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何处》 分卷阅读1 内容简介: 邓辞说会一辈子保护她,江鱼信了。*无脑无三观,开心最重要。微博@救山 today1 江鱼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镜子里是一张很俏丽的脸,唇色艳红,眼尾流溢,有种浮于表面的艳媚,鼻尖上有颗痣,小小的,但很深。 这样漂亮的脸,怎么看都不像她。 上辈子的江鱼,清秀寡淡,她待在邓辞身边,常常被人取笑。 “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作为私生子,邓辞爬上来不容易,但他因为这句话,还是跟圈子里的人吵了一架。 那天晚上下雨,江鱼又哭得厉害,邓辞被打得脸上全是伤,动一下就抽痛得紧,但怀里依然抱着江鱼不撒手,他骂江鱼蠢,不知道回嘴,最后又自己败下阵来。 那些泪将他揉碎,他凶巴巴地安慰江鱼,“别哭了,丑死了!” 擦泪的动作却很轻。 邓家那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这是圈子里公认的事。邓辞出生的时候,邓家不愿意认他,可笑的是,十八年后他们又找上了邓辞。 十八岁的江鱼,清秀软弱,像菟丝花一样,只能活在邓辞的羽翼下。邓家没想到,他们派人接邓辞回h市的时候,邓辞身边还带了一个女孩子。 那时候的邓辞,暴躁又骄傲,他对整个邓家说,“要是没有江鱼,我也不会进这个门。” 想到这,江鱼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她太久没笑过,乍然一笑,这幅美丽皮囊居然也染上了阴森森的味道。 谁能想到,三年后的邓辞,会亲手送她去死呢? 江鱼活过来的第一件事是学会走路,她这幅新身体昏迷了一年,身体机能下降,关节僵硬,根本做不出什么动作来。 足足一个月,江鱼都在复健。 她坐在凳子上,太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下,抛落点点碎金,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江鱼已经初步了解她现在的处境。 离她去世,已经过了两年。 她摊开手掌,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具身体无一处不美,就连一双手也生得骨肉匀称,修长白皙,江鱼嘲弄地笑了笑。 在医院这一个月,江鱼偶尔会碰到一些人的打量目光,算不上恶意,但也并不让人喜欢。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孩子跑到她面前来,不大,还在读高中,穿着蓝白校服,手上拿着吊瓶,脸上有些红,似乎在发烧,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他递给江鱼一个包装精美的本子,留下一句,“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便匆匆跑开。 本子里记录的是原身的模样,笑容灿烂明媚,和从前的她是两类人。 有人在高楼烂成瓦砾,有人在洪流磨成星星。 原身是个主播,在短视频平台上没少发视频,直到有一天,突然火了。与追捧一起而来的,还有恶毒的谩骂。 为了钱,原身没少打擦边球,露胳膊露大腿常有的事,微博上甚至卖过福利写真。低俗的侮辱和粗俗的谩骂充斥着整个评论区,原身火到直接上热搜。 原身没有团队没有公司,在这场风波里越陷越深,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为了救马路上的一个小男孩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江鱼打开微博,她死的那一年,这些东西还没时兴起来,她率先搜了邓辞,网页上一片空白。但在等她搜另一个名字时,上面倒出现了不少信息。 许玉初,许家的二世祖。 在江鱼的记忆里,这个人可谓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江鱼跟在邓辞身后出现在那个圈子时,遭受到的第一份恶意,便来自许玉初。 冰凉的酒液泼在胸口,若隐若现地勾出一团软白的轮廓,少年脸上的恶意和讥色在脸上一览无疑,他看不上邓辞,连带着也瞧不起江鱼。 “丑八怪。” today2 出院那天,江鱼终于见到了一直为原身垫付医药费的人。 叫男人多少有些不恰当,即使身上穿着正式的西装,但来人身上还是有掩不住的锐意和少年气。 江鱼从原身的手机里看到过他的照片。 吴向原,和原身一起从孤儿院出来的人。 “怎么?躺久了鞋也不会穿了?” 他恶声恶气,仿佛面前不是他从小认识的人,而是他的仇人。江鱼有些疑惑,按理来说,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怎么会浅到如此地步。 她醒来的一个月里,吴向原就没在她眼前出现过。 但多说多错,江鱼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她坐在床上,身上穿着吴向原带过来的粉色雪纺裙,凝白脚尖微垂,衬着冷色的地板愈显透净纤细,像春日里的柔软花苞,刚抽出一点嫩芽。 但再怎么漂亮,都无法摆脱脚绵软的感觉。 “我脚使不上力。”她平淡道。 江鱼被吴向原背出去的时候,街上车流密集,人来人往,阳光洒在她身上。这一刻,江鱼才终于相信,她活了过来。 吴向 分卷阅读2 原步子迈得大,明显是憋了一股气,江鱼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觉得他背上硬得厉害,硌得两团乳肉挤得慌。 在江鱼第三次乱动失败后,吴向原终于没忍住火气,声音冷的跟冰渣子似的:“你又想干什么?” 江鱼不好明说,只得含糊道:“你背好硬。” 她原以为吴向原会回她几句,但不知怎的,他听到这话反而安静了下来,连速度也放慢了,又把人往身上颠了颠,这下终于让江鱼舒服了。 一直到小区楼下,吴向原都没放她下来,眼看人要背她走楼梯,江鱼指了指电梯,“从这走吧。” 顺便把我放下来,江鱼暗想。 “电梯坏了,待会儿才有人来修。” 听到他的话,江鱼微讶,“你怎么知道?” 吴向原本不想搭理她,但想到她躺了这么久,估计脑子也躺退化了,于是强忍不耐道:“那我交物业费拿来干嘛?” 江鱼拧起眉,“你和我一块住?” 这本是很普通的一句问话,但谁知听到这话的吴向原突然发作,他把人放下来,脸上一片阴郁,“你不想和我住也行,今晚就搬出去吧。我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完就往楼上走,也不管江鱼是否能自己上楼。 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直到听不见。江鱼挪动身子走了几步,整个人靠在窗边发呆。 在医院的一个月里她复建的并不成功,身体机能开始苏醒,但她的心理障碍却迈不过去。 她死了。 每一次照镜子江鱼都会意识到这个事实。 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她死去的两年里,依然有意识。 江鱼看向楼梯间的窗外,下面有一片野生的草窠,旁边是一棵开得正好的樱花树,颜色粉嫩,花朵层层叠叠,大碗大碗地笼罩在一起,像极了邓家老宅里的那颗桂花树开花时的样子。 很难想象一个人死了还会有意识,这简直比任何神志鬼异的传说都荒谬。江鱼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边的灰尘。 她意识清醒地被困在自己的尸体里,掩埋了两年。 动不了,说不了,清晰地感受自己一天天地变烂,然后混在花香里发臭。 她偶尔能想起邓辞带她从山里出来的那天,路边是高茬的油菜花,一眼望去,没有尽头。邓家派来的车在山路上颠簸得厉害,车窗紧闭,逼仄的空间里,他们像是坐在棺材里面。 江鱼已经很难想起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邓辞抓住她的那双手。 邓辞说,“你别怕,我在呢。” today3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吴向原从楼梯拐角处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鱼,眼底翻涌,最终汇成了一句,“喂,还不跟上。” 江鱼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她服软道:“还是你背我吧。” 她抬起头,粉色的裙边被楼道里的风吹了起来,仿如一只细蝶。 但吴向原知道,蝴蝶终会飞走的。 吴向原住在九楼,推开门的时候,他难得有些羞窘,屋子里虽然收拾了,但毕竟摆设还是比较杂乱。他把人背到房间,让江鱼坐在床上,房间里光线很亮,能让江鱼清晰看到他手上的厚茧。 吴向原打开衣柜,“这是你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少。” 但江鱼却置若罔闻,她看着吴向原,平静道,“你住哪?” 一进门江鱼就观察过了,这是明显的单身公寓,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榻,外面的沙发更是小得可怜。 所以两个人并不是同居关系。 “我打地铺。” 现在是夏天,打打地铺还可行,但冬天呢? 江鱼抿了抿唇,“我会尽快搬走的。” 她不可能伪装成原身一辈子,何况,江鱼摊开手掌,谁知道她会在哪一天突然死亡呢? 吴向原拉柜门的动作一滞,最后硬邦邦地甩下一句:“随便你。” 到了晚间,江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吴向原好像很久没进来了。她看着天边橘黄的落幕,撑起身子慢慢去向客厅。 说是客厅,其实是江鱼一打开房门就能看见的位置。客厅里开着灯,吴向原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烟,看到江鱼出来,他动作一顿,隔着朦胧的烟雾,江鱼听见自己飘忽的声音。 “我饿了。” 她其实早就没了人类的大半感觉,此时这样说也只是为了挑起话题。 听到这话的吴向原一愣,立马熟练地掐灭了烟头,他站起来,先是打开了窗户,然后抓了把头发,“我出去买。” 江鱼点了点头,其实她可以做饭,但她不知道原身是否会做饭,为了稳妥,她不打算自己动手。 在他出门的时候,江鱼突然出声喊住了他,“吴向原。” 她靠在房门边,头发像海藻似的蜿蜒到了腰际,衬得一张脸漂亮至极,明亮的灯光下,她像一尊雪白的美人瓷,所有举动都被赋予了无上的魔力。 她说,“替我买束花吧,就当庆祝我活过来。” 等人离开后, 分卷阅读3 江鱼挪到沙发旁边,她拿起吴向原的烟和火机,直接点燃了一根烟。 江鱼没有烟瘾,只是烟的味道能让她想起很多人和事。 邓辞不抽烟,他在乡下养大,顶天了也就闻过,要是敢碰,可不得扒一层皮。但他被接入邓家后,为了打入那些人的圈子,他不仅要闻得惯,还得动作熟练地抽。 所以他躲在家里的时候,特地学那群人的动作,但他不敢给江鱼看见这一幕,江鱼不会发脾气,她只是很柔软,趋向于软弱似的,像掬起来的一捧水,无声息间就会难过。 邓辞不想她难过。 江鱼靠在窗户旁边,远远的看见吴向原进了小区。她摁熄烟头,随手用纸巾包住丢进了垃圾桶。 吴向原拿着一束橘黄色的花进来,无端让江鱼想起了下午的那场日落,她很喜欢,于是爱不释手地对着那束花挑拣。 她问:“这是什么花?” 吴向原正在摆碗筷,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你最喜欢的花。” 江鱼拨弄花的动作没停,甚至揪下了一片萎靡的花瓣,“是吗?” “那现在不是了。” 她把花放在桌上,平静道:“喜欢是会变的。” today4 在吴向原家这一个月里,江鱼加强了对身体的复健,晚上的时候吴向原经常会带她去小区楼上散步。 夜灯明亮,风中传来花木苦淡的香味,吴向原站在树下,影子被拉出一条细长的线,最后落在了江鱼身边。 他站在不远处看她,衬衫的衣摆被风吹得呼呼作响,面容在灯下越显冷漠。吴向原长着一张看起来很有攻击性的脸,他说出来的话也让整个人更加锋利。 这让江鱼想到了刀。 无论在月色和阳光下,都泛着雪亮而冷戾的光。 刚开始练习的时候,短短五十米,江鱼要花五分钟时间才能走完,但慢慢地,时间逐渐缩短到三分钟,两分钟,最后甚至与常人无异。 楼下风大,她外面套着米色的针织衫,长发垂落在身后,裙摆被吹成一朵花,轻轻地飘到了吴向原面前。 吴向原看江鱼走过来,眸子在她脸上转了转,“你先上去吧。”说这话时他用脚点了点地,整个人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江鱼没问他要干什么,她已经过了好奇的年纪。电梯很久之前就修好了,她不再需要吴向原陪着一起走楼梯。 进去的时候,江鱼瞥见吴向原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他站在阴影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电梯锃亮的墙壁上映出江鱼的身影,这张漂亮的脸总是会让她恍惚,甚至有些想不起从前的自己。 她有时候会想,也许自己就是原身。 “叮———” 电梯门开了,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先是看着江鱼愣了愣,然后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蒋瑜。” 江鱼没说话,她不认得这个人,不变应万变是她最好的解决方式。 “你醒过来了!” 她满脸都是惊愕,似乎为这件事感到很诧异,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虽然还在盯着江鱼看,但已然平复了下来。 女人对着江鱼扯出一抹笑,“你也住在这吗?” 江鱼看了她半会,才开口回答,“暂住。” 女人也不理会她冷淡的态度,反而亲亲密密地靠了上来,“你好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她打开手机,翻出聊天记录,“你看看,我给你发了这么多信息,结果你一条都没回!”