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潮》 分卷阅读1 ?  逆潮 作者:思羽 文案: 十八年前,一宗精心策划的银行劫案,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漫长的岁月中,有人执意复仇雪恨,有人苦苦追寻真相。 直到十八年后,这个被埋葬多年的秘密,终于再一次重见天日。 内容标签: 边缘恋歌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跨越十八年的悬案 立意:天网恢恢 第1章 银行劫案一 2001年,夏。 临海的津港市一整个夏天都闷热难当。梅雨季节结束后,紧接着持续多日的高温仿佛将整座城市都投入了熔炉里,不分昼夜地疯狂炙烤着。 黄昏,俞景行顶着白日的余温,快步走进了市立综合医院。 医院里一切都是刺眼的纯白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压抑的空间里仿佛只存在着疾病和死亡的阴影。除非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否则他总是尽可能的回避这个地方。 只是,他的工作偏偏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次,他已经连续五天往这里报到。 天花板的日光灯灯光有些昏暗阴冷,不知是不是院方刻意营造哀伤的氛围,还是俞景行潜意识里对医院的抗拒心理在作祟,每一次踏进这里,他总觉得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提不起精神。 从电梯走出来,经过护士站之后便不见其他的人,每一间病房的房门都紧紧闭着,无人进出,长长的走道上悄然无声。 俞景行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而寂静的长廊里,打破了原有的死寂。他满怀心事的低着头缓步而走,脚下的影子在灯光的投射下忽长忽短,直到淡淡的影子映在转角处,他才停下脚步。 他的目的地到了。 俞景行抬起头,门上镶嵌的玻璃反射出一张疲惫而不修边幅的脸庞。俞景行盯着下巴愈见茂密的胡渣,算算日子,自己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正常休息了。 他心下苦笑,忽略过自己的脸,视线透过玻璃,望进病房内。 一个小女孩躺在病床上,沉沉酣睡。她娇小的身躯被覆盖在白色的被褥下,只露出了头颈和左手臂。小小的左手背插着导管,连接到床侧点滴瓶。小女孩有着令人艳羡的雪白皮肤,粉嫩的俏脸上长着精致的五官和长长的睫毛,漂亮得宛若一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正做着甜甜美梦。 也许是梦境太过美好,也许是现实太过丑恶,小女孩这一觉已经睡了足足五天五夜,她却迟迟不愿醒来。 站在病床前的护士刚换上新的点滴瓶,她略微调整了点滴的流速,看着透明的液体滴答滴答,有规律地滴落,那护士才走向床尾,在病历表上做好记录,再挂回原处。 病历表旁,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周潮汐,六岁。 护士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俞景行连忙往一旁让开,两人视线相交,不约而同地微微点了点头相互致意。 那护士先开口打招呼:“你好,俞警官。” “你好。”多日来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俞景行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干涩。“这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汐的情况还是没有进展。”护士轻声回答。她有着一张和霭可亲的圆脸,年纪很轻,负责看护周潮汐。她站在俞景行身侧,一齐透过玻璃凝视病房中的小女孩,神色怜悯。 没有进展。 这段日子里,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句“没有进展”。调查没有进展、周潮汐的情况没有进展……俞景行的头隐隐作痛。 俞景行的今年不过三十八岁,因接连破了几宗大案,于今年初被升任为津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正是事业最辉煌的时期。直到五天之前,俞景行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碰上从警生涯里的第一道深坎,将他从巅峰拖至谷底。 七月十三日,不祥的黑色星期五。这一天发生的惊天大案,让这个原本平淡无奇的日子深深的烙印在每一个津港市市民的心中,渲染上了浓重如墨的惊愕、愤怒与恐惧。 下午四时五十分,津港市华夏商业银行东茂路支行的营业大厅,突然闯入了三名头戴头盔,手持□□的蒙面歹徒。 歹徒首先开枪射杀了银行的两名保卫人员,威吓住银行里为数不多的职员与客户,接着以爆破装置强行炸碎营业柜台的防弹玻璃,炸伤了一名职员,将营业部的全部五百八十万元的现金和价值三百万的金条洗劫一空。 在抢劫得手后,劫匪又开枪射杀了一名女客户,并挟持了一名男客户为人质,才乘上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长扬而去。 这期间劫匪所花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的十二分钟,动作迅速得令人来不及反应。当公安部门接获投报,匆匆赶至时,劫匪早已溜得不见踪影,银行内只剩下惊魂未定、死伤惨重的劫后残局。 俞景行是第一个冲进营业厅的刑警。 当他踏进满目疮痍的营业厅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娇小怯弱、血迹斑斑的小女 分卷阅读2 孩茫然地蜷缩着身子,被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抱在怀中。 女人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她的背部开着一个小孔,殷红的血液汩汩地溢出,染红了地面亮白的瓷砖,但她依然维持着死前的姿势,紧紧地抱着小女孩,用她自己的生命守护着怀中孩子的生命。 那小女孩似乎听到了俞景行的脚步声,缓缓地抬起头,刹那间与俞景行四目相投。 接触到小女孩的目光,俞景行心中猛然一紧,那双乌黑的瞳孔竟似一个无底深渊,原有的光彩已然被深沉的黑暗所湮没,变得空空如也。那娇小的身躯仿佛不存在灵魂,仅剩一副空壳,雪白的脸蛋与漂亮的白色小洋装上沾染了的点点红斑,委实触目惊心! 俞景行快步走到小女孩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受惊过度的她从女人的怀里抱出来,轻拍她的后背,温柔地低语道:“别怕,叔叔来救你了。” 小女孩猛地浑身一颤,仿佛精神已紧绷到了极限,她再也支持不住,立时昏了过去。俞景行抱着那小女孩便往银行门前的救护车冲去,一把夺过担架,亲自把小女孩抬上救护车,“马上将她送到医院!” 这个浑身溅满了妈妈的鲜血的小女孩,正是如今躺在病房中的周潮汐。 站在病房外,看着眼前那个与自己非亲非故,完全陌生的小女孩,俞景行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方面希望周潮汐能早日苏醒过来,另一方面却又于心不忍——他无法想象,一个亲眼目睹母亲惨烈死去的小女孩,醒来后改如何面对这个比噩梦更加残酷的现实? 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那护士终于忍不住将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提了出来:“俞警官,请问……这孩子的爸爸怎么样了?” 俞景行颓丧地摇了摇头。护士垂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 周潮汐的父亲周宇成,便是劫匪逃走前挟持的人质。虽然他至今依然下落不明,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落在这班穷凶极恶的劫匪手中,周宇成凶多吉少,遇害是迟早的事。 这时,俞景行裤兜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取出一看,是他的得力副手,成凯。 接通电话的同时,他瞄了手表一眼,晚上七点一刻。 一股不好的预感没来由的冒了出来。 “头儿,找到那辆白色面包车了。”成凯劈头就说。 俞景行心一宽,调查终于有所进展了。他“嗯”的应了一声,等着成凯继续说下去。“车子被烧成了焦炭,车上还另外发现了一具焦尸,初步怀疑是周宇成。” 俞景行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果然是坏消息。为什么不好的预感总是那么准?如果那辆车上的焦尸确认是周宇成,那这孩子就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他原本就有些嘶哑的声音变得更加紧绷,“在哪里?” 成凯说了一个地址,津港市以北一处偏远的农村,弃车弃尸的绝佳场所。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俞景行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女孩,心下微微一叹,转身大步离开。 第2章 银行劫案二 太阳明明就要落山了,但火热的余温还是没有散去的意思。这年头的气候十分反常,梅雨季节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七月中旬便可见艳阳高挂,仿佛已进入了炎热的盛夏。 每当热哄哄的晚风拂过,便会扬起阵阵的尘土,惹得路边的行人一身的灰。灰尘与身上的汗水和成一团污垢,沾在皮肤上,黏答答的是一种折磨。 杨义基此时的心中有一百万个不愿。好不容易盼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暑假,他却不得不放下一早计划好的暑假行程,巴巴的赶回老家见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远房亲戚。 他有些愤然地捏紧了拳头。谁叫他家穷,若不是有那个好心的远房亲戚资助,这个大学他能不能继续念下去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这个远房亲戚想要见一见自己,说不定就是为了评估一下自己是否有让他继续资助的价值。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花钱杨义基供念书,就表示杨义基日后得为他做牛做马。 残酷的现实生活中,利益永远胜于一切,什么亲情道义都只是个屁。 杨义基虽然年轻却不天真,穷困的生活使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领悟这个道理。 但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个学年他的总体成绩是全级最佳的,更得到了校方颁发的一小笔奖学金——他原本打算用这笔钱来一趟自助旅游犒赏自己的,现在却被迫取消了,令他无比气闷。 不过他还是有信心那个远房亲戚会对他的学习表现感到满意,并继续资助自己念大学。 杨义基只是随便将几件衣服塞进背包便打算离开学校宿舍,但在临走前,他想了一想,还是把成绩单也一并塞了进去。 他买了一张开往云锡站的站票。一路上,他的耳中都充斥着其他同车乘客的议论声,他们的话题毫无例外,都是五天前的那宗震惊世人的七一三银行劫案。 他回想着连日来报章的大肆报导,不禁感叹道,这年头不仅是气候反常,连人 分卷阅读3 心也扭曲了,抢个银行竟然还顺手杀死了三个无辜的人,真是穷凶极恶的混蛋。 简直不是人。 然而,杨义基的心中却隐隐的有些羡慕那群劫匪。他是会计系的高材生,对数字特别的敏感,更别提被劫匪抢走的八百八十万对他来说着实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笔钱存定期存款的话,基本上光靠利息便能保证这一生不愁吃穿。每每幻想到那几个迄今仍逍遥法外的劫匪拿着那笔巨款肆意挥霍时,他就会想,如果这笔钱在我的手上那该有多好。 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更隐藏着“如果我也去抢银行的话就能拥有一大笔花不完的钱”这样的臆想,只不过,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被他强压下来。 想想是难免的,但说到付诸行动,他可万万没这个胆量。 就这样一边听着别人闲话家常,一边胡思乱想,两个小时眨眼便过去了。当杨义基走出破旧得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火车站时,已经五点半了。 在津港市见识到大城市的繁华之后,他打从心里厌恶这个落后的地方。天还未黑,马路两旁的铺子已经全都打烊,路上几乎也看不见什么人了,整个小镇仿佛已经沉睡。 他的老家在云锡以北的农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不毛之地。经过那里的公交车一天只有两趟,现在这个时候早就没有了。杨义基只能用脚一步一步走回家。 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流下,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湿了一大半,黏乎乎的贴在前胸后背,暖烘烘的微风又不停地将地面上的尘土吹到他身上,好不难受。 这时,他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四周除了田地就是树林,他眉头一皱,这鬼地方连让人吃碗馄饨的小摊子都没有,叫人怎么活啊。 他的怨气几乎已累积到快要爆发的程度。他暗暗发誓,自己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在繁华的津港市享受生活,吃香喝辣,绝对不要留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浪费生命。 他从包里拿出水壶,灌了一大口充饥,然后加快了脚步。 走了近二十分钟,才仅仅完成了一半的路程。太阳已没入地平线,远方的天空是一大片绚烂的红霞。饥肠辘辘的他早已喝光了水壶里的水,这时膀胱涌起一阵尿意。 反正四周也没有别人,他直接解开裤子,对着路边的灌木丛撒起尿来。起泡的尿液流向灌木丛深处,他穿好裤子,突然眼前一道亮光闪了一闪。 他吓了一跳,难道有人躲在灌木丛里?他心中有些发毛,却还是大声喝道:“谁在那里?” 没有任何的回应。 一大块巨大的阴影伫立在灌木丛后面,杨义基壮着胆子往闪光处走去,晚霞的余晖下,他清楚看见那团巨大的阴影是一辆面包车。他左顾右盼,四下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人,看来车主并不在附近。 他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又是亮光一闪,他这才发现,刚才的那道闪光其实是车窗的玻璃反射的光线。 他微觉奇怪,这附近还没有人有闲钱买车,难道是有外地人来了?但是这地方荒僻得很,这条小路除了常年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怎么会有一辆车突兀地停在这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拨开草丛,走上前去,绕着车子转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被车头的车牌号码吸引。 他默念着那串数字,一个突然在脑海中浮现。他不禁一怔。 这串号码,竟与七一三银行劫案的劫匪乘坐的车子车牌号码如出一辙! 杨义基一呆,一样的车牌号码背后的意义是,他找到了劫匪的车子! 他偶然的记下了报章上写明的劫匪车子的车牌号码,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用场。看来他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那笔悬赏金是他的囊中物了——当局多日前开始悬赏高额赏金给能够提供关于此案的任何线索的市民——找到了劫匪的车子,绝对是大功一件,这个线索至少也值一、两千块钱吧,说不定还能获颁英勇市民的奖状或勋章什么的,上一回报纸、当一回名人,那可是无限的风光啊。 杨义基幻想着自己从市长手中接过奖章时,台下的镁光灯不停闪耀的画面,他不禁感激起那个想要见自己的远方亲戚。多亏他,自己才会回老家,才能发现这车子。 “得立刻去报案才行,否则被别人捷足先登领走那笔悬赏金,就亏大了。”他想。 正打算跑回镇上的派出所报案,他的视线却又无意间瞄进了车子内部,似乎有一个焦糊糊的东西倒在车子的后座上。 他狐疑地把头探进打开的车窗一看,一股腐烂恶臭的异味涌入鼻腔,在外界微弱的光线之下,一个通体焦黑,四肢屈曲的人形物体正仰面对着他。 杨义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只能狼狈地连滚带爬退得远远的。 回想刚才的画面,他的胃里猛地一阵翻腾,几欲作呕。他对着草丛干呕了一阵,心脏怦怦地猛跳个不停。 ——那是一具人的尸体! 第3章 银行劫案三 俞景行 分卷阅读4 开着他的吉普车离开了位于市中心的医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恰好碰上晚高峰,俞景行在主干道上被长长的车龙困住了,动弹不得,老半天才开上高速,往云锡的方向赶去。 此时,吉普车颠簸地驶在窄小又坑坑巴巴的小路上。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夜晚的郊区幽暗无光,孤零零的车子仿佛就要被夜色融化。小路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右边是疏落的树林,右前方隐隐传来光亮,随着车子的靠近,光亮也越来越刺眼。 在强力探照灯的照射下,现场明亮得恍如白昼,可以见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一大丛灌木后方。当地的民警在现场拉起警戒线,阻挡闲杂人等。 这件事显然已经在附近传开,警戒线外聚集了好一些围观的好奇村民,不住交头接耳对着现场指指点点。 俞景行是来得最迟的一个。他把吉普车停在路边,与数辆警车毗邻。警戒线内的现场聚集了多名调查人员,正忙着勘察取证。他看见成凯正指挥着调查人员工作,他快步走上前,钻过警戒线时却被看守的当地民警狠狠地威吓阻挡,他正要亮出身份证明时,站在焦车旁的成凯发现了他,挥手叫道:“头儿,这边!” 那民警一听,脸色瞬变,下意识立正站好,毕恭毕敬地向俞景行敬礼,然后连忙拉起警戒线请俞景行过去。 成凯那张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脸此时显得异常严肃,领着俞景行大步走向车子。那是一辆丰田海狮,从外观来看,确实是银行门口的监控拍摄到的那辆,一样的车款,一样的车牌号码。车子歪歪斜斜地停在灌木丛间,引擎盖被打开了,发动机完好无损,发动机编号清晰可见,一名调查人员正在给车子照相。 两人走到车头处,成凯指了指车牌号码。 “□□,车牌是伪造的,不过我们在车内找到了拆卸下来的旧车牌,根据交警大队那边的记录,拆下来的车牌号码和发动机号码是先前投报失窃的车子。”成凯顿了一顿,无奈地说:“我们大概很难从车子这条线索追查劫匪的身份了。” 俞景行绕着面包车走了一圈。成凯紧跟在俞景行身旁,一边报告着调查所得。 “车子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彻底清理过,暂时并未发现任何指纹和毛发,劫匪的反侦察意识很强。” 后座的车窗大开,窗沿有些焦黑。在探照灯的光线下,可见后座的座位的钢架都因高温而变得扭曲变形,不耐热的坐垫则直接被熏烤成黑乎乎的焦炭状。 成凯继续道:“从烧毁的程度判断,面包车是从后座的那具尸体上开始起火的,虽然后座被烧得一塌糊涂,但车子的其余部分几乎没有受损,劫匪似乎只是为了焚烧尸体,并没有打算破坏车子。” 俞景行盯着后座看了半晌,“尸体呢?” “车里太窄很难验尸,鉴证科照过相之后,就把尸体移出来了。” 俞景行的视线转向另一处。在面包车附近长满野草的小面积的空地上,铺着一片黑色塑料布,一具焦黑的尸体躺在上面,尸体旁,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背对着俞景行等人,正在验尸。 “姜法医也是刚到不久。” 成凯说。 “确定死者身份了?” 成凯取出一个证物袋,透明的塑料薄膜内,是一枚暗金色的戒指, “这是戴在死者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上刻了周宇成和苏瑞雪的名字缩写,与苏瑞雪戴着的那枚一模一样,应该是他们的婚戒。再说,已经证明这是劫匪逃走时开的车子了,这名死者不可能是别人了。” 俞景行接过婚戒,盯着它沉吟了一会儿,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反驳成凯。他把证物袋交回成凯手中,转而问:“报案人呢?” 成凯指着一个理着平头,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就是那小伙子发现车子和尸体的。还没来得及给他录口供。” 俞景行与成凯并肩走向那年轻人。俞景行上下打量着他,那年轻人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却又隐藏不住眼底的得意洋洋,大约是知道自己立了大功,所以忍不住兴奋。 俞景行在他的对面坐下,成凯坐在俞景行身后做记录。“你好。我是津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支队长俞景行,是你发现的车子?” “是我发现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说完,他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我叫杨义基。” 俞景行点点头,“嗯,杨义基。大学生?” “津港财经大学,会计系一年级。”杨义基有些自豪地报上学校大名,语气中难掩傲气。 “说说你发现车子和尸体的经过。”俞景行直接切入正题。 杨义基侧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思绪,俞景行耐心地等着他,杨义基吐出一口气,才认认真真的把他离开火车站之后的每一个细节详尽的复述一遍。 当杨义基发现了尸体后,他立即飞奔回家,向邻居借了自行车骑到镇上的派出所报案。当地的民警一开始还以为杨义基又是那些贪图悬赏金的无聊人士,因 分卷阅读5 为当局高额悬赏任何能提供关于劫匪资料的市民,造成了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人捏造了各式各样的谎言妄图骗取赏金,搞得派出所烦不胜烦,因此民警花了近一个小时细细盘问杨义基,然后才将信将疑的派人到现场查证。 在确定了杨义基说的是实话之后,派出所才连忙上报津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但这期间已经耗费了一大堆宝贵的时间。 “这条路平时很多人走动吗?”俞景行问。 杨义基摇摇头,“很少。这里鸟不生蛋的,太偏僻了,不太安全,其他人大多走另一条大路。” “哦?那你怎么会走这条路呢?已经天黑了,你不怕吗?”俞景行有些尖锐地问。 杨义基不慌不忙的回答:“因为这条是回我家的近路。走大路的话至少得花多一倍的时间,我想早点回家。” “所以你这次是回家过暑假?” 杨义基的眼珠子转了转,才摇头说:“不是的,是因为资助我念书的远房亲戚想见我,所以我才被父母叫回来的。” 远房亲戚?俞景行眯起眼睛,“那个远房亲戚跟你们家人很熟悉吗?” 杨义基又是摇头,“我没见过他……也许小时候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俞景行紧紧追问:“那么说来,就是不太熟悉了。那他为什么会资助你呢?” “可能是因为我的成绩好吧。”虽然用了“可能”这个词,但杨义基的口气十分笃定。 “这位远房亲戚现在还在你家吗?” “我不知道。应该还在吧。” “嗯。”俞景行尽量装成不在乎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将话锋一转,“上周五的下午,你在什么地方?” “上周五下午啊……”杨义基回想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句问话的意思,立马提高了警觉,愕然道:“你们怀疑我……” 俞景行淡然的摇着头,“这只是例行问讯,对每一个与案件相关的证人都是不可免的程序。” 杨义基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冒犯,不太高兴地说:“我在学校参加学生会的活动,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的同学。” “原来如此。”俞景行当然会向杨义基的同学求证,然而他很清楚收获肯定不会太大。他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于是他站起身来,说:“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我派人送你回家。” 杨义基也站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还想说什么。 俞景行问:“还有什么事吗?” 杨义基黝黑的面孔有点泛红,他嗫嚅着说:“那个……悬赏金……” 俞景行恍然大悟,轻轻拍了拍杨义基的肩,“放心,你留下名字和联络方式,我们会尽快联络你的。” “谢谢。”杨义基讪讪的说。 第4章 银行劫案四 向看热闹的附近村民求证之后,确定了那发现面包车的大学生杨义基所言不虚。这条小路平时根本没有人行走,若不是杨义基正好路过,车子和尸体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发现。刑警们一致认为,劫匪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为了不让车子和尸体那么早被发现,才扔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都热心得很,七嘴八舌地给警方提供各种线索,所以成凯很快便查到,一个住在附近的老人在四天前曾经过现场。根据老人的证词,那个时候,弃车地点并无异样,没有什么白色的面包车,更没有烧焦的尸首。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车子是在这三天内出现的。至于弃车的劫匪,一定有人对这个地方是比较熟悉的,要不然他们不会想到把车扔在这里。”俞景行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杨义基,说:“成凯,去查一查那小伙子的不在场证明。” 成凯有些讶异,“头儿,你怀疑那小伙子?” “我只是觉得他出现的时间有些巧合,还有他的那个远房亲戚的身份,也查一查。” “是。”成凯把这件任务在记事本上记了下来。 俞景行在四周兜了一圈之后,走到法医的身旁蹲下。望着那具浑身焦黑,四肢呈屈曲状的尸体,他不禁皱眉问道:“姜法医,有什么发现?” 姜致远是津港医科大学法医学系的副教授,同时兼任津港市公安局鉴证科的法医。他抬起头来,朝俞景行点了点头致意,然后才道:“死者是被活活烧死的。” “啧啧,真残忍。”成凯摇头道。 俞景行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类似麻绳捆绑的痕迹,他的衣物已被烧成灰烬,全身四度碳化,深层组织都被破坏,烟灰和炭末在他的口鼻部、咽喉部大量沉着,呼吸道有明显的烧伤反应,另外车子后座也有死者被焚烧时剧烈挣扎过的痕迹,这些都是生前烧死的证据。” 姜致远掰开死者的口唇让俞景行和成凯看,尸体的口腔和咽喉部黏膜确实已呈焦糊状态,内壁上附着了许多烟灰炭末。俞景行想起车子后座的狼藉,心想他的推断应该没错。 活 分卷阅读6 活烧死,真的太残忍了。 “死亡时间?”他紧接着问。 姜致远停下手上的动作,略一思考后才谨慎地回答:“因为遭到焚烧破坏,单凭外部情况没办法推断。精确的死亡时间必须解剖后才能确定。” 俞景行点点头,“还有办法能够判断出死者的身份吗?” “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必须进行齿模比对才能确定身份。我认为还是马上送去解剖比较好。” 站在一旁的成凯立刻说:“我这就派人去取周宇成的牙科病历。” “好。那尸体我就先带走了。验尸报告我会尽快交上的。”姜致远说着,脱掉沾满污渍的手套。 “麻烦你了。” 俞景行也站了起来。两名民警小心翼翼地将尸体装入黑色的塑料尸袋,抬上车子。 成凯合上记事本,低头看了看表,“媒体那边应该快赶到了。头儿,你是留下来还是……” 成凯的话倒是提醒了俞景行。媒体记者差不多也该接到线报,蜂拥着往这里赶来采访了吧。俞景行一想到接下来无穷无尽、刁钻刻薄的发问,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望向现场外的警车,只见杨义基正坐在其中一辆车子上等候,于是他指了指警车,“我和你一起送那小伙子回去吧。” 俞景行让杨义基移步到他的吉普车后座上,由他开车,成凯则坐在副手座,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杨义基闲聊着。 很快便抵达杨义基的家,杨义基的父母正站在门前引颈等候。见到俞景行和成凯,这两个老实的中年农民显得毕恭毕敬,眼神中带着几分对刑警的敬畏。 俞景行问了杨义基的父母,证实是他们把杨义基叫回老家见那个远房亲戚的。只不过,那个远房亲戚已经有事先走了,问起他的联系方式,那两人却连连摇头。向来都是那个远房亲戚联络他们,他们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 “我表弟在外地做生意,是个大忙人,我们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他。”杨义基的父亲说。虽说是表弟,但其实是隔了好几层关系远房表弟,双方几乎没有血缘关系。 “他做的是什么样的生意?听说是他资助义基念大学,应该很有钱吧?”成凯试探道。 杨父抓了抓头,“他当然有钱!不过他做的生意说了我也不懂,可多亏了他,咱们家儿子才读得起大学,读大学多贵啊,他也没皱眉头就把钱拿出来了,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基仔,是不?” 站在父亲身边的杨义基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都是“不知道”,这个远房亲戚可真有够神秘的。然而,这个人与这件案子会有关系吗?俞景行问自己。 他也不知道。 从杨义基的家离开,才刚回到市局,成凯派去向周宇成的口腔科医生取病历的刑警已完成任务,在局里等着俞景行了。 “头儿,拿到周宇成的牙科病历了。那牙医现在还在会议室。”那刑警说。 俞景行说:“我去见一见他。” 俞景行与成凯随着那名刑警走向会议室。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俞景行看见一名中年男子坐在等候室里的椅子上,不断地搓动着双手,似乎很不安。听见俞景行等人的脚步声,中年男子立即停下双手,抬起头来。 “这位是吴博恒医生。”那探员说,“这两位是刑事大队的何队长和成探员。” 吴博恒利索地站了起来,“你们好。” “你好。”俞景行微微点头,成凯和蔼地笑了笑。 “听说找到周先生了,所以我便自己要求过来看一看。真不敢相信周先生和周太太竟然遭遇了这种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吴博恒自报来意。他约莫四十几岁,穿着整齐的衬衫、西裤和擦得光亮的皮鞋,身材不高,有些中年发福,头发梳成整齐的三七分,国字脸上露出了适度的悲伤。他左腕上戴着极为名贵的劳力士金表,若有似无地对着众人闪耀着金光。 俞景行和成凯招呼吴博恒坐下后,成凯问道:“吴医生方便回答我吗几个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吴医生,你和周宇成很熟悉吗?” “周先生在我这里护理牙齿好几年了,我们算是朋友。所以一听到警方需要周先生的病历,我就想你们也许需要有人认尸……周先生曾经跟我提过他的家人只有妻子和女儿,现在他们一家遇到了这种事,我想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俞景行想起了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周潮汐,不禁一阵默然。 “那就麻烦吴医生和我们一起去法医那里走一趟了。”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立马驱车前往津港市的司法鉴定研究所。 深夜,清冷的大楼内,刺鼻的福马林气味在空气中弥散不去,在俞景行的意识里,那就是死亡的气味。虽然是夏天,但大楼里依然凉飕飕的,充斥着阴冷的死寂。 俞景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轻轻敲了司法解剖室的大门,得到应答后便推开门疾步走向解剖台。姜致 分卷阅读7 远与其助手已将尸体从尸袋里搬到不锈钢的解剖台上,正为他盖上白布。 姜致远望了站在门口的三人一眼,“死者的亲属来了?” “这位是前来认尸的吴先生。”成凯指了指身后的吴博恒。 姜致远取下口罩,与吴博恒点头致意。吴博恒望向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出难过的表情,“没想到会有前来认尸的一天……” “发生这种事真的很遗憾。”姜致远说。他缓缓走到解剖台的另一侧,对吴博恒说:“尸体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不适,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吴博恒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请开始吧。” 姜致远点点头,缓缓掀开了覆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 第5章 银行劫案五 虽然已经事前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吴博恒见到那具形同焦炭、四肢扭曲的丑恶尸体时,仍是脸色一青,忍不住倒退了两步,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愕然道:“这……这是周先生?” 俞景行说:“我们正是想请你辨认一下,这位是不是周宇成先生。” 吴博恒摇了摇头,用像是极力忍住反胃的表情歉然地说:“这个……这个样子我真的认不出来……很抱歉。”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意料中事,尸体被烧成这副鬼样子,还能认出死者是谁来,那才大有问题。 俞景行把头转向成凯,以眼神示意,成凯于是取出证物袋,向吴博恒展示尸体上仅存的可辨认的物证——那枚婚戒,“这枚戒指你认得吗?” 吴博恒瞪大了眼,仔细地端详着那枚戒指,半晌后他斩钉截铁的说:“是周先生的戒指没错。是他平时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 俞景行点点头,成凯便收起戒指。谢过吴博恒的配合后,俞景行便让成凯将吴博恒送回家。 俞景行将周宇成的牙科病历交给姜致远,“我想先知道死者的身份。” 姜致远点头道:“行,我先做齿模比对。今天太迟了,验尸就要等到明天才能进行。” “多谢了,姜法医。” 他转身走出司法解剖室,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盯着墙上的钟,他总觉得指针几乎没有移动,时间前进的速度仿佛慢了一倍,十分难捱。 半个小时后,门被推开了,姜致远缓缓踱出解剖室。 俞景行立即站了起来,劈头就问:“怎么样?” 姜致远给了俞景行肯定的答案。 “齿模比对的结果是一致的。死者确实是周宇成。” 俞景行望着姜致远笃定的神态,感到一块奇重无比的巨石重重地压在心上。死者是周宇成,也就表示七一三银行劫案的牺牲者又多了一个,而唯一一个可能目击劫匪相貌的人被证实死亡,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条线索又断了。 调查的前路渺茫。 俞景行嘶哑着嗓子,“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姜法医,谢谢你。” “不谢。”姜致远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遗憾。 俞景行移动着脚步,怅然若失地走向解剖楼大门。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的沉重。 从解剖楼出来,已是凌晨时分了。 此时,天空依然漆黑一片,距离曙光乍现的那一刻仿佛还很遥远。 俞景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却总觉得福马林的气味还残留在身上,挥散不去。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海中思潮起伏,想的都是一个问题——这宗银行劫案接下来该从何查起? 警方早已彻查了所有与本案有关联的人,包括银行职员、当天出现在银行的客户、甚至这段时间内突然暴富的津港市市民……就连死伤者的人际关系也在他的调查范围,但一切与本案相关的线索如烟坠海,越深入调查,越发觉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劫匪。 被抢走的赃款宛如凭空消失,序号被登记在案的小部分钞票一次也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而大部分不连号的钞票就算在市面上流通了也无从查起。赃款的搜查工作困难重重。 真正的劫匪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将如此大笔的赃款藏到哪里去了? 俞景行就这样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床头的闹钟突然无情地大声作响,又将他吵醒。他望向窗户,一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天已蒙蒙亮。俞景行揉揉太阳穴,起身梳洗,换好衣服,便开车前往市局。 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没人,墙上的黑板写着每一个刑警的去向,支队的所有人全都执行任务去了。 俞景行回到他的办公桌前。他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前一天出门前的模样。当时他正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案发当天的监控录像。他握着滑鼠,点击了播放键,画面上的车辆和行人又继续动了起来。 那是东茂路的华夏商业银行营业厅门口的监控在案发当天所拍摄到的画面。 这段影像从七月十三日的清晨开始。当 分卷阅读8 天早上,银行职员陆陆续续前来上班,上午八点整,客户开始上门。上午时分的画面并无特异之处,显然没有人料到接下来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俞景行用快进跳到后面,而那两名遇害的保卫人员身影时不时出现在画面中。他们尽责的巡逻,却还是没有阻止劫案的发生,反而差点赔上了性命。 下午四时零七分,周宇成提着公事包走进银行大门,似乎是刚下班。 过了二十分钟后,苏瑞雪牵着周潮汐,进入了监视器的画面中。 俞景行按下暂停键——为什么周宇成和苏瑞雪、周潮汐进入银行的时间隔了那么久呢?这一点俞景行总是想不明白。根据银行方面的记录,苏瑞雪并没有领取办理业务的号码牌,因此调查人员一致认为,案发时她和女儿只是在一旁等候,真正办理业务的是周宇成而已。问题是,既然苏瑞雪只是陪丈夫,那为何这一家人并非同时进入银行? “或许是他们约好了在银行碰面?”有刑警这么认为。显然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但俞景行总是无法释怀。 按下播放键,画面继续跳动。下午四时五十分,一辆白色的丰田海狮面包车在银行门前停下,后坐车们打开,三个戴着头盔,手持□□的劫匪气势汹汹地闯进银行内,其中一名劫匪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袋,这个旅行袋便是装着爆破装置,后来又装着赃款的袋子。 画面定格。俞景行瞪着那三人,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观察那三名劫匪了。 三人都是中等身材。虽然罩着宽松的黑色外套,但仍可看出三人都拥有结实的肌肉,行动的方式也颇为矫捷,持枪的模样也是驾轻就熟,看样子他们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普通人,就不会干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劫案了。 紧接着,一股浓烟涌出大门,是劫匪爆破了营业柜台。五时零二分,一名劫匪手提旅行袋快步钻进车子,另两名劫匪押着周宇成,也挤进了后座。车门关上的同时,车子便飞飙绝尘而去。 这时,屏幕的画面转黑,另一个场景紧接着播放。 抢劫的过程被营业厅内的监视器拍了下来。 从周宇成进来之前,营业厅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常。走进营业厅的周宇成在领了号码牌后,便走到最后一排铁椅靠近走道的位子坐下。那时候已经接近银行关闭的时间,还待在营业厅的客户只是疏疏落落的几个人,等候区的空位子很多。 四时二十七分,靠坐在椅背上的周宇成忽然扭过头,站了起来。这时,一个身穿小洋装的小女孩从入口处飞奔进来。周宇成摊开双手蹲了下来,小女孩便扑进了周宇成的怀里。 周宇成抱起女儿周潮汐,与尾随在后的妻子苏瑞雪说了几句话,便拎起公事包走到最靠里边的位子去。 残忍的是,这一家三口温馨的天伦之乐,马上就被接下来的惨祸摧毁殆尽。 当劫匪闯进营业厅,并开枪射杀两名保卫人员时,在场的人们都把头转向入口处,显然是听见了可怕的枪声。人们相顾茫然,谁也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提着旅行袋的劫匪便已跨步走到营业该台,把旅行袋里的爆破装置取出,台子上一放,便疾步退开。 骤然间,一阵火光猛然爆开,强烈的爆炸冲击将营业柜台的防弹玻璃炸得支离破碎,就连监控画面也为之震动。随着滚滚浓烟冒出,在场的职员与客户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神色惊慌地抱头或躲避或蹲下。 爆破柜台的劫匪二话不说,翻过柜台,揪起了躲在柜台下的一名银行男职员,用□□胁迫对方将现金交出。那男职员丝毫不敢反抗,颤抖着将一捆一捆的纸钞放进旅行袋里。与此同时,另两名持枪劫匪则站在营业厅中央,警觉地四下张望。 看着男职员将最后一捆钞票放入旅行袋,劫匪立即夺过袋子,一脚踢翻男职员,跃出柜台,对着貌似是首领的劫匪点了点头。劫匪首领环顾营业厅,手中的枪忽然往等候区一指,恰恰直指周宇成怀里的周潮汐。 周宇成护着妻女躲在营业厅角落,似乎没料到劫匪的毒手居然会朝向女儿。戴着头盔的劫匪显然说了什么,周宇成与苏瑞雪听了脸色大变,苏瑞雪伸手拦在女儿面前,连连摇头。那劫匪首领似乎颇不耐烦,便向着他们步步逼近,推开苏瑞雪,将枪口抵在周宇成的脑门,似乎是威胁周宇成将孩子交出来。 这时,周宇成将孩子塞到苏瑞雪怀里,将母女俩护在身后,对劫匪说了什么,劫匪似乎答应了,一把扯过周宇成往后退,准备撤退。 苏瑞雪却拉着周宇成,连连摇头,不肯让周宇成被劫匪带走。劫匪首领突然调转枪头,指向柔弱的母女,被挟持的周宇成神色惊恐地大叫了一句,就在那一刹那,劫匪首领扣下了扳机。 苏瑞雪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儿,枪口火光闪动,她浅色的上衣便多了一个深孔,她的双腿瘫软,跪倒在地,双手却依然紧紧抱着周潮汐不放,一股浓稠的深色液体飞溅而出,沾在周潮汐的小洋装上、沿着她的身体流到了地板上。 每每看到这一个画面,俞 分卷阅读9 景行就忍不住心酸。 周宇成奋力挣扎着,想要扑到妻子身边,却被那劫匪首领限制住了行动,无法靠近。那劫匪首领却竟又将枪转向被妈妈护在怀里的周潮汐,周宇成立即发了疯似的伸手想要去夺枪。 这时,另一名负责监视现场的劫匪伸手按下了劫匪首领的枪,摇了摇头,那首领才放弃了对周潮汐开枪的举动。说起来,周潮汐的命倒是被那劫匪的一念之仁给救了。 于是,劫匪们带着战利品和人质堂皇撤退。惊魂未定的目击者们全都愣住了,过了好半晌,俞景行的身影冲进画面,抱走了周潮汐。可惜的是,劫匪的动作太快,银行附近的市民太迟察觉劫案发生,当警方接到的投报而赶至时,已经失去了劫匪的踪影,而苏瑞雪也已伤重不治,成为此案的第三名死者。 第6章 银行劫案六 今天是七一三银行劫案发生满一周的日子。在警方的调查工作停滞不前的当儿,外界的批评声浪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尤其是周宇成遇害的消息传出后,警方的无能成为民众猛烈抨击的靶子。 而负责承办此案的刑警支队队长俞景行就是靶子的红心。 俞景行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瞪着眼前摊在桌子上一厚一薄的两份报告,怔怔的发呆。 薄的那份,是奉命调查发现面包车的大学生杨义基不在场证明的成凯递交的。 “杨义基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昨天中午,当成凯将报告递给俞景行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俞景行铁青着脸快速瞄过报告,上面是杨义基的同学的口供,一共有十五个人可以替他作证,证明他在案发当日一直待在学校里,不曾离开过。 这个结果俞景行并不意外。从常理上讲,杨义基是劫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他的某一部分理智在劫案发生后便失控了。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状况,哪怕遇上多么离奇难缠的案子,俞景行总是最讲究证据、最不带个人情感的那一个,然而这一次,一切似乎都乱了套。他失去了往常的冷静沉着,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这时候,他不禁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怀疑起一个毫不相干的大学生? 他心烦意乱地靠向椅背,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成凯的调查报告旁,那叠厚厚的验尸报告更让俞景行头痛不已。 同一天下午,法医姜致远亲自将周宇成的验尸报告送到警署来,同时带来了一个出乎俞景行意料的消息。 “姜法医,怎么是你亲自送来?”俞景行有些讶异。以往的验尸报告都是姜致远让助手送来的。不等姜致远回答,俞景行又自顾翻起了报告,“我看看,周宇成推定的死亡时间是十四日吗……那就是劫案发生的隔天了……” “是的,尸体的损坏程度非常严重,这已是目前能得知的最精确的死亡时间了。” 俞景行接着往下看,在血液与尿液化验那两个项目,发现了奇怪的疑点,“他的血和尿都有微量巴比妥残留?他死前吃过安眠药?” 姜致远解释道:“根据药物从体内排泄的时间推算,周宇成被烧死前的六到八个小时里曾服用过这类药物。不过,在他被焚烧的当儿,受到高温的刺激,他显然苏醒了,曾剧烈挣扎过,但却还是难逃一死。” “六到八个小时……这么说,周宇成极有可能是在落入劫匪手中后被迫服下安眠药的了?” 姜致远点了点头。 俞景行却摇了摇头,“劫匪不是已经将周宇成捆起来了吗?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喂他吃安眠药?” 姜致远的头微微一侧,“那就是你们要调查的事了。” 俞景行苦笑着合上验尸报告,“总之,这一次辛苦你了,姜法医。” “这是我应该做的。”姜致远顿了一顿,“何警官,除了来送这份验尸报告,我来见你其实是因为另一件事。虽然你迟早也会知道,不过我想,还是提前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俞景行直视着姜致远。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姜致远要说的话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姜致远眼镜后面的双眼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开口说道:“我决定辞去市局法医的职务,过两日我会正式提出辞呈。”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俞景行不由得一怔,“为什么?” “我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最近我和内人商量过了,我们决定领养一个孩子。为了那个孩子日后着想,我认为我不适合继续担任法医,所以决定辞职。很抱歉给你们造成麻烦。” 俞景行大惑不解,“领养了孩子和当不当法医有什么关系?” “我们想领养的孩子,是周潮汐。” 俞景行呆了半晌,迟疑地重复了姜致远的话一遍,“领养……周潮汐?” “是的。相关的申请材料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是等那孩子醒来询问她的意愿。如果她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工作而让她联想起这段悲惨的经历。” 分卷阅读10 俞景行一阵默然。的确,周潮汐现在已经是个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孤儿了,等她醒来,等着她的结局就只是被送往孤儿院和被人领养这两条路而已,现在姜致远夫妇愿意收养她,或许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她能再度拥有父母的疼爱与呵护。毕竟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一个心灵受到重创、比其他孩子更需要关爱的可怜的孩子。 遗憾的是,已经过了整整七天,周潮汐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姜致远夫妇的申请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交上去。 俞景行深深做了一个地深呼吸,“希望你们一家三口过得幸福。” 姜致远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谢谢你的谅解,俞队。” “别那么说。”俞景行真心希望这个不幸的小女孩在经历此劫后,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 “叩叩叩!”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让俞景行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抬头一看,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警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头儿,有案子。” 瞿盈是刑侦支队里年纪最轻,也是唯一的外勤女刑警。 “什么样的案子?” 瞿盈脸上显露出一丝的兴奋,与她接下来说的话格格不入,“刚刚接到投报,中浦区发生了一起命案,一死一伤。孟哥已经带人先赶过去了。” 俞景行皱起了眉头,有点责怪的意味,“发生命案你还那么高兴?” 瞿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头儿你先别急着骂我,听我把话说完你的表情一定也和我一样。” “你说。” “一个男子遭人杀害,被发现陈尸在家中。”瞿盈说,“孟哥刚刚打电话来说,他在被害人的家中,发现了一把□□、三把黑星□□和若干子弹匣。” “□□!”俞景行倏地站了起来,“是银行劫案的劫匪用的□□?” 瞿盈摊开双手,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不过一般人的家里不太有可能拥有这些枪械吧,所以孟哥认为被害人与劫匪或许有些关联,叫我来通知你一声。” “那么另外一个伤者是谁?” “是被害人九岁的儿子。他只是受了轻伤,据说没有大碍。不过听孟哥说那孩子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似乎是目睹父亲被杀害的经过,惊吓过度。” 俞景行心中一紧,又是个目击父母死亡的孩子。 他站起身走向大门,对瞿盈道:“走吧,咱们去现场走一趟。” 第7章 命运弄人一 连宥不想回到有那个男人在的地方。但是他别无选择。 谁叫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 从前,他不能选择父母;现在,他无法选择想要的生活;将来……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还有选择的余地。命运仿佛总是嫌弃着他,他从来就不是被幸运眷顾的人。 连宥打从出生就已经失去了拥有母爱的资格。当生下他的那个女人决定抛弃他时,他还只是一个只会哭的婴儿。但连宥不怪她。何必去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生气呢?他不知道她长得如何、性格如何,对他来说,那个女人只不过是把他带到这个世上的人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关系。 只是有时候,连宥会想,他是世界上最多余的人。既使没有他,太阳依旧会升起,地球依旧会运转,生下他的男人和女人依旧会活得好好的,不,也许会活得更好。没有人为他的出生感到高兴,也不会有人为他的死亡感到悲伤……到底,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何意义? 正是因为每天都在思考这些所谓的“活着的意义”,连宥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成熟许多。他散发着一股不容他人亲近的气场,因此在学校里既没有人敢欺负他,也没有人敢跟他搭话。教室里那班小学三年级生成天闹哄哄的吵个没完,连宥却总是静静的坐在教室的角落看书,与喧闹的周遭划清了界限,构筑一个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受够了这群吵闹的小鬼。 连宥最近在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这是他在小区的垃圾站无意间捡到的书。书有点脏、有点破烂,却不妨碍阅读。当时他只是不经意地瞄了躺在一堆垃圾袋上面的它一眼,却因此被这本书奇特的书名给吸引,不知不觉地翻了起来。 学校的图书馆里的那些写给小孩子看的书连宥一本也看不上眼,对他而言,那些美好的故事都是骗小孩的谎言,虚伪的美化了这个丑恶的世界,才导致他身边那群小鬼无可救药的幼稚。 而这本小说里描述的杀人、犯罪、仇恨,才是真正的现实。 今天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他终于将《无人生还》看完了,心中掀起一阵震撼。制裁法律无法制裁的罪人……这样的正义令他深深着迷。 他将小说小心翼翼的收进书包,打算回家后再看一遍。 放学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书报摊。连宥这时候都会停下脚步,静静的伫立书报摊前面,免费阅读摆在那里的报纸。 胖胖的老板娘 分卷阅读11 总是坐在台子后面看八卦杂志,除非客人叫她或是乱翻又不买,她才会冷冷的开口说话,否则她对谁都不理不睬。连宥规矩的遵循眼看手不动的原则,是以老板娘从未赶走过连宥。虽然只能看头版新闻,但对于一个家里没有电视机的小学生来说,这是他获取外界信息的重要渠道。 报章上,依然是铺天盖地的银行劫案后续报导。大大的红色标题十分醒目,写明了因银行劫案而造成的死亡人数昨晚又增加了一个——那个被掳走的人质遭活活烧死,与赃车一同被弃置在荒僻的郊区。 正义感在连宥的心中发酵,一点一点的膨大——如果让他遇见那些罪该万死的劫匪,他一定会亲手制裁他们。 连宥很快就把那半页的报导看完,转身离开。他住的小区距离学校不远,连宥已经尽量放慢脚步了,但回家的路程远比他盼望的还要短。 不一会儿,他就看见小区的小公园了。 这时候,有好几个与连宥年龄相仿的男孩正在公园旁的篮球场打篮球。 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连宥径自走向公园的秋千坐下,从书包里拿出小说。 打篮球的男孩们似乎想要比赛,但只有五个人,不好分队,正吵吵嚷嚷的要其中一个人退出当裁判,却没人愿意牺牲。争得面红耳赤之时,一个男孩注意到了在不远处看书的连宥,于是跑了过来。 “喂,你打不打篮球?”男孩一身臭汗味。 连宥的眼皮抬也没抬,“不打。” 男孩不死心,继续死缠烂打,“我们还缺一个人,你来吧!” 连宥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小说,“没空。” 男孩吃了闭门羹,很不痛快,竟伸出手扫开连宥手中的书,挑衅的说:“我好心叫你一起来玩,你拽什么!看书了不起吗?” 那本小说掉在了连宥的脚边,男孩抢在连宥前头将其捡了起来,看了封面一眼,显然不知所谓,皱着眉念出书名,“无人生还?” 连宥缓缓抬起头直视那男孩,深邃的眼眸中射出慑人的光芒,寒意凛冽,与他说话的语气如出一辙,简短有力却寒冷刺骨。 “还来。” 男孩接触到那凌厉的目光,身子没来由的一颤,不敢再多废话,悻悻然地把书还给了连宥,然后落荒而逃。 连宥轻轻拍去沾在书本上的沙土,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这里也容不下他。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容得下他的地方。连宥被生下他的那个女人抛弃之后,那个名义上是他的父亲的男人便将他丢给了一个所谓的保姆照看,然后拍拍屁股逍遥快活去了,过个一年半载才来看连宥一次。不过,那男人来不来看他,连宥并不在乎。 于是这九年来,连宥一直寄人篱下,住在那个势利刻薄的老女人的家中,受尽屈辱。他称那个老女人为金枝姨。金枝姨是个独居的寡妇,年过半百的她膝下无子,死去的老公一分钱也没有留下,她靠的是做一些偷蒙拐骗的勾当养活自己。跟着金枝姨生活,年幼的连宥被迫提早接触黑暗的现实社会。 金枝姨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乌烟瘴气的老街区。那里都是由木板破砖随便砌成的房子,各式各样的违章建筑密集而杂乱无章的随处而立。和建筑物一样,住在那里的人龙蛇混杂,贫穷衍生的各种社会问题在这里一一体现,是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社会的最底层最龌龊的那部分。 这个地方,罪案每天都在发生,人们可以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甚至杀人放火,相比之下,金枝姨的为人算是比较温和的了。 婴儿时期金枝姨怎么对他连宥不知道,但连宥最早的记忆就充满了金枝姨的冷嘲热讽,刻薄虐待。尤其是当那个男人没有定时付给金枝姨连宥的抚养费时,连宥几乎隔一天才能吃到又小又冷又硬的馒头。 而在那个男人人间蒸发的那两年,连宥的处境更是水深火热,要不是他已经能够帮金枝姨干活换口饭吃,他早就被饿死了。 连宥的工作便是配合金枝姨一起骗人坑钱。有时候,金枝姨会在小学附近的巷子摆个游戏摊,然后搞一些抽签赢奖的游戏骗小学生的零用钱。 其实,根本就没有会中奖的签,那些天真的小学生怎么玩都只是给金枝姨送钱罢了,但一直没人中奖的话,就算是小学生也会起疑,这时就轮到连宥出场了。连宥事先在手中握好中奖签,假装幸运的中奖。当那些小学生看着连宥抱走奖品时,就会羡慕不已,然后继续掏钱抽签、不中、再抽签、再不中,直到把钱全部花光。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差事了。金枝姨偶尔也会干扒手的勾当。她要连宥假装走失,缠着目标哭闹求他们替他找父母,金枝姨则趁着连宥吸引目标注意力时顺手牵羊。有时,金枝姨更逼连宥在大街上行乞讨钱。对人摇尾乞怜是连宥最厌恶的事,可偏偏这是最赚钱的勾当,他不得不做。 有时候他会想,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干净。 第8章 命运弄人二 连宥一方面默默承受 分卷阅读12 这一切,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活着实在没有意思。 他很清楚,他了无生趣的人生还欠的就只是一个让他彻底了断的契机。 就在连宥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等待那个契机到来的当儿,他那个突然人间蒸发的“爸爸” ,又突然活着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一开始,连宥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金枝姐,好久不见了。”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眯着眼,懒洋洋地在家门前纳凉的金枝姨猛地睁开眼,仰着头瞪着站在家门前那个身材颇高大的男人,讶然地站起身、张大了嘴,连口中的香烟掉了出来也没有察觉。愣了几十秒,金枝姨显然认出了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你这狗娘养的混蛋竟然还没死……”虽然用词粗鄙,但金枝姨的语气并无恶意,反倒有一种与老朋友久别重逢的感慨。 男人笑了笑,“当然没死。” “哼,命还挺大!”金枝姨恢复了平静,踩熄了地上的那根烟,又重新点燃一根。她斜睨了男人一眼,“碰到那些家伙你还能捡回一条命,算你狠。你一定趁机捞了不少吧?” 男人苦笑,“能保住小命都已经不错了,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事……”他越说越含糊,眼神却不住往屋里飘,“小宥在不在?” “亏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金枝姨白了那男人一眼,食中二指夹着香烟,回头对着屋里嚷道:“小崽子,滚出来!” 自从那男人出现之后,连宥一直都躲在大门后面偷听两人的对话,听到金枝姨的叫唤,只得缓缓地现身。男人一看见连宥便露出了柔和的表情,“小宥,你还记得我吗?” 连宥用眼角瞄了那男人一眼,好半响才冷冷地开口:“你是谁?” 金枝姨拍了连宥的脑袋,“他是你老子!连自己的老子都不认得!” 哦,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连宥不带感情地在心里想道。 “小宥都长这么大了……”男人怜爱地揉了揉连宥的头,连宥没有抗拒,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 “我替你把他养得那么大,你可要好好的补偿我。”金枝姨坐回屋子前面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继续吞云吐雾。 “你说吧,你要多少?”男人的语气倒是很慷慨。 金枝姨贼忒忒的双眼转了一转,伸出五根指头,“五万。” 听到金枝姨如此狮子大开口的敲诈,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他掏出皮夹子,抽了几张大钞塞在金枝姨的手上,“这些你暂时先收下。” “我就知道你装阔气。算了,这笔钱我先记在账上,这些就当作利息。”金枝姨厚颜无耻地收下钱,将钞票揉成一团塞进胸前的衣襟里。 “金枝姐……” “干嘛?”金枝姨翻了翻眼皮,没好气的应道。 “这些年多谢你帮我照顾小宥,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金枝姨不以为然的低哼一声,“得了吧你,这些甜言蜜语骗你那些姘头去,老娘我可不吃这套。当年要不是看在你有钱的份上,我才不会替你照顾这个大麻烦。如果你又要找什么事来烦我,老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门!我不会再蹚你的浑水了。” 男人讨好地道:“我不是有事麻烦你……我是想将小宥接回身边。” 金枝姨一怔,然后刻薄地笑了一声,“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天爷对我那么好,不只给我送钱来,还帮我把麻烦货带走……我待会儿要去庙里拜拜菩萨还愿。” 男人对金枝姨的冷嘲热讽一笑置之。他蹲在连宥身前,双手搭住他的肩膀,“小宥,你以后就跟着爸爸,爸爸会让你过好日子,补偿这些年来对你的亏欠,好不好?” 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连宥无动于衷。反正跟着谁生活对他来说并无多大的差别。更何况,金枝姨巴不得早日送走他这个瘟神,他也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惹人嫌。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喂,别说我没事先我警告你,你把儿子领回去了就别再把他送回来,我可不想家里老是有个蹭饭的,碍眼死了。” 男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一次是真的想安定下来了。” “我管你是真的假的,反正你以后别出现,我就谢天谢地了。”金枝姨瞟了闷不吭声的连宥一眼,“小崽子,去把你的衣服课本收收,快跟你老子滚蛋吧!” “去吧!”男人拍了拍连宥的背。 连宥垂着头,乖乖地转身走进屋里。就要离开这个他居住了九年的地方了,他以为自己会感到不舍,结果他并没有。他的内心就像一口干涸的深井,就算扔进了一颗石子,也不会产生一丝的涟漪。他默默地把自己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塞进书包里,然后背起书包踏出大门,走到男人身边。男人让连宥向金枝姨道别,连宥只是毫无感情的吐出“我走了”三个字。 金枝姨没有回应,依旧眯着眼懒洋洋地坐在门前,悠然自得地呼出一大口烟。男人拉着连宥的手,转身离去。低头而走的 分卷阅读13 连宥一双眼睛望着地面,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这一次也一样。 离开公园的连宥慢吞吞地走进小区最尾端的那栋公寓。拥挤的一楼共有十四个单位,朝北的七间依次为一一四、一一二、一一〇……经过窗户敞开的一〇四室时,主妇模样的女人正端着热腾腾的一碟菜走出厨房。也许是听见了连宥的脚步声,她望向窗外,视线正好与连宥相交。主妇和蔼地朝连宥笑了一笑,连宥垂下头,匆匆走开。 那屋里传出的阵阵饭菜香,就是“妈妈”的味道吗? 连宥的肚子叫了起来。他今天没吃午餐,而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了。 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来到一楼尽头一〇二室的门前。连宥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把运动鞋和臭烘烘的袜子扔在玄关,光着脚踏进灰尘满地的家中。 昏暗而空荡荡的屋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那个男人这时并不在家。在连个冰箱也没有的厨房里,连宥侥幸地找到了仅存的一包饼干。他撕开包装袋,如同嚼蜡地吃掉一半,然后回到只有一张小床的房间里,习惯性地锁上房门。 和在学校一样,这里也是他不容他人侵犯的领地。 连宥的房间紧挨着隔壁一〇四室。在隔音效果几乎等于零的这栋公寓里,隔壁的住户只要稍大声说话,在他房里都能听见。隔壁住户那年幼的孩子此刻正大声哭闹着不肯吃饭,心疼宝贝的父母忙不迭的又哄又骗,为了安抚他,那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连宥坐在小床上,听着隔壁传来一家人温馨的生活片段,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有些破旧的侦探小说。连宥很快便投入小说诡异的布局当中,过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孩子也闹累了,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连宥的房里静悄悄的,清冷至极,只有小说时不时发出翻页的沙沙声。 那男人一直没有回来。连宥保持着一样的阅读姿势,直到《无人生还》中的最后一个人也死了,他才听见大门传来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第9章 命运弄人三 夜色被城市的霓虹灯染成了妖艳的紫红色。 “不夜城”——人们都是如此称呼附近这一带的地区。越夜越喧嚣,越夜越迷离,这是这座疯狂的城市里,最疯狂的角落,充斥着各个疯狂的男女,伴着无数疯狂的欲望一同沉沦。 一个妖冶的年轻女郎匆匆从酒廊后门走出,来到又脏又暗的后巷。那女郎化了大浓妆掩饰实际年纪,及肩的头发吹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卷,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廉价香水味,凹凸有致的身上穿着缀满亮片的紧身吊带连身短裙,裙子短得露出了罩着渔网丝袜的一大截大腿。 她的脚下蹬着三寸高跟鞋,“叩叩叩”的脚步声打破了后巷的寂静。 听到脚步声,靠在阴暗角落墙边的一个男子突然现身,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随即响起。 “娜娜。” 姚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着眼前那个男子,“干嘛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不是叫你别再来烦我了吗?” 姚娜曾经迷恋上眼前这个名叫连骏的男人。他英俊的外表,深沉忧郁的眼神,风度翩翩的气质,倜傥俐落的交际手腕,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迷人的帅哥。更主要的让姚娜深深的着迷的原因是,这个男人不仅帅气,而且很有钱。 三年前,当连骏第一次出现在姚娜工作的酒廊时,几乎所有的陪酒小姐都被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的风采倾倒。 “连公子”是他特有的称号,姚娜听其他姐妹说,这位连公子是个有□□背景的大人物,出手阔绰,挥金如土,若是跟了他,这辈子就不愁吃穿。 那时候,无知的姚娜对此深信不疑。 而在所有姐妹艳羡的目光下,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选择了姚娜。刚辍学出来工作的姚娜受宠若惊,立刻死心塌地的恋上了连骏。 那时候,她既不是最艳丽貌美的,也不是最风骚狐媚的,她唯一的特质勉强可说是年纪比其他陪酒女郎小,还保留清纯可人的气质。 或许这就是连骏选择自己的原因吧,每一次姚娜都用这个理由来填塞自己内心深处的疑问与不安。 两人很快便打得火热,姚娜辞掉了陪酒的工作,搬进了连骏特地为她而租下的高级公寓里。她不知道连骏是不是另有妻室,不过照当时情况来看,自己充其量只是他金屋藏娇的情妇而已。尽管如此,姚娜还是很满意那样的生活。她不用再为了赚钱而出卖自己,还可以过锦衣玉食的富太太生活。 这是她以前经常做的白日梦,现在终于得以实现,就好象在做梦一样。而且幸运的是,连骏很疼爱她,让她有一种沉浸在爱河中的幸福感觉。 她一心认为,这就是她追寻的幸福,这辈子的归宿。 虽然已经在一起好几个月了,但对姚娜来说,连骏还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男人。她完全不知道连骏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工作,他看似挥霍不尽的钱从哪里来?她很好奇,但她不敢问。连骏有许多不容他人触碰的雷池。 分卷阅读14 姚娜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他是怎么赚那么多钱的,却遭到了连骏的严厉警告。姚娜想起以前的姐妹们说过连骏有□□背景,做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因此她从此不敢再提及这件事。 后来,就算她想再提,也没有机会了。 变故总是来得异场仓促,令人措手不及。姚娜这段安稳幸福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连骏某天却突然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仿佛世上从未有过连骏这个人,仿佛这一切只是姚娜的一场美梦。 接下来就是很狗血的剧情,狗血到姚娜自己也忍不住想嘲笑自己。她发现原来连骏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缴房租,于是她凄惨的在下雪的寒冬被公寓的房东赶了出来,连骏买给她的珠宝首饰都被房东拿去充当房租。 离开那栋高级公寓时,她的行李只有几件不值钱的华丽衣物和区区的几百块。她这才惊觉,愚蠢天真的她被舒适的生活和无聊的爱情冲昏了头,压根忘了从连骏的身上搜刮钱财,所以落得这般身无分文的悲凉境地。 “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女人。”姚娜在寒风中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她下定决心,不会再重蹈覆辙。 姚娜又从富太太变回了陪酒小姐,也从天真的傻女孩变成现实的女人。 就在姚娜逐渐将连骏这个人淡忘之际,连骏却又再度回到了她的人生中。只不过,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连公子,却成了一个落魄潦倒的卑贱男人。连姚娜也瞧不起的臭男人。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那天清晨,姚娜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酒廊里走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刚下班,打算吃过早餐后就回家蒙头大睡到傍晚。太阳还未升起,街道冷清至极,只有环卫工人在清理着昨夜留下的一地狼藉。 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坐在路边的消防栓上,垂着头,似乎在打盹。姚娜没有在意,在附近徘徊的流浪汉很多,她已经见惯了。她匆匆走过男人的面前,意外的是,男人这时却抬起头,跳下消防栓,并叫住了她。 “娜娜。” 姚娜一怔,还以为是哪个客人还没回去,她于是堆满笑容往那男人望去,就在与那男人四目相投时,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惊诧,“是你……你来干什么?” “娜娜,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个男人,赫然便是失踪了两年的连骏。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脸颊变瘦了,皮肤也晒成古铜色,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憔悴。或许这副沧桑的模样对以前的姚娜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是当姚娜的目光在连骏破旧的衣服上时,她只感到鄙夷。 听了连骏的话,姚娜只是冷笑,没有说什么。 连骏走向姚娜,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那时候我也是逼不得已,不逃的话我连命都保不住。不过现在不要紧了,娜娜,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像以前一样疼你爱你,对你很好的。” 看到连骏这副样子,厌恶感在姚娜的心中蔓延,她甚至想吐。 “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穷酸样!你凭什么给我幸福?凭什么认为我会回到你身边?” “是不是我有钱了,你就会回来?”连骏的态度是前所未见的卑微。 “等你真的有钱了再说吧!”姚娜轻蔑的说。 “好。”连骏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你等我,我很快就会赚到钱,回来接你。” 姚娜翻了个白眼,她怎么说也在风尘中混过,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心里清楚得很,钱哪是说要赚就有的?难不成还会从天上掉下来?她才不会傻到再去相信连骏的鬼话。 “警告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看到连骏,她就很难不想起当初被赶出公寓的悲惨模样。她恨连骏令自己如此狼狈。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之后的日子里,连骏真的没有再来找她。姚娜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嘴上说不想再看到连骏,但连骏真的没有再出现,她还是难免有一丝失望。她发过誓,绝对不会原谅这个令她变得愚蠢可悲的男人,然而,在与连骏重逢后,姚娜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的脸,想起与连骏在一起的那段幸福的日子,然后自嘲的骂自己真是犯贱。 没想到,两个月后的今天,连骏居然又出现了。 这一次,连骏穿着体面的走进姚娜工作的酒廊,顿时吸引了满堂的目光,有许多老相识都认出他来,所有人都在说,连公子又回来了。 看着英俊倜傥如昔的连骏,姚娜惊讶得呆了。 “我有钱了。”他走到姚娜面前,掏出涨得鼓鼓的皮夹,在姚娜眼前一晃,然后施然走上酒廊中央的舞台,大声宣布,“今晚,大家尽情地玩,所有的酒钱都算我的!” 风光无限的连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下舞台,经过姚娜身边时,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我在后巷等你。” 姚娜呆呆的望着连骏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寒意油然而生。 第10章 命运弄人四 不知道为什么, 分卷阅读15 自己居然就这样丢下工作,乖乖跟着连骏走了。姚娜真想狠狠地刮这个不争气的自己两大耳光。 姚娜坐在连骏身边,却赌气似的扭过头望着车窗外的夜色。连骏上车后也是一言不发,出租车静静地驶向中浦区,最后在一个小区前停下。 下了出租车,看着眼前的土气又低档次的公寓,姚娜冷哼一声。 连骏神色淡淡地解释,“这只是暂时租的房子,我马上就会搬到高级公寓去了。” 姚娜翻了翻眼皮,满脸不信。 连骏不再说什么。他领着姚娜穿过公寓一楼昏暗又堆满杂物的走廊,来到尽头处的单位门前。这栋破公寓里条件最差的单位要数这一间了。隔壁紧邻着建筑,既无采光,也很潮湿。连骏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姚娜发现玄关处有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鞋头已经磨破,尺码很小,显然是儿童穿的鞋子。 连骏察觉到姚娜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是我儿子。” “……儿子?”姚娜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连骏竟然连儿子都有了,而且年纪还不小。她很想问:“那你的老婆呢?”可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开口。 屋里很暗,没有开灯,但右手边靠内的房间从门缝中透出灯光。连骏走进屋里,随手开了电灯开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忽明忽灭,闪烁了好一会儿才亮起。 屋子内部和外观一样,又小又旧。一进门,屋内的情况便一目了然。起居室的中央只摆了一张木桌和两张塑料椅子,其他的生活用品一概没有。起居室的右边有两个房间,房门都紧紧闭着,更里面是厨房和浴室。厨房的炉灶上只有一个热水壶,旁边是两个脏杯子和一包打开着的饼干。 连骏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走到亮着灯的房门外敲了敲,“小宥,出来一下,让你见一个人。” 姚娜一怔。这算什么?介绍未来的家人?她什么时候答应要继续跟连骏在一起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姚娜却好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半晌后,房门传来“咔嗒”的开锁声,门打开了。一个男孩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门口。男孩垂着头,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和及膝的短裤,身材瘦削。 连骏搭着男孩的肩,轻轻拍了拍,“来,叫娜娜阿姨。” 男孩缓缓抬起头,望着呆立的姚娜,却没有发出声音。 而就与男孩四目交投的那一刹那,姚娜心头猛地怦然一震。 连骏父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然而,不同于连骏优柔寡断的气质,男孩的目光阴郁而凌厉,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冷酷坚毅的神色——那不是应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表情。姚娜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比连骏更叫人难以捉摸。 连骏见儿子闷不吭声,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宠溺的神色,温柔地问:“嗯?怎么了?” 看着连骏如此温柔,姚娜居然禁不住感到嫉妒——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漫不经心的,从未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 男孩木然地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到地面,低声吐出了那几个字,“娜娜阿姨。” 连骏满意地笑了笑,“吃过晚饭了吗?” 男孩抬头看了看厨房,连骏也随着他的视线瞥了炉灶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就吃饼干怎么行?走,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男孩还是摇头,“我想睡了。” “明早要上课是吧?”马上就为他的拒绝找了借口,连骏对儿子几乎可说是百依百顺,“那你快去睡吧。” 男孩又垂下头,默默转身回到房里,门关上的同时“咔嗒”的一声又上了锁。 连骏目送着儿子回房,拉开椅子坐下。他从裤兜里拿出烟盒和纯铜的zippo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儿子的名字叫连宥。” 先向儿子介绍她,现在想到告诉她儿子的名字。姚娜不住冷笑,心口隐隐发酸。到头来,还是儿子比较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儿子叫什么关我什么事?” “以后要一起生活,早一点互相认识不好吗?”连骏把这件事说得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神经病!”姚娜心头火起,怒道:“谁要和你们一起生活了?” “你不愿意?”连骏淡淡地抬头望着她,“那为什么你跟着我回来?”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姚娜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僵掉了。她赫然惊觉,自己就好像一个笨蛋,一而再的被连骏耍得团团转。她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掌心传来一阵疼痛,却怎么也没有她的心被伤害来得痛。 “真的抱歉啊,厚着脸皮跟你回来。”她已经语带哭音,为了争一口气,她只能拼命的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打扰你了,我现在就走!” “娜娜!”连骏站起来,伸手从背后拉着姚娜的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走。” “放开我!”姚娜用力甩开连骏,但连骏的力气很大,她挣不开。姚娜怒吼:“放开我,你这个穷鬼,我 分卷阅读16 不会再被你骗了!” 连骏真的放开了手,“原来你还是在意我没钱这件事。我说过,我现在已经有钱了,你还担心什么?” “有钱了?”姚娜冷笑着,用高跟鞋踢了踢那片水泥补过的墙角,“有钱还需要住在这种破屋子里?” 连骏在木桌上捻熄了烟头,“我最近干了一笔大的,至少能分到一两百万。等钱一到手,我们马上出国。” 姚娜才不会相信这种明摆着吹牛的鬼话,“一两百万?别笑死人了,你以为你是印钞票的吗?” “不是印钞票,但也差不多。” 姚娜双手抱胸,翻了翻眼皮,“哼,你该不会是想说,最近抢了银行的人就是你吧?” 连骏没有说话。姚娜对此解释为他被自己挤兑得语塞了。然而,连骏低沉而迷离的声音很快便再度响起。 “没错。” 姚娜愣了半晌,呆呆地望着连骏。看着连骏一脸认真的表情,姚娜突然明白了——这个人的神经不正常。她忍不住狂笑起来,“你疯了,居然扯这种没人会相信的谎,哈哈哈……” 被姚娜如此嘲笑,连骏却一点也显得不狼狈。他缓缓地站起身,打开了连宥房间隔壁的那扇门,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一脸淡定地走了出来,手上却多拎着一个细长的黑色皮箱。他当着姚娜的面,将皮箱搁到桌上,熟练地转动皮箱上的密码锁,忽然,皮箱“啪”地弹开了。 连骏要让自己看什么?钱吗?姚娜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探头瞥了皮箱内部一眼。就那一眼,她赫然惊呆了。 “那……是……”她结结巴巴地问。 “我抢劫时用的枪。”连骏泰然自若地回答。 花了好几秒消化连骏的话,当姚娜明白了那句话后面代表的深刻含义时,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因震惊而颤抖,“那是假的吧……你又骗我了……” 连骏淡然地取出黑黝黝的枪管。下一秒,枪口便对准了姚娜的胸口。姚娜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地踉跄后退,“你想干什么!” 连骏的食指搭在扳机上。 姚娜心里呐喊“这个疯子想杀我!”她想逃,却因为太过害怕而动弹不得。这时,连骏猛然扣下扳机,枪管发出一声空洞的闷响。 “嘭。” 姚娜的瞳孔骤然紧缩。然而,那声闷响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反观连骏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他倒转枪口,指着自己的脑袋又扣下扳机,然后淡然地笑道:“放心吧,枪里没有子弹。” 疯子!这个人是个疯子!姚娜浑身发凉,心怦怦猛跳。快逃!快点从这疯子身边逃走! 姚娜转身冲向大门,连骏见状,忙把枪随手放到桌子上,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连骏用力地捉住了姚娜纤细的手臂。 “放开我!”姚娜害怕得哭了出来,双手乱打着连骏,用力地挣扎。“走开,你这个疯子!不要靠近我!放我出去!” “你不能走。”连骏将拼命挣扎的姚娜拽回屋里,按着她紧靠桌子,自己则挡在大门的方向,“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不能让你离开。” “求求你,放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姚娜流泪哀求道。 “不行。这关系到我的命。”连骏好言安抚,“娜娜,你暂时忍着点,等我拿到钱我们就出国,永远不再回来了,好不好?” 姚娜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她的理智已被前所未有的恐惧给湮没,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男人。她的双手在桌子上乱摸,突然,一个冰凉而坚硬的金属物出现在她的手中。 连骏伸手抹去姚娜脸颊上的眼泪,“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听我的话,乖乖留在这里,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姚娜猛地挥起手,那东西便朝连骏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第11章 命运弄人五 大门虚掩着,但屋外的晨光并没有照进窄小的屋里,日光灯打从昨夜就一直亮着。连宥蜷缩在起居室积满灰尘的角落,手中紧紧握着纯铜的zippo打火机,脑袋里一片空白,对外界的一切声响充耳不闻。 他空洞的眼里只有倒在地上的连骏。 有个身穿白袍的男人半跪在连骏身旁,正检查着连骏的身体。连宥知道,那个男人是一种叫做法医的医生。以前住在金枝姨那里时,他曾见过这种专门检查死人的医生。当时有好几个混混打架,闹出了人命,那时候就有法医过来检查尸体。 门外拉起了警戒线,镁光灯时不时在连宥的眼前闪烁,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的影像都留在了底片上。此时,除了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法医,还有许多双脚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 一双穿着白色裤子的脚来到他的面前,挡住了连宥的视线。那白衣白裤的男人蹲了下来,微笑着对连宥说:“小朋友,你受伤了,让叔叔替你包扎伤口好不好?” 连宥没有反应。额头上的伤 分卷阅读17 口渗出的鲜血渐渐凝固,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那白衣的救护人员轻叹一声,打开急救箱,戴上橡胶手套后,便取出棉签、消毒药水,“会有一点点痛哦,你要忍耐一下。” 见连宥没有反应,救护人员于是开始在连宥的伤口上涂涂抹抹起来。当消毒药水接触到伤口时,原本已经麻木的额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然而,他一声也没有吭。 替连宥处理好伤口之后,那救护人员伸出双手,想要将连宥抱起来。连宥本能地避开,粗鲁地扫开对方的手,坚决地蜷缩在墙角不肯离开。 他还不能走。 “别怕,叔叔只是带你去医院检查而已,一点都不可怕的。乖,跟叔叔一起去吧!” 连宥倔强地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双眼依旧牢牢盯着连骏,说什么也不走。这时候,有好几个人正帮着法医将连骏装进黑色的袋子里。 救护人员面露难色,这时,原本站在那法医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朝两人走来。 “怎么了?” 救护人员站起身,无奈地摊开双手,“这孩子不让我送他去医院。” “伤势很严重吗?” 中年男子外表温和但眼神犀利。他的头发已出现了好几根银丝。 “那倒不会,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我担心会有脑震荡,必须去医院检查才行。” “那孩子应该是不想离开爸爸吧……没关系,你先去忙,这孩子交给我。” 救护人员点头走开。那中年男子在连宥面前蹲了下来,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孩子别怕,叔叔不是坏人,是来保护你的警察。叔叔名叫孟琛,你可不可以也告诉叔叔你的名字?” 双方沉默了十几秒,那个自称名叫孟琛的警察不由得面露苦笑。他看了连宥手中的打火机一眼,再接再励的搭讪道:“那是谁的打火机?是爸爸的吗?” 连宥下意识地紧紧握着手中的打火机,往怀里缩了缩。 “放心,叔叔不是要抢走你的打火机。不过,这个打火机可以借叔叔看看吗?叔叔看过之后马上就还给你。” 连宥迟疑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交出打火机。他迅速地偷瞄了孟琛一眼,心想,这个警察大叔应该不会骗他吧…… 他最后还是摊开了手掌。 孟琛戴着手套的手接过打火机,仔细端详了很久,这时,大门外一阵骚动,又有一对男女走进屋里。 那女子率先出声招呼:“孟哥,我们来了。” 孟琛抬起头一看,示意来人稍候,将那打火机还给了连宥,“谢谢你。这是一个好东西,你要好好收着。” 听了这句话,冷漠的连宥终于正眼望向孟琛。孟琛慈爱地轻拍连宥的肩头,站起来转身走向刚进来的那对男女。 连宥的视线追随着孟琛。 “头儿,现场情况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孟琛对那男子说道。 “说吧。”那一脸严肃,眉头深锁的男子似乎是这群警察的老大,尽管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孟琛要轻。 “已经确认死者身份了。连骏,今年36岁,职业不详,怀疑从事走私这一类的非法勾当。另外,从在房里找到课本得知,那孩子名叫连宥,9岁,在附近的小学念三年级。根据邻居的证词,这两父子刚搬来几个月,出入都很低调,从未与附近的住户打交道。” 原来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还装模作样,这些警察真是无聊。连宥心想。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那警察的老大问。 “伤势没有大碍。但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也不肯去医院检查,就只是一直怔怔的望着他的爸爸。” 不过这时候,装着连骏的尸体的黑色袋子已经被送走了,连宥现在望着的,只是用粉笔画出一个人形的地板。 “真可怜,那孩子本来应该开开心心期待明天开始的暑假,却发生了这种事……换作是我也受不了。”那女子叹道。她似乎也是警察。 “这孩子怎么受伤的?” 孟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知道是撞上了墙角,大约是在三个小时前受的伤。根据一〇四室住户的证词,这孩子从昨天放学回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出门,所以我推测他很有可能目击了父亲被害的经过,说不定也看见了凶手的相貌。” “总之,派人保护好他。就算他不愿意配合调查,也不要强迫他。”警察老大同情地望了连宥一眼,连宥立刻移开视线,但还是很专注地听着那几个警察说话。那个老爱皱眉的警察老大又补了一句,“还有,别让媒体发现这孩子。” 孟琛郑重地点了点头,“知道。” 警察老大转过头,望向桌子,“这些就是你找到的那些枪?” 好几把不同的枪都被装进证物袋,搁在桌上。 “对,从房里搜到的枪都在这里了。”孟琛指了指最大的那把,“姜法医说,这把□□极有可能就是凶器。不过上面的指纹已被人抹干净了。” 警察老大讶异地扬 分卷阅读18 了扬眉,孟琛解释道:“姜法医认为,死者的死因是由于受到外力重复多次击打,造成后脑的颅骨粉碎性骨折,引发颅内出血所致。是棍棒这类的钝器伤。伤口的形状与这把□□的枪柄相吻合。尸体刚被送去解剖了。” “姜法医呢?” “他接到电话,好像是医院那里有急事,没能等你来就先走了。” 警察老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凶手的身份有头绪吗?” 孟琛掏出上衣口袋里的记事本,向那男子报告道:“根据发现尸体的一〇四室住户的证词,那位太太今早从菜市场回来时,看到一个戴墨镜穿花衬衫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她觉得很奇怪,又注意到这屋子的门没关,好心想提醒一下,谁知道她一推开门,就发现了尸体。不过,那位太太看见那个男人的时间是早上8点左右,姜法医推定的死亡时间却是8到12个小时前的深夜。因为那位太太并没有注意到男人何时出现,所以,她看到的男人很可能并不是凶手。” “死者遇害之前的行踪呢?” “在他皮夹里找到一间叫‘魅惑’酒廊的经理名片,我已经派人从这条线索去查了。” 那警察老大微微点头,拿起枪反复察看。一旁的女警问道:“头儿,你觉得死者会是银行劫案的劫匪吗?” 听到银行劫案的劫匪这几个字,连宥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手中的打火机一眼。 那警察老大沉声道:“瞿盈,马上去做弹道测试,比对在银行劫案现场找到的子弹与这把□□是否吻合。” “是!我马上去。”那年轻的女警接过□□,气势如虹地奔了出去。 “老孟,你继续跟进这起命案。去查清楚连骏的背景和人际关系,把今早出现的那个男人和杀死连骏的凶手找出来!” “是!”孟琛又回头望了连宥一眼,“那孩子怎么办?” 警察老大轻叹一声,走向墙角的连宥,将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连宥小朋友,叔叔知道你遇到了很可怕的事,现在一定很害怕。那个坏人已经伤害了你爸爸,你不能再让那个坏人也伤害你。你至少也要把伤养好,才能帮助警察叔叔把那个坏人捉住,你的身体健健康康的,爸爸在天上也能安心,对不对?” 坏人……到底谁才是坏人?坏人死后也会到天上去吗? 疑惑一闪而过,连宥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挪动了身子。 第12章 命运弄人六 打开那台旧型号的电视,出现的画面是无数条碍眼的横线。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辨认出正在播映的节目是新闻。 “银行劫案的调查出现重大突破。警方今日发出消息指,日前中浦区发生的命案死者连骏,实为713 银行劫案的劫匪之一。据查证,警方在命案现场发现的枪械,证实是劫案发生时,劫匪射伤其中一名银行保卫人员所使用的武器。该把枪也是杀害连骏的凶器。警方正在寻找一名陪酒女郎协助调查此案。该名女子名叫姚娜,21岁,被目击在案发前与死者一同离开其工作的酒廊,目前下落不明——” 画面从新闻播报员的身影,转换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面孔。 姚娜惊慌地关掉电视,把身体紧紧裹在棉被里。 警察果然已经在通缉她了,连她的照片也都登了出来。这下子,随时都会有人认出她就是那个杀了银行劫匪的陪酒女了。 怎么办,要去自首吗?姚娜开始犹豫。但是,只要一想到因为这个男人,她的下半辈子都必须在监狱里度过,她怎么也不甘心。 她怎能为了这种男人坐牢?太不值了!然而,这样四处躲躲藏藏,逃避追捕,她究竟还能撑多久? 她的神经就像紧绷着的弦,随时都可能“啪”的一声断裂。姚娜感觉到自己就快崩溃了。 躲在这家廉价宾馆已经整整两天了,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人知道她躲在这里。但是,每当房门响起敲门声,哪怕敲的不是她的房间,她都会忍不住簌簌发抖。她很害怕。 她怕警察将她逮捕归案,更怕连骏的同伙找上门,杀人灭口。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那天晚上就万万不该跟着连骏回家。 连骏,连骏,又是连骏。会搞成这样,都是连骏害的。自从这个男人出现之后,她的人生就被搅得一团糟。可他就是死了也不让她好过。 “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他什么,这辈子要遭到这种报应?” 她问自己,也问老天。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注定要成为她这一辈子的噩梦。 当姚娜举起连骏搁在桌子上的枪,狠狠地往他的后脑勺敲下去时,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连骏的脸就在她的面前,他先是露出了极度惊愕的表情,紧接着,重击造成的剧痛令他的脸变得扭曲。 “你……你找死!” 连骏发出一声怒吼,强而有力的手紧紧箍住了姚娜纤弱的脖子。姚娜用力掰着连骏的手,然 分卷阅读19 而,连骏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一心一意就想置她于死地,论力气,她完全不是连骏的对手。 姚娜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双眼发黑,脑袋一阵晕眩,灵魂仿佛就要离开身体了一般。 “不行了,我就要被他杀死了……”她仿佛听见心跳逐渐减弱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恐惧袭上心头,陡然,她的生存意志冒出了头,在内心呐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刹那间,她的四肢恢复了一丝力量。她的右手还握着一个东西不是吗? 姚娜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那把奇重无比的枪此刻仿佛轻得像羽毛一般。她挥动那把枪,狠狠地敲下。一记、两记、三记…… 就快没法呼吸了……他怎么还不松手……松手啊……快松手啊混蛋…… 姚娜机械似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突然,空气灌进肺里来了。她重重地喘了口气,然后贪婪地吸着久违的空气,右手这时一阵酸麻,她再也握不住那把枪,“砰”的一声,枪重重地落在地上。 巨响令姚娜骤然回过神来。 连骏呢?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连骏正趴在她的脚边,动也不动…… “呀——”裹在棉被里的姚娜凄厉地尖叫着,不敢再回想那可怕的情景。 “砰砰砰!”与此同时,大门传来了粗暴的拍门声。那一瞬间,姚娜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呼吸差点就停止了。 “喂!叫什么叫!吵死了,办事小点声行不行!”门外传来男人的怒吼。 姚娜不敢再出声,也不敢移动身体。又是“砰”的一声,门外的男人重重地踢了门一脚泄愤,姚娜听不清他骂骂咧咧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那男人粗重的脚步声才终于逐渐远去。 姚娜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惊得冷汗淋漓。 她虚弱的掀开棉被,伸出手摸到了床头柜上面的矿泉水瓶,然而,瓶子是空的,一滴水也没有。