时间,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虽然还小,却不见稚气。 林清想了想,这种事他难免也会遇到,毕竟嫔妃向得宠的皇子皇女示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便也没有隐瞒,道,“是今年选秀的秀女。姨母前年跟着你父皇出巡的时候见过的。天赐你也见过,大约不记得了。” 谁知天赐生的聪明不说,记事也早。尤其宫外的世界和皇宫那么不同,他竟还有些印象,问道,“是不是坐船去的?好大好大的龙舟。” 林清不由微讶,继而笑道,“天赐,你还记得?” 天赐点点头,“记不太清了,但是记得大船和大河。”他这般年纪,有个模糊的印象已经十分难得了。 林清遂点头道,“就是那一次。来求见的是江宁巡抚的女儿,天赐说,姨母要不要见呢?” “问问她来做什么就是了。”天赐歪着头道,“她是秀女,秦师傅说秀女就是官员的女儿入宫之后的称呼,并无品级。她一样要给姨母行礼的。” 这几日秀女入宫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天赐有耳闻不奇怪。奇怪的是秦玉笙竟然会与他讲这些。 不过林清并未深想,笑着点了点天赐的鼻子,“你说得对,她要向姨母行礼,就是见了又如何?” 春凝闻言便出去将傅柔惜宣了进来。她今日穿着的是一件鹅黄色的裙装,梳着少女的发式,穿着在这个季节来说,算是单薄了。不过也越发显得风姿楚楚,惹人怜惜。 “给珍昭仪娘娘请安。”傅柔惜盈盈下拜,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动人,比之两年前,胜出许多。 “不必多礼。”林清笑吟吟的看着她拜下去,才慢慢的开口,“给傅秀女赐个座吧!” “两年未见,珍昭仪娘娘还是如之前一般,一点都没变呢!”傅柔惜笑着开口,企图拉近距离,“说起来也是妹妹和娘娘的缘分,如今再见,只觉得亲切的很。” 林清微微皱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傅秀女这一声妹妹,本宫可当不起。当日多承傅夫人和傅秀女招待,可惜未能尽兴。”言语之中,又将距离拉开,她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 尤其傅柔惜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之间那种优越感,连一点儿收敛都没有。莫不是还以为自己需要巴着她么? 傅柔惜脸上的笑意一僵,连忙转移话题,“娘娘头上的簪子真真精巧之极,不知是哪里做的?” 林清挑眉看了她一眼,这种闺中姐妹谈心的方式,可不适合她们两个人。她淡淡道,“这是内造的。” 巧的很,今儿带着的,就是上回李怀玉赐下来的那支朱雀簪。还是梳妆的时候,天赐在一旁捣乱,非要给她插上去的。不然平日里,林清的装扮再素净不过。 傅柔惜眸中的羡慕一闪而逝,继而微微笑起来,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夸道,“这簪子真衬娘娘。” 林清心头微微一叹,大约也明白,傅柔惜这一次,怕是立志要进宫的了。如此一来,她们两人之间,可再没什么好说的。她疑惑自己从前怎会觉得她与木兰相似,明明差了那么多。 不过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将傅柔惜打量了一下,才道,“本宫也就是这样了。年纪大了,怎么打扮都不新鲜。哪里比得上傅秀女年纪轻,什么颜色都衬得上,怎么妆扮都好看的。” 似乎满意于林清的这一句恭维,傅柔惜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些,“娘娘也是太过自谦。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娘娘年纪大的。与臣妾站在一处,怕是都认为是姐妹呢!” 林清神色一冷。什么叫怕是都认为是姐妹?她们本就是同一辈的人,将来傅柔惜入宫,自然就是姐妹了。 明着是夸奖自己的话,其实暗地里却是将自己人老珠黄做了定论了。 她倒不知,这傅柔惜的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利索了?且看她神色,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心头厌烦,林清也就没有了谈天的兴致,淡淡道,“不知傅秀女今日求见本宫,有何要事?”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进了宫来,想着从前见过娘娘,应当来请安的。”傅柔惜微垂着头道。 林清想了想,问道,“你来之前,可去给皇后娘娘,惠妃娘娘和云妃娘娘请过安了?” 傅柔惜连忙道,“都已经去过了。”这些都是她娘教她的,宫里不可失了礼数,她自然谨记在心,不敢逾越。 林清这才放下心来。不然万一有人说秀女以她马首是瞻,进宫只给她请安,那可就太冤了。 “行了。本宫也见着你了,若是无事,就回去吧!宫里诸事小心,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叫人来告诉本宫。”林清说着端起茶杯,打算结束这一次拜访。 说真的,傅柔惜根本不能成为威胁她的人。李怀玉就算是一时蒙蔽,早晚也能看清了。 傅柔惜却仿若未见,眼睛四处乱瞟,像是在找什么似的。林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怀玉每日都会来这同心楼看看她,这在宫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倒是不知道这傅柔惜是入宫前就知道的,还是进宫后才听说。动作真够快的,这时候就来等着了。 如今秀女才入宫,大部分人甚至都还在习惯宫中的生活,想见到李怀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而傅柔惜却能够给自己制造机会,比其他人更早的见到李怀玉。 只是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是踏脚石么?一个两个都想踩着自己往上爬? 林清勾唇冷笑,“傅秀女,若是无事,就回长春宫去吧!待会儿皇上就来了,见了你不合规矩。” 似乎没想到她那么直接,傅柔惜微微一呆,继而开口,“珍昭仪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话?” “本宫怎么说了?”林清微抬下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人人都知道皇上这时候回来同心楼,知趣的人从不在这时候来打扰。万一惊扰了皇上的圣驾,你可担当得起?” 傅柔惜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林清能将这种话说的理直气壮,但还是小声抗议道,“后宫女子贞静贤淑,珍昭仪娘娘是一宫之主,六宫表率,怎可……怎可说这样的嫉妒争宠之言?” 林清微微不耐,冷笑道,“六宫表率是皇后娘娘,与本宫可没什么关系。春凝,送客!” “傅秀女,请吧!”春凝走到傅柔惜身边站定,微微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到这个时候,若是还能装傻留下,那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了。索性傅柔惜还是个正常人,气愤的看了林清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天赐从内室跳出来,笑眯眯的道,“姨母好威风!那个秀女真讨厌!” 林清眼睛一瞪,“秦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目无尊上,说人是非?她是入选秀女,到底如何,轮不到你评判!” 天赐有些委屈,他是看林清不喜欢那个女人,才会肆无忌惮的开口的,谁知还是被骂了。 “这是在说什么呢?”就在这时候,李怀玉走进屋里,一看见天赐委屈的小脸,不由惊讶道,“天赐这是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天赐抬头看他,摇了摇头,闭嘴不言。林清见状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闲谈是非的都是那些无事可做的碎嘴妇人,天赐你是地位尊崇的皇子,怎可与那些人为伍?日后这样的话,别叫我听见了!” “知道了,姨母。”天赐虽然认了错,但心里还是委屈的很。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般严厉做什么,好生教导就是了。”李怀玉笑着道,“到底怎么了?” 林清仔细的看了李怀玉一眼,才微微摇头,“并没有什么。皇上来了,就叫人传膳吧?” 用过膳,李怀玉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便离开了。林清进了内室,在榻上靠着,这才开口问春凝,“她出去的时候,皇上见着了?” 春凝点了点头。林清又道,“可真是巧了。皇上当时是什么情形,你可瞧见了?” “并没有什么。傅秀女给皇上请安,皇上就点了个头,问了一句来做什么。奴婢自然不会让她占了好处去,就抢先回答说傅秀女来给主子请安。皇上也没说什么。倒是傅秀女,走出去好远,还想着回头看,以为奴婢瞧不见呢?也是个眼皮子浅的!”春凝不屑道。 这和眼皮子没什么关系。林清想了想,道,“你去打听打听,她是都去请安了,还是只去了那几处。” 虽然不知道李怀玉是什么心思,也觉得这个傅柔惜不足畏惧,但是林清还是要未雨绸缪的。 见春凝点头,她的手指在榻沿轻轻摩挲着,眉头微皱,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已经见过皇上的消息,透给长春宫的秀女知道。想独占鳌头,也要看别人答不答应呢!” 264 惊人的相似 “这位傅秀女当真不是个省事儿的,才进宫就这般高调,怕人家不知道她呢?”小满将手中搜集的资料递给皇后,口里忍不住嗤笑道。 皇后微微摇头,“她敢这么做,必定是有所依仗的。所以本宫才叫你去查,务必要知道她的依仗是什么。” 她说着打开了那资料,看过之后,不由冷笑,“本宫还以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竟是个心比天高的!” “心比天高,也要又那样的命才好。”小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主子瞧见什么了?” “上回皇上出巡,就曾经见过她的。大晚上的,一个女子独身一人闯到江上去,说没有图谋,当本宫是傻子呢!怕是这江宁巡抚也在后头出了力,想将自己的女儿送上龙床呢!” 小满微微睁大眼睛,“那是两年前,那时候这傅秀女才十三呢!也太过着急了。” 皇后微微摇头,“幸而跟去的人是珍昭仪,后来又出了刺驾那档子事儿,不然说不定真成了呢!” 虽然不愿承认,但李怀玉的确是对林清有些特殊。敕建宫殿,这样的殊荣,也就是前朝的一位贵妃有过。 小满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见她说起珍昭仪,脸色淡淡的,连忙转开道,“也不知皇上对这傅秀女是什么心思?” 皇后微微皱眉,“听说昨儿在同心楼外面见着了,皇上也没什么表示。可是本宫却听说,当时皇上在云州时,对她很是亲近。瞧她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但也不得不防。” “奴婢倒是听说了一点传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小满一边觑着皇后的脸色,一边道。 皇后道,“行了,有话就说,这般支支吾吾的,可不是你的行事!” “是。奴婢听说,皇上曾夸奖过这位傅秀女,说她率真可爱,和……和仁诚皇后有些相似呢!” 乍然听到卫木兰的谥号,皇后脸色一变,继而却慢慢平静下来。她放松的靠在迎枕上,想了想,笑道,“这么说来,本宫急什么呢?珍昭仪想必比所有人都着急。” 小满跟着点头,“娘娘,咱们要不要在后面推一把?” “自然。你吩咐下去,不准为难傅柔惜,若是她和秀女们有冲突,尽量别闹大。本宫倒是要看看,皇上到时候会护着谁!”皇后淡淡一笑,眉宇之间带了一丝得色。 而此时,慈宁宫中,也进行着一场差不多的谈话。 太后殷殷教导着云妃,“这回你只需在后头看着,有机会就推着傅柔惜一把,让她站出去和珍昭仪争!” “臣妾知道了,必定会小心在意,请太后放心。”云妃坐在下首,恭敬的答道。然后眼睫遮挡住的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嘲讽。皇太后的安排固然好,但她也不能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 太后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漫不经心,不由冷哼道,“你给哀家好生办了这件事,不要让哀家失望!” 这回苏家也送进来了一个姑娘,她还没见过,但是听承恩公夫人说起,倒是个好的。 不过如今皇上忌惮世家,众人都是知道的。所以送进来的姑娘,也不怎么打眼。何况她也要考验一番,若是能够留到终选那一日,自然就见到了。不过此事她不打算告诉云妃。 一来她对云妃,到底心里还有些情分,若是不影响到别的,护着她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也无妨。二来,万一云妃知道此事,反而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不过她到底是小瞧了云妃,帮着打理宫务这么多年,云妃岂会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势力? 这宫里的人,是最善于拜高踩低,跟红顶白的了。她一朝得势,依附上来的人,不知有多少。 虽然说都是些不起眼的人,但偶尔,也会带来些惊喜。比如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 “云妃娘娘,奴婢亲耳听见的,承恩公夫人对皇太后说,那位苏宁萱小姐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叫皇太后好生扶持呢!”小宫女口齿伶俐,将当时的场景重复了一遍,“奴婢恰在那处收拾杂物,见躲闪不及,便藏了起来,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个。” 云妃满意的点点头,“嗯。此事你可还和别人说起过?”这小宫女是慈宁宫的。 论理慈宁宫伺候的人,在外头是很有些体面的,但也要看你做的是什么。若是在太后跟前,自然人人奉承,次一等端茶倒水,管理事务,也能得人高看。但再下面的,就没人在意了。 所以这些小宫女小太监,才要自己去找人投靠。而这个小宫女,选的就是云妃。 她的忠诚,云妃从没想过。反正是聊胜于无的棋子,也不指望能有什么收获。谁知倒是让人意外。 那小宫女连忙跪下,赌咒发誓此事只告诉过云妃一个人,就是做梦都会闭紧嘴巴。 云妃忍不住一声轻笑,“不需如此,本宫并不是信不过你。其实这事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的。” 小宫女闻言一抖,磕头不止,“娘娘明鉴,奴婢一心都想着娘娘,绝不会有二心!” 云妃随手赏了些东西,将她打发了,脸上的笑意才彻底收起来,冷若冰霜。 雪兰在一旁看得担心,忍不住道,“主子,此事太后既然没说,或许还有别的隐情,也未可知。” “哼,什么隐情?”云妃止不住冷笑,“本宫清楚的很,不过就是怕本宫知道了,反而搅局罢了!她苏家的女儿尊贵,本宫就是能随意抛弃的么?且看着吧!” “娘娘要怎么做?”雪兰虽然觉得娘娘和太后作对,不是什么好事。但毕竟是云妃身边的人,立刻问道。 云妃想了想,道,“这傅柔惜的资料,她和皇上的关系,你悄悄儿的透给那苏宁萱知道。记住,这事儿找别人去做,千万别让人抓着你的把柄。本宫倒是要看看,到时候这水搅混了,谁还能得了好处?!” 雪兰暗暗叫苦,自家主子过了那么多年,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虽然会用计了,却是损人不利己。 …… 惠妃坐在佳宜宫的院子里,看着满院的鲜花,忍不住微微一叹,“又是新人选秀的时候了。” 昭儿看她神色惘然,忍不住道,“主子也是太过好性了,总该叫着宫里的人知道些厉害才是。如今新人入宫,怕是多少注意力,也都被拉过去了。皇上哪里还记得佳宜宫?” “瞎说什么?如今空置的宫殿不多,新人进来,必定要分到各宫的,倒是何愁皇上不来?”惠妃淡淡道。 “主子!”昭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那能一样么?皇上那时就是来了,也是去偏殿啊!” 她有时着实看不明白自家主子,明明有位分有权势,偏偏什么都不去争。可这宫里,什么不是靠自己争来? 惠妃微微一愣,“昭儿的嘴皮子越发利索了。初时本宫还怕你管不住这宫里的人呢。如今瞧着放心多了。今口口不罚你,可皇上要去哪里,不是咱们该置喙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奴婢记住了。”她也不过是气不过罢了,这宫里,就算是云妃那样的,瞧着都比自家主子体面些。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么?主子和别人可不同,主子是替皇上办事儿的,凭着这样的情分,什么恩宠要不到?偏偏主子平日里通透的很,到了这上头,却是怎么都开不了窍。 想了想,她又劝道,“主子的事儿,奴婢再不能随意说的。只是奴婢瞧着主子这样,当真是……主子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就是不去争宠,哪怕是生一个孩子呢?总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这惠妃焉能不知?只是孩子的事儿,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日后…… “主子,你说那傅柔惜的事儿,要不要告诉皇上呢?现在人人都等着看热闹,咱们怎么做?”昭儿问。 惠妃想了想,摇头道,“皇上口口不得闲,何必拿这样的小事去打扰?秀女之间争斗攀比,向来如此,并无什么新奇的。咱们不必掺和。” 她手下有什么人,李怀玉都是有数的,自然不能掺和。不过这却不影响她看热闹。 这傅柔惜自从进宫来,就是一副高调的模样,听说和皇上之前就认识,很的皇上的心意。如今这满宫里,谁不等着看她的结果?自己又何苦出手破坏好容易才形成的势? 她替李怀玉做事,并不代表就没有自己的私心。后宫里的人已经够多,不需要再来一个。 …… 三个地方,三位大人物,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傅柔惜。 但她本人对此毫无所觉。其实说她高调,当真也算不上,不过是一进宫就去给嫔妃们请安,在秀女之中也已主人自居罢了。就算如此,也有几个秀女依附于她,成了一个小团体。 这次进宫的秀女,人虽不多,但让傅柔惜忌惮的,也有几个。其中最让她不喜的,就是苏宁萱。 倒不是这苏宁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恰恰相反,她什么都没做。为人谦和,温婉柔顺,却偏偏让人不敢小视。身上穿的衣裳多半都是素净的,细看却能看出那料子不凡。若是有什么事求到她那里,她也热心帮忙。虽然并不拉拢人,却在长春宫极有人缘。 和傅柔惜简直是两个样子。偏偏傅柔惜看到她,就能立刻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哪怕苏宁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一副京城贵女,大家闺秀的做派,生生将傅柔惜的富贵,衬成了庸俗。 傅柔惜为此将她恨到骨子里。可是对方什么都没做,她总不能去针对人,那样可就落了下乘了。只是她也没有放弃,时时记着要给苏宁萱一个教训。 265 御花园出事 林清其实并不喜欢逛御花园。 尤其是在身体不好以后,她更是恨不能足不出户,更遑论去御花园赏花了。 只是并非她不想就行的,宫里养着大皇子这么个正在好动年纪的孩子,不让他出来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天赐小包子聪明懂事,林清喜欢的恨不能将自己有的都给了他。若是他再撒个娇,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求她带他出来玩儿,她怎么忍心不答应? 是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御花园之中了。天赐在前面跑得欢快极了。 林清心头愈加怜惜。想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然而天赐长在皇家,莫说她本就不可能让他那般长大。就是可以,她也不敢。总有一口口须得自己去面对那些事,早些懂事,也好。 只是这种时候,看他欢笑的脸,她心头总是忍不住涌起一抹愧意。他毕竟是还小! 她这边发着呆,那边天赐早就跑的没影儿了。幸而春凝一直跟着,总不至于出事。林清连忙带着香凝快步往前走,万一一会儿天赐见不着她,怕是又要闹起来。 才走了没多远,就听得远远的传来笑闹声。林清不由皱眉。不是她不愿天赐和宫里的嫔妃亲近,实是这宫里谁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万一遇到个包藏祸心的,反而不妥。 林清看了香凝一眼,连忙加紧步伐,往前走去。转过一个拐角,却见那里有一架白蔷薇,开得正艳。蔷薇架下面,是三五个秀女,正各自说这话。天赐也在其中,正被几个秀女围住。春凝却被巧妙的拦在了外头,根本接触不到天赐,正一脸焦急。 天赐板着脸,小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但很好的按捺住了。只是时不时的朝着这边看一眼。林清轻巧的往后一步,将将把自己藏在拐角处,不然天赐看见。他在别人面前的另一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又说了些什么,那秀女之中似乎有人伸出手来要抱他,被天赐闪过去了。 林清见没什么好看的,这才走了出来。天赐抬头看到她,连忙伸手一推那个秀女,朝着她跑过来。 “参见珍昭仪娘娘!”那些秀女回头,见了她连忙蹲身请安。 林清随意的摆摆手,“不必这般多礼,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热闹。”手里却紧紧握着天赐的手。 到这时秀女们自然知晓,这小孩便是宫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大皇子了。连忙回思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不当。 见林清看着她们,忙道,“方才瞧见大皇子在此,臣女们便问了几句话,并没有说别的。” “她们问天赐父皇每天都在做什么!”天赐却板着小脸,毫不留情的揭发了几个秀女。 林清神色一冷,厉声道,“你们身为秀女,当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窥伺帝踪是重罪,没人教过你们么?” 那个带头的秀女脸色一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珍昭仪娘娘饶命,臣女知道错了!” 林清正要说话,却听见后头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林清慢条斯理的转过头,便见一个身着淡紫色裙装,秀发高挽的丽人朝这里行来,行动之间,柔美之至。 见林清看到她,连忙停下来行了个礼,“臣女苏宁萱,给珍昭仪娘娘请安。” “起吧,不必这般多礼。”这女子叫人看了如沐春风,着实讨厌不起来,“你姓苏?” 苏宁萱微微颔首,“正是。珍昭仪娘娘可是有什么疑问?” “没有,本宫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不错。闲梦忆金堂,满庭萱草长。意境十足。”林清笑道。 “娘娘谬赞了。”苏宁萱又行了一礼,“方才听见这里有些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林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个小姑娘,再能沉得住气也有限。她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这几个秀女私下打听皇上的行踪。别人不知道,苏小姐必定是知道的,这窥伺帝踪,可是重罪,怎可轻饶?” “娘娘说的是。只是她们也是初犯,许是不知这个规矩,才会去问。娘娘不若饶了她们这一遭儿,日后她们必不敢了的。”苏宁萱柔柔的道。 那几个秀女听了这话,忙不迭的磕头道,“珍昭仪娘娘饶命,臣女们并不知情,日后再不敢了!” 林清不由冷笑,好人都给她做了,如今自己若是不放人,反而说不过去了。若放了,却不干自己什么事,人家都领苏宁萱的情。不过几句话功夫,倒的确是厉害。 莫非苏家经过了苏宁毓的事情之后,反思前事,才挑了这么个伶俐人儿过来?怕就是伶俐太过。 “你们求本宫也没用。”她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带着惋惜,“这宫里的事情,自有皇后娘娘做主,并不是本宫说如何就能如何的。此事自然也是一样。苏小姐以为如何?” 想将她拉进来,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顺便也给这位伶俐的苏小姐一个教训,宫里可不是苏家! “娘娘说的是,倒是宁萱唐突了。娘娘这就要将人送去给皇后娘娘么?”苏宁萱却不死心。 林清勾了勾唇,“不必如此,皇后娘娘圣明无比,宫里发生什么事儿都是一清二楚。这几位秀女自己去请罪就罢了。不然只怕明日责罚也要下来了。本宫却是不会干预的。” 此时傅柔惜的声音出现,可说毫不突兀,“臣女给珍昭仪娘娘请安。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跪下了?” 林清微微挑眉,今日这御花园可真是热闹,接二连三的来人,莫非真的是巧合? “傅秀女也来了,真是巧了。”林清微笑着看她,“没什么,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 “都已经跪下了,怎么会是小事呢?”傅柔惜完全不掩饰她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不过珍昭仪让她们就这么跪在这里,也不很恰当。毕竟人来人往,万一让人瞧见了,可不要说珍昭仪娘娘仗势欺人?” 连事情的原委都没弄清,就急着上来说话了。林清真不知该说她无知好,还是要说她有勇气好。 就是苏宁萱,也忍不住开口道,“傅妹妹,并不是那么回事。你不知其中的隐情,怎能随意开口?” 她不说还好。一听见她用这种带着善意的担忧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傅柔惜就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她那一声“傅妹妹”,尤其让她难以忍受。她冷笑道,“隐情?还能有什么隐情?不过就是我看到的这样罢了。有些人想着巴结贵人,不肯出头也就是了,不必装出担忧的模样来,让人恶心!” 跪在那里的几个秀女,简直已经被这场面吓呆了。本不是什么大事,谁知珍昭仪突然呵斥了她们。接着苏小姐来求情,反倒让珍昭仪将她们推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如今这傅柔惜又来插手,岂不是更糟? 傅柔惜是什么人,她们再清楚不过的,这时候说是为她们出头,也不过是为了借着这事对付别人罢了。 想通这一点,那个打头的秀女连忙道,“傅小姐误会了,是我们做错了事,才跪在这里的。并不是珍昭仪娘娘处罚我们。傅小姐这么说,当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哦?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跪在了这里?”傅柔惜却不依不饶。 那个秀女不想回答。虽然林清说皇后什么都知道,但她们其实并不很相信。何况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传扬出去,那她们就只有接受处罚一个结果了。只是被取消选秀资格还好,万一还有别的…… 是以几人都垂着头,没人搭理傅柔惜的问话。与其便宜她去给她利用,还不如好好表现,让珍昭仪满意。 傅柔惜见状怒火攻心。别看她没听见,但方才苏宁萱问话的时候,这几人回答,她是看见了的。如今她来了,反倒什么都问不出来。她怎么能甘心? “臣女看这几个人的确是冥顽不灵,珍昭仪处罚她们,也是应该的。”她咬着牙道。 林清冷冷道,“本宫并未处罚她们。本宫还想知道她们为何一直跪着呢!”说着转头对那几个秀女道,“你们在这里跪着也没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抱着侥幸的心里,最后可不一定有好下场!” 秀女们不知道,但她从前跟在李怀玉身边,是再清楚不过了。从秀女入宫开始,宫里会专门安排一些人监视她们的规矩言行,记录下来。这也是最后挑人的标准之一。许多人未能进入终选,就是因为行为失当。 那几个秀女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没有机会,便也站了起来,朝她行了个礼,就要离开。 林清也跟着道,“本宫出来了一段时日,这就回去了。” 她抬步要走,谁知明明好好的,也不知傅柔惜是怎么回事,竟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倒了过来。 若是倒向自己也就罢了,偏偏是倒向大皇子那边。她本来就离的近,一下子倒下来,将大皇子吓住了,连动都忘记了。只是呆呆的站着。 林清心头一急,连忙伸出手将大皇子捞进自己怀里,侧身一让,“砰”的一声摔倒了地上。 香凝连忙将林清拉了起来,“主子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林清摇了摇头,却是先去检查怀里的大皇子,“天赐,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吓到了?” 大皇子愣愣的点头,紧紧抓着林清的衣襟,不肯放手。林清借着香凝的力道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右肩后面的地方疼得厉害,刚才应该是那里着地了。只是天赐抓着她,她也不敢放手,一只手抱着孩子,简直苦不堪言。小声的抽着气。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突然这么倒下来,吓坏了大皇子,你担当得起么?”香凝指着地上的傅柔惜道。 傅柔惜却是一动不动,让林清有些不安。恰这时候,传来了李怀玉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266 悲剧傅柔惜 乍然听到李怀玉的声音,林清不由一惊。 李怀玉却已经走了过来,见傅柔惜躺在地上,皱眉问道,“清儿,这是怎么回事?”说着抬了抬下巴,郝佳德便挥手让后头跟着的人过去将傅柔惜扶了起来。 方才傅柔惜摔下去,是面朝下的,因此看不见她到底如何了。这一起来,却是让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她右边的脸颊,颧骨的位置却是被擦破了好大一片,看起来血淋淋的,着实有些吓人。 林清下意识的伸手遮在了大皇子的眼睛上。小孩子魂魄不稳,见着这样的场景,别再吓坏了。 “皇上!”一直呆愣愣的傅柔惜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连忙伸手去摸,却是痛得吸了一口气。见李怀玉站在一旁,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皇上,您要为臣女做主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的神情不由凌厉起来。他虽然是皇帝,但好好的秀女进了宫,莫名的混了容貌,却也不好向朝臣交代。尤其这傅柔惜的父亲,也是驻守一方的一品大员。 林清也跟着回过神来,连忙道,“快去请太医来!皇上莫若将傅秀女带去臣妾的宫中罢。” 李怀玉点了点头,同心楼的确是最近的地方。所以虽然林清不怎么情愿与此事扯上关系,却也不得不如此。 她微微转头,将在场的秀女一个一个的打量了一番,才道,“几位小姐也跟着过去吧。今儿这事,你们也都是见证人,到时皇上问起,还需你们做个见证!” 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闷。林清紧紧地抱住大皇子,心头却在盘算着这件事。 若说此事是巧合,她再不信的。或许一开始她出门的时候,的确是巧合。 天赐会在这里遇到几位秀女,也有可能是巧合。再多的,呵……谁也不是傻子!不管是苏宁萱也好,傅柔惜也好,甚至李怀玉会出现在那里,必定都是有缘故的。 这件事宫里究竟有多少人伸了手很难说。但费尽心力布了这么个局,普通人可做不到。 到了同心楼,太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这也是托了林清的福。她平日里身子不好,太医院的太医们跑同心楼都是习惯了的,所以动作麻利的很。虽然今日的情形有些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李怀玉急忙召了太医来给傅柔惜看她的脸。 遗憾的是,太医检查过后,却是不停的摇头,最后只留下了一副膏药,嘱咐每日都要擦一遍。 林清看了看其他人,她是这里的主人,位分又高,自然只能由她来开口了。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太医,你实话说,傅秀女这伤到底如何?她伤在面皮上,有没有妨碍?” 太医连连摇头,“这伤倒是没什么,养几日就好了。只是臣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这……” 林清心中一惊。虽然早就猜测傅柔惜必然是要毁容了,但到底是如花一般的姑娘,就这么毁了,却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女子容颜何等重要,何况她是待选的秀女,这回出了事,前程就算是完了。 林清咬着唇转头去看李怀玉,这事儿她可做不了主。万一对方因此记恨自己,那才是不妙。 李怀玉皱着眉,似乎也有些为难,问道,“难道太医院就拿不出好的伤药来了么?” “回皇上的话,臣开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膏药了。只是傅小姐的伤口太大太深,何况没人肌肤质地不同,结果也不同,因此臣也不能断定。只能等伤口结痂了再看了。”太医低头答道。 傅柔惜从方才起,就一直注意着自己脸上的痛,太医说什么都没注意。听了这话才突然反应过来,伸出手抓着太医,“你说什么?我才不会毁容,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胡说八道!” 说着转身抓着李怀玉的衣袖,“皇上,他胡说八道,你快叫人将他打出去。不会的,我怎么会毁容?我是最漂亮的,皇上最喜欢我……怎么可能!” 李怀玉被她抓住衣袖,第一反应是将人甩开。待见得她一脸疯狂痛苦的模样,又有些不忍。 说实话,傅柔惜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不忍直视。虽然伤口周围的血迹都已经清理过,也抹上了药,但看着到底还是有些吓人,又有些可笑。只是众人心情沉重,一时也无人注意罢了。 苏宁萱这时候忽然走到傅柔惜身边,一脸同情的看着她,红着眼圈儿道,“傅妹妹,你别哭了。太医也说不能确定。你还是等伤口好了再看吧!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呢?那岂不是白伤心了么?” 孰料傅柔惜听了她的话,更受刺激,一把将人推开,“你滚!谁要你假惺惺的同情!” “皇上,还是让这位姑娘先冷静下来才是,这伤口在脸上,哭得多了,难免伤口沾上眼泪。若是刺激到了伤口,怕是更难痊愈。”太医看着傅柔惜的样子,心里暗暗摇头,连忙开口道。 这话若是如今不说,等到时候真的好不了,怪到他头上来可就不妙了。 傅柔惜到底是将自己脸面看得极重,闻言连忙用帕子胡乱的抹着脸。林清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叫小宫女上前帮忙。就她那个擦发,只怕伤口又要被擦开了。 傅柔惜却根本不领情,胡乱的抹完了脸,便狠狠地瞪着林清,“皇上要为臣女做主,都是珍昭仪害了臣女!” “你胡说什么?!”林清吓了一跳,“傅秀女,说话要讲证据,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就是你!”傅柔惜怨毒的看着她,“是你害我跌倒,我才会摔到脸,才会变成这样!” “胡说,我家主子根本连碰都没有碰到你!倒是你倒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撞到了大皇子,主子为了救大皇子,自己还摔了一跤。你说,你为何要血口喷人,诬赖我家主子?”春凝立刻站出来问道。 “放肆!主子说话,哪里有你这个做奴婢的插嘴的份?”林清在傅柔惜开口之前,就先训斥了春凝。不然若是这一点被别人抓住了,还不知要起什么幺蛾子,“还不自己掌嘴?” 春凝不服气的看着林清,却还是举起了手。没等扇下去,李怀玉已经不耐的开了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淡淡道,“是傅秀女自己忽然倒下来的,臣妾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柔惜却高声叫道,“明明是你推倒了我,不然我为何要将自己摔成这个模样?” 这句话太有说服力,林清张了张唇,正要开口,那边苏宁萱却已经柔柔的说道,“臣女虽未瞧见到底如何,只是傅妹妹如今的情形,却是做不得假的。当时珍昭仪说是要离开,傅妹妹却突然倒地,臣女虽未看清楚,但相比其他几位妹妹是瞧见了的。” 李怀玉转头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意外,问道,“你又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回皇上的话,今日臣女去御花园赏花时,恰见珍昭仪罚这几位妹妹跪着,因此便过去问了几句。只是臣女无能,并未劝动珍昭仪。之后傅妹妹便来了,也是想要劝说珍昭仪,却没有成功。”苏宁萱道。 她说的似乎句句都是实话,却将该说的地方模糊了,反而着重强调了林清处罚几位秀女之事。 李怀玉转向那几位秀女,问道,“哦?你们犯了什么错,珍昭仪要罚你们?” 几位秀女连忙跪下,异口同声道,“回皇上,珍昭仪并未处罚臣妾等。是臣妾等冲撞了珍昭仪,是以……” “胡说!明明是你们擅自探听皇上的行踪,被珍昭仪发现。为何不敢直说?”苏宁萱一脸失望的看着她们。 “珍昭仪,可有此事?”李怀玉冷然的转过头来,朝林清问道。 林清点了点头。虽然她们的说法有失偏颇,但事实的确就是这样的,她也不会不认。 傅柔惜突然难以置信的叫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都不肯告诉我,是不是珍昭仪答应替你们隐瞒?所以你们就昧着良心替她作证,说是我自己摔倒的?” “傅秀女所言当真?”李怀玉沉下脸,放出全身的气势,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几位秀女对视一眼,“臣女没有,请皇上明鉴!” “那苏小姐所说,你们擅自窥伺帝踪之事,也是假的?”李怀玉冷冷问道。 秀女们不说话了,傅柔惜心下了然,冷笑道,“她抓住了你们的把柄,你们自然会帮她说话!” “你胡说!姨母才没有推你,姨母离你那么远,是你自己倒下来的,还吓到了天赐!”大皇子一直躲在林清怀里,此刻却忽然抬起头来,怒视着傅柔惜,“你骗人!你这个坏人!” 林清虽然心头微乱,但听到天赐的话,还是很欣慰。他这般小,被人吓住了,竟还想着替自己说话。 李怀玉似乎也有些意外,问道,“天赐,你看清楚了,是她自己倒下来的?” 大皇子连连点头。傅柔惜却不为所动,“大皇子是珍昭仪教养长大的,会偏帮谁,不言而喻!” 李怀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几位秀女问道,“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秀女身子一颤,似乎被吓住了,抬起头来,就要说话,却被旁边的人一碰,又垂下头去。 这么明显的动作,众人自然都瞧见了。苏宁萱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有什么事,你只管直说就是了。皇上自然会为你们做主。这宫里毕竟皇上才是主子,你们设呢们都不用怕!” 话中暗示的意味太浓,林清忍不住皱了皱眉,下一刻,让她震惊的是,那位秀女竟然真的指着她道,“皇上,不关臣女们的事,都是珍昭仪让我们这么说的!” 虽然言语含糊,却让众人都锁定了林清。傅柔惜恶狠狠地扑过去,“贱人,我叫你害我!” 267 谁是局中人 林清猝不及防,被傅柔惜这么一扑,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砰——”的一声,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被摔的散架了,之后漫上来的,才是那种伤筋动骨的疼。 再加上身上还压着一个不管不顾的傅柔惜,更是让她雪上加霜。唯一的反应,不过是紧紧地护着自己怀里的天赐,不叫傅柔惜毫无章法的动作伤到他。 “还不快将人拉起来?”林清倒地的一瞬间,李怀玉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然而他到底克制住了,朝着额一旁吓呆了的人大喊大叫,“你们都是死人不成?不知道护着主子?” 春凝和香凝连忙跑过去,试图将林清身上的傅柔惜拉起来。只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力气似乎突然变大了许多,两个人竟都制不住她,长长的指甲在林清额头上划出血色的痕迹。 郝佳德连忙让两个小太监上去帮忙,将傅柔惜死死的架住。然后春凝接过大皇子,香凝才将林清拉了起来。 “贱人!你害我毁容,我也要毁了你!”傅柔惜犹自胡乱挣扎,口中喝骂不已。 郝佳德心头叫苦,皇上对这珍昭仪到底如何,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今日这么一出儿,就是他也看出来了不对劲儿,这傅小姐再这么叫下去,只怕皇上就要迁怒了。 林清站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自己额头上火辣辣的伤口,而是扑过去看被春凝抱在怀里的大皇子,“天赐,吓坏了没有?有没有伤到?别怕,姨母就在这里。” 李怀玉就站在一旁看着,见林清对大皇子这般放在心上,心头颇为触动。转头对太医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珍昭仪和大皇子有没有事?真是一群饭桶!” 太医们连忙过去诊脉,大皇子受了些惊吓,太医开了安神汤。至于林清,方才开给傅柔惜的药膏再拿一份就是了。幸好不是什么大事,珍昭仪额头上看着吓人,其实没有破皮,应该是无碍的。 林清抱着天赐,遥遥对着李怀玉一礼,“皇上,还是先将天赐带下去吧!他一个小孩子,别吓坏了。” 李怀玉对大皇子也十分关心,闻言点头道,“让春凝将他带下去,好生照看着。” “是。”林清又安抚了几句,才让春凝将人抱下去。早知道是这般混乱的场面,该一早送走的。她本是担忧大皇子被吓到了离了自己会害怕,谁知却是接二连三的惊吓。 等看着大皇子离开了,李怀玉才转向那个开口的秀女,“你的意思是,傅小姐是被珍昭仪推倒的。而珍昭仪抓到了你们的把柄,威胁你们替她说谎?事实当真如此,嗯?” 这个压迫性的“嗯”字,让那秀女忍不住抖了抖。但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只能咬牙点头。 “你们也是一样的?”李怀玉继续逼迫剩下的秀女,直到她们都受不住只能点头,这才轻笑着开口,“珍昭仪,你还有何话说?你为何要推倒傅小姐,害她毁去容貌?” “臣妾没有。臣妾与傅小姐无冤无仇,何苦去陷害她,还自己亲自动手?”林清不屑道。 的确,到了她们的位置,就算要害人,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她知道是有人算计了自己。在恼火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过不谨慎,不然也不可能真的被人算计到。索性将计就计,查找蛛丝马迹。 “就是你!你嫉妒皇上对我好,你怕我进宫以后会威胁到你的位置,所以才想害我!”傅柔惜红着眼睛叫道。 林清蹙了蹙眉,总觉得傅柔惜这样子有些不太对。她再怎么高傲自大,也不会在皇上面前这样大喊大叫。须知傅柔惜一贯在李怀玉面前的形象,都是单纯天真,温柔如水的,微带着些羞涩的。 纵使是失去容颜,被刺激了,也不至于就突然变得这般极端,全无丝毫礼仪规矩可言。 苏宁萱这时候却眸中含泪的看着林清,“珍昭仪,臣女本以为你高贵善良,为何你会做这样的事?” 听到“高贵善良”四个字,林清浑身一震。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位苏宁萱小姐,就是个“高贵善良”的圣母白莲花啊!难怪总是温柔如水,难怪总是充满同情心,难怪会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开口,,难怪听说她在长春宫人缘很好。 一切都有了解释,她看到了白莲花,是活的!林清头痛的伸出一只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在现代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不过,这个苏宁萱是苏宁毓的姐妹?真不科学! “本宫觉得这其中有些误会。”林清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宁萱,到底是真圣母,还是假白花,试试不就知道了?“刚才苏小姐你也在现场,是亲眼瞧见的,本宫不过是打算转身要走,手里抱着孩子,怎么可能伸出手去推傅小姐呢?苏小姐,你说可是?” 苏宁萱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有些卡住,想了想才尴尬的道,“的确是没看到……” 看来是个真圣母。她后面要说什么,林清不感兴趣,只要她承认就是了。她转向李怀玉道,“皇上也听见了,臣妾根本没有推人。可是傅小姐和这几位秀女却一口咬定是臣妾做的,请皇上明察。” “朕不会随便冤枉你的。”李怀玉道。他其实也不信林清会做这种事,但不知为何,听她这么说,却有些微妙的失落。似乎林清对他的女人,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太过大方,反而让他不悦。 傅柔惜听到李怀玉的话,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连声叫道,“皇上!皇上您怎么能够相信这样的假话?分明是她推了臣女,臣女才会摔倒的!皇上您要为臣女做主啊!皇上您不是夸过臣女和仁诚皇后有些相似么?说不定珍昭仪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嫉妒臣女的!” 听到她的话,李怀玉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朕说过这话?” 傅柔惜有点像木兰,这话他不过随意和木兰说过,不会有别的人知道。如今却从傅柔惜口中说了出来。 “自然是珍昭仪告诉臣女的!”见李怀玉似乎有些动摇,傅柔惜连忙道,“她就是因此嫉妒臣女!” 可惜她低估了林清和李怀玉在木兰这件事上面的默契。 李怀玉转过头来看着林清,没有说话。林清也静静的和他对视。她说过,她永远不会和木兰争什么。这一点李怀玉也很清楚。如果傅柔惜真的像木兰,李怀玉真的想要,她绝不会说什么。 “傅小姐,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你和木兰,差的太远了。”林清看着傅柔惜,淡淡道。 尤其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如果以前李怀玉看不清,现在也该看清了。傅柔惜和木兰,完全不同。 李怀玉也开口道,“朕没有说过这种话!你更是连仁诚皇后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朕最讨厌的,便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仁诚皇后,岂是别人能够比拟的?!” 一次一次的寻找木兰的替身和影子,一次一次的希望又失望,到现在,他已经看清了。 这世间只有一个木兰,这是林清对他说过的话,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放开了。 “珍昭仪,朕就将此事交予你调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捣鬼!”李怀玉对林清道。 林清答应下来,只要李怀玉相信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嘲讽的看了看一脸难以置信的苏宁萱,奋力挣扎的傅柔惜,还有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几个秀女。过了今日,只怕李怀玉对她们,也会失望了。 李怀玉还有别的事,便离开了,将魏忠留下来给她。林清也不客气的吩咐道,“魏总管,劳您派人去御花园蔷薇架下面查看一下,地上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魏忠领命而去,林清又打发香凝去太医院将施良请来。虽然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太医,但一来人多比较保险,二来,她也更信任施良,施良的医术未必比别人好,胜在见多识广。 不一会儿,魏忠便回来了,带回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据他说,他到的时候,负责清扫御花园的人,才将那地方细细的打扫过。现在已经是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林清微微皱眉,宫里管事的人有好几个。原先是皇后,云妃和惠妃,后来皇后拉了梅修容和慧淑容进去。 这五个人不管哪一个,想要调动个打扫御花园之类的事情,是完全可行的。而且她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查,这样就得罪人了。毕竟人家打扫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安排的。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有人在针对自己,如今这件事,就让林清确定,后面必定还有人出手了。 林清将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遍,就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这些人的背后,又都是谁了。 林清先处理的是那几个秀女,她冷冷道,“到底是谁,让你们胡乱说话,诬陷本宫的?本宫分明说过,你们的事情要报给皇后娘娘知晓,莫非你们以为只是唬弄人的么?” 几个秀女却均是沉默。林清也能理解,在后面指使她们的人,必定给了相应的好处。而且极有可能比自己更加位高权重,这么一来,到底听谁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这世上本就没什么一定的事。她很喜欢一句话,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多。现在,就让她来看看,这背叛的筹码,到底需要多少吧! “本宫知道,那人必定许给了你们许多东西。只是你们也须得知道,这宫里没一个人是傻子。人家许给你们的东西,也要你们有命去享受才是。顶撞诬陷本宫,按照宫规,是可以直接将你们杖毙的。虽然你们都是官家女子,但入了宫都是一样的。何况,你们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见成功的吓住了几人,她才慢条斯理道,“现在么,坦白从宽,本宫也会考虑帮忙求求情的。” 268 迷雾隐真情 “要知道,这参选秀女的下场,可不只是落选一个。许多人进了宫门,再没有出去过。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可能你们没听过,宫里有个玉钩斜,那里可是专门埋死人的地方,听说从前是平地,如今却已经是一座小山了。”林清的语气很柔和,却让几个秀女听得毛骨悚然。 “珍昭仪娘娘,您……您怎么能这么说?”苏宁萱睁大了眼睛,似乎也被林清的话吓住了。 林清低低一笑,被吓住了就好,怕的就是吓不到。“本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几个秀女低着头,似乎都在思量,却始终没人说话。 林清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自己的话能有些用的。如今看来,对方的心机手腕,也十分了得,让人佩服呢! 想必这些秀女,有更大的把柄在别人手中,不敢乱说。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她也就不客气了。 便直接吩咐魏忠,“魏总管,这几位秀女以下犯上,诬陷本宫不说,还犯了欺君之罪。另外还有窥伺帝踪之罪。本宫不敢自专,你将人送去慎刑司,再问问皇上如何处置吧!” 魏忠领命,带着几个秀女下去了。傅柔惜早被太医带去了别的屋子检查,就只剩下了苏宁萱和林清两人。 林清也不着急说话,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今日这件事。原本以为这几个秀女是意外,却发现她们后面也有人。这么说,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个陷阱了。 先是大皇子要出去玩儿,然后遇到了秀女,她们询问皇上的行踪,被自己发现,然后苏宁萱出现,傅柔惜出现。或许对方的目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苏宁萱和傅柔惜。 当然这事也并不是没有漏洞,林清想着,后面的人不止一个,这么一来,配合必定会有问题。现在的结果,虽然对自己并不算好,但是或许也打乱了某些人的布置。这一点让她松了一口气。 倒是苏宁萱,一个人站着,瞧林清不搭理的样子,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忍不住问道,“珍昭仪还有事?” “嗯?”林清抬头看了她一眼,这苏宁萱背后也有人,说不定就是慈宁宫那位。不过她够聪明,什么事都不往自己身上揽,一点儿把柄都抓不到。想罢,她微笑着道,“苏小姐今日仗义执言,本宫还未谢过你呢!” 说着让香凝取了一支累丝金凤的发钗,亲自递给她,“本宫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苏小姐拿着玩儿吧!若是不喜欢,就是赏人也使得的。你这般品貌,日后咱们还有的是机会相处呢!” 这便是暗示苏宁萱能入选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毕竟是苏家人,李怀玉这点儿脸面肯定会给。 不过这话别人知道是一回事,自己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苏宁萱手腕不错,她进宫来,只怕宫里又要热闹了。林清先示个好,只盼着对方别把自己当眼中钉。 苏宁萱倒是没什么,大方的收下了林清的东西,“臣女所为,都是分内之事。不过昭仪所赐,也不敢辞。” 说着就将那累丝金凤插在了发间。其实她今日的发式,并不适合这个钗子,但她肯给这个脸面,说明她接受了林清的示好。林清这才笑着让人将她送回去。 这边送走了苏宁萱,那边施良已经过来了。林清连忙赐座,然后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原来她方才瞧着傅柔惜不太正常的模样,心下生疑,这才派了香凝去请施良过来。 施良神色之间,有些凝重,叹了一口气,道,“娘娘可还记得,上回臣曾经提到过,许婕妤所中的毒?” 林清微微一愣,然后才道,“记得的。你说许婕妤食用了一种药材,暴躁易怒,加上屋里燃着的香,这么一刺激,就会让她精神恍惚,甚至力大无穷……你是说,傅小姐也中了那种毒?!” 因为惊讶,她最后的声音猛然拔高了许多。仔细回想傅柔惜的症状,当真是和许婕妤十分相似。 “是也不是。”施太医眉头紧皱,“许婕妤的情形,算是长期处在那种环境之中,才会如此。但傅小姐却不是如此,她似乎是直接接触了打量的那种药物,所以短时间之内就发作了出来。” “难怪。”林清道,“在御花园里,见到傅小姐的时候,她还是正常的,是回来这里之后,她才发狂的!” 施良听见林清这么说,才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这是太医开给傅小姐的膏药。臣已经检查过了,就是这里面掺了打量的那种药物,抹在伤口之上,便从血液里进入傅小姐体内,快速发作。” 林清暗暗心惊,借着太医院的手动作,这份手段,不是平常人能够做到的。 她想了想,又问道,“当初皇上曾对我说起过,许婕妤的事情,是于贵妃做的。可是如今……” 如今于贵妃已经死了,这种药却再次出现了。到底是调查失误,还是于贵妃身后还有别人? “此事娘娘还是禀报皇上为好。毕竟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施良建议道。 林清点头,她也是这么打算的。反正上次就是李怀玉自己查出来的于贵妃。现在又出了事,总怪不到自己头上了。只是心头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她其实之前就发现了,从前宫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解开。 有些事她曾经以为是于贵妃做的,但是于贵妃死后,那疑惑却还在。尤其净月曾经将于贵妃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就算她还有所隐瞒,也不应该如此的。 这些线索加起来,林清不得不承认,这宫里,应该还有某些没有察觉到的势力存在着。 施太医走后,林清派人去请李怀玉过来用晚膳。然后才去看大皇子。 虽然受了惊吓,但好在大皇子并不胆小,春凝已经把他哄睡着了。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 林清带着春凝出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幸好天赐没事,不然我真放心不下。” 春凝也点了点头,“主子,奴婢觉得,还是该给大皇子安排个稳重能干的大宫女大太监。嬷嬷们固然老成,终究年纪大了,总有跟不上趟的时候。若是个年轻的跟着,想必好些。” “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你也知道,天赐年纪还小,我就怕年轻的心不稳,反倒将他教坏了。”林清道。 春凝动了动唇。其实林清时常让她去照顾大皇子,本来这差事她也不放心别人,这时候论理该开口自己去的。只是主子这里,她也放不下。香凝太不稳重,若是自己离开了,还不知如何呢! 林清想了想,道,“总算大皇子还小,慢慢看吧!你回头找找今年小选宫女的名单,去看看有没有可靠的,要过来也好。实在不行,我就禀明皇上,让皇上赐一个。” 春凝觉得林清这个想法也不错。皇上赐下的人,总比她挑的好。倒不是人品之类,而是更能说明大皇子得皇上看重,这个是什么都比不了的。若能如此,倒是不错。 李怀玉晚上来的时候,林清也没有隐瞒,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皇上,臣妾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这股势力似乎大的可怕,竟没有人能够察觉到,想想着实心惊。”她道。 其实李怀玉比她还要惊讶。毕竟是皇上,对皇宫的掌控和了解,可比林清大多了。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发现了一些表面上的蛛丝马迹,一追查就没了,自然让他在意。 尤其是,他总觉得这种行事风格十分眼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朕怀疑,这股势力,与当年先帝的皇后自尽一事,有很大的关联。都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真的?”林清惊讶非常。她进宫的时候总以为这件事随便问问就知道了,谁知竟是秘辛。最后才知道,竟是连李怀玉都不十分清楚。如此一来,想要查清此事,几乎不可能了。 如今李怀玉却说,又出现了可疑的线索,叫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李怀玉点了点头,“朕虽不能确定,却也有十之七八了。只是这股势力邪性的很,竟是抓不住的。此事怕是也只能缓缓图之。万一打草惊蛇,只怕藏得更深。” “皇上说的是。既然有了线索,那就不必着急。慢慢来,总会找到破绽之处的。”林清道。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已经是十分难得了,的确是不能急在一时,“不过傅小姐的事,还是要皇上定夺。” 李怀玉闻言皱了皱眉,“她虽然做错了事,但也毁了容貌,倒是不好处置。傅安华是一省巡抚,肱骨之臣,万一因此事对朕有了怨言,也是不美。朕打算将傅柔惜留在宫中,赐个位分,好安抚其家人。” “皇上,莫非皇上还需要向朝臣妥协低头不成?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傅柔惜犯错在线先。在宫中犯错,被处死的秀女也不是没有,怎么皇上今日就心软起来?”林清有些不悦。 “朕不过是选了最简单的方式罢了。不论如何,朕愿意将她留在宫中,傅家总要感激朕的。”李怀玉道。 “臣妾看,皇上怕不是为了傅家,只是为了怕这傅小姐出宫之后,无所依傍吧!毕竟女子德容言功,这容貌是十分要紧的,她毁了容,这一辈子怕是都毁了。”林清冷冷道。 “清儿,你当真对傅柔惜并无一丝芥蒂么?朕毕竟说过他像木兰的话。”李怀玉忽然问。 269 膏药的问题 “清儿,你当真对傅柔惜并无一丝芥蒂么?朕毕竟说过他像木兰的话。”李怀玉忽然问。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埋了一根刺。傅柔惜像木兰的话,他只对林清说过。别人能够知晓,必是林清自己透露出去的。而她为何要将这话说出去?不过是为了引得宫中之人,出手对付傅柔惜罢了。 林清自己也承认过,不愿被当做木兰的替身,足见她对这件事的在意。现在她这般说话,由不得他不疑心。 林清只觉得心头一冷。说到底,那句话他还是放在心上了。许是因为两人之间还有些信任,所以并未让人瞧出来,甚至还愿意给自己这些体面。但介意了就是介意了。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皇上认为臣妾因为妒忌,所以才不愿将傅小姐留下?”她问。 李怀玉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林清自嘲的一笑,转过眼不再看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莫名的彷徨与惆怅,“如果木兰能回来,臣妾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 帝王多疑,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总以为自己对李怀玉当是不同的,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句话听得李怀玉心头一震。就像是林清不明白木兰在他心里到底占据了一个怎样的位置一样,其实他也不懂,林清和木兰之间的关系。但他自问,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换木兰回来,他是决不能毫不犹豫的。 心中忽然对林清生出了一丝抱歉。林清不是那样会嫉妒的人,如果她是,那他们也走不到今天了。 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朕不过是觉得对她有些愧疚,将她留在宫里,也能安抚其家人罢了。” “若是如此,皇上将傅小姐留在宫里,才是害了她。今次之事,后面牵连甚大,将她留下来,谁也不能保证结局如何。何况她如今的情形,也不适合留在宫里。皇上当真为傅小姐着想,不若将她送出去。” 林清忽然平静了下来。李怀玉的意思,大约是想要将傅柔惜留在宫里,找个地方安顿就完了,也好向傅家交代。说到底,他心里也从没有将傅柔惜看得有多重。 但越是如此,她却越是觉得心寒,若有一日自己出了事,是不是李怀玉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不是嫉妒,她只是不明白,在李怀玉心中,她们这些女子,到底算是什么? 李怀玉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既如此,就将她送去大禅源寺吧!只盼着青灯古佛,能让她平静下来。” 她是中了毒,又不是自己本性如此,青灯古佛有什么用?林清低下头,掩去脸上的讥笑。 …… 又过了几日,李怀玉派去跟着那个太医的人来回报,那个太医和一个美人接上了头。 再往下,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那个美人平日里在宫里十分低调,许多人甚至很难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而且也从不凑热闹,更不用说去依附高位嫔妃了。 “朕可不信,这么个人,会做这样的事!”李怀玉将手中的资料拍在桌上,冷冷道。 林清附和道,“更重要的是,臣妾不认为凭着一个小小的美人,便能够算计得了这么多人。” 尤其是里面还有她自己。不过这个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顶罪,了结此事。这位美人或许不过是倒霉,才被人推出来罢了。 好容易找到的线索就断在了这里,李怀玉的脸色很难看。这宫里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林清劝道,“臣妾总觉得这些人所图甚大。既然他们已经动了手,那就不怕找不到破绽。皇上何必急在一时?” 反正这宫里发生的事情之中,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影子在。从前没注意到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注意到,自然就能找出破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总有成功的时候。 李怀玉也意识到自己急躁了。这几年他走得太顺,就连前朝的阻力都小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总觉得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乍然出现了这么一件完全在他认知之外的事,自然难以平静。 “你说的是。”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朕只是想到宫中藏着这么一股势力,朕却一直没有察觉,就心惊不已。” 林清想了想,才道,“其实也未必找不出问题,不若皇上将那位美人招来问话。虽说有打草惊蛇之嫌,但如今咱们要的,便是惊动他们。只有他们动作了,才有机会调查。” 李怀玉不由一笑,“果真如此。郝佳德,去传太医和张美人过来!” “皇上!”林清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道,“此事事涉后宫,先前也就罢了。如今既是调查,臣妾觉得不该绕过皇后娘娘,不若将人宣去坤宁宫吧!” 李怀玉稍一沉吟,便点头道,“你思虑的周全。那就传张美人到坤宁宫去。咱们也过去吧!” 皇后见了这一行人,惊讶的看着他们,问道,“皇上和珍昭仪妹妹怎的来了?说着将人迎了进去。” 李怀玉看了林清一眼,她便上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本该将人送到娘娘这里审问的,只是当时傅小姐身上有伤,为请太医方便,便将人送去了臣妾那里。皇后娘娘莫怪。” “不妨。”皇后笑着道。其实心头窝火,这件事她自然不会不知道,也一直在等着结果。 说真的,虽说她是皇后,但许是李怀玉一向随意,所以她在这宫里一直没有树立起绝对的权威。 好比今次之事,事发的时候,就该将所有人送到坤宁宫来,交由她来审问的。但李怀玉却自己在同心楼问完了,甚至都没有想到要和她说一句。不是今日林清提起,他也是想不到的。 而皇后自己,因着底气不足,就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上门去。如此时间一长,就都习惯了。 但如今李怀玉带着人到这里来,她自然知道是林清提议的,却并不感激她。 ——若林清真是好心,为何不早些时候就提出来,偏偏等事情都要了结了,才提出来呢? 但不论她心里怎么想,脸上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来。这时候林清已经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是以皇上如今要传那个太医和张美人过来问话,还望娘娘主持。” 李怀玉咳了一声,也道,“皇后你是六宫之首,此事便交由你审理。朕在此旁听。” 听到这句话,皇后才终于露出一个笑脸。李怀玉这句话,才算是承认了她的绝对的权威,日后这种事,她便能够名正言顺的管起来了。因此也顾不得置气,便道,“来人,将那太医带上来!” 便有人将那太医带上来。皇后将他给傅柔惜配的那盒药膏拿出来,问道,“这可是你配的药?” 那太医检查一番,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是臣所制的药膏,是治疗创伤所用。” “可是傅小姐涂了你这个药之后,突然发狂。皇上已经找人验过,你这药膏里,确有置人发狂的东西,你如何解释?”皇后将纤纤玉手在桌上一拍,厉声道,“你谋害待选秀女,是何居心?!” “臣冤枉啊!”那太医哭丧着脸叫道,“臣什么都没做,这药膏原本就是这样的!臣并没有加别的东西啊!” “狡辩!”皇后怒道,“看来不让你见到证据,你是不会相信了。” 说着叫人带上来好几位太医,检查这药,证明其中的确是多了几味用途不明的药物。 那太医面如死灰,一边叫着自己所看的医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一边说自己是冤枉的。 林清听的诧异,不由插口道,“皇后娘娘,臣妾瞧着这太医倒不像是撒谎。不若叫人将他看的医书拿来看看。” 皇后被她打断,似有不悦。但见李怀玉没说什么,按捺住性子点头道,“也好,本宫就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着人去将那太医房中的医书都搬了来。那太医眼睛一亮,从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小心的翻到某一页,看过之后,却是面色惨白,两眼僵直,直叫,“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有的,怎么会没了呢?” 林清听得心痒难耐,不知那医书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很想拿过来一观。 只是这是坤宁宫,她也只好收敛表情,端正的坐好,听着皇后问,“你可看清了,你医书上到底是怎么写的?” 其实看那太医的脸色就知道,大约不太妙。一个小太监下去将那医书拿上来,递给皇后。 皇后打开一看,冷冷一笑,“这方子与其他太医所说一样,却与你方才所说不同。你还有何话说?” 那太医却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对皇后的问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的叫着,“这不可能!” “放肆,证据就在眼前,还想抵赖?到底是谁指使你在那药膏之中掺杂其他东西,还不如实招来?”皇后厉声喝道。见那位太医没有反应,恼羞成怒道,“冥顽不灵!来人,给本宫杖二十!” 杖责二十这句话,她很轻易就说了出来。林清不由抬头去看李怀玉,他也是面无表情。她心头暗叹,自己到底和这些古人不同。人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她却做不到这般。 那太医被拖出去,很快就响起了杖责声和惨叫声,求饶声,只是那太医却不肯认罪。 倒也是,这种事不承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认了罪,那就是一个死,在没有别的可能了。他自然不会认。 皇后见他如此,更是恼怒,“你嘴硬也没关系,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认罪!来人,带张美人!” 270 太阳能作证 张美人一进门,瞧见那位太医,神色便有些不自然。林清三人坐在上头,自然都看清楚了。 皇后唇边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虽是李怀玉查出来的消息,但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当真不错。 她见张美人跪下,才轻咳一声,问道,“张美人,你可认识你旁边这位?” “回皇后娘娘,是认识的。这位大人是太医院的太医。”张美人的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头埋得低低的。 “哦?那你可瞧见了他身上的伤?这就是嘴硬的下场!”皇后厉声道。 张美人身子一抖,更低的伏下身去,“皇后娘娘,嫔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哼!你不明白?本宫瞧你明白的很!”皇后冷冷一笑,“听说你昨儿在御花园里见过这位太医,你们说了什么?不如说出来给本宫听听,如何?” “娘娘!”张美人惊惶的抬起头来,对上皇后冷凝的视线,又垂下头去,“嫔妾……嫔妾不过是请这位太医给嫔妾瞧瞧身子,并没有别的事儿。请娘娘明鉴!” “哦?”皇后到了此刻,倒是不急了,颇有些猫戏老鼠的兴致,问道,“此事当真?” “是是是!就是这样的!”张美人忙不迭的点头道,“娘娘明鉴,嫔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本宫什么都没说,你不知道什么?”皇后有些嘲讽的看着张美人,“你若是只请这位太医给你瞧身子,为何不能请他去你宫里?你也算是个主子了,这般行事,当真让人不齿!” “嫔妾……嫔妾……”张美人急得脸上都快出汗了,“嫔妾不过是正好碰上,所以问问罢了!” “当真只是正好碰上?本宫可知道,你的宫殿距离那处十分远,何况,那地方可是偏僻的很呢!”皇后道。 张美人脸色一白,似乎也明白了皇后根本就是在逗她玩儿,闭口不言了。 “哼!你一届宫妃,竟和太医私相授受,本宫问起,又蓄意隐瞒,是何居心?!”皇后说着,一扬手,跟来的人便将一个包袱摔在了张美人和那太医之间。 那包袱系的不紧,这么一摔,里头的东西都掉出来了大半。金的银的,珍珠玉石,光辉耀人,琳琅满目。 张美人和太医心头俱是一跳。这是昨日张美人给了这太医的东西,他好好的藏在自己床底下呢,竟被人翻出来了。可见事情早就暴露了。两人脸上不由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娘娘,都是张美人指使臣,那医书也是她给臣的,臣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医连忙高声叫道。 张美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是你……是你说想要医书,我才……” “你承认了!你承认那医书是你给我的了!”那太医不管不顾的打断了张美人的话,又转向皇后,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娘娘,臣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张美人的计谋啊!” 林清看到这里,忽然对张美人和这太医的关系有些许了然。这两人之间的气场,竟不像是普通的交情。倒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似的。看张美人给这太医准备了那么多的书,便可知道了。 “这位太医姓什么?”她忽然开口问道。 其他人似乎都因她忽然插口而意外,倒是那太医反应最快,连忙道,“臣张德海,见过珍昭仪。” 林清眸光微微一闪,张德海?这位张美人,也是姓张,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问,只是朝着皇后歉意的一笑,“臣妾无状了,给娘娘赔罪,皇后娘娘莫怪。” 皇后冷笑一声,倒是没有计较,转向那两人问道,“证据确凿,你二人可还有话要说?” 张美人恍若未闻,只是怔怔的看着张太医,过了一会儿,才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头,“嫔妾无话可说。” “这么说,你是认罪了?这张德海说是你指使他做事,你也承认了?”皇后又问道。 “是。嫔妾认罪,都是嫔妾的错。”当真认了这事,张美人反倒像想通了,一直都很平静,让林清心下诧异。 皇后闻言,想了想,才又问道,“此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有别的同谋?或是你也是听命于别人?” “不,没有了。这件事就是嫔妾主使的。”张美人十分平静的回道。见皇后似乎还想问什么,她又道,“皇后娘娘不必问,所有的事情都是嫔妾一人所为,请皇上和娘娘定罪。” 皇后愣了一下,才转向李怀玉,“皇上,您看,这……” 李怀玉似乎在想什么,听见皇后的问话才回过神来,随口道,“皇后处置就是了。” “是。”皇后转回头来,脸色庄重的开口,“张美人包藏祸心,心思狠毒,祸乱宫闱,夺去位分,贬为庶人。念在你主动认错,也没有造成太大的错误,便关进冷宫吧!至于张太医,助纣为虐,毫无医德,也夺去官职,交由刑部审理。皇上觉得如何?” “甚好。”李怀玉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此事已经了结,朕还有些事,此事皇后处理就是了。” 说着便离开了。林清在皇后看过来之前,便起身道,“既然如此,臣妾也该告辞了。” 只是临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不知张太医的那本医书,臣妾能不能看一看?” 皇后眼角一瞟那本书,淡淡的道,“既是珍昭仪喜欢,就拿去看就是了。” 林清微微侧头,示意春凝过去将医书收起来,这才告辞离开。 除了坤宁宫,春凝忍不住道,“主子,奴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那个张美人认罪的太爽快了。” 林清点了点头,虽不知她为何会认罪,但张美人顶罪,这是早就猜到的事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此事既然结束了,最好还是不要讨论了。她叮嘱道,“此事不要再说。有人问起,就说结果就是了。” 春凝也不是不明白利害关系的人,自然点头答应。 回到同心楼,林清将人打发下去,将那本医书拿出来,翻到那个药方所在的那一页,细细的看了起来。 果然和太医们说的一样,而没有那张太医所说的几味药。但林清却不觉得张太医是在说谎。毕竟这时代的大夫们,最主要的治病手段,便是背熟药方。医书上没有记载的病症,几乎都是没得治的。 既然如此,张太医能够进入太医院,自是不会犯记错药方这样的小错。 听施良说,这药方是极为难得的,太医院制出来之后,发现效果比之前的药膏都好,所以才用这个。 这等秘方,许多大夫都怕自己记错,会照着书来制作,所以张太医不可能说谎。 可是这医书上的确是没有那几味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不是张太医也幻觉了不成? 林清手捧着书,朝后面的榻上一躺,“还真是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眼前阳光一闪,林清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但是一晃而过。再去看的时候,却还是那些字,并无变化。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莫不是自己想的入魔了,也跟着出现了幻觉不成? “主子,怎么了?”春凝听见声响,便走了进来,见林清这般没样子的躺着,不由嗔道,“主子怎么这么躺着?”说着就走过来,将她手中的书拿走,“奴婢伺候主子歇一会儿吧!” “别动!”春凝拿着书的时候,在某个角度,透过阳光,林清觉得自己的确是看到了一行字,连忙叫道。 “怎么了?”春凝却已经将手放了下来,“主子今日怎的怪怪的?” 林清不理她,一把将那本书抢过来,翻到那一页,对着太阳一照,竟然真的看到了张太医所说的药材! 春凝见林清一副被雷劈的模样,不由伸手摇了摇她,“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道,“春凝,你说你家主子是不是惹祸体质啊,怎么走到哪儿都倒霉?” 春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林清也不解释,拉了她一把,指着那行字,“你看!” 春凝把头伸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有这些药,张太医不是胡说的!” 林清点了点头,那一行字虽然是透明的需要对着阳光看,但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主子,这事要告诉皇上么?”春凝问道。自家主子发现了这种事,若是说出去,会不会招人恨? 林清却没想那么多。想到后面的主使之人,很有可能和当初林雪的死有关,她就按捺不住。既然自己发现了这件事,自然就要告诉李怀玉。最起码他在这一点上,和自己的目标一致。 带着春凝赶到武英殿,李怀玉见到她,颇有些奇怪。林清虽然时常过来伴驾,但那都是他宣召的。她自己是不会主动过来的。因为那是逾越。 林清将手中的医书递给李怀玉,让他看那行隐藏起来的字,然后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她小时候看过的希腊民间神话,其中有个故事叫做《太阳作证》。讲的就是一个人借了另一个人的钱,他还钱之后,亲眼看着债主写上他已经还钱了。可是不久之后债主却拿出了完好的借据,说他根本没有还钱。两个人各执一词,并且都会在最后说一句:太阳作证。 后来一位法官将那张纸对着太阳,果然发现了债主写的字。原来债主当时用来写字的墨里面掺了糖,写完之后,将借据摆在外面,让蚂蚁舔食,那字迹就消失了。但对着太阳,却还是能够看见。 271 宫里的女人 李怀玉对着那医书细细的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般的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事,朕今日才知道。这般巧妙的心思,若是用在别处……”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林清也知道。这样的心思若是用在别处,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而今却是用来争宠害人,当真让人唏嘘不已。不过这也说明了,后面这股势力的确很大。 “其实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这个地方空白比较大,如果原来有一行字,就能说得通了。”林清将李怀玉的注意力重新拉到这书上来,“张太医说这本书是张美人给他的,他不知情,应该是实话。” “莫非清儿觉得此事是张美人所为?”李怀玉有些惊讶。因为他们之前才说过张美人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林清摇了摇头,“臣妾不这么想。这医书瞧着并不新,想来从前也是有主人的,只不知张美人从何处弄来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李怀玉,“皇上,臣妾想去见见张美人,请皇上允许。” 虽然自己劝说李怀玉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但真有了线索,林清却是巴不得立刻找出真相。 李怀玉严肃的道,“不行,谁知道张美人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没事还好,万一有危险呢?” 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放任林清自己去见张美人的,“朕会安排人去问,你就不要管了。” “这事是臣妾发现的,臣妾有权利知道真相。”李怀玉却不领情,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真相是什么呢! 李怀玉差点被她气乐了,“你有权利?朕可不记得给了你这个权利。” 林清默默低头,一激动把从前的口头禅说出来了,急忙开口补救,“皇上,就让臣妾去吧。若是皇上不放心,派人跟着臣妾也就是了。”她对张美人和张太医的事儿很感兴趣,非弄明白不可。 李怀玉想了想,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也好,让魏忠带几个人跟着你过去,小心些。” 林清虽没有去过冷宫,但她从前所住的浣花轩距冷宫颇近,也很荒凉,和冷宫比也差不多了。所以看到冷宫的环境,虽然惊讶,却也还算是理解。 只是走进张美人住的屋子,她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屋子黑漆漆的,连个窗户都没有。里头常年不见光亮,自然有一股子霉味儿。张美人住进来之后,似乎也没有收拾过,到处都是灰尘。 进了这屋子,林清就感觉到说不出来的压抑。等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这个环境,才注意到张美人正靠在床上,一双眼睛静静的盯着她,有些渗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开口,“张美人,本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娘娘不必问了,都是嫔妾做的,嫔妾承认了。其他的,恕嫔妾无可奉告。”张美人冷冷道。 虽然她这么说,但林清总觉得,她所承认的“事实”,与自己想要的,并不一样。 见张美人爱答不理的模样,她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张太医是你什么人?或者说,你们什么关系?” 张美人蓦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林清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放下心来,凑近一些,低声道,“你不说,本宫也知道,你从前必定与张太医是相识的,对不对?” 说完抬起头来,朝魏忠看了一眼,“魏总管,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张美人,你到外头去等着吧!” “这……”魏忠有些为难,“皇上交代了奴才,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保护娘娘的安全。” 林清不耐道,“张美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将本宫如何不成?放心吧,本宫领你的情了。” 魏忠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人出去了。他虽然是皇上的奴才,但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顺从一下娘娘们,也未尝不可。须知这世上之事,都是互相的。今口口给别人脸面,他日别人也替他做脸。 林清直到看着他走出去,才回头对着张美人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这事绝不会让皇上知道,也不会连累张太医。” 张美人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良久才开口道,“我怕什么呢?便是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张太医是我兄长。”她说道,见林清挑着眉有些诧异的模样,不由笑道,“你也不信,是么?的确,他不是我亲生的兄长,是收养我的那对夫妻的儿子。” 林清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虽然张美人没说,但她已经明白了。民间有些人家,会收养一个女儿,算是给自己的儿子养的童养媳。这样一起长大的孩子,往往感情更好,而且也不需彩礼。 听张美人的意思,她应当是张太医的父母为他收养的童养媳,那又是怎么进宫来的呢? “那你……”她动了动唇,想问张美人,却又发现这个问题,似乎难以启齿。 张美人垂着头,声音轻轻的,“你想问我怎么进宫来的么?他十几岁的时候,想去学医,但是没有银子,便将我卖进宫,拿了银子学艺去了。我被分给了当时的大皇子,如今的皇上。” 林清不由有些唏嘘,人的命运当真说不好。好比当初入宫,她再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嫔妃。或许张美人也没想到,有一口口会成为皇上的嫔妃,而张太医却进了太医院。 “在宫中偶然相遇,我才知他竟学有所成,做了太医。念着从前的情分,我一直将他当做兄长一般。他说想看医书,我便想办法去搜罗了来。谁知……”说到最后,张美人有些自嘲。 虽然她说的是兄妹情谊,但林清却看出了些许异样。或许张美人对张太医,并非没有感情的。 想了想,她拿出了那本医书,“张太医说这本书是你给他的,是么?你从哪里得来的?” 张美人点了点头,“是我给的,但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都是我的丫鬟碧螺给我找来的。我没问过怎么来的。” 林清听了有些吃惊,“你是做主子的,怎么下人的东西都弄不清楚么?” 张美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无措的低下头去,“她说认识学医的人,请人弄来的,我只管付钱。” 林清不由叹息,这张美人的情商一般,智商也不怎么样,也太好糊弄了。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个叫做碧螺的丫鬟身上了。只是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就找不到人了。 “你为什么要给张太医那一包东西?那几乎是你所有的家当了吧?”林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碧螺说,已经没有别的医书了,我便想着,收拾些东西,让他自己去买。”张美人倒是很配合。 见已经问不出什么了,林清便打算离开。只是看着张美人,她踌躇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出口,“你日后大约便是在冷宫过一辈子了。这般选择,就没有后悔过么?为了他,当真值得?” 张美人猛然抬起头看着她,似乎有些惊骇,却又慢慢的缓下来,摇头苦笑,“我也不知。” 不知……林清看着她略带迷茫的神色,心头五味杂陈。这宫里有形形色色的女子,当有一日尘埃落定,是否每个人都能说一句“值得”?或许大部分人,都只能答这两个字,不知。 从冷宫出来,仿佛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林清有一瞬间的愣怔,似乎有些不习惯。 回到武英殿,将结果禀报给李怀玉。他立刻便派人去抓碧螺,果然没找到人。 线索再一次中断,李怀玉皱着眉思索了好久,仍是不得其法,终于只能放弃。 “此事就是这样,日后不必再提。”他叹道,“既然找不到破绽,就只能按兵不动了。免得对方躲起来。” …… 御花园事件,在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是以第二日请安时,皇后娘娘郑重的宣布道,“傅秀女言行有失,剥夺选秀的资格,前往大禅源寺清修。另外几个秀女遣送出宫。此事是张美人一手主导,她已经被贬入冷宫,忘尔等以此为戒,慎思谨慎!”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嫔妃们异口同声的答应着,至于每个人心里想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秀女们听到此事之后,倒是心头警惕。原以为在宫里不过是走个过场,谁知竟因为一件小事,牵连的越来越严重,最后傅柔惜甚至毁了容貌,被送去寺庙里清修。 佳宜宫正殿。 惠妃正在听昭儿说着各宫对此事的反应,一边悠闲的吃着草莓。 “这新下来的草莓味道不错,昭儿,你待会儿挑些好的,送去同心楼给珍昭仪。”她拿起丝帕擦了擦手,道。 “是。”昭儿答应着,见她不用了,便将果盘撤下去,“娘娘英明。” “什么英明,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不是她们这般用心,还未必能成呢!”惠妃忍不住笑道。 “娘娘何必谦虚?奴婢可是听说了,皇上听见那傅小姐的话,当时脸色都变了呢!后来晚上去同心楼的时候,呆的时间也不长,一会儿就走了。平日里哪次不是用过膳就顺便住下的?”昭儿笑着道。 “也算是侥幸了。这也是你的功劳,不是你偶然听香凝说起,本宫也不能知道,皇上还说过傅柔惜像卫木兰的话。不过本宫见过之后,倒是失望得很,她哪里及得上卫木兰十之一二呢?”惠妃道。 昭儿听了,笑眯了眼,“奴婢怎敢居功,还是娘娘的计策用得好,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怕是这会儿皇上和珍昭仪心头都有了芥蒂了吧?虽然一时半会儿瞧不出来,但总有发作的一日。” “说起来,原本或许效果没有那么好,幸而皇后娘娘提前在那地上洒了油,傅柔惜才会毁了容。如此她说出来的话,皇上自然多想几分。只不知那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查查。”对于那药的事,惠妃一直耿耿于怀。 272 低调黄琼璧 转眼便是五月,秀女们入宫也有一月,要参加最后的终选了。 五月的天气尚好,终选便被皇后安排在了御花园之中,鲜花配美人,的确是相得益彰。 这日早上请安的时候,皇后便对惠妃,云妃和林清道,“你们也是一宫主位了,许新人之中,便会有人分到你们宫里去。本宫已经请示过皇上,你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其余嫔妃瞧着她们三人,神色之间有些妒意,但也有些幸灾乐祸。 她们位分低,也不说什么了。何况就是去了现场,也不过是提前看看罢了。亲自将人选进来,那才真是憋屈呢!反正与她们无关,也就乐得看别人的笑话了。 林清三人朝着皇后行礼,“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选秀当日,李怀玉带着林清四人端坐在上首,看着太监唱名之后,将秀女们一个个的领进来,排成一排。 “太傅黄永贤嫡长女黄琼璧,年十五!” 排在最前面,一个身穿嫩黄色裙装,头上带着如意梅花钗的秀女盈盈而出,俯身下拜,口中道,“臣女黄琼璧,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惠妃娘娘,云妃娘娘,珍昭仪娘娘。”几位来看选秀的娘娘,之前都有小太监叮嘱过,自然不会说错。 她的声音清和如风,听起来让人格外舒服。李怀玉含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皇上。”黄琼璧又躬了躬身子,然后才直起身,微微抬头,将视线定格在第一级台阶之上。这样既不会冒犯上面的贵人,也能让人瞧清楚她的容貌。 “这位黄小姐果真不愧是太傅大人教出来的,名门贵女,举止仪容,解释不凡。”皇后笑着赞道。 林清微微一笑,见惠妃和云妃没有说话的打算,才开口,“自然,太傅大人能够教出皇上这样的人才,自然对自己的儿女也是费心教导的。” “转眼璧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朕记得上回见着的时候,你还是个才总角的小丫头呢!”李怀玉笑着道。 他从前师从黄太傅,太傅家里也是去过的。那时候他才十来岁,比她小了将近七岁的黄琼璧,在他眼里自然是个小丫头了。乖乖巧巧的,他也曾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疼爱过。 黄琼璧听到李怀玉的话,头微微一低,脸颊渐渐染上了一层绯红之色,一直蔓延到脖子里。 “臣妾知道皇上和黄小姐从前相熟,不过如今黄小姐长大了,皇上说话可得收敛些啦。瞧,黄小姐都不好意思了呢!怕是面嫩,受不住皇上的话。”林清笑眯眯的开口。 这话别人说都不合适,她和李怀玉更熟悉也更亲近,虽然难免有呷醋的嫌疑,但也算是打趣了。 果然李怀玉听了,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睨了林清一眼,道,“就你调皮。” 黄琼璧站在下首,听着林清和李怀玉熟络的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直到十五岁登基之前,李怀玉都一直跟着黄太傅学习。那时候她是时常见到李怀玉的。 虽然年纪小,但却早慧,母亲许多次都与她打趣,说大皇子才是最好的夫婿人选。而她自己小小的心思里,也没有人对自己比大皇子更好。所以嫁给李怀玉,是她一直梦想的事。 谁知还未等她长大,李怀玉就登基了。或许作为皇子,十五岁娶妻早了些,但他做了皇上,这些就由不得他了。可是黄琼璧却一直坚信,李怀玉不会忘了自己的。 做皇子妃和做皇妃不一样,进宫之前爹就说过。可是她却执意来了。 就算宫里有再多的女人,就算她也曾听说过,皇上对莲妃的痴情,对珍昭仪的宠爱,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她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要见到自己,他一定会想起来自己的。她想。 黄琼璧并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女人。相反她很聪明,从小就懂事,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 就算是黄太傅,也对自己这个女儿赞赏不已,直言可惜她生做了女儿身。但她这一生唯一一个不让黄太傅赞同的决定,便是入宫了。 如果黄太傅和李怀玉之间的情分,还需要联姻来加强的话,永宁元年的选秀,也不会一个黄家的女子都没有选进来了。——后宫的位置,要留给更需要拉拢的人,而李怀玉对黄太傅,也是极为信任的。 既然当初不需要,那如今更不必将嫡女搭进来。黄太傅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自行聘嫁的。 可惜这个女儿一门心思的想要进宫,黄太傅爱女心切,不忍苛责,最后也只能答应了。 黄琼璧得知可以进宫,倒是也安分了下来。她很清楚,如果一开始就表现的太过惹眼,让宫里的娘娘们忌讳了的话,可能选秀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事实证明她没错,比如那个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过长春宫的傅柔惜,就是太过高调了才会变成那样。 所以黄琼璧一直都很低调。哪怕她在秀女之中身份不凡,哪怕她是黄太傅的嫡女,和皇上有些旧日情谊。她也没有仗着这些便目中无人起来。甚至在秀女之中,显得极不显眼。 也是因此,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加上傅柔惜闹出来的事儿,她才算是安安稳稳的走过来了。 然而终选却不一样。她的目的不仅仅是留在宫里,还要风风光光的留在宫里。 ——毕竟是太傅嫡女,怎会没有一点儿自己的骄傲呢?之前低调,是不得不为。如今到了皇上跟前,根本不需要掩藏。所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日一鸣惊人,让皇上惊艳。 可是真的看到皇上用那般亲昵的语气和珍昭仪说话,她发现自己很难不在意。 皇上是她的,这个念头从没有变过,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执念。如今亲眼见到他对另一个女人这样好,就好像是被背叛了一样,让她全身充满了怒火,却又不得不忍耐。 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机,她告诉自己,等过了选秀,等自己独宠后宫,等……总有机会收拾她! 再聪明的女孩子,年纪尚轻的时候,总是不能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何况黄琼璧从前的交际圈儿,多是别人想方设法奉承她,哪里需要她察言观色,又哪里比得上宫中勾心斗角? 是以她那点儿小动作,上头几个人都是看得分明的。虽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但也总是猜到几分。 就是最无城府的云妃,也在心里嗤笑不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宫里哪个不是人精儿似的?就这么点儿手段,当心被人家卖了,还喜滋滋的帮人数钱呢! 皇后看了看李怀玉的脸色,见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暗道,瞧着皇上的样子,这黄琼璧竟是必能入宫的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像是黄太傅这也身份,若是不想送女儿入宫,只需找皇上求求情,自然可以推恩。既然没找,就说明是要送女儿入宫的了。皇上自不会驳了自家老师的面子。 可叹宫中这么多嫔妃,竟都被这黄琼璧欺瞒了去,直到今日才注意到她。 不过……倒也未必不是好事,既然早晚都要进人,不若就进个能让皇上放在心尖上的,总能分分珍昭仪的宠。也免得她在宫里一人独大,连自己这个皇后,也要忌惮几分。 上位者惯会权衡,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平衡”二字罢了。不过也是太过想当然。她就不想想,起码林清现在对她这个皇后还算是敬重。换了别的宠妃,争权夺势,连请安都不愿意去的,不知多少呢! 也是皇后先后经历过的两届宠妃,卫木兰和林清都是淡然的性子,才让她以为自己谁都压得住。 不过此刻,皇后满心踌躇,笑着开口问道,“黄小姐可有什么擅长的?” “臣女擅舞。”黄琼璧倒是并未客气,也不怯场,笑着答道。 皇后又看了皇上一眼,才道,“那就跳上一段儿给皇上瞧瞧吧!”说着眼睛一扫,看向后头的秀女,“你们哪一个擅长弹琴的,站出来一步。” 跟在黄琼璧后面的,便是圣母白莲花苏宁萱,闻言微笑着跨前一步,恭敬的道,“回皇上,娘娘,臣女擅琴。” 皇后听了点头道,“一看就是个伶俐的,苏家果真是好家教。既然如此,你就和黄小姐一同表演吧!” 虽然想扶持新人,但就算是新人里头,也不能一片和谐之声。见两人脸色微僵,皇后心里才满意了。 苏宁萱见自己竟是做了黄琼璧的配角,饶是她性情温柔和顺,心头也有些不喜。只是当着皇上和各位娘娘的面儿,自然是一点儿都不能露出来的,连忙笑着问黄琼璧,“不知黄妹妹打算表演哪一支曲子?” 既然不能出风头了,自然是先替自己攒一点儿大房温和的好名声要紧。反正她的目标和黄琼璧有些差距,她想要的是在宫里站稳脚跟,与大部分人交好,然后夺权,而不是争宠。 黄琼璧见她主动退让,倒是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分,“我跳《踏歌》,不知苏姐姐可能弹奏?” 踏歌是民间歌舞,后来传入士大夫阶层之后,倒是意外的受到好评,如今已经改编的很适合贵族的审美了。 这曲子朗朗上口,是苏宁萱当年学琴的时候练习用的,再熟悉不过。黄琼璧也知道她必定是会的,这一问,也不过是客气一声儿。见苏宁萱点头,便兀自走到大殿中间,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苏宁萱也走到一旁摆放着的古琴旁边坐下,闭上眼静了静心,才伸手抚上琴弦。 273 流响出疏桐 “铮——”的一声,素白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衣袖飘飞,说不出的好看。 但没有几个人的视线会放在弹琴的苏宁萱身上,毕竟黄琼璧的舞才是重中之重。 而随着乐声响起,原本静立不动的黄琼璧,也开始飞快的舞动起来。 踏歌的调子欢快灵动,本就是民间节日欢庆,或是迎客时候的跳的舞。加上黄琼璧本身年纪轻,容貌上佳,笑容灿烂,跳起这种舞来,就格外的能够勾动气氛,让人放松。 两个人虽然从没有合作过,但却意外的十分默契,一曲完毕,众人才反应过来。 “果真不错。”皇后笑着赞了一句,又问道,“本宫看了只觉得年轻了许多似的,皇上和各位妹妹觉得如何?” 皇上笑看了她一眼,附和道,“的确不错,这曲子轻快灵动,让人见之心喜。” “皇后娘娘都说好,那必定是十分好的。臣妾虽然看过的歌舞并不多,却也喜欢的很。”惠妃也跟着赞道。 她一贯便是如此,从不得罪人,是以众人听了她的话,也不觉得稀奇。 倒是云妃笑着道,“臣妾从前在家时,跟着哥哥出门,在天桥上看过舞姬们的表演,黄小姐跳的好多了。” 她笑嘻嘻的,一派娇憨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黄琼璧双手紧握,眼中的怒火几乎将人灼穿。不是记着这是大殿之上,怕是扇云妃一耳光的心思都有了。 幸而她低着头,众人虽说也看出她不悦,却并不知道她气成什么模样了。 这个云妃还是如此,林清伸手抚了抚额,其实这里根本没有她们什么事,不过别人问到,跟着答一句罢了。就算是想要打压新人,也大可不必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出手。 不过云妃仰仗太后,行事无忌,自然不必要求对方与自己一般。她也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谁知云妃瞧见了她的动作,哼了一声,“珍昭仪从前也在市井之间生活过,你觉得呢?本宫说的可有道理?” “云妃娘娘谬赞了。”林清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头一叹。就算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来找你,这话说的真不错。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臣妾虽然出身低微,但极少出门,并未看过云妃姐姐所谓的表演,是以不能评判。” 见云妃似乎有些不悦,她接着道,“不过臣妾觉得,黄小姐的舞姿固然让人惊艳,但苏小姐的琴声,亦不可或缺。倒是让臣妾想起了看过的一句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意境悠远,让人称羡。” 这后面描补的一句,算是替云妃打压了一下黄琼璧。但她却未见得就高兴了。 这黄琼璧固然是个劲敌,但苏宁萱八面玲珑,极得皇太后的推崇。她若是进了宫,怕是对云妃的影响,反而是最大的。云妃自然不愿她出彩,却没料到林清不动声色的就将她卡在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嗯,都不错。”李怀玉说了一句,便直接道,“都留牌子吧!”竟是连皇后的意见都不问了。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是以众人虽然心有些沉,但也算是理解。只是对待选秀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现在的严阵以待。宫中争斗激烈,能少进一个人,也是好的。 黄琼璧和苏宁萱退了下去,下面一个秀女连忙上前行礼,“臣女于薇儿,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各位娘娘。” “起吧,规矩倒是极好的。”既然已经选定了能与林清分庭抗礼的人,皇后自然对后面的人就不怎么热情了。 惠妃见气氛有些冷,连忙道,“臣妾瞧着,模样倒也好,不知你会什么?” “臣女擅长女红。”于薇儿说着将自己准备的荷包献了上去。按说选秀应该当场制作,不过现在没空,也就免了。反正谅她也不敢拿别人的东西来凑数,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荷包先是送到了李怀玉面前,他拿起来看了看,赞了一句“还不错”,便转手递给了皇后。 皇后看过之后,笑着道,“皇上也真是的,这还叫不错,怕是宫里多少姐妹都要愧煞。这份功力,臣妾瞧着,比慧淑容,也不差什么了。倒真是难得。”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于薇儿。 这话明着赞于薇儿,但傻子都能听得出来,那是在夸慧淑容呢!林清暗自嘀咕,看来慧淑容是皇后党了。 李怀玉微微挑眉,想了想,道,“慧淑容的确不错。朕记得永宁元年的时候,她绣过一幅观音像,做成了屏风,至今还摆在慈宁宫里呢!” 皇后察言观色,笑着放下荷包,道,“既是如此,就留她在宫里和慧淑容做伴儿,岂不两好?” 于薇儿姓于,自然是于家送进来顶替于贵妃的位置的。虽然是旁支,但是教养一点儿不比大家闺秀差。瞧着气度比于贵妃还要好上几分,听见皇后的话,面色也是平静的,看不出喜怒。 李怀玉点点头,“既是皇后喜欢,那就留下吧!”虽然是必要留的,但他乐意给皇后这个脸面。 余下的秀女里面,便没什么特别出挑的了。不过云妃却是从里头挑出了一个,虽是小官家的女儿,但生得的确好,浓眉大眼,透露出几分妩媚妖艳的气息。这一型的,正是宫里没有的。 这个秀女叫做姚知秋,名字倒是和人一点儿都不搭。虽然她表演的才艺也是琴,弹得比苏宁萱差了很多。但云妃很是喜欢,笑着向李怀玉道,“皇上,臣妾那景仁宫里空得很,让这位姚小姐来做个伴儿吧!” 林清从李怀玉眼中瞧出了几分兴味,想必对这个妖艳美人,也是有些新鲜感的。看来云妃这步棋走得很对。 ——不过再怎么样,她也不打算挑一个人来给自己添堵。 皇后看了云妃一眼,似笑非笑,“云妃妹妹倒是好心,不过你平日无事,多几个人陪着也不错。” 这是暗讽她没有圣宠,云妃暗暗咬牙,拉出一抹笑意,“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不比娘娘每日里都忙得很。虽然手中也有几桩不重要的宫务,但平日还是闲得很。不过也好,能多陪陪太后。” 她有靠山,根本不必怕皇后这个纸老虎。何况皇后自己的情形,也未必比云妃好多少。 “那就留下吧!云妃妹妹还能带着她一块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不错。”皇后淡笑着道。 姚知秋听了这话,倒像是有些无措。在林清看来,她似乎有些不太想进宫。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对这个姚知秋,倒是有几分同情。也是她运气不好,这一款的美人,这一拨儿里头就只有她一个,不然李怀玉未必会留下她的。 不过也就仅止于这一点同情了,更多的感情,林清支付不起。且不说这些女人入宫之后,不论际遇如何,都是要跟自己抢男人的。单说这姚知秋,她也根本不熟悉,耗不起那个力气。 不过多嘴一句,也没什么,反正她从不忌惮云妃,“云妃姐姐倒是眼光好,姚小姐这样的美人,宫里还没有与她相似的呢!不是云妃姐姐开口的早,妹妹都想要来作陪了。” 云妃的确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想让姚知秋来帮忙争宠。但是听了林清的话,再去瞧姚知秋的那张脸,表情就不那么温和了。带着些恶意和忌惮,但似乎也没打算放手。 林清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帮上忙,却知道,因为此事,怕是云妃对姚知秋不会好了。 李怀玉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诧异,又看了姚知秋一眼,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点头道,“留下吧!” 林清垂下眼,李怀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是将人留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到底在奢望什么呢?李怀玉或许对自己有些感情,但还不到那个份上。 姚知秋面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离开的时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看了林清一眼。 因着这事,林清心情有些糟糕。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瞧着别人似乎也不怎么欢喜的样子。 李怀玉也淡淡的吩咐道,“后面的就一起进来吧!看完了便罢了。” 这便是不想再继续挑人的意思了。其他人都心里一喜,能少点儿人,自然是好的。 不过最终李怀玉还是从里头挑出了一个来。那女子生得倒是并不特别拔尖,但让人喜欢的是她性情开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笑的时候会眯起来,让人看了心情极好。另外就是她的才艺,绘画。 林清虽然并不精通此道,但也不是全没有接触过。不得不承认,这位陈诗雨的画的确是很好。 而李怀玉许是难得见到一个画技高超的女子,来了兴致,竟和她聊了一刻钟的绘画,直到皇后沉着脸咳嗽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然后便直接拍板要了这个人了。 本以为就到此为止了。毕竟陈诗雨虽然让人不喜,但也的确是将李怀玉最后的耐性都用掉了。 孰料排在最后的两个女子抬起头来,众人都忍不住惊叹,原来那两张脸竟是一模一样。 274 并蒂双生花 “阮灵芝,阮玉芝,当真是好名字。你二人是双胞胎?”李怀玉听了唱名,很感兴趣的问道。 两个一模一样打扮,连脸都完全相同的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答道,“回皇上,是。” “哦?那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李怀玉又问。 站在左边的那位笑嘻嘻的道,“皇上,我是妹妹玉芝。”话音才落,另一个人便拉了她一把,有些慌张的道,“皇上,臣女的妹妹不懂规矩,请皇上恕罪。” “你请朕恕罪,不过朕可没有觉得,她哪里犯了错。”李怀玉瞧得有趣,也不在意失礼不失礼,反而觉得妹妹阮玉芝娇憨自然不做作。又见阮灵芝对妹妹如此回护,印象更好。 “多谢皇上宽恕。”阮灵芝不会以为皇上说没错就是没错,让人端正的行了礼。阮玉芝却嘟起了小嘴。 “你二人有些什么才艺?”见话题已经拉远了,皇后连忙开口。心里对这对双胞胎没有一丝好感。 阮玉芝抢先答道,“回皇上,臣女姐妹俩最擅长的便是心灵感应!皇上可以考考我们!” 皇后心头的不悦更重,分明是她在问话,这阮玉芝竟只对着皇上回话,将她这个皇后不放在眼里! 李怀玉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感兴趣的问,“要怎么考?” “皇上问一个问题,我们可以将答案写下来。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阮玉芝有些得意的道。 李怀玉来了兴致,就着方才画画的笔墨,开始考验起来,果然两人的答案都一致。 李怀玉看着两张相同的脸做出不同的表情,只觉得心情畅快,不由问道,“你二人可愿留在宫中?” “臣女谨遵皇上的旨意。”阮灵芝拉着阮玉芝跪了下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真的让她们自己做主。 倒是皇后听了这话,眉头一皱,“皇上,这似乎不大妥当?” 成国的规矩,为妨后宫一家独大,姐妹二人不能同时侍奉宫闱。是以就算是那些大家族,为了保险起见,也只能送表姐妹或是远房堂姐妹入宫,而且会岔开时间。 但是这对双胞胎,又有些不同,她们选秀时间是一样的。而且她们二人的出身,也算不得高贵。 不过双胞胎难得,李怀玉瞧着一模一样的脸,知道她们说起姐妹之间,会有心灵感应,有时一人受伤了,另一人也会痛。他忍不住想,如果两个人的感觉可以相通,那在床榻之间…… 他毕竟还年轻,经不起撩拨。想到此处,心头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热兴奋,恨不能亲身一试。听了皇后的话,有些不悦,“有何不可?她们是双生子,自然不同寻常之例。” 皇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瞧见李怀玉一脸兴奋,便知道是没用的了。转头看了看林清,想让她上去劝说。但林清哪里还有兴致?从刚才开始,她发现,自己慢慢看到了一个平日里绝不会知道的李怀玉。 的确,李怀玉对她不同,也经常去看她。所以不说别人呢羡慕嫉妒,就是她自己,也有些沾沾自喜。 但今口口才忽然发现,其实她认识的李怀玉非常狭窄。他处理政事的时候什么样?他上朝的时候什么样?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或许,她对李怀玉来说,远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不过是因为看不到别人,所以一叶障目。 是该庆幸自己明悟的还算早,还是为自己真的曾经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动心而觉得可笑? 她怎么能指望李怀玉能够回应对等的爱情呢?林清觉得自己好傻。 就算是木兰,当初李怀玉身边也是有别人的,而木兰所做的,不过是当做不知道。 但她不行。她太理智太清醒,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更容不下所谓的爱情,真实的模样竟是这样。 李怀玉看着那对双胞胎的目光,她很熟悉,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那是——床第之间才有的目光! 他想要那两个女人,想要的一点都不掩饰。 或许是新鲜感,或许是不觉得自己有了别的女人,会有什么影响,又或许……自己心头所想,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管是哪一种,林清都只觉得心凉。 幸好进宫这些年,别的没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情和表情,倒是驾轻就熟。林清垂着头,没人知道她想什么。 皇后见势不可为,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这么一来,这次选秀,竟是选了八个人进来。一时间,上首四位嫔妃,脸色都有些难看。 …… 皇后是一路压抑着怒气回到坤宁宫的。也亏得她在宫里这几年,一直都有人挑战她身为皇后的尊严,所以应付这种场面,也算是游刃有余,不然非得气爆了不可! 林清能够看出来的东西,皇后焉能看不出来?皇上最后的那个目光,分明不对劲! 当真是两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只不过第一次见,就勾得皇上难以自持了。真进了宫,还不知到底如何呢! 何况双胞胎也意味着她们可以两个人一起面对其他人,是比任何人都可靠的盟友。 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将来势必会对自己造成影响。皇后双手紧握,一路疾走,脑子里却飞快的转动着,想要找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了那两个贱人! 进了坤宁宫,皇后看都不看给自己上茶的宫女,手一拂就将那杯滚烫的茶水扫到了地上,大片的热水浇在宫女身上,可怜她却根本不敢叫出声,只能忍着痛跪下请罪。 小满有些同情的看了那宫女一眼,这明显就是被迁怒了。 不过也就是同情而已,与自己比起来,自然是这宫女被迁怒更好。不过她却也没放过这个机会,走过去站在皇后身边,劝道,“娘娘何苦为了那样的货色生气?气坏了身子,反而不值当!” 一边劝说,一边使眼色让那个跪着的宫女快下去。那伤口再不上药,怕是要烫坏了。 “本宫怎么能不生气?就是当年卫木兰,也没有这般……这般不知廉耻!竟在大殿上就勾引起皇上来了,当真是……这样的人,本宫决不能容!”皇后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狠狠道。 小满仍是慢条斯理的劝道,“便是娘娘要收拾她们呢?有的是机会,何苦因为这个气坏了身子?”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本宫可不能自乱阵脚。本宫可不信,这宫里只有本宫一个人忌惮这两人。何况她们一同入宫的,也有八个人,这位分,可难说得很……” 位分上的事儿,皇上是必定会找她商量的。到时用点手段,让这些人自己斗起来就是了。 “不过,这两个女人一定要除掉,越快越好,你传信回去,叫家里查一查,本宫可不信连一点把柄都抓不到。到时候,便是皇上,也没法子包庇她们!”皇后冷冷道。 小满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娘娘说的是。娘娘是中宫皇后,与这些人计较,反倒失了身份。不若先看着这些人自己争斗一番,到时候再看结果吧。何况,其他几位,可也不是吃干饭的。” 皇后想起今日惠妃等人的脸色,不由点头,“你说的是。本宫真是气糊涂了。” “奴婢本来就是为娘娘做这些查缺补漏之事的。不过咱们也不能一点动作都没有,也不知皇上到底打算让那对双胞胎住在那里呢!”小满妆模作样的叹息着。 皇后眼睛一亮,这些事情,她都是说得上话的。看皇上的意思,今日已经不顾众人反对,收了那对双胞胎,在其他地方,自然会退让一二的。自己何不就在这上头下些功夫呢? “照着阮家姐妹的出身,位分怕不会很高,毕竟不比永宁元年的时候了。如此,她们自然不能自己独居一宫,小满,你说,本宫让她们和谁住在一块儿更好呢?”皇后放松下来,笑着问道。 “娘娘圣明,已经有了主意了,何须奴婢多嘴?”小满倒是很会看皇后的脸色,捧了一句。 …… 林清回到关雎宫之后,便开始发起呆来。 一开始春凝还未发现,但时间长了,也瞧出不对劲来了。 加上宫里的消息传得最快,不多时,选秀时候发生的事儿,十之六七都能传出来,春凝自然也听说了。 皇上一下子选进了八位嫔妃,难怪主子心情不豫呢!春凝暗暗叹息着,瞧着前几日才好些,又出了这种事。 只是主子这表情也太过明显了,万一皇上知道了,不喜怎么办? 她隐晦的劝说道,“主子,今儿小厨房说是有新的菜色,主子要不要试一试?待会儿皇上来了……” “皇上今儿不会来了。”林清淡淡打断她的话,“我没兴致,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春凝一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主子怎么就那么肯定皇上不会来呢?毕竟这几日都来了的。 林清自然知道,李怀玉今日才瞧见那么多心仪的美人,还不欢欢喜喜的去定下这些人的位分和宫殿?哪里还会记得她是谁呢! 不过春凝很快也不担忧了,因为她发现,去看了选秀的几位嫔妃,都和主子差不多。甚至听闻云妃娘娘回宫之后,砸了好些东西呢!相比之下,主子还算是好的了。 只是瞧着林清恹恹的神色,到底还是有些怨怪皇上,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呢? 275 位分和宫殿 李怀玉去坤宁宫的时候,皇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笑着将他迎了进去。 “皇上,如今选秀结束,也该给新人们确定位分和宫殿了吧?”不等李怀玉开口,她便主动道。 李怀玉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皇后说的是。不知皇后可有建议?” 皇后斟酌李怀玉的意思,开口道,“此番入选的秀女都十分优秀,也有出身高贵的,论理位分高些也没什么。不过考虑到宫中许多跟着皇上多年的老人,倒是不好一下子就封了高位。况且年轻人,磨砺一番也是好的。因此臣妾想着,位分还是不宜太高。” “皇后说的很是。”李怀玉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虽说这次入选的秀女之中,有几个他十分感兴趣的,但到底和从前的卫木兰不同,说起来只算是玩物而已,他也没打算为她们争取位分什么的。 何况他也知道,此次入选的人,几乎快赶上永宁元年多了,怕是宫中众人心头都有些想法。虽然不怎么在意,但也乐得这时候给皇后脸面,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皇后见此当真松了一口气。如今看来,皇上对这些新人,未必有多看重,那她也就能够放心了。若是皇上非要许以高位,她才要担心呢! “皇上既同意了,臣妾就将臣妾的想法说一说,若有不妥当之处,请皇上明示。”皇后道。 见李怀玉点头,这才翻开放在一旁的册子,“黄秀女是本次秀女之中出身最高的,况且黄太傅于皇上有教导之恩,臣妾想着,不若封从四品的充容,也算是全了黄太傅的脸面了。皇上觉得如何?” “你考虑的很周到。”李怀玉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原本他以为皇后说的位分低,是要在婕妤美人以下,如今看来,皇后到底是个大度的,并未因为新人入宫,就失了分寸。 其实并非皇后想给黄琼璧那么高的位分,只是一来,黄琼璧出身的确好,她又指望黄琼璧入宫之后,记自己的恩情。二来还需要黄琼璧和林清争宠,位分太低,难免落入下风。 三来……淑仪淑容上面,都已经有人了,她想替慧淑容将位分升一升,充容还是太低了。 “至于苏秀女和于秀女,出身比黄秀女差了许多,”虽然背后的势力是一样的,但黄琼璧是嫡女,她们却只是旁支,根本没法比。“臣妾的意思,不若封个婕妤,等侍寝之后,再看要不要升一级。” 她说完看了看李怀玉的脸色,这苏宁萱和于薇儿虽然并不得李怀玉的重视,但毕竟后面有人,也要给几分薄面。皇后这么安排,也是为了压一压后面几人的位分。 见李怀玉点头,她便接着道,“姚秀女和陈秀女,臣妾定的是美人。阮家姐妹,她们出身太低,便只封了才人。其实才人是从七品,倒是也不算低。若是皇上觉得不妥,不若赐个封号?” “皇后考虑周到,阮家姐妹也不好称呼,那就一个封灵才人,一个封玉才人吧!”李怀玉道。 他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一扣,“对了,璧儿是太傅嫡女,也该赐个封号才是。就叫颖充容吧!” 皇后闻言目光一闪,诚然颖充容手中筹码越多,越能够与珍昭仪争斗,但是听到皇上这般关注,到底有些心头发酸。幸而她也早就看清了,皇上对自己也就是这一份尊重了。 她不求别的,只要保住自己中宫皇后的体面,百年之后,能够名正言顺留在皇上身边的,只有她! 她微微垂下头,“皇上说的是。对了,臣妾想着,新人入宫,从前的一些老人,也是时候升一升了。” 李怀玉挑了挑眉,“哦?那皇后觉得,哪些人需要往上升一升呢?” “论起宫里的嫔妃,伺候皇上时候最长的,自然是潜邸老人。不过她们出身较低,长久以来,位分也不高。另外就是几位诞下皇嗣的嫔妃,其中慧淑容资格最老,位分却是最低的,皇上……”皇后说到后面,见李怀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到底闭了嘴。 “皇后倒是一心为了这些嫔妃着想,连这个都记着呢!”李怀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帝王多疑,何况皇后平白为一个人说好话,他自然会生疑。 皇后心头一紧,面上却越发平淡,“皇上这是什么话?皇上也知道,臣妾自从上回伤了身子,便再也没有怀上。如今膝下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对她的生母,自然也要照看一番。免得将来大公主长大了,得知实情,反倒对臣妾离了心。臣妾一片苦心,望皇上垂怜。” 这倒是勉强说得通。李怀玉心头存疑,但想到大公主,再想到只比大公主晚出世几个时辰的大皇子,心下爱怜,不由缓了脸色,“你一片慈母心肠,朕如何会怪你?只是淑容以上,只有昭容和修仪没有人,皇后打算让慧淑容升到哪一个位分?” 皇后心头一凛,这才明白皇上这是忌惮自己了。修仪微分太高,若是慧淑容升上去,倒向了自己,怕是宫里的势力,又要有一番波动,皇上这是不想让自己一家独大。 既然明白了症结所在,她自然要补救,“是臣妾考虑的不周,既如此,也是慧淑容她的命了。” 见皇后不在意,李怀玉也有些疑惑,想了想,道,“无妨,慧淑容伺候朕一向很精心,何况又是大公主的生母,便是修仪这个位分,也是当得起的。既如此,就升她做慧修仪吧!” 不管皇后打什么主意,总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管盯着就是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皇后达成了目的,心里也高兴,想了想道,“皇上,新人入宫之后,这住处倒是一大难题。臣妾想着,万一住得远了,皇上召幸的时候也多有不便。且承安宫也一直空着,便将她们都安排在了附近,皇上瞧着可好?” 李怀玉闻言一笑,“皇后安排就好。”这意思就是很满意皇后的安排了。 皇后自然不客气,“承安宫没有主位,颖充容虽说位分不高,但管一管事也是无妨的。另外苏婕妤,臣妾本打算将她安排在景仁宫,只是云妃妹妹自己点了名要了姚美人,便也将她安排在承安宫了。另外灵才人和玉才人,也在承安宫。她们一同入宫,在一处说说话也自在。” “至于于婕妤,还是将她安排在储秀宫吧?储秀宫没有主位,她也能松快些。最后一个陈美人,臣妾想着,承安宫人也够多了,便将她安排在相邻的启祥宫。便是要过去也方便得很。皇上可有什么不合心意之处?”皇后说完问道。 至于将陈美人安排在启祥宫,说是承安宫住不下,根本就是唬人的。她不过是瞧着这个陈美人也算是安分,画艺也得皇上喜欢,这样的人,虽然因为没有姿色,不可能盛宠,但却也基本不会失宠。 这样的一个人,拉拢到自己的手下来,不是更好么? 李怀玉倒是没什么意见。其实他最满意的是,这三座宫殿都没有主位。没有主位在,自然就自在多了。可见得皇后对这几位嫔妃,也是极好的。 他却没有想到,宫里没有主位,自然也不会有人提点这宫里的事情。就算是身边有得用的宫女,也比不上主位的一两句话提点有用。况且,有主位带着,出门总不会被人小觑了去。 嫔妃们虽说暗地里勾心斗角,对自己宫里的嫔妃未必有多好,但有一样,若是那低位嫔妃出了事,丢人的是高位嫔妃。如此,就算不照顾,起码也不会让你太出格。 位分和宫殿都定下来之后,最后一步便是去传旨了。 留了牌子在宫里的人家心头都有数,现在等的,也不过是看看能封什么位分了。 不过大部分也都心里有数。毕竟高位嫔妃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人都差不多满了,根本没啥机会,所以婕妤以下的可能很大。收到圣旨之后,倒是十分从容。 四品以下是不用准备嫁妆之类的,一个包裹提着就能入宫,几天之内也就办完了。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李怀玉还给他自己的心腹爱臣秦玉笙指了一个姑娘。这位小姐出身不高,却也是书香世家,性情温柔和顺,博览群书,痴迷书法,与秦玉笙简直是天作之合。 林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微微一愣,继而微笑。那样的女子,才是和秦玉笙最般配的吧?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倒是把来传消息的人给弄懵了,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林清根本没有多想。相比起来,还是新人入宫的消息更加让她在意。 入宫是从位分低的到位份高的,分成几天。是以先进宫的,是阮家姐妹。这对双胞胎,在宫里也算是一景了。听说入宫之后,好些宫人特意绕路“经过”承安宫,就盼着能够凑巧看一眼。 林清关注的倒不是这些,而是,阮家姐妹入宫第一日,可能连东西都没收拾好,就迫不及待的去逛了御花园。然后在御花园之中,冲撞了郑充仪和三皇子。 郑充仪也就罢了,她得宠的时候不长,在这宫里也名头不显,多的是人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三皇子就不一样了,天家血脉,岂容两个才人欺辱?郑充仪当即就将此事捅到了皇后那里,非要套一个说法不可。皇后头痛不止,叫人将林清等人全都传去了坤宁宫。 表面上说是怕处置不当,引起不满,让她们做个见证。实际上就是为了拉个垫背的。 276 放肆怎么了 林清到坤宁宫的时候,郑充仪正和阮家姐妹相对而立,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她转头看到奶娘抱在一旁的三皇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皇子的额头上包裹着白布,却还是隐隐渗出血色,看样子应该是磕伤了。 林清忍不住皱眉,她听说阮家姐妹冲撞三皇子时,还以为大概是三皇子被吓哭了什么的,不是大事。谁知竟会这般严重。可是三皇子才两岁多的小孩子,阮家姐妹为何要这么做? “珍昭仪妹妹来了。”皇后看到她,笑得十分和煦,“快请坐。本宫已经派人去请皇上,想必已在路上了。” 她倒是要让皇上和满宫里的人都瞧瞧,皇上新纳的这两个才人,到底嚣张成了什么样子。看看皇上是否还会纵容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放肆。 是,那阮家姐妹活泼灵动,惹人喜爱,可也是不懂规矩,肆意妄为。就不知皇上经得多了,是否还有兴致。 林清听到她的话,只是淡淡一笑,转而望了站着的三人一眼,才开口问道,“娘娘传召的急,臣妾匆匆而来,还未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望娘娘告知,免得待会儿皇上面前,臣妾一时口拙,反而不美。” 这也算是对皇后表示自己的敬重了。毕竟若是她要打探,这消息未必就问不到。只是如此一来,显得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反倒不如就这么直接开口问的好。 反正皇后想让她们做垫背的,总不会什么都不说,让她们稀里糊涂的,反倒弄巧成拙。 果然皇后闻言,笑意越发诚挚,叹息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天气好,郑充仪便带了三皇子去御花园里散步。谁知灵才人和玉才人却是看上了郑充仪挑选的亭子,便起了冲突。” “怎么臣妾记得,灵才人和玉才人今日才进宫的?”林清面上做出诧异之色,“怎么就去了御花园?” 皇后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想是新进宫,想去熟悉一番吧!” 林清点点头,又问,“那怎会波及到三皇子呢?身边那么多人,莫非连个小孩子都护不住?” 皇后眉间轻拧,似乎也十分苦恼,“就是为了此事,两方各执一词,本宫才无法判定。郑充仪说,是阮家姐妹推倒了三皇子,阮家姐妹却说是三皇子自己走过来的,她们也没瞧见,吵得本宫头都疼了。” 云妃在一旁坐着,闻言笑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难道还怕她们不成?不过是件小事,特特将臣妾等人叫来,怕是会让皇上觉得娘娘处事手段不够呢!” 皇后冷冷的斜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通报声,皇上来了。 皇后连忙起身迎出去,就连郑淑仪和阮家姐妹,也都顾不上互相怒视,跟了出去。 李怀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忍不住皱眉道,“怎么那么多人?”原本还想着息事宁人,毕竟阮家姐妹才入宫,传出去和位分比她们高的嫔妃相争,名声也不好听。谁知却是想差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深意,柔声道,“是臣妾的不是,此事实难以决断,若是处置不好,怕是今年新入宫的嫔妃,和其他嫔妃相处时,会有隔阂。因此才将几位妹妹叫来,共同商议。”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冠冕堂皇,李怀玉也说不出什么来。而方才大放厥词的云妃,脸色十分难看。 回到殿内,分宾主坐下,李怀玉才开口问下头站着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充仪深知今日皇后欲借此事立威,必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因此只抬头看她。 而阮家姐妹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见给她们撑腰的皇上来了,玉才人便第一个不忿的开口,“皇上,您要替我们姐妹做主啊!郑充仪血口喷人,冤枉我们弄伤了三皇子!” “三皇子?”李怀玉听了她的话,才注意到被奶娘抱着站在一旁的三皇子,见他额头染血,脸色不由十分难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充仪,你莫非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不成?!” 这是显而易见的迁怒,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反而看向了林清。 收到她的视线,林清猜测今日不开口是不成的了,何况她对这对双胞胎的印象也着实恶劣,觉得给点教训,也未必不好,便开口道,“皇上,如今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可就这么训斥郑充仪?” 顿了顿,又道,“臣妾也是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郑充仪怕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了三皇子的。此事怕是有隐情。不若皇上先问清楚?” 李怀玉见是林清开口,这才勉强点头道,“也好,那你们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玉才人又要开口,不过这回皇后没有给她机会,厉声喝道,“玉才人,你既然进了宫,就该守宫里的规矩。在位份高的嫔妃面前,没问到你的时候,怎可胡乱插言?” 玉才人闻言,委屈的眼圈儿都红了,一双美眸看向李怀玉,盈盈欲诉。 旁边站着的灵才人连忙伸手拉了她一把,“皇上,娘娘莫怪,嫔妾这个妹妹才进宫,不懂规矩。” 其实这姐妹俩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要是不说话,当真分不清谁是谁。但只要一说话,差别很大。灵才人性格稳重,思虑周全,玉才人却是一捅就爆,根本不知道深思熟虑。 幸而她很听姐姐的话,所以倒是一直没有闯出什么祸事来。 不过今日是个例外,林清看着这两姐妹,若有所思。看样子,这事应该还是玉才人惹出来的。 见玉才人闭了嘴,皇后才道,“郑充仪,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因着今日天气好,臣妾便想着带三皇子出去走走。到了御花园,选了一处风景甚好的亭子,下面的人才收拾得了,灵才人与玉才人就来了。当时臣妾并不在,听下面的人说,两位才人说是看上了这个地方,叫她们走来。” 郑充仪说着抬头看了李怀玉一眼,“她们不能做主,便来找臣妾。臣妾想着,两位妹妹虽说位分低,行事略有不妥。但她们今日才入宫,倒也可以体谅。臣妾便提议共同在亭中赏景。孰料……” 玉才人听到郑充仪说她们行事不妥,眼一瞪就要开口,却被灵才人拉了一把。方才是她自己说妹妹才入宫不懂事,如今自然不能反驳郑充仪的话。 郑充仪的声音激动起来,“其中一位却是半分脸面都不给臣妾,说那亭子她们姐妹俩坐在里面恰好,多一个人都不成……还指着臣妾的鼻子骂臣妾。三皇子年纪虽小,却也十分聪明,许是见她们气势汹汹,就想替臣妾报仇,过去踢了那人一脚。” “小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不过是挠痒痒一般罢了,谁知那人却狠狠将三皇子推倒在地,摔破了头!”郑充仪捂着脸哭了起来,“臣妾伺候皇上七年,再没见过这般嚣张的人,臣妾身份卑贱,原没什么,可三皇子是皇上的孩子,她们怎可……怎可……” 这一番话说的字字在理,有理有据,饶是灵才人自己听了也觉得对方着实可恶。 当下众人看玉才人的目光便有些怪异。毕竟两姐妹之中,会踢人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她了。 “玉才人,方才郑充仪所说的,你可有异议?”皇后见李怀玉不说话,便问道。 玉才人见能说话了,连忙扯开灵才人的手,“皇后娘娘,您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那亭子本就是我们姐妹看上的,当时郑充仪又不在,那些下人不准我们进去,还嘲笑我们,让我们回去照照镜子。肯定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教的!至于三皇子,我不是故意的,轻轻一碰他就自己倒了!” 林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里想,一定没人教过玉才人怎么说话,她虽是为自己辩护,却将方才郑充仪指控的地方,全都承认了。如此一来,就是李怀玉想包庇也不成了。 倒是郑充仪,让林清刮目相看。当初她的脾气,可也不比玉才人好多少,如今竟连这个都学会了。 “这么说,你承认你跟郑充仪抢亭子,也的确是踢了三皇子,对吧?”皇后问道。 玉才人愣愣的点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灵才人本打算说话,见她点了头,只能暗自叹气,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皇上,玉才人自己也承认了此事,您看?”皇后闻言松了一口气,这玉才人也是个不成器的,若是由着灵才人开口,怎么也要掰扯一段时间。方才皇上没来时,两方可是吵得不可开交的。 “既然都承认了,那就将玉才人的位分夺了,人送去冷宫吧!”李怀玉淡淡道。 他虽然对双胞胎挺喜欢,但那也是她们乖巧听话的前提下。如果说从前玉才人的行为在他眼里是率真可爱,那么现在就是不守规矩。毕竟女人,还是比不上儿子重要。虽然这个儿子,他自己也没有多么看重。 玉才人似乎直到此时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上来拉她,连忙叫道,“皇上……皇上救命,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姐姐救我!” 灵才人的反应,是深深的低下头去,当做没有听到。她决不能在这里陷进去。只要她在外面,就还有机会将妹妹救出来。若是两个人都去了冷宫,反而不妙。何况,妹妹也该受点儿苦,懂点儿事了。 李怀玉也恍若未闻的回头去问皇后,“三皇子的额头,太医怎么说?” 277 拉拢与打击 “太医说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有些深,怕是要留疤了。”皇后微微蹙着眉道。 林清听了,忍不住往三皇子那里看了一眼。额头上留疤,三皇子年纪还小,倒是没什么,长大些,估计也就看不太出来了。但他是皇子,只怕李怀玉会因此对他有些不喜了。 果然李怀玉听了,眉头微微一拧,继而松开,“人没事就好。叫郑充仪好生看顾孩子,若是不会带,这宫里有的是人!朕不介意为三皇子换一个娘!” 郑充仪就站在下头,这句话根本不需别人转告。她原本正在哄三皇子,闻言脸色一白,抬头看了李怀玉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是手中却将三皇子抱得紧紧的。 幸而李怀玉说过那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她这才放松下来。 事情了结,林清自然不需继续呆在这里,跟着惠妃云妃起身告辞。见郑充仪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林清心头一软,走过去问道,“郑充仪,你不走么?与本宫一块儿吧!” 郑充仪难得的一愣,继而忙不迭的点头,抱着三皇子跟在了林清后面,出了坤宁宫。 从始至终,灵才人都低着头站在那里,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 皇后正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见人都走了,才开口道,“灵才人既然无事,也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皇上赏罚分明,不会因为你妹妹的事,就牵连于你的。” “是。嫔妾告退了。”灵才人行了个礼,这才脚步匆忙的走了出去。 “瞧她那样儿,好似谁欺负了她似的。倒也是个心机深沉的,连自己的妹妹才出事了,也能沉得住气。”小满看着灵才人仓皇奔走的背影,忍不住道。 皇后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她心里只怕正在想着怎么哄好了皇上,救回妹妹呢!” 只不过,她是不会给灵才人这个机会的。两个人的优势本就比一个人大,自然要尽早除去这个威胁。 “娘娘,您说,今儿的事是谁安排的?倒是省了娘娘的事儿了。”小满也不恼,仍旧笑着问。 皇后想了想,摇头道,“谁都有可能。毕竟这新人要进宫,给个下马威,总是比较好。不过你说得对,省了本宫不少事。日后本宫只需在一旁看戏就是了,自然有人忍不住动手。” “奴婢瞧着,皇上对这姐妹俩,也不似那般上心,不然怎么一丝回护都没有呢?”小满对此有些疑问。 毕竟选秀当日,听闻皇上对这对双胞胎,是极为喜欢的,怎么今日反倒淡淡的了。 皇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皇上看重又如何?到底并没有放在心上,到底是个玩物,好比皇上从前那只龙星砚,不也是喜欢的什么似的?最后摔了,也不过可惜一声罢了。亏得阮家姐妹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殊不知却是这样!” 皇后也是今日才想明白,皇上登基都六七年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对几个女子动心? 幸好她的注是下在颖充容身上的。不看别的,只看她从前和皇上一段兄妹情谊,皇上也会看顾几分。 再说,阮家姐妹这般浅薄之人,又怎么比得颖充容大家出身,秀外慧中呢? 这边林清领着郑充仪出了门,看着她怀里的三皇子,笑着道,“三皇子两岁多了吧?瞧着可真是乖巧。就是磕伤了,也没怎么哭。这样大气的孩子,皇上必是喜欢的,你别放在心上。” 郑充仪知道林清是劝说她别计较皇上方才的话,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从前她争强好胜,总以为自己是最好的。当然她命也的确好,出身虽低,却是官家女子,而不似林清这般,只是内务府奴才的女儿。 进了宫之后,在一群宫女之中,迅速确定了领导地位,之后被选中伺候皇上。然后第一个怀了皇上的孩子。那是她最风光的时候,当真就以为这宫里自己最大,任何人都不在眼里了。 可惜梦也醒的很快。随着失去孩子,高位嫔妃相继入宫,她彻底的沦为了背景。 后来还是梅修容十分耐心的开导她,性子才慢慢平和起来。如今于贵妃倒台了,她有了儿子,更是宁和。 但看到林清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感慨。当初同一批入宫的人,如今竟是林清走得最远。 “多谢珍昭仪,臣妾知道的。”她笑了笑,柔声道,“三皇子的确是乖巧,臣妾平日里带着他,只觉得这辈子有了他,便足够了。再没有其他的奢求。” 这是知道林清膝下有个大皇子,特意说出来给她听的了。林清自然是听明白了,笑着道,“我也是做娘的,自然明白你的心思。你若有空,不妨带着三皇子到同心楼来找我,让两个孩子做个伴儿。” 倒不光是为了拉拢三皇子,这宫里到底还是空了些,天赐也需要兄弟姐妹。可惜大公主养在皇后身边,根本没机会见到。而二皇子三皇子年纪又小,二皇子还养在太后跟前。 如今见了三皇子,倒是又起了这种心思。两岁的孩子也差不多能陪天赐玩儿了。 “多谢珍昭仪,臣妾得空时,必要去的。”郑充仪听了之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宫里的情形,她也算是看清了,皇后无子,若是将来……大皇子自然是最可能的。三皇子和他交好,对三皇子和她自己都是有利的,既然如此,何必推拒? “对了,本宫要去瞧瞧玉才人,郑充仪可要一块儿?”走了一段,林清开口问道。 郑充仪微微一愣,似乎不明白林清想去见玉才人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对方邀请,也就没有拒绝。 两人便往冷宫的方向而去。林清之前因着张美人的事儿,倒是去过一趟冷宫,此番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走进去之后,郑充仪脚步难得有些迟疑。这地方她没来过,所以不知道竟会这般破败荒凉。 林清回头看见她的动作,拍了拍额头,“瞧我,给忘了。你把三皇子交给奶娘吧,咱们进去就是了。” 郑充仪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孩子递给奶娘,又好生嘱咐了一番,这才跟着林清往里走。 远远的便能听到阮玉芝的声音,“你们放开!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皇上!” “阮姑娘,咱家劝你还是消停些吧!你这处置是皇上亲口说的,还能有假?消停些,也少受罪!”送她过来的小太监不屑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呢!充仪娘娘是能随便冒犯的么?” “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是才人,皇上喜欢我,别说是充仪,就是昭仪也没用!”阮玉芝道。 “呵……说得真好。可惜皇上看来是不够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被送来这里。”林清站在门口,冷冷道。 阮玉芝猛然瞪大了眼睛,其余宫人看见了林清二人,也连忙请安。 “郑充仪,你还敢过来?都是你这个贱人,我叫你害我!你等着,姐姐会替我报仇的!”她说着就要扑过来,幸而周围的人够多,又一直防范着,没让她得逞。 郑充仪吓得心头砰砰直跳,阮玉芝那个样子,当真是有些吓人,不管不顾的,看起来疯狂极了。 林清却仍旧闲庭信步一般,似乎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你说郑充仪害你,证据在哪里?分明是你目中无人,不敬尊上,甚至还伤了三皇子。你可知道才人和充仪差了多少等?和昭仪又差了多少等?随意诬陷充仪,就算本宫要处死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你……”阮玉芝闻言才开始害怕。她从小到大,因着是难得的双生子,她和姐姐在家中受尽宠爱,所以性子也不知收敛。进宫来,也总觉得和在家并无不同。何况李怀玉当日的确表现的很喜欢她们姐妹。 这时候被林清戳破,她虽然害怕,但还是色厉内荏的道,“我姐姐会替我报仇的!” “别说笑了。”林清又往前走了一步,素白缎面绣梅枝的鞋在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巧的脚印,“是你做错了事,才会被送到这里来。何况,你以为经过此事,你姐姐还有胆量得罪别人?” “你胡说,姐姐怎么会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她一定会来救我的,她不是那种人!”阮玉芝叫道。 林清不屑的看着她,“你冲我叫唤什么?听你这么说,怕是你自己也觉得她不会来救你的吧?也是,若是我有个这样总是给我惹祸的妹妹,也恨不得早早的甩脱了才好。何况,如今你姐姐势单力孤,因着此事,皇上不喜,她怎么敢救你?” 她是信口胡诌,但阮玉芝忍不住想起姐姐平日里总是无奈的对自己说“你消停些吧!”或是“你怎么又惹祸了!”这类的话,而且语气里很不耐烦。 或许姐姐的确是早就厌倦了自己跟着她?姐姐那么聪明,若是她一个人进宫,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得皇上的喜欢。偏偏自己总是惹祸,还会连累她…… 林清看到她神色间的怅然,接着道,“只看今日就知道了。你姐姐一句话都没说,任由你被定罪,被带走。若她当真想救你,怎会如此?别天真了!人都是自私的这宫里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凭什么为了你舍弃?!” “怪只怪你自己不争气,进宫的第一天就犯了错,惹得皇上不喜!”林清最后一句话,彻底将阮玉芝打垮。 这之后,只要那位灵才人一直不出现,阮玉芝自然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时间长了,就算是灵才人真的将她救出来,姐妹俩也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亲密无间了。 这样的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对付呢!不过这一切都要看那个灵才人的手段如何了,若是她能得皇上亲睐,那么阮玉芝的存在,便是林清最大的优势! 278 新人请安时 那一晚李怀玉到底没有歇在灵才人那里。 想想就知道了,毕竟是才发生了让人不快的事情,想必李怀玉对阮家姐妹的印象也是一落千丈。虽然表面上没有迁怒灵才人,但心中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芥蒂呢? 林清听到这个消息,不过随意一笑。 自选秀那日看清了李怀玉的为人之后,她在心冷悲伤之外,也更比从前豁达的多。怎么不是过日子呢?如今自己过得还算好,纵使没有帝王之爱,但这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自己又何必去强求? 第二日灵才人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面色是苍白着的。虽然上了很多粉,却也没能遮住憔悴的容颜,想是一夜未睡,又担惊受怕的吧? 不过也难怪,阮家并非名门。确切的说,阮大人不过是个寒门学子,凭借才华科举及第,继而授官,那么多年才终于爬上了正四品的位置。 他固然是有些才华,运气也不错,但终究家教比不了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而阮家姐妹小时候,阮大人的官儿还没有升到那么高,是过过短暂的一段苦日子的。温饱尚且需要担忧,哪里有精力教导别的? 阮大人的发妻是他微寒时所娶,虽然也十分贤惠,但到底见识有限,教导出来的女儿,也脱不了小家子气。 灵才人因着和阮玉芝是双生子的缘故,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这回猛然受挫,饶是心性坚定,也难免有些慌张。皇上昨夜没有去她的屋子,自然心头担忧不已。 下面坐着的嫔妃,哪一个不在暗地里嗤笑她?只是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皇后也看出来她的憔悴,面带忧色的安慰道,“许是皇上政务繁忙,因此昨夜才宿在了甘宁殿。你也不要因此心生怨愤,要谨守本分,皇上自然会想起你来的。” 林清低着头想,幸好是昨晚李怀玉歇在了甘宁殿,不然皇后这时候可拿什么来安慰灵才人呢? “就是,说起来,咱们做皇上的嫔妃,自然要有嫔妃的模样。本宫瞧着灵才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莫非是对昨夜皇上没去承安宫,心有不满?”云妃冷冷开口道。 灵才人眼睛微微一睁,面上迅速的闪过一抹慌乱。空等了一夜,皇上也没来,说是没有怨愤之心,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但这种事心知肚明也就罢了,若是给人拿出来说,那就可大可小了。 她一双盈盈的眸子连忙往皇后那里看去,“皇后娘娘,嫔妾没有……嫔妾怎会对皇上心存不满?” 皇后明白这是云妃给灵才人的下马威,毕竟她是第一个进宫的,皇上又不喜,拿她开刀,再合适不过的了。 就算皇后自己,也未尝没有这种心思,因此只是淡淡道,“本宫自然是知道你没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云妃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你须得谨记在心。” “是,嫔妾记住了。”灵才人眼光一闪,就低下了头。她也不傻,看这个情形,就知道这些高位嫔妃是有意为难自己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便老老实实的认了。 她全没有她妹妹那般的嚣张跋扈,不免让云妃觉得十分不过瘾,她哼了一声,道,“记住了就好。若是记不住,也没有关系,只需好好想想你那个好妹妹的下场就知道了。这宫里可不是任性妄为之处!” 皇后眉头一皱,下面的慧修仪便看出了她的不悦,笑着开口道,“云妃娘娘的教导十分有理,只是灵才人妹妹这才入宫,别把人吓坏了。日后慢慢教,也是使得的。” 心头却暗自鄙夷,云妃也是个蠢的,不过一个小小才人,什么时候不能教训,偏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威风。云妃到底是没有看清楚情势,才会做这种蠢事。 不过嘛,也就是有了云妃这样的人,才能凸显出她的作用来。 果然皇后闻言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等云妃反驳,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今儿还有两位新人入宫呢。有一个是要住在云妃你的景仁宫里的,你也回去打点一番才是。” 几句话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新人身上,而且还特意将云妃宫里的人拿出来说。果然其他人听了之后,看云妃的脸色便有些奇怪的复杂。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宫里因着种种原因,年老色衰也好,借腹生子也好,巩固恩宠也好,总会有高位分的嫔妃,拉拢低位分的嫔妃的。但很少有人做的如云妃这般明显。 尤其她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她是太后扶持上来的,可是现在苏家进来了一个苏宁萱,众人也都是见过的,温柔如水,和暖如风,让人看了就喜欢,这么一个人,想必太后也会重视。 如此一来,云妃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要大张旗鼓的招揽新人? 不管怎么说,诸妃都是一边嘲笑的看着云妃主动将自己的宠爱分出去,另一方面又对她果断的拉拢新人的手段有些忌讳。再者她拉拢的那个人,听说是个妖艳的,宫里正好缺了这样的人。 好在和姚美人一同入宫的,还有陈美人。她虽然姿色比不得陈美人,但听说画艺高朝,皇上十分喜欢。 而且,这位陈美人住的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是皇后当初做嫔妃时候的启祥宫,这就很微妙了。 云妃倒是对众人的视线视而不见,听了皇后的话,笑道,“是该准备一下。虽然不过是个美人,但也是臣妾宫中的人。倒是臣妾听闻,启祥宫里陈美人所住的地方也收拾好了。” 她说着露出一种似是惊叹似是嘲笑的表情,“皇后娘娘这般用心,臣妾都替陈美人高兴呢!” 其他嫔妃闻言忍不住去看皇后,然皇后却根本没打算就这种事想她们解释。她是六宫之主,就算是这里在坐的所有人,她们住的宫殿,她也是有资格安排的,何况那是她自己的启祥宫? …… 当天姚美人和陈美人入宫,一个住景仁宫,一个住启祥宫。晚上皇上却是去了启祥宫陈美人那里。 同一天进两个人,这也是皇后特意安排的。原本倒不是为了姚美人和陈美人,而是为了明日进宫的于婕妤和苏婕妤。毕竟两人家世相当,背景相当,皇上先宠幸一个,就相当于打了另一个的脸。 这也算是皇后对皇上不着痕迹的试探了。不过如今倒是提前收到了效果。 第二日,嫔妃们都盛装打扮了,过来看笑话。两位新人同时进宫,却不能同时承宠,这种热闹,怎可错过? 两个人一进门,嫔妃们的视线便都集中在了她们身上。陈美人一看就是滋润过度,虽然眼下还有些发青,面色却是娇艳无比,微微垂头的时候,露出一截粉白的脖子,惹人心动,带着初成的风情。 而姚美人呢?明明姿色更胜过陈美人,偏看起来脸色好像黯淡了些,脸上也不见笑意。 ——其实这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两人的差距,倒是并没有那么大,只是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如此。 皇后自己虽然也得意于陈美人先承宠,毕竟这不光是抢了先,而且今日明日都有新人进来,位分都比她们高,昨夜没有机会,接下来可能就要等好几日了。 而且别以为等过几日就能够承宠了。过几日之后,说不得皇上已经挑选到了合心意的人,彻底将这个还未侍寝过的人给遗忘了,也未可知。毕竟颖充容,于婕妤和苏婕妤,都是名门贵女。 所以陈美人能够占了这个先,就比姚美人不知多走了多少步,虽然一时看不出,但的确如此。 不过皇后高兴归高兴,也没忘记自己是做皇后的,最紧要的便是公正严明。 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她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你们进了宫,都是皇家的人了。日后便要好生伺候皇上,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本宫这里也有几句话嘱咐你们。昨口口们两人一同入宫,位分也是一样。不过陈美人先得了雨露滋润,但也不可因此骄傲。姚美人也不要因此有什么想法。” 她说着眼神一厉,“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让本宫知道,你们有什么行差踏错,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嫔妾们谨记在心!”陈美人和姚美人连忙叩头答道。看到高坐在上首的一溜儿嫔妃,再想想自己的位分,原本心里的几分小心思,也不由散了。 皇后这才露出了笑容,“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好的。行了,去见过其他嫔妃吧!日后大家都要在一处,好好相处才是。”说着又从小满抬着的托盘上拿了两个盒子,赏给她们一人一个。 灵才人在下面看的眼热之极。昨口口来请安,皇后不过淡淡嘱咐几句,赏赐也只是一个荷包,跟今日两位美人的待遇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只觉得心头有一股火在烧,狠狠咬着牙,心里想,有一口口出人头地,定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十倍奉还! 满殿之中,唯有林清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宫里美人看得上灵才人,一是她出身如此,二来也是选秀的时候风头太过,让人不喜。 林清很想知道,被逼到了绝境,这对双胞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只要一想到那一日李怀玉看着这对姐妹花的眼神,她心里就直犯恶心。她要让李怀玉看看,他所看重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她不会伸手,只会在别人动手的时候,轻轻推一把。 灵才人,就让我看看,你们这对难得的双胞胎姐妹花,怎么一步一个血印的走下去! 279 纤指十三弦 这一日是两位婕妤入宫。 于婕妤倒是不必管,她要去的是储秀宫,从前于贵妃的宫殿。虽然不能住进正殿,但也算是皇家给了他们于家的脸面了。她不会永远只是个婕妤,总会升上去的。 也是因此,宫里几乎没人将这位于婕妤当做普通的低等嫔妃来看待。一应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倒是苏婕妤,十分尴尬。原本苏宁毓住在景仁宫,她是苏家人,也应该住在那里的。偏景仁宫正殿却早就被云妃占据了。虽说是一个阵营的人,但到底叫人不爽。 尤其是如今人人都拿她和于婕妤相比。于婕妤能够住储秀宫,她却只能去承安宫。 要知道虽然两个宫殿都没有主位,但储秀宫中,于婕妤就是最大的。承安宫明日却还要来一个颖充容。 想到此处,苏婕妤便对自己的叔祖父和太后起了一些怨愤之心。家中并不是没有女儿,为何非要扶持那个蠢笨的云妃?她不过是在选秀的一个月里,就听了不知多少事。 不是太后在后面撑着,云妃怕是早给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偏就是这样的人占着她的位置! 这可叫她怎么能够服气呢?何况她又不是苏尚书的亲孙女,又隔了一层。虽说进了宫,可是苏家在宫里的势力,却没有完全的交给自己。更比于婕妤矮了一层。 苏婕妤看着装饰简单的真宁殿,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宫里的摆设也不算差,但到底和她从前见识过的娘娘们的宫殿差远了。就不说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只说珍昭仪的同心楼,里头虽然也简单,但样样都是价值连城。听说那还只是她春夏的时候住的地方,天冷的时候会回关雎宫去。那边却又是另一种雅致精细,从前仁诚皇后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差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位分,哪一日才能升上去呢!这般寒酸,叫人看了还不知怎样。 明日去坤宁宫请安过后,还是要单独去一趟慈宁宫。苏婕妤细白的手指在家具上滑过,心里头却想了很远。起码要知道太后对自己的意思,才好决定日后要怎么在宫里立足。 不过——这和她在皇上那里的待遇却也是有关系的。 幸好颖充容位份高,明日才能入宫。虽然苏婕妤觉得自己不惧她,却也承认,一时半会儿没法和她争。 而于婕妤就容易多了,只要今日能够将皇上引到自己这里来,何愁明日太后不重视自己呢? 想到此处,她终于回过神来,肃了脸,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宫人,这才找了个座儿坐下,笑着道,“都叫什么,自己介绍一下吧!让我认识一下。” 站在前头,一看品级就比旁人高些的宫女上前一步,恭敬的蹲下身道,“奴婢秀容,见过小主。” “奴婢品红,见过小主!”另一个穿着蓝色宫女服饰,打扮素净的立刻跟着道。 剩下一个,一看就很木讷的,见前两人蹲身行礼,也跟着道,“奴婢张英,见过小主!” “奴才小方子,见过小主!”这个是唯一的一个小太监,这些人就是她婕妤份例里的人。 苏婕妤点了点头,看了秀容一眼,问道,“你该是一等的了?原来是做什么的?” 婕妤没有资格带自己的婢女入宫,其实原本她想,也不是不能通融。甚至承恩公府专门安排她的侍女选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斟酌再三,仍是拒了。 虽然是为苏家办事,但她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心思。如此,适当的独立自主,也是必要的。 所以宁可用着宫里来历不明的人,也不愿那人是苏家控制着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 秀容恭敬的回到,“回小主的话,奴婢一直都在这承安宫里当差。之前许婕妤在的时候还算好,后来许婕妤因病没了,奴婢们便也没什么人管。如今自然是一心跟着主子的。” 苏婕妤挑了挑眉,“哦?这个倒是不急,你的忠心,我总有一日能够看得见的。” 又问了其他几个人的来历,然后苏婕妤才吩咐道,“我带来的东西,你们好生收拾了,放起来。” 然后自己却径自走过去,抱了自己的琴,“秀容你带着人把屋子彻底的整理一遍,品红跟着我出门。” “小主这是要去哪里?”秀容连忙开口问道。 苏婕妤脚步一顿,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我要出去,还需向你汇报不成?未免管得太多!” 秀容脸一白,连忙跪下,“小主,奴婢知错了。请小主恕罪……不,请小主责罚!” 苏婕妤神色一冷,“今儿我心情好,不罚你,不过你须得记住,我才是这真宁殿的主子!不该问的别问!” 秀容连忙答应,待得苏婕妤走出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品红因着方才秀容才被苏婕妤训斥过,因此什么都不敢问。只是见苏婕妤自己抱着琴,才开口道,“主子,这琴重的很,让奴婢来拿吧?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很小心的。” “你倒是个机灵的。”苏婕妤不置可否的扫了她一眼,将琴递了过来。 品红面上一喜,继而收敛神色,郑重的接过琴,小心翼翼的抱住,跟在苏婕妤身后往前走。 苏婕妤见此,满意的点点头。她要的丫鬟,忠心自然很要紧,但也不能太聪明,惹人厌!这样正好。 走了一会儿,瞧见一个亭子,苏婕妤才开口道,“琴给我,你找个地方待着就是,别出来打扰我。” 品红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的将琴递给苏婕妤,转身离开,找了个看得见亭子的隐秘之处藏起来。 苏婕妤抱着琴,心里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儿,然后才迈步走进亭子,将琴取出来,坐下。 素手拂弦,悠扬的琴声响起来,旋律在空气中流转,随着风传出去很远。 这琴是她用了好些年的,自然同上回选秀时弹奏的曲子不同。加上她又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更是难得。 李怀玉不过是批折子累了,才出来走走,谁知远远就听见了琴声。 “这是谁在弹琴?朕倒是不记得宫里有谁有这样的技艺。”他诧异的回头去问郝佳德。 郝佳德微微一想,道,“宫里擅长这个的嫔妃之中,惠妃娘娘和郑充仪是弹得最好的。不过似乎也比不上。” 李怀玉听了之后,越发感兴趣,笑着道,“哦?那朕可一定要过去瞧瞧,什么时候来了个高手。” 待得见了苏婕妤独坐亭中,他忍不住赞叹道,“原来是苏婕妤,难怪……” 因为离得远,所以其实并不能看清楚苏婕妤的模样。但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衫,这般年纪,正是衬这个颜色的时候。乌发如云,肌肤如瓷,虽然打扮的不算是艳丽,却如一朵清新的花。 郝佳德看出皇上眼中的兴趣,不由暗赞这位苏婕妤的能耐,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一曲终,李怀玉回过神来,这才迈步往亭子里走去。 而苏婕妤看到他出现,自然表现的又惊又喜,还略带些羞涩。这种表现正正好。若是她平淡对待,倒是让人觉得是故意拿乔。然而她毕竟尚未侍寝过,太过亲近也会显得轻佻,这样却正好。 “朕听了爱妃的曲子,本来的疲惫倒是少了许多。宫里有了爱妃,想来不会寂寞了。”李怀玉笑道。 苏婕妤脸一红,微微垂下头去,“皇上谬赞,嫔妾不过是因为第一日入宫,心绪有些不宁,这才……” 其实争宠之类的事,李怀玉未必就不清楚。不拆穿,不过是也觉得这样很有趣罢了。 况且女子于他本就是逗趣儿的玩物,她们想玩儿,他自然不会说不。这样也别有风味不是么? 是以听了苏婕妤这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妨,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爱妃不若再为朕弹奏一曲?” 就这么,皇上和苏婕妤两人在御花园之中一个弹一个听,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件事不过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同时来的消息,还有皇上的晚膳摆在承安宫真宁殿。 储秀宫中的于婕妤听了,恨得摔了好几个杯子,“那贱人当真是好手段,第一天就想着勾引皇上了!” 心头虽然又酸又涩,又羡又妒,但到底还有些理智。苏婕妤这般明目张胆,怕是不到明日就要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了。总有人能收拾了她,自己又何必出头? 皇后听了之后,只是若有所思。倒是云妃,对这个消息咬牙切齿。苏婕妤本来入宫就分走了她的一部分权力,还有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如今还那么明目张胆的夺宠—— 看来明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当真要好好的“教导”一下这位苏婕妤了! 倒是林清,听了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知道苏婕妤的手如今如何了。” 和皇上弹了一下午的琴,的确是雅事。只是苏婕妤的手,怕是已经不成样子了吧?