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看得江鱼头晕,她从女人怀里抽出手扶着额头,“我也是刚出院。” 女人看她神色不适,连忙退开了几步,“你没事吧?” 江鱼看着电梯楼层到了五楼,虚弱道:“没事,我回家躺躺就好了。” 说完便出了电梯。 小区里一共有十四层楼,江鱼也不想这样防人,但她实在不想搅和到原身的从前里去。爬到六楼的时候,江鱼从楼道窗口望下去,花木扶疏,被夜色笼罩着,一眼望下去只觉得沉寂冰冷,根本看不见吴向原的身影。 江鱼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翻看原身的手机,她在医院已然看了一遍,但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原身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因此江鱼对她的交际圈一无所知,只能从相册里得到一点信息。原身的相册照片不多,一共三百张。 三百张照片杂七杂八的,少数是她自己,还有几张照片便是吴向原。 照片里的吴向原年纪要比现在小一点,眉眼青涩,看着镜头时还有点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地拍下了这张照片。 江鱼把这些照片浏览了好几遍,连吴向原回来也没注意。 直到吴向原坐在她旁边开口,“真自恋。” 他身上没什么烟味,估计是在下面待久了,自从上次在客厅里撞到他吸烟之后,江鱼再也没看见过他在家里吸烟。 他有意识地想让江鱼远离这些。 today5 许玉 分卷阅读4 初爱美人,这是整个圈子都知道的事,但他换人的速度同样也很闻名。本来他身边有了别人没什么好了解的,可许玉初最近带在身边的这个却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圈子里很少有生面孔,他们排外得很,来来去去都是那批人,就连各自的情人,基本上都是在固定的范围里挑选出来的。 姜成只爱车,懒得管这些事,听到有人在旁边碎嘴这些,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们还差女人?” 旁边有人笑了一声,“成子年纪还小,这冷冰冰的车哪有女人好玩?” 话语里的狎昵呼之欲出,只是一群人都听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看热闹的开口:“成子你最近不是和老许走得近吗?知不知道人怎么来的?” 听到这话,姜成抬头去看坐在远处的两人,女人似乎有些怕冷,正紧靠着许玉初,裙角翩白,被风吹得高扬。 他收回目光,简洁道:“路上捡的。” 没人信他的随口一说,反而讨论地更起劲了。 “他身边那个我瞧着还有点眼熟。” 有人想了想,突然叫了一声,“是不是之前那个很火的跳舞视频?” 夜晚的穹顶山风很大,许玉初坐着,江鱼正勾弄他的手指玩。 有人凑上来给他递了支烟,“哥不去转两圈?” 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江鱼身上瞄。 许玉初弹了下烟头,碎点的火星在人眼前炸开,惊得人赶紧瞥开了目光。他从江鱼手里抽出手,语气有些淡,“等我腻了再来。” 江鱼一直低着头,没人看清她的样子,听见这话也没反应,许玉初掐掉烟头,目光在她脸上晃了一圈,手又自动地圈上了江鱼的手指。 “生气了?” 对于长得漂亮的人,许玉初总是容易心软。 他把人搂进怀里,本来想把话说得直白些,但想到人这样漂亮,哭起来可不美,于是十分贴心地换了措辞,“我会让你在我身边待很长一段时间的。” 这个保证有没有作用,许玉初自己也不清楚。 但拿来哄人,还是挺有作用的。 说完他又弯腰去摸江鱼的脚腕,“还疼吗?” 回忆起两人刚见面时,许玉初也不得有些心惊肉跳,要是把这么一个大美人撞死了,那多可惜,幸好最后没出什么事。 江鱼摇了摇头,把手伸进了许玉初的外套里,“有点冷。” 说这话时她神色又乖又软,听话得不得了,许玉初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哄。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满打满算就认得三天,许玉初没想过这么快把人拐上床。 对他而言,灯一关,谁身上的洞都一样。 他感兴趣的是江鱼的脸。 江鱼报的地址不是吴向原那,他最近去隔壁市出差,要去两个月,江鱼拿原身的钱重新租了个地方。 她不希望把吴向原搅进来。 下车的时候,许玉初从车窗里探出头,手指贴着脸颊,“阿瑜,给我个吻吧。” 他这张脸常常会让江鱼失神和恍惚,即使过去这么久,她也忘不了当年高许玉初是如何高高在上,用淡漠和讥嘲的语气在众人面前侮辱她。 人死去太久,江鱼的唇舌涌出过蛆虫,连灵魂都是烂的,又何必计较一个吻。 她弯下腰,正想吻上许玉初的脸颊,冷不丁许玉初突然侧了下头,两人恰好唇舌相触。 在江鱼愣怔的时候,许玉初极识相地退开了。 他笑着伸出手整理好江鱼脸边散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点哑,“很甜。” today6 房子是新租的,里面没什么家具,江鱼也没有要添置的想法。她赤着脚在地板上踩来踩去,然后给康琪打了个电话。 康琪就是江鱼那天晚上在电梯遇见的女人,也是因为她,江鱼才能这么快到许玉初身边去。和原身喜欢把一切信息都删得干净相反是康琪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公诸于众。 在她的朋友圈里,江鱼看到了康琪和许玉初的合影。 有了许玉初的信息,剩下的就好办得多。 对于长得漂亮的人,许玉初向来是来者不拒。 “喂。” 康琪就是个小网红,根本挤不进许玉初那个圈子,不过她运气好,在一次聚会的时候搭上了线。 “把卡号发过来吧。” 随便的一个消息就能换钱,康祺当然求之不得,麻利地就发了过来,后面又试探性地开口:“阿瑜你还继续直播吗?有很多粉丝都在等你哎!” 江鱼垂眸想了半晌,“不了,我暂时没想法。” 她不是原身,粉丝该喜欢的人也不是她。 天气不热,但房间里还是开了空调,江鱼到家就换了短袖,露出纤细的四肢。浴室里的浴缸是上任房客留下来的,很大,人躺在里面,恍惚生出被活埋的错觉。江鱼放了一缸的冷水,在里面泡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许玉初离开不久,便絮絮地发了好些信息过来,无外非是些哄人的话,动听得很。江鱼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估计是 分卷阅读5 泡妞专用号。 没多久,许玉初打了电话过来,“睡了吗?” 江鱼坐在沙发上,正点着烟闻,听到他问,轻飘飘回了句,“睡了。” 那边低笑了一声,“今天城市广场有大型花火晚会,要来吗?” 香烟已经烧了半指,江鱼摁灭烟头,整个人躺进沙发里,“好看吗?” 许玉初沉吟了会,“楼上好看些。” 江鱼沉默,她也看过城市广场的花火晚会。 在五年前。 那时候她和邓辞刚进邓家不久,什么也不懂,家佣笑着告诉他们,晚上城市广场有花火晚会。 邓辞没兴趣,但江鱼想看,于是陪着去了。 那天晚上江鱼穿了邓辞新送她的裙子,被邓辞牵着手站在人群中央。灯光明亮,周边是热闹的行人笑语声,他们站在角落,五色的霓虹灯下,邓辞问她:“好看吗?” 江鱼点了点头:“好看。” 她在乡下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瑰丽宏大的场面。开幕式的时候眼睛也舍不得眨,听到邓辞问,她晃了晃邓辞的手,“你不喜欢吗?” 邓辞没看她,视线落在远方,低声骂了句:“笨蛋。” 江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一群人正看着他们,然后慢慢走了过来。那时候邓辞和圈子里的人还没撕破脸皮,许玉初站在最前面,笑吟吟地开口:“楼上的风景更好些,邓少也一起来吧。” 城市广场周边全是大型商厦,最高的一栋楼是中心大厦,是许家的产业。 江鱼看过一部电影,里面说:“过得好的人才比较容易成为好人。” 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呢? 明明温床更容易滋生心底的恶意。 谁也没想到许玉初会对邓辞身边的江鱼动手,酒里的冰块刚融,一杯酒都泛着凉意。裙子是白色的,被酒泼湿后很快就贴在了身上。 邓辞在房间外接电话,江鱼坐在那,睫毛颤得厉害,许玉初凑近了些,眼底的恶意不加掩饰,声音落在她耳边成了一道响雷。 “丑八怪。” 邓辞接完电话回来,旁边有人笑着开口,“怎么就看上她了呢?笨手笨脚的,把玉初的酒都撞洒了。” today7 许玉初和江鱼待久了,倒也摸清了她的一些性子。 他是大少爷,向来少有这般费心的时候,乍然这样揣摩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便也生了几分温柔心思。 他待江鱼不能算不好。 江鱼没有刻意地去问邓辞的消息,她到了这个圈子,总会见到想见的人。她跟在许玉初身边频繁地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不少人旁敲侧击地和许玉初开起了玩笑。 “许大少还挺长情。” 旁的女人和许玉初在一起,无非求钱求庇护,但江鱼,还真和别的女人不同。他主动给,江鱼就要,他若不给,江鱼也从来不主动开口。 因此听到这话,许玉初倒也没反驳,只是道:“再等等。” 滨海的夏季和雨是离不开的,江鱼这天恰好穿了双白色小皮鞋,路面积水高,踩下去鞋子就毁了。于是许玉初亲自背人淌了水路,他第一次这样对一个人上心,心里有些新奇,路边的梧桐叶落了满地,他踩在上面,裤脚湿了半卷。 江鱼趴在他背上,举伞的手摇摇晃晃,雨滴了许玉初满脸,弄得他狼狈至极,许玉初有些生气,觉得她不够懂事,但江鱼附在他耳边说,“怎么办?我想和你一起淋雨。” 后知后觉,他才摸到江鱼裙子湿了。 他一愣,脑海里闪过许多,无意识地说了一句:“真笨。” 话说出口,他有些后悔,并非是怕伤人,而是这样亲昵的话从他嘴里不设防地吐出来多少让人心惊。后半段路他没再背江鱼,而是牵着人一起走。 路上,两人路过一家花店,许玉初才想起,他还没给江鱼送过花。两人走进花店,许玉初看中了大捧的白桔梗,江鱼的指尖划过一旁的小束菊花,许玉初注意到她的动作,开口道:“喜欢?” 江鱼摇了摇头:“随便看看罢了。” 在许玉初面前,假话说多了,她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到了江鱼楼下,许玉初明言想上去看看,江鱼第一次拒绝他:“家里空荡,没有能招待的东西。” 这是实话,但许玉初听了却不高兴。 江鱼捧着他送的桔梗站在那,白裙子贴着她的小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朵花,湿淋的软,许玉初瞧着,莫名有些熟悉。 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要上去的话,只是招呼江鱼好好休息,别感冒了。 走的时候,他第一次没回头。 等人走远了,江鱼才把花丢进楼道里的垃圾桶。 家里没有花瓶,对她而言,这束花迟早是要丢的东西。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晚上的时候江鱼头有些沉,嗓子紧涩,她躺在沙发上,本来只想趴一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稀落闪烁的片段,她听到有两个声音在说话。 “以后要是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分卷阅读6 ”女孩蹲在树荫下,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幢小楼。 “那你希望里面有什么?”是一个男孩的声音,他站在女孩身后,看着女孩的画开口。 江鱼站在铁栅栏外看着他们,半晌才意识到这两人竟然是原身和吴向原。她推开门,想看得再清楚些,但那些人却都慢慢消散了。 耳边只听见小女孩飘渺的声音:“要有三间房,你一间,院长妈妈一间,我一间…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客厅和阳台,我想在阳台上养很多很多花…” 话语渐渐变成了刺耳的铃声,江鱼突地惊醒,桌上的手机还在响,她本以为电话是许玉初打的,没想到居然是吴向原。 today8 江鱼赶到医院的时候,院长妈妈已经快不行了,吴向原是临时赶回来的,他身上沾着不知哪碰上的白灰,整个人坐在那,显出几分颓态。 床上的女人满头白发,眼神呆滞,她年纪越大,忘的东西就越多,极少数时候能认出人。但嘴里却还喃喃念着:“阿瑜不哭…阿瑜最乖了…” 江鱼站在床边,迎着她泛散的目光,心底一酸,恍惚要落下泪来。 她想起梦里原身说的话,“要有三间房,你一间,院长妈妈一间,我一间…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客厅和阳台,我想在阳台上养很多很多花…” 言犹在耳,但说这话的人却不知哪去了。 窗外一片黑沉,江鱼出去,吴向原跟在她身后,两人坐在长椅上,空白的过道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医护人员疾走的脚步声。 沉默中,吴向原拍了拍衣袖上的白灰,他极少笑,但这时却平静地笑了,笑得很苦,像一轮泛满冷露的月亮。他仰起头,看着头顶炽亮的灯光,笑容慢慢淡了,话语里全是干燥的哑:“我怎么就把人跟丢了呢?” 他没看江鱼,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出去走走。” 江鱼一愣,手心里泛着凉意,她没有动,吴向原从她身前走过,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 顺着这道影子看去,江鱼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的身边也有这样一道影子。 