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分卷阅读1 《公主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作者:亦宴 文案 先皇死后,宦官监国。 卫良手握天下权柄,新帝都礼让三分。 世人畏他、惧他、憎恶他,唯独公主不怕,还敢拖拉着嗓子,故意惹他,“阿怜,本宫想嫁人了。” 卫良动作一顿,忽而放肆吻上她的指尖, “是谁?臣杀了他。” 【冷漠狠戾太监×假温柔·真坏心公主】 越长溪回宫后,皇帝宠爱、后妃欢迎、宫人们欣喜万分,唯独卫良冷漠又疏离。 但她不知道,无人的地方,卫良私藏她的帕子、收集她用过的茶杯、一遍又一遍吻过她踏足的土地。 我一直默默地、无望地爱着你。 只对你俯首称臣。 ☆、00楔子 历史课上,顶着地中海发型的老师正在讲述大申历史,大半个教室昏昏欲睡,唯独角落里的两个女生格外清醒。 “奇怪!太奇怪了!” 陈蕊咬着笔,翻开新发的历史书,“宝宁公主是孝静皇后独女,又是太.祖最宠爱的公主,这里写着她十四岁出宫祈福,十七岁回宫,为何从此以后,没有一本史书留下她的痕迹?” 越子由望着投影仪上,古朴老旧的亭台楼阁,不由微微怔住。她听见同桌的话,从怀念的情绪中回神,忍不住笑了,“可能……因为她的驸马吧。” “野史么?”陈蕊来了兴趣,“你快说说。” 越子由:“那要从建宗二十四年说起……” ☆、01回宫 建宗二十四年腊月,九盛城玄武门。 年关将至,宫里年味渐浓。玄武门内外,太监们来来往往,穿梭于内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北侧驶来,悄无声息停在角落。车夫和马车都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份。 马车久久未动,引起护卫的警觉。两名巡逻的金吾卫对视一眼,按着刀柄谨慎向前。走到近处,车夫便主动递过来一块腰牌。 金吾卫皱着眉,怀疑地接过腰牌。看清上面错综的图案,他忽然变了脸色。 “卑职叩见——” 话说到一半,车帘从里面掀开,一只纤白如雪的手出现在眼前,阻挡他下跪的动作。 温和带笑的声音自车内响起,“嘘,别声张。本宫可不想暴露身份,在这里被围观。” 细白指尖点在刀柄上,轻飘飘没有重量,张校尉却仿佛被定住,浑身动弹不得。他脸色忽红忽白,大冬天愣是出了一头汗,片刻后僵硬地行揖礼,压低声音询问,“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趣,车厢内传来一声轻笑。随即车帘落下,青葱指尖收回,浅色衣袖如风划过,留下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本宫无事,坐一会便进宫,你们不必跟着。”车内声音顿了顿,复又开口,“天冷地寒,金吾卫守卫皇城,属实辛苦,本宫谢过诸位。” 隔着车帘,声音很模糊,但言语间的郑重分外明显。城门寒风凛冽,张校尉却因为这句话,生出一腔热血,全身充满力量。 他压抑心中激动,低声道,“卑职领旨。” 两名金吾卫很快离开,走到无人的地方,后面的护卫小声问,“校尉,马车里的人是谁?”他刚刚落后一步,没看清腰牌上的字。 张校尉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挺起胸膛,“是公主。”声音浑厚威严,但怎么听,都透着股得意与炫耀。 小护卫:!!! 他瞪大眼睛,结巴道,“是、是那位公主?我竟然见到公主了!!!” 小护卫脸涨得通红,兴奋劲肉眼可见,没有一点金吾卫的样子,张校尉却没有出言制止,他也很亢奋。 申帝十几个女儿,但提到公主,众人心中只有一人——前皇后嫡女、宝宁公主越长溪。 越长溪生于建宗八年,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与聪慧,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美人。更重要的是,她温柔良善,爱护宫人,太监宫女们私下称呼她“小菩萨”,还说谁能服侍公主,定是祖上积德。 如今亲眼见到,还被对方赞赏,张校尉怎能不激动。 只是……他握紧刀柄暗自叹息。寻常人家,生母过世,父亲再娶,孩子都不会有好日子,更何况是天潢贵胄。 宝宁公主出宫三年,如今,为何又要回来呢? * 此时,被金吾卫惦念的宝宁公主,刚穿过玄武门、往宫里走。 宫门宽阔气派,但是不挡风。腊月寒风刮过,像重锤砸在身上,淡青色长袄吹得鼓起来。越长溪两手压紧衣服,巴掌大的脸缩在毛领里,只露出一双狭长明艳的眸子,宛如一只炸毛的兔子。 她搓动冷冰的脸,捂着耳朵娇气 分卷阅读2 道,“好冷!早知道这么冷,我肯定不会拒绝回宫的仪仗。” “是谁信誓旦旦说过,低调回宫有许多好处,既有恭良勤俭的名声,皇上还会心疼。”半枝煞有介事模仿她的语气,被越长溪瞪了好几眼,才笑着摇头,上前替她理好衣襟,温声安慰,“玄武门这里空旷,风才大,到前面就不冷了。” 顺着半枝手指的方向,越长溪向前看。前方是四通八达的宫道,幽深昏暗,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灰色蛛网,紧紧笼罩着九盛城。 三年未见,这幅场景熟悉而陌生,越长溪攥紧衣袖,望着两侧高墙,极慢地吐口气。这九盛城,她还是回来了。 如半枝所说,穿过玄武门走到御花园,寒风骤然变小,不再觉得冷。今天一直飘雪,青石板路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越长溪拎着裙子,低头认真走路,每步都踩在笔直的砖缝上。 通往长廊的台阶,一块石砖裂开,砖缝不整齐。越长溪偏头想了下,忽然拎起裙子猛地起跳,跃过碎裂的石砖,跳进长廊。 完美落地!越长溪露出满意的笑,正要和半枝炫耀,突然被一声叫喊打断。 “站住——” 长廊尽头站着个趾高气扬的年轻女子,一身浅粉襦裙,外面罩着短袄,除去两只玉钗,身上没有其他首饰。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位份很低的宫嫔。 越长溪前后左右环视一遍,见四周没人,她顿了顿,摆出一副优雅娴静的表情,温声询问,“你刚刚在叫本宫?”几年没回宫,现在宫嫔都这么嚣张了? 两方距离有些远,寒风吹走大部分声音,周美人没听见那声‘本宫’,看见对方听话地站住,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 半月前,她只是尚药局的末等宫女,偶然得皇上看重,被封了美人,地位顿时高出一截。过去一同做事的姐妹,现在谁见了她不要低头请安,哪怕心里嫉妒死,面上还得巴结她。 周美人最喜欢她们卑躬屈膝的样子,扭着身子向前几步,扬着下巴不满道,“不长眼的东西,遇见本小主,为何不请安。” 越长溪眨眨眼,温柔娴静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今天回宫,她为了给皇帝看,故意穿得朴素,也没带其他宫人。但凭借这张京城第一美人的脸,也不该被认成宫女吧。 难道宫嫔不需要测视力,或者,对方是靠弹《二泉映月》上位的? 好歹牢记自己的人设,越长溪努力维持营业表情,隐晦提醒,“我为何要向你请安?” 低阶宫嫔没有官阶,公主不需要行礼。越长溪极力暗示自己的身份,万万没想到,周美人不仅瞎还有点傻,完全没听出言外之意,反而勃然大怒。 周美人皱眉骂道,“哪里来的贱婢,规矩都没学会,怎么进宫的。” 越长溪:“……”这是什么企业级理解?!您真是宫嫔么?按照这个智商,宫斗剧都活不过一集。 后宫少有这么傻的女人,和大熊猫一样,都是稀有物种。因为太过稀有,越长溪诡异地生出一点怜爱。她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挥挥手,示意半枝继续走,别和对方计较。 越长溪难得大方一次,但落在周美人眼里,只觉得被轻慢、愈发愤怒。 她想起尚药局的小芳。同为末等宫女,对方傍上个地位高的对食,就仿佛高人一等,每天不干活,变着花样欺负她。 周美人恶毒地想,这死丫头和小芳一样,私底下没准被老太监玩过几次呢。但奴才就是奴才,无论如何也高不过主子,她晋升美人的第一天,就派人送给小芳一个“大礼”。 耳边仿佛响起小芳的惨叫,周美人眼里隐隐流出恶毒的兴奋。右手指着对方,命令道,“本小主心善,今日便好好教你规矩,来人,掌嘴三十。” 因为位分低,周美人身边只有一名太监和一名宫女。小太监犹豫一瞬,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宫女却已大步走出来,撸起袖子要动手。 听见周美人的话,半枝顿时沉下脸。不识好歹!公主已经放过你,却偏要自寻死路。 她上前一步要训斥对方,还没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呵。 “你在做什么!” 声音冷冽,像寒冬腊月的河床、一刀下去迸溅出锐利的冰刃。 所有人闻声望去。 只见远处走来一队宫人,携赤黑素扇,抬八抬暖轿,宫女太监环绕两侧,浩浩荡荡而来,十分气派。为首是一名年轻男子,身穿黑色蟒袍,气势逼人。距离太远看不清容貌,只觉气质冷漠凛然。 他所到之处,宫人皆俯身退避,让出一条笔直的通路。 看见来人,周美人顿时白了脸,身子也有些软。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宫妃,不需要惧怕对方,又挺直腰板,主动示好,“原来是督公。有宫女不守规矩,我正教训她呢。” 周美人脸上的嚣张完全不见,反而带 分卷阅读3 着点讨好。她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听闻督公最厌烦宫人不守规矩,让他处置,定然能让这丫头褪下一层皮。 周美人盯着黑衣男人,脑海里已经出现宫女被暴打的场景,嘴角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然而,玄袍男人却没给她半分眼色,大步越过她,压着蟒服走到越长溪身前,叩首行礼。 “臣参见公主,恕臣接驾来迟。” 越长溪:“……”大哥你谁啊,九盛城总裁么?出场方式也太装逼了。 ☆、02算计 风雪渐大,天色昏暗。九曲回廊里,薄雪落在地上,宛如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宫人们恭敬下跪,周美人作为唯一站着的人,格外显眼。她瞪大眼睛连连后退,仿佛不懂对方说了什么。 什么公主?谁是公主?一个寒酸的小宫女,怎么可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越长溪还不知道自己被质疑,她偏头看着眼前跪着的男人,有关对方装逼的想法迅速消失,只剩惊艳,还有一点惊奇。 这人一身暗色蟒服,明明是冬天,却只着单衣,玉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背。他穿着极为讲究,黑玉束发冠,螭虎纹玉璧,腰间带印,脚踏黑靴,单论衣着,怎么看都是翩翩贵公子。 偏偏他气质森寒,肤色过分苍白,眉目深邃,一双灰黑瞳孔显出几分冷漠狠厉。 什么时候宫里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她不可能没收到消息。越长溪盯着他身上的蟒袍,猜测他的身份。 锦衣卫?还是大内总管? 半枝注意到她的视线,附在耳畔解释,“公主,这位是卫良大人,任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 这人竟是东厂督主?越长溪怔了一瞬,惊讶地看着眼前冷漠的年轻人。 她当然听过东厂督主的名号,这两年,卫良在朝中炙手可热,有关他大权在握、阴狠毒辣的传闻,一直传到她所在的白云寺。只是没想到,卫良不是她想象中,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而是个非常漂亮的青年。 谁能抵御美人呢?越长溪未语先笑,双眼弯成月牙,主动伸手,虚虚扶了卫良一把,柔声道,“原来是卫厂公,快快请起。是父皇让你来接本宫?今日天寒,真是辛苦厂公。” 她动作不大,指尖甚至未触及对方的广袖,卫良却忽然起身,从容退后,恰好避开她的触碰。 他在几步外站定,低头恭敬道,“臣不敢当。” 手臂悬在半空,越长溪有一瞬间呆滞,什么情况?是巧合么?总不会是卫良特意避开她吧?世上怎么会有人拒绝貌美的公主,除非他不对劲! 越长溪迷惑不解,卫良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沉默地站在几步外,头微微垂着,除去本身气质冷淡,看不出问题。 两人都不开口,偌大的长廊缄默寂静,针落可闻。所以,周美人跌倒的声音格外明显。 都快忘记这人了……越长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表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里掏出小本本,狠狠记上卫良一笔。 她转身看向周美人,似笑非笑开口,“你刚刚说,要教本宫规矩,还要掌嘴?” 一瞬间,周美人脸上血色褪尽,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如坠冰窟。她跪坐在地上,又一次想起之前听来的小道消息——宝宁公主不日回宫。 如果对方真是宝宁公主……周美人几近晕厥,她浑身瘫软,哆哆嗦嗦求饶,“公主恕罪,怪我连日侍奉皇上,头昏脑涨,竟糊涂得没认出公主,给您赔不是。” 想用申帝压她?那你是用错技能了,这方面她才是专家。越长溪内心嗤笑,面上则微微蹙眉,满眼关切地询问,“头昏脑涨?那如何能侍奉父皇!不如本宫帮你清醒一下。” 话音刚落,两个太监从队伍末尾走出来,一左一右抓住周美人的胳膊,粗鲁地将她拖到越长溪前面。 把人扔到地上后,左边的太监按住她的肩膀,在周美人高昂的尖叫中,直接扇了她两巴掌,又迅速将她的脑袋按在雪堆里。 融化的雪水顺着脖颈没入衣领,隐约露出红肿的脸颊。周美人一身狼狈,呜咽不停。越长溪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开始尖叫。 啊啊啊,这、这就是东厂的人!好可怕。她说的清醒,是指撤绿头牌关禁闭抄宫规,没想到还能这么做,是她狭隘了。 感受到专业人士的行事作风,越长溪大受震撼,她不动声色捂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她交给你们了,时候不早,本宫先去见父皇。” 带着半枝,越长溪恍恍惚惚踏上暖轿。一行人离开后,卫良缓缓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盯着轿子,一直等到它从视野里消失,才极慢地转头,阴鸷冷寒的双眼锁紧周美人,像断头台上,刽子手看见囚犯。 “冲撞公主,罚一百巴掌,送去宗人府。”卫良慢条斯理吩咐太监,目光掠过周美人惊恐绝望的脸,忽然抬脚,用力碾过她 分卷阅读4 的右手。声音冰冷,近乎结冰,“公主不喜杀人,别让周美人死了,否则,你们替她受刑。” * 身后似乎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有点像周美人的声音。越长溪一怔,掀开车帘仔细听,什么都没听见,只有太监宫女走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响。 太监凑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越长溪顿了顿,“无事。”可能听错了,周美人是宫嫔,地位再低,也是皇上的女人,东厂不敢拿她怎么样。 而且,与其担心周美人,不如担心自己。越长溪放下帘子,盯着暖轿里的火炉,眼神稍暗。 世人都以为,宝宁公主出宫祈福,是因为她至善至孝,然而现实没那么简单。 孝静皇后,也就是她的母亲,是申帝真爱。孝静皇后过世之后,现皇后容不下她。越长溪为了活命,只能和皇后争权夺利。 三年前,她与皇后明争暗斗,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最终,她先一步抓到对方把柄,以“苛待皇嗣、残害宫人”的名义,让皇后被厌弃,差点进了冷宫。她也不得不急流勇退,暂避出宫。 如今回宫,不知有多少阴谋诡计等着她呢。越长溪忽然掀起裙摆,认真思考要不要抹上一层炉灰,看起来更惨,好让皇帝多心疼她一点。 纠结中,暖轿一路向南,穿过景和门,来到乾清宫。抬轿子的太监们愈发小心,呼吸声都压到最低,越长溪拿出小镜子,揉了揉僵硬的脸,唇畔轻抿,又变得温柔恬静。 等她整理好表情,半枝恰好掀开帘子,压着嗓子提醒,“公主,到了。” 越长溪扶着太监下轿,巍峨宫殿瞬间撞入视野。暗红鎏金宫墙,飞檐高高上挑,层层叠叠挡住天空,红墙绿瓦环绕亭台楼阁,构建了整个王朝最尊贵之地,也是最无情之地。 越长溪深吸一口气,进入暖阁,一眼见到主位上的申帝与皇后。 比之三年前,申帝老了很多,锐利的眼睛变得浑浊,褐色暗斑与细纹爬上眼角,张牙舞爪显示岁月的痕迹。他似乎大病初愈,脸上难掩倦容,歪着身子靠在垫子上,手握佛珠,也在看她。 越长溪完美地表现出父女久别重逢的样子,她红了眼眶,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声音哽咽跪到地上,“儿臣拜见父皇。”草,过于用力了,膝盖好疼。 看着貌美柔弱的女儿,申帝恍惚一瞬,手上的佛珠掉到桌上,啪嗒一声。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个这样的年轻女子,温柔地跪在他前面。 记忆动容,申帝起身亲自扶起越长溪,握着她的手感慨,“朕的宝宁,终于回来了,也长大了。” 放在三年前,申帝杀伐果断,绝不会说出这样慈爱又柔软的话,也许他确实老了,不只是面容,还有心态。 越长溪敏锐地察觉这点,红着眼眶小心翼翼抬头,柔柔开口,“儿臣也想念父皇,每次思及父皇,儿臣都会努力念经文。” 她拿出一块平安福,郑重地递到申帝眼前,“父皇,这是儿臣念满三年经文、为您请的平安符。寺里的僧人都说,它能保佑父皇康健永寿、大申国运永昌。” 这不是谎言,僧人确实说了这句话,只是在她花了五百两银子之后。越长溪想起那两箱金元宝,心疼得想哭,看着平安符的眼神也愈发珍惜。 废话,五百两买的,能不珍惜么! 平安符日日放在香台,染上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在小女儿期盼、渴望的眼神中,申帝接过来放在掌心,来回翻弄两下,笑道,“国运永昌,靠的可不仅仅是这个。” 话虽如此,但无论是康健永寿,还是国运永昌,两个祝福都说到申帝心坎上,他表情稍稍柔和,感慨道,“孝静在时,也常常诵经抄书,朕的溪流儿有心了,诸多皇子中,你一直是最孝顺的。” 一直安静坐在后面的皇后,听到申帝的话,眼睛一瞬间闪过狰狞。越长溪余光瞥见,心中大笑。 三年未见,皇后的忍耐力大不如前啊,因为没有她日夜督促,退步了么? “陛下,可要传膳?”太监进来询问。 “宝宁坐了一天马车,想必饿坏了,现在传膳吧,”皇后优雅起身,走到太监身边,状似不经意询问,“陛下的药呢?周美人刚刚去尚药局取,也该回来了。” 她回头盯着越长溪,微笑着,一字一顿开口,“这药啊,太医特意吩咐,必须按时喝,一刻都耽误不得。” ☆、03破局 日落西山,宫女们悄无声息进入乾清宫,点燃灯烛。 烛火幽幽,隔着半个房间,越长溪对上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骤然一紧。难怪,她回宫的消息不是秘密,怎么会那么巧,遇见一个不认识她又十分嚣张的周美人,原来是皇后的手笔。 意识到这是连环计,越长溪丝毫不敢大意。皇后此人 分卷阅读5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做好万全准备。对方口中的药,恐怕极为重要。 她不动声色看向申帝,果然,他已经有些不悦,面色沉沉,渗人的帝王威压不断外溢。难道是方士进贡的长生药?越长溪瞬间冒出冷汗,她压下心中惊惧,告诉自己冷静。 必须冷静,否则,刚才积攒的好感不仅会挥霍光,还可能被申帝处罚。 脑中迅速闪过之前发生的事,越长溪想好措辞,轻咳一声,准备解释。刚要开口,忽然被开门声打断。 吱呀—— 暖阁的大门从外面推开,吹得烛火微微晃动,卫良端着碗进来,径直走到申帝旁,“陛下,您的药。” 越长溪:“……”一肚子话憋在嗓子眼,就很难受。 皇后面色微变,勉强维持笑意,“卫良?怎么送药的人是你,周美人呢?” 卫良似乎来得匆忙,肩上有一层薄薄的雪,声音也分外冷寒,“周美人与宫人争执,摔进雪堆,被公主发现。公主忧心陛下龙体,特意命臣去取药。” 等申帝拿起碗,卫良突然跪下,“周美人有令在身,却敷衍散漫,怠慢圣上,是为不敬,臣已经下令处罚她。臣妄自行事,有僭越之罪,请陛下责罚。” 卫良确实没资格处置周美人,但“不敬圣上”的罪名一扣,申帝哪还会怪罪他,只会欣慰他的大臣多么忠心,宁愿受罚也要维护他。 果然,申帝毫不在意卫良越俎代庖,大手一挥,“不过是个煎药的宫女,厂臣罚便罚了。” 周美人明明是宫嫔,却被说成宫女,等于彻底被厌弃,当然,也有放任卫良的意思。但无论如何,皇后这枚棋子算是废了,越长溪微微偏头,只见皇后站在几人后,脸沉得厉害,一双眼睛盛满怒火与愤恨。 看见皇后这么生气,作为温柔体贴的公主,越长溪当然要回以一个超大的笑容。她笑得高深莫测,绝不让皇后发现,她内心全是问号。 什么情况?卫良不是讨厌她么,连碰一下袖子都不愿意,怎么会帮她?莫非是传说中的体嫌口正直? 而且,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嘛!避重就轻、颠倒因果,不愧是东厂督主,她又一次大为震撼! 一场危机轻松化解,还不是自己化解的,就像天上掉馅饼,越长溪心情大好,想了想,掏出心里的小本本,把卫良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划到(陌生人但帮过自己)那一栏。 她递给他一块帕子,“卫厂公急着给父皇送药,衣服都湿了,起来换一身吧。” 屋内炭火炎热,雪花融化,卫良肩上留下大片洇湿的痕迹,黑色蟒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越长溪偷摸瞥了一眼,没忍住,又瞥了一眼,然后单方面的,将卫良从陌生人升级为挚友。 没办法,美色这方面,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皇帝和公主接连发话,又恰好宫人们上膳,卫良终于起身。他接过帕子,不过没有用,而是收在袖里,道谢后,平静开口,“宫人不守规矩,是臣失职。” 不是很重要的事,但卫良用他冷漠疏离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凝重。 申帝坐在桌边,点点头,“皇后身子不好,贤妃珍妃又不管事,这后宫人心浮躁,是该好好整治。” 越长溪还在欣赏皇后的黑脸,闻言轻轻眨眼。等等,天上不仅掉馅饼,好像还要掉奶黄包蟹黄酥半熟芝士。 她眉头轻蹙,握住皇后的手,忧心道,“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儿臣如今回宫了,愿替娘娘分忧。” 皇后差点气笑了,分忧是假,夺权才是真吧。 她敛下眸中怨毒,慈爱地回握住公主,“本宫虽——”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申帝先开口,俨然十分满意这个提议,“宝宁向来与你亲近,皇后,后宫的事让宝宁管,你好好修养身体。” “……” 皇后动了动唇,终是含笑应下,“如此甚好。” 橘色烛火下,皇后一脸慈爱温和,似乎十分愉悦。只要忽略掉,她死死掐着越长溪的手。 * 一顿饭宾主尽欢,至少越长溪很高兴。她添了两次饭,还喝下一碗汤,才意犹未尽放下筷子。 这万恶的封建王朝,做饭真的太香了。 晚膳后,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卫良也早早退下,只剩越长溪和申帝。她讲了些白云寺的趣事,又不动声色卖了会惨,把申帝逗得哈哈大笑,一个时辰后才走。 从乾清宫出来时,她穿着申帝新赐的孔雀羽狐狸披风,拿着紫铜鎏金手炉,身后是十名宫女和太监,捧着金银首饰。瞬间从小可怜,摇身变为万千宠爱的宝宁公主。 而这些,不过因为申帝的一个念头,一道御令。 越长溪缓缓呼出一口冷气,看白色雾气散在半空又消失 分卷阅读6 不见,回头道,“都不必跟着,本宫随便走走。” “是。”宫人们应道。 回永和宫的路上,皎月当空,天地一片银白,地面被白雪覆盖,没办法沿着砖缝走,越长溪便故意踩在雪最厚的地方,听鞋底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半枝提灯走在前面,“今日好险。”皇后提到周美人取药的时候,她脉搏都快吓停了。 越长溪又蹦又跳,出了一身汗,她拿出手帕擦汗,翻遍袖子没找到,才想起自己把手帕给卫良了。 胡乱用手抹了下额头,她笑盈盈回道,“险么?我觉得还好,协理后宫的权柄没那么好拿到,我可是捡了大便宜。”而且,还亲眼看见皇后气成河豚,快乐加倍。 半枝不赞同,“别忘了皇后算计您。” “我和她积怨已久,按照她的性子,不动手才奇怪,”越长溪满不在乎回答,但回想今晚过山车一般的经历,还是逐渐收敛笑容。 ——皇后算计她不足为奇,倒是那个东厂督主,突然出手帮她,不知意图为何。 “卫良么……” 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唇齿间滚过一圈,很快散在寒风里。 * 可能因为念了太多次名字,越长溪回到永和宫,在宫外看见卫良时,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越长溪:都触底反弹了。这人一直神出鬼没,哪怕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她床上,她都能淡定地打个招呼。 宫外没点灯,卫良就沉默地站在黑暗里,一袭黑衣纹丝不动,在宽阔无边的深红宫墙映衬下,显得愈发挺拔锐利。 越长溪站在远处,看他像影子般融入夜色,忽然觉得,卫良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巫师棋棋子,大理石雕塑的身体,苍白冷漠,动手时残忍无情、招招毙命。 所以……雕塑精晚上来干什么? 晚风吹动半枝手里的宫灯,嘎吱嘎吱响动,卫良听见声音,上前请安,“臣拜见公主。” 卫良走过来时,越长溪才发现,他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并且是个熟人,正是白天跟着周美人的小太监。小太监惴惴不安跟着卫良,偶尔偷偷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单纯的小鹿。 越长溪:“这是?”替周美人来报仇的?看体格感觉不太行呢。 卫良解释,“他叫乌草,原本是周美人的太监。周美人苛待宫人,对他非打即骂。您今日严惩周美人,他感激万分,所以想跟着您。” 原来不是报仇,而是报恩。越长溪理解地点点头——理解个鬼哦!为什么东厂督主会兼职拉皮条、不是、兼职介绍工作?而且,她也没做什么吧,怎么就感激万分了,你这个小太监,真不是来碰瓷的? 纵然满心槽点,但东厂督主亲自出面,她还是要给面子。而且,她对乌草印象不错,白日周美人下令掌嘴时,他没有动手。 衡量之下,有利无弊,于是越长溪温和应下,“乌草是吧,你日后便留在永和宫。” 乌草原本低着头,听见这句话,突然抬头,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微微张着嘴,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整个人都傻了。还是卫良提醒,他才跪下谢恩。 越长溪:确定了,这个智商,应该也不是间谍。 打发走过于惊喜以至于显得有点傻的小太监,越长溪慢吞吞转向卫良,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送人肯定是借口,卫良晚上特意来,必定有事。越长溪脑中闪过各种可能,也许他得罪过皇后、想和她结盟?又或者想挟恩图报?无论哪种,她都必须谨慎对待。 越长溪脑中充斥着各种阴谋诡计,然而在她怀疑、审视、警惕的眼神中,卫良只冷淡地行礼,“时候不早,不打扰公主休息,臣先告退。” 越长溪:…… 越长溪:!!! 不是,小伙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她都做好唇枪舌剑、激烈交锋的准备,你怎么就要走了。越长溪过于震惊,以至于语言功能彻底失效,只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以这个动作代表同意,卫良躬身后退,大步离开永和宫。 越长溪还在怀疑人生,脑海里全是 “真要走?”“绝对是阴谋!”“欲擒故纵”“男人,你是不是不满意?”等乱七八糟的想法,看见卫良离开,她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让他走!” 心随意动,她猛地伸出手—— “啊!”身后传来半枝的惊呼。 混乱繁复的思绪中,越长溪抽出一点心神,微微不悦。只是叫住卫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手里攥着冷冰冰的东西,她都没喊呢。 等等!冷冰冰的东西! 思维终于上线,越长溪僵硬地动动指尖,仿佛要确定手里的东西。她捏了又捏, 分卷阅读7 直到对上卫良那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黑眸时,她才确定自己做了什么。 她竟然!抓住了东厂督主的手!拉都拉不开那种! 越长溪:“!!!”我人没了 ☆、04权利 皎月银辉下,星光与雪光连成一片,幽长的宫道像一条白色的长毯,从脚下徐徐铺开,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越长溪站在路中央,沧桑地注视着远方,整个人都麻了。她怎么就抓住了卫良的手!明明只想拦住他,为什么会变成抓手,这件事科学么!这是什么跌倒必接吻的奇葩小说情节! 如此烂俗的巧合,越长溪无法接受,卫良更不能。 他不像被碰到手,反而像遭到什么暗算,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冷漠僵硬。手背上青筋纵横,薄唇抿成一道线,浑身气场陡然变化。 所以……之前的事不是巧合,卫良就是故意避开她!虽然她不想碰卫良,但卫良嫌弃她,越长溪就觉得不高兴。她故意极慢地抽回手指,假笑开口,“呵呵,本宫想问,卫厂公要不要灯?” 在对方看不见的背后,越长溪摆手示意半枝,哼!就不给他! 半枝看见公主的小动作,无奈失笑,但她想的更多。卫良举止如此古怪,是否有什么暗疾?宫外传言东厂督主嗜血喜杀,难道是真的? 她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在公主前面,宫灯向前伸,“天黑了,督主拿盏灯吧。” 卫良比刚才更快地后退,他低着头,苍白面孔在灯下显出惊人的冷冽,“不劳公主费心,臣告退。” 他似乎很急迫,不等越长溪反应,已经疾步离开,眨眼间消失在宫道上,留下面面相觑的主仆二人。 越长溪捧着手炉,好半天才回神,“碰一下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本宫得罪过他?”杀父之仇不过如此,难道她杀过的太监之中,有他爸爸? 这合逻辑么! “奴婢不记得此人,”半枝和越长溪一起长大,公主认识的人,她多半也熟悉,并不记得和卫良有交集。半枝忧心忡忡想了片刻,忽而不忿,“公主万金之躯,碰他是他的荣幸,卫良那是什么表情。”冷冰冰的,活脱脱欠他钱似的。 回宫不到半日,遇见的人,要么脑残要么古怪,九盛城的土特产是奇葩吧!难道她太正常,才和这里格格不入?越长溪万分心累,连气恼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懒得思考卫良今夜为何出现,反正不可能是想见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他在前朝我在后宫,左右关系不大,是敌是友,日后再说。” 最后看了眼幽长的宫道,越长溪转身进门,跨过门槛时,她搓了搓指尖,琢磨着,话说卫良手好冰,可能是肾虚,所以脾气才特别差。 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闭合。转角处,无人看见的地方,卫良面色冷肃,他缓缓低头,抬起那只被公主碰过的手,五指展在眼前,凝望许久。 * 清晨,帷幔遮掩的黄梨木床上,越长溪悠悠转醒。她打着哈欠,闻到一股清新浅淡的香味。 ……香味?越长溪一怔,迷迷糊糊思考,“哪里来的香味?”难道自己终于和所有穿越女一样,进化出体香了?还是在白云寺住三年,香火熏入味了? 半枝听到动静进来,恰好听见这句话,拉开窗帘道,“公主喜欢么?是山丹百合,乌草刚从花房取来。” 窗帘大开,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越长溪伸手挡住眼睛,脑子没转过来,“乌草? 啪嗒——花瓶放到窗台上,半枝转动瓷瓶,让花苞对准阳光,“乌草呀,昨夜督主带来的小太监。奴婢不敢让他近身伺候,打发到院子修剪花枝,他倒是机灵,知道怎么讨人欢心。” 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毛巾脸盆,伺候公主洗漱。越长溪撩起一捧清水扬在脸上,整个人清醒过来,“他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干活利落,也不乱打听,奴婢瞧着,是个好孩子。好像真是来报恩的,对您很是崇敬喜欢。”递过帕子,半枝压低嗓子道,“目前看,应该是干净的。” 公主看上去备受宠爱、风光无限,内里不知多艰难。十几年来,皇后的明枪暗箭一直没停过,送来的宫女太监,有问题之人数不胜数。如今留在身边的,都是超过十年的老人,像乌草这类,不得不防。 “背景干净最好,至于报恩喜欢什么的,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当真。”世上也许有纯粹的情感,但绝对不包括皇宫。在九盛城,夫妻、兄弟、父子尚且互相厌恶互相防备,更别提主仆。在后宫谈感情,纯属浪费时间,都不如谈发展社会主义申国,后者可能性还大一点。 越长溪略过这个话题,坐在梳妆台前,懒洋洋道,“今天都有什么事?”如果没事,就不盘发了,长发及腰是真好看,头皮也是真疼。 b 分卷阅读8 r 半枝掐着指头清点,“皇上今早下旨,让您多休息,所以不必急着拜访妃嫔,只剩一件要紧事,十二监和六局的掌事今天要来。” 昨晚申帝下令,宝宁公主代皇后协理六宫。可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掌事们各个都是人精,知道宝宁公主和皇后不睦,怕殃及池鱼,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听话,只会阴奉阳违、敷衍了事。 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困难,半枝不由叹气。镜子里面,越长溪也在叹气,她心疼地碰碰自己的脸,“哎,还是要盘发,我以为能休息一天呢。” 半枝:“……”公主,您清醒一下,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么! * 越长溪当然清醒,永和宫偏殿,她笑吟吟坐在主座,温和而不失威严。 “哦?张公公不如给本宫解释一下,为何不方便?” 大殿中央,站着十二监掌事太监、与六局掌事姑姑。他们全部低着头,表情惶恐,看上去十分紧张。 而公主身后,半枝神色愤愤。她知道六宫权柄不好拿,但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如此胆大。 事情是这样,知道掌事们要来,越长溪便下令,命他们带来今年的账本。众人答应得好好的,转头来永和宫时,竟然只有十个人听令,六局更是一本账本都没有,还有人推脱不方便,他们是认定公主好欺负! 实际情况和半枝想的差不多,昨夜,皇后已经给各掌事传言,暗示他们使绊子。她虽不受宠,但母族得力,又经营后宫十年之久,笼络了不少人,依附她的掌事自然全力配合。 内宫监掌印张保全就是其中之一。 他表面低着头,眼中却满是不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竟然来和皇后争权,不知哪来的自信。 他掐着手指,阴阳怪气开口,“公主有所不知,临近年关,正是抓紧采办的时候,这账本啊,必须时时捏在手心,不能有一点差错。并非故意不给您,而是真不方便呐!不如等年后,奴才理好账,您再过目。” 所谓年后,就是年后用假账糊弄她,或者永远都不会拿来,这种手段,当她傻子呢!越长溪心里冷笑,脸上却愈发温柔,“如张公公所言,确实不方便,六局也是如此?” 掌事姑姑们暗中对视一眼,回道,“是。” 越长溪:“既然如此,本宫便不要你们的账本。” 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姑姑们顿时松口气,张保全也拱手,“公主英明,”呵,果真是黄毛丫头,软弱又好糊弄,随随便便就打发了,也不知皇后娘娘担心什么。 越长溪抿口茶,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张保全眼底的不屑,她忽然轻笑,“账本而已,你们没有,本宫这里恰好有,不如诸位一起来看看。” 在掌事们或困惑、或不安的目光中,越长溪掀开手边的软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原来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蓝色册子,她挑挑拣拣,从里面挑出一册,递给半枝。 半枝翻开一页念道,“围屏二十五扇,床榻十三张,桌柜七十个……” 清脆的声音传遍永和宫每个角落,张保全开始还不在意,几个数字过后,他脸色倏而一变。等等,这似乎是内宫监上月的采买记录,怎么会在公主手中? 不,肯定是巧合,只是公主用来吓唬他,张保全抱着侥幸的想法,安慰自己,然而半枝每念出一个数字,他脸色便白上一分,冷汗都快浸湿后背。他近乎昏厥,惶恐不已,怎么会这样!每个数字都是真的,这些账目不假外人之手,公主怎么会知道,难道内宫监有奸细?那他做过的事,不是全都暴露了。 不管对方如何震惊、惊惧,越长溪一直噙着笑,等半枝念完,她接过册子,慢悠悠开口,“十一月,内宫监采买共银一千五百两钱3分2厘4毫3丝7忽5微,张公公却支了三千两,不知其余的银子,去哪里了?” 永和宫内温暖如春,公主的声音也温和柔软,张保全却像站在雪地中,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他脸色灰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恕罪。” “……” 越长溪:周美人这样说,张公公也这样说,一点新意都没有,难道‘公主恕罪’是后宫必背五百条词汇? “张公公为何跪下,本宫只是好奇罢了,”她状似不解,拂过管事们交上来的账本,“可惜内宫监的账本不在,否则,对比一下,张公公就能解答本宫的疑惑。” 话说到这步,张保全如何不知道,他不仅掉进公主的陷阱,还被逼到绝境。如果拿不出账本,说不出银子数量为何对不上,一旦公主和陛下汇报,等待他的只有死罪。 该怎么办?张保全一头冷汗,绝望到极点。对了!他忽然灵光一闪,还有皇后!皇后一定会保自己,毕竟亏空的银钱,大多进了坤宁宫 分卷阅读9 。 张保全心里一横,“奴才、奴才这就去拿账本,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他这就去找皇后,皇后肯定有办法。 越长溪身体前倾,微微蹙眉,仿佛在关心对方。她体贴确认,“公公可不要勉强。” 张保全咬牙道,“能为公主解惑,是奴才的福分,怎么会勉强。” “那就好,”越长溪靠回椅子,语气十分遗憾,仿佛遗憾对方这么快改口,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张保全听出其中言外之意,差一点又昏过去。 最难搞的那个已经像隔壁吴老二,只会哆嗦,越长溪轻松不少。她一手搭在册子上,眉眼弯弯,“下面该看哪一册呢?”语气天真纯然,仿佛挑选玩具的孩子,而不是当众揭开别人的罪证。 冷汗唰一下流下来,掌事们彻底慌了。他们之中权利最大的就是张保全,他都自身难保,更遑论他们这些小喽啰。 想到这里,掌事们争前恐后开口,生怕慢一步,公主不高兴,会拿他开刀。 “奴婢这就去取账本。” “奴婢也是。” 没带账本的八位掌事,并非全是皇后亲信,有人只是墙头草,想观望一下。如今,他们只恨昨天的自己,为何猪油蒙心、听信皇后的话。 表忠心的话此起彼伏,在众多惶恐的视线中,越长溪慢悠悠喝着茶,并不言语。等他们一个个吓到不行,她才含笑开口,“那本宫等着诸位的消息。” 公主笑意盈盈,温柔的表情和开始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没有一人敢轻视她。桌上的册子那么厚,谁敢保证里面没有自己的把柄。 掌事们忧心忡忡走了,就连那些上交账本的管事,也面色不好、惴惴不安。 大门关上,永和宫又恢复了安静。只是安静没持续多久,半枝忽然笑出声,“这招杀鸡儆猴可把他们吓坏了,您真该看看张保全不敢相信的样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麻利地收拾桌上的册子,搬动时,一本蓝色册子掉下来,落地时恰好翻开,露出里面空无一字的纸页。 若是那些掌事还在,只怕要惊掉下巴,因为这竟是一个空册,里面根本没有字,更没有什么账目把柄。他们更想不到,除去越长溪递给半枝的那一册,其余全是空的。 越长溪瞥了一眼空白纸页,捡起来递给半枝,脸上毫无愧色。她可什么都没说,掌事们自己吓破胆,又怪谁呢。 她懒洋洋伸个懒腰,垂眸嗤笑,“毕竟谁又能想到,近两年给内宫监供货的皇商,背后其实是我,账目我自然也有。”她,乙方,懂? “公主英明,”笑够了,半枝又开始担心,“您说,他们会送来账本么?” 越长溪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三天之内,他们必定回来。” * 公主这样说,就代表十拿九稳,半枝也做好三天后再见他们的准备。然而当天中午,张保全和其他七位管事,便带着账本来请罪。 越长溪已经瘫在床上,准备午睡,听见消息后瞬间清醒,“这么快?”铁路能提速,掌事也能提速? 账本不可能这么快送来,哪怕做假账都需要时间呢。事出反常必有妖,越长溪百思不得其解时,有宫女送来答案。 宫女:“今天早朝,御史林楚城弹劾皇后,说她铺张浪费、无礼妄行、作威作福,枉为一国之母。” 半枝惊喜道,“真的?!”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皇后被参,公主协理六宫的权利自然稳了。然而半枝兴奋地看向公主,却见越长溪没有很高兴,她蹙着眉,嘴巴微张,好像惊讶又好像不解,总之混合成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半枝:难道高兴蒙了? 越长溪确实有点蒙。御史林楚城,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背后是谁,但她的探子见过几次,林楚城私下会见东厂之人。 所以,林楚城很可能是卫良的人。 越长溪:昨晚还避之不及,今天却帮我,男人真的好难懂。 ☆、05善良 乾清宫书房,奏疏散落,茶盏扔到地上,溢出的茶水浸湿暗红色地毯,像一滩陈旧血痕。太监们看见了,却不敢收拾,战战兢兢跪在角落。 申帝坐在案边,胸膛起伏,脸色也阴沉沉,“好一个林楚城,这些御史难道无事可做,日日盯着朕的后宫。” 早朝上,御史参劾皇后。申帝虽然不喜皇后,但帝后一体,御史斥责皇后铺张浪费,又何尝不是打他的脸。 “陛下息怒。” 卫良示意小太监捡走茶杯,又亲自整理好奏疏,冷静道,“参劾皇后,于陛下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申帝眯起眼,审视地看着他一手提拔的年轻臣子,不辨喜怒,“厂臣何出此言?” 分卷阅读10 接过太监端来的新茶,卫良放在申帝手边,“陛下,大申已经五年没有打仗,兵部也五年没有调兵了。” 申帝转动佛珠,“国泰民安,难道不是好事?” 卫良:“是好事,但饱暖思淫.欲,日子过得太好,一些人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毕竟大都督府可是有五十万大军。” “放肆!” 申帝骤然起身,长袖重重挥动,茶盏再次滚落,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在卫良身上,裸露的手背瞬间通红一片,卫良却像没有察觉,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从容不迫拂下袖子遮住伤疤,“陛下息怒。” 卫良身后,宫女太监们哗啦啦跪下一片。庆吉,卫良的徒弟,低着头一脸菜色。 师父,爹,祖宗,您说什么呢!!!许大都督的事,是咱们能议论的么? 许业,许大都督,皇后许安流的父亲,更是申帝起义时的重要下属,可以说,大申一半江山是许业打下来的。申帝登基后,亲命他为大都督,掌管各地军籍、管理屯田、升迁将领。 如今,名义上兵部与大都督府相互牵制。实际上,兵部式微,大都督府总揽军权,是许业的一言堂,朝中文臣对此不满许久,但上一个提出此事的大臣,已经被申帝斩首!庆吉崩溃地想,不知师父喜欢什么,以后逢年过节,他好烧给他,也算尽了徒弟的孝心。 申帝一脸怒容,居高临下俯视卫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凭这句话,朕便可治你挑拨离间、污蔑重臣之罪。收回这句话,朕可以当无事发生。” 语气冷酷强硬,仿佛下一秒就要治罪,庆吉急得不行,恨不得替卫良说一句,我收回我立马收回。 但卫良不是庆吉,他不卑不亢跪在地上,眼神冷淡却坚定,“陛下,臣知您相信许大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许大人在军中威望甚重,皇后又是六宫之首,不得不防。” 卫良拱手进言,暗色衣袖微微下滑,露出烫伤的手背,不过须臾,皮肤上已经起了一层水泡,狰狞可怖。申帝摩挲手中佛珠,眯眼打量他许久,忽然大笑,“好,厂臣果然忠心耿耿,有厂臣在,是大申之幸。” 他点着参劾皇后的奏疏,朱笔轻划,留下一道红痕,红得刺眼,“至于皇后,罚一年俸禄,禁足半月,以儆效尤。” …… 申帝离开后,庆吉收拾书房,他捡起茶盏碎片,疑惑一闪而过:为了防止弄脏奏疏,茶杯一直放在桌子前面的边缘。陛下发怒起身,怎么会打翻茶杯? 可能师父太紧张、放错位置了?庆吉不在意地想着,随即愁着脸唏嘘道,“师父,今天吓死我了,您提起许大人的时候,我以为陛下会动刑呢。” 卫良站在窗前,屋檐的阴影打在他冷漠的面孔上,晦暗不清,他淡淡开口,“陛下老了。” 申帝老了,已经记不清许业曾拼死救过他,只能看见大都督府有五十万大军,那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而他做的,不过是让申帝想起那根刺。 庆吉没听懂,但不妨碍他高兴,嘿嘿笑道,“不管怎么样,皇后禁足,许大都督也能收敛,省得他总找东厂麻烦。” 卫良冷淡地注视窗外,雪花簌簌,打着旋落在窗沿。他垂眸,无意间扫过手背,看见溃烂的皮肤,微微皱眉。 或许该处理一下,这样有些……不好看,卫良漫不经心想着,随手翻出一块软布,目光触及浅蓝色手帕时,蓦地怔住。 庆吉还在念叨,“还有张保全,以为有皇后撑腰,不把咱们看在眼里,烦死了。” 他自顾自说话,没人回答也乐得自在,反正庆吉已经习惯。平日没事的时候,师父一整天都不开口。 但今天,卫良难得回应,“确实惹人生厌。”张保全也好,皇后也好,总在做不该做的事,打扰不该打扰的……人。 师父竟然这么讨厌许业!庆吉被冰冷刺骨的语调冻个哆嗦,余光瞥见卫良把什么东西放回胸口,一晃而过,只见到角落似乎用蓝线绣了条小溪。 嘿嘿,师父果然精致,手帕上都有山水画。庆吉挠挠头,继续收拾东西。 * 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永和宫,听闻掌事们都在门外等着,越长溪沉思片刻,一口回绝,“把账本收上来,人就不见了。掌印们想见就见,本宫不要面子的?” 半枝:“……” 她看着公主赖在床上伸懒腰,十分想说,您真有面子那种东西么? 越长溪踹掉鞋,小被子拽到肩膀,一副‘天塌下来老子也要睡觉’的模样,打个哈欠补充道,“皇后刚禁足,张保全就来找我,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我疯了才见他。” 