她坐起身来,薄薄的窗帘外面一片漆黑,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姚娜打开台灯,微弱而昏黄的灯光朦胧地笼罩整个房间,食物包装袋和空瓶子散落满地,打开的旅行箱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原来当初买来的食物和水已经没有了。 再看了看钱包,里面的钱也所剩无几。 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连骏离开她的那段落魄日子。只不过,这一次连骏不是失踪,而是死了。 而且,还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姚娜怔怔地望着梳妆台镜子里倒映着的那个女人。披头散发、面无血色,活脱一个疯婆子。才两天,她就已经被那无形的逼得快不成人形了。望着自己的影子,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悄然响起。 ——算了吧。别逃了,去自首吧。就凭你一个女人,是怎么也逃不了的。 可是她犯的是杀人罪,去自首的话,无论怎样都是要坐牢的,说不定这辈子就耗在监狱里面了……不要!她不想坐牢! ——难道你就不怕连骏的同伙来杀你吗?他们说不定会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那种亡命之徒你惹不起的!坐牢和被杀,你难道不会衡量吗? 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了。连骏被警察查到后,他的同伙现在躲起来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来杀她?没事的,只要她小心一点,绝不露面,等多一阵子,那些人就会忘记她,她也就安全了。 对,不会有事的。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姚娜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她用力咬着下唇,开始思忖着接下来的逃亡对策。 首先是手头上得有现金,有了钱才能逃亡。然后得乔装改扮一番,决不能被人认出来。再来就是要尽快离开高海市,躲得远远的,到一个没人认得她的地方,待个三年五载再说。 这是姚娜绞尽脑汁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至于躲了三年五载之后该何去何从,她只能骗自己说到时自然会有办法的。 她已经黔驴技穷了。 她捡起扔在地上的手提包,拿出存折。银行里的存款还有大约七千块,是她全部的积蓄,她一直舍不得动用,但这一次,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13章 命运弄人七 手腕上的廉价腕表时间显示是九点三刻。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行人很少,马路边的一整排店铺大部分都已打烊。 银行的大门深锁,悄无人影,只有右边那间以玻璃围起来的小房间亮着灯,里头是一台自动取款机。 自动取款机二十四小时运作,哪怕是在非银行营业时间的周六夜晚,也可以从取款机里取到现金,而不必等到周一大清早巴巴地赶来排队,能省下不少时间,免去许多麻烦。 尤其是对一个见不得人的通缉犯更是方便。 将长发梳成了马尾扎在脑后,戴上一顶大帽子,身穿素色上衣和牛仔裤,没有化妆的秀丽脸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清纯的女大学生。望着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姚娜很满意。现在这副学生打扮若不仔细分辨,很难将她与警方通缉照 分卷阅读20 片上面的妖艳女人联想到一块,这样走在街上应该很安全。 推开玻璃门,姚娜下意识压低了帽缘,背对着监视器,快步走向取款机。 姚娜的身上仅剩下一个手提包。离开宾馆前,她只将最重要的钱包、存折,还有一件朴素的上衣塞进手提包里,其他对逃亡无用的东西都被装进了行李箱,退房后便将其扔在宾馆后巷的垃圾堆中。 出门前,她原本还想戴上一副大墨镜遮脸的,但想了一想,还是放弃了。大半夜还戴着墨镜在大街上走,不是摆明了惹人生疑吗?于是,墨镜也被塞进了手提包。 机器隐隐传出机械运转的声音,小小的荧光屏显示着银行的标志。姚娜心虚地左顾右盼,一边战战兢兢地插入银行卡、输入密码。 她按着键盘的手抖得厉害。 “密码正确”。 看到这行字,姚娜吁了一口气,按下取款键,选择了最大的金额。 很快就能拿到钱,然后远走高飞了。在等待取款机运转的当儿,姚娜暗自给自己打气,双眼紧紧盯着出钞口。 机器却在这时骤然发出“哔”的一声,姚娜一惊,望向荧光屏时,她差点昏了过去。 荧光屏上显示的是“操作失败”。 姚娜一时间方寸大乱,“怎么了?怎么会操作失败?这台取款机在开什么玩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姚娜的心紧张得砰砰乱跳,警戒地回头望了一眼,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显然被姚娜充满戒备的凶狠神情吓了一跳,举起双手后退了一步,“小姐,我也是来取钱,不是来抢劫的,你不必那么凶。” 听到“抢劫”这两个字,姚娜浑身颤抖了一下,狼狈地垂下头。那年轻人指了指取款机,“你再不赶紧继续操作,你的卡就要被吞掉了。” “啊!”姚娜连忙转身,退出了银行卡,低着头,匆匆转身离开。 走过年轻人身边,那年轻人突然开口:“你也取不出钱吗?” 姚娜停下脚步,忍不住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年轻人歪着头,“我打电话给银行客服了,他们说这台取款机有点问题,每次只能取一千块以下的金额,让我回来再试试。” “每次只能取一千块以下?” “嗯,客服是这么说的。你再试一次吧。”年轻人往旁边让了让。 姚娜迟疑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她真的很需要拿笔钱。“谢谢。” 那年轻人说的没错。姚娜按下1、0、0、0后,机器便吐出了十张百元面额的钞票。她将那一千块和银行卡塞进手提包。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取出太多钱,也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待太久。 “行了吧?”年轻人在她的身后问。 “行了,谢谢。”姚娜没有看他,低声道谢后,立即快步踏出银行。 姚娜很不安,刚才一时大意,与那年轻人打了照面,不过还好他没有察觉不对劲。希望他早些忘了她的样子。 她匆匆穿过马路,找了一个看得见银行的角落暂时藏身。她打算等那年轻人离开后再进去把剩下的钱取出来。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走出银行,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四下无人,姚娜疾步走向银行。这一次又取出了四千块。姚娜将装有五千块现金的手提包紧紧揣在怀里,终于感到踏实了一些。 大街上的人更少了。但那些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似乎都在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着她,心底深处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姚娜很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点,但她做不到。她只好避开人群,慌张地逃到一条无人小巷。她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巷安静得有些诡异,姚娜不怎么的忽然萌生了一股不安,似乎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着。 黑暗中,有道冷光骤然在眼前一闪而逝。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小心!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只不过,姚娜还来不及反应,一把小刀便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沉声喝道:“要命就别叫!” 姚娜倒抽一口凉气。她认得这声音,是刚才在银行里遇到的那个年轻人。 “就是她?”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废话!我一直跟在她后面,怎么可能认错!”年轻人的语调变得十分暴躁,刚才热心的模样显然都是装出来的。原来她早就被盯上了,却还傻傻的恍然不知。 姚娜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但她知道有危险,她必须逃走。她开始挣扎。 “臭婆娘!你找死!”她的身子一动,那年轻人当即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同时,刀锋嵌入了颈部的皮肉中,金属冰凉的触感和颈部传来的痛觉刺激着姚娜的神经——他们想杀我! 想杀自己的人,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那些亡命之徒 分卷阅读21 真的来杀她了!是为了灭口?是为了替同伙报仇?姚娜不知道,她只感到无比的绝望……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浑身瘫软无力,手提包从手中掉了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闭目待死而已。 只是,死神迟迟没有降临,幸运之神却奇迹似的出现了。 陌生的声音闷哼一声,“可恶!有条子,先躲起来!” 年轻人和同党拽着姚娜往暗处藏去。毫不反抗的她这时也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正经过巷口。就在那一瞬间,姚娜在绝望的深渊中看见了一丝曙光。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活下去的机会只有一次。 两个人影缓缓走过她的面前,姚娜把心一横,猛地咬了年轻人的手一口,用力将他推开,冲向那两个人影,尖叫道: “救命啊!” 那两个身穿制服的巡警骤然听到呼救,连忙停下脚步,“怎么了?” “救救我!有人想杀我!” 也许是看到了姚娜脖子上的血迹,其中一名巡警搀扶着姚娜,另一名巡警立刻拔枪,“警察!里面的人马上出来投降!要不然我要开枪了!” 姚娜感到一阵晕眩,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记不清了。但她绝对忘不了,就差那么一点自己便会死去的事实。 死亡的威胁原来那么可怕。姚娜投降了。 她紧紧地捉着巡警的手臂,颤声说道:“我……想要自首。” “你说什么?” “我……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姚娜。” 第14章 初见 一 儿科病房位于医院八楼,姜致远焦急地等着电梯下行,但电梯偏偏一直停在最高的第十层,迟迟不往下走。 明知道爬楼梯绝对比等电梯来到一楼还要慢得多,但他没办法耐心的继续等了,总觉得不马上行动的话,就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打开楼梯间的门,姜致远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爬。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中浦区发生凶案的现场,处理那件他的法医生涯中最后的一宗案子。在这之后,他将专心从事大学教授的工作,彻底离开罪案调查的前线。但在这之前,姜致远怎么也没想到,他接手的最后一宗案子,居然与七一三银行劫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根据死者后脑的伤口状况,他断定死因为头部遭受重击所致的颅内出血。而警方在现场找到的疑似凶器的枪械则充满了悬念…… 死者极有可能是劫案的劫匪之一。 对姜致远来说,这宗看似普通的杀人案,背后潜藏的意义无比的沉重。不单是因为死者的身份一旦被证实,警方便可循此突破口找出其他已销声匿迹的劫匪,更是由于这件案子对他产生的影响比以往任何一个案件都要来得强烈,他想用自己的手找出破案线索,将劫匪绳之以法,还无辜的周潮汐一个公道。 伸张正义,这是他当初在众多临床科系中选择法医这个专业的原因。透过他,每一具无法开口的尸体才得以向世人诉说冤屈。经历过无数个扑朔迷离的案件,看过无数个认尸者的哭嚎悲泣,姜致远每一次都能很冷静的从客观的角度扮演一个转诉者,但是这一次,看着痛失双亲的周潮汐,他心里被长久封印的某一部分记忆似乎被唤醒了,令他不自觉的在此案中投入个人感情。 姜致远很清楚自己不该这样感情用事,但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置身事外,客观处事了。 当时,一接到妻子贺颖打来的电话,姜致远便意识到自己无法再专心做事。他立即抛下工作,匆匆赶到医院来。 四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他彻底领悟到什么才是人生最珍贵的东西。他不想再尝到失去的痛苦了。 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外站着一个纤弱的女子,时而透过房门上的玻璃望进病房内,时而在病房外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急不安。 爬了八层楼的姜致远扶着楼梯间的门稍稍喘了一口气,才缓缓走向那女子,轻声叫道:“颖颖。” 女子过头来,那是一张柔弱秀美却有些苍白的脸。她一见来的是姜致远,原本愁眉不展的神情终于得到舒缓,有了一丝笑容。贺颖快步奔上前,拉着姜致远的手说:“老公,小汐醒了!她醒了!” 姜致远温柔地朝贺颖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了。你怎么不进去?” “医生还在里面检查。唉,小汐醒来时好像还没记起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她不要太难过才好。”贺颖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你别担心。既然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公……你说,小汐会接受我们吗?” 姜致远握着贺颖冰凉的手,“慢慢来吧,给小汐一点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一点时间。” 贺颖点点头,拖着姜致远走到周潮汐的病房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侧脸,姜致远感到一阵欣慰。看来,他的抉择是对的。只要可以让贺颖忘记那段淌血的过去,重新振 分卷阅读22 作起来,他做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从现在开始,他要找回失去的一切。 就在发现周宇成尸体的那天,姜致远在学校的解剖楼忙至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寓。经过邻居家时,他清楚地听见了邻居家刚出生的宝宝正哇哇大哭,随即,邻居夫妇温柔的哼歌也传了出来。 匆匆穿过走廊,姜致远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清冷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客厅亮着一盏壁灯,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寂然无声,与闹哄哄的邻居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外衣和公事包随手搁在沙发上,松开领带,小心翼翼的打开卧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不想吵醒在睡梦中的贺颖。 然而,卧室中央的床榻上空空如也,折好的被褥整齐的叠在一旁,床单也是平平整整的,仿佛刚烫过一般,没有一丝皱折。卧室的卫生间也没人。 姜致远的眉头微微一皱,走向了隔壁的卧室。 门虚掩着,一丝灯光从门缝中漏了出来。轻轻推开门,一个可爱的儿童房映入眼帘。 小台灯淡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卧室,墙上刷着淡淡的粉红色油漆,还贴着可爱的卡通墙纸。房间里摆着一张婴儿床,贺颖跪在地板上,怔怔望着墙上的小天使图案,眼角默默地流出眼泪,她却浑然不觉。 每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姜致远的心都会很痛很痛。他走到贺颖的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心疼地说:“颖颖,你怎么又躲在这里哭了?” 贺颖恍惚地喃喃自语,“宝宝……我好想念我们的宝宝……” 姜致远痛苦地抱紧贺颖,轻声哀求着,“忘了她吧……算是我求你了……别再为了她而伤害你自己了好不好?” 贺颖茫然地摇着头,“忘不掉啊……我怎么也忘不掉……你教我啊!教我怎么忘记……” 姜致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贺颖。他又何尝忘得了那段痛苦地过去? 四年前,姜致远和贺颖也曾有过一个女儿。只不过,当时贺颖难产,在妈妈和孩子之间只能保住一个的情况下,姜致远狠下心选择了贺颖,他们的女儿在离开妈妈肚子的那一刻便离开了人世。 可是,贺颖也因大出血而性命垂危,医生被迫替她做了子宫切除术。手术成功了,然而,虽然命保了下来,但从那时候开始,贺颖此生便没有办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从手术麻醉中醒来,却得知女儿没了,承受不住打击的贺颖崩溃了。她无法原谅无法保护孩子的自己,渐渐失去了活着的勇气。若不是深爱着贺颖的姜致远拼命忍住煎熬,费尽苦心将她拉出绝望的深渊,贺颖也许还徘徊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但是,无法磨灭的伤痕已经深深地留在两人的心中,只是暂时被理智封印了起来而已。偶尔,贺颖还是会不自觉的躲在这间为女儿精心布置的房间里,缅怀她那命薄的孩子,就像这时候一样。 姜致远不忍心再夺走她的精神支柱,只好将房间保留下来。他本以为时间一长,贺颖便会渐渐走出阴影,但他错了。 姜致远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激动起来,“我把这个房间的东西全扔了,你就不会再触景伤情了!” “不要!”贺颖奋力拉住姜致远,“不要……求求你……不要抢走我的宝宝……” 听到这一句话,姜致远的心仿佛被撕裂了。贺颖说的对,是他抢走了她的宝宝,杀死了他们的女儿。 “我们收养周潮汐吧!” 这个念头在姜致远的心中骤然闪现。他既是因为同情成为孤儿的周潮汐,也是因为那段记忆的封印被贺颖的眼泪瓦解,他突然也好想念他们的女儿,好想把失去的女儿寻回来。三个灵魂受创的人聚在一起,或许就可以互舔伤口,那道刻在心里的深刻伤痕便可以假装被治愈,暂时被遗忘。而他们可以重新拥有女儿,她也可以重新拥有父母。 尽管姜致远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对那孩子并不公平,但为了拯救贺颖,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尽己所能,让周潮汐过得幸福。 第15章 初见 二 布帘被拉了起来,看不见病房里的情况,姜致远和贺颖只好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候。现在已是上午,病房里的孩子们都已起床,这层楼时不时可听见孩子们的声音。 换做是以前,姜致远一定会担心贺颖会触景伤情,然而这一次,贺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病房大门,对外界的声响恍若未闻,看来,贺颖已经将周潮汐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了。女儿躺在病房里,做母亲的当然着急万分,没功夫理会其他的事。 “放心,有医生在里面,小汐不会有事的。”姜致远安慰道。 “可是都进去这么久了……” 贺颖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便被推开。一个圆脸的护士匆匆走了出来。贺颖连忙追上前,拉住了那位护士,“护士小姐,小汐怎么样了?我们可以进去见她了吗?” 那护士向来笑容可掬的圆脸这时仿佛笼罩着乌云,她露出 分卷阅读23 了为难的苦笑,摇了摇头,“恐怕暂时还不行。” 贺颖更加不安了,“是小汐出什么事了吗?” “小汐……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现在必须去请精神科医生过来会诊。抱歉,先失陪了。”护士轻轻挣开贺颖的手,快步走向护士站,拿起了电话。 “精神状态不太稳定……”贺颖用救助似的眼神望着姜致远,“老公,小汐她……” 姜致远心中也很忐忑,但他不能当着贺颖的面表现出来,“小汐一定是想起了妈妈的事,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你先别慌,让医生来处理,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虽这么说,但贺颖怎么能不慌?好几次她都想闯进病房去,但都被姜致远以陌生人闯进去也许会刺激到周潮汐为理由,将她挡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在护士站等候的那圆脸护士连忙迎了上去,将女医生领到周潮汐的病房中。那女医生显然便是前来会诊周潮汐的精神科医生。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姜致远让坐立不安的贺颖好好坐着,贺颖紧紧握住姜致远的手,姜致远感觉得到从她冰凉的掌心传来的颤抖。 他不禁想,自己的手是不是也那么凉?是不是也紧张得在发抖呢? 这时候,病房里传来碰倒东西的轰然声响,紧接着,一声稚嫩的尖叫划破了医院的宁静—— “呀——!” 姜致远浑身一震,猛然站起,与贺颖双双冲进病房。姜致远劈头喝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姜致远的问题,病房里的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现在已手忙脚乱。只见周潮汐蜷缩在床边歇斯底里地尖叫,双手捂着耳朵,脸部表情充满了恐惧,乌黑的大眼睛却空无一物,仿佛是个无底深渊。病床旁,挂着点滴瓶的架子已倒下,点滴瓶里的液体流了一地。 医生和护士试图让她镇静下来,但周潮汐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惊慌地东躲西藏,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似的,强烈地拒绝他人的靠近。捂着耳朵的双手始终没有放下来,她显然是害怕听见什么。 姜致远心下一凛,目光转向了倒下的点滴架子。难道说先前的那声响动,吓着了周潮汐? 心急如焚的贺颖早已推开医生和护士,冲上前去紧紧抱着周潮汐,“小汐别怕,有妈妈在这里保护你,谁也伤害不了你……别怕,小汐别怕……” 贺颖温柔慈爱的安慰似乎起了某些作用,周潮汐不再挣扎,但尖叫声依然持续着。她的嗓子已渐渐沙哑,再这样叫下去只怕会造成声带损害。但任凭他们怎么劝说,周潮汐都不肯停下来。无奈之下,主治医生只好给周潮汐注射一支镇静剂,她嘶哑的叫声才渐渐歇了下来,圆睁的双眼缓缓合上,浑身瘫软了下来。 她终于睡着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做声不得。看着年幼的孩子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在场的大人们无不心如刀割。 姜致远露出了责备的眼神,望着周潮汐的主治医生,“小汐怎么会这样?” 主治医生与精神科医生对望一眼,双双轻叹了一声。主治医生沉声道:“姜先生、姜太太,请到我的办公室一趟,我有事相告。”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摆放着许多玩具和卡通挂画,布置得温馨可爱,充满童趣。 才一坐下来,贺颖便迫不及待问道:“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位医生对视一眼,精神科医生叹了口气,一开口便是惊人的话语,“小汐患上了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什么!”姜致远与贺颖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姜致远很快便冷静下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请你解释清楚。” “小汐苏醒后,我替她做了一些常规检查,她的身体很好,基本的生理功能都正常。只不过,每一次我和护士叫她的名字时,她都露出茫然畏缩的表情,似乎对‘小汐’这个称呼感到困惑。问她话时她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摇头,而且她越来越害怕,不,可以说是恐惧。” 主治医生顿了一顿,“一般上,孩子感到害怕时都会下意识地叫爸爸妈妈,但这孩子的表现却是异样的迷惘,然后渐渐变成激动,精神状态明显不太稳定。我和护士都察觉了不妥,所以我就让护士赶紧去请精神科医生。” 他望向坐在一旁的精神科医生,她说:“在经历严重的创伤后,患有PTSD的患者会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事件或情境、创伤的地点、与创伤有关的人或事,有些患者甚至出现选择性遗忘,不能回忆起与创伤有关的事件细节的情况。根据我的初步鉴定,这孩子出现的就是回避型PTSD的症状,为了保护自己,患者会无法回忆先前的记忆,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这么说,小汐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起那段可怕的回忆,因此她的大脑自行把过去的一切记忆全都删除了……”姜致远皱眉道。 精神科医生点点头,“对。所以,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突然闯入陌生世界的孩子,一瞬间 分卷阅读24 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感到万分的害怕。这是人类对未知的事物自然产生的恐惧,就是成人也会有这种情况,这个现象在小孩子身上更加明显。” “那小汐的惨叫又是怎么回事?”贺颖难过地问。 “她躲避我们的检查时,不小心将点滴架子碰倒了。”主治医生说,“也许是架子倒下的声音触动了周潮汐封闭起来的可怕记忆,令她想起那声夺走她母亲性命的枪声……” 主治医生像是寻求同意似的环顾在场的人,大家都默然无语,无可反驳。 姜致远猜得没错,周潮汐的过激表现与倒下的点滴架子发出的声音有关。劫匪杀害她母亲时,那一声轰然巨响一定在周潮汐的心中留下了极度可怕的印象,哪怕是失忆了,她依然对响声感到恐惧惊慌。 “治疗……”姜致远的打破沉默,“这个PTSD,能够治疗吗?” “可以试试药物配合心理治疗,这孩子还是有机会能好起来,恢复到正常状态的。”精神科医生说。 姜致远问:“如果成功治愈的话,小汐是不是又会重新记起这些事?” 医生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贺颖拼命摇着头,“不行,不能再让小汐承受这种折磨了!就让她忘掉吧,治疗什么的,我决不答应!” 姜致远无言以对。这一次的谈话就在压抑的气氛下结束,而他们得到的结论是,对周潮汐隐瞒一切,让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办公室,姜致远夫妇又去看了周潮汐一眼。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她还处在沉睡之中,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她的睡姿是如此的安详无邪,谁又知道她的内心里埋葬着多少不堪回首的回忆?姜致远心痛不已,看着身旁神色疲惫的贺颖,他知道她也几乎心碎了。 “先回家去吧,你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迟一点再来看小汐。” 贺颖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周潮汐身上移开。回到家里,姜致远扶着贺颖睡下,自己则到书房重新将领养周潮汐的申请资料整理一遍。他打算明天就将申请书呈上。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突然,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电话铃声。姜致远拿起电话,对方是医院的护士。她很着急地说了一句话,那瞬间,姜致远像是被冻结般震住了。 “姜先生,小汐不见了!” 第16章 初见 三 远方的天空是一片绚烂的火烧云,橘红色的夕阳在地平线上方,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似乎就要坠落无底深渊,带走所有的光明。 天台上的风特别大。 围墙上,一个瘦削的人影面对夕阳而坐,身子随着风向轻轻晃动,就仿佛随时会被吹走一般。那双悬在围墙外的腿在半空中摇荡,脚底下,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变得好小,小得好像商店里卖的那种装上电池就会动的电动玩具,好不真实。 血色残阳映在连宥平静的脸庞,隐隐透出一抹异样的红润。他一直安静的坐着,双眼怔怔地望着血红的天际,直到夕阳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没入地平线。 那一刹那,天空的云彩美得让人窒息。 同一时刻,身后那扇生锈的铁门传来刺耳的“嘎嘎”声。 不必回头也可以猜到,一定又是那些烟瘾发作的病人瞒着护士躲到这里来破戒了。连宥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远离人群的地方,现在又被人夺走了。 也罢,够了。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身后的“嘎嘎”声却老是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反复将门打开了又将它关上一般。是什么人这么无聊,跑到天台上玩一扇生锈了的铁门? 连宥淡漠地别过头,出乎意料的,只见一个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正吃力的推开沉重的铁门。好不容易跨过了门槛,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通往天台铁门前,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当视线接触到连宥的那一刹那,小女孩僵立在门前。雪白的脸庞涌现出惊惶与不安,似乎是因为不小心闯到天台上来,又陡然发现围墙上坐了一个人,一时慌得手足无措。 连宥认得她。她就是小汐。儿科病房的护士们今天整个下午开口闭口都在说什么小汐终于醒过来了、小汐失忆了、小汐真可怜之类的话。听着护士们的闲话家常,连宥很快就弄清楚住在单人病房,受到密切照顾的那个小汐的身份。 他也知道,这个小汐的父母,就是被他那个银行劫匪的爸爸和同伙害死的。她会躺在医院,也是他的劫匪爸爸一手造成的。 连宥在心里划开了一道界限。他是加害者的儿子,她是被害人的女儿。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也许是命运的恶作剧,他和她居然住进同一家医院,同一层病房,还在天台上偶然相遇。 真是讽刺。 连宥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不去理她。反正她马上就会走了。 然而,铁门刺耳的噪音一直没有再响起。连宥微觉奇怪,用眼角瞥了身后一眼,却发现小汐非但没 分卷阅读25 有离开,反而学着他,想要攀上围墙。 只是她的个头太过娇小,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爬到围墙边的大水管上坐下。 看着她笨拙的样子,连宥露出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微笑。小汐在大水管上坐好后,便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怔怔地盯着连宥直瞧。 不知道为什么,接触到她的目光,连宥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奇怪的感觉。有点苦涩,有点酸楚。他狼狈地调头,却也讶然地发觉原来心如死水的自己也会有这种情感。 这种感觉是叫内疚吗?是因为自己的爸爸害死了她的父母,所以他对她感到亏欠了吗? 连宥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不像他,他再也坐不下去了。敏捷地翻下围墙,连宥下意识地刻意避开了小汐的视线,默默地走向那扇生锈的铁门,将小汐当成透明人一般视而不见。他用力拉开沉重的铁门,逃难似地钻进昏暗的楼梯间。 连宥走下楼梯,但只走了两步,便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扇铁门一眼。他听不到铁门后有任何动静,心情不禁有些动摇——把她一个人留在天台好吗?她有力气拉开铁门离开天台吗——明明就不干他的事,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他几乎就要转身回到天台去,这时,一丝光线透进楼梯间,“嘎嘎”声又响了起来。 娇小纤弱的人影出现在门的缝隙中,但好不容易打开的铁门却在缓缓关闭。连宥不由自主地踏上一节阶梯,那个人影却也在这时迅速地从渐渐变小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铁门再度合上,楼梯间又恢复了昏暗,连宥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常行为。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连宥快步转身,奔下楼梯。然而,轻灵的脚步声一直紧随其后。 九楼……八楼……七楼…… 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明显,却始终亦步亦趋。连宥不明白小汐为何紧跟着自己,却也不禁对小汐的执著感到讶异。他的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就这样一直绕着楼梯往下走,两个孩子来到了一楼。 已过了门诊看病时间,医院的一楼大厅人很少,显得异常空旷冷清。连宥施然出了楼梯间,径自走向医院大门,小汐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大厅时并不是没有遇见其他人,但却没有一个人对这两个穿着病号服随处走动的小孩起疑。 两个孩子就这样无惊无险地离开了医院。 晚风很温暖,天空却没有星星。 连宥扯掉额头上贴着的纱布,粗鲁的动作却触动了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将纱布随手一扔,他开始思索下一步的去向,站在他身旁的小汐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连宥马上便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四处流浪了,但是他不能带着这个麻烦的小家伙。 “喂,你不要跟着我。”连宥冷酷地抛下这句话,掉头就走。 小汐显然没听明白,还是像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 “跟你说不要跟着我!”连宥忍不住回头朝小汐吼了一声。 小汐愕然地停下脚步,似乎被连宥吓着了。 吓着了最好,赶紧回医院去吧,连宥心想。只是,刚才的匆匆一瞥,他仿佛看见了小汐的眼中闪着莹莹泪光。连宥开始有些后悔这么大声吼她了,他的心突然感到很紧很紧,像是被一只手拉住了一般难受,而他这时确实被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小汐紧紧地扯着他的衣服,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很轻,她的话却很沉重。 “哥哥……不要丢下我……” 好像在遛狗一样。连宥心中不禁想道。 一路上,小汐紧紧地扯着他的衣服不放。连宥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却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这副模样既奇怪又麻烦,但只要一想到小汐刚才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连宥就怎么也狠不下心再将她甩掉。 “喂,你想去哪里?” 连宥忍不住问。 小汐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望他。 连宥只好认栽。沉默寡言向来都是他的专利,没想到这一次却给他碰上了一个堪比哑巴的女孩。他罕有地叹了口气,继续拖着小汐往前走。 第17章 初见 四 漫无目的地在市区乱逛,路上的行人却老是投以怪异的目光。连宥一开始还觉得这些大人真是吃饱了撑着,没看过独自在路上走的小孩吗?直到一个女白领好心地问道:“小朋友,你们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阿姨带你们回去医院?”时,连宥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他和小汐都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连宥拉起小汐,匆匆逃离那个女白领,仓惶间,不知不觉地随着人流来到了公交车站附近。 公交车站外,沿街都是摆摊的小贩和一脸疲惫的人们。 下班时间,公交车站人满为患,连宥和小汐被那些从公交车站里涌出来的大人们挤到了路边。交通灯旁站满了等着到对面去人,小汐一个不留神,不小心 分卷阅读26 踩住了身旁一个胖男人的裤脚。 这时绿灯亮起,胖男人往前一跨,却被小汐拖住了脚步,一个踉跄,松垮垮的裤子差点没掉下来。 胖男人猛然一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是小汐踩住了自己的裤脚。 “小鬼,走路不长眼睛啊!”胖男人凶霸霸地瞪了小汐一眼,小汐慌张地抬脚后退。他拉好裤子,嫌弃地拍了拍被踩脏的裤脚,才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 小汐被他这么一吓,雪白的脸颊更是没有了血色,大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连宥见小汐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忙握紧了小汐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哭,我帮你教训他。” 小汐很听连宥的话,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真的就忍住了眼泪。连宥牵着小汐,跟在胖男人的后面,心中一边盘算着该如何替小汐出气。 穿过马路,胖男人在路边一个卖烧饼路边摊前停下,指着烧饼要了一个。老板将刚出炉还冒着烟的烧饼包好递给他,他却唠唠叨叨地嫌饼太小,价钱太贵,硬是让老板换了一块最大的给他,才不情不愿地掏出皮夹付钱。 这时,连宥计上心来。 他让小汐在人少处等候,自己则滑溜地挤到人群中,看准了那个胖男人将皮夹塞进裤兜里的瞬间,他迅速地扒走皮夹,然后使劲一扯,大庭广众之下,将胖男人松垮的裤子扯了下来。 鲜红色的四角裤,下方是两条赤条条、毛茸茸的大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极为惹眼。 卖烧饼的老板最先发现胖男人的裤子掉了下来,“噗”的一声笑得连口水都喷在了烧饼上。 “有变态啊!”连宥随即大叫一声,然后迅速地钻出人群,回到小汐身边。周围的人们纷纷好奇地回头,见到胖男人的蠢样,皆投以耻笑嫌恶的目光,开始哄笑起来。 “啊哈哈哈……” “呀!讨厌啦!” “是变态啊……真恶心!” “唉,这世道什么人都有……” 胖男人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裤子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他涨红了脸,连忙穿好裤子,低头匆匆走开,压根没发觉皮夹早已不翼而飞。 小汐呆呆地望着胖男人的窘样,半晌后,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见小汐终于笑了,连宥才放下心来。他牵着小汐走到一个没人经过的转角处,打开胖男人的皮夹。皮夹里的钱还真不少,瞧那个胖男人买个便宜的烧饼还要讨价还价,那些钱敢情都是从厚脸皮的斤斤计较中省下来的。 将钱尽数取出后,皮夹就被连宥随意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走,我带你去去买新衣服,吃大餐!” 连宥豪气地对小汐说道。 托盘里放着两个个汉堡包,两杯可乐,还有一大包薯条。连宥捧着托盘,走向快餐店里靠窗的位子。 穿着粉红色无袖连身裙的小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等着连宥买食物回来,一边透过玻璃窗看着快餐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明天便是周末,市区的夜晚比平日来的更加喧闹,流连的人潮也比平日来得多。 连宥将托盘放在小汐面前,拿起一个汉堡塞在小汐手中,“吃吧!” 小汐看看连宥,又看看汉堡,终于动手打开包装纸,在汉堡上咬了一口。 “好吃吗?” 小汐点点头。 连宥将其中一杯可乐推到小汐面前,自己才拿起另一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小汐看着他,也放下汉堡,学着连宥大口大口地喝起可乐。但她喝得太急,竟呛着了。 连宥连忙拍着小汐的背,没好气地道:“干嘛老是学我?” 小汐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顺了气,她推开可乐,拿起另一个没有动过的汉堡,塞进了连宥的手里。 连宥一怔,喃喃道:“真多事。”却还是打开包装纸,大大地咬了一口。 小汐笑了笑,才继续吃起自己手中的汉堡。 吃饱喝足,连宥拍去了身上的面包屑,才从椅子上跳下来。他也换上了新的黑色的T恤衫和牛仔裤。衣服和吃快餐的钱都是胖男人这位倒霉的冤大头赞助的,只是他本人不知道罢了。 快餐店的旁边是一家游戏中心。 游戏中心的大门前摆了好几台夹娃娃机,透明的箱子里躺着不同的布偶娃娃。连宥径自走过去,跟在他身后的小汐却在机器前停下了脚步。连宥走着走着,突然察觉小汐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才发现她正站在机器前,怔怔地望着箱子里的小熊布偶。 小熊的毛发有深棕色的、浅褐色的,也有米色的,每一只小熊布偶的颈部都系着一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连宥搔搔头,走到小汐身边,拿出硬币投进机器,“喜欢什么颜色的?” 小汐疑惑地望着连宥,几秒钟之后,她明白了连宥的意思,大眼睛露出了笑意,指了指箱子里数量明显较少的米色小熊。 “白色的?” 小汐用力地点了点头。 连宥熟练地操作着操纵杆。夹娃娃的手法从好几 分卷阅读27 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在金枝姨的训练下,练成了百发百中的技术。那是他们抽签生意的奖品来源。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只要他想夹,没有一个娃娃是他夹不到的。 十秒后,一只米色的小熊从机器里掉了出来。 小汐兴奋地跳了起来,露出了崇拜的眼神。连宥腼腆地垂下头,从机器里拿出那只小熊布偶,递给小汐。小汐高兴地接过,像抱着宝物一般将小熊布偶紧紧揣在怀里。 “走吧!” 走出几步,连宥却发现小汐还是站在机器前,没有移动脚步。 “又怎么了?”连宥皱眉问。 “谢谢哥哥。你对我真好。”这是小汐开口说的第二句话。 连宥感到脸颊发烫。这是他有生以来,初次感受到“喜悦”这个美妙的感觉。 第18章 初见 五 夏日的虫鸣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公园的长凳上,两个瘦小的身影紧挨在一块,在草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小汐枕着连宥的大腿,抱着小熊布偶睡得很香,坐得挺直的连宥却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夜晚的公园安静得有些诡异,所以他不能睡,他必须保护小汐。 一开始连宥的精神还挺充沛,心想撑过一晚不是问题,但是,才过了几个小时,他的眼皮便一直忍不住自行盖下来。 连宥用力拍着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也许是微凉的晚风伴着虫鸣声的催眠,连宥最后还是抵不住睡意的侵袭,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忽而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连宥茫然地睁开双眼,一张洋娃娃般的小脸蛋出现在眼前。 连宥蓦地一惊,揉了揉双眼,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你醒啦。”他居然睡着了,还是被小汐给摇醒的,连宥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小汐点点头,一手抱着小熊布偶,一手拽着连宥的臂膀,使劲地拉扯着连宥,明显是想将他从长凳上拉起来。 “你想干嘛?” 小汐指了指连宥身后,连宥狐疑地别过头,这才恍然大悟。 公园对面是一排颇为老旧的店铺,虽然是清晨,但其中一间店铺已开始营业。摆在店门口的大蒸笼不断冒出蒸汽,好几个上班族模样的人正在店铺门前排着队,老板和伙计则不停地从蒸笼里取出热腾腾的包子,包好交给顾客。 连宥的肚子这时也发出了叫声。昨晚吃过汉堡后就一直没有再吃过别的东西,这时当然会感到饥肠辘辘。连宥从长凳上站起来, “知道了。我去买,你在这里等我。” 不一会儿,连宥便拎着装有两个肉包子和两袋豆浆的袋子回来。小汐捧着冒热烟的肉包子,大大地咬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模样。反观连宥却是食不知味地嚼着包子,双眼怔怔地盯着前方发呆——刚才买包子的时候他掏出口袋里的钱数了数,已经所剩无几,下一餐就要没有着落了,果然就凭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没法靠自己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虽然心中有十分排斥,但他也只能依靠从金枝姨身上学到的那些偷蒙拐骗的伎俩糊口。想到这里,连宥就无法不鄙视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连宥的苦恼,小汐睁大双眼,安静地在一旁望着他。这反倒令连宥感到更加的别扭,没好气地道:“喂,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行不行?” 小汐眼神一黯,垂下眼帘,默默地抚摸着小熊布偶——看到她这副落寞的样子,连宥暗叫不妙,她一定是以为自己惹连宥生气了。 连宥搔搔头,举白旗投降,“我又没有骂你,你干嘛一副委屈的样子……唉,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了,对不起。” 小汐偷偷抬头看了连宥一眼,表情还是显得有些胆怯。 “反正我要走了,跟不跟来是你的事……” 口上说的无情,但连宥搔搔脸颊,还是腼腆地将手伸到小汐面前,眼神害羞地飘向了远处。 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眨,几乎没有考虑,小汐的小手立刻轻轻地把连宥的手指牢牢握住。 出自于本能,连宥不知不觉竟又牵着小汐一路来到了人潮汹涌的商业区。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顺手牵羊,而他俩的下一餐才有着落。连宥拉着小汐缓缓地随着人潮而行,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四周,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 有了。那对合吃冰激凌的情侣完全沉浸在爱河中,男生裤兜里的皮夹子似乎在对连宥招着手。连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牵着小汐紧跟上去。 皮夹近在咫尺。连宥伸长了手,眼看就要够着,情侣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改变路线,转弯走到人行道上的长凳坐了下来。连宥闪电般地把手缩了回去。 就差那么一点,真该死! 连宥咬咬牙,决定放弃这对情侣,重新物色目标。这时,小汐摇了摇连宥的手臂。 “又干嘛?” 小汐指了指天上。连宥狐疑地往上瞧去,一颗从天而降的螺丝钉正好砸在他的额头。连宥觉 分卷阅读28 得十分奇怪,怎会有螺丝钉从天上掉下来?视线往旁边一移,他终于明白,小汐指的不是天上,而是高挂在二楼,已然摇摇欲坠的大招牌! 就在两个孩子的头顶正上方,巨大的店铺招牌只剩下一个角还固定在墙上,其余的三个角早已松动垂落。小汐昂着头,好奇地盯着招牌直瞧,这个时候,“当”的一声,又是一颗螺丝钉掉了下来。 “喀喇——”随着那根螺丝钉的松脱,还挂在墙上的最后那一角终于承受不住招牌沉重的重量,往下直坠!从螺丝钉砸到连宥的额头,到招牌往下掉,不过短短的几秒钟! 头顶骤然一黑,小汐惊得呆了。连宥心下一凛,猛地一扑,抱着小汐滚到一边。 几乎是同一时刻,耳边传来了“砰”的轰然巨响! 巨大的招牌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在两个孩子的不远处砸成巨大的碎块。若不是连宥手脚利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走小汐,她只怕就要被压在那些沉甸甸的瓦砾底下了。 “你没事吧?” 被连宥舍身护住的小汐双目空洞,呆呆的毫无反应。连宥还在想她是不是被吓到了,下一秒,小汐便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双手捂着耳朵,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呀——” 连宥被小汐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手忙脚乱,“怎么了?喂,你别叫啊,到底怎么了?” “怎么叫成这样?是不是受伤了?”受到招牌坠落的巨响和小汐叫声的吸引,周围的行人纷纷靠了过来。 “这附近有没有公共电话 ,哪个人快叫救护车过来吧!” “小朋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真是太危险了,差一点就被砸到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凑热闹,连宥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很清楚小汐并没有受伤,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小汐如此凄厉惨叫的原因,只好用力地抱紧她,“没事了,没事了……” 小汐把头埋进连宥的怀里,叫声渐渐歇了下来,身体却依然止不住颤抖,小手紧紧捉住连宥的衣服,就好像只要她一松手,连宥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连宥轻拍小汐颤抖不已的背脊,“放心,没事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不会丢下你的。” 连宥口中这么安慰着小汐,但心里却开始考虑起到底怎么做才是真正对小汐好。小汐会突然歇斯底里,都是因为他没有好好照顾她,才害她受到如此惊吓。果然不能够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小汐只是一时的贪玩才会跟着自己逃出医院的,她迟早还是得回到亲人身边。她与他这个无亲无故,没人要的的孤儿不一样。 小孩的流浪游戏玩够了,是时候将她送回去了吧,这才是真正的保护她。连宥心意已决,他默默地将小汐拉到背后,把她背了起来。 看着连宥突然的动作,人们不禁愕然。“喂,救护车快来了,你要去哪儿?” 连宥瞪着前方,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让开。” 好事的人们没来由地被连宥的气势所震慑,默默地让开一条路,目送着那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今天的黄昏有着和昨天一样的彩霞,一样红彤彤的天空。医院很远,他走了很久却一直没走到。如果可以,连宥希望就一直这么走下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哥哥……”背后传来很轻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的小汐一直紧紧地抱着连宥的头颈。 “干嘛?”连宥微觉诧异。 “哥哥一直都会保护我的吧?” 没想到小汐忽然开口说话问的竟是这个问题。连宥来不及思考,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嗯。” 仿佛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得到了证实,小汐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在连宥耳边响起。她放心地睡了。 她果然感觉到了吧?那一瞬间,连宥感到一阵羞愧。他欺骗了如此信任自己的小汐。明明没有能力保护她,却答应她会一直保护她;明明打算送走她,却承诺不会丢下她;明明是她的杀亲仇人,却隐瞒着真相不告诉她…… 连宥悚然一惊,他差点就忘了,他和小汐的关系,并不是单单纯纯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果将来小汐恢复了记忆,知道他是劫匪的儿子,发现他和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她有可能不恨他吗?他有可能得到她的原谅吗?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别傻了,连宥!你只会欺骗她,有什么资格乞求她宽恕? “我果然适合当骗子。”连宥在心里苦笑。 连宥背着熟睡的小汐,一路走回医院。天黑了,医院大门没什么人走动,连宥趁别人不注意时,悄悄将小汐放在大门附近。 不久,一个提着一袋水果来医院探病的老太太在走向大门时发现了小汐。接着是一阵骚动,好几个医生、护士匆匆赶至,将小汐抱进了医院里。 他俩的缘分到此结束了吧。如果是命运想要作弄他,这下也该够了,他已经尝到苦涩的滋味了。他不该再让这个残酷的事实破坏她的人生。只要他不再出 分卷阅读29 现,不用了多久,这场做梦般的相遇便会彻底地从她的记忆中删去——连宥只能这样骗自己。 他心灰意冷地转身,然而,在他移开视线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那个米色的小熊布偶,依然像个稀世珍宝一般被小汐紧紧握在手中,纵使睡着了,小汐也不轻易放手。 那一瞬间,小汐得到小熊布偶时的笑容突然在脑海中出现,连宥突然觉得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在那阴霾笼罩的心里复苏了。仿佛冰冷的内心已经悄悄地起了某种变化,他突然好想再次看到那样的笑容。 连宥默默地凝视着小汐消失的背影。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对她许下的诺言——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 第19章 伪证 一 连日的绵绵细雨奇迹似的在这时停了下来,但夜空依旧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雨。 紧紧相连的大海与夜空就像是一片墨蓝色的缎子,迎面吹来的海风温暖而潮湿,带着海水独有的淡淡咸味。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偶有白色的碎浪在海面翻滚,朵朵浪花轻拍在海岸的石堤上,击打出悠悠的旋律,催人入眠。 沿海岸线林立的厂房绝大部分是废弃了的造船厂。上个世纪末这一带是造船工业相当发达的区域,然而,受到后来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波及,繁荣的景象如泡沫般破裂,这些昔日风光无限的造船厂逐渐负债累累,随后相继宣告倒闭,短短数年内人去楼空,只剩下仅有的一两家造船厂依然苟延残喘。 隔着一条砂石路,厂房的对面是片树林。树林里堆积着好些被破坏得支离破碎的生锈船壳、废铁,显得脏乱不堪,却也正好成为了一个不错的掩护屏障。 俞景行的吉普车正停在这片林子里。 吉普车内,俞景行的视线一直都集中在前方那中等规模的造船厂上,那是仅剩的仍在运作的其中一家厂房。此时工人们早已下班,船厂内外没有任何灯光,在静谧无人的深夜里,那一栋栋的庞然大物显得极为诡谲幽深。 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守株待兔了两个晚上,只因为他接到了一通神秘的举报电话。 “这几天的夜里,罗文浩会在出现在海汇造船厂。要捉他的话就要快,不然他就要逃走了。” 含糊不清的男声在俞景行接听电话后,迅速地念出那两句话便挂断了。由于通话的时间太短,俞景行追查不到电话来源,但他相信举报者所说的那个罗文浩,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罗文浩。 这十年来,俞景行的脑海中都印着一个面无表情、身材壮硕的男人身影。那个男人的名字正是罗文浩——津港市公安局通缉了整整十年,却始终下落不明的男人。而如今俞景行翘首等待的目标,便是这个逍遥法外多年的男人。 将罗文浩缉拿归案是俞景行十年来最大的目标。因为,这个男人是十年前轰动世人的七一三银行劫案的重大关系人。 十年前,七一三银行劫案的侦查工作一直停滞不前,但随后发生的一宗看似不起眼的凶杀案却为侦查带来了一丝曙光。调查凶杀案期间,警方很快便证实了该案的死者连骏拥有的枪械,与七一三银行劫案现场找到的子弹吻合,证明连骏实乃的持枪匪徒之一。 随着连骏的劫匪身份曝光,围绕着他人际关系的调查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而连骏九岁的儿子连宥在凶案中身负轻伤,因而被暂时安顿在医院中。 繁重的调查工作接踵而来,俞景行很快便将连宥这个不说话的男孩遗忘在脑后。然而,在连骏命案案发的第二天晚上,连宥居然突然出现在津港市公安局的大门,要求与俞景行见面。 俞景行怎么也没想到连宥竟自个儿离开医院,来到市局找他。他放下工作,将连宥带进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中,耐心地问: “你特地来找我,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连宥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终于抬起头正视俞景行。与这个沉默的男孩实现相交的那一刹那,俞景行心头一颤,那对深邃的眼眸里包含着极为深沉的情绪,充满了不属于孩子的睿智,俞景行不由得挺直了背脊,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连宥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说话,而且说的是令人大吃一惊的内容。 “我记得那个坏蛋的样子。” 俞景行一凛,忙追问道:“哪个坏蛋?” “就是那天早上出现在我家的那个男人。”连宥神色淡然地说。 俞景行闻言不禁一怔。确实有另一名证人供证说曾在案发当天见过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连骏家中,但他没想到连宥居然也看见了那个男人! “你说的那天……就是你爸爸去世的那天?”俞景行很惊讶,却不忘再三确认。 连宥阴郁而淡漠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俞景行,“对。” 俞景行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可以告诉叔叔当时的情况吗?” 连宥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显然便是为此而来。俞景行不再耽误时间,他叫来一名刑警做记录,便马上开始询问。回忆起父亲死于非命 分卷阅读30 这件事,年幼的连宥竟没有任何不安害怕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叙述着他所目击的经过,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俞景行不禁对这孩子异常的镇静感到不可思议。 连宥的叙述条理分明,根本不必俞景行的提问诱导。 当天早上,刚睡醒的连宥忽然听到屋里有陌生人的声音,他于是开门一看究竟。只见一个戴墨镜穿花衬衫的男人站在桌子旁,爸爸倒在他的脚下。一时间,连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出声问那男人他的爸爸怎么了。陌生男人陡然听到说话声,转头见到连宥,很明显地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直觉告诉连宥,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满腹狐疑地走到倒地不起的爸爸身旁,蹲下推了推爸爸,但爸爸却动也不动。这时候,原本惊恐得呆立不动的那男人突然发起狂来,猛地将连宥推开,不让他碰爸爸。连宥一个踉跄往一旁跌去,头重重地撞上墙角,流血不止。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那个男人见到连宥受伤流血之后,才回过神来,夺门而出。头重脚轻的连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慌张地逃离,直到救护人员和警察出现,他才明白,他的爸爸已经死了…… 连宥所描述的男子其穿着与另一名证人,即隔壁单位的邻居太太所看见的陌生男人不谋而合。听完连宥的证词,俞景行马上找来罪犯画像师,根据连宥的描述,将那个男子的相貌画了出来。 靠着连宥所提供罪犯画像,警方得到了振奋人心的线索——那个男子是有过前科的走私犯,罗文浩! “是那个男人杀了我爸爸的吗?”做完罪犯画像,连宥望着那个男人的画像,问了俞景行这么一个问题。 俞景行心口一窒,不知该作何回答。虽然他的眼神有着异于常人的成熟气质,但连宥毕竟还只是个不过九岁、刚刚失去父亲的可怜的孩子。纵然后来连骏凶杀案的案子告破,真凶绳之以法,证实杀害连骏的人并非罗文浩,然而连骏的死牵扯出的真相比他被杀害的事实更为残酷。 连宥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臭名昭著的银行劫匪后,他的心里做何感想呢?他会不会也像其他人一样,想替自己被杀的爸爸报仇呢? 那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十年了,自从那孩子被送至孤儿院后,他俩就不曾见过面。连宥如今已经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了,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样?他还记得当年那件改变了他的一生的银行劫案吗? 不可能忘得了吧……即便是这十年间面对过无数罪案的他迄今依然耿耿于怀,不是吗? 俞景行轻叹了一声。十年前的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所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罗文浩再次逃走。他发誓要亲手了结这宗纠缠了十年的案子,彻底结束这段悲伤的记忆。 第20章 伪证 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俞景行看了看表,闪烁着微弱荧光的指针显示时间已过了午夜一点,造船厂的周围却依然没有人影出现。 谁也不知道那通匿名的举报电话是真是假,上头领导并不同意俞景行带队做无谓的埋伏,于是俞景行只有单枪匹马,自己行动。他不想错失任何一个可以逮捕罗文浩的机会。然而,连续两个晚上彻夜不眠的监视造船厂,俞景行无可避免的有些精神不济,毕竟他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漫长的岁月眨眼而过,深深皱起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开来,刻在他额头的皱纹比十年前更深,更无法抚平了。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揉着两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候,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俞景行触电般地挺直腰杆,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近他的视线范围之中。在深夜里出现在这荒僻的地区,轿车又没有打开车灯,摸黑行驶,平添了几分可疑。 天色实在太暗,俞景行就是想记下车牌号码,也没有办法。 轿车在“海汇造船厂”前停了下来,车灯却在这时陡然亮起,连续闪动了三次,就像是某种秘密暗号。 果然,原本漆黑幽静的厂房立即有了动静。厂房前房的一个小房间也亮起了灯,仿佛回应似的同样闪动了三次。这时,轿车的副手座车门打开了,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摸黑下车,行动鬼祟地朝船厂快步走去,轿车也同时调头,一人一车的背影各自消失在黑暗中。 俞景行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多年的刑侦经验形成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他把配枪握在手中,下车离开树林,直奔那可疑的造船厂。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那间亮过灯的小房间,躲在小房间的窗下竖耳细听,然而四周静悄悄的,小房间里不仅没有透射出光线,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传出。 判断小房间里没人,他便从腰间取下一直小型手电筒,照向房间内部。那是厂房的守卫室,里面窄小而脏乱,本应待在里面的守卫早已不见踪影。俞景行又照了照守卫室外的地面,只见下过雨之后的黄泥地又湿又软,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两行不同的鞋印,一路沿着厂房墙沿往后部而去。 俞景行关掉手电 分卷阅读31 筒,小心翼翼地随着那两行鞋印而行,终于在转角处发现了一扇虚掩着的小门。他确定了门后无人之后,也闪身进入了厂房内部。 厂房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飘散着海水的咸味和铁锈、油漆、机油混杂形成的臭味。想到那两个可疑的人物也许就在左近,俞景行不敢打开手电筒,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当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俞景行才勉强能辨认出哪边是墙,哪边是路。 造船厂的内部犹如迷宫一般,兜兜转转了好一会,俞景行走向一条幽黑的走廊。 走廊很长,但当他走到接近尽头处时,便听见前方隐约传来说话的回音。俞景行不由得感到心跳加速,他定了定神,循声走去,走廊的尽头的是位于船厂深部的船坞。 船坞很大,一面接陆三面临水,但坞室里面并没有停放船舶,使这里看起来异常空旷。两个男子站在一架起重机的旁边,一壮一瘦,瘦的那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胸口绣着几个黄色的字,手中提着一盏汽灯。两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微弱的灯光映在两人的脸上,虽然十分昏暗,但躲在阴暗处的俞景行依然可以隐约辨认出那两人的模样。当他看见身材较为壮硕的那男子的相貌时,不由得浑身一震! 那张与通缉令一模一样的脸庞,赫然便是罗文浩! 只见罗文浩手中提着一只皮箱,不住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虑。瘦子这时开口说道:“你急也没用,约好的时间都还没到呢!” 罗文浩停下脚步,用嘶哑的声音道:“我这是在逃命!能不急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担心什么?上次风声那么紧,我们还不是把你好好的送出去了吗?”瘦子不以为然。 “这一次不一样,我已经躲了十年,好不容易挨到现在,要不是我穷得混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巴巴的跑回来送死。”罗文浩啐了一口唾沫,“那些条子到现在还在四处找我!” 瘦子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俞景行却明白了,原来十年前,罗文浩就是从这里偷渡离开津港市,躲避警方的追捕。而这一次,他似乎遇到了金钱上的麻烦,不得不回来一趟,也许就是来取回赃款的吧!看样子他的事情已经办妥了,现在又想故技重施,再次偷渡出境。 那瘦子显然便是利用造船厂的便利,替他人安排非法偷渡的人,说不定与津港市的某些犯罪集团有关。 他握着配枪的手心沁出了汗。只要现在举枪冲进去,绝对可以逮捕罗文浩! 然而,就在这时,海面上传来一阵“轰轰”的引擎声,划破了宁静。 “这不是来了!”瘦子咕哝了一句,走向操作台摆弄了几下,坞口的闸门便缓缓开启。 一艘快艇驶向坞口,显然便是前来接走罗文浩的。眼看罗文浩就要再次逃脱,俞景行骤然现身,举枪喝道:“警察!全都不许动!” 罗文浩有如惊弓之鸟,一听见“警察”二字,便迅速拔出腰间的□□,当他的动作没有那瘦子来得快。只见那瘦子将手中的汽灯一扔,往暗处一闪,便逃得不知所踪。但快艇上的人似乎还不知道船坞出现了意外,依旧飞快地驶来。 “罗文浩,你已经被包围了,最好马上弃械投降!”俞景行喝道。他没功夫去追逃走的瘦子了,罗文浩才是最重要的目标。 “你们出卖我!” 罗文浩发现瘦子早已抛下他逃走之后,又惊又怒。他自然不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于是,他一边退向坞口,一边盲目的开枪乱扫! 四下飞窜的流弹擦过俞景行的身躯,令他无法逼近罗文浩。快艇这时已经来到罗文浩身后,罗文浩大步倒退,发出狰狞的笑声,“你们是捉不到我的!” 俞景行趁机朝他的大腿开了一枪。然而罗文浩远在子弹的射程之外,他轻松地避开了俞景行的子弹,转身奔向快艇。快艇停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站起,陡然举起一把狙击□□。 追赶着罗文浩的俞景行心下一凛,但空旷的船坞令他无所遁形。这时候,就是他想逃也来不及了,只见黑衣男子把头凑上瞄准镜,刹那间,连续两记枪声旋即在船坞之中轰然炸响! 黑暗中,瞬间消逝的火光极为刺眼。俞景行怔住了。 枪声的回音还在船坞中环绕不绝,这时却又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罗文浩倒了下来,手中的皮箱大开,一张张的钞票散落在他的周围。 黑衣男子见罗文浩倒下后,立即发动了快艇,调转船头扬长而去。原来,黑衣人的目标不是俞景行,而是罗文浩! 俞景行这时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快步奔向倒地的罗文浩。 瘦子抛下的汽灯就跌落在罗文浩的身旁,昏黄的灯光下,罗文浩身上的灰色衬衫染着一大片暗红的血迹,胸口和腰部中弹的部位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俞景行伸手探了探罗文浩颈部的脉搏,指下早已没有跳动的触感。 视线再往上移,那张令他念念不忘、苦苦追寻的脸庞,此刻就动也不动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只不 分卷阅读32 过,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显得异常扭曲丑恶。 追踪了罗文浩整整十年,俞景行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见到他。 第21章 伪证 三 闸门外迷蒙一片,好不容易停歇的雨滴又开始飘了起来。 船坞被探照灯照得明亮如昼,原本冷清的造船厂这时里里外外都是来往走动的刑事大队探员和鉴证科调查人员。坞口闸门旁,身穿白袍的法医正指挥着调查人员将罗文浩的尸体台上担架运走。满地的钞票也已被送往鉴证部门进行鉴定。 “头儿,你的伤不要紧吧?”成凯担心地问。 “没事,被子弹擦伤而已。”俞景行的右臂和左腿都缠着绷带,正坐在船坞角落一堆布满灰尘的生锈船壳上休息。 “俞队!船厂的负责人来了!”一名民警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向俞景行与成凯。那中年男子的头发稀疏,体态略显臃肿。大概是因为大半夜被警方传讯,他的脸色不太好。 俞景行站起身来,望着那中年男子,“我是津港市刑侦支队队长,我姓俞。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刘。”中年男子取出名片。他的名字是刘辉,头衔是“海汇造船有限公司生产厂长”。“警官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有人死在船坞……是真的吗?” “是的。” 刘辉露出吃惊的表情,“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警方正在调查。所以关于贵船厂,我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你。” “是,我一定尽力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俞景行注意到刘辉的神色闪过一丝狡狯。“你担任厂长的职务有多久了?” “三年前升的职。我是这里的老员工,干了十几年了。”他偷瞄了地面上的血迹一眼,舔舔嘴唇说:“但这件事跟我、跟船厂都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知道那些歹人怎么会闹到这里来。我们一向是奉公守法的。” 究竟是不是奉公守法,我们会查出来的。这句话在俞景行的心里转了一圈,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望了成凯一眼,成凯会意,取出罗文浩的相片,向刘辉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刘辉看着罗文浩的相片,茫然地摇着头:“没有见过。不是我们的员工,也不是客户……他是谁?不会是死在这里的那个吧……”他的视线在俞景行与成凯的脸上来回游移。 俞景行没有回答,反问:“船厂夜间有人看守吗?” “有啊……”刘辉虽然带着笑容,却显然察觉到了什么而有所防备。 “是谁?” “通常是阿虎负责夜班。” “他的相貌如何?” “你说阿虎啊……他很瘦,长得不高,皮肤很黑,眼睛小小的,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有三十岁出头了……对了,怎么没有看见他?该不会……死的人就是阿虎吧?”刘辉夸张地惊呼。 “不是。”俞景行冷冷地否认,他对刘辉虚伪的表现很不以为然。不过刘辉所形容的阿虎,确实挺像是他所见到的那个瘦子。看来这家造船厂的人事颇有问题。 “这个阿虎是在什么情况下到这里工作的?” 刘辉歪着头,“什么情况?哦,你是说他是谁请的吗?我想想……阿虎好像是自己来应征的。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偏僻地方的工厂很难请到夜间守卫。那时候我们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发出招聘广告,谁知道真的有人来应征,喏,就是阿虎。” “他工作多久了?”俞景行问。 “两、三年了吧!说实话,阿虎挺认真的,自从他上班以后,我们工厂晚上就很少进贼了。要是以前啊,每隔三五天就有小偷潜进来偷走螺旋桨、尾轴什么的,听说是可以卖不少钱,唉,搞得我们烦都烦死了……”刘辉不断地眨眼,说话东拉西扯。 俞景行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其他工人也是自己来应征的?” “近几年来都是请临时工人。你知道的,这几年景气不好,咱们船厂虽然没有倒闭,但也亏了不少,请不起那么多人。所以,除了那些技术好的老船工之外,我们都是等接了订单,有工可开了,才请一些临时工人帮忙打杂。” “最近有订单吗?请不请临时工人?” “上个月接了一单,不过只是小货船的保养维修而已,前两天刚完工交货。那些临时工人已经付了薪水,遣散了。” 俞景行与成凯对望一眼。前两天正是俞景行接到那通举报电话的日子,如今事实证明了那个神秘的来电者并没有撒谎,这令俞景行对那神秘人的身份更耿耿于怀。 事隔十年,却依然记得罗文浩这个通缉犯,他究竟是什么人?与七一三银行劫案有关系吗?他会是船厂的员工吗? “我想看一下所有员工,包括临时工人的名单,还有以往的订单。你一定还留有这些资料吧?” 刘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有是有,可是这是船厂的隐私,泄露出去的话不 分卷阅读33 太好……” 俞景行已对刘辉做作的态度十分的不耐烦,他语气强硬地说:“刘厂长,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我想你一定也不希望船厂被牵涉在这种刑事案件里吧。这样的□□传出去的话,对船厂声誉的打击有多大,你一定比谁都清楚,你说是吗?” 刘辉被俞景行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讪讪地说:“好吧……资料在办公室里,我待会儿去拿给警官先生。” “不必等了,现在就去。成凯,你陪着刘厂长一块去。”俞景行不给刘辉在资料上动手脚的机会,成凯自然知道俞景行的意思,微笑着说:“刘厂长,请!” 成凯与刘辉转身离开船坞,大部分的调查人员也开始相继离开现场。偌大的船坞只剩下俞景行和几个进行善后工作的调查人员。 他默默的离开船坞。走出船厂时,天色依然漆黑,绵绵细雨依然未停。 俞景行冒着雨快步走向吉普车。当他坐上车内时,肩头已被打湿了一大片。 他回忆着刘辉说的话,发觉他看似说了不少,其实大部分都是糊弄人的废话,真正有意义的证词少之又少,刘辉这只老狐狸更狡猾的察觉到了警方怀疑守卫阿虎,于是将责任一股脑地推到阿虎身上,撇的一干二净。他对刘辉和海汇造船厂的怀疑处在黑色地带的边缘。 俞景行浑然忘了自己已然全身湿透。他木然地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吉普车便在细雨中绝尘而去。 第22章 伪证 四 翌日下午,鉴证科的同事便将调查报告送到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那时候,孟琛和瞿盈正好在向俞景行报告排查结果,俞景行于是将他俩留下来一同研究案情。 报告结果证实,罗文浩的手提皮箱内装有的百元面额钞票总值三十万元。其中五万元是旧钞,另外的二十五万元则是十年前印制,迄今却尚未流通到市面的连号新钞。经过鉴定,这批连号钞的序号与十年前七一三银行劫案失窃的那部分连号钞正好相符。 “当年我们没有猜错,罗文浩真的是劫匪!”瞿盈有些激动,“这些钱一定是他从同伙那里分来的赃!” 根据以往的经验,劫匪往往骤然得到大笔金钱后便抵受不住诱惑,在追诉时效期间大花特花,给警方侦破案件带来的便利。然而,这一次的劫匪却一直在耐心的等着追诉时效到期,不露一丝破绽。显然这十年里,劫匪非但没有动用到大部分的赃款,就连分赃也还未进行。 新钞被保存得相当完美,除了部分钞票上验出了罗文浩的指纹,其他的钞票干净得一尘不染,就连当年被迫替劫匪装钞票的银行职员沾上的指纹也被清除掉了。俞景行不禁感觉到保管赃款的劫匪——不,应该说是策划劫案的劫匪主谋的可怕。连一丁点的小细节也做得一丝不苟,这样心思缜密、耐力过人的犯罪者俞景行还是第一次遇到。 “罗文浩是劫匪没错,不过他却是被主谋设计的替死鬼。”俞景行沉声道。 瞿盈点点头,沉吟道: “这些连号钞会暴露身份,对劫匪来说,那是一堆不能用、而且还很危险的废纸,这件事主谋一定心知肚明。但是,当逃亡中的同伙来向他要钱时,他却将这些连号钞给了出去……我想不通主谋为什么要陷害罗文浩?”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俞景行说。 “嗯?”瞿盈瞪大双眼。 孟琛接口说:“头儿的意思是,主谋既送走了这些没用的钞票,又顺道解决了罗文浩这颗随时会被逮捕的□□,还不是一石二鸟之计吗?谁都知道,少一个人,分到的钱也就越多……只怕那主谋是想除掉全部的同伙,好独吞全部赃款。”今年年底他便要退休了,这件案子可说是他警察生涯的最后一件大案。 瞿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主谋难道就不怕罗文浩被捕后把他供出来吗?他没有那么傻吧?” “当然不是。我想,来接罗文浩的那艘快艇上的人多半是主谋请来的职业杀手。主谋一定早就想杀掉被通缉的罗文浩了,只是他一直逃亡在外,主谋无从下手。不过这一次罗文浩自己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杀人灭口的大好机会。罗文浩死了,自然就不怕他招供了。只不过,我最为疑惑的是,主谋如此大费周章的杀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俞景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想,真相到底为何,不到破案的那天,谁也不知道。” “可是,就算我们破了案,也来不及起诉他们了……”瞿盈咬着下唇。 “小盈!”孟琛瞪了她一眼。俞景行对于自己一直无法破案而感到十分自责,因此队里大伙儿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事,偏偏直率的瞿盈一时口快,在这时火上浇油。 “对不起……”瞿盈低下头。她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办公室蔓延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瞿盈眨了眨眼,努力弥补自己造成的僵局,“就算不能起诉,我们也一定要把这些歹徒找出来对吧!我们还是可以从罗文浩的人际关系下手去查啊!就像当年我们从 分卷阅读34 连骏身上查到他与罗文浩的关系一样。” “我认为希望不大。”孟琛摇了摇头,“那主谋既然把连号钞给了罗文浩陷害他,就表示他在日常生活中的真实身份,与罗文浩和连骏是全然无关的人。” 俞景行点点头,“我的想法和老孟一样。” 瞿盈泄气地靠在椅背上,喃喃地道:“那从船厂和守卫这两条线索去查,总有希望了吧?” 俞景行苦笑,“我们就等着成凯的好消息吧。”他派成凯去调查海汇造船厂的内幕和守卫阿虎的下落,但至今还未有确实的消息。不过,也只能耐心的等了。 毕竟,他已经等了足足十年了。 将逍遥法外的罗文浩缉拿归案是俞景行十年来唯一的目标。眼看着银行劫案的追诉时效一天一天靠近,罗文浩却如人间蒸发了似的,音讯全无,俞景行面临的沉重压力几乎将他压垮。 这宗银行劫案是俞景行心中一根难以拔除的刺,没有线索、没有头绪,调查这件案子时,他就像茫茫大海中漂浮的一艘小船,无处凭依,无人指路,还得背负着无能的骂名和对死者的愧疚,这一切的一切狠狠地鞭挞着他,榨出了他全副精神,只为了破获这宗惊天劫案。 兵捉贼的追逐游戏持续了十年,罗文浩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不曾露出一点马脚,把行踪掩饰得完美无缺,令得俞景行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四处寻觅这个行踪成谜的通缉犯。然而天意弄人,躲过法律制裁却不一定能躲过老天的惩罚,只怕罗文浩在死亡的前一秒都万万没有想到,他忍辱负重、东躲西藏了十年,好不容易撑过了最艰苦的逃亡生涯,却居然在即将获得自由的前一刻死于非命。 多么的讽刺。 回想着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文浩在眼前被杀,俞景行的心情跌落谷底。他一直还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在混沌的谜案中得到了其中一名劫匪身份这个巨大的突破口,只要他动员一切力量,罗文浩落网是迟早的事。 谁知道,十年的时光弹指间过去,在这分秒必争的追诉时效结束前夕,罗文浩用自己的死讯作为时效结束的大礼送给了俞景行,将七一三银行劫案再度推落悬案的深渊。 孟琛与瞿盈见俞景行陷入沉思,便不再打扰,悄悄退了出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俞景行才猛然回过神来,视线正好落在凌乱的办公桌上。 原本立在桌面的月历被一叠文件压在底下。他拨开那些文件,随手翻开七月份页面,他的目光立即月历中央的一个显眼的标记所吸引——十三日这一天的日期被鲜红色的马克笔圈了起来,仿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那一天有多么的重要。 鲜红的圆圈无比刺眼,俞景行悚然一惊,旋即一股苦涩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明天,就是七一三银行劫案满十周年的日子,也是案件追诉时效的最后一天。 第23章 伪证 五 过了午餐的高峰时间,店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姚娜将店门口挂着的“营业”牌子翻到“休息”那一面,然后解下围裙,拿起拖把开始打扫。 姚娜已经在这间牛肉面店里工作了两年。掌厨的是老板娘,她做的牛肉面在这一带小有名气,顾客络绎不绝。姚娜负责店面的点餐与收银工作,平时还有一个半工读的小伙子帮忙端菜和收拾碗盘,不过他今天请假,说是得了胃肠型感冒,上吐下泻,起不了床。 梅雨季节就是这样讨厌,天气不好,人也容易生病,姚娜想。 好在现在是暑假,老板娘的独生女儿也来帮忙,要不然只有姚娜和老板娘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老板娘是个寡妇,十几年来,她一个女人独力将女儿抚养长大,还要兼顾店里的生意,对姚娜来说,老板娘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刚拖完地的姚娜抬起头,便看见老板娘的女儿小惠翘起二郎腿,粗鲁地坐在收银柜台内看着报纸,忍不住调侃她一句,“小惠,你这个样子被想追你男孩子看见了,会把他们给吓跑哦!” 小惠“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娜娜姐,学校里的男生都当我是他们兄弟,鬼才想来追我!” 刚上高中的小惠头脑很好,很会念书,就是不爱打扮。她身材娇小,却总是穿着那些宽松的T恤,巴掌大的脸戴着一副大眼镜,还头发剪得短短的,看起来就像个土里土气的小男生。 她一直管姚娜叫娜娜姐,但姚娜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可以当小惠的妈妈了,可无论姚娜怎么要求小惠改口叫她阿姨,古灵精怪的小惠就是不肯,还老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年轻漂亮的阿姨!你这不是让我违背天地良心,睁眼说瞎话吗?” 姚娜说不过小惠,只得默许了。小惠和老板娘都是善良的人,非但不嫌弃坐过牢的她,还待她如亲人一般,令姚娜感激不已。她尤其喜欢活泼开朗的小惠,并把她当成亲妹妹、亲女儿一般疼爱。 放好拖把,姚娜将店里垃圾桶的垃圾全都倒进一个大垃圾袋里包好,准备拿到后巷去扔掉。经过小惠身边,她不经 分卷阅读35 意地瞄了报纸一眼,看到标题写着“七一三银行劫案追诉时效结束,劫匪依旧逍遥法外”,下面附了一篇相关报道,标题为“刑侦支队队长俞景行引咎辞职”。 她怔了一怔,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很复杂,五味杂陈。 昨天上午,正当她打开家门准备到店里来上班时,赫然发现家门前站着一对男女,着实被吓了一跳。那时候男人伸出手正想敲门,很巧的姚娜也打开了门。那个男人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却依然十分健壮,女人的年纪则和她差不多,样子很爽朗。 她马上就认出了对方。那男人是当年负责调查连骏命案的探员,她还记得那个老探员姓孟。和十年前一样,孟警官虽然神情温和,但他的眼神严正凌厉,仿佛会看透所有犯罪者的谎言。姚娜曾经感到庆幸,还好当时负责审问自己的不是他。 毕竟见识过风浪,姚娜很快便镇定下来。警察找上门来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没想到孟警官来得这么迅速。她知道,他们来找她的目的一定为了是那个案子。 这两天的电视新闻都在报道一宗谋杀案,死者是一名通缉犯,名叫罗文浩。看到报道时她就在想,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来找她问话了,因为那个被杀死的男人和她当年犯下的案子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 姚娜既不认识,也从未见过罗文浩这个人,但是命运偏偏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在她失手杀死了连骏并逃走之后,罗文浩居然被人目击出现在案发现场,更被警方认定为嫌凶,差一点就成了姚娜的替死鬼。 因此,听到姚娜前来自首时所说的自白,警方很惊讶。因为警方并未以“命案嫌疑人”的名义通缉她,只是把她当作命案的重大关系人在找她,为的是调查连骏的人际关系和死前行踪。 姚娜这时才发觉,原来她搞错了,稀里糊涂的便投了案、自了首。 最终,姚娜被判犯下过失杀人罪,法官念在她自首并诚心悔过,于是只轻判了她八年的有期徒刑,但扣掉假期,再加上姚娜行为良好,六年半后便获得假释出狱。 姚娜觉得自己重生了。至少她不必东躲西藏,终日提心吊胆,可以心安理得的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她认为失去五年半的自由还来一辈子的安逸是值得的。 孟警官请她到附近的咖啡馆里谈一谈。与其说是来问话,孟警官更像是来找姚娜叙旧的老朋友。从谈话中,姚娜可以感觉到孟警官心中的遗憾。银行劫案的追诉时效即将到期,他也要退休了,但其他劫匪的身份依然不明,破案的日子似乎遥遥无期。 看着孟警官苍老的模样,她不禁对自己无法帮上忙而感到歉疚。但她确实对罗文浩一无所知,正如她对连骏的秘密一无所知。 姚娜回过神来,默默走进厨房。老板娘在厨房里准备着明天开店所需的食材。姚娜把厨房里的垃圾也集中起来,提着一大袋臭烘烘的垃圾推开通往后巷的门。 “啊!我们已经结束营业了……”小惠的声音传了进来,大概是有顾客没有注意到店门口的牌子。 她走到巷子里的垃圾槽,放下垃圾袋,才慢吞吞地折返。但还没进门,她又听见小惠在厨房里问老板娘道:“妈,娜娜姐呢?” 姚娜走向门边的洗手槽, “怎么啦?” “娜娜姐,有人找你。”小惠靠过来,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姚娜,用暧昧的语气道:“是个又酷又年轻的大帅哥哦……娜娜姐,你真不讲义气,偷偷认识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我……” “胡说,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姚娜微觉奇怪,漫不经心地洗着手,“是不是搞错了?我这个老太婆不认识什么年轻的大帅哥。” “哎哟,娜娜姐你哪是老太婆啊,你还不到三十呢!是那个叫什么……唔……对了,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啊!” 姚娜只是笑笑。无忧无虑的小惠哪知道,虽然外表看来只有三十岁,但她从前经历了太多,心已经老了。 “反正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小惠推着她走出厨房,但姚娜却没有看见任何的人。 小惠“咦”了一声,“奇怪,人呢?” “应该是发现自己找错地方,走了吧。”姚娜笑笑,转身回到厨房。 小惠咬着指甲,摇头说:“不可能,他都说出娜娜姐的名字了,一定是认识你的人……啊,你看,就是他!原来他出去讲电话了!” 玻璃门外,映出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的背影。只见他正好讲完电话,一手将手机塞进裤兜,一手推开玻璃门。小食店的大门挂着的风铃随即响起清脆的“铃铃”声,那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小惠兴奋地指着姚娜说:“喂,你找的人在这里!” “谢谢。”他朝小惠点头致意,目光旋即停在姚娜身上。 姚娜看了那男子第一眼,刹那间浑身冰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当年已死去的那个男人,脑子陡然轰然作响,几欲晕倒。若不是大白天的,她一定以为是那个人的冤魂来向她索命了。 震惊不已的姚娜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好,她怔怔地 分卷阅读36 盯着那年轻人,好半晌才低声道:“连……宥?” 年轻人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娜娜阿姨。” 第24章 伪证 六 撑着伞,姚娜与连宥并肩走在路边。她偷偷望了身旁持伞的连宥一眼,当年的那个孩子如今已长得比她还高,轮廓分明的脸庞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沉稳。 “我的脸怎么了吗?” “啊?不……没什么。”连宥突然开口吓了姚娜一跳。不知怎的,只要一接触到他,不管是当年的孩子还是现在的青年,姚娜总是莫名的感到紧张。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势,无形地压迫着她。“其实,不必麻烦你送我的,我自己能回去。小惠最喜欢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喜欢瞎起哄的小惠一听说连宥是姚娜的旧识,立即双眼发光,自作主张让姚娜提早下班,不由分说地把姚娜推出店外,还在连宥的手中塞了姚娜的伞,说:“既然是老朋友重逢,那你们赶紧叙旧去吧!对了,拜托你顺便送娜娜姐回家,她住的地方有些偏僻,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太危险了……” “小惠!”知道小惠胡思乱想到很离谱的地方去了,姚娜哭笑不得,正想向连宥解释,谁知道连宥居然很绅士的打开雨伞,对着姚娜说:“我送你回去吧。” “快去快去!”小惠赶苍蝇似的遣走姚娜。当两人走过马路时,她竟冲着他们喊道:“对了娜娜姐,如果你明天没空来上班也没关系,有我在,不用担心!再见啦!” 连宥居然很配合地回头朝小惠挥挥手,姚娜不禁一呆——眼前这个笑脸迎人的连宥和她记忆中那个冷漠的孩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连宥一转过头,脸上的微笑便淡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很温柔地问:“你的家是这个方向吗?” “啊……是。”姚娜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 路上,连宥一直不发一语。很多个疑问在姚娜的脑海中盘旋,她想知道连宥为何来找她,想问连宥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但她始终问不出口。所以,听到连宥终于开口说话,她虽然吓了一跳,却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麻烦。难得见面,我们是该听小惠小姐的话,好好叙叙旧的。”连宥问:“你有现在时间吗?” 姚娜点点头。她忽然发现他再也没有称呼她为阿姨。 连宥指着前方的小公园,那里有个凉亭。“在那里怎么样?” “好。”她的家就在这个小公园附近。 看着连宥关好雨伞,姚娜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连宥把伞靠在凉亭的石桌旁。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要有心找,没什么人是找不到的。” 淡漠而疏离的口气,和他爸爸一模一样。姚娜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想到连骏,她不禁把记忆中那个男人的相貌和连宥重叠在一块,再度感到一股不寒而栗的怪异感觉。 这对父子长得真的太相像了。 “你知道吗?追诉时效的截止日期是今天。” 他指的当然就是那宗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的银行劫案,姚娜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十年后的现在,警方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劫匪。可惜,他已经死了。”连宥的声音很平静,“不过,就算他没死,也已经太迟了。” 姚娜望着连宥。连宥注视着远方,有两个穿着雨衣的小孩正在积水中蹦跳,把水花溅得老高,然后大声欢呼,玩得十分开心。姚娜却感到一阵难过,她突然想到,连宥的童年本来也可以像那两个孩子一样快乐的。 “当我看见罗文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和我爸爸是同一类人。他也是抢银行的劫匪。”连宥看着姚娜,“告诉警方罗文浩的相貌的人,就是我。我故意让警方以为他就是杀死我爸爸的凶手,谁知道那些警察那么没用,始终捉不到他。” 姚娜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就像她为了隐瞒他的存在而撒了谎,连宥为了帮她脱罪,当年年幼的他居然也作了伪证! “可笑的是,警方到现在都没有怀疑我说的话。”连宥笑了笑,“他们真的很没用吧?” 姚娜笑不出来,她的心里乱成一团。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是,也可以说不是。”连宥说:“我本来只是打算看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是吗……谢谢你。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姚娜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重提那件事。这是她埋藏在心里整整十年的疑惑。“警察审问我的时候,我一次也没有提到你。” 连宥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我知道。”他的语气没有讽刺的意味,只有淡淡的感慨。“要不然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谢谢你。” 当年,姚娜自首后告诉警方的自白其实并非真正的事实。为了保护连宥,她作了伪证,说自己从杀人到逃走,都不知道屋里原来还有个小男孩,警方也相信了她的说辞。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姚 分卷阅读37 娜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改变了她和连宥这一生的夜晚…… 连骏倒下后,好长一段时间姚娜动弹不得。恍惚的她只是呆呆地瞪着前方。 “死了吗?” 姚娜耳中传来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嗓音。这一句话狠狠地敲醒了姚娜,她开始簌簌地发抖,眼泪狂飙而出。 连宥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也难怪,她和连骏争执闹出了那么大的声响,连宥不可能什么也没听见。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求求你相信我……” 姚娜浑身抖得厉害,几乎就要崩溃。 连宥没有理会姚娜,反而缓缓地走向连骏,将食中二指搭在连骏的颈部。 “果然死了。” 姚娜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冷静异常的孩子,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连宥又走进房间,一会儿,他拿出一块抹布,扔在姚娜面前。“把指纹擦掉。” “你说……什……么?” 连宥不耐烦地指了指跌落在地的枪,“把你的指纹擦掉,要不然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姚娜恍然大悟,颤抖着拾起抹布,拼命地擦着枪管,仿佛那样便能够擦掉罪孽。把枪擦干净后,姚娜接着将桌子、椅子、门把……所有她可能碰过的东西都擦得一尘不染。 连宥由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望着她。做完这一切后,姚娜几乎虚脱地瘫在墙角。 “你走吧。” 连宥不带感情地说。 她把头转向连宥,“什……么……” “走。”连宥又重复了一遍。姚娜注视着连宥,眼神中充满了讶异与迷惑。 连宥阴郁的双眼停留在连骏的身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我们是陌生人。我一整晚都在房间里睡觉,什么事都不知道。” 姚娜陡地一呆,半晌后才终于明白了连宥话中的深意。她如临大赦,拎起手提袋,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 “我一直想不通,你当时为什么帮我?我是杀了你爸爸的凶手……” “没帮到你啊!你不还是被警方捉住了。 ”连宥自嘲地笑了笑,“当年我还小,看了一本推理小说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操纵案情,小看了警方的调查能力,还差点害你一辈子过着逃亡的生活。” 姚娜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最初想要逃亡的是我,后来也是我自己去自首的。那时候我以为其他的劫匪要杀我灭口,怕得不得了。谁知道,原来那些人只是想抢我的钱的小混混。不过托他们的福,我现在才可以活得心安理得。” “真羡慕你。”连宥用脚尖踢着小石子。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背负着‘劫匪的儿子’这个响亮的名号,怎么可能过得不好。”连宥豪迈的说着反话,清亮的嗓音中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深沉苦涩。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这时,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雨终于停了。 “我就住在这附近,你不必送我了。” 连宥缓缓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好。”姚娜本想问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但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保重。” 姚娜望着连宥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想起,刚才的一番谈话,自己都被连宥牵着鼻子走,连宥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依然不知道连宥帮自己的真正原因。 第25章 灰色地带 一 法式餐厅位于购物商场的顶楼。餐厅里用餐的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正悠闲的喝着下午茶。 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人,脸部轮廓分明,戴着黑框眼镜,一脸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他身上穿了一件米色衬衫,外罩一件薄薄的对襟毛衣,虽是一身休闲打扮,却都是做工精良的上等货,显然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服务员送来菜单,他看也没看,随口点了一杯咖啡,接着便偏着头,陷入沉思。 当服务员在他的面前放下咖啡时,一个身材窈窕、穿着灰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出现在餐厅门口。 真准时啊!他的眼角瞄了了手上的欧米伽腕表一眼。下午三点。正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分毫不差。 他马上将视线转到刚端上的咖啡上面,露出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长发女孩睁大双眼,站在餐厅门口环顾四周,很快便发现了坐在角落位置,对着咖啡怔怔发呆的他。 她甜甜一笑,走了过去。 “熠星。”长发女孩轻轻叫了一声,在他的对面落座。 听见声音,闻熠星这才如梦初醒,“啊!曼琦,你来了。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进来。” 他歉然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随即柔声问道:“想喝什么?大吉岭好吗?” 徐曼琦点点头。闻熠星叫来服务员,替徐曼琦点了一杯大吉岭红茶,和一块蓝莓乳酪蛋糕。那是徐曼琦最爱吃的甜品。 分卷阅读38 徐曼琦心中既甜蜜又感到歉然。 “真对不起,一直没办法出来跟你见面。” 徐曼琦的父亲是高海市一家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她是独生女,所以家里管得严,从小就没有什么自由。自从她上了大学后,才多了点机会与朋友出来。她与闻熠星就是不久前在某个画廊里认识的。 闻熠星是某电产企业的大少爷,但他本身却是美术系的毕业生,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自从在画廊里相识之后,他对徐曼琦可说是一见钟情,频频相约。 不久,两人便陷入热恋。 “你不必道歉,那又不是你的错。”闻熠星摇了摇头,“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听到他这么说,徐曼琦柳眉微蹙,担忧地问:“熠星,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闻熠星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想当画家的事被我家里知道了,我爸气得不得了,警告我如果不听他的话,乖乖到公司上班,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他父亲送他出国念工商管理,但闻熠星偷偷转到了美术系。他原本不打算回国的,却还是被父亲硬逼着回来继承公司,这才东窗事发。 “啊!”徐曼琦轻呼一声,用手掩住了嘴。这时服务员送来红茶和蛋糕,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服务员离开后,徐曼琦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想照着我爸铺的路走,不想继承我爸的公司,更不想被我继母看不起,以为我不靠家里就没办法生存。我要证明给他们看,即使不靠家里的一分钱,我会成为独当一面的画家!” 徐曼琦看着闻熠星的眼睛,坚定地说:“别担心,还有我。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谢你,曼琦。”闻熠星感激地说。他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变温了。“所以,我决定自己搬出来住。” “可是,你那么做,你爸爸不是会更生气吗?” 闻熠星目光炯炯,“为了我的梦想,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找是找到了。不过……”熠星露出为难的表情,“我遇到了一些的困难。” 徐曼琦双眼一亮,急道:“是什么?你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闻熠星颇为犹豫,但看着徐曼琦坚决的态度,他心软了,“我现在一点名气也没有,不会有人想来买我的画的。我身上的钱并不够我维持这段时间里的开支,单是画具、颜料就已经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更何况现在还得负担房租和生活费。” 闻熠星低头看着手表,露出了无限眷恋的表情,“要是再想不到办法筹到钱的话,我也只有把这支表当掉了。” “那不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遗物吗?不能当!”徐曼琦急急阻止。 闻熠星苦笑,“等我赚到钱,我会第一时间把它赎回来的。” 徐曼琦还是拼命摇头,“钱的话,我倒是有一点。我爸每个月都在我的帐户里汇入很多的零用钱,我根本用不完……” 闻熠星越发犹豫了,“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要是让你爸爸知道了……” “那是他给我的零用钱,要怎么花是我的自由。”徐曼琦握住了闻熠星的手,“熠星,让我帮你吧!我也不想走我爸铺好的路,如果你的画画事业早一点上轨道,我也就能早一点脱离那个家,跟你一起生活……” 她越说越低声,满脸红晕。 闻熠星反手捧住了徐曼琦的双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曼琦,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为了你,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别这样,有很多人看着呢!”徐曼琦害羞地抽出双手,拿起手提包准备站起来,“这里的底楼就有银行,我这就把钱汇进你的账户。” “等等!”闻熠星拉住了徐曼琦,“你的茶和蛋糕还没动过呢!” 徐曼琦嫣然一笑,“不吃了,办正事要紧。” “好,我陪你一块去。” 徐曼琦点点头,叫来服务员买单。 “我付吧!这点钱,我还有。”闻熠星深情地望着徐曼琦的眼睛,真挚地说道:“曼琦,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心爱的女人饿肚子的。” “我相信你。”徐曼琦羞涩地垂下眼帘,满脸幸福洋溢。 闻熠星陪着徐曼琦在银行办理了转账手续,闻熠星的帐户里便多了十万元。 走出银行,徐曼琦见时候不早了,于是向闻熠星道别。她是瞒着家里和闻熠星交往的,每一次见面都只能来去匆匆。 目送徐曼琦乘坐的计程车离去,闻熠星又回到购物商场,先到寄物柜取出一个背包,接着他直接走向洗手间。 十分钟之后,洗手间的门打开了。愁眉苦脸的不得志公子哥儿闻熠星不见了,走出来的,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年轻男子,肖政宇。他身上的笔挺衬衫和对襟毛衣换成了黑色夹克、T恤和膝盖了破洞的旧牛仔裤,黑框眼镜和腕表也摘掉了。 前后判若两人 分卷阅读39 。 肖政宇回到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前,将刚存入的十万元尽数领出。接着他走到相邻的另一间银行,又将十万元存了进去。看着存折打印着的余额,肖政宇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终于搞定了。” 离开银行,肖政宇拿出手机SIM卡,换上了另一张后,之前闻熠星用以和徐曼琦联络的那张,被他掰成两半,随手扔进了电梯旁的垃圾桶里。 他一边按着手机,在常用联系人一栏,只有一组熟悉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方。他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肖政宇不抱任何希望地把手机凑近耳朵。奇迹的,关机了一个月的电话这次居然通了。 “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 “连宥!老天,你终于现身了!”肖政宇对着手机嚷道:“这整个月你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在南极冻死了!” “放心,我就算去了南极,也会好好活着回来。” 还会开玩笑,那就是没事了。肖政宇不觉松了一口气,“你在哪?我去找你。” “……绿苑小区。” “好。我二十分钟后到。” 第26章 灰色地带 二 肖政宇第一次见到连宥,是在学校对面街的后巷中。 那时,肖政宇还只是个幼稚得要命的中二病初中生。不喜欢上课的他,不是成天在课堂上捣蛋、戏弄女生,就是跟着几个臭味相投的同学一块逃学,四处打电玩。 他并非天生的坏小子,小学时甚至是学习成绩不错的优秀生,只是上了中学之后,他找不到努力的目标,也就只能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渐渐成为大人们眼中惹是生非的问题少年。 后来,在几个猪朋狗友的带领下,肖政宇在上课时间翘课溜出学校,到对面街去见识见识近来在不良学生之间颇为流行的赌局。 拐进后巷,肖政宇远远便瞧见好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聚在一起,不时传来吆喝声,却看不出他们在干什么。他认得他们是高中部的不良学生。 走近一看,只见人群中央摆了一张破旧的折叠桌,桌子上摆着一个黑色的骰盅,左右两头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大”和“小”二字。这显然就是所谓的赌局进行的地方。 一个又黑又壮的高中男生掏出五张十元的钞票,放在“大”字上面,一双凶狠的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骰盅。接着,一个穿着校服瘦削的少年拿起骰盅,哗啦哗啦地摇了起来。几秒后,他放下骰盅,那群高中生纷纷“大!大!大!”的嚷了起来,少年缓缓揭开盖子,三颗骰子的点数分别是一、三、三。 “小。”少年淡然地伸出手,把那五十元收下。 “啧!我就不信赢不了!再来一局!” 看了几局之后,肖政宇便明白了。他们的赌法很简单,就是以一对一的方式,赌庄家摇出来的骰子的大小。而那个看似瘦弱的少年便是庄家,他手气极好,十局里倒是有七八局都是他赢,大把大把的钞票都流入他的囊中。 “他很厉害啊!他是哪个年级的?”肖政宇对那个少年很是好奇。 “他跟我们同年级,是一班的,叫连宥。”带肖政宇来的同学之前已来玩过几次,对这个赌局和那庄家少年颇为熟悉。话刚说完,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在肖政宇耳边说:“听说他的老爸就是几年前那个银行抢劫案的劫匪。” “是吗……”那个银行劫案在肖政宇记忆里只有一些很模糊的印象,但他只知道劫匪抢走很多钱而已。毕竟案件发生时他年纪还小,能记得有这件事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劫匪是谁、有没有儿子,他压根就不知道,也不关心。 就在肖政宇和同学说话的当儿,连宥又赢了一把。他正把满桌子的钞票塞进书包中。 “不过,他赢了他们那么多钱,不怕他们事后找他算帐吗?”肖政宇听说过那群高中生曾因看不顺眼而围殴一个初中生,令他肋骨断裂,住了几个月的医院。 那同学摇了摇头,“他们都在传,连宥身上有枪,所以谁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枪!”肖政宇失声惊呼。那种东西对他来说,仅仅是出现在警匪片里的东西,离他生活的世界非常遥远。他的心中不由得对连宥萌生几分惧意。 “可恶啊!输光了!”那群高中生一阵叫嚷,为首的不良学生凶神恶煞地瞪着连宥,“我们明天再来翻本,你最好多带点钱来,免得到时赔不出!” 连宥毫不畏惧的直视他,淡然地说:“明天不行。下个星期二。” 不良高中生们骂骂咧咧地离去,连宥转向肖政宇等人,问道:“你们要玩一把吗?” “当然!” 肖政宇等人跃跃欲试,几个人轮流和连宥赌了几局。一开始,肖政宇小赢了一笔,于是想乘胜追击,赌注越下越大,却很快地一股脑输个精光。其他同学也是一般先赢后输,到最后,所有人的钱都流进了连宥的口袋。无钱可赌,大伙儿便一哄而散。 肖 分卷阅读40 政宇不甘就这样把钱输掉,于是打定主意,下个星期还要再赌,连本代利全部赢回来。离去前,肖政宇回头望了一眼,连宥正默默地收拾东西,背影显得很落寞。 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从这时候起,肖政宇便牢牢地记住了连宥这个人。 之后的每个星期二上午,肖政宇都翘课到同一地点报到。和第一次一样,肖政宇最后都把身上的钱输光。然而,已经没钱再玩的他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留在一旁观战。 几个礼拜下来,倒是真的给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后来即使身上有钱,肖政宇也不再参与这个赌局,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连宥摇骰子的动作,并暗暗记下每一场赌局的输赢。 三四个月后,他可以肯定,这个所谓的赌局,其实是连宥设下的骗局! 肖政宇发现,连宥拥有电影里那些老千操纵骰子点数的技术。他摇骰子是总会把骰盅凑近耳朵,肖政宇认为,那是连宥在听骰子碰撞的声音,在他想要的点数出现时他便停止摇动,因此连宥摇动骰盅的时间时长时短。 连宥为了不让那些较精明的对手发现这一点,才会故意小输几场,制造有输有赢的假象。当输钱的人一心想要翻本时,便彻底落入了连宥的圈套当中。在肖政宇看来,不知情的人,包括以前的自己,根本只是送钱给连宥的财神爷而已。 明白了连宥的诈骗手法之后,肖政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佩服他。所以,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也没有想要揭穿连宥的意思。他把输掉的钱当作是买一个人生经验,他甚至觉得物超所值,十分值得。 肖政宇本来打算默默地在暗处看着连宥行骗,但他没想到,看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连宥也注意到了他。 “喂!你等一下。” 一次赌局结束后,连宥突然叫住了他。当时,其他人都走光了。后巷只剩下他们俩。 肖政宇一怔,揣揣不安地回过头,“你叫我?” 连宥望着他,肖政宇这才发现连宥的双眼十分深邃。 “你发现了吧?”他淡淡地问。 肖政宇一惊,想起了种种关于连宥的传言,不由得一阵胆怯,支支吾吾地反问:“你……你说什么?我有什么可发现的……” 连宥不耐烦地砸了咂舌,“明人不说暗话。你发现我出老千的事了吧?所以才不再下注,因为你知道那是十赌十输。” 陡然被连宥揭穿了心思,肖政宇狼狈得手足无措,心怦怦直跳,想,连宥该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吧? 连宥“哼”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害怕干嘛?哦,怕我对你不利?” 肖政宇慌忙摇头,但他却倒退了一大步。 “放心吧,我没有枪,也不会杀人。不过拜托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连宥居然跟他开起玩笑,肖政宇诧异不已。 但连宥接下来的话,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一时之间,肖政宇还以为自己太过害怕,出现了幻听。但望着连宥认真的眼神,肖政宇感到自己的恐惧正一点一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好奇。 “怎么合作?”肖政宇想也没想就脱口问道。 连宥的眼神闪烁着一丝神秘,“这是商业机密。你愿意合作的话,我才能告诉你。” 肖政宇的犹豫仅仅维持了一秒。 “好!” 连宥伸出拳头,“合作愉快。” 肖政宇也伸出拳头,两人击拳为誓。 “合作愉快!” 第27章 灰色地带 三 出乎肖政宇意料的是,连宥并没有让他参与赌局的事,只说会尽快结束这个无聊的生意。 就在初中二快要结束时,向来不怎么勤快的训导主任居然突击到对面街后巷来,把一干逃学的学生全部捉了回去,包括连宥在内,通通记了一个大过。 当时,肖政宇并没有在场,因而逃过这一劫。那是因为连宥借故把他遣走,所以他相信,给训导主任通风报信的人其实就是连宥自己。但当肖政宇问起这件事时,连宥总是一副不置可否、爱理不理的模样。时间久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平时,肖政宇在学校里几乎没有见过连宥。他一直以为连宥总是逃学,后来才发现,原来连宥是躲在教室的角落静静的看书,他逃学的时间,仅限于每个星期二下午的体育课而已。 当期末考试的成绩出炉时,肖政宇更是惊讶——连宥居然是全级前十名的高材生! 后来,暑假开始了,肖政宇就再也没有见到连宥,他俩当初约定好的合作,也一直没有开始。他只知道连宥住在孤儿院,却不知那孤儿院在哪。倒是有一天,连宥突然打电话到他家约他出来见面。 连宥还是和以前一样淡漠。一见面,他就没头没脑的问起肖政宇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向来的学习成绩如何、学过什么才艺、鬼主意多不多 分卷阅读41 、喜不喜欢演戏、撒谎时有什么小动作等等。 肖政宇满腹狐疑地一一回答之后,连宥才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你很聪明。” “你问这些干嘛呢?”肖政宇觉得很诡异。 连宥漫不经心地说:“我必须确定我的合作伙伴是不是傻瓜,会不会把我的生意搞砸。这很重要。” “生意?你说的事……我们之前说好的合作?” 连宥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肖政宇当他默认了,顿时亢奋了起来,马上追问道:“是什么样的生意?” 岂知连宥摇了摇头,“虽然你的头脑够聪明,但是你的知识远远不足以应付这门生意,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你有什么学什么,不管是课内课外的知识、运动、艺术、生活技能、野外求生术……甚至是修马桶,你也要学。” 听到后来,肖政宇差点没把喝着的可乐喷出来,“学修马桶干嘛?” “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叫你真的去学修马桶。不过,如果有人愿意教你,你最好也学起来。”连宥看起来很认真,不像是在耍他的样子。 肖政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所以我说,学这些来干嘛?” “因为要做那个大生意,我们非得十项全能不可。” 连宥最后的那句话,令肖政宇的血液沸腾起来。纵使一直猜不到那个如此了不起的生意是什么,肖政宇还是干劲十足地重拾书本,努力涉取一切知识,并渐渐疏远了以前那些猪朋狗友。他本来就是念书的料,因此初三那年,他的成绩突飞猛进,令父母师长大跌眼镜,高兴不已。他们还以为肖政宇长大想通了,终于定下心来了。 和连宥走得近之后,肖政宇才终于明白连宥所说的十项全能是什么。连宥偶尔都会教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像是摩斯密码、操纵牌面的扑克牌洗牌法、股票的投资方式……甚至连开锁,连宥也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连宥仿佛无所不能,见识到了他的厉害之处,肖政宇才了解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多么的幼稚。 一年后,肖政宇和连宥都顺利升上了高中,成为同班同学。 关于连宥身世的谣言一直不曾停歇过。班上的同学都因为连宥是劫匪的儿子的传言而疏远他,而肖政宇是唯一一个与连宥打交道的人。即便如此,肖政宇依然感到连宥的不可捉摸。 那些五花八门的技术是怎么学会的、做那些生意的原因,连宥向来只字未提,被问起时他就会板起脸,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肖政宇也因此绝口不问。关于连宥的爸爸的事,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或许是时机已成熟,某天放学后,两人到学校附近的快餐店吃午餐,连宥终于松口,向肖政宇透露生意的内容。 “其实就是说些甜言蜜语让对方相信你,然后乖乖把钱送给你的生意。” 连宥笑得有些诡异。 肖政宇仔细一想,便忍不住惊呼起来,“那不就是……诈骗?” 连宥淡淡一笑,“脑筋动得很快嘛!” “那是犯法的吧?” “怎么,你想退缩了?” 肖政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嘴角扬起,“不,我兴奋起来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连宥从书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最上面是一张相片。那是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穿着清荣中学的校服,在像是校门外的地方,正准备坐上一辆豪华轿车。 “这女孩看起来是个千金小姐啊!念名校,坐豪华轿车。我们要骗的人是她的老爸老妈?” 连宥摇了摇头,“你要骗的人是她。” 肖政宇愣了愣,“啊?我?骗她?” “她叫王萱,父亲是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她今年高二,没有男朋友。关于她的其他信息,我都调查好,记录在这里了。接下来,就是由你出马,引她上钩。” 连宥的食指轻轻敲了敲那份资料,“我们的第一宗生意,就是从她身上骗到五千元。事成的话,我们一人一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连宥居于幕后策划一切,肖政宇则负责执行,连宥叫他学习的那些知识就是为了在扮演不同角色的时候派上用场。考虑到两人擅长的领域,肖政宇认为这样的分工非常完美。他自认哄女孩子这方面连宥远远不及自己。 但他拒绝了五五分账的提议。 “不,我三,你七。” “为什么?”连宥扬了扬眉,似乎没想到肖政宇会如此提议。 “我又不缺钱。你肯让我入伙,我已经很感激了,况且你准备这些资料很不容易吧,你多拿点也是应该的。” 这倒也是实话。他比连宥幸运,家里还有照顾他、给他钱花的父母。而且,他一早已隐约察觉到连宥需要钱,而且是为数不小的一笔钱,所以他愿意让连宥多分些钱。 连宥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肖政宇热血 分卷阅读42 沸腾,跃跃欲试。 “熟读这份资料,彻底了解她的喜好。你将成为王萱的第一个男朋友。” 第28章 灰色地带 四 连宥口中的“绿苑小区”是老城区的一间小公寓。 高三那年,连宥离开他生活了九年的孤儿院。孤儿院规定,满十八岁的孩子就不能再留下,因此连宥在学校附近的绿苑小区租了一间便宜的一房一厅小公寓,独自生活。公寓的租金和连宥的生活资金全都来源于诈骗活动的收入。 平时连宥都忙着收集目标的资料和采购所需的道具,经常在外留宿,很少留在公寓。因此,连宥将备用钥匙给了肖政宇,让他可以随时进来。说起来,倒是肖政宇待在公寓时间较多,屋子也都是他在打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家庭主妇。 ——唉,谁叫他是连宥唯一的朋友兼合作伙伴呢。 肖政宇和连宥合作的第一宗生意获得了圆满的成功。肖政宇扮演一个半工半读的穷学生,在那个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的女儿常去的餐厅打工。她的心肠很软,见到路边的乞丐都会给他们钱,还会买东西喂流浪猫狗,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所以连宥安排肖政宇故意在端菜给她的时候晕倒。 肖政宇为了演好这一幕,真的饿了好几天。他被她送进医院打点滴,两人因而相识。在听了肖政宇扮演的穷学生自力更生的励志故事后,她感动的不能自已,主动塞钱给肖政宇。那一次,他们一共进账六千多元,超过原本的目标。 就是肖政宇有些心理不平衡,总觉得自己像个被同情的弃狗。 他们的目标多数都是千金小姐。那些十几岁的少女都很天真,只要稍微说些甜言蜜语哄哄她们,很容易便会被虚幻的爱情冲昏头脑,盲目地爱着肖政宇,而且个个死心塌地,不止掏心掏肺还掏钱。再加上肖政宇天生长得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配合连宥那聪明得可怕的脑袋想出来的剧情,他们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甚至可说是生意兴隆。 肖政宇打开公寓的大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连宥显然还没回来。 从空空如也的冰箱里拿出仅存的一罐啤酒,肖政宇心想,待会儿还得到便利店多买些存货才行。 他一面喝着啤酒,一面坐在沙发上等着大门打开,但他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连宥依然不见人影。 连宥在天快黑时才慢吞吞地开门进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而且身上带着一股烟味。 连宥并没有抽烟的习惯,除了每年的七月十九日。那天是他的爸爸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不见,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带着一身烟味出现,而且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对着一个纯铜质的zippo打火机发呆,完全失去平日精明而淡然的模样。 肖政宇认为那是连宥怀念他的爸爸的表现。但是,今天才十三号,他爸爸的忌日应该是六天后才对。今天的连宥显然很不对劲,不,应该说这一个月连宥都很不对劲。他不是做事没有交代的人。 “哦,你那么早就回来了。”连宥一进门就直接倒在另一张沙发上。 看到连宥有气无力的样子,肖政宇连诈骗成功的喜悦也没有了,他很担心连宥,“老兄,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刚才去找一个十年没见的老朋友,光顾着叙旧,耽搁了一点时间。” 肖政宇可不觉得连宥是那种会跟老朋友叙旧叙得忘了时间的人。但连宥都那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转而说道:“我是说你失踪了一个月这件事。” “哦,有点私事要办,跟我们的生意没有关系。反正不是去南极。” 连宥的口气摆明了不想肖政宇继续追问,肖政宇清楚连宥的性格,自己是绝对没有能耐从他的嘴里套出什么秘密来的,也只好作罢了。 “对了,徐大小姐的事怎么样了?” “进账十万。可以跟她说再见了。”肖政宇把存折扔给连宥。 连宥翻开存折,“唔……扣除成本一万二,这次的净利是八万八,很好。辛苦了。” 肖政宇“哈”的一声笑了出来,“‘闻熠星’这个大少爷吃好的穿好的,有空还可以去逛逛画廊、听听音乐剧,都惬意死了,辛苦个屁。哼,上流社会的生活真是奢侈。” 他与徐曼琦一共见过七次面,因此连宥替他准备了好几套名牌服饰替换。虽然都是假货,但因为这次的对手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连宥也不敢怠慢,全都找了品质极佳的,其中那支“妈妈的遗物”的冒牌腕表就花了他们好几千块,几可乱真,外行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其余的零碎花费就只是请徐曼琦吃饭喝茶、听音乐剧,以及和徐曼琦煲电话粥的通话费。 总的来说,这是收获最丰富的一次,几乎占了以往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巨大的成就感令肖政宇血脉贲张。 “那么你就按照原定计划,甩掉她吧!” 连宥设定的剧情是,走投无路的闻熠星接受了徐曼琦的资助,但就在这时,闻熠星的大学教授捎来消息,说国外 分卷阅读43 某间知名的美术学院决定录取闻熠星到他们的学院进修。闻熠星为了实现梦想,毅然决定再次出国深造。他这一去,没有五六年是不会回来的,所以闻熠星不希望徐曼琦为了他浪费青春,他要徐曼琦早点忘了他,去追寻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可是徐大小姐很死心眼,恐怕会一直等着闻熠星回来。” “没问题。我调查过了,有间私立医院为了得到徐氏制药的资金加盟,院长的儿子追求大小姐追得很勤。我看只要等大小姐明年大学毕业,这门婚事就会定下来了。政治婚姻,她不得不答应。” 这件事肖政宇也知道。但徐曼琦似乎很讨厌这样的政治婚姻,估计到时她会闹得满城风雨。不过那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那我下个星期就给徐大小姐打电话。” 连宥没有回话。他双眼闭了起来,似乎睡着了。 肖政宇将喝光了的啤酒罐捏扁,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将啤酒罐扔进洗衣机旁的垃圾桶。这时,他注意到洗衣机里塞满了许多待洗衣物,有些衣服还掉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蹲下来将满地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他一边像老妈子一样收拾着,一边感叹:连宥这家伙是很能干,但家务却是做得一团糟…… 突然,他发现手上拿着的那块深蓝色的布上面居然是一团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污渍。 肖政宇的心猛然一跳。不会是血吧?他战战兢兢地仔细一看,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暗骂自己疑神疑鬼。 原来那是件工作服,左胸口处用黄色的线绣了“海汇造船有限公司”几个字,而那团鲜红色的污渍是不小心沾上去的红色油漆。 “失踪了一个月,难不成是跑去当船工了?”肖政宇皱了皱眉,将那件工作服和其他的衣物一件不剩地通通塞进洗衣篮。 但他的心里却不自觉地留下了一丝疑惑。 一觉醒来,肖政宇下意识地望了对面的沙发一眼,本该躺在上面沉睡的人却不见了。 他伸手扯过搁在茶几上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了那支冒牌腕表,八点零五分。他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坐起来,脖子登时感到一阵酸痛——唉,果然不应该这样趴在沙发生睡一整晚的。 肖政宇懒洋洋地捶着脖子,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茶几上。一份皱巴巴的报纸从他的背包里掉了出来,是他昨天买了却还没看的日报。他盯着报纸上的三个字,陡地一怔,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造船厂。 第29章 灰色地带 五 肖政宇想起了昨晚在洗衣机旁发现的那件工作服,上面正是写着“海汇造船有限公司”。他粗鲁地抓过那份报纸,仔细读起那篇关于造船厂的报道。内容说的是日前于某造船厂惨遭杀害的男死者,被警方证实为在逃的通缉犯罗文浩。 报道中并没有注明是哪个造船厂,但是提到了那个通缉犯犯了什么罪。 那人是“七一三银行劫案的重大嫌疑人”。 看着那行字,肖政宇呆住了。连宥似乎在造船厂工作过一段时间,而那宗抢劫案的劫匪也死在造船厂——他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这是巧合吗?连宥的反常,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不行,得找连宥问清楚。 将报纸随手抛在沙发上,肖政宇站了起来,先到厨房和厕所瞄了一眼,却没见到人。于是,他走向屋子唯一的房间。 旋了旋门柄,门没上锁,他便打开一道缝,探头望了进去。 昏暗而窄小的房间凌乱依旧。紧闭的窗户旁边摆了一张书桌和折叠椅,书桌上面是一台二手电脑,旁边则是一架电风扇。地板上堆满了各类专业书籍,犹如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小山。房间里拥挤得几乎没有供人走动的地方,里面也没人。 肖政宇缩回脑袋,一边嘀咕着“那家伙一大早又跑到哪去了”,一边随手带上门。然而,就在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某个念头在他的心里一闪而过。 连宥不在,而房间没有上锁……这表示,他有一次探究连宥隐藏着的秘密的机会。 肖政宇定格在门前,颇为踌躇。但挣扎到最后,他一咬牙,还是决定豁出去。 他猛地推开房门,跨过散乱满地的书本,走向摆着笔记本电脑的书桌。肖政宇将笔记本翻开,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便亮了起来,跳出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 肖政宇忘了还有这一着,干眼瞪着那画面半晌,最后只能无奈地合上笔记本。 他把目光转向书桌右下方的抽屉。 他见过连宥打开上面的抽屉,印象中,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的是笔、白纸等各种文具。肖政宇打开一看,果然没错。那不是他的目标,下面那个较大的抽屉里才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轻轻拉了拉把手,却丝文未动,显然上了锁。肖政宇焦躁地抓着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第一个抽屉里的某样东西——回形针。 连宥曾经教 分卷阅读44 过他简单的开锁方法,就是用发夹一类细长的东西先将锁身弹子孔内的弹簧往回压,再用另一个发夹深入锁孔,转动锁芯,便能把锁打开。 深吸一口气,他下定决心,“对不起了!” 肖政宇拿了两个回形针,用力掰直成发夹状。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连宥的指导下独自动手开锁,而且还是开的还是连宥锁上的抽屉,他紧张得双手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双手,缓缓将回形针插进锁孔中…… “啪!” 锁开了。轻轻拉开抽屉,他感到自己心跳猛地加速。然而,在看到抽屉内部的那瞬间,肖政宇愣住了。 小熊。 抽屉里,只摆着一只结着红色的蝴蝶结的米白色小熊娃娃。 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大费周章忙到最后居然是这种结果。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连宥为什么会将一个娃娃藏在上了锁的抽屉里。 他果然完全不了解那家伙在想些什么。 肖政宇挫败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连宥的秘密、连宥的心防,终究不是他触手可及的。他们俩所处的世界,距离太遥远了。 锁上抽屉的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进他耳中。 “你在干什么?” 刹那间,肖政宇感到心脏停止了跳动,肺部的空气也被抽光了似的,浑身冰凉。他僵硬地抬起头,只见连宥站在房门口,冷眼盯着自己,脸上罩着寒霜。 “我……我在找剪刀。”肖政宇指了指睡醒后还没来得及打理的蓬乱头发,“打结了,解不开。” 连宥严峻的神情稍微缓和下来,“剪刀在厨房炉灶下面的抽屉里。” “哦,原来在那里啊。”肖政宇尴尬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把它和文具放在一起。难怪我一直找不到。” “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要随便碰房间里的东西。”连宥冷然地抛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开。 肖政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将回形针塞进口袋里。踏出一步,他便感觉到双腿一阵发软。刚刚真的好险,要不是他平时应付那些女朋友惯了,瞒混的技术一流,谎话张口就来,说不定就当真惹怒连宥了。 想到连宥方才那冰冷锐利得足以杀人的眼神,他的心就忍不住发慌。 走出房间时,肖政宇紧紧关上房门。连宥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我买了早餐。” “我正好也肚子饿了,多谢了。”换作平时,肖政宇铁定不会那么客气,但他现在对连宥震怒的表情仍心有余悸,不敢造次。 忽然,他注意到了那份报纸还摊在沙发上。 他的心又是猛然一跳。 连宥整低头啜着咖啡,似乎还没留意到那份报纸上面的内容。 肖政宇连忙坐到沙发上,不着痕迹地将乱糟糟的报纸塞进背包,拿起连宥买的面包咬下一大口,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你很热吗?”连宥突然问道。 “热……”肖政宇一摸额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大汗,忙装出一副酷热难耐的样子,用手扇了扇风,“对啊,热死我了……我说,你这屋子也该装个空调了吧!” “唔,我会跟房东提这件事的。”连宥居然答应下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肖政宇不再说话,拼命把面包往嘴里塞,心里却不断抱怨,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一大早就那么惊险,差点没把他半条命吓掉,看来等一下要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才行。 “今天有空吗?” 肖政宇才想着要去那一间庙,连宥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呃……有啊……干嘛?” “我替你安排了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肖政宇灌下一大口咖啡。 “陪富婆睡觉。” “噗!”咖啡从肖政宇的嘴里狂喷而出,也呛进了他的气管,“咳咳……” “哼!”连宥冷笑一声,“反应真大。我开玩笑的。” 肖政宇咳得涨红了脸,不满地说:“这种玩笑能乱开吗?咳咳……你害我差点被呛死!”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我教你开锁可不是让你用在我的身上的。” 肖政宇一呆,表情变得狼狈不已,“你都知道了……对不起,我是因为太好奇……” 连宥幽幽地叹了口气,“给你一个忠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说完,他默默起身走向房间,房门关上后传来“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地上了锁。 肖政宇盯着房门,突然觉得连宥的背影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寂寥。 第30章 灰色地带 六 “嘿!金枝大姐,从老家回来啦!” 打着赤膊的光头中年男子懒洋洋地坐在自家门槛上,陪笑着对风尘仆仆的金枝打了个招呼,但他一双三角眼却不住瞄着金枝手上提着的那袋土产。 金枝没好气地白了光头张一眼,“瞧你那馋 分卷阅读45 样,得了,这个给你!” “多谢啦!”光头张身手麻利地接住了金枝掷来的那包牛肉干,贼忒忒地连连作揖,笑道:“金枝大姐,你一走就去了一个多月,可害街坊们想念得紧!你一不在啊,这里可就乱了套喽!” “少来,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德性么,别什么都赖到我头上。”金枝冷笑一声,径自走向她那间破屋子。 “哎哟,冤哪!我光头张说话可是句句属实。”光头张抱着牛肉干跟了过来。 “怎么,是谁出乱子了?” “唉,你还记得阿浩吗?他死了!” 金枝皱了皱眉,“哪个阿浩?” “就是以前住在咱俩屋子后面的那个小子啊,被条子通缉的那个。你不知道,阿浩死后,那些凶巴巴的条子成天来问这问那的,还说他抢银行,街坊们吓都吓死了!他们也真是吃饱了撑着,那个小子早就不住这里了,谁还会知道他的事啊!” 光头张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串,这才发觉金枝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哎,金枝大姐,你怎么脸色变得那么差?” 金枝的脸上笼罩着寒霜,“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呗!不知道是跟谁结了仇……”光头张一拍脑袋,“你等等,我留了报纸,这就去拿!” 光头张跑回家拿来前几天的报纸,上面果然大幅报道了相关新闻。但金枝光瞪着报纸,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思绪已然被另一件事占满。 连宥。 “喂喂,金枝大姐,你没事吧?”光头张好奇地望着一反常态的金枝。 金枝猛然回过神,不客气地瞪了光头张一眼,将他赶出家门。“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去去去,回你家去,别来烦我!” 光头张没来由地被金枝臭骂一顿,只好讪讪离开。 金枝反手一推,她家的大门便“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了起来,她握着那份报纸,靠在门板上,心里一片混乱。 两个多月前,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前。金枝打开大门时,只觉得这家伙很眼熟,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他是谁。愣了几秒之后,她才赫然记起,眼前这个一脸阴沉的年轻人就是她养了九年的小子。 那一刹那,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金枝姨,我可以进去吗?” 金枝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惊讶,淡淡地应了声“嗯”,侧过身子让连宥进来。看着他走进屋子,金枝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勉强装作不在意地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地坐在摇椅上抽着。十年后的重逢,空气中却只是充斥着异样的冷漠。 连宥走到神龛旁的椅子坐下,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径自从背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放在金枝面前。 金枝抬起眼皮,吐出一口白烟,“你这是干什么?” “这里是十万。当年你要的抚养费,我现在连本带利还给你。”连宥又另外拿出一叠一样厚的钞票,“这些钱,我要向你买另一样东西。” 两叠钞票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万。当年她随口向连骏要的抚养费不过五万,连宥还给她的,却是双倍的钱。金枝莫名的感到一阵不安,想,这小子最多只有二十岁,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哼!”金枝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可以卖给你的?” “我要买的,是我爸爸的过去。” 金枝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连宥的眼睛,深邃依旧,宛若深渊,任谁也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即使是养了他九年的金枝亦然。 “人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问这些陈年旧事有个屁用?” 连宥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让他连儿子都可以不要。” “你恨他丢下你不管,自己逍遥快活去了是不是?”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连宥望着那两叠钞票,眼神中流露出了厌恶。 金枝望着手上的香烟袅袅升起的白雾,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反问连宥:“听说过‘金三角’这个地方没?” 连宥猛地睁大双眼,“他……去过那种地方?” “哼,你好像也很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嘛……在那里做的是什么事,不用我说了吧。” “怎么去的?” “偷渡。”金枝吐出一口烟。 连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从那个地方,对吧。” 金枝没有吭声。没想到这小子连偷渡的地方都知道。虽然说这地方龙蛇混杂,住在这里的孩子总不免接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犯法事儿,但当年他不过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居然把这种事牢牢记在心上,而且掩饰得天衣无缝,从未显露半点端倪,那需要多么深沉的心机…… 金枝一直以为连宥是个不爱说话的傻小子,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她不禁感到背脊阵阵发凉。 连宥没有察觉金枝内心的波动。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 分卷阅读46 他又抬起头,提起了另一个人,“罗文浩也有份吧。” “不得了啊,你连那家伙的底细都查到了。”她已经对连宥的神通广大渐渐免疫了。 “你果然认识他。” 原来连宥只是在套她的话,金枝一时不察,竟说溜了口。既然已经开了头,金枝也就不打算在隐瞒什么。她轻轻抖落烟灰,“如果你说的是去那个鬼地方的事的话,没错,阿浩那家伙也去了。他和你老子是穿同一条开裆裤的好兄弟,你老子做的事他一定都有份。” 连宥沉默不语,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诡异。金枝想,或许他早已猜到了连骏和罗文浩的关系,她的话对他来说只是猜测得到亲口证实罢了。 “你问这些,到底想要干嘛?” “你就当作是儿子对死去的父亲的关心吧。”连宥拎着背包站了起来,走向大门,“我走了。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什么叫“儿子对死去的父亲的关心”?金枝才不信这种莫名其妙的鬼话。连宥的个性她还是很清楚的,他绝不是那种感情丰富到对只一起生活过几个月的死鬼老爸念念不忘整十年的人。 难道…… “你该不会是想把阿浩找出来吧?” 连宥猛然停下脚步。 没想到竟被金枝说中了。虽然他没有回头,但金枝发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地忍耐着内心的激动。 “别傻了,就算你找到了他又能怎样?” 金枝瞪着连宥,等着他转过身来反驳自己,然而,连宥还是直直站定,一声不吭。半晌后,他移动脚步,默默地往前方走去。他一次也没有回头,就像当年离开时一样冷漠无情。他那高大的背影像极了当年决意离去的连骏。 金枝心中一颤,几乎就要冲上前去,把他拉住,不让他走。当年,正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没有坚决阻止连骏走,才造成了今天的悲剧不是吗? 然而,金枝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就像当年一样,她眼睁睁看着连宥走远。 在那之后,仿佛想逃避一切,她带着连宥给她的钱,回乡下老家待了一个多月,试图忘记些什么。但她发现,她什么也忘不了。不管是连骏还是连宥,那同样高大的身影一直都留在她的内心深处。 一个就像她的弟弟,一个就像她的儿子,看着他们长大的自己为什么总是无法拯救他们? 这大概是命吧。 之前,她只能这样骗自己。但现在,罗文浩的死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报纸从金枝的手中落了下来,她蜷缩在门后默默流泪。她现在后悔了,后悔莫及。她不该告诉连宥那么多,不该让连宥去找罗文浩的。 既是连宥天生背负了不幸的命运,亦是她间接毁了连宥的一生。她突然明白连宥是怎么赚到那么一大笔钱的了,方法正是她教给他的,不是吗?当她从连骏的手中抱过襁褓中的孩子时,连宥此生就注定只能潜走在人生的灰色地带,再也无法站在阳光之下。 想到这里,金枝不禁失声痛哭。 第31章 平行线一 “老师……我做得对不对?” 崔佳瑜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她望着身旁的邹子斌,后者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符号,默然不语。他手上的圆珠笔在食中二指之间旋转得飞快。 其实,她对自己写的答案没多大的把握。看着邹子斌一声不吭的样子,她更加感到气馁。终究还是不成吗?自己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吗?当她一想到自己居然被区区的高一数学难倒,她就一肚子闷气。 开学不过一个多月,崔佳瑜就碰上了学习困难。上数学课的时候,看老师在讲台上说得口沫横飞,她却只能怔怔发呆,黑板和课本上的公式,好像火星文一样,她就是弄不明白,只能找同学教她。可是,一次两次还行,要是每天上完数学课就得去请教别人,就算她的同学不嫌烦,她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 最后,妈妈替她找了一个家庭教师,专门帮她补习数学。就是此刻坐在她身边的邹子斌。 邹子斌的手指十分灵巧,圆珠笔在他的手中旋转时从未落下来过,这一点令崔佳瑜很佩服。每当邹子斌专心思考时,他的手便会不由自主地拿起笔开始旋转。这是崔佳瑜最近才发现的。 得知邹子斌原来也有这种孩子气的小动作,她不仅不觉得碍眼,反而认为那是他可爱的一面。 邹子斌终于停止的手上的小动作,把目光从习题本上移开,“佳瑜。” “老师……我是不是写错了很多?”看着邹子斌严肃的表情,崔佳瑜感到一阵忐忑。虽然她自认是听懂了邹子斌的讲解,但亲自动笔解题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认为自己写错了吗?” 邹子斌一脸认真地问了她这个问题。他的双眼炯炯有神,轮廓很深,有点外国人的味道,无论是微笑还是专注的表情都很迷人,崔佳瑜觉得他就比那些偶像明星还要帅气。但这时候,她无心欣赏邹子斌的外表,因为她不知 分卷阅读47 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崔佳瑜避开邹子斌的眼神,但邹子斌这时却突然笑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全都答对了,做得很好!” “咦?真的?”崔佳瑜将信将疑。 “没骗你,是真的。”邹子斌笑着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崔佳瑜这才抚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我看老师一脸严肃,还以为自己错得太离谱……担心死我了……” “其实数学不难对吧,你看,反函数你不都已经弄明白了吗?只要掌握了解题的诀窍,任何题目都难不倒你的。不过前提是,你没有把我教你的东西忘光。” “谁说数学不难啊?因为老师你是天才,所以才会那么想。”崔佳瑜撅着嘴摇头道。不过,自从请了邹子斌课后辅导之后,她的数学成绩确实进步不少。她渐渐觉得,其实数学也没那么难。 邹子斌是国立理工大学航天工程学院四年级的学生。那是全国顶尖的理工大学,能考上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邹子斌念的还是听起来就让人肃然起敬、崇拜不已的航天工程系。在崔佳瑜眼中,邹子斌是个外在和内在都很完美的男人,看着他,她就不自觉的。 “你过奖了。”邹子斌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崔佳瑜转过头,瞥了床头的闹钟一眼,也不禁低呼一声:“啊,三点了!潮汐一定已经来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邹子斌闻言,微微一笑:“同学来找你玩吗?” “嗯!我们约好一起去逛街。” “怪不得你穿得那么漂亮。” 崔佳瑜的脸“唰”地红了。其实,她今天这身粉色连衣裙和黑色镂空针织罩衫是特地为邹子斌而穿的。在邹子斌来给自己上课之前,她可是在衣柜和镜子之间来来回回地跑了无数趟,换了无数件衣服才有现在这副满意的打扮。 每一个星期日她都如此精心打扮,但邹子斌从来没有称赞过她,令她很失望。没想到这次邹子斌终于留意到了,可惜的是,他误会了她的用心。 不过,邹子斌的赞美还是让崔佳瑜既高兴又害羞,心中一阵小鹿乱撞,“哪有漂亮……” “好了,小美女,别让同学久等了。”邹子斌拎起他的背包,随意搭在肩上,“一起下楼吧!” “好。”崔佳瑜拿起粉色的小皮包,与邹子斌一同离开位于二楼的卧室,到楼下去。 来到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客厅,崔佳瑜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任何人。但是,她注意到了单人沙发上放着一个米色的单肩包,旁边的小茶几上,摆了一杯红茶。 “潮汐果然已经来了。奇怪,她跑到哪去了?”崔佳瑜叫了一声,“珍姨!” 帮佣阿姨连忙从厨房走出来,双手还戴着隔热手套。“哎呀,邹老师,小瑜,补习结束了吗?辛苦了。我刚烤了栗子蛋糕,你们想吃下午茶吗?” “哇,有栗子蛋糕吗?我想吃!”崔佳瑜高兴地拍了拍手,“老师,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嘛!” 邹子斌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下次吧!而且你要出门了不是吗?” “对哦!”一听到有最喜欢吃的栗子蛋糕,崔佳瑜高兴得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转头问珍姨道:“潮汐来了是吧?她人呢?” “她到院子里看她种的草莓了。她还说小瑜你一定想吃栗子蛋糕,所以答应留下来吃下午茶。” “还是潮汐最了解我。” 崔佳瑜甜甜一笑,“老师,你也留下来嘛!我介绍我同学给你认识。” “好吧。”邹子斌爽快地答应了,“那就麻烦珍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珍姨也很喜欢这个帅气又和气的家庭教师,“我这就把蛋糕和红茶端出来。” “老师,你请坐。”崔佳瑜将皮包随手放在沙发上,“我去叫潮汐进来。” “我和你一起去好了。我还没参观过你家的院子呢。” “好呀,也让老师看看我们种的草莓。说不定已经可以摘来吃了。” “那我就有口福了。”邹子斌笑得很灿烂。 难得可以和邹子斌一起吃下午茶,崔佳瑜的心情不禁有些飘飘然,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客厅和厨房之间有一扇通往院子的落地窗,崔佳瑜领着邹子斌走出落地窗,来到后边的院子。院子的一角被开辟成一个小菜圃,里头种了些崔佳瑜一家人常吃的蔬菜和水果。 去年夏天,她和好友姜潮汐心血来潮,也一起在这里种了好几株草莓。 一个扎着马尾,身材高挑,身穿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弯腰站在一小丛绿叶植物前,专注地察看着被绿叶包围的一颗颗鲜红欲滴的果实,正是姜潮汐。 她正仔细地检查着每一颗草莓,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潮汐!”崔佳瑜快步奔了过去。 听到声音,姜潮汐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子,回过头朝崔佳瑜露出了笑容。 分卷阅读48 第32章 平行线二 当那个扎着马尾的高挑女孩转过头微笑的那一刹那,肖政宇陡地一呆,怦然心动。 这女孩,长得太漂亮了。 大而深邃的双眸、雪白光滑的脸蛋、甜美的笑容,配上匀称的身材和优雅的动作……周旋在那么多女孩子之中,他还是第一次碰上如此漂亮的女孩。看着她与崔佳瑜有说有笑的模样,肖政宇不禁感到心跳加速、体温升高,连她俩的对话也没听进去。 “老师,跟你介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姜潮汐。潮汐,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邹老师。” 崔佳瑜的声音这时传进了他的耳中。 “邹老师你好。”姜潮汐先向他点头致意。 对!他现在是崔佳瑜的家教邹子斌,关注的人应该是崔佳瑜才对,怎么能在她的面前对其他的女孩露出怔怔发呆的蠢样!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肖政宇立即调整好呼吸,勉强定了定神,对着姜潮汐露出招牌笑容。 “你好,我叫邹子斌。” 崔佳瑜插嘴说道:“老师是国立理工大学航天工程学院的高材生哦,很厉害吧?” “老师真了不起。”她嫣然一笑。 姜潮汐的笑容再次让肖政宇倾倒,她的赞美更是令他浑身发热。 “潮汐,草莓能吃了吗?” “还不行。”姜潮汐摇了摇头,“再多等几天吧,到那时候应该会比较甜。” “哦,好吧。”崔佳瑜有些失望,转过头对肖政宇歉然地说:“抱歉了老师,今天恐怕吃不到新鲜的草莓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栗子蛋糕吃不是吗?” “嗯!我们回屋里吃蛋糕吧!” 崔佳瑜拖着姜潮汐的手,朝屋子走去。肖政宇走在两人的后面,心想如果将崔佳瑜的手换成他的,那该有多好。但这些荒唐的念头很快就被他的理智驱散,他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现在可不是能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走进客厅时,珍姨已端上蛋糕和红茶。即使是家里自制的蛋糕,依然装饰的十分赏心悦目,红茶也很香,味道和外面店里卖的天差地别。有钱人果然就是懂得享受。 “老师,航天工程系都学些什么?”闲聊几句后,姜潮汐忽然这么问道。 早料到会有此一问,肖政宇不慌不忙地开始说起课程内容。其实他也不知道航天工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将连宥准备好的说辞依样画葫芦地搬出来搪塞。航天器和航天运输系统这类的话题估计也不会引起高中女生多大的兴趣,他只需点到为止便行。 听到一半时,崔佳瑜便失去了兴趣,默默吃起蛋糕来。只是姜潮汐仍旧很用心地听着,并不时的发问,让肖政宇不好意思随便结束这个话题。但说到后面,他开始紧张了起来。他几乎把知道的都说了,很快便会词穷,搞不好便会因此露出马脚。他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暗暗焦急,想着如何自然地转移话题。 好不容易谈话告一段落时,肖政宇随即歉然地笑了笑,“对不起,一说起这个我就得意忘形了,你们一定听得很无聊吧!” 姜潮汐摇头说:“是我太多事了,不懂却一直胡乱发问,真不好意思。” “你们俩就别老是道歉了,我们聊点好玩的吧!” 肖政宇想了一想,提议道:“有了,考你们一个和数学有关的脑筋急转弯,猜得出来,我就请你们喝茶。猜不出来,你们就得请我,这样行不行?” “好哇!我要吃意式冰激凌!”崔佳瑜立即拍手叫好。 “还没开始猜呢!说得好像你已经赢了似的!”姜潮汐忍不住取笑崔佳瑜。 崔佳瑜小嘴一撇,抱着姜潮汐的手臂,“有姜大才女在,我们稳赢不输!老师你准备请客吧!” 肖政宇微微一笑,抛出从前听过的一个脑筋急转弯问题。 “听好了,题目是,猴子最讨厌哪一种数学术语?” “猴子?”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题目,崔佳瑜瞪大双眼,旋即皱起眉头,像是在回想着数学课本里的内容。但她很快便摇了摇头,望着姜潮汐。肖政宇将视线转到姜潮汐身上,只见她偏着头,双眼怔怔地注视着桌上的茶杯。垂下的眼帘上方,是一排长而浓密的睫毛。她沉思的模样亦十分动人。 “给你们一个提示,这个数学术语,你们初中就学过的。”肖政宇笑吟吟地望着她们俩,“猜到了吗?” 崔佳瑜泄气地摇了摇头,“完全想不出来,猴子跟数学有什么关系……潮汐,你想到了吗?” 姜潮汐抬起头,笑着对崔佳瑜眨了眨眼,转过头对肖政宇说:“答案不会是‘平行线’吧?” “哦!”肖政宇有些惊讶。他扬了扬眉,随即轻轻鼓掌,“答对了!”他没想到居然被姜潮汐猜到了答案。他不禁想,这是她恰好蒙中的,还是她真的那么聪明? 崔佳瑜一脸茫然,摇着姜潮汐的手臂,“为什么是平行线?没道理,我不服!” 姜潮汐 分卷阅读49 轻轻捏了捏崔佳瑜的脸颊,笑道:“猜不到就耍赖了?我问你,猴子最喜欢吃什么?” “那还用说,不就是香蕉呗!” “那课本里平行线的定义是什么?” “平行线是指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啊!”崔佳瑜这才恍然大悟,瞪眼道:“这也行?太牵强了吧!” 肖政宇哈哈大笑,“都说是脑筋急转弯了,牵强点也不为过啊。” “哪有这样莫名其妙的题目,老师分明是刁难人!”崔佳瑜嘟起嘴,“幸好咱们潮汐聪明,猜对了答案,所以是老师输了,你得请客!” 果然是个任性霸道的千金大小姐。刚才还装得一副温驯的模样,时间一长就原形毕露了。还是姜潮汐好,怎么看都是那么的美丽优雅,温柔聪慧。肖政宇自然而然地在心中比较起两个女孩来,越是觉得姜潮汐完美。 为了再见到她,他不惜使出了请客惩罚的招数,而且无论谁输谁赢,他都能够再见到她。他都不禁想骂自己卑鄙了。 “好好好,时间地点由你们决定,到时我负责买单就是了。” “好耶!”崔佳瑜开心地欢呼,姜潮汐则礼貌地向肖政宇道谢。 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在平行线上展开。崔佳瑜说:“我总觉得平行线很可怜呢,只能与对方遥遥相对,没有任何交点。还是相交线比较幸运吧!” “说的也是。”肖政宇点点头。 “我倒是喜欢平行线。相交线只是在刹那间相遇,之后彼此便渐行渐远,那不是很悲哀吗?平行线虽然没有交点,但仍然可以并肩前行,对方一直都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这样相互扶持才会幸福吧!”姜潮汐幽幽地说完,一双大眼睛怔怔注视着窗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落寞。 肖政宇心中一紧,眼前这个阳光般的女孩,这时仿佛变成了被乌云遮蔽的太阳。听了她的一番话,肖政宇隐约感觉到姜潮汐说的平行线,正是她自己和某个人。他略带醋意的想,真想知道被她认定为另一半的人是哪个幸运的家伙。 姜潮汐很快便回过神, “我很傻吧?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才不傻,潮汐你说的真好,我听了好感动哦!”崔佳瑜说。 姜潮汐微微一笑,拿起红茶,轻轻啜了一口。在红茶冒出的朦胧热气之中,肖政宇仿佛看见她眼中闪着莹莹泪光。 第33章 平行线三 离开崔家,肖政宇在路口召了一部计程车。他本想到连宥的公寓去的,但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改变主意,向司机报上了一家他常去的网吧的地址。因为,现在肖政宇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连宥。 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姜潮汐的影子。即使是刚分别,他便已经在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他们约好,下个星期日崔佳瑜的补习结束后,一起去吃意式冰激凌。肖政宇一方面兴奋不已,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背叛了连宥的信任,心里矛盾得很。 就算连宥没有明确提起,肖政宇也很清楚,“不能爱上目标或与目标有关系的人”是他们这一门生意的潜规则,越过这条界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虽然他还说不上对姜潮汐抱有感情,但他刚才的关注根本就只停留在姜潮汐身上,原本的目标崔佳瑜则被他完全忽视,他甚至有过放弃诈骗崔佳瑜的念头。 然而,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在姜潮汐的眼中,他是崔佳瑜的数学家教邹子斌,一个虚构的人物,而不是真正的自己。若要解释自己为何使用假名,届时势必会暴露他的诈骗行为,别说姜潮汐会唾弃他这个骗子,也许还会连累连宥,甚至被警方逮捕。 想到这里,肖政宇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暗自苦恼不已。 计程车在交通灯前停了下来。肖政宇望向车窗外,马路的左侧是一排兴建中的双层店屋,店屋正面堆着建材,部分墙面盖上了塑料布,还未抹上水泥。这副模样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月,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停工。 就是这不经意地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肖政宇的视线中。他瞪大双眼,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是连宥。 只见他与一个陌生男子紧挨着并肩而行,男子的手还搭在连宥肩上,两人神色匆匆地穿过店屋前窄小的人行道。走近左边第一间店屋时,陌生男子突然扭过头望向肖政宇的方向。 肖政宇吓了一跳,下意识别过头去,避免与那人的视线相交。所幸这时交通灯转绿,计程车便往前开去。肖政宇回过头,透过后镜一看,居然看见那男子正掀起塑料布的一角,与连宥先后钻进第一间店屋里。 连宥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与连宥同行的男人又是谁?肖政宇很在意。虽然熟悉的朋友之间搭肩并行也没什么,但肖政宇认识连宥这么久,知道他总刻意与他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决不会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因此肖政宇感到这事必有蹊跷。 或许,连宥这时正受人挟持说不定? 肖政宇会认为连宥遇上麻烦,也不无道理。毕竟他们俩现在在 分卷阅读50 做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想要找他们算账的人不在少数,警察、受骗者和家属,还有一些肖政宇想象不到的势力……谁叫他们骗的不是普通人,而都是些有钱有势的家伙。干诈骗这一行,报酬与风险总是成正比的。 肖政宇也知道,若连宥真的是被这些人盯上了,那他贸然出现将更危险,因为对方是认得他的样子的,他赖也赖不掉。可是,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让连宥一个人背黑锅吗? 不,他做不到。 “师傅,麻烦你停车!” 在对街下了计程车,肖政宇取出墨镜戴上,确定四周都没有人监视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渐渐靠近刚才两人进入屋内的地方。没有任何声响传出,肖政宇料想出入口无人看守,于是蹑手蹑脚地掀起塑料布钻了进去。 由于外墙都被塑料布遮挡,屋里十分昏暗。肖政宇蜷在出入口旁不敢动弹,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稍微看得见东西之后才轻轻地移动脚步。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很混浊,店屋内部处处都显示出为完工的模样,成堆的建材、破烂的塑料布、满地的啤酒瓶碎片、溅在墙面的黑色污渍……肖政宇小心翼翼地跨过玻璃碎片,不由得在心里嘀咕:“真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接近那遭人蓄意破坏的楼梯时,肖政宇隐约听见有声响从二楼传来。他深吸一口气,轻缓地踏上楼梯。越靠近二楼,不寻常的闷响声越发明显。 他不敢随便探头张望,只好躲在楼梯口的墙后偷听。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那些闷响出自何处了,那是拳脚揍在人身上发出的声音,但被揍的人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的□□。显然,在墙的另外一边,有人在对某人动粗。 虽然没有亲眼证实,但肖政宇可以肯定,被揍的那个,是连宥无疑。他所认识的连宥,是一个即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会咬紧牙关硬撑着,绝不示弱的硬汉。 怎么办,该怎么把连宥救出来? 就在肖政宇苦思相救之法时,闷响停止了,肖政宇倒是听见了剧烈的喘气声。四周一片寂静,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他用平静得冷酷的语调说道:“小兄弟,想不到你还真是个硬骨头。现在这个世道,像你这样有骨气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见了。我倒是很欣赏你。” “小兄弟”没有回话。不知是因为被打得开不了口,还是真如那男人所说,是个硬气之人。如果那个“小兄弟”指的是连宥的话,肖政宇觉得答案会是后者。 “你不吭声也没关系,只要牢牢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就好。不要让我再发现你还跟在我们后面搞小动作,如果你还要命的话,就别再多管闲事,否则下一次,可不是揍你几拳就能了事的。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去下面陪阿虎了。” 这时,肖政宇终于听见连宥的声音了,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什么阿虎……你们认错人了……” 像是扇耳光的“啪啪”声响起,那冷酷的男人冷笑道:“你要装傻也行,不过你最好这辈子都给我装到底。哼!走!” 又是几声闷响传来,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两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肖政宇早已躲到一楼,他认出那走在后方的男子正是挟持连宥的那个,但却没有见到另一人的相貌。 两个男子掀开塑料布,大剌剌地走了出去。肖政宇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再返回后,才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二楼。 只见连宥呈大字形倒在灰尘满布的地面上,正大口大口地喘气。听见肖政宇的脚步声,他悚然一惊,挣扎着爬起,眼神凶悍地瞪向肖政宇。 “连宥,是我。你怎么样了?”肖政宇摘掉墨镜。 连宥显然没有想到肖政宇会在这里出现,他的眼神迅速转为讶异,“是你……” 肖政宇点点头,连宥的脸色这时变得很难看,他铁青着脸,冷冷地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政宇将发现他的经过简略说了。 “……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连宥伸手擦掉口角淌出的血迹,拒绝肖政宇的搀扶,硬撑着自己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下楼梯,离开店屋。 肖政宇跟在连宥身后,“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不要跟来。”连宥冷冷地抛下这句话,身影消失在街口转角处。 第34章 平行线四 午休的钟声响起,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放下粉笔,宣布下课,教室里顿时一阵骚动。 和往常一样,崔佳瑜照例拿着饭盒,找姜潮汐一起吃午餐。通常,午休时她们会留在教室里,不过今天的天气很好,崔佳瑜于是提议到户外晒晒太阳。姜潮汐笑着说好。 今天的阳光很温暖,风也不大,许多同学都趁着午休时间到户外活动。崔佳瑜与姜潮汐走到教室后方的小花园,在长凳上坐下。小花园是校方提供给园艺社社员栽种花草的地方,中央是个 分卷阅读51 小鱼池,四周也摆放了一些树桐造型的长凳供人休息。长凳面对着草场,可以看见足球社的男孩们在进行训练。 “今天吃什么?”崔佳瑜好奇地看了姜潮汐的饭盒一眼。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鲑鱼三明治。”姜潮汐打开饭盒,里面是两个很精致的三明治。 “哇,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你的也不错啊,我记得珍姨做的便当很好吃的。”姜潮汐说。崔佳瑜带的,是珍姨一早替她准备的便当。里面有她爱吃的炒蛋和煎火腿。 “好吃是好吃,不过我还是比较想吃意式冰激凌。”崔佳瑜扮了一个馋嘴的鬼脸,“啊,一想到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姜潮汐故意逗她,“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昨天才刚见过面,现在又想人家了?” 被猜中心事,崔佳瑜脸上一红,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邹老师。” “哪有……”崔佳瑜害羞的低下头,小声地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唔……好像不怎么样嘛。长相普通,又没什么内涵……”姜潮汐板着脸摇了摇头。崔佳瑜一听,不禁着急了,忙问:“是吗?你真的觉得他不好吗?” 姜潮汐扑哧一笑,“开玩笑的!看你急成那个样子,还敢说你不喜欢人家。其实你的邹老师是个学识渊博的大帅哥,这样你满意了吧?” 崔佳瑜装作生气地别过头,“哼,就知道取笑我。” “好啦,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笑你的。小女子这厢向庄大小姐赔罪了。” “那还差不多……”听了姜潮汐文绉绉的腔调,崔佳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转头看着姜潮汐,姜潮汐朝她微微一笑,“崔大小姐,快吃饭吧。” “嗯!” 无论什么时候,姜潮汐都总是像太阳一样温暖。跟她在一起,崔佳瑜便感到很安心。她会很认真的倾听自己的心事,也很了解她的内心想法,总是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她,尽管她们的年纪相同。 两人从初中一便一直同班至今,但是,她们并非从一开始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相反的,初中一的时候,崔佳瑜曾经差点伤害了姜潮汐。 在清荣中学这样的重点名校,学生之间的竞争尤其激烈。甫入学,学校便给学生划下等级,根据入学考试的成绩优劣安排班级。崔佳瑜从小学便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因此,她对自己可以进入全级最优秀的初一一班信心满满。 然而,当分班名单被贴出来时,她仿佛遭到了雷击。 她是挤进了一班没错,只不过,她的名字却出现在名单的最后一个,换而言之,班上四十个同学之中,她是班上成绩最差的那个。 开学的第一天,崔佳瑜带着自卑的心情来到教室。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时,几乎没要了她的命——她感觉到全班同学投射而来的眼光充满了嘲笑与轻视。草草结束介绍,她僵硬地走下讲台,排在她后面上讲台的同学,就是姜潮汐。 戴着全级第一名的光环,姜潮汐悦耳动听的嗓音在崔佳瑜听来却是充满讽刺的意味。从那之后,崔佳瑜便对姜潮汐抱着莫名的敌意。只要有姜潮汐在的地方,她便会避开;姜潮汐对她微笑或说话,她都默默地移开视线,恍若未闻。她就是不想给姜潮汐好脸色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自卑心在作祟。 “什么才貌双全,我看她不过是个书呆子、丑八怪!”崔佳瑜从几个同班的女同学口中听到了这样形容姜潮汐的话。当时,这句话真的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没想到原来也有人那么讨厌那个姜潮汐。 崔佳瑜仿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知己,渐渐的她加入了她们的排挤姜潮汐的阵线。 她们在暗地里散布了许多诋毁姜潮汐的谣言,然而,姜潮汐深得人心,这个计谋非但没有成功,还被好事者报告到班主任那里,结果,她们被班主任训了一顿。 当时,崔佳瑜原本应该对姜潮汐更加的怨恨,然而她并没有那样的感觉。那是因为一个同学告诉崔佳瑜,散播谣言那件事老师原本打算记崔佳瑜等人的过,还要她们向姜潮汐道歉的,但是身为受害者的姜潮汐却跑去求老师息事宁人,此事才以一番训话告终。 姜潮汐真的如她想象的那么可恶吗?崔佳瑜渐渐感到迷惘。 但是,嫉妒姜潮汐的那些女同学可不那么想。于是,她们采取了更为偏激的手段。某天放学后,她们要崔佳瑜把姜潮汐骗到厕所里关起来。然而,本来说好把人关一会儿,吓吓她就收手,没想到,大冬天的她们居然向姜潮汐泼水,淋得她浑身湿透后,便得意洋洋的回家,对被关起来的姜潮汐撒手不理。 崔佳瑜于心不忍,悄悄地将姜潮汐放了出来,但这件事却被她们知道了,纷纷责怪崔佳瑜,还要她以行动明志——将姜潮汐推下楼梯。 迫于淫威,崔佳瑜只好就范。 当她偷偷跟在姜潮汐身后时,不禁犹豫了。她实在下不了手。正准备临阵脱逃时,其中一个监视她行动的女同学居然发起狠 分卷阅读52 ,把她推向了正在下楼的姜潮汐。为了错开姜潮汐,崔佳瑜连忙向一旁闪避,岂知,她却一个踉跄,失足摔下楼梯! 但下坠之势很快就止住了。崔佳瑜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姜潮汐牢牢拉住。 第35章 平行线五 “你没事吧?”姜潮汐睁着一双大眼睛,忧心忡忡地望着崔佳瑜。 崔佳瑜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摇了摇头,扶着楼梯扶手站起来。 姜潮汐这才放心的笑了笑,也跟着站起来,但在那一刹那,崔佳瑜注意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紧接着,她坐倒在梯阶上,捂着右脚脚踝,皱起眉头。 “你……你的脚……” 姜潮汐抬起头,朝崔佳瑜露出了苦笑,“好像是扭伤了……” 后来,姜潮汐接连几天没来上课,忐忑不安的崔佳瑜找人打听后才知道,姜潮汐右脚骨折,暂时没法行走而请了几天假在家休养。崔佳瑜十分内疚,当天放学后便跑到了姜潮汐的家去。 她还欠姜潮汐一声谢谢和对不起。 姜潮汐坐在床上,神色平静地听着崔佳瑜说出事情的经过。崔佳瑜对自己做过的那些傻事感到很后悔,“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把你害成这样……” “没关系的,只是小伤,休息几天就好,你不必感到内疚。”姜潮汐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幸好那时候及时拉住你,没让你摔下去。” 崔佳瑜还记得,那时候她听了姜潮汐的这一句话,“哇”的一声就伏在她的床边哭得稀里哗啦。当时真的好糗,但是,每当回想起姜潮汐当时的笑容,她总是无比庆幸自己能遇到姜潮汐这样好的女孩。 “要不要去散散步?”吃完午饭后,崔佳瑜问。 “好啊。” 她与姜潮汐才刚站起身,崔佳瑜便看见一个男同学正朝着她俩匆匆跑来。崔佳瑜认得那个男同学,是姜潮汐参加的美术社的副社长,今年高二。她撇了撇嘴,想,但愿那家伙不是来告白的。 但是,她马上就发现她的愿望落空了。 “潮汐……我有事想对你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副社长神情焦急,气喘吁吁地说道。崔佳瑜皱了皱眉——有人在告白时把自己弄成这副没有魅力的样子的吗?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亏他长得温文尔雅,自己先前还以为他是一个温柔有礼的绅士。 姜潮汐看看副社长,又看看崔佳瑜,歉然地对崔佳瑜说:“佳瑜,对不起,我想我不能陪你散步了。” 崔佳瑜不高兴地瞪了副社长一眼,“算了,我先回教室了。” “不好意思。”姜潮汐苦笑。 “没关系,况其又不是潮汐你的错。”崔佳瑜从姜潮汐手中拿过她的饭盒,“我替你拿回去。” “谢谢。”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崔佳瑜意有所指地瞟了副社长一眼,向姜潮汐挥挥手,转身离开小花园。 姜潮汐不仅聪明漂亮,待人也亲切,因此在同学之间很受欢迎,尤其在男同学之间更有人气。那些男同学总是前仆后继地给她写的情书或是直接向她告白,只不过,她无一例外的都委婉地拒绝了他们。虽然姜潮汐拒绝他们的理由是现阶段她只想专心念书,但是崔佳瑜知道,姜潮汐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他们。 因为,她早已有喜欢的人了。 崔佳瑜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察觉到这件事的。初中二那年,姜潮汐邀请崔佳瑜到她家去玩。和姜潮汐一样,她的父母都是很亲切而温柔的人,她的家散发着一种温馨和睦的气息,这是崔佳瑜在自己的家鲜少能感受到的温暖。 姜潮汐房间的主色调是舒适的米白色。床铺和书桌都收拾得干净整齐,书架满满的都是书,床头柜上摆着闹钟和一只小熊娃娃。 小熊的脖子结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原本是白色的毛发已有些发黄,颇为陈旧,手脚的衔接处还有缝补过的痕迹。她们这时已过了玩洋娃娃的年纪,崔佳瑜对姜潮汐还保留着一个又旧又破的娃娃的举动感到不解,忍不住指着那小熊问:“潮汐,这小熊那么旧了,怎么还不丢掉?” 姜潮汐看着小熊,微微一笑,“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很重要的人?爸爸妈妈?” 姜潮汐轻轻摇了摇头,“是一个小男孩。” 崔佳瑜指着姜潮汐,语气暧昧地取笑道:“哦,唐同学,你不乖,小小年纪就交了男朋友!快说,他是何方帅哥?” “我不知道。”姜潮汐罕有地露出了落寞的神情,“他送我这个小熊的第二天就消失了……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啊……”或许是受到姜潮汐的低落情绪感染,崔佳瑜也不禁有些难过,“那你想过去找他吗?” 那时候,姜潮汐似乎没有听见崔佳瑜的话。她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凝视着小熊,怔怔地发呆。也许是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出,淹没了她的思绪。崔 分卷阅读53 佳瑜心想,或许姜潮汐不必去找了吧,因为那个小男孩一直都住在姜潮汐的记忆中……也是那个时候,崔佳瑜察觉到了姜潮汐思念那个小男孩的心意。 上课的钟声响起,崔佳瑜扭过头,发现姜潮汐的座位还是空的。 不过就是拒绝个人,怎么过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崔佳瑜不安地想道。姜潮汐从未无故迟到、旷课,这时发现姜潮汐不再教室的同学也开始私下议论纷纷,最后,来给他们上语文课的班主任也察觉到了教室里的骚动。 “姜潮汐跑到哪去了?”班主任一脸严肃地问。在学生眼中,他是一个迂腐的老学究。 班上的同学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崔佳瑜同桌的女同学低声问:“佳瑜,你不是和潮汐一起吃午饭了吗?” 崔佳瑜点了点头。她也担心迟迟未归的姜潮汐,于是举手道:“老师,我知道。刚才午休时,美术社的副社长说有事想告诉她,就把潮汐叫去了。” “是什么事?” 崔佳瑜摇摇头,她总不能告诉老师告白的事吧,清荣的校规规定学生不能谈恋爱。 “就算有事也不能耽误上课,他们太不知分寸了!”班主任有些不悦。 “老师,不如让我去找潮汐吧?”崔佳瑜说,“我担心潮汐出事。” “没事,我们继续上课。她再不回来,这节下课后我亲自去找。” 既然班主任都那么说了,崔佳瑜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接下来不管班主任教了些什么,她都心不在焉,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过了十五分钟,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讲课,班主任铁青着脸停了下来。当班主任走到教室门口时,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匆匆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主任,出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有个学生想自杀!” 第36章 平行线六 “什么!”班主任大惊失色,“人在哪里?快带路!” 看着老师们慌张地冲出教室,崔佳瑜一咬牙,也偷偷跟了出去。有人要自杀的事似乎已传遍全校,虽然是上课时间,校园却显得十分喧闹。 出事的地方是四层楼高的教学大楼。崔佳瑜远远便看见好些老师和学生聚集在大楼前,人人都抬起头往上方看。崔佳瑜也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四楼某个教室的窗户大开,一个女学生正坐在窗缘,双腿悬在半空中,似乎随时便会坠下来。而聚集在楼下的人们纷纷大呼着,要那女孩冷静,别做傻事。照这情况看来,那个闹自杀的学生无疑就是她。 崔佳瑜旋即想起那是美术教室,不禁心下一凛——这事跟姜潮汐还有那美术社副社长不会有关系吧?莫非她先前的猜测都想错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崔佳瑜不安地胡思乱想时,她的猜测被证实了。 同一个教室的另一扇窗户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姜潮汐! “潮汐!” 担心姜潮汐的安危,崔佳瑜连忙挤进人群中。她原本想上楼,却被老师挡了下来,只能在楼下干着急。 “你们别过来!要不然我就跳下去!” 这时候,那女孩忽然语带哭音的喊道。她一激动,悬在窗缘的身体便摇摇欲坠,惊险至极。 “佩珊,你听我说。”只见姜潮汐把头探出窗户,朝着那女孩喊道:“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你冷静下来,慢慢把事情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帮你的。” “不可能了……”那名叫佩珊的女孩眼泪哗哗流出,绝望地摇着头,“他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佩珊!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啊,还有爸爸妈妈……爸妈那么疼你,你难道忍心看他们为你伤心吗?”副社长也出现在姜潮汐身边,他呐喊的声音从四楼传了下来,崔佳瑜这才知道,那女孩居然是他的妹妹。 “哥……帮我向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是我这个女儿不孝,不能再陪他们了……哥,你要好好照顾他们……”佩珊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要!佩珊,等一下,求求你不要冲动……” 就在副社长焦急地哀求妹妹别做傻事时,崔佳瑜却发现姜潮汐从窗户边消失了。 “佩珊!看着我!”半晌后,姜潮汐再次出现在窗边,她铁青着脸,声音也显得十分愤怒,更奇怪的是,她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素描用的石膏人像。 “她想干什麽?” 围观的师生诧异地议论起姜潮汐出格的举动。崔佳瑜也猜不透姜潮汐抱着石膏像想干什么,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看。 佩珊茫然地看着姜潮汐,这时,姜潮汐将石膏像高高举起,然后用力往窗户外一摔! “砰!” 石膏像在围观者的前方摔得粉碎,全场所有的人,包括崔佳瑜和佩珊,都惊呆了。 “你看见了吧?如 分卷阅读54 果你跳下去,就是这个下场!用死来逃避问题是最懦弱的方法 !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难道那个男人就是你人生的全部了吗?那养育你、从小陪着你一起长大的父母和哥哥又算什么,还不如一个抛弃你的男人吗?既然你那么不重视他们,又凭什么让他们为你伤心难过?你以为你死了,那个男人就会记得你一辈子吗?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男人而死,你甘心吗?” 崔佳瑜从来不知道,姜潮汐凶起来原来那么有气魄。她的一番话,震慑了全场,就连情绪极不稳定的佩珊,也瞪大了双眼,愣愣地望着姜潮汐。 “我……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潮汐,潮汐……我该怎么办?”佩珊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姜潮汐的神色变得十分温柔,她缓缓走上前,朝佩珊伸出手,“别怕,我来救你了。” 佩珊犹豫着,最后终于缓缓把手伸向姜潮汐。当姜潮汐握住佩珊的手的那一刻,在场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佩珊转身跨进室内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失去了重心,往窗户外跌去! 众人猛地惊呼,佩珊更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崔佳瑜闭上双眼,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捉紧我的手!”姜潮汐的叫声旋即在耳边响起。 崔佳瑜睁开眼一看,只见佩珊悬挂在四楼与三楼之间,全靠姜潮汐的一只手支撑着不往下坠。姜潮汐伏在窗缘,牢牢地拉着佩珊。然而,她为了拉住佩珊,手臂狠狠擦过窗缘,磨破了皮肤,一时之间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姜潮汐的手臂流下来。姜潮汐皱着眉头,似乎受伤的手令她难以支持佩珊整个人的重量。 “快帮忙啊!潮汐快撑不住了!”崔佳瑜嘶喊着。 愣在一旁的副社长这才回过神来,冲上前帮助姜潮汐把佩珊救起。看着佩珊安然回到美术教室内,一楼围观的众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崔佳瑜与老师们一同冲上四楼,当他们来到美术教室时,佩珊正伏在姜潮汐的怀里失声痛哭,姜潮汐一脸温柔地抚着她的头,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过了一会,肥胖的校长这时才挺着个大肚腩姗姗来迟。他一到,便冲着老师们咆哮道:“发生了什么事?谁来跟我解释清楚!” 崔佳瑜没好气地瞪了校长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应该先送她们俩到医院去吧?” 校长没想到区区一个学生居然敢训斥自己,一时间倒是愣住了。班主任连忙出来打圆场,他先派了一个女老师送姜潮汐和佩珊到医院去,然后叫来佩珊的哥哥,要他好好地解释这件事。 崔佳瑜自告奋勇,先替姜潮汐稍微包扎了流血的伤口,然后陪着姜潮汐到医院。路上,佩珊哭累后很快便睡着了,姜潮汐才有机会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崔佳瑜。 原来,念初三的佩珊也是美术社社员,平日和姜潮汐十分谈得来。不久前,她在外面偷偷交了男朋友,却一直瞒着家人朋友。后来,那个男人突然说自己只是玩玩而已,莫名其妙的便抛弃了她。佩珊太过投入于这段感情,无法自拔,悲伤欲绝之下竟想轻生。她还把自己关在美术教室,想要跳楼寻死,却被她的哥哥,也就是副社长发现了。副社长怎么劝,佩珊都不听,副社长没办法,这才拜托姜潮汐帮忙劝劝自己的妹妹。 听完后,崔佳瑜十分气愤,“那个臭男人真是人渣!为了这种人寻死觅活,佩珊真是太傻了!” 姜潮汐望着沉睡的佩珊,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或许爱情这种东西,注定就是要让每一个陷进去的人都变得很傻很傻吧……” 第37章 平行线七 肖政宇伸个懒腰,睁开眼睛。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连宥依然呼吸均匀地沉睡着,他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要不是镇静剂发挥了效用,只怕这我行我素的家伙不会乖乖地躺在这里,睡得如此安稳。 他缓缓站起身,走出病房。向路过的护士询问了自动贩卖机的所在后,他慢吞吞地走到病房走廊的尽头。在口袋找出硬币投进机器里,按下按钮,机器马上滚出一罐罐装咖啡。拉开拉环,肖政宇在自动贩卖机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口气灌下半罐咖啡,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一直想不通,连宥这家伙,到底卷进了什么麻烦里?为什么招惹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 自从昨天连宥带着一身的伤离开店屋之后,一整天都不见踪影。他既没有回公寓,拨他的行动电话也没接,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相处了那么久,肖政宇知道连宥这时候一定很讨厌别人去烦他,也只好作罢,回自己家去。 第二天早上,肖政宇到大学上课之前,抱着碰运气的心情,特地绕路到连宥的公寓看看他回来了没。 来到公寓门前,肖政宇发现大门非但没上锁,还只是虚掩着没有关上。他推开门一看,忍不住皱了皱眉。只见屋里一片狼藉,连宥坐倒在大门后,身边散落着许多的空啤酒罐,啤酒洒得满地都是。 肖政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障碍物,到厨房拿了一个垃圾袋 分卷阅读55 ,把满地的啤酒罐一个一个捡起扔掉。 “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肖政宇每一次见到连宥这样酗酒,就很替他担心,连宥这样迟早把身体搞坏。 他瞥了醉倒的连宥一眼,发现连宥不仅浑身酒气,脸色更是红得很不自然。他伸手推了推连宥的肩膀,没想到连宥居然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喂,连宥,你不要紧吧?” 肖政宇丢开垃圾袋,把手背搭在连宥的额头,只觉一阵滚烫。他吓了一跳,忙扶起连宥,“连宥!你醒醒!喂,连宥!” 连宥双目紧闭,动也不动,显然已不省人事。肖政宇连忙扛起连宥,召了部计程车,将他送进医院。 医生给昏迷不醒的连宥做了检查,才知道原来是连宥受伤后不但没有马上治疗伤口,反而大量酗酒,导致伤口发炎。如果肖政宇再晚一点才发现连宥,说不定连宥的高热便会破坏脑部的组织细胞,从此陷入昏迷,严重还会成为植物人。不过现在给连宥用药后,他已无大碍,医生便将连宥转入普通病房继续观察。肖政宇只好替连宥办了入院手续。 所以连宥这时才会躺在医院里。 肖政宇喝光咖啡,将空罐扔进垃圾桶,才懒洋洋地走回连宥的病房。正打算推开门进去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旋即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邹老师!” 肖政宇回过头,只见两个女孩站在他的身后,朝他微笑。肖政宇一怔,一时之间还未回过神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俩,这个巧合太过玄乎了——那两个女孩居然是崔佳瑜和姜潮汐。 “邹老师,真的是你!”崔佳瑜笑着说。 “啊……是你们啊!”肖政宇这才逼自己进入邹子斌的角色扮演里。他见崔佳瑜和姜潮汐还穿着清荣中学的制服,不禁讶然地说道:“这么巧,你们怎么会在医院?” 崔佳瑜指了指姜潮汐的手,“潮汐受伤了,我陪她来看医生。” 肖政宇一听,立马望向姜潮汐。只见她的手臂果然缠着绷带,肖政宇不由得担忧地问道:“伤的重不重?” 姜潮汐轻轻摇着头,微笑道:“没大碍,只是一点擦伤。谢谢老师关心。” “在学校受的伤?出什么事了?” “都是潮汐她为了救人,才害自己了受伤。” “救人?”肖政宇不解地扬了扬眉。 “有个同学摔倒,我拉了她一把,不小心把自己碰伤了。” “哦,是这样啊。你也后可要当心点了。” 姜潮汐点了点头。 “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崔佳瑜一脸好奇地问。 “我有个朋友病了,我来探望他。”肖政宇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哦……老师的朋友不要紧吧?”崔佳瑜继续追问。 “没什么事,小病而已。”肖政宇心中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崔佳瑜的问题。心里却在想,这女孩怎么那么烦。 “佳瑜,我们还是不要打扰老师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肖政宇的不耐,姜潮汐很识趣的对崔佳瑜说道:“我也想回家休息了。” “对啊,佳瑜你快送潮汐回家吧。她一定累了。”肖政宇顺势说道。 目送着崔佳瑜和姜潮汐离开后,肖政宇才推开门,走了进去时却被吓了一跳。只见连宥竟已苏醒,正呆呆地站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怎么起来了?” 连宥对肖政宇的话恍若未闻,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她是谁……”他的声音居然在微微颤抖。 “哪个她?哦,你说刚才和我说话的人吗?她是崔佳瑜啊,你不会不认得了吧?她可是你找的目标啊。”肖政宇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他颇为担忧地想,连宥不会被人打到脑震荡,失忆了吧? “受伤的那个……她是谁……” “哦,她是崔佳瑜的同学,应该也算是好友吧。你问她干什么?”肖政宇狐疑地盯着连宥,却猜不透他问心思。 连宥嘶哑着嗓子问:“她……叫什么……” 肖政宇望着连宥的脸,只见连宥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气势迫人。他一怔,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姜潮汐。” 连宥的瞳孔骤缩,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连站也站不稳了。 “喂,你的脸色很糟糕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吧!” 连宥虚弱地甩开肖政宇,脚步蹒跚地往后退,走了两步,却“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连宥!”肖政宇连忙扶起连宥,这才发现他已昏了过去。 第38章 平行线八 电话还是打不通。 无力地抛开行动电话,肖政宇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异常干净整齐的居室,脑袋一片空白。 眼前的沙发和茶几上面罕有地什么杂物也没有,后面的厨房炉灶干干净净的,水池里也没有待洗的杯子碗盘,洗衣机里没有脏兮 分卷阅读56 兮的衣服,就连垃圾桶也是空的。房间里满地散乱的书籍都消失了,书桌上的电脑也不翼而飞,倒是电风扇还好端端的放着。 遭小偷了吧。肖政宇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大脑的另一个角落早已分析出眼前景象的真正原因,只是他的意识拒绝接受这个结果。他不愿相信理智的分析,只是茫然地看着墙壁。 消失了。那家伙带着有关于他的一切秘密,彻底消失了。 今天中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肖政宇才知道原来连宥昨天晚上擅自离开了医院,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去。肖政宇想,那固执的家伙果然静不下来,才住了一天的医院就受不了逃走了,真是拿他没辙。 肖政宇只好先到医院,替连宥办了出院手续,并将医药费还清。