江鱼的老家是南方的一个小村,她从小被外婆带在身边抚养,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父母的样子。邓辞家是后搬来的,那时的江鱼已经有记忆了,她踮着脚,隔着篱笆往里瞧。 也是那时,她看到了邓辞。 小时候的邓辞可不容易相处,每次说话都能把江鱼气哭。 江鱼一哭,他总少不了一顿打,久而久之他就避着江鱼走了。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过话。 后来邓辞的母亲去世,江鱼外婆看他可怜,于是把人接到了自己家里带着。江鱼对接受邓辞和她住在一起抗拒得很,于是跑去找外婆,想让外婆别把邓辞接进来。 那晚的月色真亮啊,让她清楚地看见邓辞在哭。 有什么好哭的?她也死了爸爸妈妈,但她就不为这事哭。 外婆拉起邓辞的手,她很老了,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都缓慢至极:“让小鱼陪着你吧,她是个好孩子…” 江鱼蹲在墙角数蚂蚁,数着数着面前一大片阴影压了下来,她抬起头,邓辞站在她前面,正低头看她,他眼睛肿得厉害,整个人也没了往日的飞扬神态,江鱼被他压迫惯了,肩膀往后缩了缩。 但下一刻,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邓辞撇过头,哑着声道:“外婆喊你回去吃饭。” 江鱼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惊呆了,也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内容。 那天晚上月色清亮,她跟在邓辞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这一跟,就是十年。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一个人跟了另一个人好多年。 他们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一直到彼此长大,最后走向了不一样的道路。 蒋瑜和她哪里不同呢? 吴向原坐在石阶上想了半晌,最后下了结论,蒋瑜就是蒋瑜,哪里都不一样。 蒋瑜爱漂亮,过季的衣服从来不肯再穿;她喜欢热闹,一个人在家是待不住的,脾气也大,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和他吵起来,这样数下来,她身上似乎没有优点。 于是吴向原又想了想,才勉强找出一个优点。 蒋瑜从来不对他说谎。 today9 院长妈妈走得很安详,她年纪大了,神志昏沉,对死这个字也失去了概念,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口里念叨着谁也不懂的话。 江鱼看着她,竟觉得早些死也是好的。 她从老人脸上丛生的沟壑里看出一点腐烂的味道,像离开枝头的树叶,烂在泥埃里。吴向原很伤心,他对院长很有感情,趴在院长妈妈的膝上,脸埋在上面,声音分明带了哭腔。 江鱼没去安慰他。 她终究不是那个人,没法感同身受。 院长走的那天,风轻云淡,天气明朗,窗户外的叶子攘攘,簇拥着探出一束枝条,有小鸟站在上面歪着头往这边看。 江鱼站在吴向原身后,素白的裙角扬着,吴向原从兜里掏出烟,点燃吸了两口,良久才道:“你是谁 分卷阅读7 ?” 风一阵一阵吹来,拂过面庞,江鱼恍惚了一瞬,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是谁呢? 他没听到她回答,于是转过身来盯着她,指间的烟烧了许久,江鱼微微撇过了头,用此表示自己的不适。 看到她这样的动作,吴向原嗤笑了一声,他的笑并不柔和,硬邦邦的挂在脸上,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有那么一瞬间,江鱼想起了背着她吸烟的吴向原。 在这之前,吴向原是不爱在她面前吸烟的,准确来说,是在蒋瑜面前。 她靠在墙上,捏起手边的丝带,“死了很久的人。” 素白的丝带把手指缠了个彻底,成了茧,要杀死蝴蝶。 江鱼想了好久,才得出这个答案,她不知道吴向原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但这的确,是她唯一能给出的解释。 她死了两年,谁还记得她呢? “你想问她吗?” 江鱼对吴向原是有愧疚的。 这种愧疚来源于吴向原对原身的爱。 烟烧到尾巴了,却没人说话,江鱼自顾道:“你喜欢她吧。” 空气里全是沉默,鸟儿失去了声音,江鱼搅弄带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但她的确死了。” 他爱蒋瑜吗? 吴向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蒋瑜被送到孤儿院的那天滨海正好下起了雪,小小的孩子被冻得浑身青紫,看着很是可怜。 但这里谁不可怜,有谁会心疼她呢? 吴向原在旁边冷眼看着。 吴向原刚开始是不喜欢蒋瑜的。 他孤僻乖戾,很少人愿意惹他。 偏偏蒋瑜作死。 蒋瑜被送到孤儿院里来已经记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养出来的,她性格十分圆滑,比别的孩子都要灵动些。 她从小便出落了一副好模样,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都爱跟她玩。 有不少人家都看中了她,想把她收养回去,即使她年龄大些,但长得漂亮,大人都喜欢。 但无论收养几次,最后她都会被送回来。 次数多了,有小孩子问她:“你不喜欢他们的糖果吗?” 来收养孩子的人口袋里常常会有糖果,碰到了孩子就给他们一把,各种各样的口味都有,跟糖罐子似的,俘获了不少孩子的心。 蒋瑜坐在凳子上,听到这话晃了晃腿,指着坐在秋千上的吴向原道:“那糖你可少吃,里面有老鼠药,小心毒哑你,到时候你就跟那个哑巴一样。 她吓走了问话的小孩子,却招来了吴向原。 那时候的吴向原性格不好,也不爱说话,一星期都难得说两句话,可不就跟哑巴一样。 吴向原跟她扭打在一起,两个孩子又是抓头发又是踹腿的,事后院长妈妈赶过来的时候,吴向原脸上被抓了四五道血痕,蒋瑜头发也被抓下来一把,看着糟心至极。 两人坐在一起,院长妈妈挨个给他们擦药,吴向原先擦好,他坐在床边,盯着墙上那扇湖绿的玻璃窗,觉得这颜色太深,下一刻似乎就会溺死进去。 发愣中,突然听到院长妈妈问:“怎么不想过去呢?” 半晌,他才听到另一道声音,女童的声音轻轻的,和他打在一起的勇气都被风吹散了似的,“哪有人想白费力气呢?” today10 江鱼又搬回了吴向原那里,她没什么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装满了。吴向原看到房子四面空荡,嘴里念叨:“成仙了吗?” 他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江鱼撑伞跟在他身后,难得多吐露了几句:“你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子路上咯吱作响,两人站在路边等车,吴向原抬脚把路边的石子踢了出去,“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今天没穿西装,就套了件T恤和短裤,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他两颊滚烫,喘息顺着热风飘到江鱼耳边,她正想把伞往他那边挪挪,还没动呢,就听见死鸭子嘴硬:“我不需要。” “……” 江鱼摸了摸手臂,没有强求。 两人就这样继续恢复了同居生活,期间许玉初没找过江鱼,原本每日定点的早晚安也都消失不见,江鱼发的信息他挑着回复了几次,硬生生把自己营造出了大忙人的人设。 吴向原不了解江鱼在做什么,只是警告性地告诉她:“小心点。” 听到他这样说,江鱼倒笑了,从客厅桌上的烟盒里抽一支烟拈在手里,指尖捻着烟蒂,真心实意劝他,“你不该接我回来的。” 她很少笑,如今浅浅一笑更是不像记忆里的样子,吴向原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目光发狠地盯着她:“要你管?” 江鱼看着他皱紧的眉宇,唇角笑意又深了几分。一节雪润的细腕从衣袖里垂落,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天气越来越热了,她需要加快进度了。 吴向原捋了把头发,整个人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半晌才冷声道:“她身体不好,你注意点。” 话里的她,无外非是蒋瑜。 江鱼没应声,也不 分卷阅读8 知道听见没,整个人支着头,漂亮的长发在灯影里洒下泼墨,在削细的肩颈上逶迤。 她看着乱转的吴向原,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听故事吗?” 在吴向原不耐的目光里,江鱼笑着说了个童话故事。吴向原坐着,有些恍神,其实她说话的语气和蒋瑜也是不像的,江鱼语气更清软,亭亭的带着些南方人的习惯。 断句也很慢,悠悠的,如同江上袅绕的水雾。 故事是江鱼改编的,她说到结局:“小美人鱼用刀结束了王子的性命,但自己也化成了泡沫。” “刀不是巫婆的,她拿了新娘的刀。” 吴向原听她慢吞吞的语气,心里难受,干脆闭上了眼睛。 “朝阳升起的时候,小美人鱼想,下辈子她不想做人鱼了,要做新娘。” 吴向原听了半天,眼皮子都糊在了一起,他前几天累得厉害,都没时间好好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里一片安静,吴向原刚睁开泛红的眼睛,眼帘里便挤进一张旖丽的脸。 江鱼蹲在面前盯着他看,眼神幽幽的,问他:“故事怎么样?” “…挺好的。” 江鱼这才点了点头,拎着裙边进了厨房,吴向原听见一阵哐铛声,江鱼随后捧着一碗东西出来,蓝色花瓷的碗被软而茭白的手掌合着,吴向原看着,不知为何有些失神。 “要来一碗吗?” 她捏着碗口递过来,吴向原瞅了一眼,里面全是冰块和水。 “……” “雪碧。” 似乎明白了吴向原的想法,她不由纠正。 “家里哪来的雪碧?” “我买的。” 江鱼抱着碗缩在沙发里,小口小口的喝着,像极了小动物在河边舔舐,粉软的一截舌尖,轻轻裹着甜水入口。 吴向原斗争了半天,还是吐出一句:“少喝冷的。” 江鱼摸着碗边冰凉凉的温度,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敷衍至极。 她窝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直奔少儿频道。在灰太狼的痛苦喊叫里,吴向原没听到江鱼手机的震动声。 江鱼看着电视里出糗的懒羊羊,鼻尖抵着碗壁,没忍住笑了起来。卷翘的睫毛颤动,眼睛弯成月,八分艳丽在这个笑里也成了无害和清纯。 “太有意思了。” today11 趁吴向原去洗澡的间隙,江鱼打开了手机。 屏幕幽幽亮起,露出一对男女亲昵的合照,康祺给她刷了好几条信息,明里暗里无外非是问她怎么就失宠了? 江鱼看着照片里的许玉初,没忍住挠了挠手臂,她皮白,抓几下就一片红印子,浮肿着,看起来可怜又瘆人。 那边还在问,江鱼没打算理她。 把手上的痕迹拍下发了个朋友圈,仅许玉初可见。 江鱼不知道许玉初关不关注这个养鱼号,只能吊他胃口,晚上故意没和他说晚安。 睡觉前,吴向原挨在门边,看了她好几眼,窗外是流溢的灯火,江鱼久等没听见他开口,便拿着眼罩戴上了。 “喂,”吴向原喊她,“今晚不散步?” 江鱼没反应,仿佛没听到,她双手摊在小腹处,平静地如同一具尸体,吴向原又看了好几眼,大晚上的,盈盈月光从窗边洒下来,江鱼躺在那,房间里一片死寂,他竟然生出一种周围是太平间的错觉。 “啪——” 门被关上了。 江鱼这才把手缩进被子里,换了个姿势入睡。 第二天清早,江鱼接到了久违的电话。 “你不在家?” 那边的许玉初问道。 江鱼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经过一晚上,她手臂上的红肿不仅没退,反而肿得更厉害了。 “搬家了。” 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那头的人顿了一会,道,“在哪?” “我来接你。” 吴向原早上起得晚,江鱼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 她今天穿得很明亮,柠檬黄T恤配热裤,光站着,就能吸引人的目光。 衣摆很短,一个小动作就能看见纤细的腰肢,周边人眼神粘了又走,她却浑然不觉。江鱼等了五分钟,许玉初才到。 “手怎么了?” 许玉初有阵子没见她了,本打算继续晾着的,结果昨晚刷到那样一条朋友圈。 他见不得这份漂亮有瑕疵。 “猫抓的?”许玉初伸手摸她周边的皮肤,他指间有点烫,每动一下,都带着钻骨的热意。 “自己挠的。”江鱼坦白,她皮肉茭洁,这么长一条痕在上面十分碍眼,仿佛美玉有了污色。 许玉初一愣,然后笑了一声。摩挲的手慢慢松开,夏季潮热,他掌心有些燥,许玉初捏着江鱼的脸颊,指尖刮着她丰润湿红的唇肉,“故意的?” 江鱼点头,“我想你了。” 她眼睛清亮,从里面似乎能捧出一汪水,眼尾轻翘,裹着点躁红的热,她说爱真是信手拈来。 许玉初被她这句话击晕了,他觉得江鱼好笑又可爱。 “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 分卷阅读9 话。” 炙热的指尖停在了她的脸畔,顺着颊肉摸到了温暖的耳垂,然后是下颔,许玉初逗猫似的弄她,把人抱在怀里亲,没越界,就碰了碰唇。 只他总忍不住再啄几口。 许玉初看着她,想起什么似的,“怎么搬家了?” 江鱼被他半抱着,细长的胳膊垂着,身骨伶仃,唇边的笑意清浅,像捉不住的风。 “那边吵,就搬过来了。” “要不搬到我那边?”许玉初开口,作为二世祖,他房产不少,拿来养女人的金屋更是不缺。 “等等吧,刚搬过来呢。”江鱼睨他一眼,轻飘飘的,眸子里好像有水,润的,湿漉漉的潮。 