习惯了公主各种乱七八糟的话,今天愿意正正经经解释 分卷阅读11 ,半枝竟有点欣慰,她点点头,“奴婢去转告掌事们。” 半枝带着宫女们离开,让公主安心午睡。房间内炭火融融,新鲜瓜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冬日阳光被纱帘打散,温柔地笼在身上,一切都很完美。越长溪双手搭在肚子上,呼吸逐渐均匀。片刻后,她忽然睁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郁卒起身。 睡不着睡不着!都怪那个东厂督主,总是奇奇怪怪,害她失眠! 一方面避她如蛇蝎,一方面又帮她。不只是参劾皇后,还有今早的事。卫良是十二监之首,她能收到十二监的十本账本,肯定有卫良的授意。 态度忽好忽坏,难道他有双重人格?还是他被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不敢碰她? 话说,她有王霸之气这种东西么?越长溪用指尖扣着被子上的丝线,脑洞越来越大,直到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敲打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笃笃笃——笃笃笃—— 那声音不大,但很有规律,时轻时重,像是鼓点,偶尔伴随细碎的低语。 越长溪:……所以,永和宫现在都有rapper了?!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转转。她随意挽起长发,披上外袍走出房间,顺着声音,很快在后院找到声音的来源。小花园里,乌草正拿着锄头,吭吭哧哧破开冰冻的泥土,努力翻土。 越长溪用力揉揉眼睛,才确定自己看见的东西:有人冬天锄地??? 她也种过地。五岁那年,孝静皇后过世,她被分给贞嫔。贞嫔不受宠,太监们又是势利眼,知道皇后讨厌她,经常克扣她的月例。 越长溪毕竟不是真小孩,而是流着种田血脉的华夏人,她用金银首饰和宫女换种子,在后院开辟出一小片田,带着宫人种土豆、玉米和南瓜,完美解决了食物问题。 关于种地,越长溪自认为很有经验,无论除草、掐尖、杀虫,她都很擅长。但冬天锄地,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十分好奇。 换句话就是:太监,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好乌草放下锄头,蹲下身,在土里翻找什么,他的脑袋压得很低,视线扫过每一寸土地,专注认真的样子,仿佛在寻找什么宝藏。越长溪见此情景,也跟着心痒痒,她忍不住猜测,难道是铜板掉地上找不到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乌草眼神一顿,似乎找到了目标。他扒开表面的浮土,挖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块,用手背碾碎,然后从里面挑出什么东西。 越长溪轻手轻脚凑过去,身体半蹲,两手放在膝盖上,伸长脖子去看,很快找到乌草挖出来的宝藏——几个草根。 越长溪:就这??? 她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乌草还在挑挑拣拣,找出更多的草根,随口解释,“很多草根和虫子藏在土地深处,趁着冬天挖出来,明年的花就会长得更好。” 他微微弯起唇,语调轻快上扬,澄澈纯然的眼里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见明年花繁叶茂的景象。 越长溪恍惚一瞬,觉得这样子有些陌生,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期待过什么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神情复杂,“原来如此。” 整理完这片地,乌草重新拿起锄头,继续翻土,伸手摸锄头的时候,没有摸到木头把手,反而摸到一片柔软的布料。他困惑回头,正好对上公主清越绝艳的面孔。 乌草眼睛噌一下亮了,很快又被慌张取代,他急急忙忙跪下,“公主恕罪!”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越长溪回过神,无语扶额。是宫人们词汇量太贫乏,还是她看起来像恶霸,随时随地都要惩罚宫人。 她无奈道,“放松,永和宫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本本分分做事,本宫不会责罚你们。”想起对方刚来这边,又随口问一句,“在永和宫还适应吧?” 这句话像炮仗,瞬间点燃乌草,他激动地语无伦次,“适应!永和宫很好,特别好!” 好到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跟着周美人,乌草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公主并没责罚他,只让他回十二监,重新换个差事。 乌草那时就决定,他想伺候公主、想报答对方的不杀之恩。然而来到永和宫,他才发现能做的事太少了,宫人们又都很和善,和周美人那里非打即骂的日子完全不同,让他感激之余,又有些慌乱。 他垂下头,指尖不安地蜷缩着,“只是奴才没什么本事,一无所长,不能更好侍奉公主。” 看着小太监垂头丧气,越长溪感觉脸有点疼。 乌草才十六、七,什么都会,竟然还认为他一无所长。现在的宫人,自我要求这么严格嘛? 她试图安慰对方,但乌草很快自己打起精神,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挥舞拳头保证,“但奴才会努力的!没本事可以学,变得和公主一样, 分卷阅读12 温柔善良、宽和大度!” 越长溪:“……”怎么回事,脸更疼了?这小太监粉丝滤镜太厚,孝静皇后听见这些话,都得掀开棺材板,高呼这不是她。 她温声道了句“加油”,拍拍乌草的肩膀,一脸心累走了。回到寝殿时,半枝正四处找她,发现她只穿外袍出门,当场表情一怒。 眼看要挨骂,越长溪抢先开口,“我看见乌草了,确实是个单纯认真的孩子,他还说我善良。” 半枝幽幽开口,“他是孩子?乌草比您大一岁,而且,他也不会腊月只穿单衣出门。” 越长溪:“……”这样都能拐弯骂她,是她输了。 她脱下散着寒气的外袍,又接过半枝递来的手炉,看着熏香袅袅,思绪逐渐飘远。乌草口中的人,不是真正的她,也不是她想成为的人,只是她在九盛城伪装的假象——温柔宽和,以德报怨。 俗称,野生圣母。 越长溪:笑死!竟然真有人信。如果她一味的善良,早就被皇后弄死,变成幽灵圣母了。 说起皇后……越长溪捻了捻指尖,吩咐下令,“准备一下,晚些时候去坤宁宫,我要见皇后。” 以德报怨做不到,以怨报怨,今晚可以试试。 ☆、06原因 “您要去坤宁宫?” 半枝叠衣服的动作一顿,眼前不由自主闪过一幅画面——坤宁宫里,她被罚跪,皇后高高坐在主位,厚重的凤袍宛如乌云,沉甸甸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 十二岁的她强忍泪水,还是有几滴落在地上。皇后见状微微笑了,身体前倾,冰凉的指尖按住她的眼睛,像锋利的刀片,仿佛下一刻就要扎进来。她忍不住发抖,却引来皇后嗤笑,“弄脏本宫的宫毯,该怎么罚你?要不要剜掉这对儿不听话的玩意。” ……半枝猛地捂住眼睛,仿佛要挥去记忆中冰冷滑腻的触感,她勉强笑道,“奴婢这就准备。” “别怕。” 越长溪一直看着窗外,背后却像长了眼睛,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她起身握住半枝微微颤抖的手,一字一顿道,“别害怕,现在,谁也不能欺负我们。” 握着公主暖暖的手,勇气似乎随着温度一同传来。半枝慢慢把头靠在公主肩上,像过去她们经常做的那样,轻声应道,“好。” * 戊正一刻,宫里落锁,偌大的九盛城寂静无声,越长溪独自走在宫道上,宛如午夜游荡的一抹游魂。 经过一个白天,青石板路已经清扫干净,看不见半片雪花。迤逦长裙拖在地上,稀稀疏疏响个不停,就像七年前那个夜晚。 七年前,贞嫔离世,她像个足球一样,又被踢到皇后身边。一个类似的冬日夜晚,她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和半枝跟随太监前往坤宁宫。 从那以后,半枝就对坤宁宫和皇后产生巨大的恐惧。之后数年,哪怕是打压皇后、搬到白云寺,这种恐惧都没能彻底消失。 童年阴影真可怕,越长溪略微出神,有点疑惑:为什么九盛城没有心理医生?明明这里精神病挺多的。 一刻钟后,天上飘起小雪时,越长溪正好走到坤宁宫。暗红宫殿在夜晚愈发狰狞,像一只吞噬人命的骇人野兽。门口摇晃的灯笼下,站着两名太监。他们把守坤宁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看见她过来,太监主动迎上前,满脸堆笑,“公主您来啦?半枝姑姑已经打过招呼,您进去就行。里头那位性子不好,您千万小心,别伤着自己。” 态度殷勤,语气热烈,仿佛她不是要偷偷违抗皇命,而是给两人送钱。越长溪诧异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半枝果然是最棒的,这么快就打点好了。 她拿出两块金子,盈盈如水的双眸专注看着二人,语带歉意,“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公主办事,是奴才们的荣幸。” 长礼和长义惶恐躬身,拼命摆手,不敢接受。直到越长溪把金子放进他们掌心,二人才犹犹豫豫接过。 “……” 越长溪迷惑了,没错啊,她给的是金子,又不是炸.弹,怎么两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现在的太监,有人自我提升,有人不收礼。不禁让她怀疑,这是九盛城,还是社会主义新皇宫? 远处似乎有响动,以免被发现,越长溪和两人点点头,提起裙摆,很快进入坤宁宫。 她走后,长礼捧着金子,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满脸苦恼,“这可怎么办?督主有令,必须听从公主。咱们却收了钱,督主会不会怪罪?” 这块金子,顶寻常人家一年收入,两人却高兴不起来,只担心因此受罚。 长义叹气,“明日汇报时说清楚,既然是公主给的,督主应该不会怪罪。” 分卷阅读13 他的语气充满不确定,两人苦笑着对视一眼,收起金子,继续守门。 * 坤宁宫里,越长溪穿过空荡的院子,踏上白玉阶,走进主殿。 因为禁足,坤宁宫里没有宫人,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向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吱——”暖阁门推开,皇后贴身侍女露容转头,看见是她,表情大怒,“放肆,擅闯坤宁宫,该当何罪!” 越长溪耸耸肩,旁若无人穿过暖阁,在椅子上坐下。悠闲自若的样子,宛如郊游,就差没拿着瓜子磕。她很清楚,今天犯的错太多,无所谓再加上擅闯坤宁宫一条。 露容见状,愈发恼怒,沉着脸来抓她的胳膊。皇后正在看书,慢悠悠翻过一页,头也不抬道,“露容,下去吧。” “……是。” 露容狠狠瞪着越长溪,不情不愿离开,出门时,还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越长溪回以遗憾的目光。 倒茶的人怎么走了?她还渴着呢。 惋惜片刻,她收回视线,看向皇后。皇后未施粉黛,只着寝衣坐在塌上,头发散在背后,比起昨夜的端庄华贵,显出几分憔悴。桌上立着蜡烛,将她读书的影子映在窗上,张牙舞爪宛如怪物。 越长溪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娘娘如此镇定,早知道我要来?” “你既然回宫,早晚会有这一天,本宫何须惊讶。” 皇后又翻过一页书,语气不咸不淡,像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没想到皇后如此了解我。”越长溪自己倒杯茶,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笑意盈盈道,“想必是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吧。” “本宫为何寝食难安。”皇后嗤笑,蔻丹甲抵着书页,红得像血染,“花无百日红,九盛城的花最不长久,本宫从不担心。”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连咒她早死都说的清新脱俗,越长溪差点给皇后竖个大拇指,但她毫不畏惧,毕竟她可是读过《鲁迅全集》的人。 她施施然起身,笑容愈发真诚,“娘娘说的太对了,花无百日红。像我这种,刚刚开花的人,确实该向您请教。毕竟,您已经开了九十九天。” 看见皇后瞬间变了脸色,越长溪挑眉,随手把茶杯扔到桌上,“花开荼蘼,皇后娘娘想必不容易。都这么晚了,不打扰您保养,我就先走了。” 茶杯落进瓷盘,叮叮咚咚撞个不停,但房间内的另一道声音更加明显,“咔——”。 皇后的两根指甲,因为过于用力,崩断了。 执掌后宫多年,皇后从未被如此轻慢对待,顿时怒从中来。一直假意镇定的表情终于破裂,她骤然转头,一双阴冷的眼睛锁紧越长溪,厉声斥问,“你是来嘲讽本宫的?越长溪,你三年前既然离宫,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那种落井下石、故意看别人笑话的人。好吧,她的确是,但今晚不是这个目的。 越长溪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顿了顿,皇后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 “您说呢?” 下意识摸向腰间荷包,她似笑非笑看着皇后,仿佛要把对方此时的表情刻在脑海里。随后,便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离开。 露容听见皇后的声音,匆匆推门进来,与越长溪擦肩而过。越长溪始终没回头,她面无表情穿过梅林小径,直到转弯处,才微微侧身。 皇后的身影依旧映在窗户上,姿态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此时此刻,对方也一定看着她,并思考她刚刚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越长溪:皇后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只想装个逼而已。 “皇后今晚怕是气炸了,”她小声嘀咕着,伸手挡住眼前的雪花。不知何时,雪又下大了,飘飘洒洒,阻碍视线。她抬手时,不自觉又捏了下荷包。 随着她的动作,荷包里的东西发出疏疏的声音,越长溪探进一根手指,摸到了纸张柔软的边缘。 即便没看,她也知道荷包里装着什么。是一张梅花玉笺,上面写了一句诗——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落款是建宗十二年冬月。 这诗由孝静皇后亲手所写,日期是她过世的前一天。 这就是越长溪回宫的理由。 她在宫外时,有人将这张纸送到白云寺。此前,她一直以为孝静皇后死于难产,但从这首诗看,孝静皇后似乎早就知道她将死的结局。 难道有人加害孝静皇后?以及,又是谁把这纸送给她的?越长溪站在十字路口,任由寒风吹在身上,清醒头脑。从刚才的情形看,皇后不知道她为什么回宫,不可能是送信之人,排除皇后之后…… 就只剩下十几个妃子有嫌疑呢。 越长溪:工程浩大堪比南水北调。国 分卷阅读14 家不分配个狄仁杰,很难完成任务。 她正想着,下一次该试探谁。突然,远处一道浅黄色身影,像炮弹一样急速冲过来。 越长溪一怔,卧槽,鲁迅显灵了,这有只猹!!! 隔着很远,那“猹”便气势汹汹开口,“越长溪,你给我站住!” 九盛城最讲究表面功夫,不论多大仇怨,见面必定笑呵呵,但越长溪不是那种人。她根本没理对方,看了眼天色,裹紧衣服向宫门走。时间还早,如果快点回去,半枝枝会给她做姜撞奶,若是再晚一点,就只有姜汤了。 她恨姜汤。 预想很美好,无奈步速太慢,越长溪走到宫门时,对方恰好跑来。浅黄色衣裙在月光下起起伏伏,亮得像荧光灯,想忽视都难。 对方上来就说,“越长溪,你去求父皇解除禁足,他那么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看着对方理直气壮的表情,越长溪有一瞬间怀疑,她怀疑越依依是不是基因突变。否则皇后那么隐忍狠毒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嚣张跋扈,还敌我不分。 她懒得纠缠,错身绕过越依依,没想到对方彻底被激怒。越依依恼怒地抓住她的手腕,“越长溪,你哑巴么!” 哑哑哑,再忍我就是圣母玛利亚! 越长溪眼尾顿沉,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弯腰用力,猛地向前一甩—— 一个过肩摔,直接把越依依甩到地上,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背部一阵剧痛,脑子天旋地转,越依依四仰八叉躺着,彻底蒙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六、七年前,宝宁寄人篱下住在坤宁宫,每天被她欺负,活得不如宫女。她根本没想到对方敢这样对待自己,短暂的眩晕后,越依依气得浑身发抖,明艳的面孔一阵扭曲,破口大骂,“你个贱人——” 尖锐的骂声戛然而止,越依依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她感到脖子上一阵滑腻,仿佛毒蛇爬过。她慌张抬头,只见越长溪单手掐着她的脖子,眼神晦暗,像索命的无常,居高临下讥笑,“今时不同往日,知道父皇疼我,就别来招惹我。下一次,就不是摔倒这么简单了。” 这个疯女人,真的要杀她!越依依惊恐万分,顾不得手臂疼痛,不住向后退。而她对面,越长溪眉目沉沉,笑容阴森。单看这幅场景,简直是大申版灰姑娘和她的恶毒继姐。 虽然,‘恶毒继姐’心里想的是:她终于理解,卫良为何总对她避之不及。没事拉拉扯扯干嘛,我跟你很熟么? 两人争执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太监,长礼推开一道门缝,探进脑袋,快速扫了一圈。 他假装没看见越依依倒在地上,对越长溪笑道,“宝宁公主,您回来了,小心台阶。” 越长溪抽回手,无视越依依剧烈的咳嗽,大步越过对方狼狈的身影,走向大门。 真女人从不回头。 两个太监扶着她走出坤宁宫,长礼搓了搓指尖,瞥了眼越依依,赔笑道,“公主,今晚的事……” 越长溪:“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越依依虚荣自满、最爱面子,今晚这么丢人的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就算父皇知晓此事,也有本宫担着,与你们无关。”越长溪无意让两人为难,同为九盛城打工人,该互相体谅。她主动揽下责任,又去拿金子,动作间,忽然看见有什么银色的东西、夹在漫天雪花之中,朝自己飞来。 有暗器! 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却跟不上,越长溪眼睁睁看着银簪距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伸手去挡,本以为会很痛,忽然,眼前闪过一片暗影。 她落在一个冰冷冷的怀抱里,卫良疏离的嗓音在头上响起,“公主小心,别让脏东西沾了您的身。” ☆、07受伤 试问,十七岁妙龄少女,在危急关头,被一个男人护在怀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越长溪:谢邀。感觉有点冷,还有点硬,像撞进大理石雕像的怀里。如果心里小鹿乱撞,也是因为小鹿着急逃跑。 “……谢谢卫厂公,您没受伤吧?”越长溪身子一扭,从对方怀里抽出来,飞快打量一番。卫良今天穿得也很少,薄薄的绯色孔雀袍服,外面罩着浅色长麾,冷傲清俊,宛如战场上杀敌的将军,就是……脸色不太好。 他半低着头,眉峰凌厉,眸中暗色翻滚,整个人紧绷隐忍,好像一座随时要崩裂的雪山。 “臣无碍。”卫良不动声色遮住手背,退后两步道。 看上去没受伤,卫良这幅表情,难道因为又碰到她了?越长溪隐蔽地翻个白眼,吐槽的欲望达到顶峰——你属老虎屁股的?碰一下就炸?这么不想碰别人,搬去月球好不好? 好歹记着卫良救了自己,越长溪忍住腹诽,转而看向伤害她的始作 分卷阅读15 俑者。 一门之隔的坤宁宫里,越依依坐在地上,右手高高举起,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看见她望过来,越依依本能缩了缩肩膀,随后立即挺直腰板,像是在说‘有人看着,你敢做什么?’ 确实,周围这么多人,以她温柔善良的人设,即便越依依出手伤人,她也不会做什么,但是—— 越长溪捡起对方刚刚扔过来的东西,一只雕花银簪,随便瞄准两下,手腕转动,用力向外抛去。 月光下,银簪闪烁着冰冷诡谲的光,卷动四周的雪花,像一只小小的龙卷风,擦过越依依的脸、穿过耳边碎发,直直插进雪地。 越长溪两手搭在身前,柳眉微弯,眼中满是痛心与自责,“越依依,你身为大申公主,却伤害朝廷命官,德行有亏。长姐如母,今日父皇皇后不在,本宫替他们罚你。” 哈哈哈,没想到吧!她不能指责越依依伤害自己,但是,她可以指责对方伤害卫良! 一切发生的太快,越依依只感觉脸上一凉,下意识伸手,看见满手红色。她瞪大眼睛,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她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坤宁宫的宫人,远处接连亮起烛光,几个宫人匆匆跑过来。 越长溪动了动指尖,表面维持着难过、痛苦的样子,飞快开口,“快关上门,别让他们发现,宫门开了。” 自从越依依扔簪子,长礼就乱成一团,整个人都傻了。听见可能被发现,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关门。落锁时,他心中感慨,多亏宝宁公主提醒,否则他必定受罚。 长义更是感动,不愧是宝宁公主,公正严明,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奴才惩罚公主。看她的表情,亲手惩罚妹妹,一定很难受吧,宝宁公主真是心善。 三人心思各异,谁也没看见,越长溪刚开口时,卫良骤然抬头,一直深深看着越长溪,直到刚刚,他才低下头,恢复成冰冷漠然的样子。这一幕无人发现,除去庆吉。 远处,庆吉疾步走来,圆圆的脸上全是汗。他看见师父,瞬间松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见宝宁公主后,心头涌上一丝古怪。 师父今晚怎么回事?半夜突然出门,没说去哪,也不允许他跟着,导致现在东厂有事,他跑了大半皇宫才找到对方。而且,师父为何跟在宝宁公主身边?两人还在坤宁宫,他们不会想放火烧死皇后吧?! 被这个想法吓到,庆吉立即加快脚步,微胖的身体快成一道残影。快到坤宁宫门口,他放慢脚步,躬身行礼,同时感受到这里诡异的气氛。 一墙之隔的坤宁宫里,宫女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隐约听见什么“公主受伤”“快请太医”“禀告皇后娘娘”。 庆吉不用猜也知道,这事肯定和师父或者宝宁公主有关。他偷偷看向卫良,想得到一点暗示。转头时一怔,压低嗓子问,“督主,您的手?”卧槽,怎么有血,不会打起来了吧。 越长溪正在沉思,皇后一党像打地鼠似的,反复冒头出现,敲也敲不死。虽然没影响她,但有点烦人。她应该想个办法,让她们安静一点。听见庆吉的话,皱眉问,“手?手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向卫良走近一步。今晚月色很亮,加上宫门的灯笼,视线很清晰。她一眼便看见,卫良脚下有一滩暗色痕迹,中间部分已经发黑,四周洇出浅浅的红色。之前没发现,因为被披风挡住,现在血迹已经漫出披风的范围。 越长溪:!!! 虽然一直吐槽,但实际上,她很感激卫良屡次救下自己,只是因为对方过于冷淡,面子过不去,不愿承认。 此时看见这么多血,表情顿时不好了,“快包一下。”流这么多血,不会失血过多吧!失血过多的标准是什么来着?啊啊啊,为什么没有手机百.度,如果真有百.度,卫良肯定是癌症吧! 她没敢靠近,怕刺激到对方,只努力伸长胳膊,递过自己的帕子,示意对方包扎。余光瞥见,庆吉站在更远的地方,一脸焦急,似乎想过去,但又不敢。 这一瞬,越长溪灵光一闪。她突然意识到,卫良不是不愿靠近她,而是不愿靠近任何人。 而忽略他古怪的态度,卫良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在帮她。 越长溪:“……”大兄弟,你竟然是友军? 身为现代人,她见过各种心理疾病,焦虑症、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卫良不愿意触碰别人,应该是强迫症的一种。相比其他心理疾病,强迫症还好一点,甚至不如现在的情况严重。 毕竟,他碰别人,只是表情凉一点。如果继续出血,人就凉了! “臣无事,公主不必在意。” 在场所有人,卫良是最冷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也冷冷淡淡。他看见公主递来的帕子,犹豫一瞬,伸出没受伤的右手,飞速接过帕子,按住左手伤口。 他的动作很快 分卷阅读16 ,伸手时不小心碰到越长溪的手指,柔软的锦帕下,温软与冰凉一触即分,两人俱是一怔。 越长溪表情更复杂了,啊啊啊这么凉,不会有什么事吧?难道真是癌症? 她连坤宁宫的热闹都不看了,抓紧披风严肃道,“按紧伤口,回永和宫,本宫那里有药。不会耽误卫厂公办事吧?” 她看似询问,实则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说完便匆匆向前走。卫良顿了顿,没说什么,沉默跟上。只是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坤宁宫,那一眼杀意狠绝,似要倾覆山海。 庆吉看着两人背影,目瞪口呆。 开什么玩笑,师父竟然走了!他看的很清楚,伤口看似吓人,实际不严重,只是手掌划了一道。师父中箭都面不改色,何时在乎过这种小伤。而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坤宁宫那边,宫女们用力拍门,要求开宫门请太医;东厂那边,御史林楚城因为参劾皇后,许大都督派人围堵他,至今没有消息,生死未卜。两边都刻不容缓,庆吉头都大了,他用力跺了跺脚,吩咐长礼长义先清理地上的血迹、再开宫门,随即便匆匆追过去。 庆吉:终究是我一人扛下所有,我真的太难了。 * 永和宫 半枝提着灯笼,焦急地走来走去,院子里的雪都快被她踩融化了。 “怎么还没回来?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着公主。”半枝咬住下唇,越想越着急,忍不住打开宫门向外看。刚推开门,就看见远处宫道,影影绰绰晃动几个人影。 几个人?!半枝先喜后惊,公主还带了别人?难道出事了? 很快,越长溪给出答案,她抖落肩膀上的雪,“督主受伤了,去拿药和软布。” “哎?是!” 半枝一愣,匆匆向里跑。越长溪示意两人进门,“别站在外面,进来包一下伤口。” 几人穿过落雪的庭院,路过花圃时,卫良忽然转向某个方向,对着那里的黑暗,不轻不重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几人离开许久,卫良看过的地方,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乌草从海棠丛后走出来,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惊魂未定。 督主的眼神太可怕了,锐利森然,就像草原上的野狼,一眼发现躲在暗处的猎物,又因为今天不饿,瞄了一眼便放过对方。乌草擦掉额头的冷汗,不由得想起自己来永和宫那天。 那天,周美人被东厂带走,他则去了司礼监。乌草做了这辈子最大胆一件事,他跪着求督主,允许他去侍奉公主。 那时候,督主听见他的话,就是用这种眼神打量他,仿佛穿透皮肉,一直看到他的骨头。对方看了很久,久到乌草以为自己要受罚时,忽然感到手臂一凉。 ——督主用刀挑起他的袖子,露出里面新旧交叠的伤痕,都是周美人用鞭子打的。 督主问他,“疼么?” “疼。”他喏喏回道。 头上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毫无预兆地,冰冷的刀尖划开他的伤口,皮肉绽开,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乌草忍不住瑟缩,但督主用染血的刀抵住他的下巴,“记住这种疼,若是背叛公主,本督会让你比现在疼一万倍。” 乌草回过神,下意识碰了碰胳膊。 那道伤至今未好,但他不后悔,留在永和宫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变得更厉害,才能报答公主。 …… 越长溪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攻略”一个宫人,她正脚步匆匆,带着卫良进殿。 今晚的事不能外传,越长溪屏退宫女,自己点燃桌上的蜡烛,用脚勾出凳子,示意卫良,“你坐这。” “是。”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卫良一路都很顺从。他并未多言,沉默地坐在凳子上,两手搭着膝盖,眼睛微微垂落。橘色烛火照在他苍白的面孔上,削弱了他身上的冷冽感,竟显出几分可怜。 越长溪:……以后还是白天见卫良吧,再来几次,她很难不犯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里间传来脚步声,半枝捧着漆盘走来。漆盘上有干净的软布、装满水的银杯、还有三四个匣子,她不知道督主伤势如何,索性拿来所有药。 之前在坤宁宫,她和公主经常受伤,该拿什么东西,半枝已经很熟练。 越长溪扫了眼漆盘,拿出银杯、金疮药和软布放在桌上,保持着两人距离,用指尖推到卫良眼前,“先用这个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起来。” 说完,越长溪踢出凳子坐在卫良对面,一眼不眨盯着他。 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烛火下,卫良缓缓摊开左手,露出上面骇人的伤口。 伤口很长,像一条扭曲的蛇,几乎贯穿整个手掌,好在并不深, 分卷阅读17 现在也有愈合的趋势。之所以大量出血,可能因为手掌毛细血管比较多。 发现卫良的伤不重,越长溪瞬间松口气,幸亏他没事,否则友军为了保护她而受伤,她一定会过意不去。 越长溪彻底放下心,靠在桌子上,心里想着今晚的事,偶尔看一眼卫良处理伤口,但看着看着,她上头了。 可能不想失礼,卫良的动作很谨慎。右手大部分被袖子遮住,只露出四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涂药并包扎。袍服宽大,导致他动作时,袖子经常蹭在伤口上。 在现代时,越长溪虽然不是医生,但学过高中生物,了解医学常识。看见卫良这样处理伤口,就像在说‘细菌病毒你快来感染我’。身为一个轻度洁癖、每天洗手八百次的人,越长溪简直要炸。 她想也没想,一把抓住卫良的手,严肃道,“你别动了,本宫给你上药。” “啊——”身后,半枝极小声倒抽一口气。越长溪愣了愣,也反应过来,迅速看向卫良。但和想象中不同,卫良没有太大反应,身体微微僵硬一瞬,便恢复如常。 越长溪:“……”看见没,脱敏治疗有效果!!! ☆、08伤口 “噼啪——” 烛芯爆开,发出小小的爆裂声。越长溪从恍惚中回神,竟然有点欣慰。 几次单独相处中,这还是第一次,卫良对她的触碰没有过激反应。幸好如此,否则她总有一种好色男人强迫良家妇女的感觉。 虽然她也想不通,自己怎么把‘东厂督主’和“良家妇女”联系在一起,难道因为他的容貌? 此时,卫良坐在对面,微微垂着头,橘色烛光环绕四周,整个人像在发光。他好像很想把手抽回来,但顾忌着她,不敢用力,只低声道,“不敢劳烦公主,臣自己来。” 越长溪:“好……好像不行。”好险!差一点就被迷惑了。若不是怕伤口恶化,她要花更多钱给他治病,她没准就答应了。果然,美色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她凶巴巴拍一下他的手,警告道,“不准动!” 卫良果然不动了,还向前伸手,方便她动作。 越长溪满意地点点头。 她洗净双手,重新给卫良清洗伤口,然后把药粉细细洒在手掌上,再垫一块软布,最后才拿出布条包扎。 她采用八字包扎法,现代常用的开放创口包扎方法,因为太久没练习,动作有些生疏。布条在她手里,总是不受控制。 柔软长布绕过虎口,拧了好几圈,无论如何都不肯贴在皮肤上,越长溪左拧右绕,布条反而更乱了。她气得两颊鼓起,干脆弯下腰,凑近看怎么回事。 看见她的动作,庆吉控制不住脸上的惊讶,他听说过宝宁公主温柔善良,还以为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呜呜呜,他好羡慕师父,他也想被公主这样对待。 了解真实情况的半枝,则不忍直视别开脸。她心里叹息,公主哪里都好,就是动手能力太差,让她绣个荷包,她能把手指扎穿。最糟糕的是,公主拒不承认这点,不允许别人帮忙,非要自己坚持到底。 身为被公主‘折磨’过的人,半枝可怜地看向卫良,公主亲自处理伤口,这位东厂督主,半个时辰内怕是别想走了。唉,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实际上,卫良什么都没想。 他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专注地看着越长溪。摇曳的烛光、簌簌的清雪、晃动的纱帘……世间万物都从他眼中消散,只剩一个她。 ‘公主。’他动了动唇,无声呼唤道。 “啊!本宫包好了!”越长溪双手合十,喜滋滋开口。刚才低头后,她很快找到症结,原来是布条打结,解开就好了。看看,她包扎的多完美、多艺术,真不明白半枝为什么总嫌弃她。 她收起布条,指着另一只手,“那只手伸过来,本宫这里有药,一并处理了。”嗯,她只是善良,绝不是想用卫良练习包扎手法。 卫良起身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藏起右手,“谢公主,臣已无碍。”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与平时无异,但莫名的,越长溪从中听出一丝紧张。 她在木匣里挑挑拣拣,拿出一个红色瓷瓶,头也不抬道,“卫良,本宫可不是周美人,年纪轻轻眼睛就坏了。”她又不瞎,即便卫良再遮掩,她也看见他袖子下一片红色。手背有淤血?不太像,应该是烫伤之类的。唔,烫伤膏是这个。 卫良握紧拳头,沉默片刻,终是再次坐下,只是全身紧绷,看起来格外冷漠。 在公主坚持的目光下,他抿了抿唇,缓缓扯开袖子,露出手背。 越长溪只看一眼,便沉默了。 比起左手的割伤,右手显然更严重,手背通红,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几乎看不见原本的皮肤。 这是怎么忍的?这么严 分卷阅读18 重的伤,卫良表情都没有变化,他是忍者吧!越长溪唏嘘片刻,从袖子里翻出一块糖,剥开糖纸后摊在手心,送到卫良眼前。 “这是?”卫良抬头看她,似是不解。 越长溪又把手向前伸一点,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本宫自己做的牛乳糖,卫厂公快尝尝。” “臣失礼了。”卫良接过糖,借着袖子遮掩咽下,在越长溪‘你快夸我否则本宫弄死你’的死亡注视下,他轻轻点头,“很好吃。” 听到夸奖,越长溪才拿起烫伤膏,厚厚敷在伤口上,包扎时她解释,“本宫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总觉得吃块糖,伤口就没那么疼了,听起来好笑吧?” 似乎也觉得幼稚,越长溪很快转移话题,嘱咐道,“七天别沾水、别用力,尽量别碰到伤口,三天换一次药,如果伤口没有好转,去找太医。”恰好包扎完毕,她把刚才用过的东西全放在漆盘上,甚至包括装水的银杯,一并递给庆吉,“都拿去吧,坚持用同一种药,伤口恢复更快。” “谢公主赏赐。”庆吉看了眼师父,见他没有反对,恭敬收下。 越长溪微笑点头,实则心脏都在抽疼,她的银杯,她的棉布,她的药,那都是钱啊! …… 风雪渐消,蜡烛也燃烧到底部,见公主面露困倦,卫良很快告辞。 早就超过平时入睡时间,越长溪已经很困,她打着哈欠,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走之前,卫良忽然停下。门廊的阴影打在他半张脸上,眼神晦暗不明。卫良低声道,“不可笑,糖……很有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散在风中几乎听不见,越长溪一愣,觉得这句话似乎包含很多情绪,但不等她分辨,卫良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送客回来,半枝扶公主回寝殿。越长溪讲了今晚的事,半枝听完,拍着胸脯一脸庆幸,“越依依真是疯子,多亏督主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多亏他及时出现,挡住银簪。”越长溪洗完手,拿帕子时,想起她的帕子又给卫良了,她默默感慨:下一次真该收费了。随即话锋一转,“但问题是,他出现得过于及时。” 恰好越依依伤她时,卫良出现,是巧合么?还有他手上的伤,昨夜还没有,今天皇后禁足,他就被烫伤了,两件事有关联么? “目前看,卫督主并无恶意,”半枝听说了卫良不喜接触所有人的事,分析道,“如果他能站在您这边,扳倒皇后的可能性更大。” 卫良是东厂督主,前朝后宫皆有不小的权利,如果他能帮她,很多事会更容易。越长溪何尝不明白,但她摇摇头,“我们不要依靠别人,也不要对别人有所求。”孝静皇后、贞嫔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们都相信过申帝,然而等待她们的,却是一抔黄土。 “确保我们拥有共同利益,才是长久之计。比如,我们现在都恨越依依。或许,也都恨皇后一党。” 越长溪坐在梳妆台前,摘下玉镯银簪,随着首饰一件件摘下,她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眉目变得锐利冷淡,“听说卫良喜欢华服美玉,库房有几块和田玉,明天差人送去,再送一些补药。” 想起坤宁宫门口那滩血,越长溪目光愈冷,她示意半枝附耳过来,“明天一早,你派人……” 烛火幽幽,镜子无声地映出主仆二人。 半枝看着镜子里,公主冷漠的眉眼,忽然冒出个念头,此时此刻的公主,竟然和卫良惊人的相似。 ☆、09意外 永和宫外,上演着相似的一幕。 庆吉捧着漆盘,小跑跟在卫良身后,满脸严肃,“林楚城下午派人传消息,他觉得有人跟踪他。等咱们的人过去,他已经不在府里。看门的小厮说,林御史去酒馆小聚,一直没回来。但找遍他常去的酒馆,都不见人。”他压低声音,“林楚城会不会已经……” “不会。林楚城刚参劾皇后,当天就丢了性命,生怕不知道谁做的?许业能坐到大都督之位,不会那么傻。” 寒风一吹,卫良的声音更显冷淡,庆吉冻得打个哆嗦,小声问,“难道和许业无关?”许大都督会那么好心,放过林楚城? “当然有关,”卫良轻嗤,“他不杀林楚城,但会用其他方法。派人去青.楼、暗街之类的地方。总之,今晚必须找到人。” 圆溜溜的眼睛转一圈,庆吉恍然大悟。 许业不能杀林楚城,但可以污蔑他。如果一个御史,因为招.妓或者喝酒耽误早朝,那他说的话还能信么?他的参劾还有力度么? 许业这是要毁了林楚城,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我这就派人去找。”庆吉刚要走,表情变得纠结。怎么办,他手里还拿着公主赏赐的东西。迟疑间,眼前一晃,漆盘不见了。 分卷阅读19 卫良拿走漆盘,用奇怪的方法托着它,左手掌心向下,右手掌心向上,巧妙地避开所有伤口,冷淡命令,“不仅要找到人,本督还要帮许业一个忙,他不是想教训林楚城么?本督帮他做。” 卫良勾唇,眼里闪过暗芒,“让底下的人不必留情,也该让林楚城明白,他算个什么东西。”明知有人跟踪,还去喝酒,御史当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在他眼里,林楚城不过是条会叫的狗,该叫的时候叫,不该叫的时候最好安静,否则,他不介意换一条狗。 冰冷的威压不断外溢,像战场上出鞘的剑,靠近都会被割伤。庆吉知道师父生气了,不敢多言,连忙应声“是”,匆匆跑远。 没跑两步,他忽然想起来,他去东华门,师父去内阁,都是一个方向,他为什么要先跑?而且,从永和宫出来,师父一直似有似无盯着他,难道是嫌弃他动作太慢? 庆吉拍了下脑门,赶紧加快脚步。而他身后,卫良身上的冷意散尽,他用袖子轻轻擦去漆盘上的落雪,抖开披风罩住它,一直到内阁,他浑身湿透,漆盘依旧干净如新。 *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立于左右掖门。 右列第一人许业,状似不经意向左一瞥,没在熟悉的位置见到人。他捋了捋胡子,不动声色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朝钟很快奏响,他昂首向前,并没听见身后短暂的骚动。 随着申帝坐上御座,文武百官走入御道,一拜三叩首,早朝正式开始。 最近边关无事,也无官员进出京城,鸿胪寺官员很快宣唱“奏事”。申朝有规矩,每个官员上奏前,都要轻咳一声,许业刚要发出声音,就听见左后方,传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和惊天动地的喊声,“陛下,臣有要事上奏。”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业额头青筋直蹦。他已经派人灌醉林楚城、又扔到青.楼,对方怎么还会出现? 他不着痕迹偏头,看见身后的情形,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太和门殿前,林楚城跪在地上,手拿奏疏,身上不见半分醉态。更重要的是,他左右眼睛各一个黑眼圈,面上青青紫紫,嘴角红肿,显然被打得不轻。 怎么回事?许业惊疑不定,他特意嘱咐手下,不许动林楚城,对方为何受伤?还伤得这么重。 许业迟疑的一瞬,林楚城已经倒豆子一般,照着奏疏伸冤。 身为御史,林楚城话术极高,他讲述自己被歹人所害的经过,期间一句话没提皇后和许业,却句句暗示与他们有关,声泪俱下,仿佛受到天大的冤情。 “请陛下为臣做主啊!”林楚城含泪高喊,半个皇宫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许业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他二十岁登台拜将,三十岁高居大都督,从未被人如此指桑骂槐、挖苦嘲讽。偏偏他不能说什么,一是不确定手下是否动手,二是林楚城没有提他,如果此时站出来,相当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许业握紧拳头,好一个御史林楚城,本将记住你了。 而御座之上,申帝怒火更甚,他重重拍向龙椅,面色冰寒。 他刚听从御史的建议、禁足皇后,林楚城就遭人暗害。这不是敲打林楚城,而是敲打他,是无视国威皇权。申帝沉下脸,命大理寺彻查此事,直到下朝,脸色都没缓和半分。 …… 乾清宫,申帝踹门而入,一脚踢翻椅子,“许业这是要造反?” “此事疑点颇多,”卫良刚要扶正椅子,看见袖子下的白布,动作一顿,示意庆吉来做。 他扶申帝坐下,状似公正冷静地分析,“若真是许大都督所为,未免过于明显,或许另有隐情。” 喝下一口茶,申帝冷静不少,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他下令,“究竟是不是许业,查过便知。你让东厂暗中调查此事,无论是谁,朕都要他的命。” 申帝又想起早上听到的传言,原本还不信,现在却开始怀疑。他摩挲着茶杯,目光骤冷,“皇后和许业,都要查。与他们无关最好,如果真是他们做的……”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卫良得令离开。 离开乾清宫时,恰好北风掠过,吹落房檐的积雪。他冷淡地注视着白雪融于尘泥,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皇帝已经起疑,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将一切矛盾指向许业;甚至关键时刻,他还要以退为进,避免申帝怀疑他。 只要申帝信任他,只要查案的人是他,许业必定有错。 至于证据……事情是人做的,人哪有不犯错的呢? 卫良轻轻拂过手背上的白布,眼底冰寒有一瞬间消散,他垂眸低喃,“许业之后,下一个,轮到谁了?” * 九 分卷阅读20 盛城,流言比风吹得更快。 越长溪刚吃过早饭,半枝便挤眉弄眼进来,轻咳一声,“宫里传闻,四公主不满陛下禁足,半夜偷跑出来了!”越依依没有封号,只按照排行,称其四公主。 永和宫没什么规矩,听见八卦,打扫的宫女也探过脑袋,“奴婢也听说此事,据说四公主逃跑时,不慎摔倒,被银簪划伤脸,昨夜来了很多太医,皇后好一顿发火呢。” “哎呀呀,怎么会这样?”越长溪掐着手指,阴阳怪气开口,“四妹妹这样不小心,本宫也跟着担心。”——担心半夜会偷偷笑出声。 她沾一点红色蔻丹,涂在指甲上,满意地欣赏。嗯,真好看! 宫女还在碎碎念,“四公主为何偷跑?坤宁宫不好么?” 越长溪笑而不语,隔着半空,与半枝交换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眼神。 越依依当然不会跑,之所以有这样的流言,是她让半枝传出去的。越依依敢动手,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真当自己容嬷嬷呢,想扎谁扎谁? 她移开凤仙花汁,看着自己殷红的十指,觉得今日份美貌也是一百分,漫不经心开口,“现在就看申帝了。”她没指望申帝一下子厌弃皇后母女,但多来几次,积怨成疾,稻草也能压倒骆驼。 提起申帝,半枝表情微凝,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御史林楚城被人殴打。皇上大怒,命大理寺彻查此事。” “林楚城?参劾皇后的御史?”宫女接道。 发现公主脸色微变,半枝佯怒,赶走宫女,“就你嘴碎,主殿扫完了?快去干活。” 宫女也不害怕,吐下舌头,笑着跑开。等人都离开,越长溪终于忍不住,狂拍桌子,大笑出声,“哈哈哈,虽然御史很惨,但我还想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降正义?” 不管皇后是否派人殴打林楚城,这个节骨眼出事,申帝肯定有所怀疑。申帝怀疑,皇后禁足的时间就会拉长。一想到皇后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越长溪笑够了,嘱咐半枝,“让咱们的人避开坤宁宫,免得惹火烧身。皇后现在肯定气死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想不开,要跟咱们同归于尽。” “是,奴婢这就告诉底下的人。”半枝掀开帘子,匆匆离开。 前朝后宫都出事,不难想象,皇后有多生气。越长溪小心护着新染的指甲,默默盘算,她也要离皇后远点,以免传染晦气。 正想着,门吱嘎一声,半枝又回来了,表情有些奇怪。她身后跟着御前太监,御前太监手里捧着漆盘,上面是明黄绸布。 越长溪神情一凛。 御前太监行礼,笑呵呵把漆盘举到她眼前,恭敬道,“宝宁公主,这是金印。皇后禁足,皇上命您暂时主掌后宫,整顿后宫骄奢淫逸之风。” 越依依:“……”人在家中坐,权力天上来。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10变化 宫里的气氛变了。 腊月中旬,马上过年,本应该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然而,九盛城各宫宫门紧闭,十二监掌事各个面色严峻,路上的宫女太监都大大减少,哪怕有人在,也都步履匆匆、神情凝重。 