然后,他便马上赶到事务所来,准备臭骂这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笨蛋一顿。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用钥匙打开大门时,屋子里居然会是这副光景。 肖政宇慌了手脚,拿出电话狂拨连宥的号码,试图找他问个清楚。但是,电话怎样都拨不通。 肖政宇现在也只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等待,但究竟在等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肖政宇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位。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猛然跳了起来。 “连宥!” “哇!”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大叫一声,“吓死我了!怎么不开灯?” “啪”的一声,屋子亮了起来,肖政宇这才发现,那人并非连宥,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你是谁?怎么会有钥匙进来?”肖政宇愣愣地问。 “这是我的屋子,我当然有钥匙!倒是你,你又是谁,怎么进来的?”老头子有所防备的瞪着他。 原来是屋子的房东。“我……我是这屋子的住户的朋友……” “哦!”房东一拍脑袋,指着肖政宇道:“你就是那小伙子的朋友,叫什么……肖……肖什么?” “肖政宇。” “对对对,肖政宇!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好使了……你就是他?”房东上下打量着肖政宇。 肖政宇连忙点点头,“我就是肖政宇。是连宥向你提起我的吗?” “对啊,那小伙子退租时说,他有个朋友拿了其中一副钥匙,叫我来向他拿回来。钥匙在你身上吧?” 果然是退租了。肖政宇木然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交给房东。房东收下钥匙后,肖政宇追问道:“房东先生,连宥还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他什么时候退租的?为什么要退租?” “唔……他说什么来着?”房东歪着头想了一想,“他昨天来找我,好像说是要搬到大学宿舍去……他的动作倒挺快,才一天就把东西清光了。那小伙子很能干嘛!” 肖政宇泄气地坐倒在沙发上。房东果然也被骗了。连宥根本没有去考大学,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忙着诈骗的生意,何来的大学宿舍能搬? 房东自顾自地巡视了屋子一遍,看似十分满意屋子的现状,“很好很好,那小伙子没有在屋子里乱来。”他从房间里走出来,见肖政宇还傻愣愣的坐在屋子,不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小伙子,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我要锁门了。” 肖政宇茫然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出大门。 恍恍惚惚,肖政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你回来啦!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吃过晚饭没有?”一踏进家里,母亲便喋喋不休。 肖政宇烦躁地挥了挥手,径自往二楼走去。这时,母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今天早上你的同学来找你了!” 肖政宇一怔,猛地回过头,“他是谁?说了什么?”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说是你的大学同学,名叫邹子斌。他说他之前入院的时候,多亏你借他上课笔记,他今天出院了,所以特地拿笔记来还给你。他好像不知道你今天早上有课,所以留下笔记就走了,临走前还拜托我向你道谢,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母亲一边回忆,一边说:“不过,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好,他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啊?” 是连宥! “笔记呢?” “我放在你的书桌上了。你看到了笔记,记得打个电话跟邹同学说一声啊!” 肖政宇匆匆爬上二楼,冲进房间里,第一眼便看见书桌上放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他粗鲁地抓起笔记翻开,只见从第一页开始,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关于航天工程的资料,是连宥一个字一个字手写下来的。他马上明白了,那是连宥为了塑造邹子斌的形象,特地找来的资料。看着看着,肖政宇才知道,他可以信口胡吹关于航天工程的知识,全是连宥辛辛苦苦搜集整理的心血结晶。 但是,连宥特地留给他这本笔记干什么?肖政宇上的并非国立理工大学,念的科系则是土木工程系,那些航天工程的知识并派不上用场。但他很清楚连宥不会做些无谓的事,他只能一页页地继续翻下去。 分卷阅读57 终于,在笔记的最后一页,肖政宇看见了一段字迹潦草的留言。 政宇: 不要浪费时间找我,没有意义的。 我决定放弃我们的合作。我知道最后那宗生意你还没正式行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尽早做个了断。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很抱歉当年拖你下水,请你彻底忘记这件事,脚踏实地的生活。 你替我付的医药费和这些年你帮我的忙应得的那份,我都已经汇入你的银行账户。这本笔记已经没有用了,看完后随便处理掉就行了。 留言到这里就没有下文,很突兀的结束了。没有署名,没有“再见”,没有“保重”,真有连宥的风格。肖政宇自嘲地想。 结束了吧。 就在肖政宇措手不及的时候,连宥很干脆很果断地结束了这一切,正如当年他很突然地邀请自己加入一样,完全没有给肖政宇思考其他对策的时间。对肖政宇来说,从初二那年连宥骤然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到现在连宥的骤然消失在他所处的世界,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缺乏真实感。 而连宥留下的这本笔记,似乎在提醒着他,梦该醒了。 “我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啊。”合上笔记本,肖政宇怅然若失地喃喃道。 第39章 迷惘一 今天是圣诞节前夕的最后一个周末,津港市商业区的节庆气氛也因此显得更为浓烈。大街上,缤纷耀眼的霓虹灯照亮了夜空,车潮和人潮也比往日密集,无论是马路还是人行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位于商业区中心动大型购物商场“时代城”尤其热闹,大门前方的巨大圣诞树被装饰得璀璨夺目,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站在入口处,给的路过商场的行人分派小礼物。 一辆银色的本田雅阁从公路转入时代城的地下停车场,在已停满车子的停车场里兜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碰上了正好有车子离开的泊车位,车子旋即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停在那泊车位上。 从充满暖气的车子出来,外头的低气温显得更加寒冷。除了偶尔驶过的车声,这地下停车场相对安静冷清,仅可隐约听见正上方的商场里播放的圣诞歌曲。 姜潮汐锁上车门,不急不徐地往电梯间走去。 穿过一排排的车子,姜潮汐边走边拨开左手手套,低头看了腕表一眼,还有五分钟才到八点。从这里走到婚纱店,时间刚刚好。 想到待会儿要见面的人,姜潮汐脸上不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姜潮汐的车子停泊的地方是停车场里较偏僻的区域,与电梯间相隔有一段距离,四周也几乎没人往来。姜潮汐今天穿了平底鞋,轻巧的脚步声倒也没有打破停车场的宁静。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微弱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中。 “……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咽咽呜呜的抽泣声在地下停车场回响,姜潮汐不由得停下脚步。紧接着,那微弱的声音继续哀求道:“……老大……把东西还给我……没有……我会死的……” 夹杂着吸鼻子和呵欠声,那人说话变得含糊不清,然而,他的最后一句话,姜潮汐还是听的很清楚的。 他求对方放他一条生路。他说他会死。 忽然听到这样的对话,姜潮汐不禁感到事有蹊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的脚不自主的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停车场最角落处的大柱子挡住了说话的人,也可说是他们躲在柱子后面密谈。哀求者的声音很虚弱,仔细一听更是显得十分干涩嘶哑,抽泣的声音和频频打嗝的现象也有些不寻常。当她一走近时,更发现那人的呼吸声有些紊乱,不说话时还发出“格格”的牙关打颤声。 “东西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上,就别妄想我会还给你。” 另一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懒洋洋的语调透着一丝狠绝的冷酷。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哀求者的呼吸变得又大又急促,然后是有东西在地面上拖曳的沙沙声,情况似乎有些混乱。 “干什么?快放手!” “老大……求求你给我……我要死了……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给我滚回去,别再想着那东西!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给我……把东西还给我……” 姜潮汐轻手轻脚地走到瞧得见柱子背面的方向,靠着车子的掩护,她终于看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背靠着柱子站着,另一个则双膝跪地,伸手扯着对方的裤腿。 姜潮汐想要看清楚当下的情形,然而柱子恰恰阻挡了光线,阴影之中,根本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只勉强可以分辨两人的体型——跪倒在地的那个男人瘦骨嶙峋,浑身不住颤抖,双手乱舞,动作十分别扭怪异;站着的那个男人显然就是对方口中的“老大”,身材魁梧高大,此时正粗暴地伸出手,一把拎起对方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不 分卷阅读58 信你就试试。”他徐徐地说出这一番话,威胁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说得出这种话来,那“老大”绝非什么善类,姜潮汐咬着下唇,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打开录影功能,将那一幕画面拍了下来。那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将画面拍下来之后,她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一个理由、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报警。 犹豫间,只见那“老大”一甩手,身材瘦弱的那人便狼狈地摔倒在地,嗷嗷喊疼。但“老大”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向停泊在柱子旁边的黑色福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即发动引擎,驶向停车场出口。 “老大”将车子开得飞快,姜潮汐还来不及看清楚车牌号码,车子早已扬长而去,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只见摔倒的那男人依然躺在地上,而且边打滚便剧烈地发着抖,看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十分难受。 姜潮汐连忙奔到他的身边,“先生,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他艰难地抬起头,姜潮汐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他满脸眼泪鼻涕,脸颊凹陷,双目浑浊无神,神情呆滞,简直就像个骷髅。然而,他一接触到姜潮汐的目光,神情就变得惊慌恐惧,挣扎着往后退,牙关打颤的“格格”声越来越响,“你……不要过来……” “先生,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你。你是不是病了?” “不……不……”他用手挡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低声吼着,“走……走开……” 姜潮汐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不仅精神状态不稳定,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很可疑,想要劝他到医院检查,谁知道他看到姜潮汐靠近,就好像看到鬼一样,猛地推开姜潮汐,突然没命地狂奔起来。 “先生!” 姜潮汐被他陡然一推,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柱子,疼得差点站不起来,根本来不及去追他。 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一阵振动,悠扬的铃声随即响了起来。 姜潮汐忍住疼痛,接了那通电话,“喂?” “潮汐,你到了吗?” “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姜潮汐看了腕表一眼,已经八点零八分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我已经到了,这就上去。” “好,我等你。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姜潮汐挂上电话,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半晌,最后还是转身走向电梯间。 第40章 迷惘二 婚礼定在这个圣诞节,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举行。 距离那天的来临,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那天之后,自己便将从此告别单身,离开住了二十六年的家,融入到一个新的家庭、新的环境里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难免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婚期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定下的了,当时只觉得无比的幸福与期待,但是随着时间的逼近,曾经被深深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某种情感却莫名的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崔佳瑜感到很迷惘。 这种迷惘并不是突然发觉自己舍不得单身生活这么简单,更不是她发现自己对交往了三年的赵哲感情生变,事实是,她的脑海此刻正被一段突然闯入的记忆一点一点地侵占,而她最近才赫然惊觉,那段记忆是多么的令人怀念。 崔佳瑜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对未知的婚姻生活存有不安导致的妄想,她也很清楚,她爱的人由始至终只有赵哲一个,但是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的那个人呢? 难道因为是充满了遗憾的初恋,所以显得更加铭心刻骨吗? 一转眼,十年了。 当年那个帅气的数学家教仅仅教了她两个月的数学,便突然地辞去了这份工作,突然得崔佳瑜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还记得,当时快要入冬了,气温突然骤降,而且几乎天天下雨。她知道他是搭计程车到她家来上课的,不但不方便也很辛苦。虽然他没有怨言,但崔佳瑜总觉得过意不去。体恤他奔波劳碌,她想到了让家里的司机去接他的方法。 那天,崔佳瑜原本打算等上完课之后向他提这件事的,然而,就在她正要开口时,他忽然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说:“佳瑜,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崔佳瑜从未见过笑容可掬的他那么严肃的样子。可想而知,他要对自己说的事,一定很重要。会是什么事呢?崔佳瑜莫名地期待起来——会不会是想约我呢?她地胡思乱想,忍不住羞涩地垂下头。 “今天是我来给你上的最后一次课了。” 崔佳瑜猛地一呆,当她完全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因害羞而发热的脸颊瞬间变得冰凉。 “老师……的意思是……是……”她说不出那个令她发慌的结论。 “嗯,我以后不能再来教你数学了。”他淡淡地说道:“我决定出国深造,下个月出发,要准备的 分卷阅读59 事情有很多,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教你了。事出突然,现在才告诉你,真的很抱歉。” 崔佳瑜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知道他向自己告别时,她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祝老师一路顺风”。 然后,他走了。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 而她的初恋还未发芽,就已经枯萎。 为此,她哭了好几个晚上,难过了不知多久,才渐渐不再想起这个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个人给彻底忘记了,谁知道,原来,他只是被她藏了起来而已。 他一直都住在她的心底。 看着镜子中倒映出来的那个披着纯白婚纱的自己,她好想哭。总觉得自己亵渎神圣的婚姻,背叛了深爱的自己的赵哲。抱着这样的心情走向红毯另一端的赵哲,真的好卑鄙。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崔小姐?”婚纱店店员的声音从更衣室外头传了进来。崔佳瑜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进来很久了,远超过换婚纱所需的时间。 崔佳瑜拉起裙摆走出更衣室,女店员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问:“崔小姐,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没有了。之前不合身的地方都改得刚刚好。”崔佳瑜勉强笑了笑,“我很满意。” “您满意就好。” 崔佳瑜看了挂在一旁的件伴娘礼服一眼,转头问女店员:“请问现在几点了?” “刚过八点。” 原来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向来守时的姜潮汐怎么还没到? “我打个电话。” “请便。”女店员微微一笑,退开了去。 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拨通姜潮汐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姜潮汐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 “潮汐,你到了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但是怎么听都感觉很不自然。 “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我已经到了,这就上去。” “好,我等你。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那边的姜潮汐已经挂上电话,崔佳瑜却还是拿着手机发呆,直到“嘟嘟”声传进耳中,她才怅然若失地把手机塞回手提包里。 不一会儿,姜潮汐便出现在婚纱店门口。看见穿着婚纱的崔佳瑜,她微笑着走了过来,拉起崔佳瑜的手转了一圈,说:“好漂亮的新娘子。” 这赞美的句话听在崔佳瑜的耳中却变成一种折磨。她只能强笑道:“刚下班吧?不好意思,你那么累还要你特地赶来。” “没关系。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就是值了三天的夜班也会赶来。”姜潮汐看起来很高兴。崔佳瑜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感到开心,但是,她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你们医院可真会压榨员工,周末还得上班。”崔佳瑜不得不装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将那件伴娘礼服交到姜潮汐手上,然后把她推进更衣室,“礼服已经改好了,就差穿的人了。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遵命,新娘子大人。” 等待姜潮汐的当儿,崔佳瑜只是怔怔地望着橱窗里的婚纱发呆,直到忽然被人摇了摇,才恍然回过神来。姜潮汐一脸担忧地站在她的面前。 “啊!你换好了……” “佳瑜,你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准备婚礼太累了?” “会、会吗?”崔佳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眼神游移不定,“可能是没睡好吧。” “佳瑜,”姜潮汐突然神情严肃,直直地望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崔佳瑜的心猛然一跳,连忙否认:“没有啊!你怎么会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你最近好像都心不在焉的。”姜潮汐说:“认识你那么久了,你有没有烦恼,我多少还是看得出来的。佳瑜,如果你想自己处理,那我绝对不会干涉,不过,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知道吗?” 看着姜潮汐清澈的双眼,崔佳瑜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微笑面具碎了,泪水也忍不住决堤了。 她决定坦白一切。 第41章 迷惘三 姜潮汐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对了。 听到崔佳瑜的剖白时,她很惊讶。对于崔佳瑜的那个数学家教,她依然还有些印象。虽然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但崔佳瑜曾经暗恋过那个人的事她从来没忘,毕竟那是最好的朋友的初恋情人,她也曾衷心希望这段恋情能开花结果,但是,这段单恋终究还是无疾而终。 那时候,崔佳瑜整个人都憔悴了,她看着也感到也心疼万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崔佳瑜终于舍得放下,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姜潮汐以为一切都雨过天晴了,谁知道,竟在结婚前夕这个节骨眼上,崔佳瑜居然对自己说,她无法忘却这个人,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和赵哲结婚。 姜 分卷阅读60 潮汐第一反应就是劝崔佳瑜不要胡思乱想,忘掉十年前的那个人,赵哲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当时,崔佳瑜迟疑地问:“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姜潮汐打从心底希望崔佳瑜能与赵哲修成正果,当即点头道:“嗯,和赵哲在一起,你才会幸福。” “谢谢你,潮汐,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崔佳瑜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匆匆告辞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姜潮汐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说了很不负责任的话。 如果崔佳瑜真的能无牵无挂的结婚,幸福快乐的生活当然最好,但是,谁预测未来?自己有凭什么认为崔佳瑜这么做就会幸福? 姜潮汐为此后悔不已。想要找崔佳瑜解释,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反过来,叫她不结婚了吗?不,她做不出毁掉好友婚姻的事。左右为难之际,姜潮汐才恍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也帮不了崔佳瑜。 姜潮汐幽幽地叹口气,想,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好友了。 津港医科大学附属仁和医院的白色建筑出现在视线之中,姜潮汐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进医院大门。她放慢车速,驶向院方安排给她的停车位。 下车后,姜潮汐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凉而清新的空气,脑袋顿时轻松了许多——没事的,你要相信佳瑜对赵哲的感情,别再胡思乱想了,打起精神来工作了,姜潮汐! “姜医生早!” 走进休息室,跟着姜潮汐学习的实习医生沈若早已在到了,正在沙发上翻着书,一见姜潮汐,连忙站起来问好。 “早安。今天很早啊!”姜潮汐一边打开储物柜,一边微笑着说。 “应该的。”沈若腼腆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姜潮汐披上白大褂,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走吧,时间到了。” “是!” 来到一楼急诊部,姜潮汐立即感到自己被种熟悉的、紧张而严肃的气氛包围。她和沈若还未踏进外科急诊室,便被一名护士叫住了。那护士正推着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走向姜潮汐,身旁还跟着一对神情焦急的中年夫妇。 只见那老太太一手捂着左胸,表情痛苦,姜潮汐忙走上前去,“老太太,你那里不舒服?” “我的心很闷……好像有块石头压着似的……有点痛……”老太太声音微弱,面色苍白,额头微微出汗。 “老太太,我来替你检查。”姜潮汐戴上听诊器一听,发觉老太太的心律增快,更出现了正常人不该有的第三心音奔马率,她心下一凛,吩咐沈若,“马上给她做心电图。” 沈若和护士马上推着老太太进了急诊室,随行的中年男子忙拉着姜潮汐问:“医生,我妈怎么了?是不是心脏有问题?” “你母亲之前有过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她有心绞痛。她今天早上起床后突然不舒服,我们让她吃了医生开的药,可是没有效,我们就把她送进来了……医生,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明明只要吃药就没事的……” “姜医生!”沈若这时拿着心电图报告奔了过来。姜潮汐结果报告一看,脸色沉了下来,“是心肌梗塞。沈医生,立刻通知心内科。” “医生,你一定要救我妈!” “你放心,我们会立刻替你母亲治疗。幸好送医及时,问题还没有很严重。”姜潮汐叫来一名护士,“跟着护士去办理入院手续吧。” 心肌梗塞的老太太被转送到心内科治疗之后,姜潮汐依然一刻也没有闲下来,紧接着又有救护车送来车祸的伤者、急腹症的病人…… 直到接近午休时间,姜潮汐替一个哮喘病发作的小男孩治疗完毕后,她才终于有机会喘口气。然而这时,沈若敲门走进诊室,一脸为难情地叫了她一声。 “姜医生……” 姜潮汐抬起头,“怎么了?” 沈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指了指隔壁的诊室,低声道:“姜医生,你能不能去看看隔壁诊室的病人?” “隔壁诊室?出了什么问题?伤口感染了?”她记得那是一个自行入院的手臂割伤病人,因此指派了沈若处理。 “没有感染……只是需要缝合伤口……”沈若越说越小声。 “只是缝合伤口,你怎么不自己动手?”这些简单的治疗向来都是实习医生的工作。 “呃……那个病人的伤口很大……我担心自己处理不好……”沈若窘迫地低下了头,“而且……” “而且什么?” 沈若苦着脸低声说:“那个病人好像知道我不敢动手,就指名说……要……要隔壁的那个美女医生……呃,就是姜医生你替他治疗。对不起!我真没用!” 姜潮汐不禁失笑,“没关系,我去看看。” 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刚到急诊室实习,对那些血腥场面还不太能适应,因此也狠不下心责怪她。打发小男孩和母亲去取药后,她站起身,随沈若走到隔壁诊室去。 诊室的床 分卷阅读61 位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顶着一头显眼的、乱糟糟的金褐色头发,但他的脸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浪荡不羁的潇洒气质。 此时他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状况看起来还不错。他身上的灰色毛衣溅满了血迹,右手的袖子已被剪开,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大伤口,足有十厘米长,边缘结着血痂,确实挺吓人的。 那么大的伤口,一定流了不少的血,真亏他撑得住,换作是别人,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晕了。 “我是姜医生。”姜潮汐拿起病历,看了他的姓名一眼,“徐傲先生对吧?” “对,就是我!美女……呃……姜医生,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这位小姑娘医生好像不太敢动手,所以我让她去叫你来,你别怪她啊!啊,还有,我的伤口就靠你了。”那个名叫徐傲的年轻男子笑嘻嘻地说道,精神百倍,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是个受伤失血的病人。 听到他的声音,姜潮汐不禁一愣——这个声音好熟悉,是在哪里听见过? “姜医生?”或许是姜潮汐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徐傲又叫了她一声,嬉皮笑脸地说:“我的伤口真的有那么吓人吗?还是伤得太严重,已经没救了,需要截肢?” 瞬间,姜潮汐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这个徐傲,与昨天晚上在时代城地下停车场出现过的那个“老大”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42章 迷惘四 “怎么受伤的?” 替徐傲缝合伤口的当儿,姜潮汐问道。 “唉,都是我刚才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割伤的……一定都是我平时太少下厨的原因,男人果然还是应该多进厨房,才不会像我一样笨手笨脚的割伤自己,也容易追到女朋友……听说现在的女孩都喜欢会下厨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啊?姜医生。” 姜潮汐没有理会他的油腔滑调,冷冷地说:“分辨患者的伤口是自己不小心割伤,还是被人蓄意砍伤,这点眼力我们医生还是有的。” 他受伤的部位是右手前臂的尺侧,组织损害严重,甚至已经见骨了,那么狠的攻击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能造成的。好在没有伤到主要神经,受伤后,徐傲也自行做了正确的止血、消毒等处理措施,伤口的情况才不至于恶化。 姜潮汐认为凶器绝不会是菜刀,很可能是体积更大的柴刀一类的刀具砍的。下手的人显然对徐傲的怨恨不浅。 然而,就算受到了姜潮汐的抢白,徐傲依然丝毫不以为意,还是一脸笑嘻嘻的。 “需不需要我替你报警?这样的伤口足以构成蓄意伤害罪了。” “报警?”徐傲看似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装傻问道:“为什么要报警?难道要控告我的左手伤害了我的右手吗?这可不行啊,要是我的左手坐牢了,我的右手也会很麻烦的,况且我的右手根本没怪我的左手啊,它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 沈若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看到姜潮汐凝重的脸色之后,连忙捂住嘴低声道歉。 徐傲看似胡扯,姜潮汐却还是听出了徐傲的话中话,“你确定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怪对方?” “不怪不怪!大家都是自己人,那么计较干什么?”徐傲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的右手和我一样,向来都是宽容大量的!哈哈哈哈……” 伤口一共缝了二十一针,覆上纱布后,姜潮汐也替徐傲打了一支破伤风针。 “好了。” “谢谢你了,姜医生,缝得真漂亮!” 姜潮汐对他的油嘴滑舌恍若未闻,在病历上做好记录,另外开了一些抗生素给他。“如果吃了三天的抗生素,身体没有发热或任何不舒服就可以停药了。两个礼拜后再来医院拆线。” 徐傲一贯的嬉皮笑脸,“知道了,两个礼拜后我再来拜访姜医生。” 换作是其他病人,姜潮汐一定笑着说好,但说这句话的人偏偏是她没什么好感的徐傲,“不一定要找我,这里所有的医生都可以替你拆线,沈医生也行。” “是吗?”徐傲略显失望,但他马上就恢复了笑脸,厚着脸皮问:“对了姜医生、沈医生,时间不早了,你们不休息吗?这样吧,为了感谢你们的尽力救治,我请你们吃午餐好吗?” 沈若望着姜潮汐,征询她的意见,姜潮汐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医院规定医护人员不能无缘无故接受病人任何形式的物质馈赠。你还是尽早回家休息吧。” “真可惜,不过既然是医院的规定,就没办法了。”徐傲披上皮夹克,拿着病历和药单走出诊室,“谢谢两位医生,有缘再会!” 折腾了一个中午,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了,姜潮汐于是让沈若先去吃饭,自己则留下来收拾医疗器具。 她对那个叫做徐傲的男人的身份始终无法释怀。从声音和体型看来,徐傲就是那个“老大”没错,但为什么他的性格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一下冷酷无情,一下吊儿郎当,那一个才是他的真性格? 分卷阅读62 还有昨天被他威胁的那个瘦弱男子,根据姜潮汐的判断,似乎是个瘾君子,那他们争执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就是毒品呢?昨天才撞见他跟一个瘾君子纠缠不清,今天就遇到他遭人砍伤入院,这只是巧合吗? 姜潮汐满腹狐疑地走出诊室,竟又看见了徐傲。他刚从取药窗口处拿了抗生素,却不离开,倚在窗口前,嘻嘻哈哈的不知在和那群女药剂师说什么。 姜潮汐不想与他打照面,正想绕路而走,这时,一个彪形汉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急诊部,十分着急的样子,姜潮汐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大汉长着一张凶悍的脸,三十岁左右,剃了个平头,严寒的冬天只穿了一件薄夹克,敞开了领口露出了纹在颈部的龙形刺青,令人望而生畏。他铜铃大的双眼在急诊部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取药窗口的徐傲身上,大喝一声:“老大!” 急诊部里往来的人们都是一愣,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着那大汉直瞧,徐傲闻声扭过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愕然。那凶恶大汉大步走向徐傲,吼道:“老大!你怎么进医院了!你没事吧!” 徐傲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我像有事吗?拜托闭上你的大嗓门,这里可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大汉讪讪闭上嘴,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徐傲的右手时,又忍不住吼了起来:“老大!你的伤是那短命的混蛋砍的吧!岂有此理,看我不去找他算账!” 说罢,大汉又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拜托你别给我惹麻烦。” 大汉立即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徐傲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力,你开车来了吧?” “当然!我听说老大进了医院,马上就赶来接你了!” “去把车子开到门口来。” “知道了!我马上去!” 那名叫大力的凶恶大汉领命离去,徐傲一脸歉然地朝药剂师挥手道别,然后转身朝向外科急诊室,对着姜潮汐露出了苦笑。 原来他早发现自己站在那里了,姜潮汐心想。 这时,徐傲已走向姜潮汐,“这么巧啊姜医生,刚刚才说有缘再见,我们马上就见面了,看来我们的缘分还真不浅。” “真抱歉,我并不那么认为。”姜潮汐的口气很冷。她在心中已认定这个徐傲绝非善类,而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为非作歹,破坏社会安宁的人。 徐傲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可真遗憾了。” 他盯着姜潮汐的脸,似笑非笑地打量一番,突然轻轻摇头说道:“像你医术那么高明,又长得那么漂亮的医生,如果对待病人的态度再亲切一点,笑容多一点,就更加完美了。” “如果你对我的态度有意见,可以写信到人事部投诉我。” 话音刚落,一辆小货车便停在救护车进出的大门,车笛叭叭地响,大力把头探出车窗,扯着嗓子叫道:“老大!” 姜潮汐望着小货车,“医院氛围内禁止喧哗,禁止鸣车笛,希望你至少遵守这些最基本的规则,尊重其他病人了,也尊重你们自己。”她指着大门,“请便。” “万分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徐傲再度苦笑,朝姜潮汐点头致意,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第43章 迷惘五 走进咖啡厅,服务员立即迎了上来。 “我约了人,对方已经到了。”姜潮汐望了咖啡厅内的座位一眼,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斯文儒雅的男子坐在靠窗的位子,正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但嘴角仍挂着一丝笑容。 姜潮汐走上前去,在他对面的位子落座,“赵哲,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啊,潮汐,你来了。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想事情,没看见你进来了。”赵哲歉然地笑了笑。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姜潮汐点了奶茶,赵哲则点了咖啡。服务员走后,她望着赵哲,“在想佳瑜吗?” 赵哲腼腆地笑笑,默认了。“潮汐,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为了佳瑜的事?” 自从那天在婚纱店分手之后,她已经有三天没有崔佳瑜的消息了。崔佳瑜的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回,人也不在家……想到崔佳瑜近来面对的困扰,很难叫姜潮汐不担心,约了赵哲后,她一下班便立刻赶了过来。 “佳瑜怎么了吗?这几天突然和她失去联系,我有点担心。” “她没告诉你吗?” 姜潮汐茫然地摇着头,“到底怎么了?” “这佳瑜就是那么粗心,连这种事也会忘了跟你说,害你替她担心。”赵哲轻轻摇着头,虽然嘴上埋怨崔佳瑜,脸上却是一副宠溺的神情,“她自己一个人旅行去了。” “为什么?”姜潮汐很吃惊,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再说,三天后就要举行婚礼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崔佳瑜居然会那么突然地说走就走。 “她说最近一直在忙婚礼的事,紧张得失眠,想去旅行散散心。我拗不过她,而且看她这几天 分卷阅读63 的确实没什么精神,就让她去了。不过她答应我,一定会在婚礼前赶回来。”赵哲苦笑。 旅行散心?赵哲似乎是那么认为,但姜潮汐总觉得崔佳瑜的行动包含着另一层更深的含义。 “那她去了哪里?” 赵哲耸耸肩,“你知道佳瑜很随性的,多半是走到哪就玩到哪吧,她一玩得兴起,就连电话也会忘了给我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在来这里之前给她打了电话,不过打不通,多半又是忘记充电了。” 服务员这时将饮料送上,姜潮汐搅动着茶匙,思索着崔佳瑜的去向。她知道崔佳瑜此行一定与当年的那个家庭教师有关,但她究竟想怎么做,想要弄清楚什么事,她全无头绪,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过,既然崔佳瑜毅然地独自出行,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姜潮汐选择相信崔佳瑜的决定。崔佳瑜与赵哲之间的事,还是应该由他们自己来解决。 赵哲低头喝着咖啡,一派怡然自得,更散发着幸福的气息。看来,他并没有察觉到崔佳瑜的异样,依然深爱着、宠溺着她。姜潮汐不禁暗自祈祷,这么好的男人可遇不可求,崔佳瑜一定要在婚礼前赶回来啊! 姜潮汐望向窗外,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但路上的行人却越来越多,街道两旁的餐饮店也开始迎来了顾客上门的高峰时段。 这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咖啡厅正对面的餐厅走出,竟是徐傲。姜潮汐不禁眉头一皱——她没想到短短的三天里,居然就见到了这个神秘古怪男人三次。 徐傲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进人群中,不一会便失去了踪影。姜潮汐移回视线,当她的目光停在那间餐厅的大门时,她赫然呆住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踱步走出餐厅,姜潮汐差点脱口叫了出来。 那个身影正是姜潮汐再熟悉不过的人——她的父亲,姜致远。 “对不起,赵哲,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得马上赶去办。” “是吗,那你快去吧!” “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姜潮汐站起来,匆匆地离开了咖啡厅。她快步穿过马路,往姜致远离去的方向追去,但她还是慢了一步。当她来到那餐厅外时,姜致远早已驱车离去了。 姜潮汐这才有时间冷静下来,开始责怪自己大惊小怪。不过是姜致远正好和徐傲出现在同一间餐厅而已,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自己怎么就那么大的反应?姜致远不可能和那些人有任何瓜葛,姜潮汐,你想太多了,这只是巧合,巧合!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姜潮汐才缓步走向自己的车子,发动引擎,往家里开去。 打开家门,母亲贺颖正把一盘盘的菜摆到餐桌上。 “妈,我回来了。” “小汐回来啦!快去换衣服,可以吃饭了。” “爸呢?” “你爸也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应该躲在书房里。你也去叫他来吃饭吧!” “好。” 姜潮汐走向书房,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门,便推门走了进去,“爸。” 姜致远合上手中的书,抬眼望着姜潮汐,“哦,下班了。” “嗯。妈说可以吃饭了。” “知道了。”姜致远随手把书放在一叠文件上,姜潮汐忍不住瞄了那本书的封面一眼,却原来只是一本普通的法医毒理学书籍。姜致远是大学法医学系的教授,看这类的书再平常不过了。姜潮汐不禁想,自己的胡思乱想也太离谱了。 换好便服出来,看到一桌子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姜潮汐不禁抱着贺颖,笑道:“哇,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吃起满汉全席来了?” 贺颖轻轻捏了捏姜潮汐的鼻子,“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工作狂女儿……每天工作那么拼命,瘦得皮包骨似的,心疼死你妈咪了。难得回家吃饭,当然要把你喂得饱饱的。” “你妈啊,每天都在叨念着‘我的小汐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饭,我的小汐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休息,早知道那么辛苦我就不让我的小汐当急诊室医生了’……我听得都会背了。”姜致远呵呵大笑。 姜潮汐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我以后会多抽时间回家陪你们吃饭的。” “说了就要做到啊!”贺颖拖着姜潮汐坐在椅子上,将一碗盛得满满的饭放到她的面前,“你今天就负责把这桌子的菜吃光!” “遵命!” 吃到一半,姜潮汐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爸、妈,别忘了星期六就是佳瑜的婚礼,记得要准时出席啊!” “当然记得。我的小汐要当伴娘嘛,妈一定第一个到。” 姜致远笑笑,“老婆,小汐只是当伴娘又不是新娘,你那么不必紧张。”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小汐啊,你的好朋友都已经要结婚了,你怎么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还是你偷偷交了却瞒着我们?” “没有。医院工作那么忙,我哪有空管这些不重要的事。” 分卷阅读64 “什么不重要?婚姻大事才是最重要的事!”贺颖白了姜潮汐一眼,“妈还想抱孙子呢!” “妈,你还那么年轻,就想当外婆了?”姜潮汐笑着说:“可我还不想当黄脸婆呢!” 贺颖叹了口气,向姜致远埋怨道:“老公,你看我们这个女儿,整天只知道工作!唉,不知道我们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可以见到小汐穿新娘婚纱的样子……” “妈,干嘛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你们俩一定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好了好了,闲话等一下再说吧,菜都冷了。”看着这老爱斗嘴的母女俩,姜致远不禁笑道。 姜潮汐调皮地朝贺颖眨了眨眼,继续低头吃饭。这一顿饭,她吃得很开心,很满足。有那么疼爱自己的父母,姜潮汐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福了。 第44章 迷惘六 坐在化妆台前,镜子倒映出房间里忙碌的情形,看着爸妈、化妆师、发型师、婚礼策划师为自己忙得晕头转向,自己却像一个洋娃娃一样坐在镜子前面等着她们服侍自己,崔佳瑜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穿着伴娘礼服的姜潮汐捧着一束手花向她走来,把它交到新娘子手上,“你最喜欢的粉色玫瑰。漂亮吧?” “好漂亮,谢谢你。”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的老公,是他特地挑选的。” “真的吗?”崔佳瑜低头看着那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心中满是甜蜜,“他现在在哪?” “在会场里招待来宾。”姜潮汐故意逗她,“才一会儿没见到面,这么快就想念起老公来啦!” “当然想念啊,想念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崔佳瑜笑得很甜,含羞答答地直言不讳,听得姜潮汐扑哧一笑,“真不害臊。” 姜潮汐把手搭在崔佳瑜的肩上,真挚地说:“佳瑜,你能找到此生的最爱,真是太好了。你一定要幸福。” 崔佳瑜感动得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嗯,谢谢你,潮汐。” “别哭别哭!那么漂亮的妆可不能被眼泪弄花了。”姜潮汐连忙拿起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崔佳瑜擦掉泪水。 崔佳瑜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不好,突然说那种话……你明知道我很爱哭的嘛……”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拜托我们的新娘子今天就别那么多愁善感了好不好,赶紧笑一个,要不然新郎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姜潮汐逗得崔佳瑜破涕为笑,随即俯下身来仔细检查崔佳瑜的妆容,拿起粉饼在崔佳瑜的眼角补上些粉底。崔佳瑜乖乖地坐着不动,看着专注为自己补妆的好友,又低头看了爱人特地为自己挑选的玫瑰手花,她幸福得快要昏倒了。 崔佳瑜暗自庆幸自己做了对的选择,所以现在才能坐在这里,被满满的祝福包围——今天,将会是她此生最幸福、最快乐、最难忘的日子。 这才是正确答案。 一边是难以忘怀的初恋情人,一边是倾心相爱的未婚夫,站在这两条岔路的路口,崔佳瑜最终还是忍不住逃离赵哲的身边——并不是她选择了初恋情人,而是她很怕自己会忍不住躲到他的身边,忍不住告诉他一切,她更怕赵哲知道了她还想着别人而心生芥蒂,破坏她最珍惜的这段的感情。 当她看到赵哲笑容满面的幸福模样时,她的心就纷乱不已,无法冷静下来。然而,欺骗了爱人的罪恶感在她的心里蔓延,她也想无牵无挂地与赵哲携手踏上新的人生旅途,所以,她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五天,崔佳瑜决定给自己五天的时间,在婚礼之前,理清困扰了自己十年的心结。 离开津港市的第一天,崔佳瑜只是随便买了一张动车车票便乘上列车,直到列车到站后,她才知道自己来到了邻市。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漫无目的的在市区内游荡,天黑了才随便找了间酒店投宿。 那一晚,她还是失眠,瞪着眼发呆到天亮。 第二天也是一样,一直都浑浑噩噩的,脑袋一片空白,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解开心结,崔佳瑜完全没有头绪。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房间,脑袋却异常清醒,她还是睡不着。然而这一晚,在她辗转难眠之际,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或许她应该去见那个人一面。 十年的时间很漫长,那些留存在记忆中的美好往往早已人事全非,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呢?或许正因为他是一个只活在回忆里的人,所以才显得那么令人怀念,也许,当自己见到了十年后的他之后,一切的幻想就得以打破,她就可以彻底忘掉那个人,做回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赵哲的崔佳瑜。 当崔佳瑜决定展开寻人之旅时,才赫然发觉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其实少之又少。除了姓名,她仅仅记得他就读的大学而已。崔佳瑜隔天一早便回到津港市,来到国立理工大学。 好不容易拜托了教务处的职员调出十年航天工程系四年级的学生档案,崔佳瑜却被接下来那职员的查到的结果弄懵了— 分卷阅读65 —那一年的档案里,根本没有名叫邹子斌的学生。难道是记错了年级?把前后两届的航天工程系学生名单都找了个遍,那个名字却始终不曾出现过。 这代表了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她被骗了。那个人欺骗了她的信任,欺骗了她的感情,她却还傻傻的为了他烦恼不已,真是蠢到家了。 走出大学时,崔佳瑜以为自己会难过的大哭一场,但是,她没有。她不但没哭,反而笑了出来——原来,这一切只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赵哲,你要等我,我回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新娘准备,五分钟后出场!”婚礼策划师看着腕表,对崔佳瑜和姜潮汐说道。崔佳瑜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好的。”她提起婚纱的裙摆,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全身镜前照了照,确定自己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婚纱都保持在最佳状态。 转过头,却看见姜潮汐拿出手机,打了又挂,挂了又打,反复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俏丽的脸上秀眉微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崔佳瑜忍不住问:“潮汐,打电话给谁?” “打给我爸妈。”姜潮汐放下手机,“奇怪,他们说到了会场会通知我,可是现在都这么迟了,还没有消息,他们的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我有点担心。” “也许是路上塞车吧,别担心了,时间还早呢。你不是说阿姨很期待看你穿伴娘礼服的样子吗,她一定会准时赶到的。” “嗯。”姜潮汐微笑着点了点头。 崔佳瑜心脏这时候不知怎么竟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她紧张地捉着姜潮汐的手,“潮汐,怎么办?我突然心跳好快,好紧张哦!” “别紧张,深呼吸……”姜潮汐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好一点了吗?”崔佳瑜点点头,两人相视而笑,姜潮汐说:“赵哲在外面等着你了。走吧!”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是姜潮汐放在小手提袋里的手机。两人停下脚步,姜潮汐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却露出了颇为意外的表情。崔佳瑜好奇地问:“是谁打来的?阿姨?” 姜潮汐摇摇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按下接听键,“喂……对,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崔佳瑜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话语,姜潮汐的笑容渐渐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血色也迅速消退,惨白的吓人,最后,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浑身微微颤抖着。 到底听到了什么,让姜潮汐神情大变?崔佳瑜不安地看着她,“潮汐……你还好吧?” 姜潮汐缓缓地把视线转到崔佳瑜脸上,眼神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无光,“佳瑜……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当你的伴娘了……” “发生什么事了?”崔佳瑜听到她这么说,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握着姜潮汐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突然变得好冰凉,她的声音也变得好空洞。 “我爸妈出了车祸……我爸陷入昏迷……我妈……去世了……” 第45章 疑云一 “哔——” 刺耳的声音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环绕。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姜潮汐被这个声音猛然惊醒,睁开双眼一看,隔着前方的大平板透明玻璃,只见原本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姜致远这时竟从病床上坐起,朝着姜潮汐微笑。他的手中还握着刚被拔下来的心电图监测仪的电线。 “爸!” 姜潮汐先是一怔,旋即冲进病床区,一头扑进姜致远的怀中,眼泪无法抑制地汩汩而流,“爸……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姜致远温柔地轻拍姜潮汐的背脊,柔声道:“孩子,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姜潮汐轻轻离开姜致远的怀抱,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摇着头说:“不辛苦。只要你能醒过来,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傻孩子,爸爸可舍不得啊……”姜致远笑得很温柔,“不过,爸爸马上就要去你妈妈那儿了,到时候你就不必那么辛苦,天天留在医院照顾我了。” 姜潮汐一呆,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爸,你说什么呀……你别吓唬我……” “小汐,你妈妈在那里等我很久了,她很怕寂寞的,我可得要去陪她才行。” “不要……”姜潮汐何尝听不懂姜致远的话?她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她紧紧地抱着姜致远的脖子,猛地摇着头,眼泪又流了出来,“爸,你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已经失去妈妈了,我不要再失去你!爸……” “时间到了,爸爸要走了。”姜致远的声音很平静,“小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爸爸和妈妈在那里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姜致远的声音越来越远,无论姜潮汐在怎么抱紧,他还是渐渐离开了姜潮汐的怀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爸 分卷阅读66 !不要走!爸!爸——” 姜潮汐浑身一震,猛地睁开双眼,一个箭步扑向透明玻璃前,望着病区里的姜致远。他依旧和平常一样地躺在病床上,心电图监测仪依旧有规律地跳动着,呼吸机也正常地运转着,她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 但刚才的梦是那么的真实,令得姜潮汐的心脏这时候依然剧烈地跳动着,难以平静下来。她把手贴在额头上,微闭双眼,冰凉的触感立时透过指尖传了过来,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惊得冷汗淋漓。 轻轻呼出一口气,张开眼睛,眼前的平板玻璃反射出一个纤弱的身影。黑色的丧服将姜潮汐胜雪的肤色衬得更为苍白,漂亮的大眼睛失去了以往动人的神采,充满了血丝,变得黯淡无光,眼皮微微红肿,下方还出现了淡淡地黑眼圈。 面对如此煎熬,她整个人都憔悴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姜致远苍白的脸上。他的头部缠绕着绷带,颈部以颈托固定着,口鼻上方的呼吸面罩不时泛起白雾。看着陷入昏迷多日的父亲,姜潮汐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她以为这几天下来,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没想到这时候它们又悄悄地从眼眶中滑落。 “爸,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 从车祸发生的那天算起,已经五天过去了,姜致远却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车祸发生时,激烈的撞击直中姜致远的头部,造成脑部淤血。 虽然第一时间送进医院抢救,总算清除淤血救回他的性命,但他的昏迷指数只有四,这表示他醒过来的几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五,另外百分之八十五的机会会死亡或成为植物人。 当时同车的贺颖则是直接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抛出车外,当场死亡。 而车祸发生的那个时候,正是在他们高高兴兴地驱车去参加崔佳瑜的婚礼的路上。贺颖一直都很期待看到姜潮汐穿伴娘礼服的模样,但谁也没想到,这个愿望竟成了她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遗愿。 肇祸的司机当场逃逸,到现在依然下落不明。遗憾的是,车祸发生的突然,路上的其他人只目击到一辆运载着沙石的土方车突然快速冲向姜致远夫妇的座驾,刹那间车祸就发生了,谁也没有注意土方车的车牌,也没看见司机的模样,土方车便已然逃得不知所踪。 不过,对姜潮汐来说,就算找到了那个无良的司机,最疼爱自己的妈妈也不会活过来了。想到这里,姜潮汐的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滚滚涌出。 这时候,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他是姜致远的主治医生,津港医科大学附属仁和医院的外科主任胡臻,也是姜致远在大学里的同事兼好友。 胡臻轻轻地把手搭在姜潮汐的肩上,沉声道:“潮汐,你刚忙完葬礼的事,一定很累了,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你不必担心。” 姜潮汐擦去泪水,摇了摇头,故作坚强地说:“不,我不累,我要留在这里陪爸爸。” 胡臻叹了口气,“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该为你的病人想想吧。要是你累坏了,倒下了,你的病人怎么办?” “胡教授,我……”看着大学时代的恩师,姜潮汐不禁哽咽了,“我好怕爸爸会想妈妈一样,突然离开我……” “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医好你爸爸的。”胡臻坚定地保证,“所以你听我的话,乖乖回去休息,这样才能照顾好你爸爸不是吗?” 姜潮汐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回去休息,不过胡教授,如果我爸有什么,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会的。”胡臻将姜潮汐推出重症监护病房,“你路上小心。” 姜潮汐恋恋不舍地望了姜致远一眼,才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外套,转身走了出去。 医院外的世界一片雪白,天空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起了白雪。雪下的很大,刺眼的纯白色仿佛就要湮没一切。曾经最喜欢、最纯净无暇的白色,突然变得好可怕,渐渐被白色消去的世界,让姜潮汐瞬间有一种世界末日降临的感觉。 好孤独。 好冷。 好累。 姜潮汐失魂落魄地坐进她的车子里,心中一酸,忍不住伏在驾驶盘上,簌簌落泪。 第46章 疑云二 打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姜潮汐按下电灯开关,柔和的光线洒满客厅,屋子里却显得极度的冷清空旷。 以往只要一下班回到家,便能看见贺颖准备好一桌子的丰盛菜肴迎接自己,但现在的餐桌上却空空如也。姜潮汐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空虚。 像个机械人一般洗澡、换衣之后,姜潮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逼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反而不断回想起之前在医院里做的噩梦。 她不断警告着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她更怕的是自己一旦想得多了,那个噩梦便会成真。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姜潮汐决定放弃入睡的打算,起床走进隔壁的书房,想找本书看看 分卷阅读67 。 书房中央放着一张大书桌,书房两旁是塞满书籍的书橱,以医学类书籍占了大多数。书桌上除了一台电脑和文件,角落还摆了一个相框。 相片已经有些泛黄,相片中贺颖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背着一个小书包,脸上的表情十分腼腆,贺颖则温柔地望着小女孩,笑得很幸福。 在姜潮汐现有的记忆里,那是自己第一次照相,更小的时候的事她已全然没有任何印象了,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生了场大病,严重得必须住院,病好了出院后,她就把入院前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对于自己幼儿时期的事,姜潮汐都是从父母口中听来之后,自己在脑海中拼凑而成的画面。不过,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是很正常的,毕竟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不过,照这张相片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那一天是她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天。当时她很怕羞,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好好面对相机的镜头,任凭姜致远和贺颖又哄又逗,她都不买账,搞得他们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他们好不容易哄得自己点头答应了,自己却又在姜致远按下快门前一秒反悔,非要拉着贺颖也一起照。 结果,就有了这张充满幸福回忆的相片。 姜致远很喜欢这张相片,老是说这是小汐作弄爸爸妈妈的证据,还特地买了相框,把这张相片摆在书桌上。每当姜潮汐进到书房看见相片时,她就会想起照相时父母手忙脚乱的情形,然后忍不住笑出来。 但这时候,看着这张相片,她却很想哭。 姜潮汐移开视线,停留在书桌上。一堆文件的上方放着一本《法医毒理学》,姜潮汐旋即想起车祸发生的数天前,她曾看见姜致远正在阅读这本书。她在书桌前坐下,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 当她翻到有机磷农药中毒那一页时,一张剪报突然从那页掉了出来。 姜潮汐捡起剪报,看了一遍。那是一则社会版的小新闻,刊登了一个中年男子饮下大量农药自杀的报导。 那是半年前的报导了,姜潮汐微觉奇怪,像这类的自杀案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为什么姜致远会收藏着这张剪报呢? 抱着疑惑,她大略看了看机磷农药中毒的章节,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虽然同为医生,但她对法医并不在行,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如果是不案情有特异之处,难道当事人是熟人?自杀的中年男子名叫苏和谦,姜潮汐稍稍回忆,却不记得姜致远曾经提过这个人。但如果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自杀案还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 难道姜致远和这个自杀案有关系? 姜潮汐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谬的想法——才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自己马上又钻牛角尖了。 转念一想,其实她也不能确定那天姜致远在看的就是这一个章节。或许半年前姜致远正好在做关于有机磷农药中毒的研究,他在报章上看到这类的新闻就顺手剪下夹进书本里,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样疑神疑鬼。这么一想,她便释然了。她将剪报夹回去,然后把书放回原处。但放下书本的那一刻,她的视线马上又被原本压在《法医毒理学》下面的那份文件吸引住了。 姜潮汐隐隐察觉,事情也许并不如她想得那么简单。 文件的封面用电脑打印着一行标题,“XXX验尸报告”,下面是一行日期,二零一八年六月八日。 XXX的部分是人名,但却被人用黑色马克笔涂掉了,而姜潮汐也看得出来,这份验尸报告并不是正本,更像是在匆忙之下复印的副本,复印这份报告的人并没有仔细地把纸放正,因此标题微微向右上角倾斜,纸张的角落也留有复印本特有的黑色阴影。 看到那个日期,姜潮汐不禁一怔。这个日期正好与那则剪报刊登的时间前后吻合。姜潮汐咬着下唇,翻开了那份验尸报告。 死者的姓名依旧被涂掉了,但死因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有机磷农药中毒”,死亡方式则被判定为自杀。果然,这份验尸报告的死者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名叫苏和谦的中年男子。 负责解剖的法医却不是姜致远。一个诡谲的不安感觉突然冒了出来。姜潮汐很清楚,就算是负责解剖的当事法医,也没有权利私自留下验尸报告的副本在自己身边。 显然,这份报告是姜致远偷偷弄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姜致远不惜触犯工作守则也要弄到这份报告?姜潮汐满腹狐疑地仔细读着这份报告,终于在报告的最后一页,她又有了新的发现。 三张对折了的纸夹在验尸报告的最后一页与封底之间。那三张纸也是一份报告,不过那却是姜潮汐想也没想到过的内容——“苏和谦生前行踪调查报告”,负责进行调查的是一家叫作“天网调查公司”的机构,调查报告出炉的时间正是上个星期。 瞬间,姜潮汐的脑袋一片混乱。她用力咬着下唇,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分卷阅读68 所谓的调查公司,其实就是私家侦探。所以,这份报告的存在就表示,这段时间里,姜致远雇用了私家侦探,调查苏和谦这个人。 一夜之间,突然发现自己最崇拜的父亲居然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姜潮汐踏进书房前始料未及的。这些秘密,一定跟那个名叫苏和谦的人脱离不了关系。 而如今若她想要解开这个秘密,只有亲自到这家“天网调查公司”走一趟了。 第47章 疑云三 根据在网络上查到的地址,天网调查公司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但姜潮汐开着车在这一区绕了好几圈,却一直没有看见任何的店铺。 窄巷两边建满了独栋的住宅,又小又旧,屋龄至少有三十年以上了,几乎每一间屋子的外墙都爬着龟裂的痕迹。在她看来,这个地方根本是个老旧小区,不太可能会有调查公司这样的东西。一定是找错地方了。 姜潮汐看了腕表一眼,快要四点了,调查公司应该也快下班了吧,今天再不找到它,就得等下一个星期才有时间了。 今天是她请的最后一天假期,明天她就要回去上班了。原本为了好友的婚礼,只请了一天的假,但没想到后来发生的惨祸令她不得不将假期延长成一个星期。 这种假期,不要也罢。 当姜潮汐把车子停在窄巷的入口边,准备直接给对方打电话时,一辆颇为眼熟的小货车从她的面前开了过去。 姜潮汐连忙放下电话,视线追随着那辆小货车而去。 只见那小货车在第三间房子前停了下来,接着,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彪形大汉跳下车子,粗暴地关上车门,踢开那房子的大门径自闯了进去。 姜潮汐认得他,他是那个不着调的徐傲被砍伤入院那天,来医院接送徐傲的那个大汉。再仔细一看,原来大汉闯进去的那间房子门牌下方盯着一块板子,上面写的正是“天网调查公司”。 这是巧合吗?先是看见姜致远和徐傲先后从同一家餐厅出来,现在又让她撞见了跟徐傲有关系的人出现在天网调查公司…… 不,这绝不是巧合!徐傲一定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姜潮汐迅速下了车,一步步靠近那家调查公司。一阵咆哮从屋里传来出来,似乎是那个大汉正怒吼着什么,姜潮汐却听不清楚。 突然,“砰”的一声,房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那大汉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坐上车子,一踩油门,车子便飙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姜潮汐的视线中。 抱着满腹疑问,姜潮汐走向调查公司大门。大门敞开着,室内的景象从外头也一览无遗。被改装成办公室的居室像是刚刚遭强盗洗劫过了一样,房子里乱成一团,纸张、文件散落满地,椅子、柜子东歪西倒,一张小钢桌更被掀翻,惨不忍睹。 但姜潮汐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话音刚落,突然,又是“砰”的一声,一个年纪很轻,戴着眼镜,样子憨厚的大男孩一手捂着头,一手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从一个铁制橱柜后面冒出头来,“有人,请问是哪位?想找谁?” 他捂住头的手不断地揉动着,显然刚才一个不小心是撞到了头。 姜潮汐连忙说道:“你好,我姓姜,有件事想找你们调查公司的负责人谈谈。” “哦,快请进!” 戴着眼镜的大男孩随手将怀中的电脑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身手敏捷地翻过挡在他前面的桌子,来到姜潮汐面前,“这边请。” 他将姜潮汐领到一旁的沙发区,才发现沙发区也乱成一团,“啊,地方有点乱,请稍等。” 他手忙脚乱地将散在沙发上的杂志捡起,一股脑塞到茶几底下,才清理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他摸着头讪讪地说:“可以了……请坐!” “谢谢。” “喝饮料吗?有茶、咖啡、果汁……啊,咖啡好像已经没有了……”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再次低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喝茶好了。”姜潮汐微微一笑。 “好,请稍等。” 眼镜男跨过满地的杂物,走进后边的厨房。紧接着,厨房便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一会儿后,眼镜男一脸歉意地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出来,“不好意思,只剩下这个了……” “矿泉水也行。谢谢。” “真的很不好意思,刚刚有人上门闹事,这里才会乱成这样……让你看笑话了。”眼镜男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跑到翻倒的桌子后面,东挖西找了一阵,才讪讪地回到姜潮汐面前,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我是这里的员工,我叫傅博,师傅的傅,博士的博。” “小姐姓姜对吗?”姜潮汐点了点头,傅博接着说道:“我就开门见山的直问了,姜小姐想委托我们公司调查什么呢?婚姻调查、商业调查、寻人、破案、取证……我们接受各种形式的委托,低廉价格,优质服务,绝对包您满意!” 看着傅博一副难得有生 分卷阅读69 意上门而兴奋不已的模样,姜潮汐不禁有些不忍心破坏他的期待,只好委婉地说明来意,“其实我的父亲才是你们的委托人,我来这里,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接受这个委托的负责人的。” 傅博一呆,果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啊……所以,姜小姐你其实并不是来委托我们工作的?” “嗯。”姜潮汐颇为歉然地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那份在姜致远书房找到的调查报告,“就是这个。我想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人。” 傅博拿起报告翻了翻,却茫然地摇了摇头,“奇怪了,我不记得我们结果这个委托啊……” “可是,这上面写着天网调查公司。”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们老板私下接的工作……”他一脸嫌弃地摇着头,“那么随便的报告只有他好意思拿出来交给客户……” “那么你们老板在吗?我想见他。” “他不在,好几天不见踪影了。不然这样吧,你留下联系方式,我代为转告,让他直接找你谈,行吗?” “也好,麻烦你了。”姜潮汐拿出名片,交给傅博,“那我先告辞了。” “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不,这一趟我很有收获。”姜潮汐并不是说客套话。要不是来这里,她就不会知道徐傲和姜致远之间确然有着某种关联。她想,只要从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这时候,屋外又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傅博望向窗外,露出了笑容,“啊,我们老板回来了。”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傅博站了起来,跑到大门叫道:“老大,有位美女找你!” 老大?姜潮汐心下一凛,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哪位美女啊……哇,怎么搞的,我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姜潮汐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与那位老板打了个照面,她不禁暗叹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真的是你。”她盯着他,缓缓地说。 “咦,欸!姜……姜医生?” 站在门口的男子居然是徐傲! 第48章 疑云四 “咦,你们认识?” 傅博很惊讶。 徐傲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愕又是不解,显然他见到姜潮汐的吃惊程度比见到房子乱成一锅粥时更甚。 “他就是你们的老板?”姜潮汐再向傅博确认一次。 “嗯,是啊……” “啊哈哈,真巧啊姜医生,很抱歉我和博博突然有些事要谈,请你稍等一会儿!”徐傲打着哈哈,拽着傅博的脖子,硬是将他拖进了厨房。 体格明显较小的傅博只能被他拉走,却不住大声抗议,“老大,有客人在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很丢脸啊!” “闭嘴!你还有脸说啊!” 厨房的墙壁根本没有隔音功能,徐傲和傅博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徐傲道:“我出去前交代你什么了?好好看家!为什么我一回来就看到我的家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嗯?台风直接刮进屋子里了吗?” 傅博嗫嚅道:“我有什么办法……那些人突然闯进来,只有我一个怎么应付啊……” “他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那些人见不到你,就把你家当出气筒了……啊!糟了!” “又怎么了?” “大力……” “对了,那个傻大个怎么不在这里?他又跑到哪里干什么蠢事了?” “大力说要去找那些人算账,他刚走不久……” 徐傲颇不耐烦地咂舌,“这家伙……博博,你追上去,就说我有麻烦了,叫他马上给我滚回来!” “你会有什么麻烦?” “现在还没。不过马上就有了。” 听到这句话,姜潮汐不由得秀眉微蹙。她一直望着厨房,而徐傲说完这句话后,便将傅博从厨房推出大门外。傅博不情不愿地离开后,徐傲才回过头朝姜潮汐笑了笑,“世界真是小啊哈哈哈,我们又见面了。” 姜潮汐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地说:“我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有得选择的话,她根本不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徐傲一脸尴尬,干笑了两声,“不知姜医生有何指教?” 姜潮汐神色警觉,首先问了一句她疑惑已久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徐傲先是一愣,旋即嬉皮笑脸地说:“跟你一样,是中国人啊!” 姜潮汐一脸认真地望着他,摆明一副“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 “好吧,我投降了!老实告诉你,我其实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如果你不喜欢叫我徐傲,那叫我的英文名字Nicolas好了,我不介意。” 仔细一看,徐傲的轮廓确实更偏向西方人,拥有混血儿特有的俊朗模样,除了那头惹人注目的金褐色头发,他的瞳孔亦呈淡淡的浅褐色,但皮肤却是健康的古铜色,体格也似西方人的高大魁梧。 分卷阅读70 姜潮汐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像撒谎。 “好,先不管你的身份。”姜潮汐不想再浪费时间听他胡诌下去,她直接拿起那份报告在徐傲的面前扬了扬,“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我爸爸?他是不是找你调查一个叫苏和谦的人?” 徐傲陡地一呆,忍不住喃喃道:“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果然是真的。姜潮汐脑袋一片混乱。 “呼!看来是我演得太过了。”徐傲颇为无奈地搔搔头,脸上轻浮的笑意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见的坚毅沉稳,“请容许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就是天网调查公司的老板,徐傲。你的父亲姜致远,确实是我的委托人。你父母的事我也已经听说了,我也感到很遗憾。” 姜潮汐讶异不已,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看到一向吊儿郎当的徐傲,不,徐傲突然变得一本正经,她还真不习惯,半晌后才迟疑地问:“你……所以,你之前所说所做的,都只是在演戏?” “演戏?当然没有,我这个人一向就是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嘛。”他马上又嘻嘻一笑。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那你到医院去找我,也是因为我爸的缘故?” “冤枉啊,我那一次是真的被人砍伤了,那个计程车司机又正好把我送到了你们医院,才会遇到你的……”徐傲晃了晃右臂,“不过,我的确是有打算再多几天就去找你拆线的,托你的福,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的伤……和我爸爸找你调查的事,没有关系吧?”姜潮汐惴惴不安地问。 像是没有料到姜潮汐会有此一问,徐傲脸上的吃惊表情一闪而过,随即默然不语,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右臂。 “难道真的有关系……”姜潮汐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了。她不敢想象姜致远到底卷进什么样的事件里,但却又隐隐察觉到了个可怕的事实,“难道车祸也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犹如坠入冰窖,姜潮汐浑身发凉。她想知道答案,却同时也害怕听到答案。 徐傲并没有给予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指着大门,以公式化的口吻说:“很抱歉,姜医生,关于你父亲的委托内容,属于商业秘密,本公司不便向你透露,你请回吧。” 徐傲这样的反应更让姜潮汐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脑子仿佛下起了狂风暴雨,混乱一片,她握紧了拳头,报告被捏得皱成一团了也恍然不知。 “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姜潮汐鼓起勇气,选择面对。她恳切地望着徐傲,“拜托你了,把事实告诉我。” 徐傲坚决地摇着头,“抱歉,我无可奉告。姜医生,你请回吧。” 姜潮汐摇摇欲坠地走到徐傲面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臂,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求求你了……” “姜医生,请你冷静一点……”徐傲为难地别过了头。或许是看到了姜潮汐的眼泪,他显然有些动摇了。 “我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你叫我怎么冷静!”姜潮汐悲恸地哀求着徐傲,“到底是谁要害他们?爸爸妈妈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遇到这样不幸的事?为什么——” 姜潮汐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绞痛,刹那间,这些日子里伪装起来的坚强面具彻底瓦解,多日来累积的哀恸与悲怆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脑儿的奔涌而出,她忍不住伏在徐傲的肩上大哭起来。 徐傲手足无措地僵立着,任由姜潮汐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良久,他忽而轻叹了一声,“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来的好。” 姜潮汐一愕,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不,我要知道一切。” 徐傲焦躁地抓了抓头,一脸苦恼,但最后还是露出了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低吼道:“职业操守什么的,统统去死吧!” 他终于正视着姜潮汐,“有时间吗?我想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第49章 疑云五 虽然是晚餐时间,但小酒馆里一个顾客也没有。 因为徐傲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姜潮汐才跟着他来到这家冷清的小酒馆。一踏进店里,徐傲便自作主张地向体型臃肿的老板点了两份套餐,然后在店里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老板很快就将两份份量极多的食物送到两人面前,徐傲二话不说就开始狂吃起来。 看着他只顾着吃,姜潮汐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要告诉我我父母车祸的真相的吗?” “小姐,我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你也稍微体谅体谅我吧。好歹我也是你的病人……”徐傲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地道:“怎么,你不吃吗?这里的套餐很好吃的。” “我没胃口。” “好歹也吃几口吧,你光看着我吃,眼睛还又红又肿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姜潮汐不禁感到脸颊发烫。她先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仪 分卷阅读71 容,停了徐傲的话后,不禁感到一阵发窘,“我去洗手间。” 她匆匆躲进洗手间,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何止眼睛又红又肿,头发更是凌乱、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她打开水龙头,用冷得像冰的水洗了脸,又稍微打理了一番,整个人才变得比较有精神些。 走出洗手间,只见徐傲早已将那一大份食物扫得精光,正一脸满足地朝老板竖起大拇指。胖乎乎的老板咧嘴一笑,马上又端了两杯热咖啡上桌,“这两杯我请。” “谢啦!”徐傲转过头,见姜潮汐出来了,便招呼她:“姜医生,没胃口的话,就喝点咖啡吧!老板特别请客哦!” 姜潮汐默默坐下,盯着那被冒着白雾的热咖啡半响,忍不住道:“你都是这样骗食的吗?”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这叫有口福……”徐傲嘻嘻一笑,喝下一大口咖啡,大呼:“好喝!好舒服!” 姜潮汐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确实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姜医生。”徐傲突然正经八百地叫了她一声,姜潮汐不由得放下咖啡,抬起头望着他,只见他正盯着自己那空了的咖啡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父亲来找我,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骤然听到这句话,姜潮汐的神经登时紧绷起来,心脏也紧张得怦怦直跳,“为了苏和谦?” “嗯。”徐傲轻轻点了点头,“当时姜先生说,苏和谦是他的老朋友,他觉得苏和谦的死很可疑,但警方已经以自杀结案,他只好试着自己调查。但几个月下来都没有结果,因此他只能找私家侦探,希望我能帮助他,还他老朋友一个公道。” 是这样吗?几个月以前,她的家庭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的幸福美满,她完全没有料到姜致远居然从那时候起,就涉入了这桩疑案里。她更一直忽略了,姜致远也有自己的秘密这个事实。还有,这件事贺颖知道吗?那个人真的是姜致远的老朋友吗? 姜潮汐深深地蹙着眉头,“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你没见过这个人是很正常的。姜医生,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六岁吧?” 怎么就突然问起她的年龄了?姜潮汐虽觉奇怪,却还是回答了他,“二十六岁。这有什么关系?” “根据我的调查,苏和谦在二十八年前就已经离开津港市,这期间音讯全无,直到今年二月初才从南美洲回来,但回来没几个月就死了,你没见过他是很正常的。” 原来苏和谦在自己还未出生前就已经离开了津港市,但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在多年后的今天居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么你的调查结果如何?苏和谦真的是自杀的吗?”报告里仅简略的写明了苏和谦从归国以后的行踪,并未就他的死做任何结论。 徐傲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就目前的调查所得,我只能说,他的死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在报章上刊登的报导中写道,警方在苏和谦的尸体旁发现了一张写着遗言的纸条,故断定苏和谦是自杀。而徐傲也对苏和谦死亡的经过作了一番调查。 在国外生活的二十几年里,苏和谦似乎过得挺宽裕,回国后也不租房,就一直住在酒店套房里。根据酒店员工的回忆,苏和谦总是早出晚归,偶尔外宿,数日不见踪影,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没见有谁来找过他。 看他平日衣冠楚楚,出手阔绰,为人低调却颇有风度,这种住客酒店员工们欢迎都来不及,哪还会去留意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因此,当他的尸体在套房里被前往进行打扫的清洁工发现时,酒店上下着实闹得鸡飞狗跳。 警方立即调出了酒店的监视录像,证实苏和谦死亡时并无任何人进出他的房间,直到清洁工发现苏和谦时,已是他死亡十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他就倒毙在床边,身旁是一个空瓶子——一整瓶的农药被他一饮而尽。而空瓶子下方,压着一张纸条,正是那张“遗书”。而徐傲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摄有那张纸条的相片,也一道打印在了报告上——那是一张从普通笔记本撕下的纸,上面写着“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我走了,你保重”。 没有可疑的嫌犯,有遗书为凭,纵然没找到苏和谦自杀的合理理由,警方依然宣布结案。但这时候,徐傲却告诉她,苏和谦的死另有隐情! “那张相片打印在报告上看不太出来,但我亲眼见到过那张所谓的遗书,纸都已经泛黄了,根本不像是最近才写的东西。哼,可惜,警方没心思理会这种小案子,随随便便就凭着那张纸结案了。” 徐傲对警方的草率颇为不满,嘴边还留着不屑的冷笑。当然了,那么重要的物证居然能被与此案毫无关系的徐傲见到,警方这还不叫草率大意吗? 姜潮汐讶然,“既然不是遗书,那么那张纸又代表了什么?” “我倒认为,那是苏和谦二十八年前离开津港市时留下的纸条。我不知道他在向谁道歉,不过,纸条的持有人绝对与他的死脱不了干系。”b 分卷阅读72 r   最后,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要杀人,凶手不一定非得在案发现场不可。” 姜潮汐只觉得嗓子发干,“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 徐傲苦恼地搔搔头,“目前我所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苏和谦并非自杀,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别提翻案了……” 姜潮汐焦急地打断徐傲,“我爸爸不也认为苏和谦不是自杀吗?他一定有什么根据才会那么想到吧?” 徐傲遗憾地摇了摇头,“或许有,但我不知道。姜先生没说,我也不方便问,毕竟那是委托人的隐私。” 一定有!姜潮汐紧蹙着眉头,用力咬着下唇——自己当初决定上门找天网调查公司的原因,就是为了厘清姜致远隐藏的秘密,谁知道却由此引出了更深的谜团来。 一想到那辆突然闯出来撞向姜致远夫妇轿车,又马上逃之夭夭的土方车,姜潮汐心下一凛,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爸爸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招惹上杀身之祸……” 徐傲默然。因为,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 第50章 疑云六 姜潮汐突然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瘫软下来,痛苦地靠在椅背上,疑惑、悲恸、愤怒煎熬着她。那个问题她明知现在问出来很傻,也不会有答案,姜潮汐却还是忍不住喃喃道:“是谁想要害他们呢?” 徐傲叹了口气,苦笑,“如果我知道的话,现在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幸的事了。” 是啊,为何那么多不幸的事骤然接踵而至呢?恍惚间,姜潮汐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她,走向一个未知的深渊中。 这股力量一定不会是让人幸福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的父母、徐傲、还有那位素不相识的苏和谦,都为此遭遇了某种程度的不幸。再说,她自己不也是受害者之一吗? 她的目光落在徐傲受伤的右臂上,“你的伤……还有公司,都是同一帮人下的手?” “那倒不是。来我家捣乱的那些人是来阻止我调查另一个委托的。别看我的调查公司小不啦叽的,我们还不至于惨淡经营。” 徐傲这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姜潮汐真是服了他了。 “不过,当时在医院你猜得没错,我的伤是被人蓄意砍伤的。那个人也是身不由己,一时昏了头才会这么做。” “……是那个瘾君子吗?”姜潮汐迟疑地问。 徐傲惊讶地扬了扬眉,“姜医生,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不当侦探真是可惜。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你被砍伤的前几天,在时代城商场的停车场里看见了你们起争执。” 徐傲侧头一想,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早就见过我了……难怪在医院里你对我那么不客气,原来是那天给你留下了坏印象啊!” “我还以为你是混黑道的流氓……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徐傲大剌剌地挥了挥手,“其实那家伙也挺可怜的,年纪那么大了却染上毒瘾,还遇到我这个强盗,抢了他好不容易弄来的□□。我这伤就是在逼他进戒毒所时,他突然发狂砍的……对了,他就是那个刘辉。” 姜潮汐有些意外,“那个人就是刘辉?” 徐傲在报告里提到过刘辉这个人,也是徐傲在调查苏和谦生前行踪时,唯一一条明确的线索。 这个刘辉是苏和谦的旧识。今年三月末,苏和谦曾到他常待的地方找过他,这事有许多流浪汉能作证。苏和谦当时当众请了刘辉上馆子喝酒吃饭,流浪汉们都十分羡慕,因此记得很清楚。 他十年前还是一家造船厂的厂长,不过后来船厂牵扯上凶案而倒闭,他也就跟着失业了。染上毒瘾后更是妻离子散,成了无业游民,终日与一群同样潦倒的流浪汉为伍,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混日子。 苏和谦年轻时曾经是个海员,他所属的船务公司当年一直是由刘辉的造船厂承包维修工作,他们也是因此而认识的,但两人交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刘辉一口咬定当时他与苏和谦只是正好巧遇,那次之后也不曾再见过面,而警方查明刘辉在苏和谦死去时拥有不在场证明,也就不再深究。 苏和谦回到津港市的四个月里,除了刘辉,他还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已成为永远的谜。 “我总觉得警方在处理这件案子时,过分的草率随便,反而显得这个案子的蹊跷。”徐傲罕见的一脸凝重, “我在想,会不会这些事情背后牵扯着一个极大的势力,大到可以只手遮天,连警方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会有这样的大势力吗?”姜潮汐喃喃道。 徐傲冷笑不答。 两人一阵沉默。姜潮汐想,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势力存在的话,那自己还有徐傲是不是已然无可避免的被卷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了呢?那些人会像对付苏和谦、姜致远一样,转而来对付他们俩吗? 分卷阅读73 她抬起头望了徐傲一眼,只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姜潮汐突然惊觉,如果这真是一个危险的深渊,那她决不能眼睁睁再看着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徐先生。”