外面太热,车里开了空调,舒服得很,江鱼懒懒地靠在背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许玉初说话。 到会所的时候,看到许玉初身边的江鱼,其他人都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出现。 江鱼牵着许玉初的手进来,第一眼便看见了尾座里的男人。 男人靠在沙发里,指间摁着火机,旁边的女侍跪在他脚边,笑吟吟地和他说话,仰起的一张小脸,如玉般透,不漂亮,却很诱人。 江鱼听见她喊他:“邓先生。” today12 包间里开着暗灯,江鱼挨着许玉初坐下,旁边女侍给她倒酒,许玉初直接把杯子拦下了。周边的人看他架势,知道这少爷还没腻,于是也知趣的不拉江鱼出来玩。 即便开了空调,但江鱼总觉得憋闷,周遭热烘烘的,一片热浪朝她挤过来,酒精和香水味混合成了一种特殊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她正昏着,许玉初突然捏住她的手,问道:“手怎么这样凉?” 他扣着江鱼的手腕,一寸寸摩挲,力道不重,但有些暧昧的捻着皮肉,两人厮磨着,柠檬黄的衣摆卷起一片,露出白得晃眼的腰身,细嫩,蒲絮似的,脆得一折就断。 江鱼对情欲没想法,旁边的女侍早和人亲上了,唇舌勾吻,啧啧作响,软透的裙衣落了大半,两团滑腻的乳肉被人勾在手里玩,细白的腿被顶开,正对着江鱼和许玉初这个方向。 耳边的呼吸声猝然重了,许玉初抱着她,唇舌往她颈边埋,声音熏着点热,“阿瑜好香。” 江鱼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更是半点旖旎情思也没有,她软绵绵挣扎着,没用力,怕伤到大少爷的自尊心。 “我头晕。” 她推着许玉初,声音软弱无力,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睫羽垂着,一副病态,鲜妍的唇色也泛着白。 “没吃早饭?”许玉初知道江鱼低血糖,上次也是,两人在街上走着走着,江鱼就突然眼前发黑。 他那天出来没开车,于是背着人走了一段路,江鱼趴在他背上,感受着颠簸,小声道:“你可别把我摔了。” 许大少爷第一次背人得到这样的评价,心里滋滋地就冒起了火,想把人放下,又觉得没面子,只好言语犀利道:“我把你放下来,你肯定得摔。” 他哪哄过人,交往的那么多对象全是自己扑上来的,根本不需要他去哄,因此说话自我惯了,少有顾忌他人心情的时候。 江鱼听到他的话,轻轻笑开了,手揽得愈发紧,似乎真怕他把自己抛下,两人契合地宛如同一根蔓上的果子。 许玉初拿起桌边的糖,捻了一颗放到江鱼嘴里,芒果味的,很香。但江鱼芒果过敏,不肯闻这个味,许玉初笑着捏她的脸:“别闹。” 两人笑着,打情骂俏的姿态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江鱼舌尖勾着圆润的糖珠,感觉到身上投一道淡淡的视线。 这个位置离尾座远得很,但双方却很容易看到彼此。江鱼撩起眼皮,轻飘飘地回望过去,她眼尾水红,上翘着,瞧人平白有股子挑逗的意味。 男人看着,唇角噙起一抹笑,整个人平和沉稳,和周遭的靡乱格格不入, 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却没有了锋芒,单单坐在那,就沉淀了下来,像湖水里的鹅卵石,坚硬而圆润。 这不是邓辞,江鱼想,这不是她记忆里的邓辞。 男人出去了,江鱼和许玉初说想出去透透气,许玉初撩开她耳鬓边的头发,盯着她看了半会,方叮嘱道:“早点回来。” 江鱼穿过走廊,就看见靠在墙边的男人,袖子卷起,露出他小麦色的皮肤,看到江鱼过来,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冲江鱼笑了笑,眼角的痣生动而鲜活,“蒋小姐找我?” 他这一笑,倒让江鱼有了几份熟悉感。 从前的邓辞也常这样对她笑,但那时邓辞的神色要更别扭些,眼底虽然关心,但嘴上却凶巴巴的,嫌她烦,却又不能把她抛下。 “邓先生身边还缺人吗?” 江鱼单刀直入,她站在明亮的吊灯下,周身明媚,鲜妍的颜色衬得她更是青春活泼,整个人充满生机,像腐烂日子里,第一束抽芽的花穗。 today13 江鱼彻底在圈子里扬名了,大家都看不上她吃两家饭的行为,毕竟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把他们的 分卷阅读10 脸放在地上踩。 其中许玉初尤甚。 他的脸被打得最响。 谁能想到他一时兴起的小玩物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反而是借着他来暗渡陈仓。许玉初踹开面前的玻璃桌,上面的酒水哗啦啦洒了一地,他站起来,眉眼阴鸷:“我倒要看看那个野种有没有这个福分!”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煽风点火:“他总归是邓家的人…” 谁不知道邓家现在大力栽培这个野种,许玉初要是再像从前那般招惹他,多半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江鱼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顺利,邓辞对她的投怀送抱接受得十分自然,也不怕得罪许玉初。 又或许,正是因为她背后的人是许玉初,他才接受了江鱼。 他和许玉初就没看对眼过。 邓辞没带她回老宅,只是就近挑了一所公寓送她。 把钥匙交给江鱼后,他转身就要离开,江鱼喊住他:“先生什么时候过来呢?” 邓辞脚步一顿,他长得就不是一张多温柔的脸,眉峰凛冽而短,是压住不住的狠和戾,但这都是江鱼记忆中的邓辞。 如今的他耐心好了很多,面对江鱼明显的纠缠邓辞都能含笑应对,“会提前给你电话。” 江鱼冲上去抱着他,手圈在他腰际,闻到衣服上的松木香味,像小时候乡下点燃的香火,沉闷郁涩,但习惯了,又能闻出一种特别的味道。 她抱得很紧,邓辞低头只能看见她削瘦的下巴,白白细细的,像碎瓷片。邓辞摸着她的背,语调和缓:“怎么了?” “那你记得早点给我电话。”她仰起一张小脸,眼眸干净,唇肉饱满,眉眼间的艳色被冲淡了,只剩下漂亮和可爱,让人想起山间的白茶花。 素素亭亭。 江鱼拖长音调:“不然我会很想先生的。” 邓辞也不知信了没,他拍了拍江鱼的手,眼神温柔,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她:“好好休息。” 在邓辞走后,江鱼在房子里逛了一遭,房间里布置得很漂亮,但一切都是新的,像个私人酒店。 江鱼回家的时候,吴向原正在客厅里生气,他今天调休,本来打算带江鱼出去玩,结果一起床人都不见了。 江鱼从门外挤进来,手里还拎着一盒冰西瓜,天气太热了,走到半路她就受不了。 “吃不吃?” 她把西瓜推到吴向原面前,算主动示好,可惜吴向原不吃这套,他冷冷笑了一声,对这个示好无动于衷, “那我吃了。” 江鱼没和他客气,在她看来,吴向原就是别扭得要死,但凡他好好说话,说不得现在都和原身结婚了。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看她吃得欢,吴向原忍不住抬杠。 “是啊,我可不就是鬼投胎嘛。” 吴向原一噎,倒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盯着江鱼,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般牙尖嘴利? 吃完冰西瓜,江鱼照例打开电视,手里捧着一碗带碎冰的雪碧,她今天没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看的是电影频道,里面在放林正英的僵尸片。 吴向原看她一碗的冰块,就觉得冷得嘴巴痛,但江鱼把快融化的冰块咬得嘎吱响,也没半点不适。 他拿着手机坐在旁边,时不时看会电影,然后又低着头去刷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吴向原突然靠近了些,眉梢微紧,语气幽深:“你是不是要尸变了?” “……” 江鱼放下碗,盯着吴向原,迎着江鱼的视线,他不适地把头往后仰了仰,虽有些逃避,但脸上带着对知识的渴望。 江鱼看着他的眼里有些疑惑,“你接受过国家的义务教育吗?” today14 夏天好长,绿藤萝在阳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日光明暗地洒在地板上。江鱼捧着满碗的碎冰,坐在地板上偷凉。 吴向原刚开始还会骂她,后来觉得她多少有些神经质,就懒得管,只是会嘱咐她穿上袜子,别赤着脚踩来踩去的,沾细菌。 冰块在唇口融化,成了吐出来的一抹凉气。 江鱼安静了一个星期都没接到邓辞的电话,反倒是许玉初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但每一个,江鱼都没接。 她没什么话要和许玉初说的。 倒是邓辞,山不就我,她便就山。 邓家老宅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落木道,江鱼曾跟着邓辞走过许多次这条路,如今再走,只觉物是人非。 江鱼摊开手掌,看着栅栏处爬出来的粉蔷薇,蜂蝶在上面环绕,她透过缝隙朝里面看,从叠的绿植把两栋房子密不透风地围着,冷森而腐烂,像是狰狞的绿牙怪物掐住了人的咽喉。 她记得,那颗桂花树就种在小明楼的前面,是邓家小辈的住处。 从前邓家的子辈和佣人不少,按她现在这样在外面窥伺,早就被人赶走了,但如今她看去,整个老宅死气沉沉,竟没有多少人气。 江鱼坐在台阶上,掏出手机给吴向原发信息,那边回得很快,问她又跑哪去了? “找男人。” “那你可得点着灯笼好好找了。” 分卷阅读11 江鱼被他的话弄得一笑,相处越久她越觉得吴向原是个有意思的人。 夕阳褪落,蔷薇焉耷着花瓣,两边的绿叶都收紧了。天气太热,江鱼没忍住在手腕上挠了两把,她低头看着皮肤上的红痕,恍然记起,这是一个星期前的痕迹,她正想着,面前突然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风里有蔷薇花香,枝叶翠翠,邓辞低下头看她,垂落的目光平淡柔和,“怎么在这坐着?” 江鱼伸手环住他的腰,语气依赖:“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嗔怪补充:“我都等你好久了。” 邓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慢慢移开,许是等太久了,本来白皙的一张脸晒得通红,嘴唇也红通通的,整个人蜷成一团坐在蔷薇花树下,像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不是没人要,邓辞忽地推翻了这个想法。 今天早上,许家的小子还找他闹了一顿。 “进来吧。”邓辞喊她,江鱼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得寸进尺牵上了他的手。 邓辞没阻止她。 刚碰在一起,江鱼就打了个寒颤,真冷啊。 好像连血液都是冰做的。 在外面还不觉得幽森,进来老宅江鱼就感觉身上一凉,也不知是绿植做得好还是地下尸体埋得多,但她并不害怕,反而喟叹地抱紧了邓辞。 越走越僻静,邓辞带着她走到了荆山楼,江鱼仰起头看着上面的匾额,开口问:“怎么取这样的名字?” 她早就想说了,搞得整个宅子洋不洋土不土的,一股旧社会氏族的腐烂气息。 邓辞走在前头,扶疏的枝叶落了他满肩日影。 “以前取的。” 进了楼,江鱼终于看到人影了。 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人迎了出来,她的目光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转了一瞬,又很快收回了视线,恭敬道:“先生。” 江鱼的视线停在她板直僵硬的脸上,只觉得讽刺。从前喊邓辞小杂种的女管家,如今也学会低头了。 邓辞注意到她的目光停在女管家身上,于是向她介绍:“这是青姨。” 听到他的话,江鱼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把半个身子都倚在了邓辞肩上:”吃什么呀?” 活脱脱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全然没把女管家放在眼里。 today15 浅白色月亮出现的时候,挂钟哒哒地走向了七点。窗外的天空被枝叶映照成灰绿色。 屋内开着暖灯,昏黄,像被稀释掉的橙汁,寡淡,无味。 一如邓辞这个人。 谁能想到他坐在房间里看书已经看了一下午?江鱼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她的视线凝到邓辞身上。 她看不懂书名,上面全是英文,江鱼试着去搜,上面一堆金融的词汇,看得她头皮发麻。给康祺发了条信息,那边回得很快。 “书有什么好看的,让他看你!” 灯光照得整本书发黄,邓辞看书有个习惯,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看一眼页码。 他已经看到203页了。 江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绞黑的数字,真让人难受。她伸手摁住书页,指尖没有用力,反而尽力表现出手指的修长纤细。 指盖是柔软的粉色,像蔷薇花,诱人采撷。 她知道这幅皮相足够漂亮。 轻易让人动心。 “怎么了?”邓辞终于抬起头,眼底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仿佛江鱼所做的一切在他眼底而言都是低劣的把戏。 江鱼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自己的倒影,虚晃晃的,宛如那风中烛火,摇曳将熄。不知怎的,到嘴的话突然就变了。 “怎么不去休息?”指尖抚上他青黑眼底,江鱼换了说辞。 她每看一次邓辞,都觉得面前人陌生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身躯是颤抖的,邓辞感受着眼睑下的微凉,阖上了眼帘,整个人靠着椅背,江鱼看他一副慵懒的模样,手指试探性地揉上他的太阳穴。 