也不知她侍寝的时候,会不会被皇上发现,失了兴致。不过,这般豁得出去的女子,才真正是个人物呢! 在林清看来,苏婕妤本不必这般锋芒毕露,不过她选择这么做,应该是想要快速的站稳脚跟吧? 这必定和太后云妃有些关系。说实在的,林清倒是更宁愿这权柄到了苏婕妤手中。对云妃那个女人,她心中始终是喜欢不起来,永远也喜欢不起来! 可惜第二日请安的时候,所有想看戏的人都失望了。高位嫔妃里,竟没有一个对苏婕妤说一句重话,面上看起来反而是一派和乐的样子。 280 纳妾要纳色 颖充容入宫,是这次选秀最为引人瞩目的事了。 一来她是这一次入宫中位分最高的,比下面的婕妤高了三级。二来,也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和她亲厚,曾经有过一段兄妹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李怀玉对她只有好没有坏。 但实际上,李怀玉自己心里,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向来是将颖充容当做妹妹一般疼爱的。虽然不明白这一次太傅为何要送女儿入宫,但对她仍是照顾有加。 当然他也不是全然没有疑虑。毕竟黄太傅是李怀玉心腹,论理是用不上送女儿入宫来巩固关系的。这么多此一举,反倒是会让彼此之间亲密的关系生出芥蒂来。 所以他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太傅位高权重之后,渐渐的也被权力熏染,开始不满足了? 要知道黄太傅如今的地位,虽然看起来比不上于丞相,但实际上却没什么差别。可说是位极人臣了。这样的人,如果想更进一步,还有什么比送女儿入宫,扶持拥有自家血脉的皇子登位更好的选择? 这也是李怀玉之前没有考虑那自己这边的人的女儿入宫的原因。——就算一时没有想法,未来有了皇子,也未必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是以他还特地试探过黄太傅,偏偏对方只说什么“送女儿入宫照顾皇上”“深受皇恩不敢不报”之类含糊其辞的话来敷衍自己。幸而李怀玉和黄太傅的儿子,颖充容的兄长也很熟悉,通过他,才知道这竟是颖充容自己的打算! 当时小黄大人喝的有点多,拉着李怀玉,情真意切的道,“妹妹从小就喜欢你,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们家里不求她富贵荣华,只要皇上能对她好就行了。” 李怀玉听了颇为感动,对于能够为了自己毅然入宫的颖充容,更是多怜惜几分。 男人都有劣根性,一个女人能够为他牺牲那么多,他纵使不爱,虚荣心也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因此并不吝啬给予颖充容更好的生活条件和待遇。毕竟他也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她的。 何况颖充容自己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美人。她一进宫就听说苏婕妤陪着皇上弹了一下午的琴,心中自然不喜。立刻便叫人将自己的舞衣翻出来,等晚上李怀玉去的时候,在昏暗的灯光下,跳了一舞。 第二日去请安的时候,她脸色红润,眉目之间带着几许初为人妇的娇羞和风情,看得其余嫔妃皆忍不住皱眉。看来这颖充容,在皇上心中当真是不同的。 皇后倒是面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她眼角瞟了林清一眼,见她毫无所动,便笑着开口道,“颖充容不必多礼。你昨日伺候皇上辛苦,快去坐下吧!都是姐妹,何必这般见外?” 她态度太好,反而让颖充容生出了戒备之心。毕竟再怎么大度的正室,也不可能对丈夫宠爱的小妾毫不介意。皇后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故意的作秀。 其实她倒是冤枉皇后了。皇后虽然不高兴,但还指望她给林清添堵,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将她怎样的。 也是因为这个,皇后赏赐给她的东西,格外的贵重,是从她自己头上取下来的簪子。 须知皇后身上佩戴的首饰,大部分都有黄色或是凤凰牡丹之类的图案,普通人根本用不起。但皇后赏了她,便是不能用,也能摆出来好看,说明了皇后的看重。 颖充容接了这簪子,倒是有些奇怪。皇后对她太过和颜悦色,反而让她不安。因为入宫之前,父亲母亲耳提面命,宫里的女人很多,她不可能得到皇上的独宠,其他人也不会允许。 因此颖充容已经将所有人都划到了需要谨慎对待的那一部分去。不过她也知道,皇后要给自己脸面,是没资格拒绝的,连忙受宠若惊的谢了恩。如此一来,其他嫔妃纷纷将原本准备的礼物加厚了几层。 倒是到了林清这里,她淡淡的打量了颖充容一番,笑着道,“颖充容果然生得好,难怪皇上格外喜欢呢!” 说着将自己准备的赏赐,一对珍珠耳环递了过去,“一点小东西,拿着玩儿吧!” 珍昭仪,在情报里据说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颖充容当然不能不在意。她总觉得林清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奇怪,不像是嫉妒,也不是不屑,让人看不清楚。 其实林清只是想不通。她也听说了,这位颖充容是自己闹着要进宫的。 普通人家的女儿指望一飞冲天,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权贵之家的女儿指望为后为妃,也没什么。可是这位颖充容,自己出身够好,夫婿几乎随便她选,有这么好的未来,却要一头扎进宫里来。 再看看宫里是什么情形?高位分一时半会儿轮不到她,就是中等的位分,也几乎满员,只能封个充容,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对林清这样想出宫而不能的人来说,颖充容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收了一圈儿的礼,颖充容终于放松下里,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却见外头匆匆走进来一个小太监。皇后不由冷了脸,“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连礼数都顾不得了?!” 她深觉这个太监在众妃面前丢了她坤宁宫的脸面,因此十分愤怒。 那小太监抹了一把汗,心说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那个?“回皇后娘娘,方才来人说,四皇子没了!” “什么?!”皇后猛然起身,鬓边的流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晃动不止,“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日就——” 四皇子的生母是一位婕妤,但许是因为宫里不缺皇子,所以这个儿子,并不得李怀玉的重视。再加上没有高位嫔妃透出想养这个孩子的意思,所以就一直是那位婕妤带着的。 而那位婕妤,因着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一直都不大好。皇后体恤,便不让她来请安。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毕竟几位小皇子除了大皇子之外,生下来都不算弱,怎会夭折? 只是报信的人自然也不会说胡话,她忙道,“本宫去看看。”走了两步,转头看向一屋子的嫔妃,“本宫赶过去瞧瞧,诸位妹妹……” “皇子夭折不是小事,臣妾们自然也要跟去瞧瞧的。”云妃抢先开口道,“皇后娘娘不必顾虑臣妾们。” 皇后拧了拧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此事跟她无关,若是不让人去,反而显得心虚了。 倒是颖充容一脸不安的看着众人,她才进宫,四皇子便夭折了。万一有那起子包藏祸心的人,说是她命硬克死了小皇子,皇上未必不会相信。叫她如何不担忧? 有人去通知皇后,自然也有人去通知李怀玉。是以嫔妃们前脚才到,李怀玉后脚也跟着到了。 颖充容到底没有经历过宫中的阵仗,事情又是发生在这样敏感的时候,看到李怀玉,直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奔过去,靠在他身边,“皇上来了,嫔妾……嫔妾……” 其余嫔妃不由面色骤变。宫里争宠争斗都是平常,但几乎不会有人将这事儿摆在面上。毕竟也要顾及皇家脸面,不然皇后和太后可不是摆设。所以看颖充容如此,不由惊讶。 颖充容浑然不觉,只是一味的依着李怀玉,仿佛这样便能得到些许安全感。 皇后正在皱眉看着小皇子,闻言回头冷冷的看了颖充容一眼,“颖充容既然害怕,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来人,送颖充容回承安宫去!让她好生养着,叫太医开几副安神药。” 颖充容面色一白,连忙看向李怀玉。他伸手握了握颖充容的手,“回去吧,听皇后的。” 等颖充容走了,其余人才反应过来。刚才皇后可真是厉害,竟是连皇上在都顾不得了。不过事实证明,皇上到底还是将皇后这个嫡妻放在了眼里的,日后也要注意。 其实李怀玉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颖充容既然不适应,自然就应该回去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口问道。 那位婕妤猛然扑过来,满面泪痕的跪在李怀玉面前,“皇上,定是有人要害四皇子,请皇上做主啊!” “放肆,你说有人还四皇子,可有明证?!”皇后忍不住皱眉,这刘婕妤越过她去找李怀玉,竟是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若是没有证据,胡乱攀咬,可是要受责罚的!” “皇后娘娘,刘婕妤想必是一时情急才会说错话,皇后娘娘何必生气?还是先听听太医怎么说吧!”林清道。 倒不是她要和皇后作对,只是觉得一个母亲失去孩子,怎么说都是值得原谅的。况且刘婕妤不过是激动了一点儿罢了。其他的并无什么出格之处。 李怀玉闻言转头看了林清一眼。他已经好几日不曾好生看过她了。自从选秀之后,不知为何,他总是特别避免去见她。这事他自己想不明白,也未曾告诉过别人。 然而今日一见,却发现自己竟是一直记着她的。待见她并不看自己,又有些气闷。 然而此时听了林清的话,却又忍不住赞叹。心中也难免将她和颖充容放在一处比较,却发现颖充容除了一两分容色之外,竟是什么都比不上。他自然是喜欢颖充容的,但又和林清不一样。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林清便该是那贤妻,而颖充容便如美色。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然后他听见太医说,“回皇上,四皇子像是中了毒!” 281 四皇子之殇 太医给四皇子检查过后,回道,“皇上,四皇子像是中了毒!” 刘婕妤听了这话,猛然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李怀玉的衣袖,“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啊!昨日四皇子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就中了毒?!” 李怀玉伸出手,试图将她拉开,让她冷静下来,却完全没用。刘婕妤拉得太紧,若是他动作太大也不好看。 “刘婕妤,你放心就是,朕必定会查明真相,还四皇子一个公道的。”他和声道。 林清也走过来拉住刘婕妤的手腕,低声劝道,“正是,刘婕妤你先松开手,皇上才好去问话。” 刘婕妤听了果然乖乖的松开了手,只是一双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李怀玉,一眨不眨。 李怀玉朝着林清点了个头,才转身问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四皇子中了什么毒?” 太医眉头紧皱,开口道,“四皇子昨日夜里开始发烧,臣照着方子开了药,按理应该无妨,谁知今日却更加严重了。臣检查之后,发现四皇子后来虽然也是高热不退,却与普通的风寒并不相同。因此臣怀疑,四皇子吃了一种能够持续发热的药,这才……” “所以你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中毒了?”林清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个……”太医抹了一把汗,“小孩子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臣……” “行了!”皇后听到太医又是推卸责任的那一套,转头问李怀玉,“皇上,臣妾觉得还是应该将这里的人都叫来问问,看看这段时间,四皇子都吃过什么东西才好。” 李怀玉点了点头,朝郝佳德道,“将这里伺候的人都带上来。刘婕妤,四皇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回皇上,昨夜寅时的时候,奶娘起来喂奶,发现四皇子开始发热,便通知了嫔妾。”刘婕妤道,“臣妾心慌得很,便连忙去请了太医过来。太医开了药,吃下去倒是好了些,谁知只一会儿,又烧起来了……” 太医在一旁道,“臣再来诊断的时候,就发现四皇子病情比之前还要严重,四皇子虽然身子还算是健壮,也经不起这样的烧下去。臣检查过后,怀疑四皇子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但还未找出来,四皇子就已经……” 李怀玉眉头一皱,转向刘婕妤问道,“你到底给四皇子吃了什么?” “没有。不过是喂了一回奶,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刘婕妤只觉得头脑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由抓住身边的大宫女,问道,“春兰,是没有别的了吧?” 这时伺候四皇子的一个嬷嬷忽然道,“小主忘了,四皇子每回吃奶之后,都要吃点儿蜂蜜的。” “蜂蜜?!”太医突然提高了声音,言语间满是愤怒,“糊涂,你们糊涂啊!” “怎么……这蜂蜜难道不能吃吗?”刘婕妤有些心慌,“之前太医说吃点儿蜂蜜没什么,我才……” “这蜂蜜平日里吃没什么,可是这东西本就是生热的,在孩子发烧的时候喂下去,那不是吃蜂蜜,那是要了他的命啊!怪道大皇子的烧怎么也退不下去……”太医忍不住顿足叹息。 刘婕妤闻言只觉得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原来竟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林清在一旁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开口问道,“按理四皇子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怎会无故发热?” 刘婕妤闻言慌忙的跪下,“都是嫔妾的错。昨日瞧着天气好,便带着四皇子出去走了走,想是受了风。加上回来之后,又多吃了几个冰镇的果子,竟就这么病了……”她说着不由呜咽起来。 林清皱眉,问太医,“太医,这样也是正常的么?昨日风不大,天气的确很好,四皇子身子也一贯强壮,不过是吃了几个果子,怎会烧的这么厉害呢?” 太医也有些犹豫,这时候林清忽然看到旁边奶娘露出慌张之色,虽然一闪而过,却也被她看了个正着。 她指着奶娘厉声道,“你们是伺候四皇子的人,如今四皇子出了事,你们也难辞其咎。四皇子到底是怎么发烧的,还不如实说来?” “珍昭仪娘娘饶命!”奶娘“扑通”一声跪下,“不关奴婢的事,奴婢起来给四皇子喂奶的时候,发现四皇子屋里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四皇子身上也穿的十分淡薄。奴婢当时心里就慌了,怕被婕妤小主责备,便连忙关了窗,谁知道大皇子竟然就发起热来……” “你!”刘婕妤伸出手,指尖颤抖的指着奶娘,“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的孩子?!” “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去睡之前明明关上了窗户的!皇上,娘娘明鉴啊!”奶娘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头。 林清转回头去看了一眼李怀玉和皇后。她到底不是主事之人,此番已是越俎代庖,再多说,只怕就要惹来皇后的不悦了。因此只是将事情交给他们处置。 皇后看着那奶娘,柔声道,“皇上,臣妾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四皇子的死因,至于这奶娘,玩忽职守,等事情了结了,再做处罚也不迟。况且她是刘婕妤的奴才,也该交给她处置。” 刘婕妤莫名失去了孩子,谁知道最后能查出什么来?这宫里的事情,大半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到那时就需要一个人来给刘婕妤出气。而这奶娘便是最好的人选。 李怀玉不在意的点点头,“皇后说的是。这窗户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开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想,能进了四皇子屋子里的人,不外乎是伺候四皇子和刘婕妤的几个人,只要挨个问一问,就知道了。”皇后说着一挥手,下面的人就将伺候的人都带了进来。 “昨夜四皇子屋里,是谁在外头守夜?”皇后冷凝的目光盯着那几个人,问道。 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宫女站出来道,“是……是奴婢。” “哦?”皇后凌厉的眼风将她扫了一遍,看那宫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才问,“昨夜可有人去过?” 守夜的人总是比较警醒,如果有人进屋,没道理听不到动静,是以皇后有此一问。 那宫女听了之后,却只是茫然的抬头,想了想便忍不住皱眉,“奴婢……奴婢不知……” “放肆!你给主子守夜,竟连有没有人进屋都不知道,要你何用?!”皇后怒道。 其实这也正常,若是真有人半夜里进来开窗,必定不会让守夜的宫女发现,不然何必遮遮掩掩? 林清想了想,起身往屋外走去,过了一会儿,抱着个香炉进来,“太医请看,这香炉里的香,有没有问题?” 太医闻言连忙走过来,将香炉打开,捻出一点儿残余的香料,放在鼻端嗅了嗅,脸色严肃起来,朝着李怀玉道,“皇上,这香炉里的香料,又安神助眠的成分,而且量很大。晚上点了这个香,怕是一夜都醒不过来。” “这么说,这宫女也是被人给下了药了?”李怀玉忍不住皱眉,如此一来,可就抓不到任何痕迹了。 “你这香料从何而来?”皇后却继续问道。 “是在内务府领来的,主子用不了,便赏了奴婢们。就放在柜子上。”那宫女忙不迭的答道。 皇后一扬下巴,便有人走出去,将那个香料盒子捧了进来,递给太医。太医检查过之后,却发现里面都是很正常的香料,并没有加别的东西。 “这么说,就是对方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香炉里加了那安神的香料?”皇后想了想,又问那个守夜的宫女,“昨天白天到你睡觉之前,都有什么人来过这屋子?” 那宫女想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抬起头来,“小主身边的春兰姐姐来过,还在香炉边儿站了许久。那时候奴婢正在收拾屋子,也没有很在意,现在想来,许是那时候她就往里面加了东西了!” “春兰!”刘婕妤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最信任的大宫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问对你比任何人都好,有什么都给你一份,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春兰却根本不看她,只是垂着头跪在那里,似乎被人揭发出来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丝毫不乱。 饶是李怀玉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情分,见此情形,也忍不住恼怒,“春兰,此事可是你所为?” “正是。”春兰垂着头,声音很平静,“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其余奴婢无话可说。” 又是无话可说!李怀玉快速的和林清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春兰,必定和他们要找的人有关系! 决不能让她再死了!林清紧紧盯着春兰,果然她这种应对方式,和之前见过的那些十分相似。如果能让她开口,必然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林清紧紧地握着拳,抑制住心头的激动。 不能急躁,不能露出一丝的不对劲,否则这个春兰只怕也要“自尽”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什么无话可说!”刘婕妤却不能接受春兰这样冷淡的态度,声嘶力竭的喊道,“春兰,我和你无冤无仇,四皇子更是才两岁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个对我的孩子!还有,还有那蜂蜜,也是你让大皇子吃的!说什么小孩子吃点儿甜的没事,原来你早就有预谋!” 282 冰山的一角 刘婕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只是怔怔的看着春兰,“我入宫你就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我什么事都肯告诉你,将你当做最亲近的人……哈!原来只是个笑话!”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目中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猛然挣脱扶住她的人,扑过去撕扯着春兰,“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我!你还我的孩子啊!” 她原本就离着春兰很近,这一动作出人意料,竟没人拦住她。待得反应过来,便见她疯了一般的拉扯着春兰,目眦欲裂,状似疯魔,让人看了之后,不由生出畏惧之心。 “你们做什么?还不拉住刘婕妤?”身为皇上的嫔妃,这般委实太过失态,何况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虽说失子之痛,让人同情,但到底有些不妥。林清连忙喝道。 众人反应过来,忙过去七手八脚的将刘婕妤拉起来,她的手脚却仍对着空气不停的又抓又踢。 春兰对自己身上的上恍若未觉,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忍,但只有一瞬,又消失不见,她淡淡的开口,“这一切都只怪你贪心不足,非要生下皇子!” 她淡然的态度,看得李怀玉心头火起,怒喝道,“春兰,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春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李怀玉见她如此,更加不悦,“郝佳德,把人送去慎刑司,务必要问出来!” 郝佳德带着人上前,却只是轻轻一碰,春兰便歪倒在地,已经停止了呼吸。 众人本都在看着这里,见此情形,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倒是将那处空出了一块来。 “这……”李怀玉似乎有些语塞,顿了一下才道,“太医,去检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闻言连忙上前检查,心内却是叫苦不迭。本以为不过是四皇子发烧,不是什么大事,其他人因着刘婕妤和四皇子并不得宠,不愿来巴结,才轮到了他。 他本来不过是觉得,反正四皇子不受宠,应该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皇子,将来少不了一个亲王的位置。他也没什么野心,投了刘婕妤,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谁知道才有了这个苗头,四皇子却突然没了!虽然宫里龌龊多,但他这还是第一回遇上,手指头都还在发颤呢!幸好没有别人注意到,不然御前失仪就糟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道,“回皇上的话,这位姑娘是服毒自尽了。” 果然如此,李怀玉看了林清一眼,才问道,“这毒药可是十分普通,外面就能够买到的那种?” “正是。”太医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该知道的,只点头应是。 李怀玉出了一口气,站起身道,“这春兰自尽了,线索就这么断了。此事朕会再派人去查,皇后你留在这里安排四皇子的后事,朕不希望听到宫里有任何人议论这件事。” “皇上,皇上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这春兰必定是别人派来的人,请皇上明察!”刘婕妤一听李怀玉话语中隐含的息事宁人的意思,便激动起来,高声叫道。 李怀玉眉头一皱,“刘婕妤因为四皇子的死悲伤过度,就留在这里好生养着吧!皇后你多注意。” 然后便迈步往外走去,林清想了想,朝皇后行了个礼,也跟了出去。 “皇上!”见李怀玉停在门口,林清猜测他是在等自己,连忙跟上去。 果然李怀玉道,“你跟着朕去武英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每次都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自杀,朕颜面何存!” “皇上稍安勿躁,咱们回去再好生研究一番吧!”林清安慰道。虽然她自己也很着急,但这毕竟不是小事,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痕迹,自然是着急不得的。 到了武英殿,两人坐下之后,一时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李怀玉突然道,“朕不想再等了。” 林清吃了一惊,但也明白他的心思。作为一个帝王,宫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势力,甚至是能够威胁到他的安全的势力,他自然是会感觉不安的。能够忍耐那么久,已是极限了。 但是这也不是说要查就能查清楚的。宫里势力盘根错节,许多时候,线索莫名就断了,根本查不到。 林清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今日那个春兰说了一句话,臣妾很在意。” 李怀玉连忙抬起头来,盯着她。林斟酌了一番言辞,道,“她说,都是因为刘婕妤生下了皇子。臣妾细细想来,其实宫里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大部分都和皇嗣有关。从一开始郑婕妤流产,到后来的许充容流产,木兰难产,乃至大皇子被人下毒,还有现在的四皇子……” “都是冲着朕的子嗣来的。”李怀玉冷冷接道,“对方不想让朕拥有子嗣,或者说,是皇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事实的确是如此。林清从李怀玉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猜测。 果然,他低低的开口,“若说想要陷害皇嗣,或许有许多的可能。有不想让别人生下皇子的,也有嫉妒别人宠爱的。可是……当真能够做到从始至终如此设计的,仅只一人。” “皇上……”林清心里有些酸酸的。李怀玉说不出口那个名字,可是她却懂了。 唯有皇太后,才能在宫里,在李怀玉的手底下,不停的杀害他的孩子,尤其是儿子。 而不想让李怀玉有孩子的动机,那么简单,因为皇太后还有另外一个儿子,越王李怀恩。 “皇上,此事不过是咱们的猜测,事实未必就真是如此。毕竟皇太后……”林清本想劝说他,但这话她自己都不信。李怀玉对太后或许还有些感情,可太后对李怀玉也会有吗? “你不必再说,朕都知道。如今没有证据,朕什么都不能做。朕知道。”李怀玉淡淡的开口。 然而他越是平静,林清却越是不安。如果他能够抱怨,说明他对太后失望。可他连抱怨都没有,或许已经被太后伤的太狠,再也不能承受更多了。 想了想,她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柔声道,“皇上,你还有我。何况她毕竟是太后。” 她毕竟是太后,而不是母后。李怀玉听懂了林清的话,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朕明白了。从今往后,朕会给她身为皇太后的尊荣,至于别的……随缘吧!” 其实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但是暂时的,他们能够推测出来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林清并没有在武英殿待很久,因为她知道,李怀玉并不愿意被人看到他偶然的软弱,所以她离开了。 回到同心楼,看到大皇子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写字,和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林清才松了一口气。 她走过去,将大皇子抱在怀里,“天赐,你还在这里,真好。” 别怪她冷漠,别人的孩子死了,她虽然也同情,但却没办法感同身受。只要她的天赐活着就好了。 想到天赐其实也是好几次从阴谋之中闯过来,艰难的活到如今,她心中更加怜惜。或许生在皇室,就要更早的面对这些龌龊的东西。但自己能给他一刻的温情,也是好的。 倒是大皇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好好的字便都花了。他虽然很喜欢林清香香软软的怀抱,但还是忍不住严肃的抱怨道,“姨母,天赐已经长大了,怎么可以随便抱呢?” 林清不由笑了出声。自从天赐跟着秦玉笙开始学习之后,便越来越严肃,像个小大人了。 然而某些时候,比如现在,却仍然是个孩子,让她看了便无限的爱怜,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没事,是姨母心情不好,天赐抱抱姨母好不好?”她从善如流的回答道。 天赐愣了愣,想了想,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说着放下笔,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姨母不要难过,天赐在这里陪你。哦,姨母为什么要难过?发生了什么事?” “天赐,你四弟没了。”她抱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 天赐的手一顿,继续落在她的背上。他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意义,但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四弟了。那个小小的,不会说话,但总是笑的很快乐的四弟,没有了。 其实他见过四皇子的次数并不多,若非是因为早慧的缘故,或许根本就不会记得。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但也仅只是难过一下而已。日子仍然要照常过下去,宫里不会因为没了一个孩子,就发生什么变化。 受到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除了刘婕妤,竟是颖充容。 许是因为她才入宫四皇子就没了的缘故,颖充容有些害怕,总觉得别人会因此指指点点。 实际上宫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传言。只不过这种话,并没有人会在意,时间长了也就自己消失了。 但是偏偏颖充容异常在意,某一日在御花园里听到别人说这些闲话,便红着眼睛去了武英殿。 李怀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直哭的颖充容,不知为何有些不耐。颖充容的小鸟依人和林清的聪慧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奇怪的是,他似乎更喜欢林清的果断,而不喜欢颖充容的黏糊。 他从前总觉得女子就该依附男子存在,从不在意女子心里都在想什么,也从不去想,遇事她们会如何。 但看到颖充容如此,他却忍不住想,若是林清,绝不会跑到这里开哭诉。或许是将那些嚼舌根的人送去慎刑司领罚,或许是请求皇后主持公道,总之会将事情处理圆满。 李怀玉觉得自己简直是着了魔,自从上次产生了这种想法之后,总会不自觉的将林清和别人作对比。 283 紫眼睛翡翠 郝佳德替李怀玉磨好了墨,将墨条放在一旁,退下去之前,轻声禀道,“皇上,敬事房来人了。” 李怀玉微微一愣,抬头看了郝佳德一眼。 这几口口都是歇在林清那里的。原本因着新人入宫,林清又不大在他跟前晃,总觉得彼此生分了些。但自从见过之后,他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没变,不过是他自己别扭着罢了。 心结解开,他自然无需顾忌,这几日便都去了同心楼。毕竟这宫里,最能和他说说话的,便是林清。 是以今日郝佳德说敬事房的人来了,他才有些诧异。毕竟他自己不说,郝佳德就该明白他的意思才是。 郝佳德被这眼神一看,脊背一凉,才明白自己这是逾越了,只是口中的话,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皇上,太后娘娘传旨,让奴才劝着皇上,后宫须得雨露均沾。” “哦?那你觉得,朕应该去何处比较合适呢?”李怀玉放在手中的朱笔,漫声道。 “这……”郝佳德思虑一番,咬牙道,“今年选进宫的嫔妃们,皇上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李怀玉右手轻轻转动左手大拇指上墨色的扳指,声音里便带上了些许笑意,“朕倒是不知道,何时朕做什么事,都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莫非给朕做这个乾清宫首领太监,委屈你了不成?!” 郝佳德一颤,连忙跪了下去,“奴才该死。皇上,奴才鬼迷心窍,收了苏婕妤的礼,请皇上责罚!” 李怀玉却忽然放松了身子,靠在御座上,笑吟吟的道,“瞧你,怕什么?朕又没说要怪你。” “不不不,都是奴才的错,请皇上责罚!不然奴才于心难安。”郝佳德却并未松了气,反而更加紧张。 “那你倒是说说,苏婕妤都送了你什么,让你罔顾朕的心意,来做说客?”李怀玉笑着问道。 “是……是一块儿紫眼睛的翡翠,有拳头大。”郝佳德连忙道,“奴才回头就给皇上送来!” “混话!”李怀玉随手拿起一支笔一掷,墨汁淋漓,浇了郝佳德满脸,他却动也不敢动。 李怀玉这才冷哼道,“朕难道会贪图你那点子东西不成?真是没出息,不过一块儿石头罢了,瞧你那样子!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郝佳德的软肋就是玉石,这事儿宫里许多人都知道。要收买他,自然只能送这个。倒是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不过苏婕妤随手便能拿出一块儿紫眼睛来,可见的早有准备。 要知道翡翠之中,以绿色为多。紫色黑色极少。而极品翡翠之中,除了四色福禄寿喜之外,便是极品帝王绿,红翡,紫眼睛,墨玉。拳头大小的紫眼睛,价值连城且不说,能开出一块来,都是奇迹。 极品翡翠有价无市,根本不可能买到。如今有人送上门来,郝佳德怎能拒绝? 他这么骂人,郝佳德心里倒是放下了一半儿,知道皇上顾念旧日情分,对自己还是留情了。连忙叩头道,“奴才糊涂了。就是收了再多东西,也不该妄想左右皇上。就是收了一个铜板,也该让皇上知道。” “你倒也知道这些,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李怀玉看着他道,“你可服气?” “奴才心服口服。不知皇上要罚奴才什么?”郝佳德涎着脸问道。他知道皇上已经不生气了,但心里难免有些芥蒂,自己这般插科打诨,倒是会让皇上更加觉得亲近些。 果然李怀玉笑着道,“朕也不罚你别的,就要你屋子西边儿那个柜子里的楠木盒子吧!” 那盒子里,装着的都是郝佳德这么多年搜罗来的极品玉石。其中比紫眼睛更加难得的,也不是没有。他闻言大惊失色,“皇上,这……” “怎么,不行?”李怀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方才不是还说心服口服么?” 郝佳德只好苦着脸去将那个盒子搬了来,眼睁睁的看着李怀玉叫人送去了给珍昭仪把玩,只觉得心头滴血。 然后李怀玉才笑骂道,“还不快去换了衣裳,你这模样跟着朕出门,怕不让人笑掉大牙!” 郝佳德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满身墨汁,连忙下去换了衣裳。 然后李怀玉才轻描淡写的道,“既然苏婕妤这般有心,今晚就去承安宫真宁殿,你下去吧!” 林清收到那个盒子,当真莫名其妙。便是李怀玉真要赏赐,也必然是雕琢好了的首饰才是。偏郝佳德偏好原石,整块的越大越好,那盒子装得满满的,沉甸甸的,打开来一看,叫人满头雾水。 连忙将送盒子过来的人叫进来,却是郝佳德的徒弟小泉子。 “皇上怎的叫你送了这个东西过来?这又是哪里来的?”林清指着那盒子,哭笑不得的问。 小泉子看了一眼,也颇觉羞愧,“回娘娘的话,这……这盒子是奴才师父搜罗的东西。” 然后又将今日李怀玉对郝佳德的处罚说了一遍,“皇上说师父犯了错,要了这个盒子,就叫奴才送过来给娘娘把玩。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等会儿!”林清手指在盒子身上轻轻敲动,能让李怀玉处罚,郝佳德的错应该不小,但李怀玉又罚的莫名其妙,就是觉得无伤大雅。这事儿应该跟后宫有关。联系到李怀玉送了这个盒子来,应该是…… 郝佳德收了别人的东西?宫妃给郝佳德送礼,还能是为了什么? 林清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将盒子重新收拾了,递给小泉子,“你拿回去给你师父,说是我赏他的。” 小泉子虽然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接过盒子回去了。 倒是春凝和香凝十分疑惑,“主子,那是皇上叫人送来的,你送回去,合适么?” 林清摇了摇头,“原就是郝总管的东西,你以为皇上真打算送给我么?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奴婢还是不明白,您越说奴婢越糊涂了。”香凝撅着嘴道,“奴婢是不是很笨?” 林清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瞎想什么呢?去将上回那件大氅拿出来,还有最后一点儿没做完呢!” “不是说不让皇上知道,等万寿节的时候才拿出来么?这会儿皇上快来了吧?”香凝心直口快的问道。 春凝察言观色,不由伸手拉了她一把,“主子让你做你去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林清对上她担忧的视线,笑着道,“没事,不过就是皇上今晚不过来了罢了。这有什么?” 是啊,这没什么。皇帝三宫六院,总不会一辈子都在同心楼。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的。可…… “娘娘怎么知道……”春凝有些吃惊,不小心就问了出来。 林清笑了笑,“我能知道,自然是皇上自己说的。”李怀玉派人送了那个盒子过来,便是要她去寻根究底。 他之所以收了那个盒子,是因为郝佳德收了别人的东西。别人之所以送郝佳德东西,也不外乎是要分宠。 他虽没有直说,却暗示了今晚要去别的地方。 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难过帝王之爱如此浅薄,轻易消散。高兴他起码没有随口敷衍,也没有让她空等,而是花费心思叫她知道他不会来了。 …… “苏婕妤,准备准备吧,今夜真宁殿掌灯!”小太监端着腔调,站在众人面前传旨。 真宁殿所有人闻言俱是一喜。秀容连忙上前,给那小太监塞了个大红封,“有劳公公了。” 等那小太监离开了,众人忙不迭的向苏婕妤行礼道喜,“恭喜主子,咱们快准备起来吧!” 苏婕妤矜持的点了点头,面上却难掩喜色。其实去找郝佳德的时候,她也只有六七分把握。幸而苏家对宫中的了解果然非常人能及,财力也足够雄厚。拿出那块紫眼睛,不愁郝佳德不帮忙。 须知新人入宫之后,本有一段时日该是极为风光的。其他嫔妃也会退避三舍,不与她们争锋。 这段时间,差不多有两三个月,那之后,宫中便会渐渐恢复秩序。至于新人能否得宠,就要各凭本事了。 谁知皇上在新人才入宫之后,便连续好几日宿在珍昭仪那里。苏婕妤自然有了危机感,不然也不会将价值连城的紫眼睛拿出来了。 如今皇上果真被郝佳德说动,要来自己这里。叫她怎么不高兴? 用不着等到明日,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宫里。能够从深受皇上宠爱的珍昭仪那里将皇上抢过来,意义却又大不相同。从明日起,这宫里就不会有人敢小瞧她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这么高调的。但见过太后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的对手,不止是别的嫔妃,还包括站在太后这一边的云妃。如果自己不能压过她,就只能听命于她! 她是苏家的女儿,如何会甘心听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的话?所以原来的打算势必不能再用,她只能争了。 “秀容你去准备热水和晚膳,品红过来给我挑一身衣裳。”苏婕妤皱着眉看着真宁殿的人各司其职,心里头却一直盘算不停,“上回我会的曲子几乎都弹完了,今天要弹什么呢?” “主子,你的手不能再弹琴了。您忘了太医的话了吗?最起码要休息十日才行,您若是现在又弹琴,那就都白费了。不若还是想个别的法子吧?”品红连忙道。 284 灵才人争宠 承安宫真宁殿碧玉阁。 灵才人站在院子里,听着旁边传来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郁。 “小主。方才敬事房来传旨,说是真宁殿掌灯。”她的丫鬟洛香从外面走进来,低声在她耳畔道。 灵才人眼睫一颤,抬起头来往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才进宫几日,但她却已经被磨砺的越加沉默了。她现在才知道,当初妹妹所做的事情,有多大逆不道。 宫里等级森严,位分低的给位份高的请安,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位份高的处罚位分低的,也没人说什么。 好比她是个才人,就只能住在真宁殿碧玉阁,归苏婕妤管辖。便是在苏婕妤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去找人说。当然,她也没什么人可诉说就是了。 自从阮玉芝被贬去了冷宫之后,她在这宫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才进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极为热情的,因为她们是双生子,宫里独一份儿,又得皇上青眼,前途不可限量,人人争着来伺候。可妹妹去了冷宫,当晚皇上也没来,那些人便都变了嘴脸。 于是她明白了,这宫里什么都是虚的,皇上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圣宠,别说将妹妹救出来了,就是自己在宫里,也是一日比一日艰难。 灵才人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洛香,去给我备水。还有,将前几日那件衣裳找出来。” 洛香微微有些诧异,但这个小主,她可一直都看不清,便顺从的答应着,退下去了。 灵才人的位分,能够分到两个宫女,但另一个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跟着这样没前途的主子,看不到前程所在,自然要另谋出路了。而洛香,她之所以留下来,也不是因为多么看好灵才人,也不是因为她忠心耿耿,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罢了。 洛香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满脸气愤,甚而裙幅之上,还有些水渍,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怎么了?不是叫你去催水么?莫非是和人起了争执?”灵才人微微皱眉,她现在要夹起尾巴做人,若这洛香做不到,这宫女她可不敢留下了。 洛香有些委屈。要知道,她可是分过来做贴身宫女的。本来另一个才是粗使的。偏那个是个惯会看人脸色奉承人的,见灵才人这里寒酸的紧,便找了个由头,调走了。 结果这些苦活儿累活儿都落到了她身上。她虽然从不抱怨,但心里是不喜欢的。 这时候见灵才人似乎对自己不满,连忙道,“小主,这可不是奴婢要惹事儿!奴婢去催水,谁知那边说,今晚皇上要去真宁殿,这热水自然要先供她们那一头儿!叫奴婢等等。” “这也无妨。反正时候还早,那就稍等就是了。你怎么……”灵才人听她说得含糊,又问道。 洛香“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有错,请小主责罚!可是奴婢真的不能看着小主就这么被人折辱啊!” “我被人折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我不会怪你。”灵才人伸手将洛香扶起来。这个宫女倒是个有眼色的,她身边没人,只能将她留下来,不然那些事还要自己去做么? “小主,那苏婕妤欺人太甚!”洛香猛地提高了声音。然后又想起隔壁便是苏婕妤住的地方,连忙捂住嘴。 灵才人脸色也是一变,往那边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反应,才道,“你小心些。” 洛香点了点头,将手放下来,“小主不知道,奴婢本来也是打算等一会儿的。谁知道隔壁那个张英,瞧着是个木讷的,却故意将热水往奴婢的裙子上泼。那滚烫的热水,若是真的上了身,奴婢只怕就见不到小主了!幸而旁边有人伸手拉了奴婢一把……” 她说着抹了一把泪,“就是欺负奴婢,也就罢了。谁知她还……还说什么,跟着那样的主子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若是我,直接抹脖子去了!小主,那张英如此嚣张,必是她主子吩咐的。分明不将咱们看在眼里!” 灵才人笑了一声,原是清灵的笑声,不知为何,洛香听了心头猛地一跳。然后才听到她说,“咱们本就没什么本事,不怪别人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话说的平淡,但她心里已经气得快要爆炸了。她纵然出身不高,但就是去京都权贵之家做客,人家也会赞她们姐妹几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发作,不但如此,还要装出不在意的神色来。这宫里,越是情绪外露,越死得快! 但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收拾了苏婕妤了。她可不是能够忍气吞声的人。 “原本还有些犹豫,既然如此……”灵才人咬了咬牙,回屋子里找出一角银子递给洛香,“你再去一次,打点一番,务必叫人送水过来。”她说着握住了洛香的手,“我知道委屈了你。但总有一日,我会替你报仇的!” 洛香觉得有些怪异。灵才人这模样,倒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压下这种想法,她接过银子,笑着道,“小主放心,奴婢很快就回来。” 这一次果然很快。毕竟没有争夺的人,又有银子打点,自然不会有人为难,没一会儿洛香就回来了。 沐浴更衣之后,看时候差不多了,灵才人连晚膳都顾不上。独自往前院走。 承安宫很大,从宫门口一进来,是一面很大的照壁,往里有一个小小的园子,四时繁花似锦。穿过那园子才是承安宫正殿,往左拐就能看到真宁殿了。 宫妃们接驾的时候,是在自己宫殿的门口。也就是说,苏婕妤会等在真宁殿门前。 所以灵才人径直绕过了真宁殿,往那个小园子走去。这些天她已经看好了一个地方,十分隐秘,却又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是最适合她现下的情形的了。 到了地方之后,她便开始跳舞。是极普通的舞蹈,和颖充容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幸而她本也不打算以这个来博取宠爱,是以并不在意。痛快淋漓的跳了一舞,灵才人停下来,呼吸有些乱。 这时候,正好听见远远的宫门口传来声音,想是皇上已经过来了。她连忙就着自己看好了的位置躺下去。 暮色四合,李怀玉踏进了承安宫的大门。 这个时候,他其实是对苏婕妤带着一丝不满的。他是帝王之尊,却被一个小小的婕妤软威胁了一次,憋屈的是他还不得不这么做。虽说皇恩浩荡,他宠爱谁都是他的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从前他就是太过笃定这一点,才会让木兰……所以他现在不会再盲目了。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被人摆布。 如果苏婕妤今天用这个法子成功了,焉知明日不会出现更加让他难以容忍的事情? 所以他的脚步放得很慢。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郝佳德,你闻到没有,这是什么味道?”他抬了抬手,让步辇停下来,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才问道。 郝佳德自然也是闻到了的。“回皇上的话,奴才也不知这是什么味道。这承安宫似乎没有这样的花香。” “去看看。”李怀玉当机立断,叫人将步辇放了下来。 郝佳德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苏婕妤还在等着这样的话来。皇上想做什么,他可管不着。 李怀玉循着香气去寻芳,护卫们自然不能煞风景的跟上去。毕竟这宫里什么没有?万一到时候皇上遇到的是个美人儿,他们跟着岂不是尴尬?是以郝佳德带着他们,远远的缀着。 走了一会儿,李怀玉来到了一个花架之下,却见一片牡丹花之间,躺着一个人儿。 她穿着淡紫色的薄纱衣,随风浮动,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乌黑的鬓发如云般堆在腮边,衬得肤色极白,而唇色极红。淡淡的暮色之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却因此而更加显得神秘动人。 更让人惊艳的是,十几只蝴蝶似乎也是寻芳而来,围绕着她翩翩飞舞,恍如花中仙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怀玉不由得心头一动,缓缓走了过去。 自然不是花中仙子下凡,躺在那里,睡的极熟的,正是真宁殿碧玉阁灵才人。 许是因为睡熟了的缘故,她两靥绯红,在白腻的肌肤上更显得艳若朝霞。幽馥的香味从她身上飘散出来,让人为之沉醉。原本七分的颜色,也因这气氛和感觉增添到了十二分。 李怀玉的手指在她脸上缓缓移动,似乎是触到了痒处,灵才人嘟了嘟唇,伸出手将他的手拍开。 他不由轻笑一声,用力的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滑腻的触感留在指尖,久久不散。 李怀玉有些晃神。其实从前林清也是有这样一身好肌肤的。当然现在也有,但已经不完美了,她的后背上,因为当初救他的事,留下了一个疤,祛除不去。可这种不完美,却让他越加怜惜。 “唔……皇上……?”灵才人从睡梦中醒来,带着几分迷糊的看着李怀玉,似乎一时反应不及。 李怀玉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排开,看着灵才人,柔声问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灵才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然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而往前一扑,直接扑进了李怀玉的怀中。 “爱妃这可是在投怀送抱?”李怀玉将人接住,忍不住轻笑起来。 而灵才人在他的怀里,从脸颊到耳畔,再到脖颈,全都渐渐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色。 285 轩然大波起 “皇上怎么还没到?品红你再出去看看。”苏婕妤有些焦躁不安的走了两步,回头吩咐道。 “是,主子。”品红答应着出去了,站在一旁的秀容脸上微微有些僵硬,连忙垂下头去。 明明分过来她才是一等的,品红是二等。可是自从第一天她多言问了一句之后,小主对她便一直不咸不淡的。而品红跟着出去一趟回来,便满口子的‘主子主子’的叫着,摆明了身份不同了。 但心里再不喜欢,又怎么样呢?就这么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必定是没有她的位置了。 可是这个苏婕妤可不是那种能够随便踩下去的人,她就算心里打着别的主意,也要收敛着。 品红出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脸上有些难看。 “这是怎么了?不是叫你出去看看皇上来了没有么?”苏婕妤有些不悦的看着她。 “主子……”品红有些尴尬,又有些气急,“奴婢在门外瞧见跟着皇上的人了,说是、说是去了灵才人那里!” “什么?!”苏婕妤猛然起身,带倒了桌上摆着的银筷。筷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屋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却更显得这声音响亮。 苏婕妤猛地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皇上去了灵才人那里?!” “是。”品红垂着头,“奴婢悄悄儿打听了,说是皇上从外头将灵才人抱回来的呢……” “这个贱人!”苏婕妤简直气得口不择言,“她竟敢……她怎么敢!我好容易才将皇上请来,就便宜了她?!” 只怕到了明日,她就要成为整个皇宫的笑话了!本以为自己从珍昭仪那里将皇上请过来,便能给珍昭仪一个没脸,在宫里出一次风头。谁知风头没有看到,这就变成了笑柄了! 偏偏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皇上正在隔壁碧玉阁里,就是有点儿大动静,都能听见。若是让皇上以为她心怀怨愤,那就糟糕了。 苏婕妤握着拳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恨恨道,“灵才人!这个仇本宫记住了!”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品红见她冷静下来,才敢小心的上前问道。 “还能怎么办?这口气只能忍了!可是也不能让灵才人这个小贱人太得意。收拾一下这里,跟我去甘露殿!”苏婕妤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这件事的确丢脸,但这个亏不能吃! 甘露殿?那是颖充容住的地方。宫门进来,往左是真宁殿,往右便是甘露殿。虽然听起来是差不多的,但实际上,如今这宫里管事儿的人,却是甘露殿的颖充容。况且她位份高,甘露殿的人自然水涨船高。 平日里小主最是不服气甘露殿那一位的,今日竟是想着要借她的手,果真气坏了,秀容想。 只是她瞧着那位颖充容可不是个傻的,真的能让主子说动她么? 不过这些都不与自己相关,她深深的低下头去,只管看着就是了,反正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来。 苏婕妤到的时候,颖充容正在用晚膳,见到她,似乎吃了一惊,睁圆了眼睛看着她,脱口问道,“妹妹怎么这时候来了?”说着往外面看了一眼,这个时候,皇上该来了吧? 苏婕妤听懂了她的暗示,却只做不知道。她不信同在一个宫里,颖充容会没有收到丁点儿消息。现在这般装模作样儿,也不过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罢了。 既然她想看,那就让她看好了。苏婕妤笑着道,“姐姐别打趣我,没有别的事儿,才来这里的。” 颖充容微微一愕,这一回却是真的了。她本以为苏婕妤发生了这种事儿,是不愿意对外说起的,是以方才装作吃惊的模样,也是为了不让她尴尬的意思。毕竟这种事谁遇上了都不会高兴。 看出她的愕然,苏婕妤苦涩一笑,但接着马上就掩盖了过去,“没什么……咱们身为皇上的嫔妃,自然该以皇上的喜好为重……何况灵才人伺候皇上,必定也是极用心的。” 颖充容看着苏婕妤完全一副没脾气的样子,难免有些不赞同,“话虽如此,可她到底是归你管,怎可这般扫你的脸面?若是传出去了……叫人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呢!” “姐姐不必担忧,宫里的娘娘们都温和善良,怎会因此就责怪我呢?何况……皇上既然喜欢她,妹妹也只有高兴的。妹妹今儿来找姐姐,只是心头不安。此事毕竟发生在咱们承安宫,如今这里位分最高的是姐姐,妹妹实在是怕连累了姐姐的名声……” 苏婕妤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颖充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若是姐姐怪我,那就骂我一顿好了。” 她都这么说了,颖充容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的。只是看到苏婕妤这模样,心气到底不顺,“你也是太过和软,这些人就该好生管一管才是,若是这样放任下去,酿成大祸,你也是有份儿的!” 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事儿的影响。苏婕妤虽然瞧着让人心烦,但有句话没有说错,这毕竟是承安宫发生的事儿,怕是会有人将此事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到时候,要承担这个管教不严的名声的人,可就不是苏婕妤,而是自己了。 何况……颖充容再怎么,也不想纵容了灵才人,万一哪天灵才人从她自己这里劫了人过去,那丢人的就是她了。这种事情,绝不能够姑息! 可是她也不想自己动手。毕竟她才进宫,这回受到影响的人,又不是她自己。何苦去和灵才人结仇? 这苏婕妤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也明白了。可是指望着撺掇自己去和灵才人都,想的也太好了! 苏婕妤听了她的话,面上有些难过,叹息道,“妹妹何尝不想教导她?可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妹妹就这么开口,反倒不好。倒是姐姐,你管着承安宫,是名正言顺的,灵才人必定也会听。” 颖充容心头冷笑,脸上却也是黯然,“说什么名正言顺?我不过是个充容,离着一宫主位,还远得很。不过是皇上皇后娘娘不嫌弃,加上承安宫没有主位,这才叫我暂代,其实难以服众。” “更何况,妹妹你也说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纵然不喜,也要容忍几分。”她竟是用了相同的理由来推卸。 苏婕妤暗暗咬牙,这颖充容当真狡猾。自己本以为她会碍着管理承安宫这个身份,出来说上一两句话,却不想她竟也是个心思重的,不肯上钩。 她垂下头道,“唉,妹妹没想到,竟是连姐姐你都不成。难道还要去让皇后娘娘调解不成?” 颖充容暗笑,想用皇后来压她,这苏婕妤当真是痴人说梦。不过她也不介意让她去碰一下试试。 她含笑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公正严明,自然会对这事儿做出恰当的处置,妹妹所言甚是。” 只是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冒着惹怒皇上的险来管这样的闲事儿了! …… 同心楼。 春凝走进屋,便见林清收了最后一针,剪断线头,将那件孔雀翎的大氅都开,光华闪耀,满室生辉。 “娘娘这件大氅巧夺天工,必定能够拔得头筹。”她笑着道。 林清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衬着皇上的身份,根本不必费心将这些羽毛弄上去。累死我了。” “主子歇会儿,宫里如今有好大一个笑话呢!”春凝给她斟了一杯茶,“主子听奴婢慢慢说。” “说吧。莫非是承安宫出了什么事不成?”林清不在意的问道。 “主子怎么知道?听说那灵才人半路将皇上拉到她的碧玉阁去了,苏婕妤气得要命呢!”春凝笑道。 林清微微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会是颖充容。不过想起颖充容在人前的性子,一向是宽和雍容不下于皇后娘娘的,笑容里边便带上了一点儿深意,这样的人,可不是不会出手么? “倒是没想到灵才人动作这么快。”她知道灵才人迟早受不了,会跳出来争宠,却不料她会选了这个时候。 “主子交代下去的事情,奴婢们自然尽心尽力。听说那灵才人过得很不好,承安宫里人人都能踩一脚。她从前哪里过过这种日子?加上今口口的丫头又和苏婕妤的宫女起了争执,她盛怒之下,自然是动手了。”春凝笑着道,“不枉费主子费了那么多心思。” 林清抿了抿唇,“难为她这么短时间,竟然就准备妥当了。还真的将皇上劫走了。” “明日满宫里都知道这事儿,苏婕妤怕是都没脸去给皇后请安了。”春凝道。 林清摇头,“那倒不一定。苏婕妤和别人可不同。”她是有一点儿白莲花属性的,这个时候绝不会躲起来。 春凝虽然不明白,但主子料事比自己准多了,自然是信服的。“去了更好,叫别人都看看她的笑话!这样的人,竟也敢伸手来和主子抢人?” 林清闻言笑了笑,心头却越发苦涩。若皇上真是她的,谁也抢不走。能被人抢走的……原就不是她的。 再说,被苏婕妤抢走,和被灵才人抢走,又有何不同呢? 归根到底,那个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更多的女人…… 既然如此,她又何苦守着自己心头的那些可笑的坚持呢?是,她故意叫人折辱灵才人,逼迫她反抗,那又怎样?倒是灵才人,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既然得不到全然的爱情,起码要在这宫里树立全然的威信。皇后想让她争,她偏要搅浑这水! 286 各人有心思 第二日请安之前,灵才人晋美人的消息就先传遍了后宫。 颖充容算得上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梳妆,她从家里带来的婢女黄芩听了这话,手下一个不稳,扯下来了一跟头发,痛得颖充容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个有手段的。”她淡淡的开口,透过镜子看着有些慌乱的黄芩,“行了,快梳吧,还要去请安呢!” 她是这回选进宫的人里头位分最高的,这些新人们便隐隐以她为尊。这也是昨夜苏婕妤想叫她出头的原因之一。但如今灵才人却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 虽然她只晋了一级,还是小小的美人,但却是所有新人之中,唯一一个侍寝之后得到晋封的。 是起点高的人走得远,还是晋升快的人走得远?看看珍昭仪就知道了。 过了今日,灵才人在新人之中的地位,却有不同了。颖充容非常清楚,也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愤怒。 皇上对她不是不好,却将她摆到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在颖充容看来,全都是因为皇上受了灵美人那个贱人的迷惑,不然绝不会这样的。她将一切都算到了灵美人头上。 “原本还想着放一放她,不愿生事,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她冷冷道。 嫉妒中的女人,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灵美人可以报复苏婕妤,可以半路劫人,她都不会说什么,可是她却不能抢走皇上的宠爱!那是她的,别人都不配得到! “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主子何必在意?皇上心里,总是主子最重。”黄芩在一旁道。 “你懂什么?”颖充容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然一时半会儿,她对我没什么威胁,可是若是不趁着现在除掉,怕是将来成了气候,就越发的难了。” “可夫人不是说过,主子的对手,是高位分的嫔妃,尤其是珍昭仪吗?”黄芩有些不解。 颖充容站起身,让黄芩伺候她更衣,一边道,“说你是个傻子你还不信。那高位分的嫔妃,我能现在就去招惹吗?至少要在宫里有了自己的势力才成的。况且你也看到了,我上头,就只有一个昭容是空着的。那是从二品,皇上未必会封给我。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晋升了。” 在她前头的,郑充仪和慧修仪是因为生产有功晋位,梅修容却是因为资历最老,扳倒哪一个都不是易事。 既然不能晋位,何苦和高位分的嫔妃对上?不如还是先将新进宫的这一批人抓在手中,成为自己的助力。 一山不容二虎,她既然有这个打算,就不容别人挑衅自己的威严。 所以就算是从这方面来说,灵美人,也必定是她要除去的人。不然人心不稳,还谈什么别的? 黄芩闻言皱了皱眉,“主子顾虑的是。”想要晋位,只有一个办法,将上面的人拉下来。可是能够升到那个位分上的,谁又是好相与的?主子不能贸然行动。 “放心吧,不过一个小小的灵美人,根本不必我自己动手。”颖充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出得门来,却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同样盛装打扮的苏婕妤。颖充容一笑,“妹妹也去请安,咱们一块儿吧!” 苏婕妤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如果说昨晚她担心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今早听到灵才人晋美人的消息,就真的让她咬牙切齿了。 本以为自己当初侍寝时,也算是恩宠,谁知如今被一个自己不放在眼里的人扇了一个耳光,还要忍耐。 最要紧的是,这个人是她从珍昭仪那里劫过来的,偏偏被人抢走了。既得罪了珍昭仪,也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她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所有人的嘲笑,还有珍昭仪的怒气。 所以面对颖充容的时候,她笑得很勉强,“姐姐如今还敢与妹妹走在一块儿么?” “这是什么话?我是知道妹妹你的,这又不是你的错,怕别人说什么呢?何况你不是还说,要让皇后娘娘评理么?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去了。”颖充容笑得温柔婉约。 “姐姐说的是。”苏婕妤也不反驳,跟着道。 颖充容往苏婕妤来的地方看了一眼,隐晦的问道,“那一位可是早早就走了?也该等等妹妹才是。” 苏婕妤冷笑,“哪里的事,人家昨儿伺候皇上累着了,怕是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怎么?难道不是应该早些起来,先去给皇后娘娘谢恩么?”颖充容惊讶的用帕子捂住嘴。 嫔妃第一次侍寝之后,是该去给皇后娘娘敬茶请安的。大多数低位嫔妃都会避开其他人请安的时候,免得成为众矢之的。但瞧着灵美人这样子,倒像是不怕了。 苏婕妤冷冷一笑,“谁知道呢!反正妹妹是管不住的了。交给皇后娘娘操心就是了。” 两人一路说一路往外走,路上恰好碰到了姚美人和陈美人。便结了伴儿一同走。 颖充容走在这队伍之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两位并没有因为灵美人升上来,就改变初衷。 不过想想也是,要她们去巴结原本出身和位分都比自己低的幸运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说到底,灵美人也不过是一夜恩宠,虽然瞧着势头还算大,却也是没准儿的事。 她却不同,与皇上青梅竹马,这份情谊,谁也比不上的。 相比之下,苏婕妤却显得有些难受。虽然姚美人和陈美人都没有问起灵美人的事儿,但她总觉得她们的目光饱含意味,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到了坤宁宫,皇后看到她们的时候,还问了一声儿,“怎的不见灵美人?” 苏婕妤的脸色一僵,但仍是柔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灵美人怕是昨夜累着了,是以起得晚了些。” “怎么你也不教导她一下,做皇上嫔妃的本分么?恃宠生娇,可不是什么好事。”皇后淡淡道。 “嫔妾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嫔妾位分低,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威慑。便想着,还是要劳动皇后娘娘来说一说。毕竟灵美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臣妾又只比她高了一级。”苏婕妤说道。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云妃嘻嘻一笑,下巴一抬,不屑的看着苏婕妤,“听说昨儿皇上本是要去你那里的?你也是个没出息的,竟由着她将皇上拉走了。这般自然没法压服对方了!” 她素来说话都这般直接,众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苏婕妤却仍是恨恨的咬了咬牙。 在太后面前,她还能和云妃一争高低,在这里却是根本没有说话的地方。说到底,娘亲说得对,位分才是最根本的东西。有了位分,说话才能硬气起来。 见她垂了头不说话,皇后才道,“云妃你也是,苏婕妤不过是才进宫,还不习惯罢了。” 云妃冷冷一笑,这宫里说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谁不是这样过来,谁又比谁尊贵些?不过如此。 眼尾扫到端坐着不懂的林清,她便忍不住道,“说起来,也是苏婕妤你运气不好。皇上之前都是歇在珍昭仪那里,好容易去一次别处,偏你把这个机会白白给了别人——” 她说着脆声一笑,“反倒是辜负了珍昭仪的一份心意。珍昭仪,是不是?” 林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皇后,“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咱们做嫔妃的应当过问的。这话皇后娘娘说过许多次,臣妾都谨记在心。” 这就是说云妃没记住了。苏婕妤细细的看了珍昭仪一眼,发现对方似乎根本看不出怪罪自己的意思,心头却更加警惕。她是不信珍昭仪没有反应的,既然如此,只能说明她隐藏的够深。 林清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微笑着道,“至于皇上原本要去苏婕妤那里,结果去了灵美人屋里,这也是皇上喜欢的缘故。既是如此,就不该过多追究。” “话虽如此,但若是日后人人都效仿,宫里岂不是乱了套?莫非敬事房传的旨意,也做不得准了不成?”慧修仪仿佛挑衅一般的问道。因为她知道,这才是皇后最关心的。 宫里的一切能够井井有条,听任皇后调度,就是因为规矩在。若是规矩被打破了,皇后的处境便会很尴尬。是不是以后有个嫔妃很得宠,干脆见到皇后都可以不拜? 林清看了慧修仪一眼,这种事要去问皇上,她怎会知道呢?不过她倒是明白皇后的顾虑,所以她根本不生气,这宫里有的是人等着收拾灵美人,她根本不必着急。 就在这时候,灵美人终于姗姗来迟。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袅袅婷婷的给皇后行了礼。 她已经明白了,这宫里皇上的恩宠才是最要紧的。好比现在,皇上喜欢她,所以别人就算背地里再骂她,面上也要笑盈盈的。就连皇后,也是面带笑意,说话和气。 反正她是没什么根基的人,得罪的人又太多,只有抓牢了皇上,才能在这宫里立足。 林清看到灵美人这个样子,倒是有些惊讶。这果然是个聪明人,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真是个意外的惊喜,不知道皇后见到这样的灵美人,心头又是什么感受呢? 总之皇后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接了茶,将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了出来,是一套内造的摆设,看着贵重,其实没什么用。倒是林清送的东西,让人惊讶。 那是是一对镶蓝宝石的足金镯子,算得上既体面又实惠。一般人是不会送这个的。 287 粉蝶笑窥香 皇后似笑非笑的睨了林清一眼,似乎极明白她这么做的缘由。 说到底,不过是灵美人给苏婕妤添了堵,替她出了一口气罢了。 虽则皇上到底歇在了灵美人那里,却也比苏婕妤好多了。珍昭仪自然不会吝啬。 林清也不在意。她知道这些人都会怎么想,不过她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灵美人半路劫走皇上,虽然看似和她没关系,但着实是给她出了一口气,她便是看重,也没什么。 “你若是有空,平日里到本宫这里来坐坐,也是使得的。”因着在皇后宫里,她便只说了这么一句。 接下来,就要看这灵美人够不够聪明,够不够懂事了。不过林清其实并不抱希望。 从灵美人入宫那日发生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了。表面上看,闹事的一直都是阮玉芝,而灵美人一句话都没说。是以最后受罚的,也只有阮玉芝一个人,与她毫无关系。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显然不是的。 在这对双胞胎之中,做主的人是灵美人,那一日阮玉芝闹事,她本可以阻止,为什么偏偏没有? 或许是想要试探一下皇上的底线,和宫里的人的容忍度。看她们姐妹俩配合默契,便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少做。这也是阮玉芝并不担忧,觉得她姐姐一定会去救她的缘故。 但结果却并不如意。而灵美人显然也因此意识到了,宫里和她从前呆过的地方是不同的。 所以她收敛自己,接连这许多日子没有圣宠,都按捺住了。也没有急着去救自己的妹妹。 但林清怎么可能放任她一直这样下去呢?所以她暗地里吩咐人,想法子给灵美人下了不少绊子。 一个高位嫔妃想要给一个小小的才人找麻烦太容易了。 根本不用她自己动手,将这个意思透露下去,灵美人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加上苏婕妤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性格却没有那么好,所以灵美人暗地里吃了不少苦头。 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打起精神来,想要争夺皇上的宠爱呢? 所以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加强灵美人对于得宠之后宫里就所有人都要巴结自己的印象。 果然灵美人听了她的话之后,眼中的得色更重。就连珍昭仪都要对自己示好,可见得宠很重要。 其余人见林清这般示好,心中各有计较。看来这灵美人,暂时是不能动了。只有一个人,心头十分不满,那就是颖充容。这灵美人已经是她决意除去的对手,偏偏林清这般重视,显得故意与她作对。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要将灵美人除去,否则哪一口口成了珍昭仪的帮手,反而更难打发。 见礼过后,皇后便提起了灵美人昨日的做法,“你这样实在不很妥当。须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谁都能肆意破坏,本宫这个六宫之主,也着实难办的很。” 这话说的也算重了,灵美人连忙恭敬的行礼道,“嫔妾都记住了,再不敢犯的。嫔妾初来宫中,许多东西都并不太懂,还望皇后娘娘不吝赐教。好让嫔妾多学点儿东西。” 她也想过,若是真的要投靠一个人,最好的选择不是对自己释放善意的珍昭仪,而是这个皇后。 因为珍昭仪可能还需要宠爱,有一日和自己站到相对的立场。但皇后不同,她的地位,决定了她即便是没有宠爱,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小觑她。所以更加稳妥。 可惜了,皇后身边的人并不少,大约不怎么需要自己去做那个锦上添花的人。 不过灵美人也并不在意这个,她既然想做宠妃,珍昭仪可以凭自己爬到那个位置,她自然也是可以的,何必再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呢? 皇后闻言倒是多看了她一眼,“倒是个懂事的。你既有这个心,那就回去将宫规抄一遍送来吧!” 宫里处罚宫妃,无非就是禁足抄书,不是经书就是宫规。众人都看着灵美人,等着看笑话。谁知她却是笑盈盈的答应了,“是。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皇后倒是有些满意了,含笑微微点头,“好生伺候皇上,本宫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 从坤宁宫出来,林清在门外略站了站。将跟在后面,有些踟蹰的嫔妃打发了,她远远的望着灵美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却像是隔着什么一般,“去冷宫。” “主子。”春凝上前一步,站的离她极近,似乎想开口,却还是闭了嘴。 “无妨,不过是今日瞧见了灵美人,忽有所感,便打算去看看阮姑娘罢了。走吧!”林清笑着道。 春凝抿了抿唇,提脚跟在了后面。她现在有些看不清主子,不明白主子到底在想什么了。 但从没有变过的,是她的忠心。不管主子想什么,她只管听主子的吩咐就是了。便是下地狱,她也是要陪着主子一起去的。既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一路上都沉默的有些压抑,走到冷宫附近的时候,林清忽然开口,“春凝,你怕么?” “什么?”春凝抬头看了林清一眼,“奴婢不知主子在说什么。” “我是问你,这冷宫,你怕么?若是害怕的话……”话音未落就被春凝急切的打断,“奴婢不怕。” 不怕就好。林清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一双眼睛却幽深的可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一步迟早都要走出去。或许是为了李怀玉,或许是为了自己,谁知道呢? 她不知道,当一份感情不再纯粹,带上了算计,掺杂了别的东西,是不是还能继续。 但她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她心里也是不甘心的。虽然,可能结果早就已经在预料之中。 这冷宫,她不怕么?不,她怕。但她还是要去走这一步路。 冷宫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与破败,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阮玉芝飞快的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喜悦。 然而看到她,那喜悦便一点一点的从脸上退去,转换成苍白。 “怎么,你在等你姐姐么?我已经说过,她不会来了。”林清笑着道,仿佛这只是极普通的一句话。 阮玉芝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不,我不信!姐姐说过她会救我出去的,她说过的!” “那么,她来看过你么?”林清轻笑着问。见阮玉芝白了脸,她几乎是恶意的笑了起来,“你看,那么久了,连我都来看过你了,偏偏她却没有踪影。你还相信她会来救你么?” 阮玉芝在她的逼问之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倚在了墙上,口中却还是喃喃道,“不,我不信……姐姐怎会不来救我?你在骗我,一定是你骗我!姐姐她……她可能只是没时间……她不能来!” “别自己骗自己了。”林清步步紧逼,“实话告诉你好了,你姐姐今日才晋了美人。她若是真的想救你,未必就没有办法,只要她肯定这个美人来换你就可以了。” “——哪怕是真的不行呢?她如今在宫里炙手可热,来看看你总可以。或者吩咐别人善待你,也不难。” 阮玉芝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清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些话一句一句的飘进自己的耳朵。 她其实全都相信了。她们是最亲密的双胞胎,姐姐的情绪,她也能感受到几分。之前的确不太好,但从昨天起,姐姐一直很高兴……可见珍昭仪说的都是真的。 姐姐升了位分,但是没有来救她。甚至连派个人来看看都没有。 这不是不可能的。从小两姐妹的事情,都是姐姐做主。出主意的是姐姐,但出头做坏事的却是她。每次被罚的都是她,姐姐虽然总是会将她救出去,但时间却不一定。 有一次她被禁足了,姐姐却跟着爹娘出去逛街,将她完全忘记。所以她相信,姐姐真的会这样。 可是……她还能怎样呢?除了相信姐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如果姐姐已经放弃了她,不再来救她,她要怎么在这个吓人的地方过下去? 只看她有些出神的模样,林清便知道自己说的话都奏效了。 她笑了笑,任由阮玉芝发呆,转身带着春凝离开了。不知道阮玉芝经过这次的刺激,会做些什么呢? …… 灵美人从颖充容的步辇旁边经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幽淡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味?”等到远远的看到几只蝴蝶逐香而去的时候,颖充容忍不住问自己的宫女黄芩。 难怪皇上对这个灵美人忽然之间亲睐有加,若是她真的表演了这么一场蝴蝶翩飞,那倒是极有可能的。 黄芩人如其名,对药材十分了解,闻言微微蹙眉,“这香气奴婢竟是未曾闻到过。似乎是用好几种香味混合而成。若是能够拿到东西,奴婢还可找出来,就这么闻一闻,却是极难的。” “你尽量试试就是了。总觉得这个灵美人怪怪的,原先身上也没有这样的香气,必是最近才弄来的。若是让她胡乱用些狐媚的东西,勾坏了皇上,反倒不好。”颖充容道。 黄芩想了想,道,“灵美人总不能自己事必躬亲,要不奴婢去找她的婢女问问,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实在不行,要一点儿过来看看也好。” 288 颖充容出手 黄芩想了想,道,“灵美人总不能自己事必躬亲,要不奴婢去找她的婢女问问,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实在不行,要一点儿过来看看也好。” “也好,这事你要办的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才是。”颖充容道。 黄芩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应该用什么法子。 颖充容入宫,黄家自然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也有些人手交给她。毕竟这个女儿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既然入了宫,自然要得宠,最好还是诞下皇子。如此自然需要些保障。 黄芩和别的宫女不同。她是颖充容从家中带来的,忠心自不必说,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对主子的心思,也有几分了解。是以颖充容对她十分放心。 而黄家在宫里的人脉,黄芩自然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至于承安宫里面的几个人,她也早就见过。虽然那洛香并不是她们的人,却和她们一个唤作怜星的宫女,最是要好。 是以回到宫里之后,伺候颖充容休息了,她才出门,叫人去将怜星叫了来。 “黄芩姐姐,您叫奴婢?”怜星是个眼睛大大,看着怯怯的小姑娘,性情天真,绝不会有人疑心她是探子。 黄芩朝她一笑,“不必这样客气,都是为主子做事的人,你也坐下吧,别拘束才是。” 然而怜星却仍旧有些诚惶诚恐,但好在被召见的兴奋压下了这种惶恐,是以并未失态。 黄芩看着她,点了点头,夫人果真深谋远虑,挑进宫的人,必定也不是一般人。想到这里,便拉住了怜星的手,柔声道,“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见怜星眼前一亮,她笑着道,“主子进宫来,还未让你们动手过呢。你是第一个,自然在主子跟前,也是不同的。虽不是什么大事,你也须得用心才是。” “黄芩姐姐放心就是,奴婢绝不会让主子失望的!”怜星一双大眼睛期盼的看着黄芩。 黄芩见状点了点头,才道,“我听人说,你和灵美人身边的洛香最是熟悉?” “是……是相识的。”因不知对方突然问起这个,有什么缘故,所以怜星的回答有些迟疑。 黄芩冷笑,“哦?只是相识?你当我是傻子,还是以为主子年轻,就好欺负了?既如此,也不必要你了!” 说着就要走,却被怜星一把拉住,“黄芩姐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黄芩也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想着这些人都是从前安排下的,这么多年都没用过,谁知道其中还忠心的有几成?她自然是要试探一番,如今看来,果真这些人还需谨慎防备的。 她停了脚步,回头看着怜星道,“既是你这么说,我也给你这个机会。你先去向那洛香打听打听,灵美人身上那香味,是怎么弄出来的。若是可以,就弄些回来。” “你要记住,主子不需要没用的奴才,那些小心思,趁早儿给我收起来!”她锐利的视线在怜星身上一扫。 怜星一凛,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寒。她也不是故意怠慢,实是主子进宫以来,一直没有动作,这回突然叫人,众人便都商议,叫她先试探一番。谁想连主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叫这位黄芩姑娘收拾了。 看来日后那些小动作是不能再做了,这个主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一边想着,一边退了出去,怜星盘算着将来应当如何应对,便缓缓走到了碧玉阁的门口。 碧玉阁里总共也只有洛香一个人,她倒是不用避讳的。就站在门前叫道,“洛香姐姐。” “怜星?”洛香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门外的人。自从她跟着灵美人之后,从前有些交情的人,都疏远了她。怜星也从未来过,是以再次见到,十分惊讶。 似乎怜星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出现了一点赧然之色,微微垂下头道,“洛香姐姐,我来看看你。” 洛香回头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才拉着怜星进了她自己的屋子。 怜星环视这间屋子,比之自己住的地方,差了许多,心里倒是真有些愧疚,“洛香姐姐,我看你跟着灵美人,似乎过得还不如从前没有主子的时候呢!这些东西都是旧物,她就没有赏你新的东西?” 洛香摇了摇头,苦笑,灵美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这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是要拉拢的。 怜星闻言心头一动。从前倒是不觉得,毕竟那时候大家都没有主子,承安宫的日子也还算是清闲,她性子开朗,洛香又恰好是那种包容人的,所以两个人才能十分要好。 但如今见洛香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还是坚持跟在灵美人身边。她总觉得不是因为洛香看出了灵美人多么有前途,或许……洛香背后,也有自己并不知道的主子? 想到这个,她心里有些兴奋。虽然可能对不住洛香姐姐,但各为其主,也怪不得她了。 她想毕,便开口试探道,“洛香姐姐,这般姐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如今跟着颖充容,说不上多好,却也比姐姐这里强些。姐姐要是同意,我就去跟颖充容跟前的黄芩姐姐提一提罢?” 倒也不全是试探,若洛香当真没什么,对她来说,离开这里也是件好事。这灵美人虽说眼看着起来了,但这般行事,也着实叫人瞧不上。跟着她也未必有什么前途。 洛香闻言倒是愣了愣,继而摇头,“不必了。我在这里也是一样的。灵美人虽然也没有赐下什么东西,不过平日里还算是宽和。何况她身边如今没有别人,我跟着她,总比换来换去好。” 她说着意味深长的对怜星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换个主子又能如何呢?新主子身边那么多人,也未必用得上我。或许还要疑心我是因着什么别的缘故才会换主子,反而不美。”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怜星微微皱眉,倒是不好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洛香见她皱眉,便伸手拍了拍她,“何况为此还要你去求别人,又是何苦?你放心吧,我在这里也不错。” 怜星也只好点点头,附和着叹道,“说的也是,灵美人承了宠,将来未必没有好前程。她过得好了,姐姐自然也会好的。如此倒是比我说的强了。” 她说着神神秘秘的往洛香身边一凑,“洛香姐姐,我听说,灵美人现在身上带着香气,能引来蝴蝶呢!她们都在传,说是她天赋异禀,体内生香,是不是真的?” 洛香眸光一闪,唇角的笑容淡了淡。本以为怜星是因着与自己交好,特意过来探望,谁想到最后还是脱不了要追问这些东西。不过这问题问的人不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便对怜星道,“并不是。小主是在衣裳上头熏了香。听说是秘制的呢!” “姐姐也不知道这熏香是哪里来的么?听闻灵美人娘家也不过是普通之家,哪里来的秘制香料?”怜星问。 至此,洛香觉得两人之间的情分,已经用尽了。便只淡淡道,“这个我的确是不知。小主藏得甚是严密,就是我,也不知道那香到底是什么样的。就是熏衣裳的时候,小主都自己动手呢!” “这么说,姐姐也没有见过呀?我还想问问姐姐,那香到底是什么样呢!”怜星惋惜道。 洛香微微勾唇,得意一笑,“那倒不是,我也见过的,小主用一个雕着杜鹃花的描漆盒子装着的。每次熏香,都只用指甲那么大的一点点,用细细的勺子挑出来,放在熏炭上,满屋子都是香气呢!” 怜星问到了有用的情报,也就很快告辞了。洛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上几分惆怅。 说到底,宫里并没有什么人情可讲。你以为是好姐妹的人,也能随时翻脸,将你利用个彻底。 不过……到底是谁利用谁,可还说不定呢! 怜星回到甘露殿,连忙去找黄芩回了话,连自己对洛香的猜测都说了出来。虽然并不准确,但或许对主子有用呢?总能得到主子的奖赏。 果然黄芩听后,赞许的瞧着她,“果真不错。行了,这事儿是你的功劳,主子面前,我也会提起来的。” 怜星这才心满意足的答应着退下去了。 黄芩将此事禀报给颖充容。对此她倒是没什么疑问,直接道,“我记得好像是有个洒扫的小丫头是咱们的人?就派她去碧玉阁打扫一番,将位置摸清楚了,等灵美人出门的时候,你带个人去将那香料弄回来吧!” “主子放心,这事就交给奴婢。”黄芩笑着应道。 碧玉阁不过两个人,只要她们主仆出了门,想找什么,又有何难? 过了几日,黄芩便将那香料弄了来,在屋子里兀自鼓捣了许久,才分析出里头的东西。 不过有用的也不是没有。黄芩对颖充容道,“主子,这香料里头似乎加上了花蜜,是以才能吸引了蝴蝶前来。” “原来是这样。”颖充容若有所思,“倒真是好巧妙的心思。这个灵美人,的确是难得。” 想了想,又问道,“这里头,可有什么对身子不好的东西么?” 黄芩明白她的意思,若是灵美人胆敢用了那害人的东西,只要给皇上知道,不必动手,便能收拾了她。只可惜这香料之中,均是寻常之物,并无什么特别的。 颖充容略微有些遗憾,但也不失望,想了想,招手将黄芩叫过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289 疑是玉人来 “主子,她来了。”春凝在林清耳畔轻声道。 林清抬头看了看对面面露疑惑的范美人和夏才人一眼,淡淡道,“带去偏殿等着吧!” “珍昭仪可是有事要办?”对面的夏才人有些坐立难安,“既是如此,那嫔妾们……” “不妨事。”林清微笑着道,“不过是一点子小事罢了,春凝就能处理了。你们自在些便是。” 但范美人和夏才人也不是没有眼色的,当下对视一眼,仍是起身告辞,“来的也够久了,今日便先回去。来日得闲了,再来叨扰昭仪娘娘。” 见她们识趣,林清也就不拦着了。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好奇那人怎会过来。因为便笑着道,“那就得闲过来一块儿说说话,打发时间。” 范美人和夏才人相携着出了同心楼,夏才人见范美人直回头,忙拉了她一把,“姐姐,走吧!” “妹妹,你说,这珍昭仪要见的人到底是谁?虽则她没说,我瞧着,却也有些着急的。连留咱们的客套话都没说呢!怕是十分紧要。”范美人猜测道。 夏才人微微皱眉,虽然她也如此想,但这毕竟不与她们相干,便道,“姐姐说这些做什么?那是昭仪娘娘的事,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在此逗留,万一昭仪娘娘以为咱们心怀不轨,可就糟了。” 范美人虽然爱巴结,胆子却不大,闻言便赶紧拉着夏才人离开了。 看着春凝将人送出去,林清才开口问道,“她怎么来了?” “奴婢还没问呢。主子要过去瞧瞧么?”春凝见她要起身,连忙上前扶着。 林清点点头,“走吧,去看看也她冒着风险过来,是为了什么。” 两人走进偏殿,便见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垂着头露出有些毛茸茸的头发的脖子,身上穿的是常见的青色宫女服饰,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却正是灵美人身边的宫女洛香。 “奴婢见过珍昭仪娘娘,给娘娘请安。”洛香连忙起身行礼。 “起吧,不必多礼。怎的今日过来了?”林清任由春凝扶着,越过洛香,到了上首的榻上坐下,才开口问。 “回娘娘的话,今日颖充容派了一个宫女来找奴婢。奴婢觉得有必要向娘娘汇报,便过来了。”洛香微微低头,让自己的视线停在林清下巴以下的位置,恭敬的答道。 林清闻言眼睛一眯,“哦?那你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宫女叫做怜星,与奴婢是一同进宫的,之前也比较亲近。她如今在甘露殿,想必已经是颖充容的人了。今日去找奴婢,也是为了试探灵美人身上的香料来源。”洛香道。 “那你是怎么告诉她的?”林清抬眼看着她问。 “奴婢照着娘娘所说,告诉怜星,那香料是灵美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宝贝的很,奴婢也不能靠近。但也透露了那个装香料的盒子的样子。”洛香回答。 “做的不错。春凝!”林清叫了一声,春凝闻声便上前一步,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洛香,“主子赏你的。” 洛香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低着头行礼道,“奴婢多谢珍昭仪娘娘的赏赐,必定尽心竭力。” 停了停,见林清不说话,又问,“娘娘,奴婢瞧着颖充容怕是要对灵美人动手了,娘娘可要……” “不必。颖充容要做什么,与本宫并无联系。你只管看着就是了。”林清淡淡道。 洛香微讶,她本以为珍昭仪这般费心安排,不着痕迹的让灵美人夺宠,是为了借她的手除去什么人,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 是真的没有别的安排,还是不想告诉自己这个还未被全然信任的人?怀着这样的疑惑,她告退离开。 春凝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主子,这个洛香怎么怪怪的。” “无妨,反正我又不让她做什么。充其量,不过是替她引荐了一位会制香料的太医,帮助灵美人获宠罢了。便是说到皇上跟前,也是我有理。”林清无所谓的笑道。 这个洛香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她自问没什么把柄在她手中,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春凝想想也是,于是便问起了林清的打算,“也不知颖充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主子,咱们真的不插手么?” 林清摇了摇头,“这宫里谁是傻子?这种事情不能进去掺和。万一给人知道了,洗都洗不清。”她虽然也出手了,却不过是几个小动作罢了,并不是什么害人的事。 至于会因此产生什么影响,其他人又有什么动作,都与她无关。起码这脏水不能泼到她身上来。 春凝闻言想了想,也跟着点头。颖充容要对付一个美人,不过是下头的人小打小闹,主子若是插手,反倒是叫人看了笑话了。这般看戏岂不更好? …… 到了八月,天气虽然渐渐凉下来,却仍是有些暑热之气。 中秋将至,皇后娘娘便向皇上提议,今年的中秋家宴,不若就设在御花园中。正好今年新进上来的秋菊开得好,顺便赏菊吃蟹,岂非美事? 皇上听了十分心动,便点了头,将此事都交给皇后去打理。 到了这一日,御花园中张灯结彩。为着讨巧,这宴席并未安排在武陵春,反倒是在玉液池旁边的水榭里头。 那里地方宽敞,加上临着水面,一丝暑气也无,清风徐来,衬着几株残荷,满院菊花,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因着宴席排布是一人一桌,间隔着几盆菊花,一副竹帘,装点得十分雅致,因此林清一路走,一路看着御花园中的菊花,倒是十分有趣味。 “瞧着可真是喜庆。”香凝忍不住道,“奴婢不懂菊花,不过看看这些颜色,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呀,那边还有绿色的!皇后娘娘也当真是费心了。” 林清微笑着道,“更难得的是这样间色的呢!瞧见没有,这一种,外面的絮是白色的,中间花瓣呈红色,到了花心,却又是绿色,唤作绿衣红裳。” “这名字真有趣。”香凝笑着叹道,“花也好看。” “珍昭仪妹妹对菊花倒是十分熟悉。”后面忽然有人出声,林清一转身,却是惠妃。 她忙行了个礼,“见过惠妃姐姐。若说起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谁也及不上姐姐的。妹妹这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倒是叫姐姐见笑了。” “这却是为何?”因着气氛轻松,香凝也不怕,笑着问道。 林清笑着睨了她一眼,见惠妃没什么不悦的神色,才道,“你孤陋寡闻,才不知道,惠妃姐姐的父亲,写过一本《菊谱》,备受名人雅士们的推崇。你说,惠妃姐姐对菊花的了解,是不是最深的?” 惠妃闻言微微一笑,并不自谦。似她们这般士族女子,总有些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林清的话,恰恰挠到了她的痒处,自然得意非常。 旁边几个听着她们说话的低位嫔妃,正不知该怎么搭上话,闻言忙道,“原来惠妃娘娘才是此中行家。不知道能不能为嫔妾们解说一番?也让嫔妾们长长见识才是。” 惠妃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脸上挂着完美的笑意,“若是诸位不嫌弃,本宫便随意说一说。” 她说着指着旁边一朵白中带红的花道,“方才珍昭仪说了绿衣红裳,这一种,却是雪罩红梅。那边绿色的是绿云,这样带着淡淡粉色的,却是醉杨妃。还有这十丈珠帘,芳溪秋雨,俱是菊花之中的名品。不过本宫最喜欢的,乃是这一种,唤作青心白,絮长,色清,匙瓣,花呈扁形,雅致高洁。” “娘娘懂的可真多,似嫔妾便只能看出好看不好看,至于其他,却是都不知道的。”郑充仪笑着道。 她这般心直口快,也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鄙夷,面上倒还是和和乐乐的。 惠妃说了这一长串的话,最后道,“最是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菊花品性如此,常被称作帝女花,以寓皇室公主,秉性娴淑。”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喧哗之声。惠妃难免有些不悦。她自来矜持,还是第一回这般情绪外露,结果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人打扰,岂有不怒的? 只是她性情谨慎,也不愿无端得罪人,便顺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却见一身桃红打扮的灵美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在她身畔,几只蝴蝶翩翩飞舞,似要靠近,又被惊起。 平心而论,灵美人的容色算是上佳。今日衬着这一身桃红,几只彩蝶,衣袂翩飞间,倒是将颜色增添到了十二分,直如天人临世,碧玉佳人。 这场景着实难得一见,林清微微一笑,不枉她叫施太医花费心思制出来这样难得的香料。 不过这灵美人也是个蠢的,这样招摇,怕人不知道你身怀异禀么? 倒是惠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毕竟被一个小小的美人盖过风头,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290 女子的痴情 “啊!”有人不小心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没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开口,“早就听说灵美人体生异香,能引来蝴蝶起舞,我原还不信,谁知竟是真的!” “就是,原来竟是真的,难怪皇上这般喜爱,这几个月数她的恩宠多,连珍昭仪都比不上了。”另一个道。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万一叫珍昭仪听见了,还不记恨你么?”前面那个连忙拉住她。 另一个却还是忍不住咕哝,“这有什么?我说的明明是实话……若是珍昭仪就因这个记恨,那咱们这些没宠爱的,岂不死了干净?” 林清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心想,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或许过不了多久,珍昭仪失宠的消息,就要传遍宫里了吧?就在这时,众人视线的忠心,灵美人的脚步忽然一顿,然后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众人跟着看去,却是皇上的銮驾到了。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都蹲下身去请安,便越发显得站在前面的灵美人突出。 李怀玉却并未怪罪,笑着道,“起吧!”然后停了銮驾,走下来,携着灵美人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前行。 林清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看着灵美人朝着李怀玉展颜而笑,看着李怀玉对她温声软语。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难过,会失望。但奇怪的是,她心里却是平静的。 其实或许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男子三心二意,喜新厌旧,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从前的自己,却总是装作看不见,似乎只要如此,他就还是属于自己的。 而现在,终于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林清闭了闭眼睛,从喉咙里逸出一声闷闷的声音,似哭似笑。 而此刻,站在人群中的颖充容,却是一脸平静的看着灵美人。笑吧,尽情的笑吧!现在越是笑得开心,越是得意,待会儿就会越悲惨,越想哭出来! 她原本和灵美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进了宫,这些都是不必要考虑的了。只看灵美人能够这么长时间吸引着皇上的注意力,这个劲敌便一定要除去。 原本她是打算给灵美人一个教训就好了,如今看来,还是不够!能够站在皇上身边的人,应该是她!能够让皇上这样温柔对待的人,也该是她! 这个灵美人不配得到这一切,她要毁了她! 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颖充容思量半晌,最终还是回头,在黄芩耳边吩咐了几句话。 此时众人已经跟着走进了水榭之中,因着每个人的位置是固定的,李怀玉拍了拍灵美人的手,这才放她去了自己的位置,只是视线还是会忍不住飘过去。 皇后在一旁看了,对灵美人的不喜更多。本来照她的安排,这新进宫的人里头,最得宠的该是颖充容才是。 而能够和颖充容相争的人,便是苏婕妤。她也会提前做好应对,不让她去坏事。 毕竟她还需要这颖充容去和珍昭仪分宠。 至于灵美人,除了阮玉芝的事情之后,皇后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了。 谁知就是这么个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东西,竟不知从何处学来了这等下作手段,将皇上给狐媚了。 虽说灵美人也分走了珍昭仪的宠爱,但这种不被自己掌握的感觉,皇后非常不喜欢! 视线往下,恰好碰到了往这边看的蒋才人,见对方微微点头,皇后这才平了心气,笑着开口道,“皇上,今年下头进上来的蟹十分不错,这就叫人端上来么?” “既然皇后说好,朕自然要试试。这就端上来吧!正好就着这菊花,当真是神仙乐事。皇后辛苦了。”李怀玉笑着道。 “都是臣妾分内的事,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皇后笑了笑,挥手叫人将东西送了上来。 林清看着自己桌上的东西,那蟹果真个大头圆,装在小小的笼屉里,热热的呈上来,一共也只得几个。 听闻这蟹是专为皇室所养的,选了南方的名品,在最合适的水域里散养,几里宽的湖,就养了这么些蟹,难怪能够长到这样大了。 春凝上前站在桌侧,拿着蟹八件欲要帮她拆蟹。 林清摇了摇头,拿碟子捡了两只蟹放在里头,递给春凝,指着后面的小桌子道,“你和香凝也自己用些,不必管我。我自会料理。” 春凝怕推拒的动作太大,反而惹得别人瞩目,遂点头应了。却转头就将碟子递到了香凝手中,“你先用吧!我伺候主子,轮换着就是了。” 然后转头执壶,替林清斟了一杯酒。林清见她们自己商议好了,便也不插嘴。 笑着端起那酒,酒色清亮,略带香气,她抿了一口,辣中带着一股甜香,在口腔中散开,然后一股暖意顺着喉舌往下,直暖到了胃里。 “这菊花酒果真不错。”她笑着向坐在一旁的惠妃道,“姐姐也试试才是。” 一边手指翻飞,快速的将一只蟹拆开,掏出蟹肉,那余下来的蟹壳,还能拼回去,仍是一只完整的蟹。 这一手是林清从前无事时练就的,看着周围人羡慕的神色,不由暗暗得意。就着菊花酒,倒是吃了两只蟹。 春凝这才劝道,“主子,这也尽够了。您身子弱,太医也说少吃寒凉之物,这蟹还是不宜多吃。主子若是喜欢,下次去御膳房要些,也就是了。” 林清胃口不大,已是吃了七分饱了,闻言净了手,只拣着席上自己喜欢的点心吃了几个,便放下了筷子。 就在这时,猛然听得一声尖叫,吓得林清手一颤。幸而并未拿着东西,这才无事。倒是听见周围许多筷子和杯子落地的声音,乒呤乓啷,好不热闹。 待得众人反应过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却又是灵美人,之间她举着一只手,衣袖遮住了脸,另一只手,在面前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只是离得远,并不能看清。 “灵美人这是怎么了?”皇后忍不住出声问道。 然而灵美人此时连回答都顾不上了,只一个劲儿叫着,“走开,走开啊!救命……皇上救我!”说着朝李怀玉的方向跑去。 皇后微微蹙眉,但若细细去看,还能看到她眼中带着的一丝喜意。她转身朝着李怀玉,“皇上,这……” “蜜蜂……呀,蜜蜂!”这时离得近的几个嫔妃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往外跑,众人细细一看,才发现她们身后,果真跟着几只蜜蜂,但更多地,却是留在了灵美人周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将这些蜜蜂都抓起来,保护灵美人!”李怀玉道。 侍卫们立刻便出现了,只是蜜蜂这东西,也不是说抓就能抓住的。幸而这些蜜蜂都聚集在灵美人周围,若不然分散开来,只怕一日都抓不完。 而灵美人却仍然朝着李怀玉的方向跑,所过之处,总会留下几只蜜蜂,让嫔妃们躲避不迭。 幸好因为蜜蜂的缘故,她慌不择路,是以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李怀玉身边。只是仍是渐渐靠近。 皇后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也反应过来,连忙道,“皇上,还是让其他嫔妃都找个地方待着才是。万一这蜜蜂散开了,伤到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瞧着灵美人乱跑的这个劲,怕是会误伤别人,不若将她留在此处。 李怀玉忧心的看了灵美人一眼,见蜜蜂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心下发憷,忙点头道,“皇后说的是。”然后又吩咐侍卫们,“你们拉住灵美人,别让她乱跑,将蜜蜂都抓起来!” 然后才领着嫔妃们离开。 林清的位置距离灵美人很远,离李怀玉也不算近。这时候毫发无伤,甚至连惊慌都没有。看到李怀玉对灵美人的态度,心里难免又是一阵感慨。 就算是因为李怀玉宠爱灵美人而不悦,但看到李怀玉毫不犹豫抛弃灵美人,心里对他还是会有些许不齿。 越是看到这样的李怀玉,林清就越是不解,当初自己爱上李怀玉,所爱的,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她对李怀玉的理解,当真不多。平心而论,李怀玉的确是个英俊至极的男子,这样的男子若要对一个女人温柔体贴,谁都难以拒绝。而最初的动心,其实不过是,在她在这宫里待得有些累了的时候,这个人恰好握住了她的手。 她想要的也未必是李怀玉,不过是这么一个能够相濡以沫的人罢了。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从前看过的书,张晓风说:世间男子总以为女子一片痴情,是在他们身上,其实女子所爱的哪里是他们,女子所爱的岂不也是春天的湖山,山间的晴岚,岚中的万紫千红,女子所爱的是一切好气象,好情怀,是她自己一寸心头万顷清澈的爱意,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尽的满腔柔情。 这话或许是有道理的,看着站在上首,惊魂未定,还有些担忧的往外看的李怀玉,林清想。 291 灵美人出丑 临时用来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阁楼,上面只题了两个字:含烟。 林清想,这地方初建起来的时候,大约也是为了一两人在此赏景看花罢?不过如今却早已荒废。 也是进了院子才发现,这地方竟是空置了许久,地上都是薄薄的一层灰。只是急切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只好就在此将就些。将大门关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也才反应过来,这院子着实小了些,这么多人挤在一处,连转个身子都不易。 “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御花园中,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许多蜜蜂?”李怀玉此时才开口问道。 的确,御花园中花香四溢,的确会引来蜂蝶,但按理说,这些东西,都会被侍卫们抓去,免得影响了贵人们赏花的兴致。是以平日里在宫里是绝看不见这些东西的。 皇后微微垂头,掩住眸中的不屑,“这臣妾亦不知。不过这时节有些蜂蝶,也是常理。许是灵美人身上太香了,被当做了鲜花也未可知。既然能引来蝴蝶飞舞,自然也能引来蜜蜂采蜜。” “皇后娘娘说的是。就是臣妾,也觉得灵美人身上香的很。蜜蜂蝴蝶恐是分不清人和花的区别,承安宫里的蜂蝶,似乎也要比别处多些呢!”颖充容也开口道。 她眼中还藏着一抹笑意,你不是想引蝴蝶么?那我就让你连蜜蜂一块儿引过来! 惠妃站在一旁,闻言倒是说了一句,“这时节纵使有些蜂蝶,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突然出现这么一大片的蜜蜂,臣妾心头还是觉得不安,这兴许不是意外呢?” 她虽然只说了蜜蜂,但帝王多疑,李怀玉难免想到,灵美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来蝴蝶。那蝴蝶真就是她引来的么?许不过是早先就准备好,到那时放出来,博人眼球,也未可知。 那如今这些蜜蜂,自然也是有人弄进来,想要让灵美人出丑的了。 想到此处,他目光一冷,“查,给朕查出来,这些蜜蜂,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这时候,前面的侍卫们也将蜜蜂抓的差不多了,带着灵美人过来回话。只是他们人人都形容狼狈,面上满是被蜜蜂蛰过的痕迹。至于灵美人,她已经晕过去了,躺在担架上。 众人忙往那边一看,忍不住都唬了一跳。却是灵美人此时整张脸已经肿得不像样子,全然看不出花容月貌。 “这……”有胆小的嫔妃已是面露不忍之色,瞧着灵美人这样吓人,这脸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本来的样子。若是不能……她在宫中,便也算是走到头了。 李怀玉原本就因为灵美人挖空心思争宠,最后引来这样的麻烦有些不悦,此时见了她这个模样,更是厌恶,一时竟是没有话说。其他人也都被吓住,忘了开口。 林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李怀玉道,“皇上,灵美人这情形,还是快叫太医吧?” “啊?对对对!太医,快传太医!”李怀玉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下去。转头见了侍卫们鼻青脸肿的模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你们也下去,换一拨人过来,都去太医院拿点儿药吧!” “敷药怕是没什么效果。”林清道,“倒是臣妾听闻,民间又偏方,将胰子泡在水中化开,然后用那水擦拭伤处,便能止痒消肿。侍卫们回去可以试试。” “多谢珍昭仪娘娘。”领头的侍卫客气了一句,然后才领着自己手下的人离开了。 不一时太医也来了,检查过灵美人之后,便眉头紧皱,“回皇上,灵美人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加上疼痛难忍,才会晕迷过去。待会儿就能醒来。只是这脸上的伤,却是不好处置。” “怎么?莫非这小小的伤便能难住太医院不成?”李怀玉冷冷道。 太医苦着脸,“皇上有所不知,这蜜蜂蛰出来的伤口,原本并无大碍,只要将里头的蜂刺挑出来,敷上药,就能消肿。可是灵美人的伤在脸上,加上伤处太多,这……怕是这张脸就要毁了。” “再加上这伤口又痛又痒,消肿的时间又长,灵美人怕是难以忍耐。而平日里用来止痒止痛的药膏,用处却是不大。是以十分棘手。”说着便对着李怀玉磕了一个头,闭嘴不言了。 这便是真的没有法子了。且灵美人的伤,又不是那致命的伤,所以太医们才能这般硬气。 皇后闻言微微蹙眉,“女子容貌何等重要,那挑刺的法子却是万万不能用的。方才珍昭仪不是说,用胰子水便能够止痒消肿么?怎么……”说着朝林清那里看了一眼。 林清却只是冷笑,当做没有看到她的目光。她说的法子自然是有用的,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医闻言眼睛一亮,道,“民间倒是的确有这样的偏方,皆因这被蜜蜂蛰了一下,寻常人是不会去医馆的,就是去了,医馆也没什么好法子。这方子是好用的,只是灵美人脸上的伤太重,怕是效果不好。” “别管效果如何,先用起来吧!”李怀玉挥了挥手。总不能就将灵美人放在那里不管。 就在这时候,灵美人却是嘤咛一声醒了,下意识的便要伸出手去抠脸上发痒的地方。太医连忙喝道,“快拉住她!别让她抓破了伤处!” 皇后说得对,女子容貌要紧,若是让灵美人自己抓坏了,他可没法子治。 站在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抓住灵美人的两只胳膊,顺便扶着她站了起来。 灵美人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想要找李怀玉的方向,才发现自己眼睛竟然睁不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放开我?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皇上,皇上就我!”她叫道。 她不喊众人还没有注意到,她的一双眼睛圆鼓鼓的凸出来,竟是肿成了个桃子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有那刻薄的,已经掩住口小声的笑了起来。就是李怀玉,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咳……灵美人,你这是被蜜蜂蛰的。你的眼睛没事,只要消肿了就能看见了。”他开口道。 灵美人才松了一口气,听他提起蜜蜂,又恐慌起来,“皇上,皇上,好多蜜蜂……!” 平素里她用这样娇怯的语气说话,李怀玉总觉得别有风情。但如今对着这张脸,听着这声音,他只觉得恶寒。敷衍道,“蜜蜂都已经抓起来了,你放心就是。” 若是从前,有嫔妃病了,这般惊吓的时候,李怀玉早就走过去柔声安慰了,但现在说话的时候,他却是一直离得远远的,就连语气里,也没什么关切之情。 但灵美人并未听出来,她还在问,“皇上,嫔妾的脸怎么了?好痒……” “那是蜜蜂蛰的。灵美人放心,等消肿了,自然就都好了。”皇后看出来李怀玉的心不在焉,忙道,“灵美人你也是不小心,怎么引来了那么多的蜜蜂呢?本宫听闻你熏了一种香,之前引来的都是蝴蝶,也就罢了,如今连蜜蜂都招惹了,这……” 听了皇后的话,灵美人猛然反应过来,“皇上,嫔妾冤枉!这是有人要害嫔妾啊,皇上要为嫔妾做主!” “那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淡淡道。因着不愿面对灵美人那张不忍直视的脸,他索性转开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毕竟万一灵美人用那张脸撒娇,他可受不住。 “嫔妾所用的熏香,是用花蜜特别制成的。因用的都是蝴蝶喜欢的花蜜,是以只会吸引蝴蝶。根本没有用蜜蜂喜欢的花,怎会引来蜜蜂?请皇上明察!”灵美人连忙道。 李怀玉眉间闪过一抹郁色。他不是不知道宫里的女人争宠手段多种多样,甚至有时候,他将这些都当做了小情趣,并不揭破,笑看着这些女人为了讨好自己,费尽心思。 但许是因为灵美人这回用的法子引来了蜜蜂,甚至连他都要狼狈躲避,实在是不怎么讨喜。是以如今听到灵美人自己承认了,他心头却不由得一阵厌烦。 只不过面上并未表现出来,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蜜蜂为何都往你身上扑?” “这……”灵美人哑口无言,她的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必然是有人要害嫔妾!” 这话倒的确是有道理,李怀玉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你那香料,是从何而来?” “那香料是嫔妾身边的宫女洛香找来的,说是有相熟的太医,能够制出这样的香料。臣妾用过之后,发现果然很好,便一直用着了。”灵美人说着回头对洛香道,“洛香,你说句话!” 洛香抬头往林清的方向看了一眼,走过去跪下道,“回皇上的话,的确是奴婢为小主找来香料。” 皇后却在这时候开口,“你这宫女为你找来的东西,难不成你从没怀疑过,连那太医都没见过?” 292 是她指使的 灵美人有些惊讶,她是真的不知道,还可以见那个太医的,只是转头去看洛香。 “你怕是被人给骗了!”皇后说着,冷冷的盯住洛香,“那个太医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洛香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奴婢……奴婢……”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那本宫问你,那香料,到底是谁交给你,让你给灵美人用的?”皇后厉声喝问道。 “奴婢……奴婢不能说!”洛香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极度害怕,头埋得更深了。 灵美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盯着洛香,“洛香,你……你竟然背叛我?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说着就要扑上去给洛香一个耳光,却被皇后叫人拦住了。 “灵美人不必着急,本宫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皇后悠然的从上面走下来,站在灵美人面前,柔声道。 感觉到旁边的春凝似乎有些不安,林清伸手握住她的,悄声道,“稳住,别露陷儿。” 那边皇后却是步步紧逼,已经走到了洛香的身边,“说,那香料到底是谁给你的?你须得记住,这是在宫里,想想你的前程,想想你的家人,你当真要犯错?!” 似乎是某一句话刺激到了洛香,她猛然抬头,回头往林清处飞快的看了一眼,“是花晴!” 皇后似乎微微一愣,“花晴?这个名字本宫倒是没听说过,她是……” “她是臣妾宫里的。”林清清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众人闻声回头,然后自动朝两边分开,让她走了出来。 “花晴是臣妾宫里的二等宫女。”林清朝着李怀玉和皇后一礼,“臣妾倒不知道,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若当真是她做的,便是臣妾管教不严了。请皇上和娘娘责罚。” 电光火石之间,林清已经想清楚了所有问题。这洛香竟是别人的人,看来从颖充容去问过灵美人的香料之后,便是一个局。灵美人的遭遇,或许是颖充容所为,但如今这一步,走的人,只能是那么几个。 林清的视线掠过惠妃,云妃,最终停在了皇后身上,最有可能的人,是她。 这就难怪她亲自出马,咄咄逼人,向洛香施压了。这个场面,分明是她早就安排好了的! 皇后看了李怀玉一眼,见他没说话,才道,“此事并不急着下定论,还是先将花晴带来问话再说。珍昭仪也不必着急,本宫自然不会随意冤枉人。当然,也绝不会随便轻饶了谁。” 话中深意,怕是只有林清一个人听出来了。她点了点头,退到一边。 转身的时候,视线与李怀玉相遇,他眸中幽深难辨,竟是看不出一丝痕迹来。林清垂眼,李怀玉真是越来越有帝王风采,这一点,也不知是好是坏。 其实李怀玉是相信林清的。只是今日灵美人的事,到底对他产生了些许影响。 帝王多疑,他会忍不住去想,林清从前的那些言行,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迎合他?如今这件事,又到底会不会是她一手导演,就是为了争宠? 对女人的手段,看得越多,也就越发不敢小看。 何况林清于他是太过亲密的人。太亲密则对他的了解越多,知道他的秘密越多。若是平日里他会觉得亲近,但这时候,他心中惊疑不定,这亲密便成了骨鲠在喉,让他难以安定。 他也想试探一下林清,虽然坚信她不会是那样虚假做作的女子,但却还是忍不住想,就试这一次。 所以皇后看向他的时候,他没有开口。林清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安慰。 没一会儿花晴便被带了过来。见到这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然后才跪下来请安。 皇后一点儿都不耽搁,径直问道,“花晴,你可认识这个人?” 花晴抬头朝着跪在一旁的人看去,然后惊叫出声,“洛香?”叫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嘴。 “不必装了!”皇后冷笑,“看来你们两个人是认识的。本宫问你,洛香说是你将香料交给她,可是真的?” “这……”花晴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林清。 林清冷笑,“你看本宫做什么。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你照实说,就是了。” “是……是奴婢给洛香的。”花晴答道。 皇后闻言看了林清一眼,“哦?那香料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是太医院施太医制出来,送来给珍昭仪娘娘的。”花晴也看了林清一眼。 林清心头冷笑,这样明显的栽赃嫁祸,莫不是把人都当了傻子不成。脸上却还是配合着做出吃惊的表情,“花晴,你是说,灵美人所用的香粉,就是施太医送来给本宫的?” “别装了!”颖充容却在一旁瞪着林清,“花晴是珍昭仪的宫女,若非你吩咐,她怎么会将香料拿去给洛香?” 林清冷冷的瞥过去,“哦?听闻颖充容的宫女,曾打听过灵美人所用的香料,莫不是也是颖充容派过去的?” “你胡说!”见李怀玉看着自己,颖充容心里一急,叫了出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分明是想转移话题!皇上和皇后娘娘,可要明察啊!” 皇后淡淡的看了颖充容一眼,心想,果真不是个聪明的,若非还有用,真不想留着!口中淡淡道,“好了!本宫倒是有个疑问,珍昭仪你让太医制了这能吸引蝴蝶的香粉来,到底是为何呢?” 李怀玉闻言眼睛一眯,是啊,林清制了这香料,要用来做什么? 林清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更是觉得无趣,“恐皇后娘娘听差了。这香料是施太医制出来之后,献上来的,并非臣妾让他去制。至于用途为何,娘娘既然请了施太医来,何不问问他?” 方才花晴说出施太医的名字,就有人去将他请来了,正等在一边。闻言忙道,“回皇上和娘娘的话,臣之所以制出这香料,乃是因为珍昭仪娘娘之前赏赐了臣一坛子百花酿,选取一百种鲜花酿制而成。臣因感于此,便制出了这‘百花香’,原本不过是图一乐罢了。此事并非隐秘,太医院诸太医都是知道的。” “方才灵美人才说过,这香料之中,选用的均是吸引蝴蝶的花,甚至还加上了花蜜,莫非也只是为了图一乐?”慧修仪出言质疑道。 施太医面上一肃,朝着李怀玉一揖,“慧修仪的话,臣不敢苟同。制香粉之人,自然会考虑这香粉的用途与收效。相信没有人会在香粉中加入能吸引蜜蜂的东西吧?” “施太医所言有理。如此这香粉是你制出来,献给珍昭仪的无疑。而这拿了香粉交给洛香的人,也是同心楼的花晴,珍昭仪,你有何话说?”李怀玉问道。 其实他原本并不打算责问林清,只是听施太医说,林清竟是将她所酿造的酒赐给了施太医,却并没有想到他。如此他自然就想起,从前亦是如此,林清所有人都送到了,独独漏了他。心头不豫,才会开口诘责。 花晴却是在这时候突然出声,“并不是娘娘让奴婢将香粉拿去给洛香的。是……是奴婢自作主张!都是奴婢一人之错,请皇上不必责问娘娘,奴婢愿以死明志!” 花晴说着,唇角渗出一丝血迹,整个人就软软的倒下去了。 “太医,快去看看!”皇后连忙叫道。 施太医本就站在附近,动作最快,过去检查之后,微微抬头,“是服毒,已经没救了。” 李怀玉心头一震,朝林清看了看。他现在相信林清完全是被陷害的了。因为这个手法,分明就是他们找了又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些人所用的! 但皇后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她十分忧心的道,“这花晴一死,却是死无对证了。” 眼角瞟着林清,暗指是林清让花晴自尽,这样就能洗去嫌疑。分明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林清心中倒是真有些难过,不过也并不意外。这花晴自从跟着林清之后,其实一直不得脸。 因林清身边惯用的便是春凝香凝,她插不进手来,等闲更是连内室都不能进。如此,便是生了异心,也不是不可能。何况如今看她的死因,怕还不只是那么简单,或许她原本就是别人插进来的探子,也未可知。 而这么一死,明面儿上是为了维护自己这个主子,以死明志,为自己洗脱嫌疑。但其实却是将自己身上的嫌疑加重了。毕竟若是真的与自己无关,花晴就不必死了。 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弃卒保帅之举,也就给自己定了罪。 皇后娘娘当真是好算计。可惜这手段用得太多,反而露了破绽! 李怀玉显然也生了疑心,快速的和林清对视了一眼,冷冷道,“既然这花晴死了,死无对证,此事便算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皇上到底还是维护珍昭仪的。看来此番怕是不能成事了。 见事不成,她倒是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回不成,还有下回,何况若珍昭仪总是出事,皇上总有一日,会因此厌烦的。 灵美人却并不甘愿这么了结,连忙道,“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啊!分明是弃卒保帅之举,皇上您不要被珍昭仪欺骗了啊!” 293 颖充容被罚 若是她如今还是从前那张脸,说这话说不准还有几分作用,但如今那张脸,李怀玉根本不想看,听到她的声音就腻歪。遂只是道,“花晴已然没了,你还想怎样?” 林清却不打算让这件事就这样结束。皇后不是想要陷害自己么?不报复回去,她心气难平。 她上前一步,笑着道,“皇上,这香粉的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但灵美人的事,却还没有查清呢!” “香粉的事明明就是珍昭仪你欲盖弥彰,皇上和皇后娘娘才不会被你蒙蔽!”颖充容听林清的话音,是要将事情转回灵美人身上,连忙开口道。 “颖充容急什么?本宫又没说此事与你有关。”林清看着灵美人,声音轻缓,“不过本宫相信,灵美人是不会放过将她害成这个样子的的。咱们女儿家容貌如此要紧,想傅秀女如今还在大禅源寺诵经祈福呢,灵美人,你说是不是?” “你……你在说什么?”灵美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伸出手来在脸上摸了摸,仅凭手感,便知道绝不会好看。 “啊!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慌忙抬起袖子将自己的脸遮住,“我的脸……我的脸……皇上,嫔妾的脸怎么了?” 林清眼中的同情一闪而过,“灵美人,这还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呢!你的脸太医自然会想法子治好的。” 许是因为没有镜子,所以对脸上伤势估计不足,灵美人很快就被安抚下来。毕竟太医们的医术都十分高明,她自然也没什么担心的。 只是脸上一直发痒,她需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忍住。朝着李怀玉道,“皇上,嫔妾失仪了!” 李怀玉听了这话,对灵美人倒是有了几分同情。毕竟她原不过是要邀宠,算不得什么大事。现在变成这般,也算是受了惩罚了。因此放缓了语气道,“不妨。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美人这才道,“方才嫔妾正在吃东西,就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原本还没有注意,谁知就被蛰了一下。然后才发现都是蜜蜂。” “那蜜蜂是从何处来的,你可还记得?”既然疑心是有人故意放了蜜蜂进来,李怀玉自然会问道这个。 灵美人摇了摇头。也是,那时候她怎会料到有蜜蜂?到后来却又是根本没有空儿去关心这个了。 林清想了想,道,“皇上,臣妾疑心灵美人身上或许有什么味道,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蜜蜂。不如让太医检查一番。” 李怀玉点了点头,施太医便上前,将灵美人身上佩戴的东西都检查了一番,却没什么发现。 这下子人群中便炸开了锅。这灵美人身上什么都没有,那蜜蜂为什么往她身上扑? 林清看着颖充容得意的笑脸,只是摇头一笑,她的目的本就不在找东西,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罢了。 “皇上也看见了,灵美人身上并无能够吸引蜜蜂的东西,证明从臣妾这里臣妾送出去的香料,的确不会引来蜜蜂。接下来臣妾还打算让太医去瞧瞧灵美人方才坐的地方。”她道。 果然颖充容面上划过一丝慌张。方才急切之间,她只顾着逃命,想必是来不及将那里清除干净的。何况那处地方,后来又被侍卫围了起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李怀玉点头道,“珍昭仪说的是,那就移步那边去看看吧!” 众人便又回到了水榭之中。却只见满地都是歪倒的桌椅,还有摔碎了的杯盘,一片混乱。 林清忙道,“皇上,里头乱的很,还是只让太医进去就是了。免得冲撞了皇上,就不好了。” 施太医和另一个太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进了水榭之中,尤其是方才灵美人所坐的地方。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才走回来。 颖充容看着他们两手空空的模样,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黄芩果然没有骗她,那东西等闲发现不了。“这不是什么都没找到么?珍昭仪还有何话说?” “不。”施太医微微摇头,“皇上,臣在那附近虽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但是却闻到了金丝梅的味道。这金丝梅是蜜蜂最喜欢的花,想必灵美人就是因为沾上了这种味道,所以才会被蜜蜂包围。只是金丝梅味道很淡,怕是被灵美人身上的味道盖过了。” “你胡说,既然没有可疑的东西,那这味道又是从何处来?”颖充容问道。 这下,就是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觉得颖充容有些不对了。毕竟这事皇上可以问,皇后也可以问,怎么她一个小小的充容,却一直在插话? 林清微微一笑,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了。而皇后却是在心里暗骂颖充容,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却不动脑子?这事她只要稳得住,怎么也牵连不到她身上去的。 她却不知道,林清方才说话间一直往颖充容那里看,就是为了给她施压。颖充容到底年轻,怎么会不着急? 只是没有证据,这一点着实让人为难。 却不想,她才刚有此担忧,这证据便立时被送到了跟前,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道,“皇后娘娘,那边有个宫女,也被蜜蜂围起来了!” 众人闻言大惊,灵美人却是恍然大悟,“皇上,方才嫔妾身后……是布菜的宫女!” 宴席之上,每个桌子旁边都会留下一个宫女,做引导布菜之用,免得上菜之类的事情,还要打扰了主子们。 众人一想,可不就是?站在那个位置的,正好就是布菜的宫女。 而灵美人想的更多,“方才那宫女溅了一点子汤汁在嫔妾的裙子上,她还掏出一块手绢儿来给嫔妾擦了擦,嫔妾似乎就是闻到了一种味道的。” “看来就是她了。皇后,这人都是你安排的,可还有何话要说?”李怀玉冷声问道。 此事一波三折,每每以为有了定论,便又被人推翻,如今竟是牵连到了皇后身上,叫李怀玉焉能不怒? 后宫之事,他的确并不擅长,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去想。今日被牵扯进来的人,怕是每一个人手上都不干净,都与此事有关。 这让他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所以李怀玉很不高兴! 皇后心头暗暗叫苦,其实那宫女她是知道的,也是她暗暗给那宫女行了方便,才能恰好安排在灵美人身后。 只是这时候,自然要将事情推个干净,“皇上,这宴席虽是臣妾安排,只是这宫女们要做什么事,臣妾实在是不知道啊!” 的确,若是皇后连每个宫女要做什么都管到了,怕是早就累死了。 只是李怀玉正在迁怒,冷哼一声道,“你是六宫之主,别管是哪一个犯了错,都是你教导不严之过。还不叫人下去将那宫女带来?!” 其实到了此刻,即便没有证据,众人也能推断的差不多了。不过是珍昭仪送了灵美人香粉,灵美人得宠之后,便被颖充容记恨,要出手对付她,而皇后娘娘,也不过是推了颖充容一把罢了。 是以那宫女上来之后,立刻便指认了颖充容,“颖充容只是让奴婢将这手绢靠近灵美人,其他的奴婢都不知道。奴婢要是早知道这是害人的东西,再不敢的!” 其实这话就说假了。她当时虽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却也猜到大概是害人用的了。只是没想到,连自己也被害了罢了。 “胡说八道!”颖充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宫女,明明是黄家安排的人,怎会将她供了出来? 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事是决不能认的,连忙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宫女,怎会让她去做这种事情?这分明是陷害!” “娘娘给了奴婢这个,怎么能说奴婢是陷害您?”那宫女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来。 颖充容见了那个荷包,低头往自己腰间一看,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差点儿背过气去。 那荷包上面绣的并非花草一类,而是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乃是取她名字之中的“琼璧”二字,因此下面还绣上了名字,是她素日里最爱带在身上的,今日也带着,什么时候跑到了那宫女手中? 李怀玉显然也认出了那个荷包,且对今日之事,已经失去耐心,冷着脸道,“颖充容,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从明日起,你在宫里禁足三个月,罚抄女诫一百遍,再罚俸半年!” “至于皇后,管教不严,也罚俸半年,以示警戒。还有珍昭仪,”他顿了顿,咬牙道,“纵容宫婢陷害嫔妃,罚思过一个月!”说完之后,袍袖一甩,便径自离开了。 李怀玉离开之后,皇后便将众人都打发了。今日之事,当真是得不偿失。到最后珍昭仪只是思过,颖充容却要禁足三个月,又是抄书又是罚俸,将来在宫里怕是很难立足了。 她禁不住怀疑,自己挑选的这个人,莫非并没有选对? 294 背后的激流 灵美人是被侍卫们抬回去的。她现在的情形,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回去,的确不太现实。 而洛香,这种背主的奴才,她才不会再用,已经交给皇后娘娘处置了。 幸而皇后倒是十分体谅,又给她拨了一个小丫头,看起来就一脸老实的样子。这个小丫头叫袖儿,属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吩咐她就不会动的那一种,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她虽然不太满意,但不可否认,的确这样的人,更让人放心。 回到碧玉阁,她便第一时间让袖儿去给她打水梳洗。今日这般被蜜蜂追着,实在是太狼狈了。 颖充容!灵美人忍不住咬牙,若不是她弄了什么金丝梅,引来那些蜜蜂,自己怎么会出丑? 必定是她嫉妒自己的圣眷,才会出此下策。可恨自己全无防备,就叫一个小丫头轻易近了身。 倒是珍昭仪……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竟将那么好的百花香送来给自己。不过灵美人也听说过,皇后娘娘对颖充容格外看重,莫不是因此,珍昭仪才想要找个能和颖充容相当的人扶持? 都怪她从前自视太高,竟未将珍昭仪的示好放在眼里,如今出了这种事,还牵扯到珍昭仪,或许珍昭仪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了吧? 说到底还是颖充容的错,竟用这般歹毒的计策陷害自己。日后自己怕是要成为宫中的笑柄,皇上还会宠爱自己吗?还有皇后,虽不知她出了多少力,但此事必定与她有关的。 可她是皇后,想要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美人,自己哪有可以躲的地方呢? 越想越烦躁,灵美人索性从水里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下一刻,她猛然睁大眼睛,手中抓着的帕子掉落也毫无知觉,唇微张着,想要发出声音,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般。 过了许久,内室里才传出“啊——!”的一声尖叫。袖儿跑进来,就见灵美人捂着自己的脸,惊恐的闭着眼睛高声尖叫。 视线在铜镜上一转,袖儿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连忙上前,将那铜镜拿走,然后才道,“小主,已经看不到了。” “滚!”灵美人的手在桌上一扫,上面的东西就哗啦啦的往下掉,发出极大的声音。 袖儿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 …… 坤宁宫。 皇后坐在上首,慧修仪和蒋美人陪坐在一旁,而洛香跪在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安排的好好的事情,到最后珍昭仪没事,反倒是颖充容受了罚!”皇后冷冷开口。 “是嫔妾的错,竟未打听到,那香料竟是施太医因着喝了百花酿才制出来的。若非如此,珍昭仪再怎么辩解,也难逃嫌疑。”蒋美人面露愧色,歉意的道。 皇后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这也不管你的事,人家宫里的事儿,难不成你还能去打听不成?说到底,还是花晴,在同心楼待了那么久,怎的还是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 “娘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珍昭仪平日里只信任自己的那两个婢女,其他人难以近身。臣妾听闻,便是内室她们都进不去,更遑论是知道这些东西了。”慧修仪劝道。 皇后闻言,脸色却还是很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了过来,“幸好皇上也罚了珍昭仪,不然今日本宫当真无法收场了。” 若是她自己被罚了而珍昭仪没事,她这个皇后,怕就成了宫里的笑柄了。日后还当如何管理后宫呢? “倒是颖充容,万一折在了这里,就可惜了。”慧修仪又道。 皇后听了冷笑,“可惜什么?本宫今日才算是看出来了,本宫心心念念的去帮忙,别人还未必领情呢!说不得在颖充容眼中,就是本宫这个中宫皇后,怕是也未被放在眼里!” 说到最后,声音一厉,“本宫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上她!” “原本是看她与皇上从前就相识,情分总比旁人多些,谁知她会是这样的人呢?娘娘也不必为此伤心上火,不过是个充容罢了,不是娘娘恩典,怕是这个位分都没有。”慧修仪劝道。 蒋美人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慧修仪一眼。 看来慧修仪是要让皇后彻底厌弃了颖充容了。不过也是,这颖充容凭什么呢?皇后想扶持她,还要自己纡尊降贵,这样的人,焉知将来不会反咬一口? 再者说,对她们这些一直跟着皇后的人来说,这能够得到皇后看重的新人,本就是眼中钉,如今有机会除去,自然不遗余力。 想了想,她便也跟着开口道,“是啊,娘娘,何苦为了那种人伤心?既然颖充容不要这样的恩典,且不必理会就是。看她能走多远呢!” “嫔妾说句不好听的话,娘娘扶持这些新人,能不能成事且不说,若品行都如颖充容这般,怕是反倒不美。娘娘若是真有心,嫔妾瞧着,慧修仪娘娘就很好。”她笑盈盈的,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后和慧修仪试探的目光。 皇后愣了愣,又看了慧修仪一眼,眼中的试探褪去,若有所思的道,“你说的有道理。且不说慧修仪的容貌,在宫妃之中,也算上乘,单只说你伺候皇上那么早,听说也有过独宠专房的时候,如今自然也是可能的。” “臣妾虽然有心为娘娘效力,奈何年老色衰,终比不得那些新人们,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慧修仪谦逊道。就算心里一百一千个乐意,她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 皇后抿唇一笑,手指虚空点了点她,“那你就是谦虚了。你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说起来,大公主已经那么大了,也没有和你这个生母亲近过。小满!” 小满闻言行了个礼,下去之后,不一时便领着大公主回来了。 “宁儿给母后请安!给慧修仪请安,蒋美人安。”大公主虽然才五岁多,但礼仪已经学得很好了。 慧修仪和蒋美人在皇后面前,自然不敢受全礼,连忙侧身避开。蒋美人更是给大公主回了个礼。 皇后这才握着大公主的手道,“慧修仪娘娘很喜欢你,你陪她去园子里说说话,顺便帮母后采些桂花回来吧!” 大公主清亮的眼睛扫过慧修仪,闪过一抹疑惑,却恭敬的点头道,“宁儿知道了。慧修仪娘娘,咱们走吧!” 看着两人的背影,蒋美人轻声问道,“娘娘可真的决定了?” “决定什么?这话不是你说出来的么?你说得对,她有个孩子在本宫这里养着,便总会思虑周全些。” 皇后淡淡道,“何况大公主渐渐长大,难保便有那嚼舌根的在她耳边说些混话,让我们母女离心。还不如本宫自己说出来呢!说不得她们二人,还要念本宫的好儿。” 蒋美人点点头,“娘娘既然决定了,嫔妾就不多言了。” “你说,我若是让慧修仪再生个孩子怎么样?”皇后忽然道。 蒋美人悚然一惊。她知道皇后的意思,她自己怕是不能生了,抱慧修仪的孩子过来,一来两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二来膝下也有个孩子养着。 可……蒋美人摇了摇头,“这终究是落了下乘。娘娘若是不嫌弃,嫔妾那里,倒是还有个方子,听说是极有效的。娘娘若想用,嫔妾便送来。娘娘还年轻,何苦这般绸缪?” 皇后闻言轻声一叹,不这般又能如何?皇上对她从来只有敬重没有宠爱,她也只能这般算计。 …… 佳宜宫正殿。 惠妃放松的靠在榻上,让昭儿给她揉捏着小腿,“今儿站了那么久,当真是值了。” “还是娘娘英明,坐山观虎斗,不费一点儿力气。”昭儿亦是面带笑容,“皇后娘娘此刻怕是气坏了!” “那又如何?不过是因为她蠢罢了。一个皇后要收拾别人,竟还苦心去设下这样的局,不是本宫帮忙,只怕连如今的情形都没有呢!”惠妃呵呵笑道。 昭儿半真半假的抱怨,“娘娘的主意虽然好用,只是苦了那些去抓蜜蜂的人了,唉!到现在都不能出门!”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说来说去,最惨的还是灵美人,那张脸奴婢都不敢看。她自己还不知,怕是回去照了镜子,会吓死的吧?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将来可怎么好?” 语气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惠妃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看把你能的!” 昭儿嘻嘻一笑,也不躲,等她收回了手,才道,“不过,珍昭仪也只是叫她思过一月,主子怎么……” “你懂什么?”惠妃嗤笑,“若说这宫里最明白珍昭仪的人,就是本宫了。你瞧着珍昭仪面儿上没什么,可她和皇上,怕是走到头儿了。等着瞧就是了。” “是,主子想做的事儿,再没有不成的,奴婢佩服着呢!”昭儿笑道。 “佩服不佩服的,只看着吧!要不了多久,珍昭仪这个昭仪,便也就做到头儿了。”惠妃道。 295 林清的应对 回去的路上,林清一直都很沉默。 春凝以为她是在为被皇上处罚而伤心,是以也不说话,在后头跟着。 而林清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今日的事。 这件事很简单,一目了然。但让她注意的,却是花晴的死。这个死法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林清当时差一点忍不住冲出去。所以她在推测花晴是谁的人,而那个主人,也很有可能是她要找的人。 现在跟着她的人,都是当初在关雎宫伺候,最后在她被禁足的时候,留下来的人。 虽然林清也知道,这里头难免还有别人派来的探子。 但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缘故,她对他们并不苛刻。她平日里的起居,春凝和香凝两个人就够了,所以对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这个花晴虽然是个二等的,但她平日里的确是没怎么注意。 如今看来,她是别人派来的无疑。幸而平日里也没有让她进内室,不然在自己屋里找到别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这宫里当真是要处处防备,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了。 步辇停下来,林清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春凝扶着她下了步辇,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在想什么?” 两人进了屋子,林清坐下来之后,才开口道,“春凝,这院子里的事情都是你管着的,你与我说说这花晴吧!” “主子!”春凝一惊,以为林清对自己有了不满,连忙跪下来,“都是奴婢没有管好院子里的人,才让人有机可乘。请主子责罚!”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林清笑着将她拉起来,“你也瞧见了,今日花晴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呢!本宫平日里连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硬要诬赖,都无从说起。这都是你的功劳。” “至于花晴的背叛,就更是与你无关了。她是别人派来的探子,却从来也没有做过任何龟鬼祟之事,你岂能尽知?”这也是林清想不明白的一处。 毕竟花晴这个探子的确是埋得很深,如今却是轻易的动用了,却是让她十分不解。毕竟今日之事,对她所造成的影响,着实不大,算是得不偿失了。 春凝这才略放下心来,开始细细回想花晴平日的言行,“说来也奇怪,留下来的这几个人,似乎都不怎么说话。奴婢最熟悉的,便是绊儿和小李子,他二人机灵些,抓着机会,就上前来。倒是这个花晴,挺安静的,平日里很难注意到,所以经常忘记她,她却也不抱怨。” 平日里不觉得,但现在想来,的确觉得这个花晴疑点多多。 可恨自己竟没有重视起来,才让她今日有机会陷害主子。不过她也觉得很奇怪,“那花晴,说她陷害主子吧?可是她后来又自承是她自己偷了香料。说她没有背叛吧,可是她这么一死,主子总是会被人疑心的。” “说不定……花晴根本不是自杀的呢?”林清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虽然她见过的这些人,都是吞了毒药,看起来像是自杀的样子。但是也不排除其实她们根本没想到会死,或是她们不得不死。 毕竟,对宫里的忠诚,林清是不大信任的。如果对方能够有那么多忠心不怕死的人,何必还要遮遮掩掩? 所以极有可能,是她们逼得这些人不得不死。 想到此处,林清只觉得豁然开朗。如果从这里下手去查,说不定就能够找到些别的线索。 这件事她已经等的够久,等的快要失去耐心了。这一次,一定不能再错过了机会! “主子……?”春凝听了林清的话,见她神情恍惚,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叫了一声。 林清回过神来,收敛情绪,笑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春凝,你去内务府,把内务府总管邵青保请来,说我有事找他。” “是。”春凝虽然不解,但也知道主子所做的事情,就没有不对的。因此交代了香凝几句,便出门去了。 香凝方才一直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顺便给林清揉捏小腿,这时候才开口道,“主子,那颖充容当真是太可恶了。竟想要诬陷主子!” 林清摇了摇头,“哪里是那么简单的?颖充容或许是想着对付灵美人的。只是这宫里的事情,并非盘算好了,就一定能成的。还不知道多少人伸手推了她一把呢!不然,颖充容也不敢随意招惹我!” 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就是皇后,也尽量避免正面和她发生碰撞,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充容。 “主子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别人做的?”香凝睁大了眼睛。 林清有意考她,便问道,“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谁?” 谁知香凝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皇后娘娘啊!” “哦?你怎么想到她的?我和皇后可是无冤无仇的。”林清眸光一闪,问道。心头却在想,难道她和皇后之间的矛盾已经明显到连香凝都看出来了么? 香凝却没在意这个,想了一想才回道,“宫里能够知道颖充容的打算,还插一手的人可没几个。皇后娘娘是最可能的。何况人家都说,主子得宠,便是皇后娘娘,也要退让几分。这要是在普通人家,便是姨娘压过了正头娘子,若是奴婢,也会不高兴的。”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再说,奴婢听说皇上很是喜爱大皇子。他又有名分,将来这江山许就要传给大皇子。奴婢想着,皇后娘娘未必乐意。” 林清听了,心头忍不住赞叹,她倒是不知,原来香凝瞧着憨憨的,却是什么都心里有数。 不过这也的确说明,皇后对她忌惮到了一定的地步。从前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怕是再也不能了。 好在林清和皇后从前也没什么情谊,就算敌对了,也不过是感叹一声儿罢了。 倒是香凝提起大皇子,她才想起来问,“大皇子还未下学?” “是。还有一会儿呢!奴婢原本还可惜大皇子今日要上学,不能去参加宴会呢!现下想来,幸而不曾去,不然瞧见灵美人那张脸,怕是要吓坏了!”香凝道。 “促狭鬼!灵美人已是那般了,你也别拿这事儿说嘴。”林清道,“我早上不是吩咐人去御膳房要了螃蟹过来么?你去瞧瞧,可是蒸上了?等天赐回来,也就能吃了。” 香凝点点头,出门往小厨房去了。正好春凝已经回来了,林清便打点精神,到外面去见邵青保。 “给珍昭仪娘娘请安。不知娘娘今儿宣了奴才过来,有何事?”邵青保十分客气的行了礼,才问道。 其实他这个身份,是有品级的官员,本不必对林清这般卑躬屈膝,不过人都知道珍昭仪是皇上最心爱的人,他自然不会怠慢了。 尤其他可算是一路看着珍昭仪走上来的。从前还是个更衣的时候,态度便是不疾不徐,现在做了一宫主位,还是不骄不躁,这份心性难得,怕是这宫里头一份儿。 这样的人,他们交好了,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劳邵总管,本宫不过是忽然想起些事儿,所以才叫邵总管过来问问罢了。春凝,给邵总管看个座儿,上茶。”林清和声道。 “不敢劳烦春凝姑娘。”邵青保推辞了几下,这才受了。 林清于是便开口道,“请邵总管来,是想问几个人的事儿。邵总管许是也知道,今儿本宫宫里的花晴没了。本宫心头着实感伤。这不是就想起来,这几年宫里似乎有好几个这么去了的宫女儿。” 见邵青保神色有些心不在焉,这才道,“本宫从前听说,这自尽而亡的人,是不入轮回的。便想着,给她们也超度一番。不知宫里能不能如此?” “这自然是能的。咱们宫里若要做这些,都是请大禅源寺的法师过来,有专门的宫殿,诵经超度。不必娘娘费心。娘娘若是需要,奴才便去请了来。”邵青保连忙回道。 林清点点头,“如此就好,不然本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对了,你回去便将这些人的生平事迹整理出来,送给本宫瞧瞧。许到时候法师要用到的。” “是。那奴才这就告退了?”邵青保道。 他虽然不明白林清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过宫里的主子,笃信神佛的也不是没有。虽然这珍昭仪看着怎么也不像,但主子吩咐了,他自然要好生准备。 林清挥了挥手,“去吧,此事务必用心。” 等邵青保离开了,春凝才出声问道,“主子怎的突然……”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林清可从不信鬼神。 “我就是想看看那几个人的资料,但太过明显,怕是会被人察觉。所以才用了这么个法子。这事你多注意着点儿。”林清道。也不知道那些人之中,有没有什么共同之处,或许能够找到些别的东西。 “是。奴婢明白了。”春凝应了,正要说话,便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却是大皇子下学回来了。 296 大皇子生病 大皇子今年虚岁六岁,已经可以到上书房学习了。 给他上课的都是国内有名的学士大儒,而且学生只有他一个,所以学习很是不轻松。 也幸好他早慧,聪明懂事,所以师傅们都很喜欢他,教导也十分用心。课业还算是能够应付。 每每看到他夜里疲惫的写着师傅们留下来的功课,林清不是不心疼。但她也知道,这是李怀玉对天赐的看重,若是连这个都受不了的话,怕是他的未来,就彻底的和那把椅子无关了。 所以她也只能尽量的在天赐闲暇的时间带着他玩儿,每天都炖许多补品给他吃,希望他不要太累了。 “姨母!”天赐从外面走进来,笑着向她行礼。 林清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见他额上微有汗意,忙掏出帕子来帮他擦了擦。 又见他身上穿着的是一整套的常服,扣子一直系到了领口,忙对春凝招了招手,“带大皇子下去换了衣裳再来。这天儿还热着呢,穿这一身,怕是闷坏了。” 春凝忙带着大皇子下去,不一时回来,便换了一身宽松的月白衫子,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玉雪可爱。林清这才问道,“可是累着了,今日都学了什么?” “姨母,天赐不累。今日师傅讲了史书。下午学了半日的骑射。”天赐说完,微微皱眉,问道,“姨母,今日宴会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今日发生的事,他都已经听说了。既然林清不说,他就来问吧!总要让姨母知道,他已经懂事了,不用什么事情都瞒着。 其实林清很注意培养天赐的宫斗意识。不管是如今他在宫中的成长也好,将来的储位之争也好,再远一点,他当真登基之后,面对自己的后宫争斗也好,有些经验总是好的。 所以听到天赐发问,她有些惊讶,但也没打算瞒着,便道,“你也听说了。是,今日御花园突然出现了一群蜜蜂,灵美人被蛰伤了。有人说灵美人所用的香料是姨母这里拿出去的,所以你父皇让姨母思过一月。” “没关系么?”天赐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他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被父皇罚了,肯定不是好事。就好比他课业完成的不好,被师傅训斥之后,父皇也会不高兴一样。 林清摇了摇头,“没事。这不是天赐该关心的。你放心,姨母如今总还护得住你。” “那就好,姨母也要保护好自己。等天赐长大了,就能保护姨母了。”天赐笑着道。 林清揉了揉他的发顶,“你有这份心,姨母真高兴。” 天赐也不再说这个,笑着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姨母这里的糕点就是好吃!” “别吃太多了,你昨儿闹着非要吃蟹,姨母叫御膳房的人送来了,怕是一会儿就得了。你留着肚子。”林清说着吩咐香凝,“去瞧瞧好了没有?好了就送上来吧!” 已经是晚膳的时候了,香凝去了之后,便连着晚膳一同送了过来,“主子今日不宜再吃蟹,还是用些饭吧!大皇子年纪还小,也不能用多了。” 林清听了觉得有理,便捡了两只出来,放在盘子里递给天赐,“小孩子肠胃弱,只许吃这些,再多便不成了。还是要用些饭菜才好。”剩下的,便都让春凝拿出去,赏了下头的人。 天赐恋恋不舍的看着春凝将一屉螃蟹端走,再看自己面前放着的两只,脸上不由怨念不已。 林清看的好笑,忍不住用筷子拍了拍他的手,“莫不是连这两只都不想吃?既如此,还是吃饭吧!” “不行!”天赐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将盘子护住,一双大眼睛瞪着林清。 他眼睛生得最像木兰,林清不由一阵恍惚。 已经有许久,她都没有想起过木兰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活着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忙起来的时候,自然就顾不上想这些了。 何况木兰于她,总觉得是压在心上的人,不敢也不愿去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或许连木兰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但是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忘记,从来都未曾忘记。 被林清这么看着,天赐有些疑惑,因为又一次,父皇也是这样看着他,让他觉得很难过。这事他谁也没说,但是心头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 林清回过神来,没有错过天赐眼中的疑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连忙笑着道,“天赐是不会拆蟹么?姨母帮你。”说着便伸手拿起一只蟹,开始拆起来。但是脑子里却仍是在不停的转动着。 眼看着天赐一天天的长大了,就算她不说,总有一天,他也会发现自己的身份。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要怎样告诉天赐。她一直让天赐叫她姨母,却不叫母妃。或许天赐早就已经起疑了,只是什么都不问。 心不在焉的拆好了一只蟹,她看着天赐,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该怎么说呢?说“我不是你的母亲,你的生母已经去世了”?天赐毕竟才五岁,还太小,这些事不是他应该知道的。算了,还是等他稍微长大一点,最起码能够面对死亡的时候,再告诉他吧! 打定主意,林清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母子二人用过了晚膳,林清让天赐去完成师傅布置的功课,她自己则是陪在一旁看书。 谁知才过了一会儿,便听得细细的一声闷哼。 林清从书中回神,抬头却见天赐一手按着腹部,另一只手撑在桌上,眉头紧皱,双眼紧闭,似是极尽忍耐。 她不由大惊,连忙走过去,将他拉起来,“天赐,你这是怎么了?” 天赐却是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逸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来人,春凝!快,快去请太医!”见他这个模样,竟是从未见过,林清不由大急,忧心如焚,高声叫道。 春凝慌忙的从外头跑进来,见大皇子被林清抱在怀内,便又跑了出去,声音远远的传过来,“主子别着急,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太医!” 出了门,春凝拉住站在门口的小李子,“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大皇子病了,要快!” 小李子素来机灵,闻言别的也顾不上了,拔腿便往外跑去。 这也是春凝叫他去的用意。一来宫女独自出门,容易叫巡逻的人拦住,耽搁时间。二来宫里的规矩,宫女身着裙装,不准跑动,以免失仪。所以小太监去是最好不过。 香凝在一旁做活儿,听了春凝的话,将东西一扔,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大皇子怎的病了?” “我也不知道,怕不是那蟹太寒,伤了胃?你去小厨房煮点儿红糖水,那是暖胃的,应该有用!”春凝道。 香凝闻言忙去了小厨房,春凝这才回了内室,“主子,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想必应该就快来了。” 林清胡乱的点头,抓着天赐的手都有些发抖。 过了一会儿,她如梦初醒般,从空间里弄出来一杯水,喂给天赐,“快,天赐,喝下去!” 天赐腹痛难忍,已经快到了意识模糊的边缘了。只是听到林清的声音,又稍微清醒了些,微微张开了唇。 林清一喜,连忙将那水灌进去,虽然洒了一多半,但也聊胜于无。 天赐喝了水,果然就好多了。脸色虽然仍是苍白,但眉头展开了许多,只是发出来的声音仍是有些弱,“姨母,我不要紧。姨母别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林清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除了出生的时候,天赐还从未这般虚弱过,真将她吓坏了。 不过口里还是安慰着,“没事了,天赐别怕,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天赐在她怀中轻轻点头,右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 好一会儿太医才终于来了。给天赐诊过脉之后,只是道,“肠胃虚弱,又吃了些刺激的东西,这才腹痛不止。不知大皇子今晚用了些什么?” “是螃蟹。不过只用了一点儿,很严重么?”林清蹙着眉看着太医问道。 太医点了点头,“这就没错了。螃蟹寒凉,小孩子本就体弱,不能多用。大皇子肠胃更弱些,自然会如此。臣开一剂方子,服下就无碍了。只是日后要更在意才是。” 林清心里有些疑惑,“大皇子的肠胃怎会弱呢?他身子向来都是好的,会不会弄错了?” 太医不赞同的摇头,“珍昭仪娘娘,此言差矣。小孩子的身体本就弱些,许是时令,许是别的,总会有些时候肠胃弱。不能因为身体好,就怀疑这种说法。” 等送走了太医,林清自责道,“早知如此,不该让天赐吃两只螃蟹的。日后还是要好生研究补身子的方子。小小年纪就要学那么多东西,也着实为难他了。” 又担心天赐午饭在上书房用不好,便打算每日从同心楼做好了给他送过去。 倒是天赐,喝下药之后,没一会儿便好多了。听了林清的话,苦着脸道,“姨母,千万别,若是叫师傅们知道了,又要说天赐骄奢淫逸,不思进取了。” 297 与皇上争执 “胡说,这是你哪个师傅说的?朕倒是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导朕的儿子的!”李怀玉从外间走进来,恰听见天赐的话,不由挑眉冷笑。莫不是这些大臣们胆子这么大,连他的皇子都敢苛待不成? 林清回头见是他,连忙起身行礼。就是榻上躺着的天赐,也要起身,却被李怀玉按住,“病了就躺着,不必多礼。”然后又转向林清问道,“朕听说天赐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什么,不过是今儿宴席上用了那蟹,臣妾觉得还好,便要了些来给天赐。谁知小孩子肠胃弱,便受了寒。都是臣妾的不是。太医已经开过药了,皇上不必担忧。”林清道。 “你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朕岂能不知?”李怀玉安慰了一句,又道,“不过天赐的身子这般弱么?” 他眉头微蹙,似乎对此十分意外。 林清一凛,忙道,“并不是的。天赐身子向来都是好的。臣妾听说坤宁宫请了好几次太医了,天赐这还是第一次生病呢!太医说,有时时令变化,也会有影响。臣妾想着,是不是因为入秋的缘故。” “原来如此。”李怀玉松了一口气,才对天赐道,“日常也别累着了。你年纪还小,身子更重要。” 林清低下头。李怀玉对天赐果真是不一样的。皇子教育十分严格,就是李怀玉自己,年幼时,不也是埋头苦学?如今却能对天赐有这份恻隐之心。想到此,不由心下大定。 “臣妾方才正说,恐怕御膳房准备的不尽心,想每日给天赐送午膳过去。他却是不愿,怕师傅们说他吃不得苦。”林清柔声道。也算是解释了方才天赐的话。 李怀玉眉头一挑,“谁会这么说?朕的皇子,莫非还要吃苦不成?” 林清见他如此,不由好笑,“皇上,臣妾虽不懂,但也知道,师傅们必定都是为了天赐好。再不会随意为难的。他本就是皇子,身份尊贵,若非对他寄予厚望,师傅们何须苦口婆心?只好好的敬着就是了。” 林清倒是没有猜错。那些大儒最是清高狷介,能让他们对天赐另眼相待,一来是天赐的确慧颖通达,一点就透,如此资质,让人心喜。二来也是因为李怀玉对天赐的看重。 如今中宫无子,天赐是皇长子,生母又追封了皇后,便有了嫡长名分。将来这成国的江山,极有可能交给他。想到能够教出一个再世明君,也不怪师傅们严厉苛刻了。 李怀玉听后颇觉有理,“道理都是你说的,朕倒是成了那不通人情之人了。” “不是的父皇。天赐也很喜欢师傅们。虽然他们对天赐很严厉,但是天赐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天赐好。姨母也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天赐不怕苦!” 天赐还小,终究听不出玩笑和责怪的区别,听见李怀玉说林清,连忙帮着辩解。 “这是你说的?”李怀玉听了这话,倒是大为惊异,“朕早知道清儿才华横溢,却不知你还能作此佳对。” 林清心虚的笑了笑,“这是劝学励志的意思,臣妾也是为了勉励天赐……”才抄出来的,不是我写的。 李怀玉对天赐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儿子,似乎比自己小时候还要聪明些。能够教导出胜过自己的继承人,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因此他对天赐更加和颜悦色,“时候不早了,天赐你既无事,明日的早课便不可耽搁了。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天赐小脸微苦,期待的看着林清。李怀玉没来之前,他已经借着生病,撒娇耍赖,让林清答应了今晚带着他睡了。谁知李怀玉一来,他还是要回自己的屋子去。 但林清也没有办法,本以为今晚李怀玉不是去皇后那里,就是去颖充容那里。毕竟受了罚,总要安抚一番。谁想他竟来了这里。便只能朝天赐摇头。 李怀玉见他母子二人互动,也不戳破,若无其事的道,“说来,天赐今年也有六岁了。朕六岁的时候,便独自一人住在润泽殿了。”话中之意,颇有让天赐搬过去住的意思。 林清先是喜悦,然后心头才生出一丝慌乱来。 喜悦的是,那润泽殿李怀玉从六岁一直住到登基,虽然从未被封为太子,但是润泽殿却也隐隐有了东宫的意思。他开口让天赐住进去,无疑是确定了他皇储的位置。 慌乱的却是天赐还那么小,且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也不知他能否适应。再说宫里如今虎视眈眈,若天赐当真住进了润泽殿,怕是其他人就要立刻动手了。 