姜潮汐郑重地唤了一声。 徐傲抬起眼皮,肃穆的神情一扫而空,他嘻嘻一笑,说:“叫我徐傲吧,太客气了不像我认识到姜医生。” 她依然一脸认真,“我决定代我的父亲终止这个委托。你不必再继续调查苏和谦了。” 徐傲的笑容忽而凝固,他愣愣地问:“为什么?”话方出口,他立即恍然道:“你怕我也会遇到那种事?” 姜潮汐垂下眼帘,默然地注视着已变冷的咖啡。 “就算你终止委托,我还是会继续查下去的。” 姜潮汐抬起头望着徐傲,目光之中满是不解。 “他们越想遮掩什么,我就越要将那些秘密通通掘出来。谁叫我是侦探呢!” 徐傲豪迈一笑,“难道你不觉得,有我的帮忙,比你自行调查容易得多吗?” 徐傲居然猜中了她的心中所想——她确实是打算独自继续追查下去的,她想知道真相,却不想连累其他人。姜潮汐瞪大了眼,讶异不已,“你怎么知道……” “还是那句话,谁叫我是侦探呢!”徐傲嬉皮笑脸地说道。 姜潮汐还想劝他,但徐傲却突然举起手,叫道:“老板,结账!”他站了起来,把手伸进长裤的后口袋,掏出皮夹,大步走向收银柜台。 姜潮汐连忙追了上去,还未开口,就被徐傲挡了下来,“请美女吃饭是我的专利,虽然你一口也没吃。”他从老板胖胖的手中接过找零,朝老板笑道:“今天的咖啡特别好喝。” 老板被徐傲的甜言蜜语一哄,乐得呵呵直笑。 “走啦!”徐傲摆摆手,大剌剌地踏出小酒馆。姜潮汐匆匆向老板点头致意,追了出去,“徐傲!” 徐傲停下脚步,“我知道你想要劝我什么,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我的答案。”他低头看了表一眼,话锋忽而一转,“姜医生,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到一个地方?” 徐傲是乘姜潮汐的车子来的,而现在这个时候多半也拦不到计程车,姜潮汐没有理由拒绝他,“你要去哪里?” “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徐傲驾着姜潮汐的车,一路开往调查公司所在的老旧小区,但他却不驶向他的家,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一处小山坡。 “你来这里干什么?”姜潮汐忍不住问。 “放心,我不是什么大色狼。”车子停在小山坡下,徐傲熄了汽车引擎,“好了,下车吧!” 姜潮汐满腹狐疑地跟着徐傲爬上小山坡。坡上光秃秃的,只有稀疏的野草,颇为荒凉,只见徐傲站在坡顶,一边盯着表,一边示意姜潮汐看着连星星也没有的天空。她完全不知道徐傲葫芦里买什么药。 突然,一声轻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嘭!” 绚烂的烟火在深紫色的夜空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随后,响声不绝,漂亮夺目的烟火一朵接着一朵盛开,照亮了天际。 姜潮汐怔怔地盯着五彩缤纷的天空,不由得痴了。 “虽然现在说这个,感觉上好像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不过,我还是要说。”徐傲转过头,望着姜潮汐,笑容如烟火般灿烂,“新年快乐,姜医生。” 第51章 黑色背影一 天空是一片幽魅深沉的紫蓝色。 怪只怪这座城市的灯光太过强烈,太过咄咄逼人,无情地夺走了星星微弱的光芒。令人几乎忘记了曾几何时,头顶上的这幅天幕也有过最自然而纯粹的美丽。 郁雅儿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那片夜空,终究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一颗星星。也许,如此梦幻的东西只存在于最纯真的年代吧,被现实的龌龊污秽玷染了的人,注定也将失去追求它们的资格。 她幽幽地轻叹了一声。 裹在厚重的羽绒服之中,纤瘦的身子是那么的单薄,犹如纸片人,只要风轻轻一吹便会飘走一般。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虽然停了,但冬夜的寒风依旧刺骨的凛冽。郁雅儿却丝毫不觉得冷,她的感觉已经麻木了。 死都不怕了,还怕冷吗? 她轻轻地抚摸着左手腕缠绕的纱布,想起了浴室里流得一地的艳红血水。 明明就已经流那么多血了,为什么她偏偏就是死不了呢? 那时候,她果决地一刀割开手腕,浓稠的血液顿时从伤口中汩汩流出。她将左手伸进放满水的浴缸里,那一抹血红便渐渐地在清澈的水中荡漾开来…… 血水溢出了浴缸,沿着地面流动。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道红色的轨迹,视线逐渐模糊。她的心一宽,想,自己终于要死了,却又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愧疚。 她还有脸下去见爷爷奶奶吗? 他们会原谅这个把他们辛苦建立的事业败得一干二净,然后以死来逃避的不孝孙女吗? 分卷阅读74 但是,不死她还能怎么样呢?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相信了那个混蛋的话,为了扩大公司规模而搞什么融资,她将所有的不动产抵押给了银行。结果呢?那个混蛋卷走了所有的资金,逃到不见踪影,留下的一个只有空壳的公司和一大笔的债务……爷爷奶奶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被那个混蛋摧毁了。 钱没有了,公司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活下去的勇气。 除了死,她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中——就在体内的血液快要流干的时候,她被前来打扫的钟点帮佣阿姨给救了,终究还是没死成。 郁雅儿缓缓地朝着天台的围栏走去。这家位于市中心的老牌市立综合医院刚于去年重新装修翻新,原本低矮的围墙被装上了一道更高的铁围栏,其用意不外乎是防止一时想不开的病人从这里一跃而下。 但若是真的想从这里跳下去,那道围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轻轻靠在围栏上,放眼望去,市中心鳞次栉比的商城大厦霓虹闪烁,是如此的繁华,却也如此的空虚。虽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马路上还是车水马龙,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欢腾的市景气氛,与郁雅儿内心的死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郁雅儿低头俯视着十层楼之下的地面,微卷的长发在寒风中飘荡。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又被人给救了? 应该也救不活了吧,十层楼的高度,估计抵达地面时,她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了。 郁雅儿闭上双眼,低声喃喃道:“对不起,爷爷奶奶,雅儿不孝,马上就到下面去向你们赔罪了。” “我劝你还是放弃这种愚蠢的念头。” 低沉而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唐突地闯进了这静谧的天台,在这寂寥的深夜之中,却仿佛是天降纶音。 郁雅儿略显狼狈地抬起头循声望去,黑暗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靠在离她不远的栏杆上,像是一头蛰伏着窥视猎物的野兽,一切气息都被完美的隐藏了起来,若不是他发出声音,郁雅儿绝不会发觉天台上还有其他的人。 “谁?”她低声喝问。难道还有其他的病人也在深夜跑到天台上来吗? 对方没有回答。夜还是一样的宁静。 但郁雅儿的心却掀起了波澜。 愚蠢的念头吗……呵,她确实是很愚蠢、很悲哀,但她还没有可怜到需要一个陌生人来同情自己!她只是想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尊严来结束这个失败的人生,为什么老天老天就是不肯成全?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竟向她攀谈起来了。“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之后,这下面是什么地方吗?” 郁雅儿默不作声,却也不禁开始思考起他的问题来——是什么地方?不是阴曹地府就是地狱了吧。怎么,这个人是在开导她吗?真是善良,只不过,他不知道,她就算活着也已经等于是在地狱里饱受煎熬了。 “这下面是医院的急诊部大门。” 那人旋即说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他的语气冷漠而淡然,但话语的内容却惊心动魄,“你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你的尸体挡在急诊部大门,你知道这会影响多少人吗?那些拼了命也想活下去的人也许就因为你的自私而耽误了入院的时机,抱憾而终。你想死是你的事,但是请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死在这个地方,造成别人的麻烦。” 好冷酷无情的人。听了这一番话,郁雅儿对那个神秘男子只有这么一个想法。然而,凭心而论,他的话虽然刻薄,却也不无道理。 郁雅儿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死才好……” 男子却只是冷笑一声,“连痛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想死?” 他是在嘲笑她不懂得真正的痛苦吗?如果她所经历的一切不叫痛苦,那还有什么算得上是呢? “被最爱最信任的人欺骗然后失去一切的痛苦,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不甘被他轻视,郁雅儿愤愤不平地反驳。 男子沉默了。他无话可说了吧?郁雅儿想。 岂知,半晌后,他居然发出了一阵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一样,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郁雅儿只感到一股被羞辱的愤怒,“你笑什么!” “哈哈哈……我笑你,笑你的自以为是,笑你的胆小怯弱!”他的笑声充满了轻蔑,“像你这种被男人欺骗的蠢女人满街都是,要是全都寻死觅活的,女人只怕要绝种了!” 郁雅儿气得浑身发抖——她何曾被人如此鄙夷过?这个男人凭什么瞧不起她? 他的话就像毒蛇,“你爷爷奶奶真是死得早死得好,省得活在这个世上被你这个不孝孙女活活气死。” 一听他提起爷爷奶奶,郁雅儿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冲上前去,狠狠地赏了他一个耳光,“你别太过分!” 他没有闪躲,默默地承受了这一个耳光。虽然靠得那么近,但他的脸庞却始终笼罩着阴影,令人捉摸不定。 分卷阅读75 骤然间,“嘭”的一声,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郁雅儿一怔,旋即想起今天是二零一八年的最后一天,不,已经是二零一九年的元旦了——只见缤纷夺目的烟火一个接着一个在夜空中燃烧,绽放出漫天的绚丽光芒,灿烂的火光也映在了他的脸庞。冷峻而棱角分明的轮廓,淡漠而坚毅不移的神情,神秘而深不可测的气息,就是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践踏了她的尊严。 掌印清楚地还留在他的脸颊,在烟火的照耀下,显得异样的红润。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脸颊,一句话也没说,郁雅儿却不禁倒退了两步,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并不是病号服,他并不是医院的病人。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烟火终于停歇,天空恢复原本的幽暗,只有淡淡的硝烟味飘散在空气中。 犹如雕塑般的他突然动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默默地转身,走向楼梯间,连看也不看郁雅儿一眼。 然而,在楼梯间的铁门关上前,她似乎听见了他冷哼一声,抛下了一句话。 “失去一切又怎么了?再抢回来不就得了,犯得着去死吗?真愚蠢。” 第52章 黑色背影二 “称霸东南亚商界的华成集团于今日正式发表文告,宣布该集团的津港市分支机构即日起正式投入营运。据悉,华成集团每年的营收高达数百亿元,业务范围涵盖房地产、金融、酒店及媒体。津港市分公司的成立,是该集团进军中国市场的第一步——” 电视里传来午间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坐在病床上的年轻女孩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盯着电视,喃喃地说:“怎么这几天老是播这个新闻?烦不烦啊?” “报纸也是。”她的床边也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是来探病的同学。她将报纸摊在病床上,指着一则新闻说:“不过你看这个,这里说那出任华成集团津港市分支机构总裁的是现年二十八岁的青年才俊,名叫连宥……才二十八岁就当上总裁了也,好像言情小说的情节哦!他一定是个多情的大帅哥!” “呀呸!你就做梦吧你,现实里哪有这种好事,我说那个总裁一定是一头只会工作的恐龙,要不怎会年纪轻轻就当上大集团的总裁!你看,这里不是说了吗,‘他为人低调神秘,相貌从未在媒体上曝光’,八成是长得太抱歉,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啧!你这丫头一点浪漫细胞也没有,怪不得会得阑尾炎。” “死丫头,你敢笑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过了一会儿,那得了阑尾炎的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轻轻地掀开病床边的帘子,望了隔壁床位一眼,“姐姐,你今天出院啦?” “嗯。” “真好,我也想快点出院,天天躺在医院里,闷都闷死了。” “你刚动了手术,还需要好好休养。好了,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知道了,再见啦,姐姐。” “再见。” 郁雅儿对那女孩笑了笑,将拉链关上后,便拎起行李袋,走出病房。 是的,老天终究还是没让郁雅儿死成。而她恍恍惚惚的,居然活到了出院的那天。 郁雅儿缓缓地走向护士站,心中却在烦恼着医药费的问题。听护士说,为了抢救她,医院几乎耗掉了血库里所有的那一型血。如果医院发现她根本没钱付这笔医药费,会有什么反应呢? 就在她靠近护士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突然叫住了她,“郁小姐,请留步。” 郁雅儿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那位陌生的人。他戴着一副眼镜,样子很干净、很斯文,举手投足十分稳重,身上的穿着也颇有品味。她却实在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姓氏? 郁雅儿迟疑地问:“我们认识吗?” 男子礼貌地笑了笑,“初次见面。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姓夏。” 男子递来一张名片,郁雅儿满腹狐疑地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华成集团津港市分支机构,总裁特别助理,夏礼扬”,名片背面则是联系方式。 他继续说道: “连总让我来接郁小姐出院。出院手续我已经替你办妥了。”他说话的方式十分诚恳,态度也彬彬有礼。 郁雅儿看了看名片,又抬起头看了看对方,“所以‘连总’是你们的……” “总裁。”夏礼扬微笑道。 郁雅儿一呆,旋即想起了电视新闻的内容和隔壁病床的女孩们的谈话。莫非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发生如此怪异的事?她什么时候认识如此大有来头的人了?“连总”这个人她从前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郁雅儿摇了摇头,将名片退还给夏礼扬,“我并不认识你们的总裁。你认错人了。” 夏礼扬却没有取回名片的意思,“我并没有认错人。郁雅儿小姐,请问你是否有时间随我去见一个人呢?” 去见那个神秘的连总吗?郁雅儿颇为踌躇。 分卷阅读76 她有的是时间,却不想如此随便地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只是,对方是替她付了医药费的恩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夏礼扬似乎马上便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替郁雅儿解围道:“真是不好意思,你我素不相识,我贸然邀请实在是有欠考虑。这样吧,如果郁小姐日后改变主意的话,请随时联络我。” 他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向医院出口走去。 “等一下!”郁雅儿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叫住了他,“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跟你去。” 黑色的奔驰驶进帝都国际大厦停车场,夏礼扬步履稳重地领着郁雅儿,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乘上电梯,直达五十楼。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门外奢华的装潢顿时令郁雅儿傻了眼。巨大的水晶吊灯发出柔和的金黄色灯光,墙面上挂着名家真迹,就连盆栽的摆放也十分讲究。在这个宫廷式的豪华接待厅中央,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美艳女郎。她似乎已恭候多时,当夏礼扬与郁雅儿踏出电梯时,女郎立即笑容可掬地对两人道:“两位这边请。” 这还是郁雅儿第一次来到这种高级私人会所。脚上踩着软绵绵的地毯,长长的走廊中静谧无比,郁雅儿越发感觉自己与这个地方的格格不入,总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她开始后悔答应前来见这个神秘兮兮的连总了。 接待女郎领着两人来到走廊尽头一扇纯黑色的玻璃门前,正要敲门时,却被夏礼扬的手势给阻止了。女郎会意,微微躬身,退开了去。夏礼扬将手放在门把上,连招呼也不打,就想要直接打开大门。 郁雅儿突然感到一阵不安,“等等,你们的连总……在里面?” 夏礼扬微微一笑,“你进去就知道了。”他优雅地推开了黑色大门。 门后是一个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厢房。厢内灯光昏暗,酒气冲天,隔着一道屏风,里头传出了男男女女的欢笑声,隐约传出的只字片语大胆露骨,显得十分放浪形骸。 郁雅儿的眉头不禁一皱——她没想到这个人称青年才俊的连总,居然是这种沉溺于酒色之中的人。 “哎呀!好像有人进来了!”一个娇得发腻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夏礼扬。”夏礼扬说道。 郁雅儿莫名感觉到,待她一直彬彬有礼的夏礼扬这会儿语气变得很冷淡,不像是与自己的上司说话应有的口气。郁雅儿忐忑不安地望着他,他却只是淡定地站在那里,朝郁雅儿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就在郁雅儿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即回答道:“原来是夏先生来了,快请快请!” 刹那间,郁雅儿猛地浑身一震,脸色大变,而她内心的震撼远远超过了脸部表情所能表达的极限,全身的血液仿佛同一时间沸腾起来,满腔的愤怒熊熊燃烧,她的身体开始因此而不自主地发起抖来。 这声音……这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的声音! 周克明! 这时,一个衣衫不整,尖下巴、薄唇狐眼,长得有几分奶油小生模样的男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泛着微醺的潮红,男子一见到夏礼扬,便露出了谄媚的表情,热情地迎了上去,“夏先生贵人事忙还亲自前来,克明真是不胜荣幸。” 夏礼扬不冷不热地说:“连总有命,我不得不来。” 听到“连总”二字,周克明登时双眼发光,“不知连总找克明前来,有何指教?” “连总想让一位小姐见见你。” “是哪位小姐?”周克明既疑惑却又难掩内心的窃喜。 夏礼扬身子一侧,“就是这一位。” 周克明这才发现夏礼扬身后原来还站着另一个人。昏暗的灯光下,他一时之间没看清对方的相貌,却还是故作风流地说道:“幸会幸会。敝姓周,小姐不嫌弃的话,叫我克明就行了。难得有缘相见,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一直默默站着的郁雅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着快要发狂的自己冷静下来,她狠狠地瞪着周克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冰冷而缓慢地说道:“周克明,这么快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你……”周克明睁大了那一双狐眼,霎时间认出了郁雅儿,不禁失声叫道:“雅儿?!怎么……是你?!” 第53章 黑色背影三 他这一声“雅儿”一叫出口,令郁雅儿的怒火冲到了忍耐的极限,“你这人渣不配叫我的名字!” 周克明吓得倒退了一大步,酒醉醒了一大半。他看着郁雅儿与夏礼扬,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指着他们俩大叫:“你们联合起来算计我!” “不关郁小姐的事,这一切都是连总的安排。”夏礼扬不急不徐地解释。他轻轻拍了拍掌,对着屏风后面的公关女郎道:“两位女士,周先生现在有些私事要谈,请各位暂时回避一下,好吗?” 两个打扮妖冶的公关女郎默默地起身离开厢房,对剑拔弩张的郁雅儿和周克明恍若未见。此刻,厢房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分卷阅读77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里面坐坐吧。二位请。”夏礼扬的口气不容两人拒绝,郁雅儿迈开颤抖发软的双腿,缓缓地走了进去。 “周先生?” 周克明强自镇定,“好,我就看你们耍什么花样!” 黑色大理石桌上摆着一盘热带水果盘和一个钢质冰桶,唐培里侬香槟、波本威士忌都已喝光,倒是波尔多红酒还剩下一大半。三个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在灯光下好似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夏礼扬用像是在主持会议的平静口气说道:“你们有什么恩怨,就请在这里解决了吧。郁小姐,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我会替你善后的。” 周克明一听,登时脸色发青,吓得簌簌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警告你们……这里是法治社会……你们别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夏礼扬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别过头去,望着郁雅儿。郁雅儿的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这个人渣! 看到郁雅儿拿起冰桶里的冰锥,周克明的□□突然湿了一大片,一股骚臭味飘散出来——他居然吓得尿失禁了。 郁雅儿凄厉地冷笑,一步一步逼近,“周克明,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卷走公司所有的钱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你弄垮公司的时候,想过我会来找你报仇吗?” “不要!我……我把钱全都还给你……雅儿,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相爱过的份上,放……放过我……” 郁雅儿恨不得撕碎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当时是她瞎了眼,才会爱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对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言听计从!好恨,她好恨! “你去死吧!” 满腔愤慨令郁雅儿失去了理智,她陡然发狂,冲向周克明,对着他猛地一刺,冰锥登时刺进了周克明的左肩! “啊——”周克明杀猪似的惨叫起来,踉跄后退,倒在墙角。他惊恐而痛苦地捂着左肩,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上衣,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冷汗淋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熟悉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看着手中那把滴着鲜血的冰锥,郁雅儿一呆,才赫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她猛然一颤,双手瞬间失去了力气,再也握不住冰锥。 冰锥跌落在地,血液染红了干净的地毯。而她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厢房里笼罩着一股诡谲的宁静,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冷眼旁观的夏礼扬这时轻轻地干咳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静谧,“郁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滚!”郁雅儿竭力地嘶吼道:“滚!叫他滚!我再也不要看见这个混蛋!” “没问题。” 夏礼扬按下座位旁的呼叫按钮,片刻之后门便响起敲门声。 “请进。” 一名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与一名年轻的男侍应走了进来,经理朝夏礼扬躬身行礼,恭敬地问:“夏先生有何吩咐?” 夏礼扬指了指神情委顿的周克明,“这位先生受了点伤,麻烦替他治疗。” “是。”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了,经理也不问原因,就默默地与侍应合力将周克明抬走。 夏礼扬走到郁雅儿身边蹲下,轻声道:“郁小姐,你刚出院,一定也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郁雅儿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夏礼扬轻轻叹了口气,将失魂落魄的她扶了起来,离开一片狼藉的厢房。 淡紫色的窗帘半掩着,卧室的窗户正对公寓的人造湖泊,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就像是一块白玉翡翠。窗外薄雾环绕,天色阴沉,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雪来。 当郁雅儿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这间布置得漂亮豪华却十分陌生的卧室之中。来到这里的经过,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刺伤周克明后,夏礼扬扶着浑浑噩噩的她上了那辆黑色奔驰,在车上,一阵心力交瘁的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想到这里,郁雅儿心下一惊,连忙察看了身上的衣物,确定它们都还好端端的穿在自己身上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郁雅儿从床上坐起,看见出院时带着的行李袋被放在大床前方的梳妆台上,梳妆镜里倒映出一个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女子。她掀开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推开了卧室的门。 门外是一条走道,墙上挂了一幅风景油画。再往前走,就到了宽敞的客厅。 地板上铺着奶油色的地毯,厚厚的深棕色窗帘被牢牢地拉上,室外的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唯一亮着的,是一盏水晶台灯。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体格清瘦颀长的男子,侧面对着郁雅儿,柔和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迷离的阴影。茶几上摆着一瓶打开着的轩尼诗,男子手中的玻璃酒杯盛着金黄色的液体,在水晶灯下似乎闪闪发光。 郁雅儿怔怔地盯着那个男子,只觉得有些眼熟。她很快就记起在哪里见过他了,“是你!” 男子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冰块在杯子里碰得 分卷阅读78 叮当作响。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公寓是我的,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的公寓……”郁雅儿微一蹙眉,骤然间灵光一闪,她忍不住低呼:“你就是那个连总!” 郁雅儿难掩心中的惊讶。几天前她才见过这个男人,还给过他一个耳光——那天在医院天台上偶遇的男人,竟然就是夏礼扬口中的连总——华成集团那个低调神秘的总裁! 他闷哼一声,没有否认。 “坐。” 郁雅儿勉强移动脚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不过,面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她如坐针毡,十分不安。 沉默半晌,他冷冷地开口了,“你不是恨得发疯吗?只给那个家伙不痛不痒的一下,你就满足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令郁雅儿遭到了重击,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紧紧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杀了那种人渣,我失去的一切也回不来了,徒然弄脏我的手而已。” 他发出一声冷笑,郁雅儿窘迫地低下了头。或许,他是在笑自己的妇人之仁吧,也罢,还说什么恨不得千刀万剐,分明就只刺了那个混蛋一下就吓得腿软,自己活该被他耻笑,郁雅儿自嘲地想。 他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在郁雅儿的面前,淡淡地说:“你的钱都在这里面。不过,倒闭了的公司就没办法了。” 郁雅儿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居然替她将周克明骗走的钱拿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她又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图的。她已经二十八岁了,没有出众的美貌,算不上聪明,也没有金钱、权势、靠山……这样一个落魄而平庸的女人,他堂堂一个跨国公司的总裁,为什么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帮了她会有什么好处? 他没有回答。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便利落地站了起来,走向公寓大门。郁雅儿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如果你还想死的话,那就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他冷漠地转身,旋开了门柄。 “如果我不想死了呢?”郁雅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喊出那句话。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停下动作,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但是,站在门边的他漫不经心的一挥手,一个小物件便突然从他的手中飞向郁雅儿。 东西就要砸到脸了,郁雅儿连忙伸手接住。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大门却已然关上,人也走了。 郁雅儿摊开手,看了那东西一眼。 那是这间公寓的钥匙。 第54章 黑色背影四 太多太多的思绪在脑海中纷纷扰扰,郁雅儿彻夜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打开了床头灯,怔怔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恍恍惚惚的,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活下来。 钱拿回来了,人也刺伤了,仇总算是报了,她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再去寻死了,不是吗?她直到这时才发现,那个男人说的对,失去一切又算什么?再抢回来不就得了!为了这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真是愚蠢到家了。 是他救了她,又给了她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那个名字叫做连宥的神秘男人。 不管连宥是为了什么目的帮她,她无论如何也要报答那个替她将爷爷奶奶的心血夺回来的男人,哪怕豁出性命。毕竟,她的这条命是连宥从地狱的边缘捡回来的。 她怎样才能报答他?她能给他什么? 郁雅儿坐起身来,抬起头看着前方梳妆镜里的倒影,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第二天晚上,郁雅儿把连宥请到了公寓里来。为此她特地下厨,还化了妆,穿上了性感的小礼服。 面无表情的连宥端坐在她的对面,没有碰前方的牛扒,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红酒。 已经是第三瓶了,连宥却依然没有一丝醉态。他的酒量在郁雅儿见过的人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深不可测,就像他的人一样。 一想到待会儿即将发生的事,郁雅儿也紧张得一口也吃不下去,学着连宥猛灌红酒。只是她的酒量太不堪入目,三两杯下去,就已经感到浑身发热,晕晕乎乎。也罢,就趁着这股酒劲,壮一壮胆吧! 相顾沉默了几乎一个小时,连宥终于放下空了的酒杯,看着满脸通红的郁雅儿,不冷不热地问:“特地叫我过来,就是让我陪你喝酒?” 郁雅儿笑了一笑,指着桌上的食物,“我只是想请你吃个晚餐,谢谢你替我拿回我的东西。” 连宥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呢?” 郁雅儿猛地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发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向连宥,“给你你要的东西。” “你干什么?”连宥冷冷地道。 郁雅儿把心一横,整个人贴了上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又何必装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刹那间,连宥如野兽般敏捷地扑向郁雅 分卷阅读79 儿,将她按到了墙上,恶狠狠地扼着她的脸,表情狰狞可怕,“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自以为是!” 郁雅儿被他凶狠的神情吓到了,使劲地别过头,闭上双眼□□道:“我只是……对不起……对不起……” 几秒钟后,她被他狠狠推开,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一看,连宥已缓缓地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哗啦”的一声粗鲁地拉开了窗帘,望着寂寥的夜色,动也不动。 无比难堪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郁雅儿尴尬得发慌,好不容易故意勇气开口,低声道:“我真的只是想谢谢你……既然你不要我,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还可以为你做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 郁雅儿恳切地望着他。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投射过来,在连宥那黑色的背影周围镀上了一圈氤氲的银边,带着一种虚幻的美丽。 许久,连宥都一声不吭,就像一尊雕像。郁雅儿泄气地轻叹一声,决定放弃了。太遥远了,那个男人的世界终究不是她所能触及的。 然而,就在这时,连宥突然缓缓地转过身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隐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复杂得令人无法看清,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但他神秘莫测的视线却仿佛看透了郁雅儿的内心,她的一切在这样的注视之下皆无所遁形。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真的。”郁雅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还缺一个秘书。”连宥望着她的眼睛,“一个为我出生入死的秘书。” 一个星期后,郁雅儿以首席秘书的身份,出现在华成集团的办公大楼之中。 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重新穿起套装的一天,郁雅儿忍不住低头看了手腕上丑陋不堪的疤痕一眼,登时萌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在这栋豪华崭新的大厦之中,她是地位最高,但工作最轻松的秘书。连宥还有夏礼扬这个得力助手在,她根本不必为那些繁重的商业往来操心,每天上班除了打几封信、接几个电话、递几份文件、冲几杯咖啡,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然而,连宥那天晚上的话却时刻提醒着郁雅儿不能麻痹大意。 出生入死。 是怎样激烈的商业战,会令连宥用上如此强烈的形容词? 她一直想不明白,而连宥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所以她只能等,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连宥给她指派任务。 而这天,当郁雅儿踏进位于大厦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楼层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平日忙得见首不见尾的特别助理夏礼扬竟然在等着她。 “郁小姐,早。” “早安。呃……你今天那么早?”郁雅儿看了腕表一眼,幸好她没迟到。 “连总临时召开紧急会议。” “是吗?那我是不是需要替连总准备什么资料?现在弄来得及吗?” “你什么都不必准备,只要人出现就行了。” “啊?我也出席吗?”郁雅儿有些惊讶。 夏礼扬微微一笑,“当然。这个会议的出席者就只有连总、我,还有你。” 空旷而奢华的总裁办公室里弥漫着诡谲的安静气氛。总裁的位置上,连宥正低头默默翻阅着一份文件,眉头深锁,脸色极为阴沉。隔着一张巨大的桌子,和夏礼扬一齐并排坐在连宥面前,郁雅儿不知怎的感到有些不安。 “哼,这只老狐狸终于也要把爪子伸向房地产行业了。”连宥看完那份文件,冷哼一声将它随意丢在桌子上。 郁雅儿好奇地偷瞄了文件一眼,夏礼扬立即解说道:“那是一份城市开发合作企划案,合作方是‘沈氏国际贸易企业’。” 听到这个名字,郁雅儿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她以前好歹也是一家小型民营企业的老板,对沈氏企业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像她的那种小型民营企业想要在盘根错节的商界中立足,少不了得巴结比自己更有实力的企业,而沈氏企业对她来说就是属于站在巅峰,遥不可及的存在。 尤其是现任的董事长,更是津港市家喻户晓的商界传奇人物。 连宥慵懒地用食指敲了敲那份企划案,“看你的表情,对那老狐狸似乎还挺熟悉的。” “沈氏国际贸易企业的创办人兼现任董事长沈仲威,津港市家喻户晓的商界传奇人物。十几年前他白手起家,从进出口贸易开始,正巧赶上经济腾飞,逐渐涉足生产、运输、服务业,一手创立了沈氏企业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郁雅儿背书似的说道。 连宥听完,却露出了极度不屑的冷笑,“白手起家?哼!”他将那份企划案紧紧地攥在手中,手背的青筋暴露,眼神阴狠得吓人。 见连宥愠怒的模样,郁雅儿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打算拒绝与沈氏企业的合作?”她心里却在想,虽然不知是什么样的合作,但如果拒绝的话那就太可惜了。华成集团刚在津港市立足,若能与根基稳固的沈氏企业合作,无疑锦上添花,但看到连宥的表情,此事多半没戏了。 只是郁雅儿想不 分卷阅读80 通,连宥为什么如此痛恨沈氏企业? 这时,连宥却突然冷然道:“我为什么要拒绝?对方盛意拳拳,我们又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郁雅儿更不明白了。他的这番话,究竟是反话,还是真心话? 连宥望着那份企划案,神色森然,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只要与他们合作,我还要吃了他们!” 第55章 黑色背影五 吃了沈氏企业?郁雅儿倒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连宥的胃口竟然那么大! “礼扬,你把企划案说给她听听。” 夏礼扬点点头,给郁雅儿大略地说明了合作企划案的内容。去年年底,津港市政府公布了一项发展规划招标公告,决定开发津港市新汇区以东的一块区域,并于今年4月公开招标,让私营企业对该区进行规划与建设。 沈氏企业送来的企划案,正是针对这个规划招标而来。而负责主持这个合作企划的是沈氏企业的总裁,沈慕。 郁雅儿知道这个人。他是董事长沈仲威的长子,沈氏企业的未来接班人。身为津港市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沈慕的花边新闻从未间断过。 他生性风流倜傥,年轻又多金,围绕在他身边的美女可谓多不胜数。前不久他才被八卦周刊的记者拍到与某当红的电影女明星幽会,搞得娱乐版每一天的头条都充满了他的身影,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确实有着不凡的生意头脑。近几年沈氏企业积极扩展国际贸易以外的其他业务,大部分业务都由沈慕一手包办,并做得有声有色。 后继有人,年过半百的董事长沈仲威已逐渐退居幕后,放手让儿子一展鸿图——这一次,他的目标正是房地产。 郁雅儿这才对这个企划案有了初步的概念。略微思考了一阵,她却发现了几个难点。虽然她不太熟悉城市开发的运作流程,但她很清楚,华成集团现有的时间与资源,是远远不足的。 眼下1月份已经过了一半了,就是再怎么快马加鞭的做准备,单凭华成集团一己之力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3月份的招标报名日期的。 像这样大型的城市开发项目,所需的准备工作繁重得令人咋舌,就算华成集团拥有国家级的规划编制资质,但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内作出一份完整的规划提纲怎么说都是难如登天,更何况华成集团才刚在津港市立足,缺乏充足的情报资源,在报价及投标底线等问题上,没有内幕消息,根本无法与其他投标者竞争。 而身为合作方的沈氏企业主要的业务是国际贸易,在城市开发这方面的经验一片空白,如此贸然地与对方合作,合适吗? 她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不愧是在商界混过的人,请你当我的秘书还真是大材小用了。”连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调侃地说。 “……我说了什么蠢话了吗?”郁雅儿眉头微蹙,这个连宥真是难以捉摸,刚才还大发雷霆,这会儿怎么又突然开起玩笑来了。 她是真心地为公司设想。这是华成集团在津港市的第一个城市开发项目。如果成功,那当然对日后集团的发展起着推波助澜的影响,但是,如果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财力的企划不幸失败了呢? 华成集团的津港市分支机构将面临根基动摇的危险。 “一点都不蠢。我这是在称赞你。” “你既然明白其中的风险,你还打算答应?” 之前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觉得拒绝了可惜,但现在郁雅儿可不那么认为了。 连宥冷哼一声。 夏礼扬说道:“沈氏企业对这个开发项目势在必得,早在招标公告公布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内幕消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打通了各个关节。他们现在还缺的,就是一个拥有甲级规划编制资质的合作对象。” 郁雅儿懂了,“所以,他们就找上了我们……” 房地产是华成集团的强项。 “是的,只要与他们合作,我们甚至可以不费一丝力气,就能轻轻松松地中标。” “真令人难以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郁雅儿喃喃地说。 夏礼扬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沈氏企业之所以把这么好的差事直接送上门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集团在津港市房地产业的资历尚浅,他们容易控制。这个项目的收益十分巨大,他们当然不会把一个实力相当,随时会反扑自己的猛兽放在身边,我们这只柔弱的小绵羊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连宥冷笑,接口说道:“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披着羊皮的狼。”他认真地看着郁雅儿和夏礼扬,“所以,我需要你们俩的帮忙。” 郁雅儿离开办公室之后,连宥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脸部因痛苦而扭曲着。 夏礼扬知道连宥在想什么。看着他这样折磨自己,夏礼扬忍不住说道:“连总,如果你看到姓沈的那家人会痛苦的话,不如我代你去处理——” “不。”连宥打断 分卷阅读81 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我要亲自动手。” “可是你——” “行了,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连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去忙吧!我想静一静。” 夏礼扬轻叹一声,转身离开总裁办公室。 跟在连宥的身边已经快三年了,夏礼扬还是无法彻底了解连宥。他的真正想法、他的过去、他深邃的双眼里隐藏的情绪……一切都是个谜。 自从半年前来到津港市,夏礼扬明显感觉到连宥异常的情绪波动。从他认识连宥的那一刻起,连宥一直是个从容而淡漠的男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一丝不苟、从未出错。 他几乎就要以为连宥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了,但来到了这里后,他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到其实连宥并不是无情,而是把所有感情都埋葬了起来,也许,就埋葬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 所以,来到津港市之后,连宥的行为渐渐变得反常。他不再像机器人一样冷静沉稳,他开始像个普通人,也有偶尔率性而为的时候。 只是,他的率性而为,比普通人要激烈得多。 先是一本普通的财经杂志,令他发了狂。 连宥在那本杂志上看到了津港市富豪沈仲威的专题报导后,脸色阴狠地像是想要杀人。他随后冲到一家拳击馆里发泄,差点把身为拳击教练的对手打死。 那时候,夏礼扬还以为他疯了。他那个样子,也确实和疯了没两样。 从那时候起,夏礼扬就知道,那个叫做沈仲威的大企业家,就是连宥的其中一个仇人。 是的,连宥回到津港市,是来报仇的。报什么仇夏礼扬不知道,只知道仇人有两个,而他正是在替连宥找第二个仇人的下落。 那个人叫严勇。 然而,不同于沈仲威的家大势大、声名远扬,严勇这个人默默无闻、行踪成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官方的记录中,已经失踪了近三十年,生死不明,无从找起。 因此,连宥决定先对付沈仲威——从并吞他的公司开始。 也许是老天爷也帮着连宥,华成集团才刚在津港市立足、连宥甫走马上任,这为了吞掉沈氏企业的第一步棋一下好,沈氏企业竟然就自动送上门要求合作,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的第二步棋。 而连宥的第二个令人不解的举动,是时不时的跑到市立综合医院的天台上发呆。 他总是在同一地点,满怀心事地远眺着夕阳,眼底蕴藏着深切的悲伤。当太阳下山之后,他就看着城市的霓虹灯、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餐风露宿,一呆就是一整个通宵。 就是在这个天台上,连宥救了想要自寻短见的郁雅儿,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解救出来,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正如连宥当初救了夏礼扬一样。 可是,连宥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他沉沦在绝望的深渊中,宁可独自挣扎,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拯救他。 夏礼扬曾经问过连宥,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如此痛苦?他却只是用一副冷酷的表情,回答了两个字:“赎罪。” 但这两个字并没有让夏礼扬更了解连宥,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难懂。 不过,夏礼扬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里,连宥身上那些混沌的谜团——他背负的仇恨、他沾染的罪孽、他等待的救赎——将会一个一个的浮出水面。 真相终有一天会大白的。 而他,夏礼扬,会豁出性命的帮助连宥完成所有的心愿,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第56章 黑色背影六 六年前,泰缅边境的美塞镇。 艳阳高照的上午,这个边陲小镇一如往常的热闹。鳞次栉比的小商店拥挤地沿着长街排列,由南至北,直至尽头的美塞河。五光十色的集市里,熙来攘往的都是人,有衣着朴素的当地居民、背着行囊相机的游客、买卖玉石的商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然而,一声粗暴的吆喝却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在那里!快追!” 一个长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凶恶大汉粗哑着嗓子,用泰语叫道。话音一落,数个打手模样的男子便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粗鲁莽撞地拨开层层人群,大呼小叫着往前冲,正追赶着什么人,吓得大街上的行人们四处闪避,一阵骚动。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在这群打手前方不远处,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惊慌失措地狂奔着。为了摆脱背后的追兵,他只能尽量弓着身子,拼命往人多的地方钻。 快跑!快跑! 满头大汗的夏礼扬竭尽所能地跨开大步,没命地跑着。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快跑,绝对不能被捉到!被捉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臭小子,等老子逮到你,一定把你大卸八块!”凶恶大汉——塔多,当地的一个毒贩头目,狰狞地咆哮着,冲挡在他前面的路人晃了晃拳头,“滚开!给老子让条路出 分卷阅读82 来!老子今天一定要宰了那臭小子!” 拥挤的人潮逐渐散开,夏礼扬不禁打了个哆嗦,脚下更不敢慢。 “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猛地一抬头,夏礼扬惊见其中一个打手已然出现在前方。他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地看了四周一眼,只见塔多和那几个打手从各个方位渐渐往他靠近,将他包围了起来,几乎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夏礼扬一咬牙,陡然转身,逃进了身后的那间小商店里。 那是一间售卖玉石的小铺子,店面小得极不起眼,店内也一片昏暗,狭窄不堪。除了一个摆着几块劣等玉石的柜子之外,店铺里就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摇椅,摇椅上坐着一个正在打盹的泰裔老头子。 夏礼扬一踏进这间商店,就立刻后悔了。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躲藏之处,他等于是逃进了一个死胡同。 听着外头的吆喝声,看来追兵转眼就到。 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夏礼扬绝望地想。 大街上早已闹得鸡飞狗跳,喧嚷不已,但这看店的老头子却还是悠然自若地盖着眼皮,大声打着呼噜,睡得正香。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夏礼扬的良心却未曾泯灭,心想自己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平白害了这无辜的老头子。 还是别留在这里了。他看了老头子一眼,却在刹那间发现了老天留给他的最后一条后路——老头子摇椅后面的木板墙上,隐约露出了一条缝。再仔细一看,那堵墙居然是一扇暗门! 夏礼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不敢惊动老头子,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暗门。正当他伸出手,准备推开暗门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的居然是中文。 “年轻人,这扇门后面也许是个地狱。你还想进去吗?” 夏礼扬猛地一惊,扭过头望着老头子,只见老头子依然眯着双眼,一脸平静,仿佛不曾说过话一般。 这老头子是什么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暗门的后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老人家……” “搜!给我一间间的搜!”这时,塔多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夏礼扬,人已来到这间店铺的附近。没有时间废话了,夏礼扬紧张地喘着气,哀求地看着老头子,“老人家,求你救我!” 老头子缓缓抬起松弛的眼皮,满布皱纹的脸上写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他喃喃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吧,年轻人。” “谢谢您!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夏礼扬感激涕零,深吸一口气,推开暗门。 与此同时,塔多的身影出现在店铺大门。 “嘿哈哈……臭小子,我看你往哪里逃!” 就算门后是地狱,夏礼扬也得闯了。 一道狭窄而陡峭的阶梯往二楼通去,仅仅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阶梯的尽头隐隐约约的传下来。 夏礼扬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去,当他踏上二楼的木地板时,身后的碰碰巨响已越来越近——塔多一干人已然追了上来。 夏礼扬环顾四周,只见这个地方稍与楼下的店铺一般大小,木板钉成的墙壁,一扇窗户也没有,四四方方的就像个大木箱,空荡荡的,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 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四脚木桌,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微弱的火光忽暗忽明,油灯旁是两个大大的黑皮箱。 桌子的东西两边各摆了一张木椅子,西边的椅子是空的,东边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男人的身后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体格精壮的男子,似乎是坐着的那个人的手下。 两个手下一见到突然闯上来的夏礼扬,登时散发出一股杀气,哗的一声双双拔出了□□,指着夏礼扬。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用泰语喝道:“你是什么人?” 夏礼扬吓得高举双手,结结巴巴地用蹩脚的泰语回答:“我……有人要杀我……我就逃了上来……我没有恶意……” 就在这时,塔多一干人也追了上来。塔多一见到夏礼扬便忍不住狞笑,但当他眼神一转,看到有一把枪正指着自己时,他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就是追杀他的人?”另一个剃了光头的冷冷地问了塔多一句。 “是……”塔多油腻的鼻尖不断沁出汗来,小心翼翼,讨好地说道:“大哥,有话好说,那玩意儿太危险,还是先放下了吧?” 坐在椅子上的瘦削男子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专注地盯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对这场骚动恍若未闻。光头看了主子一眼,见主子没有反应,才缓缓放下枪,然后,刀疤也照做了。 然而,此时变故陡生,塔多的头微微一抬,他身后的打手们忽然就掏出了□□,霎时反客为主,瞄准了另外四人。 夏礼扬、光头和刀疤脸色大变,那两人马上想要再次拔枪,却被塔多的冷笑阻止了,“你们最好别乱动,否则你们的老大脑袋不保。” 一把枪正不偏不倚地对着那瘦削男子。然而,那男子不知是处变不惊还是吓傻了,愣是一动也不动,继续专心致志 分卷阅读83 地看着那张纸。 夏礼扬不由得感到一阵内疚——是他连累了他们。 “塔多老大,请你不要为难他们,我跟你走就是了。” 塔多嘿嘿冷笑,“小子,想逞英雄是吧?可惜,用枪指过我的人,我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他的双眼瞄到了桌子上的皮箱,手一挥,其中一个打手便走了过去,不客气地把皮箱打开。 满满一皮箱,竟是一叠叠排得整整齐齐的美钞! 塔多的脸上登时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他咽下一大口唾沫,大摇大摆地走到空椅子上坐下,用力敲了敲桌子,“喂,你傻啦?如果你怕了的话,求一求我,我也许可以放过你。” 被欺到头上了,瘦削男子的眼皮却连抬也没抬一下。 塔多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吼道:“老子跟你说话,你敢跟我装聋作哑?不要命了?” “吵死了。” 低沉而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从瘦削男子的口中传了出来,淡然的,充满了不屑。只见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纸折好,放进上衣口袋中,然后才慢慢抬起头。 出乎夏礼扬意料,瘦削男子的年纪很轻,有着一张俊朗的面孔,剑眉鼻挺,长相好似华裔,就是神色极为冷漠阴郁,一双深邃的眼眸散发着老鹰般锐利的寒芒。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塔多一眼,淡漠地说道:“从刚才就一直乱吠就是你?” 塔多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怒极反笑,“小子还搞不清楚状况吧?现在老子我才是老大!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给我下跪求饶!” 瘦削男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侧身,从容不迫地从手下刀疤的腰间拔出□□。塔多一怔,咆哮道:“你干什么?不许动!不然我就轰了你的脑袋!” “占叻哥……”刀疤也忍不住叫了一声。 只见那名叫占叻的瘦削男子不慌不忙地摆弄着□□,丝毫不惧对着自己脑袋的枪口。 塔多似乎也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人,一时间也愣住了。他的打手没有他的命令,也不敢妄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下一秒,占叻将手中的枪瞄准了塔多,冷哼一声:“告诉你,枪是这样用的。” “砰!” 电光火石之间,子弹从枪口中射了出来。 第57章 黑色背影七 “啊啊——” 塔多杀猪似的叫声旋即响起。 夏礼扬战战兢兢地睁开微闭的双眼一看,只见塔多一脸痛苦扭曲地捂着右臂,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的右臂冒了出来。 打手们的枪一股脑地对准了占叻的头。 然而,占叻只是淡然地笑笑,气定神闲地站起来,伸直了手臂,将枪抵在了塔多的印堂,然后缓缓凑到塔多面前,冷笑着说:“告诉你的手下,枪是拿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吓人的。” 发射过子弹的灼热枪口烫得塔多的额头殷殷发红,塔多吓得脸青唇白,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滴落,颤抖着说:“大哥……老爷……饶饶饶命……” 占叻另一只手轻拍塔多满是赘肉的脸颊,“你也是在这里混过的人,怎么就不懂得这里的规矩呢?撒野之前,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你……”塔多惊恐不已地望着占叻,思索着他的话中含义,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歇斯底里的绝望迅速取代了他的全部表情,“占叻……你是莱曼的干部,占叻……” 夏礼扬也大吃一惊。莱曼是控制当地大部分毒品及军火一个武装贩毒集团,实力强大,是一头连塔多也绝对惹不起的嗜血猛兽。 夏礼扬没想到自己为了逃脱塔多的控制,却居然一头栽进了更可怕的漩涡里。 “哼!”占叻对绝望的塔多失去了兴趣,意兴阑珊地把□□扔回刀疤。而塔多的打手们一听到莱曼这个名字也全都丧失战意,乖乖举手投降。他们很清楚,纵使他们杀了占叻,也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占叻把目标转向了吓呆了的夏礼扬。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踱步到夏礼扬面前,突然用流利而标准的中文问道:“你是中国人?” 心有余悸的夏礼扬木然地点了点头,占叻又问:“怎么会沦落到那家伙的手下?” 夏礼扬见占叻似乎没有恶意,于是放下了一半的戒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也用中文说道:“我原本在曼谷念大学,两年前到这里旅游时被他掳了去,后来就成了替他运毒的工具……” 占叻挖苦道:“帮了他两年,到现在才想逃走?” 夏礼扬讪讪地说:“我一直都想逃走,可是他盯得很紧,我一直没有机会。我只好等,等了两年,他开始有些信任我,放心让我自己一个人运毒之后,我才趁机逃了出来。” 占叻冷笑,“结果还是不被逮到了?” 夏礼扬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这次运了什么?让我看看。” “是四号。”夏礼扬取出怀中的好几包白色粉末。四号就是掺 分卷阅读84 了许多添加物的海洛因,纯度低,获利也最大。 占叻瞄了一眼,又是冷笑,缓步走到塔多面前,用泰语说道:“说,这些货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塔多浑身簌簌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说不出来,我来替你说。”占叻森然一笑,“是从我们的工厂里偷出来的吧?” “饶命……求求您……我错了……饶命……” 占叻默默看了光头一眼,然后慢慢走到夏礼扬身边。光头利落地把□□抵在塔多的印堂,狰狞一笑。 夏礼扬立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紧紧闭上双眼,把头别过一边。但塔多的求饶声还是清清楚楚地钻进耳朵里,一遍一遍回荡着。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求饶的哀嚎与轰然的枪声交织的可怕旋律。 夏礼扬别无选择,在光头与刀疤的拥簇下,只能乖乖跟着占叻离开那间不起眼却内有乾坤的玉石商店。他一直以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是继续被迫运毒,就是会被占叻灭口。 然而,他都猜错了。 夏礼扬做梦都没有想到,占叻居然善心大发,不仅放了他,将他送回了曼谷,让他继续学业。 “好忘了这两年里发生的事,好好念书,别再到这个鬼地方来了。”火车站里,占叻拍了拍他的肩旁,语重心长地用中文说道。 “占叻哥,你为什么要救我?”夏礼扬如何都想不明白。 占叻反问:“你难道不想我救你?” “当然不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夏礼扬摇了摇头,然后大着胆子问道:“是因为我是中国人的关系吗?你也是中国人吧?” 占叻没有回答,冷漠的目光淡淡地转向火车,“上车吧!” “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相救之恩。”夏礼扬诚恳地说道:“占叻哥,以后,只要你说一声,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是当然了。”占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后会有期。” “再见。谢谢你。” 夏礼扬坐上火车,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不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两年了,他终于等到了重获自由的一天。看着金三角连绵的山峦越来越远,他无限感慨。这两年水深火热的遭遇就像一场可怕的噩梦。 回到曼谷之后,夏礼扬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失踪的这两年的可怕经历。他只是说自己在抵达金三角之前就不小心跌落山崖,丧失了记忆,在一个山寨子里过了两年淳朴的农民生活,直到最近才恢复记忆,回到大学里来。 没有人对此产生怀疑。谁都知道,如果是进入了危机四伏的金三角,很难能好端端的活着回来。 三年后,夏礼扬大学毕业。他并没有回到故乡,而是打算留在这里就职,毕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 夏礼扬对工作的要求不高,只将自己的履历投给了当地好几家中等规模的公司,但是,他的大学教授却大力鼓励他到华成集团求职。 他觉得那是天方夜谭,华成集团是东南亚闻名的大型地产公司,怎么可能会聘请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呢?但他不好意思拒绝教授的好意,也就不抱任何希望的给华成集团递交的求职履历。 结果,这个天方夜谭成为了事实。华成集团真的寄来了录取通知书。 他那一届成绩比他好得多的同学也同样寄了求职书到华成,却石沉大海,唯独他获得了聘约。在同期的毕业生之中,就数他的求职之路最为顺遂,待遇也最好。 夏礼扬当时也认为自己真的是幸运得无以复加,却又在冥冥之中觉得这份幸运来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被分派到的职务是“总经理室特别助理”。对新人来说,这是万中选一的指派,跟空降没什么两样。当夏礼扬第一天到人事部报到时,人事部的员工略带嫉妒的口吻对他说:“夏先生,你真是厉害啊!人脉广的人真是令人羡慕!” 然而,夏礼扬心里清楚,他一个中国来的留学生,在这里无亲无故的,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大公司里拥有什么人脉。这让他对马上就要见到的上司——那个总经理,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人事部的主任为夏礼扬引见了总经理。正在审批文件的总经理站起身来,和气地伸出手与夏礼扬相握,“我等你很久了,欢迎加入我们公司。” 夏礼扬呆呆地看着这位总经理,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58章 黑色背影八 总经理身穿笔挺的意大利名牌深色西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英俊得像是电影明星,然而,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慑人的霸气,眉宇间的那一抹冷漠,和深邃的眼睛里那一道锐利的光,对夏礼扬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眼前这个人,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占叻! 夏礼扬就是做梦也没想到,占叻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一个 分卷阅读85 叱咤地下黑暗世界的金三角武装集团的干部,有可能这样摇身一变,就成了纵横东南亚商界的华成集团的曼谷总公司总经理吗? 总经理遣走了人事部经理,气定神闲地望着发愣的夏礼扬,“怎么,不认得我了?” 夏礼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认得。就是因为认得,所以……”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我太惊讶了……” 占叻扬了扬嘴角,示意夏礼扬坐下,他也坐了下来。 坐下后,夏礼扬忍不住问道:“占叻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占叻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西装,自嘲似的反问:“这身打扮,不适合我这种恶徒吧?” 夏礼扬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倒是认为,像占叻这样的人,应该像现在这样坐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出现金三角那种鬼地方。就在这时,脑子里骤然灵光一闪,他隐约明白了事情的端倪,“是你让人事部录取我的?” 占叻深深靠进椅子里,“我只问你一件事,当年在火车站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夏礼扬一怔,往事如潮水般涌进脑海中。他坚定地看着占叻,点头说道:“当然算数。‘以后,只要你说一声,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把当年的承诺重复了一遍。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占叻满意地笑了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特别助理了。还有,不要叫我占叻哥了,我叫连宥,你以后就叫我连总吧。” 是的,占叻就是连宥。 在这三年里,夏礼扬对连宥的了解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连宥才是他的真名,占叻是他给自己取的泰国名字。在泰语里,占叻是光明的意思。但夏礼扬总觉得这个名字对生活在黑暗中的连宥来说就像一个无情的讽刺……或许,连宥是故意取这个名字来折磨他自己的吧。 连宥确实是中国人,但究竟为什么会身处在武装贩毒集团,在金三角生活多久了,连宥始终没有透露。 不过,对于他突然摇身一变成为华成集团总经理的原因,夏礼扬倒是略知一二。 还是与那个叫做莱曼的武装集团脱不了干系。 一年前,华成集团资金亏空,面临了破产倒闭的危机,那时候,一个名叫韩奕的泰籍华裔富商出资全面收购了华成,成为华成的大股东和董事长。而这个富商,其实是莱曼的其中一个头目。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夏礼扬也是听连宥无意间提起的某些线索,从而自己拼凑出来的事实。 还在莱曼时,连宥就是韩奕的得力助手,当韩奕购得华成之后,连宥也就顺理成章地随着他离开金三角,出任这个大集团的总经理一职。然后,又过了三年,华成进军中国市场,连宥便被派遣到津港市,担任分支机构的总裁一职。 夏礼扬当然也寸步不离。在国外漂泊了多年,最后辗转还是回到了自己的祖国。无论国外有多好,总不如故乡亲切。夏礼扬想,在金三角历经过殊死搏斗的连宥,回到故乡的感慨一定比他深得多。 但讽刺的是,在故乡里等待着连宥的并非安定的日子,而是一条惊心动魄的复仇之路。 夏礼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未坐下,身上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来电显示一眼,他便立即按下通话键,“喂?” “夏先生,是我。”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粗哑的嗓音,“现在方便说话吗?” 感觉到对方语调中的凝重,夏礼扬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线,“你说吧。” “查到沈仲威昨天秘密宴请的人了。”电话那头顿了顿,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是叶海涛。” 原来是他!听到这个名字,夏礼扬心中有几分吃惊,但他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从容不迫的处世态度是这几年里向连宥学的,成大事者,凡事都需淡定。他淡淡地说:“很好,继续查,我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是。”话音刚落,对方便挂上了电话。 夏礼扬站在原地,脑海中的念头飞快地分析着眼下的情势。 刚才来电话的是他派去调查沈仲威的手下。在连宥的命令下,他们追踪了沈仲威半年,想捉出一些把柄,但沈仲威一直都奉公守法的,他们也就一直没有得到什么突破性的收获。 但就在大约一个月前,他们终于逮到了一丝端倪——沈仲威的私人助理竟在暗地里与道上的人物接头,似乎在进行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后来循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却发现沈仲威的助理只是雇了小混混去砸场子、找别人麻烦而已。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沈仲威会做的事,夏礼扬只能认为那是助理的私人行为。谁知道,现在却又突然杀出个叶海涛来。 叶海涛是在津港市黑道势力里极有分量、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是叶家的当家主,财力或许没沈氏、华成来得大,但势力在津港市绝对是一等一的。单凭一个叶家就控制了本地的大部分黑道势力,只要叶海涛说 分卷阅读86 一声,呼风唤雨不在话下,算得上是只手遮天。 其实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明白,沈仲威若想要在津港市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大富豪,就不可能不与黑道势力打交道。他若与黑道势力打交道,那他就不可能不认识龙头老大叶海涛。 对连宥的复仇计划来说,沈仲威与叶海涛有往来的事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沈仲威有了这个靠山,想要扳倒他就难上加难了。夏礼扬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先向连宥报告,看他有什么对策再说。 夏礼扬匆匆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经过秘书室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时,坐在位子上的郁雅儿忽然站了起来,迟疑地问:“夏先生,你找连总?” “嗯。怎么了,里面有访客吗?” 郁雅儿摇了摇头,“连总已经离开了,刚走不久。你如果现在追上去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谢谢你。”夏礼扬微微点头,转身追了出去。 但是,当他看到电梯的显示灯已经停在了地下停车场时,他放下了按电梯按钮的手,转而拿出手机,拨了连宥的手机号码,然后缓缓地踱回办公室。 电话那头嘟嘟地响,连宥却没有接。 透过玻璃落地窗,夏礼扬往下看,不一会而,一辆黑色的宝马敞篷跑车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驶出。夏礼扬轻叹一声,挂了电话。 连宥一定又去市立综合医院了。 等到车流出现了空隙,跑车优雅地驶出马路,黑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夏礼扬的视线中。 第59章 追查一 津港医科大学附属仁和医院白色的建筑群逐渐出现在视野当中。黑色的福特嘉年华放慢了车速,拐弯转进医院。 泊好车子下来,徐傲便被迎面而来的寒风掀起了他的皮大衣,冻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好冷。”他嘟哝一声,呼出一口白雾,然后缩了缩脑袋,把手插进兜里,微弓着身子快步走向医院的急诊部大门。 正好碰上了午休时间,急诊部的看诊高峰时段已经过去,候诊区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病人,与上一次他来看诊时相比显得冷清许多。 走进急诊部大厅后,徐傲并没有第一时间到收费处挂号,反而无所事事地到处踱步,然后装作不经意的走过外科急诊室,抬眼瞥了一瞥。然而,诊室的门已被关上,看不见内部,他当然也没瞧见他想见的人。 徐傲略微失望地转身,缓缓走向前方的护士站。 “抱歉,两位白衣天使,可以打扰一下吗?” 原本正躲在护士站里闲聊的两个护士一见到站在柜台前的帅哥,顿时讷讷地闭上了嘴,年纪较轻的那个小护士脸上更是微微一红,羞赧地把头埋进一堆病历里。 另一个中年护士走上前来,客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外科急诊室的姜医生在吗?” “姜医生不在这里。现在是午休时间,她应该去休息了。” “那她在哪……” 话还没说完,一个女声便从徐傲身后传来,叫道:“咦?你不是……徐傲先生吗?” 徐傲一怔,别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正站在走廊上,身穿白大褂,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和一对可爱的酒窝。 徐傲看着她只觉得有些眼熟,上下打量一眼后,终于记起了眼前的这个小医生。 “哦,沈医生,好久不见。”徐傲露出了招牌的阳光笑容,轻轻挥了挥手。 “真的是你。”沈若颇为高兴地快步向他走来,目光停留在他的右臂上,“你来拆线的吗?” “对啊!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徐傲晃了晃健壮的右臂,随即露出了苦笑,“可是我来错了时间,碰上你们午休。” 沈若甜甜一笑,“如果你赶时间的话,我可以马上替你拆线。” “没事没事,怎么能剥夺你宝贵的休息时间呢?我在这儿等会儿好了。”徐傲回过头像中年护士笑了笑,“那我不打扰了,谢谢你。” “不谢。”中年护士微微点头,随即望着沈若手中的鲜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收到花了?” “是啊!”沈若大大方方地笑着点头,将那束花递给中年护士,然后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一盒巧克力,“还有这个呢。” 徐傲闲闲地靠在柜台上,笑着插嘴说:“沈医生,你的男朋友真贴心。” 沈若一愣,旋即扑哧一笑,俏皮地露出遗憾的表情,叹道:“要是这样就好了……可惜这花可不是送我的,是送给姜医生的。” “哦?”徐傲忽然莫名的感到心里一堵,有点不是滋味的问:“是姜医生的男朋友?” “不是不是,花是刚出院的病人送的,巧克力是心胸外科的王医生送的。姜医生让我帮忙处理,我就拿到这里来了。这束花当摆设也挺漂亮的。对了,这个进口巧克力很好吃哦,你要不要也来一块?”沈若打开盒子。 “不 分卷阅读87 了,谢谢,你们留着吃吧……”徐傲忍不住问:“姜医生好像很受欢迎?” “当然咯,姜医生可是我们的医院之花。单在这医院里,追求姜医生的医生、病人,还有病人的家属可以从一楼排队到十二楼。”说着,中年护士若有所思地看了徐傲一眼。 徐傲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笑脸,半开玩笑地说:“竞争还真是激烈啊!看来我还是离姜医生这个战场远一点好了。” 两个女人都被他的油嘴滑舌逗得笑了起来,中年护士促狭地反问徐傲,“是吗?那你还打不打算找姜医生?” “唔……我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找她……”徐傲装作苦恼地歪着头,装模作样地说着反话,“不过小命要紧,还是算了吧。” 中年护士笑着摇了摇头,大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变得这么胆小了……” 沈若则望着徐傲问:“徐傲先生,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找姜医生是真的吗?” 徐傲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刚才姜医生说她要去见外科主任谈事情。我想她现在应该还在重症监护病区吧。” 徐傲马上就猜到了原因,叹了口气道:“是为了姜医生父亲的事吧。” 沈若惊讶地“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徐傲只是淡淡的笑而不答。 重症监护病区笼罩在一个宁静而压抑的气氛当中。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当徐傲穿过走廊时,略显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单调的脚步声也听起来显得异常的沉重。 他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前停下脚步。门边的小牌子上写着“姜致远”三字,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只见病房探视区的沙发上,长发披肩、身材窈窕、身穿白大褂的姜潮汐,正坐着怔怔发呆。 徐傲轻轻敲了敲门,姜潮汐转过头来,一见到门外的徐傲,她清丽的脸庞旋即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徐傲推开门走了进去,姜潮汐已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徐傲淡淡一笑, “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来探望过唐先生,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他别过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姜致远,“情况怎么样了?” 姜潮汐的脸色瞬间黯了下来,垂下眼帘轻声道:“还是没有起色。” 徐傲看着姜潮汐努力隐藏哀伤的样子,不禁感到一阵沉重。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姜潮汐需要的不是这种华而不实的鼓励。 沉默半晌,徐傲开口说道:“其实我今天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苏和谦的。” 姜潮汐抬起头望着徐傲,美丽的大眼睛流露出迫切的目光,“你有新的什么发现了吗?” 徐傲点点头,“我查到了苏和谦的老家的住址。我决定明天亲自过去看看。” “他的老家?不在津港市吗?” “嗯,在菽州。”菽州是与津港市毗邻的城市。徐傲说:“虽然苏和谦的户籍写的是津港市,不过我查到了他的原籍是菽州。他是出生后才迁居到津港市来的。” “原来是这样……”姜潮汐突然有些好奇地问:“这些你是怎么查到的?” 徐傲搔搔头,“这个啊……是商业机密欸……”看到姜潮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他不由得心软,乖乖的从实招来,“好吧,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家博博是个很厉害的电脑黑客。这些都是他从网路上查出来的。” 说完,徐傲赫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忤逆姜潮汐的意思了。 “傅博吗……”姜潮汐惊讶地眨了眨眼,喃喃道:“真没想到……” “这件事就要拜托你保密了!”徐傲嘻嘻一笑。 姜潮汐微微一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忽而说道:“我想,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徐傲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些什么,你的工作也不是能说走就走的吧,你还是留在津港市等我的消息,我一查到什么线索,就立刻通知你。”这种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的查访,还是他一个人去办就好。 姜潮汐只好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叮嘱:“好吧,你一定要随时跟我联络。” “遵命!”徐傲玩世不恭地笑着朝姜潮汐行了一个军礼。 姜潮汐这时注意到了他的手臂,“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差不多该拆线了吧?” 徐傲一拍脑袋,“你不问我倒还忘了。”他伸出右臂,毕恭毕敬地说道:“姜医生,它今后还能不能见人,就要拜托你的妙手了。” “你的花样还真多。”姜潮汐忍不住温柔地白了他一眼,旋即嫣然一笑,径自走向病房大门,“走吧,到我的诊室去,我替你拆线。” 徐傲呆呆地看着姜潮汐的背影,脑海里不住重复播放她刚才的那个笑容,嘴角亦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60章 追查二 徐傲手中纸条上写着的地址位于菽州的菽江区,是当地旅游业相对发达的地带,以小 分卷阅读88 桥流水人家的水乡古城风情而闻名,因此大街小巷不乏背着行囊的游客。当徐傲出现在这样古色古香的街道上时,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的脖子上挂着宝贝的单反相机,时不时举起来对着四周的景物照几张。今天,他的身份不是侦探也不是游客,而是为旅游杂志撰写专栏的自由作者。 沿着淌流而过的江水,高低错落、粉墙黛瓦的房屋鳞次栉比,仍保留着大城市里看不到的古意与淳朴的气息,那些颇有年代的古老建筑里,部分依然有人居住。 而徐傲要找的那户人家,应该就在前方不远了。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了一间破败荒废了的屋子前面。 “就是这里了吧。” 徐傲抬起头打量着这间屋子,但映入眼帘的只是脏兮兮的破围墙和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大门旁边钉着一块木牌子,他凑上前,上面的油漆虽然大部分已经剥落,但仔细一看,依然能辨认出上面写的字。 “苏宅”。 徐傲内心欢呼了一声,踏上门前的台阶,视线落在了门上的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上。他拿起大锁瞧了瞧,不由得失望地叹了一声——锁孔早已被铁锈塞满,就是有钥匙,也没法打开了。他走下台阶,在围墙边比划了一阵,确定高度不是问题之后,他决定深夜再来,从这儿翻墙进去。 看来现在只能先到附近打探消息了。离开前,徐傲特地给屋子照了几张相片,这时候,隔壁屋子走出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主妇。 她提着菜篮,慢吞吞地走过正在照相的徐傲身边,低声而含糊地嘀咕道:“真搞不懂这些游客,一个破屋子有什么好照的,还不如照我呢……”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飘进徐傲的耳中,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姐姐,不好意思。”他放下相机,叫住了那胖主妇,“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可以打扰你一会儿吗?” 突然听见徐傲向她搭话,胖主妇吓了一大跳,一惊一乍地转过身来,瞪着徐傲,结结巴巴地说:“你……在跟我说话?” 徐傲冲着她灿烂一笑。 胖主妇被他的笑容倾倒,停下脚步,有些扭捏地问:“你、你想请教我什么?尽管开口好了。” 徐傲忍住笑,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友善模样,“姐姐,你在这一带住很久了吗?” “我一出生就住在这里了,我的娘家就在巷尾。”她回头看了自己家一眼,似乎颇为感慨,“我二十几年前嫁了人还是没能出这条巷子。” 太好了!原来是个正宗的当地人。徐傲于是指了指苏家宅子,“姐姐,这个屋子是不是荒废很久了?” “是啊!”胖主妇努力地想了想,最后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有三四十年了吧……我只记得我还没嫁人他们就已经搬走了。” “这样啊……你知不知道他们后来搬到哪里了?” 胖主妇摇着头,“我那时还小叻,不认识他们。”她好奇地反问徐傲:“你老是问这户人家的事干嘛?” 徐傲取出假名片,面不改色的说出一早想好的说辞,“我是旅游专栏的作者,打算写一篇关于菽州水乡人家的文章,现在在收集一些没落人家的故事作为写作题材。我看这间屋子很有我要找的那种感觉,所以多问了两句。” “哦……”胖主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热情地说道:“对了,有一个人应该知道这户人家的事,你可以去问问看。” “是吗?”徐傲兴奋双眼发光,“请你告诉我该怎么找到那个人!” 在胖主妇的介绍之下,徐傲来到了邻巷。窄小蜿蜒的巷子缘河而筑,粉墙上树荫光影斑驳,河面上倒影随风摇曳,又是另一番迷人光景。 他要找的是一个名叫兰婆婆的老妇人。胖主妇说兰婆婆今年已经九十几岁了,这辈子都从未离开过这里,要想知道那些陈年旧事问兰婆婆绝对没错。 徐傲走向石桥边前方的那间屋子。屋子的大门虚掩着,里头传来了电视节目的声音,似乎是一首欢快的卡通歌曲。 徐傲敲了敲门,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兰婆婆在吗?” 一会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徐傲这个不速之客,一点也不怕生的样子,稚嫩的嗓音十分清脆,“你是谁?” 徐傲没想到应门的竟是一个小孩子,不禁搔搔头,迟疑地报上了假身份,又问:“请问兰婆婆在吗?” 小男孩不答反问:“你找兰婆婆有什么事?” “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她。” “什么问题?”这小男孩还真是伶牙俐齿,打破沙锅问到底。 徐傲苦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知道隔壁巷子的苏家宅子的事。” “哦,你等等,我去问问。” 也不等徐傲应答,小男孩就一溜烟地跑进屋里。徐傲乖乖只好站在门外候着。半晌后,小男孩再次出现,这次他把大门开 分卷阅读89 得大大的,说:“兰婆婆说了,你可以进去见她。” “谢谢,辛苦你了。”徐傲轻轻揉了揉小男孩的小脑袋,跨进屋子里。 小男孩走在徐傲前方为他领路,穿过摆着一架旧型号电视的客厅、晾着衣服的天井、和摆着锅碗瓢盆的厨房,两人来到一个小房间门外。 小男孩指了指房门,示意徐傲自行进去后,便一蹦一跳地回到客厅继续看他的卡通节目。徐傲伸手推开门,说了声“打扰了”,才走进房间。 狭小的房间里只摆了一张小床和一个摇椅。摇椅正对着窗户,一个满脸皱纹的瘦小老妇人正坐在上面,半眯着眼,嘴里轻声的哼着小调,浑没在意刚走进来的徐傲。 “兰婆婆,您好。”徐傲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兰婆婆这才微微睁开双眼,定定地盯住徐傲,缓缓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了指小床,说:“坐吧。” “谢谢。”徐傲依言坐下,不等他道明来意,兰婆婆便又开口说道:“年轻人,你想打听苏家的事吗?” “是的。” 兰婆婆再次将视线转向窗外,摇椅轻轻地晃啊晃,她低喃道:“好久没听人提起苏家喽……” “听说他们三四十年前就搬走了。” “四十六年喽……” 徐傲十分讶异——想不到兰婆婆那几这么大了记忆居然如此清晰。他在心里算了算,四十六年前,苏和谦应该已经出生了,大约四五岁左右,换句话说,兰婆婆应该见过苏和谦,或许还记得他。 徐傲单刀直入,“兰婆婆,苏家当时有个儿子,大概四五岁左右,对吗?” “是啊……我记得那孩子……”兰婆婆侧着头回想,“那孩子名叫……” 徐傲接口说:“那孩子名叫苏和谦。” “苏……和谦……对,确实是这个名字。” 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兰婆婆怔怔地望着窗外,沉默良久,喃喃呓语着:“这孩子怯生生的,胆子就是小,老是跟在姐姐身边……” 听到这句话,徐傲顿时瞪大了双眼,惊诧不已,忍不住打断兰婆婆,“姐姐?您是说……谁的姐姐?” 兰婆婆转头看着徐傲,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怀念的神色,“当然是那孩子的姐姐呀……我从未见过这样秀气水灵的小姑娘……这附近没一个孩子及得上她……” 兰婆婆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但徐傲却没有仔细听进去,他的脑袋已被出乎意料的事实占据。 原来,苏和谦还有一个姐姐! 第61章 追查三 辞别兰婆婆,徐傲缓缓踱步在垂柳依依的河岸。冬日的寒风一阵阵的刮着,颇为凛冽,但徐傲却毫不在意。他的思绪已被适才得知的重大消息给塞得满满的了。 他一直到不知道,原来苏和谦还有一个姐姐。 在他调查的过程中,苏和谦一直都以独来独往的姿态出现,独自从国外回来,独自居住在酒店里,就连他传出死讯后也没有一个亲朋戚友前来认尸吊丧,仿佛是个世上最多余的人……这些表面的假象让徐傲笃信苏和谦是孤家寡人一个,压根忽略了他其实也有家人。 从兰婆婆的口中得知,苏家之所以从这里搬走,全因苏家的男主人也就是苏和谦的父亲的骤然逝世而起。凄凄惨惨地办完丧事之后,苏和谦的母亲便带着一对儿女离开了伤心地,从此不再回来。 没人知道苏和谦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哪里。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想买下这座宅子,但却因寻不到屋主,购屋的事也就被耽搁了下来。而苏家宅子也因此再无人居住,从而荒废了几十年。 徐傲猜想,苏和谦的母亲应该是带着姐弟俩来到了津港市定居。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生活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的日子一定过得不好,所以苏和谦后来才会当上海员,过着四处漂泊的日子,最后更是远离家乡家人,留在了国外几十年。 徐傲能感觉到兰婆婆对他们的离去颇感遗憾。她似乎很喜欢苏和谦这对姐弟,尤其是姐姐,满口赞她秀气乖巧。而姐弟俩的感情似乎很好,徐傲不由得想到了苏和谦死时身旁的那封“遗书”——徐傲认为那是苏和谦出海前给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写的道歉信——这封信会不会就是写给他姐姐的呢?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的姐姐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数十年不见的弟弟回国了、继而去世了,她怎么由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徐傲感到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苏和谦的姐姐或许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徐傲在河岸旁的石墩上坐下,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手机那头嘟嘟地响,一接通,傅博怨气重重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等徐傲说话,他便已万分不满地扯着嗓子嚷道:“老大!你又闹什么失踪?大把工作扔着不干,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徐傲把手机远离耳朵,凉凉地说:“博博,你上火了,我回去时给你买些凉茶吧。” “……”傅博一阵无语,陡然怪叫了 分卷阅读90 一声:“别告诉我,你去了菽州?” “呵,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 傅博立即吼道:“老大,你疯了!怎么还在查那个自杀案?你忘了那些人放过什么话了吗?” “你老大我是什么人,还会怕了几个小流氓不成?”徐傲哼哼说道。 “拜托,他们才不是小流氓,是□□啊□□!杀人放火不眨眼的□□!” “好啦博博,年纪轻轻的别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啰嗦嗦行不行……你看你没完没了的嚷嚷,害我差点忘了正事。” “你不会又要我做什么犯法的事吧?”傅博充满警惕地说。 “真了解我啊,博博。”徐傲哈哈一笑。 “不行!你想也别想!我上次进入那个电脑系统时已经留下痕迹,再进去的话铁定会被发现的啦!” “那就用别的系统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好,总之你马上替我查查这个人的下落,我要见她。”徐傲自顾自地说:“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苏瑞雪’,是苏和谦的姐姐。就这样,查到了马上通知我。” “喂!老大……” “嘟——”不等傅博抱怨,徐傲便挂断了电话。 徐傲很了解傅博,就是一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傅博嘴上说绝对不会帮他,不过徐傲一点也不担心,懒洋洋地坐在一个咖啡座里,叫了一杯黑咖啡,一边翻看着刚才照的相片,一边等着傅博的电话。 当他的黑咖啡喝了一半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傅博。 徐傲微微一笑,语调欢快地说:“博博啊,你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好的没话说。” 傅博不情不愿的咕哝声清清楚楚地传来,“老大,我警告你哦,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绝对我不会再帮你做犯法的事了……” “知道知道……”徐傲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查到苏瑞雪的下落了吧?