揉着揉着,江鱼的思绪便飘远了,想起进门时看到的女管家,她就想起了从前的邓家老宅——森严而冷漠,里面的老太太古板刁钻,最讲规矩,整个邓家都被她指得团团转。 作为她最忠心的狗,女管家表现出来的态度往往就代表着老太太的想法。江鱼记得老太太每叫邓辞过去一次,邓辞回来的时候,掌心总是肿的,好半天不能动弹。 她光顾着想事,没发现邓辞已然睁开了眼,他的视线落向窗外,幽幽邃邃,眼底被绿色映成了一片海。 “蒋瑜,”他开口,指节无意识地敲了下扶手,“你身上擦了什么?” 江鱼微愣,想了一会才道:“身体乳。”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特地擦在手上的,两条手臂都没放过。 邓辞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放在鼻下轻嗅,炙热的呼吸洒在江鱼手腕,惊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是桂花。”他说。 “你喜欢桂花?”邓辞又问。 江鱼摇了摇头,“先生你闻错了,我擦的是茉莉花的身 分卷阅读12 体乳。” 她没说自己喜不喜欢桂花,她说了,他也不会当回事。 “这样啊…”邓辞合上书本,没再纠缠这个话题,江鱼本以为他还会追着问,但可惜的是,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江鱼的手。 邓辞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全英书籍,递给江鱼,“会读书吗?”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动作却不容人拒绝, 金主的要求,自然不该拒绝。 可问题是,她不认得这些字… “先生,我能换一本吗?”江鱼甜笑的搂住他的肩膀,如同每一个正处在热恋中的小女生。 “自己去后面挑一本。” 邓辞把书放好,半晌没听到声音,他回头一看,正看见江鱼踮着脚去拿书架上的一本书。 “先生,我想读这个!”她拿到书本,冲他晃了两下。 邓辞并没有被她的开心而感染到,而是随意点了点头,“开始吧。” 江鱼挑的是一本故事书。 里面好些鸡毛蒜皮的乡里小事,她读得嘴皮子都干了,却还没听见邓辞喊她停下。 到这个时候,她当然看得出来邓辞是在罚她。于是连忙把书放到旁边,整个人蜷到邓辞身上,“先生我错了…” 她仰着一张小脸,眼神可怜又无辜,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是桂花的身体乳,没有茉莉花,先生你别让我读了…” 她刻意拉长音调,嗓音泛着闷闷的哑,邓辞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眼神暗暗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鱼正哭着,突然眼尾被蹭了一下,邓辞的指腹刮过她的眼角,留下一道泪渍的红印。 “起来吧。” 门外也适时被人敲响,女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先生,可以用餐了。” today16 吃到一半的时候邓辞临时有事,被人喊走了。偌大的饭厅里,此刻只剩下一旁的女管家和江鱼。 江鱼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她拍着裙角,施染起身,“刚刚在楼上,先生说让你带我去逛逛。” 女管家没动,乌黑油亮的辫子垂在身后,板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显是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江鱼倒也不意外,一条老狗,还念着从前的人和事呢。 她直接迈出门,“既然你不带我,那我就自己去看了。” 她这副张扬的姿态终于引起了女管家的反应,女管家长了一双细长的眉眼,看人时总有些说不清的阴暗,像一条窥伺的毒蛇。也许是心里的事多,眼角的沟壑总像藏了很多秘密,在无声地朝江鱼呐喊着。 她就站在那看着江鱼,没说话,也没阻止江鱼。 邓宅很大,江鱼踩在青石板上,小高跟发出哒哒的声音,静谧的夜晚,怪吓人的。 前几天下了雨,花园里泥土松软,里面大片大片的洋牡丹挤在一起,花瓣硕大,随着风飘摇,江鱼一连拔了好几枝,直接抱在怀里回了大厅。 这花是老太太种的,她在的时候,这里不亚于皇帝的御花园,江鱼也就偷偷瞧过几眼,从不敢上前。 江鱼踩着满脚的泥印子走进来,女管家看她摘这么多花,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扭曲,阴恻恻道,“先生不喜欢有人摘园子里的花。” “是吗?”江鱼把花放到桌上,“先生下午还让我随便看看呢,他肯定不会为了这事怪我的。”她低下头摆弄花朵,脸上浮着薄粉,一副娇羞的模样。 女管家听她的话,心底蓦地一动,细长的眼睛在江鱼身上转了一圈,才幽幽道:“家里就这么大,除了这边也只有小明楼,没什么好逛的。” 她这话一出,江鱼恍然开口,“小明楼?” “那是哪?我今天过来怎么没有看到?” 她每句话都点在了女管家的心口上,面对这样识相的蠢货,女管家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笑容。 眼角的那些沟壑铺陈开,里面的秘密就这样展露了出来。 女管家没明说,反而劝诫她不要乱走。年轻的女孩子哪能受得住,转身就跑了出去。女管家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声骂了句,“蠢货。” 江鱼绕了好几圈,确保每块青石板上都留下了浅淡的泥印,这才推开小明楼外面的大门。 这栋楼是给小辈住的,色调较于荆山楼倒要明亮些。门前还种了好些桂花树,秋天一到,整栋楼前都香喷喷的,江鱼那时候趴在窗前,偶尔还能看见女管家过来摘花。 “吱呀———”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有看不见的野兽朝江鱼张开了黑黝黝的巨口。 江鱼站在门边,看向里面,院子里很空,楼前的桂花树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 那她的尸体呢? 江鱼正准备进去看个究竟,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小瑜。” 这声音太熟悉,他曾经在无数个日夜里这样喊她。 “笨蛋鱼,快跟上。” “小鱼,作业写完了吗?” “怎么又哭?你是水做的吗?” “小鱼,我会保护好你的,别怕!” 江鱼回头,脸上有些 分卷阅读13 白,她压着胸口,站在那怯怯地喊了声,“先生。”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邓辞离她不远,手边的袖子挽到小臂处,嘴边还有个橘红的火点,明明灭灭,烟的味道顺着风飘了过来。 “怎么来这了?” “我吃完饭,想散散步。”江鱼小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邓辞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微眯,开口道,“这里不干净,下次别来了。” 江鱼靠着他,闷闷应了一声。 today17 江鱼待在老宅的几天里,邓辞对她很好,什么都容着她来。就连书房这等地方,她也能随意出入。 但江鱼并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说,她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作江鱼,邓辞身边的江鱼,这些权利是她本就拥有的。 她犯了大忌,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正常人有了这等荣宠,应该感到沾沾自喜,但她——— 太平静了。 女管家暗自观察了好几天,竟觉不出她的目的。她能发现的事,邓辞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邓辞出去的时候,江鱼正趴在桌子睡觉,邓辞让她回去休息,但没拗过江鱼。她很会撒娇,恰到好处地缠着你,又甜又乖,没有人会不屈服。 邓辞的手指在江鱼脸上刮过,呼吸近在咫尺,他打量着她,目光很散,像一束光,江鱼没有避躲的地方,只好抬起头和他对视。 在他眼里,江鱼看不见自己。 于是她垂下眸子,睫毛扑闪,有些不知所措地呐喏道:“先生怎么这样看我?” 邓辞没有言语,只挨近了她,轻轻嗅着,忽而开口,声音砸在江鱼心上:“你很漂亮。” 江鱼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如擂鼓,喉间哽住,这并非是得到夸赞的喜悦,而是一种莫名的,对于未知的恐慌和不安。 她猜不透邓辞的意思,只好顺势扑进邓辞的怀里,脸蹭着邓辞的衣服,问道:“那先生喜欢吗?” 邓辞没抱她,也没说出自己的答案,只是微微摩挲她的头发,手指在江鱼的发缝间穿梭,动作柔和,江鱼被他摸得晃神,在这个动作里竟然感觉到了困意,她闭着眼睛,本来只想眯一会儿,谁也没想到她会睡着。 窗子外吹来一阵暖风,熏着花香,也是热的,似乎能闷在人的皮骨里。 邓辞半闭着眼,慢慢把人松开。睡着的人是没有什么观察的必要的,因此邓辞没在房间多待就走了出去。 江鱼醒来,书房只有她一个人。她刚睡醒,眼睛一圈都是红的,神色怔松,她下意识想喊邓辞的名字。 从前在乡下时,她醒来总爱喊邓辞的名字,天热,她穿着短衫躺在凉席上,小电扇在闷热的房间里吱呀吱呀的转,邓辞招呼不打就跑了出去,等江鱼睡醒他还没回。 江鱼穿着短衫就去找人,最后在村头的大塘边看到人,一群半大小子脱光衣服在里面游泳,江鱼躲在芭蕉树后小声喊邓辞的名字。 又乖又怯,免不了被人起哄。 何况她还穿着短衫,无袖,嫩白的手臂就这样露在外面,两条腿也是,从大腿处就没了遮掩,膝盖都是粉的,整个人雪白光溜,躲在芭蕉树后看人的样子尤为可爱。 江鱼喊了半天,邓辞才出来,他出来也不安慰江鱼,反而冷声冷气:“你来干什么?” 江鱼被人说得眼泪在打转,邓辞却捞起衣服就走,也不等她。江鱼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啪往下掉。当天就跟邓辞冷战了,最后也不知是谁先低的头。 江鱼坐到邓辞的位置,桌子上放着几本书籍,她随便翻了翻,最后摆好,倒是花瓶下垫的一本书吸引了她的目光。 《浮生六记》,江鱼记得这本书。她翻开书页,一页页瞧过去,最后翻到了一张小照。 照片里女生苍白又单调,穿着白裙子,面容清秀,正冲着镜头笑,像一株野草穗,在风里摇摆。 江鱼刚把浮生六记买回来的时候,宝贝得不得了,整天痴痴的看,邓辞形容她,本来就不聪明,看起来就更蠢了。 书页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江鱼强迫邓辞也跟着看,瓦房前的大树下,她撑着下巴问邓辞:“你最喜欢里面哪一段?” 邓辞根本没看,只随意指了一句,江鱼探头过去,笑了个仰倒。 那句正是,“来世卿当为男,我为女子相从。” today18 女管家发现这几天的江鱼都很安静,往日她不是缠着邓辞就是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但这几日,竟肯捧着书读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女管家给邓辞倒好茶,扫了一眼江鱼,又默默给她倒好。 她不愿当面惹邓辞不痛快。 两人吃完饭,江鱼放下书坐到邓辞身边,她这几日天天挨着邓辞,倒也让邓辞逐渐习惯她的存在。 “先生,”她眨着眼睛,“需要我给你念书吗?” 她坐得端正,长发散落在脸颊两边,眼角的清媚被压下,竟有几分乖巧女学生的模样。 分卷阅读14 不等邓辞开口,她就捏着嗓子读了起来,也不知她从哪学的古怪腔调,很婉转,但每个字的尾音又简洁,颇有些神神叨叨的,邓辞眼底有了些笑意,带在嘴角,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鲜活。 江鱼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读得十分起劲,也许是嗓子干,快结束的时候她抿着唇停顿了下来,一双眼不住往邓辞身上盯,直勾勾,像某种趋强的小动物。 “没了?”邓辞靠在椅子上,眼睑微阖。 江鱼摇了摇头,又捧着书读起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了进来,暖色,这类似于玫瑰的热恋,打在她的书页,手指,脸上,整个人被切割成一块闪闪发光的钻石。 邓辞看着她,突然觉得江鱼是个优点很明显的女人。鲜活,漂亮,知情识趣,几乎是瞬息,邓辞便想到了这些,也怪不得能让许玉初念念不忘。 读到最后一段,江鱼把声音放轻,拿出自己最虔诚的语气:“也许我爱的已不是你,而是对你付出的热情。就像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然是祭坛。一座雕像,即使坍塌,仍然是神。” 邓辞支着头听她读完,神色如旧,并没有多大波动,转头和她说起了别的话,“今晚有个宴会,想去吗?” 江鱼笑了,笑得很柔软,“先生去我就去。” 衣服和首饰是邓辞助理送到老宅来的,江鱼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忍不住莞尔。 宴会定在城市广场的中心大厦,下车的时候,邓辞主动伸手来牵她,江鱼一愣,缓而把手递了过去。 他们刚下车,就碰上了另一行人。 许玉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鱼,他看着她,似乎更漂亮了,几乎是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江鱼侧头朝这边看来,见到许玉初,她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对着他笑了笑。 该死! 