天赐却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连声道,“父皇,天赐现在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天赐是男子汉,怎么可以再跟姨母一起睡呢?对不对?” 李怀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天赐便心虚的从榻上爬起来,想要离开。 林清心中怜他,才会将他留在这里,如今见又要折腾,不免心软,连忙拦住道,“别起来,姨母叫人把你抱回去就是了。你身子正弱,万一受了风可不好。” 说着便叫了奶娘和嬷嬷进来,将天赐送回屋去。 回到屋里,却见李怀玉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眉宇之间一片阴郁。 林清猜得没错,他今晚本事打算去安抚一下颖充容的。毕竟是黄太傅的女儿,若是因此和太傅离了心,反而不美。谁知后来收到了消息,只好转来了同心楼。 “皇上这是怎么了?”她忙走过去,柔声问道。 李怀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今儿你叫了邵青保来?” “是。”林清心头一跳。她早知道李怀玉早晚会知晓此事,却没料到这么快。不过也是,内务府总管,是可以直达天听的,若是李怀玉也对此事生了疑,问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否认是没用的。何况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十分坦然,“皇上都知道了?” “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李怀玉修长的食指在桌上放着的几张纸上轻轻一敲,开口问道。 林清往桌上看去,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宫女的资料。 按捺住想要伸手去拿的欲望,林清笑着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妾要这个,想必便什么都知道了吧?” “你怀疑这些人全都是有关系的,想要从中找出她们的联系?”李怀玉沉吟了一番,才道,“朕也看过了,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明知这是最大的可能,但林清还是微微有些失望。毕竟她是真的等了太久,等到失去了耐心,所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弃。 想罢,她对李怀玉道,“就算她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也不妨。那花晴,能将她无声无息的安排到臣妾的宫里来,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之前因为那人处处针对皇嗣,所以他们怀疑是皇太后所为,但如今想来,却也未必。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做的。毕竟她自己还没有儿子,自然不希望这宫里生出别的皇子来。 李怀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抬起头来看了林清一会儿,才道,“此事交给朕,你不必再查了。” “为什么?!”林清一激动,差点儿连尊卑都忘了,“皇上……皇上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此事牵扯甚深。她又是皇后,需要更加小心谨慎。总之你不必再管,朕自有主张!”他强硬的道。 林清觉得有些怪异。要知道从一开始知道自己要查此事开始,李怀玉从来没有表示过他的阻止,一直都十分支持。但如今终于有了蛛丝马迹,他却要自己不要再管? “我……臣妾怎么能够不管?皇上忘了,那也是害了臣妾姐姐的凶手!”林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李怀玉眸色一沉,转过脸不再看她,“朕说了,此事你不必再管,莫非珍昭仪你听不懂不成?难道还要朕下旨?” 林清眨了眨眼,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这般强硬,甚至称呼她为“珍昭仪”,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这件事,他是真的不打算让她插手了? 可……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明明他说的话她都明白,可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林清就这么看着他。但李怀玉却不肯解释,同样沉默的看着她。 良久,林清点了点头,“臣妾明白了。” 他是皇帝,他有苦衷。或者这件事还有其他的隐情,不能让自己知道。她劝说自己接受他的说法。 可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难道连一句解释都不可以吗? 屋子里原本点着两支蜡烛,这时候其中一支的火焰猛然窜高,屋里有一瞬间的明亮,然后那火焰熄灭,屋里便又黯淡下来。 剩下的那支蜡烛,恰在李怀玉的背后,照过来的光都被他挡住,在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 而林清就坐在他的阴影里,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沉闷的,仿佛窒息一般的压力。 “臣妾明白了。”她将这话又说了一遍。仿佛是说给他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298 慢性的毒药 虽然李怀玉不让林清去查这件事,但林清心里却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这毕竟是她心中几乎成为执念的事,也是改变了她一生的事,要她就这样放下,她做不到。 不管李怀玉的理由是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也不能打消她的想法。 只是她要更加小心。从前只需注意不能打草惊蛇,如今却还要防着被李怀玉知道。 但饶是如此,两人之间的关系,自那一日之后,却再一次的降到了冰点。 李怀玉再没有来过林清这里,而林清也从不去关心,他又做了些什么。在两个人的刻意之下,甚至宫里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点,然而背后议论的有之,明面上,却无人敢直撄珍昭仪的锋头。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从前也是,莫名的便开始疏远,然后又莫名的和好。如果说从前宫妃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现在却都已经应对娴熟了。只管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倒是惠妃,好几次劝说林清道,“便是皇上不来,你也不该拧着。你的性子本宫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也要知道,这宫里,可不是任性的地方。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打算了么?” “姐姐肯说这些话,妹妹心里十分感激。只是这次,皇上怕是真的恼了妹妹了。妹妹如今不求别的,只盼着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是。”林清苦笑道。 幸好她已经知道了,李怀玉对天赐比别人不同。而且天赐虽养在她这里,却从未称她为母。如此一来,便是自己有个什么,天赐也不会受到影响。这样她也就能够放心了。 暗地里,林清吩咐春凝,小心的去查那几个宫女的资料。 虽然有些困难,但她在宫里,也算是有了些人脉的。可能不大全面,但是也能查到些东西。 从这些资料里,林清能够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出自宫奴世家,而且暗地里同气连枝。 这也没什么,毕竟宫奴世家经过了这百年的发展,相互联姻,盘枝蔓结,相互之间扶持,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这些人入宫之后,也是不声不响的就分到了地方,瞧着并不打眼,也就一直没人注意到。 但就是因为这种低调,反而让林清觉得有些不对。 宫奴世家,多有依附世家大族的。毕竟那些世家,在宫里也需要人脉,都自己去培养的话,耗费的时间和钱财就太多了。这种双赢的合作,才最受人欢迎。 但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却仿佛没有和任何一个世家大族亲近。这一点十分奇怪。 偏偏这些人,如今却又被林清发现,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究竟是那些人利用了皇后做挡箭牌,还是皇后原本就与她们有关系? 林清直觉这是十分关键的地方,但是因为手中的资料太少,却还是怎么都想不通。 不过也因此,她察觉到,这股势力的强大,的确不是自己所能抗衡。或许李怀玉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林清替李怀玉所找的理由,不外乎是那几个。 一是皇后身份敏感,不好调查,所以此事要低调。二是对方势力太大,为了保护她,才不让她介入。 如今这猜测似乎有了谱,林清只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也不相信,李怀玉会那般对待自己,所以虽然心头不悦,却还是替他找了许多理由。他是皇帝,这是宫里,自然有许多不能随心所欲之处。 但心里的怨愤却并未因此减少。毕竟这并不是不可以解释的事情,而李怀玉偏偏这么做,不由得他不怀疑,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林清有些黯然,对一个皇帝来说,江山自然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都比不上。早就知道的不是么?何况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也让她对李怀玉越来越失望。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李怀玉,并不是没有期待的。或许并不多,但终究还是有的。 可惜的是,对方似乎并不屑于满足她的这种微茫的期待。 不过很快林清就发现自己没有时间来想这些了,因为随着天气渐凉,天赐的身子却渐渐的变弱了。 他开始经常腹痛不止,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恶心,吃东西也不若从前香甜,可是太医院的太医诊出来的结果,却仍是肠胃虚弱,让林清注意饮食。 可是林清所有食物安排,全都是照着太医开出来的食谱做的,怎么还是会这样呢? 渐渐的林清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天赐这般,倒不像是生病,更像是中了什么毒药的症状。偏偏太医检查不出来,才会误导了她。让她以为只是天赐的身体太弱。 她也给天赐喝过空间里的水,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中毒太深,还是因为天赐喝多了这个水,虽然好了些,但效果却并不明显。 林清忧心如焚,又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好每天抓着施太医,叫他好生研究这种病例,找出解决之法。 倒是因为这个,李怀玉多来了几次林清这里,两人也能不咸不淡的说几句话了。只是李怀玉每每看到施太医,脸色都十分难看。 倒不是怀疑林清的贞洁。这一点他对林清还是有信心的。但瞧着自己的女人亲近信赖的是另一个男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必要将施太医叫来问问,却对就在一旁的自己视而不见,他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虽然明知道那些问题,就算是问了自己,他也答不出来,最后还是要去问太医。 这日林清正在翻医书,却见李怀玉抱着一身是血的天赐匆匆走了进来,“太医,快来看看!” 林清猛地站起身,却又双腿一软,重新坐了下去。 天赐和李怀玉的模样,着实吓坏了她。两人身上到处都沾了血,看起来当真是渗人之极。 李怀玉将天赐放下,让太医上前诊治,这才看见林清一脸惨白,死死的盯着这边。他忙安慰道,“无妨,就是腿上伤了。你别担心!” 林清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竟然伤了腿?” 李怀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若是平日,林清必定能够发现的,然而如今她忧心天赐的情形,难免便有些疏漏,竟没有看出来。 李怀玉见她这般担忧,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涩。将天赐抱给林清养的时候,他只想着,林清和木兰到底有些交情,不会亏待了这个孩子。但后来林清对他说,必会视这个孩子如己出。 那时他虽然也信,但是心头仍有疑虑,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想了。林清对天赐的确很好。 而酸涩的却是,林清似乎对他都从未曾露出过这样担忧的神情。 只是他不会知道,林清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愧疚之心对待天赐的。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木兰,这才让她离世。所以这个孩子,她是能够用自己的命去保护的。 “皇上?”见他不回答,林清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由叫道。 李怀玉回过神来,道,“朕今日去马场,才发现天赐竟还未学会骑马,便打算亲自教他。谁知他还未学好,那马儿便发起狂来,驮着他往前跑,后来更是将他从马上颠了下来。” 他说着眸光一黯,竟然有人想当着他的面儿动他的儿子!他已经叫人去查那马了,这一次,绝不姑息! 天赐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不由想到,是不是有人想要借着他的手除去天赐,这样一来,他便不能追究了。 竟然算计到了他的头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心思恶毒,他决不能容! 其实是他想差了,毕竟他今日去看天赐的骑射,只是兴之所至,突发奇想。那下手之人,大约也不知道他会在场。不然的话,怎么也不会选在今日动手的。 林清听到当时的场面这般凶险,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连忙问道,“施太医,大皇子可有大碍?” “无妨,只是小腿骨折了。怕是要将养好一段时日。”施太医答道。 林清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李怀玉似乎也累极了。 想来也是,天赐受伤了,他的担忧,当不下于自己。何况又从马场抱着天赐回到这里来,想必也累坏了。 她忙开口道,“春凝,备水给皇上洗漱更衣。”又对李怀玉道,“臣妾在这里看着,皇上先去换过衣裳吧!” 毕竟他是皇帝,那衣裳上头带着血迹,让他一直穿在身上,可不好。 李怀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沉着脸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天赐,便跟着春凝出去了。 林清走过去,在天赐旁边坐下来,握着他的手,看着施太医给他正骨止血包扎。不由问道,“施太医,这骨头伤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不会。”施太医凝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娘娘,有件事臣十分不解,按理说小孩子的骨头,应当十分强韧,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骨折。但臣检查大皇子的骨头,只觉得骨质疏松,倒不像是小孩子的骨头了,着实奇怪!臣实在是想不通。” 299 镜子的诅咒 “怎么?这个很严重么?”林清回想着,从前总在电视上看见老年人骨质疏松的广告。似乎的确小孩子是不会犯这个病的。 这个病似乎应该要补钙?她想着,便问道,“这该如何是好?有没有能治这个的药,还是要食补?” 施太医摇了摇头,“或许多喝点儿骨头汤不错。其他的,臣也不知了。” 就在这时,天赐睫毛一动,醒了过来。看见林清,便软软的叫了一声,“姨母!” 林清顾不得说话,连忙上前将他微微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天赐,你觉得怎样?” “姨母,我想吐。”天赐皱着眉说完这句话,便伸手捂住了嘴。 林清连忙从一旁抓来一个瓷器,对着他的嘴道,“吐在这里头,别忍着。” 待天赐吐过了,林清扶着他小心的躺下,安慰道,“天赐的腿受伤了,虽然有点痛,但是天赐是小男子汉了,一定能忍住的对不对?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天赐点点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懂事,知道姨母忧心自己的病情,便十分听话,从不吵闹。 等他睡熟了,林清才忧愁的问施太医,“那毒药还是没有找出来么?我……我真怕天赐熬不下去了……” 感觉鼻子一酸,她忙用手捂住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我不会让天赐有事的!” “娘娘别急。”施太医安慰了一句,又道,“臣最近正在遍阅太医院所藏医书查找相似的病例,定能找到的。” 林清颔首,伸出手指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医书她最近也正在翻。但谁知道这浩瀚如海的医书中,到底有没有相似的病例?若是有,又是在哪一本书里写着? 越是找,就越是焦躁。时间一天天过去,但她却没有找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叫她怎么不着急? 送走了施太医,亲自给天赐换下了衣裳,林清这才重新坐回去,开始看那些永无止境的医书。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便不会放弃,总会想到法子的。 其实她之所以能够那么肯定,乃是因为相信这毒药是别人下的。虽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给天赐下了毒。但是既然对方能下,就说明这毒药并非是无迹可寻的。 过了一会儿,李怀玉沐浴更衣完毕,重又回来。发现天赐睡下了,又见林清捧书而读,便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臣妾在找和天赐相似的病例。既然有这样的毒,必定会有人见过的。臣妾想,医书里定然也有记录。是以找找看。”林清放下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一看,天竟然已经黑了。 她忙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就寝吧?明日还要早朝的。” 李怀玉摇了摇头,问道,“你还未用晚膳吧?叫她们传膳,陪朕用一点儿!” 恰好此时天赐也醒了过来,林清本来没有胃口,但想着让天赐多吃点东西,便点头应了。 因着最近天赐胃口不好,所以饭菜做的很清淡。林清歉意的放下碗筷,朝李怀玉道,“是臣妾没有安排妥当,不若还是叫御膳房重新送一份儿来。” 李怀玉心头一涩,沉声道,“不必,就用这个。天赐多吃一点,免得你姨母担心。” 天赐点了点头,答应了。只是最终也只吃下去半碗粥,再多就要吐出来了。林清也不敢让他多吃,便让他休息一会儿。只是天赐睡了这一会儿,如今精神得很,加上腿上疼得厉害,更是睡不着。 见林清放在一旁的书,便拿起来看。“姨母,这是什么书?怎的还写了这样奇怪的事儿?看着倒是十分有趣!”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林清见他兴致尚好,便笑着问道,“怎么,书里写了什么?” “喏,这个,说是柳州城里有一位员外,原本身家富足,加上心地善良,在那柳州城里,也是有名望的大善人。他只得一个女儿,便奉若珍宝,疼爱入骨。”天赐见林清问起,便念道。 “这不是医书么?”李怀玉有些诧异的看向林清。 林清想了想,道,“也未必,许多病例,看起来都奇怪得很,便是大夫们也都诊不出来,只能假托神仙鬼怪之事。最后传出来,自然变成了奇闻异事。天赐你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哦,这位员外有一次买到了一面做工精巧的镜子,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总之精美异常。便送给了他女儿。谁知他女儿从此便一病不起,腹痛,头晕,恶心,厌食……周围的人都说他女儿是被那镜子诅咒了呢!”天赐道。 林清却对这故事恍若未觉,只是重复着那几个词,“腹痛,头晕,恶心,厌食……”这不正是天赐的症状吗? 她心头激动,伸手将那医书拿了过来,翻到那一页,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来,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天赐……皇上……”她抬起头来看着李怀玉和天赐,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么长时间,她几乎已经要放弃了,却终于还是被她找到了! 果然有人和天赐是一般的症状,她没有想错! 只是接下来,她的神色又黯淡下去,因为这书上,也只是记载了这件事,最后那员外的女儿死了,员外因此发疯,家破人亡。并没有给出治疗的方案。 林清握紧了手中的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对春凝道,“去请施太医过来!” “书给朕瞧瞧。”李怀玉听了她的话,眸光一闪,朝着林清伸出手。 林清将手中的医书递给他。李怀玉接过去,看完之后,道,“这位员外家的小姐之所以生病,乃是因为那面镜子。可是天赐呢?” “对!”林清猛然回过神来,将伺候天赐的人都叫了进来,“大皇子身边,可有什么不在记录里的东西?他平日里喜欢,时时接触的。” 奶娘和嬷嬷闻言面面相觑,“回娘娘的话,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大皇子一应用度,都是娘娘这里拨过去的。奴婢们再不敢随意更改的。” 林清选人的眼光还不错,这些个奶娘和嬷嬷都是拎得清的人,也都知道,大皇子好了,她们才会好,所以平日里照顾的尽心尽力,再没有什么不是照着林清的安排来做的。 林清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道,“皇上在此稍坐,臣妾还是自己过去看看才放心。” 李怀玉本想同去,但见天赐有些忐忑的模样,便道,“也好,朕在这里陪着天赐。” 待林清走后,他才问道,“天赐,你怎么了?” 天赐愣了一下,才道,“父皇,是不是天赐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生病,姨母才会那么生气啊?” 李怀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很喜欢和天赐交流,就是因为天赐会这般依赖的将自己的问题说出来,而不像是其他皇子,见了他只有战战兢兢的份儿。 “并不是你的错。你姨母只是担心你,这才着急的。天赐放心,姨母和太医很快就能找到治病的法子了。”他安慰道。 天赐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一直被姨母安排的很好,甚至是每日的饮食,穿哪一件衣裳都是如此。但时间长了,难免心里有些叛逆,非要做点儿无伤大雅的改变。 这些事情,他没说,甚至奶娘和嬷嬷都没有发现。但她很怕姨母去了他的屋子之后会发现,然后会生气。 所以他在犹豫,这件事能不能告诉父皇,父皇又会不会帮他。 “怎么了?”察觉到了他的犹疑,李怀玉主动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他说着回过神来,“你……有事情瞒着你姨母?还是你做了什么坏事了,不敢告诉她?” “没有!”天赐连忙摇头,见李怀玉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又改口,“我……我只是犯了一点点小错。” 李怀玉忍不住摇头,“可你难道不知道,你姨母现在担心的要命,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她就会草木皆兵么?朕可帮不了你。” 天赐闻言,脸上发苦。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姨母不要发现他藏起来的东西吧! 这一头林清带着人到了天赐的屋子里。 这屋子她实在是熟悉,因为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她一手布置成的,就是为了能让天赐生活在更好的环境。 所以她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松了一口气,她开始检查各处不显眼的地方,诸如柜子,床头,甚至是摆放着的瓷器里。 最后,林清打开了床头的暗格。这地方是她特意吩咐人做的,但并未告知天赐。 当时只是觉得,以天赐的性子,必定能够发现这个地方。而他一些隐私的东西,便可藏在此处。再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竟会来翻找这里头的东西。 将暗格拉出来,看到里面的东西,林清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东西掉下去,落了一地。 300 原来竟是她 林清回到自己的屋子时,面上波澜不惊,全然看不出喜怒。 然而她手中的那个盒子,却让天赐不由得变了脸色。“姨母……”他懦懦的叫了一句。 林清没有答应,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说吧,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那盒子里一溜儿拍着六个青皮的蛋,因为方才掉落过,所以许多地方的蛋壳都磕坏了,隐隐能够看见内部胶质透明的蛋清。 “这是……松花蛋?”李怀玉有些犹豫的问道。 他虽然吃过这东西,但都是切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放在精美的盘碟之中呈上来的,所以不能确定。 林清点了点头,眼睛仍是看着大皇子。李怀玉却有些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了?莫不是不能吃?” 林清闻言心头一惊,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莫不如问问施太医。” 这松花蛋出现的毫无道理,且被天赐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一看便知道,是要刻意瞒过奶娘和嬷嬷们的。 可这东西根本不是她给的,这宫里别人给的东西,怎能乱吃?这道理她教了天赐多少遍,他竟还是记不住。 说真的,林清自己都不知道,这松花蛋里头到底有什么,但她有一种直觉,害了天赐的,就是这东西! 叫她焉能不怒?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过,可是天赐竟还是在背地里偷偷犯了这样的错误。 但她只顾着追究这东西的来历,却忘了,宫里纵然不能随意给别人吃的,也没人会吃别人的东西,面子上却要一团和乐。这句话,当着李怀玉的面儿,不能说出来。 起码不能由她说出来,不然李怀玉会以为她是在故意针对别人。 因为她尚且不能确定,这松花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施太医方才就到了,一直等在一旁。李怀玉便让他来检查这松花蛋。事实证明,这松花蛋的确没有问题。 可是施太医却也提出了质疑,“皇上,娘娘,臣的师父早年时云游各地,也曾见过一个孩子,因食用这松花蛋过多,最终成了个智障,且不良于行。” “什么?!”林清一声惊呼,盯着施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 智障……如果天赐成了智障……那背后之人,好狠毒的心思! “绝无虚言,是臣的师父亲眼所见。”施太医道。 李怀玉看了一眼那松花蛋,犹自不能相信,这东西竟能害人。毕竟他自己,也是吃过的,完全没有影响。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施太医,“哦?那你师父可发现其中的缘由了?” “是。臣的师父经过多方研究,才弄清楚,原来这松花蛋,须得使用一种方士们炼出来的‘黄丹粉’作为材料,和上泥裹在蛋的外面,等这松花蛋做好之后,上面便会出现美丽的花纹,这也是‘松花’得名的原因。”施太医道。 林清连忙追问,“莫不是那黄丹粉有问题?”她记得,古代那些方士炼丹炼出来的东西,似乎都是有毒的。 “正是。”施太医露出哀恸的神色,“臣的师父察觉到这黄丹粉有问题,却怎么也研究不出其中道理,便……便……自己服用了这黄丹粉。最后却是中了毒,难以解开,以致终年缠绵病榻,没几年便驾鹤西去了!” “也就是说,你师父到底还是没能发现,这黄丹粉的奥秘,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李怀玉眼睛微微一眯。 这件事太过玄奇,他不知道能不能信。但说到底,事关自己儿子的性命,就算知道十分渺茫,也要试一试。 施太医神色一黯,其实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虽然并未发现其中的奥秘,但总算也有了些想法。师父认为,这黄丹粉虽然有毒,但做成了松花蛋之后,毒性便弱了。大人吃了无妨,小孩子吃多了,却容易出事。” “你师父既然是个大夫,那他中毒之后,必定找出了缓解的方子吧?”李怀玉又问道。 施太医点点头,便到一旁去开方子去了。 林清却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根本顾不上去管他们的对话。 古代方士炼丹的产品都是有毒的,确切的说,里面应该含有一些有毒的金属。好比有一种“三仙丹”,其实就是氧化汞,因为呈粉红色,所以就被人当做了仙丹来吃。其实是有剧毒的。 以此类推,那么黄丹粉里必定也是含有一种有毒的金属,到底是什么呢? 平生第一次,林清恨自己从前上学的时候三心二意敷衍了事,若是能够多记住一点东西,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焦心如焚。 黄丹粉,金属,有毒,镜子……!对,镜子!她想起来了,她曾经看过一本穿越小说,里头的主角遇到了一个……一个铅中毒的人,就是因为那人买了一面镜子! 对,就是铅!铅中毒应该怎么办?当时那个穿越者,似乎是给那人喝了牛奶。 牛奶……再没有哪一刻,林清庆幸这是皇室,想要什么都能找到的皇室。 “皇上……”抬起头来,她才发现李怀玉和施太医都在看着她。 无他,实在是因为她面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而变化多端,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你们怎么都看着我?”林清有些纳闷儿,但方才激动的心却平静了一些。 她不能说出来自己知道这是铅中毒,而且要喝牛奶。因为她无法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有了答案,她也不再那么着急了。毕竟天赐是慢性中毒,也只能慢慢调理。 见施太医已经开出了方子,她连忙叫春凝去抓药,然后打发了施太医,才面色凝重的问天赐,“这松花蛋,到底是谁给你的?” 天赐见她脸色不好,头一缩,细声道,“是惠妃娘娘。” “惠妃,惠妃——”林清捏着拳,使劲的咬了咬牙,才忍住了心头如火烧一般的怒气,又问道,“她到底给了你多少?!” 天赐飞快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肯开口。 林清冷笑,“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维护她?难道你不知道,就是她害了你吗?” “姨母,惠妃娘娘待天赐很好的,说不定她也不知道这松花蛋有毒呢?”天赐却突然抬头朝她道。 林清想冷笑,最终却只能平静的看着他。 如果说刚才是对天赐毫无戒心的失望,那现在就是疲倦,铺天盖地的疲倦。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对天赐真的太忽略了,以至于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竟和惠妃好到这种地步,自己都完全没有察觉。 还是……天赐觉得自己已经不值得信任了,所以这些事,都不肯告诉自己? “皇上,您说吧!这件事毕竟没有证据,您看应该怎么处置?”最终,林清垂下头,问李怀玉。 李怀玉微微一愣。对此事他并非毫无疑虑。一来施太医所说的中毒,他虽不至于不信,但总觉得有些玄奇。 二来……惠妃是他的人,论理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若是就这么舍弃了这个棋子,他还要培养出新的来。 林清跟了他多少年了,只看他脸色,便猜到了他所想,心里不由有些悲凉。她追究惠妃,为的到底是谁,为什么这父子二人,不承情就算了,还要反对? 她笑了笑,咬着唇主动开口,“虽然没有证据,可毕竟是涉及到谋害皇嗣的大事。皇上总该问惠妃娘娘一声。” 李怀玉自己也知道,这般处置有些不妥。其实若非天赐先说出那样的话来,他也不会犹豫。毕竟儿子可比棋子重要多了。但既然天赐相信惠妃,他便也觉得惠妃或许是无辜的。 若是就这么去问,岂不是会寒了惠妃的心?毕竟她入宫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从未有一刻懈怠,性子也是极好的。不然林清不会和她交好。 他却忘了,林清之所以和惠妃交好,乃是因为那是她交代的。饶是如此,却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此事朕自会处置的。”他应道。 林清点了点头,又道,“臣妾听人说,牛奶甚是补身子,而且对骨头也有好处。天赐如今正要进补,不知皇上能不能弄些来?” “这个有什么?叫下头的人进上来就是了。你去内务府吩咐一声就是。”李怀玉不在意的道。 林清颔首应了。两人之间便陷入沉默。 李怀玉有些郁闷。本来见林清今日态度松动,他心头还有些欢喜,以为经此一事,总不会继续冷淡下去。 谁知等人都走了,却又是这个模样的。当着天赐的面儿,别的话他也说不出来,略坐一坐,便离开了。 其实林清原本的确打算与他和解。毕竟她是他的嫔妃,这般拧着,对她来说,终究不是好事。 偏偏最后却又因为惠妃的事情,让林清再一次寒了心,连最后一点儿敷衍他的心思也都去了。 送走李怀玉,回头,见天赐看着她,林清便微微一笑,将手边的盒子往前一推,“天赐,姨母可没有你父皇那么好打发,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301 天赐挨打了 “姨母……”天赐见势不可为,也不装可怜的,“天赐觉得惠妃娘娘也是好心。” “好心?!哈!好心她就给你送了这些么?!”林清袖子一拂,那盒子便被拂到了地上,“先不说这个,你告诉姨母,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送你这个,又到底送了多少?!” 天赐咬着唇,倔强的看着她,不肯说话。 林清闭了闭眼睛,努力说服自己,他还小,还不能判断人的好坏,他还小…… 但她也失去了和天赐对话的欲望,吩咐香凝,“将大皇子身边的小福子带进来!” “姨母!”天赐蓦地气红了眼,一双眼睛瞪着她,似乎十分愤怒。 林清嗤笑了一声,并不搭理他。她想明白了,从前自己就是太惯着天赐,才让他无法无天,以为犯了错,也不会受到惩罚。殊不知这世上许多错误,犯了之后,连受罚的机会都不会有! 小福子很快被带了上来,战战兢兢的跪在了林清面前。天赐着急上火的给他打眼色,却被香凝巧妙的挡住。 “小福子,你跟着大皇子多久了?”过了一会儿,等小福子担心够了,林清才开口。 “回娘娘的话,奴才跟着主子两年了。”小福子忙不迭的答道,“都是主子的恩典,奴才没齿难忘。” “嗯,也不需要你没齿难忘,只别反咬一口,本宫就烧高香了!”林清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后面支着耳朵的天赐一阵脸红。他总觉得姨母是在说他。 小福子赶忙的磕了个头,心中更加惴惴,想问问主子是怎么回事吧,却被香凝姑姑遮挡住了。 “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跟了大皇子的么?”林清又问道。 小福子心下纳罕,这些都不是新鲜事儿,怎么娘娘今日忽然问起了?不过也不敢怠慢,忙道,“是奴才被人欺负的时候,被大皇子救下,娘娘便将奴才要来,给了大皇子。” “嗯。本宫将你给大皇子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林清的声音有了些许的波动,却不过一瞬。 “娘娘说,虽是娘娘将奴才要过来,却是为了大皇子。所以奴才的主子,只有大皇子一个,要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对主子忠心。不然娘娘不会饶过奴才。”小福子道。 后面躺在榻上的天赐,心头也是感动不已。当初林清这番话,是当着他的面儿说的。后来果然,就算要问他的事情,也是找奶娘和嬷嬷过来,从未问过小福子。 也就是因此,天赐对小福子更加信赖,他所有的事情,小福子都知道,却从不告诉姨母。 然而他却从没想过,姨母为何要用心良苦的给他安排一个忠心的下人,只顾着用姨母赐下的人,来瞒着姨母自己的事情。天赐不由十分羞愧。 林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做的很好,比本宫想得都要好。春凝,赏他!” 待见小福子接了赏,林清才道,“本宫将你给大皇子的时候,未曾想过,有一日还要从你这里问话。” 她抬了抬下巴,香凝便将方才被她又摔了一次的松花蛋送到了小福子的面前,“主子问你,惠妃娘娘从什么时候给大皇子送这个东西的?总共送了多少?” 小福子看了那松花蛋,面色便是一变。此事他知道的最清楚,也知道自己的主子瞒着珍昭仪娘娘。其实他觉得此事根本不必瞒着,但既然是主子吩咐,他也只好照做。 但瞧着如今的情形,好像昭仪娘娘都已经知道了。 他一时间便有些犹豫,抬头便要去看天赐的眼色,林清冷笑道,“不必看了,你主子要瞒着呢!” 她说着站起身,绕着小福子走了两圈儿,突然笑道,“可你知道么?这松花蛋,却是害了你主子最近失眠,恶心,腹痛,头晕,如今还受伤了的罪魁祸首!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包庇?” 小福子最忠心,但也是这种忠心,有时候会让他们和主子的心愿背道而驰。因为主子的身体健康,在他的眼里,比一切都更重要。就算事后天赐要罚他,他也会说出来的。 林清要利用的,就是他这样的忠心。在得知惠妃要害自己的主子之后,他绝不会瞒着。 果然小福子一脸坚决的抬起头,道,“自从主子去上书房学习,惠妃娘娘便一直送这个。主子每日都要吃一个的。没有了惠妃娘娘便会补上。奴才也记不清有多少了。” 听到惠妃竟然送了那么久,林清的眼圈儿有些发红,她背对着天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难过,“天赐,我自问从未亏待你,一应吃穿用度,皆是比照我自己,还犹有过之。你……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为什么……” “那东西你爱吃,我难道不知道?可是这样腌渍的东西,便不是有毒,也不能多吃了。你年纪还小,我怕你不懂事乱吃,才会限制了不许你吃。我没想到,你竟然……”她微微仰头,顿了一会儿,等那一阵泪意过去之后,才淡淡的开口,“天赐,你太让我失望了。” 如今已经是十月,天赐是五月里去上书房上课的,说来已经五个月了。 林清一时觉得自己竟然五个月都没能察觉这一点,一时又觉得天赐竟瞒了自己五个月,只觉得心内如绞。 到底是她太过忽视天赐,还是天赐当真对她毫无信任? “小福子,你下去吧!”她淡淡的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春凝和香凝对视了一眼,便领着小福子出去了。只是春凝立刻又转了回来,“主子,牛奶送来了。” “内务府倒是利落,春凝,好好赏那送牛奶的人,告诉他,以后一早一晚都要送来。”林清伸手接过牛奶,递给天赐,“喝了吧,这个是解你肚子里的毒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喝了终归有些好处。” 天赐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 没有去腥味儿的牛奶,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小孩子都不会喜欢的。但林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天赐也只能一咬牙喝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惹恼了姨母了,却至今都不知道,到底错在了哪里。 不过错还是要认的,他放下碗,便犹豫的开口叫道,“姨母……” 林清站在榻前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伸手将衣袖挽了上去,然后坐下来,伸手将天赐一拉,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天赐的屁股上。他有些难以置信,想要挣扎着起来。 从小到大,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天赐一时间急得眼都红了。 但林清一手紧紧地圈着他,加上一条腿上毕竟还有伤口,碰到就疼,他竟是没有挣开,只能任由林清的巴掌,一下一下的落在自己的屁股上。 屈辱的感觉超过了疼痛,但天赐狠狠地咬着牙,就是不愿哭出来。 他是小男子汉,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就哭出来?但姨母也真是太可恶了!他……他…… 他怎样呢?天赐有些茫然。 在他的印象里,姨母从未这般生气过。不,应该说他从未见过姨母生气。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姨母,她都是笑嘻嘻的,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够让她失控的事情。 却没想到这第一遭儿,就让自己给遇到了。可天赐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到现在都还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对吗?”林清冷冷清清的声音忽然响起,天赐正要点头,却听她说,“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因为你还小,所以我从不怪你,因为这些事情,我还没教你。” “可是这一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收。别人送的吃的,更不能随便吃。我说了多少遍,你为什么还要犯?” “你觉得惠妃娘娘是好人是不是?为了什么?因为她笑着跟你说过话,还是因为她帮过你的忙?” “是,这宫里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好人,可你知不知道,这宫里所有人也都是防着她的!” “别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还是——惠妃跟你说过你生母的事情?” 说一句话打一个巴掌,说到最后一句,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僵,林清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打人的手停了下来,两只手揽着天赐,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的迷茫,“天赐,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的生母被你父皇追封为皇后,你也是中宫嫡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你父皇的位置的人。你知不知道,这宫里到底有多少人羡慕你,嫉妒你,甚至恨不能弄死你?!” “你又知不知道,你娘她最后的心愿,是要你一世平安喜乐。可是这宫里,哪有什么平安喜乐?你要么争到那个位置,要么死!我从前不告诉你,我总以为你还小,可我没想到,你还那么糊涂!” 她眨了眨眼睛,天赐只觉得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侧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伸手一抹,是湿的。那东西顺着脸颊往下,落到唇边,他不小心尝到了,是咸的。 姨母,她哭了…… 302 送走了天赐 姨母哭了……被自己的结论惊到,天赐有些愣怔。 然而冰凉的泪珠还在不断的滴落下来,头顶传来的轻声呜咽抽泣,也在提醒着他,这是真的。 姨母哭了!天赐有些发蒙。 他知道自己犯了错,姨母多半会不高兴,却不知道,姨母竟会被自己气哭了。 一瞬间,天赐觉得内疚起来。虽然姨母所说的话,他还不能完全懂,可是却都牢牢的记住了。 姨母说,笑得很好看的惠妃娘娘其实未必是好人,她给自己松花蛋吃,是别有居心。姨母说,娘想让自己平安喜乐,可是宫里根本没有平安喜乐。宫里人都想害死自己,为什么呢? 娘……天赐心里默念着这个称呼。 宫里与他同龄的孩子里,只有大公主。但是他很少见到大公主。所以从前,他从未察觉到姨母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同。反正只是称呼而已。 后来有一次家宴,他听见大公主唤皇后为母后。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这称呼会不同?但他没有问出来,只是将这个问题埋在了心底。 再后来,听到二皇子三皇子称呼秦淑仪和郑充仪为母妃,天赐便更加疑惑。 后来,从书上看到,普通人家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娘。皇家虽然不是如此,但也从没有称呼“姨母”的先例。 姨母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生母,天赐小小的心里有了这个猜测。 后来,姨母和父皇都用那种看不懂的目光看着他,他便猜测,他们是不是通过他,在看自己的娘? 惠妃娘娘对他很好。她笑得很温柔很好看,会柔声和他说话,而不是像别的嫔妃,见到他就匆匆走开,或者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天赐在这宫里也是寂寞的。他没有玩伴儿,每天除了读书写字,便只能自己发呆。 所以遇到了对他那么好的惠妃娘娘之后,他什么事情都愿意说给她听。 其实宫里是没有松花蛋的,这种东西裹在泥里制出来,内务府的人自然不会采买。还是林清突然想起来,才叫人去买回来的。天赐第一次吃到,很是喜欢。可惜林清却不许他多吃。 但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不让做的事情,就越是要去做。林清不让他吃,天赐对松花蛋的渴望就越大。 所以便向惠妃提起了自己这一份苦恼。原本也没想着有什么用的,但惠妃没几日便告诉他,可以替他去买松花蛋。天赐听了,自然是欢喜非常,立刻便答应了。 当时只觉得惠妃对自己十分用心,自己想要的,立时便能找来。可是如今想来,宫里本没有的东西,她要采买进来,其实是很麻烦的。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天赐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同,虽然才五六岁,但是有全国最有名望的大儒教导,他知道的东西很多。 比如说,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总要有些目的。 但惠妃娘娘对自己好的目的是什么呢?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松花蛋吃多了的结果? 施太医说的话,并未避讳天赐,所以他也听见了,那个小孩子最后变成了智障。如果姨母没有发现,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天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林清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她其实没想哭的。但是自从天赐生病以来,她心里压着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有时候她甚至想到,如果天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可就算是死了,她也没办法跟木兰交代。所以她恨不能那个生病中毒的人是自己! 可就是这样耗费心思,结果对方却根本不领情。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将这件事归结为意外。 意外?这宫里哪有那么多意外。宫里每年要死多少人,每年有多少宫妃滑胎,莫非全是意外? 不过是因为种种顾忌,所以草草收场,不去深究罢了。 可是这些天赐不懂,李怀玉难道也不懂吗?自己的儿子出了事,他还能那般平静,林清实在无法接受。 “姨母,天赐知道错了。真的!”天赐仰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林清。 林清却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抚着他的发顶,轻声道,“天赐,你早便知道了吧?我不是你的生母。” “姨母……”天赐焦急的开口,却被林清阻止了,“你别急,先听我说。” “你娘已经不在了,天赐。你可知道,你娘是怎么没的?”她看着天赐问道。 天赐摇了摇头,心头有些不安。惠妃娘娘说了许多他娘的事,却从没说过这一点。 “她是生你的时候难产而死。可你知道吗?她原本不用难产的,是有人用药害了她,她是被人害死的!” 林清盯着天赐的眼睛,“你一生下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没气了。她临死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要我护着你,一世平安。现在,天赐,你告诉我,你可对得起你娘的期望?” 天赐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头,林清又道,“从前我总觉你还小,可能不明白这些。我想着,等你大一点,懂事了,我再告诉你。可是你呢?你听信了别人的话,却和姨母离心!天赐,你让姨母失望了!” “姨母……”天赐更加的不安。姨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么多话,明明很生气,为什么还要对他说这些?他不懂,他只是紧紧地握住林清的衣摆,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她。 林清却并不看他,不停歇的道,“天赐,从前害了你娘的坏人,苏宁毓出宫了,于非茵死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是不是就没有别人了。当时乱的很,连皇上都找不到下手的人,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天赐,你要记住,这宫里全都是敌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害死你娘的人,也有可能是想要害死你的人。你聪明,懂事,得你父皇看重,越是这样,就越是要小心谨慎。记住了吗?” “姨母,你不要天赐了吗?”天赐终于知道那种不安从何而来了。林清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在耳里,越听越觉得不祥,好像……好像姨母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日后都不能再说了一般…… 林清抚着他的手一顿。她没料到天赐竟这般敏感,但她也没有回避,“天赐,你长大了。今口口父皇也说,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住进润泽殿了。天赐一定也可以的。” 天赐却倔强的抓住她的衣袖,“我不去!我会听话,姨母,别不要天赐……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的眼泪到底还是流了出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清,等着她点头。 林清却恍若未觉,轻声道,“天赐,听话。一会儿你父皇就要派人来接你了。你要乖乖的。” 天赐却只觉得心慌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过是犯了一个错误,姨母就要那么狠心的送走他? 林清却自有自己的考量。天赐在渐渐长大,分开是早晚的事情,何况自己而今麻烦缠身,实在是不想天赐因此受到李怀玉的冷待。 只要离开同心楼,他就不再是珍昭仪养在膝下的皇子,而是仁诚皇后所出的中宫嫡子。 随着李怀玉对他的看重,所有人都会慢慢记起来他的这个身份。到那时,不论自己如何,总之影响不到他。 对惠妃这个人,林清从未全信。但平心而论,她的确是相信惠妃在这宫里无欲无求的。 可是如今这个无欲无求的人,也对天赐出手了。 不论原因是什么,不论别人怎么想,她们两人之间,势必只能敌对。 再把天赐留在自己这里,对他来说,其实更危险。反而是润泽殿,就在乾清宫附近,远离后宫,又能接受李怀玉的庇护,是再安全不过的。 打定了主意,林清便放开了天赐,自若的吩咐下面的人去收拾的天赐的东西。 又将春凝叫了进来,郑重的问她,“春凝,你可愿意跟着大皇子?” “主子?”春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跪下道,“但凭主子吩咐。” 大皇子身边一直没有得用的人,她是知道的。也曾想过自己去替主子看着就是了。可是却总是放心不下主子。如今主子这般吩咐,想必自有打算,她自然是接受的。 林清点了点头,道,“你是跟在我身边最长的人,我没把你和香凝当外人。你性子稳重,在我身边,用处不大,反而是替我管着天赐,更好些。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主子放心,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春凝朝她磕了一个头,然后又对着天赐磕了一个头,“奴婢见过主子。” 天赐一慌,如果方才还是推测,现在姨母连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都给了自己,就说明真的要发生什么事了! 林清这时才回头对他道,“我将春凝给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你都可以问她。” 她咬着唇,失神的看了天赐好一会儿,才哽咽道,“日后无事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 303 惠妃的试探 第二日林清去请安时,皇后便问起了这件事,“本宫听闻大皇子昨日在马场受了伤,如今如何了?” “并没有什么大碍。”林清微笑着应答,“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 这话别人相信,惠妃可不信。她柔声开口,“说起来,大皇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连连出事。听说之前还曾腹痛不止,后来又在课堂上头痛发作,如今又……” 她满脸忧色,十分担心的模样,让林清只觉得恶心。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做出黯然之色,顺着惠妃的话道,“都是臣妾的过错,没有照顾好大皇子。” 惠妃的目的,她至今都不清楚,所以需要这般试探。 果然惠妃道,“臣妾虽然没养过孩子,却也听闻,带孩子很是辛苦。怕是珍昭仪也有看顾不周之处,倒是不能全都怪你。” 倒是皇后听了,心头一动。皇上对大皇子的看重,她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她也知道,皇上绝不会放心将大皇子交予她抚养。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不过她自己不行,未必所有人都不行。而珍昭仪,若是身边没有了大皇子,就会失去好大一个助力。 想到这里,她便缓缓开口,“惠妃说的也有道理。就说最近,珍昭仪忙着照看大皇子,这气色便不比从前了。瞧着人也瘦了。这样可怎么行呢?” 林清今日并未特别装扮,因着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面上有些发白,且身上着的又是冷色的衣裙,看起来更加孑然,的确是有些憔悴之态。众人看了,心头又各有计较。 慧修仪瞧出来了皇后的意思,便跟着道,“珍昭仪姐姐的确是看着瘦了,想必是对大皇子的病情日夜悬心呢!” “什么日夜悬心?不过是怕自己没照顾好大皇子,被皇上责罚罢了!依本宫说,大皇子这般三天两头就病一场,也不知是谁的责任呢!”云妃在一旁冷冷开口。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面色骤变。林清眼尾一扫,就知道有多少人动心了。 其实除了林清,大皇子对所有的宫妃来说,都是个烫手山芋。因为宫妃多半会想要自己的儿子,必定不能全心全意的对待他。何况卫木兰当年盛宠,宫里的人对她的感觉都很复杂。 就算想捧着都不好捧,万一有一点儿损伤,皇上必定会追究。 所以当初林清养着大皇子,其实并不合规矩,毕竟她的身份比皇后低了太多,论理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不过是因为别人都不愿接手,皇上坚持,加上林清自己也没有以大皇子的母妃自居,而是让大皇子称呼她为“姨母”,所以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但是后来她们才发现,抱养大皇子的好处,超过了她们的预料。而珍昭仪有了大皇子,可说是连皇后都不敢直撄其锋。 时至今日,珍昭仪已经完全脱离了仁诚皇后的名声带来的影子。但也没有别的法子,谁叫人家得天独厚,养着仁诚皇后所出的皇子呢? 但就在刚才,珍昭仪自己承认了,照顾大皇子不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云妃这番话,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珍昭仪照顾不好大皇子,宫里有的是人可以照顾啊! 虽然她们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却不影响她们对此事的关注。 如果大皇子真的被哪一位嫔妃从珍昭仪身旁带走,那这后宫,只怕是又要变天了! 林清垂着头,不说话。惠妃素来和她交好,这时候自然必须开口,“云妃妹妹这话,本宫却是不能同意。珍昭仪已然是尽心尽力,岂可苛责?” 表面上是替林清说话,却也将她不能照顾好皇子的名声坐实了。林清大约有些明白惠妃的目的了。 她想将大皇子从自己身边弄走,但绝不会想自己养。毕竟铅中毒之事,别人不知,她们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那么如果天赐被带给别人养,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不外乎是自己和李怀玉离心罢了。原来是这样么?惠妃……是了,这宫里的所有人都自有目的,但惠妃的目的,林清从未看清楚过。 她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进宫,她对待李怀玉的态度又是如何?她为何会成为李怀玉手中的棋子? 答案或许本来就很简单,只是她却从没有想过罢了。 平心而论,李怀玉是个极容易被女人爱上的男人。林清会爱他,别人自然也会,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被宫里各种各样的人误导了,就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了权势,地位,孩子,恩宠,却忘了,也有人奢望得不到的东西,爱情。林清比任何人都知道爱情会赐予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力量。 或许一开始她的确是无欲无求的,但当她有了爱,自然就有了欲望,而且永不满足。 女人对自己所爱的男人,总是很敏感的。所以或许惠妃她,察觉到了宫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李怀玉对她林清,的确是有感情的,而且还很深。 林清忽然觉得,惠妃也是个可怜人。但她却不打算原谅。因为女人为了爱,可以做任何事,却不能伤害别人,尤其是孩子。 云妃不悦的瞥了惠妃一眼,她们两人一同进宫,如今位分也是一样,惠妃却仗着家世好,以姐姐自居,动辄用上训导的口气。这宫里若说有人看清惠妃的面目,一直都不喜欢她,那就是云妃了。 “本宫也没有苛责珍昭仪,不过她没有照顾好大皇子,也是事实。既是如此,就该由能够照顾大皇子的人来照顾他才是。”她冷冷道。 惠妃似是歉意的看了林清一眼,“话虽如此,可珍昭仪照顾大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大皇子年纪渐长,也不需要人照顾了。这……” “惠妃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大皇子再大,对宫里的事务也总有不熟悉的地方,也需要人替他操心这些琐事。珍昭仪,你说是不是?”皇后道。 林清眸光一闪,皇后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了。 她早知道宫里这群女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若是从前,她也有许多种办法,将天赐留下来。 但现在不行,现在她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上次颖充容的事,即便不说,她和皇后心里也知道,不能再如同从前一般了。何况皇后身上,还关系着她要调查的那件事,就更加不能放过。 而惠妃这个能够忍耐了那么久才出手,且一出手便是一击必中的人,却更让林清警惕。 如果不是她是穿过来的,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这一次,天赐极有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了,而且找不到原因。一想到这个,林清就觉得心头发毛。 自从进宫以来,遇到了那么多人,还从没有哪一个像惠妃这般让她害怕。 所以她不能将天赐留在身边,不然她一定会分心,而且未必能够保护好天赐。 如今既然没有后顾之忧,她也就可以放心的和她们对上了。 所以皇后这么问,她便只是作黯然状,“娘娘说的是。臣妾自己也知道做的不够好,昨日皇上也已经说过了。” 然后她看见一旁的惠妃,手指轻轻的颤了一下。 擅长隐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面上从不会出现任何失态。但总有些细微的小动作,会泄露心绪。 惠妃听说自己被李怀玉责备,应该是开心的吧? 不过等她听了下面这个,可就未必了。林清想着,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道,“臣妾自己也觉得不足以抚养大皇子,皇上便将大皇子带走了,说是安顿在润泽殿里。臣妾实在……” “什么?”皇后一惊,差点儿失态的站起身来,幸而最后一刻警醒过来,连忙平复情绪,“这……本宫只是有些惊讶,你说皇上已经接走了大皇子?” 幸好其他嫔妃也都吃惊不已,没有人注意到皇后的失态。 那不是别的地方,那是润泽殿!皇上登基之前所住的地方!大皇子住进润泽殿,意味着什么? 如此珍昭仪虽然不能再教养大皇子,但其他人打的算盘,也都全部落空了。 皇后看着林清点头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说明皇上将大皇子接走了,她却偏偏不说,引着自己将话题说到谁来抚养大皇子上面,然后才说出口,着实可恶!这等于是在看她的笑话了! 而惠妃,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按理说,大皇子不在林清身边,她是应该松一口气的。 她对大皇子的感觉也很复杂。那么小的孩子,她和他没什么仇怨,不过是为了对付林清,便对他出手了。——或许还将曾经对卫木兰的怨气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她还不知道松花蛋已经被发现,满心以为天赐如今看着煊赫,但要不了多久就没了,心头反而生出些迷惘。 但想到林清和皇上难免因为此事而起了隔阂,她心里,终究是畅快多过内疚的。 304 秋姑姑来访 平白无故的要去对付惠妃和皇后,其实林清根本呢找不到任何破绽。 不过宫里当然也并不是全都要靠证据,只要设计的够好,也不是没有可能让她们落入陷阱。 但遗憾的是,不管是皇后,还是惠妃,对林清都已经有了些防备,加上这两个人在宫里的势力,可比林清大多了。她们不来陷害林清,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此,林清自然是没什么机会去陷害对方。 就在她着急上火的时候,一个机会却悄然来到身边。 自从送走了天赐,林清好几日都是恹恹的。更加上春凝不在身边伺候,许多地方都不习惯,心情便越发的不好了。 香凝将这些看在眼里。其实她自己也十分不惯如今的情形,心里也不是全没有害怕的。——从前春凝在的时候,总是站在前头,她只需听着春凝的话就成了,如今却要站在最前面,一时难免也转不过来。 主仆二人同时陷入这样奇怪的情绪之中,又没得人开解,一时同心楼里的气氛都是压抑的。 又过了几日,眼见着天儿渐渐的凉了,香凝瞧着同心楼已然没法住下去,便对林清道,“主子,咱们是不是要收拾东西回如意殿去?” 前两年,其实春凝都会在更早之前开始准备,但今年发生了许多事,竟是直到如今才想起此事来。 林清兴致不高,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去叫人收拾东西吧!总是用得上的。” 这话有些怪,香凝却没有多想,领着人将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只等着林清一声令下,就能回如意殿去了。 这日林清正在屋子里看书,却忽然间香凝笑嘻嘻的跑进来,“主子,您看谁来了?” 林清抬头,越过香凝,便见秋姑姑站在她身后。见林清看过来,连忙福身行礼,“见过珍昭仪娘娘。” 林清微微一愣,继而欢喜起来,忙起身去拉她,“姑姑怎的来了?” 若这宫里还有一个让林清愿意亲近的人,便是秋姑姑了。从她进宫开始,秋姑姑便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当初林清也曾说过,会将秋姑姑当做母亲来孝敬的话。 只是世事难料,谁知道最后,她们竟成了主仆之别? 但林清对秋姑姑的尊敬一点儿都没少。只是顾虑着别人的闲言碎语,自从成了皇上的嫔妃之后,便再没有去看过她了。逢年过节,却总是要派春凝或香凝去探望一下她的。是以香凝与秋姑姑,已然极熟了。 秋姑姑笑着道,“无事,奴婢便过来给主子请安,谁也不能说什么。” “姑姑!”林清却对她自称奴婢,十分不满,“姑姑这般说话,却是要叫我羞死了。我是没有将姑姑当做外人的,姑姑却又何苦跟我生分了?” “到底是主仆有别,主子和奴婢不在意,难保其他人也不在意。不过是个称呼,主子又何必计较?”秋姑姑道,“主子的心意,奴婢是知道的。” 林清无法,也只得让她如此,便又问道,“姑姑怎的来了?”说什么过来请安的话,她却是不信的。 因自己这边的情形,着实复杂,是以林清极少和秋姑姑联络,也未曾让人察觉自己对秋姑姑的不同。秋姑姑在宫中多年,不会不明白,如今既然过来,必然是有缘故的。 “瞒不过主子。”秋姑姑道,“是有件事要请主子拿主意。” “香凝,给姑姑上茶,然后你在外头守着,别叫人看见了。”林清听她说的郑重,便吩咐香凝道。 香凝上了茶,便出去站在廊下,警惕的盯着院子里来往的人。 却不曾想,竟真有人上前来打听,“香凝姐姐,您怎么站在外头?这大冷天儿的,着实冻得慌。” 香凝眼皮都不撩一下,“说的什么混话呢小崔子!我爱站在哪一处,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赶紧的干活儿去,当心吵着了主子!” 香凝惯来便是那副毫无城府的模样,小崔子也并不很怕,依旧试探道,“方才我可是瞧见了,香凝姐姐带了个人回来,那是谁?娘娘竟这般看重。” 香凝这才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你该问的话么?主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说嘴了?!” 小崔子这才讪讪的退下,只是对那屋中之人,却更加在意了。 屋里林清拉着秋姑姑坐在榻上,打量一番,这才笑道,“许久不见姑姑,倒是精神着呢!” “托主子的福。”秋姑姑说着朝前凑了凑,“主子,今儿若不是这件事,奴婢再不会来的。再者听说主子最近日子不大好,奴婢也不大放心。” 她说着笑了笑,“如今瞧着,主子竟是心里有数儿的,奴婢可就放心多了。” “姑姑放心。这宫里的事儿,我是早就看透了的。如今所虑的,也不过是大皇子的前程罢了。再者说,这宫里有些人,留着她们,我不放心!”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林清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狠戾。 秋姑姑见此便知道她早已下定决心,当下便低声道,“原是崔嬷嬷托奴婢过来问一声儿,如今瞧着,主子是打定了主意的。那奴婢就好回了。” “崔嬷嬷?”林清有些惊讶,“她怎么……?”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儿。”秋姑姑却不大想说,“若不是为了主子,我再不来这一遭儿的。主子的事儿,奴婢都已经听说了,想来崔嬷嬷知道的更多些。她让奴婢来问问主子,可愿意与她联手。” 秋姑姑说着一叹,“大抵是坤宁宫那位对她出手了吧?主子也知道,当初奴婢是崔嬷嬷选进宫来的,一向照拂,如今这个情也不好不还。不过主子不必顾虑奴婢。” 崔嬷嬷要对付皇后?林清心头一动。 这崔嬷嬷是李怀玉的人——确切的说,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在宫里的权势,未必就差过了皇后。她要出手,想来更加干脆利落,对自己只有好处的。 至于对方图谋自己什么东西,林清却没有去想。 她现在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崔嬷嬷看重的了。既然同样要对付皇后,为何不答应? 盘算完了,林清便对秋姑姑道,“姑姑来时,崔嬷嬷是怎么说的?” 秋姑姑听这话音儿,像是要答应了,一面在心里估量,一面道,“并未说别的,直说若是主子有意,她自会想法子和主子联络的。” 林清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想来这便是崔嬷嬷向自己显示她的神通的时候了。 这宫里哪位嫔妃如何,崔嬷嬷必定是再清楚不过,若要和自己合作,必定更加了解。但自己对崔嬷嬷却不甚知道,想来对方也明白这一点,必会让自己放心的。 “既如此,就劳姑姑替我去传个话儿了。”林清便道。 见秋姑姑似有担忧之意,她神色一黯,“姑姑大约不知,我也从未说起过。我有个姐姐,从前也是在宫里的。” “你姐姐?”秋姑姑的确是有些惊异,毕竟林清此时提起……似乎其中大有深意。 “是,她名叫林雪。是……在新皇登基之前,随着先帝的皇后去了。”林清的语气淡淡的。 可秋姑姑却明白了。因为那位皇后的死,在宫中是个禁忌,到底怎么回事,没人知晓。 “如今的皇后是那位皇后的侄女儿,最近我发现了写蛛丝马迹,都与她有关。是以我想,此事会不会与何家有关系?若真如此……”后面的话,自不必说。 秋姑姑叹息着点头,“你惯来是自有主张,我也不劝你,只盼着你多想想自己,小心些。” “姑姑放心。我省得的。”林清笑着道。 待送走了秋姑姑,她才问香凝,“方才可有人瞧见了秋姑姑了?” “奴婢在外头站着,别人都老老实实的,就是小崔子,走上前来,试探了好几次,叫奴婢堵回去了。主子您看……”香凝小心的问道。 “不必管他。这小崔子是谁的人,还不确定。你平日里注意着些,也就是了。要紧的地方,也别让他进去。既然已经冒出头儿了,必定还会有别的动作,抓住了再说。”林清道。 “主子放心,这些奴婢都安排好了。方才秋姑姑可是说了什么,奴婢瞧着,主子像是有些高兴,但又并不明显。”香凝笑问道。以她在林清身边的地位,本不必遮遮掩掩,如此问出来更好。 果然林清笑道,“你倒是眼尖。那就告诉你吧!我担心了好几日的事儿,总算是有了眉目。虽不知究竟如何,但也算是件好事。” 香凝没听懂,但也知道林清并不打算解释。反正主子要做什么,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便转而说起了别的。 “主子,咱们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回去?奴婢也好先去那边将屋子打点好。”她问道。 林清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且不急。再等等就是了。” 且看这件事会如何发展吧!说不定,最后根本不必回关雎宫去呢? 305 崔嬷嬷出手 不过几日,林清便听闻,内务府的一位管事,因为贪墨的罪名被关进了慎刑司。 其实这样的事情,内务府每年能都会发生几次。倒不是真的为了追究贪墨——内务府里办事的,凡事在有油水的职位上,少有不贪墨的。便是你自己不贪,也有的是人想方设法的让你贪。 这些人被查出来,其实多半也是成了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宫里的势力总会分了派系,而宫奴世家之中,其实也有派系,至于世家大族,朝中重臣,就更不必说了。 这些派系之间,或多或少,总有些干连,而争斗也是在所难免。如此有些背景不深的人,便极容易成为这些争斗之中的牺牲者。 但这一次这位贪墨的管事,能被人如此关注,原因无他,乃是因为他是皇后的亲信,管的是采买这个最有油水的地方。从他家中抄出来的东西,价值几十万两,任谁也没法说这些来路不明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其实大部分并不是贪墨。多少商人就算捏着大把的银子,却找不到门路让自己的货物塞进宫中采买的名单,所以这些管事们,总是有许多人上赶着巴结,送钱给他们用。 这是许多人都默认了的潜规则,但是当这个人被挖出来之后,为了维护这一层潜规则,这人便只能被定罪为贪墨了。 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却被人查出来贪墨。这件事让许多人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毕竟这种背景深厚的人,通常是不会有人去动的。而皇后娘娘打理六宫事务,更不是能够轻易得罪的。 如今有人捋了虎须,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 此事对方做的十分隐秘,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留下。但许多人都猜测,必定是宫中那几位高位嫔妃,为了夺权所以做出来的。 前不久才因为大皇子之事而有些颓废的珍昭仪,此次倒是没有被众人考虑进来。被关注的是惠妃和云妃。 惠妃嘛,也是出身世家,其父是内阁学士曲桓,皇上的铁杆忠臣。所以惠妃娘娘极有可能得到了皇上的授意。至于云妃,虽然出身略低,但架不住人家有后台,皇太后给她撑腰,自然也极有可能朝皇后下手。 更重要的是,这两位从许久之前,就开始帮着皇后打理宫务,如今权力欲望膨胀,想要取而代之,也未必不可能。 坤宁宫。 皇后冷笑着听小满汇报外头的流言蜚语,“真以为本宫让她们管了几天的事儿,就真的有资格和本宫争了么?当真是可笑之极!” “娘娘,可是外头传的有板有眼,必不是空穴来风。总是她们平日行为有失,不然谁会疑心她们?娘娘要不要出手给个教训?”小满问道。 “蠢货!”皇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现在动手,不就是告诉别人,本宫信了那些流言,本宫心里在害怕么?!” “可……”小满本想说,可流言已经如此,若是皇后再不应对,怕是要被人耻笑胆小怕事了。可是见皇后的神色,这句话便又咽了回去。 娘娘心里想必自有计较,自己还是不要胡乱说话了。 皇后见她闭嘴,这才冷哼一声,道,“如今该着急的不是咱们。被人议论的又不是本宫,会让皇上忌惮的,也不是本宫。本宫何必着急?”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目光短浅了。似娘娘这般,才算是有中宫气度。”小满奉承道。 皇后微微颔首,口中犹道,“说这些好听的有什么用?没打听到那两个的反应么?” 小满摇了摇头,“如今都防备的紧,咱们的人,也只能在外院儿做些洒扫的活计,很难得到真正的消息。” “哼!也不外乎是那几样手段罢了。本宫何惧?”皇后说着,微一思量,道,“不过,本宫还是不甘心,必要给她们写教训才是。” “娘娘可是有了主意了?”小满看皇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忙问道。 皇后道,“这不是现成的借口么?让她们两个人将此事赖在对方身上就是了。这有何难?” “娘娘英明!”小满闻言眼睛一亮,“如此一来,自然没人敢随意挑衅娘娘的底线了。” 皇后点点头,吩咐道,“此事就交给你处置,别让本宫失望。” 与此同时,慈宁宫中,皇太后冷冷的看着云妃,“你说不是你?外头都已经传遍了,叫哀家如何信你?这几年哀家替你收拾的尾巴也够多了,怎么你还是不长记性?!” “太后娘娘!”云妃有些着急,“此事当真不是臣妾所为。未经太后娘娘允许,臣妾怎会做这样的事儿?何况这事儿,臣妾实在是做不出来的。” 太后方才发了脾气,如今倒是平静下来了,细细一想,的确有些漏洞,“你说的是,就凭你的脑子,这样缜密的安排,是做不到的!” 云妃脸上一苦,正要反驳,却又想到,好歹是脱了这个嫌疑,便也忍了。只是转向一旁坐在太后身边轻言软语的苏婕妤,脸上却又闪过狠色。 太后虽然确定了此事并非云妃所为,但脸色却也不好。虽然云妃的脑子,想不到这般缜密的计划,可是别人可都以为是自己在后头出谋划策,如此,这罪过反而是被安到了自己的头上。 太后最近正因为二皇子成婚多年亦无所出的事情着急上火,想到此处,难免有些烦躁,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云妃一听,眉头微皱。明明都已经知道了与她无关,却还是这般骂。瞧着太后对自己的看重,早就不比从前了。眼角一扫,看到苏婕妤的笑脸,云妃更觉刺眼。 是了,就是从这个人来了之后,太后对自己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动辄开口骂人了。 苏婕妤却是心头暗喜。本就是她不停在太后耳边吹风,才让太后对云妃失望。但她也不敢狠说,因为她隐约察觉到,太后对云妃很是不同一般。 其实照理说,若棋子似云妃这般蠢笨,普通人早就弃之不用了,可太后却仍然将云妃留着,由此可见一斑。 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示对云妃的不满。或许她想要的结果,很快就能有了。 想到此处,她便开口道,“如今可是有两个嫌疑人的。和云妃娘娘比起来,惠妃却更似那般心思缜密之人。咱们何不顺水推舟?” 云妃闻言眼睛一亮,是啊,此事必定是那惠妃所为!她一向看惠妃不顺眼,如今觉得自己被对方坑害,自然更加激动,“对,就是惠妃!太后娘娘,臣妾早说过惠妃狼子野心,这不就露出来了么?” 太后沉吟了片刻,颔首道,“这个方法可用。就交给苏婕妤去办,务必要成事。” 云妃在太后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瞪了苏婕妤一眼,这个女人当真是碍眼的很! 苏婕妤却是得意的挑眉一笑,如今云妃在太后心中,怕是快要成为弃子了。自己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等她们走后,花嬷嬷才上前道,“主子,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那苏婕妤,似乎野心不小。” “有野心才好呢!没野心的人,在这宫里,可爬不上去。”太后不在意的道。 “可是方才奴婢瞧着她对云妃娘娘的态度,倒像是将对方不放在眼里。太过志得意满,却也不是好事。”花嬷嬷道。 云妃在太后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她一清二楚,是以才会这么说。 果然太后闻言,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既如此,就给她个教训吧!注意分寸。” “奴婢省得,主子放心。”花嬷嬷说着,伺候太后躺下,这才退了下去。 佳宜宫。 惠妃挟了一筷子菜放在李怀玉面前的碟子里,“皇上尝尝这个,是新来的厨子做的,别有风味。” 李怀玉便尝了一口,点头道,“的确不错。”虽如此说,却还是放下了筷子,似是没有胃口。 惠妃心头一涩,也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李怀玉道,“皇上可是也信了外间的传言,以为是臣妾所为?” “你的确聪慧能干。”李怀玉并没有否认。 其实天赐的事情,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从前他能够毫无顾忌的相信惠妃,现在却做不到了。 不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伤害了他的孩子。他做不到如从前一般毫无芥蒂。 惠妃这么聪明,该是早就发现了吧?她却一直引而不发,直到如今发生了这件事。 果然下一刻,惠妃便起身跪在了李怀玉的脚边,仰着头看他,“皇上,此事真不是臣妾所为。” “朕知道了,你起来吧!”李怀玉淡淡道,“朕自是相信你的,不需如此。” 惠妃心头却是一冷,若是从前,李怀玉必会软语安慰她的,如今却不过是淡淡的一句,到底哪里出了错? 然而现在不是跟李怀玉拧着的时候,她顺从的起身,脸上重新挂上笑意,若无其事的道,“若皇上不喜欢,就换一道菜试试。” 306 宫斗开始了 “嬷嬷的能耐,本宫再不会疑心的。”林清抿了一口茶水,笑着朝坐在下首的崔嬷嬷道。 崔嬷嬷客气的躬了躬身子,“娘娘谬赞。娘娘的手段,老奴才是真心佩服呢!” 崔嬷嬷在宫里几十年了,看过的嫔妃不知凡几,林清这样的人,有心机有手段,却不会滥用。不去欺人,但被人欺到头上,却也不会手软。似乎永远都有自己的底线,不会行差踏错。 似这般的品性,她也只见过这一个而已。这种人,天生就是能在宫里活得很好的。 “我有什么手段?嬷嬷见笑了。”林清谦虚了一句。崔嬷嬷人老成精,这宫里的事情,怕是都看在她眼里。掩饰是没有用的。不过林清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罢了。 崔嬷嬷微微摇头,“这宫里,老奴看着,只有两个聪明人。一个是珍昭仪,一个是梅修容。” “梅修容?”提起这个女人,林清也不由点头,“梅修容无欲无求,本宫也十分佩服。这宫里却只得她一个闲人了。”言语之中,颇多歆羡。 崔嬷嬷微微有些诧异。似珍昭仪这等荣宠,论理说该是想要的更多的。便是她看出来珍昭仪如今不求那些东西,却也不觉得她会去羡慕梅修容的日子。 说来梅修容在宫里,也算不上太好。空有位分,也是阴差阳错,皇上为显示不忘记老人,这才将她扶持上来的。既无家世背景,也无帝王恩宠。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呆在宫里,平常根本无人在意。 林清看出来崔嬷嬷的不解,却也没打算解释。她哪里会知道,自己一进宫时,本是想要熬过十年出宫。后来伺候了李怀玉,出宫无望,本来也是想要过梅修容那样的日子的。 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不想去追究。她虽然是个清醒的人,有时候却也难得糊涂。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即便是追究亦是无益。既然如此,且就这么过着吧! 崔嬷嬷见她不欲多说,便也不再问。转而道,“如今珍昭仪想是能够放心了吧?” “嬷嬷不过一个小动作,便叫皇后,惠妃,云妃三人不得不动作起来,乱作一团,我只有佩服的。”林清微笑着道,“听秋姑姑说,嬷嬷从前便是她们的礼教司仪,我自然是相信嬷嬷的。”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崔嬷嬷能否为我解惑?”她说着歉意的笑了笑。 崔嬷嬷道,“珍昭仪是主子,只管问话就是。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这是以为林清要提条件了。 林清摇了摇头,“嬷嬷误会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凭着嬷嬷的手段,想做的事情,再没有不成的。为何还要……” 崔嬷嬷闻言微微一笑。珍昭仪在她面前一直自称我,比那些动辄高高在上自称本宫的妃子有眼色多了。便是座位的摆放,也十分讲究,并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倒真是这宫里难得一见的明白人,知道这宫里,再大的权势,翻覆也不过就在股掌之间。 “珍昭仪娘娘既是真心相问,老奴也不瞒着。”崔嬷嬷看着她道,“这宫里毕竟是需要主子的。老奴不过是个奴才,怎么也越不过主子去。珍昭仪娘娘觉得可是?” 林清便明白她的意思了。这宫里最多的,说到底并不是主子,而是宫人。 所谓奴大欺主,这宫权表面上握在这些主子们的手中,但实际上,下面办事儿的人,权力更大。 手中握着权力,谁也不愿交出去。但宫权只有这么一份,皇后想分一杯羹,自然会往下面口口自己得力的人手,分的便是她崔嬷嬷的权。如此,崔嬷嬷自然不得不出手了。 别怀疑,崔嬷嬷的确只是个奴才,但她从先帝在的时候就开始管理后宫了。到如今所积累的势力,全部调动起来,可比皇后手中的要大得多了。 但就算是将皇后弄走了,也会有下一个主子来争权。而崔嬷嬷在宫妃里,选中了林清。 如此一来,她将林清推上高处,林清默许她暗地里掌控后宫。对两方都是有好处的。 林清看重的,倒不是位置,而是能够将皇后扳倒。至于宫权,且不说她自己并不是爱权的人,就算是,现在也容不得她说不。对方比自己强大,便只有妥协了。 林清思量半晌,仍是点头答应。想要自己一个人对付皇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本可以借助李怀玉的力量,但林清也知道,对这个皇后,李怀玉并没有特别大的意见。尤其是现在皇后几乎被太医断定,不能有孕了。这样一个皇后,比别人都更安全些。 既然答应了合作,她便也不扭捏,开口问道,“嬷嬷,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崔嬷嬷含笑点头,越发觉得林清这个人选十分之好,“自然,不知娘娘可有什么贴身的东西,越贵重越好。” 林清略一想,便自己起身去了内室,实则是从空间里拿出了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 这盒子整体是香木打造,盒盖上镶着一整块的白玉雕成的茶花,周围以绿色的宝石点缀,看起来栩栩如生。而搭扣的地方,却是挂着一枚鲜红欲滴的红宝石,光华灿烂。 崔嬷嬷也不由赞叹,“若是买椟还珠的盒子是这一个,便还了里头的珠子,也是不亏的。” “嬷嬷瞧着这东西如何?”林清抿唇一笑,自信的问道。 崔嬷嬷便知道自己的打算,珍昭仪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不由点头道,“贵重是有了。只是这盒子上头镶的是茶花,这是皇室才能用的东西,拿出去怕是不大合适呢!” 林清也不沮丧,微微一笑道,“嬷嬷不妨打开盒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崔嬷嬷依言打开,却见里头放着的,乃是一串葡萄摆件。是用一整块的翡翠雕成,青翠欲滴,兼之雕工精细,葡萄粒粒晶莹,光华流转,似乎连上头的那层霜都能看得见。 崔嬷嬷略微有些迟疑,“这东西,老奴记得似乎有一件相似的,是贡品,被皇上挑走了。” “这就是皇上赏赐的。”林清知道她其实已经确定了,不过是要确定这东西的价值罢了。 皇上赏赐的,便是随便什么东西,都比价值连城的更有意义。这一点林清岂有不知的? 崔嬷嬷这才笑道,“原来如此。人都说珍昭仪娘娘颇得圣宠,老奴这才算是信了。”当初这东西送进宫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想要。 葡萄多子,寓意也好,皇上赏赐下来,自然更加荣耀。却不声不响的送到了珍昭仪这里来,且没人知道。 “这是皇恩浩荡。”这种毫无意义的夸赞,林清并不在意,笑着将手边一个普通的盒子送了过去,“嬷嬷用这个装着吧!应当还算可用?” 崔嬷嬷微微点头,重新将那东西送过来,“娘娘既然明白了,那老奴先告退,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 林清含笑点头,唤香凝进来,将崔嬷嬷送出去。 虽然她敬重崔嬷嬷,但终究主仆有别,若是当真送出去,怕是不到明日就要有闲言碎语了。 香凝将崔嬷嬷送出去,回来之后,双眼晶亮的盯着林清,“主子,可是有什么事?连崔嬷嬷都来了。” “没什么,过几口口就知道了。”林清笑着道。 这事她不打算告诉香凝。毕竟第一次的惊讶,才是最真实的。若是香凝提前知道了,到时候反而会露破绽。 她不说,香凝便也不问。这就是她和春凝不同的地方,春凝会想着帮忙参谋,香凝却一心跟着主子走。 转头瞧见桌上摆着的盒子,她惊讶的问,“主子,这是什么?好漂亮。” “没什么。是从前皇上赏赐的东西。”林清笑着将盒子打开,“你瞧着如何?” “自然是好的。怎么奴婢从前没见过?”香凝奇怪的问道。 “这有什么。从前这样的东西,我的身份也不能用,便收起来了。”这葡萄摆件,是她还是宫女的时候得的。 香凝了然的点头,“那奴婢拿进去放着吧!这东西可要放好了才成!” 又过了几日,宫里人便听说,珍昭仪发了好大的脾气,罚同心楼里所有的人全都在院子里跪着。 宫里消息向来传的最快,不一时便都知道了。皇上和皇后听说以后,便都派了人去问,得知珍昭仪竟丢失了御赐的东西。这事可大可小,但皇上和皇后还是都去了同心楼。 林清将那个镶了白玉的盒子拿出来,打开,“就是放在这里头的,如今已经不见了。” “珍昭仪妹妹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皇后瞧见那个盒子,也不禁眼热,那么大一块的玉,就用来镶在这个盒子上,真是太浪费了。何况还有那块红宝石,论理红色是她才能用的,然而这是御赐之物,自然不同。 林清看了李怀玉一眼,微微垂头,“是一个葡萄摆件,也是皇上赏赐的。” 皇后脸色微变。宫妃多喜欢用葡萄,石榴之类寓意好的东西来做摆件,挂饰甚至首饰衣裳的装饰,但是皇上御赐的,意味却有不同。这表示皇上对这个嫔妃的看重,甚至对那个还没出现的孩子的看重。 她是中宫皇后,同样没有子嗣,皇上却从来没有过问过一句! 林清接着道,“妹妹这屋子,除了香凝,其他人都是进不来的。可是香凝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此事还要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替臣妾做主。” 307 皇后被牵连 “皇上的意思呢?”皇后倒是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问道。 方才珍昭仪说起那葡萄摆件,还有将那香木盒子拿出来的时候,皇上的神色她可都瞧见了。 那两样东西,想必是皇上所赐,说不得其中还有什么故事,才能让皇上那般怀念。 李怀玉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既是后宫之事,理当由皇后做主就是。朕在此也算是个见证。” 他说着就找了个地方坐下。皇后又看了林清一眼,才叫人去将同心楼伺候的人都带进来。 林清方才既然说这内室没人能够进来,皇后自然是从这里问起。不过这种事,自然是不会有人承认的。 这时候,香凝却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奴婢有话要说。小崔子好几次想要靠近正房,都被奴婢拦住了。” “奴才冤枉啊!”偷盗御赐之物,乃是死罪,小崔子自然是不认的,“奴才靠近正房,乃是担忧娘娘有事吩咐,的确是从未进过屋子啊!皇上娘娘明鉴!” “胡说,主子要是有事吩咐,自然会叫我去告诉你们。既说了不让你们靠近正房,你岂可再犯?必是心怀不轨,这才屡屡靠近!”香凝指着他道。 “这……”小崔子一着急,却是福至心灵,叫道,“香凝姐姐,说话要讲证据,我没做过,你岂可诬赖于我?况且你说没人进过内室,可是前几口口带着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婷和绊儿可都是进去过的!”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皇后有些惊讶的问道。 林清连忙道,“回皇后娘娘,臣妾每年冬日都要搬回关雎宫去,这几日天凉了,下面的人便开始收拾东西。” 皇后微微颔首,眉间微有失望之色。本以为是发现了什么事呢,谁知最后还是常事。 倒是小婷听了小崔子的话,几乎是立刻惊叫出声,“奴婢没有拿主子的东西!” 但她越是这般急切的否认,却也越是叫人怀疑。因此众人都往她那里看去。 许是察觉到了众人的眼神,小婷微微有些慌乱,只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再去问,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对这种人,当是可以用刑的。只是李怀玉也在此,是以皇后还请示了一遍。 李怀玉淡淡的看了林清一眼,道,“既如此,就去慎刑司传刑具吧!用到招了为止。” 小婷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皇后也瞧见了,并未立刻叫人去慎刑司,反而给小满使了个眼色。 小满便上前几步,走到小婷面前,笑着道,“这位姑娘,怕是不知道慎刑司的规矩。这里头可是有许多处罚人的手段。这最简单的一种,乃是唤作手绢儿,你可知为何?” 小婷摇了摇头,小满便接着道,“这手绢儿,又分作凉手绢和热手绢。先是用鞭子打,若是肯招了,便能够覆上凉手绢,缓解些疼痛。若是不老实的,便覆上那滚水之中拎出来的热手绢,那滋味儿,只有受过的人才能领会出来。哦,还有一种,是辣椒水里头拧出来的手绢,也极有意思的……” 她的声音温温细细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胆子小的宫女忍不住面色发白。 不过这小婷似乎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 这时候,外面有人走了进来,凑近小满身边,说了几句话。香凝离得近,恍惚听见说的是,“没找着。” 她先是一愣,继而便明白,这些人是去搜查小婷的房间去了。 如今东西没找到,这刑罚怕是免不了了。说起来她跟着林清,苦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过,但还真是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刑罚。听着脊背发凉。 小满见小婷没什么反应,不由冷哼道,“这个你不怕么?那再说别的,这一种叫做铁板烧。将人绑在铁板之上,再在下头起火,将这铁板烧红,你说,这上头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似乎是真的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小婷忍不住叫道,“我错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既然不论如何都要说,与其受那些刑罚,不如早早的招供了事。至少不必受苦。 “是个聪明人,早这么不就成了?”小满哼了一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是奴婢拿了珍昭仪娘娘的东西……”小婷似乎还有些恐慌,身子微微发颤,但还是开了口。 “你拿了拿东西去做什么了?东西现在在哪儿?”皇后又问道。 小婷蓦然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惊异,下一秒又重新低下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将那东西送给了周管事。” “周管事?”皇后眸光微微一闪,一道冷光一闪而逝,“为何要送给他?” “是……奴婢想请周管事替奴婢安排个别的地方当差。所以便送了东西。”小婷战战兢兢道。 “胡说!御赐的东西都是有数儿的,还有内造的印记,那周管事为何会收?”皇后冷冷道。 林清却在此时适时的开口,“回皇后娘娘,那东西是皇上拿回来之后,便直接赏赐了臣妾的,并未经过内务府。因此上头并无标记。想来便是因此,这丫头才会偷走这东西吧?” 这也就解释了那个价值连城的盒子,反而没有被拿走的缘故。——那是皇室专用的,没人敢拿出去。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周管事收了你的东西,便答应了你的事儿?” “是。周管事在宫中,是明码标价的,什么职位,什么价钱,众人都是知道的。奴婢……奴婢就是因为钱财不够,这才会一时糊涂……”小婷哭泣道。 “你的确是一时糊涂,那是主子的东西,你当这么好拿走呢!”香凝瞪着她,“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还十分看好你,见你手脚勤快,想跟主子说,提了你做二等的。怎么,莫不是以为主子失了宠,便迫不及待的要换主子了?!” “香凝!”这话怎可当着李怀玉的面儿说?林清连忙喝止,“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掌嘴!” 香凝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连忙伸手自己掌嘴。不过几下之后,皇后见李怀玉不说话,忙道,“不必如此。你这个宫女也是忠心为主。若是这样的人都要罚,日后这些伺候的人,更是不尽心了。” “还不多谢皇后娘娘?”林清冷冷的看着香凝道。这种时候,她对香凝的态度越糟糕,反而别人就越是不好发作。所以她说话也不留情,“自己好生想想,再不知错,这里也留不得你了!” 香凝大惊失色,但见林清脸色凝重,也不敢造次,只能郁卒的站在一旁。 李怀玉却忽然出声问道,“你是说,这宫里宫女太监的位置,都是明码标价的,出了钱就能够得到职位?” 他开口之后,皇后才猛然意识到,这也是自己的失职之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小婷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就行。那个葡萄摆件,奴婢已经送去了。” “来人,去将那周管事的拘过来!朕倒是不知,原来这皇宫里头伺候主子的职位,竟还是能够明码标价卖的!”李怀玉冷冷一笑,“朕倒是很好奇,乾清宫里的位置,多少钱一位?!” 皇后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方才只顾着追究,反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可这宫里如今是她管着,出了这种事,皇上会如何想她?若她说全不知情,皇上又可会相信? 不一会儿,那周管事便被拘了过来,见到皇后便连忙跪下,“娘娘,奴才冤枉啊!” “哼!你冤枉?你冤枉在何处?你在内务府里管着人员安排,是皇上和本宫对你的信任。你竟瞒着主子,将这些位置一一订了价钱去卖!着实可恶!”皇后冷冷道。 “娘娘明鉴,这真的不是奴才的错啊!”周管事连连叫道。 皇后却不想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毕竟此事,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最好还是赶紧发落了的好。 想到这里,她便冷冷道,“你这刁奴,到了这时候,竟还满口谎言!你欺上瞒下,售卖宫里的职位,罪无可恕。本宫也没法轻饶你,来人!” “娘娘!娘娘手下留情啊!”周管事见皇后像是当真要处置了他,连忙叫道,“娘娘莫不是过河拆桥?!” “胡说八道什么?”皇后心头一惊,连忙回头去看李怀玉,见他面色不变,这才放下心来,冷笑道,“你以为污蔑本宫,就能洗刷你自己的错误了不成?当真是可笑!” “娘娘!”周管事听到皇后这么说,竟是要将关系都撇干净了,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狠色,“娘娘如此狠心,那就别怪奴才不留情面了!” 皇后一惊,正要发问,却见周管事朝着李怀玉道,“皇上,这些都是皇后娘娘指使的呀!这售卖职位的主意,也是皇后娘娘手下的汤总管先提出来的。这卖得的钱,奴才们也全都交了上去。皇上,皇上明鉴啊!” 308 得意的惠妃 “你说的可是当真?”李怀玉猛然站起身,扫了皇后和林清一眼,面色有些凝重,“皇后,怕是此事你要给朕一个交代!郝佳德,这周管事先关押起来,将他提到的汤总管也抓起来!” “至于皇后,”他想了一想,才道,“就在坤宁宫中思过吧!”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 而皇后,却兀自还沉浸在方才这个消息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明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她也从没有叫汤总管做这种事。 ——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人做这种事呢?这皇宫已经是她掌握之中了,根本不必如此。 可是李怀玉已经不肯听她的解释了,皇后有些茫然。 然后她看到了林清。福至心灵之间,她便喊了出来,“都是你!这是设计好了的陷阱,就等本宫钻呢!” 她已经明白了,可惜明白的有些晚。如今说什么,皇上都是不会再信的了。 更重要的是,此番汤总管被除去,她损失了好大一个助力。还不包括接下来有可能被拔出来的那些人。 叫她怎能不恨?真没想到,这珍昭仪不显山不露水,竟是默不吭声儿的,就坑了自己! 不对!皇后的脑子转的飞快。这不像是珍昭仪的招数,倒是更像是……更像是之前除去另一个管事的人! “原来如此……珍昭仪,本宫当真是小瞧你了!”皇后冷冷的看着林清。 这珍昭仪想必早就和对方勾结起来,却一直隐忍到如今才发作出来。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大皇子如今不在身边,需要个别的助力罢了。 自以为已经了解到了真相,皇后不欲多说,怨毒的看了林清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她最后的那个眼神,看的香凝都觉得脊背发麻。忍不住道,“主子,皇后娘娘方才当真是吓人!” 林清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成功了,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也只有在宫中根基深厚的崔嬷嬷,能够布置出这样的局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她是彻底的服气了。更重要的是,崔嬷嬷将自己推了出来,皇后的眼睛盯着自己,却永远也找不出真正的主谋。 固然是因为皇后会习惯性的轻视这些做奴才的人,所以不会去在意。但也是因为崔嬷嬷总是能够及时的将视线转移开。这一手举重若轻当真是高明。自己怕是再学多少年也学不会的。 虽然心里不是不害怕,但是林清更多的却是兴奋。 不论崔嬷嬷多厉害,如今也算是自己的盟友。将来只要不是夺权,两人想必也能和平共处。 而帮手越是强大,便越是能够轻易的解决掉皇后这个大麻烦。如此,林清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是做出那个样子罢了。她今日在咱们这里丢了脸,还不知将来怎样呢!不必担忧。”林清笑着安慰香凝。其实她真正担忧的,却是一句话都没说的李怀玉。 李怀玉也了解她,就像是她了解他一样。所以别人或许看不出其中的关窍,李怀玉却未必不行。 不过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瞒着,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问过罢了。 林清这么告诉自己,果然心情便轻松了许多。笑着将此事丢到了脑后。 …… 佳宜宫正殿。 自从皇后被皇上罚思过之后,虽然那日同心楼之事,并没有被透露出来,许多人都不知道皇后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此事与珍昭仪有关,却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 而在皇后思过之后,宫权便落入了原本协助皇后处理宫务的惠妃和云妃两人身上。 相对云妃的跋扈和直言直语,显然惠妃的性子,要更让人喜欢些。宫里那些想巴结人的嫔妃,自然都来往于佳宜宫,深怕自己晚了别人一步。 是以这几日,惠妃过的很是舒畅。这种成为整个皇宫关注追捧的焦点的感觉,着实是妙不可言。 但对她来讲,更让她高兴的,却不是皇后出事了,而是此事与林清有关。 这日送走了前来奉承的嫔妃,昭儿忍不住抱怨道,“这些人当真是没眼色,主子整日处理宫务,已然是极为耗费精神了。还要花时间来听她们闲话!” “怎可这般说?她们肯来,也是因为这佳宜宫值得罢了。从前便不见踪影呢!”惠妃笑道。 “就是如此,奴婢才不忿呢!既然从前不来,这时候上赶着,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从前的事儿,人家都会忘记不成?哼?打量谁是傻子呢!”昭儿越发不高兴起来。 惠妃忍不住取笑道,“你的脾气,倒是比本宫还大了。成了,不过是过来说几句话罢了,佳宜宫平日里也冷清的很。有点儿人气不是更好?何况这宫里,可不就是这样么?将来本宫若是丢了这宫权,这些人自会去奉承另一个人。自来如此,何必生气?” “奴婢替娘娘不值呢!”昭儿虽如此说,但听见惠妃的话,也还是转了话题。 想了想便道,“主子喜欢热闹,何不生几个小皇子小公主来?奴婢瞧着,后头的翊坤宫,热闹多了。” “三皇子的确慧颖可爱。”惠妃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格外的情绪。。 但心头却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皇上的孩子,她难道不想要么?但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她的孩子,生下来便要有最好的东西,她会先准备好,再让孩子生出来! 何况……如今即便是生出来了,谁又能比得上卫木兰留下的那个贱种呢?她的儿子,必定要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一个才行!惠妃在心里想着,快了,不会等太久,那一天就要来了…… “说起来,皇后娘娘忽然之间受罚,奴婢还是想不通。这珍昭仪到底使了什么招数,竟让皇上连皇后都处置了。须知皇家的颜面,向来是最重的。”昭儿十分不解的问道。 惠妃凉薄一笑,“颜面固然重要,却怎比得江山万代?”昭儿不知道,她却是隐约得到了一点儿消息的。 何况……“不论珍昭仪用了什么法子,总是少不了她出的力就是了。” “奴婢不太明白,虽然珍昭仪将皇后拉下来,得益的是主子,可是主子也不必这般高兴呀?”昭儿问道。 “傻姑娘。”惠妃淡淡一笑,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她本以为珍昭仪的招数会对着自己来的。谁知最后却是使到了皇后身上。莫非,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她忍不住轻笑一声,“本宫早就说过,珍昭仪的好日子,到头儿了!” “奴婢还是有些不明白。”昭儿道,“皇上不是惩罚了皇后娘娘么?” “是这样没错。不过昭儿你不明白,咱们这个皇上,喜欢的是心地善良的女子,那种心怀恶念,会设计害人的女人,是他最厌恶的。你说,皇上知道了珍昭仪设计陷害皇后,会如何?”惠妃笑着道。 昭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皇上想必要厌弃珍昭仪了?果然还是娘娘英明!” 惠妃淡淡一笑,“不过这还不够,本宫还得给珍昭仪添上一把火。让皇上彻底失望了才好!” “主子可是已经有了好主意了?”见惠妃的笑脸,昭儿便笑着问道。 “从前大约是不成的,不过如今珍昭仪给了本宫这个机会,本宫若是不好好利用,可不是浪费了?”惠妃说着招手将昭儿叫过来,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昭儿闻言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奴婢必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第二日,便听说珍昭仪在御花园里遇上了大公主,请大公主吃了些点心。谁知大公主回去之后,便腹痛难止。请了太医来看,竟是中了毒! 如此珍昭仪几乎成为宫中众矢之的。 才将皇后拉下来,便迫不及待的朝着大公主下手!有人猜测珍昭仪和皇后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有人幸灾乐祸,更有一等人恶意的揣测,其实皇后不过是被珍昭仪诬陷罢了。 而此时,在润泽殿中,施太医正在替大皇子检查伤腿。 “这一次的药效果十分好,大皇子的伤口已经结疤。只是骨头还未长好,不能下地走动。”施太医检查完毕,重新将大皇子的腿包好,这才叮嘱春凝道。 “是。奴婢省得了。”春凝答应了,回头看大皇子一脸期待,终是开口问道,“施太医,主子……不,奴婢的意思是,珍昭仪娘娘如今如何了?” 施太医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继而笑道,“珍昭仪娘娘很好,大皇子和春凝姑娘都不必担忧。” “请施太医转告姨母,天赐会乖乖听话,绝不会辜负姨母的期望。也请姨母保重自己,别让天赐担忧。”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天赐便仿佛脱胎换骨,开始真正的懂事了。 “大皇子放心,此话臣会转告珍昭仪娘娘的。恕臣多言,珍昭仪娘娘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皇子,还望大皇子珍重,莫让珍昭仪娘娘担忧。”施太医回道。 309 与君相决绝 “依臣看,大皇子对娘娘,甚是惦记。”施太医对林清道。 林清垂头,她对天赐也是一样的惦记。甚至有时候,每每到了他下学的那个时辰,便会不自觉的引颈盼望,以为还会有个人顽皮的挑起帘子跳进屋,笑着道,“姨母,我回来啦!” 但其实都不过是自己的想象。天赐早已经离开,且被她自己严令,再不准回来。 那时心里是担心的,担心天赐过得不好,担心他会不习惯,更担心他会因此生出怨愤芥蒂。 但其实一切都还好。这样就好。 林清想着,便问道,“如此说来,大皇子的腿,应当无事了?你可曾问过春凝,那牛奶有没有每日都让他用?” “娘娘的话,臣自然都问过了。大皇子一切如常,娘娘交代过的事情,春凝姑娘都一件不差的盯着呢!娘娘也知道春凝姑娘最是细致,才将她派去的。如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施太医笑道。 林清微微摇头,“并不是不放心,只是……”只是不是亲眼看到,总难免担忧罢了。 “臣瞧着主子最近神色不大好,还是让臣为主子诊诊脉才是。”施太医见林清面色发白,不由道。 林清沉吟了半晌,点头道,“施太医是自己人,本宫再没有不信任的。既如此,那就看看吧!” 说着伸出手,香凝覆上锦帕,让施太医请脉。 “娘娘最近想是有些劳累,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其他都是正常的。”良久,施太医才收回手,道。 香凝本就对林清的情形有些担忧,闻言忙问道,“不必用药么?主子这几日睡得不好。” 施太医微微摇头,“只需放宽心,好生休息就行了。用了药反而不好。” “本宫明白了。多劳施太医。香凝,你送施太医出去吧!”林清淡淡的阻止了香凝继续问话。 看着香凝将人送出去,她眉宇间不由露出一丝慌张茫然之色,然而只是片刻,等香凝回过身来,她便又是一副笑模样了,“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吧,皇上大约也要来了。” 香凝听了,喜悦道,“皇上要来?传旨的人没来过啊?” “傻姑娘。”林清微微一叹。宫里那样的传言,说她预谋要害大公主,李怀玉焉能不来? 这种事,自然是偷偷地来了,何苦还要让人大张旗鼓的宣旨,反而惹人笑谈呢? 至少,她就知道,今日的谈话,必定不会多么愉快。不过,也好…… 林清微微低头,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如此一来,这宫里的人,想必都应该放心了吧? 香凝却没听懂她的意思,犹自笑着问道,“那皇上什么时候来,主子可要准备换的衣裳?” “不必。大约要等天黑了,才会来吧?”避人耳目,有什么比深夜更好的时候呢? 林清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出了一会儿神,才道,“时候还早呢!陪我出去走走罢!” “怎么主子要出去?”虽然时候还早,可是……这个点儿出去逛,的确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香凝没有多问,便跟在林清身后往外走,暗地里却一直在推断林清要去的地方。 这个方向,是去西六宫的。那边出了佳宜宫和翊坤宫,就是太后太妃们住的地方。主子应当不是要去请安,必定也不会去看惠妃娘娘,那就是去翊坤宫? 翊坤宫如今位分最高的,是梅修容。她是从三品,虽不是一宫主位,但也勉强能够打理一宫事物了。 似乎是因为她的性子恬静,这翊坤宫的人,在宫里也是低调得很。奇怪的是,却也没有谁会去招惹翊坤宫的人,她们是宫里难得安稳的一群人。 香凝只觉得有些奇怪。在这样的时候,主子去翊坤宫,做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略坐一坐,便就回来了。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回到同心楼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林清稍等了一会儿,李怀玉仍是没有来,便自己开始用饭。想必他是要等到夜深人静了。 果然,一直到了戌时,李怀玉的身影才出现在同心楼里。那时香凝都已经等得有些瞌睡了。 林清打发了她下去,又亲自打了水,绞了帕子给李怀玉擦了手,才问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李怀玉看了一眼桌上剔得亮堂的灯,还有翻开之后倒放着的书,“你不是一直在等朕么?” 林清默然无语。她已经确定了,李怀玉是来找茬的。 “怎么不说话?你平日里不是最机灵的么?什么你都能猜到,嗯?”李怀玉冷冷的问道。 林清有些莫名,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只能沉默。 然而这沉默,却更加的激起了李怀玉的愤怒。他忍不伸手握住林清的肩,“朕叫你说话!” 林清琢磨着,不知道现在说“臣妾无话可说”这句话,会不会惹怒了他,终究决定还是不说了。 “怎么,现在不愿说了?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你不是不肯听朕的安排么?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李怀玉继续冷嘲热讽。 “臣妾不明白……大公主的事并不是臣妾所为,请皇上……”林清总算是想起这一切的源头,开口道。 “谁问你大公主的事了?”李怀玉打断她的话,朕问你,“当日那个葡萄摆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恍然,原来说到底,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或许当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忍到现在才来问,着实难得。但此事事关崔嬷嬷,她却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摇头。 “不必否认!朕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办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你这般不将朕的话放在眼里,莫不是以为朕是死人么?”李怀玉见林清摇头,不由更加恼火。 “皇上……”林清似乎有些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可惜李怀玉根本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朕早就告诉过你,皇后的事情朕自会处理,你不必再管。莫非你将朕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不成?你以为你是谁?!” 林清被他说得起了性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皇上总说会处置,可是臣妾并没有看到皇上处置的结果。既然如此,臣妾自然就要自己动手。难道要臣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不成?” “这些事朕自有安排,不必你来插手,你听不懂么?!”李怀玉不耐的道。 “臣妾有耳朵自然能够听懂!可是臣妾却不愿意等!皇上总是说能够处置,皇后的事是如此,惠妃的事也是如此,可是最终皇上又做了什么呢?既然皇上不能处置,臣妾便自己动手!”林清道。 “你……”李怀玉正要破口大骂,猛然对上林清的眼睛,不由住了口。 那双眸子极幽深,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底。这让李怀玉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最喜欢林清的眼睛,因为那眼睛清亮,沉静,仿佛容纳一切,却又干干净净。 是从什么时候起,林清的眼神开始变得朦胧而幽深,却不再是让他喜欢不尽的清澈沉静了呢? 他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而面对这双眼睛,那些本来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答应了的事,的确是一件都没有做到。 可那不是林清做这些事的理由。她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她做这些,她却还是做了。 这简直是对他的挑衅!李怀玉觉得自己有些愤怒。因为林清让他有了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日后不要再管这些事情,朕自然会处理好,你明白了吗?”他开口道。 林清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让李怀玉看到自己眼底的失望。 是的,她对李怀玉很失望。这一次,大约是真的失望了,她想。 于她而言,皇后和惠妃是敌人,是必须要除掉的人。可是于李怀玉而言,她们一个是他的皇后,一个是他的妃子。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替她除掉她们呢? 她原本就和她们是在一样的位置啊!从前的奢望,显得多可笑! 对林清的冥顽不灵,李怀玉也着实有些头痛。现在还不是处置皇后和惠妃的时候,但林清这个样子,他也着实放心不下。万一惹恼了她,鱼死网破的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想了一会儿,他终是狠下了心,问道,“你当真要和朕作对,非要对付皇后和惠妃不可?” “是。”林清的回答没有一丝的犹豫。又或许,她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许久了。 李怀玉心头微微一窒。他努力忽略这种异样,淡淡的开口,“你若是对她们动了手,那你和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有什么不同?你明知朕最讨厌这个!林清,朕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 “在那之前,你就在冷宫里待着吧!那个地方,或许能让你更清醒一点儿!”最后,他说。 林清站在原处,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直直的跪了下去,“臣妾遵旨!” 李怀玉身形一顿,然后便抬腿往外走,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而屋内的林清,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久久不动。 310 惠妃的奚落 冷宫的位置,在皇宫西北角,慎刑司旁边。 林清从前不是没有来过,不过如今再来,感受自然又不相同了。 “主子。”香凝有些担忧的叫了她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一夜之间,事情就像是突然之间翻了个个儿,主子竟莫名的就被皇上打入冷宫了。 只是看着林清淡然的模样,像是早就知道,便也压抑住心头的不安,听着她的吩咐。 跟林清来的,自然只有香凝一个。因此进了门,看到屋子里那积得厚厚的灰尘,她便忙碌起来。 林清也没有闲着,跟着她一起收拾屋子。香凝劝了好几次,也没什么效果,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了。 但还是难掩忧色。虽然主子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如今的处境,却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哟,这不是珍昭仪娘娘么?怎么您也来了这冷宫了?”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尖刻嘲讽的声音。 林清和春凝抬头去看,便见阮玉芝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的是半旧的衣裳,再不复从前光鲜的外表和骄傲的神色,眉眼之间,反而有了些狠戾的味道。 林清微微一笑,“原来是阮姑娘,就不请你进来了,免得脏了你的衣裙。毕竟冷宫可比不得外头,就是用水,也要省着用呢!”她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抹布,似乎一点都不将如今的处境放在眼里。 阮玉芝心头更恨。明明都是一样的境遇,凭什么她闲庭信步,好似在自家后花园,自己却只能口口夜夜的捱着这样的日子?纵是皇上的宠妃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到了这个地界,自己何必再那么客气呢?反正也不会有人来主持公道了! “珍昭仪娘娘对冷宫里的事儿,倒是清楚的很呢!不知你知不知道,这冷宫里,可也是讲究先来后到的。”阮玉芝恶意的说着,“不知道她们知道来了新的姐妹,会不会高兴呢?” 冷宫里住着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不会少。而且其他人可未必还能像她这般平和,许多人在这冷宫里受尽折磨,早已经发了疯。看起来着实是可怖之极。 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呆在各自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但也不是没有例外的时候。只要能够挑动这些人对林清的恨意,就能让她吃点苦头。那些人可不懂什么叫做分寸。 林清淡淡的瞥了阮玉芝一眼,“阮姑娘这是在冷宫里吃的苦头还不够?奉劝你一句话,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有些事情,可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见阮玉芝十分暴躁的模样,她微微一笑,又道,“不知阮姑娘在冷宫里,消息灵不灵通?这灵美人失了皇上宠爱的事情,阮姑娘又知不知道呢?” 这话也是白问一句,阮玉芝在宫里没什么门路,等闲自然不会有人来与她报信。便是想找人打听消息,人家见是她,也不愿沾染了。若不是因着相信自己总有一日能够出去,她现在只怕也要疯了。 所以听到林清的话,她便是一惊,“你说什么?胡说,姐姐怎会……” “怪只怪她将自己看得太重,惹了别人的眼。别人出手对付她,又怎么能挡得住呢?何况,你大约不知道,她如今脸上受了些伤,都许久不曾出来见人了。想必也没法子伺候皇上的。”林清道。 “你……”阮玉芝咬着唇,瞪着她,“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阮姑娘,你可想离开这个地方?”林清却突然问道,声音飘忽,如从天外飞来。 阮玉芝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林清。进了这里的人,谁不想出去?但当真出去了的,又有几人? 她之所以能够逍遥到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实在是不足轻重,所以没人对付她罢了。 林清却不再说。这阮玉芝的前程,就看她能否开窍了。谋事在人,其他的,就只好看天意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思绪一瞬间飘得有些远。 阮玉芝看了她半晌,也没瞧出什么不同之处。虽然她从前是个昭仪,可是都进了这个地方,又没有别人帮手,能有什么能耐呢?不过是说句空话来哄自己罢了。阮玉芝这么告诉自己。 可是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图谋的呢?若说苦,自己可过的比她苦多了。 见林清兀自和香凝一起收拾屋子,根本不看她。阮玉芝独自站了一会儿,终究拉不下脸来搭话,只能恹恹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去了。 其实说是冷宫,却也并不是一个大大的宫殿,而是指这一片杂乱无序的建筑。因着位置偏僻,既没人住,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便荒芜了下来,后来便将犯了错的罪妃关在此处,渐渐便成为了冷宫。 所以林清才能自己独占了一个小院子。便是阮玉芝,也是自己独居一处的。 林清倒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景。香凝不由问道,“主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宫里的消息当真传的那么快了?怎么咱们才来,这阮玉芝就听到了消息过来了?”林清道。 她这么一说,香凝也奇怪起来,“论说,如今宫外传遍了,也是可能的。可是冷宫之中,谁会专门送进来消息呢?这可真是怪事。莫不是有人要害主子?”说着便紧张起来。 林清忍不住笑,“哪里就至于如此了?不过此事必然有蹊跷,须得注意些。” 院子也不大,主仆二人收拾完毕,正在屋里说着话,却听得门扉一响,有人道,“娘娘,就是这里了。” 香凝看了林清一眼,还是与从前一般,就要出去应门,却见对方已经走了进来。 她回头去看,便见林清也跟了出来,站在门边,冷冷的看着来人,“原来是惠妃娘娘,臣妾有礼了。” “妹妹怎的和本宫这般生分了?”惠妃却仍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笑着道。 林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发觉心境变了,便是看着与从前一般的人,也能看出许多不同之处。 好比惠妃,虽然一贯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对低位嫔妃,都是和颜悦色,从不和人红脸,对谁都是笑吟吟的。帮着皇后打理宫务,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从不显山露水。 所以她才能在宫里博得一个贤惠的美名,说起她来,便是皇上和太后,怕是也不能不说一个好字。 可是如今林清才发现,其实惠妃不论面对谁,都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 例如她从来都是自称本宫,即便是在皇后跟前,也不过谦称妹妹,极少说“臣妾”二字。 似林清这般,与亲近之人说话时,总是自称我,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或是需要端着身份的时候,是绝不会自称本宫的。这一点,就和惠妃差距很大。 可笑她自问了解人心,却直到今日,才看出来这一点。 或许也是受了李怀玉的影响,觉得他所看重的人,总不会差,心里想着交好,便不自觉的,也将她当做了好人。竟然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连林清自己,都觉得实在是不可原谅。 “惠妃娘娘这话,臣妾却是不敢答应的。臣妾如今是罪人,不为皇上所喜,虽然没有褫夺封号,也没有降位分,但是……惠妃娘娘还是不要和臣妾走得太近了才好。免得被皇上牵连了。”林清道。 惠妃却是紧走两步,握住了她的手。林清方才和香凝一起收拾屋子,手上尚且还带了些水汽,和平日里白腻柔滑并不相同。惠妃几乎是在握住的那一瞬间,身子就僵硬了。 强忍住才没有将林清的手甩开,强笑着道,“妹妹这话,真是让姐姐无颜见人了。姐妹之间,何须在意这个?” “臣妾只怕是要辜负娘娘的美意了。如今臣妾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望娘娘不要来打扰。”林清道。 惠妃脸色一变,松开了她的手,“妹妹怎的这般冥顽不灵?皇上心里对你多少期盼,你怎可就因此自暴自弃?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不要多痛心!” 林清实在是不知道她这般明目张胆的试探,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说李怀玉对她有情,许是真的有。可若说李怀玉能为了这一点子情分放弃别的什么东西,她再不信的。 既然如此,惠妃此刻的咄咄逼人,便显得让人恶心了。林清不欲与她敷衍,淡淡道,“惠妃娘娘,事到如今,咱们怎么可能姐妹相见?不若还是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 “你倒乖觉。”惠妃似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林清,你也有今天!你以为皇上对你有些情意,就能任你胡作非为么?他最是厌恶没有自知之明,胡乱陷害人的女人,你却偏偏做了这样的事,你说,他还会原谅你么?” 林清忍不住想笑,“若说做了那些事,惠妃娘娘所为,不是更加让人寒心么?” “可惜,皇上在你我之间,选择了相信本宫。今后,你便只能在这冷宫里度过了。既然将你送进来,本宫就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惠妃冷冷道。 311 情爱的藩篱 林清闻言,心念电转。总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口中却继续道,“原来大公主的事,是你做的。” “是我又如何?手下败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惠妃冷笑。 林清却微微摇头,“今口口会输,不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不过是因为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做。我变不成那样坏的人……所以你赢了。” 惠妃闻言,不由羞恼,“你不必找借口!无论如何,是本宫赢了!” “是你赢了,可那又如何呢?”林清微微一笑,看着她问道,“你可真能问心无愧?面对皇上时,你可能说你从未做过对不起人的事?你也说皇上最厌恶这个,你说……” “不许说!”惠妃厉声打断她的话,“他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只要除掉你……”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让林清看后,不觉有些心惊。 她心中暗暗叫苦,本想激怒惠妃,让她露出破绽,谁知刺激太过,竟让她想不管不顾的动手了。 不过,这事可不是惠妃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自己如今虽然身在冷宫,到底却还是个昭仪。便是惠妃当真要动手,一时半会儿,也是不能了。 不过,她既然敢这般打算,自己提前收些利息,也未尝不可。林清笑着想。 “即便皇上不知道,那又如何呢?惠妃娘娘您可以跟在皇上身边,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可他身边却总会出现得他宠爱的女人。可你能做什么?将这些女人一个个送进冷宫吗?” “总有一日,你年老色衰,他甚至不允许你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你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 这几句话有如千钧,落在惠妃的心上,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林清这样说,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惠妃自己,心里头本来就隐隐有了预感。 除掉所有他爱的女人又如何?他不爱自己,就是不爱,永远不爱—— 这几乎成了她的魔障,尤其是才刚刚除去了林清的现在,胜利感和这种担忧在心头交织,让她差点混乱。 而林清的话,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惠妃忍不住浑身一震。 再聪明的女人,遇到爱情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犯蠢。林清微微勾唇,看来,惠妃也一样逃不过。 “惠妃娘娘,你这是何苦?帝王之爱,本就是这世间最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林清叹道。 “你说得轻巧!也不过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皇上的看重罢了。不过便是他看重你,那又如何?如今你不是也一样在这里么?只有本宫,才是能够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惠妃道。 林清却笑着摇头,“惠妃娘娘怕是忘记了,这世上,唯一能够永远陪在皇上身边,生死不论的人,只有皇后。” 此言一出,林清只觉得惠妃面色大变,瞪着她宛若择人而噬的野兽。 她心头发虚,面上却虚张声势,“惠妃你争来争去,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可我若不去争,这些就永远不是我的!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可你什么都有!”惠妃疯狂的盯着林清,“你凭什么就可以这般幸运?” 幸运么?林清微微蹙眉,或许吧,可她从不觉得自己这种幸运,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说不通惠妃的。这世间的事,对错与否,涉及口口,本就难以说清。 这是惠妃自己做出的选择,其他人除了规劝,还能说什么? 从前林清曾看过一句话,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很难插得进去。 这一刻,她几乎是有些可怜惠妃的。因为她想求的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 其实这宫里都是可怜人,谁都有自己不得不继续争斗下去的理由,既然立场相对,何必假惺惺呢? 想到这一点,林清眼中恢复清明,“我不知道你在不平什么,但这些都不能作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惠妃眼睛一眯,心中杀意更甚。林清不愧是林清,猜人心思的能力,让人惊叹。 这样的人,决不能将她留下来,不然下一次,恐怕留在这里的人,就要变成自己了。 虽然她掩饰的不错,但林清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冷光,心头微微一凛。虽然是有意刺激惠妃,为自己制造机会,但是这一刻,脊背发凉的体验,林清当真不想再来第二回。 “你就好好在这里享受你最后的日子吧!”惠妃最后看着林清道。 将人送走之后,香凝倒是有些担忧,“主子,那惠妃会不会对主子不利啊?” “暂时不会。”林清淡淡一笑,真要担心的人,还不是惠妃呢!现在这个情形之下,能够最快的将她弄死的人,只有皇后。而且这样好的机会,皇后是不会放过的。 只能祈祷崔嬷嬷对皇宫的掌控,当真能够无所不知了。不然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午饭是香凝去御膳房领回来的。比之昭仪的份例,差多了。但好在也没有随便拿馊饭菜来忽悠她。这点小事,林清并非不能忍耐。不过,若是将来都只能吃这样的东西,那就两说了。 饭菜并没有什么问题,冷宫里的摆设,更是没什么能够做手脚的地方,林清放下心来。 而与此同时,在坤宁宫中,也有人对皇后的不作为表示疑惑。 皇后淡淡的瞥了慧修仪一眼。自从她升了修仪,在自己面前,是越发的敢开口说话了。 这倒没什么。皇后也不是不能理解。在她之前,不管是符修仪,还是珍修仪,在宫里都是十分说得上话的人。如此,慧修仪自然也不会太过收敛。 但到底是自己手下提拔起来的人,若是忘了自己的根本,可就不大好了。 “珍昭仪如今才去了冷宫,皇上究竟是什么态度,谁也看不清。虽然都说皇上是因为大公主的事情发作了珍昭仪。但……你我都知道,那事并不是珍昭仪所为。既然如此,这其中必定有些地方,是咱们还不明白的。贸然出手,只怕会惹恼了皇上。” 还有一句话皇后没说,如今珍昭仪身边,说不得还有皇上的人在看着,她何必着急? 再说,这些年珍昭仪在宫里虽然没有很得罪什么人,但可惜她太得宠了,许多人早便看不过眼。如今有了机会,岂有不动手的道理?让她们去打前阵,自然比自己动手要好。 而她更加关心的事情是,“汤总管那件事,还没有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那些人都是被皇上直接带走的。咱们的人,动作也不敢太大了,免得被人发现。如此自然处处掣肘,至今还未能找到汤总管呢!”小满在一旁回道。 想了想,她又补上了一句,“奴婢在想,皇上是不是早就在防备着别人去调查,所以才……” 皇后不由一凛,连忙吩咐道,“既是如此,那事儿不必查了!”万一惹来皇上的不悦,反而不美。而且……她隐约觉得,皇上对珍昭仪的态度,或许就跟此事有些关联。只是一时没有想通。 看来,皇上对她,还是有防备的。皇后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其实这个皇后,真的做得很累。不止要算计别人,还要防备别人的算计。最重要的是,这宫里连一个可信任可依赖的人都没有。 小满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听说今儿惠妃娘娘去了冷宫了。” “哦?都说了些什么?”皇后闭着眼睛问道。 小满摇头,“咱们的人不能靠近,什么都没听到。但看样子,两人是不欢而散的。” 慧修仪插嘴道,“惠妃和珍昭仪素来最是要好,两个人都没有破绽一般。不过如今她们分开了,却是咱们的机会。虽不知惠妃去找珍昭仪做什么,但这时候去见面,本就是惹人注目的事。” “你说得对,这事皇上必然会知道。要试探皇上的意思,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皇后道。 “其实……不管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明面儿上,总是厌弃了珍昭仪的。娘娘何不借此机会,将珍昭仪彻底的踩下去呢?”旁边一直坐着听她们说话的蒋才人突然开口道。 不管上次汤总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此事都和珍昭仪脱不了干系。在蒋美人看来,这事还需着落在珍昭仪身上。如果对付她,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只是皇后对她,一向都是淡淡的。或许是因为她位分低的缘故,纵然出了再多注意,却也还是不若慧修仪得皇后的看重。她原本不在乎这些,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大妙了。 皇后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不过墙倒众人推,在她想来,被送进冷宫的嫔妃,根本不必她动手。 不过……这一个,似乎有些麻烦,或许,自己还是该派人下手。 被打入冷宫的女人,生死还有谁会在意? 就算是明儿听说珍昭仪在冷宫以死谢罪了,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既然如此,这件事何不经过自己的手?甚至……皇后闭着眼睛想,这件事说不定还可以将已经摘出去的大皇子,重新拉进来。 312 荷动知鱼散 其实所谓贬入冷宫,和禁足不同,并不限制嫔妃们走动。 只是当真入了冷宫的人,谁还会有心思出门看花赏景?何况冷宫里的人,多是没有品级的,走出去遇到人,便要请安,人人都能欺压责骂,何必出去自取其辱? 不过这情形在林清身上,却又不同。一来她并不以进了冷宫为苦,二来,她仍是昭仪的位分。 所以香凝听她说要出去走走,虽然惊异,但也并不是不能接受。——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主子为何要去邀那阮玉芝?她对主子可没什么好脸色。”香凝不高兴的道。 也不知阮玉芝是个什么心思,自从林清到了冷宫,她三不五时便会过来一趟,也没什么好话,总要激得林清出言嘲讽,才会退却。香凝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林清微微一笑,“香凝,你几时见过你家主子做那没谱的事儿?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两人出了院子,便朝着阮玉芝所住的地方走去。 阮玉芝远远的便瞧见了,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哟,这不是珍昭仪么?怎的今日要出门?” “我要去御花园走走,不知道阮姑娘要不要同去?”林清含笑问道。仿佛没听到阮玉芝的嘲讽。 阮玉芝闻言眼睛一亮。她不是没想过用这种方法除去,但御花园那么大,能不能遇到皇上且不说,便是真的遇上了,皇上也未必记得她是谁。但珍昭仪却不同。 她面色仍旧不好看,却没有拒绝,转身进屋,不一时出来,却是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 香凝忍不住道,“阮姑娘这又是何苦?这身衣裳换不换没什么差别。如今宫里早不流行这样的颜色款式了!” 阮玉芝面上一阵白一阵红,瞪着眼睛看着香凝,说不出话来。 林清心头闷笑,这几日阮玉芝口中不停,不光是自己深受其扰,瞧着香凝倒是更加不耐了。 阮玉芝下意识的看向林清,她的宫女出言不逊,她总该教训几句才是? 谁知林清却是笑吟吟的看着她,香凝是她的宫女不错,可阮玉芝自己也不是什么主子,说起来身份并没有贵重到哪里去。所以林清也没打算委屈香凝道歉。 阮玉芝咬着牙思量了半晌,终是忍了这口气。 若不是想要借着珍昭仪的势离开这冷宫,她当真是一刻都忍不得了! 倒是林清,微有些诧异。这阮玉芝从前爆炭一般的脾气,一点就着,不料如今也学会了收敛。 三人走了一会儿,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遇到。阮玉芝不免抱怨了几句,“珍昭仪娘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怎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你莫不是诓我的吧?” 林清只是一笑,继续往前走。她虽然存了帮着阮玉芝的心,可是也不是非她不可,如果她受不了,大可以转身离开就是。反正这宫里,一向不缺女人,缺的是得宠的。 又走了一会儿,林清看着旁边的凉亭,里头隐约闪过一抹影子,便道,“咱们过去坐坐。” 香凝和阮玉芝一头雾水,只得跟进去坐了。倒是阮玉芝,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开口。 其实这大冬天的,在这个地方坐着,着实很是受罪。但林清有自己的安排,自然完全当做没感觉。坐了一会儿,便对香凝道,“你去内务府要一套茶具过来,我要在这里泡茶喝。” 阮玉芝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清,“珍昭仪娘娘……” “不必说了。若是内务府不给,你就别回来!”林清淡淡道。 阮玉芝闭了嘴。以为林清此举是为了试探内务府对她的态度。不过也的确是够奇怪的,皇上明明将她贬入冷宫,偏偏位分封号都还在,这该怎么对待,内务府怕是也不明白。 不得不说,在冷宫里这段时日,阮玉芝成长的非常快,早已经学会了思考了。 香凝答应着下去了,林清仿佛才注意到阮玉芝穿着单薄一般,笑着道,“倒是我的不是。这里太冷了,我陪阮姑娘出去走走吧!总比就这么坐着强。” 阮玉芝穿成这模样,为的是能够遇到皇上。谁知现在珍昭仪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她已经出来了,也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索性也就顺着林清的话点头,“也好。” 其实冬天的御花园也并不萧条,是因为种着的,大部分都是常绿的乔木和灌木。虽然没有花可赏,也算是有些景色了。两人走了一会儿,阮玉芝便道,“香凝姑娘该回来了罢?” 林清转眼看了看周围,笑着道,“也该回来了。如此,咱们就回去吧!” 两个人才转身,便见一个小宫女低着头,急匆匆的从对面走过来,见到她二人,也不请安,仍旧埋头急行。 阮玉芝正要抱怨,张了张唇,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终是讪讪的闭了嘴。 谁知那宫女走到近前,却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林清便刺了过来。 “珍昭仪,小心!”林清此时正在回头,打算和阮玉芝说话。自然是没看到那个小宫女的动作的。阮玉芝只觉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连忙使劲儿推了林清一把,躲过那个小宫女,抓住她的手快步往前跑。 林清被她拉着跑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头倒是有些感慨。 她本以为,遇到这样的事儿,阮玉芝想必会扔下自己夺路而逃的,谁知她竟是救了自己。 其实阮玉芝也是心头叫苦。那宫女一看就是冲着珍昭仪来的,自己当时若是逃掉,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可如今已经插了进来,怕是再也脱不掉了。 她却不想想,既然已经看到了刺杀的宫女,对方怎会容她活着?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一瞬,情势危急,两人也顾不上别的,连回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只顾着往前跑。 转过一个弯道,却见前面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林清见机得快,脚步一错,便绕过了那个人。 只是手下却将阮玉芝一推,推进了那人的怀里。然后那宫女的匕首便刺进了阮玉芝的后背。 下一刻,等林清回过神来,转头去看,那突然出现的人,却是李怀玉,而那宫女,却是已经被跟着李怀玉的侍卫在心口刺了个透明窟窿,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怪这些侍卫下手狠,着实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幸好对方用的是匕首,万一是长剑,岂不是要将阮玉芝和皇上两人串在一起?那他们也都可以去死了。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李怀玉道,“臣妾见过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怀玉怀中还抱着已经晕迷过去的阮玉芝,见林清回过神来,便问道。 “臣妾也不知道。原本臣妾和阮姑娘正在那边说话,谁知她拉着臣妾就跑,臣妾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许是……许是阮姑娘瞧见了皇上有危险,便跑过来救驾?”林清道。 李怀玉嘴角抽动,这样的解释,说出去谁会相信?不过林清说不知情,他自然是相信的。看着阮玉芝的目光,不免就有些幽深起来。林清见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珍昭仪无事吧?”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林清才看见,原来是梅修容跟在李怀玉身边。 她朝梅修容勉强一笑,“无事,不过是被吓了一跳罢了。不过阮姑娘怕是不大好呢!” 李怀玉被她说得回过神来,忙道,“快去请太医!” 林清道,“皇上,这附近没有宫殿,不若还是将阮姑娘送回冷宫去罢?这边近些。” 李怀玉沉吟片刻,便点头道,“也好,那便将人送去冷宫。太医也请去那里。” 林清方才一番跑动,如今已是累及。跟着众人回了冷宫之后,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不肯动弹。 梅修容以为她是方才吓坏了。说实话,那刺客的死状,她自己瞧了也害怕的很。不过却还是强撑着打点事物,免得这冷宫就要乱吃一锅粥了。 香凝这时候才匆匆的跑回来,红着眼圈儿抓着林清的手,“主子没事就好。吓坏奴婢了!以后主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再不会将主子一个人丢下了!” 林清听得有些感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才问道,“要你借的东西呢?你主子口渴,快倒杯水来!还有这些跟着皇上的人,累了半天,也要请他们喝口水才是。” “主子放心吧,奴婢知道了。主子稍微歇会儿。”这冷宫里没有软榻,只好让林清坐在椅子上了。 梅修容听见林清的话,也劝道,“珍昭仪的面色不大好,歇着就是了。这些事,我还尚可支应一二。你也不必跟我客气。今日幸而是洪福齐天,不然只怕难以收场……”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梅修容才转身出去了。 给众人喝的水倒是很好打发。反正没有茶叶,香凝便直接上了凉水。 谁知才刚刚给阮玉芝包扎完毕的太医只喝了一口,便面色大变,“这水有毒!” 313 春深杏花乱 那太医这一喊,众人皆是一惊,有那胆子小的,被这么一吓,竟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杯子丢了出去。 一直招呼众人的梅修容,也是惊愕之极。下意识的便朝着李怀玉看去。 李怀玉眉头一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水中怎会有毒?” 那太医原是因为太过惊讶,这才叫嚷出来。如今依然恢复镇定,忙道,“臣这就去检查一番。” 香凝连忙上前,引着他去看储水用的大缸。主子不在这里,发生这样的事,她着实有些慌张。 那太医走到水缸边,沾了一点水放入口中尝了,才走回去,对李怀玉道,“不妨,毒性被水稀释过,一时半会儿,倒是不会出什么事的。至于喝过水的人,只需喝一副药,将毒素排出去就是了。” 李怀玉面色却仍是十分凝重,“这到底是什么毒,又怎会出现在冷宫之中?” 且这是林清所住的地方,那人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须知若非是今日的意外,这冷宫里是不会有人来的。住在冷宫的人,更是没有资格请太医。这水中的毒药,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察觉。如此一来,天长日久…… 李怀玉面色一变,对方这是想要林清的命!他没想到自己才将林清打入冷宫,便有人迫不及待的伸手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冷凝了起来。可是他也知道,冷宫虽然人迹罕至,但其实生活在里面的人并不少。来来往往,想要找出在这水缸里投毒的人,是不能了。 虽然是极为简单粗暴的法子,但是用得好了,也未必不能成事。李怀玉一想到此,心中竟是有些后怕起来。他这才发现,将林清打入冷宫,怕并不是个很好的法子。 虽是他自己想要林清吃些苦头,但也不代表别人便能够轻易践踏于她。 只是说出口的话,他自然不能就收回来。再说林清瞧着没有一点儿知错的样子,怕是吃的苦头还不够。 思量半晌,竟是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置了。香凝却是早已回禀了林清,她虽然累,却还是支撑着过来请罪,“都是臣妾的不是,差点儿累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请皇上责罚。” 就是这个样子,一句软话都不会说。即便是知道了有人要取她的性命,似乎也根本不害怕,更不要提向自己寻求庇护了。李怀玉原本那一点点心软,便消失无踪了。 大不了——大不了多派点儿人跟着就是,她这样倔的性子,不吃点苦头是不成的了。 “既是无事,此事便不必再提。朕自会派人追查。”李怀玉开口,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 梅修容倒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林清。也不知皇上和珍昭仪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人糊里糊涂的。 就在此时,阮玉芝却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众人连忙围上去,李怀玉也关切的问道,“你醒了?可有不适?” 阮玉芝一时间几乎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及至发现自己是趴着的,一动背上就疼得厉害,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是拉着珍昭仪逃命的,后来—— “珍昭仪!”她喊了一声。 在她自己来说,这一声是咬牙切齿,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但因着她才醒来,人本就虚弱,所以反倒是增添了一抹急切的意味,叫人以为她十分担忧呢! 李怀玉的面色都不由缓了缓。原本以为这阮玉芝又是在用什么计策,如今瞧着,她才醒来便能惦记着珍昭仪,倒不是个坏的。或许今日不过是适逢其会? 林清也未料到阮玉芝会开口叫自己,不过她可不信她这是在惦记自己呢! 她没忘记,方才正是她在自己跑开的时候,将阮玉芝推进了李怀玉的怀中。别人不知,她二人却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如今,这话想必阮玉芝自己也不敢说出来的,林清倒是不怕。 心里想着,口里却关切的劝道,“阮姑娘醒了?你不必惦记我。我并没有受伤,皇上也没事。说起来那歹徒当真是胆大,竟在御花园就行刺起来。若非是你及时救驾,只怕——” 话说到这里,却又住了嘴,颊边便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阮玉芝方才听住了,她是记得自己被推进一个人的怀里,然后背上一痛,便是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先下看来,那人竟是……竟是皇上不成?她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的救驾了? 不知为何,阮玉芝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要去细想,也想不出来。 不过她现在的心思也不在此处。救驾……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这一次,自己必定能够凭着这功劳从冷宫之中走出去了!而且还是风风光光的出去,再没有任何人敢看不起! 想到此,她面上便露出了一丝喜意。林清在旁边看的真切,这才放下心来,退开一些。 “我……也没有做什么,不过是一时情急,就下意识的做了而已。”阮玉芝斟酌着道。 她说的是推开林清那一瞬间的想法,倒是情真意切,“如今想来,也的确是后怕不已。若是再有一次,怕是没有这般胆大,敢直接冲上去的了。” 李怀玉听了,微微挑眉。发生了这种事,不论对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时候都应该朝着自己邀功的。似这般直接说“再来一次未必敢冲上去”的,李怀玉还是第一回见。 原本方才就觉得阮玉芝不是个坏的,如今却觉得她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了。 “你倒是不贪功。不过说到底,还是救了驾,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赏?”李怀玉含笑问道。 林清身子一顿,仿佛集中起全副精神,抿着唇看着阮玉芝。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阮玉芝自然是满心里想着要离了这冷宫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开嘴的那瞬间,她忽然想起珍昭仪与自己说过的话,“说起来,当初你们姐妹二人一同进宫,宫里不知多少人称羡呢!如今这般各自一方,说不得皇上心头,也是有些遗憾的。” 冲口而出的话,在舌尖转了一转,就变成了,“民女想请皇上饶恕民女姐姐的不敬之罪。” “哦?”李怀玉有些意外。阮玉芝这种人,他虽然不了解,但也能看出个七八分。本以为她会要封赏一类,他自然也不会吝啬,不过如今…… 梅修容在一旁笑着道,“难得阮姑娘这般姐妹情深,不过灵美人的错是她自己犯下,你怎可……” 李怀玉本在犹豫,不过听梅修容这么一说,反而笑道,“有功者惠及家人,也不是不可以。既是你诚心诚意,朕自然是不会怪罪灵美人的。——其实朕原本也没有怪罪她。不过是灵美人自己心思重,听说是不爱出门?郝佳德,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这去问问,自然不仅仅是问问的事情了。自从灵美人出了事,连那绿头牌都是撤下去了的。内务府自然不会如从前一般用心。不过有皇上这句过问,那又不同了。 倒是阮玉芝自己有些呆呆的,不敢相信,李怀玉竟然就这样答应了。内心深处,或许还有一种“天大的功劳就用来给姐姐求情了”的想法。所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阮姑娘,皇恩浩荡,你还不快快谢恩?”梅修容伸手推了她一把,“也是皇上仁慈,不然再没有这样的道理。如今你们姐妹俩又能团聚,怕是高兴坏了吧?” 有了她打圆场的话,阮玉芝也立刻回过神来,郑重谢恩。又一脸感激的对李怀玉道,“民女这般鄙陋,难得皇上不嫌弃,民女心中,着实感恩不尽……” 李怀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此时开口道,“既是如此,就在朕的身边伺候着吧!” 阮玉芝或许原本想要个位分,不过听到李怀玉开口,也知道此事怕是不成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必担忧。皇上将自己留在身边,总不会真的是叫自己去伺候他的。 等皇上宠幸了自己,这位分自然就有了。这时候若是着急,让皇上看破,反而不美。 想到此处,便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来,“民女……不,奴婢谢皇上的恩典!” 李怀玉这才微微颔首,转头看到林清垂首站在一旁,先是有些不自在,待得见她面无表情,心里的那点子愉悦,却又忽然之间全都消失了。 “好了,既然已经无事,那朕就先回去了。”他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又看了林清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自有人抬了软轿过来,将阮玉芝接去了乾清宫中。 反倒是梅修容留了下来,看到林清默默地站在一旁,神色寡淡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珍昭仪这又是何苦?既然不喜,又何必将皇上往外推?我倒是越发看不懂了。” 林清摇了摇头,“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事却是不得不做。我也是没法子。” 她回头看了看梅修容,见她面露不解,却也不解释,只是道,“今日多谢你了。” 梅修容微微一笑,“说这个做什么?我也不过是为自己打算罢了。你是个心头有数的,其他的,我也不说了。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这情分都是经不起消磨的,你也别太过了。” 314 暂将月伴影 “我心里有数。”林清感激的点头道。 这宫里明白道理的人很多,但愿意开口给她指点的,却只这一个。 所以林清对梅修容的这份感激,却是实实在在的。若说这宫里还有一个人让她能够信任,那就是梅修容了。两人之间虽则交集不多,但却意外的在许多想法上能够契合。 梅修容也不多说,便告辞离开了。 香凝直到此时,才心有余悸的开口,“主子,今日当真是惊险的很。先是出了刺杀这样的事儿,接着又发现咱们的水里混了毒药。若非机缘巧合,那可……” 冷宫里用水自然不比从前,都是有定量的。每日里有人将水送来,就储存在那个大缸里。所以水里有毒,也是判断不出来到底是谁做的。 李怀玉说他会去查,但林清心知肚明,怕是这件事真就是到此为止了。最多不过是杖毙了几个做活儿的人,真正出手的人,却是连一点儿尾巴都抓不到。毕竟要在这水里下毒,着实太过容易了。 林清听了香凝的话,也是淡淡的,“怕什么,这不是什么事都没出么?” 香凝只觉得有些怪异,“怎么奴婢瞧着,主子像是一点儿都不担忧?”如今知道冷宫里有人要害她们,香凝是觉得看什么都是不安全的。见林清这般气定神闲,自然不解。 “担忧又如何,从进了冷宫,我便知道会有这一日了。”林清看着香凝,难免有些叹息。 若是春凝在,怕是早就猜到了蛛丝马迹了吧?香凝却还是浑然懵懂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不知道便不会担忧,不担忧心头也能松快些。其他的,自然有她。 香凝却在此时突然开口,“莫非今日之事,主子早就料到了,所以根本不惊讶?” 林清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哦?你怎么会这么说?又是从哪里看出我早就料到了呢?” “主子虽然一向都是镇定淡然的,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奴婢却觉得主子表现的未免太过镇定些。”香凝道。 林清闻言,微微一怔,她本以为自己所为,万无一失。却不曾想,连香凝这个一根筋的丫头都看出来了。如此,李怀玉焉有不知道的道理?便是一时转不过来,也很快会明白的。 说到底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可从她开始有了这样的打算开始,不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么? 他不喜又如何,他将自己打入冷宫又如何?她是必要将皇后和惠妃除去的。哪怕他会因此厌弃她,也在所不惜。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林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傻丫头,有时候偏偏见事一针见血,也不知是福是祸。” “奴婢只是想能帮到主子。”香凝有些急切的道。她明白自己许多地方,比不上春凝姐姐,所以才会一直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春凝姐姐不在,也可以帮得上忙。谁知却还是没用。 “你的心我都知道了。”林清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也是用膳的时候了,你去取了膳食回来吧!” 香凝只好答应着去了,总觉得今日主子怪怪的。 “出来吧!”等她走远,林清便低声叫道。随着她的话音,角落里转出来一个人,穿着灰扑扑的低等太监服饰,垂着头勾着腰,看着极不显眼。他几步走到林清身侧,“见过珍昭仪。” “怎么不是崔嬷嬷自己来?”林清有些诧异的问道。 那太监将头压得更低,“嬷嬷有事,便派了奴才过来。珍昭仪有什么吩咐,告诉奴才,也是一般。” 虽然用着敬语,肢体动作也并无僭越之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林清的感觉就是不舒服。 她微微避开一些,才道,“今日之事,我很满意。不知嬷嬷叫你带了什么话来?” “嬷嬷说,今日之事,可一不可再,这是最后一次。当初嬷嬷答应过先皇,绝不会伤了皇上一根汗毛。希望珍昭仪能够明白。”那太监道。 林清点头,“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况且我也有了万全的准备,皇上也并未受伤。” “嬷嬷只是有些不明白,珍昭仪费了这般大的心力,莫不是就是为了将那个阮玉芝弄出冷宫去?希望珍昭仪着眼大局,莫浪费了嬷嬷一番苦心。”那太监又道。 林清微微蹙眉,“我在做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嬷嬷若是出手,宫里谁也挡不住,这我自然也知道。可是这样也就太过惹眼了。嬷嬷的力量,只能用在暗处。这阮玉芝,我有大用。” “珍昭仪既然如此说,奴才必定转告嬷嬷。”那太监听出林清的不悦,不软不硬的道。 “放心吧,不会坏了嬷嬷的事。”林清知道,崔嬷嬷之所以容忍自己,不过是因为她看中的只是权势,如今皇后伤筋动骨,暂时也不宜有什么动作。才会让自己胡来。 但她其实并不是胡来。虽然借助了崔嬷嬷的势力,但林清却不愿意被人操控。她大约对崔嬷嬷的势力,也摸到了一点儿边,只要法子用对了,也未必不可能让她和皇后来一场消耗战。 在崔嬷嬷看来,皇后手中那点子势力,随手可以颠覆。但林清却知道,不是这样的。若是皇后真的和同安二十三年的那件事有关系的话,那么暗中,一定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这些势力,留在宫中,便宛如毒瘤,就算是李怀玉这个天子,也会因此受到影响。若是能够除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林清自己做不到,自然只能借力打力了。 虽然李怀玉对自己薄情,但是……也算是自己最后能够为他做的一点儿小事了吧? “请公公转告嬷嬷,此事我会记住她的情分的。”林清对着那太监道。 那太监倒是没有拿大,忙道,“珍昭仪言重,奴才会转告嬷嬷的。若是珍昭仪没什么吩咐的,奴才便告辞了。” 林清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皇上……怕是会起疑,说不定一会儿这里就会加人。若是没什么大事,你就不要再来了。免得反而露出破绽。” 那太监顿了顿,微微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林清直看着他走远了,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崔嬷嬷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人,光是这气势,就够吓人的了。难怪李怀玉对崔嬷嬷,也是忌惮几分的。 看看时间,香凝也快回来了。她连忙整了整衣裳,转身进了屋子。 香凝问她为何不意外。她自然是不会意外的,因为今日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甚至可以说,是由她一手操控的。如今结果正在预料之中,自然不会奇怪。 进冷宫之前,她便隐约的有了这样的预感了。最后的安排,便是去见了梅修容,请她帮忙。 整个计划,她并没有告诉梅修容,只是请她在合适的时候,将皇上请到御花园去,然后再替阮玉芝说几句好话罢了。至于这个所谓“合适的时候”,她自然会通知。 便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条件,梅修容也答应了。等进了冷宫,林清自然知道许多人都想着借此机会,将自己踩死。她自然也会小心在意,得知缸里被人下了毒之后,她便迅速制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让李怀玉知道她在被人迫害,并且顺便还能帮助阮玉芝复宠的计划。 还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加荣耀的事情?有了这个功劳在身,即便阮玉芝骄横些,皇上也不会在意了。 一切都很成功,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不知为何,林清还是觉得心头微酸。 她想起李怀玉说,你明知我最厌恶那样的人,竟还要这么做。 其实那并不是她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事。她从前也未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儿,可是最后惠妃不是一样将主意打到了天赐身上?至于皇后,更是关系到她想要查清的秘密,不能放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林清虽然难过,但就算是进了冷宫,对李怀玉,却没多少怨恨。 她和李怀玉之间的感情,经不起多少磋磨。这一点早就知道,真到了时候,也不意外。 但知道是一回事,当真看着另一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夺宠,那种酸涩,不可对人语。 但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需要阮玉芝这样一个靶子立在前面,也需要有人去搅动如今已经有些压抑的后宫,掀起新一轮的争斗。 而她,可以悠然的坐在这人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冷宫之中,冷眼旁观,寻找机会。 既然要彻底的退出,,自然要让李怀玉对自己彻底失望,让宫里彻底热闹起来,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另一个人身上,让所有人都顾不上,这冷宫里,还有一个自己。 阮玉芝,别让我失望。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夺得皇上的宠爱,成为后宫的新宠。 门扉一响,却是香凝已经回来了,笑着朝林清道,“主子,今日的饭菜比昨日好多了呢!” 这是自然,林清微微一笑,她可不是真的进冷宫来吃苦的。这一点,崔嬷嬷自然会打点好了。 