九盛城仿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人人自危。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大家最意想不到的人——刚回宫半月、温柔良善的宝宁公主。 申帝命宝宁公主主掌后宫时,大家并没在意,一些宫女们私下讨论此事,还会替公主担心。 “宝宁公主性子软,又没有母族撑腰,肯定压不住那些妃子和掌事。” “是啊!皇上要整治奢靡之风,可掌事们习惯私吞银子,难道还会吐出来?这事到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别忘记还有皇后,虽然被禁足,但有许大都督,皇后肯定没事。有皇后撑腰,掌事们害怕什么?”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掌事们经营多年,最擅长偷梁换柱。宝宁公主又刚回宫,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能做什么? 宫里大多数人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都认为,宝宁公主只是名义上主掌后宫,并不能真正掌权。至于彻查奢靡之风,妃子们做做样子,掌事们收敛几天,也就结束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宝宁公主完全没有纵容姑息的意思,而是严查此事。 拿到金印第二天,她就揭露内宫监十几项罪状,包括私吞公饷、苛待宫人、办事不力等。 掌事太监张保全擅作威福,杖责一百、下刑部监禁待决;少监、监丞等人流放充军;数十人削职治罪。据说执行那天,内宫监哀嚎不断、鲜血横流。 内宫监门口的血迹,足足冲刷三天才清洗干净。 后宫众人:和 分卷阅读21 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很快发现,这一切只是开始。张保全之后,越长溪又处置了四位管事姑姑,惩罚近百宫人,甚至,还有几个位份低的宫嫔。 与此同时,大理寺调查殴打朝廷命官一事。据说此事牵扯甚广,好几个朝廷官员入狱。京城街道上,经常看见严肃的东厂下属,腰间佩刀,行色匆匆。 一时,九盛城风声鹤唳,前朝后宫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而风暴中心的越长溪,则格外平静。她歪坐在窗边,偷听宫女太监们八卦。 他们正谈论近日最火的话题,内宫监的事。越长溪也感兴趣,偷偷打开一道窗缝。 似乎有个太监目睹了张保全被带走的情形,他挥舞着双手,比划道,“那天,我去内宫监取东西,东厂的人忽然进来。他们二话不说,举刀走进屋子,好像要杀人似的,特别可怕。” “不到一会儿,张保全被两人拖出来。真的是拖出来的,鞋子都没穿。张保全不停喊着‘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我要见皇上,你们不能这样。’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太监忽然停下,卖足关子,等周围人催促,他才不紧不慢道,“督主从院子外走进来,一脚踩碎张保全的膝盖。张公公还没来得及喊,就被卸掉下巴。督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再吵,割下他的舌头。’” “哇!”众人惊呼,语气中有惊讶,还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越长溪歪歪头,试图想象这个画面,随即发现,她完全想不出来。 似乎,卫良在她面前,只是冷淡疏离,不会露出可怕的一面。虽然她早就听过谣言,卫良是没感情的刀、是肮脏的刽子手,但她从没亲眼看过。 可能因为她是公主吧,她想,毕竟她爹给卫良发工资,卫良面对她,等于面对自己银行余额,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吱——”门被推开,半枝从外边进来。越长溪这才回神,关上窗问,“晚上拜访贤妃,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一对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一匹瑞草云鹤散花锦、戴春林的香粉、冯重山的字画,”半枝捧着漆盘,一一清点贺礼,最后问,“这些够不够?还要填什么?” 越长溪:“……”还不够?!这些加起来足有六、七百两,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虽然的确是申帝赏赐的,但……既然刮到她家,谁都别想拿走!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只是晚辈拜访长辈,我又没吃她家粮食,送这么多东西干嘛?只留下字画,再拿两个白云寺的平安符,就够了。” 半枝嘴角抽了抽,陷入沉默。 所谓的平安符,是公主在白云寺买的,足足买了一匣子。她以为公主只是买来玩玩,没想到真要送人。在不要脸方面,是她输了。 假装没看见半枝嫌弃的目光,越长溪挑起蓝宝石手镯,轻笑,“拿太多东西,反而显得本宫心虚。”她的确想试探贤妃,看对方是不是送纸条的人,但不能显得过于急迫,她可不想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毕竟,上一次欠人情,她又送银杯又送药,心脏差点承受不住。这样的事,绝不能有第二次,太伤钱了。 * 傍晚,越长溪带半枝去长春宫,出门的时候,顺手扔掉窗台的鲜花。今天乌草送来的是紫玉兰,大片花瓣婀娜艳美,仿佛翅膀颤动的蝴蝶,十分好看。 越长溪凑近嗅了一下,嗯,真香!然后毫不留情扔到窗外。 窗外恰好有人,花枝掉在他鞋上,越长溪刚要说对不起,抬头一看,是乌草。 越长溪:…… 小太监正在扫院子,他一改往日精神满满的样子,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 当着他的面,扔他送来的花,是不是不太好?越长溪莫名心虚,她轻咳一声,问怎么了。 乌草沉默地扫走花枝,听见问话,他迟疑一瞬,轻声道,“公主是不是……不喜欢这些花?”他送的花,公主从来不看,就寝前还会特意扔出去。有时候,他在窗外捡起枯萎的花枝,觉得自己和这些花一样,都是被厌弃的。 小少年红唇墨发,低头时,有点忧郁美少年的感觉,越长溪看着他,心里止不住想——没文化真可怕! 植物白天进行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呼出氧气;夜晚进行呼吸作用,吸收氧气呼出二氧化碳,当然不能放在房间!现代初中生都知道的事,她该怎么告诉乌草? 越长溪哭笑不得,挑个对方能接受的理由,“本宫的确不喜欢娇贵的花,脆弱还难养,路边常见的花花草草就很好,比如五行草之类的。”五行草,北方常见的野花野菜,最惨的那几年,她靠吃它们才没饿死。 乌草眼神一亮,露出如有所思的表情。 果然,人无聊 分卷阅读22 就容易胡思乱想,归根结底,还是工作太少。越·资本家·长溪冷酷想着。随手安排个任务,“你去司礼监请卫厂公,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话说,东厂的效率是不是变慢了?张保全已经被带走十天,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虽然没指望因此扳倒皇后,但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有点怪? 难道张保全是铁血硬汉,宁死不屈那种? 越长溪正琢磨着,忽然看见庆吉从外边跑来,他面色灰白,跪地道,“启禀公主,张保全自尽了!” 越长溪:预言家竟是我自己??? ☆、11变天 张保全死时,卫良就在宗人府。 低矮的牢房里,阴冷昏暗,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脚下是一层稻草,上面满是血迹污痕,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张保全被吊在墙上,腿骨手骨全都折断,手指少了两根,眼睛也只剩一个。短短十天,他已经不成人形,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没有半点生机。 卫良坐在椅子上,看着账本,冷冷道,“泼醒他。” “是,”太监领命,挑起冰水,毫不留情扬在囚犯身上。带着冰碴的冷水顺脸淌下,刺激到伤口,张保全那半截手指动了动,从昏迷中醒来,他浑浑噩噩抬头,看见眼前的卫良,突然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哈。” “闭嘴!”太监大怒,顿时举起鞭子,重重抽在对方身上。残破不堪的衣服彻底碎了,伤痕累累的上身又增加一道血痕,没想到,张保全反而笑得更大声,笑够了,他颤巍巍开口,“卫良,你终于来了。” 短短七个字,张保全说了很久。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声音沙哑干裂,像一口破旧的锣鼓。 发生这一切时,卫良始终低头看着账本,冷淡从容。无论张保全怎样喊叫,他都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 张保全忽然感到一阵怒火。 他可以忍受卫良嘲讽、辱骂、甚至是殴打,但他不允许卫良无视自己。张保全眼中全是恨意,他咽下一口血沫,忽然咧嘴笑道,“卫良,你是来审问我的?我告诉你,你什么都问不出来,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仿佛这样做,就是他胜过卫良。 听见他的笑声,旁边太监握紧鞭子,气得咬牙。 东厂已经审问张保全十天,结果一无所获。张保全的确交代了一些事,包括他私吞银子、真正的账本在哪……。但最重要的一点,银子的去向,他死活不说,只说自己花了。 傻子都知道这是谎话。 内宫监掌管采办,包括所有米、盐、木材、器具等。张保全担任内宫监掌事七年,至少私吞五百万两银子。 这些钱是什么概念?官员一年的开销最多五十两。五百万两,足够养活一支五万人的军队,而皇帝亲卫才十五万。 这些钱去哪里了?又用来做什么?东厂一无所知,太监们知道自己办事不力,不得不请督主出马。 卫良慢悠悠合上账本,一手懒散扶着额头,淡淡道,“说与不说,张公公请便。本督只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刑部已经下令,年后问斩……”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怕死?”张保全嘲讽。 卫良:“年后问斩时,张公公不必一人上路,你弟妹全家十七口,都来陪你。” 张保全一愣,猛地向前,拽得铁链哗哗响,他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张保全此人,贪婪狡诈、残害忠良,绝不是好人,但出人意料,他是个好兄长。 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小时候家里穷,他出来闯荡,结果当了太监。发达后,他也没忘记家里,每年都会寄钱,只是手段隐蔽,卫良查了半月才查出来。 攻人者,攻心为上,当年她教的道理,他一直记着。卫良垂眸,拂过账本,“你妹妹如今怀有身孕,九个月了,听说是个男孩。小侄子能不能见到明年的太阳,就看你了。” 张保全死死瞪着卫良,脸色忽青忽白,嘴唇几次颤动,都没说出话。 卫良也不急,静静等着。 “师父,陛下传您去乾清宫。”庆吉突然进来,附耳小声道。卫良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张保全,径自离开。 …… 走出牢狱后,卫良吩咐,“本督去见陛下,你盯着张保全,他随时可能招供。再派人告诉公主,最迟明天就有结果……” 话音未落,刚才的太监慌慌张张跑出来,一脸煞白,他惊慌道,“督主,张保全自尽了!” 抓人的时候,东厂会第一时间检查,犯人嘴里是否藏丨毒。他们当然检查过张保全,但即便如此,对方依然自尽,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小太监知道自己犯错了,他想起督主的种种手段,脸色更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分卷阅读23 卫良眼神一冷,脸色忽沉,眼里像是凝起风暴。他沉默一瞬,拳头重重打在墙上,鲜血瞬间顺着指缝流下。 片刻后,他随意裹住伤口,用冷到结冰的语气吩咐,“张保全怎么死的,给本督查清楚。至于他的亲眷……” “一个不留。” * 张保全自尽的消息,很快传遍九盛城。 乾清宫里,大理寺汇报消息,“回陛下,臣已调查清楚。殴打林御史的是户部郎中陆仁,他一年前被林御史参劾,心怀嫉恨,故出此毒手。” 申帝坐在案前,看不出喜怒,沉声问,“陆仁现在在哪?” 大理寺卿顿了顿,“陆仁心怀悔恨,晚上留下一封血书,触柱而亡。” “……朕知道了,下去吧。” 大理寺卿离开后,卫良从暗处出来,“林御史去年九月的确参过户部,但是,陆仁当时只是六品主事,并未受罚。而且,陆仁死前,他的妻子陆氏来送过饭。狱卒没让陆氏进门,检查过饭食后,把食盒送进牢房。隔壁犯人说,陆仁拿到食盒后,有一瞬间表情很奇怪。” 申帝闭着眼嗯了一声,拨动手中的佛珠,“张保全怎么死的?” 卫良:“牙中藏丨毒。至于他私吞的银两,臣还在查。” 申帝没开口,乾清宫内檀香散发着沉沉香气,晦涩沉重。许久后,只听“啪”一声。 佛珠应声断裂,圆润的珠子散落一地,申帝怒极反笑,“好!一个两个都死了,是不想朕继续查下去,真以为自己在朝中一手遮天!看来,是朕太仁慈了。” 他扯开手中的断线,“朝中老鼠太多,也该清理了,宣郑将军回京。” 郑元白,孝静皇后嫡亲兄长,驻守边关二十年,世代忠良。而更广为人知的一点,郑元白和许业不和,两人曾在朝中大打出手。 上一次两人争吵,郑元白一怒之下前往边关,二十年未曾踏入京中一步,这一次呢…… 卫良盯着地上的红绳,面容冷淡。这一次,是真要变天了。 * 晚些时候,卫良来永和宫复命,他站在朱红大门前,沉默良久。 陆仁是他杀的。许大都督想洗清嫌疑,推出一个陆仁顶罪,他将计就计杀死对方,故布疑阵,果然引起申帝的怀疑,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中,然而,张保全为什么死了? 他垂眸,抬手敲响宫门。 宫门很快打开,越长溪站在院子里。她一袭织金缠枝暗红宫裙,站在白雪覆盖的庭院中,如一株红梅,幽幽盛放。 卫良带着一身风雪跪在地上,拱手请罪, “张保全自尽,是臣失职,请公主责罚。” 越长溪低头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卫厂公,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 ☆、12猜测 今天是十五,皎月正明,细雪闪着银辉,簌簌落下,宛如银河倾落人间。 “卫厂公,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 轻快女声吹入耳畔,比落雪还要轻软,卫良一怔,罕见地沉默起来。他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他还以为,公主会发火,至少也要面色不虞。然而,她永远比想象中更好…… 没来得及多想,衣袖传来一股力道。越长溪拿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枝条,轻轻勾住卫良的衣袖,“别跪了,外面冷,到里面说话。” 冬日的枝条很干燥,上面生长着大大小小的凸刺。明年春天,这些刺会生长出嫩绿的新芽,开启新一轮生机。但此时,凸刺穿透衣袖,抵在手腕上,有点疼,还有隐约的痒,卫良说不出什么感受,好像他体内也有一根枝条,蠢蠢欲动、亟待绽放。 反正,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沉默地握住枝条。 越长溪一怔,轻笑,“行吧,给你了。”还好她用的树枝,不是金簪,差一点就亏了,好险好险! 她转身,带卫良进殿。 两人身后,半枝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她听说过一句话,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天终于见识到这句话。明明一刻钟前,公主还骂骂咧咧、好像要掀翻永和宫。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笑意盈盈了?难道,中间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半枝举着漆盘,陷入沉思。 …… 一刻钟前,越长溪刚要出门见贤妃,庆吉传来消息,张保全死了。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打发走小太监。对方才踏出宫门,她就气呼呼地、一脚踹上院子里的白玉兰。 哗啦—— 树枝上的雪浇她一身。 越长溪:“……” 她胡乱扫去头上的雪,两颊鼓鼓,“气死了气死了。” 分卷阅读24 这次回宫,她知道自己实力不够,不能正面和皇后抗衡,因此另辟蹊径,决定从皇后身边的人下手。 恰逢皇后禁足,申帝又命她彻查后宫奢靡之风,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她立即拘押张保全,试图撬开一个口子。 “只差一点,”她薅下一根枝条,愤愤道,“只差一点,就能拉皇后下水。” 张保全贪婪狂妄,贪污不少银子,其中一部分,肯定进了皇后口袋。如果查出此事,申帝必定更加厌弃皇后。 虽然有许大都督在,申帝未必会废后,但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废后还会远么? 这个计划很靠谱,偏偏张保全死了,皇后全身而退,越长溪怎么能不生气。 她喃喃道,“难道最近太幸运,根据人品守恒定律,我要开始倒霉了?”不知道现在开始拜佛,还来不来得及? 乌草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慌慌张张跑来,却不知做什么,只好犹豫地看着公主。 余光瞥见小太监欲言又止的样子,越长溪怒气稍敛,有点想笑。乌草还是老样子,第一次见面、周美人命令他动手时,他就是这幅表情。 等等!越长溪一愣,她突然想到,张保全和周美人的情况很像。 当初,卫良略去部分事实,三言两语指出周美人不敬圣上,周美人因此被申帝厌弃,那张保全呢? 如果张保全没死,调查出他与皇后勾结,申帝只会厌弃皇后。 但是,现在张宝全死了,申帝又多疑,他肯定会想,这些钱去哪了?是皇后拿走的,还是许大都督拿走的;这些钱用在何处?是结党营私,还是……屯兵造反。 从这个角度,张保全死了比没死更好。毕竟,未知比真相更令人忌惮。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她现在主掌后宫,可以任命新的内宫监掌事。握住内宫监,等于握住半个后宫。 或许,还不止一半…… 越长溪瞥了一眼身后的卫良,他距离自己很远,但亦步亦趋,无论她加速还是减速,他都保持同样的距离,就像,他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 越长溪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两人没去主殿,而是来到南暖阁。 暖阁里摆满鲜花,炭火也很足,红泥小炉上正在煮茶,发出咕嘟嘟的响声,茶香与花香混在一起,好像一瞬间迈进春天。 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卫良身上的冷意也没减弱,他站在门口不动,像是要固执地留住冬天。 “过来,站那做什么?” 暖阁没有椅子,只有几个小方凳,放在茶桌边。越长溪踢出一个矮凳,示意卫良坐下,她则拿出旁边的药匣,取出金疮药。 她看着匣子里明显的空缺,心脏微微疼了一秒,严肃道,“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本宫要收钱的。”她都开始怀疑,卫良是不是没钱买药,故意薅她羊毛。 她主掌后宫期间,两人经常见面,也逐渐熟悉,不会出现一开始那样、见面就结冰的情况,但也不算关系好,就像一起工作的同事,或者班里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上药时,越长溪问,“你们查出什么了?” 卫良低头回道,“张保全利用职务之便,私吞五百万两银子。但这笔钱,至今下落不明。” 越长溪点点头。 她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亲耳听见,还是有点郁闷。她愤愤地想,早知今日,就踹张保全两脚了。听庆吉说,张保全在牢里过得还不错,真是便宜他了! 在掌心系一个蝴蝶结,越长溪松开卫良的手,“张保全能躲过东厂的检查、服毒自尽,可见求死心切。这种情况,查不出什么很正常,卫厂公不必自责。” 卫良摇头,冷冷开口,“是臣失职。” 他捏着枝条,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声音也裹挟着寒意,整个人冰冷疏离,仿佛不悦。 但越长溪看着他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慢慢笑了。 她一手托着下巴,眼神落在卫良身上,意味不明,“哦?本宫不太懂卫厂公的意思呢。” 越长溪慢悠悠开口,语调拉得很长,“父皇命本宫彻查后宫奢靡之风,本宫已经查出张保全有问题,还知道他私吞了五百万两银子,已经完成任务,卫厂公因何道歉?又何来失职一说?” 如果只是彻查后宫奢靡,她查出张保全有问题,就可以结束了。至于他私吞的银子去哪了,那是申帝该考虑的问题,与她何干? 只有一种情况,这笔钱的去向对她很重要,就是她想对付皇后。 然而,卫良怎么知道她要对付皇后?又为何因为没查到银子的去向、而向她道歉? 想起回宫后,她和卫良的数次接触,越长溪心中逐渐有了答案。她脸色稍正,放下胳膊刚要开口,忽然听见啪啦一声。 分卷阅读25 原来,她放下胳膊时,袖子太大,不小心碰倒桌上的茶杯,浅褐色茶水顺着边缘流下,马上要滴落在她的鞋上。 越长溪扫了一眼,没太在意,刚要侧身避开,眼前忽然闪过一片黑色。卫良想也没想,伸手挡住茶水,还是受伤的那只手。 看着茶水洇湿对方的袖子,一滴水都没溅到自己身上。一瞬间,越长溪面色极为复杂。 这是她下午用的茶杯,里面的水早就凉了。她自己清楚,所以没在意,但卫良不知道,可他还是第一时间伸出手。 话说,正常人不应该移开桌子、或者摆正茶杯么?卫良却用袖子接水……越长溪捏了捏指尖,终于说出心中的猜测, “卫良,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本宫?” ☆、13解答 越长溪没办法不怀疑,卫良早就认识自己。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冷淡疏离,但她回宫以后,每次遇见困难或危险,被皇后刁难、被越依依攻击、或者刚才的情况……卫良必定出现,不着痕迹帮她解决问题。 一次两次,可以当成巧合。三番五次,还硬说是巧合,概率论老师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行为背后必有理由,卫良帮她肯定有原因,越长溪无意识捏紧茶杯,等待对方的答案。 烛火通明,暖阁亮如白昼。 她清晰地看见,说完这句话,卫良眼神微暗,如浓墨落入白纸,蕴染出沉沉的痕迹。 越长溪一惊,差点没端住茶杯。 不会吧不会吧,卫良真的认识自己?她只是随口一猜,要不要这么准。最近怎么回事,她的嘴真开光了? 越长溪吐槽的这段时间,卫良已经低下头。刚才显露的情绪也如昙花一现,很快消失无踪,重新隐没在冰川般的冷漠中。 他摇头,冷淡道,“臣并不认识公主。” 还好还好!越长溪瞬间松口气。卫良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卫良。她的记忆力果然没有问题,不会年仅十七岁,就开始老年痴呆。 但放松过后,她愈发好奇。卫良不认识她,为什么还要帮她?像刚才,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她的鞋子沾湿,这样的举动,总该有个理由。 总不会因为他……善良??? 越长溪歪头想了想,总感觉这个理由哪里不对。 卫良没抬头,却像知道她的疑惑。 他忽然起身,拱手跪地,广袖挡在身前,“臣有求于公主。” “哦?”越长溪放下茶杯,控制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慢条斯理道,“卫厂公所求为何?” 世上还有东厂督主做不到、但她能做到的事?越长溪默默盘算,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答案。 莫不是……生孩子? 越长溪:…… 越长溪:我检讨,我有罪。果然九盛城奇葩太多,无形之中,我已经被传染了。 卫良没看见她古怪的表情,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夜色像冷霜一般裹在他身上,凝出厚重的霜色,他平淡开口,“臣与皇后有隙。” 卫良的声音不算太冷,只是没什么温度,越长溪却无端打个冷颤。 她恍惚觉得,卫良像是冬日冻住的湖泊,冰面密不透风。偶尔湖面裂开一道缝隙,她才能窥见一丝暗流涌动。 无需多问,只凭这句话,就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但对于这个请求,越长溪不置可否。她只是顺着窗户看向西方——坤宁宫的方向,几不可闻开口,“卫厂公想做到哪一步?” 她没问卫良如何知道,她要对付皇后。实际上,整个后宫——就连御厨养的大黄狗,都知道她讨厌皇后。 也只有申帝,才会认为她和皇后情同母女、母慈女孝。 倒也没错,越长溪漫不经心想着,母辞、女笑。 卫良放下袖子,抬头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瞳仁仿佛旋涡,光芒都无法穿透。他没有任何遮掩,直白道,“臣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皇后一死。” 四目相对,越长溪骤然愣住。 她忽然明白,为何世人都怕卫良。当他用不加掩饰的目光——冰冷到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别人时,人会本能地畏惧,就像畏惧黑暗。 她沉默片刻,用指尖推动桌上的茶盘。 卫良偏头看了一眼,倒一杯茶,送到她手边。越长溪却摇头,示意他也给自己倒一杯。 两人都拿起茶杯后,越长溪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轻啜一口道,“本宫应下此事,只是有个条件。” 她拿出锦帕,盖在卫良湿透的袖子上,意味不明,“下一次帮本宫的时候,不要再受伤了。” 卫良怔忪片刻,点头应下。 …… 卫良走后,半 分卷阅读26 枝进来收拾桌子。见公主把玩着茶杯,嘴角噙笑,调侃道,“您心情很好。” “确实,”越长溪点头,拿起一块玫瑰酥,看了眼微微凸起的小腹,又叹息着放下。抽空回道,“和卫良结盟,相当于空手套白狼,稳赚不赔,我当然心情好。” “而且,我终于弄明白,卫良为什么帮我。”她顿了顿,“老实说,我之前特别担心,卫良之所以帮我,是因为孝静皇后曾对他有恩。如果是这个理由,我怕他变成下一个贞嫔。” 半枝动作一顿,心中叹息。 孝静皇后为人和善,在位期间帮过无数宫女太监,很多人感激她。孝静皇后死后,这些人不仅没忘记她,反而爱屋及乌,开始加倍对公主好。 可因为皇后的缘故,这些人大多没有好下场。贞嫔就是其中之一,孝静皇后死后,她抚养越长溪,视公主为亲生女儿。 皇后不愿看见越长溪过得好,设计害死贞嫔的哥哥,导致贞嫔不到三十岁便抑郁而终。 这是七年前的事,但半枝觉得,公主从未真正走出来。毕竟,公主也把贞嫔当做娘亲,谁能放下自己的母亲呢? 她摸摸公主的头发,安慰道,“贞嫔娘娘不会怪您的。” “是啊,她不会怪我,”越长溪笑笑,眉宇间却沉积着阴云,“只是我太软弱,承担不起第二条善良又真挚的性命。” 房间内一阵沉寂,半枝几度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突然,她余光瞥见手边的东西,顿时松口气,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卫厂公给您的。” 卫良留下的是两块金元宝,分量很足。越长溪拿过金子,满脸疑惑。这什么意思?结盟的定金? 半枝一拍脑袋,补充道,“卫厂公说,这是您要收的钱。” 她一直在门外,没听见公主和督主的对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越长溪一愣,忽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她看着元宝上细微的痕迹,突然勾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她跟卫良说,再包扎就收钱。所以她给对方一块帕子后,卫良留给她两块金子。 一块手帕就能换两锭金子,这笔买卖太划算。她都有点后悔,告诉卫良别再受伤了。越长溪摩挲着金元宝圆润的棱角,轻笑,“真好骗。” …… 暖阁外的院子里,卫良沉默而专注地凝望着公主的身影,直到看见她露出笑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她现在很高兴,与之前的沉郁、忧虑截然不同。 所以……他没说真话,是正确的决定。 卫良转身,掀起斗篷上的帽子,遮住沉寂的黑眸。他捏着锦帕,细细感受着上面溪水的纹路,近乎无声地开口,“已经够了。” 他一生所求,唯她平安喜乐。至于其他,都没关系。 卫良背对着光,独自走进一望无际的宫道,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 ☆、14烟火 随着张保全的死、殴打林楚城的犯人自裁,九盛城重归宁静。宫里宫外不再紧张兮兮,众人脸上也开始出现笑容。 这几天一直下雪,越长溪嫌冷,愈发不爱动弹,每天缩在暖阁里看书作画、喝茶逗鸟,像退休的老大爷。 腊月二十三那天,她吃过晚饭,照常去厨房找零食,出门时恰好看见乌草。他一身蓝色袍服,头戴深蓝官帽,步履匆匆离开永和宫。 乍看上去,不仅没有青涩,反而显得威严。 越长溪啧啧两声,“升职之后,气质都变了。” 张保全死后,内宫监掌事之位空闲,她思来想去,把这个任务交给乌草。 一是,乌草背景干净,值得信任;二是,年轻人精力过于充沛,每天闲不下来,再不让他做点什么,乌草都快把永和宫拆掉重建。 让他折腾内宫监的人吧,别再折腾永和宫了。她窗外的小花园,真的不需要第五次翻土。想到这里,越长溪有点心虚。乌草还不知道他被嫌弃,走的时候眼泪汪汪,跪地发誓,“奴才一定会变成对公主有用的人。” 越长溪:年轻人,就是好忽悠,不骗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话说,诈骗犯是不是也这样想? 半枝拿着一摞账本,从旁边经过,听见公主的话,没忍住翻个白眼,“您以为,谁都和您一样偷懒?” 按道理,越长溪主掌六宫,应该非常忙。事实恰恰相反,她特别清闲。 原因很简单。经过上次彻查后宫,掌事们都畏惧她,做起事来格外认真,根本不用督促。而掌事们决定不了的事,她则交给半枝,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别人打工、自己闲着,果然是世上最爽的事,难怪大家都想当皇帝。越长溪摸出一块小饼干,笑嘻嘻刚要 分卷阅读27 开口,看见前门打开,传话的太监跑进来,“公主,皇后娘娘有请。” 越长溪和半枝对视一眼,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 “皇后已经解除禁足?最近太忙,奴婢都忘记这件事。”半枝放下账本,算了算时间,禁足五天前就结束了。 越长溪揉揉额头,“我也忘了。” 虽然,她调侃自己是甩手掌柜,实际上,越长溪很忙。她一次性撤下六位掌事,十二监动荡混乱,好在卫良接手大部分,才不至于出事。 即便如此,她的工作量也非常大,后续任免、奖惩,都需要她亲自出马。她连轴转十几天,拜访贤妃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到前天,才勉强处理好所有事,安安稳稳睡一觉。 半枝有些担忧,“话说回来,坤宁宫过于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叫您,是不是有阴谋?”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越长溪挥挥手,满不在乎道。半枝看着公主自信的样子,也逐渐放松,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对方说,“大不了,我们再去白云寺躲一躲,三年后,我们又是两条好汉。” 半枝:我信你个鬼! * 派人复命后,越长溪换上一套红色宫装,头戴九翚四凤冠、发髻间配大小珠花十二朵,红唇明眸,气势非凡。 越长溪站在镜子前,满意点头,“很好,宫斗要有仪式感。先换身衣服,气势不能输。” 半枝敷衍点头,心道,您说这话时,如果没让我帮您扶着脖子,可能更有气势一点。 两人很快出发。 临走前,越长溪想了想,派人通知卫良。顶着半枝无语的视线,她表示,“本宫才没有害怕呢,这叫有备无患。” 暖轿摇摇晃晃,很快抵达坤宁宫,大宫女露容直接带她们去后院。 坤宁宫后面是一小片花林,寒冬腊月,梅花竞相开放,幽芳四溢,皇后站在花林前,正在等她。 越长溪扬起笑,“宝宁拜见皇后娘娘,几日不见,娘娘怎么清减了?”哈哈哈,看得出皇后气得吃不下饭,都快瘦变形了。 皇后屏退众人,不咸不淡看她一眼,“宝宁来了?陪本宫走走。” 嗯嗯嗯?走走?越长溪顿时警惕,这个剧情她看过!皇后肯定会自己摔倒、然后小产,最后诬陷是她推的。哼,她可是宫斗剧十级爱好者,根本不会中计。 越长溪不动声色瞄了皇后的肚子,退后一步,“雪天路滑,走就不必了,娘娘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 “也可以,在这里也能看见。”皇后突然勾唇,笑容不明,指着远处忙碌的宫人,“你可知,他们在做什么?” 落日低垂,天色昏暗,远处宫人挥舞着锄头和铲子,似乎在铲走什么东西。 皇后:“那片芍药丛,原是姐姐大婚时,皇上下令种的,可惜本宫不喜欢。本宫封后时,特意恳求陛下,将一半芍药换成梅花,陛下同意了。” 越长溪敛目,她大概知道,皇后想说什么了。 见她不语,皇后笑意更深,眉目间闪过恶毒,“今日,陛下已经答应本宫,铲走余下的芍药。本宫想着,也该让你看看,毕竟,这是姐姐最后的东西。” 皇后来势汹汹,话语里的恶毒快要溢出来。越长溪却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觉得难受,”见她语塞,皇后突然靠近,冰冷的吐息如毒蛇,缠住她的脖颈,“毕竟,更难受的还在后头。越长溪,失去孝静皇后的庇护,你又能做什么呢?” 一片芍药而已,在或不在,没有任何区别。重点是,时光荏苒,孝静皇后不再是申帝不可触碰的白月光。 而越长溪走到今天,主要依靠申帝对孝静皇后的思念。现在,思念消失了,她还剩什么? 皇后扬起下巴,不住冷笑,仿佛已经看见越长溪失败的结局。 面对皇后的讥讽,越长溪表示,就这? 她愣住,是因为惊讶。这点破事,皇后还要叫她?她全套宫服都穿了,就让她看这个?至于申帝薄情,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根本不算大事。今晚夜宵吃佛跳墙,才是大事。 她一脸莫名其妙,耸肩道,“芍药没了,梅花也未必常在,娘娘还是担心您自己吧。”推人及己,如果她是皇后,摊上申帝这样的老公,现在肯定特别糟心。真不明白,皇后怎么有心情嘲讽她。 越长溪发誓,她只是习惯性怼回去,完全没想到,这句话竟然马上成真。 远处,卫良带着一队宫人走来,走到两人身边道,“皇后娘娘,宫里要安放鳌山灯、扎烟火。避免走水,皇上已经下令,铲平这片花林。” 越长溪一愣,死死捏住手指,强忍笑意。不会吧哈哈哈,说什 分卷阅读28 么来什么,这也太巧了。虽然她和皇后是敌人,但也不得不说,这波皇后实惨哈哈哈。 她偷偷转头,果然,皇后眼中惊怒交加,脸色忽红忽白,像个大变色龙。 卫良仿佛没看见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转身道,“公主,内宫监已经布置好鳌山灯,请您查验。” “咳咳,”越长溪用拳头挡住嘴,假装咳嗽两声,飞快道,“本宫这就去。皇后娘娘,宝宁告辞。” …… 越长溪跟着卫良离开,走到远处,她才忍不住,扶墙大笑。 她笑的时候,艳红眼尾高高上挑,头上凤冠摇摇欲颤,红衣拂动,好似一团火,热烈燃烧。卫良望着她,忽然低头,后退两步。 越长溪:“……”不能碰人的毛病又犯了?真不考虑治疗一下?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该戳人痛处。她没问这件事,而是收敛笑意,轻快道,“卫厂公收到本宫的消息,特意来的?怎么会那么巧,皇帝下令铲平花林。” “碰巧而已。”卫良平淡回答。没有告诉对方,皇后请求移走芍药时,他也在场。发现无法改变申帝的想法后,他又是如何联合钦天监,以星象之说,说服申帝砍光整片花林。 所有麻烦事,卫良都没说,他只是站在角落里,专注地看着公主。见她脸上没有半分失落,没有因为芍药移走而沮丧,才轻轻问,“公主现在去检查鳌山灯么?” “啊?原来不是借口,而是真要看灯?”越长溪歪歪头,很快应下。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夜幕拉开时,两人来到皇宫西北角。越长溪这才知道,为了更好观赏烟火,去年建造了万象阁,楼前是一片宽阔的场地,用于烟火宴会。 她走到二楼窗前,看着黑漆漆的地面,疑惑道,“灯在哪里?”难道是皇帝的新灯?聪明人才能看见? 正当她疑惑时,空地的最中间,突然出现一个黄色光点。光点很小,只有拳头大,但它如同星星之火,迅速燎燃原野,发出耀眼的光芒。 越长溪这才看清,那是一盏两米多高的巨型花灯,花灯四周画着山妖、水怪、鸟兽、鱼龙等图案。灯笼转动时,所有动物都仿佛一瞬间活过来,鱼在水中来回游动、鸟雀跳上枝头、龙凤翱翔于天际,活灵活现、宛如置身于广袤的自然中。 她瞬间被吸引,不自觉探出身子,想看的更清楚,但中间的花灯很快熄灭了。正当她遗憾时,以刚才的花灯为中心,空地的四个方向接连亮起。 北面是蓝色的光,晃动起伏,海浪翻涌;东面是绿色的光,风吹树林,稀疏响动;南面是红色的光,鲜花满园,落英缤纷;西面是褐色的光,巍峨高山映入眼帘。 光影不断流转,越长溪时而置身江河湖海,时而置身山川五岳,三四个轮换之后,整个场景才暗淡下来。 越长溪震惊不已,“这也太漂亮了,怎么想到的?” 话音未落,只见整片空地突然全部亮起,她看见人声鼎沸的街道,看见廊腰缦回的楼阁,看见闺阁里绣嫁衣的少女,也看见书堂里朗朗读书的少年。 她眼前好像出现一个世界,从无到有,从一到万物。 卫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是江山百景图,臣亲手所绘,献给……陛下。” 越长溪已经听不见对方说话,她沉浸在眼前震撼的景象中,喃喃道,“好美啊。” 她站在光芒中,长发披在身后,红裙伸展,风吹过时,仿佛凤凰在火焰中重生。 卫良站在几步后的黑暗中,眼神中倒映着明灭的光,放肆幽深,似乎眼中也有一团火,炽烈灼烧。 他几不可闻开口,“的确,很美。” ☆、15宫宴 腊月二十四,宫中开始准备过年。 宫眷们换上新葫芦景补子,各宫开始蒸点心、熏猪肉,乾清宫门前燃起烟火。整个九盛城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丝毫不见之前紧张的氛围。 越长溪感慨,“论牛,还是宫里人最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范仲淹做不到的事,宫里人做到了。早知如此,范仲淹何必为民请命、推行新政,直接入宫当太监,不出三年,就能变成他口中的“古仁人”。 半枝笑骂,“别瞧不起宫里人,他们经历的太多了。”政权更迭是九盛城最常见的事,宫人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皇后禁足、杀几个掌事,根本不算大事,甚至不如明天的早饭重要。 越长溪失笑。 这叫什么?这叫天王老子换了,也不能耽误我打工。 打工人果然是坠吊的。 她拿出账本,统计今年宫中的进账,最后决定,“所有人,月钱涨两成,过年发三倍月钱。”张保全贪污那么多银子,不用白不用,都发给宫 分卷阅读29 人,就当给他积福了。 张公公,你泉下有知,不要太感激本宫哦~ 这个决定一出,后宫欢呼雀跃,太监宫女感激万分。听说,不少人给她立长生牌,早晚烧香,祈祷她福寿安康。 越长溪:“……”不用,这个真不用。 除去宫女太监,她还给掌事们单独发了红包,奖励他们奉公职守。 其他掌事都好说,给钱就行。到卫良这里,她开始犯难。 “为什么?”越长溪疑惑,“为什么卫良喜欢锦衣珠宝?”那么冷漠疏离的一个人,竟然喜欢华贵的衣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架越狠、穿的越粉? 尚衣监刚刚送来新布,半枝挑出一匹雨丝锦,对着公主比量,随口道,“谁不喜欢漂亮衣服呢?花骨朵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就连咱们宫里的人,私下都极爱打扮。” 花骨朵的年纪?形容卫良?越长溪默默吐槽,那肯定是断肠草的花,一碰就丧命那种。 突然,半枝想起什么,笑道,“话说起来,永和宫的人爱打扮,和您有关。您三、四岁的时候,记不住人,谁穿的漂亮,就往谁身上扑。宫女为了吸引您的注意,特意穿得鲜亮。就连孝静皇后都说,您小小年纪,就贪图美色。” 越长溪:“……”心态崩了,她好色这件事,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简直大型社死现场。 因为心态炸裂,宝宁公主懒得思考,最后,直接拿出两匹玄色流云织金锦,送给卫良。至于对方是否喜欢,越长溪表示:用户正忙。忙着脚趾抠地,哪有心情管他?! 虽然,送礼的人极尽敷衍,收礼的人却很懂礼数。 年关时分,政事繁忙。卫良每天代申帝批阅奏疏,抽不出时间,便派庆吉回礼。 庆吉带来两只蓝宝石水波纹镯子,宝石约瞳仁大小,流光溢彩,像凝缩的天空。这样的蓝宝石,现代都极为难得,更别提古代。更重要的是,它不仅贵重,还很精巧,暗合她名字里的‘溪’字,越长溪非常喜欢。 此外,庆吉还送来一副水墨画,正是她赏灯那日,最后见到的江山百景图。 越长溪不由好奇,“这幅画送给本宫,灯宴上用什么?”她不想见到皇后,就没去灯宴。反正已经看过一次,还是VIP专属座位呢! 庆吉一噎,但很快掩饰住,忙不迭笑道,“还有一幅备用。”根本没有!灯宴上换成了普通山水画。师父不知怎么想的,画了大半个月,竟然没拿出来,而是送给公主,他都没看到呜呜呜。 多备一份是宫里的习惯,越长溪没多想,点头应下。 庆吉走后,她拿出木匣里的蓝宝石镯子,戴在手腕上。蓝宝石华光溢彩,衬得她愈发白皙纤瘦,端详片刻,越长溪突然笑了,“倒是会讨人欢心。” 顿了顿,她又愤愤开口,“话说,本宫都没有这么好看的镯子。”卫良却有,她好酸。 半枝装作没看见,默默走开。 太丢人! …… 年前的日子忙忙碌碌,平淡也无波,大家仿佛不约而同休战,安静迎接新年。极偶尔的时候,越长溪会思考,皇后禁足结束后,为何叫她去坤宁宫,肯定不止挑衅她那么简单。皇后心思深沉,不会做这种事。 很快,她知道答案——腊月二十八,诸位皇子回京。皇后的亲儿子,三皇子、四皇子赫然在列。 大申不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度,而是择贤而立。皇子成年后,下放到各省、府任职,论功行赏。据说,今年三皇子剿匪有成,申帝十分满意。 越长溪恍然大悟,难怪皇后突然嚣张,原来是帮手到了。她倒要康康,三皇子是什么样的绝世小天才,值得皇后这样炫耀。 机会很快来临,皇子回京当晚,宫中设宴,皇族皆可参加。据传闻,这是今年第一次,帝后在公共场合,同时出现。 越长溪:夫妻关系这么差的?我都懒得继续挑拨,没有成就感。 宴会当晚,她换上一身浅蓝宫装,清冷貌美,但不过分张扬。半枝替她插上朱钗,小声嘟囔,“您该穿红色,气死皇后。” 越长溪沾起螺子黛,勾出一点眉峰,对着镜子笑道,“那多不好!偶尔,也该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别人。”看看,多么谦卑、多么大度,她如此优秀,自己都快爱上自己! 半枝看着公主神游天外的表情,默默感慨,今晚,怕是有人又要倒霉。 * 梳洗打扮的时间略长,越长溪抵达宫宴时,除去申帝和皇后,其他宫眷都到了。 越依依坐在两个哥哥中间,突然端起茶杯,阴阳怪气开口,“这个时辰才来,姐姐好大的威风,都快盖过父皇和母后。” 分卷阅读30 状似不经意扫过三皇子、四皇子,越长溪微微颔首、温声笑道,“是本宫的错。刚才和内宫监对账,一时忘记时辰。倒是羡慕妹妹,自由自在,无事一身轻。”论茶言茶语,她可是浸淫黑暗的互联网数十年,无人能敌。越依依小朋友,你哪来的勇气挑衅我? 她端正坐下,慢悠悠抚平裙摆,假装看不见越依依扭曲的神情,又扬起笑,柔柔开口,“妹妹脸上的伤好了?听说皇后娘娘请来京城所有名医,幸亏娘娘如今得闲,否则哪有时间?妹妹下次莫要任性,让皇后娘娘担心。” 先嘲讽皇后手中无权,又暗戳戳提起对方脸上的伤。一套技能打过去,越依依血槽空了一半,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 宫眷中不乏有讨厌皇后的人,看见越依依吃瘪,掩面偷笑。越依依骄纵惯了,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一甩袖子,就要起身骂人。还没动作,四皇子忽然按住她的手。 太监高昂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越依依嘴唇剧烈颤动,死死瞪着她,像只充气的凸眼鱼。四皇子又拽她一下,越依依才万分不甘跪下,跟随众人请安。 越长溪起身行礼,面上一派从容优雅,心里快笑疯了。傻了吧,吵架最难受的不是输了,而是憋着!她可是算计好时间,掐着点开口,确保对方没有说话的机会。 “诸位平身。” 申帝、皇后落座,宴会正式开始。人群也如同热水倒进油锅,瞬间沸腾起来,恨不得献上十八般武艺,吸引申帝的注意。 越长溪不是今天的主角,因此端着茶杯,悠闲地观察几位皇子。 大皇子是庶出,身份不高,视线紧紧跟随申帝,似乎很紧张;七皇子今年刚十四,坐在贤妃身边,被挡住身形,看不真切; 而皇后的小骄傲——三皇子,正挺胸抬头、下巴高高仰起,自信中透着股……普通;反而四皇子,悠闲地吃着桌上的菜。发现她看过来,对她歉意一笑,应该是为越依依道歉。 至于越依依本人,依旧像个凸眼金鱼,气呼呼瞪她呢。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嘛? 越长溪不动声色取下银簪,对着越依依比划一下,对方顿时抬手、惊恐躲避。 越长溪:“……”几日不见,还以为你升级了,没想到依旧是个倔强青铜,又菜又倔强。 她摇头失笑,又琢磨起各个皇子。 大申皇子十四岁出宫建府,她对几个便宜哥哥都不熟悉,只听过传闻。大皇子平庸,三皇子刚愎狂妄,四皇子温润清雅,如今亲眼所见,竟然一一证实。 这是谁传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准,不去高考做阅读理解,可惜了。 类似的宴会,越长溪不知参加过多少次,无非是花式吹捧申帝,她兴致不高。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提前备宴,桌上的饭菜都是凉的,油都凝固了,像陈年罐头。 越长溪叹着气,拿起筷子。 虽然凉了,但还要吃几口,毕竟来都来了。她千挑万选,夹起一块青笋,仿佛开食物盲盒一般,闭眼咽下。 入口的一瞬,她愣住。 怎么是热的?外面零下十几度,饭菜晾了半个时辰,依旧是热的。热力学定律失效了?永动机要诞生了??? 而不远处,卫良站在申帝后侧,玄服墨发,冷肃漠然。他仿佛不经意转头,看向公主,又很快冷淡地收回视线。 无人发现卫良短暂的一眼,越长溪也没有,她提着筷子,兀自疑惑。思考时,突然听见三皇子开口,“诸位皇子皆为父皇献上贺礼,不知宝宁送了什么?” 越长溪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紧不慢放下筷子,拿起锦帕擦擦唇角。