许玉初大步向前拦在两人前面,眼神阴恻,“不介绍一下?” 意气之争是最无用的东西,许玉初不觉得自己丢脸,邓辞也愿意奉陪,于是问道,“许少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许玉初被气笑了,他笑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江鱼挽着邓辞的手臂,一边看戏一边想。作为邓辞的女伴,她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只要足够漂亮,站在他身边。 看许玉初气急败坏的模样,再听到身旁男人平静无波的声音,江鱼都忍不住同情许家,怎么会养出许玉初这样,蠢钝,恶毒,又天真的孩子。 步入大厅里,邓辞低头给她别好散落的头发,两人做足了秀,他才含笑问道:“舍不得?” 江鱼摇摇头,就近端起一杯香槟酒,她弹着透明的杯壁,开口,“先生错了。” “哦?” “我是先生的人,不会再想其他。” 对于邓辞今日这样幼稚的行为,江鱼也猜得到源头,就连她今天的作用也体现在这里。 他见不得许玉初好。 两人那么多龌蹉过节,哪里是一两句就能掰扯得清楚的,何况如今邓辞背后靠着邓家,而许玉初却还是一个坐吃股份的小少爷。 他在报当年的仇。 在江鱼眼里,许玉初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让他一朝跌落哪有快感,这样的人,只适合慢慢磋磨。 显然,邓辞也是这样想的。 today19 宴会上觥筹交错,大多数人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江鱼陪在邓辞旁边听了两耳,原来是许家这次拿下了一块地,正准备进行开发。 邓辞对于这件事倒没发表看法,他带着江鱼在整个宴会上过了一圈,刷了个脸熟,两人手挽着手,郎才女貌,收到了不少打趣。 江鱼对这样的场合没多大兴趣,正想和邓辞提出离开,不料竟看到了吴向原。 他正站在一个中年男人后面,中年男人正在和人说话,吴向原在一旁附和笑着,江鱼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耐烦。 邓辞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看着那个方向,不由也看了过去,他微低下头问道,“认识?” 江鱼不想把吴向原牵扯进来,但她也明白对邓辞撒谎是多么没必要的事。在她接近邓辞的时候,她过往的一切早就化成白纸黑字铺开来给他看了。 “过去打个招呼吧。” 在两人过来时,吴向原早就看见了江鱼,她今天很漂亮,这种漂亮是区别于其他人的一种美,也和曾经的蒋瑜大相径庭。 她整个人在流溢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人的神态和习惯是很难摆脱的,就算套上新的躯壳也是一样。吴向原觉得自己该提醒一下江鱼,但他想起江鱼的来历,又有些犹豫。 吴向原并不认得邓辞,但他经旁人的嘴得到了一些消息。 大多是不好的话,这个新的掌权者让人看不透,且手段凌厉,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你好。” 这位掌权者来到了吴向原面前,与吴向原想象中的不一样,邓辞年轻且富有魅力,就连公式化的笑,在他脸上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 江鱼在旁边朝他眨眼,周遭鬓影匆匆,都不如这 分卷阅读15 一眼来得真实。 三人含笑相谈,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却掀起一阵波澜。 许玉初长这么大,就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但他自诩怜香惜玉,这气总不好往江鱼身上撒。 何况… 许玉初看向灯影下的江鱼,她站在邓辞身边言笑晏晏,神情生动鲜活,不似在他身边那样安静内敛。 他原以为这是一株白桔梗,竟是看错了。 朋友见他一直看着那边,以为他心中仍有愤懑,不由附耳过去出了个馊主意,他们这种富家子弟,哪里知道自己的小主意会让别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想许玉初直言拒绝了:“邓辞要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话乍听没什么,怎么品起来这么不对味呢? 不等朋友再说,许玉初又抛下一句:“别动她。” 今日是许家的庆功会,许玉初作为许家幼子,自然也得出面招揽宾客,他没有再把目光看向江鱼一行人,掩了神色一直陪在许父身边。就算许父带着他来邓辞面前敬酒时,他脸上虽有不快,却没多说什么。 邓辞挑眉与他碰了杯,倒也没当着这么多人下许父的面子。 屋外月色正好,清光薄薄,落在院子的喷泉里,更显得月色似水。 吴向原喊江鱼出来只想问她最近怎么样,两人闲聊了几句,他又道:“邓辞不简单,你在身边多注意。” 别陷进去了。甜品小站六^354扒.0/酒40 最后这句话,吴向原到底没说,他们两,还不适合这样亲密的交语。 江鱼心里有数,“我会的。” “倒是你,今天怎么到这来了?” 吴向原只是一个小工程师,不该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毕竟他与这个名利场是如此格格不入。 泉水缓缓流入池底,里面铺着一层细碎的五彩石,月色照下来,波光粼粼,吴向原微皱着眉,刚准备回答她,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阿瑜。” 邓辞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他刚刚喝了点酒,神情有些倦怠。此时西装外套脱在手上,衬衫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他朝江鱼招手,“回家吧。” 他朝吴向原微微颔首,算作示意。 江鱼与吴向原擦肩而过时,正好听见他又说了一句:“小心邓辞。” 他不管她从前到底是谁,有什么身份,来自哪里,她既然用了蒋瑜的身体,他就不能不管她。 today20 晚间洗澡,江鱼摸着膝盖处的淤痕,神色不明,前天撞到桌角,到现在还没消。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乌沉沉的眼珠转动,赫然发现身上有数个红痕,都是之前落下的伤口,迟迟未好。摁了摁手腕,确定皮肉之下还裹藏着人的骨头,有着暖热的血肉。 但江鱼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晚上的邓宅静谧又幽森,长长的枝桠垂落在青石上,斑驳的树影晃晃,冷白的月光下,这里像一座无声的坟墓。 江鱼穿着睡裙拂过枝叶,缓步来到了小明楼外面。她抬头看向天幕,上面挂着一轮的圆月,这让她清晰的看见铁门上面挂了把大锁。江鱼站在那许久没动,风吹过她的睡裙一角,吹起她的头发。 她没有进去。 江鱼知道,她的尸体不在里面。 青石小路弯绕,江鱼往回走,路过花园时,夜里的洋牡丹在风中摇曳,每一株都像在窃窃私语。 江鱼的步子慢慢变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邓辞睡眠质量不好,因此晚上总会服用一些助眠药物,今晚睡下后,他以为能一觉到天亮,往日总是如此,躺下再睁开眼睛,天就亮了。 但今晚,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跪在祠堂里。邓辞不信鬼神,发现自己的处境后,他直接站了起来,只是等他想出去,才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了。 一条小缝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眼睛。 眼睛的主人盯着他,带着点悲伤和温柔,邓辞听见她说:“你怎么了?” 这声音很熟悉,邓辞看着她没说话,于是这眼睛的主人又问他:“阿辞,你生气了吗?” 发现邓辞不说话,眼睛的主人往后退了退,从这狭窄的缝隙里,借着外面清亮的月色,邓辞终于看清了她。 她穿着白裙子,头发散在肩上,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不说话,但很快,这张脸就倒在了血泊里。 这一刻,邓辞终于记起了她的名字。 江鱼。 地上的人身体微微蜷缩,血液止不住地从她嘴里涌出来,她睁大了那双圆润剔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邓辞,直到那双眼慢慢黯淡下去,邓辞似乎还能听到她微弱的声音,“阿辞…” 邓辞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坐着一个黑影正幽幽地盯着他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几乎能感受到到她冰冷的呼吸。 屋外黑沉沉,风声呼呼,细雨沙沙响。 邓辞率先开口,“怎么了?” 江鱼抱臂靠近他,“外面打雷了。” 她身上冰凉,黑暗里,邓辞往旁边躺了躺,没 分卷阅读16 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江鱼很快就躺在了他身边,她身姿端正,没有越界一点,只是声音聒噪。 “先生,我刚刚做了个梦。” 邓辞没接话,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我梦到有个女鬼,一直追着我跑,吓死我了。” 她说完,拍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心有余悸。 邓辞虽然闭着眼睛,但睡意已经完全散了,一双眼微红,有压不住的疲惫和倦怠,只是黑暗里,江鱼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先生,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她犹自说着,声音伴着沙沙雨声,传进邓辞耳里。 邓辞睁开眼睛朝她看了一眼,声音平静无波,“这宅子里死了很多人。” 江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邓辞是在讲鬼故事。邓辞本意是想吓她,让她闭上嘴巴别说话,但江鱼却突然问道,“那死去的这些人里,有先生在意的人吗?”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邓辞凝视着她模糊的影子,缓缓回答。 “没有。” today21 江鱼终于从邓辞这里得到了答案。 从一开始,她靠近邓辞,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答案。 你后悔过吗? 黑暗里,她翻了个身,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她突然想知道邓辞这些年过得开不开心。 她从没和邓辞分开过这么久,从邓辞来到她家,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就连冷战,她生气地走在前面,邓辞也总会在她身后。 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他。 …… 近几天,女管家又发现了一件怪事,江鱼不再看书,也不再黏着邓辞,她总是坐在房间的窗户旁,一坐就是大半天。 邓辞喊她出去走走,也被拒绝了。 短短几天,她似乎瘦了,女管家有些诧异地想。女管家端着点心站在江鱼身后,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江鱼一直看着窗外,那里是一片绿意和小明楼高耸的屋顶,这样乏陈的景色,能看出什么花来? 女管家觉得江鱼又在使手段。 她放下东西准备出去,江鱼突然喊住了她。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女管家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江鱼回头看着她,才发现,女管家那乌黑油亮的辫子里竟也悄然有了白发。 她知道的,女管家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邓宅。 “小姐怎么想问这个?” 女管家自然不想告诉她,两人又不是什么交心的人,说太多话反而没必要,何况,女管家隐蔽地看着屋子一角,她怕自己说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邓辞那。 她不说,江鱼也不再问了,她又坐回位置上,外面万里无云,风吹叶摇,邓辞回到家的时候,江鱼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这几日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来,在邓辞刚回来前不久,她收到吴向原给她发的信息。 上面是一则新闻,言简意赅的指出许家这次开发的项目有问题。 吴向原后面还附了一张照片。 江鱼刚准备点开,就听见房锁被扭动的声音。 她合上手机,回头正撞进邓辞眼里。 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江鱼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事实。他以前不喜欢笑,但现在眉眼间总是含着笑意的,年少的轻狂和锐意全都被这份笑意裹藏,成了看不见的冷箭。 江鱼以前总喜欢看他笑,在邓辞不耐烦的笑里,那些小女生心底的委屈便悉数消失了。 “最近不开心?” 邓辞松了松领带,指尖划过江鱼的下颔。 “带你去散散心,嗯?” 说是散心,其实是最后对许玉初的致命一击。 许家最近出了大问题,流动资金全都砸进了新项目里,偏偏之前竣工的项目又出现了问题。 这座压在h市头上的大厦,摇摇将倾。 