315 贪嗔痴慢疑 阮玉芝救驾有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因为是在御花园中出了刺客,所以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嫔妃们等闲都不愿出门,更不用说逛园子了。 幸而这时候是冬天,本就没什么可看的。不过临近年底,宫里气氛这般压抑,到底不吉。 而沉寂多时的皇太后,也终于在几位高位嫔妃多多少少受到一点影响,战战兢兢的时候,重新高调出现在众人面前。因见如此情形,便向李怀玉提议,今年的万寿节可以办得热闹些,沾沾喜气。 李怀玉只略一沉吟,便答应了。因着皇后被罚思过,便仍是将此事交予惠妃和云妃打理。 永宁七年的万寿节早有常例可循,自然也没甚可说之处。再说惠妃云妃代掌宫务,也不是第一回了。因此一切都极为顺利,只是有一件事,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一日,两人便相约着往乾清宫武英殿来,朝李怀玉讨个主意。 武英殿是李怀玉日常处理政事之处,因此并不能随意进出。普通嫔妃,完全没有资格到这里来。惠妃和云妃,也是借着处理宫务的话儿,才能过来。 不过不巧的很,李怀玉却是正在接见大臣们。一时只怕是没空见她们。 惠妃难得来此,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不过她自己是不会开口的,便拿眼睛去看云妃。 云妃难得在和惠妃之间占了上风,也不介意惠妃拿她当枪使,便道,“既是皇上有事,此事本宫和惠妃娘娘也不好做主,自然是在此等候了。请郝总管不必顾虑。” 郝佳德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反正他不过是个传话的奴才,主子们要如何,自然是管不了。 出了门,将二人引到了偏殿候着,出了门,却就见阮玉芝走了过来,忙叫道,“阮姑娘。” 阮玉芝被抬回乾清宫之后,不几日便养好了身子。虽则伤口只是结痂,尚未好全,但幸而伤在背上,寻常并不影响她的动作。加上宫里的药又是极好的,自然好得很快,能够下床走动了。 她身份特殊,乾清宫的人皆知道她是迟早会被皇上收用的,是主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拘束了她。因此她倒是惬意得很,平常随意走动,只要李怀玉不开口,也没人会管。 “郝总管这时候不伺候皇上,怎的到偏殿来了?里头是谁?”阮玉芝问道。 “是惠妃娘娘和云妃娘娘。说是为了万寿节的事儿,过来请皇上示下。奴才不敢自专,便请了她们在此捎带。”郝佳德道,“阮姑娘怎的出来了?这天儿不大好,别冻坏了。” “多谢郝总管,只是在床上躺着亦是无趣,既是惠妃和云妃娘娘在里头,我也该进去请安的。”阮玉芝道。 惠妃和云妃在里头,早便听见了阮玉芝的声音。听她拿腔拿调的和郝佳德说话,不免心头火起。 这郝佳德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这宫里人人都知道要巴结着他。可是这阮玉芝对他说话,却根本不客气。反倒是郝佳德要好声好气的招呼她,可见她多么得宠! 虽然因着身子的缘故,一时半会儿,尚未侍寝,可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今宫里因着之前的事,人人都讨不了皇上的喜欢,偏偏这个阮玉芝太过显眼,也不怪别人都盯着她。 见阮玉芝进来请安,有心给她个下马威,便端着茶,任由她跪在那里。 谁知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李怀玉送走了议事的大臣,觉得心头烦闷,便也打算出来走走。听闻她们三人在偏殿里头,便朝这边走过来了。 偏巧就看见阮玉芝一直跪在下头,惠妃和云妃兀自喝茶的模样,心头不由恼怒。 这还是在乾清宫呢!当着他的面儿,都敢给阮玉芝脸色看。日后出了乾清宫,怕是走不得路了! 这惠妃和云妃,莫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想到此处,他不免怒喝道,“这是在做什么?!” “皇上!”惠妃和云妃都吃了一惊。拿捏低位嫔妃,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她们一时激愤,忘了这是乾清宫不说,还被皇上看了个正着,真是说理都没处去。 阮玉芝跟在李怀玉身边,这几日学着待人接物,倒是比从前长进多了。见此情形,竟是没有急着告状,只是跪在一旁,微垂着头,露出单薄瘦弱的肩颈来,看着着实堪怜。 李怀玉心头对惠妃和云妃的不满,又多了一分。只是也不好就因为请安的事情,呵斥她们。然而语气已经不怎么好了,“惠妃和云妃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臣妾们是有件事情拿不准,想请皇上示下。这今年的席位怎么安排,珍昭仪……”云妃似乎被李怀玉吓住,有些担忧,倒是惠妃,淡淡的开了口。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的确是珍昭仪的消息,比什么灵芝玉芝的,都要让李怀玉关心。 “珍昭仪仍是昭仪位分,自然也要参加寿宴了。还有什么问题?”李怀玉淡淡道。 将林清送去冷宫,只是他的一个策略,并不认为林清就因此低人一等了,所以连犹豫都不曾。 惠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还以为皇上当真厌弃了珍昭仪,孰料…… “既然如此,臣妾们便下去安排了。”今日惹了皇上不高兴,她也不打算继续留下,徒惹人厌。 林清收到消息的时候,倒是诧异的看着那个来通知的小宫女,“你说,皇上有旨,叫我去参加万寿节家宴?” “正是呢,惠妃娘娘让奴婢来通知珍昭仪娘娘,到了那日,务必要出席。”那小宫女又道。 林清想了想,她大概也就是个传信的,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心里头却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李怀玉的旨意,来的人却是惠妃的。莫非……她去问过李怀玉了? 林清心头一凛。她现在对惠妃比对宫里所有的人都要警惕。只因惠妃对她的了解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这样的人,一刻没有防备住,就会生出新的事端来。 也不知道阮玉芝那里到底如何了。听说是因为伤还未好,所以没有侍寝。也不知到时候李怀玉会给她个什么位分。希望能足够引走别人的注意力才好。不过,这还不够…… …… 到了万寿节这一日,林清一大早起来,便叫香凝去御膳房叫了一碗面回来。 吃面的时候,她不免想起来,这些年在宫里,每当这一日,她总会替李怀玉准备一碗面,两人同吃。就像是共同分享了什么了不得的喜悦和秘密,那种感受,如今却是不能了。 不知道李怀玉此刻,是不是也会想起这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来? 想罢,她又是忍不住一笑。没有自己,也会有别人陪在他身边。没有长寿面,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对他来说,她林清,并非是不可取代的。 林清没有猜错,这时候,李怀玉也正在看着面前的一碗面,神色复杂。 阮玉芝站在他身侧,面上十分忐忑,见李怀玉久久不动筷子,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 她是听郝总管说,从前万寿节时,珍昭仪会给皇上做一碗面,这才突发奇想,跑去下厨的。 但她这样的千金小姐,虽然出身不算特别高贵,却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厨事自然不怎么会。 她在厨房忙碌了一大早,都没有做出像样的面条来。最后只能无奈的放弃。 所以如今成型的这一碗,却是厨娘做出来的,她所做的,不过是将面条从锅里捞出来罢了。 饶是如此,她手上也溅了一滴热汤,如今微微有些发红。她本是想借着这个,向李怀玉邀宠的,但如今看着他的面色,怕是自己弄巧成拙,反而惹他生厌了。 就在她忍受不住,准备开口的时候,李怀玉却突然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他放下筷子,淡淡的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面条?” 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自己,阮玉芝一个字的谎话都没敢说,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李怀玉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掩去了,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这碗面比之林清做出来的,实在是差远了。 不说汤头,嚼劲,材料这些,单说林清的面是她亲手所做,拉成长长的一根,那才叫长寿面。 但他也知道,是他苛求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代替林清呢? 就像他从前妄想在别人身上找到木兰的影子时,林清对他说的,这世上只有一个木兰。 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林清,是无可取代的,李怀玉闭了闭眼,眼中清明一片。 “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嗯?”他笑看着阮玉芝,问道。 虽然他不过用了一口,但阮玉芝本就不是为了让他吃面的,听他夸赞,满面笑意,“奴婢不要赏赐。” “怎能不赏赐你呢?”李怀玉摇了摇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才道,“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们姐妹站在一处,倒是让人喜欢。你姐姐已是美人,朕便也封你做美人吧!” 316 画卷知有意 待得晚宴时,宫中便传遍了阮玉芝重新封为美人的消息。 尚未侍寝,便能晋封。这等恩宠,宫中尚未有过。 宫中不知多少嫔妃暗地里感慨这位阮美人的运气。明明已经进了冷宫,再无翻身的可能。偏偏就能抓住机会救驾,这般功劳,也不怪皇上恩宠了。 更有那一等在宫中算是有些人脉的嫔妃,更是心下叹息。早知道这阮美人有今日的造化,也该早点出手。就算不将对方灭杀,起码也要拉拢了才好。如今平白多了一个敌人。 也有那心存观望的,觉得救驾虽然是大功,但皇上说不定只是碍着面子,才封了这个位分。 不论众人怎么想,瞧着阮美人跟在皇上身后,一起出现在晚宴之上,都恨不能以身代之。 李怀玉的视线在下面微微一扫,见到某个空着的位置,陡然变得幽深起来,“怎么珍昭仪竟没来?” 皇后虽然是在思过,但这等宴席,自然不会不出席。此时便笑着开口道,“皇上有所不知,珍昭仪才派了人送了寿礼过来,说是身子不适,怕反而冲了喜气,就不过来了。” “嗯。”李怀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眼底原本的一丝喜色,却退去了。 他没想到林清竟这般明目张胆。就算他将她打入冷宫,她也不该对此有任何不满。何况…… 何况他将她打入冷宫,说到底也是被她自己逼出来的,不是么?如今又闹什么? 虽然不悦,但李怀玉并没有表现出来。神色淡淡的宣布宴席开始。 其余人见此,也都壮着胆子活跃气氛,没一会儿,此事便被人忘到了脑后。 等到了送寿礼的时候,皇后推了推自己跟前的大公主,笑着道,“皇上,这孩子说是也替皇上准备的寿礼。臣妾便斗胆叫她在这时候献出来,也是一片孝心,还望皇上不要嫌弃才是。” “哦?大公主还为朕准备了寿礼?是什么?”李怀玉颇有兴致的问道。 大公主虽然有点害怕,但想到自己的母妃说的话,便壮着胆子上前,捧出自己的寿礼,“儿臣为父皇做了一个荷包,还望父皇不要嫌弃才是。” 李怀玉将那荷包拿起来看过了,才笑着道,“是你一片孝心,朕怎会嫌弃?”说着便将那荷包系上了。 收手的时候,碰到了荷包旁边系着的同心环,李怀玉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抬起来。 大皇子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中微微酸涩。 从前姨母在的时候,父皇,姨母还有他,三个人看起来也是这般,其乐融融如同一家三口。 然而如今,这些东西,却都不属于他了。隐约之间,他明白了姨母曾经说过的话。 哪怕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但若没有人为他绸缪,迟早有一日,父皇还会有更加疼爱的孩子。 魏忠眼角瞥见他的神色,不由凑到李怀玉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李怀玉便抬起头来,看到大皇子黯然的神色,不由开口问道,“天赐可给父皇准备了寿礼?” “是。”大皇子微微一惊,收敛神思,微微垂下头道,“是儿臣自己写的一幅字,难登大雅之堂。” 其实这话很谦虚,他虽然年纪小,但练字也有好几年了。教他写字的,又是全国最好的师父,虽然笔力稚嫩,但也能看出来那字已然初露风骨了。 李怀玉看了,便露出一个笑意。林清将天赐教得很好,不骄不躁,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稳…… 想到林清,他眸色一沉,开口道,“不错。不过不可骄傲自满。须知写字贵在坚持不懈。” “是,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不敢或忘。”大皇子乖巧的答应道。 他们两人开了头,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奉上了他们的母妃准备好的礼物。 待得众人都送过之后,皇后忽然开口道,“皇上,珍昭仪妹妹也送来了寿礼,不若叫人拿上来看看?” 李怀玉微微一愣,点头道,“那就拿上来吧!” 东西是香凝送过来的,不过她还要回去伺候林清,自然不可能等在这里。如今将寿礼送上来的,是内务府安排在宴会上的人。他们抬上来的是一个箱子,众人都好奇的看去。 “打开吧!”李怀玉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么些年,林清每年准备寿礼都是背着他的,但多少也能察觉到一些。今年也是这样,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他本以为林清被他下了脸面,会赌气不送东西的。 她人虽未来,但既然送了寿礼,也算是不错了。李怀玉微笑着想,说不定她早有悔意,不过是拉不下脸。 小太监上前将箱子打开,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先是一领装饰着华丽羽毛的大氅,华丽非常。然后是一整套的常服,从衣裳到鞋袜俱是齐全的。最后拿出来的,却是一幅画卷。 这些寿礼都算不得出挑,毕竟每个嫔妃几乎都会给李怀玉做衣裳。不过他穿上身的不多罢了。 倒是那个画卷,众人难免猜测里头到底是什么。 大部分人都和李怀玉想的差不多,认为这是林清拉不下脸面,在委婉的求和了。 惠妃便笑着道,“看来珍昭仪的贺礼,当真是花费心思。皇上不若也让臣妾们开开眼界?” “也好,那就打开吧!”李怀玉笑着吩咐道。 那太监闻言,便将那画卷举起来,解开上头系着的带子,将整幅画展开。 众人看过之后,却是面色微变,忍不住朝着李怀玉看去。 那画上画着的,乃是一树灿然绽放的梨花,纯白似雪。似有微风吹来,拂下满地落花。 画工精细,美得令人屏息。然而众人惊诧的却不是这个。——宫里人对梨花十分忌讳。梨者离也,便是宫里也不许种这样的花,更不用说,当做寿礼送来。 李怀玉面沉如水。若非先前有那么多的期待,这时候或许还不会如此丢脸。然而当着众人的面,林清所为,几乎是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一般。叫他如何不怒? “父皇……”大皇子犹想说点儿什么,替林清挽回这样的颓势。却被李怀玉冷冷打断,“今日就散了吧!” 说着便起身离开,留下满殿的嫔妃,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敢追出去。 只有大皇子,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跟了出去。他着实害怕,万一父皇太过生气,去找姨母的麻烦怎么办? 这猜测并非无稽。李怀玉出门之后,便径直往冷宫的方向去。 大皇子连忙几步奔过去,拦住他道,父皇,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呢!” 他年纪虽然不小,但知道的却不少了。父皇此次这般丢脸,若当真让他去找母后,怕是…… “天赐,闭嘴!回你的润泽殿去!”李怀玉冷冷的看着他,“回去!” 天赐呼吸一滞,伸出去的手,犹疑许久,仍是收了回来。颓然的转身离开。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和父皇对峙的能力。不过是让父皇更加生气罢了。那种气场,着实让人害怕。 想了一会儿,大皇子面色变幻,终是抬脚跟了上去。即便不能阻拦,他……他也要看看。 李怀玉来到冷宫里的时候,林清正和香凝围在火炉边,将从御膳房弄来的栗子埋在热灰里烧。 听到开门声,抬头去看,便见李怀玉冷着脸站在门口,在他身后,冬日的风打着卷儿钻进来,冷热相激,林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冷宫点的并不是什么好烛,光芒黯淡,被风一吹,东倒西歪。 林清的心似乎也跟着那火苗,被风吹得七上八下的。 她抬起头看着李怀玉,昏暗的灯光有些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更加沉郁。在他身后,是漫漫黑夜。 “香凝,你先出去。”林清站起身,低声吩咐着。又对李怀玉道,“臣妾参见皇上。” 李怀玉挟着怒气而来,但真见到林清,看着她这般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仍是满心怒气,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一颗心似乎是在苦水之中泡过,滋味难以言喻。 香凝默默退了出去。林清紧了紧衣裳,才开口,“皇上……” 下一瞬,闪烁着的火光终于在激荡的狂风中消散,室内一片漆黑,只能看到火炉里冒出来的红光。 “噼噼啵啵”的几声,应是埋在灰里的栗子受不了热度,炸开了。 几声过后,屋里重新陷入安静之中。林清怔了怔,才准备转身去点灯。 然而她才一动,下一瞬人已经到了他的怀里,“清儿,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皇上?”林清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整个人有些莫名,“臣妾不明白……” “你做了那般错事,朕都不怪你了,难道你还要与朕闹别扭么?你今儿送来的画,又是什么意思?”李怀玉问道。他说话的时候,热热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略微有些恍惚。 却只有一瞬,林清便清醒过来,“臣妾没有做错事!” 317 微注小窗明 尽管他的语气是急切的,双手是颤抖的,但林清右手触碰到的地方,他的心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如若真的有情,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骗得了谁,都骗不了自己的心。 林清松开了手,“皇上,臣妾没有做错事,臣妾不承认。” 黑暗之中,谁也看不清谁,但她的疏离,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一瞬间,李怀玉只觉得自己心里如有火烧,“你、你——” 他圈住她的双手更加用力,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宣泄自己的情绪,最后,他一低头,覆住了她的唇。 辗转,撕咬,侵占,掠夺,不同于从前的温柔,这一次,李怀玉似乎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撕碎她。 林清却一直睁着眼睛,保持着清醒,不为所动。 她不知道李怀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发疯。她……她只是心里觉得难过。 李怀玉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永回不去从前了。 两情相悦刚刚伊始,都是一模一样的花好月圆,一模一样的良辰美景。但一切总逃不转瞬即逝的覆辙,说没就没,谁都奈何不得。哪怕是惶惑,哪怕是纠缠,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她不想解释,也不想再和李怀玉为这样的事情争吵。她现在只想昨晚自己之前没有做到的事情。 至于其他,现在还没有去想,还不能去想,还不必去想。 李怀玉的动作慢下来,最终放开了她,“林清,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他狠狠地说完,便转身离开,徒留下一室的黑暗,一室的安静,一室的冷清,还有……一室破碎的曾经。 “主子……”不知过了多久,香凝重新进来,关上门,将蜡烛点燃,轻声唤道。 温度和感官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林清愣愣的看着香凝,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坐下来。 刚才……是李怀玉来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离开? 林清摇了摇头,对上香凝担忧的眼神,忽而一笑,“看我做什么?” 她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火钳,在灰里扒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无奈的道,“栗子都炸掉了。看来要重新烧。” “主子……”香凝又叫了一声,“主子不难过么?” 林清一笑。这种话,也只有香凝会这样直接的问。她想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可伤心的。香凝,其实我都还没弄明白,皇上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香凝很诧异,“皇上没说吗?可是奴婢看着皇上很生气的样子呢!” 林清摇了摇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怪异之处,但一时又想不透。只能归咎于李怀玉突然发疯。 “天色不早了,这便歇了吧!”她握着火钳想了一会儿,甩了甩头,道。 香凝便起身道,“主子可要沐浴,奴婢去给主子催水?” 林清想了想,方才的确是有点凉,便点头道,“快去快回。自己小心点儿!” 香凝打开门,却惊呼一声,“大皇子殿下,您怎么站在这里?!” “天赐?”林清也连忙起身,走出来,见大皇子静静的站在门口。 林清连忙伸手将他拉进来,才碰到他的手,便忍不住惊呼起来,“天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凉?” 这个傻孩子,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不是早就告诉过他,不要过来了吗? “姨母。”大皇子眨了眨眼,才开口。许是因为太冷,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些颤抖,好不可怜。 林清连忙将他外衣除去,拉到炉火旁,不敢让他靠的太近,便自己揉搓着他的双手,“等一会儿再去烤火,不然忽冷忽热,容易长冻疮。真是个傻孩子……” “我看到父皇过来,担心姨母,就跟着来了。可姨母不让我来看你……”大皇子淡淡的开口。 他垂着睫,仿佛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不敢看林清,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留下一排浅浅的影子。 林清心头便是一软,“不让你来,也是为你好。姨母现在自保尚且有些难,不愿让你跟着我受苦。” “天赐不怕。”大皇子将脸埋在她的胳膊上,“姨母,天赐不怕的。” “可是我怕。”林清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叹息,“天赐,你根本不懂永远的失去一个人,那种滋味……” 那种滋味,她绝不想再尝试,也不会让天赐尝试。 大皇子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有一抹真切的疑惑。他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许多东西,还尚且不懂。 林清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这个,而是放开了他的手,笑着问道,“你要不要吃点栗子?” 大皇子却是在环顾冷宫的环境。实话说,并不算是特别差了。但在天赐眼中,这地方房屋狭窄矮小,家具陈旧简陋,灯光昏暗,看起来便是一派萧瑟的样子。 别说乾清宫关雎宫,就是同心楼,看着虽然简单,也比这里富丽许多倍。 姨母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天赐他还不是特别明白帝王的权势,也不明白大人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但小孩子敏感的心,让他知道,姨母和父皇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 从前听到的那个消息,也终于和此刻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珍昭仪娘娘被皇上打入冷宫了。 听来的一万句话,都抵不上自己亲眼所见更加震撼人心。在大皇子的想法里,姨母天生就该是要住在同心楼里,绮罗裹身,金玉为饰,在春日风中斜倚着栏杆,笑容满面。 “别看了。”林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手将几个栗子埋进灰里,又从旁边拿了一个红薯,也埋了进去。 天赐抿着唇,倔强的看着她。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很不高兴。 林清摇了摇头,“天赐,姨母现在很好,真的。现在这些,是姨母早就准备好要面对的。” “天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听懂,但我要告诉你。这世上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非做不可。现在姨母就是在做这么一件事。若是成了,姨母就可以离开这里,和你,还有你父皇,继续过日子。如果不成……”她深吸一口气,“你记得答应我,在自己有能力之前,别过问这件事!” 她脸上的神色太过决绝,天赐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他慌乱的抓住林清的衣袖,“姨母!” 小孩子是敏感的。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只从大人的语气里,就能察觉到埋得最深的东西。 林清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眶便湿了。 但这是早就决定好了要去做的事情,至此已经毫无退路了。 所以她毫不退缩的看着天赐,“记住姨母跟你说的话!” 天赐别过眼睛,却不肯开口说话。“噼啵”一声,一个栗子炸开,一阵香气飘散开。 林清用火钳将栗子一个一个的翻出来,擦干净,然后才剥开,递给天赐,“尝尝看。” 天赐动了动鼻子,觉得有些饿了。但他没忘记自己在和姨母赌气,因此只是转开了身子。 林清手上用力,便将栗子塞进了他嘴里。还有些烫的温度一触到唇,他便忍不住张开了嘴,正好让林清将东西塞进去。天赐一呆,忿忿的咬了一口。 栗子的清香,微沙的口感在口中蔓延开,让他眼睛一亮。 林清微微一笑,将剩下的栗子剥出来递给他,然后又将那个红薯扒出来,递给他。 “吃过之后,便回去吧!你明日还要去上课呢。”她柔声说。 天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林清握了握拳,终于没有伸出手去安慰他。这一夜是最后的温馨,她告诉自己,日后的路,还要他自己走。 尽管天赐吃得很慢,但小小的一个红薯,还是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他祈求的看着林清,想要留在这里过一夜,林清却视而不见,将他重新裹在貂裘之中,送了出去。 香凝送他出门,转身回屋,便看到林清站在床边,遥望着天赐离开的方向。 “主子……”她低低的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胆怯,不敢大声的说话。 林清微微一怔,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就这么站在窗边,朝外面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吩咐道,“你去歇着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或许是她身边缭绕着的低迷和哀伤太过浓重,香凝一时竟不敢开口劝说,只好担忧的下去了。 窗外其实什么都没有,除了远远的能够看到一两点灯光之外,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夜半冰凉的风透窗而入,将她整个人的热度都带走,仿佛也变成了这夜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开始飘飘荡荡的落起了雪花。林清伸出手,接下小小的一片,落在掌心,转瞬即化。 她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麻木的身体,远处的天幕上,似乎有什么正在翻滚着。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马上就要亮了。 318 烟雨杏花寒 进了腊月,阮玉芝的伤也养好了。侍寝之后,她的位分便被提成了婕妤。 李怀玉竟没有让她搬出乾清宫。算来这是继林清,如更衣之后,第三个有幸入住乾清宫的嫔妃。 但如今林清正在冷宫里,而如更衣早已尸骨无存,就不知这位阮婕妤,最后又是个什么结果了。 阮婕妤得宠,受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今年新进宫的人。才入宫不到一年的功夫,这些新嫔妃们,却早不是才入宫时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神色了。 便是从前最自信的颖充容,那笑容里,也多了些别的东西。 阮婕妤从冷宫里出来,一跃而得宠,最不高兴的人,便是她了。原本这批入宫的人里头,她位分最高,和皇上也有情分在,自然应该是最得宠的。 但现实苏婕妤在她入宫之后给了个下马威,继而又是灵美人夺宠,如今又是这位阮婕妤。 反衬得她这个皇上恩师的女儿,恩宠显得十分平平了。也不怪颖充容会不高兴。 至于为此高兴的人,灵美人的心里也是复杂得很。 她本以为这个没脑子的妹妹进了冷宫之后,自己不会被拖累,等自己得了宠,站稳了位置,再将她弄出来。谁知到最后,她失了宠爱,反而还要靠着这个妹妹,才不算难过。 而且妹妹后来居上,位分竟压了她一头,如今宫里也不知多少人暗地里嘲笑她。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总有个疙瘩。要知道从前阮婕妤入冷宫,她不光没想办法救她,连看都没有去看过的。如今阮婕妤出来了,虽然面上看着,对自己这个姐姐还不错,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其实她还真没有想错,阮婕妤对她不是没有埋怨的。 只不过那日当着皇上的面,她电光火石之间,就说出了那般姐妹情深的话来,一时间也不好怎么对付她。 所以她出来之后,灵美人没来看她,而她也没想好怎么对她,两人竟是生分起来。 这日灵美人总算是收拾好了心情,便上门拜访阮婕妤。 虽然心头忐忑,但灵美人总想着,这妹妹是个蠢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自己哄两句,说不得便回转心意了。借着她,自己也可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不是? 尤其阮婕妤如今可是住在乾清宫,这进进出出的,难保便能遇到皇上了呢? 要知道嫔妃等闲是不允许靠近乾清宫的。也就是占着这样的优势,她才能上门来。 因此打定主意之后,灵美人便也去了心头的芥蒂,收拾齐整,带上礼物上门来了。 反倒是阮婕妤听说她来了,眼睛一瞪,冷冷哼道,“不、见!” “小主……”跟着她的宫女,是原本乾清宫的二等丫头,唤作影茗。见阮婕妤这个态度,劝道,“小主不可!” “哦?如何不可?”阮婕妤挑着眉看她,“今儿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可不饶你!” 在冷宫里和珍昭仪呆久了,阮婕妤也没什么嫔妃傲气。珍昭仪都能自称我,她自然也不摆架子。 影茗见此,笑容里倒是多了几分真心,“这话原不该奴婢来说。可奴婢既然跟了小主,日后便是小主的人了。祸福都是靠着小主的,少不得便要多说几句。若是说的不对,还望小主包涵!” “行了,唧唧歪歪的,我不罚你,只管说就是。”阮婕妤不免又想起珍昭仪身边的宫女,和珍昭仪好的姐妹一般。从前她总觉得下女就是下女,不值得费心思。 但且看珍昭仪如了冷宫,那宫女也肯跟去,便知道这情分,不比常人的。她心里便有些羡慕。 怎的又想起了珍昭仪?阮婕妤摇了摇头,许是珍昭仪从前的确得宠,她下意识的便注意起这些来。可珍昭仪不是也失宠了么?学了大约也没用。 英明并未注意到她的走神,细细道,“小主,这灵美人是小主的姐姐,宫里人都知道。这灵美人如今还能风光,也是因为小主在皇上面前求情的缘故。小主既然做到了这一步,如今为何不继续做下去?”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阮婕妤不由收起轻视之心,问道,“难不成我还要笑脸相迎不成?” “灵美人如今来看小主,也不过是为了踩着小主向上爬罢了。她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小主自然不必对她客气。可若是小主避而不见,外头的人知道了,难免要说小主才得宠便跋扈起来。”影茗劝道。 “那又如何?我便是跋扈了,别人还能怎样不成?”阮婕妤嗤之以鼻。 影茗无奈,小主明明吃过一次苦了,怎的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呢? “别人自然不能如何,可是若是被皇上听见了,皇上不喜的话,小主……”她低声道。 阮婕妤想了想,吐出一口气,“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小主便见了她又如何?只要小主心里头有数,别叫她花言巧语哄过去,就行了。虽然敷衍她也花费心里,但皇上知道了,必然是欢喜的。”影茗道。 “那好,你给我梳妆,叫她外头等着就是!”阮婕妤不在意的道。 影茗原还想劝,但转念一想,小主的位分在灵美人之上,虽然是姐妹,但也要讲究尊卑。如此,便是让灵美人稍等一会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等阮婕妤终于梳妆更衣完毕出来的时候,灵美人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有些不耐了。 见到阮婕妤,她本来下意识的便想要抱怨,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收了回去,露出一个笑容。这般变脸,生生将一张脸扭曲的惨不忍睹,“妹妹来了?” “劳姐姐久等,妹妹不过是想着,姐姐难得来一趟,要郑重招呼,这才换了衣裳。”阮婕妤笑道。 影茗跟在后面,心头暗暗惊讶,真没想到阮婕妤还能说出这等水准的话来。明着是解释自己并非怠慢,又暗示自己对对方的重视。但其实不过是讽刺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罢了。 灵美人脸上的笑意也是一僵,忙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姐姐也没有久等。” 说着却是打量起阮婕妤的装饰来。为着刺激她,阮婕妤特意的换了一件浅蓝色撒花上衣,露出一抹白色的内衬,配着亮蓝色绣百合的锦缎襦裙,白色绣梅花的披帛。头上戴着的,更是一整套的蓝宝石首饰,腕上却是一只镶蓝宝的银镯。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端庄大方。 灵美人只觉得心头一痛。这样的装饰,她连一件都没有,阮婕妤却有一整套,还特地带出来给她看! “姐姐请坐吧!影茗,上茶。”阮婕妤笑着携了灵美人的手坐下,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道,“妹妹这里也没什么好茶,都是皇上送来的。妹妹一贯粗陋,是不懂的。姐姐喜欢,好好品一品。” 灵美人笑了笑,接过影茗递过来的茶,只一闻,便知道是最贵重的龙团。这茶是贡品,外头是没有的。她也是从前伴驾的时候,喝过几次。可阮婕妤这里都能用来待客了。 “是好茶。”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原本早想来看看妹妹的。只是听说妹妹伤着,怕来了反而让妹妹伤神。何况这里是乾清宫,总不大方便,便一直拖到了今日。妹妹勿怪。” “姐姐这是什么话。”阮婕妤不在意的摆摆手,“妹妹怎会责怪姐姐呢?” 心里却在想,果然和影茗说的一样,姐姐此番上门,只怕不是为了看自己而来的。 “妹妹不怪就好。你不知道,听说你受伤的消息,姐姐日夜悬心。咱们姐妹一同入宫,若是……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叫姐姐可怎么好?”说着就拿起帕子,煞有介事的擦了擦眼睛。 亲情牌,又被影茗猜中了。阮婕妤在灵美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朝着影茗眨了眨眼。 影茗微微摇头,是以阮婕妤敷衍她。阮婕妤便道,“是妹妹的不是,反倒让姐姐担忧了。幸而皇上对妹妹很好,并不曾有人怠慢。伤也好得快。” 说着娇羞的一低头,只让灵美人看到她满头珠翠,还有微红的耳廓。 灵美人听到她的话,心头又是一涩。她也曾经荣宠在身过,若不是,若不是……颖充容! 她眼中突然露出一抹光,定定的看着阮婕妤,“好了就好,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该忘掉才是。妹妹……姐姐心知从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姐姐也是迫不得已。” 她握住阮婕妤的手,期待的看着她,“你入了冷宫之后,姐姐便一直在找机会,想向皇上求情,救你出来。可是……谁知颖充容却设计陷害了姐姐,害得姐姐连出门见人的脸面都没有。姐姐对不住你……” 这是要拿自己当枪使了吗?阮婕妤心中冷笑。若说她被颖充容设计了,她是相信的。可是那之前呢? “我知道,我并未怪罪姐姐。那件事妹妹也听说了,都怪那个颖充容,若非她使坏,我姐妹如何会到了今日这个地步?”阮婕妤附和着灵美人的话道。 319 今来花似雪 “你倒是没想错,她拿我当傻子哄呢!”阮婕妤掰开一只桂圆,塞进嘴巴里,冷冷一笑。 影茗拿起一旁的手巾递给她,“小主擦擦手,这东西不能多吃了,免得上火。” “知道了,就你聒噪。”阮婕妤抱怨着,语气之中,却是亲昵无比。 影茗便是一笑,做下人的,要的不是主子对你客客气气,要的就是这般不拘小节,推心置腹。 她想了想,开口道,“虽说灵美人此事做的不地道,可她说的话却是不错。这颖充容,怕还是小主的大敌呢!” “哦?这怎么说?”阮婕妤问道。 “小主想想,今年选秀入宫的人里头,颖充容位分最高,自然以她为首。她难道就不怕别人得了宠,抢了她的风头去?当初灵美人得了皇上的宠爱,颖充容便出手对付她,如今小主的恩宠更甚,她岂有放过的?”影茗细细的朝她分析着这其中的关键。 阮婕妤听得直点头,“照你这么说,竟是必要和颖充容对上了?” 她虽然不怕,但说到底,从冷宫出来之后,总不比从前无所畏惧了。如今的恩宠来之不易,她不想丢了 可是和颖充容斗起来,谁又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再者说,听说颖充容和皇上早年便相识了,情分非比寻常,万一到时候皇上迁怒自己,反倒不美。 影茗却是一笑,“小主这话可是问着了!其实这宫里那么多主子,并不一定要小主去对上颖充容呀!” 阮婕妤眸光一闪,看着影茗的目光,便带上了一丝深意,“哦?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 影茗张了张唇,正要说话,抬眼瞥见阮婕妤的神色,不由心头一凛。她立刻明白,自己这是言多必失了。 做主子的,怎么会愿意被下人拿捏在手中?何况自己跟了阮婕妤的日子又不久,贸贸然说出这些话,反倒是有些交浅言深的意思了。也难怪阮婕妤怀疑。 她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小主明鉴,奴婢一片心思,全都是为了小主好。” 见阮婕妤不说话,她又急切道,“奴婢知道,奴婢初来乍到,没什么证明自己忠心的。可是奴婢既然跟着小主,自然便是一心为小主谋算的若是小主觉得奴婢说的不是,只管责罚。” “这叫什么话?我几时便疑心了你?”阮婕妤却忽而一笑,“你是好心,我俱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你就好生为我想个法子,将此事处置了吧!” 影茗心念电转,知道这是阮婕妤对自己的试探,斟酌一番,这才开口,“自从珍昭仪……这宫里皇上最看重的,便是惠妃娘娘了。何况皇后思过,宫里的事情,俱都是惠妃娘娘经手……” 阮婕妤抬眼看了影茗一眼,心中对这个宫女大为忌惮。但也知道,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法子。 只是……“如此,岂不是将我自个儿也陷了进去么?” “小主不必担忧,此事只需交托给灵美人去做就是了。小主只要不出头,谁也不会知道。”影茗道。 她察言观色,早知道阮婕妤对那个所谓的姐姐,没有多少情分的了,因此直言不讳。 阮婕妤闻言思量半晌,才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当晚阮婕妤就寝的时候,影茗点了一种新送来的安神香。 半夜子时,待阮婕妤睡熟之后,她才换上了一身灰衣,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一路疾行,到了乾清宫外。 在假山之间转了几转,从外面看,影茗整个人便忽然消失了。 “来了?事情怎样?”有人压低声音问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 影茗低着头站在一处假山山洞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里头站着的人的模样,但听这声音,当是个太监,而且年纪不小了。影茗也低声道,“已经成了。” 里面静了一刻,那个声音又道,“你做得很好,上头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日后这事你便不要再管,只需好生辅佐阮婕妤,让她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影茗点头答应,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又等了一会儿,假山里再没有传出声音。影茗掏出火折子,点燃,却发现山洞里已然空无一人。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这么冷的天气,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被凛冽的风一吹,影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裹进衣裳,快步朝着来路往回走。 等进了屋子,钻进被窝里,她才拍了拍扑通扑通跳的胸口,整个人放松下来。 …… 灵美人虽然自从进了宫之后,屡屡出昏招,做错了不少事。但本质上,却并不是个傻的。 她不过是个美人,想让颖充容和惠妃斗起来,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可恨阮婕妤转头就将这个皮球踢给了自己。明明应该是她去做的事情,如今反倒成了自己的责任。 但灵美人却是十分心动的。她和颖充容之间的仇恨,已是不死不休了。她自己动不了,自然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惠妃娘娘,的确是个好选择。 就在灵美人焦急为难的时候,机会却忽然之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自从她听说了阮婕妤的话之后,便下意识的想办法在惠妃面前露面,甚至每日去佳宜宫请安。 虽然至今没什么大的效果,却意外的和佳宜宫中的宫人混了个熟悉。 这一口口照例去给惠妃请安,佳宜宫的一个二等宫女茯苓,平日里收了灵美人许多东西,对她最热情的一个,悄声对她道,“灵美人还是先回去吧!今儿娘娘怕是没心情见你呢!” 灵美人立刻问道,“茯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茯苓摇了摇头,“这不是灵美人小主该打听的事。奴婢劝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触了娘娘的霉头!” 但她却是这么说,灵美人也就越是好奇。拉着茯苓,又塞了不少银子,才听得茯苓模模糊糊的道,“是家中出了事呢!灵美人快回去吧!” 灵美人闻言一凛,自然知道这宫里许多事情,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只是心里头到底不忿,也对此有些耿耿于怀。看佳宜宫的模样,倒不像是什么好事呢! 一路盘算着回到承安宫,正好听见甘露殿那边传来一阵阵的乐声,想必那位颖充容又在练习舞蹈了。 灵美人忍不住便有些心烦,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偏偏又看到了站在外头的苏婕妤,她似乎也在听着甘露殿那边的动静,脸上神情,变化莫测。 灵美人猛然眼前一亮,福至心灵,便甩着帕子走了过去,“嫔妾见过苏婕妤。” “原来是灵美人,这是做什么回来?”苏婕妤早就看到了灵美人。平心而论,她们两人,虽然不像是灵美人和颖充容,如解不开的死敌,但关系也不怎么好。她倒是没想到,灵美人还会过来请安。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再没想到灵美人竟然回答了,“嫔妾这是去佳宜宫给惠妃娘娘请安呢!” 苏婕妤面上的讥诮一闪而过,承安宫离着佳宜宫那么远,没想到这灵美人倒是不嫌累。“原来如此,灵美人当真是辛苦了。想必惠妃娘娘见灵美人这般心诚,也是喜欢的。” 连一点都不遮掩她的讽刺,灵美人听得动气。不过她原本就是想让苏婕妤将她当成攀附之人,也就压下了怒气,强笑道,“嫔妾可没有那个福气。连惠妃娘娘的面儿都没见着呢!佳宜宫里头也是一片忙乱,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嫔妾怕惹了惠妃娘娘不喜,便回来了。” 苏婕妤眼角扫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何会说这么多。但是立刻,就被她话中的内容吸引了。 佳宜宫出事了!而且连灵美人都能看出来,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苏婕妤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道,“灵美人也不要泄气,等惠妃娘娘缓过来,自然就会想起你的。” “是,嫔妾多谢苏婕妤教诲。”灵美人朝她行了个礼,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碧玉阁。 这边苏婕妤便立刻派了人去查,佳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灵美人可不同。虽然位分不高,但是在宫里的人脉却不少,很快就查到了。 原来不是佳宜宫出了事,而是惠妃娘娘的娘家出了事!内阁学士曲桓的独子,惠妃娘娘的亲弟弟曲云风,强娶了良家女子为妾,结果那女子抵死不从,竟自裁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婕妤不免也有些惊讶。虽然这大户人家,多少都有些隐私之事,但这般大张旗鼓的闹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呢!曲家没能将此事掩下去,这是求到宫里来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苏婕妤立刻便判定了。但此事也需好生筹划,最重要的是,要将自己摘出去。 苏家虽然是皇上的母家,但是如今早不比从前了,皇太后也多次嘱咐,要小心行事。所以务必不能留下话柄。 窗外乐音袅袅,苏婕妤立刻想到了住在隔壁甘露殿的颖充容。 320 残云归太华 永宁七年除夕,宫中夜宴,满殿欢声。 然而在这满宫皆是欢庆的时刻,却有一个人,和这一切的欢乐,格格不入。 珍昭仪林氏,谪居冷宫,并没有出席这一年的除夕夜。 晚宴上李怀玉的视线几次扫过那张空置着的位置,淡淡的询问坐在一旁的皇后,“珍昭仪怎么回事?” “臣妾早就派人去通知了珍昭仪,她也答应会出席今夜的宫宴。只是方才她的贴身丫鬟又来说,珍昭仪身子忽然不适,怕扰了皇上的安宁,不便前来。”皇后垂眸道。 “身子不适?”李怀玉唇边逸出一声尖锐的讽刺,却又倏然收住,脸上神色未明,让人捉摸不清。 “皇上,那臣妾这便让人去宣了珍昭仪过来?”皇后试探一般的问道。 李怀玉冷哼一声,“不必。既然她不愿意出来,就一直在冷宫待着就是,不必去管!” 皇后微微垂头,恭敬柔顺的应道,“是,臣妾知道了。”脸上波澜不惊,心头却盘算不停。 看样子,珍昭仪是真的被皇上厌弃了。不过也是,即便皇上之前只是赌气,上回万寿节,她送出那样的贺礼,只怕也将皇上最后几分怜惜消磨了。 真不明白珍昭仪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对她来说,却未必是坏事。 那个女人,她不会允许她继续留在宫里嚣张了。必定要找个机会将她除去才行,不然心头难安。 就在这时,颖充容举着酒杯来到了李怀玉跟前,“皇上,臣妾敬皇上一杯。” 李怀玉点了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算是给了颖充容这份脸面了。 颖充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面泛桃花,双眸如水,却是有些醉了。便笑着道,“皇上恕罪,臣妾无状了。还望皇上容臣妾出去醒醒酒再回来。” 李怀玉摆了摆手,“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叫你的宫女小心些,别走远了。” 颖充容便转身,由着黄芩扶着她走了出去,离了那喧闹的大殿,她才站直身子,眼中清明一片,“查清楚了?她们是说定了今夜见面的?地方在哪儿?” “查清楚了,就是今夜。待会儿怕是就有人要进来找惠妃娘娘了,主子,咱们怎么做?”黄芩问道。 “咱们什么都不做。私相传递,就这一个罪名,就够她受的了,只要借此将曲家打下去,她在这宫里,也就没法子嚣张了。”颖充容抚着自己耳下的坠子,声音轻轻的。 她很清楚,宫里的位分是一定的,高位嫔妃总会保持在一个十分平衡的度上,若是少了,只怕不好看。 她想往上爬,但如今空着的位分,只有一个昭容。她却是看不上的。 主位之中,珍昭仪已经在冷宫里了,便只有惠妃和云妃。如是惠妃也出事,皇上和太后为了平衡后宫,也不得不往上提拔几个人。 在她上面的,慧修仪也好,郑充仪也好,都是因为生育而晋封,再加上一个梅修容,三个人的出身都不高。想要提到妃位,是基本上不可能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那个人,却是她颖充容。不管是论出身还是宠爱,她都是最有优势的。 所以她此次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将惠妃拉下马。好为自己铺路。 “奴婢明白了。主子在此稍待,奴婢去安排一下。”黄芩说着便退下,不一时,又走回来,扶着颖充容慢慢往里走。走到武陵春门口的时候,却正好和一个慌慌张张的宫女撞到了一处。 “哎哟!”颖充容一个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栽去。那个宫女却是视而不见,继续低着头往前走。颖充容连忙叫道,“撞到了本宫,竟不请罪?快,抓住她!此人可疑!” 今晚武陵春宫宴,周围都是御前侍卫把守,闻言便立刻出手将那个小宫女制服,推到了颖充容面前。 颖充容靠在黄芩身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此时本宫做不得主,还是进去请皇上做主吧!” 黄芩忙扶着颖充容往里走,侍卫们带着那宫女跟在后面。 里头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喧哗,待听说是个宫女冲撞了颖充容,这才放下心来。 颖充容一见到李怀玉,便是楚楚可怜的行了个礼,“请皇上为臣妾做主!这宫里着实太大胆了!” 众人免不了都去看那个大胆的宫女,惠妃见了,眉头便是一皱,斟酌片刻,才开口道,“虽然是这宫女冲撞了颖充容,不过大约也不是故意,颖充容妹妹合该大方些才是,今日这样的好日子……” 这便是暗中说颖充容不懂事了。众人听了,便都朝着颖充容看去。 颖充容不由在心头冷笑,初进宫时,她还以为这惠妃当真是个无欲无求,温和善良的人呢!时日久了,慢慢的也就看出来了,分明是装着贤良,博了众人的喜欢,暗地里还不知如何呢! 她冷笑一声,“惠妃娘娘怎知她就不是故意的了?您可也没亲眼见着当时的情形!” 惠妃哑然,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本宫不过是猜测罢了。妹妹你位居充容,莫非一个小宫女还敢冲撞你?” “姐姐有所不知,就是这宫女古怪呢!她撞了妹妹,若是当时请罪,妹妹莫非会事那得理不饶人的不成?谁知她竟是当做没看见,转身就跑,妹妹这才叫人拿住的。门口的人都瞧见了。”颖充容说着,嘲讽的看了惠妃一眼,这就着急了?待会儿怕是要急坏了! 惠妃一时无措,便朝着李怀玉看了一眼,见他面上波澜不惊,这才缓缓开口,描补道,“那就是本宫的不是了,颖充容莫怪。既是如此,那也该罚一罚这个胆大妄为的宫女。” 皇后左右看了看,正要开口,却见小满上前两步,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皇后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惠妃看着她,心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咬了咬唇,终是按捺住了。 皇后想了一会儿,才朝李怀玉道,“皇上,这宫女出现在武陵春,十分蹊跷,说不定其中另有内情,不若还是审问一番吧?免得疏忽了什么。” 话音才落,便见惠妃脸色发白。皇后唇角隐秘一笑,却不去看惠妃,朝着那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抬头看了坐在上首的几个主子一眼,眼神一定,便朝着旁边的柱子撞去。 可惜的是这招早就叫人用过了,如今侍卫们都警醒得很,竟是及时将人拉住了,只是碰破了头,晕了过去。 皇后有些为难,“皇上,这……” 李怀玉眸色幽深的看着那个小宫女,“郝佳德找个太医来看看,再将人带下去问话。” 说着挥了挥手,郝佳德便叫人将那宫女带了下去。皇后虽然略微遗憾,但还是含笑点头应了。 就在这时候,却听得一声惊呼,众人才见了那宫女撞柱子的一幕,听得这声音,难免一惊。 抬头看去,却是阮婕妤一手扶着额头,软软的靠在自己的宫女影茗身上。影茗正在一脸着急的问道,“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李怀玉眉头便是一皱,起身走了下去,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阮婕妤怎么了?” “回皇上,臣妾没事,不过是方才瞧见那宫女的血,因此受了些惊吓,头有些晕罢了。”阮婕妤柔声道。 饶是如此,李怀玉还是叫了太医过来给她诊脉,让周围的嫔妃又羡又妒。她们也受了惊吓,怎的就不见皇上给一个关切的眼神?这个阮婕妤,着实是可恨! 太医不一会儿就来了,给阮婕妤诊过脉之后,眉头皱的死死的。 皇后站在一旁,见李怀玉只顾着阮婕妤,不安十分忧心的问道,“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就晕了?” “这……”太医斟酌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臣也不是十分肯定……” 他这么一说,阮婕妤的脸色更白了,抓住李怀玉的手都有些发颤,“皇上,臣妾、臣妾是不是不好了?” “没有的事。”李怀玉安抚了一句,回头便将那太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阮婕妤的脉象,倒像是喜脉。只是臣却是不能十分肯定,大约是日子太浅了的缘故……”太医抹了把汗,也不敢卖关子,直接道。 “有孕?”在场的嫔妃听了这话,心头都复杂的不得了。 那有孩子的还罢了,那没孩子的,当真是五味杂陈,只有自己知道了。 她们入宫那么多年,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一个孩子,偏偏这阮婕妤,瞧着竟是第一次侍寝就有了! 皇后更是死死的捏着拳,才没有失态,强笑着朝李怀玉道,“恭喜皇上了。” 李怀玉面上也露出一抹喜色。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孩子出生,四皇子出事之后,他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疙瘩的。又见宫中没人有孕,难免犯嘀咕。 如今有了这个孩子,之前的种种揣测,变成了没影儿的事。叫他怎么不高兴? “好,好好好!阮婕妤有功,赏!”李怀玉十分开怀的看着阮婕妤,觉得她果然是福星,救了自己一命不说,还能第一次承宠就怀上龙种,果然不凡,略微沉吟,便道,“朕便晋你为淑容,若是诞下皇子,再行封赏!” 321 疏雨过中条 李怀玉此言一出,满殿俱静。 宫中恩宠,便如过眼云烟。这些人早便看淡了,从前莲妃如何,珍昭仪又如何? 多少荣宠无限,皆是昨日黄花。所以即便是阮婕妤受宠些,众人也不以为意。 但当皇上说出这句颇有寓意的“诞下皇子,再行封赏”之后,众人却再也难以维持那表面的满不在乎了。 皇上此语,字字都指着阮婕妤腹中皇子,可见其看重。这种看重,便是大皇子,都忍不住心生忌惮。 倘若阮婕妤当真生出个儿子,一个如此被帝王宠爱的皇子,非长非嫡,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儿来呢! “皇上……”阮婕妤微红着脸,缩在李怀玉怀中,“太医都说还不确定呢!嫔妾……” “不妨,必然是有了的。你若是担心,便叫他们过半个月再来诊脉就是了。”李怀玉笑着安抚道,“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养身子,不得胡思乱想,嗯?” 阮婕妤这才微微点头,依依不舍的从李怀玉怀中退出来,柔顺的站在一旁。 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惠妃嫉恨得几乎双眼通红,恨不能伸手将阮婕妤杀死! 皇上从未在人前表露出对任何一个嫔妃如此的喜爱,哪怕是卫木兰! 当然,并不是说卫木兰的恩宠比不得阮婕妤。只是两人性子不同,卫木兰那般仙姿玉质,只怕就是皇上,等闲也不敢亵渎的。如此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人前亲密了。 再之后的林清,性子清淡,况且最重规矩尊卑的,自然也不会做这种惹眼的事。所以饶是皇上都为她专门建了同心楼,饶是宫里人都知道她得宠,但是她看起来,却实在没什么宠妃气度。 这个阮婕妤却不同,虽然是一副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却让男人心动。 竟勾得皇上在人前便对她亲密如此,那私底下……惠妃咬着唇,告诉自己,这些不是她该想的,却怎么也组织不了自己的思绪,忍不住的便想到了这些。 她好容易熬死了卫木兰,又亲手将林清送进了冷宫,难道还要忍受第三个女人吗? 惠妃眼中的怨毒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形成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然后一点点的沉下去,再也看不出来。 “太医说有,虽然不肯定,但十之八九就是有了,阮婕妤不必担忧。”她微笑着道。 阮婕妤听了她的话,微微一僵,然后才道,“多谢惠妃娘娘。”饶是她如今已经学会了表里不一,乍然看到自己要陷害的对象和自己说话,心里也有些不安。 惠妃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不由眸色一冷。 念及这是在除夕宫宴之上,她这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再说话,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方才带人下去审问的郝佳德却走了回来,将一封信递给了李怀玉。 李怀玉打开一看,面色便沉了下来,抬头看向惠妃,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惠妃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一些,猛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面色大变,盯着李怀玉手中的信。 “惠妃,你要如何与朕解释此事?!”李怀玉冷哼一声,将那封信朝她一扔。 惠妃接过那封信,眼一扫,脸色变开始发白。她一言不发的跪倒在地,“臣妾不敢自辩,请皇上责罚。” 这样干脆的态度,有可能博得李怀玉的同情,当然更有可能激怒李怀玉。 惠妃纵然很了解李怀玉,这一瞬间,也拿不定主意。但她知道,自己只能如此。 “皇上……”皇后看着李怀玉和惠妃打哑谜,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让惠妃自己说!看看朕的嫔妃,都做了什么事!”李怀玉气冲冲的道。 惠妃却是垂着头跪着,“臣妾有罪,还望皇上责罚。” “你有罪?你有什么罪?朕倒是不知,这宫里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是不是有一日,朕的江山,也由得你们曲家人做主?!”李怀玉冷冷的看着她,说完又转向皇后,“还有你,朕将后宫交给你,你就着这样管理的,任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来?!” “皇上……”皇后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不会认这种罪名,“如今宫里是惠妃云妃管着。” 李怀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好看。惠妃和云妃,是他让皇后思过之后,钦点出来代理后宫的。 如今惠妃犯了错,他本想责怪皇后,谁知最后反而成了自己的不是。 脸上下不来,心头对惠妃的不喜又多了一层,“惠妃,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请求皇上看臣妾的面上,能够对云风网开一面……”这件事,在惠妃自己的思想里,其实一直没有多严重。虽然不满父亲纵容弟弟,闯下大祸,但那到底是曲家的独子,不能出事。她根本没想到皇上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网开一面?这样的事情,你让朕怎么网开一面?朕原以为,曲桓是个会教导儿女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李怀玉冷冷的看着惠妃,“郝佳德,将人带进来,交给皇后审问!” “是。”郝佳德一挥手,侍卫们便带进来两个宫女。除了刚才那个之外,还多了一个眼生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皇后见李怀玉将事情交给自己,便问道。 “奴婢是佳宜宫的。”刚才冲撞了颖充容的那个宫女道。 颖充容看着她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才要张口揭露方才惠妃帮忙说话的内幕,黄芩却在后面伸手拉了她一把。她连忙闭上嘴,皇上此时正在生气,可不能惹火上身。 另一个眼生的,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奴婢是……是曲府的。” 便有嫔妃低低的惊呼起来,难怪方才皇上发怒呢!原来这惠妃,竟是将自己娘家的侍女都弄进来了。 “你进宫来做什么?”皇后似乎抓到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问道。 那婢女似乎方才受了惊吓,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奴婢奉主母之命进宫,给惠妃娘娘送信。告诉娘娘,公子已经无事了,如今正在家中。京兆尹那边,也已经打点好。请娘娘放心。” “你胡说!”惠妃听到这里,便知道一切都已经被人知道了,自己再不能装傻,厉声喝道。 那婢女却是充耳不闻,说的又快又清晰,“主母还给惠妃娘娘带了银票,又问惠妃娘娘,公子能否继续参加明年的春闱?还问娘娘能否探知明年春闱的考题,若是大公子得官……” “闭嘴!”惠妃抬起头,狠狠地瞪着那个侍女,身子却是摇摇欲坠。她没想到自己筹谋的事情这般轻易被揭穿,家里人竟还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麻烦。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她已经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了。 事实上李怀玉这会儿脸色难看得很,“惠妃,朕本以为你不过是纵容家人强娶良妾,逼死人命,还联合重臣,想将此事掩盖下。再有私相传递,视宫闱为无物,监守自盗……谁知……谁知你连春闱试题这样重要的东西,也都敢偷偷弄出宫去!” 这时候他可不会去管惠妃到底做没做过这件事,既然说了这话,十有八九便是要做的。既然如此,自然都算作是她犯下的错! 其实换一个人来做这些事,李怀玉未必就会这般生气。他之所以生气,乃是因为他信任惠妃,他以为惠妃会是自己手中最听话的那一枚棋子。甚至惠妃还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形下,参与一部分朝事的决策。 谁知道这一切的信任和纵容,不过是给了惠妃以权谋私的机会!叫他怎么不生气? 他不免又想起天赐被人下毒的那件事,当时他信誓旦旦的说,相信惠妃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当时林清看他的眼神那么失望,他今日也总算是体会到了。 那种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凄凉失望,他终于体会到了。 以前觉得惠妃是个好人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如今知道惠妃竟背叛自己,李怀玉看惠妃,却处处是错了。 她嫌恶的眼神刺痛了惠妃,她心下一慌,连忙叫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做过那些事。臣妾不过是一时糊涂,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 “郝佳德,曲云风之事,交由刑部审查,若是属实,便按国法处置!至于惠妃……私相传递,内外勾连,祸乱宫闱,罪无可恕,监守自盗,罪加一等!便……夺去封号,贬为庶人,禁足宫中!内阁学士曲桓,教养无方,贬官三级!” 说完这些,他也没有兴致留在这事情频发的宫宴之上,便拔腿离开了。 曲家受了这样重的处置,几乎再无翻身的可能,一时之间,武陵春大殿之中,气氛有些沉重。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便是帝王权势,一切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尤其是将惠妃……哦不,现在是曲姑娘了,将她和方才有孕的阮淑容放在一处,更是叫人唏嘘。 322 寒灯独夜人 冷宫。 林清细白的手指从画卷上拂过,似乎将那一地的梨花都拂开了。 梨者离也,难怪那一日,李怀玉会那般的生气,该是以为自己要和他彻底绝离了吧? 这的确是她所画,但其实画的不过是掖庭宫旁边的梨花林罢了,和分离一丝关系都没有。 连她自己都快不记得画过这么一副画了,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能够翻出来。 这么看来,同心楼里,还是有别人派来的探子,甚至能够找到藏得这样紧的东西。 “主子。”香凝在一旁轻声叫道。 林清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虽然只有咱们二人,不过今儿是除夕,该热闹些的。” 说着搬出了一坛子酒,“只有这些,不过应该够咱们二人喝了。你也别拘束,松散一日罢!” 能够跟着自己进冷宫来,便可知香凝对自己的确是忠心耿耿,但林清也知道,这一段日子,她所受的压力,也的确是很大。甚至可能比自己都大。 香凝闻言眼睛一亮,主子酿的酒,她是喝过的。不过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后来……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她笑着捧出两只碗,“主子,奴婢听说喝酒要用大碗才好。咱们也别用那个秀气的杯子了。” 林清眉头微挑,“我不能多饮,就用杯子。你既然喜欢大碗,那就拿过来吧!” 香凝脸一红,却也不换,笑嘻嘻的将碗捧过来,“主子不能多饮,那这些都是奴婢的了。让春凝姐姐知道,还不羡慕死?唉,也不知春凝姐姐如今在做什么……” 林清也有些想念春凝,但这话香凝既然说了,她自己便不能说。摇了摇头道,“她跟在大皇子身边,这会儿说不得还在晚宴上呢!比你是强多了!” “奴婢怎么了?奴婢这不也是在大吃大喝么?”香凝指着一桌子的好菜笑道。 这一点崔嬷嬷倒是从不曾亏待过林清,虽然是冷宫,但吃穿用度,并没有少一点。不然这大冷的天,住在冷宫里,怕是当真熬不过去的。 林清笑着挟了一筷子鱼放在香凝面前的碟子里,“既如此,那你可要多吃点。吃了这个,年年有余!” “主子也要年年有余才是!”香凝也笑着给林清夹了一筷子。 林清便含笑加起来,正要吃下去,闻到鱼腥味,却突然一阵反胃。连忙将筷子放下,喝了一小口酒,这才好些。 “主子怎么了?”香凝见她像是不舒服,焦急的问道。 林清摇了摇头,等那一阵恶心的感觉下去了,愣了愣,这才笑眯眯的开口,“没什么,不必担忧,我好得很。” “可……”香凝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呢?这是在冷宫里,即便主子当真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能立时的请了大夫来。既然如此,反不如不说的好。 林清见她呆呆的,忍不住“扑哧”一笑,“别担心,是好事。” 说着将右手放在小腹上,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柔和。 香凝一开始还不明白。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一时想不到此处。但见得林清的神情动作,这才恍然大悟。 “主子这是……有了?”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瞪大了眼睛盯着林清的肚子。 林清用帕子捂着嘴,忍不住大笑出声,“哎哟……香凝,你这样子可当真是讨喜的很!” “主子又笑话奴婢。”香凝犹未回神,盯着林清的肚子看个不停,“怎么就有了呢?奴婢怎么都不知道……” “不过是你不经心罢了,这两个月的月事都没有来呢。不过这一阵忙忙乱乱的,你没注意,也是有的。”林清不在意的道。 “主子早就知道了?”香凝这才听出了林清的意思,“您怎么不告诉奴婢?” 林清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怕告诉你,你反而战战兢兢的。” 她的确是早就知道了,在入冷宫之前,多多少少都有些预料,但……她却没打算说出来。 从前她膝下养着大皇子的时候,便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更遑论是她自己生下来一个孩子呢? 尤其是在这个皇后和惠妃都要对付她的时候,更加不能传出去这个消息。 所以当时发生那些事,多多少少有一点她故意激怒李怀玉的意思,就是为了失宠,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处在危险之中。 只要外面一直热热闹闹的,不会有人惦记冷宫之中的她。如此,她才能安心待产。 说一千道一万,李怀玉并没有说错,她也开始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别人,陷害别人。 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她曾经想过,就算是真的要在宫里过一辈子,也不要有自己的孩子,将整个人都拘束了。所以后来太后给她赐了滴露,她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之后流产、中毒,太医说她身子弱,怕是养不回来,她也破罐子破摔。 虽然是抱着那样的心思,但她从没有刻意的避免过怀孕这件事。得之吾幸,不得吾命。 或许老天爷也是眷顾的,最终还是给她送来了这个孩子。她发现,自己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她想给这个孩子最好的,她想尽全力呵护这个孩子。不要如同上一个,连察觉都没有,就这么失去了。 反正她也想通了,就算是没有自己的孩子,有天赐在,她和皇宫的关系,也是扯不清的了。 既然如此,何必去抗拒呢?她也的确是想要一个孩子,尤其是在这漫漫寒夜,凄冷宫墙之中,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孩子,这是一个能够温暖她的人。 更多的,她没有想过。也不打算去想。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只要等着就好。 过了一会儿,香凝总算是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立刻将林清身前的杯子端走,“主子既然早就知道了,就不该饮酒,毕竟伤身子呢!” 林清想解释适量的饮酒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但香凝根本不信。 对喝酒这件事,她唯一的印象,就停留在“春凝姐姐的父亲就是个酒鬼将家中余财败光了才将春凝姐姐送进宫”这上面,所以不管林清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 林清无奈的摇头,起码在这一点上,春凝对她的训练,并没有白费。 “叩叩叩”的声音响起,香凝有些惊讶,“这时候谁会过来?奴婢去看看。” 林清猜想,大概是天赐。其他人即便是要来,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 果然,没一会儿,香凝便领着天赐进来了,后面跟着春凝。她正笑嘻嘻的对春凝道,“今儿小主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你来的倒是时候!” “姨母。”天赐笑着给林清行礼,又额外拜了一拜,“给姨母拜年了。” 林清在冷宫里,根本也没准备打赏的东西。想了想,亲自去梳妆盒里找出了四个四时花样的金锞子,递给他,“没有别的东西,这个给你玩儿吧!” “多谢姨母。”天赐笑嘻嘻的接了。 过了今夜,他便满六岁了,看着好像果然长大了一些。林清心中不由有些心疼。离开父母身边的孩子,长大的总是很快。但她什么都不能说。既然走了这一步,其他的想法就该收起来,尤其是当着天赐的面儿。 春凝和香凝也凑趣过来给林清拜年,林清赏了一人一对珍珠耳环。然后香凝迫不及待的拉着春凝坐下喝酒。 林清这才问道,“不是应该在家宴上么?你怎的来了?” 天赐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微妙,“宴席已经散了。姨母,今日宴席上发生了一些事,父皇便没了兴致。这第一件,便是阮婕妤有孕了。” 他说着便去偷觑林清的脸色,说实话,这件事他心里头是有些疙瘩的,毕竟……“父皇晋了阮婕妤的位分,如今已是淑容了。还说诞下皇子,再行封赏呢!” 林清立刻便听出了他的意思,心下叹息,到底是孩子,发生一点事情,心头便忐忑起来了,口中却安慰道,“这有什么?宫里也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可……父皇对那个孩子格外看重。”天赐以为林清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 林清摇了摇头,“那又如何呢?非长非嫡,怎能和你相比?天赐,你要记住,你娘被追封为皇后,你便是你父皇的嫡长子,别的什么人,都别想越过了你去!” 天赐抿着唇,点头,“姨母,天赐明白了。” “你方才说这是第一件事,那还有呢?”林清又问道。 “有个小宫女在武陵春门口冲撞了颖充容,谁知竟是惠妃娘娘的人,又牵扯出来,惠妃娘娘纵容娘家人仗势欺人,还与宫外私相传递,皇上十分生气,将她贬为庶人呢……”天赐低声道。 林清微微一愣。“庶人……”她的声音在寒夜之中,带上了淡淡的缱绻,似乎无尽眷恋,但语气却是冰寒,“还不够!” 323 不做一行归 且不论林清对惠妃被贬为庶人这件事怎么看,但要她相信那个女人会就这样被击倒,自然是不可能的。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曲嘉佳了解林清,林清也一样了解她。这一点点困难,不可能难住她。 而林清要做的,就是对她进行最彻底的一击,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曲嘉佳没有将她踩死在冷宫,那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倒是天赐听了有些担忧的看着林清。他不太明白其中的缘故,但是姨母进了冷宫,必定和那个女人有关系,虽然他曾经相信过她,但是比较起来,自然是姨母更重要。 不过林清也没有再想下去。这件事情是急不来的,所谓墙倒众人推,任是原来的惠妃娘娘在宫里人缘再好。真的到了这一步,肯伸手帮忙的人,只怕没有。 反正更着急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位千辛万苦将惠妃拉下来的颖充容。居然如此,她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香凝却正在和春凝说起分别之后的事情,“冷宫虽然差些,倒也还算好。内务府也没有因为主子进了冷宫,就冷眼相待。一应用度都是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主子住在这里,真是……”春凝也环顾了一下周围,林清也只又一开始不受宠的时候住的浣花轩和这里差不多了,这样的条件,的确不怎么样。 香凝却是微微蹙眉,“哪里就放心了!这是冷宫,到底有许多不便,就是想请个太医,也……” “怎么?出了什么事要请太医?”春凝连忙问道。 香凝不料她这般敏锐,有些尴尬,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主子有了,我想请个太医来瞧瞧。也好放心些。” “主子有了?!”饶是春凝一贯沉稳,乍然听到这种消息,也是十分激动,连忙朝着林清看去。 林清手里还揽着天赐,被她这么一看,尴尬至极,“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不过是有了而已。” 春凝被骂了,也仍是笑嘻嘻的,“奴婢这是高兴的!主子可算是有了。这嫔妃,总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算是在宫里站稳了脚跟。” 感觉到自己搂着的人微微一僵,林清忙瞪了春凝一眼,柔声道,“天赐,怎么了?” 天赐低着头,心头滋味难明。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他忍不住。一开始他没听明白,但是很快就知道,姨母有孩子了。 他不是姨母的孩子,天赐早就知道。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姨母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那么疼爱天赐了? 虽然明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脑子里自己会出现那些东西。就像是……就像是之前万寿节的家宴上,父皇,皇后娘娘和大姐那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却将他排斥在外。 林清抬头朝着春凝和香凝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退了下去。她这才问道,“天赐,告诉姨母,你在想什么?” “我……我……”天赐咬着唇,他说不出来。明知道不应该,他却还是想了,听到姨母问话,他才觉得羞惭。 林清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会猜不到天赐到底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天赐,你是不是怕姨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疼你了?” 天赐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圈微红。林清心下怜惜,放柔了声音,“天赐,你虽然叫我姨母,但却是从一出生就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同你娘发过誓,将你视作我自己生的。你问问自己,姨母待你如何?” “很好。”天赐低声道。甚至不能用好来形容了。和他有关的事情,姨母总是事必躬亲。虽然记不特别清楚了,但是他启蒙的时候,也是姨母亲自教导的。 “我不该疑心姨母。”天赐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错了。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姨母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而自己这样想,更是伤了姨母的心。 “你能知道错了,姨母很开心。”林清摩挲着他的头顶,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天赐,你父皇带你去过奉先殿吧?那里头挂着你娘的画像,栩栩如生。她很美,是姨母所见,最美的女子,也是你父皇心头最爱的女子。可是……她被人害死了。” 林清低头看着天赐,“你娘死的时候,告诉我她不后悔。求我护着你一世平安。以前你还小,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天赐,这宫里根本没什么一世平安。你是你父皇的孩子,就注定了要为那个位置去争去抢!” “你应该明白,你占着嫡长子的身份,不光是下面所有皇子,还有他们身后的势力想要你死。就算是无所出的皇后,也会觉得你十分碍眼。如果你不去争,那就只有死!” “你天生就该坐上那个位置。这是姨母对你的期望。所以姨母再疼你,也不能把你留在身边。润泽殿是从前你父皇住的地方,地位堪比太子东宫。你住在那里,就拥有了隐形的身份。” “天赐,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娘虽然不在了,但她在你父皇心里很特别。而你,从小我就让你父皇带着你,所以他也最疼爱你。你比其他人都有优势,只要保持这样的优势,迟早有一日那些都是你的。” “不管姨母将来有多少孩子,他们都不会跟你争。天赐,你明白了吗?”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了林清的手上,她一惊,就要抬起天赐的脸查看。却被他避了过去。 林清一愣,继而明白了。天赐虽然小,但的确是很懂事,加上又已经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乃至史书,所以他懂得的,比林清想的要多得多。她说的话,大半他都能听懂。 这一避,并不是疏远,只是一个孩子,开始懂事的证明。此后,他的眼泪,大约不会再给人看见了。 林清将他搂进怀里,心头又酸又涩,“天赐,不论如何,我是你的姨母,是你最亲的人,姨母永远都在这里。” 天赐微微点头,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细碎的呜咽声,热热的眼泪似乎浸透了衣衫,灼痛了林清的皮肤。 过了一会儿,天赐情绪稳定下来,林清这才拉着他的手面授机宜,“日后有任何事拿不定主意的,便去问你父皇。别管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都告诉他。因为只有他才能护住你。” “天赐知道了。姨母,天赐能不能来看姨母?”天赐期待的看着林清。 林清却只能摇头,“在姨母的孩子出世之前,你不能来。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万一暴露了,反而不美。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姨母大概也要出去了。到时候天赐再来看姨母。” 天赐点了点头,双眼好奇的盯着林清,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小弟弟在哪里?怎么天赐看不见?” “在姨母的肚子里。”林清牵着他的手放在小腹处,“现在还很小,等五个月的时候,他就会动了。” 天赐睁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林清的肚子,良久才问道,“天赐也是在娘的肚子里长大的吗?” 林清点头,用手比划着,“你生下来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儿,瘦瘦小小的。真怕养不活,现在好了。” 天赐却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些紧张和害怕,“姨母……生孩子很危险吗?姨母会不会像娘一样,不要天赐了?” 林清一愣。生孩子当然是很危险,可……“不会,姨母不会的。姨母会一直陪着天赐,直到看到天赐登基的那一天。” 虽然这么想很大逆不道,毕竟新皇登基,自然是先皇驾崩才行。可是林清却是说的毫无顾忌。她坚信天赐一定能够登上那个位置,或早或晚。 天赐点头,但心中的惶恐却没有少一点。他不知道别的,可是娘既然在生他的时候没了,那姨母也极有可能…… 他摇摇头,将这种想要驱逐出去。 林清却又嘱咐道,“天赐,你要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皇,知道吗?” “为什么不能告诉父皇?”天赐很奇怪,如果告诉了父皇,他一定会将姨母从这个地方接出去的。 “你父皇要是知道了,那别人也就知道了。那姨母和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很危险。”林清道。 又说了一箩筐的话,送走了天赐,离开之前,春凝在林清耳畔低声道,“主子,奴婢和大皇子过来的时候,瞧见皇上好像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 林清好奇的提着灯笼出去看了看,果然有一行深深的脚印。 这算什么呢?她无奈的想。默默站在她的窗外,这不是台湾小言里头才会出现的场景么?怎么……李怀玉还会做这种事? 转念一想,听说他因为惠妃的事情很生气,或许……他只是想起了自己从前犯过的错误,但是又拉不下脸来承认,所以才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324 月影沉秋水 永宁八年二月,林清越发深居简出。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开始逐渐显怀,又因着天气渐渐转暖,褪去冬日厚厚的衣裳之后,便有些遮掩不住了。 幸而她本就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入了冷宫之后,因着去年万寿节,除夕宴和今年的元宵宴三场宴会都没有参加,渐渐的,也就淡出了宫人们的视线。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毕竟花无百日好,这宫里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去了珍昭仪,自然还有其他人。 但说起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第一个要数住在乾清宫里头的阮淑容。也不见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却独独得了皇上的欢心。不过说来也不是无迹可寻。当初皇上为珍昭仪敕建同心楼,不也是因为她救驾有功吗? 至于这第二得宠的,却是启祥宫的陈美人。她和阮淑容又不同。阮淑容全靠圣宠,这陈美人却是被皇后碰上来的。 阮淑容和陈美人都是永宁七年选秀入宫的,如此一来,宫里的老人们,反倒成了弱势的一方了。不过谁叫皇上就喜欢这新鲜呢? 所以也难怪皇后要将陈美人捧起来,不然只怕阮淑容就要在宫里一家独大了。 至于其他人,那都要往后靠了。虽然颖充容的圣眷也不错,但是比起前头两位,那还是要差好些。 永宁七年除夕夜发生的事情,给宫里带来的影响,至今已经十分微薄。甚至很少有人提起,宫里曾经有个十分和善的惠妃娘娘了。 这日阮淑容让她的宫女影茗扶着,在御花园里散步。虽然节气还早,御花园里却早就热闹起来了。 蜡梅,杏花,迎春,都是这个时节开的最好。阮淑容因着有孕的缘故,这几个月,也是不大出门的,也是见着今日天光晴好,这才出来散散。 走不一会儿,便见前头慧修仪、陈美人伴着皇后,正坐在一处亭中说笑。 阮淑容纵使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却也不敢在皇后跟前造次,连忙叫影茗扶着过去请安。 “阮淑容的气色看着倒是还好。有了孩子,自然更加经心些。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只管叫人来告诉本宫就是。”皇后笑着道。 其实这也就是一句客套话。李怀玉对这个孩子看重,便也就十分着紧。阮淑容一应的用度,都是从乾清宫里出的,并不要皇后另拨。 不过阮淑容听了,却仍是做出感激的模样,“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切,如今是什么都不少的。” “那就好。你既然出来了,就与本宫和两位妹妹一同坐一会儿吧!”皇后又道。 阮淑容也不推辞。虽然宫里将她和陈美人拿在一处比着,但说实在话,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当真不多,也没什么仇视的情绪。倒是陈美人看着她的肚子,露出一丝羡慕。 “说起来,也是阮淑容有福,宫里许久都没有喜事,这个孩子,可真是众人瞩目呢!”慧修仪笑着道。 皇后睨了她一眼,“那也是你们没出息,怪不得别人。这孩子皇上这般看重,也是他的造化。” “那是自然。似这等福气,嫔妾是再盼不来的。也的确是阮淑容有福。皇上又这般疼爱,将来阮淑容可就是终身有靠了。”陈美人笑嘻嘻的道。 “你既然羡慕,就该少惦记着玩儿,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正理。你们的孩子,皇上自然都一样喜欢的。”皇后紧了紧手中的手帕,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她盼着一个自己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日了,可从永宁元年进宫,宫里添了那么多孩子,偏偏她就是没有这个福气。虽然一直打着抱养一个的主意,可事到临头,又忍不住心怀侥幸的想,或许自己也还有机会的。 毕竟,她今年才二十三,并不是全无希望的。 然而如今看着这些十五六岁的女人,新鲜亮丽,什么时候都是笑微微的,不似自己,整个人如同苦水之中泡过,连自己都能感觉到苍老。 不承认都不行,自己的确是老了,也难怪皇上不喜欢。皇后心里叹息着。视线从慧修仪和陈美人身上扫过。 慧修仪诚然各方面都不错,但却怎么也比不了天真活泼的陈美人受宠爱。看来她这一步棋,还是要着落在她身上。 慧修仪自然感觉到了皇后的打量,略一思索,便明白皇后这是在估计她们的价值了。她自问比陈美人好千百倍,可陈美人只用了“年青”两个字,便打败了她。 被皇后看重的人,不是她。 慧修仪一时之间,心头有些煎熬。能够就这么离了皇后的掌控,也未必不好。怕就怕怎么也离不开,何况大公主毕竟还在皇后膝下。将来许人家,也要皇后筹谋。 若论起亲近,自然是谁也比不了她的。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低声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皇后微微一愣,继而看到慧修仪将左手放在小腹处轻轻抚摸,禁不住瞳孔一缩! 慧修仪竟然已经有了!皇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愤怒。她曾经给慧修仪赐下过无子汤,论理慧修仪有孕是极难的。 可……可为什么如今连慧修仪都有了孩子,她自己吃了多少妙药配方,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无? 想到这里,皇后只觉得心头像是装着一团火。但她还要将这些都忍下去,因为面前还有别人。就说慧修仪和陈美人是她自己的人,都信不过。更不用说,还有个阮淑容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慧修仪一眼,这才转头对阮淑容道,“今年又是科考之年,每到这时候,皇上都忙得很。这几日,后宫也来的少了。你住在乾清宫,也要多多注意。” “嫔妾遵命。”阮淑容恭敬的应道。 慧修仪却从方才起,就一直垂着头,看不出是什么神色。但阮淑容敏锐的察觉,她和皇后之间,似乎有什么问题。 等散开回去的时候,她便忍不住问影茗,“你平日里最是得意的,可瞧出来慧修仪的不妥之处了?” 影茗快速的朝两边看了一眼,这才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事主子别声张,慧修仪怕是有了!” “什么?”阮淑容惊呼一声,立刻想起影茗的叮嘱,又压低声音,“当真?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自己大概是没有生孩子的命了。永宁五年的时候,郑充仪和秦淑仪有孕,听说皇后娘娘那时候就想抱养一个的。” 影茗颇为感慨的道,“谁知二皇子被太后要走,三皇子呢,郑充仪自己也有资格教养。皇后娘娘一气之下,便也歇了这个心思了。如今两年过去,怕是瞧着小主的肚子,又起了心思了。” “啊?那……那我岂不是很危险?”阮淑容皱眉道。 影茗失笑,“不会。先不说皇上对主子这一胎多么看重,多半生下来就要晋位,自己可以养。只说主子并不是皇后的人,她也不会放心的。” “所以……对了,后来慧修仪朝着皇后使眼色,便是告诉皇后她有孕了吗?她为何要这时候说出来?”阮淑容立刻想到了可疑之处。 “今儿在那儿的人,陈美人可也是皇后捧起来的,恩宠比慧修仪多多了。再说,陈美人也年轻,好处更多些。慧修仪可能本来有别的打算,怕皇后选了陈美人,这才说出来。”影茗推测道。 阮淑容叹了一口气,“幸而有你在我身边,不知避过了多少祸事。影茗,你想要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要。”影茗苦笑了一下,“奴婢所求,不过是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几年,攒些钱,放出宫去,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但这种奢望,大抵也只是奢望罢了。影茗想起家中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走上这条路,她已经难以回头了。 阮淑容听了,倒是十分豪气的道,“那我多赏你些银子吧!我小时候跟着爹娘出远门,没有钱寸步难行呢!” 影茗却避开了这个,说起别的,“小主只怕这段时日,要更加当心些。皇后怕是不愿小主这个得皇上看重的孩子生下来,抢了慧修仪肚子里的孩子的风头。” 阮淑容皱了皱眉,“这事就难了,再当心,也防不住别人要动手。幸好头三个月已经过了,不然只怕更糟。” 阮淑容这一胎十分安稳,甚至没怎么吐,太医都说难得的健康。如今过了头三个月,她心里头更是安定。 回到乾清宫,阮淑容才歇了一会儿,下面的宫女便将安胎药端了上来。影茗劝道,“虽然主子不爱这个味道,不过为了皇子,且忍一忍吧!” 阮淑容又磨蹭了半晌,这才喝下去一半,剩下的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喝了。 影茗心想太医都说这胎十分稳健,便是少喝点儿药也无妨,便也没有强求。扶着阮淑容上床午睡。 谁知才睡了没一会儿,阮淑容便腹痛难忍,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 325 不忍覆余觞 “影茗!”阮淑容强忍疼痛,叫了自己的婢女一声,便将整个人蜷起来,痛得发不出声音。 影茗听到声音,急匆匆的跑进来,见状大惊,连忙高声叫道,“来人,来人!快去请太医!”一面过去查看,安抚阮淑容,“小主且忍一忍,太医这就到了!” 阮淑容星眸微阖,秀眉紧蹙,根本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按在小腹处。 影茗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眸中闪过一抹沉痛和悲凉,继而转为平静。 “太医怎么还没来?”见阮淑容似乎被安抚住,她才起身走到外面,“派人去通知皇上了没有?” 李怀玉来得比太医还快。——他本来就在前面的武英殿批折子,闻言便匆忙赶来了。阮淑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管一开始是什么想法,但到了如今,他心里到底还是期待的。 “阮淑容怎么样?”他脚步匆忙的走进屋,便开口问道。 影茗微微摇头,眉头一直拧着,低声道,“太医还没来,瞧着不好,已经……见红了。” 李怀玉心头一跳,“朕进去看看阮淑容。再派人去催一催太医。”说着便迈着步子进去了。 阮淑容并没有听到李怀玉的动静,只是微微朝外侧着身,整个人蜷缩起来,死死的护着腹部。 李怀玉伸出手一碰,她便受惊一般抬起头来,因为疼痛,眼眶里盈满了泪,连眼皮都是淡淡的粉色,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李怀玉握了握她的手,“别怕,朕在这儿。” 阮淑容又闭上了眼睛,低下头去,手却紧紧地握住了李怀玉的,不曾放开。 太医很快也来了,李怀玉本想让开位置,让太医过来诊脉。谁知阮淑容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他只能将阮淑容抱在怀里,对太医们道,“就这样看吧!” 太医轮番上前诊脉,俱是摇头不已。“臣等无能,未能保住皇嗣。请皇上责罚!” 这自然不能怪罪太医们,李怀玉摆了摆手,问道,“对阮淑容的身子,可有伤害?” “这……”太医们支吾了一番,才道,“阮淑容似乎服用了红花,这药性十分霸道,若是再多些,只怕性命难保。如今虽则人没事,但只怕日后,子嗣上要艰难许多了。” “皇上……!”阮淑容听了太医的话,猛然抬起头来,“皇上,是有人要害嫔妾,要害皇上的孩子!” “朕知道。你好生歇着,此事朕必定会追究到底的。你放心就是。”李怀玉拍着她安慰道。 然而阮淑容苍白着脸,却是倔强的看着李怀玉,“皇上,嫔妾也想亲自为嫔妾的孩子报仇!” “听话,你现在身子弱。等你好些,朕找到了罪魁祸首,自然会交给你处置。”李怀玉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哄道。 他这么说,阮淑容便知道是再不能妥协的了。这才怏怏不乐的放开手,“嫔妾知道了。” 李怀玉又交代太医们,“给阮淑容好生开个方子,调养一番。”然后才吩咐郝佳德,“伺候阮淑容的人,都带到外面去等着!” “皇上,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来探望阮淑容。”郝佳德却是回道。 这倒也是应有之理,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宫妃们大都要去看看,表示一番关切,至于皇后,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 李怀玉便道,“那就让她们进来吧!阮淑容身子不好,看一眼就回去吧!” 郝佳德下去,没一会儿,皇后便领着众妃走了进来,瞧见阮淑容柔柔弱弱的靠在李怀玉怀里,眼神便暗了一下,“阮淑容妹妹受苦了。” “都是嫔妾没有福气。”阮淑容垂下头,轻声道,“倒是劳烦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妹过来瞧我,只可惜不能全礼了。” “你身子弱,只管好生养着就是。”皇后说着唏嘘起来,“唉,说来今日才在御花园中遇着你,那时不是还好好的么?怎的……” 陈美人也附和道,“正是呢!姐姐这里伺候的人也太不当心了些!” “不管她们的事——”阮淑容急切的开口,但看到李怀玉的脸色,便闭了嘴。 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可她身边的人,一个伺候不周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果然李怀玉立刻道,“将伺候阮淑容的人都带进来!” 原本他是想到外头去审理的,但如今既然皇后都来了,阮淑容又想亲眼看到,便也就罢了。 不一会儿,影茗等人便都被带了进来。皇后看了李怀玉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们日常伺候,都是再用心不过,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影茗说道。 “哦?依你所说,阮淑容的孩子没了,你们伺候她的,竟是一点儿错处都没有了?”皇后冷冷道,“护不住主子,那要你们何用?” 阮淑容见她生气,连忙辩解道,“皇后娘娘影茗平日里伺候嫔妾,最是尽心尽力的。因着怕臣妾吃错了东西,还特意去太医院请教。请皇后娘娘明鉴。” 伺候她的这些人,她最熟悉的是影茗,给她帮助的也是影茗,她已然将影茗当做是自己人,自然要保住她。 皇后闻言,不着痕迹的看了阮淑容一眼,这才皱眉问道,“那你说说,你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忽然就小产了?” “今日从御花园回来,主子还是好好的,只是喝了一碗安胎药,就去午睡了。并没有吃过别的。”影茗道。 “可是太医说,阮淑容是服用了大量的红花,这你怎么说?”李怀玉淡淡开口。 影茗似是受了惊吓,一下子惊呼出声,“什么?红花?!”她说着转向一个三等丫鬟,“绿儿,小主的药都是你熬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那个叫绿儿的连忙辩解道,“奴婢今日还是去太医院拿的药,回来就看着熬成了,端上来给小主,中途一直没有离开过呀!” “不知这位姑娘熬药的药渣可还在?”在一旁的太医突然开口。 绿儿连忙点头,“那药渣奴婢是一日扔一次的,现在还放在后头的小厨房里呢!” 李怀玉使了个眼色,郝佳德便带着人去后面小厨房了。不一会儿,便拿回了一包药渣,经过太医仔细分辨,确认里头的确是含有大量红花。 “皇上,这……阮淑容服用的这个药,并非是安胎药,而是调经止痛的药。这类药中,往往会加上适量的红花。”太医道。 “药方原本就不对?可是这药是太医院拿回来的呀!”影茗惊讶的开口,“小主入口的东西,奴婢看的紧,这安胎药是绿儿负责,每日去太医院取了药回来,一直盯着熬好,决不能错了眼的。这……” 太医院的太医似乎也没料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太医院的头上。而绿儿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奴婢去取药的时候,柜台上的确是放着两包药的。药童便取了其中一包叫给奴婢,会不会是拿错了?” 拿错了?两位太医的脸更绿了。拿错药比开错房子更让人郁闷。但是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李怀玉便吩咐人去将今日值班抓药的太医和药童带来。那太医倒是十分干脆的承认了,“的确是有两副药。一副是阮淑容的安胎药,还有一副,是颖充容调理身子的药。” 众人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了颖充容身上,纷纷转向她。颖充容脸色也十分难看,出列道,“臣妾这几日的小日子,腹痛难忍,便叫太医开了调理的方子。这是每个月都要用的。皇上也可派人查验。” 她心里也委屈的很,明明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眼见着就要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岂有不担忧的道理? 颖充容的脉案自然也没什么问题,如此看来,倒的确像是太医院的药童分错了药,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但莫说阮淑容不信,在场众人不信,就是颖充容自己也不信会有那样巧合的事情。这必定是某个人的阴谋! “皇上……”阮淑容盈盈欲泣的看着李怀玉,“皇上,您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啊!” 李怀玉皱了皱眉,只得无奈的审问那个倒霉的药童,“太医院常年都有几位嫔妃同时来拿药的,你怎会弄错了?还是此事就是你做的?” “奴才冤枉啊!”那药童听了李怀玉的说法,几乎吓破胆,他再没见识,也是知道的,谋害皇嗣,那可是死罪!这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能承认。 因此他连忙道,“每位嫔妃的药,奴才都是分开摆放的,怎么会拿错呢?除非那药材被人换过了位置!” “哦?那从你摆放好药包到绿儿去取药期间,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过,改变了药包的位置?”李怀玉又问。 那药童想了好一会儿,才颓然道,“并没有别人来过。” “那就是你承认,是你自己动了这两包药了?”颖充容连忙问道。 326 梦好莫催醒 “主子,听说阮淑容的孩子没了。”香凝一边禀报,一边小心打量着林清的脸色。 因着天气不错,林清便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吹着风晒着太阳,倒是十分惬意。香凝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眯着眼睛享受。闻言只淡淡道,“真是作孽。” “主子早就知道了?”香凝揣测道。毕竟林清这样子,也着实是太过镇定。 早就知道了么?林清略微有些恍惚,但……似乎的确是这样,她早就知道了。 不单是知道,这件事几乎是她在后面推动着的。林清睁开眼睛,看着香凝,“怎么?” “奴婢只是有些想不通,听说皇上和皇后审了一阵,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好将那个药童打死了。阮淑容到现在都还在闹呢!”香凝道。 这一点林清毫不意外,“这宫里许多事情,到最后都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何况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颖充容,皇上自然不会深究。” 只有阮淑容才会相信,皇上会为了她的孩子,处罚颖充容。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颖充容毕竟是皇上的恩师黄太傅的女儿。冲着这一点,这个亏,阮淑容也只能吃下去。 她若是消停下来还好,或许李怀玉看她可怜,会给别的东西,位分或者赏赐,作为补偿。若是再这么闹下去,闹得李怀玉没脸,说不定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倒是香凝听了林清这不咸不淡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可那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呀!听说皇上极看重的……” “再看重又如何?皇上如今还缺孩子么?”林清淡淡一笑,虽然宫里只有三个皇子三个公主,可也不算少了。皇上还年轻,就算他只能活到四十岁,就算两年生一个,也还能生下八九个呢! 香凝看林清脸色不好,连忙安慰道,“主子肚子里这个自然是不同的。这可是大皇子的弟弟妹妹,将来自然是不用愁的。”她也觉得靠着皇恩不大靠谱了。但不管怎么说,大皇子总不会不管主子的吧? 林清一笑,继而又想起冷宫之外的那些争斗,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 香凝见状,乖觉的走上来帮她按摩,“主子也别想那么多。总有法子的。如今最紧要的是养好身子,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才是!” 林清肚子里的孩子,虽然说看着像是十分不错,但到底是在冷宫里,有为了保密,从没有宣过太医。若不是林清身怀空间,一直用里头的东西补身子,怕是也不放心的。 但事情哪里会像香凝所说的那么容易?她虽然在冷宫里,不必插手那些事情。但如果不能将外面肃清,就算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放心啊! 想了一会儿,林清便拿定了注意。 …… “小主,多少用些吧?您身子弱,若是不调养,怎么好得起来呢?”影茗苦口婆心的劝说阮淑容。 因着小产之事与她们并无关系,所以伺候阮淑容的人,倒是全都没事。 阮淑容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神却是幽深之极。她淡淡的瞥了影茗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吃不下。” 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皇上还没来吗?也没说要惩罚颖充容?” 影茗为难的看着她。在她看来,自家小主完全是钻入了牛角尖。明明皇上早就说过,那件事不许再提,而且因为小主不停哭诉,连他们这里都不来了,可是小主却还是不停的问。 看到影茗的神色,阮淑容似乎也明白了,苦涩一笑,“影茗,你可知,我原本真的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最看重的孩子。现在想来,不过是别人说了来哄我罢了!” “小主……”影茗皱着眉,总觉得阮淑容的状态很不正常,“小主吃些东西吧?” “不必,就算这身子养好了,又有什么用?太医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影茗,我不会有孩子了!”她双手抓紧身下的褥子,狠狠道,“都是颖充容那个贱人!” “小主!”影茗连忙伸手去拉她,“小主可不要胡来!皇上已经说了此事和颖充容无关,若是小主执意再说,只怕皇上会不喜。” “不喜?呵呵……他早就不喜了吧?”阮淑容脸上露出一抹哀色,“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有过来了吧?” 她虽然性子直,但并不是傻子,只是一直骗着自己罢了。她的孩子没有了,可是孩子的父亲连为这个孩子报仇都不肯。在皇上心里,江山是最重要的,孩子? “小主。”影茗突然走过来跪下,一只手握住阮淑容的手,直直的看着她,“奴婢知道,小主没有放弃报仇。可是小主这样是不行的!” 听到“报仇”两个字,阮淑容的眼睛动了一下,猛然握紧影茗的手,“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小主首先要做的,便是要保重自己!”影茗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心跳的极快,“这件事要慢慢来,不能着急。颖充容她不是有靠山吗?只要解决掉这个,就行了!” 阮淑容眼中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影茗,“你说得对!皇上之所以忽视我,不过是因为我母家不显。只要给颖充容撑腰的人没了……” 因为想到了办法,她忽然高兴起来,焕发出勃勃生机,主动端起放在一旁的碗,“我要吃饭,要养好身子,要……报仇!” 影茗死死的咬着唇,目光发直的盯着阮淑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走上这一步,就真的不能回头了。可是她……不后悔! 等阮淑容吃过东西,净了手脸,重新躺下,影茗这才斟酌着,一字一顿的道,“小主,如今小主别的什么都没有,靠的就只是圣宠了。所以小主不能在皇上面前露出任何怨忿的神色。” 见阮淑容似乎要反驳,她忙补充道,“奴婢知道小主心里难过,但小主越是在这事儿上面缠着,皇上便越是心烦。若是小主不提,皇上反而会心存内疚。只要小主把握时机,自然能更受宠爱!” 阮淑容出了一会儿神,才问道,“除了这个,我还要做什么?” 影茗没有回答,反而状似无意的道,“上一回灵美人来看小主,说是想要对付颖充容。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最后反倒是惠妃倒台,颖充容得利。” “你是说,惠妃是被颖充容拉下来的?”阮淑容立刻问道。 影茗这才点头道,“惠妃虽然明面上倒了,可是暗地里怕是还有些势力的。若是能够为主子所用……” “你说得对!惠妃如今必然恨透了颖充容。咱们只要制造机会,让她去对付颖充容,就能将自己摘出来了。”阮淑容道。 影茗见她明白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为今之计,最难的便是让惠妃答应和咱们合作。毕竟她如今的处境不好。再说,如果咱们接近她,别人也会发觉。” “那……那应该怎么做?”阮淑容此时已经对影茗十分信任了。不由问道。 …… 小产之后的阮淑容,并未像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失了宠,反而更得李怀玉的看重,让后宫嫔妃百思不得其解。 永宁八年三月,阮淑容已经养好了身子,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天真活泼。短暂的三个月孕事并未似乎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让她的身材更加玲珑曼妙。 这日,阮淑容像皇上提起,最近夜里总是会做梦,梦到一个白白胖胖,十分讨喜的婴儿。阮淑容认定了这是她可怜的孩儿给她托梦,才刚好起来的心情又重新低落下去。 乾清宫首领太监郝佳德向皇上建议,不若让阮淑容抄一本佛经到清宁殿供着,为小皇子祈福。 阮淑容本人听了之后,十分喜欢这个提议,并且表示,要亲自去清宁殿念经祈福。 李怀玉见阮淑容母子情深,大为感动,便陪着阮淑容去了清宁殿。 清宁殿是宫中专门供奉佛祖之处,常年檀香袅袅,走进去似乎当真到了世外。阮淑容忍不住低声道,“嫔妾还是第一次知晓,宫中还有这般安静的所在呢!” 李怀玉闻言微微颔首,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的确是个十分清静的所在。 说了几句话,阮淑容便虔诚的跪在佛前,开始诵读自己带来的那本经书。虽然这一次来是有目的的,但她的慈母心肠,却十分诚挚。 李怀玉看她闭着眼睛念经,便也不打扰,站在一旁,一一检视旁边供奉着的经书。 这些经书,都是宫中嫔妃闲暇时抄了,送过来供奉的。李怀玉还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嫔妃之中,倒是有许多字写的不错。 这时他忽然看到一本经书,上面的字体清俊非常,倒不似女子所书的娟秀。李怀玉心生好奇,拿起来翻看。 却见第一页写着:信女曲嘉佳,诚心为皇上、太后祈福。愿皇上千秋万代,太后凤体安宁。 327 卷起千堆雪 永宁八年四月初八,太后寿诞,举国欢庆。 皇上在御花园举办盛大的宴会,宫中嫔妃除了冷宫中的林清之外,全都参与。 随着李怀玉对宫内宫外的掌控越来越严密,宫权也移交给皇后之后,皇太后在后宫之中,便处于一种半隐退的状态,平日里是都不管事的。 但不管李怀玉对太后是什么想法,在外人面前,却仍然要做出母慈子孝的样子来,甚至每年的千秋节,也要大肆操办。 不过皇太后虽然隐退,但是对宫中的动向,还是十分了解的。看着下面陪着笑脸的宫妃们,想起自己的盘算,她笑着道,“皇上辛苦了。” “母后高兴就好。再者这些事都是皇后操办的,朕倒是没怎么费心。” “皇后也是个好的。”皇太后敷衍的称赞了一句,继而皱起眉头,“只是你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都没个动静!” 皇后听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起此事,心头难堪,但也不敢不答,勉强笑道,“母后是知道的,自从那年小产之后,太医也说臣妾的身子要好生调养,便没有……” “这个都是你的事!”太后严肃道,“可是哀家听说,这一两年来,宫里竟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这可就是你的疏忽了!” 婆媳关系,自古以来都是最复杂的一种关系。皇后从没指望能够讨得了太后的欢心,所求不过相安无事罢了。后来知道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就更是放心。 所以她也没料到,太后会在这样的时候给他难堪,正要辩解,太后又道,“听说前儿有个怀上的,最后又掉了?皇后也是太不经心了!” “母后说的是。”皇后咬牙忍了怒气,到了这一步,自己的底牌也不得不揭出来了,“皇上,臣妾这里还有个好消息没来得及说呢!正好今儿是母后的好日子,说出来也乐呵乐呵!慧修仪已是有了!” “果真?”李怀玉朝着慧修仪那里看了一眼,见她安闲的朝自己一笑,不由心头一动,问道,“几个月了?” “才两个多月。”皇后笑吟吟的,似乎打从心底里高兴,“也是才诊出来,倒是在今日讨了个好彩头了!” 太后倒是有些不悦,僵硬的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本来按照她的安排,训斥过了皇后之后,便要提出要求,谁知皇后竟是早有准备。 幸而云妃一直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此时便开口道,“这都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气呢!” 李怀玉笑看了云妃一眼,才道,“的确,都是沾了母后的福气。” “福气不福气的,哀家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只是哀家瞧着,你宫里的人也不算多,妃位上如今也只有云妃一个,是不是要提几个人上来?”太后道。 李怀玉听到太后说出了打算,笑着问道,“那依母后说,该如何晋封?” 心里却已经大致猜到了,无非是为了她们苏家人罢了!想到这里,李怀玉心里便是一阵腻味。 太后果然道,“今年进宫的,颖充容,苏婕妤和于婕妤都不错,皇上看着办就是了。哀家能有什么看法?” 皇后一听太后提出这个,便知道李怀玉心里大抵是不高兴的,因此接了话头道,“如今高位嫔妃这里,空着的出了一个昭容,便是妃位。这却有些不好办呢!” 颖充容先不说,若是当真晋封,必定一个妃位跑不掉的。可是苏婕妤和于婕妤,两人不论是出身,品貌,位分,都是一样的,但昭容只有一个,该升哪一个?倘若两个都升,那谁的位分低? 这晋封是皇太后提出来的。若是苏婕妤到时候位分高过于婕妤,怕是于家也会有些不满。 李怀玉从前初登基的时候,对于家和苏家都颇多忌惮。但如今他权柄日重,加上于丞相年事已高,这两年就要乞骸骨,因此也宽和多了。反而是苏家,因着是自己母家,不好下狠手。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既然不能彻底将苏家打下去,自然也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因此李怀玉是有些扶植于家和黄家,三方制衡的意思的。 太后听了之后,也是皱眉,继而道,“珍修仪如今在冷宫之中……” 李怀玉闻言眼中冷色一闪而过。对他喜欢的人,皇太后似乎一向都不怎么看重。从前的莲妃,便不得她喜欢。林清更是被赐下过“滴露”。 李怀玉自己可以将林清打入冷宫,虽然有些负气,但未必没有保护她的意思。自然不容别人去欺负她。这也是他保留林清封号的意思。如今被太后说出来,反而有些棘手。 若他反对,只怕宫里的人又要将视线对准冷宫里的林清了,那和他的初衷相悖。 此时梅修容忽然开口道,“珍昭仪虽然在冷宫之中,但是并未犯下大错。何况今日是太后大好的日子,若是……反而不美。” “正是。”李怀玉松了一口气,“万一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母后对珍昭仪有什么看法。依朕看,昭容的位分也不低了。”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皇后便明白了李怀玉的意思。看太后吃瘪,她也是高兴的,便笑着道,“正是呢!母后身边有了云妃妹妹和苏婕妤两个尽孝,怕是瞧不上臣妾这般粗陋的了!” 太后嘴角的笑意一僵。皇后说的这般明显,她自然也明白了。云妃已经是苏家一系的人了,苏婕妤这一回便只能晋昭容。这个结果,太后自然不满。但看着李怀玉坚毅的面容,也知道君无戏言,只能心内一叹。 当初那个任由她做主的儿子已经不在了,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一国之君! “皇上既然打定主意,那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她一下子放松下来,懒懒道。 李怀玉这时候却是心头一动,想起了之前看过的那本经书,笑着道,“母后不知,儿子之前去清宁殿时,倒是看到供着一本为母后祈福的经书,写的很不错。” “哀家倒不知,是哪位嫔妃,这般有孝心?”皇太后也含笑问道。 “是曲庶人。”李怀玉敛了笑,垂下眼帘,“她倒是个有心的。” 不是他心软,只是曲嘉佳到底跟过他一段时日,从前也曾琴瑟和谐。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一开始自然是愤怒怨恨,但到后来,变成了惆怅惘然。 听了这话,不止是太后,皇后和颖充容,也是脸色微变。倒是下面的阮淑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这样的好日子好风光,曲庶人禁足在宫里,什么都看不见,也是叫人怜惜。皇上不如解了她的禁足罢!也叫她能亲自去清宁殿为太后祈福。”皇后笑着道。 既然皇上都开了口,她这时候若是还不说话,只怕就要被人当做不贤了。 李怀玉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好怎么安置曲嘉佳,但只要露出一点这样的口风,想必她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皇后这才道,“皇上看看,要不要将其他人也晋一晋位?若是定下来,臣妾也好宣布出去,让她们高兴高兴。” 李怀玉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人了,便道,“那个陈美人,晋婕妤罢!” 皇后应了,这才扬声笑道,“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太后她老人家高兴,便有了恩典。颖充容晋为颖妃,于婕妤晋为于妃,苏婕妤晋为苏昭容,陈美人晋为陈婕妤。这就谢恩吧!” 皇后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这一次大封后宫,总能将慧修仪身上的视线引开一些的。 被点到名的几位,自然是欢喜不尽,连忙起身道,“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太后,皇后娘娘恩典!” “起吧!日后侍奉皇上,须得更加用心。你们进宫也有一年了,竟没有人诞下皇嗣,该知道上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太后肃容道。 “臣妾们谢太后娘娘教诲,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李怀玉眼睛一转,看到下头阮淑容似乎有些歆羡的盯着几位谢恩的嫔妃,不由暗暗自责,本来想补偿一下阮淑容的。偏方才忘了她,不然正好可以晋为充容。不过既然忘了,也只好等下一次了。 阮淑容却不是羡慕,而是在盯着志得意满的颖充容,心头酝酿了一千一万种对付她的法子。 颖充容……不,颖妃,她此刻自然是心潮涌动,难以自抑的。她为了这一日,从一进宫开始,便步步算计,总算是等到了! 如今宫里在她上面的,便只有皇后和云妃。而云妃若非有资历,其实是和她平级的。也就是说,她只在皇后之下!这一刻,颖妃心里是得意的。她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 只用了一年,她便从从四品的充容,一跃而成从一品妃。就算是那个位置,也并非不可企及!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更快。在此之前,她只想着要向上爬,要站在皇上身边。但从未具体想过要什么位置。但这一刻,她明白了,她想要的是那个位置——那个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皇上身边的位置! 328 送我上青云 承安宫。 晋了妃位,颖妃便搬到了承安宫正殿,跟着她的人,自然也水涨船高。 因着封妃是大喜事,所以皇上恩旨,让颖妃的母亲,黄太傅的夫人入宫探望。 “娘娘!”黄夫人喜气洋洋的给颖妃行礼。 颖妃连忙命黄芩将人扶起来,“娘这是做什么?女儿可不敢受这个礼!” “胡说!”黄夫人脸色一肃,“你如今是宫中的娘娘,什么样的礼节都是受得起的!”说着坚持全了礼。 颖妃这才拉着她的手坐下,打量着她,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女儿还以为再见不到……” “别哭,傻孩子,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哭什么?”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当初你爹原本……不说这个,你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日后娘也能经常递牌子入宫,何愁不能见面?” “娘说的是。”颖妃这才高兴起来。 黄夫人又道,“我进宫之前,你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告诉你,在宫里小心在意,照顾好自己。” “爹……”提到自己的父亲,颖妃有些不自在。当初黄太傅本要向皇上求了免选的恩典,是她执意入宫,心头难免忐忑。但自己封了妃,又有些得意。 “你爹自来最疼你,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你入宫后,他不知多么担心。如今可算是好了。”黄夫人说着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和入宫前略显青涩的模样大不相同,如今颖妃穿着妃子吉服,头上簪着七股花钗,眉间带笑,眼尾轻挑,看来端庄明艳。 她心中不由微微点头,“瞧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这般品貌,便是宫中也是极为难得的。不过你也要记住,你上头还有皇后,须得谨慎自守,莫要出了风头,叫人闲话。” “娘……”颖妃听了这话,面上便有些不快,“娘你不知道,皇后在宫里的处境可不怎么好!到现在也没有生下一子半女,那个位置,怎么能坐得稳当?” 黄夫人不由大惊,下意识的转头四顾,然后才斥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你该说的吗?这是宫里,不比在家中,你要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娘!这是在我自己的宫里,还怕别人听了去么?再说,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这宫里,不说别人,云妃什么时候不和皇后对着干?也没见人说什么!”颖充容皱眉道。 黄夫人却是仍不赞同,“云妃是云妃,她后头有太后撑腰,自然什么都不怕。你怎可和她相比?” 她再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还有这样的野心。虽然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她也不是不动心,但……这事到底还是太危险了。再说,就颖妃这种态度,也绝对不成的。 “有太后撑腰又如何?她不是和女儿一样的位分?娘你放心就是,此事我自会绸缪!”颖妃道。 “娘娘不可!”黄夫人扬声说了一句,又凑到颖妃耳边道,“此事须急不来,娘回去就问问你父亲的意思。这不是小事,你别莽撞,万一惹恼了皇上,可不是玩的!” 颖妃虽然在入宫的问题上,和黄太傅生了龃龉。但到底是父女,最后黄太傅也妥协了。再者她对自己的父亲的智慧还是十分信任的,听黄夫人这么说,才勉强点头道,“那我听娘的。” 黄夫人这才舒一口气,看着一旁的黄芩,厉声道,“日后这样的话,再不可说出来!须知祸从口出!黄芩,你要时时提醒着你家主子。” “奴婢记下了。”黄芩连忙跪下道,“奴婢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 黄夫人这才缓了脸色,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你老子娘在外头都好好的,你跟着主子,用心办事,将来好处少不了你的!若是有一点二心,休怪夫人我心狠手辣!” 黄芩又保证了一番,黄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将她打发出去,苦口婆心的对颖妃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些地方不在意。须知这样要紧的事,便是再想也不能说出来!何况这些奴才,谁知道她们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娘放心就是。黄芩是打小儿跟着女儿的,还有什么不能信的?再说,她一家子的性命,都在娘手里呢!”颖妃笑着道,“女儿就是知道娘必定会为女儿筹谋,这才不担心!” “总之,此事娘娘日后休要再提。这是好事,你爹自然会为你谋划。”黄夫人道。 其实颖妃一开始说出这话,倒是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她虽有那样的心思,但也知道,这不是一日之功。倒是没想到,黄夫人听了之后,竟然郑重其事的打算起来。让她也觉得,这的确是能够成真的事。 黄夫人回到府中,便将此事告诉了黄太傅。 官场中人,不盼着更上一层的极少。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家族中能够出一任皇后,都是极为荣耀的事。 黄太傅从前不打算送女儿入宫,也是因为前程不能保障。若只是个普通嫔妃,用处却是不大。但若是他的女儿当真登上那个位置…… 且看如今承恩公府就知道了。若非是太后糊涂,明着偏心小儿子,皇上和承恩公府再亲近些,只怕朝中无人能及了。就算是如今这样的情形,皇上不也照样顾忌着太后的脸面? 若是他女儿做了皇后,诞下皇子,那么黄家至少还能荣耀百年!让他如何不心动? 黄太傅几番斟酌,终是下定决心,“这事可为!只是也急不来。你下回入宫,告诉璧儿,让她别想太多,只管把住了皇上的恩宠,早日诞下皇子,此事我自会筹谋!” 如果女儿不能诞下皇子,再多的谋划,都是虚的。但若是有一个带着自己的血统的皇子,到时候做这些事,就名正言顺的多了,自然有人响应。 人的欲望都是无穷无尽的。有了好的,自然想要更好的。这只是很简单的道理。 虽然颖妃不过是封妃,但是对宫里的格局,到底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如今太后不管事,皇后势弱,于妃也是个老实的。于是云妃和颖妃自成一派,倒是成了宫里最活跃的两方。 而前朝后宫息息相关,黄太傅渐渐发现,上朝时对自己展示善意的同僚越来越多。 …… 大封后宫和慧修仪有孕的消息,让宫里重新热闹起来。 颖充容原本入宫时就是万众瞩目,虽然后来风头一度被人夺走,但到底还是巍然不动,而今顺利晋封为妃,荣宠无限。倒是苏婕妤败给于妃,只封了个昭容,出乎众人意料。 至于慧修仪的孕事,在阮婕妤才失去孩子的时候爆出来,更是引得许多人关注。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冷宫之中,那个曾经圣宠不衰了好几年的珍昭仪。 承安宫真宁殿。 苏昭容听着旁边正殿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有什么了不起?” “主子。”品红在一旁小心的劝道,“主子何必理会呢?不过是一时荣耀而已,将来如何,还不知道呢!” 苏昭容却仍是心气不平。就算是一时荣耀,别人也比她好,这凭什么? 更让她生气的是于妃,“正殿那个也就罢了,谁叫人家有个好爹,是皇上的恩师?凭着这个,比我强也就算了,储秀宫那位凭什么?!” 她和于妃,出身处境乃至入宫的位分都是相同的,到最后于妃封了妃,她却只是个昭容。差了两级呢! 秀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插嘴道,“许是考虑到云妃娘娘呢?毕竟娘娘和云妃都是太后的人,皇上怕也……” “贱人!”苏昭容抓起桌上放着的烛台朝着秀容扔去。幸而她力气不大,倒是没有扔到秀容脸上,只是吃了这一吓,满殿的人都忙不迭的跪下了。 苏昭容却并不是在骂秀容。听了秀容的话,她也承认,这才猜测,是十分有道理的。 所以她骂的人是云妃。“比本宫更得太后娘娘的眼也就罢了,凭什么连本宫的路她都要拦着?不过是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太后倒是宝贝的什么似的!贱人!” 秀容原本是忍不住了才开这个口,但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位主子在外人面前,总是温柔和顺,善良大度的,但背了人,就成了这幅模样。 如今自己说了那话,只怕云妃娘娘就要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只是后悔也无益,她只好深深垂下头去,祈祷着苏昭容不要报复云妃。 苏昭容此时的确是盘算着怎么对付云妃。原本她觉得有这么个人挡在前头,倒也不是坏事,但如今既然云妃挡住了自己的路,她却也不介意将这块石头搬开! 不过这事需要避人耳目,她一时也没什么头绪,只得罢了。 因着春闱之事,李怀玉也开始忙起来,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后宫,宫中便也迎来了相对安稳的一段时日。 永宁八年六月初三,承安宫颖妃被诊出有孕。后宫掀开了新一波的明争暗斗。 329 烟林出镜中 乾清宫武英殿。 李怀玉正和几个心腹大臣说话,便见郝佳德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果真?”李怀玉听了之后,喜形于色,不由站起身子。 旋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毫不掩饰的笑道,“哈哈哈,赏!郝佳德,你去承安宫说一声,朕待会儿过去!” 他说着转向下面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臣,对黄太傅道,“黄爱卿教女有方啊!哈哈哈,方才承安宫来报,太医今日请平安脉,已是诊出颖妃有了两个月的喜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下面的大臣,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笑着恭贺。 李怀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大臣们自然极有眼色的告退了。反正今日要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剩下的不重要的,明日再说也不迟。 “太傅留一下。”李怀玉满面笑容的道,“颖妃有喜,想必也思念家人,不如太傅跟着朕去承安宫看看她。” “老臣多谢皇上恩典!”黄太傅闻言心头一喜。看皇上对颖妃如此关切,他心头自然十分得意。 原本他不想让女儿入宫,一来是因为他本就是皇上这一边的人,不需要联姻。二来也是因为后宫佳丽无数,自己的女儿未必能够把住皇上的心。 但如今看来,到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女儿说的也对,她和皇上是打小儿的交情,自然和其他嫔妃不同。 捋着胡须跟在李怀玉身后,黄太傅心头小算盘打的噼啪响,却没有看到,走在他前面的李怀玉,脸上殊无喜色,一片阴霾。 出了乾清宫的门,李怀玉看着黄太傅“年老体弱”,便赐了步辇,让他乘坐。 这是极大的荣耀,黄太傅笑着受了,心里越发得意。看来夫人说女儿在宫里十分得宠,并非是胡说的。 待到了承安宫,颖妃见到父亲,自然欢喜无限,红着眼圈儿感谢李怀玉的恩德。 李怀玉笑道,“这没什么。朕幼时便多赖太傅教导,如今你又有了身孕,正该和家人多多团聚。” 又说了几句话,李怀玉便起身离开,留下他们父女说话。 出了承安宫的门,郝佳德上前请示道,“皇上,可是要回武英殿去?” “随便走走。”李怀玉上了步辇,将将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承安宫,对魏忠道,“好生看着!” “是。”魏忠答应着,摆了摆手,便有一个小太监脱离了队伍,摸进了承安宫的大门。 因着李怀玉没说要去哪儿,步辇便一直顺着御花园的路往里走。到了玉液池边,李怀玉才抬手让他们停下来,吩咐道,“魏忠陪着朕走走,其他人在这儿等着!” 魏忠小跑两步上前,跟在李怀玉身后。此时他已经知道李怀玉要去什么地方了。 果然走了一会儿,李怀玉便问道,“她这几日怎样了?” “回皇上,珍昭仪娘娘一切如常。只是……”下面的话,他有些犹豫。宫里人都以为皇上厌弃了珍昭仪,但只有他知道,皇上时常会这样偷偷的过来瞧一下,但又不露面,让人疑惑。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朕倒不知,你何时有了这毛病了!”李怀玉轻斥道。 魏忠连忙道,“只是珍昭仪娘娘从未请过太医,也不知道具体生产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这……” 李怀玉抿了抿唇,这倒是他疏忽了。产婆奶娘他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还不是送进来的时候,毕竟如今没人知道林清的情形,但他若是有了动作,就说不清了。 可是若不知道生产的时候,那产婆便是准备了,也是白准备的。 不过十月怀胎,林清入冷宫的时候,是十月,说起来产期应该在七八月的。他想了一会儿,便吩咐道,“想法子让那边加快脚步,这个月一定要结束!” 魏忠脸上便现出一抹为难,却只能咬牙答道,“是,奴才知道了。” 李怀玉倏然停住脚步,魏忠抬头看去,便见珍昭仪正坐在院子里,捧着一本书,却也不看,昧着眼睛在晒太阳呢!她的宫女香凝给她慢慢的揉着脚。 魏忠连忙低下头,汇报道,“这一两个月,珍昭仪身上开始浮肿起来,香凝便时时给她按揉。”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是在一个斜坡之上,正好可以看到冷宫的院子,虽然有些远,但还不至于看不清。但从冷宫那里看过来,却正好被一株大树挡住,当真是偷窥的好地方。 李怀玉又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身道,“回去吧!” 魏忠回头又看了一眼,动了动唇,想劝皇上过去看看,最终还是没开口。 主子的事儿,不是他该掺和的。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了。至于其他的,还是别想了。 郝佳德还领着众人在原处等着,那个去了承安宫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 魏忠听完了他的汇报,连忙走到李怀玉身边,压低声音道,“皇上,黄太傅出宫了。他和颖妃娘娘密谈了小半个时辰,让颖妃娘娘好好养身子,早日诞下龙子,其他的他会处置。” 李怀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朕倒是不知道,朕的后宫,什么时候就轮到这些东西来处置了!” “皇上息怒!”魏忠连忙表忠心,“皇上明察秋毫,这些人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罢了,回去吧!”李怀玉垂了眼,忽然想到冷宫里的林清,又想到宫里这些女人,竟没一个是省事儿的! …… “影茗,你说这曲嘉佳到底在等什么?这颖妃可是怀上孩子了,她再等下去,怕是孩子就要生出来了!”阮淑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的孩子没了,偏颖妃又是晋位,又是有孕,竟成了这宫里头一号的人物,直戳着她的心窝子! 影茗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个奴婢可也看不出来。不过奴婢想,那位曲姑娘,想必也不会让颖妃生出来的。想必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小主且耐心些,再等等。” “哼!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只能等着了!”阮淑容意兴阑珊的甩了甩帕子,“跟我去御花园走走。” 这时节御花园中是最热闹的,阮淑容闲来无事,便要去走走,影茗早已习惯了。 主仆二人走到碧荷池边,影茗突然道,“小主,颖妃娘娘在那边。” 阮淑容抬头看去,便见许多人簇拥着颖妃,坐在水上亭子里,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她倒是悠闲得很!”阮淑容恨恨的扭了扭帕子,越是看到颖妃得意,她心头的火便烧的越大。 影茗想了想,道,“也不能让她太得意了。主子过去给颖妃娘娘请安吧!” 阮淑容诧异的看了影茗一眼,“你安的什么心?叫我去她面前做小伏低?我呸!” “话不是这么说,颖妃娘娘如今还不到三个月呢!奴婢听说,孕妇若是情绪激动的话,对身子也不大好。”影茗笑着道。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阮淑容去刺激颖妃了。 阮淑容这才笑道,“好丫头!回头你家小主赏你些好东西!咱们去给颖妃娘娘请安。” 颖妃看到阮淑容,果然面上便有一丝不自在。 她在宫里的确是很得宠,但是皇上最近很忙,极少进后宫,而阮淑容因着就住在乾清宫里,反倒大半的时间都是她在侍寝,若非自己有孕,这风光还轮不到自己呢! “给颖妃娘娘请安了!嫔妾听说颖妃娘娘有了喜信,这里先恭喜了。”阮淑容笑着道。 “阮淑容客气了,快起来罢!你如今在皇上身边,论起恩宠来,怕是谁也比不上的。阮淑容也要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颖妃笑吟吟的说道,心理产生了一种类似训诫嫔妃的快感。 阮淑容闻言却是一僵。她才刚流产过,那红花剂量大,太医也说,日后怕是于子嗣有妨碍。那事是颖妃做的,这一点她不会不知道,却偏要来说这种话,简直是明晃晃的打脸! 她忍不住嘲讽道,“颖妃娘娘说的是,嫔妾自然是没有这样的福气的。不过宫里的事情可说不清楚,或许有什么意外,也未可知。还是等颖妃娘娘生下皇子,嫔妾再来恭贺吧!” 颖妃闻言神色一冷,阮淑容这话,几乎是暗示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了。的确,只是怀孕,若是生不下来,那还是什么都没有,可是这话听着却着实刺耳。 她忍不住冷声喝道,“放肆!你竟敢诅咒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来人,给本宫掌嘴!” 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嬷嬷,立刻越众而出,抬手就往阮淑容这里打过来。 “小主!”影茗挡在了阮淑容前面,“颖妃娘娘,我家小主说了什么,您要动用私行?” “动用私行?本宫就是要动用私行,又如何?”颖妃得意一笑,“你们还不将这个犯上的奴才拉开,好生惩戒一番?嬷嬷,继续掌嘴!” “颖妃娘娘,嫔妾并并未犯错,娘娘可没有资格惩戒!”阮淑容道。 颖妃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本宫说你有错,那你就是错了!” 330 井梧花落尽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李怀玉到来的时候,一个嬷嬷正在使劲掌阮淑容的嘴,旁边两个宫女,用力按着不停挣扎的影茗。而颖妃则是站在阮淑容面前,笑得十分得意。 任是谁见了这样的情形,都会觉得这是颖妃在仗势欺人。 跟在李怀玉身后的黄太傅也不例外,他被女儿嚣张的笑容吓得一个哆嗦,便立刻跪了下去,“皇上,老臣教女无方,颖妃娘娘不懂事,请皇上责罚!” “太傅慎言!”李怀玉转头看了黄太傅一眼,眼神冰冷,“颖妃虽是太傅的女儿,但既然入了宫,便是朕的嫔妃,岂能混为一谈?!” “是是是……是臣胡言乱语,请皇上责罚!”黄太傅听到李怀玉的话,慌忙叩头请罪。 心中却是叫苦不迭。明明早就吩咐过女儿在宫里要谨慎,要与人为善,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谁知她竟当着众人的面,在御花园中动用私行。更麻烦的是,还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那边阮淑容看到李怀玉,便立刻铺了过来,也不告状,也不说别的,就只是哀哀切切的看着李怀玉,双眸含泪,欲哭不哭。李怀玉心下便认定了阮淑容是被欺负的。 本来她位分就低,自然不会去招惹颖妃,加上颖妃有孕之后,的确是跋扈了些,如此还有什么可疑的? 因此她抬头去看颖妃的时候,神情很是不善。 颖妃连忙辩解道,“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说,都是这个贱人诅咒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臣妾才叫人掌嘴的啊!” 李怀玉神色一冷,“你说谁是贱人?阮淑容是朕的嫔妃,岂可任由你这般谩骂?” “皇上,颖妃娘娘所说的话,臣妾着实不解。失去孩子的痛苦,臣妾比任何人都知道,又怎会……怎会诅咒皇上的孩子呢?”阮淑容这时开口道。 李怀玉便想起来,当初阮淑容的孩子没了,嫌疑最大的便是颖妃,如今……若说阮淑容对颖妃有些不满,自然也是可能的。但颖妃怎可这般与人计较?就在御花园中动用私行,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想到此处,他便道,“阮淑容说得对,颖妃,你莫不是仗着肚子里怀了朕的孩子,便骄横跋扈起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臣妾没有……”颖妃听李怀玉这么说,急忙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 李怀玉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朕原以为你是太傅教出来的女儿,必定温婉贤良,谁知你竟是这等狠毒失德之人,朕岂能容你?” “郝佳德,去告诉皇后,颖妃无德骄横,滥用私行,不堪为后宫表率,夺去封号,禁足在承安宫里,等她生下皇嗣再行处置!皇后管教不严,让她好生思过!”说完之后,他也不看颖妃,携着阮淑容便离开了。 …… 第二日早朝时,翰林学士秦玉笙上折子弹劾黄太傅私下联络大臣,意图不轨,并且列出了十几位与太傅往来密切的大臣名单。 皇上大怒,便下令将名单上的大臣监禁,病将此事交予刑部审查。而结果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原来自从宫中颖妃有孕之后,黄太傅便一扫从前的低调,开始结交大臣,拉帮结派。 刑部尚书在折子中说,黄太傅向其他大臣保证,只要他们支持颖妃娘娘所出的皇子,将来新皇登基,自然少不了从龙之功,就是封侯拜相,也并非不能。 皇上听说之后,对黄太傅十分失望。下旨道:忠孝仁义,此太傅昔年所教导之事,今闻太傅欲以人臣凌主,朕深痛之。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枉为人臣。然朕深念教导之恩,不忍戮之。我朝亦以善待士大夫为首,着即贬为庶人,夺出身以来文字,发配边疆! 至于其他依附黄太傅的人,也全都被贬官流放。一朝老臣,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着实让人唏嘘。 而宫里的颖妃,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晕死过去。而后又因为日夜伤心流泪,郁结于心,终是没有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最后被贬为庶人,送到大禅源寺出家。 …… “这下主子可以放心了。”昭儿亲自去看了黄琼璧坐上马车出宫,回来便绘声绘色的向曲嘉佳描述当时情形。 曲嘉佳脸上却殊无喜色,“放心?有什么可放心的。或许你主子唯一能庆幸的,便是皇上还不曾将我送出宫去。不然……怕是连翻身都难了!” “那必定是皇上对主子心里还存了怜惜的。不然何以看了主子抄写的经书,便解了禁足?如今害了主子的人已经被送出去了,当真是大快人心!”昭儿连忙奉承道。 曲嘉佳微微一笑,“也是她贪心不足。本宫入宫那么多年,都没想过觊觎那个位置,她倒是敢想,也不想想,当初的于非茵,苏宁毓,哪个比她差了?最后结果又是什么?” “主子到底是怎么做的?奴婢到现在都还晕晕乎乎的呢!”昭儿笑着问道。 曲嘉佳道,“没什么,不过是给了她想要的东西罢了。这人啊,站到了太高的位置上,便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以为天下第一了。她不是想要封妃么?那就让她封!不过,也是她命不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不然还能风光一阵。”其实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因势利导,然后在最合适的时候,伸手推了一把罢了。 不过,这件事里头,伸手的人,应当不止一个吧!曲嘉佳微笑着想,不然颖妃不至于这么快就倒台的。 “接下来主子要怎么做?”昭儿想了想,又问道。 “什么都不做。”她很明白,皇上对她的情分,少得可怜。与其如今想法子钻营,不如顺其自然。这宫里的老人越来越少,能陪着皇上的人,便也越来越少。 更何况,她如今才发现,自己这个位置十分微妙,许多人都不会注意,做事情倒是更加方便了。 …… 自从那日的事情发生之后,虽然皇上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来阮淑容这里的时候却少了。 阮淑容心里知道,皇上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头到底是疑心了自己的。但毕竟是颖妃弄没了自己的孩子,就算真是自己报复,也说得过去。 但想必自己的圣宠,这也差不多到头了。阮淑容想到这里,便有些惆怅。其实当初让她坚持下来的,便是报仇的想法。可真的报了仇,她似乎也没有多畅快。 “小主……”影茗从外面走进来,叫了她一声。 “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阮淑容貌似不在意的问。皇上不来她这里,只怕离搬出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是慧修仪。”影茗低声道,“小主也别太担心。皇上怕只是一时的不高兴,转过来就好了。” “影茗,你说……当初我的孩子,真的是黄琼璧弄没的么?”阮淑容忽然问道。 影茗心头一跳,“小主怎么这么说?” “前儿我听说她的孩子没了,去承安宫看她了。黄琼璧没有承认,说从没做过这事,我便有些疑心……”阮淑容道,“再说,你看后来的事情就知道了。明面上黄琼璧倒台,是她犯了错,可是咱们还能不知道底细么?这宫里的事,的确是不能看表面的。” 影茗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小主说得对,可是当时的确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如今只怕也查不到什么呢!” “是曲嘉佳做的。”阮淑容淡淡道,“影茗,我怀疑是曲嘉佳做的。” 其实不是怀疑,是她收到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上面这么写着。本来应该是无稽之谈,可是阮淑容想到曲嘉佳的手段,便不由信了。 影茗猛然瞪大了眼睛,“小主……可是咱们没有证据。这话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呢?” 阮淑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影茗,你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是……奴婢,奴婢自然是相信小主的。”影茗愣愣的应道。 阮淑容便握住了她的手,咽了咽唾沫,声音轻轻的,坚定的,“影茗,这话我只告诉你。我不要证据,我只想替我的孩子报仇!” 若是此事交给皇上皇后处置,自然需要证据。可是她自己要报仇,那就只要她自己认定仇人就行了。 “小主是要……”影茗睁大了眼睛,猛烈的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小主,这会死人的!” “我不怕!”阮淑容道,“影茗,那是我的孩子,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以后我就算在宫里努力一辈子,也没用了!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影茗静静的看着阮淑容,眸中逸出点点悲伤的痕迹,却又转瞬消失。她想,这或许是她欠了对方的。 永宁八年六月二十一日,阮淑容派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影茗给各宫送了新制的点心。佳宜宫庶人曲氏食用过后,当夜便急病去世。而影茗在皇后审理此事的时候,当场自尽。 虽然此事最终没有牵扯到阮淑容,但她却也彻底的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从乾清宫搬了出来。 331 此别几时逢 林清在冷宫里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倒是微微一呆。 “倒是可惜了那个影茗了,倒是个忠心的。”香凝在一旁道。 林清抿了抿唇,决定不告诉她,其实影茗不过是崔嬷嬷安排在阮淑容身边的棋子罢了。她的命运,是早注定了的。做完了这一件事,便是她还活着,崔嬷嬷也不会容她。 便让香凝以为她是个忠心的丫鬟好了,这世上总要有些好的事情,让人觉得活着也是美好的。 其实林清也没有料到,阮淑容竟然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报仇,简直是不顾一切了。 不过想想其实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流产的时候,证据确凿,皇上也没有处罚黄琼璧,更何况是毫无理由的说是曲嘉佳害了她的孩子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林清对阮淑容倒是有了一点好感。从前只觉得她心无城府,冒失骄纵,倒是没有想到,她竟有一片赤诚之心。若是别的嫔妃,即便是要报仇,也只会用些阴谋诡计,哪里像她,当真是胡来。 但也就是这种胡来,让林清不知说什么好。只要一想到曲嘉佳原本有一大堆的计谋要使,最终却因为阮淑容莽撞的行为戛然而止,林清就忍不住想笑。 所以有时候她是信命的。所以她无论做什么事都留有余地,绝不小看任何一个人。——在曲嘉佳算计阮淑容和颖妃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局,竟然会这样草率而匆忙。 不过这些事情到底都过去了,不仅成功的达到了吸引宫中众人视线的目的,也成功的将两个劲敌处理了。 林清不是不高兴,但同时心里也有些隐忧。 崔嬷嬷在宫里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这些势力,林清不知道李怀玉清不清楚,但她自己知道之后,心头是有些发憷了。在这个不大的成国后宫之中,竟然隐藏着两股那么大的力量,让人不得不担心。 林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但是还不完整。 她现在没有多少时间来动脑子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活动越来越不方便,林清觉得自己脑子转的也慢了。 她现在最紧要的,便是养好身体,将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林清才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他的存在的。许是月份太短,就连施太医也拿不准到底多久。那之后便没有看过太医了,所以预产期是林清自己估算的。 按照当时已有一个月算,那么到现在六月底七月初,也已经整整九个月了。 所谓十月怀胎,实际上并没有三百天那么长。林清记得以前上生物课的时候学过,大约就是二百八十天左右。前后浮动十来天,都算是足月生产。 按照这样算下来,那么如今九个月,二百七十天,已经是在预产期之内了。 所以林清除了每日让香凝扶着她在院子里走一走之外,也开书让香凝注意准备生产的时候用到的东西:干净的布料,剪刀,干净的放在太阳底下晒过的被子褥子,柔软的用来给婴儿清洁的布料,襁褓,尿布,甚至小衣服小袜子等等…… 香凝忍不住惊叹,“主子,原来生产的时候需要那么多东西!” 林清微笑着点头,其实这些准备,也未尽善尽美。她最怕的,却是香凝一个人忙不过来。但若要让其他人进来照料自己生产,她又是极不放心的。 说不害怕,但其实经历过木兰生产逝世之后,林清的心里,是有一块阴霾的。 但她素来镇定,这种阴影,不止是跟着她的香凝没发现,就是她自己,也没有当回事。毕竟女子生产,有些紧张慌乱,也是常事。既然别人没法子帮忙,她当然只好自己来了。 香凝却十分担忧,“主子,咱们当真不告诉皇上,请几个稳婆过来么?奴婢不大放心……” 先不说李怀玉会不会在意这个孩子的问题,林清却是觉得,生产的时候有别人在,反而更不安心。 因着身子笨重,林清每日也只能勉强走动小半个时辰,其他时间,不是靠在椅子上,就是躺在床榻上。 她的身子浮肿的不像样,伸手一按就能按出一个坑。肚子压迫到膀胱,总是有尿意。而且睡眠极不稳定,总是睡一会儿就醒过来。 香凝一个人照料她,自然累得不像样子,每天都是倒头就睡,眼底却还是带着两片黑影。 这晚上林清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爬起来,慢慢的走出屋子。六七月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不过深夜的时候,风倒是很凉爽,让人忍不住便惬意起来。 因为是月底,并没有月亮,林清也不敢随意乱走,便往自己平日里所坐的躺椅走去。这躺椅还是她和香凝在冷宫里翻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古董了,倒是极为结实。林清白日便躺在上面晒太阳。 谁知走到地方,却发现有个黑影站在那里。林清吃了一吓,正要尖叫,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道,“清儿,别叫,是朕。”是李怀玉,林清不由一愣,这大晚上的,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现在大着肚子,可是没有人知道的。想着夜深了什么都看不见,她连忙快步往回走,“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打扰皇上了,这便告退。” 好几个月不见,林清以为,再见的时候,自己对李怀玉,多少会有些抱怨的。但事实上,真的见到了,她心中却是意外的平和,虽然有些惊讶,但却坦然处之。 又或者,黑夜的确是个能够隐藏许多东西的时候,不用完全的暴露在对方眼中,她方能如此从容。 然而下一刻,李怀玉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伸手拉住她,道,“清儿,慢些,小心肚子。” 他知道!林清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他怎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却还是不闻不问……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僵硬的任由他将自己拉入怀中。 “清儿,别怕,朕在这里陪着你。”李怀玉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放松下来。 林清却推开了他。就算是看不到,她却还是想要和对方保持距离,也保持清醒,“皇上……知道了?” “朕早就知道了。清儿,朕不信你不知,这附近有朕的人,不然朕也不能放心的让你留在这里。”李怀玉轻声一叹,“本来知道后,朕便打算将你接回去,不让你在此受苦。然……那时宫里正是多事之秋,让你回去,还不如在这里养胎。” 林清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明明曾经有那么多话要说,但现在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只能沉默以对,两个人在静默的黑暗之中,凭着感觉揣测对方此刻的表情。 好像又回到了万寿节那个夜晚,林清想,真像。那一夜他急匆匆的来责怪自己,风吹灭了屋里的灯,当时也是这样,在黑暗之中,他愤怒,无奈,失望,然而她茫然以对,最后他激愤的离开。 李怀玉心头其实也并不是不忐忑的。若是从前,他肯这样纡尊降贵,自然觉得对方会受宠若惊。 但若那人是林清,一切都说不好。林清在冷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是知道的。可就算是这样,林清也从没有想过向他低头。就算是有孕,就算是到了现在,将要生产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让人通知自己。 想让林清反省自己的错误,首先低头认错,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是他将林清想得太过决绝了。林清可没有在冷宫里住一辈子的打算。 她性子里,颇有一种底层的女子所拥有的那种坚韧,便是最苦的环境,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但明明有更好的生活,为了自尊,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坚持,她却也做不到。 她是李怀玉的嫔妃,她的孩子是凤子龙孙,自然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否则她何至于在冷宫如此筹谋?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图个安全,才一直留在这里,却被李怀玉看成了宁折不弯。 林清是知道李怀玉派过人过来的,但后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便以为那些人早就撤走。如今看来,倒似乎是一直留在这里保护自己的。 李怀玉能有这种用心,倒是让她觉得有些诧异。 不管曾经有多少龃龉,多少不快,随着时间的过去,双方似乎都将那些东西淡忘。 尤其如今林清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李怀玉的态度更是软和了不少。她自然顺着梯子下来,“原来是这样,臣妾还以为,皇上早将臣妾忘光了呢?便是大皇子,也偷偷来过几次……” 站的久了,林清只觉得腿开始发酸,摸索着走过去在躺椅上坐下,才停李怀玉轻声斥道,“天赐这个臭小子,倒是孝顺,还知道偷偷来看你……”他咳了一声,又道,“如今既然无事了,外头风平浪静,你便跟朕回去吧?在外头生产,也好些。” 332 成聚却无烟 林清皱了皱眉头,拿不定主意。在这方面,李怀玉毕竟不是女子,准备工作做的太好,总有疏漏。她其实是不敢全然相信的,但就算留在这里,也未必安全。 李怀玉看出她的犹豫,也不强求。他本拟来到这里之后,必定会被林清冷眼相待,是以连门都不敢进,只能趁空过来看两眼。谁知林清竟然能够心平气和的与自己说话。 虽然心头犹有疑虑,但李怀玉却是欢喜的。或许林清的确是想通了一些东西也说不定。 因此说道,“若是你不喜欢,继续在这里也没什么。明日朕便让太医过来瞧瞧,稳婆嬷嬷也过来候着。” 林清本欲推辞,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孩子应有的待遇,不能因为自己和他生分,就剥夺这些权利。因此便点了头,“也好。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 其实林清不过是懒得与他计较,觉得一切等自己生产过了再说不迟。 和李怀玉说了那么几句话,林清反而觉得困了,靠在躺椅上,便睡了过去。 李怀玉说了几句话,没人答应,这才想起魏忠说,林清总是会不小心睡过去,但很快又醒过来。他不由有些愕然,然而心底还泛上来一种淡淡的心疼。 说到底,林清怀这个孩子的时候,正是他和她之间的矛盾最大的时候,之后她在冷宫之中,怀孕多辛苦,他也从没有照看过一天。不由得他不对林清感到愧疚。 其实就算是林清在外头,两人感情很好,他也未必能够做什么。 但如今既是这样的情形,林清所受的苦,自然在李怀玉心中无限扩大。更何况,他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其实也是很想要林清为自己生个孩子的。而当她真的做到时,他却反而让她受了苦。 想到林清觉很轻,且睡不了多久,李怀玉索性也不离开,就将旁边香凝平日坐的小板凳拉过来,守着林清。 过了一会儿,听得门扉轻响,却是香凝睡不安稳,起来没看到林清,找出来了。 她提着灯笼,因此立刻便看到了李怀玉,惊讶的要行礼,却被李怀玉拦住,示意不要吵到林清。 香凝乖觉的点头,将灯笼放下,便又悄无声息的回到屋子里去了。 李怀玉心头一动,提起灯笼,借着那微弱的光亮,打量着林清。 因着有孕,并不敢折腾自己,林清营养补充的非常充足,非但没有因为冷宫的生活变瘦,反而胖了许多。 从前清淡的面容,因着脸盘变得圆圆的肉肉的,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息的柔和。 她肌肤本白,又细腻如脂,如今长了肉,更是显得紧致柔滑。穿着宽松的衣裳躺在躺椅上,能够明显的看到凸起的腹部,双手也护在那处,身子微微侧着,透出一种恬静的温柔。 李怀玉本来担心她受了苦,看到这模样,倒是觉得十分温馨。 这是他的女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忍不住握住了林清的手,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轻声道,“从今日起,朕会保护你和孩子,不会叫你们委屈了。” 就在这时,理清眉头一皱,身子微动,下一秒便睁开了眼,迷迷糊糊之中,叫了一声“香凝”,然后才彻底清醒过来,见了李怀玉,便要起身行礼。 李怀玉连忙将她按住,“你身子不方便,别动来动去。朕本想送你回屋,但听闻你能睡一会儿,是极难得的,便没有打扰。现在送你回去?”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让林清觉得,似乎吩咐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遂点头道,“好。” 李怀玉便站起身,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送回了屋子里。这个过程中,林清一直在想,李怀玉到底是怎么回事。待见到他视线老是在自己肚子上头打转,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责任感。 说来好笑,李怀玉虽然有许多女人,好几个孩子,但是还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油然而起的作为父亲的责任感。但是这一夜,他忽然便明白了。想通了这一点,林清也就放开了。 她想了一下,笑着朝李怀玉招手,“皇上,你还没听过小孩子的胎动吧?” “胎动?”李怀玉惊讶的看着她,“他在你肚子里会动?” “那是自然。”林清忍笑,“不然皇上以为,臣妾为何睡不好?就是这孩子在肚子里折腾的。” 李怀玉便靠过去,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正好感觉到里头的孩子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翻了个身。 他不由大为惊奇,又见林清皱眉,忍不住问道,“他这样折腾,你很难受?” 林清只是点头,微笑着轻抚肚子,没有说话。这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便是受点苦,又有什么呢? 李怀玉又研究了一会儿胎动,林清却是困了,问道,“皇上还未给孩子取名字吧?” “嗯?是,还没有取,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若朕多取几个,到时候好挑?”李怀玉问。 虽然现在培养父子感情什么的有些晚,但总还是聊胜于无的,看着李怀玉兴致勃勃的模样,林清忍不住想。 点头肯定了李怀玉的计划,林清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李怀玉这才起身告辞,又道,“明儿便叫太医和稳婆等人过来,你别担心。若是想念天赐,朕便让他也过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这是将自己当做小孩子来哄了。林清不由失笑,“不必了,等生产了,再叫天赐来看小宝宝吧!” 李怀玉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怕林清无聊,叫几个人过来陪她,但是又一想,她跟其他嫔妃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罢了。 林清睡睡醒醒,第二日起来时,冷宫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香凝进来伺候她起床,忍不住道,“主子,昨儿皇上来了是不是?今儿一大早这些人就来了,吓了奴婢一跳。” 林清原本定下来的低调策略,自然是不能用了。只能揉着额头道,“先让施太医过来诊脉,其他人安排住下去就行了。等我清醒些再见。” 饶是施太医早有准备,看到林清大着肚子,还是吓了一跳。当时他诊出林清有孕的事,却被林清警告不能说出去,当时还以为林清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谁知她竟是跑到冷宫来生了。 “娘娘放心,母子均安。这几日便是产期,还请娘娘早做好准备才是。这里毕竟……若是可以,还是出去生产更好。”施太医诊过脉之后,建议道。 林清抿着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施太医,我不瞒你,外头我不放心。就是皇上派来的人,谁知道有没有二心的?我想着,在这里别人关注的也少些,施太医以为如何?” 施太医却不赞成,“如今皇上派了那么多人过来,有心打探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了。这是瞒不住的。” 林清叹了一口气,索性直接道,“我出去之后,不管是住同心楼,关雎宫和乾清宫,都免不了有别人的探子。