来了来了,皇后一党带着他的刁难,大步走来了! ☆、16古琴 皇子们一年没回京,好不容易见到申帝,当然要竭尽全力展现自己。宴会上,皇子们争前恐后奉上贺礼,彰显一年的功绩。 大皇子献上一盒金灿灿的稻谷。他担任广德州知州,类似于现代的市长。广德今年丰收,他送上一盒稻谷,算是循规蹈矩、无功无过。 四皇子淡泊名利,不爱政事、独爱山水,在江南挂个闲职,大部分时间用来游山玩水,因此带来一副水墨画。 皇后的小骄傲——三皇子则非常高调,送来山贼的项上人头,引得宫眷们小声惊呼。东昌州山贼盛行,百姓深受其害,三皇子能在短短一年里剿匪成功,功劳甚大。申帝很满意,赏赐他许多金银。 三皇子更骄傲了,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雄赳赳气昂昂,160的身高、愣是显出165的气质。 相貌羞辱是不对的。但不得不说,三皇子又矮又壮,穿上一身紫衣,像只大茄子。 建国之前,政策果然宽松,茄子都能成精。越长溪百无聊赖想着,忽然发现,“茄子精” 分卷阅读31 突然转向自己,傲慢开口,“听闻皇妹也刚回宫。父皇常说,皇妹最为孝顺。因此,本王十分好奇,皇妹献给父皇什么?” 这句话看似谦虚,实则恶毒。三皇子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越长溪没拿出礼物,就是不孝。 难道,三皇子在给越依依报仇?宫眷们表面不动声色,暗地偷偷竖起耳朵。 越长溪听见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怔,艰难地从三皇子身上移开视线。 她拼命告诫自己,忍住!别笑!人设不能崩!大茄子摇头晃脑开口说话什么的,根本不好笑! 越长溪拼命忍笑、不敢开口。大皇子见她不说话,轻蔑地移开视线。他不过略施小计,对方就哑口无言,真不知母后担心什么。果然,女人就爱大惊小怪。 “皇妹竟然没准备……” 三皇子啧啧两声,假惺惺开口,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 越长溪从容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柔柔一拜,“宝宁当然为父皇准备贺礼,只是皇兄珠玉在前,儿臣不好意思拿出来。” 难道她真的准备了?三皇子狐疑,转念一想,对方可能在说谎。而且,就算她提前准备,也是女人家的玩意,不值一提,绝对比不上他的贺礼。 内心愈发不屑,三皇子满不在乎摆手,“皇妹不必担心,父皇不会怪罪你。” 三皇子太急迫,没发现他开口后,申帝眼中飞快闪过不悦。 傲慢自大、急于求成……公主分明在询问申帝,三皇子却擅自回答,无视君威。这波算计,不用公主动手,三皇子已经输了。卫良垂眸,平静收回迈出的脚步。动作微不可查,谁都没发现,他刚刚试图上前。 越长溪指挥宫人清出场地,自己接过半枝手里的古琴,摆在大殿中央。拇指食指微动,悠扬琴音涤荡而过。她眼睛弯弯,笑得温柔似水。 三皇子,你这么嚣张,肯定没遭过社会的毒打,本宫今天就让你免费体验一回!唉,她真是太善良了,昨天帮张保全,今天又帮三皇子,雷锋叔叔都没她忙。 琴音落下,越长溪环顾自周,突然惋惜道,“儿臣欲为父皇献上一曲。美中不足的是只有琴、没有剑舞,略显单调。” 她扬起天真的面庞,看向三皇子,小心翼翼开口,“三皇兄帮帮宝宁好不好?皇兄能剿灭山匪,定然武艺超凡,又精通音律,肯定适合此曲。”道德绑架嘛,她也会! 剑舞在大申极为盛行,剑器象征高贵荣耀,因此,文人墨客都爱以剑抒情。但是,私宴上舞剑,可以谓之风流,在文武百官面前舞剑,又是另外一回事,哪个皇储会在大臣面前舞剑? 三皇子顿时觉得受到轻视,眼里升起怒火,刚要拒绝,申帝已经点头同意,他抚掌笑道,“好。朕正好看看朝晖的武艺是否进步。” 三皇子——越朝晖动作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申帝。申帝却没看他,一挥手,示意卫良送剑。 卫良点点头,解开自己腰上的佩剑,两手奉上。 越长溪看见他的动作,差点笑出来。 卫厂公蔫坏,看似恭敬、奉上自己的剑,实则别有用心。普通单手剑只有一斤多,他的却是双手剑,足有三斤重,别看只差一斤多,真正挥舞时,相差非常大。 她在心中暗道,卫良,很好,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合作伙伴,懂得自己搞事了! 三皇子接过剑,胳膊顿时一沉,他皱眉想要开口,但已经来不及,琴音幽幽响起,越长溪十指挥动,沉浸在弹奏中。 三皇子脸色铁青,一咬牙,随着琴音抬起手臂。 这笔账,他记下了! 深夜寂静,月光透过窗户洒落房间,照耀在大殿中央,为两人增添一抹仙气。恢弘的宫殿里,蓝衣女子清冷貌美,紫袍男子翩然起舞,任谁看见,不说一句美人美景。然而实际上,三皇子几乎咬碎了牙。 这是什么琴?为什么这么快?还有多长时间结束?该死,他快撑不住了。越长溪这贱.人,肯定想让他出丑。 越朝晖完全忘记,是他挑衅在先,反而一心怪罪对方。他眼中愤恨恼怒,几乎要撕碎对方。 而端坐在案边的越长溪,根本不在乎三皇子怎么想,她眼前只剩这张琴,十指飞快,几乎快成残影。轻抹急挑,曲调大开大合。她手中的琴像交战的鼓点、像战士的怒吼、像兵刃交接的碰撞。 众人眼前仿佛真的出现这样的场景,两军对垒,寒风凛冽,旌旗猎猎作响,鼓声冲天,将士们举起手中的长刀,嘶吼着浴血奋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被她吸引,他们看着越长溪,看她纤瘦身影里壮烈的灵魂,卫良亦然,他的眼神黏稠而滚烫,仿佛火山爆发时灼热的岩浆,一寸寸舔舐过皮肉,烙印进骨骼。 只是,这样的目光只有一瞬,卫良很快垂眸,视线重现落回地面的阴影上,恢复成冷肃 分卷阅读32 淡漠的模样。 铮——铮—— 最后两个音,琴声结束。此时,三皇子已经气喘吁吁,几乎维持不住身形,他脸上羞愤不已、狼狈不堪。然而,根本没人在意他。 越长溪仿佛没看见他的怨愤,抱琴上前,目光灼灼望向申帝,“儿臣听闻,父皇称帝前,曾带领三千人的军队,与两万敌军周旋数月,最终大获全胜。儿臣听闻此事,钦佩不已,特意创作此曲,献给父皇。” “好,好,好!”接连三个好字,显示申帝的好心情。 这一曲,让他想起当年战无不胜、英勇无畏的时光,申帝精神都变得更好,威严笑道,“当年朕背腹受敌,苦战陵水关,好在最后得胜而归。此曲甚好,朕十分喜欢,不愧是宝宁,快坐到朕身边来。” 越长溪微笑应下,走上台阶。她把琴交给卫良,坐在申帝旁边的矮凳上。 卫良冷淡接过琴,只是她抬手、细腕露出一点蓝色时,卫良愣了一秒。 那是……他送的手镯。 申帝握着越长溪的手,夸赞不停。来参加宫宴的皇族,各个都是人精。看出申帝的好心情,都变着花样夸宝宁公主,把她说得天上地下独此一人。越长溪一一含笑应下,脚趾都快抠到地面里。 救命,世上有比这还尴尬的事么?那位婶婶,没话就别硬说了,夸我旺夫,你是认真的? 而被所有人故意遗忘的三皇子,则灰溜溜回到座位上,愤而不语。 谈话的间隙,越长溪遥遥看向皇后,皇后面色难堪,哪怕极力掩饰,也难掩眼中的怒火。越长溪笑笑,取下鬓角的芍药花,放在申帝旁边。 ——“小骄傲”变“大尴尬”,越朝晖变渣渣晖,皇后娘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而且,风水轮流转,你昨日铲平的芍药,这不,现在又回来了。 * 宴会没有持续太久,皇后称病先行离开,申帝也很快露出倦容。两人走后,越长溪也走了。只是,她没回永和宫,而是出去转一圈,估算宫眷差不多都离开,才偷偷摸摸返回宫宴。 她回来时,太监还没开始打扫,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摸摸桌上的食物——依旧是温热的。 菩萨显灵?还是外星人降临地球?他们不想着攻打人类,而是给她热饭,是不是有点小材大用? 越长溪挑眉,沉思片刻,掀开桌布,很快发现饭菜不凉的玄机。原来,桌布下平放着一个银笼,里面燃烧着银骨炭。此碳无烟、无味、不易熄灭,能燃烧一夜,难怪她的食物是热的。 啊,原来不是热力学定律失效,而是有个好心人。越长溪漫不经心想着,指尖不自觉抚摸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镯。她忽然想起,弹琴时,她好像看到什么,又似乎是错觉…… “公主,您想什么呢?回宫了。”半枝抱着琴,疑惑地看她。 “哦,好的。”越长溪摇头,甩去一闪而逝的想法。 两人抄近路回永和宫,路过一片树林时,里面隐约传来争吵。越长溪歪歪头,快速拉着半枝躲到树后。 半枝:“……”不应该走么? 越长溪伸出手掌、在脖子上划一道,意思是:走路有声音,如果被发现,对方灭口怎么办? 半枝:“……”从明天起,您不许再看话本,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无言以对,只好陪着公主,两人蹲在树下,时不时听见远处的谈话。 说话的只有一个人,是个低沉男声,他道: “你也看到今天的情况,如果此事成真,你哪有立足之地?” “你想当一辈子狗么?” “他一喊,你就跑到他身边汪汪叫?” 越长溪:总感觉自己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当时一头雾水,第二天起床后,听见半枝传来消息,越长溪才反应过来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早朝,大臣请求申帝立太子,呼声最高的,赫然是三皇子。 越长溪:不!!! ☆、17低头 早朝结束后,申帝一言不发,负手返回乾清宫。眉宇间乌云密布,脸色沉沉。 庆吉手捧奏疏,小跑着跟在后面,一脸迷惑。早朝上发生啥了?申帝好像不高兴? 他偷瞄师父,想得到一点暗示。却看见卫良眉心微拢,同样思虑重重。 心脏咯噔一下,庆吉垮起脸,心中哀嚎。不好!肯定出事了。大过年的,能不能消停一会,宝宁公主还请他吃烤羊肉呢,现在肯定去不成了。 他盼了三天的羊肉,就这么没了,他的命好苦哇。 回到乾清宫,庆吉放下奏疏。厚厚的奏本堆在案上,足有半人高。申帝拿起最上面那本,扫了两眼,忽然重重搁 分卷阅读33 下。 奏本摔在桌上,啪啦一声。 庆吉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好在,申帝并未发火。他只是抬手,缓缓按住眉心,问,“厂臣,你跟着朕多久了?” 卫良站在申帝斜后方,大半身子落在阴影里,看似恭敬,但偶尔显露的眉眼,里面一片冷淡漠然。他抬眼扫过奏疏,看见‘立太子’三字,再联系早朝发生的事,心中有了思量。 “回皇上,三年整。”他回道。 “已经三年了啊,”申帝捏着眉心,重重靠在椅背上,威严的面容难掩倦意,“你说,朕该立谁为太子?” 卫良摇头,“诸位皇子皆为翘楚,臣不敢妄言。” “哼,翘楚,”申帝冷哼,“什么时候,厂臣也学会说场面话了。” 卫良沉默片刻,挽袖下跪,直言道,“大皇子身份不够,四皇子心不在此,三皇子性格急躁,其他皇子年纪太小。”他顿了顿,“陛下春秋鼎盛,不必急于一时,等过几年,皇子们长大,再立太子不迟。” 妄议皇子,罪可致死,申帝却并未生气。事实上,他信任卫良,正是因为对方耿直凌厉,从不作假。宛如一把只有他能控制的刀。 申帝冷笑,把奏疏扔到卫良眼前,“朕不急,倒是有人急了。” 卫良道声“陛下息怒”,捡起奏本细细看起来,他粗略扫过内容,视线停留在‘大都督许业’一行,眼神闪了闪。 看来,申帝对许家的态度,让许业心急了。果然,人只要心急,就会犯错。五指拂过粗粝的纸张,卫良道,“许大都督提出立太子,也是想为陛下分忧。” “分忧?”申帝闭上眼,用力捏紧佛珠,帝王强横的威压散开,“最好如此。” 他的语气冰冷,仔细听,甚至带着丝丝杀意。 卫良微不可察勾起唇,他知道,申帝已经对许业动了杀心。有这样一个外公,三皇子短时间也不会成为太子。 而他要做的,则是将此事,彻底变为不可能。他低头问,“陛下要臣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 申帝重新转动佛珠,沉沉开口,“朕想看看,为了太子之位,他们会做到哪一步。” …… 从乾清宫离开,时辰还早,可以去永和宫吃羊肉。庆吉心情大好,一路欢欢喜喜,偶然抬头,才发现师父状态不对。 卫良面无表情,眉梢下压、薄唇抿成一道线,格外冷郁。 庆吉挠挠头,“师父,你不开心?” 申帝已经厌弃皇后、怀疑许业,连带着,对三皇子感官也不好。他们想做的事都做到了,师父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因为吃不到羊肉? 可是,宝宁公主邀请师父的时候,他自己拒绝了啊。 卫良捏了捏眉心,冷冽的感觉愈发浓重,他皱眉道,“早朝时,百官提议立三皇子为太子。那时,大皇子的表情不太对。” “有什么问题?”庆吉没觉得不对,他试着分析,“毕竟同为皇子,大皇子肯定不甘心。” “不仅如此。” 卫良想起大皇子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眉心拧成一团,他吩咐庆吉,“你去告诉公主……”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面的话,庆吉抬头问,“告诉公主什么?” “不用了,”修长的五指穿过腰间玉带,卫良慢慢抚平蟒服的褶皱,明明是最普通的动作,却莫名透着郑重。他视线低垂,缓缓开口,“我亲自去。” * 后宫消息最灵通。不到半日,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可能立为太子,而申帝不置可否。 越长溪听到消息,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绷着脸喊,“不——”隔了许久,又蹦出两个字,“可能。” 半枝:? 不用别人问,越长溪已经自顾自说起来,“申帝今年四十九,掌控欲最强的年纪,不可能分权。另一方面,许业掌管五军,如果三皇子是太子,大申可能直接改姓许。” 她光着脚,从寝宫左边走到右边,一拍手,“综上所述,于公于私,申帝都不可能立三皇子。所以,这个消息可能是试探,试探各皇子的反应?” 很像申帝会做的事,符合他多疑薄情的性格。越长溪点点头,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而且,她突然想到,如果申帝真要立三皇子,卫良肯定第一时间通知她。卫良没来,说明消息是假的。 想通前因后果,越长溪彻底放心,又走回床边,掀起被子,两眼一闭重新躺回床上。 越长溪:虚惊一场,睡觉睡觉! 半枝:?? 她根本不关心三皇子,掐着腰怒吼,“给我起来,您刚才没洗脚!” 分卷阅读34 …… 被半枝冷酷无情地拽起来,在零下十几度的早上,先洗脚,又洗澡,越长溪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站在窗边,吸入一口冬日的冷气,忽然感慨,“难得起这么早,不搞事可惜了。”拿破仑都说过,不想搞事的公主,不是好公主。 “好公主”说到做到,吃过早饭,带着半枝去坤宁宫。 虽然知道不可能立太子,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是该去坤宁宫看看,越长溪冷静分析,殊不知,她还没搞事呢,坤宁宫已经吵起来了。 皇后皱眉,“晖儿,你和父亲为何要提立太子之事,本宫不是说过,现在不是好时机。” 三皇子看着皇后身边的漂亮宫女,眼睛都快直了,满不在乎道,“我剿匪有功,风头正盛。如果现在不提立太子,明年又要回东昌,那地方又穷又破,连女人都没有。” 东昌偏远穷苦,剿匪又危险,皇后心疼儿子,不忍他吃苦。但想起申帝对许家的态度,只能劝道,“皇上现在对本宫不满,前朝后宫一体,之前又出了林御史的事,你和父亲该收敛,不该如此心急。” “母后放心吧,我和外公心里有数。” 三皇子根本没听皇后说什么,那貌美宫女离开前,对他微微一笑,勾的他心痒痒。九盛城的女人果然漂亮,若是伏在他身下,滋味定然妙不可言。 女人嘛,就该乖乖伺候男人,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像那个宝宁。想起越长溪,三皇子眼神阴鸷,他握紧拳头发誓,等他日后登基,定要将她送给山匪弟兄们,看她还敢不敢跟自己作对。 看着心不在焉的大儿子,皇后微微叹息,让对方先离开。她捧着冰凉的茶杯,心想,该和父亲谈谈。 …… 三皇子从主殿出来,没离开坤宁宫,而是往后院走。刚才那个宫女,似乎就是去后院。 出门时,恰好遇见请安的大皇子,三皇子轻蔑地瞥了一眼对方,大摇大摆走过,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擦肩而过时,他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不悦地停下来,趾高气扬开口, “听说,你这个广德知州,干得还不错。” 大皇子腰弯得很低,完全没有皇子的样子,赔笑道,“远不及三皇弟。” 很满意这个答案,三皇子斜着眼,教训道,“知道就好,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好不要多想。” “三皇弟说的是,”大皇子眼中闪过阴霾,但很快消散,满脸堆笑,“我娘亲的事……”申帝还未登基,他的生母就去世了,既没有位份,也不会记入史册。这件事是他永远的痛,这些年,他甘愿对三皇子低服做小,就是想求皇后,生母能得到追封。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晋位,本王会和母后说的,”三皇子踢起路边的小石头,敷衍回答。至于会不会和皇后说,看他心情。 石子上沾满土,在鞋尖留下一点痕迹。太监看见,连忙弯腰擦干净,三皇子却拦住他,玩味地看向大皇子,“本王的皂靴脏了。” 大皇子一愣,脸颊顿时涨红,衣袖下拳头紧握,手臂因为过于屈辱而颤抖。他沉默良久,在三皇子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终于慢慢拱起后背,宛如一张被拉满的弓。 越长溪来到坤宁宫门口,恰好看见这一幕,她顿了顿,突然捂嘴笑道,“呦,三皇兄昨晚舞剑太辛苦,腰都弯不下?啧啧,要不要找太医看看?”男人的腰,不能不行啊! “你!”三皇子怒目而视,狠狠瞪了越长溪一眼,直接甩袖离开。 叫你渣渣晖,真是一点都没错!越长溪对三皇子背影翻个白眼,转过头,发现大皇子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脊背拱起,手臂垂落,仿佛无力到极点。 她想起昨夜听到的争吵。那两人应该是大皇子和他的朋友,朋友显然想骂醒他,不让他继续卑躬屈膝,不让他做三皇子的狗。 可惜,效果不太明显。越长溪叹口气,走到大皇子身边,伸手扶起他,语气郑重,“不要对他们低头。”别低头,皇冠会、呸!别低头,因为一旦低头,以后都很难抬起来。 大皇子没抬头,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两人都没说话,许久后,越长溪忽然看见,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衣袖上,晕染出暗色的痕迹。 她别过脸,假装没听见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痛苦的哽咽。 * 意外看见猛男落泪,越长溪失去搞事的兴趣,兴致缺缺返回永和宫。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不行,我要见卫良。” 她必须问清楚,早朝上发生什么。看三皇子嚣张的样子,还以为他明天就登基呢。 半枝已经习惯公主的突发奇想,问都没问,脚步一转,转向司礼监的方向。 穿过玄武门时,遇见个熟人— 分卷阅读35 —回宫那天碰到的校尉。张校尉脸颊冻得通红,威严依旧。看见她后,立马恭敬行礼,只是起身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请公主多加小心。” 这句话没头没尾,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对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越长溪一脸莫名,“小心什么?”小心人?还是小心鬼?还是小心行星撞地球?你倒是说清楚啊! 半枝猜测,“可能,他听说三皇子刁难您,让您多加小心。” “可能吧。”实在猜不出这句话的意思,越长溪没放在心上,把它当成普通的关心,但很快,她意识到不对。 见到卫良后,两人讨论早朝发生的事。卫良肯定了她的猜测,申帝没想立太子,放出消息,只是试探诸位皇子。 说完这些,他忽道,“还请公主多加小心。” 声音冷淡,透着严肃。 越长溪:??? 为什么你也这样说?这句话是今年的流行用语? 她追问对方,卫良却并未解释,只说年底事多,小心为上。 越长溪无言以对,“……”这叫什么,男人的直觉?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她不懂,且大为震惊。 ☆、18造反 转眼,越长溪回宫一月,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无论哪个时代,人们对过年的热情都是相同的。 一大早,永和宫燃起爆竹花炮,宫女太监们嬉嬉笑笑,在门口插上芝麻秸、燃烧枝条,除秽取暖。室内也会挂上福神、鬼判等画像,驱邪求福。 越长溪一睁眼,看见半枝拿着一串编好的黄钱,往床头上挂。黄钱编成龙凤的形状,龙尾巴长长拖着,时不时扫到她的脸上,又麻又痒。 越长溪:“……”我怀疑你在公报私仇,并且我有证据。 “您可算醒了,”半枝一脸嫌弃,推开公主,自己站在床头的位置,挂上龙凤黄钱。她抽空回头,好奇道,“爆竹声那么大,您怎么能睡着?” 还能因为什么,天赋异禀呗!越长溪被挤到床尾,靠着床柱打哈欠,一边揉眼睛,一边问,“昨天查的事,怎么样了?” 张校尉和卫良同时让她小心,又不说小心什么。越长溪有点在意,因此,她派人探查三位皇子回京后的动向,今天应该有消息了。 说起正事,半枝脸色稍凝,“探子说,三位皇子并无异常。回京后,他们各自拜访几位好友,都是过去经常联系的友人,并无特殊之处。” “张校尉那边,查到什么?” 半枝:“听金吾卫说,最近城门守卫有变动,张校尉唠叨过几句。” 皇帝有二十六亲卫,负责拱卫皇城。人员调动很正常,不值一提。难道,张校尉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让她小心三皇子? 为一句话纠结成这样,总感觉有点傻呢。不,这不是傻,这叫谨慎……越长溪努力安慰自己,随口吩咐,“让探子继续查,宫里也增强守卫,小心驶得万年船。”话说,什么船质量这么好,能开一万年?这是小心就能做到的事么? 半枝点头,下去传令。走到门口,一开门,忽然惊讶道,“督主?您怎么在这?” 卫良来了?越长溪披上外衣,哒哒哒跑到门口。冷风一吹,她打个哆嗦,又缩回身子,只探出脑袋笑道,“卫厂公,过年好!” 声音清脆欢喜,宛如山涧清泉,欢快流过山野林间。 卫良微微怔忪。 公主似乎刚起来,思绪不清明,目光还带着朦胧的雾气。可她看过来时,眼中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那一瞬,卫良似乎产生某种错觉,仿佛世间万物,她只能看见他一人。 不行……卫良猛地握紧拳头,想要后退。但看见公主抱着胳膊、小幅度发抖,又克制住后退的冲动,站在原地,替她挡下寒风。 他垂眸递过漆盘,极力让声音保持冷静,“这是陛下赏赐的饺子。” “啊,谢谢父皇。” 越长溪有点恍惚,今天气温骤降,卫良声音的温度也骤降,他还有智能调节功能?!她默默吐槽,转头笑道,“劳烦卫厂公特意跑一趟。半枝,去拿红包。”红包1,她的心好痛。 卫良轻轻摇头,看不见的衣袖里,五指死死掐住掌心,近乎嵌入皮肉。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太近了。 他和公主的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温热气息洒在身上,如濒死的作物迎来春雨,贪婪而绝望地渴求。 他听见公主绵长的呼吸,听见她的发丝拂过衣料、沙沙作响,听见他躁动的胸腔里,心脏近乎疯狂地跳动。 那是永远不能、也不应被她听见的声音。那是每一次见到公主,即便违背本能,也要远离她、隐藏起来的声音。 那是他千百次唾弃自己、厌恶自己、憎恨自 分卷阅读36 己,依旧无法抑制的声音。 卫良掐着指尖,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冷冷开口,“陛下还有事,臣先走了。” 顿了顿,他又道,“公主,过年好。” …… 半枝回来时,卫良已经离开。公主散漫地倚在门口,风带起她的衣脚,她绕起一缕头发,在指间把玩,目光久久停留在大门的方向,表情怔忡。 “卫厂公走了?”半枝顺着公主的视线,看向门口,只看见一群宫女在贴门神,她疑惑道,“您在看什么?” “我在看……”说到一半,越长溪忽然停住,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刚才某个瞬间,她好像在卫良身上看到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绝望什么?总不会因为大早上给她送饺子、然后就绝望了吧?这是感受到君主专.制制度的冷酷与无情,从而心灰意冷了? 无意探索卫·思想家·良的内心世界,越长溪很快忘记这件事,两手高高举起,跑向小厨房,欢呼道,“过年啦,咱们去包饺子。一会比赛,看谁吃到的铜钱多。” 半枝哎呦一声,用力跺脚,“您穿好衣服再去!” * 过年这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外戚前往各皇陵祭祀,皇帝也会在太庙供奉列祖列宗。 越长溪是公主,与这些事无关,吃过早饭,她带领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一起搞烧烤、放鞭炮、打麻将。 大申也有麻将,规则与现代相似,越长溪技术还行,而且宫女太监们有意让她,每次都能赢。她笑眯眯赢了好多碎银子,一推桌子,“本宫不玩了,你们自己玩吧。”拿到钱就跑,刺激! 宫女们顿时哀嚎,“奴婢的银子!” “哈哈哈哈,从今天起,它们就是本宫的银子了,”当着她们的面,越长溪故意收起钱,嬉笑离开。然后绕了一圈,找到半枝,拿出两个金元宝,嘱咐对方,“回头分给她们,宫人攒钱不容易,开玩笑还行,别真都输给我。” “行。” 半枝忙着和面,敷衍应下。 哎呀,被嫌弃了呢。越长溪摸摸鼻子,随手偷个小饼干,被半枝吼一嗓子,飞快跑到屋外。 院子里,乌草正在烧火,为烧烤做准备。 明灭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少年消瘦的面庞。 越长溪啧啧两声:内宫监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进去之前,乌草还是年轻力壮精神充沛的小伙子,半个月后,仿佛老了十岁,效果堪比蹲.监.狱。 她走过去,拍拍乌草的肩膀,“累了就休息,别硬撑着,身体最重要。你才接手半个月,如果有问题,可以慢慢处理,不必急于一时。”乌草要是病倒了,她去哪里找这么便宜好用……额,认真负责的掌事。 乌草似乎心事重重,直到越长溪碰到他,他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稻草掉在地上。他怔怔看了越长溪片刻,轻声问,“如果奴才犯错,您也会原谅么?” 年轻人清澈的眼里满是迷茫,语气也可怜巴巴的。越长溪秒懂,年轻人刚入职场,缺乏自信心,多鼓励就好。 她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无论你犯什么错,本宫都会原谅你。” 乌草嗯了声,低垂的目光一瞬间晦暗无比。 ……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到了晚上,宫人点燃永和宫所有烛火,开始守岁。 越长溪不喜欢熬夜,但她吃撑了,睡不着。 半枝拿出山楂丸,“活该,谁让您非要吃到最后一个铜钱。” 越长溪:“你不懂,这是我做人的底线。”头可断、血可流、铜钱不能留到下一顿。 半枝:“……”她不懂,她也不想懂。 实在撑得难受,而且满桌点心,她却不能吃,顿时更难受了,越长溪提起灯笼,“本宫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过年这天,皇宫没有宵禁,各宫可以互相走动,而且皇宫点满烛火,各处灯火通明,也不会害怕。半枝犹豫片刻,很快答应,“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越长溪嘴上应和,离开永和宫后,马上放飞自我。她沿着皇宫外墙,一直走到午门,要回头时,听见有人争吵。 她驻足听了片刻,很快明白前因后果。 某个校尉家里有事,想和另外一人换班,那个人不同意,他们便吵起来。 “不同意的是张校尉,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很耳熟,是谁呢?”越长溪回忆片刻,很快放弃,“……算了,反正不重要。” 她转身返回永和宫,一时也睡不着,和宫女太监们一起守岁,熬到天明。 一夜过去,建宗二十五年如期而至。清 分卷阅读37 晨第一抹阳光升起时,越长溪收到申帝的赏赐。 她才想起,今天有大朝会。 大朝会在太和殿举行,文武百官及四夷前来庆贺。申帝也会赏赐百官,大封六宫。 越长溪接过御赐清单,换算成银两,耳边仿佛出现一个声音‘支付宝到账,五千两。’ 她心满意足放下单子,上床睡觉。 昨晚一夜没睡,她娇艳的面容都沧桑了,必须马上补回来! * 与她的轻松愉快不同,大朝会结束后,大皇子怒气沉沉拦住三皇子,“三皇弟,我娘呢?为何她没有晋位?” 三皇子昨晚与宫女嬉闹一夜,现在困死了,根本没空搭理对方,敷衍道,“本王怎么知道?” 大皇子咬牙切齿,“您答应过我的。”他欺瞒父皇,送出广德一半粮食,让三皇子贿赂山匪,就是为了换取母亲的位份。两人约定好的,三皇子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娘身份低贱,父皇不愿给她位份,怪谁呢?”三皇子不满对方的纠缠,“大不了,等本王登基,再给你娘晋位。” 三皇子自认为解决问题,打着哈欠离开,没注意到,大皇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通红。 * 越长溪一觉睡到晚上,午饭都没吃,睡梦中听见碰撞声,迷糊问道,“谁在外面磨牙?”有没有素质,不能回自己屋磨牙么! 半枝猛地推门,气喘吁吁,发髻因为奔跑而散开,她脸色煞白,“公主,不好了,大皇子和金吾卫勾结,起兵造反,已经攻到午门了!” 越长溪瞬间清醒,第一反应竟然是——大皇子,我让你别低头!你倒好,直接想人头落地!你能更奇葩一点么! ☆、19密道 窗外,兵戈声隐隐传来。午门方向,火光冲天。熊熊火焰像是一道巨幕,点燃夜空。 黑夜如昼,越长溪吹灭蜡烛,淡定道,“原来是交战的声音,不是磨牙。”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这么没素质,非要在她耳边磨牙。 半枝快急哭了,拽住公主的袖子,“您别愣着,快跑啊!” “跑去哪?”越长溪反问,不紧不慢穿上外衣。抬手时,发现她的手指不停颤抖,她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越长溪愣了愣,快速握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冷静!害怕是最无用的情绪。难道她害怕,就能化身战狼、拯救永和宫?当然不能!而且,如果她真是战狼,早就将社会主义的光普照九盛城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长溪扎起头发,继续刚才的话题,“大皇子从午门打进来,不代表其他城门没有敌人,你我手无寸铁,跑出去遇到敌军怎么办?如今,最安全的反而是皇宫。” 公主面不改色、语气沉稳,她的淡定从容很快感染半枝。半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常,冷静询问,“现在怎么办?” 越长溪又吹灭一根蜡烛,“做好午门失守的准备,熄灭宫里所有蜡烛,宫女太监们聚集在偏殿,有什么武器,都拿着。对了,”她补充,“安抚好他们的情绪,无论谁当皇上,都不会杀宫人。以及,无论损失多少钱财,本宫都会补偿。” “是,”半枝迅速应下,有条不紊吩咐下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一人,空气中蔓延着灼烧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越长溪打开窗户,寒风迎面吹来。她看着远处火光,瞬间联系起所有线索。 宫宴那天,有人痛斥大皇子; 张校尉告诉她小心; 宫中传出立太子的消息,大皇子被折辱; 昨夜,金吾卫和张校尉吵架。 越长溪握紧拳头、低骂一声,该死!她怎么会没发现,昨晚吵架的金吾卫、正是痛斥大皇子的人。他们肯定计划今夜宫变,才会要求换班! 这么明显的线索,她竟然没察觉!果然身边奇葩太多,影响了她拔剑的速度。 半枝很快回来,一一回复,“宫人都在偏殿了,大家都很冷静,”她站在越长溪身后,眼神坚定,仿佛最忠诚的守卫,唯独语气泄露一丝紧张,“……您觉得,大皇子会成功么?” 越长溪握住她的手。半枝的手很凉,像一块冷玉,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 她叹息,“很难。大皇子刚回京,根基太浅,追随他的人不会很多。皇上有二十六亲卫,金吾卫只占其中之二,现在只是打个措手不及。等其余禁卫军反应过来,大皇子未必能成功。”历史上那么多成功政变的案例,大皇子不学,偏偏选择最莽撞的一种!傻孩子,抄作业都不会抄! 肌肤接触的地方,汲汲不断传来温暖,半枝心思稍定,还是忍不住确认,“我们会没事吧?” 分卷阅读38 “留在这里,肯定没事。”越长溪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局势,“如果大皇子失败,一切如常;如果大皇子成功,他为了名声,也不会苛待一位公主。只要我不作死,肯定没事。” 半枝松口气,却感觉手腕一松,越长溪放开她的手,撩动长发。明灭火光中,她目光如炬,“我要去乾清宫。” * 越长溪的猜测没错,大皇子优势很小。午门前,两军僵持。 张校尉挥刀砍死一个小兵,鲜血喷涌,眼前一片通红。这个小兵,他昨天还打过招呼,对方还要请他吃饺子…… 张校尉目眦欲裂,“王川,你还是人么!你对得起弟兄们么?”最近金吾卫人员调动频繁,他早就察觉到不对,还以为有人趁着皇子回京、捞个好差事。根本没想到,对方是要造反! 金吾卫的青衣被血染成黑色,王川死死握着刀,面色疯狂,“我对得起他们,谁对得起我?” 王家满门忠烈,他的祖父、父亲、兄长皆是皇帝亲卫,为保护申帝而死。他的姑姑嫁给申帝,为对方生儿育女。 可他得到什么?父亲兄长马革裹尸、尸骨难寻;他在皇城守大门,低三下四,文武百官谁都能踩一脚;他的表哥是皇子,却要对三皇子摇尾乞怜;他的好友被诬陷殴打御史、惨死狱中。 这个王朝吃人,文武百官吃人,他想活着,只能比他们先拿起刀。 长刀抬起又落下,又一道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身影倒在眼前,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王川咬牙高喊,“我今日所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兄弟们,给我杀!破城之人,赏金千两!” 重金之下必有莽夫,一时,喊杀声震天。刀剑碰撞,撞出明亮的火花,鲜血横流,把午门前的地面染成红色。王川形容癫狂,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张校尉只能另想办法,他抹去脸上的血,大喊,“大皇子,你不要一错再错,收手吧!” 战场之外,大皇子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切。 昨天,他鼓起勇气、恳求申帝晋封娘亲,申帝只道,“你身为皇子,不以政事为先,只惦记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大,你太让朕失望了!” 失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皇子神情阴鸷,近乎冷笑。母亲死前,还惦记着申帝,让他乖乖听话,不要劳烦父亲。他想为这样的母亲求一个位份,申帝却说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从小到大,申帝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他在冷宫自生自灭时,申帝在哪?他被三皇子欺辱时,申帝又在哪?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这样的父亲,有什么资格说失望! 皇妹说得对。他不该低头,他早就不该低头! 吱呀—— 厚重的午门被合力推开,如同他对申帝的期待,一齐轰然倒塌。 大皇子举起剑,高喊,“捉拿申帝之人,封大将军,死生不论!”从今往后,他再无父亲! * 听见公主的话,半枝第一反应,“你疯了。” 越长溪无奈,“我才没疯。要疯,也是大皇子疯了。” 他既然能说服金吾卫,为何不直接控制申帝、而是出兵造反? 如果他控制住申帝,明天登基,后天杀死三皇子,她就能开启休闲模式。现在倒好,生生变成地狱模式! 大皇子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她解释,“午门现在还没破,我要去乾清宫,刷一波申帝的好感。”大皇子如果失败,三皇子肯定更嚣张,皇后很可能对她出手。哪怕现在苟住小命,到时候也要死。 不如现在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越长溪:万万没想到,公主还要懂投资。就是项目风险太高,失败就丧命。 半枝罕见地强硬,她展开双臂,拦住对方,“不能去,太危险了。”她明白所有道理,但刀剑无眼,公主受伤怎么办? 越长溪:“……”你认真的?展开双臂拦住我?你以为这是老鹰抓小鸡啊! 两人僵持间,院子传来一阵骚乱。越长溪皱眉,谁来了? 她走到门口,只见漫天星辰与火光中,卫良一身黑衣,疾步走来。四周烟雾迷茫、喊杀震天,他却神奇地没沾染半分,依旧清冽冷淡。锐利的身影穿过幽长宫道、走上台阶,像是一把明亮的剑,穿越迷障,来到她身边。 这个瞬间,越长溪似乎生出一股微妙的、复杂的情绪,像紧张、又像惊喜。仿佛沉寂已久的种子突然破土,倏然生长。 卫良跪地道,“公主,大皇子的人已经混进宫里,他们可能会抓住你威胁申帝,请您随臣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公主快走!永和宫我来守着!” 越长溪还没反应过来,半枝一推,直接把她推到宫外。 朱红大门紧紧闭合 分卷阅读39 ,越长溪与门板上的钟馗四目相对,她沉默,“……”无论心里有什么小鹿,这下都拍死了。 那点无法言明的情绪瞬间消散,她沉思几秒,对卫良点头,“我们走。”离开这里,也许对半枝更好。 两人走得很快,裙摆拂过地面,稀疏响动。他们左拐右绕、越走越偏,最后停在御花园某座假山前。卫良拨动假山上的石头,一道小门缓缓出现。 越长溪:传说中的密道!!! “公主小心。” 门口狭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下。密道很黑,借着月光,越长溪隐约看见,下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卫良指着左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宫,外面有人接应,您不必担心。” 越长溪以为,卫良只是带路,不会跟她一起走。没想到,说完这句话,他率先提剑转向左方。 密道的大门已经关上,两侧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越长溪还没适应黑暗,眼前一片漆黑。视觉失灵,其他感官顿时凸显出来。她闻到土壤的腥气,听见黑暗中、自己略带紧张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右边,“那这条路呢?是通往乾清宫么?” 卫良没有回答。 黑暗中,越长溪无法判断他的表情。但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卫良似乎转过身、正在望向她。 心跳莫名加快,这是人在陌生环境的本能反应,越长溪并没在意,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本宫不能走,大皇子如果失败,朝中的平衡会被打破,皇后一家独大。本宫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得到申帝更多支持,创造和皇后抗衡的条件。 卫良依旧没有回答,他沉默不语,呼吸几不可闻,仿佛融入这片黑暗。 越长溪看不见,但能想象出,卫良一定冷淡地注视着她,薄唇抿成一道线,无声的拒绝。 半枝也经常这样。 如果她提出过分的条件,比如早上不想起床吃饭,半枝就会一言不发看着她,试图用眼神谴责她。越长溪手法熟练,顿时软下声音,撒娇道,“卫厂公,你答应本宫,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就蒙了。 啊啊啊啊,我在干什么?对方是卫良不是半枝,我不是眼瞎,我是心瞎了啊啊啊! 额头青筋直跳,越长溪恨不得以头抢地,但很快,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轻得仿佛错觉。卫良走回她身边,“臣带您去乾清宫。” 越长溪:“……”虽然目的达成,但更尴尬了怎么回事! 她飞快捂了下脸,提起裙摆,默默跟在卫良身后。刚迈出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什么。越长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有轻微的夜盲,即使眼睛适应黑暗,也看不清路。 越长溪迅速扶墙稳住身形,暗骂道,密道里为什么有石子?谁逃跑的时候还看路?质检员能不能干了!还有,为什么电灯还没普及?这个世界的爱迪生不想赚钱了? 她动动脚腕,正要继续走,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卫良轻轻开口,“您……可以牵着臣。” 语气冷淡,但伸出来的手很坚定。 好样的!关键时刻,洁癖也能克服。越长溪默默夸了卫良一句,试图拽住对方的衣袖,然后——她就因为看不清,准确无疑地拽住了卫良的手指。 越长溪:“……”她跟这只手有仇?怎么每次都拽它! 指尖相碰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卫良身体一僵。但是……如果现在松开手,改成拽袖子,肯定更尴尬吧。 她故作淡定,轻咳一声,“走吧。”再不走,她怕自己尴尬而亡。 …… 御花园距离乾清宫不远,两刻钟后,两人已经快到目的地。 可能出于安全考虑,密道结构特殊。即便在地下,也能听见地面上的声音。因此,愈往前走,厮杀的声音愈明显,越长溪也愈沉默。 她不由得攥紧手。 在永和宫,她能勉强保持冷静,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没有真实感。虽然知道发生宫变,但像是隔着电视屏幕,无法感同身受。而此时,隔着薄薄的地面,她听见嘶吼,听见哀嚎呻.吟,听见刀剑撞击铠甲、刺耳的摩擦。 这一切,与她和皇后的斗争截然不同,这是真正的战争,更凶残可怖,也更赤.裸真实。 越长溪仿佛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开始害怕,心跳加速,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她开始怀疑,去乾清宫真是正确的决定么? 迟疑间,卫良忽然回握住她的手,宽大的掌心裹住她的冰凉的指尖,“如果您不想继续走,臣可以带您回去。”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一如往常,仿佛他们只是走在回宫的路上,并非奔赴战场。越长溪逐渐冷静。 分卷阅读40 “不必,”她呼出一口冷气,“本宫无事。” 无事是不可能无事的,她都紧张死了!越长溪极力忽视喊杀声,环顾四周,试图转移注意力,缓解紧张。 密道里空无一物,除去千篇一律的夜明珠,没有其他东西。很自然地,她的视线落在卫良身上。 眼前的身影挺拔高瘦,幽暗的夜明珠为他镀上一层不明显的光,衬得他愈发清冷疏离。越长溪看着看着,思绪逐渐飘远。 她想,卫良为什么来永和宫?连她都知道,现在去申帝身边,肯定是不世之功。卫良身为申帝近臣,功劳唾手可得,为什么放弃? 黑夜中,越长溪的心跳逐渐加快,她控制不住疑惑,一个人真会因为合作,做到这种程度么? 黑暗的环境太适合胡思乱想,她想起很多之前的事。回宫那天,卫良突然出现,之后每次遇到困难,都有他的身影。 过往一一从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她询问卫良、她是否认识他时,卫良看她的眼神。 沉暗的、漆黑无光的眼神。 …… 蓦地,越长溪有点慌,比发现大皇子逼宫还要慌。她面色古怪,顿了顿,试探开口,“卫厂公,你今日救下本宫,本宫必有重谢。除去杀死皇后,金银珠宝、高官厚禄,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保护公主是臣的职责,臣并无所求,请公主放心。” 卫良的声音冷淡无波、不带一丝温度,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越长溪缓缓呼出一口起,不动声色收拢五指,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 她听过一个传闻,卫良刚担任东厂督主时,捉拿犯事的武官。 那位武官猎户出身,逃到山里后,引出狼群攻击对方。卫良被困,周围是七八匹野狼,他独自一人,却不见半分慌张。他拿着剑,与群狼对峙良久,一直到其他锦衣卫赶来,他的呼吸都没乱过。 眼下的情况,肯定不如他面对一群狼危险。 越长溪这样想着,屏住呼吸,静静感受脉搏。指尖环住他冰凉的手腕,脉搏穿透肌肤,真实地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越长溪清晰地听见,卫良的心跳如同疯狂的鼓点,剧烈轰鸣。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越长溪:“……”放心个鬼啊?!我他妈怎么觉得,你图谋大着呢。你好像……在图我啊!!! ☆、20错觉 卫良喜欢她?! 越长溪心里一惊,很快否定这个想法。毕竟人生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有人敲门、他喜欢我。 她犯了先入为主的错。先得出结论,认为卫良喜欢自己,再去找证据。然而实际上,卫良心跳加快,很可能是洁癖发作;卫良屡次救她,因为她是公主他是臣子,在这个封建时代,九盛城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她总不能说,九盛城上万宫女太监,全都暗恋她吧。 她又自作多情了?越长溪不自在地摸摸脸,沉重而悠长地叹口气,“唉——”都怪她这张脸,太好看太完美!总以为谁看见都把持不住。 为什么老天爷要赐予她如此非凡的美貌,她好烦! 密道前方,卫良听见公主的叹息,身体一僵,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 难道公主……不喜他的回答? 他垂下头,神情愈发冷漠。 * 一盏茶时间过去,两人抵达乾清宫。卫良若无其事松开手,走到密道出口,侧耳倾听。 远处有兵戈声,但乾清宫内很安静,很可能大皇子还未攻进来,暂时安全。卫良转头,平静地看向公主,等她做决定。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当然要上去坐坐。越长溪提起裙摆,走到门口,“咱们进去。” 她抬手,刚要推门,袖口被轻轻拽住。卫良摇头,冷淡挡下她的动作,“外面未必安全,臣先出去。” 他抽出手中的剑,率先推门离开。 密道大门打开,房间内的烛光照进来,耀眼刺目。越长溪抬手遮光,眯眼看向卫良。他的背影劲瘦宽阔、挺拔锐利,仿佛一人抵下千军万马。 眼睛被强光刺激,不舒服。