许玉初被强行拉着出来散心。 姜成好说歹说才让他出来,自然看不得他这副如丧考批的模样。 山道上的风声呼啸,圈子里不少人都围在一起,这次的赌注是两个女人,姜成一向不参与这些,但他推了许玉初。 在他眼里,许玉初爱美人,想来这样能让他开心一点。 他们这个圈子,玩来玩去都是那批人。 因此当邓辞带着江鱼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邓辞不是没和他们一起玩过,但那是从前,那时候的邓辞,哪里值得他们多看一眼。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邓辞,许玉初却把目光放在了江鱼身上。 他最近没怎么想起江鱼,只是偶尔,会对着她朋友圈里那张受伤的图片发呆。 山顶的风猛烈又冰冷,吹起江鱼的长裙,化作翩然的一朵花,摇摇飘向许玉初。 江鱼站在邓辞身边,目光看着他,正柔柔的对着他笑。 today22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如今邓家正得势,更是没有人愿意为了许玉初去得罪邓辞。 因此一看见邓辞来了,这群人就都拥了 分卷阅读17 上去,嬉笑打骂,无一不展示着他们间的熟稔和热络。 许玉初旁边就站了一个姜成,两个人都在人群之外,离热闹很远,江鱼挨着邓辞,像一朵依附于人的装饰花,她瞥到那两个人,却下意识忽略了许玉初投来的目光。 “既然阿辞你也来了,不如来一把?” “是啊,正好玉初也在。” 听见这话,旁边有人低低笑了几声,像看好戏似的也撺掇起来。 邓辞没及时表态,反而低头看向江鱼,指尖抚开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你觉得呢?” 他声线压低,像一个陷入爱情的男人,他把主动权全部交给了江鱼,就连目光也柔情似水,任谁看都得说一句痴情种。 “好啊,”江鱼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还没看过你开车呢。” 她挽住邓辞的手臂,一派娇嗔。 比赛开始,整个盘山公路响彻着震耳的引擎声,这声音让人的血液都澎湃起来,而周围的尖叫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江鱼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正好看见一侧车道的许玉初。 似乎是察觉到目光,他转过头,用那双黑眸盯着江鱼,有些低温度,即使许家动荡,但许玉初依然一如从前,傲气,还摆着少爷的架子。 他看着江鱼,突然无声比了个口型。 “要不要去他那边?” 旁边的邓辞突然开口,声音沉沉。他的头发被发带束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光影打在他侧脸,如同一幅沉凝的工笔画。 江鱼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信号灯忽然一下熄灭了,她才来得及抓住安全带,就觉得车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夜晚料峭,路边的草窜得高,又忽而淹没,成了一条无边的绿线,消失在视野里。 江鱼从来不觉得邓辞是个亡命之徒,但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之前想错了,那时似乎被男人偶尔的温柔给欺骗,忘记了他皮囊下的那股疯劲,而此时车身也因为越发飙高的速度而颤抖。 江鱼并不感到害怕,但她想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邓辞。别让他年纪轻轻就丢了命。 “先生,我觉得咱们还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邓辞没理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不安分地突跳着青筋,因为这场比赛不止有他一个人,许玉初咬得很紧,就跟在他后面,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个最大的弯道,同时也是最险的路段。 在这样的路段里,没人想过许玉初会强行超车。大家玩赛车只是为了图乐子,并不是去玩命的。 看到许玉初强行超车,邓辞脸上不禁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了笑容。 江鱼一直看着他,大抵能明白他的想法。 毕竟学会反抗的猎物才会让游戏更好玩。 可他没想过,兔子也会咬人。 两个人在窄险的车道上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邓辞没有发现车道旁摇摇欲坠的栅栏,江鱼扫了一眼,没有出声。 邓辞刚逮着一点机会准备拉开距离,整个车身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震动,江鱼要不是系了安全带,差点就被甩了出去。许玉初是故意去撞邓辞的车,他没想给邓辞留活路。后面的人被他们吓傻了,纷纷鸣笛提醒他。 “先生,我们会死吗?” 女人娇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应该是充满无措的一句恐慌,偏偏邓辞听不出她的半分着急和害怕,仿佛在问他今天要去哪里约会,太平静,也太冷漠。 他只是一闪神,车子就被整个撞到了栏杆上,车轮在赛道上不规律地滑动,扭曲的声音像是长刀拖过地面,摩擦出火星,还有死亡的幻影。 车上的两人几乎要陷进座位中,风被甩进车身,打在他们的脸上,江鱼闭上眼,等待着眩晕结束,死亡在瞬息之间变得很近,她脑中突然闪过很多,有白裙子,桂花香,无尽的黑暗,黑暗里有人朝她伸出的那双手。 最后把她推进了深渊。 等到一切声音消失,江鱼睁开眼,结果车头被卡在赛道边的栏杆里,再往前就是不见底的山崖,她稍稍坐直了身子,车身也随之晃了晃。 江鱼没去看一旁的邓辞,而是沉默地看着咫尺外的空山。 后面一群人吓傻了,赶紧下车,姜成跑着过来敲许玉初的车窗,大喊道:“你疯了?” 许玉初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是啊,我疯了。” 就在比赛开始前,他收到信息,许家的一切都完了。 today23 警车鸣笛声传来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慌了。姜成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个公子哥背后的女伴上,那女的低着头,手不住地颤抖,口袋里还闪着光,明显是手机。 “我操你妈!” 姜成一把推开人,从女的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砸了。那女的尖叫一声躲开了,在姜成骇人的目光里哭着解释道,“我怕出事…” 她第一次来这种聚会,根本弄不懂这些公子哥的游戏。看到车子要掉到山崖下,生怕卷进事故风波里,没忍住报了警。 分卷阅读18 后面乱糟糟一团,也没人想着过来拉一把邓辞两人。江鱼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我困了。” 这样的环境里,她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邓辞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待会儿就回家了。” 说这话时,他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柔和。警察办事很迅速,两人很快从车子里脱身。 他们还没有经警察询问,那边就有人把今晚的是抖了个光净。许家如今大厦将倾,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去得罪邓辞。 被警察守着的许玉初看到两人出来,脸上表情很淡,看不出后悔和害怕,好像今晚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样。 等两人走近了,他长长地看了一眼江鱼,最后对身边的警察说道,“走吧。” “他会怎么样?”江鱼看着他被押走的身影问道。邓辞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气,“这你该去问警察。”说完直接朝前边走去。 江鱼垂下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邓辞的身份,两人竟然连笔录都没做就直接下山了。 接两人的车就停在那里,司机看到人过来,立马下车打开了车门。 江鱼落后一步,盯着邓辞的背影。 从许玉初撞车再到司机来接他们,这一切都太顺畅了。 就好像,邓辞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车子开得平稳,身边的人阖着眼睛,气息悠长,似乎是睡着了。 “先生。”她牵过邓辞的手掌,“你早就知道今天的事吗?” 身旁的人沉默着,没回答她。 逼仄的空间里,这样安静的气氛让人十分不舒服,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让人发不出声音。 江鱼讨厌这份安静,她撑开邓辞的手掌,让自己与他交握,语速缓慢,“先生想怎样处置我呢?” 邓辞睁开眼睛,目光清明,不见丝毫睡意,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这里怎么了?” 他摩挲着江鱼的手背,那里有一小团青紫。 “不小心磕的。”江鱼不甚在意,然后极自然地抽回了手。 邓辞靠着座椅,偏头看人,他看江鱼的眼神很平静,无波无澜,像一片死寂的海。 “你觉得呢?” 他在反问江鱼。 这让江鱼有些恍惚,脑袋昏昏想起赛车之前,她和许玉初之间的约定。 没等江鱼想出满分答案,邓辞已然让人停了车。他打开车窗,从衣服里摸出来烟,烟头被点燃,邓辞眯着眼睛吸了一口,薄雾缭绕,他的目光落在江鱼身上。 女人低着头,脊背弯着,侧脸在霓虹灯下流露出漂亮的弧度。明明外貌一点也不搭边,邓辞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犯错了也总这样,沉默,不辩解,总等他去哄。 但他知道,蒋瑜不是她。 执拗,窝里横,嘴硬,看着苍白软弱,其实最犟,对着他脾气也娇,长得不好看,却蛮横地霸占了他好多记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人已经死了。 永永远远地。 死在了五年前。 邓辞挪开目光,有些烦躁地掸落烧到指尖的烟灰,这种突然的回忆让他收回了和姜瑜虚与委蛇的心思。 于是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接近我?” 当初蒋瑜和许玉初打得正热,他也听过别人说起过许玉初的新女伴,漂亮又知趣,许玉初宠了很久。 他想不出,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有什么魅力能让她抛弃许玉初转而对他投怀送抱。 他等了许久,一支烟烧完,才听见她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等他再问,她又开口。 “我的初恋。” today24 听到她这样说,邓辞轻轻笑了一声。 他查过姜瑜的资料,这人从来没谈过恋爱,听到她这样说,并不当真,只觉得是哄弄他的好话。 “一般接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宰了就是被抓了。” 他慢条斯理问江鱼,“你喜欢哪个?” 他看见江鱼的脸憋得红红的,不知是紧张还是气的,有种言语不能描述的生动感。邓辞有时觉得眼前的人是一条清明的分界线,线里线外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伸手把人的头发拨开,指尖触摸到那丝滑的触感,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但面上还是一派冷淡。 “我不喜欢。” “嗯?” 他有些慵懒出声,似乎没听见江鱼的答案。 但江鱼知道,他听见了,这是想要她开口说实话呢。 她怕实话说出来吓死他。 为了不吓死他,只好编些胡话糊弄过去。 “我是来吸你阳气的,因为我觉得你比许玉初贵。” 这个贵就是字面意义,毕竟许玉初只是许家的幼子,而邓辞已经掌了实权。 邓辞低声问,“你是女鬼?” 江鱼抖动了下睫毛,“是。” 她编出这样的故事,邓辞突然起了几分兴趣。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他对鬼神一说是十分感兴趣的。 “那你想怎么吸我的 分卷阅读19 …” 话没说完,一个冰冷的吻便碰了上来。 吻得很轻柔,邓辞闻到她口腔里有玫瑰的香味,这让他并不反感这个吻。舌尖撬开了他的嘴唇,在探到他舌头的时候,江鱼又马上缩了回去。 这个吻被分离了。 “先生,有没有人告诉你,接吻的时候你应该闭上眼睛。” 没有人能在邓辞睁着眼睛的情况缠绵下去,江鱼也不能。那里面没有温存和柔情,只有清明和冷漠。 邓辞愣了一下,旋即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次吻里,邓辞主动了很多,他是上位者,连一个吻也要掌控。吻得深,密不透风,一点呓语也被吞吃。 司机适时地伸起了挡板,不去打扰两人。 密闭的空间里,邓辞并没有投入到这个吻里,他只是疑惑,为什么蒋瑜这样冷? 这个吻这样冷。 他对亲吻的概念,来源于十六岁的邓辞。 他记得,印在十六岁邓辞唇上的那个吻,是那样炙热,颤抖和小心,在他眼膜微动,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时,甚至还能听到少女恼羞成怒的声音。 “邓辞,你别睁眼!” 想到这里,邓辞主动停下了这个吻。 他推开蒋瑜,语气冷淡,“下车吧。” 邓辞不想再和蒋瑜纠缠下去了。 