可是留在这里就不一样了,除了皇上派来的人,其他人都进不来。若是这些人里头再有那有二心的,也只算是我倒霉。可若是出去,就不一样了。” 再者说,李怀玉这么一通安排,完全将她的打算都打乱了,不得不重新计较,这么一来,就更不能离开了。总要等外头风平浪静了,才能光明正大的出去。 施太医倒是没想到她的理由这么充分,也意识到,这位珍昭仪似乎很害怕出事。 他心念一转,只做若无其事,“既然如此,臣也就不劝说了。这里也未必遮的那么糟。” 却是转身就将此事报给了李怀玉。李怀玉听了之后,倒是奇怪得很,林清的胆子不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竟会为了这种小事忧心不已? 然而他转念又想到了卫木兰,似乎也有些明白林清的担忧了。别说林清,就是他自己也开始担忧了。 之前只想着将要有个孩子的喜悦,但是经过施太医提醒,他才意识到,林清也有可能有危险。 只是这种事,谁都不能拍着胸脯担保绝不会出事,也只能压在心里了。 坤宁宫。 小满凑近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皇上准备的那批稳婆和嬷嬷,都送去了冷宫。” “冷宫?!”皇后惊呼了一声,继而忍不住拍桌叹息道,“是本宫失算了!”本来她是打算将冷宫的珍昭仪除去的,谁知后来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虽然和她无关,却也受到牵连,如此一来,竟是忘了这茬了。 想了想,她忍不住狠狠道,“皇上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稳婆,竟忍得住直到如今才送过去,将本宫也瞒过去了。看来是铁了心要保住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了!” “娘娘,咱们的人虽然没有安插进去,但是却也拿住了其中一个稳婆的把柄,要不要……?”小满问道。 “这个且不急,就算要做,也要做的天衣无缝。务必要一举除去那个贱人!本宫可不想像曲嘉佳,到最后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当真可惜了。”皇后淡淡道。 333 风信忽相惊 林清觉得自己好像患上了焦虑症,总觉得生产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因着这个,她自己在脑子里拟定了好几套紧急应对方案,并且反复叮嘱香凝诸如“生产的时候,我要吃的,你亲自去弄”“稳婆们进屋之前,统统让她们沐浴更衣,免得夹带了东西进去”“准备给孩子的东西一定要收好,别让人做了手脚”之类的话。 她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检查生产时要用到的东西,坚持每日都拿出去晒一遍。幸好是六七月的天气,每天都有太阳。但是被她这么每天折腾着,香凝瘦得更快了。 终于,林清良心发现,不在反复不停的做那些事,而是将自己所准备的东西,全都塞进了空间之中。 反正李怀玉还会准备一套,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她带上,说不定还能有用呢? 因着林清的瞎折腾,冷宫里的气氛也空前紧张起来,还不到生产的时候,倒是将所有人都折腾了一遍。 还是施良看着林清这般焦躁,劝说道,“娘娘这一胎很稳,如今也还没有生产的征兆,娘娘还需放宽心才是。” 林清点头称是。然而当天下午,她的肚子就开始痛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李怀玉派来伺候的人,除了稳婆嬷嬷之外,还有一个汤水做得很好的婆子,本是预备着给林清坐月子的时候炖汤的。不过这婆子手脚勤快,来的第二天,便开始在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给林清炖汤喝。她手艺不差,林清倒是喝的很喜欢。 这天下午,这蔡婆子照例炖了汤端过来。林清远远的闻着味道,就觉得又饿了。 她有孕之后,胃口变得很大,一天要吃上十来顿饭,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来了。 香凝伺候着她用了汤,便让她躺在躺椅上,自己坐在一旁给她扇风。 这也是林清瞎折腾,又说多晒太阳对孩子好,又说自己受不得热。偏她是孕妇,用不得冰,只能让香凝在一旁拿着蒲扇给她扇凉了。 过了一会儿,林清开始觉得肚子有些痛。一开始她也没有在意,因为随着预产期临近,她时常都会觉得肚子痛。不过也只有一小会儿,很快就会过去了。 谁知这次却不同以往,一直痛到她额头冒汗,脸色发白,林清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香凝,扶我回屋!”她支撑着说了这句话,便没力气一般倒在了躺椅上。 香凝不敢耽搁,忙扶着她,艰难的送回了屋子。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林清歇了一会儿,积蓄了一点力气,才吩咐香凝道,“皇上不是给了几个暗卫吗?叫他们去拿住了那个蔡婆子。你去请施太医过来,记着,避着人,别让人知道我肚子痛了!” “奴婢记下了。”香凝听林清说的郑重,连忙答应道。 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颤,整个人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起来。 主子不让人知道的目的,她也是明白的。主子不止一次说过有人要害她,谁知竟会在这时候! 香凝使劲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站起身来,尽量自如的往外走。她告诉自己,如今主子身边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主子交代的事情,必须做到。不然就辜负了主子的期望,会害了主子和小主子。 这么想过之后,香凝恢复了一点力气。走出门,抬头看着天,她忽然想起,才到浣花轩的时候,有一夜主子发烧,她摸黑去关雎宫求救。当时那种无助,那种害怕,那种无望,似乎又全都回到了她身上。 但只有一瞬,香凝告诉自己,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现在是白天,自己只要按照主子说的,就不会错! 她打出暗号,让暗卫们去将蔡婆子抓起来,然后朝着施太医住的屋子走去,路上遇到几个向自己打招呼的人,她还笑着回了话。但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就算见到施太医,她也没有露出马脚,笑着道,“施太医,主子请你过去一趟。” 幸好等他们回到林清屋子里的时候,林清虽然看着还是一脸惨白,但是好像精神还好。 施太医诊过脉之后,才忧虑的道,“娘娘,那是催产药,剂量还不小。怕是要准备生了。” “能生出来么?”林清关心的是这个,“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预产期已经到了,按理说什么时候生都一样,但若是那药对孩子有害…… 施太医皱着眉摇头,“没什么害处,但这只是催产的药,须知娘娘的胎还不到时候,这产道没有打开,强行生产,对大人……可能会造成血崩。” 香凝听了这话,不由惊慌失措,“这、怎么会这样呢?不是都好好的么?” “我生。”林清的声音很平静,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施太医,“我知道还需要些药,你去开了煎来。” 施太医看了林清一会儿,想到这事唯一的办法,只能道,“娘娘,这事十分凶险……” “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能选择不生不成?”林清微微一笑,“我不信我的命就这样糟糕!” 施太医下定决心,从自己的药箱里翻出一个药丸递给林清,“这是臣制出来的丸药,倒是省了熬药的事。” 林清点点头,道,“多谢。”时间就是生命,那等药的时间,说不定都够人死个来回了。 她将那药丸拿在怀里,并没有立即服下。香凝道,“主子,要不要奴婢去请稳婆?” “不必!”林清静静的看着她,“我不知道稳婆里是不是也有别人的人,我冒不起这个险了。香凝,施太医,我今日的性命,都交给你二人了。我决定,自己生产。你们只需在门外守着,我不叫人,你们别进来。” 见他们点头,林清想了想,万一自己出了事,来不及叫人怎么办?又道,“不,你们听到婴儿啼哭,就进来,到时候不管我是什么样子,请你们务必照顾好我的孩子。” 香凝和施良都是一脸难过的样子,林清倒是还好。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其实,她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自己会就这么死了。所以还能镇定自若。 等香凝和施太医出去之后,她闭上眼睛,心念一动,整个人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在宫里她进入空间的机会并不多,已经许久没有看过空间的模样了。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个,林清忍着痛走到那一眼泉水中,将自己整个人泡进去。 以前听人说,生孩子最好是在水里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至少,这泉水能够补充恢复精力并不是假的,只要有这一点,也就够了。 林清闭上眼睛,将药丸放进嘴里。然后开始做深呼吸,这也是她从书上看来的,能够缓解疼痛,积蓄力量。 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喉咙往下,然后扩散至全身。然而到了腹部的时候,那温和的力量,开始转为暴烈,推着肚子里的孩子往外走。 强烈的疼痛袭来,让林清恨不能将自己肚子的那一部分切下来丢掉,又恨不得立时晕过去。 但她也只能想想,生孩子自然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不然根本用不上力气。 林清将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塞进嘴里,避免自己叫出声,也避免咬到舌头。 然后她双手握成拳,开始往下用力。但因为产道还没有打开,所以每一次用力,好像都要生生将自己撕成两半。没多久林清就没有力气了。幸好她刚才吃的药很有效,还在推着孩子往外走。 林清死死的咬着牙,一点一点的用力,她真怕自己要是松一下劲,就再也提不起力气了。 好几次林清只觉得眼前发黑,似乎就要晕过去,都是靠着强大的执念,又生生将自己痛醒过来。 林清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也不知道产道到底打开了没有,只能一味的用力。 如果不是没有选择,她怎会在这样的时候,独自一人在此生产? 林清感觉到了一丝软弱,甚至心里有些动摇,我这样努力,为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为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她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亲人,那是她能够全心去爱,也会全心爱她的人,是她在这宫里唯一的依靠! 然而不管她有多少决心,孩子却迟迟不能生下来,而她已经感觉到失血过多造成的眩晕了。 迷迷糊糊的,林清想起香凝准备了参片,她伸手胡乱去摸,终于找到了一个盒子,一下子拿出好几片人参,含在嘴里,苦苦的味道蔓延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孩子,你要坚持住,娘也要坚持住……林清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用力! 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回到了永宁二年的除夕夜,蓬莱洲的偏殿里,她握住木兰的手,哭求道,“娘娘,你用力啊!” 334 影散不成眉 然后她又好似听到木兰叹息一般的声音,“我是不成了,保住我的孩子……” 我是不成了,不成了……孩子……林清的意识渐渐被一片黑暗淹没,徒留下一个虚无的执念,孩子…… 方才服下的药还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扩散,包裹着小腹处的孩子,缓缓往外移动,而林清的身体,偶尔还会顺着这个方向,轻轻的用力。 已经晕过去的林清没有看到,随着她的血液在泉水中扩散,整个空间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开始缓慢的波动起来,好像一块石头,在水面上漾起了浅浅的涟漪。 渐渐的,这涟漪越来越大,波动也越来越剧烈,整个空间从边缘开始崩溃。 而崩溃所形成的能量,却全都朝着林清涌去,这股力量柔和纯正,顺着她的身体循环不休。遇到腹部的孩子,便也跟着将他往下推,慢慢的将这个孩子推了出来。 而剩下的能量,继续修补着林清的身体。渐渐的,空间崩溃到承受不了这么两个人,便将两人都送了出去。 许是因为一直被能量保护着,所以那个婴儿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生产而导致的虚弱。她原本惬意的泡在泉水之中,然而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离开了喜欢的地方,她不由大哭起来。 “有声音!”香凝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她和施太医在这里守了那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时候突然听到婴儿的啼哭,都有些难以置信。 施太医本想进屋,想了想,自己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便道,“你进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凝急忙推门进去,就见林清湿淋淋的躺在床上,孩子在一边哇哇大哭,身上什么都没穿。 香凝心下疑惑,却也只做不知,看过林清,似乎只是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她连忙将小婴儿擦干,包上准备好的襁褓。然后才替林清换上干净的衣裳,朝外面道,“施太医,请进吧!” 施良走进来,香凝便将孩子抱给他看,“是一位小公主,看着倒是很健康。你快给主子看看!” 施良走过去诊脉,结果却是林清失血过多,又劳累过度,元气大失,所以晕过去了。 “没关系么?”香凝连忙追问。 施良摇了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但目前是没什么问题的。香凝姑娘,既然珍昭仪诞下公主,还是尽快派人去通知皇上和各宫才是!”他想了想,才道,“我去叫人报信,你就在这里等着,待会儿稳婆来了,你就抱着小公主出去,说已经生完了。” 香凝连忙点头,怕被人提前听见哭声,连忙将小公主抱起来哄。她晃来晃去,小公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香凝听得稳婆嬷嬷们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连忙抱着小公主走了出去,“嬷嬷们来了,主子已经生产完了,如今正歇息着呢!嬷嬷们先请回吧!” 说着便若无其事的招呼小丫头去门口挂红布,留下稳婆和嬷嬷,面面相觑。 皇上为了这珍昭仪的生产,那真是大动干戈,甚至亲自接见了她们,若是知道她们连门都没进,珍昭仪就已经生完了,那她们也不用活了。可是她们也不敢勉强香凝,一时间倒是僵住了。 一直等到李怀玉来了,这僵局才被打破。 一眼看到墙上挂着的红布,李怀玉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说是失望,也不是,他并不缺儿子,有个像林清一般的公主,也很不错。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更希望林清能生个儿子。 “皇上。”香凝见他看着那红布,连忙抱着小公主上前,“是个可爱的小公主。” 李怀玉心不在焉的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人都出来了,你们主子呢?” 香凝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施太医说,主子生产过后,失血过多,又疲劳过度,所以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李怀玉迈步往屋里走。稳婆和嬷嬷眼巴巴的看着香凝跟进去,却不敢造次。 因着林清本就不是在这里生产的,所以屋子里很干净,连血腥味都是极淡的。香凝又给林清换了干净的衣裳和被褥,看起来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李怀玉走过去看了看,确定林清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香凝在和那些稳婆嬷嬷们对峙,自然能猜到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香凝将手中的小公主小心放进早早备好的摇篮之中,这才“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您要为主子做主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李怀玉看她这样子,心头微乱,喝道。 香凝连忙抹了一把脸,说道,“今儿蔡婆子端了一碗汤给主子喝了之后,主子便开始腹痛。施太医说,那是催产药。可是主子的肚子还不到时候,产道打不开,若是强行生产,便会血崩,那是要主子的命啊!” “主子听了之后,只说了两个字:我生!”香凝说着眼泪又落下来了,“因着不知道别的人里头是不是还有不干净的,主子便说她要自己生,不让奴婢声张。稳婆嬷嬷们是生产完了才过来的。” “那个蔡婆子呢?”李怀玉周身的气氛陡然冷下来,小公主被这气氛一激,又开始哭起来。 “主子让奴婢去叫皇上给的暗卫将蔡婆子抓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在哪里。”香凝道。 李怀玉便抬脚往外走,一面道,“照顾好你主子,其他事不必再管!” 他这几日有些忙,再加上或许是心里头对自己这般妥协,到底有些抗拒,所以来看林清的时候并不多。他本以为,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借着孩子,两人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林清也不至于冷脸。 谁知才不过几日功夫,竟又发生了这种事。 他到现在才明白林清当时的犹疑。——或许她早就料到了,自己派过来的人里,必定会有别人的人,可是她却没有拒绝。是因为不相信自己,还是因为别的? 李怀玉忍不住又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嫔妃,苏宁毓也好,于非茵也好,黄琼璧也好,曲嘉佳也好……这么多女人,她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将这个后宫搅得不得安宁。 他曾经很不喜欢这些手段,甚至因为林清似乎使用了这样的手段而斥责她。 可是直到现在,他依然不喜欢这些手段,却渐渐明白,在这后宫里,不这么做,就只能等着被人害死。 他问自己,你是想要一个天真纯洁需要你保护的女子,还是想要一个能够和你比肩,保护自己的女子? 这答案或许早就意识到了,木兰死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样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活不长。 可是他却一直不敢承认。因为承认了这个,便等于是承认了是自己害死了木兰。 但看得越多,他心里就越明白,最适合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当时与其说是在斥责林清,毋宁说是在害怕她将自己心中最隐秘的地方掀开。 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最后的结果,还是要自己将它打开来看一遍。 最适合他的女子,便如林清这般,临危不惧,在他顾虑不到的地方,能够保护自己,不让他分心。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为什么非要一种一种的试过之后,才明白最初的那个就是最好的呢? …… “什么?生了?!”皇后猛然提高声音,“不是说一尸两命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按理说,咱们给的分量已是最大量的了,不应该还有力气将孩子生下来才是。可是那边传来的消息,的确是生了,是个公主。”小满跪在皇后身边道。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是个公主!哈哈,真是白费力气!有没有打听到,那个贱人如何了?” “听说是昏迷不醒,皇上去看过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娘娘,那蔡婆子被人抓住了。”小满道。 “不妨,那不过是个小脚色,她什么都不知道,能问出什么来?”皇后不在意的摆手,“昏迷不醒?最好是永远也别醒过来才好!可惜了,如今皇上只怕将那里看得很严实,不方便动手了。” “娘娘何必着急,听说珍昭仪的情形并不好。再者说,就算她能醒来,那身子只怕也不能生了。就一个公主,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呢?”小满宽慰着皇后道。 皇后微微摇头,“本宫倒是巴望她生出个儿子来呢!到时候,倒是要看看,皇上是宠爱那贱人的儿子,还是更疼卫木兰留下的贱种?只怕不需本宫动手,就该反目成仇了。” 小满知道,皇后这话不过随口一说,根本当不得数。便也不接话,笑着道,“上回请太医瞧了,都说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娘娘要不要找个机会……” 这宫里想要有孕,也要有足够的恩宠才行。皇上每次在皇后这里,就如点卯一般。明明是年轻夫妻,却一点激情都没有,直如经年的老夫老妻,让人提不起兴致。如此,哪里有机会受孕? 皇后听得心动,但又顾虑自己的身份,便犹豫了起来。 小满见状,连忙煽风点火,“娘娘您想,不趁着如今宫里没什么人怀上,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了,岂不糟糕?再说,如今皇上为珍昭仪之事难受,娘娘才有机会。慧修仪的孩子虽好,到底不是自己的呢!” 335 莫道不消魂 永宁八年六月十九日,珍昭仪林氏在冷宫诞下皇五女,之后昏睡不醒。 永宁八年七月十九日,皇五女满月,成帝李怀玉为其取名李谨柔,封号宛城公主。 这一日宫中开宴,诸大臣王公及内外命妇俱在御花园中,参加皇五女的满月宴。而此时,皇五女的生母珍昭仪林氏,却仍旧躺在冷宫之中,没有醒来。 “殿下,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怕是不大好。”春凝柔声劝说着坐在林清床前的天赐。 天赐微微摇头,“我不想去。今日人人都围着五妹妹打转,我想在这里陪陪姨母。” 春凝听的皱眉,不由问道,“殿下……您可是不喜欢宛城公主?这是为何?” 天赐微微一僵,却仍是倔强的道,“是,我不喜欢。她虽是姨母所生,可姨母也为了生下她,变成了这个模样。姨母一天不能醒来,我就一天不会喜欢她!” 虽是孩子气的话,但说到底,还是心疼主子罢了。春凝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清,虽然睡了一整个月,但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却是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就连太医也看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安慰道,“主……珍昭仪娘娘看着气色很好,说不定明日就醒来了。宛城公主是她的女儿,若是让她知道你不喜欢宛城公主,连满月宴都不参加,岂不伤心?” 天赐抿着唇,盯着林清,不说话,也不妥协。春凝只得叹息。大皇子殿下什么都好,只是这说一不二的脾气,当真是叫跟着的人为难。也幸好他是在宫里,有皇上疼着宠着,不然…… “春凝姑姑,你看!”天赐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姨母好像动了一下!” 春凝连忙抬头,原本在院子里忙碌的香凝也急匆匆的跑进来,“你们在说什么?主子醒了?” 然而床上躺着的人却仍是那个模样,根本没什么不同。春凝和香凝不由失望,“想是殿下看错了。” 大皇子正要辩解,却见林清眼睫一颤,轻轻睁开了眼睛。 林清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但这黑暗并不可怕,而是温柔的包裹着她。她甚至能够想象,指尖触碰到那黑暗时,柔软的触感。 或许是太过舒适,她躺在这样的黑暗里,便忍不住的有些困倦,很想睡过去。 但……不能睡!林清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想起来,不能睡过去。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身体里的疲倦却全都涌上来,让她难以抵抗睡觉的魔力。 林清睁大了眼睛,突然发现,原来那并不是一团漆黑。在黑暗中,还有星星点点的蓝光。只是那光芒太弱,弱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黑暗吞噬一般。 她忽然便着急起来,潜意识里知道,不能让那光芒被吞噬。虽然这黑暗也没什么不好,可……不行! 该怎么做呢?林清苦恼的想着,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那光亮。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蓝色的光点,开始自动自发的朝着她涌来。但是在黑暗的阻挠下,许多光点就此湮灭,而能够到她身边的,寥寥无几。 看到那些漂浮在自己身边的光点,林清只觉得更加难过,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那光点。 ……孩子……不知是谁的呢喃声在耳畔响起,带着叹息,带着惆怅,带着能让人窒息的温柔。 她触碰到的那个光点,越来越亮,而周围的光点都朝它涌去,汇聚成一个更大的光点。 然后那光点发出幽蓝的光,将林清笼罩在其中。 孩子……林清猛然惊醒过来,她的孩子!她伸手抚上腹部,那里却是扁扁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吓非同小可,所有被遗忘的思绪都重新回到了脑子里,眼前的黑暗似乎被一道光剖开,然后散去。 林清蓦然睁开了眼睛,便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接着是一具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扑过来,“姨母!” “天赐……”她下意识的回应,然后才逐渐回过神来。 抬头便见春凝和香凝都在笑着抹眼泪,她忍不住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下一刻,她怀中小小的孩子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姨母,姨母你吓坏天赐了,呜呜呜……”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清才醒过来,只觉得整个人疲软之极,却又被天赐的声音闹的头痛,便问道。 “主子您昏睡了整整一个月了!”香凝带着哭腔说道。 林清便是一愣,一个月?她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在空间里生产,怎么……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有些慌乱的问道,“孩子在哪里?” 春凝此时已然平静下来,忙道,“珍昭仪别急,宛城公主好好的呢!今儿是满月的日子,便抱出去了。”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天色,“这时候约莫也快送回来了,珍昭仪别急。” “宛城公主?我生的是个公主吗?”林清这才欢喜起来,捧着天赐的脸问道,“天赐,妹妹好看吗?” 天赐擦干了眼泪,别扭的将脸扭向另一个方向,不肯回答。他心里有怨,根本就没看过那个孩子,别说是宛城公主的长相了,除了知道是个公主,他别的都两眼一抹黑。 林清便将疑惑的视线转向春凝。春凝苦笑着道,“珍昭仪您昏睡不醒,殿下恐是迁怒宛城公主了。” 林清呆了呆,倒是也能体谅天赐的心情。 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六岁多的孩子。林清将他当做儿子看,他又何尝不是将她当做母亲看?小孩子不懂,或许只觉得林清是因为生孩子才会昏迷不醒,心里有些怨气,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让她不解的是,李怀玉难道就没有发现天赐的这个问题,开导他么? 不过,这个问题林清马上就找到了答案,因为李怀玉亲自抱着宛城公主进了门。 众人忙不迭的请安,就连天赐也从林清身上下去了。林清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怀里的襁褓。 若不是身份有别,她真想伸手去将孩子抢过来。那是她挣命生下来的孩子啊! 李怀玉挥了挥手,将人都赶出去,然后才走到床边坐下,将孩子递给林清,柔声道,“你醒了。”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方才面对别人都冷静自如的林清,却倏地红了眼眶。 林清收紧手臂,紧紧地抱着宛城公主。是啊,她醒了,她怎么放心将这个孩子独自留在这里呢? “朕取的名字,唤作李谨柔,封号便叫宛城公主。清儿你觉得如何?”李怀玉问道。 不知道李家的名字是不是照着“怀瑾握瑜”来排的,若真是如此,下一辈可就惨了。林清想了想,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封号,“宛城——” “嗯?怎么,清儿不喜欢宛城么?那就换个地方。”李怀玉不在意的道。 林清微微挑眉,总觉得李怀玉对自己的包容比之前更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并非臣妾不喜欢。咱们成国的规矩,封号分为雅号和封地两种,皇子封封地,公主封雅号,这个宛城公主的封号,着实是太过了。” 成国和前朝不同,前朝便是这种封地的公主,也不过是个虚名,说来好听罢了。可是成国的封号里如果有封号,那就是真的封地了。也就是说,有了这个封号,宛城这地方,便是李谨柔的封地了。 宛城林清还是知道的,那里是成国的南部,靠着海,物种丰富,十分富饶,每年的税收都是极高的。 这样的地方,送给自己的女儿,便是李怀玉自己不在意,宗室们还能不在意么? “她是朕的女儿,清儿,是你为朕诞下的明珠,朕便是怎样宠爱,都没有关系。即便将来朕不在的,想必天赐也不会吝啬这样一个地方给他妹妹养老。”李怀玉嗤笑她的杞人忧天。 林清心头先是一喜,这是李怀玉第一次透露出传位给天赐的意思,他这样的人,谋定而后动,如此大约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是接着她心里就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原本她觉得李怀玉对她似乎更加纵容,现在看来,简直比纵容还要更多一点。 林清想了想,才开口,“皇上有五个女儿,若只给谨柔封地,怕是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这一瞬间,李怀玉似乎恢复了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帝王,“朕所有的女儿之中,唯有这一个身份最贵重,自然配得上这封号。”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清自然不会再反对。她看了看熟睡的孩子,轻声道,“多谢皇上恩典。” 说完这话,她才抬起头来看李怀玉,发现他竟然瘦了。两颊瘦削下来,眼神更加锐利,整个人如同被打磨开封的宝剑,和从前略带温文的感觉大不相同。 “皇上……”她不由叫了一句,下一瞬又清醒过来,垂头道,“皇上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过是睡了一个月,再醒来错过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336 怅望黄金屋 话一出口,李怀玉便欺身过来,握了她的手,轻声道,“清儿,你终于醒了。” 这话和他之前所说“你醒了”,虽是一个意思,但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却十分不同。方才那句话,像是平常问候,仿佛她不过是睡了一夜。但如今这一句,却是情绪外露。 林清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生产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清自己都还迷迷糊糊的。而日后她自己陷入昏迷,并未想到,这一个月,对这些关心她的人是何等煎熬。 ——不,或许是想到了的。只是没想到,这些人里,竟然也有他。 林清已经不想去探问,在李怀玉心里,自己到底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总不过是这些争斗,总不过是这样过一辈子……就算得到了答案,同样于事无补。 林清发现,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心态会发生很大的改变。从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电视小说里,那些女人,明明和丈夫没有感情,却拖着不愿离,总说是为了孩子。 那时她觉得那是虚伪的,但现在才发现,为了孩子,隐忍也好,委屈也好,都不是不能承受的。 这是她的女儿,也是李怀玉的女儿,为了这个孩子,从前的一切,都可以抹去。 李怀玉是不明白林清的沉默的。原本施太医看过,说林清只是身子太弱了,所以昏迷不醒,众人都以为她最多昏睡两三天,便能醒来,渐渐恢复元气。谁知这一睡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根本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直都在心惊胆战的等着,真怕哪一天醒来,林清就没了。 其实等待才是最煎熬的事。当初木兰离世,他固然悲痛难忍,但因为毕竟是一瞬间发生的事,等他回过神来,人就已经不在了,所以倒并非不能承受。 但林清这般躺着,谁也说不好会不会突然醒来,又或是突然失去呼吸。 所以这等待里,便带上了一种焦灼压抑的气息,饶是李怀玉也吃不消。而其他人可以在林清醒来后大哭宣泄,他却仍然要按捺住这样的心情。因为他是皇帝。 这一句话,已经是他情感表达的极限了。他本以为林清怎么也该有点儿反应,却不料她只是沉默。 顿了顿,李怀玉伸手将林清拉进自己怀里,将额头抵在她的发间,“清儿,我很担心你。” 林清只觉得心头猛跳,他说的是“我很担心你”,不是“朕很担心你”。虽然只是一个自称,但从中便能够看出李怀玉的态度。起码那一瞬间,他放下了皇帝这个身份。 然后她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渗入了自己的发间,那温度一直传递到头皮。 林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哭了。这是林清第二次见他哭,而第一次,是在木兰死后。 她伸出手去回抱着他,越发觉得,从前的事大可不必追究,就这么过下去就是了,人生难得糊涂嘛。 李怀玉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却没有放开林清,而是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个月的变化,“太医说你没什么大碍,瞧着一天比一天好,却怎么都不醒。天赐也担心,几乎要住在这里。宛城也是一天一个样,长得很像你。我真怕你再不醒,她就要长大了……” 他说起这个,林清才记起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提醒自己,待会儿一定要找香凝问清楚,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真是难以放心。 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怀玉才道,“外头还有宾客,你歇会儿,朕先出去了。”顿了顿,又续道,“至于那个害了你的人,朕已经有了些眉目,等会回来再与你说。” 林清挑了挑眉,李怀玉不说,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被人害得提前生产的,受了多少罪。 等送走了李怀玉,林清连忙将香凝叫进来,便要问话。春凝却在一旁道,“珍昭仪该是饿了吧?先用一点粥。” 说着便将床前温着的粥端了出来,奉给林清。 林清喝了一口粥,心里忍不住感叹,到底是春凝心细,而且也做得了主。有这样的人跟在天赐身边,她也放心多了。看着一个月她能将天赐安抚住就知道了。 香凝有些惭愧的道,“是奴婢的不是,倒没有注意到主子没用过饭呢!” 林清摇摇头,术业有专攻而已,算不得什么。春凝和香凝各有各的好处,“不怪你,是我自己没说。” 吃过了粥,林清好声好气的哄走了天赐,才对香凝道,“那日的事,你细细的说一遍。” 因她着重强调了“细细的”三个字,香凝便事无巨细,全都说了出来。林清最满意的也是这一点,香凝虽然不够活泛,但够听话,有事情交给她,是不会出错的。 听完之后,林清倒是对那日所发生的事有了大致的推测。自己晕过去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孩子也生出来了。然后两人被空间送出来,香凝听到婴儿的哭声,便进屋,却发现自己昏睡着。 没什么可疑之处,唯一可虑的,便是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生下来的。要知道她当时已经力竭,还昏死过去,按理说……而且之后还被送出来,莫非空间发生了什么异变? 空想也没用,等没人时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林清想罢,便对香凝道,“你去将伺候宛城公主的人都叫进来。” 虽然这些人都是李怀玉安排的,忠心应该无虞,但是她还是要亲自问问话。 公主的例,是四个奶娘四个嬷嬷,还有两个小丫头。四个奶娘看着皆是白净的,面容也一派慈和。林清问了话,俱是性情温顺的,想必不会亏待了公主。 倒是嬷嬷里头,有一个板着脸十分严肃,规规矩矩的古板极了。林清一开始不大满意,但想着有这样一个嬷嬷,也可约束其他人,便点了点头。那两个小丫头还有些懵懂,不过是给嬷嬷打下手,没什么可说。 都问过了话,林清才缓缓道,“这一个月本宫一直病着,宛城这孩子倒是全赖你们照看了。” 说完这话,便注意看几人的神情,倒是没有人露出不以为然或是自傲的神色,看来都很懂规矩。 林清放了心,继续道,“今日是叫你们进来,我也见见。毕竟宛城日后是要托付你给你们的。本宫只希望你们尽心尽力,将来主子的体面,便是你们的体面。” “谨遵珍昭仪娘娘的教诲,奴婢们都谨记在心。”几人行礼应了。 林清又叫香凝拿出准备好的赏赐,都是既贵重又实惠的东西,然后才放她们下去。 等人都走了,林清才放松下来,疲惫的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香凝轻声道,“主子,可是要睡会儿?奴婢瞧着主子累得很了。这些人便晚些见,也没什么。” “你不懂,这些是伺候公主的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见,才能显得我重视她们。不然她们虽然不敢说什么,难保心怀怨愤。不过是累些,没什么。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是。”香凝答应着,却还是给她整理了一下床榻被褥,然后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其实只要没人说话,冷宫里是极安静的。林清微微抬头,透过窗棂往外看去,正好能够看到窗外开了两树热烈张扬的紫薇花。紫薇,她品着这两个字,不太明白这花怎会种在此处。 时间是午后,阳光把所有的地方都照的一片亮堂,似乎这不是冷宫,而是某处极为讲究的宫苑。 林清微微眯起眼睛,倒是忽然觉得有了一点困意。这样的天气,便合该是晒太阳睡觉的日子。 “香凝!”她叫了一声,就在屋外做活儿的香凝,忙走进来问道,“主子,怎么了?” “天气好得很,你扶我出去晒晒太阳。”林清笑着对她道,“快来!” 香凝有些恍惚的走过来,扶着她往外走,中途一直偷偷地瞧着她,似乎很疑惑。 “怎么了?”她看得这样明显,林清想当做不知都做不到,只能无奈的问道。 香凝抿了抿唇,“没什么,只是觉得主子今日心情很好,倒是和从前不同了呢!” 倒是个敏锐的。林清淡淡一笑,走到躺椅那里,躺上去,惬意的舒了一口气,“是心情很好。” 院子外面是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正好在院子里形成一片大大的阴影,林清便是躺在这阴影之中,透过宽大的树叶,还能看到丝丝缕缕的光线照进来,在树叶上折射,炫目之极。 林清闭上眼睛,在这一片宁和之中,缓缓地堕入梦境之中。 将她吵醒的是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林清睁开眼,便看到魏忠正和香凝刚说话。 “主子醒了?”香凝见她醒来,连忙丢下魏忠,过来伺候。 林清摆摆手,问道“怎么回事,魏总管怎的来了这里?” “恭喜珍昭仪,奴才这是来传旨的。接了这旨意,就不能叫珍昭仪了。”魏忠笑眯眯的道。 林清心头有数,连忙叫香凝帮自己拾掇了一番,跪下接旨。便听魏忠念道: “朕惟政先内治,赞雅化于坤元。秩晋崇班,沛渥恩于巽命。彝章式考,典礼攸加。尔珍昭仪林氏,笃生名族,克备令仪;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椒掖之芳声早,度协珩璜;璇闱之淑德丕昭,荣膺纶綍。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封号宸。尔其祗勤日懋,迓景福以凝祥;恭顺弥彰,荷洪庥而衍庆。钦哉!” 337 九夏呈芳草 宸贵妃。这可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林清有些奇怪,李怀玉为什么要给自己提位分?须知越是高位,晋位就越是不易。 其中最靠得住,但希望也最渺茫的一种,便是熬资历了。但这个也要看运气。好比同是潜邸伺候的人,梅修容已是从三品修容,但其他人大多都还在美人婕妤的位分上。 尤其是眼看着比自己晚进宫的新人们,都直往上窜,只有自己一直不晋封,着实难捱。 另一种便是有恩宠。但这一种,多数升到一定位置就上不去了。至于妃和贵妃,一是看家世,二是看功劳。 可是自己有什么功劳?救驾?那个时候已经因为救驾封了昭仪了。生子?她生的不过是个女儿。 林清想不出自己被晋位的理由,也不知道李怀玉是怎么说服别人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平心而论,林清并不是不高兴的。她这样的出身,是没有可能封后的。所以贵妃已经是她的终点。能够早一点走到终点,然后安闲的看别人争斗,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还有这个封号,宸者,帝王也。纵观古今,能得到这个封号的,多是帝王宠妃,绝色红颜,又或是诞下储君,可她自己哪一个都不占。真真让人想不透。 她倒是没有怀疑圣旨写错了,就今日李怀玉对着自己那个表现,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了恩,收了圣旨,她这才问道,“魏总管,皇上现在还在宴席上吧?这圣旨……” “就是在宴席上发的。这是皇上亲手写的圣旨呢!这样的恩宠,宫里是独一份儿的。给贵妃主子道喜了!”魏忠笑眯眯的说着,对这个曾经和自己一起伺候的人如今登上高位,魏忠倒是没有什么心里不平衡的。 “多劳魏总管。”林清吩咐香凝去取了一个荷包过来,递给魏忠,“这是专门给魏总管的。好容易才找到,虽然不是蓝珠,却也是极为难得的走盘珠。还请魏总管不要嫌弃。” “贵妃主子这话说的,这走盘珠还不够难得么?”魏忠笑着将荷包接过去,“谢贵妃主子赏!” 珍珠大多是椭圆形的,而浑圆饱满的则是其中珍品,极为难得,因为放在盘中,回来不停打转,因此唤作“走盘珠”。林清送给魏忠的,虽不是走盘珠中最为罕见的蓝珠,却胜在个头大,珠色均匀。 送走魏忠,林清盘算着今晚李怀玉大约会过来,便打算现在进空间去看看。 进了屋,吩咐香凝守在门外,她进入空间,却被惊的目瞪口呆。 空间哪里还有从前绿草如茵,硕果累累,满目美景的样子?就连大小也缩小了好多。 原本有一座山,一大片土地,现在却只有几块干裂的黄土,上面窸稀稀疏疏的长着杂草,几块土地中间是一口井,林清从前收藏在空间的东西,便散落在这井边。 林清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自己从前拥有的空间。但看到那些熟悉的东西,也明白空间大约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了。可到底是什么变化呢?自己当时不过是在里面生产…… 生产?难不成空间就是因为帮着自己将孩子生下来,所以才变成了这个鬼样子的? 林清忍不住有些唏嘘。看这样子,代价应该很大,如果不是有空间的话,自己只怕是一尸两命了吧? 林清的猜测并没有错,她当时失血过多,精力耗尽,昏死过去之后,几乎要断绝生机。 感应到这一切,空间便自动为她补充上能量。但空间本就是平衡的一个小天地,这么一补,便造成了能量失衡,于是空间开始崩溃,形成的能量源源不断的提供给她,这才保住了母女两人。 将她送出空间之后,空间也因为损失能量过多,变成了这副寒酸的模样。林清却因为一下子承受了太多的能量,而一直昏睡着,接受这些能量的改造。这一睡,就是三十天。 所以她虽然不吃不喝的睡了那么久,身体却并无不适。顶多是睡多了肌肉疲软罢了。 林清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意外的是那些东西,看着歪七倒八,乱七八糟的,竟没有损坏的。 就连她放在这里头的酒坛子,也是完好无损。林清不由叹息,空间果真有灵不成? 将东西重新规整好,林清又一次握住了那块玉佩。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祥云纹的图样,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到底又放下了。 如今这个身份,这件事,怕是要永远埋藏起来,成为秘密了。 林清深吸一口气,振奋起精神来,打量着那几个酒坛子。这些酒,应该是硕果仅存的,用空间出产的水果和泉水酿造而成的了。等离开冷宫,便都搬出去吧! 成国皇宫除皇上所居的乾清宫,皇后所居的坤宁宫之外,共分东西十二宫。 其中储秀宫和钟粹宫是东西十二宫之首,只有贵妃才能入住。当初于非茵住储秀宫,她大约便是钟粹宫了。 迁宫之后,唯一的好处,大约便是距离乾清宫更近了,润泽殿在乾清宫西边,要和天赐往来,也更方便。 收拾整理完毕,林清出了一头汗,睡得太久,只觉得整个人都发软,稍一动作,便是满头大汗。看来须得慢慢的活动起来。 出了空间,林清就叫香凝叫了水,自己带着宛城公主沐浴。 沐浴出来,时已近晚,林清抱着宛城公主坐在躺椅上,一边让香凝给她擦头发,一边欣赏天边的晚霞。 “奴婢知道了,主子如今倒像是轻松得很呢!”香凝终于明白自己方才的感觉了。 林清微微一笑,“轻松些难道不好么?对了,你收拾收拾东西,这两日怕就要搬家了。” 李怀玉来的时候,林清正在用晚膳,他看到清粥小菜,便皱眉,“光吃这个怎么成?” “臣妾才醒过来,怕吃的油腻了,胃反而受不住。”林清笑着道,又问,“皇上可用过膳了?” 李怀玉这才点头,无奈的道,“本是想过来陪你用的。也罢,就当是吃一次斋饭。” 说着便坐下来,林清正要起身伺候,郝佳德已经快手快脚的站好了位置。她只好道,“怎能让皇上陪臣妾用这些?香凝,你去添几个菜上来。” 用过了饭,撤了桌子,李怀玉才道,“清儿,你就不想问问,害了你的人,到底是谁呢?” 还用问么?这宫里能够在李怀玉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的,只有皇后和太后两个,太后的可能更大些。 “这事皇上处置就是了,不必特意告诉臣妾。”如是从前李怀玉听到她这么说,必定觉得她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进退。但如今他却能听出来,林清不过是在敷衍他罢了。 ——明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做,所以索性就不去提要求了。没有希望,自不会失望。 她自来便是通透如此。从前他很喜欢,但现在,却宁愿她多依靠自己一点。 “是太后所为,但其中少不了皇后添柴加火,推波助澜。”李怀玉索性径直说了出来,“母后自己是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的。她虽然也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但一路顺风顺水,这些,她不会。” “这么说,是有人挑唆怂恿太后做的?”林清附和着问道。 李怀玉倒是有些发愁,“大致能猜到是谁所为,但并无证据,朕也不能对她们如何,你……” “臣妾无碍。”不等他说,林清便开口,“皇上能向臣妾解释这一句,已是难得了。臣妾岂会不知足?” 李怀玉却定定的看着她,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无奈,“清儿,你若有什么不满,便告诉朕就是。朕或许如今不能为你做主,但总有那么一日的。你耐心些等着。” 林清点头,这话李怀玉从前也说过。她不愿追究他说出这话背后的想法,只管应了就是。 至于她的不满——她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不需要告诉他了。 李怀玉转而说起别的,“如今你身边带着宛城,更要小心。朕怕你被别人辖制,索性升了你的位分。如今便是皇后,你也不需害怕她。记着,有朕。” 原来他给自己升位分是这个意思,林清感激的道,“臣妾谢主隆恩。” 她抬眼看他,眼中蕴含着无数复杂的意思。在她最需要李怀玉的理解和帮助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也不知他如今是怎么想通的,却说起这种话来了。可惜,她习惯自己去面对了。 李怀玉将自己的安排都说出来,面对林清便有些别扭和不自然,很快就告辞了。 出了门,回头去看,那一盏灯火,在窗上映照出暖黄色的光芒,李怀玉觉得,自己的心头也是宁静的。 原本他就是看着宫里的嫔妃们不停的争斗,陷害,吵闹不休看的烦了,这才想念起林清的淡然沉静。后来暗卫回报,说珍昭仪可能有孕。 当时是什么心情呢?这个孩子,毫无疑问他是盼望的,就像是自己等待已久的奇迹,终于降临。 他立刻便开始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就是为了护住这个孩子。 说也奇怪,他不能忍受自己爱的人用这些手段,但自己用起来,却是娴熟之极。 后来他想起来,觉得大约,不过是一种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才会渴望的心情。 连是不是合适自己都顾不上。 338 一镜有愁霜 林清封贵妃的圣旨,是在宛城公主的满月宴上拟的,当时便公布了。 不管在场的人心里是怎么个想法,面上都要笑着恭喜。也幸好林清身子不好,所以李怀玉不让人去打扰。 正被众多命妇围着说话的皇后,差一点挂不住脸上的笑容。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才忍住了没有变脸。众命妇原本在奉承她,但大家都是人精,皇后听了这样的消息,自然心里不爽快她们也不是没眼色的,连忙找理由走开了。 皇后这才厉声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满,“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躺了那么久了,怎么会又醒过来了?” “奴婢不知,咱们也并未收到消息。”小满也有些疑惑,“奴婢瞧着皇上的模样,似是方才醒来的。” 皇后忍了几忍,才冷笑道,“才醒来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封贵妃了,看来当真是心尖子上的人!” 心头却在思量,早知如此,合该祈祷她生出个儿子的,到时不知皇上会怎么做! 如今林清已经醒来,再派人过去,自然是不成的。这一局,自己又算是输了。 皇后眉头不由轻轻皱了起来。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这位珍昭仪……哦不,宸贵妃了。 一开始的时候,众人注意到她,无非是卫木兰死后,后宫中人人谨慎,她却借着这个机会上位,得封修仪。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加上他并不是那种张扬炫耀的性子,相反倒是一直很懂事。所以皇后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反而觉得,有这样一个人,总部那没眼色的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连自己对她都有些忌惮起来了呢? 如今想起来,苏宁毓出宫,于非茵病亡,竟然都有她的影子在其中。 后来她跟着皇上出巡一趟,救驾有功,回来就封了昭仪。一宫主位,宫里也没人敢小看了。 而自己,几番与她争锋,竟都是自己吃了亏,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宸贵妃当真是好手段,可恨自己也被她蒙蔽过去,如今连自己轻易都动不得了! 因着林清的身子不好,封贵妃大典定在了八月初一。——其实林清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就连太医也说十分康健。可惜李怀玉这回当真被她吓坏了,坚持要让她好生休养。 林清也乐得清闲。毕竟病好了,就意味着要出去和那些嫔妃们相互应付了,她自然是不喜欢的。 不过,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等到内务府将贵妃吉服送过来,林清才发现,明日就是初一了。 “主子,这礼服可真好看!”香凝将东西都过了眼,禁不住感叹。 贵妃的礼服,是妃红色对襟直领广袖长裙,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青鸾。外加整套的金玉首饰,有发饰、面饰、耳饰、颈饰、胸饰,以及腰间压裙的佩饰。打造的华丽精致,光彩辉煌。 林清看过之后,也是啧啧感叹,之前昭仪的礼服就算是华丽贵重了,但这么一比,也不算什么。 八月初一日一早,林清换上整套的衣裳,心头不由暗暗叫苦。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了,就是笨重得很。要穿着一整日,当真是折磨人。 不过等她瞧见皇后之后,心头的哀怨便化作了幸灾乐祸。皇后礼服比贵妃礼服更甚,最要紧的是还有一顶凤冠,上缀着鸽子蛋大小的明珠,还有一十二支花钗,只有比她更难受的。 贵妃的封妃大典自然十分隆重。幸而李怀玉体谅林清,将其中过程一再精简。虽是如此,林清仍是累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从李怀玉手中将贵妃宝册接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今日起,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钟粹宫主位,宸贵妃了。 礼毕,林清先向皇后行礼,然后才是众嫔妃向她行礼。林清一路都笑眯眯的,只觉得脸都僵了。 这还不算,等这些都结束之后,她还要亲自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谢恩。 李怀玉陪着她一起走,柔声道,“只是走个过场,朕陪你一道。等见过了母后,你便回去好生歇息。” 林清的脸色的确算不上好,这一天忙下来,她连饭都没时间吃一口,又一直站着,更让人难受的是,在这夏末的天气里,穿着厚厚的吉服,只觉得头晕眼花。 她闻言顺从的点头,“臣妾知道了。皇上还是先回去吧,臣妾自己过去就是了。” 李怀玉却是不肯。不知为何,他这么陪着林清,总有一种新婚之后,陪着妻子去拜见舅姑的感觉。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时候自然不会同意林清的提议。 林清也不过是客套一句。虽然她觉得李怀玉陪着自己过去,大约皇太后会更加不喜。不过嘛,她和太后之间,也没什么情分,差不多只剩下撕破脸皮了。自然不在意这个。 何况李怀玉陪着自己过去,也有好处。也让太后知道,自己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的。 两人到了慈宁宫外,果然便见门口冷冷清清的。论理太后早知道林清要过来请安,总该安排人等着的。如今这样,大约还是想给林清一个下马威。 李怀玉的脸便沉了下来,拉着林清就往里走。一个宫女匆匆上前阻拦,待见到李怀玉亲至,慌忙请罪。 李怀玉抿着唇,冷冷道,“你们胆子倒是不小,宸贵妃过来请安,你们就不知道要派人迎接不成?” 这时花嬷嬷听到消息,才急匆匆的走出来,客气的道,“都是老奴的不是。太后娘娘最近一直歇息的不好,难得睡了一会儿,老奴怕有人吵闹,便将人都遣散了。皇上和宸贵妃过来,老奴这便去叫太后?” “不必。”李怀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既是母后在午睡,朕和宸贵妃再等等也就是了。” 花嬷嬷连忙赔笑,“太后娘娘也睡了有一会儿了。本就叮嘱奴婢,到时候了便叫起的。这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不大睡得着。只是太后娘娘难得好睡,奴婢本想着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林清瞧着李怀玉还想开口,连忙拉了拉他,笑着道,“怎么太后娘娘夜里睡不好么?我听说,夜里喝一碗牛乳,可以助眠,嬷嬷不妨试一试。” 虽然李怀玉帮忙说话是好意,但他到底身份与自己不同,若是将花嬷嬷得罪狠了,反而于自己不利。 花嬷嬷听了这话,看了林清一眼,缓了脸色,道,“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然后才掀帘子进去了。心头却觉得,这宸贵妃,倒是个懂事的。起码比云妃和苏昭容都懂事多了。 李怀玉等她进去了,才哼道,“你何苦又对她低声下气?” 这不是低声下气,林清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这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倒是你有理,那不是都成了朕的了?”李怀玉有些不满。 林清握了握他的手,欲要安抚几句,偏偏宫女送了茶水进来,她只好闭了嘴。等送茶的走了,又来了送点心的,然后花嬷嬷便扶着太后出来了。 “年纪大了,精力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后倚在榻上,慢腾腾的感慨道。 林清低下头,情知这是太后在埋怨李怀玉。近些年来,李怀玉用了些手段,太后在宫里说话也不如从前了。太后虽然不看重李怀玉这个儿子,但这种情况,却还是让人郁闷。 李怀玉微微一笑,“母后劳累了这些年,也该歇歇。平日里便看看风景就是了。若是觉得宫里住腻了,儿子便奉了母后出宫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 太后闻言,脸色一变。她如今还和李怀玉虚与委蛇,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小儿子罢了。 李怀玉话中的意思,却是要将她送出宫去,到时,越王再有什么事,怕是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她忙道,“皇帝这是什么话?老祖宗向来奉行节俭,若是知道哀家大肆铺张,反而不美。这宫里就很好,皇帝不必为了哀家操这些心。倒是你平日,也别太忙碌了,多找几个帮手才是!” “母后说的是。”李怀玉答应着,也不接口。 林清这才笑道,“臣妾蒙太后娘娘的恩典,今日得封贵妃,特意过来给母后请安的。” 太后这才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这种态度,早在意料之内。太后既然想着要弄死自己,现在还能平心静气,也着实不易了。 林清正想着,太后便叫人去将二皇子带了过来,让他和皇上培养父子亲情。 二皇子在宫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平日里他住在慈宁宫,跟着太后深居简出,只有宴席的时候,才能出场。所以宫里人对他没什么印象。 不过今日林清冷眼瞧着,皇太后倒是将他教得很好,除了有些内向之外,真是又聪明又懂事。 回去的路上,林清便向李怀玉感慨,“当初都说天赐早慧,臣妾瞧着,二皇子也不遑多让。” 李怀玉却仍是淡淡的,“母后真是煞费苦心了!” 林清便是一凛。虽然她也觉得皇太后别有所图,却也没有如李怀玉一般,立刻便想到了储位上面。 说到底,最大的天赐,今年也才六岁呢! 339 暮色生千嶂 永宁八年八月初一日,宸贵妃林氏带着一个多月大的宛城公主入住钟粹宫。 八月初二,林清带着宛城公主往坤宁宫请安,昭示着经过了十个月的蛰伏,她重新出现在后宫众人面前。 因她是位分最高的,是以到的最晚,更无须如从前一般站在门外等候。 进门的时候,人便已经齐了。皇后见了她,含笑道,“宸贵妃身子可都大好了?若是有什么,可千万不必强撑着,只管说出来就是。多休养一阵子,也无妨。” “多谢皇后娘娘。”林清微微躬身,“已经大好了。只是宛城这孩子夜里总是哭闹,臣妾便时时惊醒,是以气色才稍差些。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皇后微微点头,笑着道,“也是难为你了。不过宛城公主玉雪可爱,也是你的福气。” 林清知道,宫里不知多少人暗地里嘲笑自己没有生个儿子,不然还不被皇上捧上天去?不过这事她自己心里自有主张,对这个女儿十分满意,便也不以为意。 是以听了皇后的话,只是笑盈盈的,“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听说过一句俗话,这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儿子哪里比得上?想来皇后娘娘对此,感触是最深的了。” 大公主也六岁多了,皇后对她要求十分严厉,早安排下了嬷嬷和女官来教她,惹得小小的孩子,成日里苦着脸,却又不敢抱怨。宫里谁不知道? 林清这话,却是让皇后面色微变。没有孩子,始终是插在她心口上的一根刺,如今林清就仿佛将这根刺又按进去了一点儿,让她如何不痛?偏这话说的光明磊落,却没法子计较。 林清和皇后的不同,在于宛城公主是她自己生的,大公主却是皇后抱来的。 虽然皇后并未说过,但是宫里凡是有点眼色的,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求子心切。 没有子嗣的皇后,再怎么有心机有手段,终究还是底气不足,不然皇后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然而今日皇后却只是脸色瞬变,然后又恢复了和善的模样,“倒也是。大公主像宛城公主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口口哭闹,如今长大了,也懂得体贴母后了。” 慧修仪的肚子也有六个月了,她安安闲闲的坐在下首,微垂着头,似乎皇后所说的,不是她生的女儿一般。 林清眼角一扫,不由好笑,看来慧修仪,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说到孩子,”皇后开了个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众人都看过来,才缓缓道,“这宫里也有好几个孩子,按理说该热闹起来,不过小孩子们都不在一处,反而显得不热闹。” 前朝为了好好的教养皇子公主,都是生下来便送到皇子所和公主所去的。 但本朝开国以来,认为这种做法违背天地人伦,便将之取消掉了。皇子可以跟着母亲长到六岁,再搬去上书房附近的皇子所,方便上课。而公主,生母位份高的,甚至可以养到出嫁。 见几个有孩子的嫔妃都露出担忧的神色,皇后这才笑着道,“本宫想,孩子们也都大了,但又还不到上学的年纪,从前呢,这启蒙的事儿,都是你们自己在做,结果如何,也不尽相同。本宫便想着,不若将孩子们都放在一处,让女官们去教导。也不必学别的,只教那三百千就是。” 她这话才说完,郑充仪就第一个道,“皇后娘娘说的在理。似臣妾这般,本来没学过什么东西,也没法子可想。若是有人专门启蒙,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是宫女出身,仗着容色出众,选进宫来,伺候皇上。这学习上的事,的确所知不多。 眼看着,三皇子虚岁五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学习,她心里也是暗自着急。但有没什么法子,最终只能央求梅修容帮忙教导。可梅修容在宫里那么多年,从前所学,也忘光了。 其他几个抚育有公主的嫔妃,也纷纷附和。天赐已经去上学了,林清便没有开口。 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皇后这一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可不信会毫无目的。 倒是云妃,一点面子都不给,开口道,“二皇子如今在慈宁宫里,也有人教导,怕是用不上!” “云妃娘娘说差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原本并不是为了让皇子和公主们去学习,只是宫里的孩子不多,让他们有个伴罢了。二皇子深居简出,更该出来才是。”慧修仪柔声道。 皇后点点头,“本宫也不过是一点想头罢了,具体到底如何,也不好说。还要跟皇上商议。” 从坤宁宫出来,慧修仪因着有孕,便走的慢了些。四面景离着坤宁宫倒是不远,太医也嘱咐要适量的走动,是以慧修仪并未要步辇。郑充仪和梅修容在她后面,没一会儿便赶上来了。 见礼过后,慧修仪见她们也未乘坐步辇,便笑着问道,“怎么两位妹妹,也要走着回去?” “是打算去御花园走走的。听闻御花园的桂花都开了呢!”梅修容笑着回道。 慧修仪踌躇了一会儿,道,“这话我也听说了,本来也想去看看,只是都不放心我。索性哪里都不去了。” “慧修仪娘娘若是不嫌弃,就跟着臣妾们一块儿去吧!”郑充仪笑着道。 慧修仪一愣,继而笑道,“如此倒是叨扰了你们了。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过是逛个园子,哪里就有这许多的麻烦了?”梅修容一笑,深深的看了郑充仪一眼。 翊坤宫没有主位,向来以梅修容为首,只是她性子平淡,并不爱那些争权夺利的。幸而住在翊坤宫里的,也没有这样的人,这些年倒是相安无事。 郑充仪从前还是从佳宜宫搬来的,梅修容几次指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只是自从郑充仪生下三皇子之后,又晋了位份,充仪只比修容低了一级,她又有儿子,在翊坤宫中,不知不觉的,便有了很高的威信,说话也有人听了。 或许开始的时候不显,但时间长了,郑充仪心里,难免没有些想头。 梅修容早察觉了这个苗头了,不过是懒得管。当初郑充仪才失了孩子,搬去翊坤宫,她看着可怜,才宽慰几句。之后见她报仇,倒是欣赏她敢想敢做的。 只是人到底还是会变的。郑充仪的心大了,怕是再也收不回来了。只可惜了三皇子。 心里头想着这些,梅修容脸上却是挂着柔和的笑意,跟着慧修仪和郑充仪往前走。 只是没走一会儿,她便佯装脚崴了,“真真是不巧,郑充仪妹妹,看来只能你陪着慧修仪去看桂花了。不必顾虑我,叫玉珠回去叫步辇就是了。只别忘了给姐姐摘一些回来才是!” 郑充仪眉间的喜色一闪而逝,笑着应了,这才扶着慧修仪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玉珠打发了人去叫步辇,自己留下来伺候。看着郑充仪的背影,嘴角牵起一抹讥嘲的笑意,“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呸!也不照镜子瞧瞧,是谁帮她走到今日!” “胡说!”梅修容轻轻的斥了一句,“这话也是你们说得的?” 见玉珠不服气,她又笑道,“你平日瞧着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傻了?她要如何,与我何干?” 每个人走的都是自己的路,她这么拉拔了这一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今郑充仪迫不及待的抛下她,要去找新的靠山,她何必拦着?反而让人以为自己有什么心思。 玉珠这才转过味来,“主子是早就知道了的?也是,这样的白眼狼……” “你都看出来了,我如何还能看不出?看来她选中的,就是皇后了,也不想想……算了,与我何干呢?”梅修容说了一半,却又笑了起来,“我现在是不能去逛园子了。你带着人去摘些桂花回来做桂花糕。” 这边郑充仪和慧修仪走到桂花林中,不由感叹,“好香啊,这般看不到,闻得到,倒是别有意趣。” “正是。虽然看着不起眼,难得用处倒是极大。”慧修仪淡淡的笑着。 郑充仪微微放心,这才找了一个话题,“今日皇后娘娘突然提出让皇子公主们一块儿上学,倒是难得。不怕慧修仪笑话,臣妾是个不学无术的,自己可没本事教导。” “我听说,梅修容在帮你教导三皇子啊?”慧修仪笑着问道。 “她?”郑充仪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抹不屑。梅修容的出身,严格说来,还比不上自己。便是容貌也比不上,不过是仗着资历老,这才能晋封。不过,到了修容这里,也算是到头了。 慧修仪摸清楚了她的态度,这才叹息着说道,“这也是皇后娘娘的好意。毕竟让宫妃们自己教,还不知道教成什么样呢!将来去了上书房,便是国内的大儒上课,别惹人笑话才是。” “姐姐说得对,到底是皇后娘娘,考虑的周到。”郑充仪笑着附和道。 340 新窗见月初 慧修仪却是神色一黯,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肚子道,“我现在且顾不上这个呢!大公主在皇后娘娘身边,未来是不必发愁的。只是肚子里这个,也不知如何。还是郑充仪你最好命,一举得男,如今宫里谁敢小觑?” “姐姐这话让人惭愧。我在宫里算什么?”郑充仪闻言,心头一涩。 她虽然诞下皇子,但因为出身不高,位分却一直都上不去,在这宫里,也就是不被人踩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她在低位嫔妃里头,也算是好的了。好比一同诞下皇子的秦淑仪,就比自己低了两级。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要有另一个人放在一旁作对比。 宸贵妃林清,和她同一年小选入宫,甚至家世背景容色才华都比不上她,可那又怎么样? 人家命好,先是巴上了莲妃,之后借着这股春风,频频晋升,而今不过生了个女儿,就成了贵妃! 叫她如何能够甘心,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还有眼前这个慧修仪……也一样是同年小选入宫的,当时她是看不起对方的,自己长得好就一脸高傲的模样,还不是只生了个女儿,可如今人家也是修仪了。 郑充仪从不是那种胸有城府的人,心里想什么,一看便知。何况慧修仪又是最会看人脸色的? 将郑充仪的想法摸清了,慧修仪一面腹诽着“似你这般的若也能爬上去,我们也就不必混了”,一边却也松了一口气。这郑充仪心头的怨气够多,才能驱使她呀! 她斟酌着言辞,笑道,“郑充仪这是什么话?如今宫里可只有三个皇子四个公主。你诞下皇子,这功劳难道还不够大?宫里谁又敢说什么?” “便是如此,又能怎样?皇上不过看重大皇子一个,何况三皇子年纪到底小……”郑充仪不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骇的连忙闭了嘴,盯着慧修仪看,就怕她看出端倪。 慧修仪却是完全没有察觉的模样,“话不是这么说。三个皇子里头,大皇子的确身份贵重,可惜了生母早逝。如今宸贵妃自己有了孩子,哪里还顾得上他?再说……” 她压低声音,凑近郑充仪,在她耳畔道,“中宫嫡子,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么?”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暗示了,郑充仪瞪大了眼睛,心里头激动起来。这慧修仪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个,莫不是在暗示自己,皇后也要出手了?她正要投向皇后,此时忙问,“怎么说?” 慧修仪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直起身子,若无其事的道,“娘娘的想法,哪里是咱们能够随意猜测的?” 郑充仪自知失态,连忙转移话题,“姐姐还没说,到底为何要将孩子们聚在一处呢!” “二皇子一直跟在皇太后身边,固然身份尊贵,但也意味着和皇上离了心了。就是秦淑仪,一个月也只得见一次,没有生母为他筹谋,还有什么机会?”慧修仪说着叹了一口气。 这话郑充仪倒是赞同的,却仍是未明白其中关窍。慧修仪只好直说道,“几个孩子在一块儿学习,公主们还罢了,也没人指着她们去考个状元回来。可是皇子们,焉能不被拿出来比较的?” 比较的多了,这话还能传不到皇上耳朵里去?如此一来,倒是个造势的好机会。 郑充仪心领神会,自顾自的笑了片刻,又担忧起来,“听闻皇太后那里,二皇子每日要学好多东西,这……” “机会娘娘已经给了,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你自己了。”慧修仪淡淡的说完,便起身道,“也出来的够久了,我这便回去了。郑充仪妹妹再坐一会儿吧!” 若是什么都准备好了,那还能轮得到她的儿子出头?也不想想,哪里来的这等好事! 慧修仪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却一直看着遥远的天际。 她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而且……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她怀上这孩子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太阳掉下来,落在了自己的怀里。没过几日,便诊出有孕了。 慧修仪坚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不凡的。如此,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要铺好路给他走。 跟着皇后不是不好。只是……就如她对郑充仪说的,谁知道皇后到底在想什么呢?她可不敢全信,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好生筹谋一番。哪怕是牺牲了大公主的幸福—— 只是这世间之事,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没过几日,太医诊出慧修仪肚子里怀着的是个皇子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除了大皇子之外,这是皇子之中,生母位分最高的一位,不由得人不注意。 便是皇后,似乎也因为这个消息,而憔悴了好些,对待慧修仪,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 林清却觉得很怪异,私底下对香凝道,“虽说总有传哪位太医能够瞧出是男是女,但太医们,却是从不肯承认的。这毕竟是皇家,若是出了错,可不是玩的。” 所以太医们宁愿不要功劳,也不想犯错。这种类似冒险的事,他们不会说出来。 就算那个太医当真能够摸出来是男是女,也不会宣扬出去。有时候怀璧其罪,万一请他诊脉的是个不讲理的,听说是女儿,拿他撒气,又或是故意弄掉了孩子……查出来可就完了。 还不说,慧修仪既然知道了这种隐秘,怎么会不好生收买了太医? 她为人最是细致的,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出现疏漏。所以这件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香凝道,“主子是说,这是别人传出来的谣言?” “倒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传这样的谣言,目的是什么呢?”林清有些奇怪,只觉得想不通。 要么就是慧修仪的孩子真是个男孩,传出来,借着别人的手弄掉这个孩子。但这个法子,也未必有多好,反倒是会让慧修仪有所防备,得不偿失。 再不然,就是宣扬这一个消息,掩盖住另一个消息。这个倒是很有可能,但也没什么蛛丝马迹,难以查清。 思量了半日,发现想不透,林清便也不操心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李怀玉竟然会和她说起这个,“太医没有说过这种话,传出这样的传言,必定是有目的的。” 林清想了想,便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让李怀玉判断。 李怀玉沉吟半晌,才道,“不是第一个,宫里都是人精,这样的法子,未免太过粗糙。倒像是第二种,只是的确是没什么迹象。你多注意一下其他人,找找线索吧!” “让臣妾去找?”林清很诧异,李怀玉不是不愿意她插手这些事么? 李怀玉有些尴尬,却仍是解释道,“从前我不让你做的那些,是因为有危险。你然你想做,就做吧!” 他这么说,林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李怀玉语焉不详,她只以为他是不愿意自己插手,谁知竟还是为了自己考虑的。 虽然不需要,但到底是他的一份心意,林清心头受用,脸上的笑意也更加真切了。 李怀玉松了一口气,转而说起皇后的提议,“让皇子公主们一处学习,你觉得如何?” “本来臣妾觉得大可不必。但皇后娘娘说得对,宫里的孩子还是少些,小孩子也没什么同伴,在一处倒是可以相互照顾。”林清道。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宫里的亲情,也是要分人的。相互照顾,别是相互陷害吧? “你既然觉得孩子少了,不若再替朕生一个。”李怀玉打趣道。 林清别开头,别扭的道,“宫里那么多嫔妃,皇上多多努力,一定能早日多生几个的。” 李怀玉也不恼,又转回正事,“不如朕宣了宗室和王公大臣家里适龄的孩子入宫伴读。” 林清张了张唇,想说别祸害了别人家的孩子,好好的少爷小姐弄进宫来做奴才伺候人。但是想到李怀玉是土生土长的人,还是皇帝。如今皇权之下,怕就是那些少爷小姐,也巴不得进宫的,便闭了嘴。 其实也的确是,最好的教学资源,都掌握在皇室手中呢! 好比天赐,如今一共有七八个师傅,只教导他一个人,还有两个伴读是顺带的。 所以林清也只是纠结了一下,就放开了。毕竟小孩子多了,师傅的精力就会分散,孩子的压力也会小。 天赐也就罢了,他将来是要继位的,自然要严厉教导。 可是宛城只是个公主,成国并不忌讳外戚,所以皇家的女儿,不怕嫁不出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辛辛苦苦的去学习那些东西呢?不如让她多交几个手帕交,将来出嫁了,也有人来往。 只是……“臣妾总觉得,皇后娘娘提议弄这个,怕是有些深意的。” “朕知道。”李怀玉叹了一口气,“其实皇后心思深沉,这几年,若不是没有子嗣,又被朕压着,这宫里怕早已经是她的天下了。饶是如此,她也插手了很多事。” 这一点,林清也觉得很怪异。明明看着皇后不像,却许多事都与她有关。 341 叶落满庭荫 不管林清怎么认为,但肚子里是个儿子的消息,的确是给慧修仪带来了很多麻烦。 才过了几日,林清便听说,慧修仪在御花园滑倒了好几次,幸而她的宫女十分警醒,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但后宫诸人还是忍不住都和慧修仪疏远起来。 毕竟走得近了,万一慧修仪发生个什么事,反倒不好解释。惹祸上身就糟糕了。 倒是慧修仪,似乎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因着皇后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便悠闲的睡足了,然后带着人到御花园去散步,走到坤宁宫去,陪皇后坐一会儿,然后再回四面景。 这日从坤宁宫出来,景芝说起御花园中的菊花都开了,便道,“主子也去瞧瞧罢,有喜欢的,要回去看。” 慧修仪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便去瞧瞧吧!”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过皇上和皇后都挺喜欢菊花的,挑两盆好的送去,也是她的心意。 这几日因着菊花开放,过来赏景的嫔妃倒是不少。见慧修仪来了,便都凑上前来请安。——虽说离得近了有可能出事,但若是不去请安,被慧修仪记恨,也好不了多少。 正好这时候,大公主也到御花园来赏菊。 其实这时候,本来应该是大公主上学的时间,不过因着她最近表现的好,师傅便回了皇后,说是她年纪还小,这般已是极为难得了。便放她出来松快一会儿。 因着难得出来,大公主十分欢喜,一路蹦蹦跳跳,急得她的大宫女朱欢连连道,“殿下慢些罢,给人瞧见了就不好了!万一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 大公主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脸色便垮下来,连忙恢复端庄贤淑的模样,又问朱欢,“慧母妃最近怎的不来看本宫了?上回送来的蜜饯都吃完了。” 那蜜饯是慧修仪亲自做了送来的,每每大公主还没吃完,新的便又送来了。因此她才会问。 朱欢听了她的问话,脸上的笑便淡了些,“想是慧修仪近日不得空罢,奴婢再去催一催。” “别去!”大公主冷冷的看着她,“不送就算了,也不是没有别的,何苦为了这个去催?” 她从小便是跟着皇后长大,到了三四岁,懵懂的年纪,恍惚听说,其实自己并非母后所生。 后来她知道了,她是慧母妃所生,但是却不能跟着慧母妃住在一起。 那时她还尚且不是很明白这些,私心里却已经有了了悟:慧母妃才是更加亲近的那个人,母后不是。 及至渐渐长大,她也明白了,母后对她的确不错,但是也只是面儿上的好。因为她没有孩子,才会看重自己。而慧母妃,虽是生母,顾忌皇后,却也不能表示亲近。 但慧母妃私底下对她极好,不会像母后一样板着脸斥责她,跟慧母妃在一起,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也就是因为这种亲近,在对方突然之间疏远之后,她便不知所措起来。 她不知道慧母妃为何不再来看她,却倔强的想着,不来就算了,也不是我求着你来的。 出于这样隐秘的孩子的心思,她在别人提起慧修仪的时候,便总是横眉冷对,不屑一顾。 朱欢也松了一口气。慧修仪为什么不再来,她大略还是知道的,却不能告诉自家殿下。她故意这么说,就是看准了大公主必定会反驳,这样就没事了。 可惜今日十分不凑巧,两人走了没一会儿,便看见慧修仪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大公主神色便是一冷,“不是说忙着吗?怎的还有空来逛园子?” 从前慧修仪对她多上心,几乎每天都去给皇后请安,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而今却宁愿来逛园子,也不愿意去看她,连答应了要做的蜜饯都忘了! 朱欢见大公主要上前,连忙拉住,“殿下,咱们还是别过去打扰了。万一……” 大公主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往那边走了几步。因着周围都是花丛,倒是没人发现她。 只是听了几句对方说的话,大公主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奉承人,自然是要说好听的,有人道,“慧修仪这胎诞下皇子,便是除了大皇子之外出身最高的了。” “就是,瞧这个怀相可真好,必定是个儿子的。” “那还用你说?太医早就诊出来了,必定是个龙子!” “唉!咱们身为皇上的嫔妃,职责便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慧修仪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且不说那些,有个皇子养在膝下,那也是终身有靠了!慧修仪就是好福气,如今儿女双全了……” “什么儿女双全,你们不得胡说,大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女儿,本宫可不敢胡说……”慧修仪轻斥道。 “就是,女儿哪里比得上儿子?宫里就是慧修仪最有福气了……” 大公主的视线移到慧修仪身上,她挺着大肚子,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微笑着倾听别人的夸赞,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似乎无比赞同。 “大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原来是这样吗?所以有了另一个儿子,自己就不重要了吗? 大公主有些懵。她向来觉得慧修仪是一定会对自己好的,所以她才会使脾气,才会因为她不来看自己生气。 慧修仪有孕,这个消息她是听说过的,但从没放在心上,也从没有意识到,那是有另一个人,要来和自己争夺慧修仪的宠爱,而自己,永远争不过。 因为她是个女儿,就因为这个吗?有儿子便是终身有靠,有女儿就什么都不是? 大公主蹲在花丛后,听着近在咫尺的谈笑声,只觉得距离无比的远。明明天气很好,可是这个地方照不到太阳,凉意渐渐的侵入她身上,让她直冷到了心底。 “殿下?”朱欢十分担忧的看着她,轻声唤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知道慧母妃是因为怀了儿子,所以不要我了,是不是?”她轻声问。 朱欢抿着唇。她的确是早就知道了。可是公主殿下才几岁的小人儿,这事怎能让她知道?她本想着,等几个月,慧修仪生了儿子,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谁知…… “朱欢,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儿子比女儿金贵,所以有了儿子,女儿就可以不要了?”大公主又问。 朱欢低着头,不说话,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即便是她被抱走,慧母妃也不难过,难怪即便是养着她,母后也很少亲近。 她看过天赐弟弟和宸贵妃相处的情景。天赐弟弟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可是宸贵妃还会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哄他,喂他吃东西。 她不肯承认,口里嘲讽着那么大的人了还要打人喂。可事实却是,她心里嫉妒的要命! 记忆中母后从没有抱过她,慧母妃却总是小心翼翼,仿佛靠近一点,都是错误。 她也看过郑充仪和三弟弟相处,三弟弟做错了事,只要哭一哭,郑充仪就不会责怪他了。 而她自己呢?若是做错事,母后会惩罚她,慧母妃只会劝说她要听母后的话…… 她本来以为,那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同,母后和慧母妃必定是疼爱她的——宫里除了她,没有谁有两个母妃。 但原来都是因为,她只是个女儿吗?有了儿子,她就不重要了? “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师傅该生气了。”朱欢只觉得大公主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连忙劝道。 大公主回神,站起来,淡淡的道,“那就回去吧!” 表情平静,语气淡然,似乎刚才那个纠结迷茫的人,并不是她自己。 朱欢心里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但她没有多想,连忙带着大公主回去了。 第二日,大公主有半天的假期,皇后娘娘也允许她出门去玩儿。大公主便带着朱欢去了四面景。 似乎没想到她会来,四面景的人都十分震惊,连忙去禀报。 慧修仪并没有亲自迎接出来。她今日有些腹痛,精神也不大好,甚至没有去坤宁宫请安。 大公主一进屋,便看到慧修仪侧身躺在榻上,一手抚着肚子,眉头微蹙,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慧母妃。”她招呼了一声,便径自在另一边坐了,问景芝,“慧母妃这是怎么了?” 景芝并未多想,忧愁的道,“主子今日早起便有些腹痛,太医说是动了胎气,叫养着呢!” “慧母妃肚子里是弟弟?有了弟弟,会那么难过?”大公主又问。 景芝并未多想,以为是主子告诉大公主的,便笑着道,“这都不算什么,娘娘怀着公主的时候,吐得厉害呢!” 说着又对大公主玩笑道,“大公主要有个小弟弟了,高不高兴?” “高兴,怎么不高兴呢?”大公主低着头,声音清脆的应道。又对跟着的朱欢道,“叫你准备的东西呢?拿出来吧!” 朱欢连忙将食盒打开,“听说酸儿辣女,这点心是大公主特意准备的,酸酸甜甜的,给慧修仪用吧!” 342 今日负前心 “是大公主准备的?”慧修仪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那糕点做成鲜花的形状,颜色碧绿,看着倒是可口,慧修仪便笑着拈了一块入口。 大公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她脸色有些发白,头发也微微散乱,该是方才痛的,还未整理。但整体看起来,气色倒是还算不错,因着有孕,倒是更加丰润了些。 她过得很好!这是大公主得出的结论。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便有无数的火气冒出来,却又没有具体的指向,只觉得无比烦躁。 “既然慧母妃不舒服,那本宫就先回去了。”又坐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告辞。 景芝送她,还未出门却听得屋里一片慌乱,有人叫道,“快去请太医,娘娘腹痛了!” 景芝心头一慌。本来主子今日就不大好,她心里也一直不安,如今果真出事了,连忙道,“大公主,您自个儿回去吧!奴婢要去请太医!” “不必,既然慧母妃病了,本宫自然要在这里看着才是。”大公主淡淡道。 景芝也顾不得她,连忙往外跑。大公主看着她跑远了,这才转头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朱欢只觉得心头跳的厉害,强自压抑着,点头道,“好,殿下小心脚下。” 两人走回屋里,却见乱成一片,几个人束手无策的围着慧修仪,而慧修仪本人却捂着肚子,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下的锦榻,却渐渐的渗出血色来,触目惊心。 大公主脸色有些发白,退后一步,握住了朱欢的手。 朱欢只当她第一次瞧见这情形,有些害怕,连忙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 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官却更加灵敏。大公主似乎听到,在宫人们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慧修仪呼痛的声音。她脸色应该是惨白的,又因为痛,所以额头上都是汗水,鬓发微湿,看起来十分狼狈…… 一瞬间,屋子里寂静下来,眼前的手被拿开,大公主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太医已经来了,平日里温柔得体的景芝紧紧抓着他的手,“太医,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娘娘!” 太医连忙将她的手往下扒,“景芝姑娘放心,本官一定尽心尽力。”他走到榻前,对慧修仪道,“劳烦娘娘伸出手,让臣把把脉。” 慧修仪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景芝一急,连忙凑到她耳边说,“娘娘,太医来了,您让他把脉。” 慧修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放在一旁。太医连忙上去把脉。 只是等摸完了脉,他却是皱着眉头,半晌也没有说话。慧修仪这才急了,“太医,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太医叹息着摇头,“娘娘的饮食怎的这般不上心?这寒凉之物,是不能多吃的……” “怎会?”景芝急切的道,“太医院开了饮食禁忌,娘娘一向是照着上面说的做,怎会吃了寒凉之物?” 太医皱着眉,“景芝姑娘确定?可娘娘的确是吃了大寒之物……”他说着视线一转,看到摆在桌上的糕点,“这是哪里来的?这点心的原料俱是大寒之物,夏日开胃再好不过,可如今……” “太医是说,这糕点有问题?”景芝失声叫道,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大公主。 大公主仍是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里,被吓住了一般,愣愣的没有反应。 太医一看便知道其中有内情,连忙道,“景芝姑娘,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景芝反应过来,连忙将屋子里的人赶出去,才引着太医往外走,“大人这边请。” 走到外面,景芝才又问道,“不知我家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什么事?请太医务必尽力。” “景芝姑娘放心,本官自然是会尽力的。只是慧修仪已经见红了,这胎儿怕是十分不稳,这……”太医犹豫着道,“怕是有些不好办呐!” “那就是还有救?请您务必出手,保住这个孩子!”景芝连忙道。 内室里,大公主却仍在发呆,只是慧修仪的脸色算不上好,“大公主,这点心是你自己带来的吗?” “是,我见厨房里做了许多,瞧着很是可口,便给慧母妃带来了。”大公主愣愣的道。 慧修仪却仍是不信。她倒是没有怀疑大公主,只觉得是有人想通过大公主的手来害自己。 可是大公主住在坤宁宫……会是皇后娘娘么?慧修仪摇头,应该不是。且不论皇后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怎么个打算,但怎么也不会想要弄没了。 须知她自己没有儿子,最好的便是抱养一个。现在宫里的孩子都大了,怕是养不熟,如此自然是小婴儿更好。何况自己本就是皇后的人,是她扶植上来的。 可坤宁宫里,谁能那么能耐,将手伸进去呢?莫非……是宸贵妃? 想到这里,慧修仪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这么多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争不过宸贵妃的。 论位份,人家是正一品贵妃,她却只是个正三品修仪。论宠爱,更是不能比。就算是孩子,自己一个女儿,肚子里有一个儿子。可是宸贵妃却有大皇子和宛城公主。 她是皇后的人,宫里人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儿子,也是人人都知道。会不会宸贵妃也觉得,这个孩子如果被皇后扶持起来,会威胁到大皇子,所以她出手了? 这个怀疑实在是太过合理,慧修仪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因此她对大公主也和颜悦色起来,“大公主方才吓坏了吧?别怕,慧母妃没事。你先回去,过几口口去看你。” 大公主呆了呆,她本以为慧修仪会对自己发脾气,谁知她竟然会软语安慰自己。 这么一来,她心里便愧疚起来,觉得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因为不安,她便连忙应道,“是,那我先回去了,慧母妃记得来看我!” 出了四面景,才走出去很短的一段距离,便听见后面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大公主猛然松了一口气,转头又看了一眼,匆匆的往前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下来歇息。 她揪着一朵花,将花瓣都扯了下来,丢了一地,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今天的事,她是不是做错了? “殿下……”朱欢忍不住唤了一声,“殿下这是怎么了?” 如果别人猜不到,朱欢却是什么都知道的。大公主昨日去太医院拿了一本医书回来。而那点心,是大公主吩咐小厨房做的,还是她亲自过去吩咐的。 她只是没料到,大公主竟然会有这样打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却不知该如何收场。 大公主抬起头来,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什么都猜到了是不是?” 朱欢连忙低下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道,“奴婢是殿下的人,自然一心为殿下着想。” 大公主“哼”了一声,才道,“即便你不为我着想,又能如何?谁能将我怎样呢?” “殿下……”朱欢终是忍不住劝道,“虽说慧修仪有些忽略殿下,可殿下也不该如此行事,这……” 她总觉得这位公主的手段,当真是狠毒之极,这才几岁的年纪,就能想到这样的法子,等长大了…… “不该?”大公主打断她,声音有些尖锐,“那我应该如何?逆来顺受吗?” 她狠狠地瞪着朱欢,“你以为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名义上是父皇的皇长女,可是父皇几时疼爱过我?五妹妹才满月,父皇就给她封号,可是我六岁,开始上学了,父皇都没有过问过!” “我是养在母后名下的长女,可是母后对我如何?别的孩子可以朝自己的母妃撒娇,我却不能,只有更用心更努力的学习,母后才会满意。慧母妃从前疼我,可自从有了这个弟弟,也是将我忘到脑后!” “我明明是尊贵的身份,为什么得到的却是最少?我不服!我也想让父皇母后和慧母妃都疼爱我!可是我知道,父皇有很多孩子,最疼的永远不是我!母后呢?只有我一个,可她也不会疼我,因为我不是她生的!只有慧母妃,她是我的生母,她最应该疼我!” “既然是因为有了弟弟,慧母妃才不再疼爱我,那就不要这个弟弟!只有我一个,慧母妃就会只疼爱我了!就会像从前一样,对我嘘寒问暖,做四季衣裳,做好吃的点心,口口偷偷的来看我……” 她本是怨气滔天,可是说到最后,却又哭了起来。 她不过是个孩子,还分辨不出善恶,只是凭着本能,想要得到大人的疼爱和关注,才会变得偏执。 朱欢也说不出别的话,大公主做的的确不对,可是她在宫中地位尴尬,也是真的。 还不懂事的时候,皇后对她倒是亲近。可是自从她长大些,和慧修仪接触之后,皇后便一直是淡淡的。 朱欢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大公主却不会懂。她只知道自己没人疼爱了。 她叹了一口气,“可是殿下,如今皇上也知道了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343 瑞雪掩晨曦 “反正没人会相信这事是我自己做的,我只要说,是别人撺掇我的,就成了。”大公主淡淡的道。 朱欢便皱了皱眉,“可……”她总觉得这般不是很妥当,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的确如果大公主这么说,没人会不信。可是,大公主才是多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五妹妹不是很幸福么?有当贵妃的母妃,有住在润泽殿的哥哥,还有父皇的疼爱……如果没有了宸贵妃,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这么幸福?”大公主冷冷一笑。 “您要将宸贵妃牵扯进来?殿下,这样真的好么?”朱欢觉得她和大公主的位置好像倒过来了。大公主更像是那个懂事的,做决定的,而她却跟不上趟儿。 大公主淡淡道,“反正父皇已经知道这事了,若是不这么说,受罚的就是本宫。” 朱欢低下头。人都是自私的,且不说皇上因为此事厌恶大公主,单说大公主犯了错,她们这些跟着的人,也脱不了关系。若说是宸贵妃所为,她虽然也要受罚,却轻松的多。 …… 四面景。李怀玉看着慧修仪喝了药,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胎很稳么?” “回皇上的话,娘娘这是吃了寒凉的食物,才会如此。臣虽然开了方子,但这几日娘娘都只能卧床休养了。”太医道,“如此应当无碍。” “怎么会吃了寒凉之物?”李怀玉冷冷的看着景芝,“你是怎么照顾你们主子的?这般不用心,不必留着了!” “皇上,不关奴婢的事,今日大公主来探望娘娘,还带来了一些点心。因这事大公主拿来的,便也没有检查,就给娘娘用了。谁知……谁知……”景芝连忙跪下,申诉道。 “这么说,出事的是大公主带来的糕点?”李怀玉拈起旁边浅绿色的点心,问太医,“可是如此?” “是,这点心夏日吃最好,又开胃又爽快,可是孕妇却是不能用的。”太医忙道。 慧修仪此时才开口,“皇上,大公主不过是个孩子,哪里会懂得这些?这东西,也是她在厨房拿来的。哪里就有要害臣妾的心思了。请皇上不要责怪她……” “你是一片慈母心肠,朕自然知道。你放心,此事朕一定会查清楚。”怎么别的点心不拿,偏偏就带了这个?李怀玉自然也是怀疑的。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女儿有这个能耐。 慧修仪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疲色来,“都是臣妾不小心,不然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李怀玉安抚道,“你只管放心养着就是。别人送来的东西,也千万不要用了。” 等李怀玉离开之后,慧修仪才心事重重的问道,“景芝,你问过了,太医说这孩子没问题?” “也不是……”景芝咬了咬牙,索性说了出来,“太医说,娘娘到底有些伤了身子,这胎便不大稳当。怕是受个什么惊吓,就会出事的。倒是有个法子,只是……” “只是什么?你何时也学会这般吞吞吐吐了?你要知道,咱们在宫里如何,就全靠这一胎了。如今最紧要的是保全孩子,其他的都不必顾虑。说吧!”慧修仪淡淡道。 景芝心头一定,“太医说,要将双腿吊高,在床上躺上几日,这胎才能重新稳当起来。只是娘娘就要受苦了!” “我不怕吃苦!此事宜早不宜迟,你立刻便照着做,将本宫的腿吊起来。”慧修仪说道,仿佛那个将要受苦的人不是她自己一般,眼中却满是坚定之色。 这个孩子太重要,她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错漏。既然有了办法,自然要试一试。 虽然被各位主子千叮咛万嘱咐,但慧修仪动了胎气的事,到底还是很快的传了出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便有各宫嫔妃都送来礼物给慧修仪压惊。 坤宁宫皇后听到消息,只是淡淡一笑,“倒是个命大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景仁宫云妃得知后,倒是冷冷一哼,“竟没有流掉,这孩子当真是命大,可惜了!” 苏昭容和于妃听了这消息,倒是淡淡的,她们还年轻,未必没有机会诞下皇子。既然如此,何必去计较一个修仪生的儿子呢?反正前头已经有几个了。 只有郑充仪听了之后,握紧了拳头。她是知道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让皇后娘娘扶持起来,到时候……她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希望?如果没有这个孩子…… 钟粹宫,香凝正在绘声绘色的向林清描述当时的情形,“听说慧修仪疼晕过去了……” “听谁说的?”林清打断她的话,见她讪讪的,无奈道,“香凝,我叫你去打探消息,你总要分清消息是真是假,再报上来。若是还要我替你做这个,那你又做什么?” 香凝不如春凝灵活,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如今是贵妃了,身边又只有香凝一个。若是因此被人给算计了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不过,怕是这么两句话,没什么效果的。 果然香凝只消停了一会儿,又道,“听说慧修仪是吃了大公主带去的点心,才会腹痛的。太医说里头都是寒凉之物呢!也不知大公主为何会送那东西去给慧修仪……” 林清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挑眉。大公主?这个小姑娘,她倒是没什么印象,几次宴会上见过,也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番了,虽然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不过宫里不是这么算的,总要有准备才成。 等她从崔嬷嬷的人那里问出实情,不由目瞪口呆。 大公主才多大?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孩子,竟有这么多心思了!林清只觉得后怕,幸而从一开始有孕,就与天赐说起过这个,解开心结,不然……是不是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知道宫里的孩子早熟,却不知早熟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说,因为没人疼爱,大公主比一般人都更加敏感? 但不论如何,对方想怎样都没问题,但想将自己牵扯进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再者,林清总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了,说不定,中间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自然要小心。 …… 李怀玉答应了调查这件事,离开四面景,便将人派了出去。 他到底是皇帝,在宫里根深叶茂,就算是坤宁宫,想查许多事情还是能够查到的。 没一会儿,魏忠便回来报告,“皇上,那点心是大公主吩咐去做的。不过派的人是她的大宫女朱欢。” “没有别的了?”李怀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全都说出来!” “是。前一日大公主曾经出过门,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一会儿。却没有径直回坤宁宫,而是去了太医院,要了一本医书。因为她身份尊贵,要的也是很普通的书,太医院的人便给了。今儿一大早,大公主就吩咐去做这种糕点,然后拿了去看慧修仪。”魏忠道。 李怀玉冷笑,“所以此事全是大公主一人所为?魏忠啊魏忠,你可真是能干!大公主才多大,会有这样的心思?莫不是你什么都查不出来,便随意说的罢?” “皇上恕罪,奴才绝无此心!”魏忠连忙跪下,其实他也觉得很蹊跷,无奈结果就是这个。 李怀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去将大公主那个叫做朱欢的宫女带来问话!” 魏忠忙不迭的去了。朱欢被带来之后,倒是有些吓着了,她没想到皇上尽然亲自见她。 “朕问你,那点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大公主吩咐你去小厨房要的?”李怀玉问道。 朱欢犹豫了一会儿,心想此事大公主怕是早有打算,而自己却并不清楚,既然如此,索性说实话就是。 想罢便点头道,“是,是大公主拿了方子给奴婢,叫奴婢去厨房要这种点心的。” “前一天,你陪着公主出门,都去了什么地方?”李怀玉又问。 朱欢道,“回皇上的话,奴婢陪着大公主去赏菊,然后大公主说要去太医院,拿了一本书就回来了。” “大公主没说要那医书做什么用?” “说是皇后娘娘最近精神不济,总是犯懒,想要找找原因,替皇后娘娘看病。” 李怀玉越听,便越觉得是有人在后头指使着大公主,不然她不会有这般能耐,这般缜密的心思。 让魏忠将人带走,考虑半晌,李怀玉才亲自去见了大公主。 大公主对他的到来表现的十分欢喜,一直甜甜的笑着,“父皇喝茶”“父皇吃点心”,一派天真烂漫。 李怀玉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宁儿平日里都做什么?” “上学啊!要学写字,学女红,学礼仪,还有琴棋书画,母后说,做不成才女,也要略懂才行。”大公主道。 “那宁儿这么忙,怎么还有空去看慧修仪?”李怀玉循循善诱。 大公主脸色有些黯然,“慧母妃有了小弟弟,我怕不去看她,她就忘记我了。” 李怀玉眉头一皱,“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宸贵妃……” 344 花笑白头人 见李怀玉脸色一沉,大公主心头微慌,忙道,“不是……是,是女儿偷听到宸贵妃的话,并不是她故意说给女儿听的。”谎话一旦开了头,后面便顺畅无比,“宸贵妃娘娘对她的婢女说,自从有了五妹妹,大弟弟又不住在钟粹宫,她只觉得疏远了许多……” 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缜密的谎话,会是一个虚岁才七岁多的孩子说出来的。 李怀玉听后,略微有些犹疑。——他不信林清会这么说,可若非如此,大公主怎会说得出这样的话? 大公主说完之后,忐忑的看了一眼李怀玉的脸色,见他起疑了,这才哭道,“父皇,宁儿不是故意的……宁儿不知道慧母妃吃了那个糕点会生病。父皇,宁儿好怕!” “别怕。”李怀玉淡淡的安抚了一句,又问道,“那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太医院要医书呢?” 大公主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紧,手心渗出汗意,“女儿……女儿见母后最近精神不好,听说书里什么都有,便去借了一本医书来看……” “嗯,那点心又是怎么回事?”李怀玉细细的看了大公主一眼,心中的疑惑更深。 “是女儿看那点心颜色清淡,花样也好看,这才想送些给慧母妃的。慧母妃对女儿很好。”大公主道。 是吗?李怀玉心头存疑,却没有再问,而是宽慰道,“你还不懂事,许多事不能人云亦云。此次的事也是个教训,你要记住,日后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知道吗?” “是,女儿记住了。”大公主这才擦去眼泪,破涕为笑,“谢父皇开恩。” 将大公主打发走之后,李怀玉才吩咐魏忠,“看着大公主,看她到底和谁来往密切。” 他始终不能相信,这件事会是大公主自己做的。即便她真有这样的心思,必定也有别人在引导。 魏忠答应着去了,李怀玉揉了揉额头,起身道,“去钟粹宫。”不管此事与林清是否相关,既然牵扯到了,于情于理,他都要过去问问。 只是,清儿怕又要因为此事与自己离心,李怀玉头痛的想,才好了几日,偏又出了这事。 李怀玉到钟粹宫的时候,林清正抱着宛城公主,用拨浪鼓逗她玩儿,见着李怀玉,索性连礼都不行,笑着道,“皇上恕罪,臣妾怕是不方便全礼了。” 李怀玉无奈的摇头,情知林清怕是也得到消息,这是表示不满了,索性就直说了,“清儿,今日慧修仪那里发生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林清点头,似笑非笑,“钟粹宫离着四面景那么近,臣妾说没听过,想来皇上也不信的。” 李怀玉一噎,然而心头却安定下来。林清会这么说话,表示她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因此和自己疏远了。 他索性走过去,靠在林清身畔,伸出手指逗弄着宛城公主,一边对林清道,“大公主说,是偷听了你的话,认为慧修仪有了儿子,就会疏远她,所以才做错事的。” “是吗?未知臣妾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林清忍不住冷笑,栽赃嫁祸,也要挑个软柿子才是!“莫非皇上竟也相信了这样的话不成?这是来兴师问罪?” “清儿你误会了,朕自然不信你会做这样的事。你说过,待天赐如亲子,朕都记得。”李怀玉叹息道,从前他曾很想要一个林清生的孩子,但林清每每沉默。那时他还不太明白,现在却都懂了,清儿不过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天赐有隙。 林清原本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唇边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林清知道,对李怀玉,自己到底生了疑虑,不能尽信了。 如若今口口真是来兴师问罪,她心中自然会难过,却也不过是难过罢了。早已看清的事实,再经受一次,也没什么。只是此后,再要她信任他,却是不能了。 然而他不是,他甚至根本没有疑心过自己,这般坦然的说出来,反而显得磊落。 林清不能否认,这一刻,心里是喜悦的。这是一种淡淡的喜悦,并不是当初倾付一腔热情时的感觉,却细水长流。时至今日,谈感情,就算是林清也觉得太过奢侈。 然而她和李怀玉之间,到底太多的羁绊,天赐,宛城,那么多年的相处……更何况,一朝为妃,便要在这深宫之中老死。林清坚决,却不是死心眼。能好过,何苦折磨自己? 也不过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罢了。能和李怀玉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是她所能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可惜她对李怀玉已经不信任了,面上怎么装,心里的隔阂却仍然存在。 这深宫之中,想要一起走下去,并非说说就能成的。误会,陷害,阴谋,隔阂,压力……只有当李怀玉面对这些,仍然能够信任她,仍然能够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她才会相信。 “皇上既然相信臣妾,不妨将事情说出来,一同参详。”林清笑着道。 李怀玉便将他和大公主的对话说了出来,换来林清的鄙视,“慧修仪若要疏远大公主,只是去看看她,就能有用么?不是要除去那个更让慧修仪在意的孩子才行?” “更何况,这些事情,要医书,做糕点,也都太过巧合了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敷衍过去的。”别人不信大公主会做这种事,但林清却不得不怀疑。 这世上除了聪明的小孩子之外,还有另一种孩子,也是很早熟的:穿越或重生。 虽然不能确定大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却不会轻视任何人,也不会放过这些漏洞。 “朕怀疑大公主身后还有别人,已经叫魏忠去查了,只是……”李怀玉想遍宫中所有人,也没找到怀疑的对象。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宫里的人,他大致也都了解,不可能忽然变化吧? “皇上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林清忽然问道。古人算虚岁,就是七岁了。 李怀玉一愣,“朕七岁的时候,开始学史书,父皇也偶尔会讲些政事。你是说?” “臣妾七岁的时候,每日要和阿湛一同去学堂上学,督促他完成课业,回家之后,还要烧饭,洗衣,休沐日甚至要上街做些小生意补贴家用。皇上,七岁的孩子已经不小了。”林清意有所指的道。 大人对孩子,天然便有一种优越感,会让他们轻视孩子的智商,但其实六七岁就很懂事的孩子,却并不少。除去林清这种意外的情况,其实天赐现在也很聪明。 李怀玉眉头一皱,现在想来,的确……一开始大公主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慌乱,后来却越说越顺畅。若事实当真是如此,她何必慌乱?不过是一开始没有把握,后来见自己信了…… 想到这里,李怀玉不由心下一怒,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左右! 林清看他明白了,这才道,“其实皇上不必生气,小孩子嘛,不懂得善恶,不喜欢的就要毁去,也不过是没人教导罢了。最可虑的是,小孩子绝想不出这样狠辣的招数。若是大公主自己,不喜欢慧修仪的那个孩子,大不了推慧修仪一把也就罢了,下药这种事……” 或许没人指使大公主,但一定有人曾“无意”之中,透露出过这样的消息来,不然大公主怎么会知道? 李怀玉也想到了这一点,厉声道,“当真是打得好算盘!竟将宫里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皇上小点儿声,当心吵醒了宛城。”林清拍了拍被声音惊住的孩子,让她继续睡,然后才道,“大公主平日里能够接触到的人,都是有数的,这事查起来也不难。” 见李怀玉急着要去吩咐人调查此事,林清连忙拉住他,“皇上,这种事,别人也是‘无心之言’,大公主自己听了去,就做错了事。没有证据,只怕什么也不能做。” 李怀玉这才从被人设计的羞怒之中回过神来,平复心情。这件事发展到现在,似乎越来越复杂,背后之人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难道只为了慧修仪的孩子? “如今该怎么做?”他下意识的开口问道,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向别人求助。 “等。”这件事林清是仔细的想过了的。甚至连自己的应对之道都已经想好。既然李怀玉还相信她,她也不必藏私,“臣妾想,那背后之人的目的,不外乎是这么几个。一是弄掉慧修仪的孩子,二是陷害臣妾,三是隐藏什么东西。又或者三者皆有。” “前两个朕倒是没有异议,你说隐藏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李怀玉问道。 “臣妾在冷宫之中时,皇上为何格外宠爱阮淑容和颖妃?”林清没有解释,反而是问道。 为什么宠爱那两人?一来是他觉得那两人应该还不错,二来,其实是为了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那两人身上,因为当时他已经知道了,冷宫之中的林清,有了身孕。 甚至后来,他还给颖妃用了假孕的药物,将她推上风口浪尖,林清才得以平静待产。 李怀玉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你让朕等着,若真是如此,对方的目的尚未达到,自然会再动手。” 345 河流一带明 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毕竟慧修仪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要是再拖下去,七个月就能够冒险生下来了。对方既然存了弄掉孩子的心,就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拖到那个时候。 不过林清还是事先问过李怀玉的意思,“那到底是皇上的孩子,臣妾就是再不喜欢,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了。皇上的意思,是要保还是不保?” 林清自己的心思,是想将孩子保下来的,慧修仪和她曾有嫌隙,但也没有重到要对方抵命的地步,何况那是个无辜的孩子。但要保下孩子,难度无疑很高。 不是她心狠,在自己,自己的孩子和那个孩子中间,会选哪一个,根本不必考虑。 所以林清将这个艰难的抉择留给了李怀玉。那是他的孩子,而不是她的。 帝王无情,在该做取舍的地方,李怀玉是毫不容情的,何况他并不缺孩子,所以默认了。 听说慧修仪将自己两腿吊起来保胎,林清心里倒是有些可惜。 其实……能够在后面不动声色的影响大公主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后。 若当真如此,慧修仪这个孩子,多半真的保不下来,毕竟皇后的手段,有时候李怀玉都摸不准。 只有一点让人费解。慧修仪分明是皇后自己扶持起来的人,为何皇后又突然对她出手? 是慧修仪有了二心,皇后清理门户,还是……其中有什么别人没有发现的问题呢? 论理说,慧修仪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皇后来说应该很重要,不该随意舍弃。除非皇后能够自己生一个…… “啪——”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林清猛地站起身,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坏了。 皇后无法生育,这是宫里的人都知道的。但她并不是一直都是如此的,她也曾经有孕,只是因为李怀玉设计,所以没能生出来,还伤了身子。 ——既然是伤了身子,说不定就有办法补回来呢?林清从不敢小看这个时代的医学。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全部都能够解释的清楚了。为什么对大公主淡淡的,又挑唆她和慧修仪的关系,还栽赃嫁祸给自己。就算不能成功,也制造了混乱。 而且,皇后最近愈发的深居简出了,倒是快要赶上当初第一次有孕的时候,所以这猜测并非无凭。 可现在要怎么办?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就连李怀玉都承认,皇后如果有孩子,会更加跋扈,那林清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到时候不仅是自己的日子难过,还有天赐,他将不再名正言顺。 林清咬着唇,难以下定决心。理智上知道,弄掉这个孩子,对自己只有好处。甚至不必自己动手,只要让李怀玉知道就可以了。可是感情上,她却没办法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以为自己这么些年,在宫里已经够冷漠,够狠够辣,谁知道还是不够。 如果她不曾生活在一个民主自由的时代,不曾将人人平等视作自然,不曾受过法制的制约,那么在看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或许漠视人命,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但如今,尤其是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心底终究还坚持着最后的底线。 算了,且看皇后到底要怎么做。反正,不出手已是仁至义尽,若是最后皇后自取灭亡,就与她无关了。 或许是虚伪了一点,但是心里却真是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请安时,听皇后说起,慧修仪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受了更多折磨。“本宫想着,都是一家子姐妹,咱们也该去看看慧修仪,略尽绵薄之力才是。” “皇后娘娘说的是,既然慧修仪有恙,那咱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林清笑着附和,心里想着,终于来了! 皇后便领着一众嫔妃,浩浩荡荡的去了四面景。 到了地方,林清四顾而望,然后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倒是有句僭越的话。这四面景虽然风景优美,地方也很不错,但到底太过狭小。慧修仪也是正三品,该正经安排一个偏殿给她才是。” 皇后脸上的笑意一淡。慧修仪是她的人,晋封修仪,也有一年多了。尤其又怀有龙嗣,可她这个皇后却不想着给她换个宽敞的地方,倒要宸贵妃来开口,反而像是讽刺了。 “宸贵妃顾虑的很是,只是之前都没什么空置着的宫殿,是以本宫才将此事暂缓。也是和慧修仪商议过的,她的意思,等生产过后再换也不迟。没想到倒是让宸贵妃见笑了。”皇后淡淡道。 “原来如此。”林清一听就知道这是托词,不过就算现在去问慧修仪,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她自然不会犯傻。不过也从这里可以看出,皇后对慧修仪,从未真正上心过。 林清想,当初慧修仪会选择依附皇后,一来是因为皇后毕竟名正言顺,又没有皇子,二来也是因为大公主养在皇后膝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不过,她心里真的甘心吗? 进了门,慧修仪早得到了消息,正斜倚在榻上,笑看着她们。 只是她的气色,却说不上好。慧修仪容色在宫妃之中,算是上佳了,不然也不会这般得意。但如今她面皮蜡黄,眼下发青,鬓发散乱,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原本十分容貌,生生减去五分。 竟然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了!林清心头微惊。她猜想慧修仪不大好,却也没料到会是这般。 看来皇后可真是下了好大的功夫了,不然也不会如此。那她今日将众人带来,岂不是…… 正想着,皇后已经上前,握住慧修仪的手,“瞧你,这才几日不见,便憔悴了许多了。也要打起精神,好生保重自己,你这般,肚子里的龙子可怎么办呢?”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垂爱。”慧修仪脸色有些黯然,“许是臣妾没有这个福气,这才频频出事。” 慧修仪心里其实也有好几个怀疑对象,但是她没有贸然的下结论。如今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她能够坚持到七个月,这个孩子就有希望生下来,所以她不能垮! “这是什么胡话!”皇后斥了一句,又蹙着眉问道,“前儿不是说好多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慧修仪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屋子里的嫔妃们,摇了摇头,“没什么,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你是最最小心不过的,本宫还能不知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就是!本宫必定替你做主。就是本宫做不了主,宸贵妃也在这里呢!宸贵妃,你说是不是?”皇后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林清不咸不淡的谦逊道,“皇后娘娘面前,哪里有臣妾说话的份儿?不过慧修仪有什么事,尽可说出来,谁不知咱们皇后娘娘,最是大公无私的,必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是有几样东西,查出了熏有落胎的东西。臣妾一时不查,就中了计。这孩子本就不大稳当,如今越发危险了。”慧修仪这才慢慢的红了眼眶,“都是臣妾没福气……” “是什么东西,还不给本宫拿出来?!”皇后看着景芝,厉声道。 景芝连忙进屋,将几样东西抱出来放在地上。林清一看,便忍不住乐了。 那几样东西,都是她送来给慧修仪压惊的。其中两个摆件,一幅画,还有一个挂起来的装饰。 “你是说,这些东西里头,有落胎的东西?怎的本宫的东西,本宫自己都不知道呢?”林清笑着开口。 那些原本还在心虚,又或是心头忐忑的嫔妃听了此话,俱都放下心来。原来与她们无关。 “这是太医找出来的东西,奴婢们也是照着吩咐。这东西送来之后便没有动过,宸贵妃莫不是不想承认?”景芝瞪着林清问道。 林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本宫念在你是担心你主子的份上,这一回就不罚你以下犯上。” 然后才转向慧修仪,“莫非慧修仪也相信是本宫所为?本宫就那么傻,会在自己送来的礼上头,放上这些太医一查就能够查到的东西?若真如此,怕本宫在这宫里,早被人给吃了!” “臣妾自是不信的。只是东西是宸贵妃娘娘送来的,难免要问一句。景芝不懂事,冲撞了贵妃娘娘,臣妾替她认错了,多谢贵妃娘娘恕罪。”慧修仪和林清对视一眼,低下头道。 “你是病人,何必这般客气?”林清觉得有些奇怪。这件事做得相当粗陋,并不像是皇后的手段。 想要凭着这般手段,将自己拉下水,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就在这时,却见慧修仪突然伸手捂住肚子,“哎哟……快请太医!” 四面景连续发生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早已是十分熟练,连忙去请了太医,丝毫不见慌乱。 林清心头有些不妙的感觉,总觉得这才是皇后的目的所在,但她到底设了什么样的局呢? 太医匆匆赶到,一进屋先是给慧修仪把了脉,继而面色大变,“慧修仪娘娘这是早产的征兆。”说着鼻翼微动,“这屋里有天花粉的味道!” 346 石镜共澄明 天花粉,性寒,清热,中医中用于妊娠中期引产。 有些产妇本身身体虚弱,无法提供足够营养,又或是因为种种原因,使得胎儿不稳,需要在怀孕超过四个月之后,七个月之前进行引产。引产对孕妇本身的伤害很大不说,那孩子几乎也活不下去了。 而天花粉,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在场的嫔妃或许不知道这个,但是听到太医嚷出来这个名字,大约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因此,引起了一小阵的恐慌。 皇后厉声喝道,“慌什么?许只是有人身上无意中带着罢了,让太医检查一下就是。” 众人这才平静下来,皇后看了林清一眼,对太医道,“这位大人,可以放心检查,是谁身上带着天花粉。” “皇后娘娘,依臣妾看,还是先处置了慧修仪的事情,再来查找天花粉,较为妥当。”林清插言道。 虽然说六个多月,又是引产而非催产,这个孩子多半活不下来,但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宸贵妃说的是,太医,慧修仪这个情形,该怎么做?”李怀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然后他才掀帘子进门,扫了一眼屋内,“在慧修仪脱离危险之前,都在这里等着吧!” “回皇上的话,慧修仪这怕是要准备生产了。还要请这里的姑姑准备一番。”太医说道。 李怀玉吩咐他要什么就直说,自有人准备了。太医这才让人去准备热水,又叫人将慧修仪抬进里屋,早早备下的稳婆进了屋子,太医便站在门口指挥。又开了方子,叫熬药给慧修仪灌下去。 或许因为服下的是引产药,又或许是因为慧修仪的身子到底还算康健,四个时辰之后,慧修仪最终成功产下一个气息奄奄的男婴。太医断定,这孩子活不过三日。 这本是预料之内的事,但真的听到之后,还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更加不能接受的是慧修仪,这个孩子,她几乎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希望,没料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稳婆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连赏钱都不敢要。林清伸手接过来,对李怀玉道,“皇上,虽然太医这般说,但到底事在人为,这个孩子,给臣妾照顾几日吧?” 她想试试,空间里的井水,能不能救活这个孩子。——空间异变之前的泉水肯定可以,但现在的井水,她也不敢保证。只能试试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惹祸上身,若是到时候这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慧修仪不会善罢甘休。但要她漠视人命,却也实在是为难。要她将这孩子留在慧修仪这里,自己过来喂水,也绝不可能。 李怀玉眉头一拧,就要斥责。他知道林清心里总有些傻念头,从前也不觉得如何,甚至觉得一直这么下去,也没什么。曾经他一度很害怕林清失去这种善良的品质,但今天才发现,这竟也是惹祸的根源。 只是对上林清的视线,他便知道自己是劝不住的。想了想,走进内室,出来才道,“慧修仪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怕是没精神带这孩子了。你先抱回去养着吧!” 死生有命,不管是他们知道,慧修仪本人也很清楚。她虽然心头实在难过,但也禁不住想,当初大皇子出生的时候也很瘦弱,还是被宸贵妃养好了,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也有这个命。 但孩子抱给了位分更高的妃子,日后想要回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到最后都是为他人做嫁衣,慧修仪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苦,不由哭道,“皇上,您要为咱们的孩子做主啊!” 对!还有这件事。静默了好一会儿的嫔妃们又都骚动起来,到底是谁害了慧修仪呢? 林清见李怀玉疑惑,连忙将天花粉一事说了。李怀玉便让太医检查。 太医点头应了,将屋子检查了一遍。他还是更相信这天花粉是放在屋子里的。毕竟都是皇上的嫔妃,他也不能靠近检查。只能如此对付了。但显然效果并不好。 林清见状,微微一笑,“这位大人不必客气,只管检查就是。这天花粉的味道既然能够散发,不如就检查一下每个人带着的手绢就是了。如此总不会出错。” 那太医如蒙大赦,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请各位娘娘将手绢交给宫女太监,让微臣检查。” 皇后横了林清一眼,心头嫉恨不已。明明是针对她的局,为何她却好像毫不在意?而且接连在所有嫔妃面前出风头,落了自己的面子,当真是该死!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并无什么错漏之处,这才平了心气。等一会儿,那贱人就高兴不起来了! 那太医挨个检查了嫔妃们的手绢,都没有问题。那被检查到的,都松了一口气。 那天花粉谁都没听过,谁知道会不会就这样凑巧,身上沾上了这个味道?那真是说不清! 到了最后,除去四面景的主人之外,只有林清和皇后没有检查过了。林清便笑着将自己的手绢递出去,“臣妾自然要在皇后娘娘之前的,请大人检查吧!也好让大家放心。” 那太医闻了闻,眉头便皱了起来,皇后便率先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倒是有些味道,但这味道太淡,按理说,不该导致慧修仪早产,这……”太医有些踌躇。 皇后却是冷冷一笑,“说不得宸贵妃早知如此,所以暗地里将那天花粉处置了呢?”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妾和诸位都是一直等在这里的,哪里有机会处置东西?不过,方才臣妾同好几个人走得近,说不得不小心沾染上了味道,也未可知。皇后娘娘不是还未验过?”林清笑道。 “本宫身上自然不会有那种恶毒的东西!”皇后瞪了林清一眼,将自己的手帕扔了出去。 那太医检查过后,却是不发一言,偷眼看着李怀玉。 “看朕做什么?只管直说就是!”李怀玉不耐道。 “是,皇后娘娘的帕子上,沾着天花粉的味道……”那太医战战兢兢的道。 “什么?你这个庸医!这怎么可能?”皇后惊诧万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连忙辩白道,“皇上,臣妾没有,都是这个庸医冤枉臣妾的。臣妾没有带过什么天花粉啊!” 李怀玉却没有回应她的辩白,如今证据确凿,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林清笑着开口,“难怪臣妾身上也沾上了,可不就是和皇后娘娘走在一处的缘故?” “你……你血口喷人!本宫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你凭什么这么说?”皇后狠狠地瞪着林清。 “这话不是臣妾说的,是太医说的。皇后娘娘若不信这个太医的话,再招其他人就是。”林清道。 李怀玉却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想必这太医也没有胆子污蔑一国皇后!皇后,朕立你为后,敬你重你,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是朕的孩子啊!” 皇后心头十分慌乱,明明是叫人准备好了放在林清的荷包里的,怎么会反而弄到了自己身上呢? 但她知道,此事决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那她这个皇后,就做到头了。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坚持道,“请皇上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过来,臣妾不相信没人能证明臣妾的清白!” 李怀玉微微挑眉,看皇后这样子,好像是真的不知情?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林清。林清却也在奇怪,她本以为皇后要陷害自己,可为什么皇后自己却…… 李怀玉见此情形,只能点头道,“郝佳德,去太医院将太医全都召来,一个都不许少了!” “皇上……此时已经放衙了,太医院怕是只有两个值班的太医在。”郝佳德为难道。 慧修仪中招的时候是上午,四个时辰过去,天已经黑了。众人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她们竟然占了那么久了,只觉得全身酸软,尤其是那腿,几乎麻木了。 李怀玉被这么一说,心头恼怒,“那就去他们家中将他们宣回来!朕养着这么多人干什么用的?” 太医们来的并不快。主要是宫中已经好多年没有紧急夜召了。先帝在的时候,倒是三天五天的来一回。 等人到齐了,李怀玉才叫他们去检查那帕子,“上头是不是又天花粉的味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只是其中一个太医却道,“皇后娘娘这几日微有咳嗽,这天花粉清热止咳,臣给皇后娘娘开的药里,就有这一味。许是皇后娘娘喝药的时候沾上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色变。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竟有有了回旋的余地。 皇后咳嗽,这是真的,脉案上也有,太医开的方子也都在,这是不能作假的。看来当真只是巧合。 可林清却注意到,那个太医,正好是皇后自己的心腹。 “就算事情真是巧合,可天花粉的味道,造成了慧修仪早产,也是不争的事实。毕竟人人都知道,慧修仪这里频频出事,如今那胎已是极为不稳了。”林清淡淡道。 所以谁知道,皇后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呢?固然没有证据,可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怀疑。 347 露洗寒山遍 “你……”皇后看到众人怀疑的神色,便知道林清的话见效了,心头一急,竟是晕了过去。 幸好站在她周围的人都十分警觉,迅速的扶住了她。林清忙道,“太医快去给皇后娘娘诊脉!” 方才替皇后说话的太医,连忙上前,把过脉之后,一脸喜色的对李怀玉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喜脉!这个字令得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以内室里的慧修仪为最。不过众人是瞧不见的。 她狠狠抓着身下的褥子,对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有孕了,不需要自己了,所以她设计要除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这没什么,慧修仪告诉自己,如若是她,说不得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动手。可是皇后为什么那么狠,竟挑动了大公主出手对付自己? 她原本是不相信大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没有疑心。但若是后面有人在挑唆,那就说不定了。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连自己也被骗过去了。不就是想要除去自己的孩子,还要让自己和别人斗起来吗? 她偏不!或许她温婉儿的确对付不了皇后,但皇后也未必能将她怎样。到了这个地步,她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若是宸贵妃能够将皇后拉下马来……那她就从此安安分分的呆着吧! 慧修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大公主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让她伤了心。 可是自己何尝没有利用大公主的心思?那么小的孩子,虽然是皇长女,但地位在宫中却十分尴尬。既有生母又有养母,如今想来,竟是两边都不能靠。也难怪她…… 而且……慧修仪忍不住盘算起来,若是宸贵妃真的弄垮了皇后,自己不求要回儿子,只要能让大公主跟着自己过就行了。对这个她一度差点儿放弃的孩子,她心中是愧疚的。 外面却没有那么安宁,许多低位嫔妃都交头接耳,有那心思灵巧的,心头便忧虑起来。 皇后娘娘有孕,这宫里,怕是又要变天了! 不说别的,如今宫里本是宸贵妃膝下的大皇子地位最为尊贵。但若是皇后诞下皇子,那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大皇子和这位嫡皇子,到底谁更名正言顺? 同安一朝,因为皇子本就只有李怀玉兄弟两个,因此竟是没有经历过储位之争的。 但如今却不同了,成帝李怀玉的儿子算不上多,但也有四个,而且他今年才二十三,将来必定会有更多。 尤其是大皇子,他出生的时候生母是贵妃,后来被追封为皇后,也算是嫡子。虽然生母不在了,但他的养母,如今却也是贵妃了。身份贵重,自不必说。 但相比起皇后所出的中宫嫡子,大皇子的身份,却又有些尴尬。 虽然皇帝还年轻,几位皇子也都还小,可是却能够预见到,将来储位之争,只怕十分激烈。 李怀玉和林清对视了一眼,非常迅速,并没有让人发现。 林清虽然对此事早有猜想,但事到临头,心里却仍是有些感叹。皇后的手段,当真非同凡响。 回过神来之后,连忙第一个走上前去,向李怀玉道喜。其余嫔妃听了,也连忙跟上。 李怀玉嘱咐将皇后好生送回坤宁宫,这才将嫔妃们遣散。至于那天花粉一事,已经被众人忘到脑后了。 出了四面景的门,林清在步辇上,小心的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小皇子的嘴里。方才在屋里,众目睽睽,她也是这么悄悄地喂下一些井水的。想来现在可以再喂一些。 “主子,小皇子病体衰弱,您别将手指放在他嘴里,免得吃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呢!”香凝在一旁看到了,忙劝说道。这段日子她跟着奶娘们照看宛城公主,说起这些,倒是一套一套的。 林清笑了笑,没有解释,想着喝的差不多了,便将手指拿出来,轻轻拍了拍小皇子的背,那孩子便打了个嗝,然后靠着林清的手臂睡过去了。 香凝一路看着,眉尖一直都蹙着,等回到了钟粹宫,屏退众人,这才直言道,“主子,咱们钟粹宫已经有个小主子了,都忙不过来,主子您还将别人不要的抱过来做什么?” “到底是一条人命,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抛弃,养养试试,万一养好了呢?”林清笑道。 “那也是万一,要是万一养不好,怕是这宫里又不知有多少难听的传言出来了。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也只有主子您会做了!”香凝却仍是不满。 其实若这是个大人,林清绝不会心软,可是小孩子有什么错呢? 她摆摆手,“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可是孩子已经带回来了,总不成我回去告诉皇上,‘这孩子臣妾怕是养不好,还是还给皇上罢’,这样?那不用等后果,你家主子就完了!” 说完连忙转移话题,“奶娘呢?慧修仪可备下来奶娘和嬷嬷了?都带回来了罢?” “奶娘只有两个,嬷嬷倒是齐全的。”香凝道,“奴婢去叫她们进来见过主子。” 林清点点头,慧修仪的胎连七个月都不到,奶娘尽可以好好挑选,没选满也是正常的。 两个奶娘和四个默默进了屋,在林清面前排成一排。林清一边逗弄着手里的孩子,一边细细的打量。 两个奶娘倒是干干净净的,看着十分清爽,头上戴的也是纸花,并无金玉之类,这是怕孩子随手抓不小心碰伤了。有这份细心,倒是难得。其中有一个,生得十分秀美,林清便多看了一眼。 皇家的奶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这些人大多是宫奴世家出身,能够服侍小主子,将来也有几分脸面。林清知道这个道理,却不明白慧修仪选这个美貌奶娘的用意。 想了想,她径直问道,“你叫什么?慧修仪亲自选的你?” “奴婢林方氏。”那奶娘上前半步,恭敬的道,“奴婢和慧修仪娘家算是远房亲戚,家中荐了奴婢过来的。” 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慧修仪的亲信了。 林清想了想,也不对她,而是对所有人道,“你们都是慧修仪选出来的人,本宫呢,也不想做那不讨喜的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这里的规矩,怕是和慧修仪那里不太一样。你们要是受不住,趁早走罢!” 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仍是那林方氏打头,朝她行礼道,“奴婢们都愿意留下伺候。” “那就好。本宫这里,宛城公主身边也有奶娘和嬷嬷,她的人住东厢,你们便住西厢,平日里相互往来也不是不可以,可要记住你们的身份,还有你们的主子是谁,可别弄混了!” 说完了,林清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又道,“好好照看小皇子,本宫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这个孩子天生体弱,她倒是有些担忧这些人不尽心,想了想,补充道,“可能你们也知道,小皇子是早产的,身子自然弱些。如此,更要你们精心伺候。只要小皇子的身体康复了,本宫替你们请赏!” 所谓请赏,自然是向皇上去请,到时候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也能封个命妇做做。众人自然是忙着应承不迭。——别人或许没有能耐说服皇上,可是宸贵妃不是别人。 只是仍有人心有疑虑。待她们出了门之后,自有香凝将大皇子当初的事情告知,如此便无妨了。 因着这个孩子身体实在太弱,林清并没有立刻将人交给奶娘,而是让她们到自己这里来喂奶,其余时间,都是自己亲自照看。又惹得香凝不满,“宛城公主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晚上天赐过来请安的时候,便问道,“姨母,听说您带了一个小弟弟回来?” 林清点点头。宛城是个女儿,这也罢了,如今这个儿子,她倒要看看天赐的态度,是不是不能容人的。 因此天赐说要去看,她也没有阻止,领着他进了内室。 不过一看到小皇子,天赐便失望了,“姨母,小弟弟怎么长得那么难看?比宛城差远了!” “宛城都满月了,早已长开,岂能这么比的?再者说,小皇子不过是身子弱,这才显得瘦小。天赐,当初你刚生下来,姨母抱你的时候,也不比小弟弟好多少呢!”林清道。 天赐不大相信。主要是他现在身体十分健康,几乎从不生病,所以不信自己还有这样的时候。 林清也不解释,又道,“只要咱们好生照顾,小弟弟也能像你一样,健健康康的。” 天赐这才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想到自己一出生就没了生母,不是姨母照看,早不知在哪儿了。这个孩子,明明有生母,却也要别人来照顾,心下便有些同情。 “姨母,小弟弟这般小,咱们也给他取个小名好不好?我听人说,民间都说取贱名好养活。”天赐道。 林清含笑看着他,她没看错,天赐从始至终,并未将这个孩子当做对手,“你说叫什么好?” 铁蛋狗蛋之类的一定不能叫,太过不雅。天赐想了想,道,“不如就叫平安好了。” 348 心疑旧隐同 坤宁宫。 皇后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小满一个人在,她忍不住皱眉问道,“本宫怎么了?” “娘娘醒了?”小满闻言连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您晕倒了,太医已经查出您有孕的事儿了。” “什么?”皇后猛地坐起身来,又慢慢的靠下去,“也罢,便是知道了,也无妨。只是这宫里,怕是又要不太平了。这几日,叫下头的人都警醒一点儿……” “是。”小满应了,又提起一旁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主子润润喉,如今茶也要少喝了。” 皇后接过杯子,思量半晌,还是有些不明白,因问道,“那天花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放在了宸贵妃今日出门要戴的荷包里了吗?怎的最后去什么都没查出?” 小满也是满心疑惑,“奴婢问过,的确是放进去了。怕是宸贵妃提早知道了主子的目的也说不定。” “哼!”提到这个,皇后心里就来气,“那本宫的药,又是怎么回事?弄到最后,有嫌疑的人,反倒是本宫了!那宸贵妃却是不痛不痒,还想将那个孩子抱回去养!” 皇后的药里面有天花粉的成分,这个她们是真的没注意。不过是个止咳的东西,谁会在意? 小满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垂着头,皇后见了,又恨恨的骂了几句。 “可惜本宫花费心力设了这么个局,最后却是将自己绕进去了!你去将大公主身边的那个宫女处置了,悄悄儿的,别让人瞧见,免得落人口实!”皇后骂完了,这才吩咐道。 小满连忙答应着去了。皇后口中的宫女,是大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唤作喜儿的。这个喜儿不若朱欢得宠,平素大公主也不带她出门,因此没什么人注意。 但实际上,她在大公主身边,却是比较说得上话的。那些亲娘有了儿子便不疼女儿的话,都是喜儿潜移默化的告诉大公主的。当然她没有直说,只是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喜儿和别人不同,她是被爹娘卖进宫的,为了得一笔银子替她的哥哥娶媳妇。 这些都是事实,她不过是将自己的身世说了,还将自己知道的,村里甚至镇上的人家,重男轻女的事情都告诉了大公主,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是不实的。 但这些话,却在大公主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是不是自己的娘,也会疼爱儿子胜过女儿? 所以等她知道慧修仪肚子里怀了个儿子,却连来看自己一眼都顾不上之后,才会那般嫉妒疯狂。 还有那点心,也是喜儿无意之中透露给大公主知道的,只说有一家的主母不慎吃了这个,就流掉一个儿子,恨得当家的将她休弃,重新娶了能生儿子的回来。 这些话,是大公主在宫里无论如何不会听到的。也就是因为她会说这些,所以大公主对她还算好。 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塞进大公主的脑子里,几乎没人会注意到。 但皇后还是决定处置了这个宫女,因为她存在着,毕竟还是有暴露的危险。 她却不知,早有人张好了网,只是找不到破绽罢了,她这一动,却是将破绽露了出来。 小满去后不久,就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各宫都送了礼过来恭喜她有孕。 皇后冷冷一笑,那些女人怕是恨不得她死了吧?说什么恭喜她有孕,谁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吩咐人将那些东西都收进库房,这才听说蒋美人亲自送了礼物过来了。 这个时候,宫里的情形还未分明,多数人都只送了礼,不肯亲至。肯来看她的,都是心腹了。 所以皇后对蒋美人还算和颜悦色,“怎的亲自来了?叫个人送来,也就罢了。” “娘娘这话,嫔妾可不敢当。娘娘是什么人,嫔妾是什么人,怎敢有一刻的怠慢?”蒋美人笑道。 这话说得皇后十分舒心,同时也对其他没来的人有了怨言。平日里说得好好的,来投靠她的人,这时候却是藏头露尾,反倒是这个一直不怎么得她重视的蒋美人,似乎始终如一。 想到这里,她脸色更加和善,“你的心意,本宫自然是知道的。” “不知娘娘如今觉得身子如何?这时候正是紧要关头,娘娘还需自己保重才是。”蒋美人笑着说道,然后将自己带来的礼拿了出来,“只是些贱物,娘娘不要嫌弃。” 却是一篮子个大皮红的石榴和一筐葡萄,她笑着道,“这东西并不难的,幸而寓意好,臣妾才敢送来给娘娘。” 石榴和葡萄皆寓意多子多福,不过普通人送的都是玉石雕刻的,她这实物,反倒让人喜欢。况又是应季的水果,多吃一点也是好的。皇后笑着道,“你有心了,本宫很喜欢。” “能得皇后娘娘喜欢,那就不枉嫔妾将这东西弄进宫了。嫔妾只是想着,娘娘在宫里,固然应有尽有,不过这些东西,吃个新鲜,倒也算是难得了。”蒋美人抿着唇笑道。 她一直在偷偷观察皇后,看着气色不错,带着一股子慵懒的气息,而且行动之间,也能感觉到,的确是对肚子比较在意。应是当真有孕了。 蒋美人不由越发高兴起来,“阿弥陀佛,嫔妾今日还要写一卷经书,供到佛前。娘娘这么多年的心愿,总算是如意了。只待诞下一位小皇子,那就什么都不必发愁了。” 她是真真为皇后感到高兴的,这份善意,皇后也接到了,因此对她倒是更显亲厚,“本宫也想抄一点经书,只不过精神不济,许久才能得一卷。到时候一同拿去清宁殿供奉着吧!” “这些事嫔妾们做就是了,娘娘最紧要的却是保重自己,养好胎。”蒋美人坚持道。 等小满回来的时候,就见娘娘与蒋美人相谈甚欢,绝不是从前那种淡漠疏离,有些敷衍的态度。 自己不过出去了一刻,竟然就发生了这样打的变化,小满心中不由一凛。 主子跟前第一人的位置,向来只有一个人能坐。从前她小满在这个位置上,所以虽是奴婢,但宫里却是没人敢小觑。而今这蒋美人要夺了自己的位置,小满自然心生警惕。 “娘娘,都办妥了。”她笑着行了礼,才道,“奴婢给蒋美人请安。幸而蒋美人在此陪着娘娘,不然奴婢当真是不放心,走到哪里,心里都惦记着。” “不妨,小满姑娘放心,我日后会时常来陪伴皇后娘娘,必定不让小满姑娘耽搁做事的。”蒋美人道。 她从未将小满看在眼里,如今瞧着她,便也如跳梁小丑一般,随口打发。 这话却让小满满脸通红。她没料到,这蒋美人脚跟还未站稳,竟迫不及待的打发了自己。 当着皇后的面,她不敢闹起来,可是心里头却是暗恨不已。 …… 景仁宫,云妃从回来就开始发脾气,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雪兰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反正她早看透这位娘娘的行事,已经将宫里的东西都换成了铜器金器,不怕砸。 待云妃发泄过了,她才上前劝道,“娘娘何苦为了那些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本宫怎么能不生气?就连那只不生蛋的老母鸡都要生了,本宫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云妃恨恨的。 她知道,太后虽然对自己的确不错,但也因为自己迟迟没能生下皇子而不满。 可是这种事,却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幸而与她一同入宫的,也没几个生下皇子,不然只怕更糟。 可是如今皇后有孕,只怕太后又要因此对她生出几分不满了! 自从去年苏昭容入宫之后,云妃能够感觉到,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期许,太后起码转移了一半到她身上。尤其是生孩子这事,太后似乎对自己已经失望了。 原本她不过是个婕妤,还碍不着云妃什么,可是后来升了昭容。虽说输给了于妃,颓废了几日,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是恨不能取而代之,总用一种阴暗的视线盯着自己。 这些且不说,就说自己从前对皇后可没有多少敬重,若是她生下孩子,坐上那个位置,将来成了太后,还会放过自己?内忧外患,叫云妃怎么能不着急呢? 然而这种心思,毕竟不能告诉这些宫女。这些人都是进宫之后才来伺候自己的,而且其中很多太后的人,云妃面对她们,也不敢说实话。 “娘娘还年轻,孩子的事情急不来的。娘娘只管放宽心就是。”雪兰又劝道。 云妃冷笑,“年轻?本宫年纪是不算大,可这宫里有的是更年轻的,叫本宫怎么放心?”云妃气道。 心里却快速的盘算起来,皇后那只老母鸡生蛋,着实有些奇怪。莫不是她偷偷找到了什么生子秘方? 想到这里,云妃便心动起来。若是自己也能弄来那方子,怀上一个,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抬起头来,将视线放在了自己的几个宫女身上。该派谁去办这事儿呢? 雪兰稳重是有了,却对自己一直不亲近,想到这里,她招手道,“惠儿,你跟本宫来。” 349 秋光云月深 李怀玉走到钟粹宫门口,远远的便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所以他喜欢林清,喜欢来钟粹宫,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不论何时,到这里来,他都能够找到一种感觉,一种家的感觉。 家。李怀玉将这个字放在舌尖细细的品味。对他来说,从小他就知道,这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天下,都是他父皇的,将来会是他的。可是对这一切,他理所应当的接受,却从来没有产生过归属感。 哪怕是甘宁殿,他也只觉得那是他就寝的地方,而不是家。 从前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看上林清什么,但在直至今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似乎也渐渐的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和林清在一起,很放松,很舒服,很惬意。那就是家的感觉。 只为了这个,就值得他将一切都给她。李怀玉微笑着想,但林清向他索取的东西,一直都很少。 她很懂分寸,知道怎样的距离,才不会让人反感。在初相处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想要靠近她,却是极难的。李怀玉知道,林清如今面上没什么,心里对自己,却还有心结。 他打算今晚便将这个结解开。如今宫里的形势,大部分都清晰了,他也不打算再伪装什么。 进屋之后才发现,原来林清和天赐在一起逗两个小婴儿玩儿。 宛城公主已经一个多月了,睁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人,时不时嘿嘿一笑,自顾自玩的很高兴。 可是那个今天才出生的小皇子,却安安静静的呆在襁褓里,似乎是睡着了。 李怀玉心头便浮起一层隐忧。这个孩子,他本不愿交给林清,如今这是个烫手山芋,况且他生母还在,林清大可不必这般积极。但看到她想要,也就没说话。 说到底,他一贯自信,以为自己能给予她想要的一切,但实际上做到的,却并不多。 都说宫里有了儿子,才算是有了依靠。他本以为林清会生下儿子,谁知却是个公主。他虽然并不失望,但却为林清担忧。如今见她喜欢这个孩子,索性送给她了。 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林清在这宫里,总不会没有依靠了吧? “皇上来了,可曾用过晚膳?”林清抱着宛城公主,一边起身行礼,一边问道。 李怀玉拉住了她,“别动来动去,坐着吧!还没用,你们呢?可是已经用过了?” 语气里,难免有了一丝的哀怨,他特意过来陪林清用膳的,谁知人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倒显得他是外人。 “没人,臣妾想着,皇上大约会来,便等了一会儿。”林清说着,吩咐香凝传膳。 “姨母,要将平安叫起来用晚膳吗?”天赐期待的看着林清。从他来了之后,平安只醒来过一次,尿完了之后就回去继续睡了,根本不理会他这个哥哥,天赐很挫败。 “不用,小孩子最要紧的是长身体,所以要多睡觉。等他饿了,自己会醒的。”林清道。 “这孩子叫平安?”李怀玉看着天赐耷拉着脸,不由问道。 林清便笑,“天赐取的。他倒喜欢这个弟弟,我便让他来照顾,兄友弟恭嘛!天赐是个好孩子。” 李怀玉琢磨着林清大概是想为天赐拉拢一个助力,还有什么比从小一起长大更深的感情呢?尤其还是自己照顾大的。将来不论是对这个孩子,还是对天赐,都好。 他便也点头道,“这个名字不错,虽然简单,寓意却好。他身子弱,朕便等他大一点,身子好了再给他赐名。” 吃过了饭,天赐要回自己的润泽殿,完成师傅留下的课业,便走了。临走时还眼巴巴的看着平安,希望他能突然醒过来,看他一眼。让林清和李怀玉都十分好笑。 林清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下去,这才给李怀玉斟了一杯茶,“皇上请用。” “朕安排的人回报,说皇后准备私下处置了一个小宫女,他们将她带回去之后,已经问出来了。是皇后让这个小宫女,潜移默化的教给大公主那些东西。”李怀玉沉着脸道。 原来是这样。林清在心里点头,大公主原本就早熟,听了这些故事,便记载了心上,接着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竟能够照葫芦画瓢的安排好所有的事,真让人叹为观止。 难怪人家说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强,的确该引以为戒。林清感慨,“幸而天赐心思纯善。” “也未必就是好事。”李怀玉皱着眉给他泼冷水,“他若是心太软,将来只怕掌握不住下头的人。” 李怀玉不止一次在林清面前暗示,将来会让天赐继位。但他一日不下旨,林清也只能装聋作哑。“好在他是能分辨善恶的,这孩子聪明着呢!” “倒也是。”李怀玉又转回皇后的事情上来,“朕的皇后,当真是心思深沉!她这一胎瞒了那么久,若非今日晕倒,只怕还没人会知道。这样的毒妇,朕不放心将后宫交给她。” “可她毕竟是皇后……”林清蹙了蹙眉,没有证据,想要拉下一个皇后,实在是太难了。 “那又如何?这般心思歹毒的人,不配做皇后!”李怀玉的脸色很难看,“清儿,朕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当年的事情,必定和何家有关,就不知这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皇后自然也不是个干净的!” 最后他下了断语,“就算不为这个,她今日冤枉了你,也不能姑息!” “皇上也认为臣妾是被冤枉的?”林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心头不由一跳。当年的事……说的是同安二十三年的那件事吗? 同安二十三年,先帝驾崩,先皇后殉葬,就连林清的姐姐,也是死在那件事里。但那件事的真相,却被人掩埋起来,怎么也查不到,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而这件事,跟皇后,以及她身后的何家有关系吗?林清并没有忘记,先皇后,也姓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件事,就必须全力以赴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宫里,深埋着一股力量,一股看不到摸不到,但的确存在着的力量。 面对这些,李怀玉不会退缩,因为他要查找真相,更因为他是个皇帝,不能容忍失控的事情。林清也不会退缩,因为她要查清姐姐的死因,讨回公道! 李怀玉听到她的问话,多少心潮澎湃,也都消散开了。“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其实一直都相信,林清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如果她做了,那必定是有不得不那么做的苦衷。 既然早就想清楚了,他就要向林清说清楚,“许多事情,即便是朕,突然之间,也分不清楚。可是朕是信你的。从前朕因为一些事,冷落你,让你伤心,朕已经知道错了。清儿,你……” 李怀玉给过林清很多个承诺,但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做到。 但今天,他不想敷衍,他不想向她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清儿,朕或许会做错事,但朕一直都想做好,你可愿意陪在朕身边?倘若朕做错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朕。” 这话比承诺更加可信。林清并非不心动。她没办法不相信,这一刻的李怀玉是诚恳的。有那么一个人,因为爱她而愿意肩负一个承诺,为什么不衷心的相信和感谢呢? 就算以后,或许会发生更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却总要相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确是满满的真诚。 “皇上,怀玉,你这句话,是作为一位帝王所说,还是仅仅只是作为李怀玉这个人所说?”她问。 她有和他携手一生的勇气,但也要他回报同样的勇气。 “既是作为李怀玉这个人,也是作为成国的皇帝,清儿,这两个都是我,我的身份不能改变,但我愿意尽最大的努力,你愿意陪着我吗?”他又问了一遍。 林清忍不住脸红了。其实这才是前世今生,第一次被人表白。她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厚脸皮,却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竟然发现自己竟满心羞涩。 她将自己的手放进李怀玉的手中,轻声道,“我愿意,一直陪着你,直到我再也不能。” 直到再也不能,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受到伤害,不论如何,她会一直坚持,到自己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林清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给她多少,她就回报多少。她将自己的心看的紧紧的,即使他这么努力,也不过是触碰到了最外面的那一层。 这一刻,林清忍不住又想起了木兰。她比木兰幸运,因为如今李怀玉已经和八年前完全不同。他成熟,稳重,掌控力也胜过从前。这样的他,或许的确是应该相信,他能给得起幸福。 见李怀玉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火热,林清连忙转移话题,“皇上,皇后娘娘这一胎……” 她可没有忘记,当年是他亲自弄掉了皇后的第一胎,并且说出“朕不会允许有何家血脉的孩子诞生”这种话,如今皇后又一次有孕,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置? 350 露浓香被冷 李怀玉的脸色又倏地沉了下来。林清知道,这是恼怒的缘故。 永宁三年的时候,皇后有孕,他尚且能够查到,这一次却被隐瞒的彻底。到底是皇后对后宫的掌控更强,还是他手下的人已经疏忽到了这个地步? 当然还有一重林清不知道:现在想来,皇后之所以能有孕,是因为给他吃了轻微催情的东西。 而自己竟在毫无知觉之中,被皇后算计了。若是对方要的是他的命呢? 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李怀玉从不是心软的人,如若当年不愿高位嫔妃诞下皇子,是为了遏制世家的发展,那么如今,除此之外,还要为天赐铺路。 皇后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若是生下来,天赐的地位会更加尴尬。 为了夺嫡,宫中必定又要掀起新的风雨,这却不是他想要的。如此,还不如趁早除去。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林清已经明白了,这个孩子,李怀玉不要。 其实想想,皇后也挺可怜的。李怀玉将她推上了后位,却没有给她与之相符合的东西:嫡子。而她注定要在和别人的争斗中,渐渐将自己的一切消耗完。 不过林清可不会同情心泛滥,换位思考太难得了,谁不是先为自己考虑?她们之间的地位,已经注定了两个人不可能和平相处。既然如此,再去多想,也不过是让自己更难过罢了。 皇后是她的敌人,而对敌人,就需要毫不手软。只要她不愧于心就行了。 “清儿,你放心,朕必定会给你一份平静安乐的生活。”李怀玉握着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你不必勉强自己,想做的就去做,不想做的,朕会替你去做。” 未来应该怎样,从前的李怀玉从未想过。——他自己就是皇帝,何必去想这些事情? 但现在,经过了这些年的洗礼,他成熟了,对许多事情也有了新的认识,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清晰的规划。 他所要的,不过是让林清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等着他将这些计划一一实现。 林清心中那最后一点儿逃避和敷衍也跟着消散了。不论如何,李怀玉能说出这种话,就极难得了。 不是空荡荡的承诺与敷衍,而是认认真真准备去做的事情,这就够了。 “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这也是她的承诺,虽然这是根本不必说出来的事实。 “清儿,在朕面前,你可以不要自称臣妾了,朕听得很别扭。”最重要的是很疏远,一个称呼就将距离拉开。 林清微笑着看他,“那该自称什么?我?这样是自在些,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朕表字子瑾。你可以这么称呼。”李怀玉想了想,才道。 林清惊奇不已,她进宫那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李怀玉居然也有表字!不过,子瑾,怀玉,这是怀瑾握瑜的意思?果然是好名字。“子瑾。”她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 李怀玉静静的看着她,在微微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她整个人似乎也像是被打上了特别的光,显得格外朦胧美丽。他不由一笑,“人家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竟是真的……” “我算是哪门子的美人呢?”林清忍不住笑了一下,回看着李怀玉,心想,他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自然是算的。”李怀玉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反而显得容貌并不那般紧要,她这一身的好肌肤,倒是为她增色不少,如同凝脂一般,叫人爱不释手。 李怀玉虽然娇生惯养,但他的手指因为从前习武,还有常年握笔,某些地方磨起了明显的茧子,摸在她柔滑的肌肤上,仿佛砂纸擦过一般,让林清微微颤栗。 “子瑾……”这场景太过暧昧,她突然有些无措。 因为入冷宫和怀孕的缘故,她和李怀玉,已经许久都未曾这般亲近过了。乍然触碰到,竟有些难以适应。 李怀玉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低笑道,“别怕,清儿,闭上眼睛。” 林清本要推拒的手,听到这话,鬼使神差的,便揽上了他的腰。眼睛合上,只余眼睫轻颤。 李怀玉的吻便落了下来,从额头开始,渐次往下。轻轻的,柔柔的,似呵护一般的吻。 偏林清的呼吸都因为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而开始加重起来,却又不敢睁开眼睛。 最后,他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唇瓣相接,短暂的停顿之后,才开始吮吸啃咬,攻城略地。 