越长溪揉揉眼睛,神色无奈。 ——卫良身为臣子,也太有职业道德了!正因为他总做这样的事,才让她误会。 越长溪突然用手指戳了戳卫良的胳膊,叹息道,“过犹不及。”职业道德太高,也不好啊!!! 卫良:? …… 密道出口在乾清宫书房,此时,房间空无一人。越长溪沉思片刻,和卫良前 分卷阅读41 往正殿。 远处火光明灭,兵戈声渐歇,越长溪皱眉,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不打了?大皇子已经赢了?还是打累了,集体休息一刻钟?战场还有这种操作? 愈想愈不对,越长溪加快脚步,很快来到正殿。正殿无人把守,她推门而入,看清里面的状况后,忽然愣住。 大殿里,大皇子跪在中间,衣衫凌乱、面色惨淡,他浑身被绑住,左右两个士兵用剑抵着他的脖子。 而主座上,申帝面容威严,两旁站着三皇子、皇后和庆吉等几位宦官。 三皇子怎么在这?越长溪心中疑惑,但不妨碍她瞬间红了眼眶,跌跌撞撞跑到申帝旁边,“父皇,您没事吧?” 她声音哽咽、泪如雨下,仿佛担心到极点。实际上,越长溪内心已经骂起来:卧槽,这么快就结束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大皇子你也太菜了,造什么反,找个班上吧! 申帝握住小女儿的手,摸摸她的长发,目光有一瞬间慈爱柔软。转向大皇子时,又变得冰冷威严,“越远山,你可知错。” 火光映在恢弘的宫殿里,宛如厚重的阴霾,隐隐压在每个人身上。大殿寂静无声,大皇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三皇子怒目而视,“父皇问你话呢!” 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了大皇子。大皇子的肩膀开始抖动,随即越抖越快、越抖越剧烈。忽然,他抬头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三皇子恼羞成怒,额头冒出青筋。如果不是申帝还在,他恨不得一剑砍了对方。 “我笑啊,”大皇子眼底猩红,他看着三皇子,一字一顿开口,“你溜须拍马的样子真可笑。越朝晖,你在东昌、和山贼厮混时,是不是也一样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听见“山贼”二字,三皇子脸上闪过慌乱,他贿赂山匪一事,绝不能被发现。 他假装痛心道,“大皇兄,因为我成功阻止你造反,你就污蔑我,同为兄弟,你好狠的心啊!”他顿时跪下,“父皇,儿臣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请您明察!” 嗯?嗯嗯?越长溪原本安安静静苟在角落,忽然挑眉,好大两个瓜。渣渣晖和山匪勾结?还阻止了大皇子造反? 渣渣晖,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 知子莫若母,皇后瞥了三皇子一眼,忽然开口,“陛下,叛军已除,文武百官马上进宫。兹事体大,要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越长溪在心里翻译皇后的话:快审问大皇子,文武百官要问的!先别管三皇子的事了。 申帝没有回答,他仿佛没听见三皇子和皇后的话,只是盯着大皇子,压抑着沉沉怒火。他走下龙椅,站在大皇子身前,“越远山,你对朕有何不满?” 有什么不满呢?大皇子眼前是明黄的龙袍,九龙张牙舞爪、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的一切。 越远山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被轻视、被忽略、被折辱,这二十九年里,大部分苦难都来源于申帝。但何必说呢?对方不会懂的。 申帝就像那些龙,离凡尘太远,看不见任何痛苦。 大皇子抬头,看着他的父亲、看着大申的王,像是第一次看懂对方。 他闭眼轻笑,“儿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您这般亲近。以后,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申帝紧紧盯着他,“因为你母亲的事?因为朕没有给她晋位?” 大皇子身子一颤,苦笑,“您就当因为她吧。”母亲一生都渴望申帝的在意,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能让申帝记住母亲,也算完成她的遗愿。至于其他,九泉之下,他再请罪。 良久沉默。 久到门外传来喧嚣、东方露出鱼肚白,申帝才缓缓开口。 他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你太软弱,不配当朕的儿子,也不配做大申的皇子。” 卫良展开诏书,申帝落笔,“皇长子远山,邪僻是蹈,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姑念父子之情,免其肆市,今废为庶人,加恩赐令自尽,其馀支党,并从别敕处分。” 申帝用力一挥,圣旨甩到大皇子脸上,砸在他额角,鲜血汩汩流淌。 大皇子垂眸,看着脚下圣旨,如同看着他低微的一生。 也许,他一生下来,就是错的。大皇子神情淡漠,俯身叩头,“儿臣接旨,谢主隆恩。” 申帝不再看他,甩袖离开,三皇子也扶着皇后回坤宁坤。 乾清宫里空无一人,风吹过窗檐,如泣如诉。越长溪独自站在角落,感觉寒气从脚下蔓延全身。 竟是死罪…… * 行刑定在三天后。 申帝念在父子一场,免除大皇子的惩罚,把 分卷阅读42 他关在东厂牢狱,赐毒酒一杯。对外,只说大皇子暴毙。 其他人则没那么幸运。 王川一家,也就是大皇子的母家,诛九族。当日参与造反的金吾卫,一律斩首。 据说,行刑那天,午市鲜血横流,血腥味久久不散。 但这些,越长溪一概不知道。从乾清宫回来后,她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御医来看过,说她惊吓过度。申帝感念她孝顺懂事,还赏赐许多宝物。 只有越长溪自己知道,她为何生病。 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皇家的无情。 直到正月初五,她身体略微好转,能自己下床。半枝熬了姜粥,驱寒气。越长溪恹恹坐在桌边,举起勺子又放下,反复几次,就是不放进嘴里。 她表示,“你欺负我不能跑。”姜粥?这什么黑暗料理!但凡她有力气爬,也要马上爬走! “可惜您跑不了。”半枝冷笑,冷酷无情盛一勺粥,塞进公主嘴里。 “不……咳咳咳,好辣!”越长溪满脸痛苦,一时竟分不清,生病更难受、还是喝粥更难受。 “再喝一口。” “我不!死也不喝。” “没死就得喝。” 因为一碗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庆吉进来,犹犹豫豫汇报,“公主,大皇、越远山相见您。” 半枝来不及阻拦,越长溪已经起身,“我去。” …… 半个时辰后,越长溪提着一盒饺子,走进传说中的东厂地牢。 刚一进门,森森冷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越长溪后退一步。带路的掌班讨好笑道,“里面味道不好,公主想见谁,奴才给您叫出来。” “不劳烦掌班,” 越长溪摇头,裹紧披风,轻声问,“越远山在哪间?” 掌班一愣,指着前面,“最里面一间。” “好。”拒绝了对方的陪同,越长溪独自一人,走进地牢深处,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东厂的地牢并非全封闭,紧挨着走廊的墙壁是木栅栏,能清楚看见里面的犯人。他们大多面容枯槁、愁云惨淡,像是提前枯萎的树木。 一直处于这样的环境,不变态就怪了!难怪卫良不愿意触碰别人。越长溪加快脚步,愈发确信,卫良碰她时心跳加速,只是洁癖发作。 因为,刚才有个犯人差点抓住她,她的心跳都快超出逃逸速度、飞出地球了! 忍着不适走到最里面,越长溪一眼看见大皇子。 他一身白衣,安静坐在角落。和想象中不同,他既不惶恐、也不愤懑,单手持书,竟然显出几分闲适。 听见脚步声,大皇子抬头,发现是她后,温和笑笑,“宝宁来了?我以为是宫人呢。” 今天初五,能来的宫人,只可能送来鸩酒。越长溪不知说什么,递过食盒,“这是我包的饺子。” “出门饺子回家面,如今吃饺子,也算应景。”大皇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顿时笑道,“很香。” 越长溪愈发沉默。 平心而论,她和大皇子并不熟悉,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她不知道大皇子为何叫她来,只能沉默。 大皇子看出她的不自在,收敛笑意,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红绳,拿下上面的钥匙,递给她,“王府书房的暗格里,藏着一个匣子。这是匣子的钥匙,里面收集了三皇子多年犯错的证据,你会用到的。” 越长溪猛地抬头,审视地看向大皇子。 仿佛没发现她的警惕,大皇子温和笑笑,轻描淡写道,“同你一样,我小时候,也在皇后宫里生活过。” 那时候皇后还是妃子,他与三皇子一起,养在皇后膝下。皇后狠毒冷酷、三皇子狂妄自大,他的日子可想而知。为了好过一点,他变得平庸而卑贱,变得甘愿放弃尊严。 这是他的选择,但偶尔,越远山也会不甘、也会好奇。他好奇,如果他没有认命,而是选择反抗,又会是怎样一种人生。 现在,他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见了那种人生。 大皇子握住越长溪的手,将钥匙塞到她掌心,“我没做到的事,希望你能做到。”他贴近她的耳畔,“杀死皇后的事,拜托你了。” 越长溪盯着大皇子的眼睛,缓缓合拢五指,金属钥匙隔得掌心生疼,也没停下。她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 从大皇子的牢房离开后,越长溪站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沉默良久。 直到夕阳斜下,她才动动僵硬的身体,故作轻松笑道,“大皇子舍命送装备,看来,不努力不行了。”不努力,她怕大皇子回来找她。 越长溪紧紧捏着钥匙,离开 分卷阅读43 走廊。走到门口附近,看见一个女人,对方缩在牢房最里面,听见脚步声,顿时惊恐地捂住脸,“别打了!别打了!” 声音好耳熟?越长溪脚步一顿,随即失笑。最近怎么回事?听谁的声音都觉得耳熟。上次觉得声音耳熟,大皇子造反,这次,总不会又有人造反吧。 她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然而没走两步,蓦地停下。 越长溪:“……”等等,怎么感觉自己立了个flag?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她返回刚才的牢房,贴着木栏杆,看向里面。女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透过凌乱肮脏的发丝,能看见她两颊鲜血淋漓,仿佛刚被打过。 这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去问狱卒吧。越长溪转身欲走,没想到女人突然抬头,对方愣了一秒,猛地扑倒她脚边、抱着她的大腿道,“宝宁公主,求您给我个痛快!奴婢求您了!” 这个声音……越长溪蓦地反应过来,“你是周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申帝厌恶周美人,最多把她关进冷宫,怎么会关进东厂? “督主派人每天掌奴婢的嘴,”周美人抬头,露出她近乎溃烂的脸颊,她疯疯癫癫道,“督主说,您不喜欢杀人。您让他杀了奴婢、杀了奴婢好不好?” 周美人的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里面的意思,越长溪意外听懂了。 她一怔,“你说什么?” ☆、21赏赐 越长溪的确不喜欢杀人,因为她杀过人。 贞嫔死前,生了一场重病。那年冬天特别冷,每个夜晚都像极夜一样漫长。因为皇后杀了她的家人,贞嫔本就郁结于心,如今大病一场,更是奄奄一息,越长溪心急忧虑,却没有办法。她没有炭、也没有药,两者都被太监扣下,想敲她一笔。 那个冬日的结尾,贞嫔死去。 贞嫔过世时,越长溪没流一滴眼泪,她只是默念那些太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之后,她耗费很大力气,花了三年时间,重新得到申帝的宠爱,又“无意间”露出手上的冻疮。申帝大怒,处死当年苛待她的太监。皇后也因为管教不严被惩罚。 大仇得报,越长溪却并不高兴,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刚刚杀了人,而她的内心……没有半点波澜。 这个时代与她生长的时代截然不同,命如草芥。而十几年过去,她思想中文明开化的一部分正在消亡,逐渐被封建尊卑同化。 看着镜中自己冷漠的表情,越长溪忽然惶恐,惶恐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那天,她坐在镜子前良久,默默发誓,发誓绝不轻视任何生命。 但是,这些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半枝都不知道,卫良怎么知道的?难道仅仅见过一面,他就发现了? 这就是东厂督主的职业素养?观察力也太敏锐了,堪比读心术啊!越长溪感慨着离开,临走前告诉周美人,“本宫会告诉卫厂公,免去你的惩罚。” 越长溪从东厂出来,思索要不要见卫良一面,但转念一想,凭借对方的观察力,没准连她中午偷吃小饼干都能发现,那她一定会尴尬死。 还是找个宫人通知他吧,嗯……找个没和她一起偷吃小饼干的宫人,嘶,好像没有,这可怎么办?正想着,远处半枝和庆吉匆匆赶来。 庆吉面色严肃,“公主,陛下召您去乾清宫。” 越长溪一愣,很快应下。 * 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庆吉告诉她,陛下召见她,是要论功行赏。 越长溪沉默。 大皇子造反,的确给九盛城笼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但事有两面,一场造反,也让许多人崭露头角。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造反那天,三皇子怎么会在乾清宫?” “咳咳,”庆吉突然咳嗽,用一种不好描述的语气,讲述了当天经过。 那天晚上,三皇子和宫女厮混,很晚才出宫。他喝的醉醺醺,一步三晃,在午门逗留许久。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军队行进的声音。 剿匪时,三皇子带过兵,立马意识到有人造反。他瞬间清醒,通知禁卫军,从后方追捕大皇子。 禁卫军来时,午门刚破,叛军忙着向前冲,没有顾及后方。大皇子疏于防范,直接被逮住。 首领被抓,金吾卫不攻自破,他们纷纷缴械,很快被禁卫军制伏。 越长溪听完整个经过,脸黑到极点。 越长溪:“……”无语,总之就非常无语。她虽然对大皇子的感情很复杂,但也想说,你在搞什么迷惑行为大赏?以及,三皇子又是什么狗屎运?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好在,这并非全部事实。庆吉继续道,“其实,大皇子并非没 分卷阅读44 有防备。他在京郊设下一队金吾卫,足有三千人,阻挡禁卫军。然而,被进京的郑将军顺手灭了。” 郑将军郑元白——孝静皇后的嫡亲哥哥、越长溪的舅舅。皇帝为了对付许业、召他回京。郑元白从边关出发,走了半个月,直到大年初二,才赶到九盛城。 进京时,路过京郊荒山,发现很多脚印,郑元白常年驻守边关,立马察觉到异样。他雷厉风行,下令放火烧山,命精兵守住山脚,把山上的人一锅端。 解决完题,郑元白觉得没什么事,又有点困,就回家睡了。 睡了……越长溪眼皮狂跳,对这位素未蒙面的舅舅、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以三百敌三千,郑元白是真的牛,也是真的奇葩。难怪当年在早朝时、能和许业打起来。 话说回来,孝静皇后温婉细腻,郑元白率直敢做。两人完全不同,竟然是亲兄妹。难道,这就是人类基因多样性? 生物进化果然神奇,越长溪肃然起敬。 * 很快,几人抵达乾清宫,越长溪刚到门口,看见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脸色黝黑,像一座小山一般,把一个小宫女挤在角落,呲牙笑道,“你就是宝宁吧?与你母亲很像。” 能看出来,他极力表现出慈爱和蔼,无奈长相太狰狞,笑起来青面獠牙。小宫女都快吓哭了,一脸惨白,拼命摇头。 郑元白根本没发现对方不对劲,从袖口掏出一个金闪闪的东西,道,“这是见面礼。” 越长溪在门外,看见郑元白,以及他所谓的“见面礼”,逃跑的心都有了。 越长溪:“……”现在走还来得及么?虽然子不嫌母丑,但她是穿越的,不是原装正品,保留嫌弃奇葩的权利。 半枝面色古怪,艰难问道,“那是长命锁?” 越长溪沉重地点点头。 正常长命锁,巴掌大小,精致可爱;郑元白手里的长命锁,非常大,足有脸盆那么大。如果大申有宇航员,都能从外太空看见这把长命锁。而且,它还是普通锁头模样,朴实无华。如果不是金的,能直接拿去锁城门。 小宫女缩在角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余光瞥见越长溪,仿佛得救一般,带着哭腔喊道,“宝宁公主!” “嗯?”郑元白疑惑转头,看看门外的越长溪,又看看小宫女,露出迷惑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在说:怎么有两个宝宁公主。 因为那个根本不是!郑元白怎么认错的?宫女和孝静皇后完全不像,五官没有一处相似。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妹妹长什么样?将军也脸盲? 越长溪在心里拼命吐槽,表面温和笑道,“宝宁见过舅舅。” 她今天一身浅蓝宫装,外面是白色狐裘披风,温婉端庄。半枝看见她时,都有一瞬恍惚,觉得孝静皇后回来了。但郑元白看她片刻,摇头,“你不像念念。” 孝静皇后,郑念。 是我不像?还是您视力不好?越长溪冷漠脸,忍不住怼他,“您也不像。” “我当然不像,”郑元白一脸坦然,不受控制回忆当年,妹妹嫁给申帝时,也是这般年纪,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然而这位小外甥女—— 他眼中闪过锐利,随即裂开嘴,笑得无比开心,“我觉得,你有点像我。” 越长溪眼角抽了一下,面无表情转向郑元白,盯着他的脸。中年将军因为常年驻守边塞,脸颊黝黑、身材魁梧,一言一行皆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他和卫良的凌厉并不相同,卫良像是一把孤剑,劈天斩地;郑元白则像千军万马,气吞山河。 越长溪承认,郑元白气势非凡,但论长相……和门上贴的钟馗差不多!长成这样,他还敢说自己像他? 越长溪动了动嘴唇,拼命忍住嘴边的脏话——谁特么像你!你骂谁呢?! * 面无表情接过郑元白塞来的长命锁,越长溪假装若无其事走到角落。 越长溪:快离这人远点,再听他说话,自己能气死! 很快,其他人陆续到来,三皇子扶着皇后进殿,随后是申帝,他身后跟着数位宦官,距离他最近的是一个陌生面孔,卫良则落在最后。 他照旧一袭玄色飞鱼服,金织飞鱼跃然肩上,映出薄而冷淡的眉眼。 见此,越长溪眉心微蹙。皇帝身边的站位有讲究,距离越近,越得皇帝信任,卫良怎么站在最后?申帝旁边的宦官又是谁?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思索间,耳边传来申帝的询问,“宝宁,你想要什么?” 说起来,越长溪也算功臣之一。张校尉提示她小心后,她增强了宫中守卫。守卫发现大皇子造反,及时关闭宫门通知救援,减少不少麻烦。 再加上她不 分卷阅读45 顾安危前往乾清宫,申帝倍感欣慰,因此她也有一份奖赏。 越长溪恍惚回神,快速回想刚才的对话,调皮地眨眨眼,“这是儿臣分内的事,无需奖赏。但是嘛……如果父皇一定要赏,儿臣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如先欠着,等儿臣想好再说。好不好?父皇。” 语气亲昵自然,又带着些许骄纵和有恃无恐。 申帝很享受小女儿的亲近撒娇,哈哈大笑,“就你机灵,行,父皇答应你。” 越长溪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受赏,三皇子、郑元白护驾有功,赏金千两;张校尉恪尽职守,升为金吾卫统领;表现突出的金吾卫,加官赏银。 越长溪不太感兴趣,偷偷把玩她的“长命巨锁”,百无聊赖等待结束回宫。一连串封赏后,申帝喊,“掌印。” 圣旨盖上玉玺,马上就结束了,可以回宫啦!越长溪美滋滋抬头,却看见令她惊讶的一幕,申帝喊了掌印之后,卫良没动,而那位陌生宦官拿着漆盘上前,“陛下,玉玺。” 她蓦地看向卫良,却见他面色如常,冷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意外。 不仅是卫良,庆吉、皇后、其余宦官都表现得很正常。越长溪皱眉,她生病这几天,发生什么了? 其余人领旨退下,只剩申帝和皇后,越长溪磨磨蹭蹭没走,状似天真问道,“司礼监掌印不是卫良么?怎么换人了?” 申帝脸色沉沉,没有回答,倒是皇后似笑非笑望向她,“卫良玩忽职守,已革去司礼监掌印一职。” 玩忽职守?扯淡!卫良简直是当代劳模,自己主动加班007,越长溪愤愤想着,忽然一顿。 等等,玩忽职守……大皇子造反那天,一众宦官都在申帝旁边,唯独卫良不在,他去找她了…… 正想着,皇后突然说道,“陛下,既然任命新掌事,卫良不该继续留在司礼监,本宫这里正好有个差……” “那就赏给儿臣吧,”越长溪突然开口,理直气壮打断皇后的话。虽然不知皇后想做什么,但一定没有好事,如此,还不如她自己留下卫良。 她望向申帝,表情天真极了,“父皇身边的人,一定是最好的,永和宫还缺个总管,就让卫良来做吧。” “父皇不是要赏赐,那……儿臣要他。” 温和柔软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入耳畔,角落的阴影里,卫良骤然抬头。 ☆、22长夜 公主仔细思考过两个月。她最开始只觉皇后心里有问题,对方因为长久自我压抑导致思想偏激,所以受到一点刺激后就走向极端。 这番设想合情合理,符合她脑中为数不多的现代心理学知识,然而每当夜半惊醒时,越长溪却开始失眠,翻来覆去都是对方那句,“我在地狱等你。” 穿越前是越考试,脑子里歌词越多;穿越后则是越想睡,回忆越清晰。越长溪最后甚至不敢躺下,一闭眼就是赵凝霜狰狞大笑的脸。 越长溪:不论皇后现在是否在地狱,如果我继续失眠,她不在那里我也要亲手把她送下去。 失眠的情况持续半个月后,公主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确实对她产生一定影响。 为了公主身体情况快愁白头的半枝,一边煮燕窝一边十分怀疑地看向对方,“只有一点?” “几分,”迎着宫女‘别想说话骗我’的眼神,公主终于说出实情,“好吧,是非常大的影响。” 不怪半枝不信,实在是公主表现得太明显。过去半个月里,她不是整夜熬着看话本,就是睡到一半突然尖叫,连她刚出生的时候都比现在要安静。托公主的福,整个裕安宫的时尚水平都提升一个等级,全员带着卧蚕加烟熏妆,现在其他宫的人都在偷偷讨论这难道是今年的新妆容。 反复用汤匙搅拌瓷盅里的补品,半枝忍着困意说道,“公主,您明知皇后不正常,为何还相信她。” “因为她的话太有道理,本宫竟想不出理由反驳。 “还有一种可能是皇后嫉妒,故意说出这番话恐吓您。”半枝道,“公主,您忘记她曾把您推下水,并且给您件颜色一样的服?” 公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拿小扇子给炉灶煽火,“这个问题本宫也问过。” 在地牢时她提出了和半枝一样的疑惑,皇后当时指着自己浸血的深蓝色宫装,“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因为它代表身份?” “因为它的颜色,”皇后拿出锦帕擦拭沾染的污迹,面庞都柔和几分,“我不知谁把您推下水,但是关于粉色衣裙确实是我故意做的。” 她苦笑,“我最讨厌浅色,但爹说七郎可能喜欢,所以我一直没得选。但是那天在生辰宴上见你随心所欲的样子,我突然就想知道,如果是 分卷阅读46 你,被迫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该如何。” 为讨爱人欢心,赵凝霜亲手绣出几百个红绸,却只有国泰民安一个愿望是发自内心。她坐在申帝身边,又困又累身心俱疲。因此当看见公主无视所有人的眼光、满不在乎地说走就走时,赵凝霜忽然就替自己不值。 将最讨厌的衣服送给对方,皇后不过是想知道,如果越长溪和她经历同样的事,会不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如果是公主,是不是就能鼓起勇气反抗父亲,能拒绝嫁给齐宣之。哪怕再不济,也不会像她现在一样,明明和申帝相爱,却只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公主瞬间明白的意思,却也只能无奈回答,“恐怕让你失望,本宫亦讨厌深色。” 也是在那一刻,越长溪真正确定两人并无不同,她们都是被困在骊阙城的囚徒,不断重复着自己讨厌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由岁月从身边划过,看不见一丝希望。 将煮好的燕窝倒出来,半枝仍旧不明白公主为何不安,但有一件事她却再确定不过。小宫女难过地低头说道,“可是公主,哪怕您相信皇后的话又有何意义?您终究是申国的公主。” 您是申国公主,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困在这里。 蓦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公主起身坚决道,“本宫决不能容忍知道这一切后,还犯和皇后同样的错误,所以我必须出宫!” 赵凝霜已经用生命证实她是正确的,越长溪不该辜负对方最后的善意,她也许该听从过来人的建议。 “公主,您疯了!” …… 为讨爱人欢心,赵凝霜亲手绣出几百个红绸,却只有国泰民安一个愿望是发自内心。她坐在申帝身边,又困又累身心俱疲。因此当看见公主无视所有人的眼光、满不在乎地说走就走时,赵凝霜忽然就替自己不值。 将最讨厌的衣服送给对方,皇后不过是想知道,如果越长溪和她经历同样的事,会不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如果是公主,是不是就能鼓起勇气反抗父亲,能拒绝嫁给齐宣之。哪怕再不济,也不会像她现在一样,明明和申帝相爱,却只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公主瞬间明白的意思,却也只能无奈回答,“恐怕让你失望,本宫亦讨厌深色。” 也是在那一刻,越长溪真正确定两人并无不同,她们都是被困在骊阙城的囚徒,不断重复着自己讨厌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由岁月从身边划过,看不见一丝希望。 将煮好的燕窝倒出来,半枝仍旧不明白公主为何不安,但有一件事她却再确定不过。小宫女难过地低头说道,“可是公主,哪怕您相信皇后的话又有何意义?您终究是申国的公主。” 您是申国公主,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困在这里。 蓦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公主起身坚决道,“本宫决不能容忍知道这一切后,还犯和皇后同样的错误,所以我必须出宫!” 赵凝霜已经用生命证实她是正确的,越长溪不该辜负对方最后的善意,她也许该听从过来人的建议。 “公主,您疯了!” 半枝说得对,越长溪确实疯了。如果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因为惧怕结局不好,就完全拒绝开始,越长溪肯定会破口大骂。但是事到如今,她确实成为临阵脱逃那种人。 哪怕从小到大任何事都支持主子的半枝,这次也认为对方的决定有误,小宫女苦口婆心劝道,“公主,出家不是好方法,您还没嫁人呢。” “纠正你的说法,本宫已经嫁人三年,再过几天就是四年整,所以我完全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好的,”说行动就行动的公主已经开始收拾衣服,“而且凭着这四年的经验,本宫不得不说,成亲这件事不适合我。” 半枝宛若突然得知自家孩子是丁克的老母亲,眉宇间满是忧愁,“公主,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况且这种事难道不该告诉陛下?” 从一堆衣物中起身,越长溪过了许久才说道,“你是对的,也许本宫确实要和皇上谈谈。” 愿意改变主意,是因为公主突然想到一个词——婚前恐惧症。她前世虽然未曾经历过这一阶段,但是感谢互联网,让她阅读过不少别人的故事,而且根据大多数网友的建议,此事最正确的解决方法就是沟通。 想明白这点的公主决定去找卫良,可是穿过御花园时,她突然听见宫女们的谈论。 夏天已过,花瓣散落一地,宫女们正在收拾花圃,其中一个开口抱怨道,“我娘又让我多寄些银两回家。” 听语气应该是和比较熟悉的人交流,果然她说完立刻就得到回应,“你弟要娶媳妇儿?” “不是,”用带土的手擦汗,反而沾了一脸泥的宫女解 分卷阅读47 释,“因为选秀到了,娘想要给妹妹添件新衣裳。” 因为不想碰见宫妃,特意绕小路走的公主站在篱笆后,扔下备好的糕点转身就走。 “公主……” 越长溪挥起袖子,声音满是果断,“本宫不去了。” 她不是婚前恐惧症,因为婚前恐惧症只是让人患得患失,惧怕婚姻可能出现的问题。而对于公主来说,那些问题都注定会发生。 没有什么可以讨论,她必须离开。 …… 越长溪走的那天是初六,这是她自己选的日子。四年前的今天她从丞相府来,还对未来夫君抱有一丝幻想。她那时坐在软轿中,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红,颠簸漫长的路程都未曾让她失去一丁点希望。 与现在不同,她那时还有希望。 得知自己被批准离宫的那刻,越长溪轻松而惆怅。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是卫良的挽留,也许是他的质问,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对方只是又一次迅速同意她的要求,就像他同意替代齐宣之一样。 ‘我不能双标,’越长溪想,‘听话正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郑元白:“何为双标?” “双标就是……”越长溪捂住嘴,“我说出来了?” 特意来送信的丞相找个椅子坐下,还非常随意地开始斟茶,“是,包括你喜欢皇上那句。” 烦躁地扔掉奏折,越长溪不满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况且看到妹妹伤心,不是应该安慰两句嘛?” 丞相似笑非笑,“染儿,根据你之前的说法,这正是你想要的生活。开心还来不及,为什么要伤心?” 越长溪顿时哑口无言,恼羞成怒踢向对方,“快走!” 丞相喝下一口茶,慢悠悠说道,“理论上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所以不能命令本相。” 出家自然无法继续保留宫妃的身份,但是皇上还特意写明这一点,就意味着如果越长溪想……她以后可以还俗嫁人。 想通一切的越长溪愈发烦躁,“ 你不是还有好多公事,快去办,别留在这烦我。” 作为从小看着对方长大的兄长,郑元白完全懂得妹妹的想法。他想起刚才皇上批奏折时绝望心碎的眼神,写下准奏两个字好似和失去性命一般,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既然不愿,为什么还要出宫。” 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哥哥怀里,越长溪小声道,“大概是因为,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他。” 她知道卫良是皇上,也知道皇上要娶妃。但却一直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越长溪想,也许是她故意不愿思考这些问题。 “我不知道怎么办,难道像皇后一样,要求皇上对整个后宫视而不见?” 现代生活二十年,让越长溪坚信爱情是一对一的,容不下第三人;可是作为宫妃的三年,她亦深知无宠是多么绝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无法将自己曾受过的苦又送给其他人。 她不过是封建王朝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既然改变不了这个时代,就只能改变自己。 “很多时候哥哥会苦恼把你教的太好,特别是在这种时刻,如果你稍微自私一些,生活都会好过许多。” 越长溪苦笑,“该死的郑家子弟,你、我、父亲,我们都是一样地不肯屈服。最近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们故意让自己饱受痛苦与折磨。” 如果他们三人中任意一个肯屈服于心里的道德准则,郑家早就能代替齐家,成为申国真正的王。可是林宗正却一心一意辅佐新帝;郑元白心甘情愿地等待未知的结局;越长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考虑,也许是进入骊阙城的所有女人。 她不知道他们错在哪,但若是思考,也许是一生下来就是错的。 哪怕嘴上说让对方自私,郑元白眼中却满是赞赏,他忽然道,“问你之前,哥哥也问过陛下,为什么允你离宫。” 看见妹妹突然竖起的耳朵,郑元白慢慢笑了。虽然这两个人都不承认,但是他们郑家,也许马上就能迎来下一代。 所以他没卖关子,主动说出半个时辰前发生一切。 他将奏折呈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皇上的答复,甚至想着如果对方不应,他该用什么手段。可是卫良站在案边,指尖停留在奏折里越长溪三个字上,立马就同意了。 郑元白反而开始糊涂,“您同意?” 卫良目光温和眷恋,万般深情藏于回答中,他道,“公主要的东西,都该得到。” 沉默良久后,越长溪垂下眼主动说道,“是我对不起他。” 郑元白眼中却满是赞赏,他忽然道,“问你之前,哥哥也 分卷阅读48 问过陛下,为什么允你离宫。” 看见妹妹突然竖起的耳朵,郑元白慢慢笑了。虽然这两个人都不承认,但是他们郑家,也许马上就能迎来下一代。 所以他没卖关子,主动说出半个时辰前发生一切。 他将奏折呈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皇上的答复,甚至想着如果对方不应,他该用什么手段。可是卫良站在案边,指尖停留在奏折里越长溪三个字上,立马就同意了。 郑元白反而开始糊涂,“您同意?” 卫良目光温和眷恋,万般深情藏于回答中,他道,“公主要的东西,都该得到。” 沉默良久后,越长溪垂下眼主动说道,“是我对不起他。” 以前、现在,都是。 …… 有风吹来,掀开了窗子一角,越长溪坐在离宫的软轿上,最后看向骊阙城的巍峨宫殿。金銮殿映在夕阳中,反射出和她大婚那日同样的绚丽红色。 轿中人微笑着重新挡好窗帘,遮住这宫里经久不息的冷冽寒风,遮住她一千四百个艰难痛苦的日日夜夜,遮住她在这里失去的纯真与善良,越长溪闭上眼,希望再次醒来就是山清水秀的林间。 轿子突然停了。 距离宫门还有很远,能让轿子停下在宫中也只有一人,越长溪若有所感掀开帘子,果然看见了黄袍龙纹的皇上。 她不再如从前那般笑着迎上去,只是随着旁人一同跪下,就像她只是万千宫人最普通的那个。 “你们先退下,朕有话和公主说。” 太监宫女们离开,背离身子站在远处,空荡荡的官道上只剩他们两个,越长溪跪在原地,素色裙摆散在地上,像是刚刚盛开的繁茂花朵。 叹息声从上头传来,明黄的衣袍荡到越长溪视线中后,一只手伸到她眼前。 越长溪没动。 对方不动,卫良就一直举着。像是很久之前那个夜晚,他也曾把汤药执拗地放在发烧的她眼前。 似乎比毅力她就没赢过,越长溪无奈将手搭在上面,没想到起身后却没抽出来,她低低说道,“皇上。” 卫良握得更紧了。 认命地抬头,越长溪发现两人距离很近,她几乎一抬眼,就能看见卫良憔悴的面容。哪怕在他饱受红茱折磨的时候,也未曾这般苍白无力。 虽然对方如今是皇上,但越长溪完全不觉惶恐,也许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所以话语间还带着点过去的骄纵,她笑道,“陛下,苦肉计没用。” 当了两个多月乌龟,越长溪自以为已经消化掉分手的痛苦。可是在真正见到对方的这一刻,她才发现痛苦从未减少,甚至因为卫良的到来愈发剧烈,未被牵住的手不自觉攀上对方消瘦的脸颊,脸上虚假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所以不要继续折磨自己。” 也不要折磨我。 听见久违的关心,卫良眼中蓦地亮起光,又在对方低头后瞬间湮灭,他委屈道,“我没有用苦肉计。” 越长溪:“我知道。”所以才格外难受。 两人过去相处,大多是越长溪在说话,况且基本上都是夜晚,不说话也能用睡觉搪塞过去。如今对方不吭声,卫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最后才憋出一句,“可决定好去哪里?” 虽然大概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但是卫良没提,越长溪也就装作不知情,“空翠观。” 卫良顿时急了,“不可。” 骄傲之人多半有个毛病,就是别人越反对,她就越坚持,越长溪反问,“为何不可?” 对方没回答。 越长溪又重复一遍,“为何不可?” 卫良小声答道:“因为一天之内赶不回来。” 空翠观位于阳州,距离京城百里不止。即便卫良脚程再快,也没办法在两次早朝之间往返,这就意味着他也许永远都无法见到对方。 这个念头一生,顿时令卫良痛苦不堪,他哀求道,“能否不去空翠观。” 越长溪不知该怎样答复,最后干脆直言不讳,“陛下,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不会再见面,否则和留在骊阙城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卫良迅速回答,“所以您不如别走。” 虽然知道卫良特意赶来多半是为了挽留她,但是对方说出来,越长溪却只觉得……好笑。 “哥哥若是听见这番话,怕是要气死。”越长溪噗嗤一笑,“我过去一直不知,陛下竟是如此不讲理。” 卫良:“您过去也不叫我陛下。” 越长溪一怔,关于这点她真的没有故意去做,她几乎在看 分卷阅读49 见卫良瞬间,‘陛下’这个称呼就脱口而出,完全没来得及思考。 也许不仅是因为她要离开,而是在她心中,对方早就不是她的夫君。 正是看懂这点,卫良才难过,他小心翼翼将对方揽在怀里,“我还是我啊。” “不,你不是,”越长溪用力挣脱出怀抱,“你也不该是那个人。” 说来好笑,曾经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越长溪能轻而易举分清哪个是卫良、哪个是齐宣之;如今只剩下一个,她却忽然无法确定他是谁。 如今站在她身前的,究竟是她的夫君,还是大齐皇帝。 卫良任由她动作,眼里划过浅浅的受伤,末了从衣袖间翻出个黑色瓷瓶,“如果有这个,能不能让您确定。” 对方拿出的瓶子很破旧,上面还沾着些泥土。被强硬地塞到手里后,越长溪打开晃动两下,里面是暗黄色的液体,闻起来非常刺鼻,应该是某种毒.药。 越长溪盯了一会,突然生出个奇怪想法,‘他不会是想灭口吧?’ 她玩笑道,“这是什么,真话药水?” “类似,”卫良包着她的手攥住瓷瓶,神色认真,“东厂已毁,但是我在灰烬中找到这个。替身暗卫的脸皆由秘药改变,而这瓶药水,能让我恢复原本的相貌。” 他将瓷瓶微微倾斜,几滴黄色液体滴在手背上,顿时露出截然不同的肤色,越长溪连忙用手盖住瓶口,“你做什么!” 夕阳璀璨,卫良缓缓道,“我只是想求您留下。” 掌心传来别样的温度,越长溪偏过头,不敢直视对方的表情,“大可不必如此,你是皇上,如果下旨,我还是会留下。” “您不会走,但是会讨厌我。公主,你我之间,决定权永远都在您手里。” 卫良将瓷瓶安稳地放在对方手心,亭台楼阁在他身后飘远,漫天霞光渐渐隐去,万物经过他眼,似乎都变成柔软的样子。 越长溪望向他,仿佛从一片灰烬中看见火光。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但是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因为任何时候,您都可以选择接受我、不接受我、甚至是毁灭我。公主,我将永远忠于您。” 卫良突然单膝跪地,明黄龙袍被他压在膝下,手里却捧着她曾给他的鸳鸯荷包,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娘子,您可否留下来。” 越长溪初见卫良时,不过认为他是与她擦肩而过的万千生命中最普通的一个。亦从未想过随意伸向对方的手,会成为她逃离深渊的唯一绳索。 此时卫良跪在地上,挡在偌大的骊阙城前,仿佛挡住所有晦暗过往,越长溪隔着暮色与曾经遥遥对望,手脚都被吹风得冰凉,心却是暖的。 她在骊阙城活了四年,唯独遇见对方那天起,方才见到光亮。 越长溪向前一步,指尖点在荷包上,也许过去的一切皆有预兆,她的心比理智更早做出决定,迎着对方比流云更温柔的目光,她道,“我曾所求甚多,而你无所不应,所以这一次,我可以不走,但也只是不走而已。” 暂时留下,不代表已经接受对方。而是越长溪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她不知道结局如何,但她终于有了尝试的勇气。 对方的回答算不得真诚,更像是随时准备抽身的渣男,可是卫良却十分满足,他并没起身,反而顺势吻上对方指尖,“这就够了。”只要您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切都可以。 …… 七月初六晚,延福宫,皇帝寝宫。 坐在床上的公主看向身旁脱鞋的卫良,脑中还是一片恍惚,不明白怎么变成这种情况。 不像童话里的结尾,王子和公主总是瞬间过上幸福的生活。他们还活在人间,所以答应卫良留下来后,公主的问题就是她需要再坐软轿返回裕安宫,以及将收拾好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原位。她看向后面十几个箱子,深切地认为今晚都不用睡。 除此之外,公主眼前还有另外一件事,她转向卫良,“陛下,您的轿子呢?” 骊阙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此时在宫门附近,坐软轿到内廷需要大半个时辰,可是越长溪环顾四周,也没看见皇帝的御辇。 她避开众人,小声询问,“您……不会是飞过来的吧?” 做暗卫要求掩人耳目、绝对隐蔽,所以卫良到现在也没适应皇帝前簇后拥的生活,时不时要玩一下失踪,好在齐宣之以前也需要偷偷见皇后,所以宫人们很习惯不见圣上的情况。 卫良知道今天是公主离宫的日子,早朝过后就急匆匆赶来,他怕错过对方,特意从房顶一路飞到宫门 分卷阅读50 ,发现没人后才找个隐蔽处走出来等到现在,哪有什么轿辇。 公主说话的热气扑在脸上,像极了过去的日子,卫良耳后悄悄红了,乖乖地回道,“嗯。” 如今周围一圈人,自是不能让对方再飞回去,公主看向自己的软轿,直接黑了脸,“陛下可以先回去,臣妾在这里等着。” 此地是外廷,宫妃不允许出来,朝臣的马车也不允许入内,所以没有多余轿辇,而她的软轿又是一人的,只能让皇上先回去。 越长溪怀疑地看向对方:他真的是想留下我,而不是想气死我? 卫良也意识到此时的情况,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忧虑,反而羞涩地眨眨眼,“公主,朕可以抱您回去。” 越长溪:???你在说什么鬼话? 先不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公主首先指出问题,“陛下不应当称臣妾公主,也不该说您。”她顿了顿,“抱臣妾也有违规矩。” 卫良想了下,“那背您?” 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公主捂住额头,还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已经开始怀疑留下来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她看出卫良绝对不可能自己先走,只好无奈道,“如果陛下不愿先走,可以随臣妾在这里等着,让跑得快的太监回去报信既可。” 卫良又看了她两眼,忽然就屈膝蹲在她身前,“您上来。” “不可,”越长溪道出重要原因,“明天大臣们会集体参奏臣妾。” 郑元白年纪轻轻当上丞相,如今正是众矢之的。她身在后宫不能帮忙,至少也别惹是生非。况且她本身名声就不好,如今若是被大臣知晓,她被皇上从宫门一直背到内廷,怕是要被追着骂一年。 卫良回头道,“您不必担心,如今外廷侍卫都由丞相亲自掌控,不会传出消息。” 赵中尉亲手抓住女儿后,立马去御书房告罪,幸亏郑元白眼疾手快,才避免对方当场自尽。不过最后他仍是辞官离去,丞相大人表面惋惜不已,私下却迅速接管京中侍卫,回头就找了一批忠君之士顶上,立志将皇宫打造地固若金汤。 越长溪不知这些事,她只能看见对方仿佛很快乐,好似能背她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她想了一会,提起裙摆贴在卫良背上,“若是累了,就与臣妾说。” 调整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卫良偏头道,“永远不会。” 离宫时就比较晚,两人又纠缠许久,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卫良背着公主往裕安宫走,头顶便是星河万顷。他们身后远远跟着一排宫人,路过其他侍卫太监时,对方也会主动转过身,因此空旷的宫殿格外安静,仿佛万物都沉寂。 调皮的发丝荡到眼前,耳边是对方静静的呼吸声,公主忽然就很想笑。 “您很高兴?”无论何时,卫良总能第一时间觉察对方的情绪。 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公主低低笑道,“嗯,臣妾想起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 “从前有一对父子,他们要去集市卖驴,走到村口时遇见了父亲的朋友,朋友说‘你们真傻,放着驴不骑,竟然要牵着走’。父子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无边月色下,越长溪绘声绘色给对方讲述着现代人人都知道的寓言故事,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公主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一边说一边笑,欢快的笑声传出很远又被折回,像是温暖的泉水不断冲刷卫良的心脏。他仔细听着,完全没有不耐烦,最后还发表观点,“您觉得我们像那对父子,所以很高兴?” “不,”公主将脸埋在对方宽阔背上,发出舒服的喟叹声,“我很高兴是因为你生而有翼,却甘愿与我活在尘世。” 卫良曾有很多次获得自由的机会,他可以在申帝死的那天离开;也可以从今天起做个真正的帝王,但他偏偏俯下身,虔诚地将她捧在手心,这是越长溪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可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您给的。” 卫良始终活在暗处,他过去飞身掠过宫殿,四周是无边空茫。他偶尔也低头看下方人群熙攘,语笑歌欢,却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唯独那天有个女孩伸出手,将他拽到活生生的日子里,这里并非满是快乐,但至少是真实的。 