这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江鱼敲门的时候,吴向原正洗完澡,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大剌剌地来开门,看到站在门外冲他笑的江鱼时,神色有些别扭,“进来吧。” “怎么,被甩了?” 这么久日子不见,吴向原这张嘴还是不招人待见。 江鱼懒得跟他拌嘴,直接从厨房里拿了个碗,吴向原跟在她身后,看得真切,里面就是冰块和水,哪里有什么雪碧。 “你怎么了?” 吴向原抓住她的手,那上面是一块青肿,很深,在茭白的手背上像一块没抹匀的颜料,吴向原不信邪地揉了两下。 江鱼今天穿的是宽袖,很容易被人撩起袖子,吴向原看着手臂上长条的青肿,那上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色彩了。 大面积青绿的浮肿,让她看起来像个怪物。 吴向原手有些抖,但声音还是稳的,他放下袖子,把人处理好,拿着烟就想出去。 刚打开门,就听见江鱼喊他,“吴向原。” “陪陪我。” today25 江鱼不是一个合格的倾诉者,她讲起那段从前时,声音太平太淡,如同水面粼粼波光,一下就闪逝了,吴向原并不能同心地感知她的情绪。 “那后来呢?”这是吴向原第一次听到江鱼谈起从前,在江鱼寥淡的话语里,吴向原脑海中勾勒出了两个模糊的影子。 “后来…” 随着他的话,江鱼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些鲜艳的记忆碎片。 碎片里的少年站在门外等她,阳光从身后倾洒,一大片金黄的日光落在地上,扫在他肩颈,把他的脸庞映得发亮,眼神也烫,定定盯着她,最后说,“裙子很漂亮。” 邓辞在她面前永远嘴硬,爱生气,爱哄她,也最爱骗她。 她那天明明听到其他人都在夸她,偏偏邓辞不说。 其实到如今,连江鱼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和邓辞怎么就走到了那个结局。 “没有后来…”江鱼摇头,她动了动身子,歪过头问吴向原,“你知道我怎么死的吗?” 吴向原自然猜不到,只是隐约觉得,这并不是场自然死亡。 灯光下的江鱼像极了一樽美人像,瓷白,漂亮,幽丽的五官成了最浓艳的颜色,装饰她,点缀她。 没人知道漂亮的阴影下,是她肿胀青灰的身体。 “我被埋在树下,是一棵桂花树,”她说出这句话吴向原就投去了惊异的眼神。 江鱼自顾讲着,“全都是黑的,我的身体死了,但我的感官还活着,能听见声音,能闻到花香,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体腐烂的臭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就好像一觉睡醒,睁开眼,我就活了过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就是蒋瑜。” 但也只能想想了。 后面这句话江鱼没说出口,她知道的,做人不能太贪心,如果连吴向原都不记得蒋瑜了,那还有谁会记得呢? “那个人是邓辞吗?” 吴向原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江鱼没说话,她静默着,脸上平静无波,不需要她回答,吴向原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认出你了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江鱼突然捧着冰碗喝了一口水,旋即幽幽道,“没有。” 日子过得太快了,眨着眼睛就数了又一天,江鱼身上的肿胀越来越严重,就连脸上也出现了青灰色浮块,她现在一点也不漂亮,像个怪物。 普通女人会被自己的变化逼疯,但江鱼她好平静,她好像提前感知到了什么,她坦然地面对未知的一切。 即便那是死亡。 在一个雨天,江鱼接到了一个电话。 分卷阅读20 有人想让她去看看许玉初。 街道上积满了水,沿着湿漉漉的草叶,还能看见小蜗牛,空气闷而压抑,江鱼打开车窗,终于感觉到了凉快和舒爽。 许玉初出来的时候,江鱼一时间很难把面前的人和许玉初这个名字对上号。不是说外表的落魄,而是眼神,压抑而深,像一口井,黑压压的,不见底。 “我以为你不会来。”许玉初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轻轻的,又带着哑,似乎是长时间没有说话。 “下雨了吗?” 一层透明的屏障外,他看见江鱼的披肩上有点点水珠。 “嗯。”江鱼淡淡应了一声。 她戴了口罩和墨镜,许玉初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听声音来感知她的情绪。 探监时间是有限制的,偏偏许玉初只是和她闲聊了几句,旁的全然未说。 只是最后,他又问了一句,近乎自嘲,“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丑?” 他不再是小少爷,没有昂贵衣物和豪华做派来加持自己的魅力,他身上的骄傲被粉碎得彻底。 江鱼摇头,说了许玉初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没有变。” 在江鱼的记忆里,许玉初永远都是那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不会有任何改变。 today26 十月,阴天。 冷暗的天垂落,逼迫着人的视线,像一片翻覆的浪潮。窗台上摆的花枝落了,叶子也开始黄,病恹恹的,没有半分美丽。 江鱼穿着毛衣,头发放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在动作间,能看见脸上青色的肿块。 吴向原给她整理好衣服,又帮她戴上口罩,江鱼原本纤细的手指肿胀到根本做不了这些事。 “要去吗?” 他指尖很烫,这一点温度让江鱼贪恋,她不舍地蹭了一下,还是坚持,“想见他一面。” 吴向原只能看见她的眼睛,她轻浅地笑着,睫毛卷翘,像小蝴蝶,停落,又飞远。 “我陪你一起。” 江鱼没有拒绝。 她现在和这具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排斥现象,身上的浮肿越来越严重,可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样子并不如何害怕。 甚至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坐车到了海边,天边灰蒙蒙的,仿佛有一大团雾气,遮蔽了阳光,连带着眼前的海也是不纯澈的,带着一点冷暗的蓝调。 吴向原扶着江鱼在石阶旁坐下,又给她把吹乱的头发整理好。 江鱼望着眼前的海面出神,突然想起吴向原曾经问她,要约邓辞去哪,她也不知怎的冒出一句。 “海边,”她放下手里的花枝,认真地告诉吴向原,“我想去看海。” 邓辞到的时候,吴向原正去给江鱼买水,听到后面缓逼近的脚步声,江鱼主动道,“你来啦。” 江鱼没有回头,她是如此笃定,身后这个人就是她等待的邓辞。 “你找我?”脚步声停在她身旁。 江鱼是通过秘书联系的邓辞,她无权无势,想要见到邓辞一面,也要通过层层审核。 她甚至在想,邓辞会不会来。 可最终,他来了。 “怎么戴了口罩?” 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江鱼,邓辞有些意外,在他面前,女人都是尽可能裸露,试图用温软的身躯来打动他。 “因为现在的我很丑。” 她说了实话,邓辞却没当真。 他也在石阶上坐下,一点没在乎身上的衣服,他望着海面,突然开口,“你去见了许玉初。” 江鱼不想跟他说这些,但两人现在的身份,似乎说什么都不恰当。 两人静默了一会,还是邓辞开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天空很白,无云,全被风吹散了,江鱼抬眼,只能看到寂寞而干冷的白。 她抖动着睫毛,说话声很轻,“我想见见你。” 明明是思念的话语,但她说出来这样平静。 邓辞听她“深情告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淡淡应了一声。 过了很久,江鱼才又道,“我要离开这了,以后也不回来了。” 说这话时,她转头看向邓辞,一双水润润的眼,里面仿佛有许多情绪,但都被掩盖住。她说话的语气很慢,好像每个字都是在齿间磨碎了才讲出来。 邓辞摸不准她为何要说这些话,只觉得这些话太压抑,似乎隐藏了很多东西在里面,他不爱看到向自己露出这一面的江鱼,皱了皱眉,他将突然想到的那个人重新藏起来,回应着她的道别。 “好。” “我以前没看过海,总想来看,他答应陪我一起来,但他忘了。” 邓辞以为蒋瑜说的是吴向原,于是没开口,安静地当起听众。 江鱼幽幽地讲着那些隐秘的心事,她像一个少女般,把这些情愫写在了日记本上,一遍遍写,一遍遍烙印这些爱。 吴向原站在树后看着两人,他知道,江鱼并不想喝水,她只是想单独和邓辞聊一聊。吴 分卷阅读21 向原不知他们有怎样的过去,但他苦涩地想着,那肯定是一段极美好的时光,才能让江鱼这样念念不忘。 他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突然想知道,邓辞现在在想什么?他还记得江鱼吗? 也许吧。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海边的风逐渐冷了,江鱼已经做好了道别,她站起来,目送邓辞远去,注视着逐渐看不清的车身,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仿佛心碎的瞬间,而现在她要将所有浸润感情的肺腑都丢弃。 吴向原站在她身旁,沉默地伸出手,接住她。 上车时,邓辞远远看了她一眼,江鱼笑着跟他摇手,没让他看出不妥。 她在心里喃喃:“再见…” 天彻底暗了下来,冷风忽卷,落叶飞了一地。邓辞坐在车中,车窗没有关,风吹进来的一瞬,他突然感到心悸,像是心脏处被人用手狠狠地握住,可还没等他颤抖,这份刺痛就消失了。 邓辞闭上眼,耳边尽是风声,很吵,可是他想到江鱼死去的那天,暴雨倾盆,要比现在更让人感觉到冷,和挣扎。 “把窗户关起来吧。” 风声消失了,邓辞这时候却突然转头,外面谁都不在,每个人都好似离他而去。 而江鱼也彻底和从前说了再见,以前的邓辞以后的邓辞都跟她没有了关系。 today27 十月,全市下了一星期暴雨。 东山新建的墓园糟了殃,这里是私人墓园,山脚下的大理石砖还没铺好,突然遇到连绵暴雨,原本装好的石砖也被冲走了。 邓辞还没到东山,主事人已经打了许多的请罪电话。邓辞穿着雨靴上山,两边种的桂木全都败了,枝叶稀零。 “邓先生,我保证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但最近的雨真的太大了,这桂木一倒下来,直接砸到了碑上…” 看着墓碑上的裂痕,邓辞凝了半晌,才开口,“没事。” 碑上的裂痕很深,上面的名字被撕扯成了两半,就连中间的照片也拼凑不齐,仿佛有一双手,把它们撕成了碎片。 “把里面的东西迁出来,重新葬回小明楼。” 其他人自然没意见,可女管家却不忍,她是瞧不上江鱼,可邓辞这些年的做法,多少让人伤心。 “先生这样做,也不怕她不安宁。” 不安宁? 邓辞脱下外套,又接过佣人手里的帕子擦手,他脸上没多余的表情,“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求的就是一个不安宁。 不然他怕江鱼走得太快,忘了他。 十一月,有人给邓辞寄了一张照片。 两个人在看海,挨得近,却没有依偎,天色灰暗,衬得整张照片的底色十分悲伤。 照片背后写了一行字,笔锋轻锐,倾云泄水。 “我以前没看过海,总想来看,他答应陪我一起来,但他忘了。” 吴向原想,这世间最让人悲哀的不是失去,而是曾经拥有。他不知道江鱼恨不恨邓辞,但想来,多半有爱,不然怎么不告诉他真相。 像邓辞这样的人,直刀子进他哪里会痛,软刀子磨才让人肝肠寸断。 他只是在赌,赌邓辞会痛苦。 吴向原想起见邓辞的前一晚,江鱼突然和他说,“可以给我剪头发吗?” 她额间也有隐约的青色,江鱼想要剪一个齐刘海,好把他们遮挡住。 “不丑。”吴向原安慰她。 江鱼柔柔地笑了,她想吴向原实在是个好人,表面再硬再厉,心底却软,像一滩春水。 “我只是不想,用别人的脸去和他道别。” 她宁愿留在邓辞记忆里的是一道模糊的影子,也不希望他把江鱼这个名字和别人扯上关联。 吴向原陪江鱼度过了最后的两天,在那两天她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只是动不了。吴向原送她去医院,医生却给不出任何办法。 “我已经很知足了。”江鱼告诉他,“我这些日子,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她笑眯眯地说,“是美梦。” 现在的她,似乎回到了从前,不再冷淡平静,她很爱笑,也喜欢吃甜的,性格要活泼很多,像一只快活的小鸟。 吴向原无法想象她是怎样在黑暗里困熬了两年。 那些黑暗,硬生生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样的变化让邓辞再也认不出她。 “睡吧,”吴向原哄她,“睡一觉就好了。” 邓辞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吴向原,他辞职去了另一个市,人海茫茫,找到一个人是如此困难。 但吴向原没有见他,只是把江鱼经常看的一本书托人转交给了他。 是《浮生六记》。 后面书页上写着几个字,但被人用墨涂黑了,不管怎么分辨,都看不出来字迹。 邓辞捧着那本书回去了,他也有一本浮生六记,就放在书房,那本也是江鱼的,里面还留着一张小照。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日光宛如碎金,粼粼从枝叶间洒落,青瓦房前,江鱼坐在树下看书,整个人被光 分卷阅读22 映亮,漂亮的像个梦。 她边读边笑,还不忘揶揄他,“你为女子相从…” 手中的书顿然落地,邓辞又想起,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