他的吻极温柔,至少在林清的记忆中,他从未曾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候,是以这便是完全新鲜的体验。 久旷之后,乍然遭遇这样的对待,林清心里是甜蜜的。或许他还有诸多不足,但在能够做到的地方,他都尽心尽力,哪怕只是亲吻这样的小事,都务必要做到让她喜欢。 一吻闭,两人喘息着分开,额头相抵,是最最亲密的姿势。李怀玉第一次这般取悦一个人,感觉竟然不错。 他还想吻下去,林清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子瑾,去卧室。” 李怀玉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她抱起来,往内室走去,只留下满室烛影摇曳。 …… 第二日林清醒来的时候,李怀玉已经离开了,就连身侧的位置,也已冰冷。 她坐起身,扬声叫了香凝进来,给自己更衣梳洗,又问,“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早朝的时辰就走了,嘱咐不让叫醒主子。”香凝红着脸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皇上对主子真好。” 林清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腰,能不好么?他昨晚虽然温柔,却做了好几次,最后她是晕过去的。 香凝察言观色,连忙转移话题,“宛城公主和平安皇子都已经醒了,在外头玩儿呢!” 林清这才打起精神来,随意用了些早点,这才打着呵欠往外走。 “对了,”走到一半,林清忽然想起来,便问道,“昨儿咱们送了东西去皇后那边了么?” 虽然对皇后不以为然,但人家到底是中宫皇后,若是在这种事情上失礼,那就太丢人了。 香凝笑道,“送了,是绿玉雕成的麒麟,主子吩咐奴婢添上些东西送过去,主子难不成都忘了?” 林清摇了摇头,“可不是,日子都过糊涂了,竟连这个都忘了。” 心里却对昨日之事,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昨日本来皇后陷害她,是在她的荷包里提前装上天花粉的,林清在皇后提到搜查的时候,就明白了。 之后她在慧修仪生产的时候,趁人不备,将天花粉转移进了空间,身上便只留下淡淡的味道。 没想到慧修仪生产竟然用了足足四个时辰,那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 林清本以为,最多不过是找不到凶手,此事成为一桩悬案罢了。谁知竟在皇后身上查了出来。 若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巧,背后必定有人在安排。林清撑着额头想,难不成是崔嬷嬷? 这宫里,能察觉到皇后弄了天花粉,又在她的方子里做手脚的人可没有几个,不是李怀玉,当也不是太后,那就只有崔嬷嬷了。林清吸了一口气,这崔嬷嬷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找了人来求证,崔嬷嬷也爽快的承认了。林清知道,这是对方在震慑自己。 不然为何不明着提醒自己,反而要在皇后身边做这种手脚呢?如果自己没有空间,到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有天花粉,情势如何,却也是难以预料的了。 想到这里,林清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笑盈盈的对过来传话的宫女道,“那真是多谢嬷嬷了。只是如今的情形,怕是于咱们十分不利。皇后娘娘此时有孕,若当真诞下皇子,这宫里,怕是……”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本宫虽然看着风光,其实别人也不过是顾忌着大皇子,若是当真……只怕到时候,本宫在这宫里,也是难以立足,帮不上嬷嬷的忙了。” 就让我再看一次你的手段吧!林清没见忽现一抹凌厉,转瞬即逝。 知道皇后和林雪的事情也有关系之后,林清便不能淡然的坐视了。如此,就让崔嬷嬷去和她斗吧! 崔嬷嬷不是想要显示自己的能干么?这可是最好的机会,而且,这个孩子没了,也能打击皇后呢! 林清打的主意,便是让崔嬷嬷和皇后打消耗战。如此一来,两方的势力,都会被削弱,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还有,她心里怀疑,皇后虽然和那一股不明不白的势力有关系,但是对方并不听从她的话。 ——如果皇后真的能够掌握这么一股势力,在宫里便不至于处处掣肘。所以那股力量,应该是在某些时候,才会出手帮助皇后。另外他们似乎还有自己的目的。这样的话,许多事也就能够说通了。 崔嬷嬷如此针对皇后,又是在这个有孕的时候,不知道……底下那股势力,会不会冒出来,帮助皇后? 引蛇出洞,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方式么? 不怪她狠心,实在是自己势单力薄,只能凭着这一点消息,小心设计了。 351 还似鉴中影 一旦皇后有孕之事揭破,从前许多安排,都能看出端倪。 譬如那个让年幼的皇子公主在同一处启蒙的提议,其实也不过是将宫里的孩子聚集起来,将其他人的视线,也都聚集起来。尤其如果在同一处学习,孩子们的资质便能够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是这个临时学堂开课的第三日,二皇子天资聪颖的消息便传遍了宫里。 郑充仪对此最为恼怒。她本以为这是个自己的孩子出头的机会,谁知最后成就了二皇子。 她自己也知道,三皇子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排行也不高,如果没有特别的机会,只怕这辈子与那个位置无缘了。可是她心里,却是难以甘心的。 这种心态,多多少少也影响了三皇子。他今年已经五岁了,渐渐的也开始听明白郑充仪的某些话。 所以对于二皇子将自己的风头全都抢走,他心里头也是有怨的。 因为天赐已经去了上书房,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天资更加聪颖的大哥,只觉得这个二哥真讨厌,出生的比自己早就不说了,现在又压在自己头上。 所以在学堂里,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关系,并不好。虽然有人看在眼里,但也没有人敢去劝说。 之后皇后有孕的消息传出来,更是让人惊诧不已。而郑充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挡在前头,和二皇子斗个你死我活,然后皇后好捡便宜罢了。 毕竟二皇子是皇太后一手教导出来的,也算是有靠山,想要打倒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皇后当真是打的好算盘!郑充仪恨恨的想,如果她没有了肚子里的种,还能如此悠闲吗? 虽说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羡慕嫉妒恨的人并不少,可是当真要动手,却也没人有万全的把握。 永宁八年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宫里照例是要设宴的。 历来宴会便是宫中事故频发之地,人人都等着看今日皇后会遇到什么事。 但让人失望的是,从始至终,皇后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就算有人有心,也难以动作。 林清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李怀玉,他的脸色很平静,难以看出到底有没有别的安排。 ——当年皇后第一胎就是在大皇子和大公主抓周宴上,因为道路上的冰块没有尽数除去,所以意外流产。 当然事后林清才知道,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冰块,那是李怀玉早就定下来的计策。不管那路扫的多干净,总会有些冰块出现在那里,等着皇后的。 不过,中秋宴上,到底还是出了事。原因是上错了一道菜。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中秋宫宴算是国之大典,在场的还有王公大臣和命妇们,这个脸便丢的有些大。 皇后虽然有孕,可是宫中的事情还是她在打理,云妃从旁协助。——这是皇后故意的,绕过位分更高的宸贵妃,也不过是为了给她个难堪。不过林清对此毫不在意。 菜品很快就被换过,可是李怀玉的脸色却不好看。皇后也知道这是个极大的疏漏,忙道,“皇上,臣妾回去就去彻查此事。都怪臣妾,近日精力不济,才会如此。” “这中秋过后,也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既然你精力不济,那就休息一阵子,让宸贵妃来打理宫务吧!”李怀玉淡淡的开口,“你只管好生养胎就是。” 皇后本来就打算将宫权交出去。只是之前有孕的事没有暴露,她一时不方便交权,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才会拖到现在。可是她却不想将权利交到林清手中。 谁都知道宸贵妃得宠,何况位分也没有比自己低多少,交给了她,日后自己要怎么拿回来? 她忙开口道,“皇上,是否有些不妥?宸贵妃妹妹到底从未做过这种事,这……贸然将宫务都交给她打理,臣妾怕她一时之间,适应不来。不若让云妃妹妹从旁辅助。” 其实就是给宸贵妃树立一个敌人,这云妃别的不会,夺权可是厉害的很,到时两人相互制衡,自己才放心。 谁知李怀玉对她的安排嗤之以鼻,“很不必。皇后当年第一次接触宫务的时候,不是也没人帮手么?朕觉得皇后做的也很好。何况若真有什么处置不了的事,自然可以去问你和母后她老人家。” 皇后面色一白。她没想到,皇上竟是将宸贵妃与自己相比。 她是中宫皇后,不管怎样,做了这个位置,就要努力的打理宫务,不让宫里乱起来。面上看着风光,可是谁知道她一开始的时候有多艰难?可是如今……皇上却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 林清就坐在李怀玉的下首,自然是听到了她们两人的话,只是她也当做听不见。 不过对面的云妃,大约也是听见了,因此心里不忿,面上也带了出来,看着林清的眼神十分不善。 林清想了想,索性道,“皇上,皇后娘娘所说不错。这过年事情很忙,又都是很重要的事,臣妾没有经验,怕是做不好。倒是云妃妹妹,这几年都跟着皇后娘娘协理宫务,想来是早惯熟的。臣妾就不去争这个了。” 李怀玉扫了一眼云妃,似笑非笑,“既然宸贵妃这么说,那这宫里就交给云妃打理吧!” 宫权毕竟没有交到宸贵妃手中,论理皇后是应该高兴的。可是被自己看的紧紧地宫权,宸贵妃却不屑一顾,她心情着实好不起来。云妃也是,她想夺权,可被林清这么一让,倒更像是侮辱。 林清可不管这些。她想让皇后和崔嬷嬷斗起来,又要将自己摘出来,自然不能去接手。就让云妃去焦头烂额吧!反正是她喜欢的事情,做起来也有劲。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云妃说着瞥了林清一眼,不情愿的道,“多谢宸贵妃相让了。” “不妨。云妃妹妹的能耐,咱们都知道的。这事也只有交给你,皇后娘娘才放心。”林清笑眯眯的。 这话着实刺耳,皇后和云妃听了都不悦之极,却也不敢在皇上跟前表现出来。 皇后有孕,自然不敢随意乱走,而云妃则没有这些顾忌,拉出笑脸,站起身道,“容臣妾告退。” 出了门,云妃才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够让宸贵妃受到惩罚。 “娘娘,正好出来了,奴婢带娘娘去见一个人。”惠儿探头探脑的观察了一番,才小声道。 云妃眉头一皱,这可是宫宴,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瞧见……“去哪儿?” 惠儿看了看云妃的脸色,才道,“娘娘别担心,正是因为今日人多眼杂,宫外的人也能进宫,奴婢才要这时候带娘娘去见呢!这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娘娘的。” 这倒也是,那么多人,自己也不算显眼。云妃想着,便点头道,“那就走吧!” “等等,你方才说,那人是宫外进来的?!”走了一会儿,云妃才忽然反应过来,问道。 “娘娘小声些!”她们此时已经走到了一条没什么人迹的小路上。因为天黑着,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人在附近,惠儿连忙提醒云妃,“这事不能随意说的。奴婢待会儿再解释。” 云妃勉为其难的点头,心里却越发的疑惑,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事,忙拉住惠儿问道,“莫不是你带本宫去见的这个人,能替本宫找到那生子秘方?!” 她尾音挑的高高的,显见得心情激动。惠儿见叮嘱没用,便也不再说,只是低声道,“是。” 云妃这才高兴起来,主动对她道,“那咱们快些走吧,不然误了时辰可不好!” 惠儿一面在心头鄙夷云妃这种降低身份的行为,另一方面,却也十分高兴,这生子秘方是自己一力找来的,日后在娘娘跟前,脸面自然胜过雪兰。说不得也有许多赏赐。 主仆二人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那是个荒无人烟的小亭子,惠儿侦查了许久,才定在这里的。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和惠儿对过暗号,对方才掏出一张纸,“这便是那个方子。我不管你们是要给哪位主子用,但绝不能将我说出去。行的话便付银子吧!” 惠儿也是几经转折,才联系到这个人的,银票她也早就准备好了,是云妃之前给的。闻言连忙拿出来。 云妃迫不及待的将那方子接过去,因为这里没什么光亮,也看不清,但她心里却是十分激动。这是生子秘方,有了这个,自己就能够有孕,就能够诞下皇上的皇子,到时候,她在宫里便有底气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本就是早就约定好的事情。所以拿到了药方,云妃便带着惠儿离开了。 路上,惠儿道,“娘娘,这方子还是应该先找了相熟的太医过来瞧过,才放心呢!” “你说的是。”云妃心头的火热降下来之后,也恢复了理智。要可不是能随意吃的东西,“回头就去找。” 虽然如此,心里却是极相信这方子的,言语中便露了出来,“好惠儿,你倒是个能办事的。日后便跟在本宫身边,回去还要好好赏你呢!” “能跟在娘娘身边,是奴婢的荣幸。”惠儿连忙表忠心。 在她们走后,那小小的亭子恢复寂静。又过了一会儿来了另一个锦衣华服的人,与之前卖药的人密谈之后,两人这才分头离开。 352 临渭想荣光 “娘娘,又找出来一个。”小满将一个琉璃炕屏远远的呈给皇后看,“这东西摆在手边,若是娘娘口口摆弄,那药物便会不知不觉的进入娘娘体内。一时或许没什么事,但时候久了……” “哼!当真是好费心思!”皇后气笑了,“莫不是云妃以为本宫只有这点子能耐,这样的雕虫小技,就像处置了本宫肚子里的龙种不成?当真是笑话!” “娘娘何苦因着这种人生气?总是咱们已经找出来了,他们不能得逞,有什么用?”小满安慰道。 皇后冷笑,“便是不能成事,这般口口折腾,也没人受得了。还真当本宫不管事了不成?难道这坤宁宫,就是四处漏风的么?这些东西这般轻易就送进来了!” 话说到这里,便是连自己人都一块儿骂了。小满不敢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 幸而皇后孕后虽然脾气见长,但因着精力不济,倒是也没有特别大的影响。说了一会儿,便犯了困。 小满连忙上前伺候着她睡下,然后才捧着那琉璃瓶出去了。 其实虽然东西是云妃拨过来的,但到底是谁的手笔,那也说不清。这宫里谁不是虎视眈眈? 出门便正好遇上了蒋美人,小满皮笑肉不笑的请了个安,这才转身离开。 偏又被蒋美人叫住,“这是怎么了?这东西要拿到哪里去?皇后娘娘可是在屋里?” “娘娘已经睡了,吩咐奴婢将这东西入库呢!”小满笑着道,“蒋美人来得不巧,是要在这里等,还是再来?” 蒋美人朝着遮的密密实实的门帘瞧了一眼,笑道,“那我这就回去了,下午再过来吧!” “蒋美人慢走。”小满一直站在廊下,直到她走的看不见了,这才啐道,“呸!摆什么主子的款儿?真以为自己多么金贵了不成?不过是个美人,还不如我这个娘娘跟前伺候的体面呢!” 说完心头舒畅了,这才扭头朝着库房走去。皇后虽然睡得多,但是一会儿就醒了,她得赶快回去。 蒋美人这个人很有趣,在宫里行走,从不带着自己的宫女。 她一路悠闲的走回去,霁雨见她回来了,惊讶的问道,“小主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往常总要陪皇后娘娘说一会儿话的,有时快到晚膳时辰才回来。” “没事,只是今日皇后娘娘睡了,没有见到,我便回来了。”蒋美人说着咯咯一笑,“皇后身边的那个小满倒是有趣的紧!竟是将我当做贼人一般的防着呢!” 霁雨闻言撇了撇嘴,“奴婢早就说过,咱们这般,太过上赶着了,反而会让人起疑。这位小满姑娘,怕是将小主当做和她争宠的人了,怕你在皇后娘娘跟前得脸呢!” “这倒是有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太过殷勤,似乎也不好。不过如今已经开始了,突然停止,更让人疑心呢!反正是接近,细水长流比较好。”蒋美人想了想,笑道。 霁雨摇头,“有这些时间,什么做不得?非要去接近她不成?” “如今我去接近她,她只当是雪中送炭,若等她当真诞下皇子,到时候我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许多事若是她不信任我,我便失了先机。”蒋美人无奈的叹道。 好比今次,若是早知道皇后有孕,她也可帮忙想法子瞒过。谁知直到众人都知道了,自己才知道,那时早已失了先机,如今才会落入这样的境遇之中。 况且……看今日情形,皇后那里倒是时常收到别人的“礼物”,自己口口都去,却也没有听到消息。如此怎么能成事呢?自然是要从这时候就开始,等生产的时候,自己怎么也算个心腹了。 霁雨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 皇后这一胎,据太医说,非常稳当。而她平日里也足不出户,坤宁宫经过这些年的经营,虽然不能说是铁桶一般,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伸手的。 所以这个孩子,一直顽强的活着,不管外头的人怎么使手段,似乎都毫无影响。 转眼便是万寿节。这是个大节庆,宫里自然也因此欢欣鼓舞。 因为皇后有孕,各宫都各有盘算,所以这三个月,宫里的气氛一直都不怎么活跃,李怀玉便准备大办一次。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下过几场小雪了。不过云妃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事,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务必要出一次风头。因此她命人在御花园中搭建出一个大大的戏台,周围密密的用毡子围起来,再在周围摆上炭火,又搬了好些盆花进去摆放,连着烧了好几日火,竟给她培育出了好几种花。 云妃由此得意非常,又将这个棚子改造了一番,营造出一副温暖如春的景象,晚宴便摆在了这里。 当日有资格入宫参加宴会的人,见了这个场景,都直呼难得,夸了又夸。云妃坐在皇后下首,听着命妇们层出不穷的赞语,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断过。 林清坐在一旁,百无聊赖。不过是个暖房罢了,也值得这般夸耀。宫里也不是没有,不过是没有这般大罢了。何况别人不知,她却是很清楚,云妃这个大手笔,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堆出来。 户部今年收上来的赋税,怕是有将近三分之一,都花在了这个宴席上了。说到底,最后买单的人不是她云妃,而是那些老百姓,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宸贵妃姐姐,可是对妹妹的安排有何不满之处?”云妃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清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本宫没什么不满之处,云妃妹妹辛苦了。”但语气却是十分随意。 云妃哪里听不出来,更是死活要林清说出不妥之处,不然她是绝不会忍了这口气的。 这大好的日子,林清不愿意这事闹到李怀玉跟前。她知道,李怀玉面上很高兴,但是心里不是不心疼银子的。索性道,“云妃妹妹的安排都很好,只不知到底花费几何?” 云妃面色微变。她这个大场面都是银子砸下来的。可是成国提倡节俭,这还是第一次为了过节花掉那么多钱。当时只想着出风头,却忘了,万一秋后算账…… 只是别人说也就罢了,这话林清说出来,她却是不服的,“想办好宴会,自然要多多花费,宸贵妃娘娘不懂。” “是么?”林清笑吟吟的看着皇后,“从前皇后娘娘主持万寿节的晚宴,也要花费那么多?” “本宫最近精神不济,况且宫里的事情都是交给云妃的,许久不曾看过账册,倒是不知道云妃花费了多少。只是宸贵妃说的是,皇上和太后都崇尚节俭,还是不能太过浪费。”皇后淡淡道。 她这话一说,那些奉承的命妇们,脸上便都有了几分尴尬。她们原本正在夸奖这次宴会盛大华丽,谁知如今话头一转,竟成了错处了。一时却不知如何转圜。 林清笑着道,“许是云妃妹妹第一次做,还没有熟悉,下次自然就好了。不过皇上做寿,自然场面也不能寒酸了去。皇后娘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明明是她自己挑起来的话头,最后竟变成了皇后找云妃的不是,而命妇们也能下台了。 众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宸贵妃,没想到她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厉害的角色! 众人又开始若无其事的谈笑说话,然而如今她们不仅奉承皇后和云妃,也暗暗注意着宸贵妃。 正在这时,却听得一阵喧闹声从隔壁的席上传来。 毕竟男女有别,不过这样的日子,避讳也并不很严密,所以云妃是在中间摆上阔叶乔木,将男女席分了开来。但隐隐绰绰的,还能看到一些,而且声音相闻,倒是有趣。 不过此时这争吵声,也听得格外的明显。林清微微一愣,看了皇后一眼,便对云妃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如就在这里歇着。云妃妹妹,咱们过去看看罢!” 云妃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宴席是她安排的,出了事自然应该过去。而宸贵妃,位分在她之上,也不好不去。如此反而将皇后撇在了另一边,她连忙应了。 两人带着人走过去,便见侍卫们已经正好将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开,李怀玉站在上首,脸色铁青。 林清快走了两步,扬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云妃是管事的。不过皇后不在,后宫她最大,这时候自然要抢先开口,先声夺人。 这日子她穿的是贵妃礼服,众人一看便知来人是谁,魏忠方才被李怀玉派过来拉人,此时连忙道,“回宸贵妃娘娘的话,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呃,闹了点儿小矛盾。” 闹了点儿小矛盾?只是小矛盾的话,何以会到了相互扭打的地步?这话一听便知道不尽不实。 不过先不说魏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怎么闹起来的,当着众人的面,也是这样说更好。 林清便点头道,“兄弟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这样闹起来,着实不好。魏总管,劳烦你将两位皇子送到偏殿去。本宫也替他们调解调解。” 353 无心好清静 武陵春偏殿,二皇子和三皇子各执一词。二皇子说是三皇子莫名其妙的找茬,三皇子说是二皇子桌上比自己多了一道菜,他不过是想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魏忠上前两步,在林清耳畔将实情告知:二皇子座位上的确多了一碗汤。那是皇太后的份例,她老人家心疼孙子,这才着人送过来。偏三皇子以为别人都有,便闹了起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闹起来的缘故,虽说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但林清却看出了端倪。 原本这两位皇子一个住翊坤宫,一个住慈宁宫。翊坤宫梅修容不爱热闹,所以那一宫的人,也都不大出门走动。太后更不必说,拘着二皇子整日的学习,因此两人竟是只见过几面。 可是自从皇后提议的学堂开办起来之后,她自己因着没有孩子在里头,倒是一身轻松,可是那几个去上学的,俱都开始攀比起来。最严重的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奈何二皇子的确聪颖,将三皇子死死压着,时日一长,三皇子心底的不忿越多。 更何况他还被自己的母妃灌输了那样的念头,开始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自以为是。 林清听过之后,不免感叹皇后心思之深。此事与她全无关系。除了一个提议——那也是为了这些孩子好——之外,她并不过问学堂里的事,甚至因为怀孕,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别人,自己只管看戏。 如此魄力,若她不是自己的敌人,林清当真会十分欣赏她的。 而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当着皇上乃至文武百官的面来这么一出,将来的前程,怕是也要大打折扣了。 林清很惊讶。三皇子也就罢了,她素来听说他遗传了自己的娘,又被郑充仪教导的没有脑子。 可是二皇子呢?他那般早慧,不会不明白,闹起来会是什么结果,为何还要陪着三皇子折腾呢? 想不通,她便也不想了,随便调解了两句,便将两个孩子放回去了。外头还是宫宴呢!总不能现在处罚他们,那就着实太过难看了。 皇子们的位置是在一处的,林清便叮嘱天赐道,“看好你弟弟们。” 三皇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倒是二皇子,什么都没说,低垂着头,听到林清说好了,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夜里和李怀玉说起,他也觉得这是皇后的计策,“这么早就开始给她肚子里的孩子铺路了么?” 林清便担忧道,“不知她会不会对天赐动手,毕竟……” 毕竟天赐的威胁,可比其他两个要大上许多。她不信皇后会遗忘了他。 “无妨,朕自会护着天赐。”李怀玉安慰道,心里却在想,也该让天赐慢慢的明白这些事情了。 第二日天赐来请安的时候,林清问起他对那两位皇子的印象,他道,“二弟英睿,但不知为何,在我面前,总是想藏拙。倒是三弟,很是……”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词,“跋扈。” 三皇子的反应在预料之内,倒是二皇子,他这么做,到底是有人授意,还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这些一时也说不好,林清只好道,“过了年,你两位弟弟便要去上书房了,到时你多多照顾一下他们。” 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惩罚,听说最后是被李怀玉罚抄四书一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抄完。 幸而因着冬日天冷的缘故,学堂已经散了,两位皇子也要准备明年去上书房读书,倒是消停了不少。 随着天气渐渐变冷,林清也变得爱困起来。 皇后有孕,免了各宫嫔妃请安,倒是方便了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去管。 这日林清才起身,叫香凝将两个孩子抱过来一块儿玩,外头便有人来通报,说是慧修仪来了。 慧修仪的脸色还带着一些病态的苍白。看来这一次生产,对她的身子的确是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林清连忙道,“慧修仪快请坐,怎的这时候来了?” 慧修仪的有些局促不安,不停的往榻上的两个孩子看去,似乎要将他们看进眼睛里似的。 听到林清的话,她忙道,“是臣妾失礼了,本该先叫人送了帖子过来的。只是臣妾从外头路过,瞧着钟粹宫里的梅花开得倒好——”毕竟是敷衍的话,她说得很没有底气。 林清却不在意,大约路过钟粹宫是真的,进来看孩子,才是她的目的所在。 的确也是这样,慧修仪卧床躺了将近两个月,身子才好些,又是冬天,直到这时候,太医才许她出门。她第一个便直奔钟粹宫来了。本来只是打算在外头看一眼,却鬼使神差的叫了门。 林清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原本也没打算隐瞒这个皇子和慧修仪的关系,便伸手将他抱起来,道,“平安平安,你看谁来了?” 平安原本正在和宛城玩儿,忽然被抱起来,本是要哭的,又发现这个怀抱很熟悉,瘪瘪嘴又将那哭声咽了回去。不过这么一来,那双原本就晶亮的眼睛,更是如同刚刚背洗过一般,黑白分明。 她瞪着眼睛看着慧修仪,时不时的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口里哇啦哇啦不知道叫着什么。 虽然瞧着比不上旁边的宛城公主那般圆滚滚的壮实,却也不是才出身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声的模样。 慧修仪心里一酸,眼圈儿便红了。“这孩子长得真好。”她连忙掩饰道。 “是啊。”林清也不看她,就自己拿起一旁的玩具逗弄着平安,“他的名字叫平安,平平安安的。” “是个好名字,是宸贵妃娘娘取的?”慧修仪的心放下来了一点,能给孩子取这个名字,起码说明宸贵妃对这个孩子还不错,她还有何求呢? 从前她总不肯服输,觉得宸贵妃能有的,自己也该有,毕竟自己并不比对方差。 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却发现,这个愿意替自己好好照顾孩子的人,其实也并没有自己所贬低的那么差。 慧修仪觉得自己累了,要强的结果是什么?两个孩子都不在自己身边。而今她只好祈求上天,能够让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倘若皇后娘娘有个万一,能将大公主接回去,就完了。 林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是本宫,是大皇子取的,说是这样的名字好养活。” 慧修仪心头一跳,总觉得宸贵妃这是在试探自己,忙道,“自然是好的,难为大皇子有心了。” 林清心头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多想,笑着将孩子递过去,“慧修仪可要抱抱?” 嗯……最重要的是宛城一直在扒拉她的胳膊,要抱抱了。索性将平安给慧修仪抱一抱好了。 慧修仪差点儿没当场哭出来,颤抖的将平安接过去,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心便软软的。 当时的祈愿终是成功了。宸贵妃当真将这个孩子养得很好。 又过了一会儿,奶娘过来抱孩子去吃奶,慧修仪这才恋恋不舍的放手。 林清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慧修仪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时常过来本宫这里坐一坐,也热闹些。” 慧修仪感激涕零的点头答应,眼睛却一直打量着宸贵妃——她和自己从前认识的林清,当真不同了。 虽然眉目并不算极美,但那份沉静淡然,却是谁也比不上的。兼之身处高位,更多了一分雍容。绝不是当初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可比。她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什么地方。 她一直不能释怀自己的出身,认为这是限制自己向上爬的东西,可是如今看来,宸贵妃根本从不在意。 她轻声道,“日后宸贵妃娘娘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臣妾就是。” 林清淡淡一笑,“本宫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大家一处说说话罢了。” 又闲聊了几句,始终不见宛城公主和平安被抱回来。林清看慧修仪频频看向门口,便装作无意的道,“那两个孩子怕是吃过奶,又睡过去了。小孩子瞌睡多,睡得多也长得快。” 慧修仪这才收敛了神色,她虽然没带过孩子,可是大致也知道的。只能起身告辞。 香凝送了她出门,回来便道,“这慧修仪真讨厌,难不成还想将平安殿下要回去不成?” “她哪有这个心,不过是放不下罢了!”这也是林清佩服慧修仪的地方,虽然种种手段,她不能全都理解,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慧修仪的确是做的够多。 当初大公主抱给符修仪,她便想了许多办法,想将孩子要过来。后来被抱给皇后,她才死心,却又立刻投入了皇后的阵营,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如今平安在自己这里,她便又巴巴的过来了。虽然有些重男轻女的嫌疑,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做什么放不下?难不成主子还会亏待了平安殿下不成?”香凝咕哝道。 林清摇摇头,如果她的宛城被抱给了别人……想都不用想,她是必然要夺回来的! 354 临风度梅月 林清虽然不在意,但若是能让慧修仪向着自己,替皇后减少一个帮手,何乐而不为? 不过倒也不必做得太过明显,毕竟她并不愿意正面对上皇后。可惜,对方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日傍晚,林清正和香凝将两个孩子放在榻上,给他们翻身玩儿。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虽然也并不一定那么准确,但大多数应该是不错的。 平安也三个多月了,先前因着他的身子不好,调养了一阵子,所以学东西都要慢一点。不过林清觉得多多练习应该就好了,这才让宛城在一旁做榜样。 果然平安看着宛城不停的被翻过来翻过去,便也来了兴致,自己在榻上滚来滚去,十分有趣。 正热闹时,却突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在窗外叫道,“娘娘,救救主子!” 林清愣了愣,才听出来,那竟是天赐身边的小福子的声音! 她惊得连忙站起身,连榻上的两个孩子都顾不得了,跑出去问道,“怎么回事?天赐怎么了?” 她心里一直便有这样的隐忧。没道理对方对二皇子和三皇子出手,反而放过威胁最大的天赐。虽然李怀玉再三保证,天赐也被反复叮咛,她心中的不安,却依然没有散去。 所以乍然听到天赐出了事,若不是那股气支撑着,林清只怕是腿都软了。 小福子跪在门口,十分狼狈,见她出来,连忙道,“娘娘,主子下了学,过来给娘娘请安的时候,路过玉液河边,谁知那河边的冰雪没有清理干净,脚下一滑,便跌进了河里!” “糊涂!那你还跑回来,应该找人赶紧将天赐捞起来啊!”林清顾不上别的,斥了一句,便朝外面跑去。上书房到钟粹宫的距离并不远,沿路找过去就是了。 小福子忙道,“春凝姑姑跳下去救人了,吩咐奴才过来通知娘娘的。” 饶是如此,林清也并不放心。毕竟春凝的水性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玉液河弯弯曲曲,几乎贯通整个皇宫,是宫中用水的主要来源。自然也同样流经钟粹宫附近。 等林清领着人找到地方时,天赐已经被捞起来了。似乎是春凝的呼救声,引来了几个太监,他们也帮了忙。 香凝连忙将自己带来的大氅给俩人裹紧,林清便吩咐将人带回钟粹宫,又叫人去请太医。 回程途中,林清将小李子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这才放他去了。 回了钟粹宫,忙叫了热水来给天赐和春凝沐浴,换下湿衣裳。又煮了姜汤灌下去。 太医这才匆匆而来,给两人诊脉。这个季节,在冰水里一泡,怕是要感染风寒了。 因着钟粹宫的人和施太医相熟的缘故,这一回请来的还是他。林清见了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林清才问道,“施太医,大皇子如今情形如何?” “现下倒是看不出什么,风寒入体,也有可能身子强健,不会有事,只看今夜如何来了。”施太医道。 林清微微皱眉,她已经给天赐喂下了井水,可是心里却很不满意。这一次的事情绝不是偶然,她若是不震慑一下,只怕对方要以为她软弱可欺了。 想罢,她对施太医郑重道,“这么冷的天气,天赐掉进冰水里,夜里必定会发烧的,对不对?” 施太医微微一怔,继而了然,看来这是要故意往外面放假消息了,便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这么会儿的时间,李怀玉也赶了过来。他对天赐这般看重,自然是要立刻赶过来的。 施太医便将林清方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怕是会烧起来,那就危险了。” 李怀玉闻言一怔,林清却微微舒了一口气,这话只怕很快就能够传遍整个皇宫了吧? 等施太医走了,她才对李怀玉道,“皇上,臣妾不信这只是意外,已经叫人去调查,想必就快回来了。” 的确很快。话音才落,小李子便押着一个人回来了,“娘娘,就是这个人在河边探头探脑,形迹可疑。” “带进来!”林清的声音带上了冷厉。 在她看来,天赐口口都经过河边,没道理今日格外不小心,必然是有人在那处设了什么陷阱,他才会跌下去。是以回来的路上,便着小李子带人去守着了。 若是当真有人在背后安排一切,自然要抓紧时间过来将那陷阱抹去,不然岂不是落人口舌? 尤其是自己慌慌张张的领了天赐回来,自然顾及不到这些,等自己想起来的时候,早没有证据了。 那人很快被带了进来,意外的,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看着拘拘束束的十分老实。 “你是哪个宫的?”林清此时也不急了,见李怀玉示意自己发问,这才开口。 那宫女连忙磕了个头,“回宸贵妃娘娘的话,奴婢是在御花园中当差的。近日便是在那处扫雪。” “这个时辰并不是上差的时候,你因何会出现在那里?”林清又问。 “奴婢……奴婢是听说出了事,这才赶过去瞧瞧的。奴婢每日扫雪都是尽心尽力,从不敢懈怠,请娘娘明鉴!”那宫女连忙道。 林清冷冷一笑,“听说?你是听谁说的?那地方虽然不偏僻,但这时候也没人路过,这消息传的倒快。” 还有这个宫女,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为就能遮掩住那出马脚的地方么? “奴婢是听几位公公说的,绝无一句虚言……”那宫女仍是坚持道。 林清哼了一声,不再问。这种事对方只要咬死了是听人说的,自己也没什么法子。 若不是因为这次被牵连进去的人是天赐,林清简直想高兴的。——皇后素来低调,从不行差踏错惹人非议,如今这才慢慢将私底下的势力用了起来,也不枉自己一番筹算。 林清又转头去问小李子,“你们可发现了那地方有何不妥之处了?” “是,那地上被人泼了油,走上去必定会滑倒的。今日下过一场小雪,那油上便薄薄的盖了一层,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所以大皇子殿下才会误中陷阱。”小李子口齿伶俐的道。 这倒是个人才,自己不过是叫他去检查,他便将前因后果都推算了出来。 “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在那里泼了油,为的便是算计天赐?”林清转向李怀玉,“皇上,今日下午的时候才下过雪,说明那陷阱是之前安上去的。谁不知天赐每晚下了学必要过来给臣妾请安……就算没有下雪,这么冷的天,时候也不早了,许他一个着急,不注意脚下,同样也会……” 这是专门针对天赐设下的陷阱,就算暂时动不了皇后,林清也不会姑息此事! 李怀玉也是愤怒之极,“没想到就在宫里,便有人这般胆大的设计朕的子嗣!魏忠,给朕查!” 等众人都离开了,李怀玉进了内室,看着天赐熟睡的模样,轻叹一声。 他本来还想好生安排了,再作打算,如今看来,皇后自从有了身孕,果然越来越嚣张了。 若是不遏制一下她的气焰,只怕这宫里就要成为皇后的天下。但他也不愿公然撕破脸,让人以为他对发妻绝情。毕竟当初皇后对他也有过许多的帮助,何太师更是因此辞官。 更何况,既然已经知道了皇后和那件事有关,在查清楚之前,他也不愿轻举妄动。 魏忠只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说是御膳房今日也丢了半坛子油,看样子就是用在这里了。 如此便简单了,能够进入御膳房的人,都是有登记的,顺藤摸瓜,却发现竟是御膳房总管监守自盗! 林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跳。御膳房总管,那不是夏才人的父亲么?他怎么也会卷进这样的事情中来?莫非这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膳房总管和夏才人都被带了过来。林清看着夏才人,却忽然发现,这个人如此陌生。 她认识的夏云素,温柔婉约,性情柔顺。如今这个攀附别人,随意害人的人,早就变了。 多少姐妹情深,也抵不过一个位分的诱惑。 尤其当年同时入宫的人之中,最好的林清已是贵妃之尊,最差的范美人也比她高一级,她却是那个最默默无闻的。家中送她入宫,为的是富贵荣华,自然要想法子去博。 这一次,她便是靠上了皇后。可笑的是,这件事甚至不是皇后自己要求的,只是夏才人为了讨好皇后,而自己弄出来的事。虽然林清不信后面没有皇后的推波助澜,可…… 证据只到这里,夏才人被李怀玉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贬为庶人,并赐白绫。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可是林清却并不满意。 不过大皇子“病重发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这几日钟粹宫中甚至有太医驻扎。 而林清如此这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引得皇后再一次出手。 皇后嫌二皇子三皇子碍事,可大皇子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355 含虚夜转明 进了腊月之后,年节的气氛便很浓了。 不过林清且顾不上这个。因着装病,所以天赐也不必去上课,每日用被子将自己捂得脸蛋通红,给人检查就成了。而林清则因为“伤心过度”,只好呆在钟粹宫不出门了。 络绎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望,不过多是带着试探的意味。皇后那边来的人,是蒋美人。 她是和其他人一块儿来的,安安静静的坐着,瞧着倒是娴静温柔。林清却不知为何,总忍不住关注她。 真心实意上门来探望的,大约只有梅修容一个,不过是送了礼,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再便是慧修仪,说是怕林清没空照管孩子,便过来帮忙。林清也不拆穿,大方的将平安交给她。 为了逼真,林清甚至熬了好几夜,熬出一副“憔悴”的模样来。 这口口实在犯困,香凝便劝说道,“主子还是去歇会儿吧?您这般,大皇子知道了,如何心安?” 他不心安?他心安的很,林清熬夜受不住的时候,都是他使劲拉着她说话的。 不过林清还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了,并且将香凝支使开,“你去看着宛城?这几日乱的很,我都顾不上她,也不知道奶娘有没有尽心。” 嗯,这么说,等宛城大些,也可以将香凝给她,那自己也该早早培养忠心的人了。 林清想着这些,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感觉上只有一分钟,听到撞击的声响,她不得不醒来。 “这是怎么了?”看着眼前狼藉的屋子,还有被暗卫抓住的太监小崔子,林清不由问道。 那暗卫一板一眼的回答,“回娘娘的话,这个人在屋外探头探脑,见没人,他便进来,意图将窗户打开。” 林清抬头去看,窗户果然是开着的。这个天气,天赐本就病着,再开了窗户,只怕是神仙也难就了。 她不由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今日多谢你,不然……”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事。”那侍卫不为多动,冷冰冰的道。 林清揉了揉额头,她可是实打实的好几日没睡,这头痛的要命,只是现在还不是睡觉的好时机。 她支撑着对那侍卫道,“劳烦派人去请皇上过来罢!这种事情,自然要皇上亲自来审。” 早已经有人去请李怀玉了,香凝也匆匆赶来,林清才问她,“我睡了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香凝连忙答道,“奴婢本以为主子能多睡一会儿,谁知……” 林清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回走动,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张床。谁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一直熬着不睡,和睡着了又被吵醒,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她真的是太困了! 所以等李怀玉匆忙来到钟粹宫,一进门便看见林清快步朝他走来,才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开口请安,整个人就软倒下去。 李怀玉伸手接住她慌忙叫道,“太医!快过来给宸贵妃诊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良自觉的上前,他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宸贵妃大约是要用这种苦肉计,加重皇上对这件事的愧疚之心,务必严查到底。因此看过林清的确只是睡了过去,他便道,“宸贵妃娘娘乃是因为忧思疲劳过度,这才晕倒。没有什么大的妨碍,等她休息好了,自然就能醒来。” 见李怀玉神情放松,他又道,“不过,宸贵妃忧心大殿下的病情,这却要等大殿下好起来才行。” 李怀玉将林清安置好了之后,便开始处置这件事。 小崔子是钟粹宫的人,跟着林清的时间也不短了,一向虽然没什么表现,可是也没犯什么错。 除了上次林清和崔嬷嬷联合的时候,他其他地方没有表现出来过一点儿异样。 所以虽然她并不被重用,但也没有被疏远,在这钟粹宫里,仗着资历,还算是有些地位的。 香凝看到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又骂了一句,“吃里扒外!” 李怀玉端坐在上首,问道,“小崔子,你居心不良,谋害大皇子,还有何话可说?” 那小崔子本是看着林清睡了,香凝又去了宛城那里,没人能够管住他,这才大大方方的进了屋,以为必然能够成事。谁知才开了窗,自己却被人扭了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明白,原来这人是皇上派来的,隐在暗处,所以自己不知道。 想到这里,小崔子便不安起来,连忙磕头道,“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那些人威胁奴才,若是不这么做,就要了奴才家人的命,奴才也是没办法才会做这种事的!皇上饶命!” “你自有主子替你做主,发生了这种事,不知汇报给主子,让主子帮你想法子,反而听任别人的要挟,想要对大皇子不利,你竟还好意思求饶?!”香凝杏眼一瞪,唾弃道。 的确,他是钟粹宫的人,如果早日将此事说出来,林清未必会袖手旁观。 可那是小崔子的家人,他不敢拿这个来赌。毕竟他在钟粹宫的地位并不十分高。 如果他说了出来,而林清不愿意帮忙,又对他防范起来的话,他连这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那样,那些人必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所以小崔子会这么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李怀玉显然并不体谅他的这种心情,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 见小崔子油盐不进,大约是想要以自己的死,换来别人对他家人的善待,李怀玉不由冷笑,“你以为你死了,你的家人就会安全了么?若是你死了,那些人留着没用,自然是被处置了!” 小崔子心头一跳,却也明白,李怀玉说的大约是实情。会用别人的家人来要挟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他朝着李怀玉磕了个头,“奴才只求皇上能救出奴才的家人,那人是内务府的副总管齐民安。” 说完之后,便以一种必死之志朝着柱子撞去,打算自尽。 不过屋里那么多人,自然不会拦不下,魏忠将人带下去,冷冷道,“死了有什么用?你若活着,才是对主子最有用的。既然你是受人胁迫,就该将那胁迫你的人拉下来,而不是逃避!” 他也不看小崔子,嘴里吐出的都是最刺激人的话儿,“何况你死在钟粹宫,皇上还怕你脏了宸贵妃的地儿!” 这也算是他的好意提醒了,就不知这个小崔子,是块璞玉,还是根朽木了。 幸好小崔子悟性不错,立刻便有了明悟。皇上看样子对宸贵妃娘娘十分看重。 自己如今虽有前科,但也因为此事,宸贵妃娘娘反而更好掌握自己。这大好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从前他只羡慕小李子,能得宸贵妃青睐,明明和他一样的人,最后愣是混的比自己好多了。 如今他却渐渐回过味来,小李子也是自己巴巴的凑上去的,主子可不会纡尊降贵的来看哪个奴才好,而是哪一个在手边,她就用哪一个。等用顺手了,就不必说了。 想到这里,小崔子心头一片火热。他就这么死皮赖脸的凑上去,不信主子不用他! 内务府的副总管齐民安,其实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属于哪一位嫔妃的人。他保持中立,却没有因此得罪人。 相反,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了,和历任总管,相处的也十分融洽。 平素里没人会注意到他,很多人都知道内务府有这么个副总管。可是副总管和正的,总是没法子比的。 邵青保在宫妃面前红得发紫,人人拉拢的时候,他却是默默无闻,老实做事。 就是这么一个人,小崔子却说,是他安排了这一次的陷害,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等林清醒来知道此事之后,也是惊诧之极。这个齐民安自然不会是主使人,后面必定还有一个人。为了怕打草惊蛇,李怀玉便索性没有动他,而是派人监视。 他和林清说起这个的时候,林清心头不由有些一样,“皇上,这齐民安不是皇后的人?” “不是,皇后入宫之前,她便是内务府的副总管了。一直做了这么些年,总管都换了几个了。”李怀玉道。 林清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他也不是先皇后的人?” 先皇后何枫怡,先帝爷的结发妻子,在先帝驾崩后殉葬,她,是皇后娘娘的姑姑。 李怀玉听了这话,猛然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在回忆,“此事朕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他倒是极有可能是先皇后的人。此事朕叫人去查。” “不必。”林清想了想,笑道,“皇上忘了,这宫里有个人,资历怕是比这位齐副总管还要老得多。” “你是说崔嬷嬷?不错不错,崔嬷嬷对那时候的事情,必然知道的更清楚。”李怀玉道。不单是她年纪长,也是因为,当时她是先帝的心腹。 林清便道,“既然如此,此事交给臣妾吧!若是皇上来处置,怕是会被人察觉。” 反正她和崔嬷嬷早有交易,既然如此,也不介意让崔嬷嬷多替自己做点事。 而且,从这件事里,林清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那股势力超乎想象的大,甚至可能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若是这个想法是真的,那么,她就比皇后多了一张底牌了。 356 寒轻觉夜长 内务府副总管齐民安,负责的是宫中储存物品的仓库。 崔嬷嬷雷厉风行,不过几日,便查出来,这齐民安所管理的仓库,里头竟有一大半都是赝品。 这也平常,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有将公中库房的东西偷换出来,变成自己的。 而且宫中年年采买,仓库里的东西,着实很少用到,他自己又是管事,也不怕有人来查。 反倒是李怀玉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他是真没有料到,原来宫里还藏着这些事情! 其实齐民安也有点倒霉。历任看守仓库的人,谁没有往外偷个一两件的?反正那么多东西,不会那么巧被人查出来。至于以后,那就是下一任的事情了。 可是齐民安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太久了,一点一点的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这仓库就已经被换掉了大半了。 如今此事被挖出来,自然不会有人去管他接手之前到底怎样,只认为都是他换掉的。 此事严查下去,牵连了内务府许多的大小管事。这些人中饱私囊,盗窃皇家的物品,自然是罪无可恕。 可是让人奇怪的是,那么多东西,就算换成银子,也是好大一笔了。可是那些人家中抄家出来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虽然不是没钱,却也和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莫非这些钱财,被送给了他们的主子?”单只是内务府的管事,哪怕是个总管,应该也没有这个胆子的。 所以李怀玉这个猜测,其实是十分有道理的。这么一来,莫非那股力量,不止是宫里,连宫外都有? 而他们蛰伏已久,又弄到了那么大笔的银子,还能用来干什么? 李怀玉不可遏制的想到了谋反,这些钱,自然用来招兵买马。 如若对方当真有这样的力量,那么自己朝中的官员,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越想越觉得此事严重,李怀玉连忙将自己手中的暗卫全部派了出去,开始调查此事。 其实林清最不明白的地方在于,既然对方有这样大的实力,想要谋反,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李怀玉? 而且在宫里折腾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她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真是奇哉怪也。 事情发生之后,众多嫔妃不免都要去皇后那里走一遭,试探一下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神色怡然,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倒是让林清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皇后果真是不知情的。 林清旁观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猜测,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企图发现一些疏漏。 不过这些人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技艺炉火纯青,她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离开的时候,蒋美人忽然赶上来,对林清道,“宸贵妃娘娘,听闻大皇子的病还未好,嫔妾至今未曾去探视过,不知今日能否去瞧瞧?” 林清笑着道,“自然。”心里却在盘算,这蒋美人,到底来做什么?她是皇后的跟班,莫不是奉命而来? 可她刚刚才确定了皇后与齐民安并无干系,既然如此,也不该对天赐的病情如此关注才是。 还是……有什么地方,是被她忽略了的? 回到钟粹宫,林清带着蒋美人去看了天赐,笑着道,“已经退烧了,只是没有好全,这个天气,也不敢让他出门,免得又反复起来。况且太医也嘱咐要多将养一段时日。”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蒋美人跟着感叹,“说起来,最近宫里极不安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林清一挑眉,似乎有些明白蒋美人的来意了。她状似无意的道,“说的是。尤其是齐副总管的事,当真是吓人一跳。不过我进来在宫里照顾孩子,倒是顾不上这些,只听说是崔嬷嬷查出来的?” “宸贵妃娘娘都不知道,嫔妾更不会知道了。”蒋美人淡淡的笑着,“这是皇上说的?” “是啊。”林清笑着道,“崔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听说从前还是先帝手下得力之人,所以皇上也是敬重的。她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不然今次也不会这般轻易就揭发了齐副总管吧?” 蒋美人眸光一闪,心头却是暗暗心惊。崔嬷嬷在她眼中便是个奴才,从不放在眼里的。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这宫里的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自己一言一行,竟都被人看了去! 林清也适可而止,问道,“皇后娘娘近来如何了?这怀孕最是辛苦。本宫怀着宛城公主的时候,在冷宫里,当真是记忆犹新。后来生产时,又遇上那样的事,如今说起来,还有些后怕呢!”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蒋美人的表情,果然见她微微色变。 果然当初自己生产的时候发生的事,皇后脱不了关系!只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太后推到了前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林清便也不再多问,免得蒋美人反而生疑。 又说了一会儿话,蒋美人便告辞离开了。林清这才放松下来,倚在榻上思考如今宫里的情形。 蒋美人知道了崔嬷嬷的存在,便也是皇后知道了,如此一来,就能让她们斗起来了。 林清原本还在想,该怎样让她们产生矛盾,却不想,蒋美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等她们斗起来,不管谁能胜利,最后赢的人也都是伤筋动骨了,到那时便不再是威胁。 如此她也能够放心了,只是不知,当年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着手调查。 …… “霁雨,你说,此事咱们该如何是好?”蒋美人开口问道,“我决不能容忍我所作所为,都被人看着。” “这还罢了,谁知对方有没有抓到什么蛛丝马迹?或许如今她们不在意,但难保哪一日便翻出来了。到时只怕更加糟糕。”霁雨想了想,道,“还是除去吧!此事也该告知皇后娘娘才是。” “不必。”蒋美人想了一会儿,才道,“皇后娘娘正该安心养胎,何苦拿这些事去烦她?不过你说得对,这些人太过碍事,万一真的发现了什么……” 对于自己这么多年都未发现宫里还有这么一股势力,蒋美人只觉得难以置信。 “小主说的也是,如今最紧要的,便是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龙种。小主,能确定那里头是个儿子么?”霁雨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万一要是弄错了……” “你放心,太医院千金圣手看的脉,难不成还会错了?不过是他这门手艺瞒得紧,所以宫里没人知道罢了。我既然请他诊脉,自然是有了实权的把握,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蒋美人道。 “真希望这孩子赶紧生下来,咱们的事儿也就完了。”霁雨咕哝着抱怨,却被蒋美人一瞪,连忙闭嘴。 心里却仍是哀叹不已,这宫里当真是无趣之极,早日离了这处才是! 坤宁宫,皇后听小满说大皇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懒懒笑道,“也不知是谁出手,这般不干净。” “这宸贵妃果真不能小觑,大皇子从小到大,遇上的事儿也不算少了,偏每次都能安全度过。”小满道。 皇后哼了一声,从前如此,以后却不一定。她的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家里找来的大夫已经看过了,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她的儿子才是中宫嫡子,有了这个儿子,那名不正言不顺的贱种,就可以除掉了。“真是碍眼,不过很快就看不到了。” 不过,这事也要从长计议,务求一击即中,这些年,皇后已经厌烦了和宸贵妃你来我往的手段了。 从前她总不能决绝的下手,也是有所顾虑,如今自己肚子里有一个,为了替他铺路,说不得就要下狠手了! 不过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娘娘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养胎才是,何苦为了那些人耗费心思?”小满有些不解。 皇后冷笑,“你懂什么?本宫若是不提前出手,将她打下去,等本宫生产的时候,她莫非还会容情不成?人家都说生产九死一生,本宫自然要先将这些事处理掉!” 而且若是失去了大皇子,到时候她生产,皇上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会保住她。 想到这里,皇后更是迫不及待,恨不能伸手就将大皇子捏死,让皇上只看到自己的儿子。 小满闻言,自然不再反驳。反正她是何家培养出来的,娘娘的荣耀,便是她的荣耀,如若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当真做了太子,她自然也有不尽的好处。 “禀娘娘,大公主来给娘娘请安。”帘子外面有宫女轻声通报道。 皇后眉头一皱,继而展开,“请她进来吧!” “怎的不早不晚,挑了这个时辰来请安?娘娘这会儿该午睡了呢!”小满不悦的低声埋怨。 皇后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阻止她。大公主一进门,便听见了最后那句,脸上便有些下不来。 “给母后请安。”大公主规规矩矩的给皇后行了礼,待她赐了座,这才问道,“母后今日可好?” “好。”皇后懒懒的靠在榻上,眼睛都不睁。自从上次大公主给慧修仪送过那糕点之后,她在宫里的地位越发尴尬。坤宁宫里的人都不待见她,好在她年纪到了,只好搬去了公主所。 357 时时梦里惊 大公主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是知道的,在慧母妃被害得早产生下小弟弟的那天,母后也查出有孕了。她自己或许早就知道了。 视线从皇后的腹部扫过,大公主垂下头,遮掩住自己眸中复杂的情绪。 小弟弟被父皇抱给了宸贵妃娘娘,而她从慧母妃那里听说,这一切都是母后的算计。 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个女人的掌握之中。或许,她根本没有将自己当成女儿看待过吧? 甚至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便将自己送去了公主所,眼不见为净。 虽然慧母妃说,那件事不是她的错,并没有责怪她,可也因此,她越发自责,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大公主最近学习上怎么样了?”皇后开口问道。不论如何,总要维持面上的情分。 大公主恭敬的答道,“师傅们都很尽心,女儿过得很好,母后不必挂心。” 其实她过的一点都不好。那件事虽然被下了禁令,可是私底下却仍是有人传言,而她送点心去谋害自己的亲母和弟弟,也被人说成了心思恶毒之人。 这样一来,那些师傅和嬷嬷们,哪里还会对她有好脸色?她也不敢随意发脾气,因为嬷嬷们是有教导和处罚她的权利的,甚至可以不给她饭吃。 这就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所过的日子。知道这一点之后,大公主已经十分后悔了。 她今日来请安,原是打算让皇后将她接回来的,但如今她已经明白了,这是永不可能的了。 可是慧母妃没有这个资格接她一起住,因为她是母后名下的养女。 除非——除非宫里没有了皇后,慧母妃才有资格重新将她要回去教导。 “你过得好,母后就放心了。如今我且顾不上你,你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来通报就是。”皇后道。 这是隐晦的逐客了。大公主忙起身道,“这时辰母后也该午睡了吧?那女儿就不打扰了。” 告退出来,回头看着坤宁宫的大门,大公主忍不住冷冷一笑。从前她真傻,才以为皇后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是朱欢对她坦陈利害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过是母后用来辖制慧母妃的棋子。 这世上对自己好的人,原本就只有那一个。偏偏她还伤了她,连见她的颜面都没有了。 听说慧母妃身子受损,一直养了好几个月才出门,一出门便去了宸贵妃的钟粹宫,怕是想看看小弟弟吧? 想到这里,大公主眼神沉了沉,对朱欢道,“咱们去钟粹宫。” “殿下。殿下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呢,还是早些回去吧?”朱欢以为她又想做什么,连忙劝道。 大公主讥讽的摇头,“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吗?钟粹宫可是宸贵妃的地盘,她怎会容我?” 她看得这般清楚,朱欢心里也不由有了一点凄惶的意思。 大公主从前故意将那事牵扯到宸贵妃身上,宸贵妃不会不知,如今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大公主却笑道,“你多想了,就看宸贵妃能够收养我那个弟弟,就知道她心还没有那么坏。” 就算对方不喜欢自己,大约也不屑对一个小孩子出手。宸贵妃,和别人是不同的。 林清听到通报,说是大公主来了,实在是惊讶之极,“她怎么来了?请进来吧!” 大公主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林清怀里的平安,正晃着胳膊,想要去拿林清手中的老虎布偶。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都不曾哭过的大公主,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大公主是来看平安的吧?快请坐。”林清笑着招呼了一声,又叫香凝奉茶。 大公主请了安,谢了座,这才坐下,看着平安问道,“是唤作平安?当真是个好名字。” 林清微笑着颔首,“是天赐取的名字,他倒是喜欢这个弟弟。皇上也说,这个名字好养活,等他大些,身子健康了,再取大名更好。所以便这么叫了。” 大公主眼中升起一抹羡慕之意。她的名字李谨宁,听说也是和大皇子的名字一起取出来的,不然未必会有。 而她,从小到大,可能根本没有这样被人抱在怀中,温柔的哄劝过。 一方面,她嫉妒这个孩子,即便不是在生母身边,也能够拥有这样的宠爱。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如果弟弟过的是这种日子,慧母妃想来应该也觉得安心了。 她原想求宸贵妃将孩子还给慧母妃,可如今看来,跟着宸贵妃,怕是比跟着慧母妃好多了。 至少,在这里,弟弟和天赐弟弟的接触会更多。父皇这般宠爱天赐弟弟,也许会爱屋及乌呢? “怎么大弟弟很喜欢平安么?”大公主笑着道,“这真是他的福气了。” 林清便看了她一眼,她至今还没明白,大公主过来这里的意思,难道仅仅是过来看平安的? 然而下一秒,她便知道了,因为大公主突然起身跪下,“宸贵妃娘娘,宁儿从前年幼无知,做了许多不应当的事情,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不敢求宸贵妃娘娘的原谅,只盼着……娘娘不要迁怒平安。” 她低着头,只一径将自己所想的说出来,“可今儿看着宸贵妃对平安的样子,我才知道是我小人之心了。平安跟着宸贵妃娘娘,怕是比跟着其他任何人都要好。如此我也放心,宸贵妃娘娘若是生气,只管罚我。” 还知道为自己的弟弟筹谋,总算不错。林清微笑着道,“人都会犯错,最要紧的是有没有改正的决心。你既然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就该多去安慰安慰慧修仪。她进来不大好。” “这我知道……可……”大公主咬了咬唇,她如今怎么有脸去见慧母妃呢? “父母对子女的爱,你永远都想不到。就算你做错事,慧修仪心里也还是惦记着你。何况你那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只是被皇后引诱,才会做出那种事,如今你不也后悔了吗?”林清劝道。 上次慧修仪过来,话里话外都是从此投诚的意思。林清虽然没想着利用她做什么,但既然她能够看清楚,自己也乐得卖一个面子。何况平安在自己这里,何苦相处的仇人一般? 再者她和慧修仪没有解不开的仇怨,如今劝说大公主,也算是回报了。 反而是大公主,听到林清这么说,越发惭愧,“是,宸贵妃娘娘说的是,那宁儿待会儿便去瞧瞧慧母妃。” 见林清点头,她又道,“方才宁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似乎听到她说起什么一击必中,斩草除根的……恍惚之间听不清楚,也不知是在说什么。” 多半就是在说天赐弟弟的事情,大公主心里很清楚,不过她只要说这么多就够了。 林清闻言,果然脸色一肃,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笑道,“你小孩子家,只管好生玩儿,不必担忧这些。” 大公主点头,心里却是愁苦不已。她现在哪有机会玩儿?公主所的嬷嬷恨不能将她教成木疙瘩。 却又听林清道,“其实你这个年纪,去住公主所也太早了些。咱们成国的公主,都是备嫁的时候才会搬去公主所。有心让你搬出来,可是皇后娘娘有孕,怕是没工夫照顾你。至于其他人,你养在皇后名下,别人是没资格教养的。当真让人发愁。” 这也算是表态了。她不信大公主真的是个无知的小孩儿,便暗示道,“其实你不过是养女,并未记载宗谱上,算不得皇后的女儿,只是有她在,这名分便改不了。” 不过哪一日皇后不在了,自然另说。到时候,大公主极有可能回到慧修仪身边去。 大公主听明白了,郑重的对林清行了个礼,“多谢宸贵妃娘娘,宁儿这便告退了。” 离开了钟粹宫,她便如林清所说,去四面景看望慧修仪。 慧修仪虽说身子好了些,但也极少出门,屋子里烧的热热的,就坐在榻上做女红。 见大公主来看她,虽然仍自镇定,但从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唇角就能看出她的激动。 大公主自然也感觉到了,心头不由更加愧疚,想到自己这么久不来,怕是慧母妃也成了心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大公主便道,“慧母妃,方才我去了钟粹宫,见着了平安弟弟,长得真好。” 慧修仪生产的时候她没见到,但听人说,当时平安脸色发青,连哭声都没有,只有微弱的脉搏。太医断定,他必定是活不过三天的。是宸贵妃主动要养,最后果然养好了。 这一点,慧修仪和大公主是永远感恩的。所以哪怕是平安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身边,她们也绝不会去责怪宸贵妃。这世上的事,有舍有得,平安能够活着,就足够了。 慧修仪听她提起平安,也来了精神,“你去瞧过了?我这身子不济事,太医说少出门。况且我也怕去的次数多了,宸贵妃心里不快。你是小孩子,倒是可以多去几趟。” “应当不会吧?”大公主反驳道,“宸贵妃娘娘看着不像是那种人。” “你还小,不明白。就算人家不介意,我也不能总去,惹人闲话。”慧修仪笑道。 358 每到清宵月 林清现在的心情,是有一点儿轻松的。 她当真没有料到,大公主竟然还能带来皇后要害天赐的消息。 一击即中,斩草除根么?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才是,林清冷笑着想。 她之所以有恃无恐,其实是因为,总觉得透过蒋美人,能够将背后那股势力的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崔嬷嬷那里去。如此一来,皇后便不再这般值得顾忌了。 要知道,李怀玉心里对天赐那么看重,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便特别给他派了暗卫。甚至还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或是有什么事需要离开,特地派了两个人。 那是他的态度,对这个儿子的,维护的态度。所以林清很放心,皇后的手段,大约没什么用。 大概皇后自己也意识到贸然动手成功率不高,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在这样的僵持中,这一年便过去了。 永宁八年除夕,宫中设宴。林清带着三个孩子去参加宴会。 她猜想,皇后大概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毕竟人多眼杂,就是发生了点儿什么,也不好追查的。 要一个人死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总结起来,不外乎是下毒或是刺杀。 这两种,林清并不能判断皇后到底会用哪一种。但是下毒具有偶然性和不确定性,她是倾向于刺杀的。 所以出门之前,对天赐也是诸多嘱咐,又将他的两个暗卫叮咛了一番。 最后,她握着天赐的手,郑重的道,“天赐,姨母很想永远保护着你,可那是不现实的。过了今天,你就八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许多事情,我不说你也明白。这宫里并不安全,想要对付你的人也有很多。但姨母不会总在你身边,所以你要学着自己去面对。天赐,别怪姨母。” 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要开始渐渐脱离她的掌控了。但她不能阻止。天赐想要成为一国君主,这些都是必然要发生的。也只能他自己独自面对。 天赐也认真的对她道,“天赐知道姨母的意思。姨母一定都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林清便有些茫然。真的是为了天赐好吗?其实她不知道。木兰的愿望,是让天赐平安长大。可是天赐的身份,又注定了他必须去争。这是一条必须走的路,好不好,对不对,都无需去问。 晚宴年年都是如此,其实林清早就看腻了,但也只能摆出优雅的形象,端坐在上面。 今年因为总觉得会出事,所以她一直都绷紧了神经,只觉得日子更加难熬了。 天赐因为年纪不小了,所以是单独一席,距离林清比较远,让她更加担忧。万一有什么事,自己赶不过去。 林清索性将视线集中在皇后身上。不论如何,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这个主使者,总会有些不同吧? 就在林清隐晦的关注着皇后的表情的时候,突然听得下头一声尖叫,将她吓了一跳。 皇后面上快速的掠过一丝笑意,被林清准确的捕捉到,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皇后开口问道。 林清跟着看去,却是一个女人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模样。 范美人在一旁看着,不由笑道,“这荷答应也不知吃了什么,突然就腹痛起来。难不成是有了?” 她虽是用玩笑的口吻说起,然而却让众人看着荷答应的眼神都立刻变了。 林清也不例外。从她和李怀玉和好之后,李怀玉大半的时间是在她的钟粹宫过夜,偶尔一两次,也是点了高位嫔妃的牌子。又或是单独留宿乾清宫。这荷答应又是怎么回事? 待得那荷答应蹙着眉抬起头来,林清只觉得心口一闷。原来是她!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女人是太后弄来的,和木兰倒有三分相似。难不成李怀玉因此故态重萌了? 可也着实不像,她心里盘算着,便朝着李怀玉看去,却见他也是一脸诧异,眸中似乎还有些愤怒之色。 林清一怔,心头只觉得怪异。却也没有多想,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和皇后是有关系的。 “快去请太医。”皇后一边说,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往下走,“先让荷答应歇一会儿才是。” 见皇后起身,众人自然不能再坐着,纷纷起身,做出十分关切的模样。 如此,自然也将林清看向天赐的视线完全挡住,看不到那一边的情形。 林清心头不妙的预感更重了。看来皇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混乱的局面,甚至这就是她一手制造出来的。在这种时候,自然没人会注意天赐一个皇子,更方便她下手。 而且混乱之中,她的人也可以趁乱逃走,将责任推卸干净。 想到这里,林清只觉得心急如焚,她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朝着天赐的方向快步走去。 虽然他身边还有许多高手在保护,可是她却是放心不下,非得亲眼看见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方向却喧哗起来,有人尖叫出声,“血!有刺客,救命啊!” 林清只觉心头一跳,更快的拨开人群往那边走。只是因为那个声音,整个大殿都骚动起来,让她寸步难行。 天赐此时正是惊险万分,因为有个小太监举着匕首,跟在他后面。 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太监是哪里来的,反正众人都准备去看那个荷答应的时候,他突然被人一推,避过了小太监的第一刀。天赐知道那是暗卫在帮他。 可是那个太监没有刺中他,却是刺中了另一个人,还被人嚷了出来。众人乱作一团,暗卫也和他分散开了。 天赐牢记着林清叮嘱过他的话,往人多的地方跑,尤其是要往皇后所在的地方跑,对方总会有所顾忌。所以他仗着身子灵巧,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直朝着皇后的方向。 不过那个小太监个头也不大,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每一次刺过来的刀子,都是险之又险的避过。 又拨开一个人,天赐只觉得眼前一亮,终于冲出了挡路的人群。 才冒出一个头,他就觉得有人伸手拉了自己一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撞进了一个怀抱之中,而那个追着他的小太监,却刺中了挡在他后面的人。 天赐呆了呆,才在耳边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在皇后的怀中。至于皇后,因为肚子这一冲撞,又开始疼了起来,两个人扶着,才勉强站住。 天赐连忙从她怀里跳出来,回头一看,挡在他背后的人,却是大公主李谨宁。 而大公主的背上,却插着那把匕首,鲜红的血汨汨的往外流,看得人触目惊心。 “大姐!”这是天赐第一次开口叫她姐姐,大公主艰难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晕了过去。 林清连忙冲过去,将天赐抱在怀里,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去查看大公主的伤势。 李怀玉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几步冲过去,高声道,“太医呢?快叫过来!多过来几个!其他人都站着别动!” 原本因为荷答应才去叫的太医,这是后续自然优先过来给皇后和大公主看诊。 皇后倒是没什么,就是动了胎气,需要静养。李怀玉连忙让人抬了软轿过来,将她送回坤宁宫。 至于大公主,她背上的伤口倒是不致命,可是那匕首却是有毒的。太医连忙分析毒性,开出解药。 至于那个小太监,终于被天赐的暗卫抓住,按在一边,阻止他自杀。 还有其他几个受了伤的宫女和嫔妃,也都让太医看过,也开了解药的方子。大殿里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李怀玉沉着脸看着太医最后给荷答应检查过,的确是有孕了,孩子也没什么问题,才让众人散去。 林清看着一直守在大公主身边的慧修仪,眼神一闪,便开口道,“皇上,大公主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为了救天赐,臣妾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臣妾那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也照顾不过来。皇后娘娘自己动了胎气,太医也说要静养,不若让慧修仪去照顾大公主。” 李怀玉知道这是她对大公主母女二人的补偿,便点头答应了。“既然如此,慧修仪就替皇后分担一下吧!” 回到钟粹宫,林清才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今天真要多谢大公主,不然天赐也难免受伤。 李怀玉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却迟迟没有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发表看法。 林清有些奇怪,抬眼朝他看去,却见李怀玉似乎有些不安,一直在摆弄着茶杯,只是不开口。 她心思急转,很快便明白了李怀玉到底在犹疑什么,便主动询问,“皇上,那个荷答应……” “那个孩子不是朕的!”李怀玉的脸色十分难看。若非是对着林清怕她误会,这种事,他是不愿承认的。 林清猛的瞪大眼睛。难怪李怀玉当时会是那种表情,那荷答应不要命了不成? 虽然这么想很不厚道,但是林清心里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李怀玉还有别的女人,虽然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心里难免也有些不高兴。 而李怀玉别的女人怀上孩子,对她来说,更是戳心窝子的事。这孩子不是他的,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过这事最好不要再提,林清连忙转移话题,“偷鸡不着蚀把米,皇后怕是要气坏了。” 359 月出半山明 林清收到的消息,荷答应根本不知自己有孕,那一晚会突然腹痛,也是因为食用了不好的东西。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这种问题,林清没有去关注。那毕竟是关系到李怀玉脸面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反正结果就是荷答应病逝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那个刺杀天赐的小太监,虽然被抓住了,但到底还是钻了空子自杀了。 不过林清却并不是很失望。应该说这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毕竟皇后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但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她们之间,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后自己似乎也很明白这一点,借口动了胎气,索性躲在坤宁宫里不出门了。这么一来,就没法动手了。 而关于除夕夜遇刺的事,宫里几乎没人提起。毕竟是大年下的,也没人想去触霉头。 不过林清和慧修仪的关系越发好了。无论如何,林清感激大公主在关键时刻,替天赐挡了一刀。 而慧修仪,却也念着林清替她说话,让她能够照顾大公主。 在林清想来,大公主住进慧修仪这里,大可不必再出去了。 反正皇后的肚子已经五六个月,一时也顾不上大公主。至于以后,谁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林清心里头是有数的,别的时候动手脚难,可是生产时,趁乱总能成事。何况李怀玉必然还有别的安排。 反正她是不急的。天赐已经虚岁八岁了,就算皇后真的生出个儿子,且不论这个孩子够不够聪明,单说这年纪上的差距,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追上的。 再说她自己是没办法动手的,崔嬷嬷忙着和人斗法,李怀玉既然按兵不动,自有他的道理。 …… 蒋美人最近很忙。自从林清无意中透露出崔嬷嬷的事情之后,她便十分关注。 当然她也不是傻傻的就冲上去和人斗起来,而是经过细致的调查,崔嬷嬷果真根基深厚,这才动手。 凡是她们这种人,手中掌握着绝大的势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了这个地步之后,大多数人都会想要更大的权利。蒋美人不知道崔嬷嬷是个什么意思,却也不信她会没有野心。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宫里既然有了她,自然就容不下别的势力了。 更重要的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这股势力,让蒋美人感觉到了威胁。 有威胁,自然是要除去才能放心。棋逢对手,她几乎是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 也幸好皇后懂得自保,除夕过后,更是深居简出,不然这个孩子,只怕还要受更多的罪。 就连霁雨也觉得,蒋美人对崔嬷嬷的事情太过在意了。便找了时间劝道,“小主,咱们如今最紧要的,还是保住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这崔嬷嬷,又何必急于一时?” 蒋美人只是笑了笑,“你可别小看这崔嬷嬷,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那么多年没被发现,着实令人心惊。” 有这么一股可以和自己媲美的势力存在,叫她怎么能够放心的下? 更何况……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皇后娘娘那里,你多注意一下就是了。不是一切都好好的么?” 霁雨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如今的身份只是蒋美人的侍女,自然没有说话的份儿。 可是蒋美人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是令霁雨有些不快。须知她们手中掌握着的势力,也并不是就是属于她们的,不过是暂时听她们调遣罢了。蒋美人却因此就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从屋子里退出来,霁雨忍不住忿忿的哼了一声,另一个宫女金枝不由笑道,“怎么,谁还能给你气受不成?” “没什么。”霁雨敷衍了一句,坐在金枝身边,看她做活儿,嘴里却忍不住抱怨,“咱们都是一般的出身,谁比谁高贵多少呢?不就是她如今是主子么?也没见……” “这话别在这儿说!”金枝拉住她的手,小心的左右四顾,见没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张嘴……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了。之前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又跟她吵起来了?” “嗯。”霁雨点了点头,“她最近真是越来越——” 她咬着唇,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能无奈的放弃,“连皇后娘娘的事情都不顾了,只想着和那崔嬷嬷争权夺势。可她也不想想,这些东西现在争了来做什么?” “是你才这么想。”金枝神秘一笑,“依我看啊,人家说不准是心大了!” 霁雨猛然睁大了眼睛,她能被送进宫来,自然不是蠢的,立时便明白了金枝的意思,“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金枝右手捏着针,在额头上轻轻一抿,“你想想,若你有这样的机会,你会不会?” 见霁雨若有所思,她又笑道,“在这里干想着也没用,你反正是贴身伺候的,小心在意些,不就知道了么?” “你说得对。”霁雨若有所思的点头,“若真是那样……” 她的心不由砰砰跳了起来。她和蒋美人算是堂姐妹,两人一同入宫,可是蒋美人成了当时还是大皇子的皇上的侍妾,她则是贴身伺候的婢女。 那么多年,她原本也习惯了,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一切,都是长辈们决定的。 可是这一刻,深埋在心底的不满被挑了起来。蒋美人做这一切,可是没有上报过的,若是被自己找到破绽报上去,她这个位子想必就保不住了。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接替? 想到这里,霁雨便有些得意。站起身子对金枝道,“今儿多亏你,日后再谢你。” 金枝笑眯眯的看着她离开,唇边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真没想到,这离间计那么容易。 在霁雨的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开始逐渐的察觉到蒋美人行为之中不恰当之处。 比如她虽然面上和崔嬷嬷斗的不死不休,但实际上,真正忠心于她的人却毫发无伤,那些损失的,都是别人的势力。也难怪她消耗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知道这一点之后,霁雨当真是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蒋美人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敢对自己人动手了。 可是这么一来,她又犹豫起来。毕竟蒋美人留下的,都是属于他们家这一支的,对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若是被揭发出来,家里只怕也要因此受到影响。 不过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继续调查,总会找到机会,说服家中让自己主事。 那边金枝却也一直在等着霁雨的结果。她们这些人,虽然从外头看,是一股大势力,但实际上被分成了好几块。而金枝所属的那一支和霁雨这一支,只能算是关系不错。 关系归关系,可是霁雨这一支,一直掌握着这主事的位置,渐渐开始排斥异己,其他人自然要想法子。 不过公和私霁雨是拎得清的,且不论她自己还筹谋着这个位置,就算不是,那些东西,也不能告诉金枝。 不过金枝也并非一味靠着她的,自己在宫里也有人手,便开始查起来。 这么一查,倒是让她查出来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她也按兵不动,等着蒋美人傻乎乎的做消耗战。只要不犯到自己这一支来,就看戏好了。 蒋美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有安排,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虽然和崔嬷嬷对峙,的确耗费了她很多的势力,但是对方也被她消磨的差不多了。而自己这一边,不听话的人,也清理的差不多了。日后,这宫里便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如今,只要等着皇后生下肚子里的皇子就成了。 不知道是不是宫里人都在等着这么一天,竟然意外的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一片和乐。 永宁九年四月初八日,皇太后千秋节。 如果说其他的宫宴,皇后都能以身体不适推辞的话,那么这一个,就是必须要出席的。 不管李怀玉和皇太后之间的关系为何,但对外的时候,都必定要让人觉得这是一对十分亲近的母子。 尤其是这几年来,太后在宫里不大管事,就连二皇子也很少进宫。这是李怀玉刻意控制的结果,可是看着太后开始出现皱纹的脸,他心头到底有些不忍。 皇上的态度是风向标,他对太后好了,别人自然也要加倍讨好太后。 所以今年的千秋节办得十分热闹,又兼时节正好,宫里便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这是林清时隔好几个月之后再见到皇后,但她的情形,绝算不上好。 林清自己怀孕过,所以自然知道妊娠后期的一些反应,但皇后的情形仍旧让她吃了一惊。 平心而论,皇后生得并不绝色,甚至容貌上也不具有侵略性。 相反她生就是一副端庄模样,是长辈喜欢的那一款。并不会引人注目。所以在她只是个嫔妃的时候,相比于苏宁毓的跋扈和于非茵的张扬,她是有些默默无闻的。 但做了皇后之后,又添上一两分气势,这端庄就恰到好处,宫里没人能够忽视。 然而如今她却是全身浮肿,连脸也不例外,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妊娠斑,当真一丝仪态也无。 360 秋风生桂枝 林清皱着眉,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瞧着皇后这个模样,并不好啊! 她还以为她躲起来之后,能过得多么悠闲呢!谁知几个月不见,倒是有些吓人了。 林清在这方面懂得不多,也不知道肿成这样是不是正常的。但看皇后似乎已经习惯了,也就没说什么。 不过私底下还是抓住香凝问道,“你主子我怀宛城的时候,不会也是那个样子吧?” 当时是在冷宫里,连个镜子都没有,索性有香凝伺候梳洗,也用不上,所以林清倒是没在意。 香凝瞪大眼睛把皇后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连连摇头,“当然不会,主子当时虽然也有一点儿浮肿,不过比皇后娘娘好多啦!而且主子脸上也没有那么多斑。” 林清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将空间又感谢了一遍。若非是一直吃着空间出产的水果和药,她也有可能会变成这幅样子。而且生产之后,空间变成那样子,她却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其中必然有联系。 这么说起来,倒像是她将空间的营养吸收完了,所以空间就降级了。 林清不知道那个空间能不能升级,有没有可能变回最初的样子,但她一直努力的在空间里种地。 其他的也就罢了,都是外物,她其实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好比她有了空间,也没有利用它去做什么大事。 可是那个空间原本的地形,却是她十分熟悉的,童年时期最经常去的地方。 那或许也是唯一能够和她的过去有所关联的东西,唯一能够证明,她曾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东西。 虽然前世的事情,那么多年下来,都已经遥远的好像全部忘记了,可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惆怅不已。 林清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便已经到了给太后献寿礼的时候了。 她看着上首坐立难安的皇后,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四月初八,的确是个好日子。这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这一日信徒们都要去佛寺上香,十分热闹。 就不说这个,四月初八,还是皇太后的千秋节。如果皇后的孩子能够在这个日子出生…… 虽然明知道太后对皇上的影响其实已经不大,可是皇后未必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算计。 林清又看了看皇后身边的李怀玉,如果皇后今日真的生产,不知道他又是个什么心情? 她没问过李怀玉到底有什么准备。既然他不说,那自然是有不方便她知道的地方,何必多问。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是将她的心弄得七上八下,好不难受。看皇后的模样,应该也差不多了。 果然没一会儿,皇后便不舒服了起来。林清和她身边的李怀玉是第一个发现了。 李怀玉连忙叫了太医过来,坐在首位的太后听了之后,便有些不悦。她大喜的日子,这皇后是做什么? 只是等太医回禀说皇后娘娘这是要生产了的时候,太后还是打起了笑脸。 也有命妇奉承,这个小皇子和太后是一天的诞辰,全都是托了太后的福气,这才让太后高兴起来。 这时候,施太医却悄悄走到林清身边,低声道,“方才臣给皇后娘娘诊脉,她服用过一种催产的药物。似乎是长时间少量的服用,所以今日才发作起来。不过那个药对身子损伤很大。” 林清凝眉,皇后的事情,她是一无所知的,可是猜也能猜到,能够给皇后开药的人,必定是她的心腹。坤宁宫中,也混不进别人的人,那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摇了摇头,“你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就是,其他的不必管。”总觉得其中还有阴谋。 林清想了想,也不知道皇后生产需要多久,也不能让大臣命妇们在这里等着,索性便将宴席散了。 不过宫妃们倒是全都留下来了。自从皇后有孕,她们基本上没什么献殷勤的机会。如今生产了,若是还不在场,只怕将来皇后知道了,心中会不喜。 内室里,皇后躺在床上,额头紧皱着,忍耐着疼痛,稳婆在一旁道,“娘娘,还要好一会儿呢!” “小满,去给本宫端一碗汤进来。”皇后想着太医说的,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便吩咐道。 其实今日并非是她的产期,但她却有意的将日子选在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必须承认,皇太后的确是宫里最有福的人。既然如此,沾沾福气,自然是极好的。 她甚至不惜从一个月前开始,让太医每日给她服用少量的催产药,就是为了今日。 喝过汤之后,阵痛的频率越来越大,皇后便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默默地积攒着力气。 虽然她也恨不得叫出声来,可是太医也说了,生孩子的时候,力气要积攒起来,叫出来就没了。 这个孩子,是她最殷切的盼望。为了这个孩子,无论吃什么样的苦,她都是不怕的。 只要她有了孩子……皇后将团起来的帕子塞进嘴里,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只要她有了孩子,这宫里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和她抗衡。而她,会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东西! “娘娘,若是痛得厉害,就照着老奴说的,吸气——呼气——吸气——”稳婆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这皇后也不是个简单的。果真是母仪天下,与别个不同。 她伺候过别的产妇,才开始痛,便叫得杀猪一般,到了后面正要使力的时候,却没了力气。总要用些辅助手段,最后虽然生产下来,可是对母体和孩子都并不好。 又过了一会儿,宫口开的差不多了,稳婆才引导着皇后开始用力生产。 只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底子弱还是因为别的,皇后这一胎生得着实辛苦,力气都用尽了却还是看不到头。 到最后稳婆也有些慌了,“娘娘,这羊水已经破了,若是孩子留在肚子里的时候长了,怕是会窒息而死。娘娘还需再多用点力气才是。”又叫人拿了参片来给皇后含着。 这一次倒是一鼓作气,可惜老天不佑,孩子竟是脚先出来的,这样根本没办法生。 稳婆和嬷嬷们急得团团转,皇后挣扎着问道,“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其中一个稳婆犹豫了一下,道,“奴婢倒是接生过一个这样的,当时大夫让奴婢将孩子塞回去,换一头生。” “那最后……生下来了吗?”皇后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流逝,可是她不敢放松。 “生是生下来了,可那个女人也大出血……”后面的稳婆没说,那女人大约不在了。 最后还是皇后自己下定决心,让她们将胎儿重新塞进去,在肚子里将孩子掉个个儿。不管怎么说,都要博一次,现在就算说不生也晚了,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皇后闭着眼睛祈祷,老天爷,若你能听到,只望你让我的孩儿平安生产,我能看到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稳婆们其实并无十足的把握,可是箭在弦上,也只能这么继续了。 那个有过一次经验的稳婆便开始动手。皇后只觉得比之前更加难熬的痛袭来,眼前一黑,好半晌才回过神。 但这并不是结束,稳婆小心的将孩子的脚塞回去,连着她的那只手也伸了进去,就在子宫里将孩子掉了个个儿。那仿佛整个人被撕裂一般的痛,让皇后忍不住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 门外等候的人中,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怎么关心皇后到底怎么样,只是熬着罢了。 极少数几个为皇后担忧的,心中也有些复杂难辨。这有了孩子,皇后的腰杆可就更硬了。 对她们这些依附皇后的人来说,皇后太弱当然不好,可太过强势,日子也不好过。最好就是像从前一样,皇后因为某个方面不足,所以必须拉拢她们。 可是若是皇后有了孩子,那许多事情,就不再需要这些依附她的人了。她们自然担心。 还有些人,早就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心情十分复杂,比如林清。 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对于可能产生的结果,却已经做出了预料和准备。 还有一些人,是参与了这件事,如今正在等着结果的,有人欢喜,有人激动,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霁雨偷看着蒋美人的脸色,总觉得有些奇怪。她今日似乎太过高兴了。 当然蒋美人高兴是应该的,毕竟皇后今日生产,她们也就有了小主子了,自然应该高兴。 可是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在高兴之外,蒋美人似乎还有些……紧张? 但是事情都在她的控制中,她还有什么可紧张的呢?霁雨如今对蒋美人的势力,也有些了解的。 至于李怀玉,他现在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 明知道这个孩子不该留下,可是之前没有好机会,一拖再拖,就到了生产之日。 如果皇后当真将孩子生出来了,难道他要将自己的儿子杀死吗?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门帘,正自出神,便听得屋里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声,然后归于沉寂。 一个稳婆急匆匆的走出来,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一胎怕是有些危险,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361 摇青密叶离 一个稳婆急匆匆的走出来,对着太医耳语几句。那太医连忙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一胎怕是有些凶险,这……是、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说出这句话,他简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须知那里头躺着的是皇后娘娘,肚子里的是皇上的嫡子,万一皇上一个不高兴,他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幸好李怀玉并没有什么心情责怪他,闻言沉下脸,思量了半晌,才沉痛道,“保大人!” 保大人,这是林清预料之中的答案。到了这个地步,想要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自然只能这么选。 其他人面色各异,但是也没有人敢开口劝说。毕竟……那里头躺着的是皇后,你敢名正言顺的说,那个孩子比皇后的命贵重的多吗? 不敢,所以众人的那点儿心思,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想一想罢了。 不过,这里还有另一个人敢开口,太后便叫住了那个稳婆,“等等!皇帝,此事要三思啊!” 没什么事情比皇家的子嗣更加重要。这个皇后没了,自然还会有另一个。这就是太后的意思。 一方面,她想留下这个孩子,给林清添堵。毕竟谁都知道,这个孩子真出生了,对天赐影响最大。 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何家的女人继续做皇后,就算不能让苏家的女儿上位,起码也要是同一阵营的。 她倒不是对皇后有什么意见,可谁让她和先皇后何枫怡是姑侄俩呢? 太后在李怀玉登基之前,位分一直是庆妃,哪怕她生了两个儿子。 而那个不生蛋的何枫怡,却做了一辈子的皇后,压在她上面。所以她自然是不会喜欢何家的女人的。 李怀玉闻言皱了皱眉,和声解释道,“母后,虽然子嗣重要,可是朕毕竟还年轻,日后也还会有别的孩子。可是皇后就这么一个……朕意已决,务必要保住皇后!” 他这么说,别人也不好继续反驳,不管心里怎么想,都要夸赞他仁心,敬重皇后,帝后和谐之类。 但也没人敢于附和这个意见。谁知道皇后醒来之后,会不会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总之这句话只能皇上说,这种事只能皇上做。而且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稳婆收到了李怀玉的意思,自然忙不迭的回去了。那皇后娘娘可是还在流血呢,可要抓紧! 稳婆进了屋,传达了李怀玉的意思之后,众人便又重新忙碌起来。 这些稳婆都是积年的经验了,动作麻利迅速,还有些不外传的秘法。 只要保大人的话,那就不必顾虑孩子,用最快的速度将孩子弄出来,然后给大人止血才是正经。 而门外,蒋美人怔怔的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扉,心里有些茫然。 怎么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呢?她原本是以为,到了这个地步,皇上必定会选择保孩子不要大人的。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算计的结果,从确定皇后有孕开始,她就开始计划了。 皇后身边,其实有许多人都是她派过去的,只不过因为从未联络过,所以皇后也没有发现。 甚至皇后的太医,也是她的人,那个吃催产药,将生产时间确定在今天,也是她故意引导皇后的。 一切都很顺利,如同她想象中的发展着。想到自己就快要成功,蒋美人便不自觉的有些激动。 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最关键的一刻,皇上的选择会和她所计算的不同呢? 她却不知道,那里头的虽然也是李怀玉的孩子,可是他从没有期待过。尤其这个孩子,带来的全都只是麻烦。所以李怀玉从一开始就很排斥,如今也没什么感情,方能轻易舍弃。 可是这么一来,蒋美人自己的计划就全部都被打乱了。想到自己后面环环相扣的结,她不由冷汗直冒。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霁雨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其实她也很慌张无措,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不要孩子。可是如果皇后失去这个孩子,之前的一切安排,就都白费了。这时候看到蒋美人如此,还以为她也是因为担心呢! 因此霁雨便安慰道,“小主别急,皇后娘娘便是这胎生不下来,也还有下一次呢!” 这句话却正好戳在蒋美人的痛脚上。她这么折腾之后,就算皇后还活着,只怕也没什么以后了! 她甩开霁雨的手,阴着脸喃喃道,“我不信,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自己所作所为被家中发现之后的结果,蒋美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或许她真的做错了! 这些年在宫中,养尊处优,又手握大权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久得她有些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想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今却什么都没了…… 霁雨看着她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吃惊。她所认识的蒋美人,向来都是淡然沉稳的,还未见过她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皇后娘娘未能顺利生产,或许家中会责罚她也说不定,便也放开了。 不过下一刻,她就来不及担心这些了,因为皇后开始大出血了。 虽然说是要保大人,可是这种情形,遇上了也只能算是倒霉。 只是稳婆们也不敢跟皇上讲道理,毕竟是牺牲了一个孩子来保大人,若是最后没保住,她们只怕也活不成。 太医开出来了止血的方子,又狠狠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在众人以为怕是救不回来的时候,皇后又恢复了微弱的呼吸。等在外头的人,这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稳婆抱出来的那个襁褓,众人便又开始沉默,就连李怀玉,眼中也露出一抹惆怅。 太后的脸沉得简直可以滴出水来。原本在她大寿的日子,皇后产子,也是个好兆头,说出去,谁不说这是她的福气?可如今孩子没生下来,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她的脸! 因此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冷冷道,“时候也不早了,哀家这便回去了。”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叫道,“啊!蛇!好多蛇!” 众人连忙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果然那里盘着好几条蛇,伸出长长的信子,看着十分渗人。 那些蛇一开始似乎有什么顾忌,继而就开始四处乱窜,偶尔还会咬伤一两个人。 见此情形,嫔妃们便忍不住乱了起来,四处逃散,一下子闹哄哄的。 林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了李怀玉身边,他便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温声道,“别怕。” 说完又提高声音,“侍卫们围成一个圈,将主子保护起来,别乱跑!” 林清点了点头,似是有些疑惑的道,“这蛇……好眼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嗯?”李怀玉的眼睛眯了起来,方才没有注意,被林清一说,果然眼熟。 “呵,紫花蛇,你从前在乾清宫看见过的。”他忍不住冷冷一笑,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怎么忍不住了么? 原来是这个!林清记起来了,那时候她才去乾清宫当差,在小厨房的后面的葡萄架下,看到过这东西。当时也将她们吓坏了,最后是遇上了巡逻的侍卫。这件事李怀玉也曾过问。 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也难怪她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可是想到当时李怀玉那种凝重的神情,她忍不住问道,“这蛇到底是什么东西?” “朕也不知道。”李怀玉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朝前走去,侍卫们机灵的将他围在了中间。 “大家小心些。”李怀玉的声音很沉稳,方才骚乱的嫔妃也都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李怀玉才让她们都撤到侍卫们的保护圈中去。侍卫们则是拿着刀,看到蛇就斩断。 对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紫花蛇,李怀玉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若事实当真如他所想的这般,那么……李怀玉的视线从蒋美人身上扫过,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不由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意。看来的确应该让有些人知道,这宫里做主的人到底是谁! 蛇这种生物,其实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只要让人看见,都会忍不住吓一跳,让人浑身发寒。 尤其是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女子,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 林清也不例外。她现在只能庆幸,皇后开始生产之后,便将孩子们都送回去了,不然……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变,连害怕都顾不上了,连忙上前,对李怀玉道,“皇上,天赐……” 李怀玉也是一惊,却又安慰道,“他身边是有人的,应当无事。朕叫人去看看,你别急。” 说着便回过头,准备吩咐侍卫去查看一下别处,谁知就在此时,一只手指粗细的小蛇,以一种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朝着李怀玉飞射而去。 幸好他十分警醒,微微一转身,躲过了脖子,却被那蛇一口咬在肩上。 他的脸立刻就苍白起来,林清连忙扶住他,叫道,“太医,太医!救驾!” 一边叫着,一边却动手撕开了李怀玉的衣裳。蛇毒是要越快吸出来越好,不然就危险了。 而那条蛇,咬过李怀玉之后,便落到地上动了动,死了。林清清楚的看见,那蛇头上有个小小的肉质王冠。 362 不意馀花落 撕开李怀玉的衣服的时候,林清的手是颤抖的。 带着王冠的蛇,虽然她不懂品种毒性,但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将领口拉开,衣服往下拉,露出肩上的伤口之后,她掏出一把银质的匕首,在那伤口上划了个十字。 做工精美,镶金嵌玉的匕首,在碰到伤口之后,迅速的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黑色。 林清只觉得心头一痛,原来那蛇当真有毒,且还是剧毒! 顾不上别的,她低下头,就要将伤口的毒血吸出来。然而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林清抬头,却是李怀玉。他脸色苍白,就连唇上都失了颜色,却固执的拦着她,不发一言。 “娘娘,还是臣来吧!”施太医跪在林清脚边,伸手扶住李怀玉,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一只火罐。 林清松了一口气,连忙给他让地方,并吩咐宫人去打热水过来,好清洗伤口。 施良的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将毒血全部拔出来,看到红色的血液,林清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因为方才的惊吓,腿有些发软。香凝连忙上前扶着她。 在林清拉下李怀玉的衣裳的那一刻,蒋美人就站在后面不远处,如遭雷击。 在李怀玉的肩胛骨上,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那便只是个淡淡的印记罢了。 可是蒋美人知道,那是负屃。龙之八子,生而好文,负屃,是前朝皇室的象征。 她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印记,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辛苦筹谋如此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小主!”方才被吓得有些发傻的霁雨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开。 其实看到那个印记,她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没有蒋美人这般吃惊罢了,还能保持头脑清明。 可是已经晚了,许多人都看到她指着皇上,吃吃傻笑的模样,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此时剩下的那些蛇,已经被侍卫和暗卫们合力解决了。那蛇虽然看着吓人,但也不过是速度快些。 那么多人,自然能够将之杀死。或许对方的目的,本来也只是借着骚乱,让那小蛇咬中李怀玉。 李怀玉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眯着眼睛看着异常的蒋美人,神色晦暗难明。 “回皇上,所有的蛇都已经被杀死,只是有几个人被咬伤了。”侍卫统领过来禀报。 李怀玉还有些无力,便看向林清。林清忙起身道,“有劳各位。” 然后才对着众人开口,“今日之事着实有些蹊跷,要查清楚,还需时日。蛇都已经消灭,请大家不必着急,先各自回宫,等待消息吧!”有特别对侍卫统领道,“有劳大人送太后娘娘回宫。” 武陵春距离慈宁宫,是一段不近的距离,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人送回去吧! “末将遵命!”那侍卫统领应了一句,便领着人护在了太后的步辇周围。 其他顺路的嫔妃,也都自发的跟在太后后面,毕竟有人护送,心里头安稳的多。 等人都散开了,林清才尝试着扶起李怀玉,问道,“皇上觉得如何了?先回宫歇息吧!” “回乾清宫。”李怀玉朝她点了点头,才吩咐暗卫道,“去将蒋美人和她的两个婢女都带来。” 李怀玉提到蒋美人,林清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总觉得这人身上似乎有些秘密,而李怀玉也知道。 不过这不是问话的好时候,见李怀玉闭上眼睛,靠上步辇,她才低声嘱咐道,“虽则追查真相重要,但皇上也别不顾惜身子。还是先休息一会儿。臣妾这里安排完了再过去吧!” 皇后还在武陵春里呢,总不能就这么丢在这里,总要安排一下。云妃似乎吓坏了,已经跟着太后走了,剩下的事情,自然只能她来处置。 “主子,今儿的事怎么看怎么奇怪,奴婢可真是看不懂了。”香凝在一旁道。 林清摇了摇头,“你主子我也不懂。”不过李怀玉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等会儿去乾清宫,自然就能知道了。只是这个,说不定便是隐秘之事,便不要告诉香凝了。 乾清宫武英殿,李怀玉并未如林清交待的去休息,反而一回来就吩咐将金枝带进来问话。 “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金枝倒是很老实。她今日虽没有跟着蒋美人,但宫里的事,隐约听说了一点。在暗骂蒋美人胡闹的时候,也做好了被问话的准备。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怀玉看了她好一会儿,在金枝心头忐忑,几乎忍耐不住的时候,才开口。 金枝心头一跳,“奴婢……奴婢自然是伺候蒋美人的宫女……” “哼!伺候一个小小的美人的宫女,会敢来和朕做交易?”李怀玉不由冷笑,“你当真以为朕信了你的鬼话不成?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从实招来!” 金枝低着头,却不敢随意开口,免得给自己招祸。她猜想,皇上这般问话,必定是没有证据的。 李怀玉的确没有证据,他只是猜测,这金枝口中,必定能够挖出好大一个秘密。 为了这个,他甚至没有在这屋子里留人,就是为了将事情问清楚,再作打算。 见金枝还是不说话,他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走动,“今日皇后在宴席上发动,然后难产,最终保住了大人,孩子没了。太医也说,是因为皇后服用了催产药的缘故,这一切都和你说的相符合。” “此后御花园中,却忽然出现大批的紫花蛇,甚至有一条带着王冠的蛇咬中了朕的肩头。这些事,却是你没有说过的。朕不信你不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再不交待,朕便当你也是此事同谋。蒋美人待会儿就来了,到时你可就没有机会了!” 他只顾开口,却没有注意到,金枝听到他被蛇咬过之后,便一直在暗暗地观察他。 脚步虚浮,动作无力,脸色苍白,的确是刚刚中过毒的模样。 金枝心头暗喜,在李怀玉转过身背对着她的时候,忽然暴起,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却将一把小小的飞刀压在他的动脉旁,“不许动!” 李怀玉几乎能够感觉到刀锋逼人的寒意渗透肌肤,只要金枝轻轻一动,那刀锋便会划破自己脖子上的动脉。 一瞬间,他有些骇然。这二十几年来,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凶险的情境,但还从未有一刻如此时的狼狈。 当真是大意了,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小宫女,便托大的一个人和对方谈话,又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所以处处紧逼,却反而逼得对方对自己动手。 如今的情形,外面的人要进来营救自己,已是不及。唯有靠自己自救方是上策。 可是李怀玉方才中了蛇毒,虽然都逼了出来,但太医也说还要喝药。到底余毒未清,正是全身乏力之时,竟是连与对方一拼之力都没有!如此一来,自己是彻底的处于下风了。 好在对方似乎也忌惮自己身份,并不敢立时就杀了自己,或许更像是一种威胁? 李怀玉心念一动,想起今日种种,忽然开口对金枝道,“朕背上有个东西。” “什么?”金枝突然听到这话,有些莫名,手中用力,“别耍手段!” “朕说,朕的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朕自己并不知晓那到底是什么,可是今日蒋美人看过之后,十分激动。朕猜想,你或许也是认得的。”李怀玉被她如此对待,心头暗恨,语气却一派温和。 金枝将信将疑,但也的确是很想知道蒋美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再者她觉得李怀玉已经在她手中,自然不足虑。遂松开了一点动作,拉下了他的衣裳。 这是近日第二次被人拉下衣裳,第一次是林清,也就罢了,但这一次,着实让李怀玉觉得屈辱。 看到肩胛处的那个印记之后,金枝便是一呆,失声叫道,“这东西怎会在你身上?” 或许是因为太过吃惊,她已经完全放开了李怀玉,他连忙起身,并且召了自己最信任的一个暗卫进来。 然后他才开始研究金枝的反应,她这么说,看来自己背上果真有东西,那个蒋美人和这金枝都认识。而且对于这东西,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十分惊讶。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虽然十分好奇,可是李怀玉并没有问。挥手让那个暗卫制服了金枝,他才开口问道,“现在能否告诉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金枝抬起头看着李怀玉,眼中尚且残留着一抹不可置信,但也渐渐的回过神来,竟是对李怀玉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奴婢以下犯上,有辱殿下尊体,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便举起那飞刀,朝自己的脖子划去,幸好李怀玉的暗卫功夫更好,动作更快,并未让她成功。 金枝微微一僵,然后伏下身子,“谢殿下不杀之恩,请殿下责罚奴婢。” “先不说这些,你先告诉朕,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称呼朕为殿下?”李怀玉不耐的问道。 363 归寻旧隐峰 金枝微微一怔,继而恭敬的道,“殿下相询,奴婢自然知无不言。殿下可听过前朝遗族?” “前朝遗族?你们便是前朝遗族?”李怀玉眯起眼睛问道。 他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头已是惊涛骇浪。前朝遗族,竟然是前朝遗族! “朕自然是知道的。这前朝一遗族,说的便是我成国立国之前,统领河山的姜氏皇族。在我朝太祖推翻前朝统治之后,姜氏所余皇族,便带领部分不肯归降的前朝人,隐居起来。这便是前朝遗族。” 李怀玉说着,心里倒是有些感慨。谁都知道前朝遗族隐居去了,谁会想到,他们竟然一直盘踞在京城呢?甚至还混进了自己的皇宫,而自己,一无所觉。 “正是,前朝姜氏以负屃为图腾,皇室血脉的肩上,都会有这个印记。奴婢们奉姜氏子孙为主,殿下身上有这个印记,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便称殿下。”金枝道。 李怀玉张口欲斥责她,可不是为何,却说不出口。他相信自己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可若真如此,自己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印记?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城府之深,常人不及,因此面上还能平静的问道,“那蒋美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宫里,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姜氏皇族,到了上上一代,便只余一个公主,竟是没有了血脉继承。奴婢们既然奉他们为主,自然要代为筹谋。这些年来,也并未遗忘复国之志。但想要女主临朝,何其之难?因此,便有人想出了一个十分奇妙的主意。” 李怀玉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只是让那金枝继续道,“这法子,便是想办法将姜氏的女子送入宫中,让她们诞下皇嗣,病扶持拥有姜氏血脉的皇子登基。如此一来,也算是暗中复国了。” 李怀玉不由好笑,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倒当真是个妙人呢!只是也欺他李氏皇族太甚! 继而又想到自己竟是身负姜氏血脉,不由更觉好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瞧这样,自己的母后,明显不是姜氏的人。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秘不成? “当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如此。那个公主,便被嫁给了当时还是个五品官员的何中霖。后来何中霖一路扶摇直上,成为重臣,官至太师,公主也成功诞下一子一女。那一女后来入宫,便是先帝爷的何皇后。那一子便是如今的承恩侯何修华,他亦有一女,便是当今皇后。” “而奴婢们,被送进宫,自然也是为了扶持两代何皇后,让她们成功的诞下龙子。只是时运不济,先帝爷子嗣艰难,何皇后一直没有子嗣。后来的事,殿下想必也知道了。”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过是当年何皇后没有子嗣,自己登基之后,只好将如今的皇后送进宫来。而她们这些人,想必就是为了在宫里保护皇后,帮她生子。 “那蒋美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宫里,到底做了多少事情?”李怀玉忽然一凛,想到若是她们的目的是扶持皇后的儿子登基,那对自己的子嗣出手那些事,想必也有她们的影子了。 难怪当时怎么都查不到,原来……她们隐藏的这般深,竟是让所有人都一无所觉。 “蒋美人是奴婢们这些在宫里的人的头儿,宫里的事情,都是由她负责的。当然之前不是,之前是先帝爷的一位才人,可惜她命薄去了,那之后蒋美人才入宫。”金枝道。 李怀玉倒是有些奇怪,“怎么位分这样低?难道不是位分越高,在宫里便越是有地位么?” “对嫔妃们来说,自然是如此。只是奴婢们入宫,本不为争宠来的。位分低,不会被人视作眼中钉。何况位分太高,皇后娘娘也未必喜欢。若不是有个嫔妃的名义好办事,便连这个都没有的。”金枝道。 李怀玉始终不明白,她们怎么就能这般忠心,过了那么多年,竟还要继续去做这件事。 “至于在宫里做过的事,蒋美人更加清楚,奴婢只知道,许多事情,都插手过。比如皇上的子嗣,还有……还有仁诚皇后的死。”金枝将李怀玉当做自己的主子,自然是毫不隐瞒。 李怀玉听了,怒极反笑,“当真是好!原来朕也给你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你们倒真是忠心!” “奴婢早知自己万死难赎,不敢求殿下原谅,只想告知殿下,千万不能相信蒋美人。她狼子野心,皇后今次怀孕,皆是她一手导演。先是献上前朝宫廷生子秘方,让皇后有孕。之后又借着太医的口,诸多引诱,让皇后服下催产药,目的便是为了让皇后难产而死!” 这后面的事情,是她的猜测,但也是从蒋美人素日里的行为揣测得来,“她还在宫里排除异己,如今剩下的人,都是忠心于她的。如此有朝一日,她若扶持皇子登基,便是皇太后了。” 李怀玉听得冷笑连连,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岂是这般容易的事?朕可还没死呢! 但想到此处,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那紫花蛇,若是救治不及时,他只怕已经死了! 当真是好算计!这个女人倒是真让他刮目相看了!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扶持新帝的难度。 李怀玉十五岁登基,又是先帝手把手教养长大,尚且被朝臣压住,好几年都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若是蒋美人真的弄死自己,扶持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登基,主弱臣强,到时候只怕成国就这么完了! 想到这里,饶是李怀玉,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忙开口问道,“今日那蛇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并不知晓。许多事情都是机密,只有主事之人才能知晓。”金枝摇头道。 李怀玉微微有些失望,但想到蒋美人还在,也不是问不出来,便也罢了。 又想到这些人在宫外还有组织,连忙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平日如何生活,又由谁主事?” “奴婢们在宫外是分为好几个姓,主事的一直是蒋美人那一支,因他们当初是救主的功臣。咱们都是宫奴世家的人,平日里也一样的过日子,只是子女大多都送进宫来。” 毕竟并不需要谋反,只要剩下一个带着姜氏血脉的皇子就可以,他们便没有向外发展。 李怀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不管自己怎样气闷,但这些人只在宫里折腾,比自己想的好多了。 最起码,不必担心官逼民反,也不用担心外头有人做出什么蛊惑人心之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印记怎么来的,可是李怀玉对那姜氏却是一点儿情分都没有的。如今他才是这成国的君王,一切都很好,又何必去做无谓的改变? 相反,倒是要将这些知情之人全都灭掉,才是正理! 让金枝将他们的人的名字都说出来,李怀玉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既然这般忠心为主,怎的却不让真正的姜氏血脉知道自己的身份?”起码他的皇后是不知道的。 “当初公主嫁到何家之前,为恐她暴露身份,便对她下了药,前事俱忘。自然美人告诉她们了。反正只要能够扶持有姜氏血脉的皇子登基,到时候直接告诉皇子就可以了。”金枝倒是无所谓。 李怀玉眼睛一眯,看来当初何皇后也是不知道这事的,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话问完了,这个金枝的用处也就没了,李怀玉打了个眼色,那暗卫便将她处置了。 李怀玉独自坐在御座上,思量的好半晌,才叫人将蒋美人和霁雨带进来。 据金枝所说,其实蒋美人只是占着一个主子的名义。其实和这霁雨,是堂姐妹,所以他才将她一起带来,主要是害怕蒋美人的神智不清醒。 其实今天的事情,他大部分都能够猜出来了,无非是蒋美人一手导演。 按照她的想法,若是自己不保大人的话,那小皇子就能顺利生产。如此等那蛇一出现,咬死了自己,宫里自然会混乱一阵子。她甚至可以借助这次混乱,咬死所有的敌人,然后扶持小皇子登基。 反正皇后存在的意义,也不过是生出一个继承皇位的小皇子,就算是死了,但有了小皇子,外面的人也不会责怪她。如此,当真是皆大欢喜! 李怀玉看着跪在下面,还没有回过身来的蒋美人,心中的暴戾几乎无法压制。 这个女人,想要自己死,觊觎自己的位置,甚至还算计了自己,当真是罪该万死! “蒋美人,你可知罪?”他厉声喝道。 蒋美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渐渐现出疯狂之色,又开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枉我筹谋一生,却没想到你、你竟然就是殿下!哈哈哈……” 蒋美人对自己这一次的安排是十分满意的,本以为结果会是自己想要的,当时她激动的差点儿忍不住。谁知道就被李怀玉一句话改写了结果。 她正是一腔怨愤无处可发的时候,又看到了李怀玉背上的印记,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便有些癫狂。 364 千灯溪路明 正在此时,魏忠站在门口一晃,李怀玉便招手让他进来。 他小跑而入,附在李怀玉耳边,低声禀报道,“回皇上,那几个被紫花蛇咬中的人,都已经解毒了。只是太医说,人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呢!” “什么?”李怀玉眼神一厉,“太医说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毒性太强,扩散迅速,已经散入肺腑,如今看似解毒了,但其实余毒还在。这……其中还有两位嫔妃,奴才禀报过宸贵妃,贵妃主子让奴才来告诉皇上一声儿。”魏忠道。 李怀玉摆摆手,让他离开,懒得再和蒋美人周旋。这女人看着疯狂,但他觉得她心里是明白的。 而且林清让人来汇报的意思,大约是因为他并未昏迷过去,需要早作准备才是。因此便径直问道,“朕问你,那紫花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紫花蛇”三个字,蒋美人渐渐的回过神来,也不笑了,就只是盯着李怀玉看,好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果然是真的。被王蛇咬过之后,竟然还活着……龙八子负屃……竟然是真的!” “那紫花蛇果真是你放出来的!”李怀玉看着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看来你都知道了……”蒋美人忽然一笑,“你就是殿下!看着我,是不是像看笑话一样?你既然是殿下,怎会不知,这紫花蛇,便是姜氏皇族豢养的宠物?这蛇有剧毒,只有姜氏子孙,才能抵抗这毒性……” 原来是这样。关于自己的身世的部分,对方似乎也不知道。李怀玉按下心头疑虑,笑着道,“原来如此,九年前,你也是驱使这紫花蛇,害死了先帝爷,是么?” “你果然知道!”那件事被列为皇室秘辛,又加上她做得极为隐秘,宫里是没人知道的。 “朕自然是知道的。你们所奉的,不过是假的姜氏传人罢了,你们的事,如何瞒过朕?”李怀玉道。 他不过是在瞎编,想要套出更多的事情罢了。同安二十三年,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父皇,原本并不会那么快的驾崩,可是某天夜里,却被一条不知怎么出现的蛇咬死了。 他是第二日才知道的,同时传来的,还有皇后殉葬的消息。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他知道,这些年也一直在追查,却没有料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不过这般模棱两可的说法,蒋美人竟是信了。 “原来是假的……难怪,难怪自从那一代之后,便没有男子出生,原来都是假的!”蒋美人颓然的笑着,“枉费我如此费尽心思,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难怪何枫怡生不出儿子,何慧洁也一样,原来如此!” “朕还有一个疑问,当年何皇后是如何去世的?”李怀玉又问道。 蒋美人有些诧异,“你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好母后做的呀!” 她说着咯咯笑起来,“当时的庆妃娘娘,在乾清宫安插了人,得知皇上驾崩的消息之后,便以此为由,带人围困了坤宁宫,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留下……那血腥味儿,可是好几日才散去呢……” 李怀玉心头一跳,他想不信,可……可心里却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何皇后死后,坤宁宫所有宫人也都消失了。只是先帝丧礼十分忙乱,也没什么人注意。 等到众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坤宁宫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后宫的主子,俨然是慈宁宫皇太后。 李怀玉是知道的,若是当时何皇后不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处置了自己的嫡母,那她也会成为太后,继续压在自己母后的头上。所以她动手,并非不可能。 “吱嘎——”一声,武英殿的门被推开,林清站在门外。 天色有些昏暗,她背对着光站着,看不清什么表情,只觉得十分压抑。 林清原本并不想在外面偷听的。只是她过来的时候,外面伺候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所以她只能自己过来了。然后就听到了那句话,“当时的庆妃娘娘,在乾清宫安插了人,得知皇上驾崩的消息之后,便以此为由,带人围困了坤宁宫,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留下……那血腥味儿,可是好几日才散去呢……” 一个都没有留下……林清只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连忙伸手扶住门,却意外的将之推开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后所为。她的姐姐,她视之如母,敬爱万分的姐姐,原来是被太后杀死的! 林清觉得自己好像分成了两个,一个自己,沉浸在这消息里,反应不过来。而另一个,高高在上的站在云端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似乎这些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长久以来,她对太后的感觉非常奇怪。见到她并不会觉得亲近,太后本人也并不喜欢她,所以关系很淡。但要她去做什么对太后不利的事,似乎也不太可能。 或许,她是一直刻意的避讳所有和太后有关的事情吧? 可是这一刻,这些事情,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原来太后,就是她心心念念要寻找的仇人。 可这个仇,又该怎么去报?她抬起头看着李怀玉,眼中闪过无措和茫然。 “清儿。”李怀玉开口唤道。他总觉得林清现在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林清回过神来,迅速的转身离开。至少这一刻,他不想见到李怀玉,不想去想那些无解的问题。 李怀玉有些奇怪她的反应,不过想到她方才应该听到了蒋美人的话,也就释然了。 或许,现在应该让她自己待一会儿才是。李怀玉对此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世,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想。 他转过身看着蒋美人,眼神有些复杂。这些人虽然是姜氏的守护者,可是对他来说,却也没什么感情。再说,如今蒋美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自然更加不能留下。 既然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答案,就不必再纠结于这些事情了。 李怀玉挥了挥手,那个暗卫便上前结果了蒋美人和霁雨。如此,知道他身负姜氏血脉的人,便只有…… “属下这就去了,请主子珍重。”那个暗卫对着李怀玉磕了一个头,便抹脖子自尽了。 暗卫所做的,原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是从孤儿之中挑出来训练的,对自己的主子,保持绝对的忠诚。从李怀玉让他杀了金枝开始,这个暗卫就知道自己的结果了。 暗卫的使命,便是为自己的主子付出一切,包括性命。所以他才能干脆利落的赴死。 李怀玉有一瞬的难过。这个暗卫,是他最信任的一个,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他以为他会一直陪伴自己,孰料竟有这样一天,自己要下令让他去死。 其实他刚才在犹豫。他想着,对方对自己如此忠诚,或许有别的办法,而不一定要让他死。 但他永远不知道,他这一犹豫,却反而让暗卫下定了决心。他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能有这一刻的犹豫,便已是他最大的幸事。世上不会说出秘密的,只有死人。主子信得过他,他信不过自己。 李怀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叫人进来收拾屋子。而他自己,则是去了坤宁宫。 皇后还没有醒来,仍是昏迷着。她此次生产,当真是太过损耗气血了。 李怀玉走进屋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小满,她正满心担忧。 毕竟皇后对这个孩子多么盼望,她是一清二楚的。若是醒来知道孩子没有留下……那真是难以设想。 见李怀玉进门,她呆了呆,才想起下跪行礼。 李怀玉摆了摆手,问道,“皇后如何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伺候?” “回皇上的话,娘娘还没醒来。太医说要静养,奴婢便让人都散去了。”小满答道。 李怀玉将她打发了,这才走进内室,对着皇后发了一会儿呆,便将她扶起来,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负屃,龙之八子,生而好文,姜氏信物。 李怀玉眯着眼睛看着皇后背上那个造型模糊的印记,心里这才信了蒋美人她们的话。 这一切实是出乎他的预料。可是那些人玩弄他的子嗣,他绝不能容忍。 反倒是皇后,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若是自己当真也有姜氏血脉,这也算是自己的亲人了。 纵使皇后千错万错,但他也没有心狠手辣到不顾亲缘关系的地步。可是这个女人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重新让皇后躺下,李怀玉正要离开,却见她醒了过来,唤了一声,“皇上!” “你醒了?”李怀玉看着她,终是道,“醒了就好生将养身子吧!孩子的事,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什么孩子?”皇后问了一句,然后记忆回笼,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生产完了,“我的孩子呢?” 李怀玉面露不忍,“孩子已经没了,皇后,你好生养好身子,别太过伤神。”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他对皇后说来没有多少情分,可是如今反而成了亲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365 我有一瓢酒 “小满,小满!”皇后见李怀玉转身就走,呆了呆,才开口唤道。 小满忙从外头跑进来,问道,“奴婢在,娘娘有什么吩咐?” “孩子呢?本宫的孩子呢?”皇后手放在空空的腹部,心里有些恐慌不安。 小满低下头,好半晌才低声道,“娘娘,孩子没了。生下来就没气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太医不是说,孩子很健康吗?你为什么要骗本宫?!”皇后厉声道。 小满见皇后如此,不由也有些难过,咬牙道,“娘娘,您被骗了!奴婢听别的太医说,那催产药最是伤身,所以娘娘最后才会没力气继续生产。后来稳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皇上说保大人……” 皇后愣住,“你说什么?太医骗本宫的?不会,不会的,那是本宫的人,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小满也有些召集起来,“娘娘不知道,今日娘娘生产过后,宫里出现了好多蛇。奴婢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能有什么问题……这和本宫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关心则乱,皇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满凑到皇后耳边道,“奴婢打听来的消息,后来皇上回了乾清宫后,便叫人带走了蒋美人。” “蒋美人?那又如何?”皇后仍是愣愣的,这蒋美人不是她的人吗? “娘娘您想,皇上不抓别人,单抓蒋美人,必然是她与此事有干连。当初给娘娘献上生子秘方的人是她,后来娘娘有孕,也是她撺掇娘娘选在今日生产。若非如此,娘娘何必去服催产药?”小满恨恨的道,“这一切,说不准都是那个蒋美人策划的!” 皇后却犹自不信,“她怎会有那样的能耐策划这些事?” “娘娘,今儿皇上也被那蛇咬了一口!”小满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 皇后悚然一惊,所有因为失去孩子所造成的思绪混乱瞬间消失,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猜测着蒋美人的用意,“你是说那蛇是她操纵的?可……” 可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己?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这些都是谜,但皇后已经信了,蒋美人是故意陷害自己这个说法。不由怨恨道,“贱人害死了本宫的孩子!” 说完之后,不由又有些凄惶。她想起方才李怀玉看自己的神色,几乎全是怜悯。 孩子没有了,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她要强了这些年,不择手段的去争,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 …… 出了坤宁宫的大门,李怀玉踟蹰了一下,才朝着钟粹宫而去。 本来想多留一点时间,让林清自己想清楚,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有许多话,要对她说,既然如此,何必耽搁?反正那些她所担忧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涉及到林清,他有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到了钟粹宫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然而宫殿里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 李怀玉皱了皱眉,郝佳德连忙上去叫门,“皇上来了,这是怎么了?连灯都不点一个。” 小李子苦着脸道,“郝总管,主子吩咐不让人伺候,也不准点灯,咱们也没法子。” 说着便将门打开,“奴才去提个灯笼给皇上照亮。”然后才压低声音道,“听香凝姐说,主子今儿心里不痛快呢!所以才不要人伺候。也不然咱们出声儿打扰。” 李怀玉听得皱眉。林清是知道自己和太后关系并不好的,就算是为了林雪的事情难过,也不至于此。 他伸手接过小李子手中的灯笼,“既是不让人进,你们便在这儿等着吧!” 进了屋,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了好半天,才找到林清。她正缩在窗前的椅子里,看着外面发呆。 “这是怎么了?”李怀玉走过去,将灯笼放在一边,“怎的不叫人点灯?” 见林清不说话,他索性自己点亮了窗前挂着的那盏小灯,回头问林清,“可用过晚膳了?” 今日乱哄哄的,就是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有用过晚膳,想必林清也不会吃。 他扬声叫了一声,香凝早就准备好了,带着人将晚膳摆好,又退了出去。 李怀玉这才握住林清的手,“先来用膳,你这样发呆可不成。朕还有事要跟你说。” 林清眨了眨眼,这才缓缓起身。其实她方才什么都没想,不过是在纯粹的发呆罢了。 只是没想到反而让香凝他们误会了,不敢过来打扰,这才成了李怀玉看到的样子。 林清看了看桌上的才,皆是爽口开胃的风味小菜,不由笑道,“这样的好菜,该有酒来下才是。” 说着便站起身,自己从床底下扒出了一坛子酒,拍开泥封,放在桌上。 李怀玉眼睛一亮,“朕倒是没想到,你竟是将这酒坛子读藏在了自己的床底下,怪道别处都找不着呢!” 林清微微一笑,拿过一个空碗,倒满之后,递给李怀玉,又给自己满上,“皇上试试如何?” “自然是上好的。”李怀玉喝了一碗酒,然后才缓缓开口,“清儿,你今日听到了蒋美人的话了吧?” 林清眼神一黯,点了点头,不知道李怀玉怎会说起这个,“听到了。” “朕……”李怀玉本想说出自己的疑惑,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纵使自己不是太后所生,又如何?这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终究是在的。难道自己能眼看着林清报复太后? 既然如此,索性将此事瞒下来。这样的事,到底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想罢,他便道,“那些事情毕竟都过去了,你不必多想。朕知道你对太后有些……可她毕竟是太后,你就当是为了朕,暂时忍耐,成吗?” 林清抬眼去看李怀玉。她没有注意到,李怀玉说“她毕竟是太后”,而不是“她毕竟是我母后”。她只是没想到李怀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他眼里,太后是生母,他能为自己考虑,已是难得了。 她微微颔首。就不为李怀玉,她又怎能对太后出手呢? 林清又喝下一碗酒,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迷糊中,似乎还能看到那个言笑温柔的女子,抱着自己拍哄。 “姐姐……”她呢喃了一声,头靠在桌子上,只觉得心头的难过和愤懑,无处发泄。 李怀玉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查看她的额头,“清儿,你怎么样?” 林清愣愣的看着他,忽然开口唤他,“子瑾,子瑾……”叫着叫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分成了好几块,到处都是一团乱麻,只能胡乱的抓住他,不肯放手。 李怀玉将她纳入自己怀中,柔声哄道,“我在这里,清儿别哭。” 林清只哭了一会儿,便睡过去了。李怀玉本想跟她说说蒋美人的事,但如今又觉得此事涉及到自己的身世,见林清睡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抱到床上去。 他才被王蛇咬过,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身体也有些虚弱。折腾了这半天,也是累极,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 慈宁宫,太后惊魂甫定的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同安二十三年的事情,她几乎都快要忘记了。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雷厉风行的事。 她不愿被那个女人压在头上,永远翻不了身。平日或许还没有办法,可是那一夜太过特殊,皇上突然暴毙,竟是中了蛇毒。宫里的人都相信这是阴谋,而她更是让人相信,那是皇后所为。 就这样,除掉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其实当时她本是准备让自己的小儿子登基的。奈何皇帝有疾,每夜在乾清宫侍疾的大臣便有两位。让她没办法伪造诏书。 而她也只来得及将那个被她视作心腹大患的女人除掉,朝臣们便都夤夜入宫,要奉皇长子登基了。 这是她一辈子最为遗憾的事,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当年自己除去的人不是皇后,而是皇长子,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来李怀玉登基,她虽然处处偏袒怀恩,可是心里却越来越担心。 她和李怀玉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一心为了自己的小儿子筹谋。本来苏家也答应过要帮她,可是当时朝中势力复杂,这力量却还是不够。只能一拖再拖,终于拖到了如今。 眼看着李怀玉的皇位越坐越稳,她心头却是越来越不安。她的怀恩,才是名正言顺的成国皇子,凭什么坐不上皇位?可是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年怀恩在她的嘱咐之下,异常低调,可是她知道,这样被皇帝打压,怀恩并不高兴。 而今天,再次见到那紫花蛇,却勾起了她的记忆。她突然十分后悔,当初若是自己果断一点…… 又或者,早知道自己能够生下怀恩…… 还有今日,皇帝被那蛇咬中了…… 366 笛怨柳花前 那种紫花蛇,经过施良研究,是来自南疆的品种。这种蛇被人豢养,以香味驱使。 那日蒋美人便是在武陵春里洒下了大量的香粉,才会将所有的蛇引来。 她甚至还在李怀玉的一个荷包里找到了那种香粉,难怪那王蛇会只抓着他咬。 毕竟其他人只是因为在武陵春呆久了才会沾染味道,他却是随身携带的。 至于那王蛇咬了李怀玉之后暴毙的缘故,一直没有找到,也就不了了之。 事实上,姜氏皇族用血脉豢养灵蛇,那蛇只要攻击拥有血脉的人,就必定会死。 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难以得知。这也是李怀玉遍览前朝宫廷秘史,才能得知。 永宁九年四月初九日,李怀玉下旨,美人蒋氏忤逆上意,包藏祸心,已畏罪自尽。 因为这件事,宫里一下子少了四位嫔妃。几乎所有的嫔妃都因此受到了惊吓,元气大失。 而皇后也一直在坤宁宫中养病,甚至拒绝所有人的探视,闭门不出。 犹豫云妃也因惊悸而病了一段日子,宫中诸事,便交到了宸贵妃手中。宫中由此进入一段平静期。 如果除去得知了自己追寻已久的答案,然而却什么也不能做的话,林清算是受此事影响最小的人。 她并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世事两难全,好多年前她就已经明白了。 当日进宫,是为了查清真相,是因为她不能接受,内务府只用了含糊其辞的“没了”两个字来形容林雪的结果,甚至连能够供他们怀念这个亲人的遗物都没有。 报仇本就不是她执着的原因,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因为如果不知道这个,她一世难安。 她的确为此事耗费心力,但若要她因为没法报仇而执念一世,悲伤一世,也不可能。 就算是姐姐在天之灵,恐怕也不会原谅她这般莽撞的决定自己的一生吧? 何况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只是为了她,她也要努力保重自己,虽然遗憾,但也尽力了。 入夏之后,两个小婴儿因为天气太热病了一场,林清索性就将心里那点儿剩余的矫情和悲叹都抛开了。 等两个孩子终于见好,眼看着宛城的周岁也就到了。虽然林清对李怀玉说了,不过是个公主,不必大办。 然而李怀玉一腔为父的拳拳之心,到底还是让林清置办了宴席。 到了六月十九日,宫里的嫔妃,除了皇后之外,也俱都出席了。宫外的命妇更是十分齐全。 这也难怪,如今宫里做主的人,是宸贵妃。然而从前大伙儿对她的了解毕竟不多,而今怎么也要先想办法相处一番,看看她的为人行事,也好知道该如何应对。 林清抱着宛城坐在上首,除了空置着的那个后位之外,最高处便是她自己。 听着别人绞尽脑汁的想着词儿来奉承自己和宛城,林清往下面扫了一眼,觉得宫里没人与自己作对,当真是太清净了。她其实不爱争斗,偏被人赶鸭子上架,此番才算了结了。 夜里回到关雎宫,李怀玉抱了抱撒着娇唤“皇皇”的宛城,才对林清道,“今年林湛递了入京述职的折子,朕已准了。想来年前便能回来了。” 林清先是呆了呆,然后才反应过来李怀玉说的到底是什么,“林湛要回来了?”她猛地站起身,盯着李怀玉,“皇上不是诳臣妾的吧?阿湛要回来了!” 她在屋子里团团走着,“真是,怎么忽的就要回来了?说起来也去了好几年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也不知如今怎样了,应该长成大小伙儿了!我明儿就给家里送信去。” “别转了,你转的宛城头晕,是不是?”李怀玉嘲笑她,“朕还未见过你这般坐立难安呢!” “皇上没见过的多了。”林清的思绪已经飞到不知何处了,“阿湛还未娶亲,这个年纪着实不小了。明日还得叫香凝去找些适龄官家女子的资料来,得好好挑挑。” “你这可真是本末倒置了。”李怀玉在一旁笑话道,“平日里脑筋不是很灵么?怎的这时候反而傻了。” 林清瞪了他一眼,才不好意思道,“对,倒忘了,直接问皇上要,比谁都强。” 李怀玉这才得意一笑,“现在知道了吧?你忙这些做什么?朕必给他指一个好的就是。” 林清却还是有些担忧,“其实臣妾本想着等他自己瞧中了,好去提亲。可这个傻小子不开窍。不过皇上也别指婚,这恩典太大了。且万一日后生活不睦,还要顾及这个,连和离都不成。” “弟媳妇还未进门,你便惦记着和离了?当真是出息!”李怀玉嗤笑,心里头还有些不忿。 他就知道,只有对林湛,林清才是真正全心全意,什么都顾虑到了。 其实他觉得很怪异。长姐如母也就罢了,可林清和林湛一般大,怎的就将林湛当做自己儿子似的? 果然又听林清问道,“皇上,阿湛这一次回来,应当就不会再走了吧?” “这个也难说,要看那边情形如何。”见林清有些不悦,李怀玉无奈道,“朕答应你,若不是非去不可,就不让他去了,这样总成了吧?” 心里却在想,不将他打发走,你成日里心里惦记着,哪里还有朕的位置? “对了,”他开始转移话题,“朕打算将宛城的封号晋一晋,清儿你觉得如何?” “晋封号?这是怎么说?”林清惊讶的看着他,“她可已经是一城之主了,再晋成什么了?” “晋为国公主。”李怀玉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也只是个效果,燕国卫国之类的。将来也自在些。” 林清顾不得去想林湛的事了,皱着眉对李怀玉道,“她才一岁,这恩宠太过了,怕反而折了福寿。还是不必了。臣妾不信将来能有人委屈了臣妾的女儿!” 这是当然,宛城也算是天赐看着长大的,又怎会舍得委屈了她? “这可不一定。清儿,兄长和一国之君是不同的,你应当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的感受,从前他和李怀恩的关系虽然淡淡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话可说。 但林清还是摇头,“不行,她太小了,兄弟姐妹们之中,只她一个人得到这样的荣耀,并非好事。” 李怀玉无奈,“既然如此,那就留着,等她的兄长给她晋封。” 永宁九年十一月初三,林湛回到了阔别四年多的京城。 当年离开时,他是从六品下归德司阶,而今已经是正四品上忠武将军了。 武将升职一向很难,除非有战争,那时便是三级连跳,也并非不可能的事。然而太平之时,想要晋升,只好拿命去搏了。林清不知道林湛这十级是怎么升上来的,可她知道,他必定吃了许多的苦。 她所觉得对不住林湛的地方,在于他原并不需要走这样一条路来博取功名。若非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姐姐,林湛满可以去过从前最向往的那种安闲日子。 是她一着不慎,成了李怀玉的嫔妃,虽然时至今日,说后悔与遗憾早已没有意义。可的确是她将一家人都拖进了这样的泥藻之中,逼得林湛不得不收敛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上战场博功名。 而今看到林湛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阿姐,你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不认识了?”林湛笑嘻嘻的开口,一下子将中间那四年多的距离拉近了。 林清啐了他一口,“说什么胡话?”说着又感叹道,“你黑了,也瘦了。” 从前林湛是个皮肤白皙的翩翩少年郎,唇角挂着邪气的笑意,举手投足漫不经心,也哄到过不少小姑娘。 如今看起来可比从前精悍多了,眼神明亮,气势凌厉,似乎随时能够暴起伤人。 林清一面欣慰于他的成长,一面又因为他受了苦而觉得难过,倒让林湛满身不自在。 “你老实说,这几年受了多少伤?”她盯着林湛,好像要透过他的衣裳看到下面的伤口。 林湛心头一跳,他还真受过重伤,好大一道口子,若是让他姐看见,只怕没完没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笑道,“说什么呢?你盼着我受伤是不是?我好着呢!” 说着将衣襟一掩,“我跟你说啊林清,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皇上的嫔妃,别乱来啊!” 不过几句话,就将他装出来的乖顺打破了。林清哼了一声,也觉得不妥,只好吩咐香凝,“去将宛城和平安抱来。派个人去上书房,替天赐请一日的假,就说皇上准了的。” “你的孩子?”林湛见宛城和平安被抱进来,眼睛一亮,走过来逗他们玩儿。 林清点了点头,“宛城是我生的。平安是慧修仪生的,不过因为不好养活,便放在了我这里。” 又教两个孩子叫舅舅。宛城倒是伶俐,很快就学会了,喜得林湛用上功夫,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至于平安,不知道是生产的时候到底伤着了,还是因为六个月,发育不太健全,虽然只比宛城小了一个多月,却只会含糊的发出几个音。 367 路尽有平沙 “舅舅!”天赐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是见过林湛的,虽然已没什么印象,不过林清平日里偶尔也说说一说林湛的事,是以并不陌生。 何况在此之前,林清已不知念叨了多少次,说他的舅舅就要回来了。 林清连忙朝天赐招了招手,笑着对林湛道,“这是大皇子,乳名唤作天赐。” 林湛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递给他,“是个小男子汉,这个是舅舅送你的。” 天赐接过匕首,握在手里,欢喜非常。他早想要一把武器了,可姨母不允。不过这是舅舅所赠,却不同。 “收下吧,不过要小心些,切莫伤了自己。”林清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只得道。 甥舅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天赐便要请教林湛的功夫,林清看得好笑,也不阻止。 比试过后,林湛便成为天赐新的偶像,张口闭口都是舅舅,跟在林湛身后,寸步不离。 不过林湛进宫,是要见驾的。不过是因为武英殿里还有人,所以叫人领他过来罢了。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林清连忙打发小李子领着他去武英殿,“恐怕不能留饭了,你早些回去吧!” 天赐虽说意犹未尽,但也不敢跟着去乾清宫,只能恹恹的将林湛送出门去。 到了乾清宫,李怀玉已经在等着了,见了他便问道,“见过你姐姐了?她担心的什么似的。” 不过几年没见,林湛发现,皇上如今对他姐姐可上心多了,也松了一口气。“已经见过了,都是皇上的恩典。” “没什么恩典不恩典的,你与朕说说北定城那边的情形吧!这几年李国远要钱要粮,这仗到底打成什么样了,却也只是他自己在说。”李怀玉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摇了摇头,开口道。 林湛眉心一跳,早知道皇上让自己回京没什么好事,原来是怀疑李国远了。 他想了想,道,“李将军为国尽忠,再没有二心的。只是羌人狡猾,年年来犯。虽然被打退,却也未曾伤筋动骨。臣等也建议过追击羌人,只是李将军言说,北定城周边地势复杂,羌人比咱们成国人更加熟悉,只怕追上去,没有成效不说,反而折了人手。” 李怀玉闻言冷冷一笑,又听林湛道,“李将军言之有理,只是臣等年轻气盛,也多有不服的。李将军便派了最跃跃欲试的一位领兵出击,最后……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他心里也有些沉重。他和那人的交情还算不错,再加上兔死狐悲,难免觉得郁卒于心。 从前没进去之前,总以为军队便是快意恩仇,杀敌扬名。真到了那里,却发现还不如在京里自在。 然而这些东西,都没人可说,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笑料。官场倾轧,哪里会没有? 其实说起来,李国远做的已经算是并不十分明显了。也不过是养匪自重罢了。 边关将领,总会担忧自己军权过大,功高震主之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因此为了稳定自己的地位,便会故意留下一部分的敌人,甚至故意打败仗让敌人有机可乘,相当于养着那些敌人,这样皇帝忌惮敌人,就不会轻易收回他手中的兵权。甚至为了打仗,年年拨款。 而如果一旦察觉到皇帝有对付自己的意思,就可以让敌人出兵,用以威胁君主。 没有哪个贤明的皇帝会容忍这样的蛀虫的存在,更不会允许自己的臣子威胁自己! 李怀玉听了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朕的百姓年年交上来的赋税,可不是为了给这种人装进口袋的!” 这是要下定决心整治了。林湛握了握拳,他不知道皇上会将此事交给谁,但他想去。 李怀玉看出来他的意思了,笑道,“想去?不过朕答应了你姐姐,你这次回来,便不必离京了。” 林湛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姐姐能来这一招釜底抽薪。不过他可不会这般容易妥协。 更何况,皇上这么说的意思,不也是让自己妥协么?他连忙道,“臣年幼时,阿姐曾教过一句话……” 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皇上有命,臣万死不辞!” “这话是你姐姐说的?朕倒是没想到……”李怀玉想了一下,“此事并不急,你姐姐的意思,是叫你在京中完婚,最好是留下子嗣,再去建功立业。” 林湛知道自家阿姐对自己是心存愧疚的,听李怀玉这么说,倒是不意外,“回皇上,臣已有了意中人。” “哦?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你只管说,朕为你赐婚。”李怀玉十分有兴趣的道。 林湛有些尴尬,“她不过是个平民女子,是臣在西北之时遇见的,救过臣的命。” 李怀玉听了也有些郁闷,“这事你须得自己去跟你姐姐说。——如若不然,那姑娘现在何处?你不如让她入宫请安,就说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姐姐和她相处好了,再说实话。” 林湛自己的出身不高,所以也并不十分介意,也觉得他姐姐是不会介意的。但李怀玉这么说,似乎是有些道理。想了想,便道,“她跟着臣来了京城。臣明日便带她入宫请安。” 林湛的意中人唤作阿依朵,听名字就知道是北方的游牧民族的人。其实也是羌族人,但是因为已经归属成国,而且年年和羌人打仗,羌人并不会特意放过他们。 所以这些人对羌人,也十分仇恨,自然不愿自称是羌族人,索性将这一点模糊了。 第二日林湛带她进宫,林清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虽然林湛自己说是救命恩人,可是谁会相信救命恩人会跟着他不远千里的到京城来,甚至还领进宫给自己看? 所以她只问了一个问题,“这姑娘可曾领回家给爹瞧过了?” 林清自己倒是没什么成见,从前她所见的,别说不是一个民族了,不是一个国家乃至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也多得是,所以毫不吃惊。更何况阿依朵的确是个美人。 听林湛说,阿依朵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却是他们那一片草原上最美的姑娘,雪山神手中的雪莲花。 雪莲花长什么样子,林清没见过。——虽然她甚至已经用过了,但的确是没有亲眼见过。 不过她听说过,雪莲花长得极似大白菜。所以听到这句赞美的话,立时便笑了出来。 阿依朵原本进了宫就有些拘束,待得见到林湛所说的姐姐,锦衣华服,妆容典雅,眉眼含笑,不怒自威,不觉便忐忑起来。没想到林湛的姐姐竟是皇上的妃子。 待得见林清笑出声,更是窘迫的红了脸,站起身,想道歉,又不知怎么做,只能不停的捏自己的裙摆。 “不必拘束,我不过是想到一个好笑的笑话罢了。”林清柔声安抚道,“并不是笑你。” 阿依朵看了看林湛,这才松了一口气,“林姐姐,你真是美丽,雪山神保佑你。” “阿依朵才是最美丽的。”林清朝她笑了笑,从香凝手中接过一个盒子,递给她道,“这是见面礼。” 林湛便欢喜起来。这礼都给了,便是他姐姐肯认这个弟媳妇了。 林清转头对他道,“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你娶贵女。只是你也要知道,阿依朵这样单纯直爽的性格虽然好,但将来操持家务,打点关系,却未必能够做好。” 若是林湛一辈子在西北也还罢了,那边民风总要开放些,阿依朵也够熟悉,没那么多讲究。 可是若他将来回京,打点关系,应付上司下属,待人接物,这些东西,阿依朵都要从新学起来。 林湛低头想了想,道,“阿姐,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我觉得阿依朵很好。” 林清想了想,索性京里还有自己,别人总要给三分脸面的,也就罢了。 