她现在在住在什么地方?” “那个……查是查到了……”傅博吞吐含糊地顿了一顿,“……苏瑞雪现在住在长青山庄……” “哪里的长青山庄啊?是津港市的住宅区吗——”刹那间,徐傲想起了什么,猛地住了口。 电话那头,傅博也默不作声。 半晌后,徐傲平静地开口问道:“博博,你说的长青山庄不是我想的那个长青山庄吧?” “我想……应该是同一个……” 长青山庄是津港市的一个公共墓园。也就是说,苏瑞雪已经不在人世了。 徐傲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苏瑞雪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比苏和谦还要早得多。她已经去世二十,不,快二十一年了。” “这么久了?”徐傲吃了一惊。那岂不是在苏和谦出海几年之后就去世了?“她的死因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2001年前发生了一宗很轰动的银行劫案?” 银行劫案?徐傲侧头一想,一个模糊的记忆渐渐浮现,当年他也不过七八岁,照理不可能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不过他还是隐约有一点印象的,因为那时候的电视新闻一直没完没了的报导这个案子,在津港市轰动一时。据说劫匪抢走的金额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而且这笔钱似乎一直没找到,劫匪好像也仍旧逍遥法外…… “是有一点印象。怎么?苏瑞雪跟这个劫案有什么关系?” “劫案发生时,苏瑞雪就在案发现场……她当场被劫匪杀死了。” 徐傲一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傅博只好继续说道:“我还顺便查到另一个件事哦。那个砍伤了你的瘾君子刘辉,跟这个银行劫案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 徐傲心下一凛,急道:“快说!” “刘辉之前工作的那个船厂不是因为卷入凶杀案而倒闭了吗?你一定想也想不到吧,那个凶杀案的死者,就是银行劫案其中一个被通缉的劫匪。” “什么!”徐傲忍不住跳起来,突兀的叫声引起了咖啡座里其他人的恻目。但他此刻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什么形象了——傅博捎来的事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他很难稳住震惊激动的心情。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老大,这件事好像非同小可欸,你确定你真的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傅博有些不安的问。 徐傲反问:“你觉得我此时此刻会舍得收手吗?” 傅博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傲知道傅博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他笑了笑,笃定地保证道:“放心吧博博,我会当心,绝不让自己出事的。”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今晚去苏和谦的故居看看之后就马上回来。” 第62章 追查四 夜晚的菽州小巷静谧得有些诡谲。 徐傲刚刚才在苏家那座废弃已久的宅子里里外外巡了个遍,但除了败垣残瓦,宅子里什么也没有。当年苏和谦一家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早已被岁月消磨殆尽。一无所获的徐傲只好意兴阑珊地翻围墙离开苏家 分卷阅读91 大宅。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他缓缓地走在幽暗无光的巷子里,心里想着苏和谦、刘辉、苏瑞雪、银行劫案…… 散落的拼图开始一片片的拼凑起来了。其实他今天可说是大有收获,差不多可以向姜潮汐报告了吧。 就在这时,“呜”的一阵低鸣,他的大衣的口袋突然震动起来。徐傲张嘴咬住手电筒,双手插进兜里,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他的心头不禁一阵悸动。 他定了定神,拿下口中咬着的手电筒,按下接听键,从容地应道:“喂?” 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徐傲吗?我是潮汐。” “我正要打给你呢,没想到你就打过来了……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啊?”听到她的声音,徐傲忍不住东拉西扯多说了两句。最后那句话倒有一大半是认真的。 “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姜潮汐没好气地应道。徐傲可以想象得到她现在一定是秀眉微蹙,一脸无奈的模样。“你去了一整天都没有消息,我很担心。” 她在担心我吗——徐傲心花怒放,不禁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好了,那我说正经的。”徐傲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说道:“这一趟来菽州收获不小,我查到了一些线索,总算弄明白了苏和谦去找刘辉的原因。” “哦?是什么原因?”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苏和谦正在调查——”话还没说完,徐傲突然住了口。 刹那间,他浑身一震,感觉到身后一股杀气悄然而至。他猛地回过头,黑暗中,只见三个彪形大汉正渐渐逼朝他近。 “徐傲?怎么了?你还在吗?”姜潮汐困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徐傲深吸一口气,笑嘻嘻地努力维持镇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然而他的潜意识里早已拉响了警报——来者不善,这三个家伙不好对付,他的处境十分危险! 其中一个大汉贼忒忒地笑了笑,接口道:“小子,你现在的麻烦可不小啊……” 姜潮汐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什么麻烦?要不要紧?” 徐傲伸手捂住手机不让姜潮汐听见,旋即泰然自若地望着对方说:“三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想干嘛,不过能不能等我和我的女朋友说完情话才动手啊?” “小子不只多事,也还挺多情的嘛,可惜你的女朋友要伤心了。” “那可不一定。”徐傲淡定一笑,移开捂住手机的手,轻描淡写的对姜潮汐说道:“没事,一点小问题,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徐傲猛地转身,拔腿就跑。 “追!” 大汉在他的后方穷追不舍,徐傲只能用尽全力飞奔。眼看着就快跑到人多的大路去,冷不防一个黑影陡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徐傲猛地一怔。 “去死吧!”嘶哑的声音森然响起,紧接着冷光一闪,徐傲来不及躲避,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捂住了腹部,一股温热带着腥味的液体湿濡濡的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徐傲大惊,踉跄倒退,背脊陡地狠狠撞上江边的护栏。 瞬间,心脏剧烈地狂跳着,四肢百骸的力气迅速从身体里抽光,眼前的景象仿佛正在旋转,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随即,握在徐傲手中的手机“啪嗒”一声,重重地跌落在地。 “啪嗒!” 一声巨响从手机里传来,紧接着,对方就完全没了声音。 “徐傲?徐傲!”姜潮汐突然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局促不安地叫着徐傲的名字,“徐傲,你怎么了?喂?徐傲!” 可是,电话那头就只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姜潮汐眉头微蹙,按了重拨键,这一次响起的却是机械似的女声,“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不过几秒的时间,怎么就关机了? 姜潮汐惴惴不安地放下手机,回想着电话挂断之前,隐隐约约传来的那阵骚动。 似乎是陌生男人的声音掺杂了进来,夹着呼呼而响的诡异风声,和噼噼啪啪的杂乱脚步声,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那一股令人不安的慌乱气息,再加上电话莫名其妙的在一声巨响后突然断了线,就算是徐傲亲口说“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她也不会傻的真的以为那是“一点小问题,马上就好”。 姜潮汐马上便做了决定。她一把拿起车钥匙,冲出家门。 夜色中,银白色的本田雅阁风风火火的驶进窄巷,在巷里第三间又小又旧的独栋住宅前停了下来。 Sky侦探事务所大门深锁,屋子里头没有灯光,漆黑一片。 凛冽的寒风中,姜潮汐急促地敲着大门,“傅博,你在吗?” 姜潮汐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前来,并不确定这个时候侦探事务所的另一名员工傅博是否会在这里。然而,除了到这里来找傅博,她想不到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选。 大门后面始终悄然无动静。但,当姜 分卷阅读92 潮汐准备放弃转身离开时,大门“咿呀”一声慢吞吞的打开了。 “呵……谁呀?” 睡眼惺忪的傅博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懒洋洋地倚在门上,似乎没看清楚门外站着的就是姜潮汐,懵懵的说:“这位顾客,我们事务所已经打烊了,请你明天早点来吧……” “傅博,是我,姜潮汐。” “什么姜潮汐……欸!”傅博睁大双眼,扶正了戴的歪歪斜斜的眼镜,清醒了一半,“姜小姐,怎么是你?” 姜潮汐歉然地笑笑,“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那个……有什么事吗?”傅博愣愣地抓抓脑袋。 “我觉得……徐傲好像出事了。” 傅博呆呆地望着姜潮汐,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倏忽间他怪叫一声:“什么!老大出什么事了?” 姜潮汐简明扼要地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说:“我这就去菽州找徐傲。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大致会在什么地方?” 傅博认真地侧头一想,“今天傍晚我和老大通电话时,他说他今晚会去苏和谦的故居看看……” 姜潮汐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急急问道:“那地方在哪里?” 傅博说了一个地址,姜潮汐匆匆道谢,便转身奔向车子。 打开车门的同时,身后的傅博突然叫道:“等我一下,姜小姐!” 姜潮汐抬起头,只见他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奔进屋子里,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跑了出来,打开车子的副驾驶座车门,“我和你一起去菽州找老大!” 第63章 追查五 “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 昏暗的车子里闪着幽幽的蓝光,傅博目不转睛的瞪着电脑屏幕,双手噼噼啪啪在键盘上敲打着,口中一边对姜潮汐发出指示。 姜潮汐随即打了左边的信号灯,往一条小公路拐去。 这时候,公路边出现了一条河流。循着河流的走向而修建的公路因此也有些九曲十八弯,河岸高低错落的房屋也渐渐密集了起来。 “这里就是菽江区了……啊,这里再左转!”傅博叫道。 姜潮汐连忙摆动方向盘,车窗外全然是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优美景致。傅博喃喃道:“快到了……前方五百米处有一条巷子,应该就在那里。” “那是人行的石板道,车子进不去。”当车子来到那个小巷前方,姜潮汐踩下刹车器,车子便在巷子口停了下来,“我们下车用走的吧。” “哦,好。” 幸好有傅博在。姜潮汐心想。要不是有他当GPS,她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个地方。 傅博一手端着笔记型电脑,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键盘上继续敲打,一直没闲下来。他说他正侵入电讯公司的网络,调出徐傲最后一次的通话记录,从而查出他失去联络之前最后出现的准确地点。而在赶来菽州的路上,他们也没有停止过拨打徐傲的手机。但他的手机依然处在关机状态。 从傅博的口中得知,原来一直有人频繁地找徐傲的麻烦,如果徐傲这一次真的出事了,很有可能也是同一帮人下的手。傅博不肯告诉姜潮汐那都是些什么人,但姜潮汐直觉认为,那些人无疑是冲着苏和谦的案子而来。 她的妈妈因此而死,爸爸昏迷不醒,而现在,徐傲生死未卜…… 姜潮汐无法不将徐傲与爸爸妈妈的遭遇连系起来。她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慌,同时又自责不已。都是为了帮自己的忙,徐傲才会遭遇不测。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傅博一马当先走在前方,姜潮汐则打开手机灯充当照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看着傅博眉宇深锁,一脸担忧的样子,她悚然一惊——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和傅博了? 她开始后悔把傅博也扯进来了。 胡思乱想间,傅博忽然低声说道:“苏和谦的故居就在前面,老大的手机最后一次发出信号也在这里附近……”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他俩空洞的脚步声,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在这样的气氛下,傅博低微的说话声却依然显得极为突兀。 借着微弱的灯光,姜潮汐大致打量了四周一眼,这时,傅博停下了脚步。 电脑屏幕的灯光映照在斑驳的围墙上,一块木牌子模模糊糊的写着“林宅”两个字。 不必傅博开口,姜潮汐知道这里就是苏和谦的故居。 “徐傲会在屋子里面吗?”姜潮汐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用手机灯照了照大门,却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拴在门上,阻挡了去路。 “应该不在这里面,老大的手机信号是从更前面的地方发出来的。”傅博摇了摇头,径自往前走去,左顾右盼的同时口中不住喃喃道:“应该是这里了……老大这家伙究竟怎么了……” 姜潮汐沿着江边的护栏往前走着,同时不断在心里祈祷着徐傲平安无事。很快的,巷子已 分卷阅读93 经走到尽头。 骤然,她脚下传来“喀拉”一声,狠狠地吓了她和傅博一跳。 “怎么了?”傅博问。 “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姜潮汐低下头,灯光凑上去一照,一台黑色的手机就掉在她的脚边,手机套了一个半透明的保护壳,背面的银色苹果标志上浮现出一个骷髅的图案,手机的右下角沾了一些污渍。 傅博好奇地把头凑上来,看到这个手机的刹那,他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拾了起来,“这是……老大的手机……” 姜潮汐吃了一惊,“徐傲一定在这附近!我们分头找找!” 傅博点点头,转身沿着护栏找去。才走了两步,他便猛地停了下来。 “姜小姐……”傅博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嘶哑,“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难道傅博又发现了其他徐傲落下的东西?姜潮汐惴惴不安地快步跑到他身边,只见傅博脸色惨白的盯着地面,浑身微微颤抖着。 她心头一凛,循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去,刹那间,她的瞳孔紧缩,紧紧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出声来。 他们前方的青灰色石板上,绽着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 姜潮汐现在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在车子里等待。 发现血迹之后,姜潮汐立即报了案,随后,菽州公安局便派了人手前往出事地点展开调查。经过鉴定,证实徐傲手机上的那一小块污渍也是血迹,与江边的那一滩血一样,都来自同一个人,而血迹的血型又与徐傲相同,换句话说,受伤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徐傲。 只是,一刻没有找到徐傲,谁也无法断言什么。 报案后,她和傅博就一直坐在她的车子里等。彻夜未眠。车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从报案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但公安局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徐傲依然下落不明。 姜潮汐很内疚,很自责,很后悔。 都是她害了徐傲。 可偏偏,她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除了等待,还是只能等待。 坐在副驾驶座的傅博却没闲下来,埋头用电脑在网络上发出寻人启事,然后查询着菽州每一家医院的病人名单,希望能找到徐傲被送进医院的记录。只不过,他目前还没有任何的发现。 傅博就这样目不转睛地连续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揉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她知道他的精神一定也已疲惫不堪了。她扭过头看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商店一眼,轻声问:“傅博,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傅博眼皮也没抬,声音有些沙哑。 “那我替你买一杯豆浆吧。”不等傅博回答,姜潮汐便匆匆下车。仿佛像逃离车子里令人窒息的气氛。 跨过马路,踏进冷清的便利店,姜潮汐随手从架子上拎了两包豆浆和两个面包,便去收银处付钱。笑脸迎人的店员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心不在焉的没听进去,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币,看也没看就塞给店员。 “……小姐?你还好吗?”店员狐疑地望着她。 姜潮汐恍然回过神,“什么?怎……么了?” 店员笑笑,“我是问,豆浆要不要替你微波加热一下?” 姜潮汐定神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拿了冷藏的豆浆。她有些窘迫地点点头,店员才笑吟吟地拿起豆浆走向微波炉。 就在这时,放在羽绒服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姜潮汐连忙接通,对方自称是负责调查此次事件的警官。 姜潮汐心头一跳,顾不得礼貌,劈头就问:“是不是找到人了?” “刚在不久前接到消息,有人在菽江下游的河岸边发现了一名受伤昏迷的金发男子,现已将他送到了医院。我们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身份证明,不过外貌倒是与你们的描述很相似。” 姜潮汐相信那个人一定是徐傲!她急急追问道:“他没事吧?他在哪一家医院?” 那警官说了医院的名称和地点,“伤者还在进行手术,因为伤势严重,又延误送医,伤者的情况并不乐观,医生只能尽力抢救。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尽快赶来。” 伤势严重!一阵恐慌涌上心头,姜潮汐慌乱地冲出便利店大门,“我们马上赶去!” “小姐,你的东西忘了拿……”店员拿着加热好的豆浆,在她的身后叫道。付过钱的面包也还搁在柜台上。 但姜潮汐早已匆匆乘上车子,扬长而去了。 第64章 追查六 病床上,那张总是笑容可掬、神采飞扬的脸庞此刻一片苍白,惹眼的金发陷在白色的枕头里,正平静安稳地沉睡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大男孩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伏在床缘打盹,架在鼻子上方的眼镜被碰歪了一边。 病房里一片寂静。 姜潮汐刚在外边打了电话请假。回到这间单人病房里,她察看了点滴瓶,又默默地看着睡着的徐傲和傅博好一会儿,才稍稍放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她走到窗户边,轻轻把头靠在窗框上 分卷阅读94 ,闭上了眼睛。 幸好徐傲没事……要不然,她会责怪自己一辈子! 当姜潮汐和傅博赶到医院时,手术室大门上方的红色指示灯依然亮着。 手术还在进行中。 她与傅博寸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傅博坐立难安,不停地在她的面前来回徘徊,她也只能咬着下唇,暗自祈祷。不自觉的,她又想起了当天在手术室外等着爸爸的情景,那种局促不安、忧心忡忡的心情,没想到这么快又再深刻的体会了一次。 那种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红灯终于熄灭,穿着手术袍的医生走了出来。姜潮汐与傅博立即紧张万分地围了上去。这种情形姜潮汐不知经历过多少遍了,只不过,从前被焦急的病患家属围绕的都是她,而现在立场倒转了过来。 主治医生说,病人的腹部的刀伤刺得很深,再迟一些送进医院,病人或许就性命不保了!但值得欣慰的是,病人的体质强健,求生意志也很强烈,现在已经安全度过危险期。接下来只需注意休养,伤口很快就能愈合…… 然后,护士推着病人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就是现在躺在她身后的徐傲。 脑袋一阵隐隐作痛,姜潮汐微皱着眉,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病床上传来了一声微弱的低哼。 她睁开眼睛转过身去,只见徐傲正抬起手扶住了头,又低哼了一声,嘶哑着嗓子呓语道:“头……好昏……” 姜潮汐奔到他的身边,“徐傲?徐傲你醒了?” 徐傲茫然地睁开双眼,怔怔地盯着她几秒钟,愣愣地问:“你是……潮汐?” “对,我是潮汐。徐傲,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姜潮汐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脖子想去取挂在上面的听诊器为徐傲检查,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她现在不是医生,这里也不是她工作的地方。 徐傲又闭上了眼睛,咕哝道:“呃……我觉得……头昏脑胀……” “那是你的麻醉还没完全消退的关系,要不我去叫医生过来替你看看。” “麻醉?我……怎么了……”他再次睁开眼睛茫然地瞪着天花板,“这里是……哪里?” “你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徐傲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着姜潮汐的话的意思,半晌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对,有个家伙拿刀子捅了我……” “你先别想这个了,再睡一会儿吧。”姜潮汐见徐傲没什么大碍,也就不去叫医生了。虽然外头菽州公安局的警察还在等着徐傲醒来给他录口供,但姜潮汐还是想让徐傲再多休息一会儿。毕竟他刚受了那么重的伤。 徐傲虚弱地挥了挥手,一个不察挥到了伏在床缘的傅博的脑袋上,这才发现了他,“博博?” 这时,傅博悠悠醒转。他睡眼迷蒙的瞪着徐傲半晌,猛地怪叫一声:“老大!你醒了!” “嗯,醒了。” “你没事吧?伤口痛不痛?要不要喝水?我去帮你弄……”傅博手忙脚乱地跳起来。 徐傲一脸慈爱的揉了揉傅博的脑袋,就像一个宠溺弟弟的大哥,“别瞎忙活,我没事,你乖乖坐好。”他盯着傅博的双眼,问:“你又一整个晚上盯着电脑了?” 傅博窘迫地揉揉眼,姜潮汐轻声道:“昨天一整夜傅博都在拼命找你。” “谢谢你,博博。辛苦你了。” 傅博别扭地砸了咂舌,白了徐傲一眼,不满地嘀咕道:“既然知道我辛苦,就不要来世做些害我操心的事啊……”他抬头看了站在病床边的姜潮汐一眼,“姜小姐为了找你,也一整夜没合过眼。要谢的话你还是赶紧谢谢姜小姐吧。发现你出事的人是她。” 徐傲转过头,满脸感激地看着姜潮汐,“谢谢你,潮汐。” 姜潮汐总觉得这个道谢自己受之有愧,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别那么说。是我间接害你受伤的,我应该向你道歉才是。对不起。” “停!”徐傲抬起手阻止姜潮汐,“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姜潮汐一怔,傅博也“欸”的一声,“老大,你的脑子没受伤吧?” “你的脑子才受伤。”徐傲瞪了傅博一眼,笑吟吟地对姜潮汐说:“潮汐,你别再说什么你害我啦,对不起啦这种见外的话了,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我……”姜潮汐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好了,难得我大难不死,你们难道不应该高兴庆祝吗?让我一醒来就看到两个愁眉苦脸,伤哪会好的快啊……还是你们不安好心,想让我好不了,一直病恹恹的,好让你们欺负啊?” “呸呸!”傅博白了他一眼,“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乌鸦嘴。” “哼哼!我壮的跟头牛似的,这一点小伤算什么!”徐傲得意兮兮。 “这可不是小伤,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了!”傅博吼道。 听着两人嬉笑骂闹,姜潮汐忍不住莞尔。 “你终于笑了。”徐傲这时温柔地看着 分卷阅读95 姜潮汐,微笑着说:“别感到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闻言,姜潮汐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感激。 傅博插嘴问:“老大,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搞成这副丢脸的模样?” “啊啊,确实是很丢脸。”徐傲用手遮住了脸,“你们想不想听我的糗事?看在你们那么努力救我的份上,我免费放送不收钱,另外优惠你们取笑我的权利。” 傅博扑哧一笑,拍手叫好。姜潮汐却笑不出来,“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徐傲插科打诨地说了遇刺的经过。 当他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黑影刺了一刀之后,便踉跄地撞伤身后的护栏,脚下一个趔趄,竟一头栽进护栏下边的江水之中。 寒冷如冰的江水顿时冻得他惊醒过来,他挣扎着想要爬上岸,但受伤之后他力气尽失,神智昏蒙,只能无力地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飘去。套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反正横竖也不过是死,差别只在于最后是被江水冻死还是失血过多而死而已”。 总算命不该绝,就在他昏昏沉沉,浑身发冷,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的时候,他的身体竟被江边的石堤拦了下来。这时,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求生的力量,拼着一口气咬牙爬上了河岸。但一上岸,他便浑身脱力,立即昏死过去。 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姜潮汐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徐傲叙述他遇袭的经过,眉心忍不住打结。就连原本打算很不客气地嘲笑徐傲的傅博也不吭声的听着,一脸凝重。 说完后,徐傲望着一脸严肃的两人,嬉皮笑脸的说:“喂喂,你们不趁现在笑我,以后我可是要收费的哦!” 沉默了半晌,傅博闷声地才吐出一句:“老大,你真是命大。” “嘿嘿,你老大我可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博博你这个小朋友不能模仿哦!” 傅博狠狠地瞪了徐傲一眼,咕哝道:“亏你还有心情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我就想不通,那些人怎么会找到你的?” 被傅博的话提醒,姜潮汐突然问道: “徐傲……那些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徐傲默默地看着姜潮汐,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徐傲抬眼瞥了瞥傅博,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迟早会查出他们的身份和目的的。” 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三番两次对她的家人朋友下毒手?先是爸爸妈妈,现在又轮到徐傲……一股侵入骨髓的恐惧不安在心里蔓延开来。 第65章 追查七 傅博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姜小姐,我多嘴说一句,你和老大还是别再查这劳什子的案子了吧,赔了命不值得。” “博博!”徐傲变了脸色,严厉地喝道,“谁要你多嘴!” “徐傲,傅博说的对。”姜潮汐幽幽地看了徐傲一眼,脸上神色黯然,轻声却坚决地说道:“不查了。徐傲,你也把这些事通通忘了吧……” 徐傲讶然地看着姜潮汐,目光中竟有些失落。姜潮汐只能垂下头回避他的视线,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会轻易动摇。正如傅博所说的,赔了命不值得,更何况,徐傲本来就是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无辜者。 已经够了。代价已经太大了。要是再有任何人因为这件事而牺牲,她绝对会崩溃。 病房里的三个人都不禁默然不语,气氛竟变得有些沉重,谁也不敢轻易打破沉默。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狠狠地踹开,三人皆是一惊。一个绑着马尾的年轻女郎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伸手指着徐傲的鼻尖,怒气冲冲地吼道:“徐傲徐傲!你个大笨蛋!你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徐傲呆呆地看着那女郎,微张着嘴,一脸诧异。姜潮汐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和大吼吓了一跳,傅博更是跳了起来,差点摔下椅子。 谁都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随后也匆匆闯了进来,慌张地扑到床边吼道:“老大!博博说你受伤住院了……你没事吧!” 这个大汉姜潮汐是认得的,徐傲和傅博都管他叫“大力”,似乎是徐傲和傅博的熟人。姜潮汐又看了那陌生的年轻女郎一眼,心想,她也是他们的旧识吗? “大力……于佳姐……你们冷静一点……”傅博小声说。 那女郎双手叉腰,凶霸霸地瞪了傅博一眼,“博博,你怎么没有看好这个笨蛋闯祸精,还让他搞到住院这么严重!嗯?” 傅博苦笑,支支吾吾,“于佳姐,我……” “咳咳。”徐傲干咳两声,女郎立即被转移注意力,怒火朝天地瞪向徐傲,但徐傲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认真地问:“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谁?” 女郎、傅博和大力瞬间愣住了。姜潮汐更是摸不着头脑。 傅博不可置信地“欸”了一声,大力则一脸震惊,“老大,难道你……重伤失忆了?” 徐傲直视那女郎,灿 分卷阅读96 烂地笑了笑,“这位美女,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徐傲,敢问你的芳名为何?” 姜潮汐大惑不解地望着徐傲和那女郎,这时,只见那女郎俏丽的脸庞忽而露出想要杀人的冷笑,一把揪起徐傲的衣领,把脸凑到他面前,阴恻恻地咬牙说道:“徐傲徐傲,你、有、种、再、说、一、遍。” 徐傲眨了眨眼,旋即高举双手投降,笑嘻嘻地说:“嘿嘿,于佳,开个玩笑,你不要那么认真嘛。” 傅博冲着徐傲翻了个大白眼,大力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老大,你吓死我了。” “戏弄我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那个名叫于佳的女郎恶狠狠地拽着徐傲,徐傲却还不怕死地笑道:“是有那么一点……” 于佳双眼一瞪,仿佛要喷出火来,徐傲连忙喊道:“我开玩笑的!我怎么敢戏弄你呢,我还要我的小命呢……” “你还知道爱惜自己的小命啊?信不信我这就让你从此解脱……”于佳说着又抡起拳头,把关节压得噼啪响,吓得傅博和大力紧紧拦住她连喊“于佳姐冷静”。 见于佳罔顾徐傲的伤势,姜潮汐忍不住开口提醒,“于佳小姐,徐傲身上有伤……” 于佳一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徐傲放下,徐傲立即笑嘻嘻地对姜潮汐说道:“多谢女侠相救。” 姜潮汐无奈地暗叹一声,想,徐傲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真的是刚刚动完大手术,到鬼门关里过转一圈的伤患吗? “对了,吵吵闹闹的忘了给你们介绍了。”罪魁祸首徐傲倒是一脸坦然地转变了话题,“她是姜潮汐,她是闵于佳,还有他是杜力。呃……嗯!你们共同的身份就是我徐傲的朋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介绍?”傅博嘀咕了一声。 姜潮汐与闵于佳各自朝对方点头致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潮汐总觉得闵于佳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好归咎于自己想多了。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徐傲的身体再强壮,精神再好,毕竟也是个刚动完手术的虚弱体质。在闵于佳的威逼下把受伤经过全盘托出之后,徐傲开始感到困乏,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姜潮汐见有闵于佳等人照料徐傲,便放下心来,告辞离开。但她刚踏出病房走了没几步,闵于佳便大步地追了上来。 “姜小姐,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是关于‘他’的。请问你有时间吗?” 姜潮汐倒没感到讶异,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处的等候区,在椅子上坐下。姜潮汐静静地等着闵于佳开口,闵于佳却只是神色凝重地盯着地面,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后,闵于佳微微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姜小姐,请恕我有话直说了。我不知道你委托他调查的那件事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他不应该为了这种事而赔上性命。” 虽然说的直接,但句句在情在理,姜潮汐黯然道:“我明白,是我差点害了他……对不起。” “不,你不明白这个伤对他来说有多么的讽刺。” 讽刺?姜潮汐困惑地望着闵于佳。 闵于佳突然抛出一个唐突的问题,“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当私家侦探吗?” 姜潮汐摇了摇头。 “他的父亲是一名警察。他从小就很仰慕爸爸,也一直把警察当成他唯一的志愿。可是,在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父亲被追捕的犯人杀死,殉职了。” 姜潮汐不禁掩住了嘴,闵于佳顿了一顿,“我和那家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亲眼看着他和他母亲当时是如何痛苦过来的。他的母亲从那时起就强烈反对他当警察,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就是害怕他也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他为了妈妈放弃了当警察,但却割舍不下这个多年的梦想,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当上了私家侦探。” 原来,像徐傲那么阳光开朗的人,背后也有着这么一段悲伤的过去。姜潮汐终于明白,闵于佳为什么会说这个伤对徐傲来说,是一种讽刺了。 “本来,私家侦探不过就是偶尔跟跟踪、调查外遇什么的,说不上有什么危险。可是,我相信姜小姐你也很清楚,你的委托正是徐傲招致杀身之祸的原因。博博告诉我了,自从那家伙接下你的委托之后,就不断有道上的人来找他麻烦。这次他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可是下次呢?他还会这么幸运吗?” “道上的人……你是说□□?”姜潮汐不可置信地反问。 “你说呢?”闵于佳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像你这种温室里的花又怎么会懂世道的险恶? 是,她的确是不懂。□□寻仇这种事与她的世界距离太遥远,她又怎么会想得到?她更不懂,既然徐傲和傅博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惹上了□□,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还要帮她追查?为什么不赶紧收手? “他既然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 “那家伙的性格非常固执,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不顾一切地一头栽进去,有时候连命也不顾, 分卷阅读97 就像这一次。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不顾一切的帮你,但我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傻乎乎的去送死。就是把他关起来我也会阻止他。”就像是在立誓一般,闵于佳的神情认真而凝重,语气斩钉截铁。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过分,但是,如果你当他是你的朋友,不希望他再受伤的话,那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说完,闵于佳站了起来,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没有再看她一眼,“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打扰你了。告辞。”不等姜潮汐说什么,她便匆匆地转身离开。 姜潮汐呆呆地看着闵于佳的背影,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她所说的话,恍如当头棒喝。 第66章 他和她一 与闵于佳谈过之后,姜潮汐依言不再出现在徐傲的面前。 虽然没去医院探望受伤的徐傲她心中很过意不去,但正如闵于佳所说的,她当徐傲是朋友,所以不想他为了帮自己而屡次涉险,只能选择与这个案子一起彻底消失在徐傲生活之中。 姜潮汐知道自己单方面终止委托是没有用的。徐傲自己也说过,这个案子他一定会锲而不舍的追查下去,所以,姜潮汐只能相信闵于佳可以阻止得了徐傲,然后让时间慢慢淡化徐傲的热忱。 虽然很不负责任,但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尚在住院的徐傲还是打电话找了她几次,约她见面谈他在菽州的调查所得。姜潮汐只能冷淡的找借口婉拒。徐傲是聪明人,几次下来,就知道了她避而不见的原因,他很识趣的没有纠缠下去。 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苏和谦这个名字也就不曾再被谁提起。 姜潮汐想,徐傲不再追查这个案子,那些□□人物应该就会放过他了吧。她这才稍感放心,只是,就这样失去了一个朋友,姜潮汐心中免不了感到很惋惜。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也许她和徐傲可以成为很谈得来的朋友吧。 姜潮汐难掩心中的痛楚——因为这个案子,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 她还是存有追查父母车祸的真相的念头。去年圣诞节的那个噩耗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她的心中。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守护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依然昏迷不醒的姜致远。 姜致远昏迷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却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姜潮汐。她每天下班之后都到病房里陪姜致远,跟他说话、替他按摩,一直到深夜才回家。但有时候午夜梦回,想起妈妈还在世、爸爸还健朗的时一家三口的天伦,她还是会禁不住抱着床头那张全家福合照默默流泪。 若不是还有唤醒姜致远这个念头撑着她,她也许早就被悲伤击溃倒下了。 姜致远的主治医生胡臻教授已经把一切所能想到的治疗方法用在姜致远身上了,但全都石沉大海。在高海市医科大学里,身为法医学教授的姜致远与外科学胡教授是同事兼好友,胡教授为了治好姜致远也是四处奔波。终于,他联络上了市立综合医院的邝绍国院长。 邝院长是高海市的医学界权威人物,专攻的方向正是脑外科。于是,胡教授和姜潮汐约了邝教授今天下午在市立综合医院见面,商讨姜致远的病情与治疗方案。 与邝院长的会面很有收获。邝院长的确提出了好几个目前国外治疗深度昏迷的新疗法,针对姜致远这样的情况颇有疗效。姜潮汐终于再次燃起了希望,在邝院长的建议之下,她决定替姜致远办理转院,直接转移阵地到市立综合医院来,由邝院长亲手为他治疗。 决定转院之后,胡教授便先告辞离开,回到仁和医院打点一切。姜潮汐则留下来与邝院长多聊了两句,当她走出院长办公室时,外头已是黄昏。 令人怀念的黄昏,令人怀念的旧地。姜潮汐想起了那件深埋在她心中二十年前的回忆…… 姜潮汐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很奇妙。在她的记忆中,自己这一生仿佛从那一刻开始。 夕阳西沉,红霞漫天,就在一间老旧医院的天台上,一个小女孩遇见了一个小男孩。 从此,魂萦梦牵了二十年。 从六岁那年开始,每当路过市立综合医院时,姜潮汐的目光便会不自觉地落到医院的天台上。或许是想寻找那个坐在围墙上的小男孩的身影,又或许,她是想确定那段回忆并不是一个梦。 姜潮汐已经不太记得当年年纪尚幼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天台上,只隐约有些印象,自己仿佛是想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抹恐惧无声地袭来,她惊慌失措地离开病房,为了躲避迎面走来的护士,钻进了昏暗的楼梯间里,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顶楼的天台。 没想到,她还是遇到了陌生人——那个背对着她,高高坐在围墙上的瘦弱背影。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在不经意间与他四目交投。 刹那间,惊慌恐惧的心情莫名的平静下来,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她,她可以依赖 分卷阅读98 他。 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她唯一的反应就是紧紧地跟着他。 他很温柔,对她很好。他保护她、照顾她、逗她笑、买东西给她吃、买新衣服给她穿、为她夹了一个小熊娃娃,甚至还救了她一命。 在姜潮汐的记忆里,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不曾忘记与他相遇的点点滴滴,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场景,记得与他的那个约定,记得当年那个小男孩的模样。这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刻在她的心里。 纵使他最终还是离开了,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在他们分别的前夕,她便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模糊的端倪。伏在他的背上,她问他,他会一直保护她的吧?他点头说嗯。 她相信他,所以她等他。 晃眼,二十年过去了。 上了中学之后,姜潮汐偶尔会独自走进这间医院,踏上天台,期待在某个角落,有个熟悉的背影在坐在那里,回过头来看一眼突然闯入的她,然后对她说,小晴,我回来了。 只是,这个小小的幻想从未实现过。 后来,市立综合医院翻新了,好多地方都和二十年前大相径庭,她也很久没有过来了。 姜潮汐一步一步地踏上梯阶,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遥远而清晰。楼梯的尽头,一扇铁门出现在眼前。 推开门,夕阳洒进昏暗的楼梯间,红彤彤的很漂亮。天台上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和二十年前一样的格局,一样的气氛,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坐着的围墙,如今多了一道栏杆。 迎面吹来的风寒冷彻骨,姜潮汐孤零零的站在铁门前,忽然觉得眼前的晚霞竟是如此的萧索。她踱步上前,轻轻地倚在冰凉的栏杆上,低头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不禁想,当年他孤零零的坐在这里,究竟在看什么呢? 不经意地移开视线,瞬时,她猛地一怔。 楼梯间出入口后方,一个长长的影子投映在水泥地面上。 姜潮汐心头一跳,不自觉地走向那个影子,一个男子背对着她靠在栏杆上,一缕轻烟从他指间袅袅飘起。 会是他吗? 姜潮汐正要出声相询,那男子却突然转过头来,同时将双手藏在身后,一脸尴尬。 与姜潮汐对视片刻,那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子吁了一口气,把夹着香烟的手拿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护士找上来了。” 姜潮汐心中失望,恍恍惚惚的离开了天台。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来到医院的户外停车场,她失魂落魄的踱步。停满车子的停车场里,银白色本田雅阁轿车的正前方面对面停泊着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的宝马敞篷跑车。 一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瘦削男子低头伏在驾驶盘上,被风吹乱了头发。 姜潮汐默默地走过跑车旁,坐进自己的车子里,发动引擎打亮了车灯。或许是听到了声响,男子似乎缓缓地抬起了头。然而,在刺眼的光线下,她没清男子的相貌。抬眼看着望后镜,姜潮汐踩下油门,车子从车位退出,驶向医院出口,很快便将那辆跑车和那男子远远抛到了后头。 第67章 他和她二 随着人群,姜潮汐漫无目的的走在霓虹灯闪烁的街头。 离开市立综合医院后,姜潮汐驱车到商业区,赴了庄语霏赵哲夫妇的约。夫妇俩刚刚才从国外蜜月旅行回来,庄语霏回国第一件事便是约好友吃饭。 虽然当不成好友的伴娘是个遗憾,但看着两人甜蜜恩爱的模样,姜潮汐依旧感到很欣慰。他们很关心她的事,却又怕触到姜潮汐的伤痛,一直不敢直接开口,只是东拉西扯地与姜潮汐谈笑,用另一种方式鼓励她,这一切姜潮汐都知道。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破坏他们的心情,姜潮汐只能强颜欢笑,自行说明了自己和父亲近况,然后转移话题,不断询问蜜月旅行的点滴。 可其实,她的脑袋空荡荡的,好友夫妇俩说了什么,晚餐吃了什么,她都充耳未闻,食不知味。 与他们分别之后,姜潮汐恍恍惚惚的留在了热闹的商业区,跟随着汹涌的人潮随处溜达。 对现在的她来说,早一点还是迟一点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都已无所谓了。反正屋子里已经没有等她回去的人。 只是,看着大街上一张张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笑脸,姜潮汐不自觉的倍感孤寂。也许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中,她潜意识中想要分享他人的一丝温暖,姜潮汐不知不觉地跟着人群走向广场中央,又不知不觉的乘上了通往地下广场的手扶电梯。 这个地下广场她以前来过几次,都是陪庄语霏来逛街的。那里开了许多精致的小店铺,向来不乏人潮,每当到了周末更是人满为患。好比现在,姜潮汐的身边都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和成双成对的情侣。孤身一人的姜潮汐倒显得有些突兀。 “唉!差一点就夹到了……不行,再试一次!” 一走进地下广场,姜潮汐便听到了一个女 分卷阅读99 孩娇嗔的叫声。拐过转角,只见一排夹娃娃机整齐的立在地下广场的手扶电梯旁转角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娃娃躺在透明的箱子里,一段遥远的回忆渐渐浮现,姜潮汐不禁停下了脚步。 一对高中生模样的小情侣正站在其中一架机器前面,女孩撒娇着要身旁的男孩给她夹其中一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Hello Kitty,男孩拗不过她,投了一枚硬币,便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操纵杆。 姜潮汐怔怔地看着这对小情侣的背影,心中既是温馨,又有几分苦涩。 二十年前,她也曾这样站在夹娃娃机前方,目不转睛地望着里头的娃娃,当时她的身边也曾有一个小男孩全神贯注的为她操纵机器,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娃娃、依靠、温暖、爱。 还有一个长达二十年的漫长等待。 透明的箱子里,金属夹子缓缓移动,摇摇晃晃的停在娃娃的上方。 “我按咯?”男孩看了女孩一眼,女孩满心期待地点点头,男孩便按下操纵杆旁边的按钮。 夹子渐渐下降,夹住了Hello Kitty圆滚滚的脑袋,慢吞吞的往出口移动。眼见就快抵达出口,机器却突然微微一震,夹子一松,娃娃笔直地往下掉,落回到了成堆的娃娃中,失败了。 女孩失望低呼一声,不甘心的撅起嘴。男孩摸摸后脑勺,“要不,咱们直接去店里买一只吧?” 女孩白了男孩一眼,“去店里买多贵啊!我也不是非要这玩偶不可,还不如把钱拿去吃甜品呢!” “那我们去吃甜品吧,吃烧仙草好不好?前面就有一家。” 女孩点点头,男孩牵起女孩的手,往甜品店的方向走去。 看着这对小情侣的背影,姜潮汐不禁会心一笑。 不一会儿,又有人走向夹娃娃机,这一次是个牵着幼女的年轻妈妈。 童音稚嫩,奶声奶气的嚷道:“妈妈、妈妈,我想玩这个!” “心心乖,心心还小,妈妈也不会玩,等下一次爸爸一起来我们再玩好不好?” 姜潮汐垂下眼帘,低叹一声,转身离去。刚刚那幅画面刺痛了她内心深处。 这时候,一个低沉却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小妹妹,想要哪一个娃娃?叔叔替你夹。” 不知怎的,那男人的声音、那男人的话语,在姜潮汐的心中掀起了一波浅浅的涟漪,她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一个身材瘦削而颀长的男子站在孩子面前,背对着姜潮汐,略略弯下腰,对着孩子说话。那背影莫名的有些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那不满五岁的小女孩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看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叔叔,又转头看看妈妈,一张圆嘟嘟的小脸蛋写满了期待。 “这……不太好吧,只是孩子一时贪玩,先生不必当真。”面对突如其来的搭讪,年轻妈妈礼貌地婉拒了陌生男人的好意。 男人站直了,无所谓地耸耸肩,慵懒地支肘靠在机器上,“没关系,我也是很久没碰这玩意儿了,一时技痒想玩玩。我一个大男人夹了娃娃也没用处,反正也是要夹,不如夹个小妹妹喜欢的送给她玩。” “可是……”年轻妈妈还想拒绝,偏偏孩子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又不时地偷瞄着身旁的机器,她一时之间倒是颇为踌躇。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径自投进了孩子一直偷瞄的机器中,年轻妈妈这时揉揉孩子的小脑袋,不好意思地向男人道:“那就麻烦你了,先生。”低头对孩子说:“心心快向叔叔说谢谢!” “谢谢叔叔!” 天真烂漫的孩子大声说道,模样好不可爱。 “喜欢哪个?” 孩子掂着脚尖,把脸贴在透明箱子上,短短胖胖的手指指着角落里的白兔娃娃,“心心想要小兔宝宝!” “好,叔叔就给你夹这个。” 男人身手熟练地移动着操纵杆,不费吹灰之力便勾住了孩子指定的那个娃娃,摇摇晃晃地往出口移动,夹子松开,娃娃坠下。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然而,最后一刻,娃娃却正好落在出口边上的。孩子紧张地瞪着娃娃,半秒之后,娃娃一头往出口栽下! 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欢呼道:“耶!夹到了!好棒!妈妈你看,叔叔夹到了!” 男人弯腰从取物口拿出那只白兔娃娃递给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孩子,孩子一脸崇拜,在妈妈的催促下兴高采烈的再次道谢,然后才依依不舍的与男人挥手道别。 男人朝孩子挥了挥手,目送母女俩离开,他也转身大步走向地下广场的出口。 “等一下!” 姜潮汐脑子一热,冒冒失失的就上前拦住了男人。 男人一怔,转过头来,看了姜潮汐一眼。 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朗脸庞。虽然表情淡然,神色冷漠,但一双深邃的眼睛隐隐透着犀利而睿智的光芒,竟有几分似曾相似之感。 好像!这个眼 分卷阅读100 神,真的好像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会是他吗? 莫名的心下一紧,姜潮汐顿时失神。 对视的刹那,男人陡地一呆,平静淡漠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慌乱复杂的神色,却又在顷刻间恢复常态,淡漠却有礼的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姜潮汐恍然回过神来,对自己的鲁莽感到一阵发窘,轻轻咬着下唇,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请问……我们是不是曾见过面?” 男人微微眯起双眼,得体的回答道:“我想这是我们初次见面。” “是吗?你确定,我们从来没见过吗?”姜潮汐急急问道,“二十年前,你是不是曾在一间医院的天台上遇见过一个孩子……” “小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男人始终保持着冷淡的口吻,与姜潮汐拉开距离。 “认错人了……吗?”姜潮汐望着他喃喃道。是她太冲动了吗?因为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记忆,她的理智都被冲乱了吗? 她开始有些动摇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男人轻轻点头示意,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人海中。 姜潮汐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往来的人群将她淹没。 第68章 他和她三 位于酒店二楼的日式料理餐厅,装潢洋溢着浓浓日本传统风情,播放着悠扬的日本演歌,用餐的顾客不多,氛围优雅而舒适。 点了餐,穿着和服的服务生收走菜单之后,郁雅儿便趁着空档拿出手机查看日程表。 手指轻轻在屏幕上拂过,视线最后停在了今天的日程之上。 今天最重要的事,就是与沈氏企业就合作开发案进行第一次商讨会议。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虽然企划案的主要负责人沈慕没有出席,但他派来的人都是沈氏企业里的重要角色,准备功夫做得足,对待华成这个合作伙伴的态度也诚恳,算得上是诚意十足。 唯一不对劲的人,是连宥。 在今天以前,连宥对这个企划案十分重视,许多准备工作也是由他亲力亲为,在定下与沈氏企业开会的日子时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在会议中占尽主导权,可是今天一早,当连宥出现在总裁办公室楼层时,整个人却是恍恍惚惚、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当时郁雅儿有些担心,问了他几声,他却恍若未闻,径自走进办公室里把自己关起来,直到沈氏企业的人来了,郁雅儿到办公室里叫他开会时,他才一副猛然回过神来的模样。但在会议上,别说是掌握主导权了,他压根一个意见也没发表,明显的心不在焉,只是浑浑噩噩的坐在会议室里发怔。 郁雅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在她的眼里,连宥总是沉著冷静、心思缜密、冷峻漠然的。她想象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他如此失魂落魄? 胡思乱想间,耳边响起了服务生温柔的说话声,却是她点的料理端上来了。 郁雅儿于是收起手机,收回思绪。先倒了一小杯清酒,抿了一口。 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这是自从她的公司出事之后,她第一次再到这家她最喜欢的日式料理餐厅来。 她放下清酒,拿起筷子,这时,一个打扮休闲而有型的高大男人突然从她的座位旁走过,然后,大剌剌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郁雅儿愕然,目瞪口呆地拿着筷子的手就这样举着,一时竟不知所措。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微微凑近郁雅儿,压低声音说:“对不起小姐,吓到你了。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拜托你让我在这里躲一躲,一会儿就好,别急着赶我走。拜托!” 第一次遇到这种荒唐事,郁雅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虽然吃惊,但听他说得恳切,态度温和有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就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他感激地笑着道谢,笑容温暖,令人如沐春风,郁雅儿一怔,忽觉这男人看着有些眼熟。 仔细想了一想,她陡地认出了眼前这张脸来。 在财经杂志、娱乐八卦杂志里都不时可以见到的那张面孔,虽然少了财经杂志上的犀利神色,也和八卦杂志上的模糊侧脸不尽相同,不过郁雅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来,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比杂志上拍到的更加好看——他就是高海市最风流多金的花花公子,沈慕! 郁雅儿突然觉得命运真是奇妙。今天早晨的正式会议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居然被她在吃晚餐的时候偶然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见到了。这样的出场方式还真是符合沈大公子张扬跳脱的夸张作风,她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这个沈大公子还真是有趣。这么一想,郁雅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慕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笑问:“你笑什么?” 郁雅儿尴尬地闭上嘴,摇了摇头,垂眼盯着她那还未动过的料理,不敢再看沈慕,却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动筷。 “啊,你不必在意我, 分卷阅读101 尽管吃吧!当我是透明的就行。” 这样一个大男人坐在前面,怎么可能透明得了!郁雅儿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问沈慕想点些什么。沈慕说不用,服务生于是放下一杯热茶便退下了。 郁雅儿有些坐立难安,却也开始好奇沈慕到底在躲什么,为什么非要躲在一个正在吃饭的人身边? 她抬起眼皮瞅了沈慕一眼,想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慕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一样,微笑望着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想问什么就问吧。” 郁雅儿一窘,讪讪的低声问:“你……在躲什么?” 沈慕支肘撑着下巴,笑道:“狗仔队。” 郁雅儿瞪大双眼,“啊?真的?” 他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开玩笑的。我又不是明星。” 但郁雅儿觉得他说的也许是真的。虽然不是明星,但他的风头比明星还大,向来就是狗仔队追逐的对象。 他耸耸肩说:“只是在躲一些不想见的人。” “哦。” 然后,两人都无话可说,气氛尴尬。 郁雅儿默默拿起清酒喝了一小口,沈慕突然搭起话来,“你常来这家餐厅?” 算是常来吗?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但以前的确是一个月会来好几次的。郁雅儿于是点点头。 他又问:“东西好吃吗?” “还不错。” 沈慕看着郁雅儿前方的料理,意味深长地点着头,“下次有机会我也来尝尝。” “哦。” “你不吃吗?如果你觉得被人盯着很别扭的话,我闭上眼睛好了。你真的不必在意我,打扰你用餐我很过意不去。”说着,他当真闭上双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郁雅儿无奈苦笑。 放下杯子,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她的位置旁。 “Michael!” 一个身穿黑色长裙,身材曲线玲珑,尖脸蛋,戴着一副超大墨镜的冷艳美女默默地走到沈慕身旁,摘下墨镜,低低唤了沈慕一声,声音酥软,带着几分娇嗔。 郁雅儿看着冷艳美女,心下了然。 她就是最近与沈慕传绯闻传得正火热的电影明星,佟湘。看来躲狗仔队是真的。 沈慕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看了佟湘一眼,淡淡的道:“人都走了?” 佟湘乖乖地点点头,像只听话的小兔子。 沈慕转而望向郁雅儿,温柔地微笑道:“今天真是谢谢你的帮忙,这餐就让我请你吧。不过你的食物估计已经凉了,我替你再点一份好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用了……” 但沈慕已经召来服务生,吩咐了下去,也抢先签了账单。郁雅儿只好讪讪地道谢。 沈慕的双眼始终没有再看佟湘一眼,佟湘就一直在桌子旁静静地罚站,像是个伺候太子的宫女,可那神态幽怨,愤愤的瞪着郁雅儿,看着又像是后宫争宠的妃子。郁雅儿心中莫名其妙,还是只能无奈苦笑。 终于,沈慕打点好一切了,才款款站起身来。佟湘连忙挽着沈慕的胳膊,小鸟依人。沈慕亲切的朝郁雅儿笑笑,“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郁雅儿点头致意。 就这样,沈慕与佟湘离开了餐厅。郁雅儿想,要是日后沈慕在华成见到了自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着,她又笑了起来。 第69章 他和她四 《法医毒理学》被摊开搁在书桌上,书页中间夹着一张陈旧的剪报,书本旁边散落着数张打印了密密麻麻字迹的A4开纸张,每一张纸的下方都印着一行小字——“Sky侦探事务所”。 姜潮汐坐在书桌前,捧着其中一张纸,蹙眉阅读着。 今天下班一回到家,她便看见一个大大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信箱里。拆开一看,她怔住了——信封里装着一份调查报告,报告的署名正是徐傲。她立即拿着这份报告进了书房,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报告里写着的,正是徐傲在菽州差点赔上性命换来的宝贵资料。这次的死亡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确定了苏和谦此次回国,目的就是调查他姐姐苏瑞雪的死。 二十年的那宗悬而未决的银行劫案也由此浮出水面,一点一点的将那些零散的线索一一串联起来。原来,这宗看似不起眼的自杀案,竟牵扯着如此深而广陈年悬案,时隔二十年,却依然给许多人带来了不幸,有她深爱的父母、重视的朋友,也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姜潮汐不胜唏嘘。 报告里附着苏瑞雪的近照,相片上的苏瑞雪有着一张美丽而知性的脸孔,仿佛正透过相片对着姜潮汐温柔微笑。不知怎的,看着苏瑞雪的模样,姜潮汐竟隐隐的感到一股莫名的亲切与熟悉,就好像是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一样。 她的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紧。 那么温 分卷阅读102 柔美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会如此悲惨的死于非命?那些劫匪为什么对无辜的人下得了手? 她想起了自己意外逝世的妈妈,泪水忽然便涌上眼眶。 她没有想到,在自己屡次拒而不见之后,徐傲还是将他的调查结果整理成这么一份完整的报告,寄到她的家里来。 到头来,徐傲还是没有放弃追查这个案子,而且他也同时料到了,姜潮汐也和他一样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依然给予她最大的帮助。 她越发觉得自己亏欠徐傲太多。 看完报告的最后一个字,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纸张,拿起一旁的手机,找出了徐傲的手机号码。 怔怔看着那串数字,犹豫良久,她终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一拨通便被接起,徐傲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姜潮汐仿佛可以看见电话那头的笑脸,“嗨!大美女好久不见了,你终于想念我了吧?知不知道我等你这通电话有多久了?” 姜潮汐心头像堵了什么似的,有些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对不起,徐傲。我不想连累你。” 徐傲轻轻淡淡地说:“我不认为你连累我什么。” 姜潮汐苦笑,“你的伤好一点了吗?” “缺乏美女的关心,伤口恢复的速度实在不怎么样……”徐傲马上恢复油腔滑调,“所以,你什么时候要来探望我啊?” 一阵无言以对的默然,徐傲打了个哈哈,自己给自己解了围:“知道姜大医生很忙,我开玩笑的。伤口早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多两天便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记得好好休息。”姜潮汐最终还是只能吐出如此苍白无力的字眼。 “知道了,大医生。” “还有一件事……”姜潮汐深吸一口气,“你的报告我刚收到了,真的很谢谢你,不过徐傲,你真的不需要蹚这趟浑水的。不值得。” 徐傲却像没有听到她的后面那句话一样,哦了一声,说:“你收到了啊,正好,我也查到了一些关于二十年前那宗银行劫案的资料,你有空的话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姜潮汐无奈地轻叹一声,“徐傲,别这样。” “对对对,又忘了你是个大忙人,那我还是一样寄到你家好了。” “徐傲,你要怎样才肯放弃?” 徐傲沉默了很久,才沉声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会追查下去,直到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为止。潮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难道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人,我就不会担心吗?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 刹那间,一直假装坚强的姜潮汐,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然而,姜潮汐最终还是拒绝了徐傲的好意相助。 她很胆小,很懦弱,远没有表面上的坚强。她实在没办法再次承受朋友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受到伤害的压力,哪怕失去这个朋友,她也没有勇气眼睁睁看徐傲的生命受到威胁。 放弃吧,徐傲,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把生命葬送在这种事情上的。 对不起,徐傲,我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暂时放下那些折磨人的事,姜潮汐又恢复了日常的作息——上班,给人看病;下班,照顾姜致远。 姜致远已经转到市立综合医院去接受邝院长的治疗了。姜潮汐每天下班后便从仁和医院赶往市立综合医院跑。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让姜致远从昏迷中醒过来。 这也是她最大的心愿。 重症监护病区的走廊空无一人,悄然无声,就连灯光也比其他地方来得昏暗。姜潮汐拐过转角,却在看见那个站在姜致远病房外的身影时,脚步缓了下来。 那女子身穿市立综合医院护士长的制服,个子不高,身材微微有些发胖。她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前,正透过门上的玻璃,凝视着病房内,甚至没有发觉姜潮汐走来。 她是谁?是爸爸的朋友吗?姜潮汐想着,缓缓走近。 这时候,那位中年护士长终于听见了姜潮汐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望着姜潮汐,轻轻点头致意。 “你好,你是来看我父亲的吗?” 护士长缀着鱼尾纹的双眼深深凝视了姜潮汐半晌,柔声问道:“你是姜先生的女儿?” 姜潮汐点点头,“是的。进去吗?”她指了指病房。 “不了。”护士长摇了摇头,柔和亲切的圆脸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我是听说姜先生出了意外,转到我们医院来治疗了,所以过来看看他……只是没想到也能看见你。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姜潮汐有些意外,“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护士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时你还小,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是吗……”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父亲,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谢谢你来看我父 分卷阅读103 亲。” 目送着护士长离去,姜潮汐回到姜致远的病房里,一边替姜致远按摩,一边对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姜致远说着话,像个放学回家的孩子一样,叨叨絮絮地告诉爸爸今天医院里来了什么病人、自己医好了什么怪病、护士又跟她说了谁谁谁的八卦…… 讲着讲着,姜潮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但她就是不肯把双眼合上。她就这样执著看着、等待着病床上沉睡的那个人能对她的话有一丝的反应,哪怕只是动动手指都好。 “爸爸,你听得见我说话的对不对?那你就赶快醒来陪我聊天吧,光我自己一个人说多闷啊……你看,我无聊得都快睡着了……” 姜潮汐捧着姜致远的手,靠在自己的脸颊边,冰凉的触感令她心痛——记忆里,爸爸的手一直都是又大又温暖的,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瘦削冰凉了? “爸爸,你看你一直睡,都不起床吃饭,都瘦了一大圈了。还有,你也快一个月没去晨跑了吧,你不是说过晨跑如果不每天坚持的话很容易就懈怠了……难道你是想偷懒了,所以一直睡一直睡吗?” “爸爸,我该怎么办?我好累,也许快撑不下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姜潮汐难过地闭上双眼,偏着头静静地靠着姜致远的手,就像想姜致远一样,双眼一闭,就这样一直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管了。可突然间,她隐约感觉到脸颊边有什么东西轻轻颤了一颤。 姜潮汐一震,触电般地睁开双眼望着姜致远,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爸爸?你听见我说话了对吗?” 似乎是在回应姜潮汐一样,握在她手心中的姜致远的手指微微地一颤。 姜潮汐看得真真切切,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包围着她,她的脑袋瞬间全被一个念头填满——有反应了!爸爸终于有反应了! 第70章 他和她五 尽管姜致远只是手指头轻轻颤动,但姜潮汐已对唤醒父亲重新燃起了希望。对她来说,这是她这愁云惨雾的一个月里,最振奋人心的一件喜事。 从姜致远出现反应的第二天开始,重症监护病区里往来的脑外科专家便多了起来。深度昏迷的病人在昏迷了一个月之后出现肢体反应,在医学上是很少见的例子,姜潮汐虽然对脑外科并不在行,但她一心一意的相信,姜致远说不定就快苏醒了。 从那天起,姜潮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姜致远身边陪他说话。 这天下班前有事耽搁了时间,当姜潮汐来到市立综合医院时,比平时迟了很多。她匆匆忙忙走向姜致远的病房,打开病房的房门,冷不防被里面站着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那人是一个体格矮壮的男子,身穿宽松的医生白袍,戴着手术帽和口罩,把一张脸大半部分都遮了起来。姜潮汐看不见他的相貌,但显然他是个陌生人。 姜潮汐一怔,都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医生留在病房里?况且还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医生。她想起昨天来探望姜致远的护士长,心想或许这人也是爸爸的朋友,但转念一想,总觉得那人来探个病却蒙着面,而且还不在床边,而是站在呼吸机前面,似乎在摆弄什么,透着一股诡异,她不禁警惕起来。 那人听到了姜潮汐进房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眼神闪过一丝惊慌,碰着呼吸机的手连忙垂了下来。 姜潮汐蹙着眉头,戒备地瞪着他,有些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那人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含糊地说道:“我是邝院长派来查房的医生。” “查房?”姜潮汐心中狐疑,冷声反问:“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一步步往后退开,嘴上一口咬定自己的身份,“我是这里的住院医生。姜先生的情况不太稳定,邝院长吩咐我们密切观察。” 姜潮汐满心怀疑,先朝病床旁的呼吸机瞧了一眼,确定呼吸机依旧正常运转,没有任何不妥之后,再冷冷地望向那人的胸口,只见他的医生袍上白白净净的,既没有印上医院的名字,也没有别上医生的名牌,她马上便识破了他的谎言,厉声道:“撒谎!你不是医院的医生!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人见自己的伪装被拆穿,闷哼一声,突然便往站在门前的姜潮汐冲过来,试图夺门而出。姜潮汐吃了一惊,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把大力推开。她脚下一个趔趄,往墙上撞去,而那人早已逃之夭夭。 姜潮汐想也不想,立即转身追了上去。 那人快步穿过无人的走廊,一路朝楼梯间奔去。两串急促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荡着,极为诡谲。那人粗暴地甩开楼梯间的门,三步并作两步,一股脑地冲下楼去。 姜潮汐紧紧追在他的身后,却因为体力上的因素,始终与他隔了一大段距离。重症监护病房位于医院的三楼,那人没两下子便奔到了一楼,砰的一声踢开楼梯间的门,逃了出去。 跟着冲出楼梯间,医院候诊大厅却是冷冷清清的,不见那人的影子。姜潮汐下意识往医院大门望去,一个矮壮的白色人影在门外一闪而过 分卷阅读104 。 可当姜潮汐追出医院大门时,那人早已不知所踪。 跟丢了。 她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盼,霎时,一抹恐惧浮上心头。 那些人,难道是听到了姜致远有可能苏醒的消息,特地再来下毒手的吗? 夜幕寒风中,姜潮汐怔怔地站在路中央,恐慌无力地抱着手臂,背脊阵阵发冷,仿佛陷入了冰窖之中,竟一步也动不了。 倏忽间,一道刺眼的灯光狠狠地打在姜潮汐身上,恍惚间,姜潮汐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抬起手挡在眼前,随即,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陡地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 只见一辆黑色的车子不偏不倚地停在姜潮汐身前,人与车之间只有短短两步的距离。姜潮汐一惊,猛地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居然就这样呆呆地在路中央站了不知多久,若不是在医院的范围里,鲜少车辆往来,车速也不快,也许她早就被车子撞倒,送进急诊室去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双腿一软,顿时摔倒,无力地瘫坐在路上。 这时候,那辆车子的驾驶者打开了车门,大步走向姜潮汐,看身影高高瘦瘦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但在刺眼的车灯照耀下,姜潮汐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个低沉而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徐徐道:“小姐,你还好吧?伤到哪里了吗?” 姜潮汐摇摇头,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却力不从心,显得有些狼狈。 “我扶你吧。” 男子弯下腰,一双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捉着姜潮汐的手腕,一下便将她扶了起来。 “谢谢。”姜潮汐低着头,哑着嗓子轻声道谢,男子马上便松开了手。 男子似乎认为是自己撞倒了姜潮汐,有些过意不去,又问:“你真没被我车子撞伤?” “没事。我只是吓了一跳自己摔倒,不是你的错。”姜潮汐摇了摇头,骤然间,她发觉这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她抬起头望向他,顿时一怔,低呼:“是你!” 男子微眯着眼,望向姜潮汐,瞬间也是浑身一震。 他正是姜潮汐几天前在商业区地下广场遇到的那个替小女孩夹娃娃、又被姜潮汐错认的那个人! 世界真是小,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男子显然也认出了姜潮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沉声道:“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等一下!”姜潮汐一时情急,拉住了他的衣角。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就是不想让他就这样默默离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姜潮汐拉住的衣角,脸上的神情更是古怪,既尴尬又不知所措,迟疑着问:“还有什么事?” 姜潮汐一窘,讷讷地松开手,轻轻摇头道:“没、没事……” “那我走了。” 姜潮汐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转身走了一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然后回过身来,向她摊开手,“你的手机?” 姜潮汐一摸大衣外头的口袋,原本放在里头的手机果然不翼而飞。她凑上前去一看,自己的手机正躺在他的手心中,只不过,手机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大圈漩涡般的裂痕。 她眉头微蹙地点点头,接过手机按了按手机键,但屏幕一片漆黑,什么反应也没有。一定是刚才摔倒时从口袋里甩了出来,砸坏了。她苦恼地喃喃道,“好像摔坏了……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修……” “屏幕都裂了,没法修了。”男子忽然说道。 “是吗……”姜潮汐苦笑,“那也只好买一台新的了……” “我赔给你。” “啊?” “是我差点撞到你才害你砸坏手机的,我赔你一台新手机当作补偿。” 他一脸淡然。 “不必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姜潮汐倒是受宠若惊。 “给我半个小时。”只见他径自走向他的敞篷跑车,似乎是打算立刻去买过来。姜潮汐失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这时候手机店早就已经打烊了!” 他一怔,停下脚步。姜潮汐微微一笑,“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三楼的重症监护病区。” “我明天把新手机给你拿过来。” 他打开车门,也不看回头她,只是淡淡说道:“先告辞了。” 不等他上车,姜潮汐忽然冒出一句:“我叫姜潮汐,你呢?” 他身形一顿,默默地望着前方,恍若未闻,半晌后,才沉声吐出两个字。 “连宥。” 第71章 他和她六 “连宥……” 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一种很微妙的熟悉感在心里淡淡地蔓延开来。 “爸爸,我也许真的找到他了。”姜潮汐对躺在病床上的姜致远喃喃说道:“就是小时候送了我白色小熊的那个孩子……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冒失又笨拙,可是对我很好很好。不过,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 分卷阅读105 虽然连宥矢口否认,但他的气息轮廓、一言一行,都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令她倍感怀念。姜潮汐不知不觉中认定了他就是那个孩子。晃眼二十年,他虽然否认和她见过面,但是说不定他只是暂时没想起来呢? 与连宥的再次相遇,让姜潮汐暂时忘却了内心的惶恐不安,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姜致远突然遇袭,就像一巴掌狠狠掴在她的身上,让她猛然惊觉,纵然已昏迷不醒,姜致远依然是那帮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这一次,虽然被她侥幸撞破对方的阴谋,没有让他们的毒手得逞,但下一次呢?暗箭难防,她还会那么幸运吗?单凭她一己之力,真的有办法保护爸爸吗? 自从发生了昨晚的事之后,姜潮汐更是片刻也不敢松懈。白天病房里有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看着,尚算安全,但是,过了医院上班和看病的时间之后,整栋楼就突然死寂下来,那些怀有恶意的人想要混进来易如反掌,姜潮汐只能硬扛着不睡,彻夜守护姜致远。 她很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但眼下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撑一天是一天了。 疲倦铺天盖地袭来,心力交瘁的姜潮汐伏在病床上,微闭着双眼,不一会儿,睡意渐浓。 迷迷糊糊中,有个人影晃过她的身边,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姜潮汐犹如惊弓之鸟,顿时乍然而醒,猛地跳了起来,披在身上的衣物也应声滑落,她低声喝道:“谁!” “吵醒你了,对不起。”说着,那人弯下腰,捡起从姜潮汐身上跌落的那件西装外套。 “……连宥?” 看清楚眼前的人的相貌之后,姜潮汐紧绷着的一颗心才松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反应过度了……”垂眼看了看连宥,她一阵窝心,“谢谢你的外套。” 连宥神色淡然,闲闲站在姜潮汐身前,一只手随意地挽着外套,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纸袋,漫不经心地把纸袋递到姜潮汐面前。 “看看合不合用。” 姜潮汐好奇地看了看连宥,接过纸袋,将里头的盒子取了出来,正是与她摔坏的旧手机同一款式的新手机。 姜潮汐不禁露出浅浅的微笑,“谢谢。你买了多少钱,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连宥不冷不热的回绝。 “可是……” “这东西又没多少钱。” 姜潮汐一怔,想起他的豪华跑车和气质打扮,知道他不会再乎这种小钱,于是轻轻咬着下唇不再坚持,低声道:“那就谢谢你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见连宥要走,姜潮汐竟感到不舍,忍不住问:“连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不——”当连宥表情漠然的说出第一个字,姜潮汐便感到一阵失望,脸色瞬间黯了下来。 连宥一愕,那拒绝的话便硬生生停在那里,沉默半晌后,他才沉声应了一声:“嗯。” 姜潮汐的神情顿时明亮了起来,“你等等。”她匆匆从包包里找出旧手机,取出里面的SIM卡装到新的手机里,开机后便递到连宥面前,“给我你的联系电话。” 连宥有些呆滞地盯着姜潮汐地过来的手机,忽然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又被你黏上了……” “唔?你说什么?”姜潮汐没听清楚他说的话,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怎么了吗?” 连宥没说什么,默默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再还给姜潮汐。她马上拨了电话。 看着连宥手中铃声回响的手机,姜潮汐粲然一笑,“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当作谢谢你送我手机!” 闻言,连宥呆了几秒,才面无表情的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别过头,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病床旁的小台子上,上面放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里头是一盒还未动过的便当。他忍不住指着便当,问:“还没吃晚餐?” 姜潮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下班,太累了没什么胃口……” 连宥皱着眉,出乎姜潮汐意料的说道:“既然你要请我吃饭,那就现在去吃。” 姜潮汐微微有些发窘,“对不起,现在……恐怕不行……” 连宥挑了挑眉,目光闪过一丝疑惑。姜潮汐轻叹一声,解释道:“最近出了点意外,我必须寸步不离的照顾我爸爸。” “什么意外?”连宥眯着眼问。 姜潮汐略一迟疑,把一个月前姜致远遇上车祸昏迷不醒,以至昨天有人意图加害姜致远的事全都对连宥说了。面对着酷似记忆中的那孩子的连宥,姜潮汐忽然便软弱了下来,下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想要依赖他,盘踞在她内心的不安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堵在心里的那些悲伤挣扎、彷徨无助,她都一一传达给了他。 这些事,除了徐傲之外,就连她最好的朋友庄语霏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姜潮汐自身也有些惊讶,自己对这个认识不过一天的男子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究竟从何而来? 分卷阅读106 她也说不上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怕很怕爸爸会离开我……”姜潮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之下,隐隐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连宥静默不语,凝神倾听着,眉头却越皱越深,脸色也渐渐阴沉起来。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忽而徐徐说道:“我可以帮你。” 姜潮汐讶然地抬眼望着他,眼神充满了疑惑。 连宥目光深沉,轻描淡写的说:“我有认识的保安公司,可以请他们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父亲,比你一个女孩子深夜守在医院妥当。” 姜潮汐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然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已经方寸大乱,对陌生人充满了戒备心态,让其他人来保护爸爸,她总是有些不放心,“那个保安公司,可以相信吗?” 连宥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只是提个建议,接不接受,那是你的决定。” 姜潮汐咬着下唇思忖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定定望着连宥,“好,我相信你,拜托你了。” 听了姜潮汐的这句话,连宥不着痕迹的微微一震,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姜潮汐浅浅一笑,却见连宥深邃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忽然莫名的感到有些尴尬,连忙讪讪转过身,无意识地随手为姜致远拢了拢被子。 这时,她身后一直沉默着的连宥突然开口抛下一句“我出去一会儿”,不等姜潮汐反应过来,他便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哎!连宥!”姜潮汐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匆匆推开房门,连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上。 她站在病房门前,怔怔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一阵失落,喃喃道:“怎么说走就走了……” 满心失落的回到病房,姜潮汐拿起连宥送的新手机,想要打给他,却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吗?可他走前明明就已经招呼了她一声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出来一起吃饭?可没空的那个人好像是她自己…… 就在她心中万分纠结苦恼间,她的胃陡地一阵隐隐作痛。 姜潮汐蹙着眉头,一手按着腹部,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灌下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疼痛却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渐渐变得剧烈。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冷汗不住冒了出来,只能难受地蜷缩在椅子上,咬着牙忍耐,等着疼痛自行缓解。 痛得迷迷糊糊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下一秒,连宥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了?” 第72章 他和她七 姜潮汐艰难地抬起头,连宥忧心忡忡皱着眉头的模样映入眼帘,她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嘶哑着嗓子说:“胃……痛……” 连宥手中的袋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袋子里头还热腾腾的食物洒了一地。他抢上前来,拦腰抱起了浑身无力的姜潮汐,粗暴地踢开门冲了出去。 一路上,向来淡定从容的他居然反常的焦急紧张,结实有力的双臂揽紧了姜潮汐,时不时低下头低声安慰。但他说出口的却是不成句子的凌乱词语,就是他本身多半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姜潮汐被胃痛折腾得晕乎乎的,更是没听懂。 姜潮汐躺在连宥怀中,恍恍惚惚的,脑袋一片空白,听着他叨叨絮絮的说着安慰的话,只觉得很安心,这样被连宥抱在怀里很温暖,胃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她虚弱而困倦地闭上双眼,侧头靠着连宥急促起伏的胸膛,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似乎有人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抚摸着她的脸,长着茧的手掌稍嫌粗粝,动作却十分温柔。姜潮汐心念一动,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那轻柔的触感便骤然消失。她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眼前。原来已经天亮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胃还痛不痛?” 姜潮汐循声望去,只见连宥坐在她的床边,头发有些凌乱,双眼出现了好些血丝,精神也显得疲惫,似是彻夜未眠。注视着她的深邃眼眸夹杂着关切与担忧,冷峻淡然的脸上难得的展现出温柔的表情。 他陪了她一整个通宵吗? 姜潮汐一阵感动,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已经不痛了。” 连宥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姜潮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连宥连忙跳起来扶着她,皱眉道:“你刚打完点滴,别乱动。” 她讷讷地坐好,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急诊室里。她自嘲地笑笑,“没想到我也有睡在急诊室病床上的一天。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急诊室医生,在仁和医院工作。” 连宥却忽然脸色一沉,用训话的口气问:“你是不是经常不定时吃饭,甚至长时间什么都不吃?” 姜潮汐顿时语塞。她是个工作狂,忙起来甚至连吃饭都会忘了,几年下来,胃早已被她虐待得出了毛病,这胃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连宥见她默认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有些不悦地说:“亏你还是医生,一点都 分卷阅读107 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姜潮汐像个委屈的小媳妇,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歉。 连宥一愕,寒着的脸顿时缓和下来,没好气地咕哝道:“干嘛跟我道歉,我又没有骂你。”见姜潮汐还是低着头愁眉不展闷不吭声,连宥无奈地叹了口气,反过来向她道歉:“对不起,我话说得过了,你别放在心上。” 骤然,姜潮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亮晶晶的大眼睛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我才没那么小气,逗你的。” 连宥傻傻一愣,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总之,你以后多注意,别把身体搞坏了。” “我尽量吧。”姜潮汐苦笑。 连宥板着脸,“不是尽量,是一定要。” 姜潮汐皱着鼻子俏皮一笑,“你好像我妈咪。”随即,她的脸色黯了下来,轻声喃喃道:“她以前也老爱唠叨我不定时吃饭的事……” 连宥一怔,想也没想便脱口说道:“那以后就由我来督促你吃饭。” 说完,连宥自己也呆了一呆。姜潮汐却是猛地怔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连宥,刹那间,一股微妙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两人就这样愣愣地望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姜潮汐讷讷的问:“真的……吗?” 连宥颇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半晌,低沉的嗓音轻轻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姜潮汐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沈若便探头进诊室,俏皮地眨着眼说:“唐医生,你的朋友来接你下班了。”她脸上难掩笑意,说到“朋友”二字时,还故意加重语气特别强调。 “我知道了。”姜潮汐看了腕表一眼,正好五点,分秒不差,“你怎么还不回去?” “今天我哥来接我,人还没到。他可没你的朋友准时。” 姜潮汐自然听出了沈若的调侃,不由得有些羞赧,幽幽地白了沈若一眼,“贫嘴!” 沈若嘻嘻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跑进诊室将正在收拾桌面的姜潮汐拉了出来,“剩下的我来整理吧,你快去,别让你的朋友等太久。” 姜潮汐无奈地被赶出诊室,只好乖乖的到休息室换下白袍。拎着包包走到急诊部大厅,她远远便看见了那个瘦削高个的男子。 连宥闲闲的站在急诊部医生介绍的看板前,正专注的盯着看板。姜潮汐微微一笑,朝他走去,才发现他看着的正是自己所属的急诊外科。 她会心一笑。 “不好意思,久等了。” 连宥缓缓转过身,姜潮汐美丽的大眼睛有些好奇的望着他,“今天怎么跑进来了?”前几天他都是留在车子里等她的。