在遇见公主之前,卫良从未认为自己活过,所以长久以来他都不明白对方的担忧,因为在他心中,公主就是他的命。 身后的呼吸渐渐均匀,几乎两月没睡过的越长溪放下心,在温暖中陷入梦乡。卫良慢慢笑了,这么多年的踽踽独行,他终于在无望中寻到一切,从今天起,凛冬再无,春光永盛。 卫良背着自己的 分卷阅读51 全世界,加快步伐向裕安宫走去,初秋天寒,他不能让公主受凉po|{,小)说|Q)群739543054更|新} 。 ……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公主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若不是半枝还在身边,她甚至认为自己被拐卖了。 “这是哪里?”作为挡箭牌,越长溪当然没来过皇帝寝宫,但她看见四周各种金灿灿,也慢慢回过味,“这是延福宫?还是御书房?” 此时卫良恰好走进来,半枝一言不发地放下寖衣就匆匆走了,到门口时还迅速回头对着自家公主比了手势,看她的嘴型,大概是‘公主加油’? 这么快就被自己宫女出卖的公主一脸尴尬,她似乎明白半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和卫良……还没到那步啊。 咳了两声,越长溪问,“臣妾为何在这里?” “您的宫女说裕安宫还没收拾好,因此让我问您愿不愿随我回寝宫,”卫良本就不大的声音又小了几分,“您同意了的。” 裕安宫的被褥都没动过,何来没收拾好一说,而且坚信自己不会如此回答的公主挑眉,“臣妾如何同意的?” 卫良磕磕巴巴解释道,“她说如果您不同意就说话,但是您没有。” “……” 整件事情槽点太多简直说不过来,公主认命道,“反正也不是没睡过,今天就这样吧。”她伸手抚了两下枕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随手抽出来,“陛下,您床上是……” 带着‘春.宫’两个字的书瞬间被卫良夺走,然后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消失,越长溪终于知道对方的内力多么深厚,因为她甚至看见了残影。 哪怕是借着昏暗烛火,公主也能发现红色从卫良脖子一直爬到脸颊,她开了半天口最后说道,“就寝?” 卫良抿着嘴点点头,紧贴着床榻边缘躺下,他大半个身体都悬在床外,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可能想直接躺在地上。 等到睡时,公主才发现自己还没换寝衣,刚才光顾着尴尬,连洗漱都忘了。她很自然地爬到床尾,想从对方脚下挪出去。不知卫良吃错什么药,也突然跟着起身,结果因为无法保持平衡,一下栽倒在地。 薄薄的寝衣贴在身上,显现出无法描述的形状,卫良生无可恋地捂住脸,而公主维持着下床的姿势僵在原地,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事实证明,人脑在过度紧张的时候就会出错,公主道,“呵呵,那本春.宫真没白看。” 越长溪:“……” 卫良:“……” 公主:现在来个刺客捅我一刀,都比现在的情况强。 ☆、23哄她 周宛晴很诧异,她没想到对方能给出这个答案,因为林尽染一直是个内化而游离的人,她永远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可是仔细观察,却能看见她眼中空无一物,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这样一个姑娘,却在她难受的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真的很令人意外。 一向温柔的姑娘笑开,连风都跟着温柔几分,“谢谢你。” 林尽染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向后仰身,躺在了草地上。 脚下是潺潺清泉,眼中是蓝天白云,林尽染闭上眼,任由清风拂面。四年来,她第一次觉得安全,因为身边有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稍微放松片刻也可以,不需要时时提防、处处小心。 说出这样的话,她并非无的放矢,毕竟她们已经是盟友,共同拥有伟大而不切实现的理想——推翻梦阁,再像以前那般生疏就不太合适;二是她真的愿意把小蓝当朋友,而且今天的比赛让她意识到她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可能不会太多了。 “你觉得,最后会留下几个人?” 周宛晴:“应该不会低于三个人。” 她详细分析道,“若不是发生意外,今天本该剩下5人。从三年前开始,梦阁的考试规则永远都是淘汰一人,所以阁主最后只想留下四人。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四个都能活下去。” 对方的声音愈来愈远,像是逐渐淡去的电影结尾,林尽染将双脚从河里伸出来,踩在裙摆上擦了两下,一偏头睡过去。 她嘟囔道,“希望如此。” * 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林尽染第一次睡个好觉。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葳蕤草地,而是她自己的房间。 掀开身上过于厚重的被子,小姑娘嫌弃地撇嘴。小蓝竟然没给她脱外衣,手上小腿上还缠着布条,怪不得她刚才一直梦见被八爪鱼按住学游泳呢。 “你醒了?” 清 分卷阅读52 冷的声音响起,林尽染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匕首,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督主已经站在她床前,还拿着一窝鸟蛋。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金线盘成的鸟窝,不过因为鸟蛋数量多,所以这次的鸟窝也格外大,像个金灿灿的大盘子,从里到外都透着暴发户的气息。 一般小仙女都不屑于这种礼物,但林尽染实在太穷,她甚至没等对方提起,主动指着好多钱问,“这是送我的?”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是在床边这样的敏感位置,督主愣是没有一丝觉得不对,他将巨大的盘子塞进对方怀里,“嗯。” 林尽染接东西的手臂一沉,果然金子就是重,她颠了颠分量,掀开身上过于厚重的被子,小姑娘嫌弃地撇嘴。小蓝竟然没给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上次你没笑是因为鸟蛋数量不够。”督主自我总结道。 终于让女孩在自己面前笑得自然,督主很满意。做完这一切他就转身走了,完全没有解释或者告别的意思。还是逐渐清醒的林尽染反应过来,“督主是有何事?” 听到问题,督主停下、站定、转身、认认真真回答道,“送你东西。” 林尽染:你把天聊死了,这让我怎么回答。 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交集,林尽染又莫名心虚,不敢多说话,只好硬着头皮道,“那谢谢督主。” 男人这次有了经验,他在原地等待几秒,确定对方没有其他问题才再次离开,林尽染也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就眼睁睁看着督主走了。 房门打开又闭合,月光倾洒又不见,床上的女孩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扑通一声躺回原处。 “这叫什么事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好事?”那边话音刚落,带着笑意的女声就从窗边传来,周宛晴推开窗户,一闪身跳进了房间。 梦阁几位先生内力都十分深厚,督主更是他们的佼佼者,一息十里不是问题,所以周宛晴看见对方离开就马上钻进林尽染屋里,果然看见小伙伴一脸崩溃。 林尽染:“快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睁眼,就有个雕塑立在床边。” 周宛晴不知道什么是雕塑,但还是强忍笑意给对方解释,“白天你睡着后不久,督主就到了,他拿着东西从天而降,站在你身边也不说话。” “这都不叫醒我?你究竟是哪门子朋友!” “我本想叫醒你,但是督主说不必,他等着就好。” 看见对方的瞬间,周宛晴就想拍醒小伙伴,结果督主看出她的动作,直接传音说,“不必,让她继续睡,我等。” 夺人性命的老师站在身旁,周宛晴哪敢让林尽染继续睡下去。但她又不敢违背对方命令,只好借着衣服遮掩做些小动作,好在两人本身就挨着,所以也不会被查觉。 但万万没想到,平时警惕性一流的林尽染不知怎么睡得那么熟,她都使劲掐对方的腰,林尽染愣是没醒,最多皱着眉翻个身。 林尽染捂住脸,不忍直视道,“那我又是怎么回房间的?” 周宛晴:“因为我掐你太多次,所以你一直翻身,督主就说定是草地不舒服,该让你回房间睡。” 林尽染迅速打断对方,“一定是你抱我回来!” 她们学武六年,即便周宛晴并不擅长内力,抱个女孩也很容易,最重要的是,林尽染接受不了另一个答案。 周宛晴直接戳穿对方的侥幸心理,“督主抱你回来的。” 翻身把头埋进被里,林尽染彻底绝望。 “不仅如此,督主将你抱起来之后,你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背,甚至他放你回床上时,你还……拉了对方几下。” 小蓝描述的过于详细,林尽染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面无表情的督主试图将她放在床上,但因为她的反复“纠缠”皱起眉。 等等、她之前梦见和八爪鱼学游泳。因为不敢下水,只好手脚并用缠住对方的身体,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吧。 林尽染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小蓝,对方给了她一个异常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就是真的。’ 林尽染:“让我死吧。” “死倒是不必,”周宛晴意有所指,“没准还能活下来。” 林尽染一愣,随即苦笑,“若是想这样活下去,我早就能成功。” 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身体内可是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所以从很久以前,林尽染就注意到督主对她不同。 刚被抓来梦阁时,她心中异常紧张,随时随地都绷紧神经,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敏感,几乎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督主非常关注自己。b 分卷阅读53 r 后来五先生开始教导内功,她熟练掌握后,对于人的情绪感知愈发纯熟,林尽染慢慢发现,督主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强烈,已经超出了“好奇”的范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尽染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一定不能让其他女孩发现这件事,生怕被排挤甚至是暗害;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阁主发现。 根据前世看过的文学作品,林尽染隐约猜到阁主想让女孩们做什么,无非是间谍或者死士。即便猜不出这点,她也知道阁主决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和他养的傀儡在一起,更有甚者,万一阁主认为她勾引对方,直接把她干掉怎么办! 这些年林尽染始终战战兢兢,刻意保持和督主之间的距离,装作害怕的样子,极力让自己毫无存在感。可即便如此,督主还是对她愈发关注。 “这并非真正的理由,以你的能力,一定能避开阁主或者其他女孩的怀疑。我想知道你躲避他的真实原因,难道是良心不安,又或者对此不齿?” 周宛晴没想到小伙伴早就知道这件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知道这些年林尽染并非一帆风顺,她在考试中也出现过状况,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若是有督主保驾护航,无论如何都会容易许多。 “虽然我可以增加督主的好感,甚至不着痕迹地让他帮我做些事,但这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握住对方的手,林尽染悠悠道,“让督主喜欢我,甚至爱上我,都很容易。但是这么做之后,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嫁给他。” “可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活下去。” 周宛晴有些惊讶,她只是知道林尽染有着不一样的心,但她没想到,对方是抱着牺牲自己的态度来做这件事。 林尽染:“你看我们住的地方,这些房屋建筑少说有百年之久,如果说十年训练一批女孩,死在这里的不下千人,还有几个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我不能忘记这些事,假装自己只是个天真的女孩,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说到底,失去人性比死亡更令我恐惧。” 周宛晴:“四年前,你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时你才多大,12岁?” 林尽染:“老实说,最开始我只是单纯想死,被先生杀掉又或者死于考试都可以,但是我没死成。” 她那时不想活着,因为现代的法律和道德根深蒂固扎在心里,林尽染没办法杀人;但她又不敢死,所以就浑浑噩噩混日子,结果在第次比武考试中,她在梦阁唯一的朋友——小双替她挡刀死了。 在内心深处林尽染其实明白,小双其实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活法,只能选择离开;但与此同时,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救朋友。 那算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她的死让我清醒,也让我决定做点什么,用最老土的说法,就是想替她报仇,想替那一千个不知姓名的女孩报仇。” 周宛晴静静听着,并没发表任何评论,同样的故事她听过很多,估计还有更多相似的故事在梦阁上演。可唯独这次,她在对方身上看到希望。因为林尽染绝不仅是凭着一腔孤勇来报仇,凭借她对督主的态度,就知道她肯定有计划。 “你想怎么做?” 林尽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虽然之前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也值得。” “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梦阁就不再是不可战胜。而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几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发现梦阁山中藏匿不少护卫,少说有两百。哪怕她们一百个女孩齐心协力也不可能逃出去,更别提现在就剩下四人,心还不齐。可是她们一旦能出去,两百个护卫反而变的渺小,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眼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定要赢得最后的决赛。 两个女孩牢牢握紧对方,目光满是坚定。 “加油。” “一定要活下去。” * 林尽染知道想活下去很难,但她没想到这么难,最后一场考试还没开始,她就面临考验。 夜半子时,督主敲开她的门,张口就问,“你要不要和我留在这里?” “啊?” 督主将问题又重复一遍,“你要不要和我留在这里?” 林尽染心里咯噔一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着哈哈,“督主想让我和您一看星星?” 男人摇头,“不是,我想问你要不要永远留在梦阁。” 林尽染真是一言难尽,什么叫永远留在这?不知道还以为对方要杀了自己呢,她皱眉道,“我不懂督主在说什么。” “明天最后一场考试, 分卷阅读54 你很难赢,如果你答应陪我永远留在梦阁,我可以保你不死。” 若不是知道督主没有感情,也不懂人心,林尽染几乎认为对方在pua,这种标准打压再施以援手,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鉴于对方已经把话挑开,林尽染也不再扭捏,她直接问,“你为什么能保我不死,阁主知道么?” “两年前阁主曾说过,我若是想要留下谁都可以,只要对方不再离开梦阁。” 看来阁主两年前就发现督主对她有意思,所以提前说过这句话。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是真的,阁主对他的呆儿子确实有几分真心,甚至不介意放弃他精挑细选的傀儡。林尽染继续问,“九先生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此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督主并没听过九先生说这句话,但后半句他懂了,“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阁主没说,应该就是没有。 林尽染:这是亲儿子无疑。 “什么都不做就能活下去。”林尽染垂眸,“我不明白您为何这样做。”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林尽染默默叹气,看来督主依旧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估计更不会理解感情,所以怎样追问都没有用,她还不如问些实际点的问题,“为什么明天我赢不了?” 最后一场考试很特殊,五先生并没告诉她们考试内容,但林尽染猜应该是检查综合实力,类似于在野外生存几天之类的,鉴于她还有个搭档,应该很难输,不知为何督主如此笃定。 “论武,你比不过宫茗颜,谋略不如周宛晴,阴狠也比不过乔南,阁主不会留你。” 小姑娘一愣。 她竟然压错题,之前她和小蓝商讨,最后考试肯定要全方面检查这些年的学习内容。没想到阁主竟然要的是某方面做到极致,这样看来,她确实不如这三人…… 等等。 “论阴狠是什么意思?最后还要比阴狠?” 督主第一次卡壳,犹豫半天才道,“一切都结束后,阁主会让你们做一些事,乔南比较适合。” 阴狠能做的事无外乎暗杀或者审讯,林尽染自认为也能做到,毕竟这些年她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她叹了口气,“前两个我心服口服,但是对上乔南,我未必会输。” 男人语速都加快几分,“你这么可爱,怎么可能阴狠。” “您说什么?”林尽染认为自己一定是幻听。 “你说小鸟可爱,会让你心情好;而你让我心情好,所以你可爱,不阴狠。” 这是典型的祸从口出,林尽染恨不得穿越到几天前,告诉自己别乱说。 上次考试结束后,对方给了她一窝鸟蛋,有几个好像真的能孵出来,林尽染只好每天带着鸟蛋晒太阳浇水,结果给小鸟胎教时恰巧碰见督主。 对方问,“什么是可爱?” 因为知道督主不懂感情,所以林尽染尽量用比较具象化的词汇来解释,“是一个夸奖的词语,就是能让自己心情变得好的东西,恨不得每天都看见,一直抱在手里。” 若是因为这句话最后比赛输了,林尽染会崩溃,她艰难地解释,“我不可爱。” 督主用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恨不得每天都看见你。” 林尽染……林尽染无话可说。 她只能艰难地解释,“但是别人未必会这样认为。” “大家肯定都认为你可爱。” 心态彻底崩掉,林尽染不明白大晚上他们为什么要就“她可不可爱”这个问题进行研讨,而且对方根本不懂这个词什么意思,最后,她只好努力将话题带入正轨,“督主,我自认为不会输给乔南,所以我一定会参加。” “那你确定?” 林尽染点头:“确定。” 督主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叹气,在他转身离开前,学着她摸小鸟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 “若是那些事你做不了,我也可以帮你做。” 林尽染:??? * 距离最后一场考试还差一个时辰,无妄山内,阁主端坐在主位,抿口茶道,“你们认为谁该留下来。” 九先生:“宫茗颜和周宛晴一定要留下,只是乔南和林尽染不确定,若是考虑到以后,可能乔南比较合适,林尽染性格过于温和。” 这样的事情五先生一般都不参与,六先生则表示道,“看比赛结果吧。” 商讨结束后三位先生离开,阁主独独留下督主,“你想不想让那小姑娘留下?我看她挺乖巧,你若是喜欢可以留下。” 分卷阅读55 督主:“不想,她不温和也不乖巧。” 阁主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离开,督主站在原地松了口气,这算是……帮她说好话了吧。 看来阁主两年前就发现督主对她有意思,所以提前说过这句话。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是真的,阁主对他的呆儿子确实有几分真心,甚至不介意放弃他精挑细选的傀儡。林尽染继续问,“九先生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此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督主并没听过九先生说这句话,但后半句他懂了,“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24改变 公主站在卫良身前,她向前一步,他就向后一步,两人直直穿过整个房间,从北墙走到南墙,最后卫良退无可退,就转过头不看对方。他侧脸紧绷,面具边缘露出棱角分明的线条,像是雕琢许久的大理石雕塑。 公主:这是什么绝世大可爱?怎么还跳起了探戈? 她强忍笑意,指尖在面具暗扣处打转,看对方因她的动作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第三次追问,“卫良,为什么?” 两人站在窗下,明灭火光映在公主眼中,如同摄人心神的陷阱,被问话的男人死命扣住面具,发现自己逃无可逃才被迫回答,“申帝为人暴虐残忍,臣不堪其辱,所以暗中帮您,希望有朝一日能追随新主!” 今天一切发生的太快,卫良并没意识到他马甲已经被扒个干净,只以为公主通过每天凭空出现在她床前的解药,调查出有人在帮她,至于她为何知晓自己的名字,卫良也毫不怀疑,公主那么厉害,她本就应该知道的。 捋清事情经过的卫良还试图抢救下自己。他语气格外诚挚,真的像是抛弃旧主,来投诚的敌军。 越长溪:“……”我信了你的鬼话! 这个人好像有魔力,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能让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好,刚才因杀人生出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公主话语间不自觉就带上缕缕笑意,“你既然能背叛申帝,本宫又如何相信你不会背叛我?” 这大概是有戏的意思?卫良松了口气,他借机跪下,非常认真地和对方商讨对策,“臣绝不会背叛您,但主子若是不信,不如继续用白漆木控制臣,又或者是其他毒也可。” 玩笑的心思骤然消散,公主一怔,如果不是卫良主动提及,她真的忘记他此时还中着毒。 倒不是忽视这个人,而是卫良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平和与倾慕,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里一样。越长溪自己也服用过蚀骨,感受过毒发时那种由内及外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在卫良身上,她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迹象,包括知道申帝死后,他第一时间也没去找解药,而是关心她的安危。 就像只要在她身边,他就能忘记所有苦难。 可是卫良能忘,她却突然忘不掉;卫良不觉疼痛,她却忽然疼起来。 这一刻,越长溪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喜欢这个人,过去种种算计和引诱早就在相处间变质。她近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绝不仅仅因为担心造反能否成功,更是担心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卫良会如何对她。 因爱生忧,因爱亦生惧。 晦暗角落中,公主神色不明,她从衣袖间翻出一粒蓝白相间的胶囊,“吃下去。” 接过对方给的东西,卫良看都没看就直接吞下,黑色面具底端掀开又放下,动作快得惊人。 亲眼看见对方服下解毒丸,公主心中的愧疚与不安终于有所减弱,她站了一会,也随着对方缓缓跪坐在地。 “身体还疼么?” 卫良没觉得疼,倒是被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搅得无法静心,他用力贴向身后的墙,含糊答道,“臣不疼。” 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分辨出这句话真假,越长溪抬起手臂想摘下对方面具,然而指尖刚触碰到面具边缘,又忽而收回。 她竟是不敢。 卫良以为她介意自己不以真面目示人,虚心地解释,“臣容貌已毁,丑陋不堪,戴面具是不想惊扰主上。” 衣摆下的手指紧紧攥住,只是再小不过的谎言,却让卫良痛苦万分。他不该骗公主的,特别是她如今终于知道他的存在,也愿意接受他。自责的男人甚至已经决定毁去容貌,他记得东厂有一种秘药就能做到。 为难对方为了骗她,竟然编出这样的理由。公主沉默良久后轻笑,“真的?” 卫良下定决心,“臣对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果不是,那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变成真的。 只消一眼,越长溪就知道对方没说谎,可此时此刻,他的赤诚却更像嘲讽。 她满口谎言,他字字恳切,两人之间隔着数不尽的高山阔海,卫良却执拗地想走到她身边。 晦涩微苦的情绪再次涌上心 分卷阅读56 头,由谎言衍生出的内疚、由喜欢带来的恐慌不停在脑海中翻覆,越长溪如同炉上沸腾的药,经历漫长的烈火灼心,剩下的唯有一片苦涩。 公主嗓音哑得厉害,一字一句像是自骨血而出,“那你曾说过,只要我吃药,你就会疼我,任何事情都会答应我,是不是真的?” 卫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慌乱与不可置信,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胸腔内雷打般的剧烈心跳,“您……知道了?” “从大婚那天起,我一直都知道。”公主十分平静地讲出曾经令她惶恐不安、亦是令她暗自欣喜的过去,“我知道夜晚做噩梦惊醒后遇见的是你;我知道被太后责骂,赶来帮我的是你;我也知道自己中蚀骨后,给我解药的是你。” “在与你相遇的四十次中,我都知那些是你。” 卫良摘下黑色面具,露出底下与申帝如出一辙的相貌,他目光穿穿层层黑暗落在齐宣之脸上,“臣不像皇上?” “倒也不是,”即便没抬头,越长溪也能想象出对方此时的样子。卫良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抿着唇,这个动作让他的侧脸更加棱角分明,透着股冷冽的味道。不知何时起,他的面容就一直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再也忘不掉。公主道,“但是没人会认错自己的夫君。”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公主低头揪着大红裙摆的边边,几乎要把上面的银线扯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也渐渐沉下来。 他不愿意回应她。 他不愿意原谅她。 把眼角的泪珠逼回去,公主深吸一口气,尽量轻松地说道,“本宫刚才给你的不是毒.药,而是红茱的解药。卫良,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你可以离开骊阙城,去寻一处有桂枝和雀鸟的地方生活。” 很难想象卫良竟然喜欢这两样东西。在他们为数不多相处的夜晚中,越长溪曾问对方喜欢什么,卫良想了许久才告诉她,“桂枝与白雀”。 反正无论是何物,他终于有机会能亲自去拥有。 越长溪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完美,卫良不愿意原谅她,她就放这个人走,离开偌大的牢笼,去过他想要的生活。造反之事总有解决办法,狗皇帝的死可以推给叛军,再不济,她就求半枝霸霸再造出个齐宣之。 至于攻略,本就是奢望。 可没想到她故作大方给卫良自由,他却慌了神。 “臣想留在您身边,”卫良紧紧抓着面具,急促说道,“如果您不喜欢我和皇上长得一样,臣可以毁了相貌。” 公主一头雾水,“你说什么?”我刚才太伤心所以走神了?怎么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卫良:“臣知道您被皇上伤了心,但是臣可以保证绝对不出现在您面前。无论您给我什么毒、又或者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哪怕做太监也行。” 卫良急匆匆说着,生怕对方让他走。离了这骊阙城,他再见公主难比登天。此时他恨不得将自己心掏出来给对方看,只要还能留在她身边,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我没从说过让你走,不是你自己……” 说到一半的越长溪突然愣住,她似乎、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自始至终,卫良都认为她说的夫君是狗皇帝,而她之所以杀掉齐宣之,也是因为发现对方给她下毒,由爱生恨所致。 越长溪哭笑不得,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形象在卫良心中这么美好,好似做什么错事,他都能给她找到理由。公主忽然就生出那么点信心,让她有勇气问出一直埋在她心里的问题,“卫良,你不怪我?” 我骗你,利用你,几乎害死你,卫良,你怪不怪我。 对于这个问题,越长溪想过很多答案。她想卫良可能会恨她,也想卫良可能会原谅她,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听到了一个最意外的回答。 卫良问,“因何事怪您?” “如果我之前对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我故意的,你也不怪我?” 跪着的男人表情纵容,甚至还着点说不出的渴望,在她灼灼目光下,他下意识就说出心中所想,“臣求之不得。” 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越长溪从未奢望过她会遇见这么一个人,他能包容她所有错误,原谅她所有任性,在万物与她衡量对比之时,那个人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她何其有幸,不过是在人世走一遭,竟被无辜深爱一场。 “说到底,本宫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公主还要说些什么,然而砰砰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那是郑元白在告诉她时间不多了。小心翼翼却珍重万分地加深了这个,她握住卫良的手,“如果你那句话是真的,那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迎着对方困惑不安的眼神,公主第一次抬起 分卷阅读57 头,她如从前一样伏在卫良怀中,然后抬头吻上他的唇。 “我错在没能早些喜欢你,夫君。” 卫良感受到唇上温热的触感,蓦地睁大双眼。他脑中白茫一片,声音和画面同时消失,唯独剩下对方笑中带泪、映着自己的双眼。恍惚中,他忽然就想起一件事。那是很久以前,他擅自借用申帝身份出现,公主一直都喊他皇上,直到她抬头看见他,才突然改口叫夫君。 原来她能认出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卫良用力将人环住,小心翼翼却珍重万分地加深了这个吻,所有渴望和不甘终于在此刻找到归宿;他于黑暗中祈求的光,也终于落在他身上。卫良闭上眼,轻轻喊了声,“公主……” 越长溪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她擦掉眼泪,感受着衣服另一端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愧疚与惶恐逐渐平息,那些卫良没能说出的话,她已经懂了。 公主还要说些什么,然而砰砰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那是郑元白在告诉她时间不多了。她握住卫良的手,“如果你那句话是真的,那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一切事。” 听见与那晚如出一辙的回答后公主愣了一下,然后飞速从御书房屏风后翻出龙袍,她咬着唇,“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若是让越长溪自己选,她肯定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脸,过着别人的人生,从生到死连姓名都不能留下,这也是她最担忧的问题,然而卫良似乎没有这方面顾虑,他轻巧地接过衣服,露出一个短暂却纵容的微笑。 “您永远都不必求我,况且臣说过,一切事。” 门外喊杀声渐消,朝臣匆匆赶来的喧闹响起,越长溪匆忙将化尸粉倒在齐宣之尸体上,看他化为无形散于天迹,一直困住她的牢笼也仿佛在此刻消弭。公主转过身,将卫良凌乱的头发打理好,她语气分不出喜怒,“从今以后,你就是申国的王。” 大臣的呼喊声再次响起,卫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向着大门走去。 金銮殿外火光冲天,卫良穿着明黄龙袍推开门,他眼前的红色朝阳和熊熊火焰连在一起,构成无法言说的绚丽色彩。 越长溪没有再看他,而是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请安声快步离开御书房,毕竟公主此刻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两人背影相对,一个走进光明,一个步入黑暗。 卫良于万人跪拜中转身,却只看见背后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 他回头,平静而然地抬起手,“众卿平身。” ☆、25巫蛊 昨夜,就因为有宫女提起选秀之事,卫良被直接赶出房门。 当了几年皇帝,卫良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卑小可怜,他也是有脾气的,因此被赶出房间后,他立即招来丞相。 郑元白还睡着呢就被紧急召进宫,他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满脸严肃地走进御书房,“陛下!” 幽幽烛火下,皇上身影寂寥,“皇后把朕赶出来了。” “……” 丞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您说什么?” 御书房窗子大开,卫良凝视着寝宫方向,忧伤地仿佛无法归巢的乳燕,他重复道,“因为选秀一事,皇后把朕撵出来了。” 申国每三年一次选秀,三年前卫良刚即位,前有皇后造反,后有宫妃相互陷害,他借机取消了选秀,因为后宫确实事情太多,所以当时大臣也没有反对。可是如今宫妃所剩无几,申国也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强大,卫良连减少开支取消选秀的理由都不能用,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 最开始,郑元白还不明白问题在哪,“陛下是想让臣劝皇后公主?” 皇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朕是让你想办法取消选秀,而且是所有选秀。” 通读史书,丞相大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请求,然而鉴于卫良和他妹的复杂情况。 齐高祖作为开国皇帝,条件艰苦,死前一直都在打仗,哪有时间娶妃,因此身边仅有两人,但如今是和平年代,此举怕是无法效仿。 这个提议基本等于白说,可是除此之外,二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申国身份最高的两个男人坐在御书房里大眼瞪小眼,沉默许久后,卫良发出叹息,“朕真不想当皇帝。” 同样发愁的丞相灵机一动,“如果您这样想,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有一句话,叫规则是给听话之人定的。 明主才听朝臣的建议,昏庸之士哪还在乎这些,如果一个皇帝不在乎国家是否昌盛、会不会有人造反;也不在乎史书上如何记载,他基本就无所畏惧。 卫良问,“丞相是让朕变昏庸,错事做多了 分卷阅读58 ,大家就不在乎是否娶妃。”这个代价未免太大? “差不多,”郑元白说道,“主要是降低大臣们的预期。” 于是第二天,皇帝要出家的消息暗暗在,谁也不知道消息的源头是谁,但被传得有模有样。听说是因为对后宫失望透顶,才生出远离俗世的念头,而且连具体寺庙都已经选好。 最开始大家还心有疑虑,虽然有皇帝出家的先例,但是如今的申帝完全看不出来有这个想法。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不得不信,因为最近不断有得道高僧入宫,早朝之前也能听见梵音阵阵,最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的目光愈发无悲无喜,怎么看都好像马上要剃度的样子。 负责选秀的奉常:惹不起惹不起! 等到了选秀的日子,皇帝一句轻飘飘“今年选秀就取消吧。”迎来了朝臣的集体同意,毕竟只要皇帝不走,他们就算胜利。 而消息链的最末端,皇后公主得知这个消息后,拉着卫良温习好几夜他枕下的书籍,并且在关键时刻质问,“你是因何生出这个想法?” 卫良全身紧绷,抑制不住喘息道,“夫……夫唱妇随?” 皇后公主沉下身,妩媚一笑,“这么会哄本宫开心,这次就原谅你了。” 在眼前白茫茫的那一刻,卫良想:这个消息应该多让公主听见两次。 长平十年,也是卫良登基的第四年。 后宫空悬已久,鉴于皇帝时不时拿出家为僧威胁朝臣,大家也不敢再提选秀之事。然而皇上登基十年尚没有子嗣,国家没有继承人,实在令申国上下担忧不已。 少数大臣已经开始私下求仙问药、寻找偏方,立志让皇后公主的肚子里出现个小崽子,根据他们早朝时的焦虑程度,一度让卫良怀疑申国马上就要灭亡。 受此事折磨的,不仅仅是当今圣上,还有永远的背锅侠——丞相大人郑元白。 卫良毕竟是九五之尊,朝臣哪怕心有疑虑也不敢多言,最多每天早朝问询一次,又不能追到寝宫。但是郑元白则不同,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作为帝王亲信、皇后公主的亲兄长,他被迫成为大臣们的重点围堵对象,每天试图找他谈论此事的人恨不得排了两条街。 今天是休沐日,忙碌半月的丞相好不容易得空休息,打算前往京郊放松一下,然而还没出丞相府,就听到小厮传报:周太尉来了。 为了躲避朝臣,特意在寅时出门的郑元白:服气!毕竟人家是凭本事不睡觉才抓住我的。 周太尉是他旧时老师,郑元白无法推拒,只能亲自相迎。一照面,就看见老人家双手颤抖、老泪纵横,“为师为官多年,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丞相大人:懂了_(:з」∠)_ 好说歹说将太尉劝走,郑元白重新收拾心情,再度高高兴兴往京郊走。然后他分别在出门时遇见郎中令;酒楼吃饭时遇见延卫;郊区赏花时遇见奉常;就连下午听戏,解决水喝多了这种生理问题时,也遇见了治粟内史。 李内史笑眯眯看着他,“好巧。” 林丞相看看不远处井匽,陷入沉思。 相遇地点如此独特,李内史也有些尴尬,然而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丞相一直在雅阁喝茶,他不便打扰,只能趁着对方出来之时打扰一二,只是没想到对方是来这。 李内史硬着头皮道,“林丞相,下官……” “李内史不必多言,”黑着脸的郑元白道,“本相这就进宫求见皇上。” 奔溃至极的丞相甚至没用马车,而是纵马行至宫中,宫人看见怒气冲冲的丞相大人吓了一跳,差点没叫侍卫来。等问清楚皇上此时正在做何事,郑元白更气了。 御书房内,御前太监奉上茶,“丞相稍等片刻,陛下正和公主在御花园放纸鸢。” 郑元白表面微笑,“本相等着便是。”实则心里疯狂口吐芬芳,你俩还有心思放纸鸢,放你¥% 想当年郑元白被狗皇帝派去黄州剿匪时都未能愤怒如此,可见这事实在是把他折磨坏了,等他看见妹妹和妹夫手挽手、十分亲昵地走过来时,内心的愤怒终于攀到顶峰。 “微臣叩见皇上、皇后公主” “你们退下,”皇后公主屏退侍从,拿出锦帕给卫良擦完汗,才慢悠悠道,“我哥这个表情一般是发怒的前兆,所以我先走了,晚上本宫给你做桂花糕。” “你去吧,我来应付他。” 两人旁若无人说完话,皇后公主撩起裙摆就要走,被她哥一把拽住胳膊,“你给我站住!” 虽然在外是君臣,但是私下相处他们还是一家人,被抓住的越长溪立马收起笑容、装模作样道,“林丞相这么晚前来御书房,定是和陛下有要 分卷阅读59 事相商,本宫就不打扰了。” 郑元白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孩子!” 皇后公主装作不知,“什么孩子,本宫知道自己是爹娘的好孩子,哥哥不必再提。” 丞相深知夫妻俩谁是说了算的那个,所以精准地对越长溪说道,“你、必须有个孩子。” 叛逆少女·皇后公主最听不得别人让她做这做那,撸起袖子就要吵架。见势不好的卫良立马从大舅子手里解救出媳妇,两年前他曾经历过一次两兄妹打架的场景,至今想起来还后怕,他劝道,“公主不愿就算了。” “这事由不得她,”郑元白这两年一直就想提这件事,毕竟子嗣是国家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他能允许妹妹独占东宫,但是不能所有事都任由她胡来。 他对宠妻无度的皇上说道,“请允许微臣和公主单独谈谈。” 两兄妹有一套独特的沟通方式,外人无法参与。虽然卫良偶尔也会嫉妒,但他还是立即走了,否则他势必要体验何为在夹缝中生存,颇有一种丈夫处在母亲和媳妇之间的感觉。 只是现在的卫良已经不是原来的他,终于学了如何争宠,皇帝陛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御书房,眼中满是不舍。 皇后公主果然心软了,立马哄道,“本宫马上去寻你。” 得到回应的卫良心满意足离开,关上房门后默默想着:公主果然最爱我。 “现在能说了吧。” 皇上走后,丞相大人凉凉地开口。刚才他拽住妹妹时,对方就一直和他使眼色,那是他们小时候在父亲面前常用的伎俩,越长溪一眨眼,他就明白对方想单独说话。 此时只剩哥哥一人,皇后公主也不拖延,直言不讳道,“我查过东厂的记录,卫良是从关州来的。” 关州就是现代的俄罗斯附近,那里的人……相貌和他们有些差距。 郑元白一愣,“你是怕孩子不同。” “我问过皇上,他从几岁时就一直用药水改变相貌,已经记不得自己原本的样子。”皇后公主叹息道,她自认为不是外貌党,所以卫良真正的相貌她并不在意,但是如果他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里问题就大了。 她该怎么解释孩子的相貌问题,难道说是有感而孕? 未曾想是这个原因,郑元白对此也无可奈何,“怎么办?从宗室过继一个?” “只好如此。” 丞相叹着气走了,从宗室过继也是个问题,他必须要从现在开始调查,以及思考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朝臣。郑元白好无奈,他本以为入宫是来解决问题,没想到变成了给自己找问题,他想起数不清的宗室,顿时眼前一黑。 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皇后公主闭眼轻轻揉着额头。某种意义上,她算是骗哥哥了。 卫良确实从关州来,但是如果他们的孩子相貌出现问题,他可以用东厂秘药解决,不仅无痛还无副作用。这里不得不说,东厂真的很神奇,他们不仅有上天入地的内功,还有各种神奇秘药,连现代科技做不到这种程度。 退一万步,哪怕东厂解决不了,她也能求助半枝,但是越长溪不想。 她在现代孤身一人、离群索居,尽管穿越到后有了父母兄长,也未曾改变骨子里的薄情冷漠。更何况入宫一遭,见识到世间晦暗,能爱上卫良已是奇迹,实在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旁人。 所以她不爱孩子,不想要孩子,哪怕真的生下来也不知如何教导对方。一想到她的儿子要在官场沉浮,女儿会困于深墙宅院,她就愈发恐惧。索性几次交流下来,卫良也和她想法相同,否则皇后公主还真会愧疚。 “我已有深爱之人,此生无憾。” 推开冷掉的杯盏,皇后公主带着笑意向延福宫走去,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鉴于要做的事情太多,郑元白脚步不停往宫外走,回到丞相府后,他要先收上来一份宗室子弟名单。父母爵位太高不好,恐生出造反之心…… 低头思索的丞相没注意到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差点没撞上迎面而来的皇帝。 他急急停下脚步,“陛下?” 卫良点点头,“皇后与你说了吧。” “公主确实告诉微臣一些事,”郑元白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东厂的资料不是都毁了么?” 当年他们造反之时,恐卫良的身份被旁人发现,已经彻底毁掉东厂,除必要的秘籍功法,一切资料都被当场销毁,越长溪是怎么查到的? 卫良微微笑道,“确实都毁了。” “那……” “她不愿的事,朕都不会让她做。” 他从 分卷阅读60 暗处来,公主便是唯一向往。对于很多事情,卫良都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公主若是喜欢,他就多看两眼;她若是不喜,他便是连看都不看,哪怕是孩子也一样。 “朕能给皇后的东西太少,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多顺着她一些。” 卫良看出越长溪对生子的惧怕,因此特意准备些假的资料让她查到,又话里话外暗示自己非常厌恶孩子,生怕她心怀愧疚。 