她挥了挥手,“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了。这事只要爹应了,我便没话说。” 林湛如何不知道姐姐疼自己,若他告诉爹,阿依朵已经见了姐姐,见面礼都收了,爹再没有不应的。 林清却已经盘算起婚期,“虽然有些仓促,我还是想让你在京里完婚。到时候爹也能放心。” 按理说娶了媳妇是要孝顺公婆的,而且林诚一个人在家,林清并不放心。 只是公公和儿媳妇,到底要避讳些,再说阿依朵情形特殊,只怕要跟着去西北了。 如今已经十一月了,过几日便是万寿节,想在年前成婚,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年后。 “你最迟二月就要出京,那婚事只能正月里了。让内务府帮忙准备,时间应该是够的。就是阿依朵的家人不在这里,这……”毕竟连提亲都没有,就这么成亲,似乎不太好。 林湛连忙道,“阿姐,我从西北来时,就已经换过了阿依朵的庚帖,聘礼也送去了,是我自己打到的,一头狼。她们家里也是允了的。况且西北婚俗同这里不一样,我们回去再办一场就是。” 林清瞪圆了眼睛,“你自己打了一头狼?林湛,我交代过你什么?” “阿姐不要生气,阿湛能够打到狼,是我们草原的英雄,他还为阿姐准备了一张虎皮。”阿依朵安慰道。 不过她的安慰只能火上浇油,“还自己打了老虎?你……” 想了半天都想不到词,林清索性放弃了,“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这些事,自己也要有数才是!” 368 过却芳菲节 永宁十年正月十七日,林湛和阿依朵在京城成婚。 永宁十年二月初四日,新婚的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林湛携新婚妻子及皇上密旨,前往西北。 忙碌了一整个冬天的林清终于闲下来,才发现春天已经到了,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好些。 永宁十年二月初八日,景仁宫云妃程氏在宫中晕倒,被太医诊出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让沉寂了将近一年的皇宫,有重新热闹了起来。 景仁宫漪澜殿会芳阁,丹蔻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声音,才撇着嘴掀帘子进屋。 “怎么了?你不是去瞧热闹么?”姚美人捻着针,笑着打趣,“又是谁得罪了你了?” “小主怎的一点儿不着急?你可知隔壁到底是怎么回事?”丹蔻顿足道,“她有啦!” 姚美人的手一颤,那针便刺进了指头里。她皱着眉将针拔出来,很快指尖便渗出了一颗血珠。 “哎呀,小主怎么不当心些?”丹蔻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包起来。 姚美人却让开了手,“不必忙,这点儿伤,一会儿就好了。你方才说,云妃有了?” “正是呢!”丹蔻叹息了一声,“不下蛋的母鸡,这下子也揣上了!奴婢从前就劝过小主,别太争那口气!那时候云妃自己怀不上,还不是指望小主?哪怕孩子不能养在跟前,也比现在不死不活的强。如今好了,人家自己怀上了,哪里还有咱们站的地儿?” 姚美人被她说得心烦意乱,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怀是怀上了,能不能生下还两说呢!” 她针线也做不下去了,坐在那里出神,“依你说的,我要去替云妃生个孩子,若是真成了,到了今日,她怕是第一个要掐死我的孩子。况且……” 况且皇上自从出了颖妃那事之后,对她们这些新人不冷不淡的,她又被景仁宫主位压着,哪有机会? 想到这里,更是发愁,这今年可是永宁十年,今年又该选秀了! 等这一批新人入宫,她可就算是老人了,没有恩宠,在这宫里,该靠什么度日呢? 想到这里,她又朝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云妃有孕期间,替她侍寝。 这也是常事。不能侍寝的宫妃,都会在自己的宫里提拔一个人起来,这样皇上宠幸新人的时候,也不会忘了自己。可是姚美人却拿不准,云妃真的会提拔自己吗?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不生蛋的老母鸡,谁能想到她又有今日呢? 其实姚美人心里,更想巴结的是钟粹宫的宸贵妃。可她现在身上贴着云妃的标签,宸贵妃可不一定瞧得上自己。难道真要赌上所有的前程,是拼一回? 姚美人下不了这个决心。她原就不是多么有志气的人,进了宫里看得多,更是怕了这明争暗斗了。 所以她只想要一棵能够乘凉的大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云妃有孕,未必容得下自己。 …… 景仁宫正殿里,云妃打发了太医,派人去给各宫送信,自己却收拾收拾,往慈宁宫去了。 “惠儿,今儿的天气可真好,本宫瞧什么好像都顺眼的很!”云妃坐在步辇上,笑着对自己的宫女道。 惠儿最是机灵,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哪里是天气好?分明是娘娘的心情好!等太后娘娘听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想必也会心情很好的。奴婢又要恭喜娘娘了!” “就你嘴甜!”云妃笑着嗔了一句,眼里却满是得色。 为着她不能有孕这事,太后对她有多少不满意?如今她有了,还怕太后不高兴? “奴婢哪里是嘴甜,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惠儿自然知道云妃的得意之处,越发卖力奉承。 云妃想了想,笑道,“倒忘了,也有你一份儿功劳的。回头想要什么,本宫赏你。” “奴婢多谢娘娘赏赐!”惠儿大大方方的道,“不管娘娘赏奴婢什么,奴婢都是想要的。” 云妃被她哄得越发开怀,只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憋屈,都在这一日驱散了,好不畅快。 到了慈宁宫,却发现苏昭容也在。云妃本有些不悦,不过转念一想,她在岂不是更好? 遂笑着招呼道,“苏昭容妹妹也在这里,倒是难得呢!” “哪里就难得了?臣妾闲来无事,最爱到太后这里来坐一坐的。不过是太后不嫌弃烦罢了。”苏昭容淡笑道。 这话中的意思,她口口过来伺候太后,若是云妃难得见她,不过是因为来的少罢了。 云妃的脸便是一沉,这苏昭容当真是令人生厌,不过今日有喜事,暂且不必理会。 “苏昭容妹妹一片孝心,不过咱们既是皇上的嫔妃,也该多关心皇上的。太后娘娘说,是不是?”她道。 太后点头,“你说的是。哀家这里也没什么事,很不必口口过来。这般心思,花费到皇上身上去吧!” 苏昭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转而道,“臣妾瞧着云妃姐姐似是有什么喜事,可是臣妾不方便听?” 云妃斜睨了她一眼,勾唇冷笑,口中道,“苏昭容妹妹哪里的话?臣妾正要和太后说呢……” 说着却是低下头,做娇羞状,迟迟不肯开口。太后只得对惠儿道,“你来说。” “回太后娘娘的话,今儿一早,我们娘娘起来便有些头晕,请了太医来看,谁知竟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娘娘便赶着到慈宁宫来报喜了!”惠儿笑着道。 太后脸一展,笑道,“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只是你也是糊涂了,这时候就该好生的养着,哀家这里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也就罢了。偏又巴巴的跑过来!” 口里这么说着,面上却俱是笑意,并无不悦的意思。 云妃更是得意,“太后娘娘这话很是,只是臣妾一知道了这事,便只想着要告诉太后娘娘,别的竟是都忘了!” 说着往太后身上一靠,“太后娘娘罚臣妾罢,臣妾绝无怨言的!” 她二人言笑晏晏,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苏昭容,脸色愈发难看,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真是恭喜云妃姐姐了,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也难怪云妃姐姐忘了规矩。”她笑着道。 云妃自己说别的全都忘了,原是对太后撒娇的意思,却被苏昭容解释为忘了规矩。太后的脸便拉了下来,“这是怎么说话呢?在哀家这里,讲究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谁不知太后自己才是最重规矩的?如今云妃不过是怀了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太后就这般维护了。 苏昭容不由气苦,只是也知道这时候拧着并没有用处,只能道歉,“是臣妾糊涂了。” “你是够糊涂的!哀家瞧着,云妃说的很是,你该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才是!别忘了,今年又是选秀之年,等那些新人进了宫,哪里还有你们站的地方?”太后道。 苏昭容心头一凛,连忙应了,又道,“太后和云妃姐姐说话吧,臣妾身子不适,这便告退了。” 太后还有些私话要和云妃说,自然也不留她。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苏昭容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了一眼,冷冷一笑,这才离开。 而慈宁宫里,太后对着云妃,笑得倒是真正的情真意切,“你很好!哀家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 云妃虽然有些不解,但也知道太后是喜欢的,遂越发放低姿态,“都是臣妾的不是,让太后日夜悬心。如今总算是怀上了,才不负太后平日照拂。” “说这些做什么?这是你命里有这个孩子!你放心,只管好生养着,这孩子的将来,说不得就要哀家替你筹划了。你什么都不必管!”太后握着她的手道。 云妃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重。就好比她不知道太后为何独独喜欢她,也不知道,太后为何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此期盼。不过这些都是好事,她自然也不会去深究。 又嘱咐了她好些孕妇应该注意的事情,太后才道,“行了,你回去吧!哀家会叫皇上下旨不准别人去打扰你。” 宫里的那些龌龊,太后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好容易盼来的这个孩子,怎会容许有失? …… 乾清宫武英殿,云妃派来的人,并没有见到李怀玉的面,而是让郝佳德转告。 李怀玉听了之后,搁下了手中的笔,挑眉问道,“景仁宫云妃有孕?” 这事情可有些出乎意料了。他想了想,道,“让魏忠进来,朕倒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钟粹宫还有个林清等着他去交代,李怀玉只觉得头更痛了。 魏忠很快就来了,只是他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药是每日都给云妃娘娘用的,奴才也不知……” “行了,这事好好查一查,你手下那帮人,也该松松筋骨了!今日呢?云妃做什么了?”李怀玉打断他。 “云妃娘娘在太医走后,便去了慈宁宫。当时苏昭容也在。之后苏昭容离开,太后和云妃单独在屋子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方才回了景仁宫。至于谈话内容,没探到。”魏忠道。 李怀玉揉了揉额头,道,“好好查一查!” 369 秋水浸云容 林清得到消息,比大多数人都要早些。 一来她如今掌管宫务,有什么风吹草动,耳朵比其他人灵些。二来,恐怕有些人巴不得她知道了。 就连香凝也问道,“主子,咱们如今要怎么做?” 林清挑眉,“什么怎么做?自然是挑了礼送去景仁宫了。多送些,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的喜事了。” 从慧修仪生下平安之后,这一年多,宫里的确是除了皇后就没有别人有孕了。 “主子,这事蹊跷的很呢!这都十年了,云妃娘娘要是能生,早就怀上了。她的恩宠,比不过别人,那几个美人婕妤的,总能比过吧?怎的此时倒是有了?”香凝疑惑道。 林清便笑,“只许别人生,还不许人家云妃调理身子吗?折腾了十年,能怀上一个,说明那法子终是有用的。” 她想了想,又道,“我就不过去了,云妃未必愿意瞧见我。你送东西过去,顺便告诉她,只管好生养胎就是。其他事情都不必操心。有什么缺的,就去内务府领。” “主子何必对她这般好?”香凝抱怨了一句,见林清沉下脸,忙问道,“主子要送什么?” “上回皇上不是送了个送子观音过来么?就送那个。我这里三个孩子,已然是心满意足了,不用再送。你添上些东西就是,只一件,别送吃的。” 林清说着,见香凝脸色仍不好,只能劝道,“去了景仁宫,可别摆脸色。她说到底也是皇上的嫔妃,何况太后又喜欢。如今宫里宫外,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你别做错事!” 香凝一凛,连忙道,“主子放心,奴婢理会得了,必定不给主子丢脸的。” 然而话虽然说出口,等真到了景仁宫,见着云妃满脸喜色得意非常的模样,香凝心中还是忍不住埋了根刺。 云妃偏不是个省事儿的,从前没有孩子傍身,也是谁都不怕,更何况如今? 见是香凝过来,她眼尾一挑,似笑非笑,“本宫早说过,宸贵妃娘娘是大忙人,哪里有空理会这等小事呢?看,这不是将手下第一大将香凝姑娘都派出来了么?” 周围坐着的,俱是到这里来奉承云妃的人,此时开口才是傻子,云妃又道,“不过也罢了,本宫不过是个妃,宸贵妃位列贵妃,又掌着宫权,本宫是再入不了她的眼的。你们也别在这儿呆着,免得惹了宸贵妃不喜!” 这般明显的挑衅,香凝着实忍不下来。 她酝酿半晌,才终于露出一个笑,“云妃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贵妃主子听了这消息,是高兴的不得了,立时便要亲自过来的。是奴婢劝说,云妃娘娘这里人多事忙,只怕主子来了,反而多有不便。” 她说着一挥手,就让后面抬着礼的人鱼贯而入,“饶是这样,主子还是不放心,特特的挑了东西给娘娘送来。” 她下巴一抬,对着那碧绿剔透的观音像道,“送子观音,这可是南边儿进贡上来的,全世界只得一尊,皇上赏了主子,主子特命奴婢送来,给云妃娘娘添点儿喜气!” 这话虽是解释,话里话外,却都是挤兑蔑视的意思。 从前这宫权是云妃掌着,如今却到了宸贵妃手中,这已是明晃晃的打脸。又将皇上也抬出来,这一尊送子观音,便不再是一份礼,反而是皇上对宸贵妃的看重。而今给她送来,倒像是施舍。 云妃气得发抖。然而她却不敢说这东西就不收了。毕竟是皇上经了手的东西,她若是嫌弃,岂不是大不敬? 可就这么将东西收下,也着实憋得慌。香凝见了,这才畅快起来,“主子那里还要奴婢伺候,就不多打扰云妃娘娘了。主子还吩咐了,云妃娘娘有孕,便好生在宫里养着就是,有什么缺的,就去内务府领。” 说完了,这才得意的瞥了云妃一眼,领着人离开了。 将要回到钟粹宫的时候,香凝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事了。 其实她的性子,是有些直来直往的。只从前林清位份不高,又不管事,倒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但如今却又不同。皇后等于是废了,宫里林清最大,还掌着宫权,香凝便也越发放开了。 林清也不愿很拘束她,才让她这般肆无忌惮。只是今日犯了这样打的错,香凝心头便忐忑起来。 但再怎么忐忑,她也不敢将此事瞒下来。毕竟当时还有别人在场,何况谁知道云妃会是什么反应,万一主子不知道,一点准备都没有,吃了亏,岂非不妙? 林清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这话能不能说?以她今时今日之地位,能,可她能说,不代表香凝能说。 “且等着吧,云妃不会放过了这个机会的。反正这话许多人都听见了,怕不一会儿,我跋扈欺人的名声就要传遍整个皇宫了。”她将手中的账册一丢,伸手去戳香凝的额头,“也不用用脑子!” “奴婢知道错了!”香凝差点儿就哭出来了。她不过得意这一回,怎么处处都是错? 林清这才摆摆手道,“算了,无事,我还应付得来。”就算香凝犯错,她也不想拘束她。 反正香凝本身胆子并不大,也就是面对云妃才会如此。若是李怀玉,她只有卑躬屈膝的。 香凝正要说话,却听外间有人来报,“慧修仪来了。” “快请进来。”林清吩咐了,又对香凝道,“不必多想,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日后小心些。” 慧修仪这段时日,倒是常来钟粹宫。一开始还怕林清只是客气,后来见她果真并不介意,这才放心。 她一进来,林清便吩咐人去将宛城和平安领进来。 慧修仪今日却不是为这个来的,逗着平安叫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娘娘”,便道,“云妃娘娘那里——” “从前什么样子,如今什么样子就是。”对林清来说,云妃有孕这事,除了有些意外,别的都没什么。 慧修仪见她这般不在意,反倒急了,劝道,“娘娘,这个孩子若生下来,后患无穷啊!” 这嫔妃有了自己的儿子,就会开始打算以后了。好比郑充仪,从前吃过几次苦,也不是不明白的。但有了三皇子,如今颇有些想和林清别苗头的意思。 当然慧修仪从不认为郑充仪能将宸贵妃怎样,可这云妃却不同。她在宫里日久,位分也高,不会没有经营。 但她却不知道,林清心里头是有底的,云妃有孕,第一个打的就是他的脸。如此一来,这个孩子想要有所作为,那着实不太容易。如此还担忧什么呢? 夜里李怀玉过来的时候,林清便主动问起此事,“皇上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怎的一个两个都有孕了。 皇后有孕的时候,还能辩解说,她手段了得。如今云妃也有了,可就不是这般简单的事了。 李怀玉的脸也有点儿黑,“朕让魏忠看着下的药,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查出来。”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不痛快。这宫里的事情,接二连三的超出掌控,实在让他生气。 先是皇后有孕,然后又是蒋美人的事,而今连他没怎么注意过的云妃也来凑热闹。 林清也觉得事有蹊跷,“早不有孕,晚不有孕,偏就在皇后之后,这其中,难保有什么关联。” 虽然觉得宫里不可能还有另一股势力,但也不得不防。毕竟,从前不也没看出蒋美人来吗? 听了林清的话,李怀玉的脸色严肃起来,“皇后当日怎么有孕的,也还未查出来。” “皇上,臣妾倒是有个想法。”林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忙道,“皇后有孕的事,会不会也是蒋美人推动的?” 关于蒋美人的事,李怀玉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前朝遗族这些敏感的地方,告诉了林清。 所以她虽然知道蒋美人和皇后有关,却不知蒋美人是想要扶持皇后的儿子登基。 但李怀玉却是十分清楚,闻言脸色一肃,这种可能非常大。谁知道这些人手中还有什么东西? “此事朕会叫人去查。”他心里盘算着,幸好蒋美人虽然死了,可是她的婢女却留了下来。 再者……那些前朝遗族,也是时候处置了。这些人留着,着实叫他难以心安。 林清虽然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也知道,必定是有了什么线索。李怀玉不说,她也索性装作不知。 不过香凝的事情,还是要先报备过,免得他从别处听说,“云妃有孕,方才我让香凝去送礼,谁知她不会说话,倒惹得云妃有些不悦了。” 李怀玉放松下来,挑着眉看她,“此事你不必告诉我,这宫里你管着,自己处置了就是。” 在林清和别人之间,他自然是相信林清的。虽然林清言语间的试探让他不喜,却也不拆穿。 林清听他这么说,也就罢了,转而说起选秀的事,“好几位夫人进宫,明里暗里的,便要打探今年的选秀。不知皇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臣妾也是第一次办这个,怕做的不好呢!” “不必选了,宫里的人不少,朕的子嗣也尽够了。此事朕会下旨。”李怀玉淡淡道,“你没别的要说?” “没有。”林清笑看着他,“皇上不愿选秀,臣妾心里很欢喜,可大臣们会允许吗?”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正好选秀和科考之年在一处,朕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就是了。”李怀玉笑道。 第二日李怀玉便下了旨意,也不说选秀的事,只道历年科考,所考的尽是诗词歌赋。然治理国事,只靠诗词歌赋,却是不成的。预备改革科考,取消诗词,在试题中加入经义及民生。 370 愁深百计生 不管大臣们怎么在朝堂上分成几派,为科考之事争论不休,李怀玉想要的效果,却是达到了。 直到四月,找往年的惯例,选秀的圣旨早就该下达,秀女们也要准备入宫的时候,宫里仍是一片平静。 当然也不是没有命妇进宫请安,明里暗里的提醒林清,选秀的时间到了。 不过林清只一律装作不知道。实在是推脱不过,便只能道,“此事自有皇上做主,本宫毕竟不是皇后,也不能下达懿旨,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过本宫会向皇上转达的。” 至于如何转达?当然是打趣李怀玉,“多少贵女等着选秀入宫,若知道皇上根本没这打算,岂不伤心?” “她们伤不伤心与朕何干?”李怀玉笑得毫不在意,“只要清儿别伤心就是了。” 这两个月,朝堂上吵个不停,许多事情都累积起来,他着实忙坏了,也就是在林清这里,还能松快一下。 “臣妾有什么可伤心的?臣妾可是‘狐媚惑主,独断专横’的宸贵妃,这宫里谁人不怕,哪里就至于伤心了?”林清笑嘻嘻的,眼里却无一丝笑意。 李怀玉脸一沉,“云妃又来找你的麻烦了?你何必对她客气!” “这是怎么说?不管怎么说,云妃肚子里是皇上的孩子,就为了这个,什么不能忍了。”林清撇嘴道。 当她很想忍么?她如今不理会,云妃都能一日折腾出三件事来。 若是她理会了,只怕她立时就要变成那个谋害皇嗣,嫉妒成性的恶毒女人了。 李怀玉大致也知道云妃是个什么模样,只能无奈道,“那事已经有了眉目了,你且再忍耐几日。” “皇上放心,臣妾没有那么不懂事。”在这宫里多少事情都忍过来了,何况只是这点子小事? 反正不论云妃怎么折腾,在林清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迟早要穿帮的。 李怀玉见她如此,略略放心。又想到云妃大约是日子过得太过舒坦了,他倒是不介意给她添点儿堵。 当晚李怀玉便召了景仁宫漪澜殿会芳阁姚美人甘宁殿侍寝,云妃听了消息,摔破了一套杯子。 林清第二日就笑吟吟的给她补了上去,“这有孕之后,到底是许多地方不同了。就是拿个杯子,也会手抖。不过云妃妹妹放心,这点子东西,库房里尽有的,不必放在心上。” 云妃只能忍了这口气,毕竟林清说出来的话,可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何况皇上幸了姚美人,无论如何,总也算是她云妃的脸面,不可让人瞧了笑话去。 惠儿也劝道,“娘娘如今不能侍寝,与其便宜了别的狐媚子,不如留在咱们景仁宫。总比别人强。” 云妃这才平了心气,对惠儿道,“你送些东西过去,也敲打敲打她。她能有今日,都是本宫给的福气,可别忘了自己的出身才是。不过是承宠一次,就以为自己多么了不得!” 惠儿心里对姚美人早不忿了,此时接到这个任务,自谓可以羞辱姚美人,自然拍胸脯保证。 其实跟在主子身边,能够时时得见天颜,靠着赏赐能够享受几乎与主子相等的富贵。心里说没有一点子想头,那是骗人的。毕竟谁不想做人上人? 惠儿跟着云妃,也算看清了,云妃的恩宠,不算隆厚,可是并不影响她的富贵,这都是因为有个好靠山。 现如今她的靠山便是云妃,虽然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别的想法,可在那些想法没来得及实现之前,这个靠山,是要好生奉承着的。这时候姚美人不识趣的出现,她怎会让她得逞? 带着东西来到会芳阁,丹蔻瞧见她,连忙迎上来,“这不是惠儿姐姐?您可是云妃娘娘跟前的红人儿,那阵风把您给吹到咱们这地方来了?还是娘娘有什么吩咐的?” 惠儿见她识趣,面露得色,“没什么,昨儿你们小主不是侍寝了么?她也算是景仁宫的人,娘娘自然要过问一下。所以派我过来送些东西罢了。” 姚美人早在里头听见了惠儿的话了,此时听得提到自己,这才起身相迎,“原来是惠儿姑娘,快请进。” 惠儿进了屋,四处看了看,这里布置的还不如她的屋子,那眼中便露出一抹不屑来,“姚美人太客气了。云妃娘娘吩咐奴婢过来送些东西。”说着将东西放在桌上,掀开上面盖着的布。 那是一盒子的珍珠,个个圆润饱满,粉润晶莹。惠儿道,“这是娘娘赏你打首饰用的。” 说着眼神四面一扫,似笑非笑,“免得你没什么首饰戴出去反而丢了娘娘的人。须知你总是这景仁宫的人。” 姚美人脸上的屈辱一闪而逝,惠儿看得解气,这才道,“如此奴婢就回去了。” 她虽口称奴婢,但对姚美人实实并无一分尊敬之心,丹蔻在一旁看得火起,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发火。 等她一走,丹蔻就“呸”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呢?不过是只会咬人的狗罢了!” “说这个做什么?”姚美人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到底如何,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 她说着将那盒子珍珠重新盖上。云妃会不喜她去争宠,又不是没有预料的事。 只是如今由不得她了,既是皇上点了她的名字,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也是个机会,能不能攀上就看她了。 “可那话说得着实难听,好似小主是靠着云妃娘娘过日子似的,当真是——笑死人!”丹蔻不忿。 姚美人无所谓的笑着,“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她到底是景仁宫主位,管着我,本就没什么不对的。况且,若不是我得了皇上青眼,她也不屑于说这话了。” 姚美人倒觉得事情没有那么遭。她虽住在景仁宫,可云妃一向并不提携她,宫里谁人不知? 如今皇上突然点了她的名字,要她侍寝,若说是她有多大的魅力,那简直是笑话。 最后可能的,便是皇上要借着自己,敲打云妃。可惜了,云妃看起来并没有看出这一点。 而这宫里,能够让皇上放在心上之人,大约也只有钟粹宫那位了。 姚美人能认清楚现实,也不想着荣宠无限。若是能给云妃多多添堵,将来宸贵妃说不得也会饶过自己一分。 这边惠儿回去之后,便编排起姚美人来,“什么东西,娘娘看得起她,这才让奴婢过去,可是那姚美人可不领情呢!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连以往的身份都忘了!” 云妃听了之后,十分恼怒,“你去告诉姚美人,本宫头痛,叫她替本宫抄一卷经书,供在佛前。” 这宫里折磨人的法子不知凡几,未必非要对她动手。如今谁都不知皇上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如何,她也要个小心些。左右这件事并不出格,“叫她明日一早就送过来!” 惠儿得意一笑,连忙去了。她可不会让姚美人有机会在云妃面前献媚,这左右手,有她就够了。 姚美人听到惠儿传过来的话,什么也没说,拿出经书就开始抄。 若云妃淡淡的还罢了,她什么都不能做。而今云妃这般行事,她反倒是胸有成竹了。 丹蔻见她如此,虽有心抱怨几句,最后也只能默默地忍了。 第二日李怀玉仍是召了姚美人甘宁殿侍寝,宫里众人这才对她重视起来。 除了得宠的嫔妃之外,只有新人,才能得到接连侍寝的资格。不过那时候是不做准的,极有可能接连三天侍寝之后,便在宫中沉寂下去,再也没有机会。 但姚美人这样突然起来的,又是另一种情形,有的能够抓住机会,长盛不衰。还有的没脑子,行事张扬,很快就因为冲撞了高位嫔妃受了处罚,甚至是丢了性命。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姚美人的结局,只有云妃,将姚美人恨到了骨子里。 这姚美人桀骜不驯,趁着自己有孕勾引了皇上,还能接连侍寝,实在太过打脸。 而她的怒气,也在姚美人侍寝三日之后,被晋封为淑容时,达到顶峰。 晋封也就罢了,不知姚淑容那贱蹄子是怎么告的状,皇上竟叫人来申斥她,说她善妒。 她原打算再去折腾一下那贱人,谁知惠儿却又告诉她,姚淑容迁去了流华殿! 搬出景仁宫之后,姚淑容就不再是归她所管的人了,她也不能再随意吩咐她做事,不能折腾她了! 云妃气得将厅堂里摆放着的桌椅都掀了,谁知却又因为动作过大,腹痛起来。 惠儿急急忙忙的去请了太医来,也只说,“云妃娘娘如今正该静养,不能随意动气。” 然而宫里却都将她这件事传作笑柄。她竟被自己宫里一个小小的美人爬到头上,还气得动了胎气。 流华殿中,丹蔻正向姚淑容形容当时的情形,“听说是连桌子都掀了,怕是气坏了。呸,真是活该,以为小主是她的奴婢呢!竟随意呼来喝去的使唤,如今可怎样?” “都是你在皇上跟前嚼舌,不然皇上如何又会知晓?”姚淑容瞪了她一眼,“记着慎言!” “可小主被她欺负,也是事实。是皇上问起,小主为何总是精神不济,奴婢这才回话的,并不是故意在皇上跟前说这个。”丹蔻不服道。 姚淑容这才哼了一声,“跟我去给宸贵妃请安!” 371 终妨此地闲 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李怀玉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觉得头痛不已。 魏忠机灵的上前接手,替他按摩。过了一会儿,见他脸色好些了,这才道,“皇上,那事查的差不多了。” “嗯?”李怀玉睁开眼睛,想了想,又重新放松下来,“说说吧!” “是。”魏忠见他又闭上了眼睛,不由便放低了声音,“那些人都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奴才打听到,似乎蒋美人的确是搜罗过生子秘方。这东西谁也说不好,他们倒是找了许多……” “蒋美人的那个宫女也承认了,那方子最后是给了皇后,至于到底有没有用……”这事关皇后,人还在坤宁宫坐着,魏忠自然没有轻举妄动,等着李怀玉示下。 “那个不必去管。此事和云妃可有关系?”李怀玉又问道。 魏忠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打听到云妃娘娘派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去找生子秘方,就在皇后有孕之后。最后也确实买到了方子,不过这事情做的十分隐秘,并不好查清。” “行了,云妃身边的那个宫女,随便你处置,把结果给朕找出来。最重要的是,那个秘方到底是哪里来的!”李怀玉的声音蓦地冷下来,“倒真是个能人,可惜了只注重歪门邪道!” 魏忠抹了一把汗,连忙应了,心里却盘算着,有了云妃身边的那个宫女,这线索就清楚多了。 夜深人静,景仁宫外却忽然出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翻墙破窗而入,将惠儿打晕,然后两人带着她,飞快的赶去了慎刑司,将人扔在地上,“魏总管,人带来了。” “嗯。”魏忠看着惠儿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进了慎刑司,吐出秘密之后,自然留不得了。 见惠儿过了这么久都还未醒来,魏忠鄙夷道,“弄醒了!” 下面的人应了,上前将惠儿的头按进水里,直等到她开始挣扎,才将她拖出来。 惠儿在睡梦中忽然来到这里,见到这般景象,自然以为是在做梦,吓了一跳。 魏忠却管不了这么多,径直问道,“你是叫做惠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惠儿抬起头来,看到魏忠,这才惊觉自己不是在做梦,连忙后退,“你……魏总管,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你问的倒是有趣,咱家在这儿,自然是为了审问你的。”魏忠说着脸色一变,“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生子秘方,要害云妃娘娘?!” “你胡说!”惠儿猛地反应过来,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便激烈的挣扎起来,“你滥用私行,云妃娘娘回来救我的!你等着,我要告诉云妃娘娘,你这个……你这个该死的阉人!” 她不停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后面的人的钳制,便激动起来,口不择言。 魏忠脸色一冷,“给我打!看来不给你点儿厉害,你是不会交代了!” 那两人沉默的拾起地上的鞭子,将惠儿扔下,便在她身上抽起来。不过几鞭下去,她便受不住,连忙哀求道,“我说,我都说,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魏忠这才冷哼道,“咱家还以为你有多忠贞呢!也不过是几鞭子的事儿!说吧!” “那药方是皇后宫里,一个唤作小青的宫女卖给奴婢的。听她说是极为难得,要了许多金银。”惠儿忙道。 魏忠眼睛一眯,示意那两个人去带人,“咱家现在就去问问那小青,若你说了谎,就不只是鞭子了!” 惠儿吓得浑身一缩,换来魏忠轻蔑的嘲笑,“当真是高估你了。” 其实宫里大部分的宫女,并没有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尤其是运气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更是身娇肉贵。 所以受了这样的刑罚,很快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吐了出来。 原来当初蒋美人手中的药方,就是从一个口风很紧的民间游医那里买来的。 这个人的品德败坏,不过就这个生子秘方值钱,不知卖了多少家,靠着这个,日子竟也过的不错。 蒋美人找到了这个方子,花钱买过来之后,说是请太医看过没问题,这才献给皇后。 但实际上,这个房子有几味药用得很重,这么一来,生产之后,母子两人的身体都会有些弱。 不过蒋美人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自然对皇后的身子不甚关心。加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便买通了皇后的太医,告诉她这个方子没问题。——虽然魏忠怀疑,就算有问题皇后也会吃。 皇后有孕之后,云妃眼红的不得了,便派了惠儿去找这个方子。 惠儿也是了得,很快找到了坤宁宫的宫女小青。小青在坤宁宫不过是个小丫头,不过她命好,正是坤宁宫中做杂事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倒药渣。 虽然拿不到皇后的药方,可是有了这个药渣,只要找到有经验的太医,自然能够推演出药方来。 小青并不愿拒绝惠儿许给她的银子,所以没有说清楚事情,只是说她自己能够弄到药方。 可是小青根本请不来太医做这样的事,只得请了一个太医院的医员,弄出来的药方,自然许多模糊之处。 而后这个医员,又将药方拿出宫去,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补全。 这么弄下来,这药方虽然还是皇后的那一张,但内容却并不完全一样,自然是会出问题的。 然而更大的问题,却在那个大夫身上。他早被人买通,要在这药方上面做手脚。 所以最后送到云妃手中的药方,早已经经过不知多少次的修改,完全做不得准了。 至于那个收买了大夫的人,倒是行踪隐秘,暂时并未查到。 李怀玉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云妃也是个蠢货,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敢随便吃!” 魏忠在一旁听着,不发一言,心头却在腹诽,都十来年了,终于有机会怀上孩子,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云妃娘娘当时也找了太医来看,不过那太医也有问题,竟什么都没说。没过一个月,便辞官离京,如今也不知该向何处去寻了。”魏忠替她辩解道。 李怀玉沉吟了一下,吩咐道,“继续盯着这事。对方这般大手笔,倒不像是普通人。而且必定和宫里有关系。” 李怀玉将此事说给林清听,她倒是觉得这必定是另一个女人弄出来故意折磨云妃的。 如果从这一条线上去猜测的话,最有可能的人应该是——苏昭容。 “苏昭容?她和云妃有何仇怨?”李怀玉对现在宫里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十分关注。从前他盯着后宫,是因为需要后宫来平衡朝堂。而如今,有威胁的人都不在了,而且后宫由林清管着,他很放心。 林清无奈一笑,这宫里,哪里是有仇怨才需要出手对付一个人的? 林清想了想,道,“皇上初登基时,最信任的人便是黄太傅,后来皇上提拔了秦大人等青年才俊,他们和黄太傅的关系如何?” “十分客气,不论何时都淡淡的。这也是常理,黄太傅虽然欣赏年轻人,却也怕长江后浪推前浪。秦大人他们敬重黄太傅,却也怕自己被对方打压。”李怀玉倒是很满意,为君之道,首在制衡。 “所以说,道理都是一样的。云妃娘娘在宫中的靠山是太后,苏昭容却是太后娘家人。”林清笑着道。 李怀玉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一闪,“你是说,苏昭容为了得到太后全力支持,所以对云妃出手。” 这个设想太过合理,以至于李怀玉找不到任何一个反驳的理由。 “听说云妃有孕之后,除了针对臣妾,还和苏昭容势同水火。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大的依仗,面对苏昭容是稳胜的。可是苏昭容却不急不躁。臣妾原本不明白,如今却懂了。”林清又道。 如果苏昭容早知道云妃肚子里的孩子早晚会出事,自然不会现在跟她顶起来。 相反,若是能够让自己成为弱势的一方,将来云妃出事之后,更加让人畅快,也可在太后那里留下好印象。 “如此心计,难怪承恩公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女人送进宫了。”李怀玉冷冷一笑。 林清附和道,“苏昭容做事总面面俱到,四角俱全的,多么难得,自然让承恩公看重。” 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想查到点东西,难于登天。 但得到了结果,再去反推过程的话,那就轻松得多。苏昭容使坏的证据,也终于被魏忠找到了。 李怀玉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不由冷笑连连,“这个苏昭容,入宫的时间不长,所做的事情倒是不少。朕倒不知道,她的手还能伸的这么长。是不是日后还要伸到朕身上来?!” 他站起身,露出一个冷然的笑意,“带着这些东西,摆驾慈宁宫!” 他倒是要看看,在这两个人之中,他的好母后,到底会选哪一个? 到了慈宁宫,他也不多说别的,只将那东西扔在太后面前,“母后,朕真是太失望了!” 太后原还云里雾里,待看到上面的东西之后,脸色大变,“皇帝,这些事情,哀家一概不知!这都是哀家的疏忽……”见李怀玉神情冷淡,她大约也知道难以说情了,只能道,“皇上要如何,哀家也管不了了!” 372 红尘应更深 既说了要让太后来选,李怀玉自然不会插手此事。 “母后,云妃自进宫以来,因母后喜欢,朕从不吝赏赐晋封,苏昭容更是与母后同一个姓,朕亦恩遇有加。只是朕却没想到,而今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们是母后的人,朕自然无话可说。请母后自己处置吧!” 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原本她护着的人内讧,最后还是李怀玉来告诉她,就已经够打脸了。 偏李怀玉的态度一点儿不软和,倒好像都是她的错似的,不由得她不难受。 “皇帝,你放心,此事母后自会处理,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她板着脸,冷冷道。 李怀玉心说,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什么交代,反正都是你的人,随便你怎么处置都成。不过最后还是没说。 那到底是一国太后,他名义上的母亲,有些事情他还没弄明白,但不论结果到底是怎样,太后就是太后,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也不可能背上不孝的名声。 所以李怀玉和缓了脸色道,“朕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嗣之事,到底事关重大。” 又说了几句话,他才告辞离开。太后一等他走出门,便伸手在桌上一拍,“真是反了天了!” 花嬷嬷虽不知皇上到底和太后说了什么,可瞧着太后这模样,倒不像是在骂皇上的。 她想了想,小心的劝道,“太后不必伤心,还是小心身子要紧,何苦为了别人,反而委屈了自己?” “哼!都打量着哀家老了,不管事了呢!”太后闻言更加不悦,“哀家还没死呢!” 花嬷嬷受了这无妄之灾,连忙噤声。太后兀自发了一会儿火,才吩咐道,“去叫苏昭容过来!” “是。”花嬷嬷连忙出门去,打发了小宫女去请苏昭容,自己却在揣测,到底发生了何事。 要知道太后可是许久都不曾这般生气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叫了苏昭容过来,此事便是与她有关了。难不成是苏昭容做错了什么事,叫太后也蒙羞了? 苏昭容很快便赶到了慈宁宫。虽然这地方她时常来,但太后却很少宣她,都是她自己来的。 所以听到太后宣召之后,心头颇不安宁,就怕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待得一进门,看到太后阴沉沉的脸色,她心中更慌。只是自谓并无什么过错,这才暂时稳下心神。 “太后娘娘宣召臣妾?”她走进门,朝着太后行礼,笑着问道。 太后冷冷一笑,“哀家可不敢受你的礼,你何曾将哀家放在眼内?!” “太后娘娘这话,臣妾却是不敢认同。臣妾景仰太后娘娘,一举一动,莫不以太后娘娘为榜样,不知……” “放肆!”太后听着苏昭容不伦不类的恭维话,不由冷笑连连,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她面前,“你就是这么以哀家为榜样的?这些事情,哀家又做过哪一样?!”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道,“你进宫时,哀家还以为你是个稳当的,必定能够替苏家争得荣耀。可你瞧瞧你自己做了什么?皇嗣,那是能够随意沾手的吗?更何况,你动手的对象,竟是云妃。难道你不知道,她也是哀家的人吗?!” 她对苏昭容实在是失望,没有能耐也就罢了,有了能耐,偏不对着外人,要对准自己人使,如何不叫她寒心?是不是如果有一日自己挡着了她的路,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只要想到这个,太后就难以冷静的面对苏昭容。这个女人,她不愿留了! “太后娘娘……”苏昭容拾起那些东西看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被挖了出来。 她心中暗恨。太后明里说相信她,还不是叫人暗中去查了这些事情?如此怎算的信任? 只是口中却还是要为自己辩解,“这些事情,臣妾再没有做过的,太后娘娘明鉴啊!” 这些当然不能承认,不管私下怎样,明面上她和云妃都是太后的人,祸起萧墙,是要叫人笑话了。 再者说,她虽然想对付云妃,但也知道云妃在太后心里地位不同,自然不会承认。 不过太后也不在意这些,她将苏昭容叫来,也不过是通知一声罢了,“你这样狠毒的人,哀家不敢留!” “太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这些事情,臣妾完全不知情啊……”苏昭容心一慌,反倒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太后娘娘,臣妾哪里比不上云妃?您为何对她处处袒护?!” 太后听了此话,突然转过头来看她,那眼神中的冷意,让苏昭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哀家为何袒护云妃,这可不是你应该问的事!”太后冷冷开口,“花嬷嬷,叫人将苏昭容送去冷宫。” “太后娘娘……这……”花嬷嬷有些犹疑,“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犯了错就该受罚,哀家怎可包庇于她?去吧,传哀家的懿旨,苏昭容包藏祸心,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夺去封号,贬入冷宫。” 太后说着摆了摆手,疲倦的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花嬷嬷见此,连忙挥手叫了两个人进来,将苏昭容的嘴堵上,然后才将她带走。 她自己却是小心的从旁劝说道,“太后娘娘何必这般铁腕?这宫里谁都知道苏昭容是……” “就因为都知道苏昭容是哀家的娘家人,这才要心中警醒!这宫里越发不像样了。你明儿去一趟钟粹宫,叫宸贵妃将事情都管起来!她若是做不到,就不必做了!”太后冷冷道。 花嬷嬷听此事竟是毫无转圜的余地,这才罢了,自己动手收拾东西。 待得见到地上的那些东西时,才明白太后到底为何如此处置。只是……“太后娘娘,云妃那里……” “孩子已经怀上了,总不能打掉,如今已经四五个月了,只能等着生产了。”太后无奈的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进宫那么多年,都学不会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还能护着云妃几年呢?她若是再不长心眼儿,就晚了! 话虽如此,但花嬷嬷却能听出其中维护之意,连忙道,“瞧太后说的,云妃娘娘长进不少啦!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教导。这一回的事情,也不算是错,不过是没防着苏昭容使坏罢了。” “那倒也是。连哀家都没想到,苏昭容竟这般心狠手辣!”太后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力。 她是真的以为苏昭容是个和软懂事的,好好调教可以成为云妃的左右手,谁知竟是个狼子野心的! 幸而是发现的早,如若不然,等她成了气候,到时候再想动手…… 想到这里,太后又皱了皱眉,此事可是皇上查出来的,看来他对自己,也多有不满了。 想了一会儿,她才淡淡道,“明日宣承恩公夫人入宫,哀家有话要说。” 从前没有多想,如今太后却不得不去考虑,家中将苏昭容送进来,是当真不知道她的野心? 还是……就连父亲也对自己有了不满,所以才想送一个新人入宫。 可是她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苏家……在宫里有她就够了,若是有了别人,她的位置何在? 林清是先知道苏昭容被送去冷宫,然后才收到太后申斥的旨意的,所以也毫不在意。 在她看来,太后不过是没有台阶下,找个人发一发心头的怒气罢了,而自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在云妃和苏昭容之间,太后竟是选择了云妃么?当真是有趣的很……” “主子在说什么?”春凝将切好的水果端出来,一边问道,“奴婢没听清。” “没什么。”林清笑了笑,“只是觉得,太后果真是老了,做事也不若从前有气魄了。” 见香凝茫然无知的神色,她不由笑出了声,“记不记得,永宁四年的时候,太后娘娘还赏过你主子我一杯滴露呢!当时是何等气魄?而今却只敢下懿旨申斥了。” 若是在当年,只怕太后已经将自己手中的宫权夺过去了吧?当真是不能比了。 不过,苏昭容出了事,也不知云妃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不过不管怎样,她只怕更得意了。 两个人分担的炮火要被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真是让人发愁呢! 云妃此事却并不如林清所想的高兴。苏昭容倒霉了,她自然是欢喜的。只是这不明不白的,着实叫人疑惑。 要知道,太后平日里对苏昭容很好,并不比她差什么,而今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便打入冷宫,叫云妃怎么能不为此担忧呢?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犯了错,太后是不是也会这样,毫不顾忌的将自己打入冷宫? 外表再风光,云妃都不能忘记,自己初进宫时,没有靠山没有恩宠的日子。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在太后心中,应是不同的。但看到苏昭容的结局,却难免兔死狐悲。 再者,对苏昭容到底犯了什么错,她也十分好奇。 也因此,她一时之间,竟是顾不上得意,也顾不上去找林清的麻烦。 373 晓拂轻霜度 云妃入宫十年,在宫里也颇有些人脉的。 尤其是慈宁宫,太后喜欢她,下头的人自然也对她比旁人不同。 所以她心头有了疑惑之后,很快便找着了机会,叫了慈宁宫几个亲近她的人来问话。 ——话说自从惠儿某天失足跌进井里没了之后,云妃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不顺畅了。因为手头没人,只好重新启用了雪兰,可也不知为何,她做事就是不如惠儿讨喜。 好比这回,叫她去请个人,半天也回不来,自己这里都没人伺候了。 云妃叹了一口气,想着还是该重新找个人培养起来才是,免得真到了用人的时候,反而捉襟见肘。 其实雪兰自己,也并非没有意识到云妃对她的疏远。本来她是大宫女,可云妃事事都用惠儿,那也就罢了,哪个主子还没点儿偏向呢?况且这宫里的事也还是她管着的。 可自从惠儿没了之后,她一个人要做两人的份儿,着实有些分不开身,云妃看她的神色便越发不满起来。 然而雪兰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似她这般的大宫女,便是想要投靠别人,也并非易事。 不过这些都是藏在内里的事,只要出了景仁宫,在别人眼中,她就仍是云妃倚重的大宫女。 雪兰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每次出门,花费的时间都要多些,好听一听别人对自己的奉承话。 慈宁宫中,亲近云妃的人里头,位置最高的是宫女袖云和小太监陈嘉。 袖云是二等宫女,专管端茶送水的,有时也能听上一耳朵的话。而陈嘉,是慈宁宫大总管吴东然的干儿子。 饶是如此,这两人面对雪兰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听说云妃要问话,连忙答应。 “雪兰姐姐叫个人过来也就是了,怎的还亲自来了?咱们可受不起。”往景仁宫走的时候,袖云笑着道。 陈嘉也在一旁附和,“别人不知,咱却是晓得的,雪兰姑娘可是大忙人。” 雪兰一笑,“什么大忙人,不过是主子不弃,做些杂事罢了。哪里比得上你们?” 袖云和陈嘉对自己如今的地位都颇为满意的。毕竟要比宫里大部分人好得多。只是眼瞧着太后年纪大了,这才想要投靠云妃,为自己谋个将来。 因此听见云妃宣召,心头欢喜的同时,又有些隐忧,怕云妃叫他们做什么不利太后的事。 因此也趁着这个时候,试探雪兰,“‘雪兰姐姐真是谦虚,谁不知你是云妃娘娘跟前第一人?不知今次娘娘宣召我二人,到底是为了何事?咱们提前知道,也好有个准备。免得娘娘问话答不上来。” 雪兰正要显露自己的手段,闻言便笑道,“不妨,并非是什么大事。放心吧,娘娘断不会叫你们为难的。此番叫你们来,也是为了苏昭容的事情。此事有些内情,娘娘也十分感兴趣。” 袖云和陈嘉快速的对视了一眼,觉得此事便是说了也无妨,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景仁宫,雪兰将人引进去之后,自己便在门口停住,守着大门,防止有人探听消息。 云妃见来的是袖云和陈嘉,对雪兰的不满也淡了些。毕竟这两人都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 “到了这里不必拘束,请坐吧。”她笑着叫人看了座,这才道,“请你们来,只是为了问一件事。” “娘娘请问,奴婢们自然是知无不言的。”那两人连忙应道。 云妃沉吟了好一会儿,见袖云与陈嘉都有些忐忑起来,这才开口道,“本宫今日请你们过来,只是想问问,太后娘娘最近如何?是不是被什么人气着了身子?” 她要问苏昭容的事,自然不能直接问出来,相信这两人也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袖云连忙道,“云妃娘娘果真记挂着太后,怪道太后平日里,也总是称赞云妃娘娘的孝心。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自是一切都好。只是……哎,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也是这宫里有些人不懂事,太后娘娘为了这个,反倒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云妃便微微一笑,赞许的看了看袖云,“本宫不才,对太后的事情也是挂心的很,所以才多问几句。” “这是自然,娘娘的孝心,奴婢们都是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那日皇上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没多会儿,皇上走了,太后便宣了苏昭容娘娘过去。也不知苏昭容说了什么,惹得太后生气。”袖云道。 “说起来,此事本宫也十分好奇呢!苏昭容平日里最是敬重太后娘娘的,一举一动,莫不以太后娘娘为榜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就惹怒了太后呢?”云妃问道。 袖云脸上便露出一丝为难来。倒不是她不愿意说,只是她知道的,也并不多。而且就这么说出来,可就有些掉价了。可若是不说,那还有个陈嘉等着,谁知道他又知道多少? 想了想,笑着道,“奴婢虽然有幸能替太后娘娘端茶倒水,但等闲也进不得内室的。不过那一日,太后和皇上相处的似乎并不很愉快,而且,皇上似乎给太后送了什么东西。太后这才召见了苏昭容。” 见云妃的表情像是不满意,她又补充道,“听说花嬷嬷也劝过,都被太后骂回去了,想来必定是极大的事情。” 云妃哼了一声,也不表态,转而看向陈嘉。她本拟袖云一贯的机灵,总能偷听到一句半句的。然而却没有料到,这一次太后的怒火太大,袖云也不敢上前。而今只得指望陈嘉了。 陈嘉见状,微微一笑,挺了挺脊背,开口道,“这事奴才倒是听师父干爹一嘴儿,说来,和娘娘还有关系呢!” “哦?”云妃的眼睛猛然一亮,“此话当真?” 她一直疑心苏昭容那贱人在背后弄鬼,可是却找不到证据,若是真的…… 这件事已经闹到了太后面前,看来太后终究还是看重自己的,这才处罚了苏昭容。 但让她奇怪的是,这样的事情,太后为何不让她知道?这毕竟是切身相关,知道了她也好多做防范。 所以听了陈嘉的话之后,她倒是有些激动,见陈嘉闭口不言,连忙叫雪兰将袖云请下去。 袖云心头自然不满。她的消息没什么用,看来这一次,只能让陈嘉拔得头筹了。 不过当着云妃的面儿,也只能将心中的不满收起来,暗地里决心下一次一定要打听清楚了,免得失了先机。 等人都出去了,云妃这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这里没人,陈公公大可放心的说了。” 陈嘉这才起身跪下,恭敬的道,“奴才听干爹说起,似乎是皇上查到了娘娘用过的药方,被苏昭容动过手脚,太后娘娘因此发怒,才将苏昭容打入冷宫的。”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将此事告知云妃。毕竟太后为了她,连苏家的女儿都能够舍弃,便说明了她的重要。 “你说什么?”云妃闻言,失声叫了出来,“你说的是什么药方?!” “听说是娘娘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药方,那方子被改过了,根本不能用。”直觉让陈嘉知道,这必定是个极大的秘密。他心头好奇,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窥探的,连忙低头。 云妃听了他的话,整个人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懵然的坐在位置上,有些不知所措。 药方有问题?这怎么可能?惠儿不是说,那方子是好容易得来,也请太医看过的吗? 惠儿……想到这个,云妃的脸色越发难看。那个死丫头必定是背叛了自己,才会被人灭口,死在外面! 苏昭容!云妃的心里恐慌起来,那药方竟是有问题的,可她吃了之后,竟真的有孕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也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毕竟药方是错误的呀! 云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孩子,可说是她最大的荣耀,自从入宫以来,她最风光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可是有人却告诉她,这个孩子有问题,她该怎么办? 跪在下面的陈嘉已经冷汗涔涔了。他不知道那个药方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看云妃这个反应,也知道必定是十分紧要的东西。而自己知道了这个,会不会被灭口? 这会儿云妃也回过神来了。见陈嘉还跪着,连忙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原来如此,这个消息极重要,你是个有功劳的,本宫不会忘记你。”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递过去,“这是赏你的,去吧!” “是!”陈嘉伸手接过盒子,忙不迭的退出去了。云妃娘娘没想着抹杀了他,倒是意外之喜。 等陈嘉出去之后,云妃才总算是放松下来,颓然的靠在椅子上,盘算自己的处境。 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毕竟这孩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若是给人知道,只怕就要成了笑柄了。 她原本想去找太后,毕竟由这件事可以看出,太后对她,是十分看重的。 可是自己才犯了错,又去找太后想办法,云妃实在是有些发憷。毕竟,太后可比她还盼着孩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云妃差一点儿暴躁了。 374 此夕起波澜 “娘娘,宸贵妃派人送了东西过来。”雪兰的声音,打断了云妃的思绪。 她不悦的回过头,斥了一句,“吵什么吵?不就是送了东西来么?放着就是了!” “是。可是这回还送了上回娘娘很喜欢的那种面料,说是给娘娘裁衣裳用的。还有一种,轻便软和,是预备着给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做衣裳的。所以奴婢过来请娘娘去瞧瞧。”雪兰道。 云妃不屑的哼了一声,这才伸出手,让雪兰扶着她站了起来,“那就去瞧瞧吧!” 然而等看到了那些布料,她的脸便又沉了下来,“怎么给本宫的,就只有这两匹?” “是。”雪兰勉强笑了笑,示意她去看旁边的布料,“这五匹都是为小皇子准备的,最是柔软不过。听说下头进上来的也不过这些,都送来咱们景仁宫了。” 她本意是安慰云妃,虽然她本人用的布料不多,但她肚子里的小皇子所受到的关注却不少。 然而这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腿上。在刚刚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出问题的时候,云妃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相反她觉得,宸贵妃这个时候派人送这些东西过来,说不准就是要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眼中便露出一抹强烈的嫉恨。凭什么,那宸贵妃也不过是生了一个女儿,膝下却养着两个皇子,还能够得封贵妃。那样低微的出身,她凭什么?! 一想到自己被这样的人压在头上,她心中就憋屈不已。何况对方如今还想用这种方式来侮辱自己,云妃更是不忿。冷冷道,“小皇子小皇子,到底是谁说这是个小皇子的?小皇子是你的主子还是本宫是你的主子?!” 雪兰的笑脸一僵,连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不会说话……”“你岂有不会说话的?本宫看你可是会说的很呢!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替谁说话!”说到最后一句,云妃的语气便凌厉起来,投在雪兰身上的视线,也夹杂了怀疑。 不怪她信不过自己身边的人,想那惠儿,自己多么信任,什么事情都交给她,不也背叛了自己? 想到这里,云妃只觉得雪兰越发可疑,说不得便是宸贵妃特意派来监视自己的。 这般一想,心中对宸贵妃的恨意,立刻便达到了一个顶峰,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眼神一闪,云妃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忍不住露出了愉悦的笑意,宸贵妃,你等着。 …… 从搬到流华殿之后,姚淑容便口口都去给林清请安。 论理皇后还在,贵妃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接受嫔妃们的请安。 但林清的身份不同,一来皇后如今不管事,宫权都掌握在她手里。二来也是姚淑容自己有这份心。 也是因为这个,林清对她倒是有了难得的好印象。其实姚淑容的长相,很具有侵略性。而且还是宫中少有的那种妖艳的类型。这样一个美人,着实是嫔妃们的大敌。 也就是因为如此,姚淑容在宫里的人缘着实不怎样。毕竟谁也不愿意交好一个会夺走自己宠爱的人。 不过林清和她相处过之后,倒是极喜欢她这种聪明大气的女子,觉得她很有智慧。 这宫里最难得的,其实是那份清明。毕竟被繁华迷了眼之后,还能看清自己的地位的人,少之又少。 这日姚淑容才走到钟粹宫的门口,便看到了云妃。她心下惊异,毕竟云妃如今可是十分得意,仗着肚子里那块肉,谁也不放在眼里。若说她会来给宸贵妃请安,姚淑容是不会信的。 可是这个时辰,若不是请安,能够走到钟粹宫门口来,也着实让人诧异。 虽然心里这么想,面上却还是恭敬的请安,“嫔妾给云妃娘娘请安。娘娘也是来给宸贵妃请安的吗?” 她问这句话,未必没有点儿讽刺的意思。你再得意又如何?这宫里照样有比你更得意的。 不过停在云妃耳中,却是刺耳非常,认为姚淑容是特意来侮辱她的。 因此她当下便变了脸色,“放肆,你竟敢这样不敬本宫?来人,给本宫掌嘴!” 没想到云妃竟然会这么快发难,尤其是将地方选在钟粹宫门口,姚淑容微微一愣,便被云妃带着的人制服。 大门口发生这种事,林清自然不会毫无所觉。本来依照她的身份,不该这时候出来,不过听说云妃要打姚淑容,也就顾不得那些了。——她喜欢姚淑容这个人,不想让云妃瞎折腾。 “云妃妹妹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到这钟粹宫门口来发威,可是本宫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不成?还是下头的人怠慢了妹妹,这才心头不快?”见还没开始打,林清才松了一口气,放缓语气问道。 云妃冷冷一笑,“宸贵妃姐姐倒是来得快。也没什么人得罪妹妹,只是在姐姐门口,看到一条狗在吠,便忍不住替姐姐教训一下。姐姐应当不会不高兴的吧?” “这话本宫才是不明白了,这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狗呢?何况你打狗也就罢了,为何要将姚淑容抓起来?她来给本宫请安,可不能在本宫的大门口给人欺负了去,妹妹你说是不是?”林清笑着道。 “原来姐姐说的是她。”云妃不在意的挥手,让人放开姚淑容,“她出言不逊,妹妹这才想着教训一下的。毕竟这宫里可不是能够随意放肆的地方,妹妹也是为了姚淑容好。” “妹妹说的是,这宫里可不是能够随意放肆的地方,何况还是本宫的宫门口?不若这姚淑容就交给本宫来处置,如何?”林清也算是给了云妃台阶了,毕竟她也不想闹僵。 可惜云妃却并不想就那么下去,不屑的瞥了姚淑容一眼,“不必了,妹妹顺手的事儿。” 林清的脸色也冷下来。到了这个地步,要是还看不出云妃是来找茬的话,她也不必混了。 她只是奇怪,自己也没有得罪云妃,最近云妃这般嚣张,自己都没说什么,她怎么反而找上门了。 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按照云妃这个势头,两人之间,迟早都会发生矛盾,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 既然是这样,林清也就不客气了,“云妃妹妹几日不见,气性倒是越发大了。只是皇上将后宫之事交托给本宫,本宫也不能叫皇上失望不是?妹妹有了身子,还是回宫养着的好。” 说着转头对姚淑容笑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你说的那种点心,本宫还等着吃呢!” 她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却又戳中了云妃的痛处。她越发认定,林清必定是故意的。何况还特意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种话,明摆着要保姚淑容,自然是想看自己的笑话了。 这么一激动,云妃便朝着林清走了两步,“宸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并无别的意思,不过是早膳的时候到了而已。”林清淡淡的说完,便要转身回宫。 可是云妃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连忙伸出手去拦住她,“宸贵妃娘娘——” 话音未落,整个人却是被林清的手一拂,便摔在了地上。 场面一下子静止了。云妃抱着肚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清,“宸贵妃娘娘,您怎么可以……” 说着便露出痛苦的神色,而她身下,也开始渐渐渗出殷红的血水。 林清愣了愣,她根本没用力,云妃却就这么倒下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刻,听到云妃的话,看到她稍显夸张的表情,林清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难怪要一大早的到自己门口来,找姚美人的茬,还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被自己推倒在地上,制造出自己让对方流产的事实! 或许她早就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所以才会想到这种办法来陷害自己! 林清只觉得好笑,连跟着她演戏的想法都没有,“香凝,快去请太医过来。多叫几个。你们几个,还不将你们主子扶起来?先抬进去,等太医看过了再说。小李子,去乾清宫报信,小崔子去慈宁宫。” 林清不想去猜想那两个人对此事会是什么反应,她只觉得这件事当真是可笑之极。 不过……云妃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如果真相没有一早暴露的话。 太医来得很快,毕竟钟粹宫距离太医院并不远。诊治的结果,没有出乎林清的预料,孩子没了。 等待的过程中,林清一直在想,云妃怎么就这么能狠下心?虽然说孩子可能有问题,但也并不是一定。而且听李怀玉说,最多不过是身子弱些罢了。她怎么就想不开了? 她不会知道,这件事太后根本没有告诉云妃,她自己猜测,自然是将结果猜的无比严重,这才下定决心。 第二个赶到的是太后。李怀玉可能是被政事绊住了脚步,太后却没有什么顾忌。 一进门,她便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清的厌恶,“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妃怎会在钟粹宫流产了?” 375 泛响何清越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将这事算在她头上了。林清不由好笑,难不成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不成? “回禀太后,臣妾也不知道云妃到底是怎么流产的呢。”她淡淡的道。 “胡说,分明是你害我!”云妃略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带着不容错辨的恨意。 林清微微一愣。事情到底如何,云妃自己最清楚不是么?怎的对自己竟这般仇恨? 然而太后却不容她反驳,冷冷的看了一眼,便道,“宸贵妃居心叵测,谋害皇嗣,好好呆在宫里反省一下吧!” 说完便掀开帘子,进屋去看云妃去了。 林清先是惊讶,继而反应过来,也只能苦笑。太后倒真是个英明的,或许她早就知道,也或许刚刚才知道,却能够瞬间洞悉云妃的目的,出手就是让自己反省思过。 然而现在却不是解释的时候,她也只能憋屈着了。何况……自己的解释,太后娘娘,可还未必肯听呢! 既然目的达到,太后自然不会多留,并且还将云妃也带走了。 等李怀玉回来的时候,便只见着林清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似乎是在发呆。 他不由问道,“不是说云妃小产了么?怎的不见人影?你这又是怎么了?” “太后叫臣妾呆在这里好生反省呢!”林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发呆。 李怀玉微微挑眉,“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太后也被扯进来了?” 林清撇嘴,“臣妾怎么知道?今儿一大早,云妃便在门口,拦住了姚淑容便是一顿教训。那到底是臣妾的宫门口,若是让姚淑容在此受罚,岂不是打臣妾的脸?臣妾也只能出门去拦了拦。谁知云妃就对臣妾不满起来,在臣妾准备回屋的时候自己撞上来,然后摔倒了。” “莫非她想伪装成是你推倒了她?”李怀玉只觉得好笑,“这又是哪一出?” “许是她发现自己肚子里那块肉有问题,不想留着这孩子,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吧!”林清话中带着一抹叹息。 李怀玉眼中冷芒一闪,“既然是如此,你何必替她难过?都是自己造的孽。” 林清摇了摇头,“可太后怕是想要就这么定了臣妾的罪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怕她做什么,反正不是你做的。至于云妃肚子里的孩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也该收敛了。”李怀玉道。 林清却不这么想。太后对自己,怕是不满意由来已久了。而今借着此事发威,怎会轻易放过? 而且云妃对自己的恨意,也是来得莫名其妙,叫人摸不着头脑,恐怕又是一桩事。 李怀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辛苦你了。”不过也不会太久了,最近越王可不怎么安分。 这就是他的态度了,林清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不论如何,他只是问了问,就完全的相信了自己说的话,林清自然是欢喜的。这份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她却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都会有人禀报李怀玉,他心里有底,自然不会不相信。 林清想了想,道,“不论如何,云妃总是掉了个孩子,皇上还是过去瞧一瞧吧,免得太后又不满意。” 这话里对太后的怨气,还是没消,李怀玉笑了笑,道,“也好,朕也想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而此时,景仁宫中,太后却是在教训云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小产了?” “太后……”云妃见到太后,惶恐害怕的心情才爆发出来。虽然她今日自信满满的去栽赃林清,实则是没有把握的。后来看林清不在意,心中早慌了。若不是太后去了,只怕是没什么用的。 这时候见到太后,那委屈自不必说,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太后给臣妾做主!” 不过她哭得再凄切,太后对她的秉性还是有些了解的,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宸贵妃素来谨慎,太后不信她会大大咧咧的对云妃肚子里的孩子出手,还是在自己的地方。 云妃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慌乱来,“臣妾……太后,臣妾已经知道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没福气的!” 太后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觉怒意上涌。她没想到,云妃竟是因为这个! “蠢货!”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云妃骂道,“你怎的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哀家难道会害你不成?!” “可……”云妃瑟缩了一下,却又理直气壮起来,毕竟太后更看重孙子,这也是实情。 她的神色,太后还有什么看不懂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好一会儿才缓过起来,“你真是要气死哀家!这些年来,哀家待你如何?可曾为了别的东西将你弃了?你……真是……” 她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也是你没有那个福分。虽说孩子身子弱,但也不是养不好,你这个做娘的,怎么就那么狠心?好好的一个孩子,你……” 云妃猛然睁大了眼睛,“太后娘娘?您是说,那孩子只是身子有些弱……?” 可……可明明她听到的是……不对,她什么都没听到,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测! 云妃心中的不甘立刻涌过来,将她淹没。好容易怀上的孩子,竟因为这个就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清接连养好了两个身子弱的皇子的缘故,宫里的人,根本不将这个看得很重,以为虽然弱些,但也能够养活。毕竟天赐和平安如今都好好的。 太后见了云妃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不知道来问问哀家?” 问问?她自然是想过的,可最后还是没去。不为别的,她总怕太后不是为自己打算。 可是她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云妃眼中猛然迸出一股恨意。都是因为宸贵妃! 若不是她在那时叫人送去面料,若不是她对自己冷嘲热讽,她如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今她的孩子没了,宸贵妃也一定要付出代价! 云妃猛地抓住太后的手,“是宸贵妃,都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太后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个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林清的不满,“你放心,哀家必定帮你出头。” 只是还没等到太后出手,李怀玉就来了。其实他对云妃腻味的很,并不想来。 不过转念一想,来了也好,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跟太后说清楚为好。免得她走错路。 所以随意的安慰了云妃两句之后,李怀玉便明白的向太后表示,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云妃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朕是不愿意留着的。不过看在母后的份上,也就罢了。不过母后还是警告一下云妃,别再将此事扯到林清身上,不然……” 后面的未尽的话,李怀玉并未说出来,这样威慑效果会好很多。 然而太后对他的态度,却是十分不满。她毕竟是太后,皇帝对她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若是李怀玉知道太后的想法,只怕会冷笑。她这个做母后的,似乎也没对他好过。 太后并没有将李怀玉的话转告云妃,也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她毕竟在宫中经营多年,自谓保住一个云妃,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根本就不担心。也因此,云妃十分心安理得的开始养身子。 等云妃稍微好一些之后,便开始不停的换着花样儿给林清找茬。 管理宫务,虽然是掌了权,得了势,但也容易得罪人。况且那么多事,总有疏漏之处,要钻空子,多得是。 而云妃,也不嫌弃这些疏漏小,竟是一个一个都找了出来,还在人多的时候一一提出来。 一次两次没什么,时间久了,林清面上也十分挂不住。毕竟是个理事的人,若是人人都这般的话,她也不必做事了。林清对此十分不悦。 若只是如此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够容忍的。毕竟云妃那人就是那样,没什么可说。 可是云妃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将手伸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来。 或许是有过做母亲的经验,所以云妃倒是没有选择天赐或是平安动手,反而选了宛城。 虽然只是个公主,可是宛城毕竟是林清亲生的。虽然说了一视同仁,但心里更喜欢,也是常理。 而云妃,就是在给宛城准备的布娃娃里做了手脚。 当林清看着施良拆开布娃娃,确定里头放着的就是天花的血痂时,只觉得浑身冰凉。 若不是因为她向来谨慎,几个孩子一应用度都严格排查,只要有一点儿疏漏,这东西就用到她女儿身上了。 云妃的确是够狠,这一招釜底抽薪,若是成功了,对林清的打击不言而喻。 而林清也因此收起了自己对云妃那一点儿无聊的同情心。 那样的女人怎会需要自己的同情?当真是笑话! “娘娘,咱们该怎么做?”香凝在一旁气愤得恨不能立时将云妃抓来揍一顿。 林清咬牙切齿的道,“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这事我亲自来!” 376 藕隐玲珑玉 “太后,外头天气好着呢,可要出去走走?”花嬷嬷着人收拾了屋子回来,便见太后坐在榻上,瞧着窗外发呆。近年来,太后这样的神色,越发多了。就连精神,也不比从前。 花嬷嬷自是明白的,这虽然是因为太后年纪渐长,精力不济。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她这些年过得不甚如意。花嬷嬷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四十几岁的命妇,吧保养得好的,瞧着和二十七八也不差什么。 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太后还十分得意,口口都是春风拂面的。这些年,越发连笑都少了。 太后回过头,瞧见她,便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也好,你说好,那必定就是极好的。” 花嬷嬷忙上前伸出手扶着她起身,一面笑道,“哪里是奴婢说好?御花园的花本就是好的。” 两人除了慈宁宫的门,也没有多带人,就朝着御花园走去。花嬷嬷建议道,“那清茶园的茶花,倒是还能看到些,不过都谢的差不多了。倒是牡丹园里开的极好,太后可要去瞧瞧?” 成国皇室以茶花为尊,太后最喜欢的,也是这茶花。而牡丹却是娇艳大方,适宜观赏。 太后闻言,神色微变。明知花嬷嬷并无指向的意思,但听了这话,她心头到底还是生了芥蒂。 说什么茶花快谢了,牡丹开得正好,难不成是在讥讽她年纪大了,争不过皇帝年轻的嫔妃? 这口气咽不下去,发不出来,她只能冷着脸道,“那就去瞧瞧那娇艳的牡丹吧!” 花嬷嬷听出她语气不好,还以为是因为别的原因,也没有深想,便扶着她往牡丹园去了。 牡丹园里的花的确开得很好。太后虽然对牡丹喜欢不如茶花那么多,但作为世家贵女,又在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对牡丹的了解也并不少。 御花园中所栽种的,自然都是牡丹花中的极品,除了八大色之首的“夜光白”、“蓝田玉”、“火炼金丹”、“种生黑”、“首案红”、“豆绿”、“赵粉”、“姚黄”之外,还有“玉美人”、“三变赛玉”、“紫重楼”、“玉楼点翠”、“菱花湛露”等珍品,当真是姹紫嫣红,难描难绘。 然而太后看了之后,心头的郁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多。 可巧眼尾一扫,便见着了一株“雏凤还巢”,花呈重瓣,似有清香,太后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朵,拿在手中,冷笑道,“雏凤还巢?何如红冠玉珠?” 说罢,便将那朵“雏凤还巢”掷在地上,足尖一动,绣着百鸟朝凤的绣花鞋轻巧的从那朵花上踏过。 “娘娘,前头有个亭子,去那儿歇会儿吧?”花嬷嬷此时也反应过来太后似乎不太高兴,忙道。 太后微微颔首,由着花嬷嬷扶着自己往前走,正要踏入亭子中,眼角却似乎看到光芒一闪。 她转头看去,编辑按钮那边角落里似乎有个东西。想了想,往那里走了两步,便看清了,原来是个玉佩。 然而看到这个玉佩,太后却是面色大变,如遭雷击。她快走两步,将那玉佩抓在手中,细细打量。 触手温润,纹理细腻,剔透晶莹,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祥云图案。 的确是块好玉,但也不过是个寻常的玉佩罢了。这样成色的东西,太后就是没有一百,也有七十。 花嬷嬷从旁瞧见了,颇觉怪异。只是看得久了,却忍不住觉得……“娘娘,奴婢瞧着这玉佩很是熟悉!” 太后猛然一惊,将那玉佩握在手心,见花嬷嬷没有再说什么,这才淡淡道,“玉佩猛一瞧着,可不就是差不多的模样?似这般祥云纹的羊脂玉佩,哀家也有几块,眼熟是寻常的。” 花嬷嬷点头称是。的确她虽只是个伺候人的,但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这样的玉佩,不说别人,她自己都能拿出来两块的,有何可奇怪的?想到这里,方才释然。 不过她心中仍有疑问,“这是谁的东西掉在这里了?还是让奴婢送去钟粹宫问问吧!” 她当然不觉得太后会昧下这么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是以才会如此提议。因她也知道,太后对钟粹宫那位,是十分不待见的。所以才由自己提出来,给太后搭好梯子。 谁知太后闻言,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莫非这宫里的事,哀家管不得了不成?” 花嬷嬷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补救,“太后恕罪,是奴婢不会说话。想来这丢了玉佩的人,自然会大张旗鼓的找,到时奴婢派人送去就是了。还是太后考虑的周到。” 太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怕引起花嬷嬷的在意,忙收起玉佩,道,“哀家也乏了,这就回去吧!” 花嬷嬷知道太后不喜欢牡丹花,今日的奉承全都是白费了,也巴不得赶紧回去。 等她们离开之后,林清才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看了一会儿两人离去的方向,弯腰将那支被踩坏了的“雏凤还巢”拾起来,轻笑一声,“雏凤还巢?这名字倒是有趣!” “娘娘喜欢这个,何不让内务府送些去宫里摆放。这被踩过的,还是扔了吧!”香凝道。 虽然不能说太后的坏话,可她却觉得林清拿着的那朵花十分刺眼,毕竟已经被踩坏了。 林清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味难明,“是么?可我就喜欢这一支呢!太后扔掉的花,未必就是坏的。” 香凝没有听懂,但看林清的脸色,也没有再劝,只是心里对太后愈发不满。 …… 慈宁宫。 云妃自从身子养好之后,越发的喜欢到这里来了。失去了那个孩子,她心中着实有些不安,呆在慈宁宫,感觉到太后的庇护,总要比景仁宫安全些。 尤其是太后对她分析利弊,将她原本忽略的一点也提了出来: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皇上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云妃冤枉林清,虽然暂时好像有用,但却经不起推敲。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可就不妙了。所以云妃心中更加不安。因为知道李怀玉顾忌太后的面子,所以就更多的留在慈宁宫。 然而这口口过来之后,却总觉得太后瞧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同。 “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一直在瞧着臣妾?”经过这些事,云妃似乎也发现太后对她颇为宽容,因此在太后跟前,倒是没有了那许多的拘谨,说话也自在得多。 太后眼神一闪,忙掩饰道,“没什么,哀家只是瞧着你气色好多了,这才是对的。” 说着便又忍不住叮嘱起来,“什么都比不上身子重要,你还年轻,孩子早晚会有,保重身子要紧。” 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觉有些尴尬。云妃倒是习惯了,恭敬的应道,“臣妾知晓了。” 太后见她如此,眼中露出一抹狐疑,继而又有些叹息。 云妃却并未发现她的不同之处,游目四顾之时,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玉佩,笑着问道,“太后,这玉佩怎的放在这里?”说着伸手拿起玉佩,仔细的看了看。 太后看见她的动作,下意识的提起了心,几乎是屏气凝神的注意着她的神色,却什么都没发现。 “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罢了,臣妾那里也有,太后若是喜欢,臣妾叫人送来?”云妃笑道。 太后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不必,这是哀家在御花园里见到的,也不知是谁掉的,就拿回来了。” 说着话,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朝云妃身上飘,像是要从她身上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一般。 云妃虽然觉得这个解释有些怪异,但却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与自己毫无关系。 她却不知,太后此刻心头已是惊涛骇浪了。只是顾忌她在这里,这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等云妃一走,太后伸手拿起那枚玉佩,放在掌心里,整个人却出起神来。 花嬷嬷进来收拾桌上的茶杯时,便看到了太后的神色。因着那玉佩被捏在手心,她倒是没瞧见,只是觉得太后今日着实有些反常,但又想不出缘故,只得小心伺候。 等她收拾完了,太后忽然回过神来,淡淡的吩咐道,“哀家乏了,想歇一会儿,你不必伺候了。” 花嬷嬷答应着下去了,太后呆坐在榻上,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 她走进内室,打开自己的梳妆盒,从最底层找出一块用帕子包着的玉佩,和今日拾到的那一块放在一处。 两块玉佩并排放在一起,一个云头往左,一个云头往右。若是合起来,就像是一整块玉。 太后的手忽然颤抖起来,眼中也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玉佩竟真的是那块! 这两块玉佩本就是用同一块玉雕出来的,为了便于辨认,这才将云头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块玉佩——不,应该说,她没想到这块玉佩,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看云妃的样子,竟是从未见过这块玉佩的。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这块玉佩应该在她身上的!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这其中,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还是说……太后的眼神忽的锐利起来,难道她的娘家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联合起来欺骗她? 377 狸猫换太子 钟粹宫,林清躺在榻上,想着太后此刻的表情,禁不住微微一笑。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这世上醒来时的情形。 当她迷迷糊糊的恢复意识时,觉得很怪异。因为她感觉自己居然不是睡在自己那张席梦思的大床上。怎么可能?昨晚虽然熬夜到很晚,但是她记得自己是关了电脑上床睡觉的。怎么会醒来的时候,就换了地方? 不过没有时间给她思考了,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女人尖叫的哭声,还有很多人在旁边劝说着,什么“快出来了”,“用力啊”之类的,好像是有人在生孩子一样。 唔……难不成她居然会是在医院?可是……就算是在医院,也不可能把她放在产房里吧?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又是在哪里?林清心里十分的好奇。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将自己往外推,经过了好一段时间的挤压挣扎之后,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然后就听到一群人欢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什么东西出来了?林清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然后身子一松,就感觉到自己到了另一个光线明亮的地方,即使是不睁开眼睛也能感觉到。而且,她觉得自己身上有点冷。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先是扒开她的身体检查了一下,然后不无失望的说,“娘娘,是个女孩。” kao,她是不是个女孩,难道还需要特意去看吗?林清隐约的觉得不太对劲,就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时候,有人将她倒着提起来拍了拍屁股,林清忽然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声音出现之后,她才发现不对劲,那竟然是个婴儿的声音。但是……那明明就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啊。 想到这一点,林清浑身一个激灵,她她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怎么会有这么悲催的事情哦。就算是真的穿越了,好歹也要穿到个年纪大一点儿的身上嘛,居然是个不能动的婴儿,让她怎么活啊? 似乎是因为她的一个激灵,有人立刻将她放进温水里清洗干净,然后包进了一个暖暖的布包里。应该就是自己的襁褓了吧。 “娘娘可要看看公主?”抱着她的人笑着问了一句。 娘娘?!公主?!难不成她那么好命,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公主身上?好吧,看在将来可以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份上,她就不计较自己穿成了一个小婴儿的事实了。想到自己将来成为国之蛀虫的美好生活,林清就觉得也不是那么坏了。 只听一声轻轻的“嗯”,光是听这声音,也知道必是一个娇弱可人的美人儿发出来的。林清那点儿爱美的心思蠢蠢欲动,便使劲儿的张开了眼睛,想要看看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咳咳,再怎么说,人家把她生下来,也是一份恩情嘛。 只可惜刚刚生下来的婴儿眼睛根本没有焦点,完全看不清楚。只觉得一双十分温柔的手将她接了过去,林清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然后那个十分惹人怜惜的声音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就是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来了她的无奈和叹息,于是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她现在是个婴儿,表达情绪唯一的法子,那就是哭。于是,林清一扁小嘴,就哭了出来。 “娘娘,给公主赐个名字吧。”刚才的那个声音又道。 没想到那个娘听了这句话,竟然也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了林清的身上。林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也就停下了哭泣。她已经能够模模糊糊的看清楚一点儿东西了,感觉上自己的娘亲似乎确实是个大美人。 林清忽然住了口,那个娘亲也就慢慢地收了声。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咱们李家这一辈是怀字辈的,就叫怀柔吧,李怀柔。” “娘娘……”先前那个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人怕是要来了,娘娘准备着吧。”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林清就感觉抱着自己的娘颤抖了一下,然后又是一滴眼泪滴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感受。 林清不是太明白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母亲又为什么要哭。这时候她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她的父亲呢? “晴岚,你出去看看,人到哪里了。”她听见她的娘这么吩咐着,然后那个应该是宫女一类的晴岚就答应着出去了。 四周都静下来了,林清才听到那个娘说,“孩子,好孩子……你以后别怨娘。娘……也是身不由己。”她又哭了一会儿,才收了眼泪。然后从身上摘下了一个玉佩戴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是你外婆留给娘的,娘如今给了你,希望佛祖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林清从这些话语里听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思——怎么她这个娘说的这些,好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呢?她心里觉得别扭,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来。难道说发什么什么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晴岚的回来了,似乎还带来了一个人,凑在她娘的耳边说,“娘娘,人来了。您交代一下吧。” 然后林清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给庆妃娘娘请安。苏大人交代了奴婢,将新生的小皇子带来了。” 原来她娘封号是庆妃啊……等等,新生的小皇子?难道还有人在生孩子,还被他们弄到了这里来?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林清莫名其妙的转动着眼睛,感觉那个跪在床前的人手里,似乎真的抱了个婴儿啊。 “嗯,你把孩子放下,就回去吧。”庆妃娘娘淡淡的答应了一句。 那人却似乎并不畏惧她的威严,恭敬的答道,“娘娘放心,这个孩子家世清白,该处理的,奴婢也已经处理好了。还请娘娘将小公主交给奴婢。” 抱着林清的手一颤,庆妃娘娘声音有些尖锐的质问,“难道父亲连我的女儿也要夺走?” “苏大人是这么交代奴婢的,请娘娘快些儿吧,不然过一会儿圣驾就该到了。”那个跪着的人回答道。 林清已经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了。狸猫换太子!她的生母找来了一个男婴,要将她换出去。林清忽然觉得,刚才还那么温暖的怀抱,这时候却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原来这个感觉上有些柔弱的女人,竟然可以抛弃自己的女儿! 庆妃沉默着,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儿,那个跪着的人似乎着急了,站起来,劈手夺过了庆妃手中的林清,“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生下了大皇子,身份自然更加尊贵。那些该斩断的,就不能留念!” “怀柔!”庆妃的声音有些凌厉的让人心碎,“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人却不为所动,抱着林清就往外急退,“娘娘可不是一个人,须得为苏家上下着想,断了不该有的念头。”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外了。 她抱着林清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内侍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那是她的父亲么?林清想往那边回头看一眼,奈何她现在是个婴儿,根本就动不了。只能任由那个女人抱着她翻墙而出。 外面却不是她想象中的街市繁华,而是冷清清黑漆漆的荒郊野外。怎么一个嫔妃竟然不住在皇宫里么?林清心里有些奇怪。但那些事情都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吧。毕竟,她已经被人当成了弃子,不是吗?只是不知道这个抱着她的人,打算把她怎么办。是送给好心人收养,还是干脆—— 呜呜,她不要啊,穿过来穿成个婴儿就已经够悲催的了,她不要被杀人灭口……哦不,是斩草除根啊。上帝啊佛祖啊菩萨啊……诸天神佛别管哪一路,看见了来救救她啊! 也许是诸天神佛听到了她的呼唤,这时候那个人停了下来,皱着眉自言自语,“这孩子该怎么办?若是带回去,只怕苏大人不会放过的。可是稚子何辜,这么小的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明明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唉……” 她的叹息里似乎有些怜惜的意思,林清心中大喜。待要哭几声来让她更加心软,却又怕会让她烦心。只好睁着一双大眼睛,就想看看她到底想怎么处置自己。 那女人自己想了一会儿,就抱着她又往前走。她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村落里,不知从那户人家里偷来了一只木盆。然后她又回转到山上去,找到了一条小河。 她在那河边站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将林清放进了那木盆之中,也不管她是不是能听懂,对着她道,“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按理说,你是绝留不得的,可我……罢了,一切都看天意。” 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又叹了一口气,“天也快亮了,这条河连着都城里的玉枕河,能不能得救,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手一推,就将那木盆送进了河里。 378 止水平香砌 第二日太后便宣了承恩公夫人入宫。 这些年太后在宫中不尽如意,和承恩公府的关系也越发疏远了。除了年节时候,极少召见。 然而今年,这已是第二次召见了。上一回是为了苏昭容之事,承恩公夫人也是受了好大委屈。不过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当今的太后,这才忍了。回家就对承恩公一阵埋怨。 也因此,承恩公对太后亦是颇有微词。毕竟是苏家的女儿,不说照拂,怎么也不能自己这样处置了。 可他是外臣,等闲见不着太后,承恩公夫人呢,也没有那个魄力朝太后哦叫板。 再者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承恩公夫人也不很愿意让太后为难,也就罢了。 但今次太后召见,承恩公夫人得了消息,还是颇为不安。 因此见了承恩公,便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太后此番召见,又是为了什么。” 承恩公倒是没有在意,“能有什么事?想是之前的事情也过去了,给咱们服个软罢了。” 对此承恩公是极有自信的。虽然苏家如今不比从前,但也还是太后的依靠。 是想,没了娘家助力的太后,在宫里谁会敬重?所以太后是不可能撇开了苏家的。 再说,太后惯来疼爱幼子,二皇子也不是个没有野心的,而今和承恩公走得也近,不信她不知道。 承恩公夫人听了,这才稍稍放心。外面的朝政变换,她是不懂的。只是怕女儿和这个家离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皱眉道,“说起来,今年到现在都还不曾提起选秀的事情呢!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 “你说这个做什么?”承恩公最近也正在研究科举之事,并未将选秀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承恩公夫人抱怨道,“老爷,苏昭容进了冷宫,咱们家在宫里便也没人了。我这不是思量着,再给太后送一个帮手进去吗?这如何又不是大事了?” 承恩公沉吟了一会儿道,“既是如此,你入宫时,就和太后提一提。不过今年大约不会多选人了。” 只看皇上在朝事上的劲头,便知道他的心思并不放在那些事上头了。 况且大皇子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指望着苏家血脉的皇子,只怕是没用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倒真像个狼崽子,莫不是当年看走眼了不成?” 承恩公夫人忙道,“老爷这话是怎么说?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怎的忽然提起来?” 第二日承恩公夫人入宫,太后自不会一上来就发问,因此她也有机会提起选秀的事,“都已经是五月了,宫里到底是怎么准备的?要说呢,从前年皇后打理宫务的时候,这些事可从不会出错的。” 承恩公夫人多少是知道太后对宸贵妃的不满的,故意如此说,就是要挑起她的怒气。 果然太后也皱眉道,“哀家倒是没有注意这个,竟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回头就去问问皇帝。这宸贵妃也是个不懂事的,皇帝便是有事忘记了,她难道不会提醒?” “倒也不是这么说,那个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左拥右抱?”承恩公夫人感叹道。 太后闻言冷笑,“丈夫?她不过是个贵妃,有什么资格称丈夫?不过是个妾罢了!” 承恩公夫人这才道,“可如今这宫里,可是贵妃娘娘的天下了。咱们家倒是还有几个女孩儿,都是极好的。有机会能进宫来,帮衬一下太后,就是她们的福气了。” 她却是料错了。太后纵然对宸贵妃百般不满,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何况苏家两个女儿入宫,都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连累了她,所以太后对此十分不喜。 当真承恩公夫人的面不好说,她便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云妃,“说来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命不好。好容易才怀上一个,竟这么没了。哀家一想到这个,这心里就……” 承恩公夫人眼中掠过一抹不屑,被太后准确的捕捉到。她不动声色,听着承恩公夫人道,“太后也是,这些都是命,云妃娘娘已然是极为有福了。这孩子讲究缘分,许是时候未到呢!” “是啊,好比当初哀家也未曾想到,还能生下怀恩这个孩子。”太后跟着叹息了一声。 承恩公夫人听到这个,心头一跳,讪笑着问道,“太后怎的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罢了。这命啊,谁都怨不了,夫人说是不是?”她说着转过头,盯着承恩公夫人,“当年哀家要是能再等两年,生下怀恩,那这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太后娘娘……”承恩公夫人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只觉得太后有些怪异。 太后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道,“有了怀恩之后,好几次,哀家真想将那个贱种弄死,偏偏先帝爷将他护的什么似的,看得比什么都重。渐渐的,对哀家都有了防备了……哀家该想的办法都已经用过,结果还是一样。虽然对不住怀恩,可也算是尽力了。” “只有一个人,哀家一想起来,这心都跟着发疼呢!哀家这辈子做了许多事,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唯一愧对的人,便是她。幸而夫人和承恩公将她照料的也很好。” “太后这是什么话?”她的眼太锐利,承恩公夫人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这些都是应该的。” “哀家一直没有问过……”太后忽然开口,说出让承恩公夫人心惊肉跳的话,“当年皇帝到底是从哪里抱来的?当真是将哀家的女儿和程家的儿子换过来了吗?” “这是自然。”承恩公夫人急切的道,“太后的吩咐,臣妾们一家子自然是不敢不尊的。” 太后却忽的冷笑起来。吩咐?呵……当年苏尚书大人还不是承恩公,那时她这个女儿,可是给他牢牢地握在手心的,谈什么吩咐?也是她蠢,这么多年了才想明白,以她爹的心狠,怎会留那个孩子到今天? “夫人,你与哀家说句实话,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早就被承恩公灭杀了,随意找了这个替身来糊弄哀家?!”当年她做了太后,第一件事便是追问这个女儿的去处。承恩公夫人便告诉她,兵部侍郎程敬风的嫡女程怀柔,便是她那可怜的女儿。所以从程怀柔入宫,她便处处照拂,直到她成为云妃。 可叹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所照顾的,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承恩公夫人面对太后仿佛随时能够择人而噬的眼神,不敢有半分隐瞒,“她不是!那个男孩儿是从一户农家抱来的,他家的孩子太多,养活不了,便卖了这个。至于那个女孩儿……当时就没了。” 太后闻言不由一呆。她其实早已猜想到这个结果,可是她怎么也不能相信。 握紧拳头,触到手心的玉佩,她猛然惊醒过来。不对!如果那个女孩早就没了,那玉佩又是怎么来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厉声问道,“我要知道全部!” “这……”承恩公夫人有些为难,“当年老爷派人带了那个男婴进宫来换公主,吩咐她将那个婴儿除去。那人回去之后便被灭了口,事实到底如何,也没人知晓了。” “这么说,那人极有可能没有动手,那个女孩还活着,是不是?”太后猛地提高声音。 几乎是立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那玉佩之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既然如此,就不能多生事端。 她立刻便调整了表情,做出难过又期许的模样,“哀家宁愿相信她还活着,活在哀家不知道的地方。” 承恩公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倒是有些愧疚。这事毕竟是承恩公背着太后做的,也不够光彩。连忙附和道,“必是如此了,太后也不必太过担心,这……” 太后却并不听她的话,只是道,“当年哀家听了父亲的话,将自己的女儿换了出去。父亲本是答应了,会好生照拂她,却做出了这种事。哀家也不求别的,只求你们能多看顾怀恩。哀家如今只有他一个孩子了!” 承恩公面红耳赤,连忙答应。太后这才道,“如此夫人就回去吧!这件事也不必提了。” 等承恩公夫人一走,她便迫不及待的叫花嬷嬷派人去查,那日到底有谁去过牡丹园。 那人既然有这块玉佩,便不是她的女儿,也必定有关系。想到这一点,太后便有些迫不及待。 没一会儿却又听得云妃来了。太后想了想,还是让她进来了。毕竟是自己照顾了十来年,当做女儿看的人,纵使知道了真相,但这情分总还是在的。 虽然因为她占有了自己的女儿的东西,太后有些不满。但到底她是不知情的,也就罢了。 云妃是听说承恩公府来人了,这才过来的。她本是猜想苏家或许又要送一个女儿入宫,才来打探消息。 见太后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她心中暗暗纳闷,却也并不多问。 “臣妾听说承恩公夫人入宫了,这才过来的。从前在家时,也多蒙夫人照拂。”她笑着道。 太后微微颔首,“你来的不巧,夫人已经回去了。”暗地里却注意着云妃的行为,心中不断摇头。 从前没发现,这个云妃肤浅又冲动,礼仪规矩也疏懒,怎会是自己的女儿呢? 379 萤光度碧空 太后在御花园探查的动作并不隐蔽,不多时宫里便传遍了。 她这样做自然也是有缘故的。若是对方能够因此意识到自己丢了玉佩,过去寻找,那就更好了。 反正别人并不知道那玉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既然如此,何必遮遮掩掩? 李怀玉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听到魏忠的回报之后,他只想了一瞬,便道,“盯着,看太后在找什么。” 结果很快就呈了上来,太后似乎是在找一个人,去过御花园牡丹园的人。 李怀玉听后,眼睛眯了起来。直觉此事似乎牵连到极大的隐秘,想了想,索性起身道,“摆驾慈宁宫,朕也去瞧瞧,朕的母后到底在找谁!” 御花园是宫中交通要道,牡丹园也并不是偏僻的地方,这几日正是牡丹盛开,去赏花的人更是有许多。 要在这么多人之中,找出一个可能遗失了玉佩的人,着实有些难。 太后也是看到结果,才意识到这一点。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反正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知道这玉佩到底代表了什么,如此,何不正大光明的查问? 正在此时,外面禀报李怀玉来了。太后连忙叫人请进来,笑着问道,“皇帝怎么过来了?” “朕批完了折子,便过来给母后请安。瞧着母后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好事?”李怀玉问道。 太后本就打定主意,因此倒是并不遮掩,笑着道,“前儿哀家去御花园时,拾到了一个玉佩。原本并不想张扬,便叫花嬷嬷去查一下。谁知竟是找不到,哀家想着,索性拿出来问问,许就有人认了呢!” 李怀玉眸光一闪,勾起唇角道,“不知母后能否让儿子瞧一瞧那玉佩?” 若说那只是普通的玉佩,他怎么都不信。如果是那样,太后根本不会上心,随便交给什么人处置也就是了。而今自己巴巴的来查,必定是事关重大。只是怎么又要大张旗鼓的问了呢? 太后笑着将那玉佩取了出来,“就是这个了。也不知是谁丢的,虽然不算稀奇,但玉质也是上好了。” 李怀玉看到那玉佩,眸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那玉佩他是认得的。那是林清身上的佩玉,他曾经见过一次,并不是佩在腰间,反而戴在脖子上,就因为这个,才让他特别注意到。林清自己说,那是从小就戴在身上的。 这是贴身戴着的东西,林清素来仔细,怎会将这东西丢了? 再者……从前没有深想,如今被太后一说,李怀玉也意识到了。这玉佩价值并不低,林清怎会从小戴在身上?要知道她父亲在内务府做的可不是有油水的差事。 这些东西都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李怀玉面上掩饰的非常好,至少太后没有看到。 “的确是块好玉,想来应是不小心遗失的。”李怀玉本想将这玉佩拿到手中,但转念一想,便放弃了。 他既然能够看出太后很重视这块玉佩,自然不会交给他,万一惹来太后的怀疑可就糟糕了。 再者说,就算没有玉佩,他也不见得不能调查出后面的事情来。 太后似乎也不愿意李怀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这玉佩上,便解释道,“也是哀家闲来无事,这才将这个当做一件事情来办。——说来,这也到了五月了,怎的还是没听到选秀的消息?” “母后怎的忽然想起这个了?如今事情多得很,一时顾不上这个,今年朕不打算选了。”李怀玉道。 太后眉头便是一皱,“这怎么行呢?你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就是分内之事。祖宗家法,向来如此,怎可因为这些小事就去推脱?” 她说着脸一肃,“若是宸贵妃的缘故,她没空主持这选秀之事的话,哀家这把老骨头,免不了要出来替你操心一回了。让宸贵妃只管放心就是,必定不会让她忙不过来。” 李怀玉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好笑,忙道,“并不是宸贵妃的缘故,只是朕自己不想选秀。朝中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何苦将功夫都浪费在这上头?母后若是喜欢哪一家的贵女,只管宣进宫来就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太后自然也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了。便摇头道,“既然是你不愿选秀,那也就罢了。哀家这些年见人少,怎会知道哪家的姑娘好?只是皇帝你还年轻,便是忙朝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这些嫔妃都是伺候你的人,不必花太多心思。” 绕来绕去,其实还是对林清不满。李怀玉也不明白,太后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林清。 不过……他的视线扫过那块玉佩,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这两个人的关系越不好,对他才越有利。毕竟玉佩在太后手中,林清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来拿的。如此他才有时间去查。 从慈宁宫出来,李怀玉想了想,便去了钟粹宫。这件事倒是不必瞒着,大大方方的告诉林清,反而更好。 林清听说他从慈宁宫来,第一反应便是,“太后找你说选秀的事儿了?” “嗯?你怎么知道?”李怀玉挑了挑眉,虽然觉得林清能猜到很正常,却还是脱口而出。 林清笑道,“昨儿承恩公夫人才进宫呢!臣妾猜想,莫不是苏家又要送一个女儿入宫了吧?” 李怀玉听了这话,倒是格外感兴趣,“哦?你是说,昨儿承恩公夫人入宫了?”他这几日忙得很,对宫里的事情,了解的也不若从前清楚了。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影响,魏忠便没有禀报。 但李怀玉却从这里头,看出了一些苗头来。前日太后在御花园拾到玉佩,并没有立刻就开始调查,反而先宣了承恩公夫人入宫,这事怎么想都觉得耐人寻味的很。 林清见他出神,便问道,“怎么,是臣妾猜错了,太后不曾说这个?” “不是。”李怀玉笑了笑,“太后的确说起这个,朕已经推了。想必她也不会来为难你。” 林清撇了撇嘴,太后也要能为难得了她才行啊!反正她是不怕的,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李怀玉看她的动作,便猜到她的意思了,不过也没有拆穿的意思,反正……他眸色一沉,他和太后,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既然如此,何必尊敬她? “对了。”他似是无意的提起来,“你从前不是在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佩么?如今怎么没有了?” 林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其实却是心跳如擂,紧张的要命。 过了一会儿,稍稍缓过来些,她才道,“收起来了,似乎是在盒子里,臣妾去找找。” 说着便进了内室。李怀玉跟进去,她也不阻止,将自己的梳妆盒拿出来,一层一层的打开,“都忘了放在哪一处来了。许久没戴,搬了好几次地方,东西都混了。” 李怀玉听了之后,疑惑倒是少了些。林清身边能使唤的人少,所以搬家的时候,会叫外面伺候的人进来收拾,如此一来,也就难免会丢些东西了。她又不是十分注意这个的人,没发现也是情有可原。 林清找了一圈儿,也还是没找到,不由凝眉叫道,“香凝!” 因李怀玉过来,为了让两人自在说话,香凝等人便都退了下去。听见林清叫,忙掀帘子进来,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可是要传晚膳了?” 这个时候也该是晚膳的时候,因为林清和李怀玉独处时,基本上不会叫人进来伺候,事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叫人的时候便是要传膳了,因此香凝才会这般问。 她哭笑不得的道,“传什么膳,你快过来帮我找找,那块祥云纹的玉佩放在哪儿了?” 这些东西是香凝管的,她记得也比林清清楚,“是在第三层,因主子说了不戴,奴婢记得还特意包起来了。” “没有。”林清将第三层的东西都倒在桌面上,示意她来看,“不见了。” 香凝跟着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李怀玉才道,“不必找了,必定是丢了。” 林清听他话中有话,将香凝打发出去,才问道,“皇上这么说,可是在别处见过臣妾那玉佩了?” “是。”李怀玉点头笑道,“你这般聪明,不如猜一猜,朕是在哪儿瞧见的?” 林清抿了抿唇,这还用猜?她本来就知道李怀玉是在哪儿看到的,“皇上才从慈宁宫来,而且如此突兀的问起臣妾那块玉佩,莫不是那玉佩是在太后那儿?” “可不是?你应该也知道,太后今日在宫里找一个人,就是因为捡到了那玉佩。”李怀玉道。 林清惊讶的问道,“怎么那玉佩有何不同,能让太后娘娘这般费心费力?” 李怀玉讽刺一笑,“谁知道呢?说不定那玉佩中,藏着什么极大的秘密呢!” 林清皱眉道,“不过是臣妾的一块佩玉罢了,能有什么秘密?皇上若不放心,也去查查就是。” 话虽如此,但脸上的神色,却不见半分轻松,必定也是觉得其中有问题的。 380 红英动日华 这件事李怀玉自然要查到底的,他之所以将这事告知林清,为的便是让林清别去在意。 但从心底,李怀玉自己却是相信的,这件事必定也和林清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因为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不想让林清跟着担心。若有必要,他将来自然会说。 第二口口便下令魏忠全力调查此事,“御花园中丢的玉佩,承恩公夫人进宫的原因,还有……” 听到李怀玉的声音顿住,魏忠意外的微微抬头,见他眉峰轻拧,似乎十分为难的模样。 魏忠有些意外。皇上一贯下令都是干脆利落的,还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李怀玉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就是这些,务必给朕查清楚!” 等魏忠退出去之后,他又沉吟半晌,这才抬头道,“去将宸贵妃的父亲请来,态度恭敬些。” 没有人答应,武英殿里空荡荡的,仿佛那不过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李怀玉说完之后,便闭上眼睛,靠在御座上养神。他最近也是累极,偏宫里还有这样的事……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得一阵破空声传来,李怀玉睁开眼睛,便见一个一身劲装打扮的黑衣人,带着一个穿着锦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站在殿下。 见他睁眼,那黑衣人单膝下跪,“回禀主子,人已带到!”李怀玉摆摆手,他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殿里。 林诚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如今早不在内务府做事了,林清的位分越升越高,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有了地位,何况林湛做了官,也不需要他挣钱养家了,因此他只是在家里种树养花,闲暇时和几个老友下棋听戏,好不快活。 他一辈子都是老实人,从没想过林清在宫里如何,林湛在军营如何的事。 在他看来,林清能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分。他是出身宫奴世家,从小对皇权便有极深的敬畏,两个女儿都进了宫,他没想着靠她们去挣富贵荣华,但也希望她们过得好。 至于林湛,宫奴世家的人,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做官。林湛不是科举的材料,从军也是一条路,总比他自己,在内务府耗了一辈子要好得多。 因着这样的想法,他现在的日子,倒是过的十分悠闲。孰料今日忽然来了一个人,不由分说便说皇上要见他,就将他带走。林诚一路受的惊吓,到现在还未回过神来。 直到李怀玉咳嗽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要行礼请安,连忙跪下,“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怀玉眉头一皱,倒不是有何不满,只是想到这到底是林清的父亲,便有些不自在。从前听林清提起,对这个父亲,颇有孺慕之思。他忙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起来,贵妃的娘家人,也算是国公爷了,但林诚身上,却根本没有那些自得的东西,从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的确是十分不错的。李怀玉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林诚起身之后,拘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李怀玉又请他坐下,才道,“说起来这还是朕第一次见你。你是宸贵妃的父亲,论理是该有封赏的,倒是朕的疏忽了。” 林诚连忙起身,“回皇上,奴才们再没有想过这些的。奴才家中只奴才一个人,还有个儿子,也在军中。这功名富贵,只管由他自己去挣。皇上的恩典,奴才是万万不敢受的。” 李怀玉总算是看出这人和林清相似的地方来了。他笑了笑,“无妨,嫔妃的娘家,受封赏也是应当的。” 不为别的,林湛如今在军中,做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危险自不必说。能够让林诚过得好些,何乐而不为? 林诚面对的是皇上,也不敢很推脱,便连忙谢恩了。 李怀玉这才进入今日谈话的重点,“宸贵妃和林湛是双胎,听闻夫人也是因此而难产?” “是。”说到亡妻,林诚的神色也颇惆怅,“奴才是个粗人,幸好当时阿雪也大了,能照顾两个孩子。” 李怀玉的眼睛一眯,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说起来,宸贵妃身上有一块佩玉,很是贵重。朕听贵妃说起,是自小就戴在身上的。那东西莫非是大人置办的?林湛身上也有么?” 林诚额头上冒出冷汗,“回皇上的话……这……那玉佩只有贵妃娘娘有……” “哦?那又是为何?据朕所知,家传的东西,向来都是传男不传女,为何林湛反而没有?”李怀玉又问。 话说到这里,林诚虽是个老实人,但也知道,恐怕皇上是猜到些什么了。他颓然道,“不瞒皇上,臣家中清贫,哪里买得起那样贵重的玉佩?那玉佩是贵妃娘娘带来的。” “什么叫做‘贵妃娘娘带来的’?她不是你的女儿么?”李怀玉步步紧逼。 林诚叹了一口气,道,“请皇上饶恕奴才欺君之罪,贵妃娘娘并非奴才的亡妻所生,而是臣的大女儿从河里捡回来的。因奴才的亡妻就在同一日生产,这才对外说是双胎。” “从河里捡回来?就是宫城外的那一条玉枕河?”李怀玉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太快了,以至于他没有来得及抓住。只能继续问道,“这么说,那玉佩是她身上本就有的?” “正是。此事奴才并未告诉别人,知情的只有奴才的大女儿和奴才。请皇上恕罪。”林诚道。 这么说,林清自己是一无所知的。李怀玉想着她对自己说起这个家中的一切,她是真的将这些人视作亲人。若是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又会如何? 他挥了挥手,“不必,朕赦你无罪,此事不得告知任何人。送他回去吧!” 话音才落,那黑衣人又重新出现,将林诚带走了。只剩下李怀玉一个人坐在大殿上发呆。 林清并不是林家的女儿,她身上的玉佩,只怕是身份的象征,而那块玉佩,太后很重视…… 电光火石之间,李怀玉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若是这猜测是真的……苏家的胆子可真是不小!李怀玉冷冷一笑,从前不明白之处,也都豁然开朗。 魏忠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任是谁如果知道了这种秘密,只怕心里也是难以安定了。面对李怀玉,他心中着实没底。 “都查出来了?”李怀玉看他的脸色,便大抵明白了,安抚道,“你放心,你是一直跟着朕的人。” 就这一句话,魏忠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虽然他自己也想着皇上必定会顾念情分,但到底比不得李怀玉亲口所说。毕竟他是皇帝,谁知道为了保守秘密他会做什么呢? “回皇上,都查出来了。这件事十分隐秘,奴才还是找着了苏家二十多年前的老仆,这才问出来的。”魏忠说着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递上去。 李怀玉接过来扫了一眼,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上面写着,同安八年十一月十八日,苏家一位下仆,于京郊一户姓齐的农家,花费六两银子,买来一个男婴。 当夜,宫中庆妃娘娘生产,诞下皇长子李怀玉。实际上却是苏家派人将那个男婴送进宫,换了公主出来。 幸运的是,魏忠找到的这位老仆,和那个送男婴入宫的人相交甚笃,所以知道他其实并未杀死公主,而是将她放进了御河之中,顺流而下。 巧的是,就在同一日,兵部侍郎程敬风的夫人也为他诞下一女,据说“怀柔”这名字,还是苏夫人所取。 所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先帝登基八年,尚未有子,自然心中急切。当年的庆妃娘娘,其实并不得宠,能够怀上龙嗣,着实是靠着运气。然而运气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为了能够十拿九稳,苏尚书提前准备了一个男婴送进宫。 若是庆妃诞下皇子,自然无事。若是诞下公主,便要偷龙转凤。之后庆妃果然诞下公主,李怀玉便被送进宫,而林清被放在御河中,顺流而下,被林雪捡到。偏巧林夫人也是当日生产,便对外宣称是生下双胎。 而宫中庆妃,因为诞下皇长子,一夜之间便成为宫中风头最健的嫔妃。而且皇长子也被先帝抱到身边教养。 如是从前,李怀玉看到这样的结果,必定会难以置信。然而经过皇后那事之后,他早已猜测到自己身世另有秘密,倒是没有多么意外。他只觉得讽刺。 同安十年,庆妃诞下二皇子的时候,恐怕心里十分后悔吧?早知道还能生出另一个儿子,何必要他? 那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然而李怀玉本人早慧,三四岁的事情还有模糊的印象,似乎自己每次去了庆妃的宫里请安,都总是会不舒服一阵子。后来先帝便渐渐不让他去了。 呵……这么说来,他那个好母后,还曾经想过要除去他吧? 难怪那么多年,不论自己如何孝顺,母后总是偏心怀恩。原来不是因为自己自小不长在她身边,而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是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罢了。或许还是个夺去了她的儿子的东西的人。 381 别路云初起 还有云妃。难怪她百般扶不起,太后却仍是不放弃。却原来是将她当做了亲女儿。 还有云妃的名字,怀柔。当初怎就没想到呢?这名字,竟是跟着他们行的“怀”字辈。 怀柔,李怀柔,这本该是清儿的名字。她原是天家贵女,成国公主,却偏偏沦落至宫奴世家。 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或许会伤心的吧?毕竟那个亲生母亲,对她所做的事情,着实难以原谅。 想到这里,李怀玉眼中闪过一抹冷酷的笑意。这件事要不要让清儿知道,他还没想好,不过倒是可以让他的好母后先知道一下,她百般苛待的,正是最最亏欠的亲女儿! 想毕,李怀玉摇了摇头,还是先去试探一下清儿的想法吧!万一日后她知道了,不喜欢自己做的事可不好。 魏忠一直站在下面,垂着手低着头,屏气凝神等着李怀玉的指示。 李怀玉想完了,抬头看见他,咳了一声,道,“对了,那户农家……” 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思。说来,那也是他的亲人们,可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要说有什么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好奇,那农户是怎么和前朝扯上关系的。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魏忠立刻就听明白了。实际上这个也是他认真调查,备着李怀玉问到的地方。 “回皇上的话,同安九年京畿大旱,许多百姓背井离乡逃难去了,那户农家也没了踪影。”他道。 “哦?”李怀玉心头冷笑,倒真是好巧,同安八年自己进了宫,同安九年就举家失踪了。 由不得他不怀疑,是苏家采取了什么杀人灭口的手段。毕竟对方虽不知情,也是个隐患。 心中对承恩公府的厌恶更甚。原本还念着一丝亲情,却原来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是仇人! 魏忠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这没证据的事儿,就不是他应该说的了。 “好了,你下去吧!”李怀玉伸手揉了揉眉心,将魏忠打发出去。 等魏忠走后,他思虑良久,才铺纸执笔,开始泼墨挥毫,中间半丝停顿都没有。 写完了之后,他自己读了一遍,斟酌再三,修改了其中的某些部分。这才将之装入信封,招手唤来一个黑衣人,让他分别送去几位心腹重臣家中,让他们亲启。 钟粹宫,林清布局完毕之后,倒是又清闲了下来。 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只等着看李怀玉调查出来的结局,以及他的想法了。 所以她悠闲的带着宛城和平安在院子里玩儿。两个孩子自从学会走路之后,活动范围便大多了。 林清记得自己从前在网上看过,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要开始给他开拓视野,所以她便时常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或是去御花园玩儿。反正早就交代过,身边至少有四个人跟着,也不怕会出什么事。 宛城一生下来身子就很健康,加上可能是因为在空间里生产的缘故,很有灵性,学什么都很快,如今走路已经十分稳当了,说话也清晰。半刻都停不住,满院子跑。 相比较之下,平安就显得慢半拍。走路磕磕绊绊,说话也含糊不清。一开始他还企图跟上宛城的步子,跌跌撞撞的跑着,摔了好几次之后,似乎也学乖了,老实的在林清身边打转。 这也是林清有意识的锻炼他的判断力。对小孩子来说,模仿学习是必不可少的,但有些东西却未必合适,这时候就要学会取舍。所以平安哪怕是摔倒在地,哭得惨兮兮的,她也不准人扶。 平安哭了半天,见她不理会,也就自己爬起来了。林清这时候才会对他讲道理,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 香凝在一旁抿唇笑,“若是给慧修仪瞧见,只怕又要心疼了。” “做娘的谁不心疼孩子?上次宛城从树上摔下来,我不是也处罚她了么?小孩子是要教导的,一味的顺着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林清从前就很不理解那些家长,孩子自己被椅子绊倒了,也要拍着椅子骂“破椅子坏椅子”来安慰,那小孩子怎么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香凝对她的这种想法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可这也太早了,长大些再教也是可以的。” 林清摇头,小孩子的成长,谁能说得清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其实确切的来说,家长什么时候开始教,他就什么时候开始学,就算一时不懂,能够记住教训也是好的。要等孩子自己开窍,谁知道要等到哪一日? 此时宛城忽然捧着两片花瓣跑回来,递给她,“娘,娘,船!” 那是广玉兰的花瓣,一片花瓣,比宛城两个手掌还要大,也难怪她以为这是船了。 “不是船,那是花瓣。”林清笑着说道,一面指着树上的花给她看,“就是那个掉下来的。” 宛城看到树上的话,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林清一看就知道她想去爬树了。 她揉了揉额头,疑心自己将宛城生错了性别,成日里一刻闲不住,四处捣蛋,别说是平安了,天赐也没有这么皮的。而且林清很奇怪,宫里全都是淑女,宛城到底从哪里学会的这些? 她松开手,任由宛城跑到树下去,并不很担心。一来广玉兰的树干笔直,并不是那么好爬的,二来跟着的人那么多,也伤不了宛城。正好,还能又有机会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不过这一回林清料错了,因为没一会儿,李怀玉便抱着宛城回来了,“清儿,你怎么让她自己在那边爬树?” 林清有些尴尬,就像是自己爬树的时候被抓到的感觉。 她连忙站起身来,磕磕巴巴的解释,“小孩子爱动,臣妾叫了人跟着的。” 李怀玉不赞同的道,“可是爬树也太过危险了,就算有人跟着,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好?” 林清不敢说早就受过了,只能道,“臣妾是想着额,若是摔痛了,下回她自然知道那是不对的。” 这种教育本身并没有错,可惜这是在古代,还是皇宫。宛城的身份不仅是她的女儿,还是成国公主。 “女子以贞静贤淑为要,这爬树到底不是多么雅观的事,还是应该管管。”李怀玉道。 林清倒是不在意,“她才多大,再说,堵不如疏,现在爬腻了,日后自然就懂得收敛了。何况臣妾也不想太过拘束宛城,等她再大些,要学的东西多了,想再这般,也不能了。” 李怀玉立时便心软起来,附和道,“你说的是,朕的女儿,也不必为了那些外物拘束。” 宛城歪着脑袋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听了半天也不懂,扭着身子要下地去玩儿。 李怀玉只好将她放下,她正要跑开,却被林清抓住,“宛城,慢些,带着你弟弟!” 宛城看了看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平安,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林清看着她走到平安身边,拉着他往树下走,这才回头问李怀玉,“皇上怎么这时辰来了?” 的确,平日里他过来的时候,都是饭点,钟粹宫也是等他来了才摆膳的,今日倒是不同。 李怀玉在她身边坐下,香凝倒了茶,便领着伺候的人远远的退开,让他二人说话。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清儿,你在宫里,可会想家?” 嗯?林清闻言挑眉,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皇上怎么这么问?臣妾是皇上的嫔妃,这宫里就是臣妾的家。” 这回答甚至可以说是很官方,可李怀玉听了很高兴。 不过再高兴也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是他修改了一下措辞,“你可会思念家人?” “自然是会的。”林清笑着道,“父亲一人在家中,臣妾十分放心不下,林湛在北疆,虽说是成了家的人,可是臣妾却总觉得他还小似的,忍不住便会担心。” 说到这个,李怀玉也觉得很奇怪,“你不过比林湛大了片刻功夫,怎的倒像是大了好几岁一般,时时处处不忘照顾他?说起来朕倒是好奇的很呢!毕竟是差不多大,怎的你却这般懂事?” 林清笑意一僵,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她想了想,道,“许是因为家中长姐的榜样,臣妾自小便以为做姐姐的就该那般照顾弟妹,自然是有样学样了。加之父亲不懂这些,便学的早了些。” 李怀玉点头,算是接受她的这个解释了。又问道,“那你母亲呢?你一出生就失去母亲,可会怨她?” 林清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李怀玉问出这个,她才明白,原来是他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太后的女儿,自然也知道他自己不是太后的儿子了。 是怕自己对太后会产生感情?还是他自己对太后的孺慕之情尚未割舍? 林清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觉得李怀玉对太后,应当是没什么情分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能够报复太后,因为那毕竟是她的生母。别的不说,这一份生育之恩,总要报答。 可要说感情,也着实没有。 382 雨滴空阶晓 进宫之前,林清或许还曾经幻想过,若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太后会对自己如何的好,如何的补偿自己。可是进宫后,真正见着太后,那些遐想就都破碎了。 程怀柔。第一次听这名字,她就已经知道了,那是自己的替身。 太后对她如何,就会对自己如何。 这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能有几分真心?或许在不触及她的利益的时候,她的确会对所谓的“女儿”有几分感情。但一旦触犯了她的利益,女儿又如何? 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都有可能利用,更别说这个根本没养过的。 那一分愧疚,又能够支持多长时间呢?所以冀望这一份感情,便显得多么的可笑。 何况林清自己本就带着前世的记忆,内里是个成年人,所谓的孺慕之思,实际上也没多少。 她的父母,提起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现代的双亲,对太后自然没什么感情。 不过李怀玉的问题也要回答,林清想了想,道,“怎会?其实臣妾年幼时,有时会很怕。” “怕?你怕什么?”李怀玉有些不解。不是说母亲么,怎的又突然换了话题? 林清自嘲的笑了笑,“臣妾年幼时,曾偷偷听人说起过,母亲是被臣妾和臣妾的弟弟害死的。所以臣妾很怕,怕父亲和姐姐因此不喜欢臣妾,怕自己真的不祥,会给家人带来灾难。” 这倒是真的,不过她担心的其实是,她才被捡回来,林夫人就难产而亡了。所以她很怕林家认为是她不祥,会给这个家带来灾难,然后将她再次抛弃。 但是没有。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纷纷,林诚和林雪就像是没听过一般,对她和林湛是一样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亲生母亲将她抛弃,这毫无血缘的人,却视她如亲人,她自然更加感激。 李怀玉听了她的话,大为怜惜。林清见他这样,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臣妾倒没什么,毕竟父亲和姐姐并没有因此对臣妾不好,反而一如平常。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是啊,有时候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她应该是林夫人生的,和林湛一母同胞。 李怀玉眼神一闪。他决定还是不要将这些事告诉林清了。既然她已经有了别的亲情,何必让她烦恼? 不过……那让她受了苦的人,是应该受到一点教训了。 原本因为李怀玉特别关照,所以钟粹宫的人,对那块玉佩的事情,几乎都是不知情的。 但既然他决定让太后知道真相,自然也就没有顾忌了。第二日香凝便从交好的宫女那里听说了此事。 “娘娘,听说那玉佩被太后娘娘捡到了,这……”她有些踌躇,为了一块玉佩,难道要娘娘去和太后要? 林清道,“我早就知道了,皇上说过的。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必管了。” 话虽如此,但香凝自觉那玉佩是在她手中丢的,自然想着要拿回来。 她心中不由暗怪太后,你捡到了玉佩,只管送来钟粹宫就是,主子打理宫务,这些事原就是她该管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眼前一亮。若是太后知道那是宸贵妃的东西,想必不会留着的。 毕竟那玉佩许多人都知道了,若是不还回来,倒像是个笑话了。 香凝想到此处,颇有些乐不可支。太后不甘不愿的将玉佩送回来,也算是主子赢了一回。 她有这个心,这消息立时便能传出去,很快宫里的人都知道那玉佩是谁的了。 慈宁宫中,太后听到传来的消息,却是一呆,“你说什么?那玉佩是宸贵妃的?” “正是。说是宸贵妃从小儿就戴在身上的呢!”花嬷嬷道,“那边似乎也是才听说的。” 太后仍是十分震惊的样子,“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是她?” 花嬷嬷蹙了蹙眉,不太明白太后这是怎么了,只好噤口不言。幸好太后很快回过神来,收敛情绪。 “好了,你下去吧!既然是宸贵妃的,明儿就送过去钟粹宫吧!”她尽量镇定的吩咐。 然而声音里,到底还是带上了一丝颤动。花嬷嬷答应着下去了,然而在将将走出房门的瞬间,她忽然想起那玉佩到底哪里眼熟了!那分明就是太后出嫁时陪嫁的物品中的一件! 太后出嫁,因是入宫,所以除了苏家准备的嫁妆之外,内务府也要准备一份。 那祥云纹的玉佩是一对,在所有的嫁妆之中,并不是最贵重的,却最得太后的喜欢。 只是后来渐渐的不再佩戴了,花嬷嬷也就忘了。可是如今想来,可不就是生下大皇子之后? 当年生产的真相,花嬷嬷自是知情的。如今见太后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难怪太后见了那玉佩,竟那般失态!若当真是当初给公主的信物,就该在云妃手中才是! 可如今那玉佩是宸贵妃的。也就是说,云妃不是太后的女儿,宸贵妃才是? 花嬷嬷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就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更不用说太后了。 也难怪,宸贵妃自从跟了皇上,先是和莲妃走得近,便让太后不喜。这些年来,芥蒂是越来越深,若非忌惮她在宫中的人脉,太后只怕都不想留着这个人了。 如今却突然知道,这人才是自己的女儿,所受到的震动,岂是一般可比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太后的确是觉得难以置信。她倒是没有怀疑这事是假的,毕竟证据确凿。 其实当初苏家告诉她云妃就是那个女儿时,她也曾明里暗里的试探过,云妃却完全不知道这事。 而且,现下想来,似乎是苏家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么这个就应该是真的了。 宸贵妃……林清……太后想起那个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心绪复杂难明。 她的女儿很聪明,很优秀,甚至毫无背景,也能爬到贵妃的位分,比她强多了。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给过她,甚至还伤害过她。若是她知道了真相,会原谅自己吗? 当然太后也不过是想想而已。毕竟云妃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她都没有说过,如今更不会说。 第二日太后便宣了林清去慈宁宫。说起来,这还是林清入宫那么多年,太后第一次宣召。 林清笑意盈盈的坐在下首,道,“难得太后娘娘传唤臣妾,可不就巴巴的来了。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认真的打量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将林清看了个清楚。她生得和自己不像,眉宇间,倒是有些先帝的影子,但也不甚清晰,难怪自己从前没认出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妃色的宫装,头上戴着一支步摇,垂下来的流苏,在耳畔轻轻晃动。 这一身打扮显得极年轻,说起来,她今年都二十五了。而自己,也老了!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叹息一般道,“没什么,哀家叫你来,不过是有你一样东西要交还给你。” 说着便将那装着玉佩的盒子推了过来,“你瞧瞧,是不是你的东西?” 林清打开盒子,故作惊讶,“呀,还真是!臣妾记得收起来了,怎会在太后娘娘这里?” 太后要跟她装一派和谐,她自然不会拒绝。最起码一个会替自己着想的太后比一个总是找茬的太后好。 太后笑着道,“许是下头的人没收好,你拿回去,可要仔细,别再丢了。” 林清笑着想,自然是要好生收起来的。这可是空间的钥匙呢!她怎会乱丢? 更让她觉得舒畅的是,看太后这种态度,日后应该不会支持云妃胡闹,而自己也能清静些了。 太后又殷殷嘱咐了好些话,这才让林清离开。 李怀玉夜里去钟粹宫的时候,便问道,“太后今日宣你去慈宁宫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将这个玉佩还给臣妾了。”林清看了看李怀玉,试探道,“不过太后娘娘的样子很奇怪,倒像是臣妾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似的,拉着臣妾谆谆嘱咐,倒叫臣妾吓了好一跳呢!” 林清说着,“扑哧”一笑,“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怀玉也开玩笑一般道,“说不准你当真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呢?若是如此,你会如何?” “皇上是说笑的吧?臣妾能如何?太后娘娘对臣妾……总之臣妾记得她是太后娘娘就是了。”林清道。 也算是变相表白了自己对太后的态度了吧?林清不确定的想。最起码李怀玉根本不必顾虑自己。 李怀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他怕自己多说一句,林清就能够猜到真相了。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呢?从前他觉得和林清同一天的生辰,十分有缘,而今,却有些说不清了。 不过,林清的态度,也的确是让他放下心来。太后怎么办,李怀玉还没想好,可苏家,他却是不会再留了! 这几口口已经接到了不少弹劾苏家的折子,不过是一直留中,所以无人知道罢了。 不过,这样的情形,应该维持不了几日,明日便是大朝会,想来那些臣子,也等的够久了。 383 红霞拂绣衣 永宁十年六月十五日,宫中嫔妃往慈宁宫问安。 云妃早已休养好,给太后请安,自是不能不来的,相反她来得比谁都早。 从前给太后请安,都是先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然后由皇后领着,前往慈宁宫。 因皇后这些时候都不曾出门,所以宫妃们,是以林清为首的。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对林清这个贵妃,也是要敬着的。因此除了云妃之外,其他人都是先去了钟粹宫,才跟着过来的。 林清进门,见云妃懒懒的坐在那里,竟是没打算起身迎自己,便笑道,“云妃妹妹倒是来得早。合该顺路叫上本宫一块儿才是。免得太后娘娘嫌臣妾来得晚了!” 太后闻言,原本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心,也瞬间冷了下来。 一来是因为林清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想让她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自是不可能的。 二来,太后在林清开口之前,竟也没有觉得云妃这种做法有何不妥,如今面上自然有些下不来。 她既不悦林清这般不给面子,当着她的面这样教训云妃,也不高兴云妃对林清如此怠慢。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哪一种心情更加多一些了。她不说话,这气氛便有些僵硬起来。 而那些跟着林清来请安的嫔妃,自然也在一旁幸灾乐祸,等着看云妃和林清的冲突。 云妃也是脸色一变。说真的,她当真没有将林清放在眼里,何况如今认定了是林清害了她的孩子,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了。再说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不怕林清会如何。 因此立刻笑着道,“宸贵妃这话,妹倒是有些惶恐了。妹妹不过是习惯了每日来给太后请安,一时倒忘了今日诸位姐妹也是要过来的。不然说什么也该等一下的。” 这便是说她和太后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了。既是这样,也就不必跟着林清她们一块儿来。 林清还没说什么,太后便已是有些不悦,“云妃,你先去宸贵妃那里,也是应当的。” 云妃难以置信的抬头去看太后,简直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那是太后,最最厌恶宸贵妃的太后! 从前若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太后不说暗地里帮衬她,至少也会冷眼旁观。 可是今日,太后竟替宸贵妃说了话!别说云妃,就是旁边坐着的嫔妃们,也都觉得是听差了。 太后的心思,虽然对云妃还有几分情分,可原本那都是林清应该享受的东西,一想到林清从前吃了那么些苦头,而云妃却处处受自己照顾,她心中对林清的歉意更浓。 又听得云妃那般说,更是不能忍了。那些话谁都可以说,就是云妃不能说! 她占了林清的一切,太后虽明知道不怪她,但未必没有几分迁怒。再见她这般与林清针锋相对,自然不喜。 虽说从前她才是那个最让林清吃苦头的人,可她如今早已忘了,况且也不可能找自己算账,自然都算在了云妃头上,这一迁怒,更是觉得她太过嚣张。 “太后娘娘……”云妃唤了一声,但见太后脸色不大好,还是道,“是臣妾的不错,下次必不会再犯。” 在宫里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如果说她学会了什么,那就是隐忍和妥协。 然而心中对林清却是越发不满。那女人勾得皇上独宠她一人也就罢了,竟连太后都被她蛊惑! 回到景仁宫之后,云妃实在是咽不下去这一口气,发誓定要给林清个厉害尝尝! 要知道太后是她在宫中唯一的靠山,她可不会轻易让人夺了去。当初苏昭容初进宫的时候,不也很得太后的喜欢?最后又如何了?在这一点上,云妃是有些自信的。 虽然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这样好,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好会消失。 永宁十年六月十九日,宛城公主两周岁的生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庆祝,宫中却仍是开了宴席。 作为今日的小寿星,宛城一大早起床,就被林清抓去梳洗打扮,换了一身大红包似的衣裳,并且勒令她今日不得随意跑动,若是弄脏了衣裳,就要罚掉一个月的点心。 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宛城年纪虽小,却很喜欢香香软软的点心。因她年纪太小,而点心又大多都是甜的,林清怕对牙齿不好,并不许她多吃。这么一来,宛城对点心的执着更甚。 而今听到要罚掉一个月的点心,大惊失色,抱着林清的腿假哭,“娘,我错了,呜呜呜……点心……” 林清哭笑不得,“你再苦就要弄脏衣裳了。不过是要你安静一天罢了,不是多难。” 宛城见她铁石心肠,只好恹恹的坐在一旁叹气,让林清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为了点心,她还是很能下定决心的,虽然天气热得要命,她恨不能将这套严严实实的衣裳脱下来。但为了点心,也就一直忍了。还是林清看她实在热得很,这才帮她脱了外衣,等宴席的时候再穿上。 因不是什么大的宴会,所以就摆在玉液池边的水榭里。 嫔妃们都准备了礼物送给宛城,就连太后也有,是一只足金的长命锁。虽算不上贵重,也是难得了。 而且太后对宛城的态度,意外的和颜悦色。宛城这孩子虽小,但很会看脸色,知道这人应该讨好,便使出浑身解数,逗得太后哈哈大笑,抱着她直叫心肝儿肉的。 林清在下面看着,倒是忽然有些心酸起来。说起来,那也是宛城的外祖母,可…… 算了,难得能够这般亲近一下,何必又去想那些事情?且就这么过着吧! 开宴之后,众人欣赏了一会儿歌舞,用了些夏日清凉的点心,便散开去赏景了。 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宴会,所以也并没有大的规矩。宛城也终于离开了太后的怀抱,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林清。林清心疼她这么小的年纪就会逗人开心了,便道,“别看了,去吧!小心些!” 宛城得了这句话,笑嘻嘻的撒着欢跑了,奶娘嬷嬷急匆匆飞跟在后面。 李怀玉在一旁看见,不由感慨,“小孩子可真是精力十足。”来的路上他抱着宛城,那丫头一路叽叽喳喳,还挣扎着要下地去自己走,也不见她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林清抿着唇笑,“小孩子贪玩儿罢了。也是现在还小,叫她松快几日吧!” 天赐在一旁听着,此时起身道,“父皇,姨母,儿臣去看着妹妹吧!免得跟着她的人不尽心。” 跟着宛城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当然不会不尽心。但天赐有这个心思,林清很高兴,笑着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裳,见他窘的满脸通红,才道,“去吧,照顾好妹妹。” 李怀玉看她懒懒的,便问道,“清儿不想出去走走么?”他也是难得有空,不走走太可惜了。 林清摇头。她每到夏天都要苦夏,这时候日头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好过,自然不想走动。 正好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怀玉索性坐下,陪着她聊天。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却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林清恍惚听见“太医”之类的词语,连忙起身道,“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臣妾去瞧瞧。” 没等她走到门口,便见天赐一身湿淋淋的,抱着宛城冲了进来,“姨母,妹妹落水了!” 林清一惊,但看到宛城睁着眼睛,瞧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倒不是她心大,实在是自从上回天赐落水之后,林清便有意识的锻炼孩子们的泳技。 所以宛城虽然年纪不大,可能游泳游不了多远,但是在水里扑腾着,保证自己不沉下去,还是行的。 林清走到天赐身边,伸手将宛城接过来,道,“你也去换一身衣裳再来。” 宛城一到了林清怀里,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前她玩水的时候,林清都是在旁边的。而这一次,是掉进了河里,还是天赐跳下去救她。虽然她不太懂,但是心里必定也是害怕的。 林清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而此时,周围的嫔妃都收到消息,赶回来了。 太医很快过来,诊过脉,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林清还是叫人熬了姜汤,给宛城和天赐灌下去。 然后她才将伺候的人叫来,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掉进水里?” 那几个伺候的人也是叫苦不迭。林清并不是那种难缠的人,相反,只要她们照顾好公主,小地方的疏忽,她并不会在意。但她也不止一次强调过,她带着几个孩子,可能无法兼顾,将公主交给她们,就不容许有任何闪失。如今出了事,她们也不知怎么办。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为首的嬷嬷,十分羞愧的道。 林清柳眉一竖,“什么?不知道?本宫叫你们照顾公主,你们就是这般照顾的么?!” 384 灯明宫树色 “娘娘,奴婢们跟上公主之后,公主便说要去园子里玩儿。到了水边,公主离得挺远,在那里看花,谁知奴婢们一个疏忽,便被人缠住了,等回过神来,便听得大皇子殿下叫人了。” 那嬷嬷的确是十分羞愧。她平日里就是这几个人的头儿,因此来的路上,已经问过了,几人竟是不约而同的被人缠住。当时她们便都沉下了心。这分明是有人要害公主,故意将她们支开了。 可偏偏这样简单的计策,她们却真的中了。如此一来,别说娘娘怪罪,就是她们自己,也十分汗颜。 林清听到这样的情形,倒是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便朝着云妃的方向看去。 并不是她有什么办法肯定是云妃捣鬼,实在是这宫里如今也没几个人敢跟她对着干了。 云妃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虽然不明显,但林清还是看出来了。她眼睛一眯,便肯定了凶手。 只是没有证据,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说。林清想了想,周围必定是不会有证人的,只能拍着宛城的背,柔声问道,“乖,告诉娘,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宛城虽然不哭,但似乎是太过惊吓,所以有些愣愣的,听了林清的话,也只是茫然的看着她。 林清只觉得心一酸,眼泪几乎就要下来了。幸而她这些年修身养性,也不是那么容易暴露情绪的。 她耐心的问宛城,“你不是在水边吗?衣服怎么湿了?是你自己走下水去的,还是有人帮你的?” “推推……”宛城开口,说出两个字。但就是这两个字,让从太后到李怀玉到宫妃,全都色变。 虽然刚才听了嬷嬷的话,便有了猜想,但听到宛城说是有人推她,还是让人吃惊。 可惜宛城也没有看到是谁推了她,不管林清问什么,都一律摇头。 林清便有些犯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能做这事的,必定是今日在这里的人。本宫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各位姐妹海涵。不过本宫还是要请诸位交代,方才都去了哪里,有谁作证。”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毕竟这样强制的问话,着实有些让人不悦。 奈何林清的位分是贵妃,她的吩咐,是不能不照做的。除非在场比她品级更高的太后或者皇上发话。 可惜太后似乎有些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暗流汹涌。至于皇上,自然是向着宸贵妃的。 因是赏景,而且如今宫里的人,都是些十分老实的人,也有一两个友人,所以除了云妃之外,竟是所有人都有伴的。如此一来,大家看她的脸色便有些奇怪。 云妃似乎也没想到,落单的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愣了愣才道,“臣妾去了官房……” 这解释一出,人群中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去更衣能用多少时间? 云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越发慌乱,脸上便露出来了一点,叫人看见了。 不过她却是不会承认的,“臣妾虽然独自一人,却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说是臣妾所为,毕竟宫里还有宫女太监!”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一时之间,林清还真是找不到什么证据。不过就在这时候,云妃的大丫鬟雪兰,却不声不响的站了出来,“奴婢能够作证,就是云妃娘娘将宛城公主推进了水里。” “雪兰,你……!”云妃震惊的看着雪兰,“你为何要血口喷人?本宫何曾对不起你过?” 雪兰摇了摇头,“娘娘,这事是奴婢亲眼看见的。娘娘既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 所有人都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发展。但是有了雪兰的证词,云妃无疑就会被定罪。 不过她到底也是宫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只见她一脸伤心的看着雪兰,“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因为本宫上次处罚了你,因此怀恨在心?可本宫只是处罚你,仍然让你留在景仁宫,做本宫的大宫女,你为何要背叛本宫?” 雪兰脸色一变,继而又平静下来,“娘娘,奴婢对娘娘并无所谓怀恨之心,只是不想跟着娘娘犯错罢了。从前娘娘要去找生子秘方,奴婢不愿意,娘娘便让惠儿去了。等娘娘有孕之后,惠儿却突然死了。奴婢一来是也以为是巧合,可……奴婢实在是寒心,害怕自己哪一日也会和惠儿一般。” 说着给云妃磕了个头,“奴婢知道娘娘最大方的,必定不会怪罪奴婢的。” 周围的众人又都小声喧哗起来。毕竟这雪兰不声不响的,却是爆出了一个大消息呀! 原来云妃有孕,是因为用了生子秘方吗?这么说起来,她的确有个宫女莫名其妙的掉进井里了。 说是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这种事,虽然不算严重,但太后和皇上,必定是不喜欢的。 生子秘方,有没有用不知道,但就太医院现在提出来的,如果用了那些药方,对母体和胎儿都会有影响,造成一定程度的体弱。那也难怪云妃后来流产了呢! 想到这里,众人看她的眼神更加怪异。这流产能做的手脚可太多了!听说当初云妃一口咬定是宸贵妃推了她。后来因为皇上力保,便不了了之,该不会也是云妃的孩子保不住了,故意赖上宸贵妃吧?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想象力虽然很丰富,却意外的十分接近真相。 “云妃,你还有何话说?”李怀玉见林清看过来,便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如今有了人证,还将从前的事情都暴露出来,云妃这个罪名,十有八九便定下了。 “臣妾冤枉,皇上!”云妃叫了一声,见李怀玉一脸淡漠的看着自己,也知道求他是不会有用的。当初那个孩子的事情,李怀玉是一直都知道的。想必也什么都猜到了。 她连忙向太后看去,期盼她能够为自己说句话,“太后,太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啊!” 她原本并不抱希望,然而太后却回过神来,怜悯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就在云妃以为她会开口替自己说话的时候,却听到她说,“云妃,你此次实在是……谋害皇嗣,可是重罪啊!” 云妃只觉得浑身一冷。太后……是了,太后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后了,自从那一日之后,太后对宸贵妃,似乎与从前也不同了。而对自己,也不再那么关心了。 云妃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她再怎么不甘心,却也不能回头了。 李怀玉看了太后一眼,才缓缓开口道,“云妃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夺去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虽然谋害皇嗣是重罪,但宛城到底没有出事,这件事可大可小,入冷宫已经是极重的处罚了。想要处死云妃,也还不够。不过林清对这个结果,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云妃被带下去,寿星宛城也受了惊吓,这宴席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李怀玉陪着林清将宛城带回钟粹宫,好生安抚,才终于哄得她睡下了。 李怀玉这才笑着问道,“可满意了?”林清不喜欢云妃,他也不想让这个占据着林清身份的女人留在宫里,所以今日之事,虽是云妃先动手,但几乎算是落入了林清算计中。 林清的脸上却殊无喜色,“如果可以,我宁愿天天见到她,也不愿宛城出什么事。” “这个朕自然知道。不过云妃被你刺激,恐怕连周密的准备都顾不上了,哪里还会想那么多?”李怀玉道。 其实云妃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应该犯这样简单的错误。今日能够让她受罚,一是她露出破绽,二却是因为雪兰临阵倒戈,不然云妃也不会有事。 林清只要一想到宛城曾经置身于危险之中,便怎么都淡定不下来,十分自责。 虽然云妃终于算是被除去了,宫里也能够安生了,可是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幸好宛城胆子并不小,睡了一觉起来,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又能满院子的跑了。 这回林清不担心了,却又开始头痛她太过活泼的问题。 养孩子真是累身又累心,林清和香凝坐在榻上做活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疯跑的宛城,不由感慨。 然而这是一份甜蜜的负担,她愿意为自己的孩子扛下去,只要他们好好的。 而此时,慈宁宫中却是一片压抑的气氛。 不管太后当初对云妃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终究,还是用了几分感情的。 所以后来虽然知道是弄错了,甚至是有些迁怒云妃,但太后也没有立刻便翻脸,还是十分照顾她。 但这一次她所做的事情,实在是让太后不知说什么好。宛城是林清唯一亲生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儿,可是太后和李怀玉都是很重视的。不可能会在那个情形下替她说话。 不过太后终究还是觉得有些惆怅,这心情自然也就不怎么好,慈宁宫便也压抑起来。 她的心事,花嬷嬷是能够猜到些的。不过这种事,即便是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太后娘娘可是为了云妃的事情伤心难过?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关照一番?”花嬷嬷试探着问道。 “不必。”太后想了一会儿,终是摇头。云妃怕是对她也有了怨气,何苦再去做这个? 385 幽情我自知 又过了几日,林清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 然而一想到云妃如此可恶,她心中又有了计较。当初定下的计策,可还没有走完呢!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林清也打起精神来,换了衣裳,叫上香凝,“咱们去个地方!” 香凝跟着她出门,还有些晕乎乎的。林清每年到这时候都不爱出门,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也会选在早上或傍晚,不那么热的时候出行。可今日却是不同,叫她如何不好奇? “主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香凝看着这个方向,倒像是去御花园。 但也没准。毕竟钟粹宫是西六宫之首,除了去乾清宫之外,去别处都是往后走,一时也瞧不出什么。 林清笑了笑,见香凝着实好奇,便道,“去冷宫,瞧瞧云妃。” 香凝听见是她,便忍不住撇嘴,“主子这大白天的出门,就是为了去看云妃?” 她实在是有些不解。虽然云妃是做错事,但也受了罚,主子何苦还要专门去冷宫看一次? 林清想了想,的确是不值当这么去一次。或许,她会想去,并不是为了宛城,而是为了她自己。 其实在这件事情中,云妃虽然是受益人,但却是最最无辜的那一个。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别人的替身,占用了别人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太后,李怀玉,林清和云妃,她总想要做个了结。 李怀玉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和太后也没什么可说,唯有云妃…… 倒不是说非要找个人说说才行。毕竟林清带着这个秘密过了二十多年,似乎也没什么。 可是如今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挖出来来了,她便也很想找个人来说一说。 这种心情,不足为外人道,自然更加不能告知香凝。就让她以为自己是为了宛城来讨回公道的吧! 冷宫距离钟粹宫很远,林清是兴之所至,所以也没有叫步辇。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几乎就要反悔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竟然真的走到了冷宫。 “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就是了。”林清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道。 重回冷宫,她心中倒是颇有些感慨。她也在这里生活过几个月的,就连宛城也是在这里生的。 将香凝留在外面,一个人走进去,找到程怀柔所在的宫殿。 