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连宥低沉的嗓音虽然略显清冷,但听在姜潮汐耳中却十分舒服。 “哦,那下次我也去你的公司参观参观吧?行吗?”姜潮汐满怀期待的问。两天前,她才知道原来连宥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华成集团的总裁,当时是感到有些意外,可后来又觉得这件事在自然不过了,以连宥的强大气场,说他是个普通白领反而更令人难以置信。 “随你。”连宥的回答还是不冷不热。 姜潮汐已经习惯了他寡言少语,轻描淡写的说话方式。一开始,她总隐隐感到连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心,令她怀疑连宥是不是嫌自己太烦人了,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这种疏离感渐渐淡去,连宥偶尔也会出人意表的说些冷笑话。她察觉到,连宥似乎已慢慢的打开了封闭起来的心扉。 “那我们今天去吃什么?” 连宥很花心思,每天去光顾的餐厅都不一样,姜潮汐对每天的晚餐都颇为期待。 “港式料理。” 他顿了一顿,微微低头望着姜潮汐,“吃吗?” 姜潮汐连忙点点头。偷偷抬眼瞄了连宥一眼,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她和连宥目前的关系很微妙。自从胃痛那天之后,连宥当真履行了诺言,每天的午餐都订好外卖直接送到医院来给姜潮汐,而晚餐则是他亲自过来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到餐厅吃。在医院的同事们眼里,连宥就像是标准的二十四孝男友,对姜潮汐羡慕不已,两人的互动也像是交往许久的情侣一般自然,不过,实际上她和连宥之间清清白白,就只是单纯的一起吃个饭而已,连约会也算不上。 比起女朋友,姜潮汐觉得自己更像是搭伙蹭饭的饭友,几天下来,美味佳肴吃了不少,钱却反而省下很多。 每当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想笑。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去。她将自己的车子停在了市立综合医院,然后在打车到仁和医院上班。下班后,她搭连宥的车子去吃饭,然后连宥才将她送到市立综合医院去。虽然连宥已经替她请了保安和看护照顾姜致远,但姜潮汐还是天天到医院陪姜致远说话,期待能早日唤醒他。 停车场里,抢眼的黑色的宝马跑车时不时引起路过的人的瞩目。两人坐进车子,姜潮汐指了指车篷,“哎,你什么时候也把车篷打开让我吹吹风 分卷阅读108 ?” 连宥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会着凉。” 姜潮汐吐了吐舌头,心里甜甜的。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第73章 他和她八 这些天以来,华成集团与沈氏企业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再过两天,就是华成与沈氏正式签约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事情完全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往最终目标迈进,连宥终于一扫日前的恍惚郁悒。往日的坚毅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他还是那个雷厉风行地下达命令、泰然自若地解决难题的男人。 每当看到这样充满自信的他,郁雅儿的心情也会不自觉的跟着好起来。所以从开始到华成上班以来,只要连宥留在公司加班,郁雅儿都会自发的跟着留下,尽管帮不上什么忙,但就算只是替连宥斟茶递水,她也十分乐意。 仿佛那样便可以更靠近他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为了筹备合作事宜,郁雅儿一力包揽下大部分的琐碎工作,连续几天的早出晚归,这段时间她的抵抗力便已大大减弱,不过是上班时在公司的大厦门前被寒风一吹,她便感冒了。 下班时间,当连宥走出办公室时,发着烧晕乎乎的郁雅儿正好伏在桌子上,半睡半醒,迷迷糊糊。 “怎么还不回去?” 连宥低沉的声音吓了郁雅儿一跳,她有些狼狈地站起来,看着他手里拿着大衣和车钥匙,支吾道:“你……要走了?” “嗯。”这几天连宥都罕有的准时下班。 “哦……那你慢走。” 连宥站在原地,古井无波的目光扫过郁雅儿的脸庞,微眯着眼道:“你的脸色不太好。” 郁雅儿下意识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连忙摇头,“没事,我很好。” 突然,连宥冷不防朝郁雅儿伸出手来,冰凉的手背轻轻搁在她的额头,郁雅儿一惊,竟失了神,只能呆呆地看着连宥。 连宥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发烧了。” 郁雅儿这才回神,慌忙别过头避开了连宥,垂下眼帘,心脏怦怦乱跳。 “走,跟我去医院。” “不用麻烦了!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郁雅儿连忙摇头拒绝,指着他的大衣和车钥匙,“你有事要去办不是吗?不用管我了,你去忙你的吧!” 连宥耸耸肩,“反正我也顺路。” 送她去医院原来只是因为……顺路?郁雅儿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满是莫名的失落,闷闷的无言以对。 连宥有些不耐烦的低哼一声,不由分说的拿起郁雅儿的包包和大衣,抛下一句“跟上”,便径自往电梯走去。 “欸!连宥……”郁雅儿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一跺脚追了上去。 来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郁雅儿一眼见看见了连宥那台醒目的黑色跑车。虽然现在是大冬天零下好几度的气温,但连宥却总是开着敞篷跑着到处跑,仿佛他的身体是铁打的,一点也不畏寒冷。 不过,郁雅儿注意到,向来都敞开着的车篷如今竟反常合上了。 两人走向跑车,连宥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郁雅儿跟着讪讪地上了车,在车子里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连宥启动引擎,踩下油门,跑车奔驰而去。 跑车飞驰在公路上,车速很快,却也很稳。第一次搭连宥的顺风车,郁雅儿抱着一丝好奇,打量着车子内部。然而,车子里空空如也,装饰物、CD、香烟什么的都没有,就像连宥的人一样,单从表面永远也无法将其看透。 郁雅儿忍不住偷偷瞥着身旁的连宥。他一脸专注地盯着前方,侧脸的轮廓犹若刀削般分明,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他从上车到现在始终不发一言,郁雅儿几次想跟他搭话,却又提不起勇气。 没有话聊、也没有音乐,车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一路无话,不一会儿,仁和医院的白色建筑群出现在郁雅儿的视线之中。 “到了。”连宥低沉嗓音打破了沉默。 “哦,谢谢……”郁雅儿下了车,连宥也同时从车里跨了出来。她讶然地望着连宥,“你怎么也……” 连宥淡然道:“我不是说了我也要来这吗?” 郁雅儿恍然。原来他说的顺路就是要来这里,怪不得不送她到公司附近的医院,反而绕了远路。 “明天在家休息,别来上班了。”他吩咐道。 郁雅儿点点头,再次道了声谢,便匆匆走向门诊部。在踏进大门的刹那,她忍不住回过头,看见了连宥的背影消失在另一头的急诊部大门内。 她不禁纳闷,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到医院的急诊部去? 这个问题一从脑海中浮现,她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别想了,他的事,是她永远也无法明白的。 看过医生,郁雅儿拿着一袋感冒药准备直接打车回家。但就在经过通往急诊部的走廊时,她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而往急诊部走去。 她也搞 分卷阅读109 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嘛,却莫名的很想去偷偷的看一看他在做什么。郁雅儿知道这样很傻,却控制不了自己犯傻。 然而,走进急诊部大厅,想见的人没见到,倒是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沈慕。 就在她已经差不多遗忘了日式料理餐厅的那段小插曲时,这个男人又以另一种方式闯进了她的生活中。 他依旧是那个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沈大公子。不过这一次,沈慕的身边站着的并不是上次那位大明星佟湘,而是一个年纪很轻、长得娇俏可爱的女孩。 两人神态亲昵,正有说有笑地往郁雅儿的方向走来。女孩抱着沈慕的手状似撒娇,俏丽的脸蛋上露出一对小酒窝,远远就听见她说:“……这几天都有个开跑车的大帅哥来接姜医生下班哦!又高又帅又有型,一定是她的男朋友……我好羡慕。” “羡慕什么,你不也有个帅哥来接你下班吗?”沈慕眼神宠溺,刮了刮女孩的鼻梁,笑得十分爽朗,与当日对佟湘爱理不理的态度相差十万八千里。 女孩撇了撇嘴,“切!臭美!” 沈慕只是笑。 郁雅儿正想避开,但沈慕锐利的双眼却抢先一步看见了她。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叫住了她,“小姐,真的是你!好巧!” 郁雅儿只好留在原地,微微一笑,“你好。” “你怎么也在医院?身体不舒服?” “嗯,有点小感冒。” “那你看过医生了吗?还没的话我让人安排一下。我知道这医院哪个医生的医术比较好……” 萍水相逢,没想到他还是那么热心,郁雅儿连忙摆摆手,“不用,我已经看过医生了。” “那就好。最近天气反复无常,而且气温又降了些,你要好好照顾身体。” “嗯,我知道,谢谢。”郁雅儿颇为感激的点点头,正想向趁机他告辞,这时候沈慕身旁的女孩却突然朝她甜甜一笑,问道:“这位小姐不知道怎么称呼?” 郁雅儿一窘,难不成这位小美女吃醋了?她正打算解释,沈慕却一拍脑袋,恍然笑道:“真是的,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还没向你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慕,你也可以喊我Michael。” 望着沈慕伸出来的手,郁雅儿踯躅片刻,也伸出手轻轻一握,然后立刻缩了回来,“我叫郁雅儿。” “聊了那么久,原来你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啊!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逊了?”女孩嗔怪地瞪了沈慕一眼,沈慕却敲了敲她的头,笑道:“逊什么逊?你这野丫头,在郁小姐面前给你家大哥留点面子行不行?” 大哥?郁雅儿顿时懵了。 沈慕笑吟吟地望着郁雅儿,轻轻拍了拍那女孩的脑袋,说道:“让郁小姐见笑了。这丫头是我的妹妹沈若,她是这儿的实习医生。” 郁雅儿朝沈若点头微笑,沈若俏皮地眨了眨眼,“嗨!雅儿姐你好!你别误会哦,我是这家伙的亲生妹妹,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干妹妹,更不是他那些女朋友……” 沈慕失笑,有些尴尬地喊:“喂!小若!” 沈若瞪了哥哥一眼,“喂什么喂,你敢说你身边没有跟着一大群莫名其妙的女人吗?每次跟你走在一起,都害我老是被人误会!我拜托你也收敛收敛……” 被妹妹毫不留情的数落,沈慕无奈苦笑。郁雅儿也微微发窘,看来刚才她的表情太过明显,沈若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 沈若撇开沈慕,忽然亲昵的拉着郁雅儿的手对她说:“雅儿姐,你可以喊我小若,哦对了,不介意我喊你雅儿姐吧?” 没料到沈若竟也和沈慕一样,对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此热情,不禁一怔。沈慕连忙替郁雅儿解围,“野丫头,哪有人像你这么自来熟的?” 郁雅儿对这个爽朗的女孩颇有好感,连忙说:“没关系,我当然不介意。” 沈若示威般地朝沈慕扬了扬眉。沈慕不以为忤,一脸笑意,打趣的说:“那你介不介意我喊你雅儿?” 套句沈慕的话,他自己也还是那么的……自来熟,直来直往,丝毫不给郁雅儿拒绝的机会,郁雅儿只能愣愣地说不介意。 沈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狡黠地瞥了沈慕一眼,目光充满揶揄。沈慕没有理会她的嘲笑,径自问道:“雅儿,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回家。” “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沈慕歪了歪头,“不对,你病了,你的男朋友一定很着急吧?他正赶来接你吧?” 郁雅儿莫名的想起了连宥,微微苦笑,“我没有车,也没有男朋友。” 沈慕立刻殷勤说道:“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郁雅儿连忙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打车回去很方便的。” “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忙。再说你一个病人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郁雅儿还想拒绝,沈若却促狭的瞅着自家大哥,暧昧地窃笑道:“对啊,雅儿姐,就让他送你吧,反正我哥今天闲得 分卷阅读110 很,因为我突然想起我要去看七点的那场电影,所以我决定今晚不和他吃饭了。” 沈慕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惭愧,不过脸上的笑意更甚。郁雅儿又岂会听不懂沈若的话中有话,一脸尴尬。 沈慕趁势说:“给我一次当你司机的机会好吗?” “……谢谢你了。”郁雅儿发现面对沈大公子的示好,她已经没有招架的余地了。 “呀!电影快开场了,我先走一步!”沈若笑吟吟地看着郁雅儿和沈慕,突然凑到郁雅儿耳边说道:“偷偷告诉你,这是我大哥第一次为了女人爽我的约哦!雅儿姐,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叫你一声大嫂!” 郁雅儿大窘,沈慕也听到了沈若的话,居然罕有的脸上一红,连忙赶走沈若,“你不是赶着要去看电影的吗?还不快走!” 沈若扮了个鬼脸,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那么大的人了,性子还像小孩一样……”沈慕歉然苦笑,“对不起,雅儿,小若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郁雅儿轻轻摇了摇头,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她的表情当然逃不过沈慕的眼睛,他一脸认真的说:“雅儿,我想我们两次相遇,也算有缘,或许可以交个朋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因为这样而不要讨厌我。” 虽然郁雅儿原本对沈慕的花花公子之名颇不待见,但两次相遇,她发觉这个人似乎不如外界传闻的如此放浪不堪,渐渐的对他有些改观,多了几分好感,况且,为了连宥的计划,她与沈慕多点接触,对他多点了解,也不是坏事。 郁雅儿微微一笑,“如果我讨厌你的话,就不会搭你的顺风车了。” 沈慕嘴角微微上扬,风度翩翩,“能为雅儿小姐服务,我荣幸之至。” 第74章 相认一 耀目的阳光投在大厦的反光玻璃上,反射出的强烈光线,十分刺眼。可更刺眼的,是那高耸入云的巍峨大厦外巨大而醒目的大字——“沈氏国际贸易企业”。 这就是津港市的商业钜子,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沈仲威,用那笔沾染了鲜血与罪恶、夺走了他人性命与幸福的赃款构筑起来的商业帝国。 很好,果然够大够气派。如此巅峰足够让他摔落至绝谷时,有时间慢慢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透过车窗,连宥瞪着那一行大字,紧紧咬着牙,内心被浓浓的恨意毒噬。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的阴狠狰狞。 “连总?” 车门被打开,站在门边的夏礼扬低低唤了一声,眼里透着担忧,欲言又止。 连宥一怔,回过神来,迅速沉敛了脸色。他知道夏礼扬在担心什么,回给他一个淡定而漠然的眼神,脸上早已恢复一贯的波澜不惊。 夏礼扬抿着嘴,默默地后退一步,只是神色依然凝重。连宥深吸一口气,勒令自己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跨下车子。车子外,夏礼扬、郁雅儿,还有负责这次企划案的组员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旁。受邀参加签约仪式的媒体记者纷纷举起了相机,镁光灯在他的面前相继闪动着。几步之遥的对面,沈氏企业的员工分列大门两侧,笑脸夹道恭迎。 他在沈氏企业大厦的大门前站定。心里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剜心刻骨。 姓沈的,我来了。 他迈开脚步,夏礼扬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行人穿过大门两边的迎宾员工,不急不徐的走向大堂中央那个亦是前呼后拥,且笑容可掬的高大男子。 “久仰连总大名,幸会了。”沈慕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嘴上是和煦的微笑,眼里却是一抹犀利。连宥抬眼,迅速打量了沈慕。虽然是初次会面,但阅人无数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看似温和亲厚的男人骨子里精明无比,就和他的老子一样,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好对付。 连宥毫不犹豫地凑上沈慕递过来的手掌,微微用力一握。“幸会,沈总。”他松开手的同时,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沈董的身体可好?” “家父身体健朗,多谢连总挂怀。” 克制住冷笑的冲动,连宥眸光一寒,“日后有时间,我再亲自登门拜访沈董。” 客套的寒暄了几句,沈慕的视线不经意落到了连宥的身后,他顿时眉梢轻扬,微微一愕。连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却是略显尴尬,正朝沈慕微笑的郁雅儿。 沈慕立即恢复淡定,回以淡淡一笑。连宥在刹那间捕捉到这二人之间存在着的异样气场,略一思索,心下便了然。 原来如此。这两人早就相识了…… 连宥微眯双眼,看着郁雅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几乎同一时刻,郁雅儿不意往连宥的方向一瞥,旋即微微一怔,显然读懂了连宥促狭的目光,脸上的尴尬越发明显。 “签约仪式的会场已经准备好了,连总这边请。”沈慕的声音适时响起,转移了连宥的注意力,也恰恰解了郁雅儿的窘境。 连宥淡淡笑了笑,“沈总,请。” 沈慕走在前 分卷阅读111 方,领着连宥等人走向签约仪式的会场。小型的宴会厅做了简单的布置,一张长桌横在台上,一旁是一座空酒杯叠成的塔。参加仪式的沈氏、华成员工和受邀的媒体记者分坐台下,因为连宥主张仪式从简,因此会场里人不多,倒也清净。 在众人的注视下,连宥与沈慕缓缓步上台,在长桌后面坐下。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介绍了沈氏企业与华成集团此次合作的项目内容之后,两位美女秘书将合约送到连宥和沈慕的面前。 两人各自签好一份,然后交换合同。 连宥握着钢笔,落笔之前,抬眼望向了一尺之遥的沈慕。沈慕也正向他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各怀心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淡淡一笑。 连宥遂低下头,在签着“沈慕”二字的旁边签出两个刚劲有力的字,“连宥”。 沈氏企业与华成集团的合作关系正式成立。 沈慕开启了香槟,倒满了香槟塔。放下空瓶,沈慕端起两杯金澄澄的香槟,递过一杯到连宥面前,笑着说:“祝我们合作愉快。” 连宥接过,两个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台下掌声热烈,镁光灯猛闪。 他微微勾起嘴角,“祝我们合作愉快。” 一大早踏进办公室,迎接郁雅儿的,是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盯着十足张扬的搁在她办公桌上,占去大部分面积的那一大丛大得夸张,不下数十朵玫瑰的花束,愣住了。 “沈总真是豪气,送个花也那么大手笔。”略显清冷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连宥特有的调侃语调。 郁雅儿吓了一跳,转过身,连宥闲闲的靠在他办公室的门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一如昨天在沈氏大厦里,发现她与沈慕之间的眼神交流之后,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郁雅儿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呆呆地指着玫瑰,反问连宥:“那是什么……意思?” 连宥耸耸肩,“也许沈总觉得你比较适合坐在花丛里工作。” 听着连宥的冷笑话,郁雅儿算是彻底被冻醒了。她有些战战兢兢的靠近那“花丛”,一张白底滚金边的卡片斜斜插在花枝之间。郁雅儿拿起卡片一看,又一次愣住了。 只有短短的,莫名其妙的留言——雅儿,祝今天工作顺利。署名是Michael。 她只认识一个Michael,所以,这个Michael当然就是沈慕沈大公子。 自从上次医院相遇,沈慕亲自开车送她回家之后,他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也曾私下约过她几次,不过,她始终对沈大公子的风流之名心存芥蒂,总认为见惯大美女沈慕只是一时觉得平庸的自己有些新鲜感,抱着玩玩的心态猎奇而已。她自问没这么大的魅力入得了沈大公子的法眼,也没兴趣卷入这汪春水,于是都以工作忙为借口推了他的邀约。 只是没想到他如此锲而不舍,昨天才刚知道自己的工作单位,他今天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花送到办公室来了。 郁雅儿偷偷抬眼看了看连宥,心中充满不解——他怎么知道送花的是沈慕?难道他看了这张卡片? 正想着,连宥竟然看穿她的疑问,漫不经心的说:“我没偷窥别人隐私的嗜好,只是正好碰上沈总的特助亲自把花送过来,顺道和他聊了两句。” 她脸上一热,窘迫地低下头,有些结巴的解释道:“我、我和沈先生……其实不太熟……”她早已隐隐察觉到,他与沈家似乎有着深仇大恨。 连宥微微冷笑,“是吗?那真可惜。” 她不知所措,“有、有什么好可惜的……”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和沈总相熟的话,说不定可以帮我一些忙。” 帮他的忙?郁雅儿心心念念就是想要为连宥做点什么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闻言,她先是一怔,旋即想起连宥想要吞掉沈氏企业的野心,脱口问道:“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你说,我一定去做。” 连宥的瞳孔闪过一丝寒芒,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郁雅儿定定望着他,心怦怦紧张得直跳。 半晌后,连宥沉声说道:“我希望,能有个与沈氏企业高层关系亲密的人,随时透露一些沈氏企业不会外流的资料给我知道。” 轮到郁雅儿默然。她很清楚连宥的意思,他希望她接受沈慕的追求,成为他在沈慕身边的眼线。简单来说,就是商业间谍。 这不失为一个对付沈氏企业的好办法。郁雅儿心想,太好了,她终于帮得上连宥的忙了。 然而,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有一股苦涩在扩散,她赫然发觉,她好像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心甘情愿。 怎么回事?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她应该是愿意为连宥做任何事而没有怨言的,毕竟她的命是他救下来的,她的第二次人生是他给的。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他冷漠地说出让自己到沈慕身边去卧底的话时,她的心里会如此刺痛? 为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郁雅儿是知道的,只是 分卷阅读112 不想承认。因为答案太伤人。 他之所以可以面不改色,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她,所以她在谁的身边都无所谓吧……只要自己的计划能成功就行了,哪怕牺牲了她的幸福也在所不惜。 她认识的连宥,正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不是吗? 郁雅儿好不容易维持住表面上的镇静,缓缓的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这个忙。” 她用力握着拳头,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中。 连宥深邃的目光停在郁雅儿脸上,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郁雅儿却再也坚持不住了,匆匆抛下一句“没别的事我就去工作了”,便立马转身落荒而逃。 她必须在自己反悔之前,从连宥面前远远逃开。 第75章 相认二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处理了几份文件,连宥莫名的感到一阵烦躁。推开眼前的卷宗,他站起身来,径自走向酒柜,随手拿了一瓶干邑白兰地,倒了满满一杯的,像喝白开水一样,一口饮尽。 用力握着空酒杯,闭上双眼靠在墙上,连宥怔怔出神,反复思忖着他的复仇计划。 为了报仇,他早已抛弃了一切,包括所谓的良心、所谓的感情。为了到达目的,他可以很残忍、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这十年间,他之所以可以在金三角那个血腥的鬼地方活下来,正是因为他已经舍弃了身为人的良心和感情,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复仇的修罗。 那时候在天台救下寻死的郁雅儿只是一时的冲动,一时的触景伤情——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继而想起了当年的种种……然后,顺口吩咐夏礼扬调查了郁雅儿的事,在顺道用了点小手段帮她夺回了被骗走的钱,最后换来郁雅儿死心塌地的追随。 连宥从未想要郁雅儿回报什么救命之恩,他也不认为她能帮到自己什么,什么出生入死的秘书都是随口说说而已,也只有郁雅儿那个傻乎乎的女人会深信不疑。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与郁雅儿说的一番话,虽是出自无心,却也竟一语成谶。 他现在需要利用她了。利用她,去打击沈慕,夺走沈仲威的一切——那些原本就不属于沈仲威的财富、权势和名誉。就是这些东西,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了他最珍视的女孩原本幸福的家庭,害他过了十八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只能一再的欺骗心爱的女孩,被迫与她形同陌路……所以,他也要抢走沈仲威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看着他如何的万劫不复。 尤其是当他知道了,造成姜致远夫妇那起死亡车祸的罪魁祸首正是沈仲威,他的恨意更加的浓烈噬骨。 十八年前,沈仲威、司徒浩、严勇,还有他的父亲连骏在光天化日之下从银行抢走了大笔现金,杀死了小汐的父母,害她成为孤儿;十八年后,沈仲威一人独吞了所有的赃款,成为风光无限的大富豪,却又再次对小汐的养父养母下毒手,利用津港市的□□势力制造了假车祸意图谋杀,令她再次承受失去父母的痛苦煎熬…… 他,绝对不会原谅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他发誓会让那个男人不得好死。 他原本打算静悄悄的在一旁守护着他的小汐,一辈子都不出现在她的面前的,谁知道,老天偏偏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竟让他与姜潮汐再次重逢。 明明决定不再与她产生交集的,明明应该要远远避开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碰上这个莫名其妙老爱黏着自己的丫头,他的淡定理智、冷酷无情,就统统见鬼去了。 结果,事情居然反而往反方向发展,莫名其妙的演变成现在这个天天见面、天天一起吃饭的“亲密”关系。 连宥很是懊恼,只好自我辩解,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因为伤心过度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坏,只好天天亲自督促她吃饭。 他很清楚,在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的身份、他的所作所为,只会对她造成更多的伤害。他有好几次想彻底摆脱这个窘境,谁知道每次话到嘴边,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不得她伤心失望的样子,他更不舍得切断这个好不容易才再续的缘分。 连宥深深皱起了眉头,握着酒杯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连宥睁开双眼,放下酒杯,声音低沉,“进来。” “连总,”进来的是夏礼扬,“和郭署长的饭局,我已经照你的意思,约在今天中午了。” “嗯。” “连总……”夏礼扬犹豫了一瞬,试探地问:“为什么突然要和警方的人见面?” 连宥瞥了夏礼扬一眼,默默地转身,又到了一杯酒,淡漠地说:“我们既然查到了沈仲威和叶海涛合谋制造假车祸进行谋杀这种事,当然应该尽一点市民的义务。” “你难道要告发他们?”夏礼扬一惊,迟疑道:“就凭我们查到的这点证据,扳得倒他们吗?” 连宥哼的一声笑了,冷冷的笑,“礼扬,你说, 分卷阅读113 这种事他们会亲自去做吗?” “当然不会。所以,就算警方要捉,也只是他们的替死鬼而已……”夏礼扬不解地摇着头,“我不懂,你何必打草惊蛇?” 连宥微微冷笑,没有回答。 哪怕这是虚假的真相,哪怕这是欺骗她的谎言,他只不过是想早一点了结车祸的案子,让她的心里好过一些,让她远离这些丑陋的恶意,如此而已。 黑色的跑车停在一条小弄外。一个颇有年代的旧宅静静伫立在弄巷中,房子的面积不大,粉墙黛瓦,灯笼高挂,古色古香。 连宥走在前头,推开了宅子虚掩着的大门,跨进门槛。才站定,他回过头,望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却明显神不守色,魂不在家的人,微微皱了皱眉。 姜潮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眼前的门槛都没看见,直直抬脚撞了过去。连宥伸出手,抢在她绊倒前拉住了她的手腕,“走路的时候专心看路。” 姜潮汐吓了一跳,猛地在门槛前站定。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谢谢。” 连宥在心中闷闷叹了一声,松开了手,往宅子内走去。姜潮汐的脚步声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屋内是民国时期的布置,家具都是明清古董,墙上挂着泼墨山水,古意清雅。“哎,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姜潮汐环顾了宅子,“环境真不错。” 这地方是夏礼扬替他找的,是一家私房菜馆,不过宅子外没有挂上招牌,知道这里是餐馆的人也不多,所以顾客不多,特别静谧。他还记得,当他让夏礼扬去列一份津港市所有有特色的餐馆名单给他时,那家伙明显一头雾水,满心疑问,他只好解释了一句“我喜欢到处吃美食”,换来夏礼扬震惊不已,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滑稽表情。 服务生这时候才款款出现,领着两人来到包厢。连宥点了一桌子的家常小菜和一大锅的山药粳米粥。 没一会儿,姜潮汐又怔怔出起神来了。菜肴陆续端上桌,连宥替姜潮汐盛了一碗白糯糯的热粥,姜潮汐心不在焉的说了声谢谢,便默默吃了起来。 “这里的粥那么好吃吗?”连宥冷不防问道。 姜潮汐恍然回神,“啊?你说什么?” 连宥盯着她,“是粥太好吃,还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 姜潮汐一愕,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都好吃啊……怎么这么问?” 连宥扬了扬眉,口气微冷,“我看你已经喝了半碗的粥,却连一根菜也没有碰过。” 姜潮汐放下筷子,讷讷垂下头,闷声说:“对不起。” 她这一道歉,连宥顿时无语。这丫头天生是他命中的克星不是?要不然他怎么总是只剩下举手投降的份?“我又没有生气,你别老是道歉……”他含糊嘀咕一声,转而问:“是不是你父亲那里又出了状况?” 姜潮汐轻轻摇了摇头,“今天上午,警署来了电话,说他们已经找到那个肇祸司机了,他承认酒后驾驶,警方说会尽快立案起诉他。” 原来是这件事。连宥不动声色,淡淡反问:“是吗……既然人找到了,那你还烦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里不踏实。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之前托人调查车祸吗?那时就查到车祸和那宗劫案有些关系,所以今天接到警方电话之后,我去市立图书馆翻看了一些劫案的旧报道,然后……”她忽然住口,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连宥越听越心惊,“然后什么?” 她咬着嘴唇,说:“我说了,你别笑我。” 连宥只能点头。 “我发现,那宗劫案两名死者的女儿,竟然和我同名同年。这种巧合太玄了,我、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很是纠结……”她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 “你想多了。”连宥面无表情的下了结论,拿起筷子,夹了块炖鱼汤的鱼肉给她,“吃吧。” 姜潮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抬眼怔怔看着他。 连宥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轻咳一声,猛夹菜往自己嘴里送,心虚得很,竟不敢看她。 只听得姜潮汐轻轻地扑哧一笑,忽然,一双筷子就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在自己的碗里放了一片酱炒肉片。连宥愕然抬头,姜潮汐低头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鱼肉,脸上笑意盈盈,秀美的脸孔越加显得光彩照人。 连宥咬了一口肉片,淡淡的酱香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忽然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第76章 相认三 吃完饭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跑车往市立综合医院的方向驶去,车子里的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在医院候诊大厅的大门前,连宥踩下了刹车,侧头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姜潮汐,就知道这丫头一定还在想着那件事而走神了,只好轻咳一声,说:“到了。” “啊,这么快!”姜潮汐松开安全带,拎起手提袋打开车门,笑着说:“谢谢你!”她跨出车子,正要关上车门时,连宥心念一动, 分卷阅读114 脱口叫住了她。 “喂,姜潮汐!” 姜潮汐一怔,停下动作,弯腰低头望着车子里的连宥,露出了询问的眼神。连宥又是轻咳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的说:“你别胡思乱想。打起精神,好好照顾你父亲。” 姜潮汐微微一笑,点点头道:“知道了。再见!”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才转身往医院里走去。 车子里,连宥透过车窗望着她纤瘦而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才扳过方向盘,踩下油门。 黑色的跑车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最后停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个可以看见医院大门和停在不远处银白色本田雅阁,却不容易被注意的停车位。 打开车窗,阵阵寒风灌了进来,扑在脸上,冰冷刺骨,连宥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他以为,肇祸司机被逮捕归案之后,车祸便可以告一段落,姜潮汐也能回到以往的平静生活,十八年前的那场噩梦将永远被埋葬起来,她永远也不会再接触到这段可怕的过去。 可连宥最终还是失算了,他还是低估了姜潮汐对这宗车祸的执著。 现在,她不仅知道了银行劫案的事,就连“周潮汐”这个名字都已经查到了,其余的那些秘密,还能隐瞒她多久呢? 连宥拧紧了眉峰。 吹了许久的冷风,连宥缓缓睁开双眼,瞥了一眼腕表。 十一点三刻。 差不多了,她应该快出来了。 又过了五分钟,医院大门打开,姜潮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还真拿这固执的丫头没办法。帮她请了看护,就是不想让她在两个医院之间来回奔波那么辛苦,可她说什么都要亲自照顾爸爸,坚持天天到这里来报到,直到深夜才孤身一人开车回家。连宥实在放心不下她,只好也每晚守在医院停车场,暗中当起保镖。 姜潮汐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快步走向她的本田雅阁。 连宥的视线紧随着她,然而,就在姜潮汐从手提袋里掏出车钥匙时,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孤零零停在停车场中央的本田雅阁,不知什么时候左侧竟多了一辆轿车。昏暗中,连宥隐约看见,那辆车子里有人影晃动。 姜潮汐却完全没有发觉,这时已来到车子边上。 在金三角经历了无数的生死瞬间,连宥的直觉极准,反应也极快。他想也不想,打开车门便冲了出去。 就在姜潮汐打开车门的同时,她身后的轿车副驾驶座车门也无声无息打开,一个身材魁梧,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大汉出现在她的身后。 姜潮汐此刻也已然察觉不妥。她陡地回过头,与那不怀好意的大汉打了照面,她脸上闪过惊慌,踉跄后退一大步,靠在车门上,“你是谁?想干什么?” 大汉狰狞冷笑一声,突然便伸手往姜潮汐的手臂抓去。 连宥的心猛地一跳,瞳孔紧缩,吼道:“小汐,快跑!” 姜潮汐扬起手中的手提袋,对着大汉的脸上砸去,然后拔腿就跑。 “贱人!”大汉怒吼一声,追了上去。这时,轿车又下来了一个同样打扮的矮壮的男子,左右包抄,追赶着前方的姜潮汐。 “连宥!”姜潮汐已经看见了连宥,拼命往他的方向跑来。 连宥不要命地奔着,怦怦的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响着。他已经分不出那是因为剧烈奔跑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在害怕。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将车子停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 “还想跑!”狞笑声响起,连宥还是慢了一步。那魁梧大汉已经逮住了姜潮汐,粗暴地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往他们的轿车走去。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大汉的掌控。 连宥怒喝:“放开她!” 另一个身材矮壮的男子横身挡在连宥前面,低声喝道:“小子,少多管闲事!” 连宥阴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心里猛地涌起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滚开。” 连宥沉着脸,拳头不客气地扫过对方的下巴。几乎是同时,一声怪异的闷响从那矮壮男子的下颌关节传了出来。 矮壮男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呼,下巴便已然脱臼。下一秒,直勾勾地迎面一拳挥来,矮壮男子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闪也不避。接着“喀拉”一声,他脸上的墨镜碎裂,锋利的碎片飞溅,划伤了他的脸,随即,连宥的拳头重重地击在他的鼻梁上。 又是一声鼻梁骨碎裂的闷响,矮壮男子顿时血流满面。他的喉间发出古怪的闷哼,捂着脸,踉跄后退,一跤摔倒。 连宥双手也是鲜血淋漓。既有挥拳间沾上的矮壮男子的血,也有被墨镜的碎片割伤而渗出的血。 他连眼角都不屑瞥对方一眼,径自走过萎顿在地的矮壮男子面前,一步一步逼近拿住姜潮汐的魁梧大汉。 魁梧大汉见连宥两拳便解决了同伴,怯意陡生,一咬牙,将姜潮汐架在身前,步 分卷阅读115 步退向轿车。他的其中一只手,牢牢地箍住了姜潮汐纤细的脖子。 毋须言语,威胁的意味已经很足够了。 连宥一脸阴沉肃杀,笼罩着寒霜,凛冽的寒芒从深邃的瞳孔里透出来,冷冷地盯着大汉,沉声说道:“你,找死。” 四周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在连宥强大的气场之下,大汉完全被震慑住了,瞠目结舌,双腿开始不受控制的簌簌发抖。 连宥向前一步,他便踉踉跄跄地后退三步。 腾腾杀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骤然间,魁梧男子再也抵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低呼一声,狠狠地将姜潮汐推开,转身拔腿就跑。 连宥突然爆发,窜上前去,一脚正中大汉的小腿。大汉吃痛,站立不稳,俯身摔倒。可他还未倒下,后领便被连宥拉住,倒下的去势一顿,然而,下一秒,他的脸便不由自主地狠狠往粗糙的地面撞去。 这一下撞得大汉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怒吼一声,来势汹汹地扑向连宥,扬起拳头便往连宥的脸上挥去! 连宥没有闪躲,生生挨了大汉的一拳,却也在大汉的拳头送到的同时,抬膝猛地往大汉的腹部一撞! 霎时,大汉脸部扭曲,“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地劈在他的后脑勺。 大汉的四肢无力地垂落,连宥反手捏住他的咽喉,大汉神色骇然,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饶……命……” 连宥恍若未闻,动作却不曾停下。 一下、两下、三下……连宥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拳□□加,痛殴着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魁梧大汉额角、鼻腔、嘴边鲜血汩汩直流,两眼翻白,已然失去了意识,瘫软跪倒。 熟悉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被怒火冲昏了理智的连宥粗暴地拎起魁梧大汉的衣领,将满脸鲜血的他提了起来,攥紧了拳头。 从大汉偷袭姜潮汐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想过要放过眼前这家伙。 “连宥……” 微弱的声音蓦地响起。连宥陡然一呆,拳头硬生生停在大汉的鼻子前。半晌,他僵硬地抬起头来。 姜潮汐站在他的前方不远处,脸色苍白,纤弱的身子在凄厉的寒风中摇摇欲坠。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松开了手,那魁梧的大汉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脚边,奄奄一息。 他跨过脚边的大汉,一步一步走到唐念面前。姜潮汐咬着下唇,眼中水汽氤氲,却一脸倔强的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望着他。 刹那间,连宥的心里涌起许多念头——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这样血腥的场面是不是吓到她了?她一定很害怕吧……可到最后,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别怕,没事了。” 姜潮汐浑身一震,突然便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把头埋在他的肩膀,浑身颤抖,微微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宥一阵失神,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异。 回过头,黑暗中人影陡至,连宥一手搂紧姜潮汐,另一手挥向人影,可还未碰到对方,腰间却猛地一阵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酥麻感自刺痛处慢慢扩散开来。 挥出去的手无力垂下。 几乎是同时,耳边传来姜潮汐的惊呼声,但她的声音却又在瞬间突兀的断了,再没有下文。恍惚中,她慢慢滑出他的怀中,被那看不清相貌的人影抱在手中,竟已不省人事。连宥想伸出手去夺,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忽地,他似乎听见人说:“景哥,这男人怎么办?”随即,有个声音用戏谑的语调回答:“啧啧,没想到这位总裁大人身手如此了得,差点就被他坏事了!把他也绑起来,一起带走吧……”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一黑,连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77章 相认四 头很重,天地仿佛都在不停旋转,四肢也沉甸甸的,连移动半分都使不上力气。连宥费劲全身仅剩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撑开了眼皮。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黑暗中,只有头顶上一盏昏黄的灯光在远处朦朦胧胧的闪烁着幽幽冷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太阳穴猛地一跳,混沌的意识骤然变得清澄,连宥陡地忆起了不省人事之前的种种变故。 姜潮汐被人掳走了! “小汐……”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他才赫然发现,脱口而出的声音居然嘶哑得自己也几乎认不出来。 感觉一点一滴恢复,此时他正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冬日的地面透出丝丝寒气,冻得他浑身微微颤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徒劳无功——不知何故,他的四肢软绵绵的,发麻无力,更甚,双手反剪在背后,也已被手铐铐住,动弹不得。 连宥使尽力气挣了挣,却只是将手腕蹭下一层皮, 分卷阅读116 伤口渗出血,丝丝刺痛。他勉强按捺下怒意,嘶哑着嗓子,再次朝着幽幽的黑暗唤道:“小汐……姜潮汐,你在这里吗?” “姜小姐不在这里。不过她现在很好,连总无需担心。” 蓦地,静谧的环境响起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连宥听着只觉得有些耳熟,马上便想起这个声音正是昏过去之前听到过的那个语带戏谑的说话声。 话音一落,刺耳的“嘎嘎”声划破宁静的夜,一扇门枢生了锈的门缓缓被推开,淡淡的昏黄光线从门外漏了进来,令这间略显昏暗的小室亮了一些。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缓缓从门外走进小室中,在连宥的面前站定。 连宥抬着眼,冷冷地瞪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但脸上却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连总您好,我叫邓景,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连宥冷笑,“对一个被你下了麻药还用手铐铐起来的阶下囚说指教,你好不好笑。” 邓景对他的讽刺不以为忤,微笑依旧,“连总的身手不凡,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您莫怪。”他弯下腰,将连宥扶了起来,让他在小室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才慢腾腾的打开连宥的手铐。 连宥冷哼一声,也不再拐弯抹角,“是沈仲威那老狐狸的让你们来的?” 邓景在他的对面坐下,懒洋洋的笑道:“我们老板姓叶。” 原来是津港市□□龙头老大叶海涛的手下。不过,他不管是姓沈的还是姓叶的要对姜潮汐下手,他都不会放过他们。 “我要见姜潮汐。” 他攥紧了拳头。 “姜小姐不比连总,现在还在睡梦中,打扰了她不太好吧?”邓景淡淡地道。 混蛋!连宥怒火中烧,只怪自己当时心神激荡,一时不察,竟遭到暗算,令姜潮汐落入这伙人的手中,连宥一大半的怒气是气自己居然如此大意。 他寒着脸,冷冷地盯着眼前那个一脸奸笑的男人,沉声说:“马上把人放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邓景耸耸肩,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连总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们只是拿人钱财,□□。” 连宥挑眉盯着他,“沈仲威给你们老板多少好处?我出双倍,三倍也行。” 邓景一脸为难,双手一摊,说:“连总实力雄厚我自然是很清楚的,只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说着,他忽然神秘一笑,起身凑近连宥,轻声道:“况且,连总人都认错了,这交易从何谈起?” 连宥闻言一怔——认错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思索着邓景的话,倏忽,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难道说,不是沈仲威? 连宥猛地抬眼望向邓景,只见他已站起身来,一边轻轻哼着歌,一边缓步踱向小室门外。 “你不是专程来和我闲聊的吧,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连宥冲着他的背影沉声道。 邓景哈哈一笑,立即转身,“不愧是堂堂跨国集团的总裁,这份见识和魄力,啧啧,实在令人佩服!我其实也没什么条件,只要连总保证您的医生女友以后都安安分分的不找我们麻烦,我们自然看在您的面子上,离她远远的。” 连宥顿时心头一松——没想到,对方的心思倒是与他不谋而合,他原本就不愿让姜潮汐搅和进这段恩怨里,但他却想不透,如果不是沈仲威授的意,又会是谁?既遣得动叶海涛为他办事,又千方百计阻止姜潮汐发掘真相…… 他心中思潮起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略一沉吟,便给了邓景回答。 “成交。” “那我们就不妨碍连总英雄救美了。” 邓景不怀好意地眯着双眼,勾了勾嘴角,扬长而去。 连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离开。 不一会儿,“呜呜呜”的汽车引擎发动噪音隐隐约约从小室外传了进来。连宥知道是邓景那些人走了,而他也读懂了邓景刚才的暗示——他得自己去救姜潮汐。 换句话说,姜潮汐现在至少是安全的,而且一定就在这附近。 他还真是摸不清邓景的用意,虽然用了如此卑鄙的方法将他和姜潮汐绑架过来,却又凭一个简单且无凭无据的承诺就放过了他们俩……他就不信邓景,或者应该说是叶海涛,会如此无聊。 然而,他知道现在去思考对方的目的也是徒劳而已。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紧将姜潮汐找出来。 醒来之后,麻木的四肢开始一点一滴恢复了知觉。一听邓景等人远去了,连宥马上站了起来,也不等麻药的药效过去,便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出小室。 小室外头是一个小厅,只摆了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桌子上一片狼藉,都是些便当盒子、空酒罐和烟蒂。藉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出这是一间破败废弃了的老旧房子。小厅的右边是一扇破窗户,通往屋外的大门虚掩着,冷风不住地灌进来,冷得碜人。 在关押他的那间小室的对面,也有一扇虚掩着 分卷阅读117 的门。连宥连忙快步走去,一把推开那扇门,身后小厅的灯光瞬间照亮了那间没有一丝灯火照明的黑暗小室。 一个纤瘦娇小的人影蜷缩在墙角,动也不动。 连宥的心猛然一跳,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量,一个箭步就冲到姜潮汐身旁,将她抱了起来。然而,她却是双目紧闭,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呼吸竟有些微弱。 连宥急忙轻轻地拍着她冰冷的脸蛋,“小汐!小汐!醒醒,别睡了!” 姜潮汐却没有反应。 连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双手和脸蛋,为她取暖。忙活了好一阵,姜潮汐的体温才渐渐恢复,连宥也已累得满头大汗,倒也是没先前那么冷了。 只是,姜潮汐还是没醒来。也不知道邓景那混蛋给她用了什么药。他低头看了看表,原来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再多一会儿天就亮了,但困在这间破房子里,他无从得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连宥拿定主意,便将姜潮汐负在背上,往屋外走去。 走出那破屋子,饶是连宥镇定过人,此时也不禁一呆。 屋外,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第78章 相认五 望着墨蓝色的大海,连宥忍不住在心里千刀万剐了邓景千百遍。 到最后,竟还被那混蛋摆了一道! 原来,他耳边一直听见的风声竟是海浪和海风交织的声音! 关着他们的那间破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崖上,前下方是一片空荡荡的沙滩。连宥咬咬牙,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四周都是稀稀落落的林子,既荒凉又安静的,连手机也收不到信号。似乎是个没有人烟的荒僻海滩。 他背着姜潮汐走了一阵,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海面被朝阳的光染成淡淡的金色,气温似乎也没夜里那么低了,只是海风依然很大。 就在这时候,背上的姜潮汐忽然动了一动。 连宥停下脚步,侧着头,轻声问:“小汐?你醒了?” 姜潮汐蹙着眉头,微微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嘟嚷一声:“头好晕……” 连宥皱了皱眉,“只是头晕?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姜潮汐没有回答,呆呆地愣了半晌,忽然迟疑地盯着他,道:“连……宥?” “是我。” “这是什么地方?”她愣愣地问。 “……我也想知道。”连宥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哪里的海边,我们被绑架了,刚逃出来。” 她又愣了几秒,这才明白过来,惊慌地低呼一声:“啊!那些歹徒……”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是你赶走的?”她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突然发现自己趴在连宥的背上,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呃……放,放我下来。” 连宥怀疑道:“你能自己走吗?” 她连忙点了点头。 然而,一将她放下,她人都还没站稳便往一旁摔去。连宥就知道会这样,早已伸出手扶住了她,微微不悦,忍不住板着脸道:“没本事还要还逞强!” 她闻言一震,蓦地沉默了,微微垂下头。 连宥暗暗叹了口气,温言道:“上来,我背你。” 她却站在原地不动。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姜潮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那些歹徒是冲着我来的对吧。你为了救我,所以也被绑架了。我,我又连累别人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有些哽咽,“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和爸爸?我们家到底和他们有什么仇?他们已经害死我妈了还不够吗……” 她的嗓子有些哑,脸色苍白,秀发凌乱,紧紧地抿着冻得发紫的嘴唇,像是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表情就和她的性格一样,固执倔犟,却又敏感纤细。 连宥不由得有些心疼,紧紧咬着牙,强压下仇恨的怒火,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姜潮汐娇小的身子微微一震,失神地睁大双眼望着连宥。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略显清冷的嗓音淡淡的响起,几乎就要被呼号的海风掩盖过去。 姜潮汐静静的动也不动,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不知所措。连宥一窘,尴尬地放开她,往后退开。 然而,一只手却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姜潮汐抬起头,美丽的眼眸水雾朦胧,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她就这样怔怔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我知道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姜潮汐忽然说道:“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这是你十八年前答应过我的。” 她殷切地望着他,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十八年?你明明就没有忘记,为什 分卷阅读118 么你不承认你记得我?” 连宥愣住了。 姜潮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流得很凶,一滴滴滑落连宥的衬衫,仿佛直接敲打在他的心上,一点一点的凿穿他的心防。 他缓缓抬起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抹去姜潮汐脸上的泪水。姜潮汐脸色微红地垂下眼帘,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深深吻上她的唇。 那一瞬,那些仇恨、那些顾忌,他通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孩,他不想再失去了。 “对不起,小汐,让你久等了。”长长深吻之后,连宥紧紧地将姜潮汐圈在怀里,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低低柔声道:“我回来了。” 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了许久,姜潮汐忽然红着脸轻咳了一声,扯了扯连宥的衣角,轻声说:“哎,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连宥放开她,讷讷的干咳一声,装作严肃地想了想,说:“先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其他的人。” “哦。” 连宥有些不放心地望着她,“……要我背你走吗?” 姜潮汐的脸唰的又红了,“没事,我已经恢复力气了,真的。” “嗯。”连宥也不坚持,“那我们走吧。” 他才迈开脚步,一个温软的小手突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他一怔,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反手将姜潮汐的手握住。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着。 他们还是幸运的,走了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疏疏落落的好几间屋子,连宥松了一口气,这地方总算不是杳无人迹。 一间像是小杂货店的屋子前,有个叼着烟斗的老头正进进出出,忙着把货架一个个搬到屋外。连宥牵着姜潮汐踏上前去,客客气气地道:“老先生,能不能打扰你一下?” 老头停下脚步,冷冷地打量了他俩一眼,黑着脸,神色极为不耐烦,语气颇冲地瞪眼道:“干嘛?” 连宥一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老头,只好耐着性子说:“我们迷了路,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怎样才可以回到津港市?” “不知道!”老头翻了个白眼,气势汹汹地挥着烟斗,“滚!滚!别妨碍我做生意!” 烟斗里飞溅出来的火星飞向姜潮汐,连宥眼明手快地拉开她,旋即脸色一沉,满心怒气就要发作。姜潮汐连忙扯着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才转头朝老头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连宥沉着脸低哼一声,拉着姜潮汐转身就走。 “哎哎!年轻人,别走别走!” 一个老奶奶步履蹒跚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急急叫住了他们。回过头去,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正向他们招着手,“年轻人,过来!” 一旁的老头凶恶地斥道:“老太婆又来多事!” “他们又没得罪你,你凶巴巴的吼人家干什么?”老奶奶瞪了老头一眼,赶苍蝇似的对他说道:“去去!忙你的去!别来添乱!” 老头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愤愤地叼着烟斗,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老奶奶热情地望着两人,道:“年轻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第79章 相认六 连宥与姜潮汐面面相觑,姜潮汐将连宥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老奶奶一听,旋即呵呵笑道:“这里是个偏僻的小渔村,叫金沙村,离津港市可远了,乘公交车至少要大半天吧……” “现在有公交车可以回去吗?”姜潮汐问。 老奶奶摇了摇头,“唯一一班经过金沙村的公交车三天才来一趟,要等到后天一早你们才能回去了……咦?你们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难道是车子坏了?” 姜潮汐苦笑道:“不是……” 老奶奶顿时奇了,“那你们怎会到这里来?” 连宥与姜潮汐对视一眼,一时语塞。被绑架的事他们都不想说出来吓着老人家,另编谎言欺骗老奶奶他们却又说不出口,连宥按了按姜潮汐的手掌,淡淡地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老奶奶显然误会了连宥的意思,笑眯眯地瞅着两人,笑道:“知道了,小俩口二人世界嘛!有啥不好意思的!结婚了没?” 姜潮汐面上一红,支吾道:“没、没有……” 这时,沉默许久的老头终于开口冷哼道:“还没名没分呢,就跟着人家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 莫名其妙的挨了骂,连宥与姜潮汐只能无奈地相视苦笑。 “老头子净长一张臭嘴,没一句好话!你们别理他。”老奶奶亲热地拉起姜潮汐的手,说:“孩子,你们一定没有住的地方吧?要不,这两天就住咱们家怎么样?” 经老奶奶一提,连宥才想起这事。唯一可以离开这里的公交车要后天才来,这两天他们只能留在这个小渔村里。现在大冬天的,他餐风露宿个一两天不要紧,但姜潮汐可吃不消。难得对方主动开口邀请,连宥便在姜潮汐开口之前抢先 分卷阅读119 道:“那就多谢了。” “不要紧不要紧!” 姜潮汐却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瞥了那坏脾气的老头一眼,轻声问:“我们不会打扰到您吗?” “不会不会!这地方偏僻,难得有客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奶奶转身挥手赶走坐在门槛上的老头,“老头子,一边去,别挡着门!” “哼!”老头臭着一张脸,哼哼唧唧地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有些佝偻的背影在小路上渐行渐远。 见姜潮汐望着老头的背影怔怔出神,连宥柔声问:“怎么了?” 姜潮汐收回视线,微微苦笑,“老爷爷好像很讨厌我们。” 听到她的话,老奶奶回过头来,微微叹气道:“他就是脾气有点坏,不过人倒是没什么,他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不会。”连宥和姜潮汐默契的异口同声。老奶奶顿时意有所指的呵呵一笑,两人一脸尴尬,姜潮汐更是满脸通红。 老奶奶领着两人来到后屋,指着一个小房间,说:“这是我女儿以前的房间,现在空着没人住,不介意的话你们就将就点住两天吧!” 姜潮汐道了谢,老奶奶便兴致勃勃地为他们俩准备早饭去了。连宥打量了房间一眼,地方虽然很小却打扫得很干净,一张单人床摆在门边,正对着窗户,墙上还贴着七八十年代当□□星的海报,只不过,上面的颜色早已褪去,微微泛黄。 连宥揉揉姜潮汐的头发,“你先去睡会儿,待会儿我喊你起来吃早饭。” 姜潮汐脸色微红,摇摇头,“我不累。我去帮老奶奶的忙。”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连宥失笑。 她不累,他倒是有些累了。连宥坐在床上,歪着头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然而,思潮起伏,他的思绪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除却盘算着回到津港市之后要怎么去找邓景报这一箭之仇,他更多的是在犯愁——他今后该如何对待姜潮汐? 他并不后悔与姜潮汐相认,却无法忽视这个举动之后接踵而来的难题。他恍然发现,他对她充满了谎言和欺骗。他明知道她的身世,明知道姜致远夫妇车祸的内情,明知道她的仇人是谁——他甚至也是她的仇人之一——连宥心中大恸。他不敢想象,若那些血淋淋的真相被撕开,暴露出来,将会对她造成多么可怕的伤害…… “连宥?你睡着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很轻很柔的声音忽响起。 连宥睁开双眼,便看见了站在身前的姜潮汐。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上前拉起他的手,“早饭做好了,快点出去吃吧!” “嗯。”心里被一阵前所未有的温馨填满,连宥忍不住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她。 感受着怀中的她传递过来的温暖,连宥闭上双眼,对自己说,就不顾一切地放纵一次吧!纵使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他也想好好的爱她一次,好好的善待自己一次。 “……连宥?” 连宥放开姜潮汐,她有些担心地望着他,“你还好吧?” “没事,去吃早饭吧。” 连宥拖着姜潮汐的手来到饭桌前,老奶奶正好捧着一小锅白粥从厨房里出来,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围着饭桌坐下。连宥很久都不曾享受过一家人围在一块吃饭的感觉,他只觉得这些简单的清粥小菜似乎比平日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忍不住多吃了几碗。 他正准备把筷子伸向一碟焦糊糊的煎荷包蛋,姜潮汐突然将碟子拉开不让他夹,讪讪说:“蛋都煎糊了,别吃了,吃别的吧。” 看她的表情,连宥心下了然,不由得笑了笑,“你做的?” 姜潮汐假装没听见,低头喝粥,老奶奶在一旁呵呵直笑,连宥伸长了筷子夹起了一片荷包蛋,三两口吃了下去。 “哎,你怎么还吃!” “你做的我怎么舍得不吃。” 姜潮汐瞬间满面通红,连宥慢悠悠地接着说:“不过,你的厨艺有待改进。” 姜潮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敢嫌弃我的厨艺,以后休想我做饭给你吃。” 连宥突然发觉逗姜潮汐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就是气呼呼的样子也那是么的赏心悦目,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好过,他脸上的笑容从没有像今天那么多过。这一切,只因为姜潮汐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再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回忆。原来幸福如此简单,却也如此得来不易。 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逗着姜潮汐,却还是注意到老奶奶的笑声渐渐静了下来。 突然,老奶奶伸手擦了擦眼泪。 连宥望着老奶奶,姜潮汐这是也注意到了老奶奶的不妥,不禁担忧地问:“老奶奶,你怎么了?” 老奶奶勉强笑笑,“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的女儿了。”她顿了一顿,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想想,我也快三十多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老奶奶看了欲言又止的姜潮汐一眼,自动回答了她的疑问: 分卷阅读120 “当时,她喜欢上一个小伙子,死活要跟他结婚,老头子嫌那小伙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是死活不同意,一天晚上,我女儿趁着我们没察觉,就跟着那个小伙子私奔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连宥总算知道了老头对他们俩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一定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了吧。连宥突然又想到了他和姜潮汐的关系。 姜潮汐的父亲姜致远,就是当年负责他的父亲连骏的命案的那个法医。姜致远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如果姜致远得知他和姜潮汐在一起的话,会有可能接受他吗?不可能吧,姜致远一定不会同意,到时候,他与姜潮汐会有勇气像老奶奶的女儿一样,不顾一切的逃开这一切吗? 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在连宥的心底蔓延开来。 第80章 相认七 郁雅儿走进餐厅的刹那,她仿佛触了电一般,怔住了。 一秒钟之前,她绝对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与连宥不期而遇,而且,是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之下——她的手还挽在沈慕的臂弯里。 庆幸的是,连宥并没有看见她。他正与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餐厅的另一边,背对着他们。这时候,女孩正举着卷了面条的叉子,凑到他的嘴边。连宥一口吃下,女孩笑着说了句什么,他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和煦笑容。 很好看的笑容,好看得刺眼,刺痛了她的双目。 郁雅儿像个傀儡,木然地跟着沈慕走向预定好的座位,坐下后,她还能远远地看见连宥的背影。耳边响着沈慕的说话声,她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她心不在焉得太过明显,不一会儿,沈慕转过头去,竟也发现了连宥,“那不是连总吗?雅儿,去不去打个招呼?” 郁雅儿摇了摇头,心中苦涩,“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然而,仿佛是感受到了被人注视的目光,连宥忽而回过头来,与郁雅儿的视线撞个正着。郁雅儿心下一慌,一个不小心竟碰倒了水杯,水洒了一桌。沈慕立即站了起来走到郁雅儿身边,拿起纸巾细心地替她擦去手上的水,柔声问:“没事吧?” “没事。”郁雅儿用尽最大的努力,朝沈慕笑了一笑。 “那就好。”沈慕仿佛松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去。郁雅儿再望向连宥,他却已回过头去,仿佛从未见到她一样。 装作没看见也好,省得大家都尴尬。她心中苦笑。 食物陆续端了上来,沈慕体贴地为郁雅儿切好牛排,但郁雅儿早已食不知味。沈慕不知怎的也渐渐沉默了下来,两人只是默默的吃着。没多久,郁雅儿忽然感觉到一个身影挡住了灯光,她一抬头,居然看见了连宥。 “沈总,这么巧,你也在这里用餐。”连宥伸出手,沈慕已放下餐具站了起来,两人微笑着握了握手。 “我听说这家餐厅很不错,特地带雅儿过来尝尝。”沈慕笑得爽朗,看了一眼站在连宥身旁的女孩,打趣道:“连总,不跟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女朋友吗?” 连宥也转头看了看那女孩,女孩回以他嫣然一笑,他略显僵硬的脸部线条顿时变得柔和许多,“我女朋友,姜潮汐。这位是沈氏企业的沈总,这位是郁小姐,我的秘书。” “你们好。”姜潮汐朝郁雅儿和沈慕点头微笑,那笑容纯净无暇而充满光芒。她真的很漂亮,郁雅儿不得不承认,她和英俊的连宥站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连宥与沈慕客套了几句便向他们告辞。一整个晚上,郁雅儿只记得连宥牵起姜潮汐的手,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一瞬间,她已然失了神。 也不知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沈慕的车子停在她家楼下,郁雅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沈慕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沈慕像个小男孩一样,扭扭捏捏地说:“雅儿……我、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郁雅儿的脸突然像是被火烧,滚烫滚烫的,一时之间不知该给沈慕什么反应。沈慕顿时难掩黯然。他显然以为她不愿意,急急忙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快上去休息吧!我明天打电话给你。” 郁雅儿没有动,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说:“额头。” 沈慕一怔,“什么?” “你可以……亲我的额头。” 沈慕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他俯过身子,温软的唇轻轻印在郁雅儿的额头上。 郁雅儿觉得自己的脸就快烧得冒烟了。她好想马上逃下车子,可偏偏沈慕仅仅拉着她的手不放,令她想走也走不了。 沈慕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声音也有些低沉,“雅儿,我承认,以前我很花心,有过很多女朋友……不过,我对天发誓,我自从遇见了你,就已经与过去的那些女人一刀两断,再也没有联络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他突然说起这样的话,令郁雅儿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一个可以 分卷阅读121 和我走完下半辈子的女人,从前,我一度以为我这辈子是等不到这样的人了,可是没想到,我竟然遇见了你。”沈慕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握紧了她的手,“雅儿,我对你是真心的。” 刹那间,郁雅儿的心仿佛被撕裂了,痛彻骨髓。 为什么,沈慕,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温柔? 你为什么要爱上我? 她不是不感动的。然而,沈慕对她越好,她的罪恶感就越强烈,强烈到几乎杀死了她。这样无情地利用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的感情,她无法不痛恨自己的卑鄙。 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自从上一次与沈慕约会被连宥撞个正着之后,郁雅儿一直下意识地避开连宥。在公司里,除了日常公事上的交谈以外,她从来不敢与连宥多说一句话。而连宥也没有过问郁雅儿和沈慕在一起的事,仿佛那次的餐厅偶遇不曾发生。仿佛,他不曾要求郁雅儿为他做那些……欺骗沈慕感情的事。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连宥冷酷无情得不是人。 可笑的是,她也不是。 也许,在这场阴谋中,最无辜的人是沈慕。可是,她偏偏无法阻止沈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深陷她亲手布下的陷阱。她这辈子都对不起他,她永远都亏欠他。所以,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中,那是上天代替沈慕对她的惩罚。 她活该,罪有应得。 但她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等沈慕来接你?”连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刚下班,郁雅儿正在公司大厦的大门前。她闻声回头,只见连宥正缓缓走向她。 连宥穿着纯黑色的长袖衬衫和西裤,西装外套随意地搁在手臂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自有一股率性而为的帅气有型。郁雅儿默默地看着他,很清楚他此时浑身散发的魅力全都源于他那难得的好心情。她只能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因为他的大仇就快得报了的原因。可是,她心底明白得很,他的笑容是为了另一个人。 原来,神采飞扬的连宥比郁悒沧桑的他更迷人。 “嗯。”当连宥在她的身边站定,她才低声地承认了,却不由得感到一阵窘迫。她小心翼翼地避免在连宥面前与沈慕有所接触,表面上是打着不想让连宥看见仇人的儿子而痛苦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实际上,她是不想自己被连宥看作是沈慕的女朋友。 “今天是他的生日吧?” “对。” “你说,他今天会不会向你求婚?” 郁雅儿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连宥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在为他的复仇计划筹谋着。但他的这句话却狠狠地戳中的郁雅儿的痛处。 其实连宥说的没错,她早有预感,沈慕迟早会向自己求婚,也许就在今天。只是,她很害怕去面对这样的局面,所以一直选择逃避,逼自己忽视这个事实。 郁雅儿心中苦涩,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梦话?” 连宥缓缓抬起头,眯着双眼,凝视万里无云的晴空,淡淡说道:“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白天。” 他的话,郁雅儿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望着他,露出询问的眼神。 “像我这种人,注定只能一辈子活在夜晚之中,永远触摸不到太阳。不过,我算是很幸运的了,至少我拥有过晴天,我的夜晚是有光芒照耀的白夜。哪怕很短暂,也足够温暖我一辈子。” 说完,他的脸上漾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怔怔望着他的侧脸,郁雅儿看得呆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连宥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满足、那么幸福、那么令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郁雅儿胸口一阵发紧。 是她么?那个叫姜潮汐的女孩,她就是给了他温暖的那个晴天吗?就是融化了他冰封的内心的晴天吗? 莫名的,心像是被狠狠揪起一般疼。为什么?他得到了幸福,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为什么她的心却如此的失落、如此的难受? “如果沈慕求婚的话,你就答应了吧。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的。”连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心,视线望向遥远的远方,缓缓说道:“我让你做的那些蠢事,就算了吧,当我没有说过。” 连宥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郁雅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想要从连宥的脸上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但是,她失败了,连宥此刻很认真,很认真。 心蓦地一酸,然后剧烈绞痛起来。她默默垂下眼帘,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我不打扰你等白马王子了。”连宥轻轻拍了拍郁雅儿的肩膀,走出两步后,又突然停下来,回过头说:“有句话说出来有违我的原则,所以我只说一次。” 他顿了一顿,“祝你幸福。” 郁雅儿震惊地抬起头,但连宥的背影早已走远。他怎么能这样对她!怎么能这样!什么叫“祝你幸福”?让她像个傻瓜一样,他到底把她 分卷阅读122 当成什么了?此时此刻,她又该置自己于何地? 连宥,你果然不是人!你他妈的不是人! 刹那间,郁雅儿感到眼眶中有什么狠狠地涌了出来。 第81章 秘密一 车子里的暖气呼哧呼哧地吹着,暖得像蒸笼,把人蒸得昏昏沉沉的。连宥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外头的寒气猛地扑了过来,像一把刀子在刮着脸,生生地疼。他闭上双眼,将整个人深深地埋进椅背里。 直到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车窗,他才睁开双眼。 “很累吗?”姜潮汐站在车外,弯着腰看他,俏皮抿嘴笑,“我看你睡得很熟的样子,整整五分钟都没有动一下。” “你就站在外面看了我五分钟?”连宥脸色不由得一黑,板起脸来教训道:“怎么不直接上车?外面的风不冷吗?” 姜潮汐扑哧一笑,“那也要连先生你把车门的锁打开才行啊!” 连宥连忙侧过身去打开副驾的车门,然后关上车窗。姜潮汐坐了进来,脱了手套,突然就伸手过来按在他的额头上。 连宥一呆,没反应过来,姜潮汐已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发烧……”然后就瞪了过来,“你会说外面的风冷,你还开着车窗吹冷风睡觉?难道你就不怕会着凉么?” 连宥没想到自己居然反过来被骂了一顿。他怔了怔,突然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讪讪地抬起头,却看见姜潮汐居然也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连宥学着姜潮汐,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她也没有发烧才安下心来,似笑非笑地说:“姜医生,我们两个好像都快感冒了,你快给治治吧。” 姜潮汐笑得眉眼弯弯,侧头想了想,说:“行。开车,咱们回家。” “不吃晚饭了?” 姜潮汐又瞪了他一眼,“病人还吃什么山珍海味?乖乖回家煮粥喝。” 连宥拗不过她,乖乖踩下油门,往姜潮汐的家开去。途中路过一家超市,姜潮汐才想起家里什么菜都没有,两人只好跑进那家超市里大肆采购。 连宥推着推车跟在姜潮汐身边,两人就好像下了班来买菜的小夫妻。 姜潮汐站在蔬菜架前面挑菜,那么认真专注,仿佛在给病人检查身体一样。她选了几种菜问连宥吃不吃,他看也没看,都说行。她弯腰将菜放进推车里,连宥就这样望着她的侧影,微微有些失神。 这样的幸福,还可以维持多久呢? “……哎,连宥,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姜潮汐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连宥猛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没有的话可以去付钱了。” “那去付钱吧。” 在收银处排队的时候,连宥才想起问她,“你最近苦练厨艺了?不会把粥给煮糊了吧?”他想起上一次吃的那一个焦糊荷包蛋。 姜潮汐愤愤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闭嘴。 但后来事实证明,姜大医生拿手术刀是救人,拿菜刀绝对成了凶器。连宥看她在厨房里大动干戈,虐待砧板上的那块猪肉,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夺过她手里的菜刀,将她推出厨房,“我来就行了,你去看电视。” 姜潮汐一脸不可思议,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他,像在看史前恐龙一样,“你会做饭?” 他淡淡道:“至少可以保证8点之前能吃到正常的晚饭。” 她被他这么一噎,只气呼呼地指着他,“你讽刺我!” 她一娇嗔,他马上就投降了,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好吧,其实是我舍不得你辛苦,这样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她满意了,乖乖地跑到客厅去看电视。 连宥其实也很久没有下厨了,一开始还真有些手忙脚乱。但半个小时之后,总算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还炒了两个小菜。 端上桌时,姜潮汐凑了过来,惊讶地抱着他的手臂直呼:“连总裁,你没吹牛!你竟然真的会做饭!” 连宥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吹过牛了?” 姜潮汐兴高采烈地盛了两大碗粥,塞给连宥一碗,自己捧了一碗,马上坐下来吃得津津有味,连赞好吃。 其实他做的菜味道普普通通,远没有姜潮汐说的那么好吃,可是他看到她吃得那样香,那样开心,心里还是无以形容的喜悦,清淡的清粥小菜吃在嘴里竟然比任何的山珍海味都还要美味。 吃饱后,两人窝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连宥一手抱着姜潮汐,另一只手用叉子叉了切好的苹果,一块接着一块地喂到她的嘴里。 吃了好几块,姜潮汐拦着他的手,抗议:“哎,你干嘛光喂我自己不吃?我快撑死了!” 她正好扬起脸,连宥心中一动,便轻轻吻了下去。 她的唇柔软而温热,有淡淡的苹果芳香,叫人忍不住沉溺。如此不真实的幸福,他只觉得害怕,他紧紧地抱着 分卷阅读123 她,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恐惧,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就此消失不见。 突然,一串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姜潮汐移开唇,“我的手机响了。”连宥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姜潮汐伸手拉过搁在茶几上的手提包,翻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时,明显怔了一怔。 但她还是按了接听。“喂,我姜潮汐。” 电话那头,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姜潮汐突然扬起眉,吃惊地说:“你在我家楼下?你为什么……好吧,我马上下来。” 姜潮汐挂上电话,连宥问:“谁来找你?” “一个朋友,说有些东西要给我。”她放下手机,从沙发上跳下,匆匆披上羽绒服。 “要我陪你下去吗?” “不用了,我去去就来。”她关上门以前,又探进头来喊了一句,“苹果我不吃了,你吃完它吧!” 听着姜潮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宥突然感到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拿起姜潮汐搁在沙发上的手机,翻到通话记录,眼睛牢牢地盯在最上面的那个名字。 徐傲。 他记得这个名字。姜潮汐曾跟他提起过,就是这个私家侦探帮她调查姜致远夫妇的车祸,更查到了车祸与十八年前的银行劫案有关……这个侦探连这么多年前的旧事都查得出来,这一次,他有查到什么了?他要给姜潮汐什么东西? 连宥猛地站起来,连大衣也没穿就夺门而出。 来到公寓楼下,他远远便看见姜潮汐正与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说着话。男子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正递给姜潮汐。连宥心里一急,想也不想便叫了一声:“小汐!” 姜潮汐一怔,缩回了手没接那文件袋,与男子齐齐转过头来。看见是连宥,她有些意外。 连宥努力平复心情,缓缓地朝两人走去。 第82章 秘密二 “你怎么下来了?” 连宥走到姜潮汐身边时,她困惑地望着他问。 “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到楼下来我不放心。”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单薄的衣着,埋怨道:“那你也该穿了外套再下来啊!待会儿就真的感冒了。” “没事,我不冷。”连宥朝她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男子一眼,“这位是……” “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位侦探朋友,他叫……”不等姜潮汐介绍完,男子便爽朗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接口道:“徐傲。” 连宥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一握,“连宥。” 听到连宥的名字的刹那,徐傲的眼中闪过一抹锐色,他微眯了眼打量着连宥,意味深长地说:“连先生……”他狡黠地笑了一笑,“说来也巧,我最近看到一个很久以前的旧报道,那个当事人正好也姓连。” 连宥脸色沉了下来,沉默不语。姜潮汐见气氛有点僵,忙打圆场,“是吗?这么巧。” “对啊,还真挺巧的!”也许是感觉到连宥的敌意,徐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伸手拍了拍脑袋说:“唉,我这个爱扯淡的毛病老是改不了,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浪费二位的时间,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连先生,我就借潮汐五分钟的时间,你不介意吧?” 连宥圈着姜潮汐的腰,似笑非笑地盯着徐傲,“抱歉,本人的女朋友恕不外借。” 姜潮汐的双颊飞红,大为害羞,低声道:“连宥你干嘛?我和徐傲有事要谈,你快回屋里去,别来捣乱!” 徐傲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勉强地哈哈一笑,“好吧好吧,算我来的不是时候。”他将文件袋交到姜潮汐手中,说道:“这是我最近得到的一些资料,我想也许对你有用,你有时间的话就看一看吧。” 姜潮汐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在查吗?” 徐傲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不是我特意去查的,正好发现罢了。没事,你别担心。” 姜潮汐还是收下了,“谢谢你,徐傲。” 徐傲嘻嘻一笑,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再见!” 直到徐傲走得看不见他的背影之后,姜潮汐才挣开连宥,转过身来,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哎,连先生,你今天吃错药了?” “不是吃错药,是吃醋了。”连宥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女朋友大半夜的跑去见别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不吃醋?” 姜潮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的醋劲那么大!” “现在知道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面招蜂引蝶……不行,我要你答应我,不许背着我偷偷去见别的男人,尤其是刚才那个油腔滑调的假洋鬼子!” “你怎么那么说徐傲,他是好人。” 姜潮汐又打了他一下。 连宥将她搂得更紧,“你再称赞他,我又要吃醋了。快点答应我。” “知道了,答应你就是了,大醋坛子!”姜潮汐好气又好笑地推了推他,“快点放开我啦,要窒息了。 分卷阅读124 ” 连宥这才满意地放开怀抱,顺手接过姜潮汐手中的文件袋,牵起了她的手。姜潮汐不疑有他,由着连宥拖着她往电梯走去,“我们差不多该去医院看爸爸了。” “嗯,换件衣服就去。”连宥将文件袋牢牢捏在手中,心猛地一痛。 对不起,小汐。我从没想过要对你耍手段,但这个赌注,我真的输不起。 因为,我太害怕你会知道真相,更害怕自己会失去你。 早晨踏进华成集团大厦时,那个私家侦探的文件袋里的资料依然像一片挥之不散的乌云,笼罩在连宥的脑海中。 想不到,他查到了那么多。 十八年前那宗银行劫案、导致劫匪连骏与罗文浩死亡的两宗谋杀案……所有大小报道与资料,甚至连当初他与姜潮汐双双私自离开医院失踪一天的小报道都赫然在列。虽然这些报道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但是,直觉告诉连宥,当那个私家侦探一听见自己姓连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凭徐傲查到这些资料的能力,他发现自己就是连骏的儿子这个事实并不是不可能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小汐再和这个人联系! “叮“的一声,电梯升到了顶楼。 “连总!”郁雅儿一见到他,连忙站了起来。连宥在她开口汇报前打断了她,他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去处理那些琐碎的公事,“我想静一静,推掉上午的全部约会,我谁也不见。还有,叫礼扬来见我。” 他不理会郁雅儿一脸的欲言又止,匆匆交代完,便径自走向他的办公室。只是,才走了一步,便听见身后的郁雅儿说:“连总,董事长来了,他现在在办公室里等你。” 连宥猛地刹住脚步,回过头去,“董事长?” 郁雅儿点点头。 连宥的眸光微微一沉——董事长,华成集团的董事长,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终于也来到津港市了。这就表示,接下来的日子里,津港市的商界将掀起一股暴风骤雨,不再平静。 “连总,”郁雅儿小心翼翼的问:“那我还要叫夏特助过来吗?” “……不用了。” 他站在办公室的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把手,把门推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牢牢定在了正前方。 阳光透过大片的落地玻璃洒进办公室,一个衣着简单休闲的男子正背对着大门站在窗前,专注地眺望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了似的。 连宥在门前站定,望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叫了一声:“董事长。”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五十几岁的年纪,两鬓斑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角爬着细细的皱纹。明明是看起来充满了书卷气,文质彬彬很和蔼的一个人,却因为那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着高人一等的慑人气势。 “早啊,阿宥。” 他亲厚地朝连宥笑了笑,“你这小子,这么久不见了,居然一开口就叫我董事长?” “……师傅。” 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不认识的人绝对无法把他和叱咤金三角的武装贩毒集团莱曼的头目联系起来! 只不过,这个神秘的男人此刻的身份是泰国籍华裔富商,华成集团董事长,韩奕。 韩奕笑了笑,走向一旁的酒柜,挑了一瓶白葡萄酒打开,倒了两杯,“来,陪师傅喝一杯,就当作为师傅接风。” 两只酒杯轻轻相碰,连宥先干为敬,韩奕只是轻啜一口,边摇晃着酒杯边说:“唔,好酒……回到家乡的感觉怎么样?” 连宥沉默了几秒,冷冷地说:“想直接拿把枪把那两个人给毙了。” 韩奕呵呵大笑,“阿宥,这里不是金三角,对付敌人靠的不是武力,而是这里。”他指了指连宥的头脑,“你该不会一回来这里就把我教你的东西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我开玩笑罢了。师傅教的,我一件都不敢忘。放心,我有分寸的。”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我很放心。”韩奕又喝了一口酒,“对了,今晚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韩奕没有回答,淡淡地笑了一笑,放下酒杯,只说:“我先走了,你好好工作。” 望着韩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连宥轻轻放下酒杯,靠在酒柜上,闭了闭眼。韩奕如此突然的出现在眼前,他记忆里的潘多拉盒随即被打开,这十年在金三角所发生的一切如洪水滚滚涌了进来,将他淹没。 那是他这辈子最黑暗、最接近死亡与地狱的一段日子。 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离开津港市到那个鬼地方去。因为,如果他留在津港市,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年杀害姜潮汐的亲生父母、与他的父亲连骏和罗文浩合谋抢劫银行、改变了他和姜潮汐一生命运的另外两个人的身份,更不会知道,津港市商界的传奇人物,德高望重的亿万富豪沈仲威,就是一手炮制了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 而告诉他这个秘密的 分卷阅读125 人,正是一手将他栽培成莱曼干部与华成集团总裁的恩师,韩奕。 十几年前,连宥还只是一个四处行骗的小骗子。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拼命赚钱,为的就是从他的养母——嗜财如命的金枝姨口中,买到他父亲的秘密。 他从金枝姨的口中套出了父亲的同伙罗文浩偷渡的地点,然后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顺利混进了那家造船厂。 连宥与负责安排偷渡的船厂守卫称兄道弟,好不容易趁他喝醉时问出了罗文浩潜回津港市的时间,并匿名向警方通风报信。当时,他一心只想将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绳之以法,却万万没有想到,罗文浩居然在警察的面前活活被开枪杀死。 