恰逢越长溪赶来,卫良拍了拍对方肩膀,“别告诉皇后这些话,朕予你说,只是让你别再来烦她。” 郑元白目送二人手牵手离去,心里有些茫然。他思索着,究竟是多深的爱意,才会把帝王的无所不应称之为给的太少。 虽然这件事他目前还想不清,但是有一件事他懂了:无论他未来娶了谁,都要让她离他们远点。 毕竟有个这样的妹夫做对比,当哥哥真是好难啊。 ☆、26地牢 周宛晴很诧异,她没想到对方能给出这个答案,因为越长溪一直是个内化而游离的人,她永远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可是仔细观察,却能看见她眼中空无一物,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这样一个姑娘,却在她难受的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真的很令人意外。 一向温柔的姑娘笑开,连风都跟着温柔几分,“谢谢你。” 越长溪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向后仰身,躺在了草地上。 脚下是潺潺清泉,眼中是蓝天白云,越长溪闭上眼,任由清风拂面。四年来,她第一次觉得安全,因为身边有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稍微放松片刻也可以,不需要时时提防、处处小心。 说出这样的话,她并非无的放矢,毕竟她们已经是盟友,共同拥有伟大而不切实现的理想——推翻梦阁,再像以前那般生疏就不太合适;二是她真的愿意把小蓝当朋友,而且今天的比赛让她意识到她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可能不会太多了。 “你觉得,最后会留下几个人?” 周宛晴:“应该不会低于三个人。” 她详细分析道,“若不是发生意外,今天本该剩下5人。从三年前开始,梦阁的考试规则永远都是淘汰一人,所以阁主最后只想留下四人。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四个都能活下去。” 对方的声音愈来愈远,像是逐渐淡去的电影结尾,越长溪将双脚从河里伸出来,踩在裙摆上擦了两下,一偏头睡过去。 她嘟囔道,“希望如此。” * 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越长溪第一次睡个好觉。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葳蕤草地,而是她自己的房间。 掀开身上过于厚重的被子,小姑娘嫌弃地撇嘴。小蓝竟然没给她脱外衣,手上小腿上还缠着布条,怪不得她刚才一直梦见被八爪鱼按住学游泳呢。 “你醒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越长溪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匕首,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督主已经站在她床前,还拿着一窝鸟蛋。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金线盘成的鸟窝,不过因为鸟蛋数量多,所以这次的鸟窝也格外大,像个金灿灿的大盘子,从里到外都透着暴发户的气息。 一般小仙女都不屑于这种礼物,但越长溪实在太穷,她甚至没等对方提起,主动指着好多钱问,“这是送我的?”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是在床边这样的敏感位置,督主愣是没有一丝觉得不对,他将巨大的盘子塞进对方怀里,“嗯。” 越长溪接东西的手臂一沉,果然金子就是重,她颠了颠分量,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上次你没笑是因为鸟蛋数量不够。”督主自我总结道。 终于让女孩在自己面前笑得自然,督主很满意。做完这一切他就转身走了,完全没有解释或者告别的意思。还是逐渐清醒的越长溪反应过来,“督主是有何事?” 听到问题,督主停下、站定、转身、认认真真回答道,“送你东西。” 越长溪:你把天聊死了,这让我怎么回答。 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交集,越长溪又莫名心虚,不敢多说话,只好硬着头皮道,“那谢谢督主。” 男人这次有了经验,他在原地等待几秒,确定对方没有其他问题才再次离开,越长溪也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就眼睁睁看着督主走了。 房门打开又闭合,月光倾洒又不见,床上的女孩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扑通一声躺回原处。 “这叫什么事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好事?”那边话音刚落,带着笑意的女声就从窗边传来,周宛晴推开窗户,一闪身跳进了房间。 分卷阅读61 梦阁几位先生内力都十分深厚,督主更是他们的佼佼者,一息十里不是问题,所以周宛晴看见对方离开就马上钻进越长溪屋里,果然看见小伙伴一脸崩溃。 越长溪:“快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睁眼,就有个雕塑立在床边。” 周宛晴不知道什么是雕塑,但还是强忍笑意给对方解释,“白天你睡着后不久,督主就到了,他拿着东西从天而降,站在你身边也不说话。” “这都不叫醒我?你究竟是哪门子朋友!” “我本想叫醒你,但是督主说不必,他等着就好。” 看见对方的瞬间,周宛晴就想拍醒小伙伴,结果督主看出她的动作,直接传音说,“不必,让她继续睡,我等。” 夺人性命的老师站在身旁,周宛晴哪敢让越长溪继续睡下去。但她又不敢违背对方命令,只好借着衣服遮掩做些小动作,好在两人本身就挨着,所以也不会被查觉。 但万万没想到,平时警惕性一流的越长溪不知怎么睡得那么熟,她都使劲掐对方的腰,越长溪愣是没醒,最多皱着眉翻个身。 越长溪捂住脸,不忍直视道,“那我又是怎么回房间的?” 周宛晴:“因为我掐你太多次,所以你一直翻身,督主就说定是草地不舒服,该让你回房间睡。” 越长溪迅速打断对方,“一定是你抱我回来!” 她们学武六年,即便周宛晴并不擅长内力,抱个女孩也很容易,最重要的是,越长溪接受不了另一个答案。 周宛晴直接戳穿对方的侥幸心理,“督主抱你回来的。” 翻身把头埋进被里,越长溪彻底绝望。 “不仅如此,督主将你抱起来之后,你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背,甚至他放你回床上时,你还……拉了对方几下。” 小蓝描述的过于详细,越长溪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面无表情的督主试图将她放在床上,但因为她的反复“纠缠”皱起眉。 等等、她之前梦见和八爪鱼学游泳。因为不敢下水,只好手脚并用缠住对方的身体,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吧。 越长溪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小蓝,对方给了她一个异常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就是真的。’ 越长溪:“让我死吧。” “死倒是不必,”周宛晴意有所指,“没准还能活下来。” 越长溪一愣,随即苦笑,“若是想这样活下去,我早就能成功。” 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身体内可是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所以从很久以前,越长溪就注意到督主对她不同。 刚被抓来梦阁时,她心中异常紧张,随时随地都绷紧神经,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敏感,几乎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督主非常关注自己。 后来五先生开始教导内功,她熟练掌握后,对于人的情绪感知愈发纯熟,越长溪慢慢发现,督主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强烈,已经超出了“好奇”的范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长溪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一定不能让其他女孩发现这件事,生怕被排挤甚至是暗害;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阁主发现。 根据前世看过的文学作品,越长溪隐约猜到阁主想让女孩们做什么,无非是间谍或者死士。即便猜不出这点,她也知道阁主决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和他养的傀儡在一起,更有甚者,万一阁主认为她勾引对方,直接把她干掉怎么办! 这些年越长溪始终战战兢兢,刻意保持和督主之间的距离,装作害怕的样子,极力让自己毫无存在感。可即便如此,督主还是对她愈发关注。 “这并非真正的理由,以你的能力,一定能避开阁主或者其他女孩的怀疑。我想知道你躲避他的真实原因,难道是良心不安,又或者对此不齿?” 周宛晴没想到小伙伴早就知道这件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知道这些年越长溪并非一帆风顺,她在考试中也出现过状况,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若是有督主保驾护航,无论如何都会容易许多。 “虽然我可以增加督主的好感,甚至不着痕迹地让他帮我做些事,但这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握住对方的手,越长溪悠悠道,“让督主喜欢我,甚至爱上我,都很容易。但是这么做之后,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嫁给他。” “可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活下去。” 周宛晴有些惊讶,她只是知道越长溪有着不一样的心,但她没想到,对方是抱着牺牲自己的态度来做这件事。 越长溪:“你看我们住的地方,这些房屋建筑少说有百年之久,如果说十年训练一批女孩,死在这里的不下千人,还有几个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我不能忘记这些事,假 分卷阅读62 装自己只是个天真的女孩,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说到底,失去人性比死亡更令我恐惧。” 周宛晴:“四年前,你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时你才多大,12岁?” 越长溪:“老实说,最开始我只是单纯想死,被先生杀掉又或者死于考试都可以,但是我没死成。” 她那时不想活着,因为现代的法律和道德根深蒂固扎在心里,越长溪没办法杀人;但她又不敢死,所以就浑浑噩噩混日子,结果在第次比武考试中,她在梦阁唯一的朋友——小双替她挡刀死了。 在内心深处越长溪其实明白,小双其实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活法,只能选择离开;但与此同时,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救朋友。 那算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她的死让我清醒,也让我决定做点什么,用最老土的说法,就是想替她报仇,想替那一千个不知姓名的女孩报仇。” 周宛晴静静听着,并没发表任何评论,同样的故事她听过很多,估计还有更多相似的故事在梦阁上演。可唯独这次,她在对方身上看到希望。因为越长溪绝不仅是凭着一腔孤勇来报仇,凭借她对督主的态度,就知道她肯定有计划。 “你想怎么做?” 越长溪:“如果我猜测的没错,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虽然之前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也值得。” “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梦阁就不再是不可战胜。而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几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发现梦阁山中藏匿不少护卫,少说有两百。哪怕她们一百个女孩齐心协力也不可能逃出去,更别提现在就剩下四人,心还不齐。可是她们一旦能出去,两百个护卫反而变的渺小,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眼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定要赢得最后的决赛。 两个女孩牢牢握紧对方,目光满是坚定。 “加油。” “一定要活下去。” * 越长溪知道想活下去很难,但她没想到这么难,最后一场考试还没开始,她就面临考验。 夜半子时,督主敲开她的门,张口就问,“你要不要和我留在这里?” “啊?” 督主将问题又重复一遍,“你要不要和我留在这里?” 越长溪心里咯噔一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着哈哈,“督主想让我和您一看星星?” 男人摇头,“不是,我想问你要不要永远留在梦阁。” 越长溪真是一言难尽,什么叫永远留在这?不知道还以为对方要杀了自己呢,她皱眉道,“我不懂督主在说什么。” “明天最后一场考试,你很难赢,如果你答应陪我永远留在梦阁,我可以保你不死。” 若不是知道督主没有感情,也不懂人心,越长溪几乎认为对方在pua,这种标准打压再施以援手,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鉴于对方已经把话挑开,越长溪也不再扭捏,她直接问,“你为什么能保我不死,阁主知道么?” “两年前阁主曾说过,我若是想要留下谁都可以,只要对方不再离开梦阁。” 看来阁主两年前就发现督主对她有意思,所以提前说过这句话。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是真的,阁主对他的呆儿子确实有几分真心,甚至不介意放弃他精挑细选的傀儡。越长溪继续问,“九先生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此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督主并没听过九先生说这句话,但后半句他懂了,“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阁主没说,应该就是没有。 越长溪:这是亲儿子无疑。 “什么都不做就能活下去。”越长溪垂眸,“我不明白您为何这样做。”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越长溪默默叹气,看来督主依旧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估计更不会理解感情,所以怎样追问都没有用,她还不如问些实际点的问题,“为什么明天我赢不了?” 最后一场考试很特殊,五先生并没告诉她们考试内容,但越长溪猜应该是检查综合实力,类似于在野外生存几天之类的,鉴于她还有个搭档,应该很难输,不知为何督主如此笃定。 “论武,你比不过宫茗颜,谋略不如周宛晴,阴狠也比不过乔南,阁主不会留你。” 小姑娘一愣。 她竟然压错题,之前她和小蓝商讨,最后考试肯定要全方面检查这些年的学习内容。没想到阁主竟然要的是某方面做到极致,这样看来,她确实不如这三人…… 分卷阅读63 等等。 “论阴狠是什么意思?最后还要比阴狠?” 督主第一次卡壳,犹豫半天才道,“一切都结束后,阁主会让你们做一些事,乔南比较适合。” 阴狠能做的事无外乎暗杀或者审讯,越长溪自认为也能做到,毕竟这些年她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她叹了口气,“前两个我心服口服,但是对上乔南,我未必会输。” 对方问,“什么是可爱?” 因为知道督主不懂感情,所以越长溪尽量用比较具象化的词汇来解释,“是一个夸奖的词语,就是能让自己心情变得好的东西,恨不得每天都看见,一直抱在手里。” 若是因为这句话最后比赛输了,越长溪会崩溃,她艰难地解释,“我不可爱。” 督主用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恨不得每天都看见你。” 越长溪……越长溪无话可说。 她只能艰难地解释,“但是别人未必会这样认为。” “大家肯定都认为你可爱。” 心态彻底崩掉,越长溪不明白大晚上他们为什么要就“她可不可爱”这个问题进行研讨,而且对方根本不懂这个词什么意思,最后,她只好努力将话题带入正轨,“督主,我自认为不会输给乔南,所以我一定会参加。” “那你确定?” 越长溪点头:“确定。” 督主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叹气,在他转身离开前,学着她摸小鸟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 “若是那些事你做不了,我也可以帮你做。” 越长溪:??? 距离最后一场考试还差一个时辰,无妄山内,阁主端坐在主位,抿口茶道,“你们认为谁该留下来。” 九先生:“宫茗颜和周宛晴一定要留下,只是乔南和越长溪不确定,若是考虑到以后,可能乔南比较合适,越长溪性格过于温和。” 这样的事情五先生一般都不参与,六先生则表示道,“看比赛结果吧。” 商讨结束后三位先生离开,阁主独独留下督主,“你想不想让那小姑娘留下?我看她挺乖巧,你若是喜欢可以留下。” 督主:“不想,她不温和也不乖巧。” 阁主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离开,督主站在原地松了口气,这算是……帮她说好话了吧。 ☆、27伤口 她强忍笑意,指尖在面具暗扣处打转,看对方因她的动作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第三次追问,“卫良,为什么?” 两人站在窗下,明灭火光映在公主眼中,如同摄人心神的陷阱,被问话的男人死命扣住面具,发现自己逃无可逃才被迫回答,“申帝为人暴虐残忍,臣不堪其辱,所以暗中帮您,希望有朝一日能追随新主!” 今天一切发生的太快,卫良并没意识到他马甲已经被扒个干净,只以为公主通过每天凭空出现在她床前的解药,调查出有人在帮她,至于她为何知晓自己的名字,卫良也毫不怀疑,公主那么厉害,她本就应该知道的。 捋清事情经过的卫良还试图抢救下自己。他语气格外诚挚,真的像是抛弃旧主,来投诚的敌军。 越长溪:“……”我信了你的鬼话! 这个人好像有魔力,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能让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好,刚才因杀人生出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公主话语间不自觉就带上缕缕笑意,“你既然能背叛申帝,本宫又如何相信你不会背叛我?” 这大概是有戏的意思?卫良松了口气,他借机跪下,非常认真地和对方商讨对策,“臣绝不会背叛您,但主子若是不信,不如继续用白漆木控制臣,又或者是其他毒也可。” 玩笑的心思骤然消散,公主一怔,如果不是卫良主动提及,她真的忘记他此时还中着毒。 倒不是忽视这个人,而是卫良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平和与倾慕,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里一样。越长溪自己也服用过蚀骨,感受过毒发时那种由内及外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在卫良身上,她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迹象,包括知道申帝死后,他第一时间也没去找解药,而是关心她的安危。 就像只要在她身边,他就能忘记所有苦难。 可是卫良能忘,她却突然忘不掉;卫良不觉疼痛,她却忽然疼起来。 这一刻,越长溪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喜欢这个人,过去种种算计和引诱早就在相处间变质。她近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绝不仅仅因为担心造反能否成功,更是担心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卫良会如何对她。 因爱生忧,因爱亦生惧。 晦暗角落中,公主神色不明,她从衣袖间翻出一 分卷阅读64 粒蓝白相间的胶囊,“吃下去。” 接过对方给的东西,卫良看都没看就直接吞下,黑色面具底端掀开又放下,动作快得惊人。 亲眼看见对方服下解毒丸,公主心中的愧疚与不安终于有所减弱,她站了一会,也随着对方缓缓跪坐在地。 “身体还疼么?” 卫良没觉得疼,倒是被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搅得无法静心,他用力贴向身后的墙,含糊答道,“臣不疼。” 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分辨出这句话真假,越长溪抬起手臂想摘下对方面具,然而指尖刚触碰到面具边缘,又忽而收回。 她竟是不敢。 卫良以为她介意自己不以真面目示人,虚心地解释,“臣容貌已毁,丑陋不堪,戴面具是不想惊扰主上。” 衣摆下的手指紧紧攥住,只是再小不过的谎言,却让卫良痛苦万分。他不该骗公主的,特别是她如今终于知道他的存在,也愿意接受他。自责的男人甚至已经决定毁去容貌,他记得东厂有一种秘药就能做到。 为难对方为了骗她,竟然编出这样的理由。公主沉默良久后轻笑,“真的?” 卫良下定决心,“臣对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果不是,那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变成真的。 只消一眼,越长溪就知道对方没说谎,可此时此刻,他的赤诚却更像嘲讽。 她满口谎言,他字字恳切,两人之间隔着数不尽的高山阔海,卫良却执拗地想走到她身边。 晦涩微苦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由谎言衍生出的内疚、由喜欢带来的恐慌不停在脑海中翻覆,越长溪如同炉上沸腾的药,经历漫长的烈火灼心,剩下的唯有一片苦涩。 公主嗓音哑得厉害,一字一句像是自骨血而出,“那你曾说过,只要我吃药,你就会疼我,任何事情都会答应我,是不是真的?” 卫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慌乱与不可置信,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胸腔内雷打般的剧烈心跳,“您……知道了?” “从大婚那天起,我一直都知道。”公主十分平静地讲出曾经令她惶恐不安、亦是令她暗自欣喜的过去,“我知道夜晚做噩梦惊醒后遇见的是你;我知道被太后责骂,赶来帮我的是你;我也知道自己中蚀骨后,给我解药的是你。” “在与你相遇的四十次中,我都知那些是你。” 卫良摘下黑色面具,露出底下与申帝如出一辙的相貌,他目光穿穿层层黑暗落在齐宣之脸上,“臣不像皇上?” “倒也不是,”即便没抬头,越长溪也能想象出对方此时的样子。卫良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抿着唇,这个动作让他的侧脸更加棱角分明,透着股冷冽的味道。不知何时起,他的面容就一直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再也忘不掉。公主道,“但是没人会认错自己的夫君。”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公主低头揪着大红裙摆的边边,几乎要把上面的银线扯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也渐渐沉下来。 他不愿意回应她。 他不愿意原谅她。 把眼角的泪珠逼回去,公主深吸一口气,尽量轻松地说道,“本宫刚才给你的不是毒.药,而是红茱的解药。卫良,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你可以离开骊阙城,去寻一处有桂枝和雀鸟的地方生活。” 很难想象卫良竟然喜欢这两样东西。在他们为数不多相处的夜晚中,越长溪曾问对方喜欢什么,卫良想了许久才告诉她,“桂枝与白雀”。 反正无论是何物,他终于有机会能亲自去拥有。 越长溪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完美,卫良不愿意原谅她,她就放这个人走,离开偌大的牢笼,去过他想要的生活。造反之事总有解决办法,狗皇帝的死可以推给叛军,再不济,她就求半枝霸霸再造出个齐宣之。 至于攻略,本就是奢望。 可没想到她故作大方给卫良自由,他却慌了神。 “臣想留在您身边,”卫良紧紧抓着面具,急促说道,“如果您不喜欢我和皇上长得一样,臣可以毁了相貌。” 公主一头雾水,“你说什么?”我刚才太伤心所以走神了?怎么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卫良:“臣知道您被皇上伤了心,但是臣可以保证绝对不出现在您面前。无论您给我什么毒、又或者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哪怕做太监也行。” 卫良急匆匆说着,生怕对方让他走。离了这骊阙城,他再见公主难比登天。此时他恨不得将自己心掏出来给对方看,只要还能留在她身边,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我没从说过让你走,不是你自己……” 说到一半的越长溪突然愣住,她似乎、好像明白了对方 分卷阅读65 的想法。自始至终,卫良都认为她说的夫君是狗皇帝,而她之所以杀掉齐宣之,也是因为发现对方给她下毒,由爱生恨所致。 越长溪哭笑不得,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形象在卫良心中这么美好,好似做什么错事,他都能给她找到理由。公主忽然就生出那么点信心,让她有勇气问出一直埋在她心里的问题,“卫良,你不怪我?” 我骗你,利用你,几乎害死你,卫良,你怪不怪我。 对于这个问题,越长溪想过很多答案。她想卫良可能会恨她,也想卫良可能会原谅她,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听到了一个最意外的回答。 卫良问,“因何事怪您?” “如果我之前对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我故意的,你也不怪我?” 跪着的男人表情纵容,甚至还着点说不出的渴望,在她灼灼目光下,他下意识就说出心中所想,“臣求之不得。” 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越长溪从未奢望过她会遇见这么一个人,他能包容她所有错误,原谅她所有任性,在万物与她衡量对比之时,那个人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她何其有幸,不过是在人世走一遭,竟被无辜深爱一场。 “说到底,本宫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迎着对方困惑不安的眼神,公主第一次抬起头,她如从前一样伏在卫良怀中,然后抬头吻上他的唇。 “我错在没能早些喜欢你,夫君。” 卫良感受到唇上温热的触感,蓦地睁大双眼。他脑中白茫一片,声音和画面同时消失,唯独剩下对方笑中带泪、映着自己的双眼。恍惚中,他忽然就想起一件事。那是很久以前,他擅自借用申帝身份出现,公主一直都喊他皇上,直到她抬头看见他,才突然改口叫夫君。 原来她能认出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卫良用力将人环住,小心翼翼却珍重万分地加深了这个吻,若是让越长溪自己选,她肯定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脸,过着别人的人生,从生到死。所有渴望和不甘终于在此刻找到归宿;他于黑暗中祈求的光,也终于落在他身上。卫良闭上眼,轻轻喊了声,“公主……” 越长溪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她擦掉眼泪,感受着衣服另一端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愧疚与惶恐逐渐平息,那些卫良没能说出的话,她已经懂了。 公主还要说些什么,然而砰砰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那是郑元白在告诉她时间不多了。她握住卫良的手,“如果你那句话是真的,那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一切事。” 听见与那晚如出一辙的回答后公主愣了一下,然后飞速从御书房屏风后翻出龙袍,她咬着唇,“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若是让越长溪自己选,她肯定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脸,过着别人的人生,从生到死连姓名都不能留下,这也是她最担忧的问题,然而卫良似乎没有这方面顾虑,他轻巧地接过衣服,露出一个短暂却纵容的微笑。 “您永远都不必求我,况且臣说过,一切事。” 门外喊杀声渐消,朝臣匆匆赶来的喧闹响起,越长溪匆忙将化尸粉倒在齐宣之尸体上,看他化为无形散于天迹,一直困住她的牢笼也仿佛在此刻消弭。公主转过身,将卫良凌乱的头发打理好,她语气分不出喜怒,“从今以后,你就是申国的王。” 越长溪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她擦掉眼泪,感受着衣服另一端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愧疚与惶恐逐渐平息,那些卫良没能说出的话,她已经懂了。 公主还要说些什么,然而砰砰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那是郑元白在告诉她时间不多了。她握住卫良的手,“如果你那句话是真的,那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大臣的呼喊声再次响起,卫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向着大门走去。 金銮殿外火光冲天,卫良穿着明黄龙袍推开门,他眼前的红色朝阳和熊熊火焰连在一起,构成无法言说的绚丽色彩。 越长溪没有再看他,而是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请安声快步离开御书房,毕竟公主此刻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两人背影相对,一个走进光明,一个步入黑暗。 ☆、28夜晚 公主和从前一样肤白貌美光彩照人,哪有病入膏肓的样子。申帝一时竟有些不确定,“你是人是鬼?” “……” 本来还试图营造深沉气氛的公主顿时笑出声,“陛下说什么傻话,臣妾当然是人。” 齐宣之心里疑惑重重,今天有太多事超出他认知,心爱之人竟然反戈一击,本该重病的越长溪也好好端端站在这里,他盯着门外明灭火光,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丞相夫人扑到女儿身边,死命拽住 分卷阅读66 她往后跑,“染儿快走!门外有叛军,你爹他……” “叛军那里有哥哥解决,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公主将蜡烛递给旁人,抱住母亲安慰,“而且爹也不会有事,他身边有武功高强之人在暗中保护他。” 虽然没预料到齐景曜会趁机造反,但毕竟知道有刺杀一事,因此公主早就安排手下伪装成太监,借着月色混迹在宫中各处。他们多为郑元白在黄州的旧部,不仅身手敏捷,头脑也灵光,混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被发现。否则凭丞相自己,刚才也不可能干掉那些刺客。 丞相夫人从这句话里听出许多深意,她拽着女儿的袖子,半晌后突然道,“安全就好。” ——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作为母亲,我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 从丞相夫人给女儿的嫁妆就能看出来,她绝非死板之人,和林宗生的愚忠也完全不同,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算意外。但公主还是很感动,她用力抱了母亲一下,“娘,您和半枝去后殿休息一会,女儿和陛下有话要说。” 丞相夫人视线落在女儿身后的一众宫人身上,她欲言又止,终是默默跟着半枝离开。 门外喊杀声冲天,屋内却寂静无声,申帝和公主隔着几步远对视,申帝率先沉不住气,“公主有何事要和朕说?” 越长溪微微一笑,“再等等。” 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又听不懂她说什么,申帝愈发不安。他隐约感到现在的情形对自己不利,然而还没等到他想出应对之法,两人之间的沉默就被打破。 郑元白在门外喊道,“爹,我在这里守着陛下,你快出宫找赵中尉和周太尉,叛军太多,我的人撑不了多久!” 隔着厚重门板,丞相的回答并没传过来,只能隐约听见几句注意安全、保护陛下之类的词语。再之后,就是三道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一直关注门外情况的申帝被声音惊得向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越长溪幽幽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她说,“可以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后脑,申帝顿时被打得头晕目眩,不等他转身,公主带来的人一拥而上,瞬间绑住了他的手脚。齐宣之被捂住嘴带到房间角落,而越长溪,不知从哪里拿出把刀慢悠悠地擦拭着。 金线滚边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指,艳红指尖仿佛是由鲜血染成。手指翻转两下,兵器的寒光顿时映在公主笑意盈盈的脸上,“陛下,臣妾等这一刻等好久了。” 被绑住的申帝遍体生寒,他拼命挣扎,嘴里也发出呜呜咽咽的喊声,公主抬手将刀尖点在对方咽喉,“陛下可是有话要说?” 申帝眼中泛起哀求之色,他拼命点头,连尖刀刺入皮肉都顾不得。 越长溪扬起下巴,“松开他的嘴。” 虽然没预料到齐景曜会趁机造反,但毕竟知道有刺杀一事,因此公主早就安排手下伪装成太监,借着月色混迹在宫中各处。他们多为郑元白在黄州的旧部,“救命啊,丞相,快来救朕!” 锦帕刚被解下来,能开口的齐宣之就大声呼喊,他高亢的叫声几乎要刺穿耳膜,然而周围之人却任由他哭嚎,最多看他要跑时,才出手按住他的身体。 越长溪捂住自己耳朵,突然就想起那句经典台词: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虽然没说出这句话,但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申帝顿时意识到门外之人和她根本就是一伙的,他沉着脸训斥,“越长溪,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公主:出现了出现了,造反必备台词。真不懂为啥每个人都要说这句话,难道是担心我没读过律法,不知道这事? 她蹲下身,视线和对方保持平齐,“齐宣之,你就没有其他话想和我说?” 你将一个女孩最好的三年埋在深宫中,眼睁睁看她在苦海里沉浮,多少次都要被海浪拍在深渊之下,你真的一丝歉意都没有? 申帝好似明白了什么,他摆出惯用的深情姿态,“一、一夜夫妻百日恩,染儿,朕从前那么疼你……” 男人还在不停说着虚假情话,往日眼底高傲神色也变为恐惧和讨好,原来在生死大事之前,所有不可逾越的权利高山都会被轻而易举倾覆,公主眼里的不甘和执拗渐渐散去,慢慢变成一个无法描述的表情。 越长溪:你可真是我的快乐源泉,没读过书就少说话好不好,那叫一日夫妻! 再起身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世傲物、慵懒散怠,公主抬起刀,指尖划过锋利刀锋。她轻笑,“就算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是你我之间,又何来一夜呢?”在申帝骤然睁大的双眼中,越长溪垂下眼眸,“动手吧。” 宫人拿出备好的毒酒灌进申帝嘴里,尽管他拼命挣扎,透明液体还是瞬间涌入他的咽喉,齐 分卷阅读67 宣之目眦欲裂、破口大骂,“越长溪你个贱.人,朕早就该杀了你,你该死!” 鸩酒见血封喉,申帝很快就没了声息,唯独眼睛还保持着死不瞑目的状态。越长溪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过去肮脏又不堪的三年。许久后,她倾身盖住他的眼睛,“谁说你没杀掉我?大婚当天,我也许就已经死了。” 公主接过宫人从申帝身上搜出来的哨子,用力吹了一下,她淡淡地说道,“你们都退下,这里有本宫就行。” 宫女试探地询问,“那尸体……” “留着吧,”越长溪瞥了眼齐宣之,“没准还有用。” 虽然不知道尸体能有什么用,但是她们公主无所不能,没准能炼个僵尸呢!小宫女们看向主子的眼神又敬佩不少,万分恭顺地离开御书房。 宫女:公主超厉害哒! 顶着一众崇敬的目光,公主腰板都挺直不少,等到他们都走远,她才重重地将身体靠到墙上、又颓然滑落在地。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衣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牙齿也止不住打颤,虽然人不是她亲手杀的,各种意义上他也罪该万死,但是公主却依旧在发抖,她说不清是为什么,是因为大仇得报而兴奋,还是因沾染鲜血而恐惧,亦或是她最不想承认的,因为她在这条路上,已经变得满目全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说来可笑,她原本还打算亲自动手,满腔恨意郁于心中,除去亲手收割他的性命,越长溪想不到其他解脱方法,昨日还特意让哥哥备好刀刃,结果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裙摆上洇出一片深红,公主摸向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卫良忍着剧痛来到御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门外厮杀不断,他的女孩孤零零抱着刀坐在角落,旁边赫然是申帝的尸体,他心中大惊,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其他暗卫听到哨音也会赶来,若是让他们发现公主杀了主子,她必死无疑。 好在他平日都会带上面具,而且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卫良从房顶一跃而下,拉住女孩的手就要走,“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公主:一个两个都这么急,你们真的没有提前商量好嘛? 为了不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两人来一番‘我不走’‘你必须走’‘我偏不走’的经典脑残对话,公主挣开对方的手,迅速说道,“其他暗卫都死了,本宫是特意叫你来的。” 卫良怔住了。 公主继续补充说明,“早上你送来白漆木里面有砒.霜,别人的也有,否则御书房火光冲天,暗卫早该来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实则全是现场随口编的,公主能确认暗卫已死,是因为她和半枝确认过。 卫良脑中乱糟糟理不清,但他立马问道,“您吃了砒.霜?” “服用砒.霜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死亡,本宫没吃过。” “如果不服用白漆木……” “就会蚀骨发作,本宫知道,但是我体内的蚀骨也解了。”公主可是有半枝的女人,虽然听起来很像虚假广告,但它的药确实包治百病。 “那您的身体完全好了?” 公主总觉得现在的对话有点搞笑,她想象中的各种情况都没发生,没有声嘶力竭的询问,也没有怒气冲冲的质疑,还莫名变成了大型健康问诊环节。她叹了口气,“本宫现在什么病都没有,但是有话想和你说。” 卫良干巴巴地回道,“我知道您想谋害皇上,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一点越长溪倒是没想到,“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看见您带走了刺客尸体。” 对方说的应该是她和半枝毁尸灭迹的那一天,怪不得那天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公主捂住额头,不懂为什么事情总在向奇怪的方向发展,她努力将话题拉到最初,“那时候的事和现在的事,你为什么不会告诉别人?” ☆、29疼痛 直到御前太监催了三次、卫良不得不离开时,他也没喊出这声娘子。明明只是个称呼,和溪流儿之间也没差多少,卫良却怔在原地,从耳后一直红到脸颊。 越长溪甚至都开始脖子疼,毕竟她要一直低着头,才能维持同心结的完整性。最后还是撑不住的公主拿起剪刀,剪断了二人的头发,才避免了自己得颈椎病的奇怪结局。 其实她在做这件事时,也只是一时冲动。若说喜欢,越长溪确实对卫良有那么点好感,但是远远没达到愿意嫁给他的程度,只是他们太早完成了嫁娶这一步,相处时算计夹杂着情感,誓言混合着谎言,结果就是她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喜欢对方。 想不通的事 分卷阅读68 就不去想,反正本能会告诉你答案,本着这样的想法,越长溪在看见两人丝丝缕缕的头发混杂在一起的时候,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将剪下来的同心结放在手心,越长溪试图将它整理地好看些,结果不仅没成功,编好的部分还差点散开。 ‘不好,要翻车!’公主连忙打开梳妆台,想找根丝线把同心结系好,然而作为一个四级手残患者,身边当然没有任何女红用品,她翻着翻着,突然从最底层找出个荷包。 荷包有些破旧,上面落了层厚厚的灰,红色底布已经褪色,但好歹还能看清上面绣了什么。 是两只鸳鸯。 “这是我及笄那天绣的,娘说以后可以送给喜欢的人,”把头发塞进荷包,开口处再用绳子系好,两只鸳鸯就正好对在一起,越长溪回忆道,“娘说我绣成这样,八成是送不出去、也嫁不出去的。” 将十五岁那年的青涩懵懂装进荷包里,交付给她最爱的人,像是一种仪式,告诉对方我把自己连同过去一起交给你,请你好好待我。 这是她没能完成的梦,因为就在同一天,入宫为妃的圣旨碾碎了年少的期盼,荷包也被她放在梳妆匣的最底端,深宫三年,越长溪从没奢望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再把它拿出来。 偏偏它今天出现了。 她抿着嘴递给卫良,“现在我把它给你。” 卫良站起来,两只手慎重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如果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他甚至想跪着接过来。 他脑中闪过种种,最后道,“是。” 越长溪噗嗤一笑,带着点她自己都没想到的释然,“总要给人的。” 做好的荷包总是要送人的,那些过去的梦和期待也总该有个归宿,也许他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然而现在让她选,越长溪竟也没想过其他可能。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内寂静无声,就像三年前大婚的那个夜晚,暗卫和丞相家的小姐在屋子两端,他们隔着大红纱帐,都拼命屏住呼吸,生怕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 兜兜转转竟是回到了远点,宛如那个荷包的出现,像是巧合,又像是宿命。 御前太监紧张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再不起早朝就迟了。” 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只穿薄薄的亵衣仍然有些冷,公主回到床上裹起被子,她微笑着靠在床柱上,“你该走了。” 女孩其实很爱笑,时常弯着嘴角看他,可是卫良总觉得她的笑不达眼底,像是隔着层浓雾般看不分明,唯独这次,她只轻轻勾起唇,他却一眼望遍整个夏天。 卫良点点头,将荷包塞进袖子里后面无表情地离开,然后公主就见对方同手同脚推开门,还不忘向她点头告别。 晨风将房门吹开小小的缝隙,又在惯性作用下闭合,当吱呀——的声音彻底消失时,越长溪在心中说道,“半枝,我们可以开始了。” …… 御前太监服侍了皇帝三四年,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起晚,他小心奉承道,“皇上今儿起得晚,可是天太热,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卫良摇头,“只是恰好公主醒了。” 大太监一噎,皇帝宠公主那是宫里人有目共睹的事,寻常后宫之事都由着她性子闹,没想到早朝这么大的事也能因为她耽误,“有皇上这样宠着,公主好生福气。” “应该的。” 在他心里,公主就应该值得最好的,而且他和真皇帝都没做过什么,实在担不起这个宠字。感受到袖子里那个柔软的东西,卫良的心都跟着温柔起来,如果硬要说,也许还是她宠他多一点。 太监们个个都是人精,最擅长察言观色,皇上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想着如何再恭维几句,“陛下因为怕吵醒公主,每天提前离开,真真是羡煞旁人……” 御前太监还在说个不停,卫良却脚步一顿,他忽然明白,他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提前离开是怕对方发现他的身份,可是现在想想也许太监说出了真相,大概是因为他早就喜欢她,所以甘愿那么做。 在明白什么是感情之前,她就已经在自己心里了。 