程怀柔现在已经不是当日所看见的情形了,她现在鬓发散乱,身上也脏兮兮的,缩在角落里。 林清皱了皱眉,冷宫里的人她不是没见过,而程怀柔是她见过最狼狈的一个了。 她觉得有点倒胃口。早知道程怀柔是这样,她这一趟也就不必来了。如今倒是进退两难。 但程怀柔已经看见了她,尖声叫道,“你来做什么?你害我还不够吗?” 林清忍不住冷笑,“我害你?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是你一直在害我!” “我没有!太后回来救我的,你等着!”程怀柔有些疯狂的叫了起来,“太后那么喜欢我,她会来救我的!” 林清已经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了,“不必等了,太后不回来了。你也说太后喜欢你,可你就没想过,他啊为什么要喜欢你吗?” 云妃的尖叫声停了下来,有些发愣的看着林清,“那你说,太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喜欢我?” “为了你的名字。”林清说道,见程怀柔一脸疑惑,她便问道,“你就没想过,你为何会叫这个名字么?” 名字自然是父母所取,她怎会去想这些?程怀柔只觉得林清所说莫名其妙。 林清却自顾自的道,“你知道吗?太后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她的名字,便叫做李怀柔。现在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叫做程怀柔了吧?你叫了这个名字,太后自然要对你好了……” “你是说太后将我当做替身?”程怀柔怪异的看着林清,“你简直是疯了,我从没听过,太后有这么个女儿!” “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若是你听说过,就不会成为替身了。太后的女儿丢了。”林清道。 她说着将那块玉佩拿出来给程怀柔看,“知道这是什么么?” “这是那块玉佩?这东西怎会在你这里?”程怀柔认出了这块玉佩,惊讶的问道。 林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这块玉佩,就是当年太后给她的女儿带在身上的。所以你看,虽然太后将你当做了她的女儿,但可惜……你身上没有这块玉佩。” 程怀柔不愿意相信,但她又忍不住想起,太后的确曾经语焉不详的问起过所谓玉佩的事。后来这块玉佩,也给她看过,而她毫无反应!所以……太后便知道自己是假的了吗? 她猛地抬头去看林清,“这玉佩在你手里……那你……你才是真正的的……” 她总算明白了,太后为何会对自己突然改变态度,为何会对宸贵妃越来越好,却原来,她才是那个人! “难怪……难怪……!”她只觉得自己从前就像是一个笑话,将太后的疼爱视作理所当然,却从没想过原因。 林清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却意外的平静。 她以为这会是一件十分解气的事情,但其实不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见程怀柔激动的样子,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觉得意兴阑珊。即便是打击到了对方,又如何呢? 林清转身离开了冷宫。这个地方,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回到钟粹宫,却意外的发现李怀玉竟在等她。见她回来,便问道,“去了哪里?” “冷宫。”林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可以随便说一个答案敷衍的,她却说了实话。 李怀玉一愣,继而便回过神来,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清儿,日后这宫中不会再有别人了。” 林清低低的“嗯”了一声。她知道,能让李怀玉说出这句承诺,已是极为难得了。 李怀玉在女色上并不放纵,加上这些年,宫中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有些疲倦了,所以才会如此。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怀玉便说起政事,“清儿,林湛那里传来消息,那李国远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皇上可要将他召回来?”林清问道。但心里是觉得不可能的。边疆需要将领召李国远回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看李怀玉面有忧色,便知道其中必定还有别的缘故了。 李怀玉倒是没有解释,只是道,“朕准备让李国远回京述职,只是没人能暂代军务。” 他这么说,林清自然不好替林湛自荐。不过那李国远手下倒是好几个副将的,“其他几位将军也不成么?” 提到这个,李怀玉的脸就更黑了,那几个副将,几乎都是李国远的心腹,交给他们也不放心。 “那几个副将都是固州城本地人,对李国远忠心耿耿。就算朕将他召回来了,也是一样。”他道。 “臣妾觉得,皇上可以问问李国远将军的意思。毕竟那是他的地盘。”林清道。 李怀玉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还能试探一下李国远的态度。 毕竟林湛的身份是贵妃的弟弟,若是李国远识相,就会将军权交给他,如此便什么事都没了。 他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朕回去便下旨。” 林清点头,面有忧色。别的不说,若是李国远到时候不愿交出兵权,林湛就危险了。 可是这是军国重事,并不是她随便说什么就能够改变的。端看林湛自己的应对了。 李怀玉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道,“朕会让林湛小心的,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自己。” 第二日李怀玉便下旨,让李国远年底入京述职。武将轮番入境,也算是常例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而从云妃入冷宫之后,太后又开始称病,闭门谢客,宫里便一下子清静下来了。 现在林清在宫中,是拥有绝对的权威的。高位嫔妃之中,只有她和于妃,慧修仪,梅修容。 其中梅修容是宫里老人,性子一贯是清淡的。慧修仪呢,有了平安这个孩子在,等闲也不会和林清起冲突。 至于于妃,虽然是于家的人,但却意外的低调,看着也是个老实的。林清对她的印象不深,也没什么感觉。反正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呆着,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经过这么些事情之后,宫里又多出好多位分来了。 林清和李怀玉商议了一番,给众人又晋了晋位份。不过这一次,众人都能看出,这是林清一手主持的,所以也没什么人站出来挑刺。而且一视同仁,并没有谁特别出挑。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宫里开始进入了和谐融洽的时期。除非是谁又生出了野心,又或是下一次选秀开始,不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林清只觉得,日子都要过得快些。 386 翻浪欲陷天 永宁十年八月,有大臣上书弹劾一等承恩公、兵部尚书苏慕远“大逆、欺罔、僭越、狂悖、专擅、贪婪”六宗罪共计四十八条,并请立正典刑。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其实在此之前,就陆陆续续有大臣上过折子弹劾苏慕远。只是罪状没那么详尽,而李怀玉也一直留中不发。 但这一次李怀玉却十分震怒,并下旨核查此事。承恩公也因此上了请罪折子,赋闲在家。 慈宁宫,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整个人似乎都颓废苍老了许多。 醒来的时候,只有花嬷嬷一人在她跟前伺候。见她醒来,花嬷嬷脸上一喜,“娘娘醒了?” 她张了张唇,想要问,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这些年她和皇帝的关系不远不近,但皇帝对苏家,却也是颇为优容的。而今发难,只怕是铁了心了。 花嬷嬷想要安慰几句,却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毕竟不是小事,若苏家真的倒下,太后在宫里,虽不会有什么事,但也再也硬起不起来了。女子虽说出嫁从夫,但娘家也是很重要的。 过了一会儿,太后似乎平静下来了,才问道,“皇上没有来过么?” 虽然苏家现在有罪,但她这个太后晕倒了,皇上于情于理,都要过来看看的。 花嬷嬷为难道,“咱们的人去的时候,皇上正和大臣商议着,便没有见着人。想必皇上忙完了就会过来了。” 太后点了一下头,又出起神来,花嬷嬷便轻轻地退下去了。 李怀玉是直到傍晚才过来的。虽然很不想来,但他也知道,如今盯着他的人太多了,只要有一点儿行差踏错,就会被人说成不孝。——对母家动手,且不顾生母,这样残忍的君王,也会引起大臣的抗议。 太后见了他,却很是平和。她细细打量着这个儿子,李怀玉今年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精力十足的时候。眉英挺,眼明亮,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和温润,他开始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就连样貌,也从秀美变成俊朗。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竟已经改变成了这个模样。太后有些惆怅的想着。 “皇帝,你来了。”她缓缓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力。 李怀玉点点头,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询问道,“母后身子如何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他明明知道太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却能够不动声色。太后忍不住便笑了一下,是她小看了这个儿子,不然……不过如今最紧要的却不是这个,“皇帝,承恩公……” “母后。”李怀玉打断了她的话,认真的看着她,“母后,苏家对成国是有功劳的,朕不会忘记。然而如今承恩公所犯的错误,朕实在无法为他开脱。不过母后放心,那不管怎么说,都是朕的母家。”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太后却没有真正的放心,反而更加认真的打量起他来。 她不知道李怀玉这话里有几分真心。——不管是真是假,事情已经如此,就算她不高兴,苏家也要倒了! 她可以生病可以难过,可以指责皇帝不孝,但这些都于大局无碍。 但从前,李怀玉还会就这样的问题和她争论,如今却已经学会不着痕迹的推脱了。 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太后也只能道,“如此哀家就放心了。”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这几日慈宁宫附近,多了许多人,怕也是皇帝派来监视的人,不想让她和外面联系。 如今只望苏家能够沉住气,怀恩不要因此做错事,那么看她面上,皇帝也不会赶尽杀绝。 虽然说是要等天意,但太后却还是往外派了人。不管能不能送出去,那都是她的态度。 既是给苏家看的态度,也是给李怀玉看的态度。这件事,她也只能如此,她还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呢! 从前她觉得李怀玉并非她所生,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登基的。但眼看着不成了,她也能想得开。林清是她的女儿,林清的儿子登基,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 虽说林清自己没有儿子,可是大皇子从小养大的,跟亲生的没区别。何况林清也才二十五,并非不能生。 她没有想错,送出去的信,最后是落到了李怀玉手上。他看着那信,微微一笑,“倒是识时务。” 魏忠有些不解的问道,“皇上,太后明知皇上的态度,为何还要……” “不过是做给朕看罢了。”她在想什么,李怀玉大致能够明白,“她毕竟是太后,朕也不能亏待了。” 因着这个,虽然太后在慈宁宫称病不出,但是宫里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然而朝堂上却已经是吵成了一锅粥了。有人说苏家仗着是皇亲国戚便目无法纪,甚至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应该诛九族!也有人说苏家一门功臣,虽然犯了错,但也应该善待。争论不休。 越王府。李怀恩坐在书房里,而他对面,就是他的亲娘舅和亲外公。 李怀玉小时候,因为许多方面的原因,和苏家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倒是李怀恩,和苏家相处极好。 也是因此,他虽然是个皇子,但是面对苏家人时,却很少颐指气使。 见苏慕远亲自过来,他连忙将人请到书房,“外公怎的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皇子不能随意结交外臣,但是对李怀恩来说,这一点从来都形同虚设。 苏慕远脸上露出一抹苦色,“如今臣是戴罪之身,不便出门。然王爷更不便上门,臣思索再三,还是臣到这里来较为合适。今次之事,只怕皇上早有意处置臣一家,只求不连累王爷。” 越王自幼生活优渥,又是被太后宠溺着长大的,虽然自负才华胜过李怀玉,实则为人轻信。听了苏慕远的话,十分感动,忙道,“外公不必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事,本王自然是要帮忙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极为亲密。李怀玉雷厉风行收拢权利,苏家若说没有别的心思,自然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和太后的心思一样,苏家也很想将李怀恩扶持上去。毕竟他比李怀玉好控制多了。 只是这机会一直没有找到,暗地里的准备工作,却一直都在做。 而今到了这一步,只怕是不得不出此下策了。而且李怀恩在宫里还有太后这个内应,想要做点儿什么,自然是极为容易的。而苏慕远,今日就是来鼓动他的。 李怀恩对李怀玉的怨气很早就有,从小太后给他灌输的思想,也是他比李怀玉强得多。因此他并未将李怀玉放在眼里,听了苏慕远的提议之后,只是微微犹豫,便问道,“外公,那药当真这般有用?” 苏慕远微微一笑,他为了今日,做了多少准备。虽然未必一定能够用到,但只要用到了,便能保证一定成功。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放在桌上。 “王爷放心,这东西臣亲自验证过的。只要想法子放在皇上的寝宫之中,不知不觉便能成事。而今大皇子才不过八岁,黄毛稚子,能有什么作为?到时大臣们自会推举王爷。”他笑着道。 苏家在暗地里还是有一批势力的,趁着李怀玉还没有动手,他们可要抢先了。 留下东西,苏慕远便离开了。李怀恩在书房里对着那瓶子想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并没有找太后。毕竟那是他的母亲,自来疼爱他。李怀恩很清楚,只要太后一直如此,李怀玉便不会对她如何,就算自己做了什么,也影响不到。 通过自己早年收买的一个小太监,他将东西送进了乾清宫,就开始了忐忑的等待。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皇帝驾崩的消息,而是大理寺的官员,和一卷将他下狱的圣旨。 李怀玉自然不会中招,那个小太监是早就被找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动,为的便是今日。 永宁十年九月,经刑部和大理寺审理,苏慕远的罪状竟增至九宗九十二条,其中能够抄家灭族、处以极刑的,便有二十一条。成帝李怀玉下令,查抄承恩公府,男丁发配边疆,女眷罚没入宫。 与此同时,受此案牵连的越王,也被查出了许多罪状,最后皇上念其为亲手足,将他圈禁。 因为李怀玉的动作雷厉风行,所以直到案子了解,圣旨都颁下去了,太后才听到消息。 虽然圣旨之中,语焉不详,但太后知道,李怀恩必定是做了十分大逆不道的事。 然而那毕竟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收到消息之后,她便去了乾清宫,李怀玉却避而不见。 实在是没什么好说,太后一定会为李怀恩求情,但李怀玉却不想姑息。 先帝曾说过,做一个有手段的帝王,便免不了要受人诟病,但只要于国有利,便不能害怕这些。 永宁十年十月初三日,丞相于秀明上书请求致仕,李怀玉允之。 至此,先帝朝留下来的老臣,终于失去了手中的权柄,而年轻的成帝,完全掌握了整个朝堂。 387 莫遣两分离 钟粹宫。 林清听到香凝带来的消息,倒是微微一愣。 再没想到,李怀玉会有这样的决断。也对,以他的聪明,不会查不到自己的身份,对太后对苏家,都不过是情面上的事。而今苏家做了那样的事,他自然是不会姑息的。 只是外间的传言,只怕要更加难听了。虽然李怀恩不过是被关起来,但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兄弟下了手,一个冷酷残暴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却听得外面有人回报,却是太后来了。 林清不由一惊。太后虽然最近对她也算是和颜悦色,但放下身段到钟粹宫来,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许是为了给李怀恩求情来的吧?到底是自己亲自养大的,情分不同。 林清调整心绪,笑着迎了出去,“什么风把太后娘娘吹来了?臣妾真是惶恐。” 若是平日,太后一定会敷衍几句的,然而她如今心中不安,抓着林清的手便问道,“皇上不在这里?” 林清脸上的笑意一僵,抽回了自己的手,“原来太后娘娘是来找皇上的。这个时辰,皇上怕是还在武英殿批折子呢!并不在臣妾这里。太后娘娘还是去乾清宫问问吧!” 她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明白,太后大约是去过乾清宫,没能见着李怀玉,这才病急乱投医。 果然太后脸上惊惶之色愈重,皱着眉道,“哀家便不去了。你若是见着皇帝,叫他去慈宁宫。” “是,臣妾记住了。”不过说与不说,说了之后,李怀玉会不会听,却又不一定了。 太后失望的离开,林清也失望的回了屋子。 对太后她是真的没什么期待,毕竟并未相处过,也没有感情,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 但如今和太后对李怀恩的态度一比较,她也难免心气难平。同是她的孩子,为何差别这般大? 不过也只是这么想想,林清心里很明白,别说是自己没有被太后养过一天,就是一样她养大的,也难免有亲疏之别。既然早就想通,也就不会因此难过了。 不过就这么不管,也是不成的。李怀玉不可能弄死李怀恩,最差也只能这样一直关着了。 或许几年几十年之后,可以让他暴毙,但绝不是现在。可太后不将李怀恩救出来,是不会死心的。 想了想,她将小李子叫来,打发他到乾清宫去,“请皇上到钟粹宫来用晚膳。” 虽说就算不请,李怀玉大抵也还是要来钟粹宫的,但这样到底郑重些。况且也防着他不来的情况。 天将黑时,李怀玉才来。林清连忙吩咐人摆饭,一边伺候着他更衣。 “这天气热得很,臣妾准备的大都是凉菜,皇上多用些,这几日瞧着气色不大好呢!”她自己苦夏,除了水果,别的东西,不过随意吃一点。倒是照顾李怀玉的时候多。 菜上来之后,李怀玉看着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菜,倒是有了食欲。他这段时间忙得很,的确有些累了。 等用过了晚膳,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林清才道,“今儿太后娘娘来过了。说是请皇上有空去慈宁宫。” 这事李怀玉早就知道了。圣旨颁下去之后,他也算是能松快一会儿了。太后去的时候,他根本不忙,只不过不想见她,便叫人推了。后面她来了钟粹宫,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听了林清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皇上不打算去?”林清问道,“可臣妾瞧着,太后怕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这事不好办。” “没什么不好办的。那是谋逆,朕还留着怀恩的性命,已经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了。”李怀玉冷笑。 若是太后看不清形势,他也不介意用点儿手段,让她看清楚! 林清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虽然是谋逆,但动静到底不大,不知外面的人多少猜测,这个时候,皇上做什么都是错的。她毕竟是太后,若真的动了她,只怕就不是流言这么简单了。” 这道理李怀玉也懂。成国以孝治天下,若是皇帝自己都不孝了,虽然不至于动摇国本朝纲,但是动荡是免不了了。再说宗室之中,有好些人,可就等着他出错呢! “可若是不这么做,莫非就让她不停的来打扰不成?”李怀玉皱眉。 林清道,“那也未必,前朝孝成太后终身在集云山五佛寺礼佛,民间传为美谈,咱们也可效仿。” 李怀玉闻言忍不住笑了,林清这个主意倒真是不错,只是……“太后怎会愿意去?” “那倒不难,集云山在严州府,那里有台城行宫,若是将越王圈禁在那里呢?”林清道。 太后疼爱这个孩子,若是知道想要救他已经是不可能了,必然要跟着去照料的。到时候,说不定她会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去集云山祈福礼佛也说不定。 然后……眼不见为净,至于太后要做什么,只要不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大约是林清能够想到,最好的结果。反正她和太后的关系,怎么和缓都会有隔阂,索性分开。 李怀玉听着,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着实妙极,最好的地方便是不动声色。如此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了。 “这个法子可行,但朕还要再做些准备。”毕竟将李怀恩送去台城行宫,其实也还是有些冒险的。 永宁十年十月,李怀玉在朝堂上提议,将越王迁往台城行宫圈禁。 大臣中许多人都疑心他是不是打算将李怀恩送出去之后,暗地里将他解决了。 但也有部分人认为,越王离开京城之后,和李怀玉的冲突更少,反而更加安全。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这个提议,最后还是得到了通过。十月初九日,越王李怀恩迁往严州府台城行宫。 永宁十年十一月十八日,万寿节,普天同庆,宫中开宴。 也是在宴席上,众人见到了从八月开始,便称病不出的皇太后。 从表面上看,太后的气色并不算差,只是整个人似乎瘦了些,渐渐的开始显出老态来了。 林清坐在太后下首,看着她鬓边的一抹灰白,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从前看过的书上,都是这样形容这样的情形的:渐渐露出那下半世的光景来了。 她又想起自己初进宫时,第一次见到太后的情形。那时太后虽然是三十多岁,但瞧着却像是二十许。 一转眼十年过去,而太后也渐渐的老了。但不论如何,若是身心愉快,她应该不会老的这么快的。 她不知道太后去了集云山之后会过得如何,但也许不会如在宫里一般压抑了。 果然在众人献礼过后,太后开了口,“皇帝,这几日哀家总是梦见先帝爷,这心里着实有些牵挂。” 李怀玉闻言,笑着安抚道,“母后不必担忧,年底朕将往谒皇陵,可能父皇就是知道了这个,才会托梦给母后的。若是母后实在担忧,也可与朕同往。” 太后脸上一僵,却仍是道,“哀家做过梦之后,有时睡不着,在佛堂里念念经,倒是好多了。皇帝呀,哀家想着,是不是要出宫去寺庙里住一段时日?如此哀家心中也安定些。” 李怀玉微微勾唇,能够让太后开口,已经不易了。他自然不会拿乔,处处设置障碍了。 因此他并未提出让太后去大禅源寺礼佛,反而问道,“如此母后觉得何处比较好?” 然后不等太后回答,又道,“咱们成国有好几个大的寺院,不过最负盛名的,却是集云山五佛寺和钟山天净寺。集云山香火鼎盛,地方也好。不过钟山却是佛教圣地。” 太后也没有犹豫,便道,“如此,哀家便去集云山吧!” 李怀玉含笑点头。这是太后当着大伙儿的面提出来的,自然没人能说什么。 他微微偏头,看了林清一眼。林清便道,“太后娘娘,虽然是娘娘心中忧急,臣妾却想留娘娘过年再走。” 这也是应有之理。毕竟如今已经快进腊月了,只有一个多月过年。且不说雪天路滑,也没有在年底的时候出门的道理。所以林清的这个提议,是十分有道理的。 太后微微蹙眉,但还是点头道,“也好,这是应该的。” 永宁十一年正月十七日,皇太后凤舆出宫前往严州府集云山五佛寺礼佛。 这一日林清率宫中所有嫔妃去送太后,不过太后却一直都淡淡的,便是看到林清,脸色也没有和缓。 在积雪初融的宫门外,皇太后走上凤舆,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宫城,然后起驾离开。 “回去吧!太后娘娘这是为了咱们成国,为何先帝爷和皇上,这才去礼佛的。咱们也只能在心中期盼太后娘娘早日回宫了。”林清回头道。 其实林清对太后,在惆怅怜悯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向往。 出宫。这两个字,曾是她所有的梦想。 但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便也只能向往。 388 花露滴争垂 新年一过,朝堂上的气氛又重新紧张起来。 去年年中时,李怀玉曾收到过林湛的密旨,说是驻守北定城的将军李国远开始不安于室。 李怀玉当时的处理办法,是发了圣旨,让李国远年底回京述职。 然而直到年过完了,回京述职的其他大臣都已经返回自己所在的地方了,李国远却仍未回京。 因为去年下半年出了苏家和越王的事,所以朝堂上对李国远的动向,关注的并不多。 等越王被迁往台城,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众人才惊讶的发现,李国远并没有上过折子,也没说过回来。 李怀玉心头不快,下旨申斥,并且勒令李国远回京。然而旨意却是石沉大海。 李怀玉心中已经有些了然,却也按捺住不动声色,在万寿节之后派了钦差去西北,然而钦差也没有回来。 至此,李国远的心思已然是昭然若揭。恃宠生娇,不听宣调,甚至忤逆不敬,恐怕已经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了。所以新年之后,第一次大朝会,便是讨论此事。 平心而论,李国远的确是一员虎将,并且这些年镇守西北,也是战功卓著。 如果说之前只是养匪自重,李怀玉虽然不悦,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所有的武将都会在意的问题,为了自己留个后手,无可厚非。 但发展到如今,恐怕李国远的心思已经不仅仅是自矜身份,而是要造反了! 大臣们意外的并没有因此吵起来。毕竟这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如果此时为李国远说话,若有一口口反了,这些人也脱不了关系。为了自己,也要袖手旁观。 所以朝堂上一边倒的讨伐李国远,认为他罪大恶极,应该押解进京审理。 但问题又来了。李国远如今在西北,天高皇帝远,他自己做了那些事,猜到了京中的意思,自然不会回来。可若是派人去,钦差已经被他扣下了,而且他手中还有军队,更不能轻举妄动。 而如果要派军队过去将李国远带回来,那就等于是要开始内战了。李怀玉自然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比较隐秘的顾忌,林湛还在西北,若是开战,只怕就危险了。 最后,李怀玉只能道,“朕再给李国远一次机会,派人去劝说他。谁愿前往?” 大臣们面面相觑,明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自然没有人愿意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怀玉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翰林学士秦玉笙站了出来,“皇上,臣愿前往。” 李怀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人自愿前往,那他就只能强制命令了,但那毕竟不好。 “秦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李怀玉将秦玉笙好好的夸赞了一番。 早超过后,李怀玉将秦玉笙带回了武英殿。此次前往,与其说是去劝说李国远,不如说是去做调查,并且找到李国远的弱点。更重要的是找机会将林湛救出来。 而要做到这些,自然不是容易的事。老实说,秦玉笙站出来,李怀玉是松了一口气的。 因为秦玉笙够聪明,也年轻,既有迷惑性,也能够随机应变。而且他和林湛相识。 “秦卿,朕到时候会给你几个人,朕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将林湛救出来,至于其他的,能做就做,若是不能,就算了。”李怀玉交代了一句,想了想才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去了,能否回来,可不一定。” 秦玉笙苦笑了一下,开口道,“皇上,臣的妻子已经有孕了。就算臣回不来,秦家也有后了。” 这句话虽然简单,但也说明了他的坚定,最起码他是有必死的决心的。 李怀玉一时间,心中也有些唏嘘。秦玉笙这些年在朝中站稳了位置,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若不是此次的事情太过危险,其实是不该让他去的。 两人就应对的方式商议了半日,秦玉笙这才出宫,开始为出行做准备。 而林清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微微一愣。秦玉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她心中虽然担忧林湛,但也知道担忧于事无补。甚至在内心深处,她觉得,林湛和秦玉笙在一起,是不会轻易出事的。 李怀玉看她发愣,忙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朕已经交代过,一定要将林湛救出来。” 林清看着李怀玉,其实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极为难得了。毕竟臣子为国捐躯,自然是应该的,不能强求李怀玉。毕竟从林湛上战场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一日的。 最起码,李怀玉现在顾虑林湛,绝不是因为林湛多么优秀,而是因为林湛是她弟弟。 “臣妾多谢皇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宫里太过安定,她也开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永宁十一年二月初五日,钦差秦玉笙携带圣旨和密旨,前往西北。 秦玉笙到了西北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永宁十一年三月,北定城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达京城,羌人再一次来犯了! 与此同时,李国远的折子也送到了京城。在奏折中,李国远说表达了他对皇上的战战兢兢的心情,然后又说羌人来犯,他可能没有时间回京了。等战争结束了再回来不迟。 奏折中没有一个字提到秦玉笙一行人的消息,所以李怀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了。 李怀玉对这一场战争是持怀疑态度的。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在他下旨宣李国远回京的时候羌人来犯,实在是让他不得不多想。李国远所谓的养匪自重,莫非他养的,便是羌人?那又和投敌有什么差别呢?作为边疆守将,却和羌人沆瀣一气,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百姓和士兵? 然而战争开始了,这时候为了边疆的稳定,自然是不能贸然让李国远进京的。 而且他相信,羌人也不会真的攻入成国。毕竟李国远也需要战绩来说明他的作用。 可是接下来李国远送过来的折子,却让李怀玉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在折子中,绝口不提战况如何,却只知道一味的要粮食要军饷。 然而这个时候,却也不能不给他。可是如果真的给了,和给了敌人,有什么差别? 现在实在是太被动了,李怀玉并不愿意。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将自己手中的暗卫派去西北。希望他们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在一开始的时候,一定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场战争,竟然持续了将近一年。 永宁十二年二月,李怀玉派出去的暗卫,第一次和林湛的人接上头。 原来秦玉笙到了西北之后,因为和林湛相识,便住进了林湛那里。但是李国远不愿意接旨,处处推脱,因此和秦玉笙产生了冲突。在他打算对秦玉笙动手的时候,林湛将秦玉笙救走。 李国远虽然免不了有些心思,但是也知道自己和成国打是没有胜算的。他最好的结果,就是如今这样,天高皇帝远,没人管,自在的过日子。所以他没有动林湛。 他早就打听过了,林湛那个做贵妃的姐姐是很得宠的,枕头风的威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也不愿意得罪林湛,两人便相安无事起来。 后来李国远为了取得主动,也是为了拿到更多的粮饷,便让羌人开战。同时将林湛他们看守起来。 其实这场战争,虽然拖的时间很长,但是真正的大场面却没有,伤亡也很小。 李怀玉本人十分清楚,李国远不过是在做戏,自然不会真的打起来。但他却不得不付出粮饷,稳住李国远。 但是现在,他联系到了秦玉笙和林湛,他们还带了了许多原本并不能查到的消息。 李怀玉不愿意等下去了。尤其是秦玉笙提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计划,里应外合。 如果成功,那就能够一举解决掉李国远,甚至能够打羌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想要谋反的只有李国远一个人,下面的士兵,多半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只要能够将他和他手下的一批将领除去,那就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了。 可是这件事,应该派谁去做呢?李怀玉犹豫了。当初没人愿意去西北,秦玉笙去了,而今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却又放弃,所以此事万万不能失败,不然秦玉笙和林湛就危险了。 而成国的将领,除了年轻不稳重的,其他人要么是信不过,要么是年纪大了。 其实黄大将军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李国远当初便是他推举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他一直在回避,不好开口。 最后,李怀玉决定御驾亲征。 他这话说出来,朝堂上先就吵翻了。 消息传到后宫里,嫔妃们皆是大惊失色,集体找上了林清,要她劝说李怀玉。 李怀玉今年二十七岁,他的嫔妃年纪最大的也只是二十七,还算是很年轻的。若是李怀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们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完了。林清还能依靠着大皇子做个太后,她们呢? 389 离歌犹婉转 打仗是什么样子,后宫之中的女人都没见过。但是从偶尔只言片语的传闻之中,她们也能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死起人来,更是成百上千的死。刀剑无眼,就算身份再尊贵也没用。 所以她们听说李怀玉御驾亲征,便都慌了神,匆忙之间,也只能想到要去找宸贵妃劝说皇上。 林清听说李怀玉要御驾亲征,心中本就不安,见众人都找上门来,更是担忧。 然而这种事,她的劝说未必有效不说,当着别人的面,却是万万不能赞成这一点的。毕竟李怀玉并不是去做别的,御驾亲征虽然危险,却也是为了国事,再没有她置喙的道理。 因此她只能板起脸道,“朝堂上的事,咱们身为嫔妃,能说什么?许你们觉得本宫受皇上信赖,但正因如此,本宫更不能置喙皇上的决定,叫皇上左右为难。这话日后不必说了。” 下首坐着的几位嫔妃,听了她的话,脸色都有些难看。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就算有那实在的,还想多劝说几句,也被其他人拉住了。 也是她们病急乱投医。看宸贵妃这样,也不是不担心的。何况这种事都是私底下的,说出来反而不好。 林清见她们明理,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人送走之后,便换了衣裳,往乾清宫而去。 李怀玉提出这件事,就知道会遭到来自各方的反对。听说林清来了,也颇为无奈,将她叫进来之后,不等她开口,便问道,“清儿也是来劝说朕收回成命的?” 林清微微一愣,继而便明白了李怀玉的意思。怕是劝说他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这件事的确是很危险,但……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未始没有期盼着能够得到别人的支持的吧? 林清看了李怀玉一眼,他满脸疲惫,想来方才应付的人并不少。这样一来,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御驾亲征是很危险,可李怀玉本就不是那等随意冒险的人,若是有更好的选择,他怎么会想要亲自过去? 何况,她又想,林湛他们还在西北,李怀玉没说,但未尝没有这其中的缘故。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他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的吧?最起码,不要跟着别人一起劝说他。最起码,能够体谅他这么做的缘故。 李怀玉见她似乎想通了,心头叹息不已。林清若是个男子,出将入相,只怕都没什么困难。虽然如今的日子并无什么不好,但到底还是委屈她了。 他伸出手握住林清的,“清儿,你放心就是。朕过去,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加稳妥。毕竟此事交给别人,总不如自己去做更放心。何况朕并不去前线,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林清点了点头。本来是来劝说的人,到最后反而被李怀玉给说动了。 永宁十二年二月十七日,成帝李怀玉下旨,御驾亲征,大军于七日后开拔。 虽说还有七日,但宫中一下子陷入了离愁别绪之中。也没人想着上林清的门了,都在算计着要给皇上送点儿什么好。事情定下来之后,她们也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不想了。 在这一片繁忙之中,倒显得林清太过沉稳淡然,叫人侧目。 不说别人,就是李怀玉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初林清去劝说他的时候吧,他还觉得林清不能理解他,很是失望。之后说服了林清,便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果真是正确的。 然而看着林清这般淡定,他到底还是有些犯嘀咕,难道林清就当真一点都不担心? 这到底是对他太有信心了,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关心他会不会受伤? 二月十六这一日,林清才总算是将香凝打发去了乾清宫,请李怀玉晚上去吃饭。 虽然宫妃都希望这最后一天,将皇上留在自己宫里。但大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皇上八成要去宸贵妃那里。 临到了要出征的时候,李怀玉本人反而不怎么忙了。因为是御驾亲征,所以跟着去的大臣将领不少,那些事情都由他们负责,李怀玉自己倒是最清闲的。所以早早就去了钟粹宫。 然而他进了门,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心中不由有些惊奇。 魏忠领着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道,“回皇上的话,宸贵妃娘娘今儿没让人当差,都放了假,不让她们在这院子里。娘娘自己,正在小厨房里准备晚膳呢!” 这也是香凝特意留下来告诉他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林清到底在做什么。 倒是李怀玉听了,十分感兴趣的道,“哦?既如此,你们也不必跟着伺候了。都散了吧!” 说着自己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说来,钟粹宫的小厨房,他没去过几次,但也算是熟悉了。 主要是林清每年万寿节的时候,都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他去看过几次,自然也是知道的。 因知道林清这种用下厨来表示关心的方式,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走到小厨房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温柔的旋律,却是林清在用模糊不清的声音低低的哼着歌。因为声音太低听不清词,但那调子却是轻巧欢快,透着温柔的江南小调。 李怀玉不由一笑,透过大开着的窗户往里看,正好能看到林清坐在那里,露出背部的曲线,和半个侧面。她低着头,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飞快的包出一个个的饺子。 在她身畔放着一个大大的簸箕,上面已经摆好了包好的饺子。李怀玉看了一会儿,才迈步进屋。 “皇上来了。”林清抬起头来,朝着李怀玉一笑。她脸上沾上了一小片的面粉,鬓发也略微有些松开,对着李怀玉露齿一笑,显得十分俏皮。李怀玉心头一动,走过去伸手将她脸上的面粉擦了下来。 “这饺子怎的这般小?这样怎么够吃?”他看着簸箕里摆着的饺子,挑眉问道。 林清瞪了他一眼,“皇上就没听过,上车饺子下车面?民间风俗,出门之前,是要吃一顿饺子的,这饺子包的越小越好,象征着短短的分离。回家之后,却要吃一顿面条,那面条要越长越好,象征着长长的相聚。” 李怀玉听的有趣,又见她神色认真,不由心头一动。这几日郁积在心中的气,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林清并不是不担忧他,或许只是不想让他看出来罢了。毕竟上了战场,太过惦记宫里,也不是好事。 可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却将一腔用心,全都放在了这一顿饺子里。 “如此,这些饺子朕今日要全都吃了。”他笑着道。 林清看了看,饺子已经包的差不多了。就算不够,也能用些别的填补,若是多了,只怕李怀玉要吃撑了。 想着便起身,一面洗手,一面道,“这是自然,臣妾辛辛苦苦包出来的,一个都不能剩。” 将饺子下锅,端出来,两个人就这么慢慢的吃着,虽然简单,那样的温馨,却似乎要渗入到李怀玉心中。 等吃完了,林清才道,“这是臣妾的一点儿私心,明日一早还有一顿,到时候让孩子们也过来。” 李怀玉握着她的手,“嗯”了一声,又忍不住交代了些自己离京之后的事。 虽然明知道这宫里没什么事情能够难倒林清,但他却还是忍不住嘱咐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林清又将自己给李怀玉准备的衣裳捧出来,“这是臣妾准备的,皇上带上吧。” 李怀玉拿起一件衣裳看了看,摸到一个地方,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那是铜钱。”林清道。她准备的衣裳都是里衣,料子都是绸缎的,还在胸口对着心脏的地方,缝上一个小小的铜钱。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抵挡一二。 “你费心了。”李怀玉握着那衣裳,对自己曾经怀疑过林清的用心,十分惭愧。 这哪里是不在意?这分明是将他在乎到了骨子里了。只是她不愿说出来罢了。 “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林清认真的看着李怀玉,“皇上此去一路小心,善自珍重,早日归来。” 这十二个字,便是她心中所有的盼望了。李怀玉伸手将林清揽入怀中,“你放心。” 这一夜,林清很热情,似乎是要将所有对李怀玉的担心都宣泄出去,她紧紧地缠着李怀玉,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而李怀玉似乎也被她感染,不顾一切的驰骋征伐。 第二天林清先醒过来的。因为知道李怀玉要离开,所以她睡的并不安稳。甚至因为担心错过了时间,时不时便要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次。 她坐起身,转头去看李怀玉。外头的天还只是微微亮,屋子里更暗,只有夜里留着的一盏小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林清就借着这光亮,打量着李怀玉。 睡着了的他,看起来安全无害,林清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忽然想起西方婚礼中牧师会说的那些话。 从今往后,你们仍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个生命。 她和他之间,从未靠的这般近过。 林清伸出手,解下自己颈间挂着的祥云纹玉佩,系在了李怀玉的脖子上。 她不知道空间怎么来的,但上天保佑,希望他一切平安。若是有什么事,也希望这玉佩,能够帮到他。 390 空见白云还 永宁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成帝李怀玉御驾亲征。 李怀玉离京之后,宫中越发平静。或许是因为令得嫔妃争斗的对象不在,加上如今宫里剩下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都没有出头的想法,更是显得其乐融融。 因为跟着大军前行,所以李怀玉的速度并不快,真到了西北随州时,已经是四月了。 四月初八是皇太后千秋,然而如今皇上不在宫中,太后本人也在集云山礼佛。所以宫妃们只要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林清,让人送去给太后就可以了。 让林清忧心的是,自从天气暖和起来之后,皇后的身子却渐渐的不怎么好了。 自从皇后生产过后,就没有再出过门了。太医倒是一天两次飞问脉,但也说不清到底如何。 之前李怀玉在的时候,那脉案是送到乾清宫的。而今他不在宫中,便送来了林清这里。 林清这才知道,皇后所谓养病,竟不是推托之词。本来当初那秘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生产的时候就伤了身子,后来又一直郁结于心,便没有好生养着,拖久了竟成了大病。 这一两年,后宫里没看到皇后的影子,大部分人都将她忘记了。林清想到这里,也有些唏嘘。 因着李怀玉将这个人交给了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林清知道,他对皇后似乎也有些优容。 所以她看到皇后的情形之后,便召集了太医细细的诊了一次脉,修改了方子,并且极力劝说皇后出去走动。 倒是皇后自己对此并不在意,“本宫不过是熬时间罢了,如何都是一样的。” 这样心灰意懒的话语,简直不像是皇后这样的人会说出来的。 然而林清也不能不顾她的意愿,只能自己多去走动。原想带孩子过去热闹一番,但一来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二来也怕皇后触景生情,心情更加不好,这才罢了。 倒是这么一来二去的,她和皇后,虽不说有多好,但也能心情平和的对话了。 “真是料不到,有一日本宫竟能和你这般说说话。”有一日,皇后如此感慨道。 林清笑着道,“臣妾从前倒是想亲近娘娘,只是怕入不了娘娘的眼。” 皇后微微摇头,看着她道,“你不知,本宫多么羡慕你。”她一生机会手腕都不缺,偏偏落到了这样的地步,真不知让人说什么是好。到这地步,仇恨没那么重,反倒羡慕起林清来。 在皇后看来,林清固然诸多好与不好,但她和别人不同之处,在于她命好。 这命啊……从前皇后是不信的。但到了这一步,不信也要信了。运气这东西,真是说不清。 她这么感慨,林清倒没问她羡慕自己什么。虽然挺想知道,但这种问题,还是不问的好。 何况,她和皇后,虽说能够平心静气的说话,但说到底关系并没有多好。 只是眼看着皇后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似乎整个人的生机都在流失,林清也不由心生感慨。 太医说,她的身子是被掏空了,只能这么慢慢的养着,连进补都不成,拖到哪一日算哪一日了。 因着这话,林清暗地里其实已经开始做准备了。然而她却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早。 永宁十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夜,皇后何慧洁在坤宁宫薨逝,享年二十七岁。 林清是第二日一早起身时得到消息的,当时她正在用早膳,香凝匆匆走进门道,“主子,皇后薨了!” “啪——”的一声,林清手中的碗没有拿稳,摔在了地上。 她愣了愣,猛地站起身问道,“香凝,你方才说什么?皇后娘娘怎么了?” “皇后娘娘薨了!”香凝又说了一遍,正要继续说,便见自家主子直直的朝着自己倒了下来。 林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意袭来,她便晕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转,身边只有香凝一个人守着,见她醒来,喜道,“主子总算醒了!” 林清茫然了一会儿,很快清醒过来,皇后薨了!而关于自己刚才的那一阵痛苦,事后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太医也没有检查出来,林清便放下心来。虽仍有不安,但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好在她晕迷的时间并不长,带着人去到坤宁宫的时候,大部分宫妃也才过来。 李怀玉不在宫中,皇后薨逝了,林清自己却不好做主。更重要的是,几乎有点分量的大臣,除了留下来处理国事的几位,都被李怀玉带走了。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是捉襟见肘。 林清也只能一边吩咐人给皇后装殓起来,一边吩咐人去西北报信。 让她踌躇的却是,这个季节,若是停灵的时间太久了,怕是尸体受不住。 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坤宁宫都摆满冰块,就连棺木里也有,尽量将尸体完整的保存下来。 灵堂布置起来,林清又令京中有品级的命妇和宫妃为皇后哭灵,总之一切都依照程序来。 反正皇后薨逝,按例也是要持服二十七日的,虽然没有文武百官,但有命妇和嫔妃,皇子皇女,也就够了。 …… 虽然京城地处偏南,但实际上比较起来,却是西北的天气更热。 究其原因,是因为西北缺水。烟雨江南,就算是最热的时节,也能靠下雨来降低温度。 但西北一到了夏天,往往便会遭遇旱灾。有时候接连几十天甚至几百天不下雨,也是可能的。 但不管怎么热,军营里的一切却仍是张弛有度。这固然是因为训练有素,更重要的却是皇上坐镇军中。 李怀玉一到西北,便和林湛秦玉笙取得联系。他们里应外合,打开了北定城的城门,活捉了李国远。 能够做得这样容易,其实还是亏了李国远是个好色的人。 原来林湛带着李怀玉的密旨,暗暗监视李国远的同时,打听到他这个爱好,便派了一个精通媚术的女子进入李府。这个女人很快成为李国远的新宠,替林湛查到了不少东西。 就是后来活捉李国远,这个女人也出了很大的力气。 按理说,到了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但是李怀玉并不满足。羌人始终都是成国的心腹大患,每年花费在这里的军费,都要占成国所有税收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如果成国一年的税收有一千万两银子,就要拿出三百多万两来养军。如果打仗,军费还要另算。 而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重创羌人,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身为皇帝,御驾亲征,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功绩,这般劳师动众,便也没了用处。 所以李怀玉接受了秦玉笙的提议,在处理了李国远之后,并没有耽搁,而是在羌人反应过来之前,以李国远的口吻,将羌人的军队骗了出来,然后提前埋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到了西北,李怀玉才知道原来李国远竟和羌人的国王有联系。 想到自己信任着的边疆守将,竟是里通外国之人,李怀玉不由十分愤怒。但也是因为这种联系,所以他们能够顺利的利用李国远,将羌人引出来。 用林湛的话说,羌人擅长奔袭,成国的马是比不上羌人的马的。成国的骑兵也比不上羌人。所以只能提前埋伏起来,将羌人引入包围圈,到时候地方狭窄,羌人的马术施展不开,就好办了。 一切都很成功。这一战斩杀羌人士兵一千多人,活捉一万余。更重要的是,抓住了羌人的大将莫多。 莫多是羌人的战神,羌人这么多年,能够在成国的边界线上肆虐,和他很有关系。 而这么大的收获,成国的损失,却不过是死亡两百人,受伤一千多人。 羌人失去了莫多,又受到重创,损失了一万多人的青壮,十几年之内,应该不敢轻易南来了。 获得了这样的成绩,李怀玉十分高兴,大臣们也放心了。李怀玉总算没出什么事。 战争结束,李怀玉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回京的。毕竟那些扫尾的事,不需要他来做。 这一日,出京的队伍走到北定河边,在河边休整的时候,李怀玉走出了銮驾,在河边散步。 銮驾虽然很大,甚至可以在上面活动,但到底还是有些气闷。加上打了胜仗,他心情极好,大臣们也就没有很拦着。毕竟这里还是很安全的不是? 然而下一刻,他们便知道他们都想错了。这河边被军队包围,自然是极为安全的,然而河对岸呢? 虽然北定河很宽,理论上来讲,是没有人能够将箭射出那么远的。 然而李怀玉偏偏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当那一箭破空而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愣,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被箭射中了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因为重心不稳,跌进了滚滚河流之中。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因为太过放松的缘故,李怀玉身边没有跟着人,等他们反应过来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不仅没有救道李怀玉,甚至都没能够将他拉住,眼睁睁的看着他掉进河里。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找!再派人去河对岸,务必要将凶手抓住!”秦玉笙第一个反应过来,叫道。 391 销魂别未曾 在落入河中的那一瞬间,李怀玉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忽然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几块黄色的土地,上面种着些花草和蔬菜药材,中间是一口井,四面却种着一溜的树苗。 看起来倒像是某处乡野的风光,李怀玉出过宫,这些自然也是见过的。 只是这地方却实在很小,树木往外的地方,被掩在了一片白雾之中,看不清晰。 心口上虽然疼得厉害,但是人却还算清醒。李怀玉顾不上这里的古怪,连忙撕开衣裳,检查伤口。 幸好,那一箭虽然射的极为精准,但也是因为太准了,所以竟射在了林清缝着铜钱的地方。 再加上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力道原就不大,所以那箭虽然击破了铜钱,射进了胸口,却实在只有一寸深。 李怀玉松了一口气,胡乱的清理了一下伤口,包扎起来。不过因为没有伤药,那伤口又不算浅,若是不能止血的话,只怕他熬不下去。 看着那地里长着的药材,李怀玉十分后悔自己没有研读过医书,不然怎么也能够在里头找到些有用的。 那地里的作物生长的并不算好,这里也没什么吃的。李怀玉歇了一会儿,便朝着那井走去,想喝水果腹。 谁知走到井边,他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放着些东西。然而越看,他心中的惊疑就越重。 那朱雀簪,凤尾钗,明珠宝玉,不都是林清的东西吗?林清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然而此刻也没有人能够替他解惑,李怀玉只能按捺住心头的波澜,一一检查那些东西。 可惜这些东西,贵重是有的,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完全没有用处。 幸好李怀玉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盒玉肌膏。这是伤药,林清随手收进来的,也是唯一对他有用的。 他拆开伤口,重新清洗过后,上药抱扎。 做完了这些,李怀玉才终于放松下来。他喝了一点水,休息了一会儿,才起身探查这个地方。 但找来找去,他也没有找到能够出去的路径。因想着这地方和林清有关联,他不由自主的从从衣领中拉出了那枚玉佩。这东西是林清给他的,当时也说是从小带着,给他保平安的。 当时李怀玉还觉得奇怪,这东西能保什么平安。难不成,他到了这里,都是因为这玉佩? 可如今又该怎么出去?这虽是林清的地方,可没了玉佩,她又怎么进来? …… 军队一直在北定河边停留了十余日,然而却仍是什么都没有打捞出来。 反倒是那河对岸的神箭手被抓住了。原来此人是莫多麾下第一战将,为人任性高傲。当初莫多将他发掘出来,一手培养,那是将莫多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莫多被擒,他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报仇。 知道这个,林湛恨得差点儿没当场将这人弄死。他当时并没有跟在李怀玉身边,而是留在北定城做扫尾工作。李怀玉将这事交给他,也就是一个信号,日后接手这里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所以林湛的工作做得十分起劲,却不料竟收到了李怀玉遇袭落水的消息,才飞马赶来。 这个时候,京城的消息也才刚刚送达,众人这才知道,就在皇上遇袭当日,皇后薨逝了。 现在的问题是,李怀玉的人找不到。虽然说没见着尸体,就还有活着的可能。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照这么下去,却也是不成的。大臣们拿不定主意,便将事情上报给林清。 倒不是他们多么信任林清,只不过林清作为后宫位分最高的人,而且又是大皇子的养母,这时候最适合站出来说话。他们听命行事,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怪罪不到他们身上。 林清收到这个消息,简直吓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怀玉竟然失踪了! 她握着信的手指在颤抖,好几次试图站起来,都没有成功,最后还是坐着道,“你回去禀报诸位大人,让他们留下几千人马继续搜寻,其他人速速回京。大皇子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又素来聪颖仁善,当由他监国,等待皇上回宫。本宫想,有几位大臣辅佐,必定没问题的。” 有了她的话,大臣们这才回了京城,留下一部分人在那里继续搜寻。 幸好如今朝中的肱骨大臣,皆是李怀玉一手提拔起来的,并没有二心。 而今李怀玉不过是下落不明,他们对他仍是忠心的。再加上天赐从小就聪明,李怀玉早早透露过立储的意思,只是没来得及施行。所以这些大臣,对他虽然不信服,但也算是压住了场面。 只是宫里现在惶惶不安,人心浮动,时日久了,怕也不是好事。 本来林清是将消息压了下来的,但是她也知道,这种事一日两日可以,但总归会透露出去,所以大臣们回京之后,便索性公布了。现在天赐监国,嫔妃们也不敢说什么。 林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秦玉笙召进宫,询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高坐在上首的林清,秦玉笙的心情是复杂的。当初他以为这个人会是他的妻子,少年时轻易别离,却不料再见时她已是皇上的嫔妃。但直到李怀玉将那玉簪送回,他才算是死心。 可若说对林清的感情就这么断了,也不现实。他虽然娶妻生子,对林清却总存着一丝念想。 这念想他没让任何人发现,就是现在,林清坐在他对面,都发现不了。 可是看到这样的林清,高贵典雅,端庄威严,他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人的距离,早已越来越远。 林清没有理会他那些细腻的心思,径直问道,“秦大人,不知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日皇上站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对岸射过来的箭,臣等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皇上中箭之后,没有站稳,便掉了下去。臣等立刻让人打捞,却是无功而返。” 说到这里,秦玉笙也很郁闷。分明没有差多少时间,北定河虽然宽,但并没有什么支流,怎么会找不到? “上上下下都找过了么?”林清问道,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皇上掉进了河里,搜寻的人自然不敢不用心。如此说来,就一定是找不到。 可是一个大活人,掉进水里,如何会凭空消失呢?凭空……林清一惊,猛地站起身,她进空间的时候,不也是凭空消失的么? 如果这不能证明的话,那么那一天,应该是在李怀玉落水的时候,她忽然爆发,最后却无迹可寻的那一阵心痛!那个时候,是不是因为空间感应到了李怀玉的危机,所以将他收了进去呢? 虽然明知道自己这个猜测很不靠谱,但林清不知为何,有一种预感,就是这样! 可……空间的【钥匙】是玉佩,那玉佩已经送给了李怀玉,如今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现做一块玉佩,有没有用?想到就做,林清顾不得秦玉笙还在,匆忙告罪,便进了里屋,铺开纸笔开始照着自己的记忆画那玉佩的模样。 香凝将秦玉笙送走之后,才回来林清便将那玉佩塞进她手中,“叫内务府立刻做出来!今天就要!” 香凝一头雾水,却仍是照着林清所说的去做了。 林清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她现在只能这样了。她努力回想着自己放进空间里的东西,好像没有吃的……李怀玉失踪了十几天了,万一没东西吃,岂不是很不妙? 不过她种了些蔬菜,虽然长得并不好,但是勉强也能果腹,就是不知道李怀玉能不能吃下了。 想到这里,林清又烦躁起来。在钟粹宫呆不住,索性起身往乾清宫而去。 现在天赐监国,暂时就住在乾清宫。虽然说是他在监国,但实际上国事都是由几位大臣商量着决定的。他的作用,不过是等他们商量出来之后,点个头罢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有的主弱臣强,都只能是这个结果。这些大臣已经算是不错了。 现在只能祈祷,最近不要出现天灾,而成国没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不然他们孤儿寡母,不知如何应对。 内务府的动作很快,下午便将雕好的玉佩送过来了,但林清拿着,却什么用都没有。 她虽然失望,但其实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如今,又该怎么做呢? 林清闭着眼睛,疲惫的揉着额头,听着天赐在一旁问道,“姨母,这个玉佩是用来做什么的?” “没什么。”林清睁开眼睛,柔声道,“累不累?歇会儿吧!” 天赐摇摇头,他能感觉到,姨母很在意这玉佩,他别的帮不上忙,便跟着研究。 “姨母,这玉佩上的云,怎么是头向着左边的啊?是不是还有个向着右边的?”他问道。 林清闻言,却是眼前一亮,抓过玉佩看了看,道,“对啊,有左边,便有右边!” 她怎么忘了呢?这玉佩原本也不是她的,而是从太后那里来的,说不定,那右边也在! “香凝,备车,我要出宫!”从这里去集云山要七八日,她要抓紧了! 392 花源隔水见 已经有大臣在私下里议论应该由谁来继位了,林清不是不知道。 毕竟李怀玉已经失踪了十几日了,能不能找回来,却也难说得很。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成国,都要早作打算。尤其她自己相信李怀玉还活着,却又拿不出证据。 所以她此刻是急切的,一路行来,几乎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没有耽搁一点儿时间。 “娘娘,前面就是集云山了。”马车在山道之前停下来,车夫在外面恭敬的禀报。 香凝打起帘子,林清弯腰从马车中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巍峨的集云山。 果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难怪能够成为佛教圣地。 马车是上不去山道的,而林清来的匆忙,又没有准备小轿,便只能徒步爬上去了。 集云山五佛寺香火鼎盛,是成国最大的寺庙,就连国寺大禅源寺都比不上。加上当年太祖曾在此封禅,更是引得许多人到此朝拜。而集云山高耸入云,从山脚到山顶都是阶梯,只能自己爬上去。 林清一路往上,倒是有许多人同行。虽然没人来搭讪,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独行。 一直到天黑,才总算是爬上了山顶,林清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了。 幸而五佛寺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立刻便有知客僧迎了上来,“这位施主,可要帮忙?” “我们娘……夫人特意来上香的,劳大师安排一个住处。请你家住持来见。”香凝道。 那知客僧生了一双利眼,见这一行人虽然风尘仆仆,却进退有据,气度非凡,心头便有了计较。 他将林清一行人带去了上等院子,然后才拿着香凝给的信物去通知住持。 虽然林清想立刻就去见太后,但她的身体却不允许。再说她连日赶路,精神状态也并不好,她不愿意让太后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在内心深处,未必没有一点隐忧。李怀玉失踪的消息,难保传到了这里,太后会不会因此拒绝自己呢? 沐浴梳洗,用过了斋菜之后,方丈才姗姗来迟。屏退众人之后,这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檀越有礼了。” “本宫此次前来,是要拜访太后娘娘,请方丈为我安排。”林清直接的提出了要求。 “太后娘娘独居在后山静慈禅院礼佛,平日并不见人,老衲只能为娘娘通报。”方丈道。 这一点林清也料到了。当初太后离宫,带走的人并不少。而且以太后的身份,若要久居,自然是不会住在卧佛寺之中的。所以她没有贸然上门,而是来请方丈安排。 “大师只需告知太后娘娘,是宸贵妃来访就是。”林清说道。只希望太后念着一丝母女情分。 幸好她的推测没有出错,太后很快就答应了见面。林清带着香凝,去了静慈禅院。 她去的时候,太后已经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小院里烹茶,倒是显得意兴悠闲。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林清行了个叩拜大礼。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她知道。 太后一直等到茶好了,这才开口,“宸贵妃不远千里,特意来此,可是有事?” 林清也没有和她打哑谜的兴致,她现在心中忧急,哪里还能想到那许多,便道,“是,臣妾是来有事相求。” “哦?哀家听说,皇后也薨逝了,这宫里已是你的天下,还有何事要求哀家?”太后的声音有些尖锐。 林清垂着头道,“臣妾曾丢了一块玉佩,上雕着祥云纹,那云纹是向左的,想问问太后,是否还有一块向右?” “你知道?”太后失态的打翻了面前的茶杯,盯着林清问道。 林清仍未抬头,“是,臣妾知道。” “你……你知道……”太后有些茫然。她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是否要告知林清,但说到底……是她亏欠了林清的,当初会妥协,也有一点这个原因。而今知道林清竟然什么都明白,难免失态。 “是,当初那玉佩是太后寻回,当时臣妾便知道其中有蹊跷了,只是……”只是这个秘密太大,她也只能隐瞒着,不能说出来。而且……“就是皇上,也是知道的。” 太后有些颓然,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好,孰料这两个人竟都知道了。难怪皇上会是那个态度。 “那你……”她本想问,那你是否怨哀家,但还是问不出口。她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求不得原谅。 最后她问道,“那你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何事?” “臣妾想要那块云纹向右的玉佩,还望太后娘娘成全。”林清叩首道。 她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心甘情愿的给这个人磕头。虽然不怨不尤,但从心底里,她是看不起太后的。因为她今日的一切,几乎都可以说,是牺牲自己这个女儿得来的。 可是这一刻,为了李怀玉,她心甘情愿,无比虔诚。 太后闻言一愣,继而眼睛一眯。她虽然不知道林清为何要那东西,但也意识到了林清的急切。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哀家听闻,京城出了些事,而今是你在主持大局?” “大皇子监国,几位大臣辅佐,臣妾不过是照看一下大皇子罢了。”林清心一寒。她知道太后这是想要提条件了,所以要弄清楚她有多大的权力。所以也无需隐瞒。 果然太后听过,微微颔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若哀家想让怀恩出来呢?”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颓然的靠在了椅子上,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 林清便明白了,太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儿子,放弃了自己。她微微一笑,“臣妾答应。” 不管太后想做什么,但李怀恩……她还真不怕。若太后觉得,趁着天赐年幼,李怀恩便能有机会,那更是可笑。只要拿到玉佩,她就能将李怀玉放出来了。 至于李怀玉出来之后,皇太后所盘算的这些事情,能成几分,那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般干脆的答应,太后狐疑的看了林清几眼,林清也大大方方的让她看。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起身进屋,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盒子,交给林清。 林清也没有客气,当场打开看过,的确是另一块玉佩,她能够感觉到那种若有似无的联系。 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臣妾答应的事,过几日就会办成。决不食言!” 从静慈禅院告辞出来,林清要用力的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才能不立刻拿出那玉佩来试验。 “主子,咱们接下来是回宫去么?”香凝见她满脸喜气,便猜到大约是成了。虽然她不知道林清来找太后有什么事,不过既然做成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林清摇头,“不,咱们去西北。不找到皇上,绝不回宫!” 天赐虽然不能做什么,但短时间内,有他这个正统的继承人在,就出不了事。再说,他也十一岁了,该学着处理这些事了。林清虽然担忧,但也知道他需要历练。 至于李怀恩,还是等李怀玉自己亲自将他放出来吧!林清勾唇想。 坐进马车里,将人都赶出去,林清握住玉佩,闭上眼睛,心念一动,再睁开眼时,就出现在了空间里。 李怀玉原本正百无聊赖的在空间里照看植物。他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呆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着实有些憋屈。幸好后来他找到了一棵桃树,现在也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勉强果腹。 不过这十几天吃下来,他着实有些受不了了,正在研究地里还有什么能吃的时候,胸前的玉佩突然发出一阵黄蒙蒙的光,然后林清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眼前。 李怀玉几乎疑心是自己眼花了。眼看着林清睁开眼睛,惊喜的看着他,扑进他怀里,这才知道竟是真的! “子瑾!”林清紧紧地抱着李怀玉。虽然早有猜想,但那毕竟太过神奇,就是她自己,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是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那就是事实,才能坚持下来。 而今看到李怀玉果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情难自禁,喜极而泣。 “别哭了。朕一直都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外头如何了?”李怀玉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林清这才想起来他中了箭,连忙退出来,问道,“皇上的伤如何了?”一面就伸手去扯他的衣裳。 李怀玉哭笑不得,“并不是很重的上,早已好得差不多了。清儿,咱们现在出去么?” 这些日子呆在这空间里,他也受够了,至于其他的,出去再说也不迟。 然而林清为难的看着他,“如今还在去西北的路上呢!皇上暂时不能出现,不然不好解释。” 李怀玉点点头,见到林清之后,那样的急切似乎也不那么重了,他拉着林清的手道,“既然如此,你就好生给朕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里又是哪里?”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393 好风吹更明 林清老老实实的将外面发生的事交代了,连皇后薨逝都说了,李怀玉却只是笑问道,“这是哪儿?” “唔……这里,臣妾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总之臣妾拿着那块玉佩,便能进来了。”林清道。 李怀玉将自己的那块玉佩拿出来,“就是这个?那你这一次……” 林清便将手中的玉佩递过去,“这是一对的。臣妾才从太后娘娘那里拿来的。” “太后?”李怀玉猛地抬头去看林清,严肃的问道,“你都知道了?” 林清点头道,“皇上没想着瞒臣妾,臣妾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猜也猜到了。” “那你……”李怀玉也不知道怎么说。若那人不是林清,他必定会处之而后快,但也因为那人是林清,他便总有一种自己占有了属于她的东西的感觉,对她便十分内疚。 这也是林清让李怀玉自己发现此事的缘故。如果李怀玉知道,她是早就知情的,只怕就要怀疑她的用心。 但如今这样,他却只会觉得对不起自己。虽然是欺骗,但她也是为了两人好。 所以见了李怀玉这个样子,心头暗暗舒了一口气,“臣妾很高兴。不论如何,如今臣妾和皇上在一块儿。” 李怀玉心头一动,将她抱在怀里,“清儿,辛苦你了。” “对了,”等他平静下来之后,便问道,“你拿什么和太后换来的玉佩?” 林清头也不抬的道,“臣妾答应了太后,将越王放出去。皇上想来不会让臣妾言而无信吧?” …… 永宁十二年八月初八日,宸贵妃林氏出宫前往西北。 永宁十二年八月十七日,成帝李怀玉在失踪将近一月之后,被宸贵妃林氏找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又重新沉寂下去。若李怀玉死了,他们会有机会,但他或者就不同了。 永宁十二年八月二十日,李怀玉回宫,而皇后的丧事也在这一日结束,奉移皇后梓宫往皇陵安葬。 那一夜,在御花园弥漫着清桂之香的晚风中,李怀玉握着林清的手道,“清儿,朕欲封你为后。” 林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皇上,这不妥。” 对她来说,做不做皇后,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就算是天赐,他的生母已经是皇后了,也不需要自己锦上添花。反而若是自己做了皇后,对他会有诸多影响。 李怀玉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林清竟会出言拒绝。但林清却十分正色,“如今宫里很太平,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皇后,母仪天下,臣妾自问做不到,何必非要如此?” “可朝中大臣,均上书请求朕立皇后。大约又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了。”李怀玉道。 林清摇头,“若皇上不想,只管下旨说日后再不立后就是了。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李怀玉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说的是。”若林清自己登上后位,或许朝中还会因此引起一阵争论。但若是他再不立后,那些人也就会消停了。 第二日李怀玉便下旨,追封已故何皇后为怀懿皇后,并且为自己不仅没有见到皇后最后一面,甚至没能参加皇后葬礼而愧疚,言说自己欲为皇后守孝三年。 丈夫为亡妻守孝三年,实在是应有之理,然而李怀玉是人君,自然要另外处理。 朝臣们连连上书,就皇帝该守孝多久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最后经过长长的拉锯战,应守孝一年。 也因此,永宁十三年的选秀,被李怀玉以皇后孝期的理由推了。 从天赐监国之后,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但在他的年纪,也算是少有的沉稳,因此大臣们纷纷夸赞,李怀玉也趁此机会,让天赐开始与他一同听政。 所谓听政,就是在朝堂上旁听,并不担任差事,也并不能发表意见。只有在李怀玉批折子的时候,问道他,才能说出他的见解。但即使是这样,众人也知道,皇上这是在培养大皇子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天赐是下一任的继承人,宫里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招惹她。 虽然说重新教养二皇子的秦淑仪和三皇子生母郑充仪时不时会出言刺一下林清,却也不敢过分。 皇后薨逝之后,大公主也重新回到了慧修仪身边,并且移居承安宫。 转眼便来到了永宁十四年夏天。宛城和平安也都六岁,到了进学的年纪。 这几年李怀玉对宛城这个女儿的宠爱,几乎能媲美天赐这个大儿子了,所以让她和平安一同去上书房。 而平安小时候还有些弱,年纪渐长,被宛城拉着东奔西跑,身子也健壮起来,李怀玉给他赐名李谨华。 而这两年,慧修仪和林清的关系也越发近了。一来是因为平安养在林清这里。林清从不拘着平安和慧修仪亲近,她自然乐意到这里来。而来,也是因为今年大公主李谨宁便十三岁了。 十三岁虽然还算小,但也要开始考虑出嫁的事情了。慧修仪自然想挑个好的,而这些都是林清管着的。 这日林清见过慧修仪之后,便打算去乾清宫问问李怀玉的意思。不光是大公主,就是天赐的婚事,也要开始留意了。如今就有不少命妇进宫,明里暗里的打听了。 因着李怀玉和天赐夏天都不爱吃御膳房准备的温火膳,所以林清时常做了清淡的小菜送去乾清宫。 今口口兴致很好,便亲自下厨,做了苦瓜炒蛋,芦笋炒牛肉,凉拌黄瓜,翡翠白玉羹四样小菜,配上绿豆粥。这些都是家常菜,宫里是不会做的,所以林清才亲自下厨。 做好了菜,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林清将菜装进食盒,交给香凝提着,这才朝乾清宫行去。 到了地方,李怀玉正和天赐坐在亭子里读书,林清便让香凝将饭菜摆出来。 天赐见了,便笑道,“姨母,今日都是绿色的菜么?” 林清做的时候还没注意,如今拿出来,可不就是,从菜到粥都是绿色的。 她不由失笑,“我只想着开胃,倒忘了搭配颜色了。许久不下厨,到底是生疏了。” 李怀玉眉一挑,对天赐道,“就你事多,既如此,朕让人给你另摆一桌。” 天赐连忙叫屈,再四说明自己只是随口胡说,并无嫌弃之意,这才得以留在桌上。 不过等吃过饭,却到底还是被李怀玉打发走了。不知为何,年纪也不算轻了,他反倒喜欢上了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光。虽然没什么浓情蜜意,却格外让人舒心。 林清因为惦记着要说天赐的婚事,也觉得让他留下不妥,便笑看着他们父子你来我往,最后天赐败下阵来,哀怨的看着林清,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叫她着实忍俊不禁,“皇上又作弄他。” “朕只是锻炼一下他。将来朝堂之上,比这更厉害的争锋也有,不学着点儿怎么成呢?”天赐今年可十三了。当初他登基的时候也不过十五,这些东西,早该学着了。 林清便抿着唇笑。李怀玉又问道,“你这时节最不爱出门的,今日怎的过来了?有事叫人来说一句就是。” 林清摇摇头,“进来闷得很,我想着出门走走,也不妨,便出来了。对了,今日慧修仪去我那里,话里话外的,是说大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不知皇上有没有看中的?” 李怀玉虽然对其他的孩子并不算关注,但到底也是他的女儿,闻言想了想,才道,“上一科倒是有几个青年才俊,朕瞧着不错的。不过明年又是科举之年,宁儿也不算大,等着再看看就是。”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俗话并不是说着玩的。皇上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良婿,在进士之中挑选,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何况他女儿并不愁嫁,因此也不着急。 林清思忖着,慧修仪自己似乎没什么打算,李怀玉这个想法的确不错,便道,“那我回去告诉慧修仪一声。” “嗯。宁儿才十三,急什么。倒是天赐的媳妇,你也该从这时候看起来了,务必挑个好的。”李怀玉道。 林清笑道,“天赐不也是十三?说来还比宁儿小了几个时辰,皇上这样偏心。”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天赐若将来登基,那他的妻子就是皇后,马虎不得的。 天赐的妻子,大抵要么出身世家,要么是清贵之家的女儿,其他的不说好不好,身份也不合适。 如此说来,范围也不算小,从现在细细选起,时间也不算是宽裕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因着李怀玉还有折子要看,林清便起身告辞。谁知才站起身,便是一阵头晕。 李怀玉在一旁扶住她,连忙叫人去请太医。这一会儿林清也缓过来了,连忙阻止,“不过是起的急了有些发晕罢了,皇上何苦劳师动众?倒叫人笑话。” 她自己倒是清楚,这是因为她夏天不爱吃饭,血糖低引起的。不过和李怀玉说不清楚,再说,若真的说了,只怕要被他逼着吃东西。但她不说不代表太医不知道,所以林清连连推脱。 李怀玉不为所动,让人将太医请来。而诊断的结果,当真让他又喜又忧。 394 钟磬杂笙歌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太医笑眯眯的道。 做太医的,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情形了,不光是没事,还是喜事,赏赐自不必说,也不用提心吊胆。 “喜脉?”李怀玉愣了愣,才叫道,“来人,赏!” 说着脸上就露出笑意来,然而一露即收,“宸贵妃方才还头晕了一下,会不会有影响?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回皇上,宸贵妃娘娘母子均安,只是如今夏日天热,娘娘可能不爱进食,因此才会如此。”太医道。 李怀玉这才放下心来。自从平安出生之后,这六年来,宫里没有一个孩子出生。虽然他自己并不怎么在意,但如今林清意外的有孕,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但林清今年也二十九了,年纪虽算不得很大,却也着实不小了,叫他难免放心不下。 林清自己也有些发愣。这些年,有了宛城,她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但实际上却也没有做什么措施。毕竟那避子汤,对身子多少是有些坏处的。这么些年也没怀上,她本以为……谁知竟是有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李怀玉欢喜的模样,才眨了眨眼,“皇上。” 李怀玉笑着扶她坐下,“你小心些,宫里的事情也别管了,交给下头的人,好生养着,不能再不吃饭……” 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反倒让林清的心放松了下来。既然有了,生下来就是来了。 这时候天赐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匆匆赶过来,“姨母如何了?儿臣听说请了太医?” 见所有人都是面带喜色的模样,天赐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父皇姨母瞧着很高兴似的?” “傻小子,你姨母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了。”李怀玉笑着道。 他从前就遗憾林清没有自己的儿子,虽然身边已经有两个,却都是别人的。而今她又有孕,他便一口咬定这肚子里必定是个男孩。因此十分得意。 天赐也欢喜起来。若说当初几岁的时候,知道姨母有孕,他还会担忧姨母不喜欢自己的话,现在的他,就会想将来要如何照顾这个弟弟了。毕竟这个弟弟比他小太多。 不过他心中又有了说不出的隐忧,这有了弟弟,将来姨母会不会跟着弟弟出宫开府啊? 天赐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父皇大行之后的事,脸色骤变,连忙掩饰道,“姨母日后不能操劳了。” 林清失笑,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生得极相似的男子,不由有些感慨。 天赐轮廓生得像李怀玉,少年时期颇有些温润美少年的模样,却又比李怀玉出挑。 尤其是他的眼睛,并不是李怀玉那样的凤眼,而是遗传了木兰波光潋滟的大眼,笑起来的时候格外飞扬。 她心下便是一软,这是木兰的孩子。她总算没有辜负木兰的嘱托,将他养大了。 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心中也欢喜起来,笑着道,“你们父子一般的啰唣!” 宸贵妃有孕之事,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算来,宫里已经七八年没有添新人了,论理这些嫔妃们,也该有机会的。 然而皇上这些年一意宠幸宸贵妃,近年来竟是连别的宫殿都不大去了。虽然朝臣也有人说话,然而皇上毕竟有好几个儿子,再说他近年来威望日隆,大臣们等闲也不敢议论宫里的事。 是以这六年来,宫里都未添一人,宸贵妃这一有孕,倒是又热闹了起来。 当然,别人热闹的缘故,大抵还是因为,宸贵妃有孕之后,恩宠便必然要分出去了。 所以当日便有许多人带着礼物上门,明示暗示,旁敲侧击,让林清将皇上让出来。 要知道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怀上龙嗣,等新人进宫,他们这些三十来岁的人,哪里还能争得过那些小姑娘?所以哪怕是拼着得罪宸贵妃,也是顾不得了。 林清先时还颇有兴致的听着,听得多了也就厌烦了,最后索性称病不出,让她们去和李怀玉夹缠。 反倒是天赐知道之后,暗地里使了好几次坏,让嫔妃们不敢去乾清宫了。 而李怀玉就在一旁看着,只做不知。反正他也不耐烦应付她们。 不过随着时间推进,他们连那些都顾不上了。因为林清开始了无休止的孕吐。 上回怀着宛城的时候,林清的妊娠反应几乎没有,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体质就是这样,谁知这一回竟这么厉害。她几乎是从早吐到晚,别说是吃东西了,就是闻到个不舒服的味道,都要吐一次。 到最后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不过是吐出些酸水罢了。林清自己都被这情形吓住,吃不进东西,只能走到哪儿都抱着一杯水,得空就喝一点。饶是如此,喝水也吐了好几次。 然而这样一日两日还成,时间长了,必定会饿坏了。李怀玉担忧之极,将天赐踢去处理国事,又将宛城和平安两个交给晋了慧妃的慧修仪带着,然后自己整日的守着林清。 慢慢的林清也能吃进去一些粥,或是味道不怎么重的东西,他才放下心来。 等到林清的孕吐消失的时候,她这个孕妇倒还好,李怀玉却是瘦了一圈,林清笑着打趣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上有孕呢,比我还难受些。”惹来李怀玉哀怨的眼神。 神奇的是,等孕吐消失之后,林清的胃口变得奇好,每天都要吃五六餐不说,口味也着实奇怪。 人说酸儿辣女,她却是荤素酸辣不忌,见到什么都想吃进肚子里,才一个月的时间,原本标准的身材便胖了一大圈,和李怀玉一比,倒是显得有些怪异。 李怀玉好几次见着她吃东西的模样,都担心的不得了,“这么个吃法,会不会有事?” 林清却振振有词,“我现在一人吃两人补,自然是要多吃些的。” 直到一个月后,她体重增加了十几斤,在太医“进补太过孩子太大了生产有困难”的告诫中,林清才终于忍住了汹涌的食欲,只是每日都要眼巴巴的看着李怀玉,好像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如此一来,等到林清生产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脾气了。 但也因为从始至终都陪在林清身边,所以他也了解了女人怀孕的不易。尤其林清年纪大了,太医怕不好生产,嘱咐了每日定要走一个时辰。林清肿着腿,还要每天让人扶着在院子里散步。 “原来生下一个孩子如此不易。朕有这几个孩子,也尽够了。”有一次他似是无意的道。 林清笑眯眯的,“现在皇上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加上我肚子里这个,一共十个,倒是吉利。” 说起来,自从林清有孕之后,许是看她实在难过,宛城和平安都懂事的多。 从前宛城是每日都要缠着林清,就算不陪她睡,也要听睡前故事的。而今却能够拿着书对着林清的肚子,说是要念给弟弟听了。让林清在疲惫之中,还有些欣慰。 林清怀孕的第九个月,李怀玉夜里简直睡不安寝,一会儿就要起身看一次。 终于,永宁十五年四月初十这天夜里,林清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肚子开始抽痛起来。 林清忍着疼推醒了李怀玉——本来此时应该分房的,但李怀玉坚持要看着她。 李怀玉立刻起身,将稳婆和太医都叫过来,又将林清移到提前准备好的产房里。 这个孩子虽然在肚子里的时候各种折腾,但生产的时候却意外的顺利。 永宁十五年四月十一日,宸贵妃林氏在钟粹宫诞下皇五子,李怀玉大喜,为其取名李谨遥。 永宁十五年五月十一日,皇五子李谨遥满月,林清也接到了一份圣旨。 “朕惟五典慎徽,妫汭重嫔虞之化;二南正始,关雎资佐姒之贤。遐稽历代之彝章,式进宸闱之位序。咨尔宸贵妃林氏,毓生名阀,协辅中闺;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兹以册宝进封尔为皇贵妃,封号文宸。尔其光昭内则,用迓景福于方来;益慎妇仪,茂衍鸿庥于有永!钦哉!” 皇贵妃位比副后,除了不能穿皇后朝服,没有凤印之外,其他一应都是和皇后一样的。 皇后在,不立皇贵妃,这是祖宗规矩。李怀玉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示他永远不会立后。 同一日,李怀玉降下另外两道圣旨。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长子谨宣,日表英奇,天姿粹美,深肖朕躬。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兹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立为皇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所司具礼,以时册命。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皇太子李谨宣,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朕欲广选国中佳丽之贤淑者为皇太子妃,以佐其德。朕年三十,有子女各五人。今太子秉性纯善,朕亦不欲以人伦凌储二,自今之后,将不再选秀,一应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子者,听其聘嫁!钦哉!” ———— (全文完) 番外 同安二十三年 同安二十三年,史载同安帝于是年九月驾崩,十一月,新帝登基。 被历史掩埋的,是这一年,许多名字永远没有机会载入史册的人,命运都都发生了逆转。 一切的开始,可能都是从同安二十三年二月,同安帝一位毫不起眼的才人病逝开始。 那位才人姓蒋,是小选进宫的,因为姿容出众,得以侍奉先帝。她在宫闱几十年,积累丰厚。而她病逝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动用自己的力量,将自己的侄女蒋涵安插进了皇长子所居住的润泽殿。 这件事太过微小,以至于根本没有让宫中的主子们关注到。 当时大家最担忧的,乃是同安帝的病情。从同安二十年开始,他的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至今年,更是卧病不起,国事皆是皇长子李怀玉处置。而皇宫内外,均因此蒙上了一层压抑的色彩。 蒋涵进宫两个月之后,便成了皇长子李怀玉的一位侍妾。不过因为皇上尚在病中,加上这位蒋涵十分低调,所以这件事,也如同小石子落进湖水之中,溅起一个毫不引人注意的水花。 同安二十三年六月,蒋涵花费几个月的功夫,终于理顺了宫里的所有势力,并且想到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当然这个想法,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蒋涵出身宫奴世家,但实际上却是前朝遗族。当年成国太祖推翻前朝统治,一部分官员和宫人奉皇太子和他的孩子离宫。 然而逃亡的过程艰辛无比,等到一切安定下来之后,皇太子早已去世,留下来的,只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 活下来的人就未来的安排,产生了激烈的冲突。一部分人认为应该报仇,另一部分人认为,灭国是上天的惩罚,活下来的人不应该再去做无谓的消耗。 最后他们一分为二,分别带走了一个孩子。 要安居乐业的,找了一个小村子定居下来。那就是李怀玉的生父生母所在的村子。 而蒋涵,则是要报仇的那部分人的后人。 一百年过去,他们成功的打入了成国内部,甚至在宫中也培养出了一份势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了蒋涵的爷爷那一代,皇室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公主。 他们将这个公主嫁给了何太师,生下来的女儿,便是当今皇后何枫怡。 本以为皇后能够诞下皇子,但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蒋涵也不打算拖时间。既然这一代的公主没能诞下皇子,那就让下一代来。 于是她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费尽心思的安排了一场天衣无缝的局。 同安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夜,这一夜,李怀玉与从前一般,要去皇上的床前侍疾。 但临出门之前,蒋涵找上门来,手中端着一盅汤,“殿下这就要去乾清宫么?” “嗯。”李怀玉点点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蒋涵抬了抬手中的汤碗,笑着道,“婢妾听人说,皇上进来不思饮食,因此熬了一碗汤,不知……” 李怀玉想了想,点头道,“你有心了。”又回头示意郝佳德接过汤碗,便去了乾清宫。 皇上服用的东西,自然都有小太监试过。所以李怀玉也并不担忧。那汤呈上去之后,皇上倒是难得的喜欢,多喝了几口,喜得李怀玉连忙道,“明日再叫蒋氏炖了汤来。” 同安帝点点头,道“倒是个懂事的。”又问了李怀玉进来国事上的疑惑,这才睡了。 然而到半夜的时候,李怀玉困倦得将要睡去之时,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连忙揉了揉脸,起身进屋,想去查看一下皇上的病情,谁知进屋之后,却只看到皇上的枕边,一条紫花蛇盘着身子,对着他吐着长长的信子。饶是李怀玉少年老成,也吓了一跳。 将侍卫叫进来,打死了那条蛇,李怀玉才注意到,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对。 将太医叫进来检查,这才发现,原来皇上竟是被那蛇咬了一口,因方才耽搁了时间,毒入骨髓,药石罔救。 被这样突然的变故所惊吓,李怀玉愣了许久,在郝佳德不着痕迹的提醒中,才回过神来,要太医全力救治。 然而太医施了针,却也不过是让皇上又重新醒了过来而已。 而此时,外面被惊动的大臣们,也都赶了进来。当着这些大臣的面,皇上留下遗诏,便驾崩了。 李怀玉和诸位大臣抱着同安帝的遗体哀哀哭泣的时候,乾清宫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已经机灵的退了出去,匆匆赶去了庆妃的宫殿,汇报这个最新消息。 “皇上崩了!”庆妃虽然觉得此事来得太过突然,然而她对皇上本就没有多少情意,第一个考虑的,便是自己的利益。仔细问过那个小太监,知道皇上留下遗诏,让皇长子李怀玉继位之后,她便取下钗环,素服前往乾清宫,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稍有些乱的乾清宫。 乾清宫毕竟是皇帝寝宫,虽然同安帝的身子并不好,却也是个合格的帝王,自己住的地方,当然不是什么消息都能传出去。至于庆妃能够收买人心,也是因为同安帝默许的缘故。 掌握了乾清宫之后,庆妃得知皇上是被毒蛇咬死,第一个便提出了皇后有嫌疑。 虽然大臣们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李怀玉即将登基,庆妃作为他的生母,自然就是太后,这点面子,大臣们还是会给的。于是派大内侍卫包围了坤宁宫。 …… 坤宁宫,皇后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她从床上坐起来,林雪已经匆匆走了进来,“娘娘,御林军将整个坤宁宫都围起来了。奴婢问过了,却是什么都问不出。” “你没问是谁的旨意?”御林军由皇帝调动,然而皇上如今卧病在床,当不会有这个精力的。皇后到底在宫中呆了几十年,经验丰富,直击重心。 林雪微微蹙眉,“是庆妃娘娘的旨意。可皇上自从病了之后,并不让宫妃侍疾,这庆妃娘娘……” “皇上虽不让宫妃侍疾,却没说不让皇子侍疾!”皇后开口打断了林雪的话,“别忘了,苏瑾儿可有两个儿子呢!”说到这里,她又是一声叹息。 说起来,她是尊贵的皇后,这后宫之中不说一手遮天,起码也是人人尊重的。奈何肚子不争气,生不下皇子,这尊贵之中,便少了几分底气。 那也就罢了,毕竟也不是她一个人无子,此事说来还是皇上的缘故,也怪不到她的头上来。 谁知会出了一个苏瑾儿?!她十五岁选秀入宫的时候,谁能想到,她会有那样的造化? 苏瑾儿十五岁进宫,根本不得皇上的喜爱,承宠一次之后,便丢到了脑后。虽然位分高,但在宫里的地位,着实很是尴尬。直到二十岁才又一次承宠,谁成想有些人就是有那样的命! 苏瑾儿那一次承宠,便怀上了,当时皇上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就因此,苏瑾儿的地位立时便不同了。等她诞下皇长子,那真是……不知怎么说。 皇后很清楚,皇上根本看不上苏瑾儿。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能生? 等苏瑾儿生下第二个儿子,在这宫里,几乎能够横着走,就是自己,也要避一避锋芒了。 如今她早不指望别的,只是见着皇长子和苏瑾儿也不算亲厚,皇上又经常将人带来坤宁宫,大约也是想让自己和他亲近些。所以皇后觉得,就算将来李怀玉登基,她也不会很难过。 但如今御林军围了坤宁宫,她几乎是立刻就起了疑心。 她太了解皇上了,若是真有什么事,必定要将自己叫过去对峙,绝不会围宫。 而且……说句不吉利的话,皇上的身子,虽然外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太医说,不过熬日子罢了。 所以皇后立刻便想到,是不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所以庆妃才能指挥得动御林军? 毕竟乾清宫里可是有好几位大臣在侍疾,若非有所顾忌,他们绝不会让苏瑾儿胡来的。 她匆忙起身,穿上衣裳,从容不迫的走出去,果然见御林军正在将坤宁宫团团围住。 皇后想了想,推了林雪一把,“你去将人叫起来,带着她们离开,去……去找崔嬷嬷。只要过了这几日,也就没什么事了。林雪,这宫里的人,都交给你了,快去!” 林雪犹豫了一下,便匆匆的去叫人了。她惯来是知道皇后睿智的,今日之事,娘娘只怕也看出了蹊跷之处,听她的话,总不会错。她匆忙的将能叫到的人聚集起来,领着她们往后门去。 她们才出了后门,那门便被人堵住了。林雪脚步一顿,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先走,我在这里看看。” 李嬷嬷是厨房里的人,平素最是仰慕皇后娘娘,此时微微犹豫,便也留了下来。 两人躲在坤宁宫外面的假山里,不一会儿,便来了一队人,明火执仗,林雪看得清楚,那被人簇拥在中间的,可不就是庆妃娘娘?瞧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林雪皱了皱眉。 原本御林军不过是将坤宁宫围住,庆妃来了之后,便叫人去砸门。那开门的小太监不过多说了一句,便被人一刀子砍了。林雪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心中却十分不安。 “李嬷嬷,你快走!去找崔嬷嬷,告诉大家,去找崔嬷嬷,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她!”林雪道。 李嬷嬷为人并不聪明,此时也被吓住了,她颤着声问,“那你呢,林雪姑娘,你……” “我要回去。娘娘还在坤宁宫,我是娘娘的贴身宫女,怎能不在?”林雪对她笑了笑。 不等李嬷嬷说话,她便站起身来,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去找崔嬷嬷。”然后便朝着后门去了。 后门的守军还不知道前面的事,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不许出来,因此林雪要进去,倒是十分方便。 皇后见到林雪去而复返,什么都没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哀伤的表情。 就这么一会儿,庆妃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完全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只是冷冷命令道,“皇后大逆不道,谋害皇上,赐自尽。坤宁宫所有从犯,杀无赦!” 同安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夜,同安帝驾崩,皇后何枫怡殉之。 番外 施良香凝篇 第一次见她,是在某个恍惚的深夜。 那时候他才刚刚从医员考上太医,资历低,自然要多做别人不喜欢做的事,比如值夜。 那一晚他是替别人值夜,虽然未必会有事,却也不敢随意睡着了,便翻开一本医书研读。 到了夜深时分,却忽然听到敲门声。施良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去开门。——跟他一起值夜的太医年纪大了,他早已将人打发去睡了,自然只有自己动手。 门一开,一个小宫女便迅速的窜了进来,“太医,快救救我家小主!” 施良打量着她,一身粉蓝的裙子,却都沾满了污渍,就是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乱,那样子倒像是在哪里跌了一跤似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来请太医,莫非就不知道收拾仪容? 她声音很大,这么一会儿,里头休息的老太医也已经走了出来,那小宫女对他视而不见,上前就要去拉那老太医,“快快快,迟了可就糟了!” “这是怎么回事?”见那宫女一直缠磨着老太医,施良咳了一声,问跟在后面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忙道,“回这位大人的话,这位姑娘是林更衣的宫女,说是林更衣发热了,要请个太医。因着天黑路远,莲妃娘娘便派了奴才陪这位姑娘过来。” 那老太医先前听说不过是个更衣,便要推拒,谁知这人竟是莲妃娘娘派来的,少不得便要给些脸面。 施良看他为难,连忙道,“既然是林更衣病了,那快些过去吧!”说着就要去拿自己的药箱。 那老太医也是十分欢喜,连连嘱咐道,“正是,你好生给林更衣诊治,别辜负了莲妃娘娘的期望。” 那宫女却看也不看他,死乞白赖的拉着老太医的衣袖,“你们不是都是太医吗?那为什么不是你去?我要请的太医是你。快走吧,耽搁了小主的病情,你们可担当不起!” “既然都是太医,那他去又有什么不好的?”那老太医问。 “他太年轻了,我不相信他的医术,还是你去更好!”那宫女道。 施良哭笑不得,不得不严肃的道,“你要是再在这里夹缠,万一去晚了你家主子没救了,可全都是你的责任!” 小丫头这才算是被吓住,立刻拖着施良的手便往外跑。施良无可奈何的跟着她往前跑,一面劝说道,“路不好,你慢些。再有,你的规矩是哪一个姑姑教导的?竟敢在宫里这般没规矩的乱跑?” 那宫女这才慢下来,讪讪的放开施良的衣袖,“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不会说。但你也要小心些,须知这样只能给你家小主招祸,明白了吗?”施良严肃的教导她。 两人一路到了浣花轩,她才急急忙忙的叫道,“春凝姐姐,我把太医请来了!快让他给小主瞧瞧。” 门吱嘎一声打开,来开门的是个穿着水红色宫装的女子,看着倒是十分沉稳。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宫女唤作香凝,而那个沉稳的,名叫春凝。 给林更衣诊治过之后,他十分为难。这情形十分危险,需要施针,但他毕竟是男子,林更衣又是皇上嫔妃。 谁知就在这时,那个叫春凝的宫女站了出来,让他将施针的手法交给她。而香凝更是让春凝在她自己身上做试验。施良在一旁看着,心中着实感叹,林更衣身边有这两个人,倒是难得。 从那之后,香凝对他的医术倒是信服了起来,但凡林更衣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她都会来请施良。 渐渐的,施良和林更衣也熟悉起来。 做太医的,都会在宫里挑一个主子,虽然不比联系多么紧密,但这样也比较方便。 而嫔妃们,也很愿意太医之中有个倾向自己的人。许多高位嫔妃,更是只用一个太医。 林更衣升了林宝林,尤其是在他解开了“红颜”之后,林宝林对他似乎也更重视起来,来往也更密切。 如此一来,他和林宝林身边的两个宫女,相处的机会也就多了。 其中最相熟的,却是香凝。不知为何,香凝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服,见了他总是喜笑颜开。 莲贵妃薨逝之后,令婕妤升做了珍修仪,他们之间的联盟,也正式的成立了。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发现了香凝对自己的心思,似乎有些不同。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便开始慢慢的注意避讳。虽然每一次,避开了香凝之后,面对她纯澈的目光,他总有无所遁形之感,但他更不愿意因此就耽误了对方。 ——虽然也说不上什么耽误。毕竟,宫女要二十五岁方能出宫,香凝距离那时候,还早着呢! 再之后,似乎珍修仪和春凝也察觉到了香凝的心思。那日施良发现许婕妤的饮食有问题,便去关雎宫告知珍修仪。说完之后,施良惦记着珍修仪的酒,便厚颜讨要了一些。 珍修仪打发了香凝去搬酒,春凝却在一旁似乎玩笑道,“这丫头吃里扒外,娘娘素日里都白疼她了,不若赏给施太医,去做个煎药侍女罢了!” 施良心头一惊,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可若是应答错了……他只是守礼的告罪,“这臣可不敢接受。” 香凝是珍修仪身边的侍女,照说,配他这样的人,是绰绰有余了。可他对香凝,却全不是那样的心思。 既然没有此意,便不能随意答应,反倒是让人误会。虽然可能因此驳了珍修仪的面子,但他相信珍修仪并非是那般小气之人,断不会因为此事就对他心生芥蒂。 果然珍修仪立刻就补救道,“施太医不必在意,这丫头在我面前,随意惯了,这才口没遮拦的。春凝,还不给施太医斟茶告罪?”这样一说,方才的话,便真的成了玩笑了。 施良微微松了一口气。与珍修仪将此事说破,日后想必就不会因此事而有隔阂了。何况珍修仪既然知道了,自然会劝阻香凝,自己也可放松些。不必总是面对她。 春凝此时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重斟了一杯茶,恭敬的端给施良,“奴婢失礼了,请施太医勿怪。” “不是什么大事,娘娘这般,倒真是让臣无地自容了。”施良连忙接过茶盏。 还要说什么,却见香凝抱着两个小坛子,走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说了几句话,施良便告辞,离开了关雎宫。 谁知才出了门,香凝追了上来,说要送他。施良顿了顿,也就随她了。 况且,他想着,既然方才已经和珍修仪说开,索性,也断了香凝的念想才是。 两人走了一会儿,他斟酌着开口道,“香凝姑娘,你进宫多久了?” “奴婢是永宁二年进宫,今年是第四年了。”香凝偷觑了他一眼,这才红着脸道。 “唔……如此香凝姑娘要永宁十一年才能出宫?到那时本官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施良笑着道。 香凝的脸一白,显然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到永宁十一年,他早就娶妻了。 接下来的路,施良没有说话,香凝也红着眼睛,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施良估量着差不多了,便停下脚步道,“香凝姑娘,就送到这里吧!” 香凝抬起头来看他,眼中还含着泪花,好半晌才声音微颤的道,“那施太医慢走。” 施良点点头,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张了张唇,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便抬脚走了。 香凝却又忽然叫住他,“施太医,您瞧着奴婢如何?” 施良心头有些异样,他回头,认真的看着香凝,“你是个好姑娘,日后必定能找到个好人家。” 见她垂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想了想,又道,“你的性子,并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她爱憎分明,简单易懂,诚然很讨人喜欢,却并不适合嫁给他。如果要他选的话,倒是沉稳的春凝更合适。 香凝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没有抬头给他看见,只是匆匆行了个礼,转头便跑。 施良留在原地,只看到地上一个浅浅的水印,让他有些意乱心烦。 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香凝都格外刻意的避着施良,尽量不和他打照面。 让施良发现她的改变,是在珍昭仪将春凝送给大皇子之后,香凝不得不站出来处理珍昭仪的所有事物。 施良惊讶的发现,她虽然仍不够沉稳,这些事,却都做的可圈可点。 或许每个人都会成长。香凝再也没有用过那样倾慕的眼神看过他,他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追逐着她。 永宁十一年,香凝在宫里的第十个年头,有一天施良仿若不经意间问起,“你今年变要出宫么?” 香凝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不了。奴婢留在宫里,陪着主子。春凝姐姐跟着大皇子殿下,奴婢若是也走了,娘娘身边便没有人了。” 施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然而下一次再见时,他却惊愕的发现,她竟梳起了妇人的发髻。 女子未婚而梳妇人发髻,便是自誓不嫁。 他竟从不知道,她是这般决绝之人。 番外 卫木兰篇 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艳风吹腻粉开。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她出生时,是早春时节,家中那一树木兰花,开得极绚烂。 父亲并未因她是女儿身,便有任何不喜,反是将她捧作掌上明珠。 她名木兰,一是因为她生在这个季节,二是因为父亲想让她如同故事中的花木兰一般,巾帼不让须眉。 及至渐渐长大,她生成倾城之姿,爹娘在为她欢喜的同时,不免又添了一段愁怨。 她原是不知的。只是那一夜,忽的生了小女儿态,想去寻母亲说话,却听得母亲嘤嘤低泣之声。 她愣在门外,不知素来温婉柔和的母亲,何故这般失态。 然后她听见父亲说,“哭什么,这也是木兰这孩子的造化。莫非我就不疼女儿了?可咱们有什么法子?” “那是我女儿!”母亲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凌厉,“去了那吃人的地方,如何过日子?” 父亲无奈道,“那又如何?木兰生成了这个模样,等闲的人家,哪敢娶她?” 木兰愣住。她一直知道自己生得好,也一直为此暗自欢喜,总觉得爹娘必也是会高兴的。 虽然她没见过几个人,并不知自己到底多美,可母亲平日也打趣过,说将来只怕求亲的人,踏破门槛。 当时听着这话羞人,却并未注意到,母亲眼中深刻的无奈与悲哀。 原来自己生得好,却竟没人敢来求娶么?那“吃人的地方”又到底是哪里? 从此她心中便藏了一段心事。虽然此后爹娘一如既往,也没人和自己提起这个,但木兰却会偷偷去想。 她以前没想过日后。她总以为自己是能够和爹娘一起过一辈子的。 但她现在却是一刻不停的想。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之后又能如何,却止不住的要去想。 十一二岁的时候,母亲开始带着她出门去应酬。每个见着她的夫人都夸赞她的美貌,然而她却渐渐从她们的眼中,看出了叹息,看出了怜悯,看出了嫉妒,看出了不屑。 那些聚会之中,别的夫人也会带来她们家的小姐,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自己。 渐渐的她便不再出门,反正去了也不过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罢了,没什么趣味。 母亲知道后,也不勉强,反倒拘着她,将针线女红琴棋书画好生学了一遍。 再大些到了说亲的年纪,却没有人上门来。从爹娘的眼中,她看出了他们的担忧。 永宁元年,宫中要选秀。木兰觉得,爹娘虽然愁眉苦脸,却又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似的。 “似我女儿这般姿色,也只有进宫才行了。”母亲拉着她的手叹息,“你要尽心伺候皇上,知道吗?” 木兰想起自己幼时听过的“吃人的地方”,莫非说的便是宫中? 永宁元年五月,卫木兰住进了长春宫。 其实宫里的日子,和外面并无什么不同。一样是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发呆,一样是没人理会。 可也有不一样的。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别人看她的视线,带着浓浓的恶意。 一切的改变,或许是在那个雨天。那一日,她认识了一个能被她引为此生知己的人,林清。 那时她何曾会想到,自己的这一生,竟这般短暂。 那口口听了宫女的话,便打算出去走走。她听过别人的议论,都说她是必会选中的。 她没见过皇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被选中,不过她想着,去御花园看看,免得回了家,爹娘问起,连可说的都没有。难道要告诉爹娘,她在长春宫里待了一个月么? 却没想到,这不过是个阴谋的开始。若不是有了林清,或许她真的会因此而受罚吧? 也是在这时候,她见着了皇帝。他如同传言一般,俊美非凡,她却没有心动。 或许美色动人,但她自己生的也不错,所以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她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一丝着迷。 接下来,针对她的事情越发的多。然而林清却总是在她身边帮她,让她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六月殿选,她被封为修容,封号莲。 李怀玉对她很好,那是一种将她捧在手心的好,和爹娘的爱护相似。 一开始或许是为了这样的相似,然而习惯了,她便也觉得,这样未尝不好。 被那个人的眼睛注视着,他对你笑,对你温柔诱哄,对你许诺,百般疼爱,不动心,大约是不可能的。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在渐渐被打动。 真正让她看清的,却是林清被皇上宠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几乎不能相信。 就在之前,李怀玉才将她晋封为妃,他连续好几个月宿在她这里,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就在之前,林清还时常过来给她送东西,两人一同说笑,好不自在。 她感觉到了被背叛的痛。不是不知道李怀玉还有别的女人。但说真的,在宫里,她很少被挑衅,因为她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谁都比不过。而面对别人,她也充满了底气。 可林清不同。哪怕她只承宠了一次,就被皇上抛在脑后,哪怕事后证明,那根本不是她的错,只是被人下药了。哪怕她找出再多的理由,心中却仍是怨怪的。 就如她对林清所说的,为何是你,偏偏是你。不管是哪一个人,对她的伤害都不会超过林清。 然而事情发生了,再怎么难过,也于事无补。但她看到林清躺在荒凉破败的小院子里,昏暗低矮的房间,冰凉冷寂的床铺,林清不再如记忆中笑靥如花,一双眼睛明亮沉静的看着她,她忽然内疚起来。 这是她引为知己的人,明知并非是她的错,为何自己却要迁怒于她? 木兰想补偿。她甚至故意将林清推到了李怀玉的面前,想让她重新承宠。 但她看低了林清。哪怕两人恢复了来往,哪怕林清住进了乾清宫,她却不屑那样的宠爱。 永宁二年,宫里开始传唱,“去年没冬天,今年没春天,国之有妖孽,天长乱时节。” 卫木兰觉得,自己其实隐隐约约的,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日。 她年幼时没有玩伴,便只能多多的看书,历史上红颜祸水,狐媚祸国的女子,哪一个有好下场? “皇家容不下专宠。”她早就知道了,可她的心,却也容不下自己爱的男子,去爱别的女人。 专宠又如何?狐媚又如何?她要的便是这样一心一意的爱情,李怀玉能给,她才要。 然而她却未曾料到,这件事最后竟会将自己的父亲牵扯进来。 她乱了步调和节奏,她承认,自己还是太过天真,才会这样轻易的被人打倒。 然而就在她最最失落,最最无助的时候,她深信爱着她的男人,却没有出现,反而左拥右抱,快活无比。 林清说,那是为了将那些人的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开。她信了,可,她不屑! 太医说她郁积于心,怎么会呢?她对李怀玉,已经死心了,再不会多想一分的。 却又在这个时候有孕。李怀玉重新恢复了对她的重视和宠爱,甚至将她的位分升到了贵妃。 但她并没有开心。或许是自己也不再如同从前一样天真了吧? 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她已经不能全信了。帝王无情,她已经相信了这一点,再也无法全心全意。 临到生产的那一段时间,她很惶恐,甚至很多个夜晚,难以入睡。 但林清就住在隔壁,她怕惊醒了她,所以躺在床上,不敢动,就一点一点的想,想自己进宫之后的这段日子。最后,她得出了结论,自己果真是太天真,太傻。 事到如今,也不指望感情,也不指望别的了。卫木兰抚着自己的肚子想,只要能生下这个孩子,她就守着这个孩子,过一辈子,又有什么呢? 何况……她身边还有林清。这个她视作姐妹,也一直在她身边,从未放弃过的人。 入冬的时候,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是知道的,本来就不甚强健,后来因为种种事情,又亏损了不少。当初怀上孩子的时候,太医就说过,可能到后来会很辛苦,甚至孩子不能足月。 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她对这个孩子的爱,不能阻挡她生下孩子的决心。 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一份永不会变质的亲情。 永宁二年除夕夜,她和符修仪,慧美人一同早产,卫木兰隐约的知道,这必定是某个人的阴谋。 但她很快没有精力去想。她生下了她和皇上的孩子,却只来得及看他最后一面。 真遗憾,不能陪着你长大了,孩子。幸好,还有一个林清,能够全心托付。 她视之如姐妹的女子,许下的承诺,绝不会食言。 弥留之际,她这么想着。 她又想起从前和林清玩笑,林清说,“真没法子想象,你若老去,会是如何。” 她笑答,“我只愿停留在最美的年纪,让你永远记住。” 一语成谶。 在十七岁的花季,这朵世间最美丽的花,永远的凋零。 番外 林湛篇 西北和京城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然林湛在京城也没有多老实,该玩的都玩过了,也没什么人拘束他,可是到了西北,却还是觉得更自由。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要林湛自己说呢,他自己是更喜欢西北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京城的老父,但他的确是更想呆在这个地方。哪怕军营里的日子其实一点都不好过。 战争,这个词,林湛曾经觉得,是离自己很远的。十六岁之前,他都是浑浑噩噩的,没想过自己未来要去做什么。直到林清进宫,并且侍奉了皇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湛不是不惊讶的。毕竟他那个姐姐,他可说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 就说秦玉笙吧,虽然两人之前瞧着是挺好的,但在林湛看来,完全是自家阿姐左右着两人交往的节奏。 而且自从秦玉笙不告而别之后,自家阿姐的态度,也很快就冷了下来,感觉没有多上心。 从林清对他的教导之中,林湛大约也知道了,林清想找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男人要有风度,对女孩子要耐心,要顾忌对方的脸面,要多替对方考虑。” “男子固然可以三妻四妾,但真正有责任心的男人,却很少这么做。娶了妻子,就算不喜欢,也要对对方负责。一个男人没有责任心,那就是个人渣。” “如果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更不能让对方伤心。要时刻记得自己有家有室。” “女子天生柔弱,需要男子呵护,但不能因此就认定女人是男人的附庸。” 这些教导,让林湛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在自家阿姐心里,女子的地位比他看到的要高。 所以秦玉笙的不告而别,可以被归类到“不尊重”对方之中去。 虽然有些替他惋惜,但林湛可不是什么好心人。那毕竟是他的姐姐,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要便宜了秦玉笙那个天命孤寡呢?虽然他们交情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 此后林湛出了四处游手好闲之外,还格外注意周围的年轻小伙子,就是想找出一个比秦玉笙强一百倍的。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热情。 偏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清进宫了。林湛是有些不解的,因为林清并没有说过进宫的缘故。 他当然也知道大姐林雪死在了宫里,但绝没有想到,这就是林清进宫的原因。 林雪入宫的时候,林湛才五岁,对她的印象已经非常的模糊了,虽然总听林清说起,心中也有些孺慕之思,但真说起来,对林雪的感情并不深。所以他也没想到林清会是为了这个。 但不论如何,林清入宫了,就连父亲也没有反对。——不,父亲是反对过的,但林清跪在院子里,大雪天,她跪了整整一夜,之后便发起了烧来,父亲也不得不妥协了。 入宫就入宫吧!毕竟林清自己也说,“不过是进去伺候人十年罢了,很快就过去了。” 然而不过才过去一年,林清便被宠幸,成了皇上的一位更衣。 这品级是嫔妃之中最低的,林湛知道的时候,恨得直咬牙! 可他能怎么办呢?父亲说,想要你姐姐在宫里不受人欺负,那你就要出头! 对,他要出头。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人是聪明,林清不止一次夸过。 但林清也跟他说过,没指望他有多大的出席,只要平平安安的长大,传宗接代,赡养老父就够了。 林湛第一次听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林清平日里表现的,并不像是在意这些的。 但他却不知,林清自己是捡来的,林雪已经没了,自然更加在意这个。 所以他虽然聪明,这些年在京里混着,眼界也不算差,但突然说要出人头地,似乎也不太可能。 文是不成了。这些年都学的吊儿郎当的。只能往武的方向努努力。毕竟他这些年瞎混,也学会了一点武艺。 最后托了人,他总算是插进了军队里。 一开始也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兵。但他命好,没多久就被黄大将军看重,选作亲兵了。 黄大将军的亲兵,说起来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但林湛憋着一股气,他又会做人,又勤快嘴也甜,渐渐的便也立稳了脚跟。而就在这个时候,羌人来犯了! 大丈夫当横刀立马,马革裹尸!林湛也不过是个少年,对战争,隐隐的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向往! 可真正到了西北,见识了战争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当真是太过天真了。 战争,那是实实在在的刀剑无眼,前一刻还在身边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生死相隔。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喜欢西北,喜欢这里的气氛。 黄大将军果然不愧其盛名,在他的率领之下,他们打赢了好几场战争,并且夺回了北定城! 战争胜利了!但一切还没有结束,四处窜逃的羌人固然没有能力再打下一座城池,但是在周围的村庄部落之中肆虐,还是能够做到的。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才败了,心中憋着气的羌人,极可能屠村!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被分成小队,开始四处扫荡,寻找漏网的羌人。 原本林湛这样的身份,这时候是不会被派出去的。毕竟黄大将军身边,也要有人打理事务。 但他想到自己到西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军功,那自然是多多益善,所以主动请缨。 领着一小队人马出城,一路往西,林湛他们遇到了好几股羌人的小队,但是都被他们斩杀了。 其实一开始他还是捏了一把汗的,毕竟羌人的人数并不比他们少,如果真的拼命,也未必能成。 但没想到羌人被打怕了,一见到他们,第一反应是逃走,这样一轮箭射下来,剩下来的也就差不多了。 随着斩首越来越多,他们也和其他的小队汇合在一起,一路往西,越来越深入。 这一路却没有再遇到羌人,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被包围了。对面的人数和他们差不多,但素质却和之前被他们斩杀的完全不同。 那是有组织有纪律,带着血腥和煞气的队伍,而他们还处在劣势! 虽然他们的精神比对方好些,但也是长途奔袭,胜利的把握并不大。这个时候,只能想奇招了。 林湛和另外的两个小队长商议过后,决定假装内讧,松懈敌人的注意力,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法子能不能用,他也不知道,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最终的结果是胜利了,但他们剩下来的人,却没有多少。而且林湛还倒霉的被流箭射中胳膊。 继续赶路是不成了,就算是回转北定城,只怕也不成。——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拦截? 幸好队伍里有熟悉这一片的士兵,带着他们找到了一个部落,留在那里休养。 而就在这个部落,林湛认识了阿依朵。 草原上的姑娘和京城里的,自然是不同的。不是林湛自己吹嘘,京城里但凡有名气的窑子,没有他没去过的。当然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过,因为他阿姐和他一起去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见识是够多的了。他觉得,草原上的姑娘,更让他喜欢。 一开始林湛有些不解,为何京里那些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姑娘,他反倒是不喜欢呢? 后来时日长了,他也就回过味儿来了。因为这些姑娘,和他阿姐,某些地方比较像。 比如说毫不扭捏做作,上马杀贼,下马喝酒,就算笑起来,也不会用帕子把嘴巴遮住。 阿依朵是这些姑娘之中的翘楚,是这个部落最美丽的姑娘,也是所有小伙子的梦中情人。 但林湛对她并没有特别喜欢。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成家的好时候,也就不想耽搁人家姑娘。 但阿依朵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粘着他。 林湛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对女孩子温柔,尊重,虽然要保持距离,但也不能伤了脸面。 尤其阿依朵粘人的并不讨厌,林湛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但也就是这样了。因为没多久之后,他便跟着找来的其他队伍,回到了北定城中。 他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个叫做阿依朵的姑娘。对他来说,那似乎是并不相关的人。 只是没想到,等他回了一趟京城,再回到北定城的时候,阿依朵竟然也等在这里。 西北的姑娘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会大胆的说出来,毫不扭捏。 被林湛拒绝,阿依朵也不伤心气馁,只要一逮着机会就来找他,替他做事,贤惠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被别人和阿依朵放在一起说得多了,林湛也就习惯了。 甚至有时候,如果阿依朵稍微耽搁了一些时间,他心中都会觉得不舒服,会站在军营门口,等到她来。 阿依朵立刻便发现了他的这种改变,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林湛觉得不自在,却仍记得阿姐说的话,要负责人。 所以他问,“我下次回京述职,你可愿跟我回去?” 番外 李谨宣(天赐)篇 时间一转眼,便来到了永宁十七年。 这一年,天赐十五岁了。当然十五岁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当初他父皇是十五岁登基的,所以也要求他十五岁的时候,要能够娴熟的处理朝堂上的事。 要说吧,天赐还真看过不少史书,那历史上的太子,有好下场的,基本上没几个。 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刚刚被立为太子,周围都是奉承他的人,心里在欢喜的同时,还有些难以言明的惶恐。 他知道,皇子们努力出头,是为了被皇帝看重,选做太子。但他已经做了太子,若是太过出挑,说不定反而会让他父皇觉得受到威胁。——虽然说他自己也觉得这事不大可能。 最先发现这种惶恐的,是林清。她平日里对几个孩子管的并不紧,但真要说,教育手段也是足够的。 最起码天赐几个孩子都是听话的,虽然最小的李谨遥瞧着很是顽皮,但现在不过两岁,还看不出什么来。 当初连林湛那种中二少年都能收拾了的林清,对着他们自然是不在话下。 知道了天赐的这种担忧之后,她只觉得哭笑不得。 好吧,历史上的确是很多这样的先例,让人不得不防,但李怀玉却不是那样的人。 从前,李怀玉没有想过自己适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但自从知道自己并不是先帝的孩子之后,他便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没有那件事,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对做皇帝,他自信自己是能够做得很好的。但要说多么喜欢,却也不见得。 甚至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说不准也会很喜欢。 就说如果当初李怀恩比他更有才能,继承了皇位,他做个闲散王爷,对他来说也并无不能接受的。 他的权力欲望并不强。这些年,与其说是他在争权,不如说是他被推上这条路,别无选择。 他这种心思,林清和他朝夕相处,自然多少也是明白的,所以听了天赐的话,只觉得他是杞人忧天了。 这事她打算告诉李怀玉,但当然也不能这么随便的说。万一他本来没这个心思,被自己勾起来就糟了。 所以在某天,李怀玉抱怨做这些事情很累的时候,林清便提议道,“皇上当初不是十五岁登基么?我看天赐做的也不差,不若就叫他将这些都做了,皇上自然就能松快了。” 她是带着试探的,但李怀玉却听进去了。 这些年他和林清的感情越来越好,对现在的生活也十分满意,自然那拼搏的想法便没有那么强了。 所以他想了一会儿,便道,“说起来,天赐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某些事情上,是有天赋的。天赐就是那种人,在朝堂整治上,他除了手腕还有些稚嫩之外,简直是个天生的帝王。对于这一点,李怀玉倒是很自豪。 所以从那之后,他便开始了对天赐的高压政策,并且要求他十五岁之前,将朝政理顺。 永宁十七年,天赐终于在朝堂中掌握了足够的主动,甚至大部分朝政决策都是出于他守。 而抚远大将军林湛,也在时隔五年之后,带领家人进京述职。 这些年林湛执意留在西北,和父亲林诚闹得并不是太愉快。老人家的心思,落叶归根,这么大年纪,自然不想跟着去西北折腾。可是儿子媳妇没一个在身边,他心中也不好过。 林清呢,原本对林湛的决定是不在意的,但见老父亲这么不高兴,便也将林湛给怨怪上了。 这一次进京述职,就是在林清的要求下执行的,并且还将家人都带了过来。 唔,对,林湛的大儿子已经三岁多了,小的那个也将近一岁,林清想着,若是老人家看到了孙子,说不准就原谅林湛了。或是为了含饴弄孙,跟着去西北也成。 天赐知道小舅舅要回来了,可是他最近忙得很。江南的河道今年夏天发生好几处决堤,李怀玉便将这件事交给他全权处理。为了此事,他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 但不管怎样,小舅舅进京,他也是要来见一面的。所以听说林湛今日进宫,他便连忙赶来了。 走进钟粹宫的院子,没看到姨母和小舅舅,却看到了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大约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装,头上扎着彩带,看起来粉妆玉琢,甚是可爱。 论理说,女孩子十三四岁,大都长开了,不过这个小姑娘一张小脸圆圆的,看强起来就要面嫩些。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姑娘瞧着不像是宫女,但姨母今日当不会宣哪一家的姑娘进宫,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小姑娘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我叫雅尔哈,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你又是谁?”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很可爱,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质疑和挑衅。 天赐忍不住笑了,“你难道不知道,宫里的规矩,除了皇子,是没有男子能够随意走动的吗?” “你……你是太子殿下!”那小姑娘惊讶的看着他,歪着头将他打量了一边,然后用一种很勉强的口气说,“原来你就是太子殿下。林将军夸了你好几次,原来就是这样子的。” 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却充满了浓浓的“你也不过如此”“太让我失望了”的意味。 天赐虽然这些年沉稳了,但这却是他第一次遭遇女孩子的挑衅。 毕竟其他的贵女们,见到他哪一个不是羞红了脸,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虽然……虽然他也很不喜欢那股子扭捏劲儿,可也不能像是这一个这样,竟然敢瞧不起自己!这更让他生气。 他扬了扬下巴,冷哼道,“我就是太子。你在这里等着给姨母请安,莫非也是对我有什么心思?” 他这话一说,雅尔哈便忍不住红了眼,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他没说错,但就是因为没说错,雅尔哈才会感觉到一种类似屈辱的感觉! 她瞪了一会儿,似乎也明白自己这样是于事无补,便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天赐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说,实是这一两年来,进宫请安的贵女越来越多了。她们的心思,姨母也没瞒着他,甚至让他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赐知道,姨母能这么说,已是为自己着想了。 但他一点都不想娶那些闺秀。他想娶一个类似姨母这样的,又聪明又能干,不用自己去哄。 他刚才那句话,其实也是因为受了雅尔哈的那种眼神刺激,才会口不择言。 其实他觉得这个雅尔哈挺有趣的,起码见到自己没有脸红,也没有结巴,虽然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出格,但也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不过既然得罪了人,他也就不想了。 一路往里走,总算是在后面的小亭子里找到了姨母和小舅舅,但那个雅尔哈竟然也在。 经过介绍,天赐才知道,原来雅尔哈竟然是羌人的公主! 这些年,林湛在西北,战功赫赫,羌人已经不敢轻易来犯了。而且李怀玉接受了林清的意见,在西北开设了榷场,羌人能够通过贸易,用草原上出产的药物和矿产来换取生活所需,所以几乎没什么战争了。 尤其是随着贸易范围的扩大,羌人对成国的依赖越来越重,而今两国已经在商议签订友好条约了。 这一次,羌人将他们的公主雅尔哈送过来,就是为了来和亲,表示他们的诚意的。 虽然当着雅尔哈的面,林湛没有说得这么清楚,但天赐大概都能猜出来了。 这时候他也明白雅尔哈刚才为什么生气了。因为他说到了对方的痛处。虽然他的确不是故意的。 林清和林湛是什么人,没一会儿就看出这两个孩子正在闹别扭了。 林湛自己是真想促进这次联姻的。刚才也和林清说过了。让他惊讶的是,他阿姐却想让天赐自己来决定。若是天赐不想娶,就让雅尔哈嫁给宗室子弟也没什么。 虽然这样做,有失妥当,但羌人如今处在下风,这个亏吃了也就吃了。 林清是这么说的,“她是个公主,身娇肉贵,谁知道能不能和天赐相处好了?再说,天赐的太子妃,那可是将来的国母,其他国家的公主来担任,的确是并不特别妥当。” 林湛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心中是有想法的。但见天赐和雅尔哈不和,这才觉得自己的确是想当然了。 林清自然也看到了,猜想是发生了什么不快。但她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现代不是还有欢喜冤家这一说么?要说呢,天赐这些年是稳重多啦,极少有情绪波动,这个雅尔哈,说不准倒是他的良配。 林清将雅尔哈留在了宫里,天赐便也能时时见到她。虽然总是淡淡的,但慢慢的也觉得雅尔哈人不错,爽朗率真,却又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这样的人,的确是很适合自己。 让他下定决心的,却是一次偶然听见姨母对父皇说,“我已经从宗室里挑出了好几个人,都是俊杰。就算天赐瞧不上雅尔哈,想必也能让羌人满意。” 天赐没想到姨母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当即别别扭扭的表示,勉强接受雅尔哈了。 林清一脸得意的看着李怀玉,她就知道,天赐早已动了心却不自知。 番外 如果一切回到正轨 如果同安八年,庆妃苏瑾儿生下的是一个女儿,如果狸猫换太子没有发生…… —— 同安十年,京畿大旱。 齐家村的村民,也准备去逃难。就在出逃的前一天晚上,齐老汉将自己的儿子叫进了屋。 齐老大是个庄稼汉,当然齐家村周围住着的都是庄稼汉,他也从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啥不同的。 可是当他爹从那个墙角的破罐子里摸出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齐老大的眼睛都差不多凸出来了。 那包裹里头包着的,是金灿灿的黄金首饰!齐老大没见过黄金,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知道黄金是很值钱的,但其实并没有特别准确的概念。因为黄金对齐家村的人来说,那真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东西。他自然也不会去想,这些黄金有多值钱。 齐老汉见他被晃花眼的样子,忍不住嘿嘿直笑,“大郎啊!这些都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 “祖上?”齐家村的村民,一辈子都是小老百姓,虽然平素里吹牛的时候,总会说我家祖上如何。但实际上呢?他们齐家村十六户,没有一户人家是有族谱的。所以祖上这个词,十分扯淡。 然而眼前黄灿灿的金子,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的祖上,真的是富人,还传下来的金子! “爹,有这东西,您老人家咋不早点儿拿出来啊?”齐大郎十分不解。要知道有了这些金子,那他们一家人,大可以不要过得这么苦巴巴的。 齐老汉却是叹了一口气,“祖上留下来的话,这东西,不是能轻易动用的!不到生死关头,不能用。如今咱们全家去逃难,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爹才将这事告诉你。大郎,你是个心思活络的,可如今这世道,哪里都没有粮食,这些金子,能买到的也有限。爹给你,也是让你守着!将来传给子孙!” 齐大郎还是不解。但却也知道自家老父亲说的是对的。这些金子瞧着多,可没见县城的员外老爷都往南边去了吗?现在这地方,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所以拿到这些东西,齐大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这才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去了。 别人逃难,都是往南方。为什么?因为南方雨水足啊!听说这里大旱的时候,南方还发洪水呢! 这么多的水,那庄稼怎么也能长得好,人怎么也不会饿肚子不是? 可齐大郎却不这么想。要知道,他们这是在哪儿?在京畿!往南方去,几个月也未必能够走得到! 可是往京城去呢?那不用说,十几天就能走到了。几个月的时间耗在路上,谁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而且去京城还有一层好处。人家都说那是天子脚下,那当官的怎么也不会看着百姓饿死。而且就算全成国都没吃的了,京城也不会没有。只要皇帝还在,那粮食就一定会送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齐大郎带着一家老小往京城走。当然跟他们一个想法的,也不是没有。 走了十几天,走到了京城,这时候,他的老父老母已经饿死了。他两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也饿死了。 留下来的只有他,他媳妇,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 那个小姑娘之所以留下来,实是因为她年纪太小,就是人贩子,也瞧不上。 倒不是说人贩子不收五六岁的小姑娘。但他们若要买这么大的,必定要挑那水灵的,就是不卖去那个地方,也要好生调教了,送去高门大户做丫鬟。 可惜这个唤作秀娘的小姑娘,生得着实粗笨,只能去做粗使丫头了。赚不了多少钱,人贩子自然也想要那八九岁的,立刻便能出手了。毕竟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干不了什么重活。 当然这么大的女孩子,大多数都被自己的父母遗弃了。毕竟又不能做活,又要吃东西,太过浪费。 但齐大郎却把秀娘留下来了。一来是因为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多少也舍不得。二来,这个女儿留下来,也能照顾照顾她弟弟。再说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做不了什么,却也吃不太多。 至于那个男孩子,当然他的名字不叫李怀玉。他叫齐子平。这个有些不伦不类的名字,当初是齐老汉请了村子里的秀才取的。既要体面,又要意头好,想了三日才定下来的。 齐子平现在什么都不懂,每天就是被齐秀娘或是他娘背在背上,跟着他爹往前走,直到京城。 到了京城门口,他们才知道,现在对进城的人也管得严,没有路引的,还有灾民,根本进不去。 幸好齐大郎不愧是在他们那个县城里混过的,这些规矩,多少摸到一些。 所以他们先是找了一条河,一家人清洗干净,换上了一套勉强过得去的衣裳,然后才拿着路引进城。 虽然被守城的士兵打量的好几眼,但他们的确算得上干净整洁,因此总算是混进城了。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齐大郎虽然不能将黄金都带出来,却还是抠下来了一小块。 他一进城,就先找了银庄,将这一块黄金兑了铜子,一家人在穷人聚集的西城租了一间屋子,安定下来。 齐大郎之所以能够在县城里混得开,是因为多少有些人脉,在那里做了掮客。 可是到了京城,他想重操旧业,就不那么容易了。毕竟这些事本就有人在做,他要分一杯羹,自然会得罪人。不过幸好他会做人,一开始有些矛盾,后来倒是和那几个人相处的极好。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过下去,等到家里宽裕一些之后,齐大郎便琢磨着要将齐子平送进学堂。 那一年,齐子平七岁。进了西城一个极为普通的私塾,在那里,认识了他的第一个好友,林湛。 林湛有个姐姐在宫里,听说是皇后娘娘跟前都得脸的,所以私塾里的人,对他都客气几分。 连带着,齐子平也受了不少照顾。 不过虽然两人关系好,但林湛和齐子平完全不同。齐子平隐约知道,自家爹娘是将全副身家用来供他入学,指望着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可林湛不同,他的时间都用来玩儿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两人的情谊。齐子平是觉得林湛热情心善,对自己帮助良多,林湛是觉得这个书呆子有趣。 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同安二十三年,齐子平十五岁。在这一年,他背上他娘给他准备的行囊,踏上了求学之路。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之后,齐子平回到京城,从乡试一路往上,一直考到了最后的殿试,被点为探花。 然后,在琼林宴上,他认识了皇上的掌上明珠,柔华公主。 柔华公主今年也是十八岁,却尚未许亲。在琼林宴上见到她,这些文人士子们的心里便都有了底。 皇上这应该是要在这一次的进士之中,为柔华公主指一位驸马了。 虽然说,能够走到他们这一步的,都是那有学问的,许多人也不屑于通过尚公主走上捷径。 但更多的人却是心头火热。毕竟这可是名利双收的美事,尚了公主,便算是皇家的人,升迁自然更快。 齐子平并不是不动心的。但一来,他心中还有些傲气,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能够考上进士,已是极为难得了。 ——事实也是如此,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一科进士及第的人之中,他是倒不是年纪最小的,下面还有个十六岁的,却是朝中大臣的儿子。世家子弟,自然不能比较。 所以齐子平自负就算不能尚公主,他也能够闯出一番事业来的。 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种事,大约是轮不到自己身上的。毕竟这些人中,他的出身算是最差的了。 齐子平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过,但他也知道,这毕竟是个不能改变的事实。 皇家不会愿意和一个掮客做亲家。——虽然就算做了亲家,皇家也一样高高在上。 但让他意外的是,柔华公主对他似乎格外关注。 好吧,也不是特别意外。因为这些人中,十六岁的那位,比柔华公主小,她可能不会选。 而其他的呢?最小的也是二十四五岁了,最大的五十几都有,唯有他一个,和柔华公主同年。 这就很占便宜了。毕竟公主选婿,只看皇上愿意让公主到琼林宴来,只怕就是要让她自己选了。而公主嘛,自然是想要挑个同龄人,也能说得上话。 齐子平有些局促。因为在他看来,柔华公主那么美,那么高贵,本是他难以企及的人。却突然之间出现在了眼前,是以他还有些不可置信。此外,他还觉得,给不了她最好的一切。 说是不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但当他真的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他是如此渴望,能拥有匹配得上她的东西。家世背景,才华能力,所有的一切。 柔华公主倒是没什么想法,她知道自己是必要选一个人的了。能拖到十八岁,已是父皇格外疼爱她了。本来她对古代的爱情,也没有多少盼望。随便选一个就行了,反正她是公主,没人敢随意纳妾。 按她自己想呢,还是想挑一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稳重一点的。但看了父皇拿来的调查资料之后,那些人便全都被pass了。不是已经娶妻,就是家中通房小妾一大堆。唯一干净的,就是这个齐子平了。 看起来有点呆气,不过,值得调教! 番外 谨宁谨柔谨遥篇 番外李谨宁篇 跪在皇后灵前,李谨宁的心情……很复杂。 虽说她早就知道,皇后的身子,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慧母妃也告诉过她,到时候,宸贵妃会帮忙,让她回到慧母妃身边。生母毕竟是生母,对她也比别人都更上心些。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够坦然接受皇后的死亡。毕竟这是抚养了她十二年的女人。 她可能对她不够好,不够慈和,但却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嫡母。起码从未苛待她,也从未克扣过她什么。 李谨宁又想起皇后薨逝之前,特意召见了她。 或许那时候皇后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交代了她许多东西,甚至问她,“你恨本宫么?” 恨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宫里每一个孩子都不一样,比任何人都尴尬。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一个生母,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养母。这一切,也让她心中觉得十分委屈。 可是恨么?不,她是不恨的。虽然最决绝的时候,她觉得那两个女人就是造成自己不幸的罪魁祸首,甚至她还犯过那样的错误。但其实……她是不恨的。 皇后见她摇头,却呵呵笑了起来,“你不恨,可本宫有时看着你,却恨不能掐死你!” 这是李谨宁第一次知道,原来母后对她,竟有那么复杂的情绪。 她恨她不是个男孩子,恨她不是她亲生的。可一手带大的孩子,却多少都有了感情,她不忍对她下手,却也没办法慈眉善目的对待。尤其是李谨宁和慧修仪相认之后,更是如此。 这些,她竟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母后的辛苦,母后的挣扎,母后的无奈。 或许母后做错过事情,可……可她也是别无选择,才会那么做的。李谨宁很迷茫,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一个人为了自己而努力,为什么也算是错? 但这个问题,她没有想很久。回到了慧母妃身边,她开始享受到了一个母亲全心全意的疼爱。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母妃看着自己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她知道,母妃正和文宸皇贵妃商议自己的婚事。 婚事。这是李谨宁从前根本没有考虑过的事。她心中有期待,也有忐忑。 不过很意外,文宸皇贵妃竟然让她自己去参加琼林宴,自己挑选合心意的夫君。 她听着文宸皇贵妃开玩笑说,“本宫早就想这么做了,成国所有的青年才俊,都聚在一处,任你挑选,多好!”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李谨宁觉得,她父皇的脸有些发黑。 最后那如意郎君也不是她自己挑的,是父皇大笔一勾,选了年貌相当,出身良好的一位。 恰好也是她自己看中的那一个,冲着这一点,李谨宁心中也是感激文宸皇贵妃的。 披上凤冠霞帔出嫁的那一日,母妃抱着她落泪。 她知道为什么,因为母妃虽然如今位分很高,风光无限,却是从没穿过这东西的。 那是正妻才能穿的,大红嫁衣,凤冠霞帔。 番外李谨柔篇 永宁帝十个儿女之中,他最疼爱的,既不是最有出息的长子,也不是最晚出生的幼子,而是宛城。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林清膝下四个孩子,三子一女,显得儿子格外不值钱。 总之上面有疼爱自己的父皇,中间有宠爱自己的大哥,下面还有无数奉承巴结的奴才,宛城公主之所以没有长歪了,乃是因为她有个在教育孩子方面很有经验的母妃。 文宸皇贵妃为人并不严肃,这些年来,在宫里面对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可宫里却没人敢去挑衅她的权威。 三四岁的时候,宛城公主爬树下河,什么都做过,什么都不怕,那真是宫中一霸。 那时候也没人管她。但自从她过了六岁,要去上学之后,文宸皇贵妃便将她朝着淑女的方向培养。 好吧,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女儿额,大约是养不成淑女了,所以只留下一句话,“你就算不是个大家闺秀,起码也要性格爽朗大方,而不是无法无天!” 被溺爱过度的宛城公主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很可惜,她的两个靠山,父皇和哥哥,到了母妃跟前,根本不敢替她说话。母妃罚她抄经书,哥哥偷偷替她抄了一页,就被罚抄四书五经。 宛城原本不当回事,后来看到了四书五经的厚度之后,才开始后悔起来。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明白,有时候别人好心帮你,对他自己却并不是好事。 还是在那个时候,宛城公主终于醒悟,这宫里做主的人,竟是她的母妃! 饶是如此,宛城公主最后还是没长成淑女。不仅如此,永宁十七年,她甚至打算跟着小舅舅偷跑到西北去。 确切的说,她已经成功的混出宫了,可惜假扮她的宫女装病失败,被文宸皇贵妃发现了。 奇怪的是,文宸皇贵妃竟然没有将她拎回宫里,反而痛快的将她打包,送去了西北。 在西北的那三年,宛城玩得很疯。除了舅舅家里的人之外,也没人知道她是尊贵的公主。 舅妈家是草原上的部落,宛城每年都要在那里住上两个月,尽情的骑马,喝酒,吃肉,全不像个姑娘。 她甚至摸进兵营,和那些大头兵们一起操练过,虽然结果惨不忍睹,她自己确实十分过瘾。 三年之后,回到皇宫,她黑得像一块炭头,宫里的嫔妃见了她,莫不叹息。 “唉,小时候那个水灵灵的模样,皇贵妃娘娘也是,就让公主出宫胡闹,如今这模样,要嫁出去也难!” 宛城很是气闷。她不想嫁人,为什么做了女子,就要嫁人呢?就这么过不好么? 她娘听了她的话,只是冷笑一声,将她按在椅子上,就动手在她脸上抹上据说能够美白的面膜,一边抹一边道,“女子不嫁人,你能做什么?等你嫁人了,就什么都能做了!” 明知道这是她娘唬她,可宛城还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真的呢?毕竟她父皇也要听她娘的话啊! 于是,她心中就确立了一个思想,嫁人就要嫁一个完全听自己的话的人。 唔,比如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默不吭声,却什么事都能提前做好的冰块脸? 番外李谨遥篇 文宸皇贵妃后来曾不止一次的指责皇上,都怪他取错了名字。 要不是他给他的小儿子取名叫做“遥”,这死孩子也不会十三岁出宫开府,就开始四处晃荡,除了万寿节之外,简直看不到他的人影。就是过年,大部分时候也不会回来。 于是文宸皇贵妃埋怨的内容又多了一个,“你说,为啥我的生辰,要和你在同一天呢?若是不在同一天,李谨遥那死小子怎么也能一年回来两次啊!” 当然这是个十分美丽的想法,至于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已经无法考证了。 总之李谨遥小朋友从小就立下了要走遍成国的山山水水这个远大的志向。一开始所有人都当他是开玩笑,可是当他十三岁第一次独自一人离开京城之后,大伙儿才知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永宁二十九年,他回到京城,献上了一幅京畿地图。原本打算勒令他留在京城的李怀玉和天赐立刻被收买,甚至帮着他瞒过了他娘的眼睛,成功的又一次逃出京师。 这一次,他去了三年,带回来的,是南方各省的地图。到这里,大家都知道,只怕是拦不住他的了。 林清对他的要求,也从一开始的将他留在京城,变成了让他娶妻生子。 ——不求他忽然有了责任感为了妻儿留在京城,最起码让他出门在外,有个念想。再退一步,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好能留个后不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文宸皇贵妃就十分忧伤。 就是当年过得最辛苦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费心思过。这群兔崽子! 最关键的是李谨遥根本不愿意娶妻,而林清能够抓住他的机会,也不过是在万寿节那一天。 时间长了,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宫里的文宸皇贵妃为了秦王殿下的婚事,那真是操碎了心。可惜亲王殿下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所以迟迟没有娶亲。 永宁三十五年,时年二十岁的秦王殿下李谨遥,再一次离开了京城,这一去便是五年。 一开始还有些消息传来,后来便连那些消息也没有了。宫里的人面上不说,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永宁四十年,他居然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成帝陛下再一次遭到了他的皇贵妃的炮轰,认为都是他取错了名字,才导致这一切。 这一次,他自己也认同了这一点。因为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儿媳妇。 但李谨遥是铁了心的要娶这个洋妞,谁说都不管用。 最后?最后投降的当然是成帝陛下和文宸皇贵妃拉啊!秦王殿下,可是他们三十岁才得的儿子呢! 李怀玉已经五十五岁了,所期盼的不过是子孙满堂,一家人平安喜乐罢了。 李谨遥带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原来在成国往南,跨过一望无际的大海,对面还有一个更加丰富的世界! 永宁四十一年,时年五十六岁的成帝宣布禅位给已经三十九岁的太子,携皇贵妃和其他的子女,飘洋渡海。 完结感言,为了一百万字和梦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请原谅我这么抽风的笑,只要想到完结神马的我就想这么笑啊!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这本书,不瞒大家说,一开始设定的字数并不多,以为三四十万能够完结的。 是写到第一卷结束,才固定下来五卷将近一百二十万字的结构。 于是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啊……我的第一本百万字长篇啊! 从我写网文的第一天开始,就立下了这个志向:迟早有一天我要写一本一百万的书。 今天,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好欢喜有木有o(n_n)o~ 所以从很早之前,我就跟群里的人说,等这本书结束了,我一定要写个完结感言。 可能有人跟过我的书,这是我在磨铁第五本书,但我之前只写过两次完结感言。 不写完结感言,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江湖再见,反正都在磨铁,迟早都能遇到,哈哈! 但这本书,为了炫耀我的一百万字,咳咳…… 好了,关于一百万字的话题到此结束,下面来说说这本书。 …… 有一天,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同学看过我的书,对我说,你堕落了。 是的,堕落。在我自己没有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读张爱玲读迟子建读池莉读白先勇读毕飞宇,看红楼看唐诗宋词元曲看散文看史书。 可是现在,我看耽美看同人看宫斗看宅斗看种田看言情。 我堕落了,她不说我还没有发现。 她又说,我多喜欢你从前写的东西。 是的,我从前写散文随笔,写温柔秀美而含蓄蕴藉的感情。写纯真的悸动,写美好的青春。 可我现在写言情写耽美写宅斗写宫斗,为写而写。 我迷失了我自己,她不说我也知道。 网文求快求多求爽,要跟着潮流不然就没人看。不过是半年,我就不知不觉的有了这些改变。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跟随潮流的时候,也写一些美好的东西,写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即便没有人关心,但假若有一个人看出来了,我也很开心。 像我看过的一句话,为了传递正能量。 所以我想写一个女孩,她很普通,她天真善良软弱,但她也有中华传统女子所拥有的美德:柔韧。 人说女子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在还有依靠的时候,女人通常都是软弱的。 但真的被逼到绝境,她所展现出来的韧性和能量,绝对会让人吃惊。 她不会迷失在富贵荣华,权力财势之中,她有自己心中小小的坚持。 她不放过伤害自己的人,也会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伸手拉一把需要帮助的人。 她做不到草菅人命。这世上也并不到处都是忘恩负义的人。 她相信世界是美的,而她也终将拥有一个美的世界。 这就是最初的林清。 …… 为了证明这个世界的确是美的,我写了木兰。 她是个美人,是个得天独厚,钟灵毓秀的女子。她甚至比林清更像是女主。 对这个人物,我很喜欢,花费很多笔墨去写。 我总愿意相信,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这世上也还是光明灿烂的多。 所以这本书里,有阴暗,有争斗,有陷害,有挣扎,但这是一本有爱的书。 这本书里有好几个坏人,苏宁毓,于非茵,曲嘉佳,黄琼璧,程怀柔,何慧洁,他们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伤害过林清。所以站在林清的立场上,她们都是坏人。 但我常常站在她们的立场想,她们那么做,到底有什么错呢? 不,没有,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生活的更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怕不择手段。 其实她们之所以能够这么“坏”,是因为她们每个人心中,也有一份执念。 人为什么要活着?一个人活着要过怎样的生活? 她们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选择的。不论对错。 所以我对她们也抱有怜惜。 …… 这故事最初构思的时候,和正文相去甚远。嗯……当时是觉得,那些身份互换的故事里,男女主都是不知情的。如果他们知情呢?于是就打算写女主穿越到刚出生的亡国公主身上。 后来大纲几经修改,才定下来成为现在这样子。不过很高兴的是,动笔之后,故事总是在框架之内,并没有出现什么驾驭不住的情形。 《宠妃天成》共五卷。 第一卷·风波不信菱枝弱,从林清入宫到第一次承宠,其间初步展露后宫风起云涌。 第二卷·江上晴云杂雨云,从林清成为李怀玉的嫔妃到卫木兰之死,后宫嫔妃争斗无限,中心正是与林清关系密切的卫木兰。 第三卷·六宫粉黛无颜色,凭借木兰遗泽和自己的努力,林清努力和敌人作斗争的同时,也不停升级。 第四卷·扁舟今夜来诀汝,从圣宠无限到打入冷宫,风起云涌,云诡波谲。 第五卷·中庭月色正分明,一切秘密揭开,林清和李怀玉感情加深。 一切都是预定中的样子。当然这本书可能也还有不足。事实上,写过这么一本百万字长篇之后,我个人觉得自己的收获是很大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很高兴。 每一点的进步,都是值得珍藏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大家对我的支持啦! …… 下面是感谢时间。 嗯,听说第一个要感谢郭嘉…… 然后是我的编辑桃之编编,她是一位很尽职的编辑,给了很多帮助。 再次是作者群里各种欢脱的妹纸,看过我推书的就知道啦,我的基友基本上是这么几个,排名不分先后: 水无暇,雪晗,华楹,十年一信,慵阳懒昧。很喜欢大家一切互相鼓励的日子! 下面就是重头戏,让我来感谢一下亲亲读者们,一样排名不分先后: 谢谢兰梦璃和馨小馨,打赏就你们最多啦,尤其是兰兰,一定要特别感谢!还有其他给打赏的兄弟姐妹,谢谢捧场! 然后是要感谢天璇岚妹纸,特地熬夜给我做封面,真的灰常感动,么么哒~ 然后是时不时冒泡留言神马的各位亲:默之,易风,宝豆豆1209,effytse,内内,风中飞舞的香蕉皮,jonestxt,苍井撸撸(汗这个名字该不会是我多想了吧?),马甲被占用,斯道杨的粉,茶叶蛋猫,靴子猫,生命如花,10个小贝壳,萧瑟野狐,49982494,稀饭稀饭,海沙123,catherined,楚翘,howulio,myhoneybear,百叶草,豆荚小妖_01,想容,fangfangwang78,momoxiong,啵妞宝宝,dearkaka,从汐,小小elf…… 嗯,我知道还有很多读者,很多人没有冒泡或者冒泡很少,这里可能不能一一列举出来,但是要相信,我心里对你们的喜欢和谢意都是一样的。 谢谢你们,因为有你们,才有《宠妃天成》,才有一路走到今天! 鞠躬,下场。 欢迎大家前来支持新书,我们下一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