那时候,他就已经领悟到,光靠津港市的那些饭桶警察,永远也不可能逮住幕后的主谋。他只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也许,当年在医院与姜潮汐的擦肩而过是一种无声的谴责,让他变得更加自卑自责,所以他不顾一切地逃走,远远地逃开这个充满了丑恶与心酸回忆的城市。最后,他鬼使神差的,辗转来到了父亲当年待过的地方,金三角。 一切像是老天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金三角里那么多的武装组织、贩毒集团、亡命之徒,他居然就那么巧的遇见了韩奕——知道他的父亲连骏在金三角的过去种种的人。 在连宥眼中,这个权势滔天的神秘男人无疑是他这辈子唯一敬畏的人。韩奕给了他一方容身之处,教他如何在生死搏斗与尔虞我诈中制敌取胜,因此他尊敬他佩服他,喊他一声师傅。但韩奕聪明睿智得可怕的头脑,复杂而深不可测的身份,不可捉摸的古怪脾气,总是令他莫名的不寒而栗。 整整十年的时间,连宥非但没有看透这个男人,反而越加的如坠雾里。 这个世界上,仿佛没有韩奕办不到的事。他说要拿下金三角另一个武装组织头目的脑袋,那个人的脑袋就不会在他的脖子上多待一天;他说他要买下称霸东南亚商界的地产商龙头老大华成集团,几个月后连宥就被他任命为总公司的总经理。 所以,当韩奕说沈仲威与严勇就是当年与连骏、罗文浩在金三角进行军火走私的伙伴时,连宥就有理由相信,沈仲威与严勇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两个劫匪。 不过,韩奕居然愿意帮助他报仇,却是连宥始料未及的。 韩奕对沈仲威在津港市的庞大商业帝国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趣,甚至不惜大费周章的利用华成集团进军津港市的计划,风风光光地将连宥送回家乡,进行他的复仇。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连宥把整个沈氏企业抢夺过来。 连宥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拒绝。 阔别十年,他终究还是再次踏上这个繁华的城市,直面他的过去,他的伤疤,还有他的仇人。 第83章 秘密三 连宥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奕如此郑重其事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一间开在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的老旧茶庄。 一踏进茶庄,便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清淡的茶香和馥郁的檀香混合起来的奇特香味。 悬在天花板上的灯泡外罩着藤编的灯罩,从缝隙中泻出淡淡的、昏黄的灯光。屋子中央烧着一盆炭火,微弱的火星哔剥有声,却有一种异样的宁静。茶庄里除了最里边的那个矮几前盘腿坐着一个灰发黑色唐装的老人以外,没有其他的客人。 老人的身边摆了一个香炉,细细的烟直直地升腾,矮几上的热水壶冒着腾腾水蒸汽,与烟相互交织缠绕,氤氲不散。老人面前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茶具,但那老人却捧着一本古旧泛黄的书卷,正专注地阅读着。 韩奕缓缓地走上前去,在老人的对面坐了下来。连宥不明就里,只是默默站在韩奕身后。 老人终于抬起头来,望了韩奕一眼,双目炯炯有神,依然精神矍铄。他淡淡一笑,开口道:“韩董大驾光临,叶某有失远迎了。” 韩奕也笑了笑,客气道:“哪里,叶先生言重了。我就是带个小朋友来给叶先生请安,叶先生不要嫌我们打扰就好。” “哦?”老人这才淡淡地往连宥瞧上一眼,“年轻人,坐吧。喝茶吗?” 连宥满腹狐疑,心中猜想着这个老人是何来头,一时没听清老人对他说的话。韩奕抬眼瞟了瞟他,说道:“阿宥,还不快向叶老先生问好?说起来,叶老先生可是我们的老前辈呢。” 刹那间,脑海中灵光一闪,连宥终于知道这位叶老先生是谁了。 津港市的□□龙头老大,叶海涛! 连宥心中吃惊,脸上却极力保持着一贯的平静淡然。他先向叶海涛道了谢,才在韩奕身旁落座。 叶海涛默默将手中的书卷合上,却是一本佛经。他把佛经搁到一边,开始慢慢地泡起茶来。繁复的泡茶工序连宥半点也不懂得,叶海涛与韩奕确实极为熟悉的,只见他们俩一个泡茶,一个品茗,看似好不悠闲的样子,仿佛真的就只是单纯来这里喝茶的。谁也没有开口提起正事,连宥只能按捺下心中乱成一团的疑问,陪着两位前辈喝那一壶“西湖狮峰 分卷阅读126 的明前龙井”。 好不容易喝完了茶,叶海涛轻轻搁下杯子,终于抬眼看着连宥,说:“连宥小兄弟是吧,我手下的都是些粗人,做事莽撞了些,之前冒犯了你,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我在这里替他们向你赔罪了。” 连宥知道叶海涛说的是邓景绑架他和姜潮汐的事。他自然是怒不可遏的,但当着叶海涛和韩奕的面,他总不能发作出来,只好强压怒气,沉声说了一句:“叶老先生言重了。晚辈不敢当。” 韩奕这时突然哈哈大笑:“叶先生你这话是从何说起?若真要道歉的话,最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要不是我拜托叶先生帮忙,叶先生也不至于耗费心神的去蹚这浑水。阿宥,你不会怪师傅多管闲事吧?” 韩奕这一番话把连宥说懵了——竟然是韩奕拜托叶海涛下的手? 连宥愕然,竟忘了叶海涛还坐在对面,脱口便问:“师傅,你为什么……” 韩奕脸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为了不让你的宝贝女朋友坏了你的复仇大计。” 连宥瞬间明白了!他想起邓景的话——当时,将他和姜潮汐绑架到偏僻的小渔村,那家伙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况且,连总人都认错了,这交易从何谈起?”——先前,他一直以为,设计陷害姜潮汐一家的是沈仲威……原来,他真的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是他最尊敬的师傅,而韩奕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他完成他的复仇大计! 刹那,连宥的心仿佛被狠狠撕裂——到头来,一再伤害姜潮汐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韩奕的声音冷冷传来,“你该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十几年来努力经营的一切吧?” 连宥浑身一震,紧紧攥起了拳头,艰难地开口:“我不明白……他们一家分明是无辜的……” “无辜?”韩奕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两父女一直在调查当年的案子!阿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软了?是因为那个女人,你的宝贝女朋友?” 韩奕的语气隐隐透出一股残忍的杀意,连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师傅!我求你……不要动她……” 韩奕的嘴边噙着一丝冷笑,没有看连宥,只是默默地啜了一口茶。倒是叶海涛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淡淡地说:“年轻人,叶某有件事要你帮个忙。” 连宥一怔,望向叶海涛。只见他将那本佛经推到连宥面前,连宥眸光一沉,伸出手,翻开了那本佛经。 佛经里夹着一张相片,是一个中年男子的侧影,约莫四五十岁左右,肤色黝黑,西装笔挺,眉宇间透着一抹精明干练。只是,连宥对这个男子却是陌生的。 “他是……” “这个人名叫杨义基,是一家海外投资公司的主要负责人。这家投资公司十年来一直暗中与海外的地下组织进行秘密交易,坏了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叶海涛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连宥当然不可能不明白今天这场鸿门宴的最终目的。他死死咬着牙。为了姜潮汐的安全,他只能遵照韩奕和叶海涛的话去做。去替叶海涛解决这个坏了他们那一行规矩男人。 他如今别无选择,只能取出夹在佛经里的那张相片,收下。他握得那样用力,相片在他的手中捏得烂皱。他站了起来,努力维持最大的平静,沉声道:“叶先生,师傅,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就在转身的刹那,韩奕清冷的嗓音又响了起来:“你不想知道那家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是谁吗?” 连宥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叶海涛和韩奕,没有转过身来,沉默了半晌,只是淡淡应道:“沈仲威?” 韩奕笑了,“叶先生,你看,我这徒弟不输你的任何一个手下吧?” 叶海涛亦笑,“恭喜韩董后继有人。” 连宥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踏出了茶庄。寒风刮到脸上,阴冷的冬夜静谧得碜人。 突然,一阵短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宁静。 是姜潮汐。 第84章 秘密四 连宥赶到医院时,远远便看见姜潮汐站在姜致远的病房门外,抱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房里看。 “小汐。” 听到了他的声音,姜潮汐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眼眶突然一红,一个箭步扑到他的怀里,眼泪就滴滴答答的拼命往下掉。 连宥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尤其哭的那人还是姜潮汐,他顿时慌了手脚,胡乱地轻拍她的背,哄道:“别哭别哭,你别哭啊……爸爸醒了是好事,你哭什么?没事了没事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姜潮汐讷讷地松开连宥,“我很丢脸是不是?” 连宥伸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然后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丫头!”他抬头望进病房,只见里头挤满了医生和护士,一大群人为在姜致远的病床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姜潮汐秀眉微蹙,转过头去,“爸爸的基本情况还算稳定,但是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什么人都认不得 分卷阅读127 ……” “你爸爸刚醒来而已,你别急。”连宥握了握她的手。 “嗯。”姜潮汐咬着唇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两鬓斑白的医生当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姜潮汐连忙迎了上去:“邝院长,我爸爸他……” 邝院长微笑点了点头,“你可以进去和唐先生说一会儿话,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他刚醒来,体力还未完全恢复,需要多多休息。” “我知道。谢谢你,邝院长。” 邝院长轻轻拍了拍姜潮汐的肩,“快进去吧。”他朝连宥微微点头致意后,便与那一群医生护士一同转身离去。 姜潮汐迫不及待地拉着连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姜致远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双眼却是睁着的。 “爸爸。” 姜潮汐的声音微微哽咽,轻轻叫了一声。 姜致远缓缓转过头来,良久,嘴唇才微微翕动着。 “小……汐……” 姜致远的声音异常沙哑干涩,但那两个字却如此清晰地传进两人的耳中。刹那,姜潮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爸爸……”她想说点什么,却又噎住,只是跪在病床旁,紧紧地握着姜致远的手拼命掉眼泪。 连宥知道,姜潮汐一定是想起了她的妈妈。他忍不住又想,姜致远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去世的事实? 姜致远吃力地伸出手,一下一下抚着姜潮汐的头发。姜潮汐讪讪地擦掉眼泪,扯出一丝微笑:“爸爸,你终于醒了……” 姜致远也笑了笑,却冷不防,眼神转到了站在姜潮汐身后的连宥身上。 姜潮汐循着他的目光望向连宥,害羞地笑了笑,“爸爸,他叫连宥……是我的男朋友。” 姜致远的目光稳稳地停在连宥的脸上,口角动了动:“连……宥……” 一接触到姜致远的眼神,连宥猛地浑身一震。十八年前的往事瞬间涌至连宥的脑海中——狭小而老旧的公寓里,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身穿白大衣的法医。从那凝重的眼神中,连宥霎时领悟到,姜致远分明已经认出了自己! 心下一阵发凉。 姜致远却不再说什么,转而望向姜潮汐,缓缓说道:“小汐……去洗把脸……哭得……一塌糊涂……” 姜潮汐吐了吐舌头,转身往洗手间走去。病房里,就剩下姜致远和连宥两人。在此之前,他们谁也不曾想到,睽违十八年,两人居然还有再见的机会。 姜致远率先开了口,“你是……连骏的儿子……” 连宥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是。” 姜致远微微一震。 连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唐先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对小汐是真心的,我会一直保护她,永远也不会伤害她……”他顿了一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接下来的那一句话说出口:“所以,求你,求你不要告诉小汐我的身份。” 姜致远的目光异常清澈,牢牢地盯着连宥,仿佛想把他看透。 连宥不自觉地摒着呼吸。 终于,姜致远的头微微地点了一点。 茶水间里,郁雅儿捧着刚刚煮好的咖啡,怔怔地站在窗前。 触目所及的都是几十层楼的高楼大厦,一大片的玻璃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极了那一天,沈慕的目光。一样那么的明亮,那么的耀眼,那么的真挚。 她心底一沉,闭了闭眼,努力将那一天那感人而浪漫的一幕从脑海中驱走。 “怎么,快嫁人了,就不管工作了?明目张胆的偷懒?” 微微低沉而带点戏谑的声音。郁雅儿的手微微一颤,咖啡差点洒了出来。那个人总在不经意间闯进她的世界。 连宥若无其事地走进茶水间,倒了一杯她刚煮好的咖啡,一口喝干。不知怎的,郁雅儿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连宥喝酒以外的饮料。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连宥的话敲个粉碎。 嫁人。 是的,她就要嫁人了。嫁给沈慕。 刚刚才好不容易驱散的记忆瞬间涌了回来。 就在沈慕生日的那一天晚上,沈大公子最大地发挥了他的浪漫本色——最热闹最繁华的商业区中心广场上,原本播着各种广告的巨型电视突然出现了沈慕的身影。郁雅儿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屏幕上的沈慕已经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雅儿,嫁给我。” 在广场上那几千个陌生人的见证下,他向她求婚了。 璀璨夺目的钻戒,数千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还有几千人羡慕的目光,郁雅儿却只是呆呆地望着跪在她身前的沈慕。他的眼睛那么亮,亮得好像他手中的钻戒,被一个人用那样的目光望着,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珍视,一个人一生之中,能遇上几次? 她也是有感情的人,不是不感动的。 终于,郁雅儿还是鬼使神差地, 分卷阅读128 点了点头…… 她搁下手中的咖啡,定定地望着连宥:“我刚才出去,是去了律师楼。我见到了沈慕的律师。” 连宥一怔,继而冷笑:“原来沈总也搞婚前协议这一套。” 郁雅儿摇摇头,心中了苦涩更甚,“他……他把他名下百分之十的沈氏企业的股权转给了我。” 收到律师信时,郁雅儿的想法和连宥一样,以为沈慕要和她签婚前协议。虽然郁雅儿绝对不会觊觎他的一分钱,但毕竟他身家财产丰厚,万一离婚,付出的赡养费将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的确是该有法律保障的,这么做实在无可厚非。 可是,她做梦也想不到,沈慕非但没有防着她,反而居然将那么多的股权转到了她的名下。以沈氏企业在市场上的价值,那百分之十的股权是一笔数也数不清的天文数字! 郁雅儿到现在还是觉得,刚刚的事,就好像做梦一样。 她想,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醒来后,她还是那个被前男友骗得一无所有的笨女人,那么,她是不是就不必每天活在愧疚的煎熬里? 对于沈慕的做法,连宥显然也感到愕然。好半晌没有开口。 郁雅儿淡淡地笑开:“连总,我想辞职。” 连宥轻轻点了点头:“嗯,你要结婚了。” “结婚”这两个字竟是如此的刺耳。郁雅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所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连宥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正想开口,郁雅儿却抢在他说话之前说道:“那百分之十的股权,你想不想要?” 第85章 秘密五 当郁雅儿再次想起她问连宥想不想要股权的那句话,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嫂子,你好漂亮。”清脆的嗓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世界,郁雅儿抬起眼眸,身穿白色小礼服的沈若已经拉起她的手,笑吟吟地上下打量。 郁雅儿朝她笑了一笑,“你哥不是让你招呼客人吗,你怎么跑进来了?” “哎,嫂子你不知道,外面有个人呀,每两分钟眼睛就往这房门的方向瞄一眼。嫂子你说,怎么会有那么歪腻的人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自告奋勇替他进来看看你呗!”沈若边说边吃吃地笑。 “臭丫头,你说谁坏话呢!” 房门被打开,高大挺拔的男子一身笔挺的黑色燕尾服,闲闲往门边一站,显得风流倜傥神采焕发,正是沈慕。他双手抱胸,故作凶恶地瞪了沈若一眼,沈若扑哧笑了出来,凑到郁雅儿耳边,悄声说:“嫂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会儿还巴巴的跟进来了。” “臭丫头,你还说!”沈慕大步走了进来,使坏地捏了捏沈若的脸颊。沈若尖叫一声,躲到郁雅儿身后,“嫂子救我!你老公杀人灭口啦!” 郁雅儿只好打圆场,无奈地笑着:“好了好了,别闹了。” “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沈慕瞪了沈若一眼,冷不防一把将郁雅儿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我的老婆才不会听信别人的挑拨离间,你说是不是,老婆?” 郁雅儿的脸红了红,推着沈慕,“你怎么也进来了?” “爸来了,仪式马上开始。” 沈仲威来了。郁雅儿脸色僵了僵,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在此之前,她只见过沈仲威一次,就在沈慕带她回家见沈仲威,告诉他,他俩准备结婚的时候。 当时,沈仲威锐利而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像审视犯人似的,带着高人一等的轻蔑,听完沈慕的话以后,他仿佛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但是,郁雅儿很清楚,沈仲威不满意她这个儿媳,非但不满意,而且还很厌恶。 他瞧不起她。 也对,沈家财雄势大,觊觎沈慕的女人不晓得有多少,对她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更没有钱的女人,哪个做父亲的不会提防一二?只是,沈仲威当时一定万万没有想到,沈慕居然会将股权转到她的名下。她还听说,沈仲威知道沈慕的所作所为之后,气得打了沈慕,更差点收回沈慕在公司的职位与权力。 这些事沈慕自然不会告诉她,郁雅儿都是从沈若那里听来的。对于又要再次见到沈仲威,郁雅儿说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她的手不自觉的微微一颤。沈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她发凉的手,微微一笑:“走吧,我的新娘子。” 今天,是郁雅儿和沈慕订婚的日子。 沈慕宠她,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办。她说先订婚,沈慕纵然想直接结婚,却还是同意了先举行订婚仪式;她说不想大肆铺张,所以沈慕就将订婚仪式订在沈家的豪华别墅里举行,请的宾客,仅限于两人的至交好友。 只是,即是如此,巨大的压力还是压得郁雅儿几乎喘不过气。 大厅里衣香鬓影,郁雅儿远远就看见被人群拥簇着的沈仲威。她与沈慕一出现,即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就连沈仲威也直直地朝他俩望过来。 然而 分卷阅读129 ,郁雅儿的直觉却告诉她,沈仲威的神色不大对劲——他再怎么不喜欢这个订婚仪式,也不该是那副神色凝重,眉头深锁的模样。 果然,郁雅儿刚这么想着,一个男子便快步走到沈慕身边。她认得,那男子是沈仲威的私人助理。 沈慕的神色不觉也凝重了起来,远远望着沈仲威,这时,那助理已经来到沈慕身旁,径自凑到沈慕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郁雅儿还是听到了最关键的那几个字。 “杨义基被杀了。” 杨义基这个名字郁雅儿曾听沈慕提起过一次。据说,这个人是沈仲威的远亲,经营一家小型的境外投资公司,而沈仲威可说是杨义基的恩人——当年,资助杨义基念大学的人,正是沈仲威。 而沈仲威助理口中被杀了的杨义基,毫无疑问,必然是郁雅儿所知道的这个杨义基。 只是……他居然被杀了? 沈慕的脸色瞬时沉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在他家中发现的尸体,已经死了三天。心脏被人开了一枪,是职业杀手的手法。” “查到是谁下的手了吗?” 助理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对方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杨义基的私人电脑和所有的U盘光碟都不见了。董事长让你暂停仪式,马上去开会。” 沈慕转过头望了郁雅儿一眼,郁雅儿点了点头,“我没关系,正事要紧,你去吧。” 沈慕愧疚地看着她:“雅儿,对不起。事情真的有点棘手,我必须去马上处理。” “我明白,你快去吧。” “嗯,我让小若陪你。”沈慕亲了亲她,叫来沈若陪着郁雅儿,便匆匆与那助理一同朝沈仲威走去。 沈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哥哥,“嫂子,是不是公司发生什么问题了?” 沈家父子并没有让沈若参与公司的事,所以沈氏企业的事,沈若知道的反而比郁雅儿还要少。郁雅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她不想沈若多心乱想,只能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哥哥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嗯。”沈若点点头,突然又“咦”了一声,望着大门的方向,讶然道:“那些人……是谁?” 负责迎宾的管家神色有异地领着数名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几个人神情严肃,很显然的,他们并不是来参加订婚礼的宾客。 大厅的气氛在那几人的加入后莫名的僵冷了下来,只见管家径直将他们领到正要上二楼去的沈仲威和沈慕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先生,这几位是……”管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为首的不速之客这时已从上衣口袋掏出证件,接着管家的话说:“我们是津港市警署经济科的调查员。沈仲威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参与MK公司境外洗钱的案件,想请你到警署一趟,协助调查。” 刹那,全场陡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难掩惊愕,沈慕更是脸色都变了。 MK公司,便是杨义基主持的境外投资公司。 沈仲威倒是一脸淡定,微微眯了眯眼,从容应道:“我想先打个电话给我的律师。” “请便。” 沈仲威的助理很快便拨通了律师的电话。一通电话并花不了多少时间,很快的,沈仲威便被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围在中间,往门外走去。沈慕由始至终一言不发,沉着脸,静静地跟在父亲的身后,郁雅儿握着沈若微微颤抖的手,却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喜气洋洋的订婚宴突然峰回路转,急转直下,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 为首的调查员率先走了出去,轿车就停在别墅的大门口。他才打开车门,沈若突然挣脱了郁雅儿,追了上去,“爸爸!” 沈仲威的脚步顿了一顿,回过神来,朝沈若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话音方落,却在这时,变故陡起。 一辆重型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朝沈仲威疾冲过来,随行身后的沈慕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爸,小心!”摩托车上的黑衣男子已然举起右手,亮出一支铮亮的黑管。 “砰!”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那重型摩托车一转眼便已扬长而去。慌乱中,谁也不知道那声巨响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沈若的惨叫声划破众人的耳膜—— 郁雅儿呆呆地望着沈仲威,他却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口处汩汩流出浓艳鲜红的血,染湿的笔挺的西装。 第86章 秘密六 沈仲威死了。 继杨义基之后,沈仲威成了沈家第二个被职业杀手谋杀的人。然而,究竟是谁买凶下的手,警方查得焦头烂额,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对外宣称,案件仍在调查当中。 然而事实却是,案情已然陷入胶着。 顶梁柱沈仲威一死,曾经站在商场最巅峰的公司如今已是摇摇欲坠。沈氏企业好似倒塌了的沙雕,内部瞬时变得一盘散沙,员工个个人心惶惶,暗中谋划着各自的后路,公司渐渐出 分卷阅读130 现人力中空的窘境,再加上沈仲威死前陷入MK公司境外洗钱的案子,沈氏企业进行境外洗钱的是丑闻一夜之间被媒体捅破,与沈氏企业长期合作的数家外资银行为了避嫌,纷纷拒绝继续对沈氏企业融资,导致旗下的二十几个企业同时面临资金周转不灵的问题,负债高达数十亿,引起全体股东的恐慌,股价大跌。 一时之间,内忧外患,那么多的担子纷纷压在沈慕的身上,沈慕的处境很不好过。 郁雅儿一直陪在沈慕身边,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看着他为了处理那些巨大的麻烦而日渐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的样子,她心如刀割,心里的痛苦并不比沈慕少。 她不知道,连宥什么时候会对沈氏企业发难。 那一天,只怕就是她和沈慕决裂的日子。 因为,她已经暗中将沈慕送给她的那些股权,转到了连宥的名下。 郁雅儿还记得,就在沈仲威被杀前三天的深夜,她接到连宥打过来的的电话时,话筒中他低沉而压抑的声音。 他说,雅儿,那百分之十的股权,我现在又想要了,可以吗? 郁雅儿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回答他两个字,可以。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连宥改变了主意。那天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她问连宥要不要股权,连宥微微怔住,却马上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贪图你的报答,你辞了华成的工作吧,专心当沈太太就好。 有那么一瞬,郁雅儿想,专心当沈太太,她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得到幸福。 她突然想去试试,试试去爱沈慕——那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 可是,谁知道,几个日夜之后,连宥深夜的一通电话,便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摔个粉碎。 那是郁雅儿辞掉华成的首席秘书职位之后,第一次见到连宥。就在那清冷的律师楼里。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在几张纸上签个名,那笔天文数字的钱,就从沈慕的名下,转到她的名下,最后,被连宥收入囊中。 签字的过程中,连宥始终沉默着,也没有正眼看过她。郁雅儿不禁想,连宥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罪恶? 她也没有说话,匆匆签了文件,甚至不等律师说什么,便不要命似的地逃离了律师楼。 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连宥一面。 直到她与沈慕的世界轰然倒塌那一天…… 在沈仲威死后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沈氏企业又出新状况。沈氏企业旗下的经营房地产项目的子公司爆出贿赂丑闻,招标方的职员供证称沈氏企业在今年3月的城市开发投标会举行前曾重金收买己方换取招标案的内幕消息,故而顺利夺标。 丑闻出街后,那个与华成集团合作的开发项目不得不被迫中止。沈慕也因涉嫌收受贿赂,而被当局限制出境,必须随时配合调查。 从那时候起,沈慕仿佛在避开郁雅儿似的,再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郁雅儿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已经走势低迷的沈氏企业股价瞬间跌至了谷底,沈氏企业面临破产的谣言随即四起,握有散股的小股东纷纷抛售手中的股份。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股份,却是最终扳倒沈家的致命利器。 握着这把利器的,正是刚刚在津港市立足的华成集团。 华成集团暗中收购了沈氏企业许多小股东的散股,再加上从郁雅儿名下转过来的股权,连宥一跃成为与代董事长沈慕并列的第一大股东。同一个月,沈氏企业董事会临时召开紧急股东大会,宣布罢免沈慕的董事长职位,改由连宥出任沈氏集团的董事长,而沈慕留任总裁一职。 本以为一波又一波的风浪会暂且停下来,让人喘口气,岂知,就在这时,华成集团突然对外宣布全面收购沈氏企业,而且开出的是低得叫人乍舌的价格。 沈氏企业经历一连串的致命的打击,已经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曾经高高在上,叱咤商界的庞大企业在短短的半年内兵败如山倒,如今仅剩一具空壳还在苟延残喘。 这一切发生快得叫人措手不及,一如当年沈仲威的突然崛起,来得快去得也快。沈慕再怎么试图力挽狂澜,也无法阻止华成集团的恶意收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生的心血在他的手上付诸东流,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氏企业,终于完了。 郁雅儿是从电视和报章上知道的这一切。 自从连宥入住沈氏企业那时起,沈慕和沈若便和她恩断义绝。在之前,郁雅儿怎么也想不到,沈若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气势汹汹地会跑到她家,一个照面二话不说便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个耳光,是我替我哥哥赏你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会不得好死。” 沈若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怨恨,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蹦出那一句话,仿佛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这一辈子一定没有那么发狠泼辣过,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出那样一句恶毒的话来。 分卷阅读131 郁雅儿安安静静地低下头,最终,却只吐出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对不起。” 沈若眼圈一红,咬着唇,突然转身便飞奔而去。郁雅儿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像是被碾碎了一样。挨了一巴掌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眼眶流出的眼泪划过,却冰凉得像是要割破她的皮肤。 她突然,很想去看看沈慕。 连宥总算没有做得太绝,至少,沈慕兄妹依然住在沈家那幢豪华的别墅里,衣食无忧,沈慕甚至还挂着沈氏企业总裁的名头。 但是,郁雅儿知道,被连宥这样形若施舍的对待,比夺走沈慕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更让骄傲的他难受百倍。 连宥,是什么样的恨,让你这样的狠? 奢华的别墅远远地出现在视线中,郁雅儿却突然胆怯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跑到这个地方来。她不敢再靠近那幢建筑半分,仿佛,再往前走那么一小步,她就会看见那个她再也没有颜面去见的人。 郁雅儿突然大生叫了一句停车,出租车司机只能愕然地踩下刹车。车子突兀地停在那一条清冷宁静的林荫大道上,透过车窗,郁雅儿怔怔地盯着那幢别墅,心口一疼一疼,仿佛在滴血。 终于,司机忍不住问:“小姐,你是要在这儿下车,还是要继续往前开?” 郁雅儿收回视线,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说:“麻烦送我回市区,谢谢。” 司机只好满腹狐疑地倒转车头,却不料,刚转上相反方向的车道,一辆再熟悉不过的跑车遽然出现在对面车道上,疾驶而来。 郁雅儿的心瞬间像是停了一拍,惊慌失措地别过头去避开那跑车。她拼命地祈祷,求老天别让他看见她。 但是,老天却还是罔顾了她的祈求。 两部车子迎面擦肩而过,那么快的一瞬间,明明就连对面车子里坐了几个人都看不清的那短短几秒钟,她却偏偏逃不过他的视线。尖锐的刹车声从出租车的后方传来,紧接着是从后方倏然而至掠影,迅雷不及掩耳地生生拦在出租车的前方车道。 “靠!疯子!”出租车司机怒骂一声,连忙转过方向盘,急急刹车,才堪堪擦过跑车的车头,停了下来。 郁雅儿还没来得及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沈慕已从跑车里走来下来,站在出租车前方,定定地望着她。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她……终不能幸免。 在司机骂骂咧咧声中,郁雅儿像个提线木偶,木然地打开车门,木然地走下出租车,木然地站在沈慕的面前。 沈慕深深地望着她,那么复杂的目光,有怨恨、有失望、有痛楚,更多更多的是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郁雅儿何尝没有问过自己千遍百遍?为什么她要辜负一个爱她的人,去帮一个不爱她的人? 沈慕又问了一声:“雅儿,为什么?” “对不起。”她翻来覆去,说出口的只有这么三个字。对沈若是这样,对沈慕,也是这样。 沈慕却突然笑开,“因为你爱的人,由始至终都是连宥,对吗?” 郁雅儿浑身一震。 “我以为,我用尽一切对你好,你终有一天会被我感动。原来,一直到只是我自欺欺人罢了。”他自嘲一笑,那笑容却有一种不应该出现在沈慕脸上的凄凉。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不是吗? 当初一别,明明只过了短短的半年,却像已经过了漫长的半生。 “你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沈慕缓缓转身,吐出的话轻似低喃,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了郁雅儿的耳朵。 “我怕……我会恨你。” 他快步上了车,在郁雅儿的面前绝尘而去。 郁雅儿怔在原地,良久,她蓦地明白过来,双手紧紧捂住嘴,失声恸哭。 第87章 真相一 在沈氏企业和华成集团合并的那天,夏礼扬告诉连宥,郁雅儿走了。 那时候,他们正身处在庆贺两大集团企业合并成功的晚宴上。华成集团的董事长韩奕首次在津港市的媒体前露面,意气风发。连宥亦步亦趋地跟在韩奕身边,穿梭在宾客的衣香鬓影之间。一直到韩奕上台讲话,他才逮到空隙喘口气,就是那时候,夏礼扬将郁雅儿离开的这件事告诉了他。 最终,郁雅儿还是选择离开这里,不声不响,没有通知任何人。还是夏礼扬某天突然收到郁雅儿寄来的一份快递,里头是那把公寓的钥匙时,他让人去找郁雅儿,一查之下才知道,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去了美国。 明明是他一个人的仇恨,到头来却伤害了另外三个无辜的人——郁雅儿,沈慕兄妹。 连宥不是不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的,他也后悔过,他也想收手,想放郁雅儿走,想让她和沈慕在一起,得到幸福,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忤逆韩奕。因为,他没有办法好好地 分卷阅读132 保护他最珍视的人。韩奕清楚知道姜潮汐于连宥的重要性,他用她的安危,作为控制连宥最好的筹码,所以,韩奕让连宥去把郁雅儿名下那百分之十的股权拿过来,他就只能乖乖的照做。 他清楚的记得,他给郁雅儿打电话的那一天,杨义基死了。 被杀了。 就在他找到杨义基,威胁他招供为沈仲威洗钱的内幕,并拿到了沈仲威的犯罪证据之后。 连宥知道,这也是韩奕派人下的手——他前脚刚走,杀手后脚就闯了进来,一枪结果了杨义基。除了那个杀手,杨义基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他,万一被警方查到这个线索,他百口莫辩。 为了控制连宥,韩奕又走了完美的一着。 杨义基终究还是因为他而死。纵使算不上无辜,但杨义基总归罪不至死。只是,事到如今,连宥的双手已经无比避免的沾满了血腥。 杨义基的,沈仲威的。 连宥不由得开始怀疑韩奕真正的目的。如果真的只是如韩奕所说,他对沈仲威在津港市的商业帝国有兴趣,那么,再狠辣的人,也不会下这样的辣手,这样的赶尽杀绝,不留半分余地。 虽然,在韩奕的帮助下,当年劫案的主谋沈仲威终于死了,但是,连宥却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因为韩奕的插手,真相越发混沌不明,如坠雾里,连宥怎么看,也看不清。他只知道,他所谓的复仇,说白了,全是韩奕的片面之词——甚至连沈仲威是劫案主谋的这个事实,也是连宥从韩奕的口中听来的。 他其实早已成了韩奕的傀儡,任由摆布,然后越陷越深,无法逃离。 冥冥中,心底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一直告诉连宥,去查出韩奕的真实身份!只有知道了韩奕究竟是谁,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才有可能摆脱韩奕。 但是,要捅破韩奕的秘密,谈何容易? 他是这样一个滴水不漏,无从算计的男人。 唯一可算是线索的,只有十八年前那宗改变了他一生的银行劫案。 假如,一切的悲剧和仇恨都从那个劫案开始,那么他也只有从那个劫案下手,去找出真正的解答。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关键人物——严勇。 韩奕告诉连宥,当年与他的父亲连骏一同参与银行劫案的那三个同伙,除了十年前已经死去的罗文浩,另外两人的名字分别叫做沈仲威、严勇。 在这之前,连宥一心一意只想着对付沈仲威,不自觉地忽略了失踪中的严勇。这时他回想起来,才隐隐察觉此人的失踪,并不简单。 正如夏礼扬调查到的那样,严勇这个人,自从十八年前的银行劫案之后便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多年以前就被列为津港市的失踪人口。但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哪怕是死了,也总该有个尸体才是……除非,严勇在劫案之后,立即偷渡离开了津港市,躲到了其他地方。 比如,泰缅边境的金三角。 在那个黑色地带,多得是隐姓埋名的人。只要换个名字,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没有人在乎你的身份,哪怕你是杀人放火的恶徒,或是受到通缉的银行劫匪…… 韩奕,会不会就是这个失踪了十八年的严勇? 连宥却无力地发现,他根本无从证实这个猜想。唯一可以算得上是证据的,只有一个恰好吻合的时间点——韩奕在金三角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摇身一变,声名鹊起,成为势力极大的莱曼武装集团头目,正是十八年前的事。 十八年,漫长的岁月里,韩奕早把自己的过去抹杀得干干净净。十八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一晃眼,又是7月13日。 连宥瞒着姜潮汐,偷偷的去了一趟墓园。 他想代替她,去看看她的亲生父母。 墓园座落在荒僻的郊区,“长青山庄”四个字已被青苔爬满。因为是清晨,雾霭深深,一排排的墓碑隐匿在茂密的大树之间,影影绰绰,看起来倍加萧索。 连宥抱着一束花,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却没想到,周宇成和苏瑞雪夫妇合葬的墓地前,早已来了一个人。 那男子约莫六十几岁的年纪,斑白稀疏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挺着一个臃肿的啤酒肚,正跪在墓碑前,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连宥只觉这画面透着诡异,不禁住了脚步。只见那男子磕完了头,又叨叨絮絮地对着墓碑上的相片说了很多话。但是相隔太远,那人到底说了什么,连宥一个字也听不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然而,他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那男子。男子陡然住了嘴,猛地回过头来,正好与连宥打了个照面。 霎时,那张略见苍老的国字脸上,涌上了极度惊愕恐慌的表情。 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一样,他一惊之下,猛然往后一跌,狼狈地摔在了草坪上,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想逃。连宥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分卷阅读133 ,只好立在原地,尽量温和地说:“我没有恶意。” “你……是……谁?”那人好不容易定下神来,颤抖着问道。 他这么一问,倒叫连宥犯了难,总不能开门见山的说,我是连宥吧?但他和周宇成非亲非故,甚至还可以说有着深仇大恨……这个问题,他又该怎么回答? 岂知,就在连宥踌躇间,那人又突然叫了起来:“你是他的同伙!我知道的,我认得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你……怎么阴魂不散!你是来替他报仇的吗!” “你在说什么?”连宥眉头一皱——这人,只怕是将他错认成连骏了。但是,他口中的那个“他“又是谁?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恐惧之下,那人的精神突然混乱了起来,只是胡乱地挥舞着双手,没头没脑的叫道:“我是被逼的,害死他的人不是我!你是来替他报仇的,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他的人不是我!” 连宥心下一震,连忙冲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领,“你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一点!逼你的是什么人?你们害的‘他’又是谁?快说!” 那人双手抱头,蜷缩起来,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喃喃念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害死他的人不是我!” “啪”的一声,连宥狠狠地扇了那人一个耳光,那人这才愣住,镇静下来。 连宥拎着他的衣领,耐着性子问:“你们害死的人,是不是周宇成?” 连宥这个推测不是没有根据的,若不是他害死了周宇成,他又怎么会在他们夫妇俩的忌日里,到他们的墓前来磕头? 那人双眼空洞,呆呆地望着连宥,一片茫然的模样。 连宥咬了咬牙,“你和谁合谋害死了周宇成?是不是……严勇?” 听到严勇的名字,那人猛地浑身一震,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巨大力量,陡然一挣,竟然挣脱了连宥,大叫一声,冲了出去,一头撞向坚硬的墓碑。 “喂!你干什么!”连宥没料到他居然会去寻死,大惊之下,愣了一愣,竟然来不及拦住他。 一声闷响,那人的头狠狠撞在了墓碑上,在周宇成的遗像上,留下了一滩殷红的血迹。 那人倒在墓碑前,动也不动,连宥连忙冲上前去扶起他,却见他双目紧闭,头破血流,脸上的表情因为恐惧而显得扭曲,狰狞可怖。连宥按住他头上的伤口,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虽然人已昏死过去,但呼吸还在。连宥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知道当年劫案不为人知的秘密的人!所以,这个人绝不能有事! 连宥扛起他,快步往车子走去。 将那人送进医院以后,连宥才知道,这人的确与当年的银行劫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名叫吴博恒,是一名牙医,同时,也是周宇成的朋友。当年,周宇成的尸体被发现时,已被烧成一具焦炭,面目全非,全靠吴博恒提供的牙科病历,才确定了尸体的身份就是被劫匪挟持的周宇成。 只是天意弄人,连宥好不容易等到吴博恒苏醒,却发现,醒来后的吴博恒,除了反反复复地叨念着那句“不是我!害死他的人不是我!”以外,就只是惊恐不已地蜷缩在墙角簌簌发抖。 他疯了。 吴博恒的主治医生说,因为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再加上他原本的精神就极不稳定,所以,他抗不住压力,崩溃了。 最后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连宥失望得几乎想要放弃。他看着人事不知的吴博恒,不自觉地喃喃说了一句:“你到底知道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就疯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病房。 谁知道,就在这时,疯疯癫癫的吴博恒居然在他的背后,低声地说出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我如果不疯,就会死。” 连宥猛地转身,只见吴博恒正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明亮。 第88章 真相二 “徐傲,你当心点!”姜潮汐秀眉微蹙,一脸担心地望着挂在阳台上的徐傲。 徐傲嘻嘻一笑,扯了扯腰间的安全绳索,说:“放心放心,绳索系着呢!再说,这点身手我还手有的。” 说话间,他长腿一迈,翻过阳台栏杆,踩上只有三十厘米宽的墙沿,双手勾住外墙水管的扣环,一步步地往阳台左边消防通道的窗户移动。 姜潮汐倚在阳台栏杆边,看着徐傲的惊险动作,又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十五层楼远的地面,心中着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她早知道徐傲在电话里说的“实验”是翻出十五楼的阳台这样危险的行为的话,她是绝对不会答应到这酒店里来看他做实验的。 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一年以前苏和谦住过的房间,也就在这里,苏和谦服下大量的农药,死于非命。而姜潮汐相信,就是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死,间接导致了她的父母发生意外,她永远失去最爱她的妈妈。 分卷阅读134 苏和谦的死,警方一早已判定为自杀,宣布结案,然而,徐傲却在结案一年之后的今天告诉她,他找到了苏和谦被谋杀的证据。 自从半年前徐傲将一份资料交给她之后,她和他再也没有联系过。那份资料姜潮汐还未曾打开来瞧过一眼,就在翌日莫名的不翼而飞。她找了几天都没找着,正苦恼的时候,昏迷多时的爸爸却突然苏醒了……巨大的喜悦将她的注意力全部转移了去,她很快便将那份资料的存在彻底遗忘。 这半年里,她忙着陪爸爸做复健,忙着医院的工作,忙着照顾忙工作忙昏头了的连宥的饮食起居,根本没有时间去探究那段存在心里的疑惑。直到今天早上,电话中突然传来久违的声音,她才重新记起苏和谦这个人。 当初,徐傲就曾说过,要杀一个人,凶手不一定需要在现场,更何况,警方所谓的没有嫌疑犯,只不过是根据房门外的监视录像草率的判定。 徐傲的“实验”,就是为了证明,不必通过房门,凶手也能自由出入苏和谦的房间。苏和谦的房间就在楼层的尽头,旁边就是监视器拍不到的死角——消防通道。为此,徐傲特地租下了同一个房间,在姜潮汐面前演示一次凶手可能的行凶经过。 只见徐傲踩在窄窄的墙沿上,在高空中摇摇欲坠,他却一贯的嬉皮笑脸,仿佛不当一回事,三两下便够到了消防通道的窗沿,一个利落的旋身,稳稳当当地窜进了窗户中,然后探出头来,得意洋洋地朝阳台上的姜潮汐招手笑了一笑。 姜潮汐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徐傲说:“你看,简单吧?凶手只要从消防通道爬过去,杀了苏和谦之后再爬回来,就可以安安全全的从消防通道直接离开酒店,监视器根本拍不到。而且案发时是深夜,更不会有人发现酒店的外墙有个蜘蛛人。” 徐傲说的也不无可能,毕竟,发现苏和谦尸体的清洁工能证明,当时,这房间的阳台落地窗是开着的。 “但是,这只是你的推测,算不上证据。”姜潮汐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徐傲却咧嘴一笑,说:“这当然不算证据。我说的证据,还没亮出来呢。” 姜潮汐一怔,徐傲却已快步从消防通道走回房间里来,拿起搁在床上的背包,掏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徐傲启动电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将屏幕转向姜潮汐,“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的视频很显然是从监视器拍下的画面截取下来的,拍摄的地方,正是这酒店的入口处。一个一身深色大衣的高大男子,提着一个在平常不过的超市塑料袋,缓缓地走进酒店,然而,他才踏进酒店,便有一对男女相拥着随后走了进来,两人步履不稳,似乎喝醉了,一个不留神,便撞上了前方那深色大衣的男子。 男子手中的塑料袋被不小心扯了一下,袋子里头的东西露了出来。 徐傲突然按了暂停键。 他指着屏幕上的塑料袋,问:“你看,这是什么?” 姜潮汐静默半晌,轻声说:“农药。” 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袋子里的那个瓶子,和苏和谦尸体旁倒着的空农药瓶子,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晚上十点十七分。”徐傲指了指画面上的时间,然后又打开另一个视频,说:“大约二十分钟后,这个男人又离开了酒店,而他手中的塑料袋,没了。” 画面上,那男子空手离开,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六分。 遗憾的是,那男子由始至终都低着头,只给监视器留了个背影。徐傲说:“有了这两个视频,苏和谦的案子就有翻案的希望。为了找这证据,我和博博的眼睛都看花了……” 姜潮汐瞪了他一眼,“你又让傅博非法入侵酒店的保安系统了吗?” 徐傲讪讪地笑了笑。 姜潮汐望向画面上的男子,“这个人……是谁呢?” 徐傲搔搔头,“这个,我暂时还没头绪……不过,我查到了另一件……可说是很巧合的事。” “巧合?” “嗯。我一开始的假设是,苏和谦这一切的行动是为了追查他姐姐的死,所以,我去查了一遍当年银行劫案所有当事人,竟然真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徐傲顿了一顿,正色道:“苏和谦遇害之前,他除了见过那个瘾君子刘辉,还去找过一个人。” “谁?” “沈仲威。” 这个名字实在大出姜潮汐的意料。沈仲威,这个名字她一点也不陌生。这段日子,连宥正是为了华成集团收购沈氏企业的事忙得日夜颠倒,废寝忘食。陡然从徐傲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不禁怔了一怔,却也马上明白了徐傲的“巧合”是什么意思。 沈仲威不久前才死于非命,凶手的身份,迄今没有着落。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徐傲说:“你一定知道沈氏企业闹得满城风雨的两宗命案吧?那个替沈氏境外洗钱的杨义基,是当年发现被劫匪挟持的人质尸体的人。” 姜潮汐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分卷阅读135 徐傲点点头,继续说:“你看,兜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那宗银行劫案。我就猜想,沈氏企业与苏和谦还有银行劫案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关系?所以我拿了苏和谦的照片倒沈氏企业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真让我找到了还记得苏和谦的人。” “沈氏企业大厦的一个前台女职员说,苏和谦曾经很莫名其妙的强烈要求要见他们的董事长,时间正好是他遇害的前几天。苏和谦的要求被拒绝之后,他甚至还试图硬闯,最后被大厦的保安轰了出去。因为这个要求太突兀了,而且当时苏和谦的神情据说非常激动,所以,负责接待苏和谦的那名女职员记得很清楚。”徐傲说道。 姜潮汐微微一怔,“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和谦也查到了什么,发现沈仲威和他姐姐的死有关,所以才……” 徐傲苦笑:“我的推测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如今已死无对证了。” 是啊,死无对证。苏和谦、杨义基、沈仲威相继被杀,那些真相也随之被湮没。正如徐傲所说,冥冥中,仿佛兜了一个大圈,许许多多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最后都渐渐汇到了一条线上来——十八年前的银行劫案。 只是,姜潮汐不明白,那么年代久远的银行劫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些不幸都发生在她的身边? 她的头忽然隐隐作痛起来。 “潮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姜潮汐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勉强笑了一笑:“我没事。”她微微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父母的车祸,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徐傲的脸色突然僵了一僵。 看到他的表情,姜潮汐莫名地觉得一阵不安袭上心头,“徐傲,不要瞒我。” 徐傲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姜教授醒来以后,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我爸爸?”姜潮汐疑惑地摇了摇头,“他为了我妈妈的死非常难过,我根本不敢问他车祸的事。我爸爸他知道什么对不对?所以他才会委托你去调查苏和谦的死因!徐傲,你一定也查到了,对吗?拜托你告诉我!” 徐傲迟疑良久,一开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你父亲曾经是津港市警署的法医。” “对,不过他已经不当法医多年了,他后来一直都在大学里执教。这有什么关系?” “当年,负责检验被劫匪挟持的人质尸体的法医,是你的父亲。” 姜潮汐陡然惊住。 原来,并不是全无关联的。她的爸爸,原来也算是银行劫案的相关人员之一。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微微颤抖起来,“与银行劫案有关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所以……爸爸的车祸,很有可能是那些劫匪的……报复?” 徐傲默然无语。 姜潮汐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回去问我爸爸。” “潮汐!”徐傲也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欲言又止。姜潮汐怔怔地看着他,徐傲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某种了决心:“除了问你爸爸,我想,你也许也应该……去问问你的男朋友。” 姜潮汐呆了一呆,“你说……连宥?” 徐傲微微苦笑。 “他也和银行劫案……有关系?”姜潮汐用力摇了摇头,仿佛在说服自己什么似的,“不可能!” “有些事,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徐傲蓦地露出了忧伤的表情,“我只能说,真相,远比你所想象的,更加复杂。” 第89章 真相三 徐傲的话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姜潮汐的心上。她不敢想象徐傲口中那个更加复杂的真相会是个什么样子。徐傲明明知道了什么,却怎么也不愿告诉她,他那样沉重的表情,只让她越发的的慌乱不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时开始,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知不觉中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形,即使她下意识地不去想,这个念头却始终挥之不去。因为那个人——在劫案里失去双亲,与她同名同岁的女孩周潮汐的影子始终留在她的脑海中,很多时候,那个影子甚至会与她自己重合起来,仿佛,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孩。 姜潮汐只能不断强迫自己忽略这荒唐的念头。但是,徐傲那一番话却又让她不得不去正视她一直以来试图无视的东西。她突然很害怕去接触那个所谓的真相,她怕,那是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当徐傲将这半年来所查获的劫案相关资料都拷贝一份给了姜潮汐时,她只紧紧攥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劫案资料,却提不起勇气翻开它看一眼。 那么多的事纷至沓来,将她的心搅得乱成一团。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头,似乎更痛了。 姜潮汐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告别徐傲,离开了酒店。她这样差的精神状态,居然还能毫发无伤的把车子安全开到她家公寓楼下,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打开家门,姜致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朝姜潮汐微笑:“回来了。” 姜潮 分卷阅读136 汐也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微笑着说:“嗯,回来了。爸你怎么还在看书?邝院长说你不能劳神的。” “我整整半年没碰这些书了,一拿起来就忘了时间。”姜致远合上书本,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促狭地和女儿开起玩笑:“你今天难得休息,怎么不多陪陪男朋友,那么早就回来对着我这老头子?” 姜潮汐却笑不出来,沉默良久,忽然说道:“爸爸,我刚刚去见了徐傲。” “徐傲?”也许是很久没见面了,姜致远一时之间没想起徐傲是谁,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但是,当他的视线转到姜潮汐手中那份文件上的“天网调查公司”几个字时,他的表情瞬间转变为惊愕。 “小汐,你怎么会……认识他?” 姜潮汐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姜致远,反问:“爸爸你又为什么会认识他?还是我应该问,你为什么要找徐傲调查苏和谦?苏和谦究竟是什么人?” 姜致远静静地回望姜潮汐,良久,才慢慢地说:“苏和谦算是我的……一位故人吧。” 姜潮汐咬着唇,终于下定了决心,直接问出了口:“爸,你会找徐傲调查,不是因为苏和谦是你的什么故人,而是因为他是十八年前你负责的那宗银行劫案的女死者的弟弟,对不对?” 姜致远微微一震。 姜潮汐闭了闭眼,心把一横,不管不顾的就把那句话说了出来:“……还因为,苏和谦是那个失去双亲的女孩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的亲人……对不对?” “啪”的一声,姜致远手中的书跌落在地。他望向姜潮汐的目光,瞬间竟是与徐傲一模一样的沉痛与忧伤。 那一瞬,姜潮汐知道,她的猜测并不是无中生有。她走到姜致远面前,浑身不能控制地微微颤抖,“爸爸,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跪了下来,握住姜致远的手,仰着头望着他,脸色苍白得仿佛没有血色,“求你告诉我,我……是谁。” 姜致远沉默良久,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姜潮汐发凉的双手,缓缓站了起来,牵着她,慢慢地走到妻子贺颖的遗照面前。 “颖颖,当年,我答应过你,要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的。”姜致远目光温柔地望着贺颖的相片,“但是,现在我要食言了。对不起。” “爸……” 站在贺颖的遗照前,姜致远沉声开口道:“十八年前,津港市发生了一宗银行劫案……” 姜致远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娓娓道来——像是剖开一颗埋藏在内心最深处顽固的毒瘤,当年的过往一点一滴地暴露在姜潮汐的眼前,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那个炎热的下午,四名劫匪闯进银行杀人抢劫,导致周宇成和苏瑞雪夫妇前后无辜死亡。案件的责任法医姜致远和妻子领养了遗孤周潮汐,周潮汐却因PTSD失去记忆。兴许是天网恢恢,其中两名劫匪连骏和罗文浩竟然死于非命,但另外两名劫匪终究成了漏网之鱼,带着巨额赃款逍遥法外,直至案件追诉期终止那天,警方始终没能捉住他们。 姜潮汐颤声道:“所以,我……我真的是……” 姜致远点点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你是周宇成和苏瑞雪的亲生女儿。” 姜潮汐再也抑制不住翻涌的情绪,泪水瞬间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扑进姜致远的怀中,嚎啕大哭,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痛苦都哭出来。 姜致远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姜潮汐大哭一场后,终于慢慢平复了情绪。她擦干眼泪,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姜致远,哽咽道:“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只有试图去想,她的头便会隐隐作痛。 “你患上了PTSD。”姜致远道,“我和你妈妈都觉得,让你忘记这段回忆比较好,所以并没有让你接受治疗……对不起,是我们太自私了。” 姜潮汐拼命摇头,“不是的,你们很好很好,真的,你和妈妈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 姜致远长叹一声,“总归这些年来,我们没能让你好好祭拜过一次你的亲生父母,也没能让你和你亲舅舅见上一面……” 他心里是愧疚的。 在这漫长的十八年里,他一直在暗中寻找周潮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苏瑞雪的弟弟苏和谦,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好不容易找到苏和谦时,苏和谦却已经死了。 “我不认为苏和谦是自杀的。”姜致远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你也知道,我请徐先生调查苏和谦生前的行踪,徐先生查到苏和谦回国后四处奔走,接触的人和做的事或多或少都与当年的银行劫案有所关联,很显然,他是在调查姐姐死亡的真相。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自杀?” 姜潮汐只觉得浑身发冷,“所以,他是被人……灭口的,而你和妈妈的车祸,也是同样的幕后黑手……” “可惜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姜致远闭了闭眼。 也许这一切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些真相就如当年的713银行劫案一 分卷阅读137 般,永远陷在迷雾之中。 这时,姜潮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连宥。 盯着来电显示,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迟迟不敢去接。她不敢去想,连宥在这些事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姜致远拿起手机,塞到姜潮汐手中,“接吧,别让他担心。” 姜潮汐迷茫地看着姜致远,见姜致远点点头,她才轻轻滑开了手机。 连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小汐,在忙吗?” “嗯,有事吗?”她的声音干涩而僵硬。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今晚有应酬,不能陪你吃饭了,你记得乖乖准时去吃饭。”连宥顿了顿,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姜潮汐脑子一片混乱,说出口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不等连宥回答,她便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姜潮汐手一松,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没有理会,而是紧紧地望着姜致远,像溺水之人紧紧抱着唯一的一块浮木一般,“爸,你刚刚说,其中一个劫匪的名字叫……连、连骏……他是连宥的……” 她明明已经猜到答案,却不敢说出口。残酷的真相令人她痛苦,也令她害怕。 “找个机会,和连宥好好谈谈吧。” 第90章 真相四 这三天里,姜潮汐找遍了各种借口,对连宥避而不见。虽然姜致远劝她和连宥好好谈一谈,但她始终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连宥,只能懦弱地选择逃避。 今天中午,连宥又一次打来了电话。望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姜潮汐咬咬牙,直接掐断了来电。她忐忑不安地盯着手机,害怕它再一次响起,然而电话那头的连宥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终于放弃了,手机归于平静。 姜潮汐大大松了一口气,内心深处却又矛盾地有些失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她爱连宥,可亲生父母的死横垣在两人之间,像一把利刃凌迟着她,同时也残忍地宣告着,她和连宥没有未来。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早已发黄的旧照片。这是姜致远交给她的,照片里,周宇成、苏瑞雪和年幼的她笑容灿烂,脸上写满了幸福,当时的他们肯定做梦也没有料到,一家三口会因为一场无妄之灾,从此天人永隔。 这三天里,每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大片大片的血红色——那是她的亲生妈妈为了保护年幼的她而流下的鲜血,凶手,正是连宥的父亲——那群穷凶极恶的银行劫匪。 看着这张照片,姜潮汐的头疼得仿佛要爆开。 “姜医生?姜医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护士小林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诊室里,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姜潮汐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昨晚值了夜班,所以有点累。” 小林朝她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搀起她,“那你赶紧回家休息吧。”她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要不然你的帅哥男朋友可要心疼了。” 男朋友这三个字让她的心脏刺痛了一下,姜潮汐苦笑道:“你别瞎说。” 小林促狭地笑着说:“我才没瞎说,你男朋友都在外头等你几小时啦,我早就想进来喊你了,可他让我不要打扰你工作。啧啧,这种二十四孝男朋友都快绝种啦!” 姜潮汐僵了一下。 连宥……来了? 小林推着姜潮汐走出诊室,在人声鼎沸人潮往来的急诊部大厅里,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落地窗边的连宥。 仿佛有着心电感应,在她看到他的瞬间,连宥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在他深邃的目光中,她努力想要隐藏的情绪似乎全都无所遁形。 姜潮汐垂下了眼帘。 小林热情地冲连宥挥手,连宥点点头,大步朝她俩走了过来。小林在姜潮汐耳边小声笑道:“嘿嘿,我就不当电灯泡啦!明天见姜医生!”说完一溜烟跑了。 姜潮汐心慌地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盯着地面。连宥很快就走到她的面前,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下班了?” “嗯。”姜潮汐的声音微不可闻,但连宥还是听清了,“我送你回家。” 她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 连宥沉默了一下,“好吧。我陪你去停车场取车。” 姜潮汐没有理由再拒绝连宥,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急诊部大楼。 这一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短短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难熬。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姜潮汐意识到,连宥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姜潮汐越发心慌意乱。 果然,来到姜潮汐的车子旁,连宥突然开口说: “小汐,我们谈谈吧。” 这句话让姜潮汐更慌了 分卷阅读138 ,她什么也不想和连宥谈,只能慌乱地摇头,“有、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今天有点累……”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你是谁,也知道我是谁了?” 姜潮汐怔住了。 这句话乍听之下非常荒谬,但对姜潮汐的连宥而言,却像是法庭上的法官宣告死刑,那把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被刽子手狠狠挥下,无情地斩断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百孔千疮,血肉模糊,再也不可能修复。 “对不起。”连宥的声音有些哑了,“我们分手吧。” 姜潮汐猛地抬起头,惊愕地望着连宥。 连宥漆黑的瞳孔宛如无底深渊,只剩下一片绝望的黯淡。他深深地看着姜潮汐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决绝地转身就走。 “……连宥!” 姜潮汐下意识追上前一步,但连宥却头也不回地坐上他的车子,飞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姜潮汐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 她和连宥,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姜潮汐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停车场里站了多久,直到一辆轿车驶过她的身边,停在了她的车前面,她才恍惚回过神来。 只见轿车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从车子里走了下来,望着姜潮汐,神色温和地开口叫了姜潮汐一声:“姜小姐。” 姜潮汐一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对方。 那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大约五十几岁,气度不凡,看起来倒是不像坏人,反而还莫名的有些眼熟。 这个人……认识她? 他朝姜潮汐微微一笑,说明了来意,“姜小姐你好,我叫韩奕,是华成集团的董事长,也是连宥的师傅。我想和你谈谈连宥的事,不知道你有时间吗?” 姜潮汐和连宥往日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馆包厢里,服务员斟上热茶后便退了出去,包厢中只剩下姜潮汐和韩奕面对面而坐。 韩奕拿起菜单递给姜潮汐,“不清楚姜小姐的口味,你来点几个喜欢的菜吧。” 姜潮汐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摇了摇头说:“抱歉,我没有什么胃口,您自便,不用管我。” 韩奕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姜小姐没胃口,那就算了。”他放下菜单,端起茶杯,微微低下头,优雅从容地喝了一口茶,“唔……好茶。” 姜潮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得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韩先生,您找我过来,究竟想和我谈什么?是不是……连宥出什么事了?” “连宥这孩子啊……”韩奕放下茶杯,“也真为难他了,一辈子从来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总是干着那些刀口子上舔血的活儿,我看了都替他心疼。” 姜潮汐脸色微微一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刀口子上舔血的活儿?连宥他不是集团的总裁么?” 韩奕抬眼看着姜潮汐,“是,他是高高在上的总裁,但是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他也是……劫匪的儿子。他一直在为他父亲犯下的过错赎罪,你不知道吗?” 姜潮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确实不知道。她发现,在一起这么久,其实她从来都不了解连宥,她根本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对方,连宥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她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对连宥背负的一切,一无所知。 “18年前的‘713银行劫案’中一共有四名劫匪,其中三人进入银行实施抢劫,另一人在银行外开车接应。劫案发生之后,连骏被女友失手误杀,罗文浩在偷渡时被人买凶杀死,然而,另外两名劫匪在这18年来却一直杳无踪迹,带着那一大批赃款逍遥法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警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毫无头绪。但是,警方查不到,不代表其他人没办法。” 姜潮汐终于明白韩奕想要说什么了,“……连宥一直在找当年的另外两名劫匪?” 韩奕赞许一笑,点点头,继续道:“没错,几个月前,连宥终于查到了第三名劫匪的身份。” 姜潮汐呼吸一窒,“是、是谁?” “沈仲威。” 姜潮汐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沈仲威是津港市鼎鼎有名德高望重的企业家,他怎么可能是当年的银行劫匪?! 韩奕哂笑,“如果你去查一下沈仲威是在什么时候发迹的,你就不会说不可能了。” 姜潮汐不敢置信地看着韩奕——难道当年那笔不知去向的赃款,就一直被沈仲威握在手中?如果韩奕的话是真的,那么,沈仲威在儿子订婚当天被杀,是因为连宥查到沈仲威就是当年的劫匪,所以…… 姜潮汐背脊阵阵发凉。 不!不可能!连宥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我不相信!”她拼命摇着头,既是反驳韩奕,也是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如果沈仲威真的是第三个劫匪,那知道这一切的你,又是谁?” 韩奕意味不明地笑 分卷阅读139 了一下,“你觉得我就是第四名劫匪,对吗?”他摇了摇头,“很可惜,这一次你猜的不对。” “我想,大概没人能想到,实际上,第四名劫匪早在他们一伙人逃离银行的路上,就已经被自己的同伙杀死了。” “……你说什么?”姜潮汐愣住了。 “沈仲威、连骏、罗文浩和严勇,这四个人策划了这起银行劫案,然而,因为分赃不均,在逃亡的路上,劫案的主谋严勇被另外三人合力杀害了。”韩奕微微垂下眼帘,神情一冷,“所以,由始至终都没有第四名劫匪,当连骏和罗文浩死后,所有赃款都落入了沈仲威一个人的手中。沈仲威,就是最后的大赢家。” 姜潮汐望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到包厢门边,勉强镇定住心神,颤声问:“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又是为什么,他要将这些事通通告诉她?难道就因为她是这宗劫案的受害者? 韩奕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深深地望着她,过了半晌,他缓缓地一字一顿说道:“当年,这四名劫匪逃走时,挟持了一名人质。那个人质的名字,叫周宇成。周宇成其实并没有死。” 周宇成……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姜潮汐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隐隐猜到了韩奕想说什么,但那个答案实在太过荒谬,她的理智根本无法接受。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只想逃离这里! 然而,韩奕并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韩奕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汐,爸爸回来了。” 第91章 真相五 “不可能……我不相信……”她一步步退到包厢门边,惊惶地摇着头,脸色如纸般苍白。 韩奕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不过小汐你相信爸爸,我已经回到你身边了,爸爸会好好补偿你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的。” 眼前之人看似温和又亲切,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姜潮汐感觉到刺骨的恐惧。 这个男人很危险!不要相信他!她的潜意识正拼命地叫嚣着让她快逃,赶快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姜潮汐迅速转身拉开包厢门。 然而,就在踏出大门的瞬间,她只觉得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连宥坐在市立综合医院的铁围栏上,呆呆地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出神。 他默默地思考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走向他无法收拾的地步的? 回到津海市后的所有事情一幕幕从眼前飞速掠过,最后定格在那张令他心动、心酸、心软的脸庞上。 他怔忡良久。 ……也许,是他和姜潮汐重逢的那天吧。 连宥拿出上衣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深深地抽了一口。 呛人的烟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把玩着手中那只纯铜的zippo打火机,思绪蓦然飘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 那时候的他,又瘦弱又矮小,只有九岁。 可那时候的他,心里充斥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戾气,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包括,杀人。 十八年前,那个改变了他、连骏、姚娜和罗文浩一生的晚上。 他躲在房间里,隔着房门的缝隙,他看着姚娜一下一下地用那把枪砸死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抢劫杀人的坏人。他似乎应该感到害怕抑或感到难过的,但是他没有,他的内心仿佛住着一只冷血的恶魔,由始至终,他只是安静地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姚娜仓皇逃离,一切归于静谧,他才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连骏的身边,低头看着他脑门上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半晌,他学着电视剧里的人那样,伸出食指,放到了连骏的鼻下。 连骏已经没有任何气息。 “这个坏人死了。”他冷静地想,“是那个娜娜阿姨杀了他。娜娜阿姨杀了坏人,她是好人,好人不能被警察捉住。我要帮她。” 但是,怎么帮呢?他环顾四周,最后,拿起了连骏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纯铜打火机。 他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用火烧掉连骏的尸体的。就像他们烧死那个无辜的人质一样。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你在干什么?” 罗文浩有些愕然地望着他。罗文浩戴着大大的墨镜,一身花衬衫和紧身喇叭裤,前额的头发却已开始稀疏。他不知道罗文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但他知道,自己点燃打火机靠近连骏的那一幕毫无意外的被他目睹了。 打火机“当”的一声跌落在地,无措的他僵立在原地。然而罗文浩一时间没想那么多, 分卷阅读140 只是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走向倒地的连骏,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喂,阿骏,你怎么了?” 连骏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罗文浩摘下墨镜,这才发现连骏脑门上狰狞可怖的伤口。罗文浩脸色一白,颤抖着探了探连骏的鼻息,半晌后,他猛地爆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呼! 罗文浩踉跄地跌坐在地,一边发抖一边叫着:“死、死死了!”罗文浩倏地转过头,惊恐无比地盯着他:“是你!是你杀了阿骏!你这个杀人凶手!” 罗文浩当头棒喝,他心中亦是悚然一惊。罗文浩知道他要烧死连骏了!怎么办?他会被警察捉走吗? 心脏剧烈而疯狂地跳动着,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打火机,突然想起《无人生还》的故事——十个小黑人,一个也不剩。 一个也不剩。 当着罗文浩的面,他默默点燃了打火机。 一簇小火苗在她和罗文浩之间跳动,罗文浩死死地瞪着他,脸部肌肉因为巨大的惊恐而越来越扭曲。下一秒,罗文浩宛如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叫“疯子!你这个疯子!”,猝不及防地推开了站在大门边的他,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他被推得一个踉跄往一旁跌去,头重重地撞上墙角,流血不止。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中的打火机“啪嗒”一声跌落在地,小火苗应声尔灭。 他脑子一阵一阵发昏,不知道过了多久,邻居太太一阵刺耳的尖叫回荡在简陋的租屋之中。 他终究还是没能把打火机的火点燃。 香烟一寸一寸烧成灰烬,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台上的风寒凉刺骨,天空依旧没有星星。 九岁的小连宥,在这个地方遇见了小潮汐。 他们的相遇,不早也不晚。 正是那一刻,小潮汐救下了正准备往下跳的小连宥,让小连宥从此生命中有了光,得以重获新生。所以十八年后,在同一个地方,他救下了正准备往下跳的郁雅儿。不一样的是,他给郁雅儿一个新生是带着目的、怀着利用、暗藏凶险的。他在下一盘棋,对手是沈仲威,目的是复仇——他要替姜潮汐报父母被杀之仇。 他愿意用他可以付出的一切去赌,只为换姜潮汐余生的安稳。 沈仲威确实该死。他是当年的劫匪,杀了那么多人,抢走了那么多钱,甚至连自己的同伙也不放过——当年,正是沈仲威找叶海涛手下的杀手杀了罗文浩,才得以独吞赃款,摇身一变成为津海市的成功企业家。 然而俗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年后,沈仲威迎来了迟来的报应——连宥和师傅韩奕同样选择和叶海涛合作,反过来对付沈仲威,让他和当年的罗文浩一样,死在了杀手的枪下。沈仲威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连宥从前一直以为,沈仲威就是最后的幕后黑手,只要他一死,一切的悲剧就能够结束。 但是,现在的他知道,他错了。以前的自己错得离谱。 悲剧还没结束,真相依然被掩埋在浓雾之中。 他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 连宥掐灭了香烟,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跳动着姜潮汐的名字。连宥的心脏微微紧缩了起来。他还以为,他的小汐这辈子再也不会打电话给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阿宥,我想见你。”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连宥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那是韩奕的声音。 第92章 真相六 连宥赶到海边的废弃小屋时,韩奕正坐在悬崖边,一脸惬意地吹着海风,喝着红酒。 “阿宥你来啦,坐,陪师傅喝一杯。” 连宥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他,“姜潮汐呢?” “这么担心她?你们不是已经吵架分手了吗?” 韩奕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阿宥啊阿宥,我真没想到,你看着冷心冷肺的一个人,原来还是个……网络上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恋爱脑?” 连宥抿了抿唇,冷眼望着他,没有搭话。 韩奕笑够了,慢慢地品了一口红酒,“阿宥,中国不是有一句老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明明知道你的宝贝女朋友和她那个私家侦探朋友已经查到了你的身上,你竟然还当作什么事也没有,你让我很失望。既然你顾着儿女情长,下不了手,那你师傅我就只好帮你动手了。” 连宥惊道:“你对小汐做了什么?!” 韩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么激动干什么?这里是中国,我又是个正当商人,难不成还会做什么犯法的事?” 连宥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耐着性子问:“那你带走小汐,又找我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嗯,确实是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韩奕漫不经心地说,“金三角那边的工厂出了点问题,其他人我信不过,你过去帮我处 分卷阅读141 理一下。机票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连宥皱了皱眉头,“你要把我支走。” “是,我不想让你继续留在津海市了。”韩奕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阿宥,你以为你背着我调查叶海涛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吗?你真当自己的翅膀硬了,可以背叛我,为所欲为了?” “我从来没想过背叛你。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沈仲威和杨义基的死太蹊跷了,所以才想调查一下。我一直以为,叶海涛就是当年那宗银行劫案的幕后黑手。”连宥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查,果然查出了很多东西,包括买凶杀了沈仲威和杨义基的人原来是你,更查到了……你居然联合叶海涛在津海市布置了贩毒网络……” “错了错了错了。”韩奕一脸寒意地笑了笑,“阿宥啊,你错了,□□还有贩毒的,不是我,而是你啊!毕竟由始至终,出面对付沈仲威的人是你,和叶海涛接洽的人,都是你,不是吗?” 即便早就料到韩奕不还好意,但听到这里,连宥还是忍不住心神俱震——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敬重有加、唯命是从的师傅!从一开始只将他当作棋子利用的师傅! 然而,事已至此,连宥已经没有退路。虽然他知道,这趟路程于他而言,凶多吉少,但此时姜潮汐在韩奕的手上,他也只能乖乖遵照韩奕的命令,“好,我答应你,明天一早我就回金三角。你放了姜潮汐。” 韩奕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又好像突发奇想似的提议道:“阿宥,不如我让你和你的宝贝女朋友一起去金三角怎么样?反正她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继续找麻烦,不如把她也一起送走,你们俩小情侣还能双宿双栖,你说好不好?” 让姜潮汐去金三角陪他一起送死?!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连她也不肯放过吗!”连宥终于忍无可忍。 韩奕怔了怔,“嗯?”半晌后,他笑出了声,“有意思,说说看你到底都查到了什么?” “没查到多少,我只是找到了一个人,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其余的,都是我自己猜的。”连宥缓缓地说,“你还记得吗,当年出面作证,证实被烧死的死者是周宇成的牙医,吴博恒。我找到他了。” 韩奕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了。 “十八年前的‘713银行劫案’中,连骏、罗文浩、沈仲威和严勇四个人负责实施抢劫,然而实际上,这群抢劫团伙一共有五个人,剩下的那一个人,负责出谋划策,并在结案发生当下伪装成被挟持的人质迷惑警方,牵制追捕,让同伙有足够的时间逃脱。”连宥直勾勾地盯着韩奕的脸,“那个人就是你,周宇成。” 韩奕安静了半晌,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哦?这你都知道了?”韩奕,不,应该说是周宇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那你应该更放心才对,我又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女儿呢?” 连宥冷声道:“一个连妻子都能杀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了被自己害死的妻子苏瑞雪,周宇成终于破天荒了愣住了。 过了良久,他才仿佛恍惚回过神,幽幽地叹了口气,“小汐啊,她和她的妈妈太像了,模样像,性子也像,都是满肚子好奇心,不肯安分的性格。那天我都说了让她别出门,她却瞒着我带着小汐去了银行……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周宇成幽深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替她报仇了!开枪打死她的严勇已经被我活活烧死了!严勇死得多惨啊,他满地打滚求饶哈哈哈哈,可是他到死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放火烧死他哈哈哈哈哈……阿宥啊,要不是你提起,我差点儿都忘了这回事了……” 周宇成疯狂地大笑过后,突然瞬间变了脸色,冷若冰霜地说:“但是,你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是当年的银行劫案还是‘周宇成’的命案,追诉时效都已经过了。在警方的档案里,周宇成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严勇也人间蒸发了。‘713银行劫案’已经彻底结束了。” 连宥点头道:“是的,当年银行劫案已经无法再翻案了,不过,还有杨义基和沈仲威的案子啊。” 周宇成脸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连宥突然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在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把□□和贩毒的所有证据都交给警方,向警方自首了。” 话音一落,连宥身后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大批的刑警,为首的俞景行举着枪瞄准周宇成,大声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把手举起来!” 周宇成恶狠狠地盯着连宥看了很久,终于仿佛释然般笑了一下:“阿宥,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一点儿都不像你那窝囊废老爸。我终究还是小瞧你了啊……” 一阵兵荒马乱中,俞景行和其他刑警纷纷冲了上来,向连宥和周宇成铐上了手铐,押上警车。 “连宥!” 纷纷扰扰的警笛声、说话声中,姜潮汐的声音突然从连宥的身后传来。 连宥回头,远远地看见姜潮汐 分卷阅读142 被一位女警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神色写满了焦急不安。 连宥默默地凝视了她最后一眼,决绝回头,坐上警车。 她没事,那就好。 . 一个月后。 拘留所内,警员地来了一封信:“有你的信。” 连宥一怔,默默地接过了信封。他看着信封外的“连宥收”三个字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娟秀的字迹整整齐齐地跃然于信纸上。 连宥: 今天是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探视了。我很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想和你说说话罢了,这么卑微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我真的好可怜。大概是看我太惨了,警官说我可以给你写信。我本来才不想给你写的,但是我太生气了,最后还是决定写一封信骂你一顿。你这个渣男,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明明你是说过你不会惹我伤心的。你这个大骗子,气死我了。 好了,骂完了,我心里舒坦多了。从现在开始,我的每一句话,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给我看仔细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原本是想亲口告诉你的,但是没办法,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见我,我只好用写的了,因为我想早一点让你知道,一刻也等不了了。 昨天,我去见了周宇成了。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吓到了。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两鬓都白了。律师告诉我,以他的罪名来看,至少会被判终身□□,甚至有可能是死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五味杂陈。他是我的生父,却又是害死我妈妈的人。 你一直觉得,是你的父亲害死了我母亲,所以对不起我对不对?其实不是的。周宇成已经把当年在银行里发生的一切经过都告诉我了。连宥,你的父亲并不是我的杀母仇人。相反,他其实是救了我一名的救命恩人。周宇成没有骗我,我见了他之后又去找了俞警官,他让我看了当年银行的监控记录,当时,杀了我母亲的劫匪原本也想杀了我,但是另一个人阻止了他。就因为这个人的这一句话,我才得以逃过一劫。 那个救了我的人,就是你的父亲,连骏。 连宥,你背负了那么多年的重担,是时候放下了。你没有错,至少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不需要责怪自己,更不需要逼迫自己去赎那些莫须有的罪。放过自己吧,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到你重新接受自己,重新接受我的感情的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一定很快就会到来,你一定不舍得让我等太久的,对吧? ——爱你的小汐 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着。过了良久,一个眼泪落在了信纸上,将“汐”字晕开,宛如一朵盛放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