裕安宫的宫门渐渐远去,卫良回头看向日光下的瑰丽宫殿,是和他心爱之人同样的温柔静谧,为了守护这份美好,他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当他跨进御书房的大门时,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 虽然今天卫良有些迟,但是申帝来的更晚。最近没有讨厌的人需要应付,而且马上就要解决心腹大患,齐宣之心情大好,恨不得举手相庆。昨晚更是和皇后谈心到子时,充分展望了没有丞相一家人的美好未来。 他困倦地 分卷阅读69 换好朝服,随意问道,“昨夜可有事发生?” “并无。” 越长溪已经服用七天蚀骨,齐宣之早就把她当做死人看待,根本没想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此时询问也是敷衍了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卫良截然不同的态度。 戴上明黄通天冠,申帝突然想起什么,“新的蚀骨你已经给越长溪了吧?” 蚀骨一瓶七粒,上次他假借补药之名赐给对方的正好用完,申帝连装模作样再下圣旨都不想,就让卫良直接送给她,那个贱.人那么蠢,肯定会万分激动地收下,没准还要感谢他贴心。 他冷哼一声,“活该她死。” 昨晚慌忙中塞进袖子的瓷瓶还在原处,沉甸甸地往下坠,卫良眼中杀意闪过,“臣已给。” 昨晚他就是为这件事焦虑不安,此药性烈,食用越多越难根除,即便以后服用解药也有很强的副作用,所以他非常犹豫。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分不确定该怎么办,看见对方后,就连那一点不确定都消除了,他绝对不会把蚀骨给公主。 申帝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走出御书房前还象征性赞赏一下,“做得不错。越长溪这次必死无疑,你也不必继续假扮朕,以后都留在东厂待命。” 说完这句话他就急匆匆往早朝赶,开门时掠过的穿堂风吹起卫良的头发,他盯着那处缺口,目光柔和而悠远。 不再需要假扮皇帝,可他仍然要去裕安宫,东厂不是他的家,那里才是。 她之所在,方为归宿。 麒麟殿外,刚下朝的申帝面色愉悦,一想到能马上干掉越长溪、再杀了林宗生,骊阙城万年不变的景色都明媚许多。他大步朝着霜云殿走去,昨夜皇后的新曲只唱到一半,他还等着听下半部分呢。 嗖—— 就在他兴致勃勃的时候,利箭穿破空间的破裂声蓦地响起,一只冰冷的长箭直奔他面门,齐宣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翼黑色飞镖从侧面旋出来,精准无比地打在淬毒的箭头上。长箭拐个弯从他耳畔划过,削掉了通天冠上的一串珍珠。 即便是被卸去大部分力量,长箭依旧稳稳地扎在地面上,青石板上出现好几道裂痕,像是巨大的蛛网。随着珍珠噼里啪啦落地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太监们尖锐刺耳的叫喊, “有刺客!来人护驾!”一个如何将丞相彻底解决的思路,当时刺客刚被抓住,因为担心还有余党,所以宫内人人自危,各宫都是大门紧闭。唯独皇后冒着危险赶来,跪伏在申帝膝下。 房顶上黑影闪过,第一道黑影明显来自于长箭出现的方向,他见一击不中迅速撤退,向着宫外飞身而去。 紧跟着他的是暗三,平日负责保护皇帝的安全,而暗二则立马出现在申帝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登基许久,这还是申帝第一次被刺客偷袭,他面色惨白,薄唇失去血色,右手颤抖地摸向耳朵,刚才暗器划过的冰凉感仿佛还未消散, “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暗二面色严肃,“有刺客,内功不高但弓法非凡,暗三已经去追,请皇上放心。” 几十个太监、侍卫把他护在中间,身旁还有内功深厚的暗卫保护,申帝终于恢复些许淡定,他脸色铁青,“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朕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帝王在宫中遇刺是大事,申帝被众人护着回到御书房后,接到消息的大臣们立马赶来。当年的赵静室、如今负责京师治安的赵中尉第一个出现,“末将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面对真爱的父亲、当年待他不薄的下属,申帝还是智商在线的,“爱卿起身,朕看那刺客身形矫健,应该是个会内功的,爱卿不知晓实属正常。” 皇帝的护卫分工很明确,中尉负责窃贼、纵火犯等地面上的普通犯人;至于能在房顶飞、内功深厚的统统由暗卫监管,今日的刺客就属于暗卫负责的部分。 从当年把女儿献给不受宠的皇子一事,就能得知赵中尉对收买人心很有一套,他一副万分自责的样子,“陛下遇刺,无论如何臣难逃其责,微臣愿查明此事后,告老还乡。” 这话一出,申帝果然非常动容,世上唯有赵家父女能真心实意待他,他拍了拍对方的背,“爱卿莫要胡言,朕的安危还要靠你来保护。” 赵中尉又是一番跪拜后离开御书房,封宫门、封城、排查宫女太监等一系列事还需要他来指挥,虽然他上位的手段特殊,但能力并不差,对待皇帝也十分衷心。 等到赵中尉走后,众多暗卫才现身,除去追赶刺客的,还剩下包括卫良在内的五人,他们都身着黑衣,脸上带着同款黑色面具,从远处看仿佛是五根黑漆漆的柱子立在中间。 暗九首先出列,“皇上,可需要卫良 分卷阅读70 替您?” “区区一个刺客还不至于让朕躲起来,”申帝沉思片刻问,“可看出来是哪里的人?” 修炼内功需要耗费大量财力和人力,所以普天之下能练成的人少之又少,这就导致功法稀缺,个人特色明显,很容易分辨出自哪个区域。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用打狗棍大多是丐帮,用剑多为峨眉是一个道理。 众人之中唯独暗三和刺客有直接接触,他恭敬回答,“此人动作迅疾、又擅暗器,极有可能来自大江附近。” 大江的内功功法多以技巧取胜,而京师附近则更加注重内力的修炼,所以说暗三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然而这一结果并未得到证实,因为刺客被暗二抓住后,立马服.毒自尽,只留下一句话,“皇帝不顾政事,意于纵奢志在嬉游,天神公愤。吾今日为民除害,虽死不悔!” 说罢,他就毒发而亡,暗二挑开他的面具,里面已经模糊一片,刺客竟是用药水融了自己的脸。 行刺之人身死,身份也无法确定。申帝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只能在尸体上做文章,最后不仅命人将刺客五马分尸,头颅还在宫门处挂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被喂给野狗吃掉。 然而刺客的到来也有好处,就是给申帝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一个如何将丞相彻底解决的思路。 当时刺客刚被抓住,因为担心还有余党,所以宫内人人自危,各宫都是大门紧闭。唯独皇后冒着危险赶来,跪伏在申帝膝下。 人都说患难见真情,申帝自幼时便诸事不顺,身边唯有一个赵凝霜,此时他大权在握,遇到危险时也只有一个赵凝霜。他紧紧抱住对方,“凝儿对朕甚好。” 一袭粉色衣裙的皇后像是纤纤雨荷,温柔地展开花瓣护住暴雨中的游鱼,她轻轻拍着申帝的背,“七郎,不要担心。” 皇后的体贴瞬间安抚了申帝担忧的心,他深吸一口气,靠在对方肩上慢慢冷静下来,宫外侍卫的吵闹逐渐远去,齐宣之握着皇后的手,“朕定当立你为后。” 他已登基多年,终于能掌握大部分权利,而且越长溪一死,宫中再没有比皇后身份高贵之人,他立心爱之人为后也算符合规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开始咒骂丞相,如果不过他碍手碍脚,自己不必让皇后委屈这么多年,“林宗生该死!” 齐宣之的愤怒真心实意,他似乎忘了自己当年登基时多么惶恐,生怕丞相有造反之心。所以他不得不一面打压对方,一面娶了对方的女儿示好,三年过去,他依旧看不见丞相一家为申国作出多大牺牲,只记得他们挡过他的路。 皇后眼中划过浅浅的嘲讽,再抬头时仍是忧虑万分,“七郎莫急,丞相过几日便不足为虑。” 虽然每日都在探讨没了丞相怎么样,但是申帝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朕怕这个方法最后行不通。” 正常人一双子女或死或伤,肯定会承受不住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但是万一丞相受住了该怎么办?申帝这几日都在为这件事忧心,他需要一个更确定的方法杀掉林宗生。 回握住对方的手,皇后像是为对方着想,又像是给自己勇气,她道,“陛下若是真心想除掉丞相,不如效仿今日之事,假借刺客之手除去对方。” 齐宣之先是一愣,然后十分感动地说道,“凝儿心善,想出此法定是为难你了,你为朕当真是倾尽所有。”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皇后微微一笑,“若是陛下同意,臣妾可以向父亲借些人手假扮刺客,到时候再把宫中侍卫引到别处,即便是丞相也难逃一死。” “此计甚好,等到七天后越长溪毒发,正好可以让丞相一家来宫中,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陷入幻想中的申帝非常兴奋,因此他并没发现自己向来温柔的心上人此时满眼冰冷,望向他的眼神泛着强烈的悲意,皇后松开了申帝的手,无声地叹息道, ‘我的、七郎啊……’ ☆、30低贱 前来探望她的申帝被隔在纱帘后头,他大为不解道,“溪流儿,为何不让朕见你?” 即便是隔着一层轻纱,也能隐约看见女人形销骨立、气若悬丝,公主咳了一阵才回答,“妾生病之后容颜憔悴,美貌不复从前,自然不想让陛下看见妾现在的样子。” 申帝悲痛不已,“无论溪流儿如何面貌,朕都一如既往爱你。” 公主十分感动,却突然呕出一口血,因此更加坚持道,“请陛下离开。” “溪流儿若是改变心意,随时派人叫朕。” 来观摩对方凄惨境况的申帝败兴而去,颇觉遗憾。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方马上就要死了,心里的郁气又消散不少,精神抖擞地去和皇后商量假刺客事宜,按照太医的估算,不出三天他们就能动手 分卷阅读71 。 狗皇帝走后,刚才还无法起身的公主立马蹦起来,中气十足地喊道,“半枝,快来给本宫拿水洗脸。” 女人嘴角、脖子、上衣全都猩红一片,血浆滴答答往下流,半面锦被被染成红色。这幅样子不像是咳血,倒像是开膛手杰克的作案现场。 拿着帕子的半枝看到这幅情景顿住了,默默转身去翻柜子,找出一块很长的布匹送给公主。她捂着眼睛不忍直视道,“公主,您这是做什么呢?” “别提了,今儿藏在嘴里的血包太大,刚才咬破的时候崩了本宫一身。”公主一边擦一边庆幸,幸亏狗皇帝没直接进来,否则她今天一定露馅不可。 有了卫良给的药,她已经彻底痊愈,不过是掐算着日子,假装蚀骨发作。她咳嗽是装出来的,面色惨白是因为化妆,至于最关键的咳血,则是由哆唻A半枝无偿提供的血包。它非常贴心地提供大中小三种型号,申帝来的突然,她就随便塞进嘴里一个,没想到是最大号。 好像从进宫开始、又或者更早以前,自家公主就经常会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为好的下属,半枝要做的就是不去想也不去问。她端着水盆和对方一起清理血迹,等到清亮透明的水变红时,公主终于把自己的脸洗干净。 半枝问,“公主需要上妆么?” 越长溪正在屏风后换衣服,她把带血的亵衣扔到地上,转身就看见了镜中的自己。女人面色红润、明眸皓齿,唇上一点点没擦掉的血迹,衬得她妩媚撩人,怎么看也不是病容憔悴的状态。她摸了摸脸颊,“来吧。” 公主:天知道我已经很努力憔悴了,然而偏偏天生丽质,我好难。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半枝给自己涂上一层又一层粉。一刻钟后,公主都快睡着了,小宫女还在她脸上比划。 “半枝,还没结束?” 半枝叹息,“公主,半个时辰后太医就要来请脉,请您配合!” 越长溪抬眼看向镜子,自己除了更白一点,和刚才也没太大差别,她怀疑地看向对方,“这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如前几天憔悴,你手艺退步了?” 说到这事,半枝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一名“将死之人”,公主不仅胃口甚好,体重还肉眼可见地增加,前几日身形还算消瘦,随便添上几笔就显得病容惨败。如今身康体健,任她怎么修饰,都是一副花容月貌的模样。 半枝:若不是计划是公主自己想的,奴婢都要怀卧底,顾不得继续假扮深情的样子,申帝大步走进房间。两位年迈的太医对视一眼,躬身退出裕安宫。屋内昏暗,否则为什么这么坑? 小宫女一瞪眼,公主就明白这是自己的锅,她缩了缩脖子,在脸上比划着拉拉链的动作,“您老人家继续,本宫立马闭嘴。” 半枝噗嗤一笑,继续拿粉扑上妆,把灰色点在脸上,不一会就将艳色压下去。 等到太医来的时候,公主又恢复了面色枯黄、瘦弱无力的状态,她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半枝将公主的手腕从被里露出来,另一只手借着衣袖遮挡,按住了她手臂内测穴位,小声啜泣道,“公主今天又咳血了。” 两位年迈的太医对视一眼,躬身退出裕安宫。 申帝早早等在外面,他焦急地问道,“公主如何?” 郑太医年近古稀,当他还是学徒的时候,曾跟着自己的师父诊断过一位重臣,同样是无故咳血、身体逐渐消瘦,他师父号脉过后就突然称病退出太医令。 他那时才十四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对医道也有自己的坚持,自然不肯和师父一同离开,而是留在骊阙城。 他还记得师父离开那天,谁都没告诉,留给他一句话就独自走了,他师父说,“我医术再好,也救不了宫里的人。” 郑太医当年不懂,但是现在懂了。 他悄悄挡住另一位太医,独自向前一步说道,“公主已病入骨髓,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胡说!”申帝暴怒,当场喝道,“将他拉出去斩了。” 他的话音刚落,半枝却跌跌撞撞跑出来,“皇上,公主说要见您。” 顾不得继续假扮深情的样子,申帝大步走进房间。两位年迈的太医对视一眼,躬身退出裕安宫。 屋内昏暗,透着股挥之不去的汤药味,他站在塌边,复杂地看着命不久矣的女人,半晌后说道,“溪流儿,朕来了。” 公主缓缓睁开眼,她挣扎着想触碰对方,最终又因无力动作而遗憾放弃,她苦笑,“您来了。” 大仇将报,申帝却没想象中的兴奋,心中好像有奇怪的感觉翻涌上来,两位年迈的太医对视一眼,躬身退出裕安宫,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分卷阅读72 “不要怪郑太医,都是臣妾自己的错,”公主喘息了一会才继续道,“得陛下宠爱三年,臣妾已经十分满足。可惜没有福气,不能继续服侍陛下,只盼皇上能答应臣妾最后一个愿望。” 齐宣之目光沉沉,“你说。” “臣妾想见爹娘。” 说完这句话,公主就闭上眼睛,好像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若不是身体还在轻微起伏,甚至判断不出她是否还活着。 申帝看了她一会,转身离开裕安宫。 将玉玺按在明黄的绸布上,齐宣之对暗九道,“让那些人准备好,今晚就行动。” 暗九一闪身从御书房消失,申帝沉默片刻,终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御前太监。 ☆、31贤妃 顶着对方疑惑的眼神,越长溪没有做过多解释,毕竟来的不仅仅是周宛晴,在她身后,十几个女子鱼贯而入。 还算空旷的房间立马被挤得满满当当,周宛晴一边上前给越长溪整理衣物,一边解释道,“王爷特地为小姐派来的侍女,以免宫女伺候不周。” 这些女孩十六七的年纪,样貌个个都是顶尖,有温柔恬淡的,还有妩媚动人的。不像是侍女,倒像是大型声色场所现场。 看来阁主是想广撒网,怕她一个人迷惑不住皇上,还派来这么多帮手。 越长溪指了前面两个、也是最貌美的两个女孩,“以后你们跟着晴儿,其他人出去找赵总管,他会给你们分配职务。” 留下两个做做样子,其他人就让赵成去烦恼吧。穿好吉服,越长溪照着镜子转了两圈,“怎样?” 周宛晴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蹲在地上整理好裙摆,“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左右动两下,确定没有不合身的地方,越长溪状似无意地询问,“绿儿呢?” 虽然她们都服下了特制毒.药,但阁主不可能完全信任她们,更不会让梦阁的女孩有机会凑在一起,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让周宛晴来。 “小姐封妃,王爷高兴着呢,但是绿儿毛躁,王爷怕她冲撞了宫中贵人。”周宛晴眨眨眼,“小姐只问绿儿,难道不想奴婢?” 越长溪瞬间懂了。阁主很满意她被封妃,所以派周宛晴来,算是奖励;而绿儿因为没有尽责职守,让皇上看见了她不雅的一面,已经被处理掉。这是警告,告诉她——不要落得和绿儿一样的下场。 打一巴掌给个蜜枣,梦阁惯用的伎俩。 越长溪问道,“哪有不想你。之前你脸被划伤,现在可好?” 露出毫无瑕疵的侧脸,周宛晴指给她看,“不过是被树枝刮伤,如今已经大好。” 伤口确实好了,上过粉后,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然而练武之人眼尖,越长溪一下便看出这是剑气所伤,而且看这剑法,有点像梦阁之人的手笔。 如今梦阁剩下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是四位先生还有她们三个,唯一可能伤到周宛晴的,只有前几日和她一同执行任务的宫茗颜。 关于宫茗颜,越长溪早有疑惑,在密室时她头脑不清晰,没有察觉其中的问题。之后她冷静下来思考,发现对方的行为或者话语,实则暗中推动了整个争端的发生。 越长溪似笑非笑瞥了眼周宛晴,“紫薇啊,你看皇阿玛找来了。” 周宛晴来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从御书房走到永和宫都不止这个时间,可见皇帝来得是多么急迫,她就说簪子上的刻痕不简单。 不过现在想来,她一共就从梦阁带来两样首饰,竟然每个都有问题,很难说是她太幸运,还是世间巧合太多。 越长溪两次提到紫薇和皇阿玛,也不知是什么暗语,周宛晴想要询问,却已经没有时间,只能跟着对方一同接驾。 带着三个宫女,越长溪走到门口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纵然极力克制,申帝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落在后排的蓝色身影上,他咳了两声,“溪流儿请起。” 不等越长溪主动介绍,申帝便开口询问,“这几位是?” 如果越长溪真的是妃子,她肯定生气。毕竟作为自己的相公,进来就问别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然而她们之间毫无情义可言,而且越长溪十分乐于看戏。她握着周宛晴的手上前,“这是臣妾的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又随意指向后面两个面容娇羞的姑娘,“父亲赏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下人不可直面圣颜,因此两个宫女脸色泛红,娇滴滴喊了声“参见皇上”,却没发现,皇帝的视线完全没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没看见,越长溪看 分卷阅读73 见了。 她清晰地看见申帝一闪而过的喜悦与激动,还有他目光深处,绵长的思念。 申帝道:“好。” 一个好字,不知包含多少辛酸与等待。 皇帝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然而这么站在门口也不像话,越长溪主动将皇帝带到塌上,指着两个宫女道,“你们去给陛下泡茶。” 两个宫女固然不满,但也不敢违背主人命令,只好扭着纤腰走了,若是有蜗牛,恐怕都比她们两个走得快。 申帝屏退了太监,一时间,房间内仅剩三个人,再之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申帝不说话,是怕控制不住语调中的激动。 周宛晴不说话,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作为侍女也不该开口。 唯独猜到大半剧情的越长溪左看看、又看看,慢悠悠说道,“陛下,臣妾今天涂了珍珠粉。” 咽下口凉茶,申帝掩下心中激动,“怪不得溪流儿比往常貌美。” “不是貌美,而是特别亮,”越长溪顿了顿,“臣妾今日还穿了青衫,所以格外绿。” 吉福是红色的,和青衫没有半点关系,然而申帝却点头称赞,“绿色适合溪流儿。” 越长溪表面冷静,心里差点没笑死,这是多激动,都傻成这样。 申帝丝毫没注意到不对,毕竟他的心思一半放在周宛晴身上,另一半则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手抖,十年未见,整整十年,他还能回答问题已经不易,至于是否说错话,真的注意不到。 倒是周宛晴,听到皇帝的回答皱了皱眉。而且她和越长溪一起生活许久,虽然听不懂,但是能听出其中调侃的语气。 这语气,怎么不太对? 越长溪眯着眼,感觉现在情况有点微妙。申帝虽然很焦虑,但这是故人相见的正常反应,倒是周宛晴,怎么好似平平常常,连呼吸都没有乱过半分。 不对啊,周宛晴给她木簪,不就是想让别人发现么。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上线就是皇上? 这是什么地下党,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吧! 越长溪还在努力挣扎,试图将事态拉回正轨,“陛下,你看臣妾的侍女如何。” 举起茶杯,申帝才发现茶杯内已经空无一物,他自然地喝了口空气,“溪流儿喜欢、就好。” 越长溪:“不知陛下的两位好友是何人?” 申帝含糊道:“一位在朝廷做官,另一位已经多年不见。” 因为怕越长溪察觉,申帝不敢说的太明显;越长溪则是看不懂周宛晴的反应,不想暴露自己发现簪子的秘密,因此也不敢说明白。 造成的结果,就是皇帝急,公主急,当事人却一点不急。 泡茶的两个宫女已经回来,房间内的进度条却丝毫未动。越长溪木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指着宫女又道,“去御膳房拿些糕点。” 御膳房距离永和宫很远,两个宫女又是刚进宫,没有半个时辰回不来,越长溪就不信,一个小时还解决不了。 ☆、32醒来 半月转瞬即逝,越长溪被小蓝从床上拖起来的那刻,意味着今天的比试正式开始。 这段时间两人做了很多事,越长溪和对方学习化妆的一百种小技巧;小蓝则向她求教暗器大全,总之二人收获满满,各种奇怪的知识都增加不少。 还有一点,就是越长溪被迫知晓对方的名字。但由于她是个叛逆咕,所以仍然称呼对方为小蓝。周宛晴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越长溪威胁她,“不是小蓝,就是大蓝。” “……” “还是小蓝吧。”在两个难听程度不分高低的名字中,周宛晴艰难地选择了前者。不过她完全忘记自己可以不选,果然和越长溪相处久了,智商都直直奔着对方靠拢。 太阳欲升未升,房间内,越长溪收起抵在周宛晴脖颈上的匕首,困倦地打个哈欠,“告诉你晚上别靠近我。” 相识四年,周宛晴从未见过对方这幅样子,刀尖带血、眼底含霜,溢出的杀气好像要把人绞碎。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体内疯狂跳动的心脏,“敲了半天门你都不应声,我只好自己进来。” 此刻刚过卯时,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时辰,周宛晴已经换好比武专用衣服,袖口小腿用布带缠紧,头发盘成发髻挽在脑后,全身没有一处累赘。越长溪探究的视线来回扫过,确认对方没有恶意后,不知从床榻哪里翻出个锦帕,“喏,擦擦血。” 这些年风雨不断,什么大风大量没经历过,周宛晴已然平静下来,用帕子按住脖颈后还敢拿对方打趣,“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欢迎法子,我就不来了。” 分卷阅读74 她没问为何越长溪和平日表现大相径庭,正如对方所说,在梦阁里,拥有秘密才是常态。 越长溪艰难地从床上挣扎下来,再一次望向对方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调皮快活,她站在衣架前,毫不顾忌地脱下亵衣,露出整片莹白的脊背,“所以你这么早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周宛晴笑意盈盈,举起手中发带,“知道你不会挽发,就想着提前来帮你,没想到你还没起床。” 习惯掐点去考试的学渣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学霸,越长溪穿好里衣和外衫,将她及腰的长发向后一甩,“来吧。” 有些人有一种能力,就是做什么动作都很好看,周宛晴十指仿佛在舞蹈,片刻就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最重要的是非常服帖,不会在打斗时形成明显的弱点。 盯着镜中女孩,越长溪眯起眼,好似随意开口又好似意有所指,“小蓝手好巧,简直能做手艺人。” 周宛晴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她将发簪别在头发顶端,遮住凌乱的发丝,在镜中与越长溪对望,“不如溪流儿。” 越长溪挑眉笑了。 梳完头发,周宛晴又帮对方缠好绑腿,两个女孩互相检查一遍衣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小蓝才离开。离开时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撑过这轮,别让我这个手艺人白费力气。” 背着光,越长溪看不清对方表情,但听懂了其中传递的信息,她点头,“你也一样。” 初升的太阳照进屋里,映出窗前女孩美艳惑人的面容,越长溪拿出口脂点在唇上,笑容止不住越来越大。 “八年了,我终于找到第一个盟友。” 一直在线,但是完全没听懂两人对话的半枝很困惑,“就因为她帮你梳头发?” “因为她同意自己是个手艺人,”艳红的双唇紧闭,越长溪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而只有离开,才能选择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没等感慨完毕人类好复杂,半枝突然想到,“你要离开这里?”说好的谈恋爱,完成愿望呢!督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更僵硬了,习惯了女孩的优秀强大。生平第一次,他意识到小姑娘也是学生中的一个,她也可能随时因为考核失败而丢掉性命,“不,”半枝刚松口气,就听越长溪继续道,“我要毁掉梦阁。” 半枝沉默片刻,“公主,你何时产生这样的想法?” 胭脂盒“啪”一声扣住,女孩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从我来的那天。” ——当我看见九十九张恐惧的面孔时,我就发誓要毁掉这里。如今八年过去,即便她们绝大多数已经不在,我也从未改变当时的想法。 想起男人时常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眼神,越长溪就忍不住发愁。她拿的剧本可是摧毁黑恶势力、追求女性独立,而不是什么囚禁带球跑之类的古早虐恋,她都想回去烧香拜佛求雕塑精放过自己。 越长溪:无论因为什么对我产生兴趣,我都改,立马改好不好? 然而老天偏偏与她开玩笑,令她退避三舍的男人此时站在五先生旁边面无表情地发问,“是我说的任务么?” 五先生挠挠头,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了,只是您为何要这么多鸟蛋?” 这几年的考核大多由三位先生出题,六先生和九先生还好,他们一个教六艺、一个教谋略,可以出题的地方很多,唯独教内功招式的五先生很难,他根本不知道还能考核什么,所以每次考试比学生都要发愁。 半月前他正为这次淘汰抓狂,督主恰好出现,告诉了他找鸟蛋的题目,五先生简直欣喜若狂,他唯有一事不懂,就是为何督主要求把学生找到的鸟蛋都送给他。莫非他喜欢? 督主想起小姑娘的灿烂笑容,摇头道,“你不必管,事后送到我住处就好。” 五先生恭敬地点头,阁主只有督主这一个儿子,虽然他们并不以父子相称,但他也是少主无疑,他道,“是。” 做完这一切督主便想离开,这次估计会带回来很多鸟蛋,他的金缕鸟巢还没缠完,要抓紧时间做,才能在今晚前送给小姑娘。结果他都要转身了,又听对方道,“只是可惜您想的方法没奏效。” 想着鸟巢的事,督主有一搭没一搭应付,“什么方法?” “就是让她们争夺我手里的鸟蛋,结果被越长溪捏碎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督主已经转向门口的身子又转回来,“你说谁?” “越长溪,阁主挑出来的七个女孩中最后一位。” 督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更僵硬了,习惯了女孩的优秀强大。生平第一次,他意识到小姑娘也是学生中的一个,她也可能随时因为考核失败而丢掉性命,今天要送出去的鸟蛋 分卷阅读75 ,可能不是礼物,而是催命符。 ——这可是比回家,更强烈的愿望! * 辰时差一刻越长溪才到,当她走到万秀峰峰顶时,其余五个女孩已经站定。她们每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仿佛经过精准测算,唯独小蓝和小绿中间有很大间隙,越长溪恍惚间还能看见那里有一道青色身影,她蓦地攥紧拳头,面上则扬起笑容站在队伍末尾。 当她站定之后,神出鬼没的五先生从树上跳下来,手中还拿着越长溪这几日都快看吐的东西——一只鸟蛋。 他很快发布了今天考试的内容,“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集合,手中持有这种鸟蛋人数最少的考核失败,鸟蛋必须是完整的,不可以有裂痕或者缺口。” 他将手中的白色小圆球扔给宫茗颜,她看完后又传给下一个人,等最后一个越长溪观察完毕后,想要还给五先生时,他突然开口道,“考核正式开始。” 一时,所有目光都转向队伍末尾。 咔嚓—— 顶着几道强烈杀气,越长溪右手微微用力,白色鸟蛋在手中碎成无数片。透明的蛋清从指缝流过,她一松手,蛋黄也顺着掌边滑下。 “各位,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越长溪便提气离开,飞到无人处,她才叉着腰笑起来,刚才五先生目瞪口呆的表情,可太有意思了。 摘下几片树叶将手中粘腻的蛋液擦净,越长溪仔细思考起这场考核的目的。 首先这不是单纯的比武,一个时辰内找到足够的鸟蛋,这个题目看似简单,里面却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比如要不要去寻找,是否可以选择保存体力,在终点等着抢夺别人的鸟蛋;又或者迅速找到足够多的鸟蛋,再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心理博弈。或者像刚才五先生所做的,引发一场争端。 作为六个女孩中内力数一数二之人,越长溪并不担心这场比赛,她更担心其他问题。 第一个,就是为什么偏偏搜寻这种鸟蛋,说完这句话,越长溪便提气离开,飞到无人处,她才叉着腰笑起来,要知道这种鸟虽然很大,但它实际非常怕人,所以筑巢大多在僻静之地,越长溪过去几年嘴上说打牙祭,将山里所有鸟巢翻个遍,实则是暗中调查梦阁周围环境以及护卫轮换时间。 同理,梦阁之人是不是也想到这点?所以这场比赛她要赢,但是不能拿第一。 第二个担心的问题,则是督主半月前送她的东西,究竟是有心还是巧合? 想起男人时常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眼神,越长溪就忍不住发愁。她拿的剧本可是摧毁黑恶势力、追求女性独立,而不是什么囚禁带球跑之类的古早虐恋,她都想回去烧香拜佛求雕塑精放过自己。 越长溪:无论因为什么对我产生兴趣,我都改,立马改好不好? 然而老天偏偏与她开玩笑,令她退避三舍的男人此时站在五先生旁边面无表情地发问,“是我说的任务么?” 五先生挠挠头,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了,只是您为何要这么多鸟蛋?” 这几年的考核大多由三位先生出题,六先生和九先生还好,他们一个教六艺、一个教谋略,可以出题的地方很多,唯独教内功招式的五先生很难,他根本不知道还能考核什么,所以每次考试比学生都要发愁。 半月前他正为这次淘汰抓狂,督主恰好出现,告诉了他找鸟蛋的题目,五先生简直欣喜若狂,他唯有一事不懂,就是为何督主要求把学生找到的鸟蛋都送给他。莫非他喜欢? 督主想起小姑娘的灿烂笑容,摇头道,“你不必管,事后送到我住处就好。” 五先生恭敬地点头,阁主只有督主这一个儿子,虽然他们并不以父子相称,但他也是少主无疑,他道,“是。” 做完这一切督主便想离开,这次估计会带回来很多鸟蛋,他的金缕鸟巢还没缠完,要抓紧时间做,才能在今晚前送给小姑娘。结果他都要转身了,又听对方道,“只是可惜您想的方法没奏效。” 想着鸟巢的事,督主有一搭没一搭应付,“什么方法?” “就是让她们争夺我手里的鸟蛋,结果被越长溪捏碎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督主已经转向门口的身子又转回来,“你说谁?” “越长溪,阁主挑出来的七个女孩中最后一位。” 督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更僵硬了,习惯了女孩的优秀强大。生平第一次,他意识到小姑娘也是学生中的一个,她也可能随时因为考核失败而丢掉性命,今天要送出去的鸟蛋,可能不是礼物,而是催命符。 他脚步一 分卷阅读76 顿,从窗口向山峰飞去。 五先生的疑惑声远远传来,“您去哪?” 督主抿着嘴加快脚步,他也不知该去哪,只觉得该在她身边。 ☆、33焦和 因为这是梦,卫良认为自己可以稍微放肆一点,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狭小的白色空洞中,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试探性地回抱住了女孩。尽管如此,他的手也未曾触及到对方,不过是虚虚停在半空。 做完整套动作后,感受到手面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温度,卫良终于松口气,心满意足地继续坐着发呆,思考这场梦何时能结束,他又如何从雪崩里逃脱。 对方刚一动作时,越长溪便止住了哭。她内心十分期待,想知道经历过一场生死后,卫良会对她说什么,会不会和她一样,有止不住的爱意想要诉说。 可她等了两分钟,只等到一个“绅士手”,对方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 越长溪:我绅你个头,有本事以后成亲,你还继续“绅士睡”啊! 这么好的告白机会,卫良这个傻子竟然只拥抱了半下,越长溪又气又笑,终于没忍住,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卫良似乎是一愣,很快就跟着放松身体,毕竟练武之人肌肉紧实,很可能对方这一口下去,他没什么事,对方的牙却掉了。 当牙齿陷入肌肉,碰撞到骨头,嘴里尝到不一样的腥甜时,越长溪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她心里似乎有无数话想要说,无数情绪要发泄,最终吐出来的却只是一句, “卫良,你疼不疼?” 当你听见我成亲的消息时,你疼不疼?当你从康阳赶到永昌,独自伏在门口时,你疼不疼?当雪山崩塌,整个身体被掩埋时,你疼不疼? 血水混合着眼泪不停往下淌,浸没了半个衣衫,明明很冷,卫良却觉得心都跟着沸腾。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因为在他荒芜萧条的想象中,女孩永远都不会这般鲜活。 环在对方腰间的手慢慢落下,他一下下轻抚女孩的头发,“不疼。” 在找到卫良之前,越长溪内心还算稳定,毕竟她当时一心想着救他;找到他之后,各种情绪反而涌上心头,强烈的爱意伴随着沉沉的悔恨,如浪花一样不停在她心中激荡,似乎要将她撕碎。 但最终,所有复杂的、火山喷涌般的情感都在对方的轻抚下逐渐平缓,就像奔腾的瀑布化为涓涓细流。越长溪松开口,重新吻上对方的伤口——她留下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我都疼了。” 卫良对这个世界没有直接的感受,他所有情感都只因越长溪一人而起。所以雪山崩塌时,他没有感觉到惊恐或惧怕,唯独因再也见不到对方而稍稍遗憾,但那一点痛苦也随着见到越长溪而彻底消散。 但此刻,他听见对方说疼时,迟来的担忧终于涌上来,他慌张地上下检查对方的身体,“哪里受伤了?” 越长溪轻笑了下,抓住对方惊慌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这里。” 心疼。 隔着一层布料,卫良感受到掌心一片柔软,还会随着呼吸上下浮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那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因他而跳动的心脏。 浅浅的热意涌到脸上,卫良脸红了。 越长溪:??? 越长溪:“你瞎想什么呢?” 手掌突然被重重拍下去,卫良茫然地抬起眼,怎么,按疼了? 看着对方又恢复往常的迷茫之色,越长溪终于彻底放下心。她先从袖口翻出几瓶大补丸,看着对方服下后,又揭开他的衣服,开始上金疮药。 毕竟有内功护体,卫良身上没有太多伤。除了她刚刚咬的那一下,只剩背后一道伤口,还是因为撞在了巨石尖锐处造成的。经历一次雪崩,身体各个部分都保留下来已经是奇迹,更别提只受这一点伤,越长溪一边将布条缠在对方身上,一边忍不住想祈祷。 在她上药期间,卫良安安静静坐着。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其余时间都保持一动不动,比专业的人体模特还要配合,不得不让越长溪再次想到雕塑精的称号,实在是太贴切了。 对待越长溪的一切事,卫良都格外敏感,因此很快感受到她的心情不再紧张,他偏头看向女孩的发顶,看她如同山间小鸟一般,轻盈地、欢快地四处跳动,终于,心中升起某种不一样的感受。 是和她在一起时,非常类似、但又更强烈的感受。 卫良慢慢地,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 越长溪恰好抬头,撞见了他如暮色般温柔的笑脸,以及眼底深处,星火暗燃般璀璨的光。她捧起他的脸颊,落下虔诚一吻。 分卷阅读77 “太好了,”她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习武之人类似于太阳能电器,只要有内力,就能恢复一切功能,甚至还包括自我修复。 若是普通人,在短时间内耗尽全部内力,肯定需要修养半年以上,还会留下各种后遗症。但是越长溪不一样,她是有外挂的女人,因此几瓶药.嗑完,卫良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还有隐隐突破的趋势。 打坐半个时辰,卫良身体完全无恙,他猛地起身,内力激荡,双眼迸发出暗芒。等片刻后低头,看见张着嘴、被吓到的女孩时,又变成往日温柔沉寂的状态。 越长溪原本在发呆,毕竟在不到两平米的雪洞里,她也做不了其他事,结果身边的人突然起身,让她误以为第二次雪崩了呢。 越长溪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身边的地面,“坐下,我们谈谈。” 卫良先是听话地坐下,然后才发出质疑,“这里危险,我们为何不出去再谈?” “你不懂,我绝对不能再立下一个出去再谈的flag,”毕竟她刚说完等你回来,卫良就遇见雪崩,若是定下出去再谈,很有可能直接被阁主抓走。 一想到这个可能,越长溪忽然觉得,在危险的雪山里谈话也可以忍受,所以,她很直接地问道,“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卫良:“我选择你。” “……” 越长溪有些感动、有些想笑,但她还是严肃地解释,“别乱说,你要好好思考!我想问的是……” 卫良:“经过思考,我选择你。” 努力营造的严肃氛围终是被打破,越长溪噗嗤一笑,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她主动牵起对方的手,打破了两人无形的距离,“你需要在阁主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知道你视阁主为亲生父亲,然而他……” 卫良第三次打断了她,“我选择你。” 越长溪沉默了一会,有些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问道,“你真的考虑过么?选择我,就意味着要背叛阁主,甚至杀了他,你明白么?” 卫良唯一不懂的,就是为何对方要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然而那个人是越长溪,所以他永远不会厌烦,他再次点头,“明白。” 三次毫无犹豫的“我选择你”,让越长溪说不出什么感受,有些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蔓延到心尖的酸涩。 她究竟做了什么,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自始至终都能坚定不移地选择她……身后是近在咫尺的轰鸣与雪浪,强力的气流不断冲击着两人后背,如海浪般激起的雪花几乎要把两人淹没,可越长溪握着卫良的手,狂奔的同时。 越长溪不敢再想,只是哑着嗓子问,“阁主把你养大,你不后悔?” 卫良:“他给我食物,教我武功,我替他做事,很公平。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便不做了。” 如果说越长溪心中有一把尺,那么卫良心中就有一杆秤。在遇见对方之前,他一直依靠这杆秤活着,别人给他什么,他还给别人什么。 只是遇见越长溪后,那杆秤就只向她倾斜。 “我不太懂,你难道不在乎阁主?”越长溪倒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傻话,卫良哪里懂什么是在乎,但是……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替阁主做的事情已经够多,养育之恩早就还清,为什么不离开梦阁?” “阁主不允许我离开,”卫良顿了顿,“而且你在那里。” 越长溪完全来不及感动,她吃惊地问,“你不被允许离开梦阁?” 卫良:“对,除了做任务,任何人都不允许离开。” 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越长溪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你不是梦阁的少主?你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沈昭元培养的臣!等等,那你为什么要叫督主?” 指了指被她踩在脚下的琴,卫良道,“这是逢幽七弦琴,天下排名第一的古琴,拥有它的人都被尊称为督主。” 越长溪掐着对方的手说不出话来,原来她一直都想错了。只因为卫良叫做督主,又是她们的先生,所以她一直误以为对方是邪恶组织的接班人。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受阁主胁迫,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是主谋! 等一下,还是不对…… 越长溪;“如果自始至终,你选择的都是我,那为何,我们还会一直错过?” 卫良尽量平静地回答,但他话语中止不住透出股委屈,“我问过两次,第一次你说不想和我留在梦阁,第二次你说想入宫。” 越长溪愣住了。 对方是卫良啊,他不懂口是心非、不懂言不由衷,所以看不透她掩饰住的真正感情,只懂听从她的回答。 分卷阅读78 她早该想到的! 如果她能早些相信他,又或者早些问清楚,一切是不是会不同。越长溪摇摇头,不,也不会。 如果在梦阁时,卫良对她说这些话,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怀疑他有其他阴谋;哪怕两人刚在一起时,她也未必能接受,而是执拗地认为两人都该死。 唯独现在,她终于想通所有,又重新遇见他。 他们未曾错过,而是刚刚好。 “哈哈哈!” 狭小的空间里,女孩爆发出痛快的笑声,之前压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终于得以散去,她不停大笑,笑声穿过雪花旷野,直到高山之巅。 本来坐着的卫良脸色一变,一手拿琴,一手拉起女孩转身就跑——第二次雪崩来了。 因为大部分雪花已经滑落,第二次雪崩远不如第一次剧烈,因此两人并没找遮蔽物,而是全力向山下跑。 身后是近在咫尺的轰鸣与雪浪,强力的气流不断冲击着两人后背,如海浪般激起的雪花几乎要把两人淹没,可越长溪握着卫良的手,狂奔的同时,却止不住放声大笑。 这一刻,越长溪终于理解了太后所说的话。爱情不是正确,爱情是错乱,是惶恐,是不安,是明明如此危险,她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微笑。 呼啸的风声中,越长溪大声呼喊,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34心病 卫良最开始注意到越长溪,是他们相遇那天。 那天是盛夏,百年难得一遇的酷暑。太阳在天上不断宣示自己的存在,头顶绿叶被晒得泛黄,脚下地面蒸腾出暑气,整个森林如同巨大的蒸笼。 所有人都心情烦躁,更别提一百个女孩还止不住哭,耳边哀嚎声不停。阁主脸上已经泛起杀意,卫良这个没有感情的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直到他突然看见,人群中的越长溪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也许是身旁的小女孩哭得太丑,也许是想到什么高兴事,反正她就是笑了,突兀地像是黑暗世界的明亮烛火。 伴随她笑容出现的,还有森林深处吹来的凉风。 之后的事都变得很顺利,太阳被姗姗来迟的云层遮蔽,绿叶舒展开身体,凉风裹挟着花香、绕过绿树青草吹到他身上,万物重新平静,连一百个女孩都止住哭声。 好似世间美好都因一个笑容而起。 “后来不是没有哭了。” “少主,你是不是中暑了,咋还产生幻觉呢,”五先生奇怪地看着他,“那些女娃一直哭到半夜,你没听见?” 卫良带着疑惑离开,他不信邪地又问了四先生和九先生,他们都说没有风。这件事还惊动到阁主,对方特意来询问,他是不是练功出现差错,导致走火入魔。 卫良没有走火入魔,但他确实觉得,有奇怪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 因为无人回答,这件事变成未解之谜。直到多年后卫良才明白,万物并没因她变好,只是越长溪一笑,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不好。 她就是他的风。 怪事发生之后,卫良便开始观察越长溪,试图找出事情的真相,进而证明自己没有走火入魔。 观察久了,就能发现很多事。 偌大的梦阁,所有女孩都心事重重,担忧恐惧是她们脸上最常见的表情,唯独越长溪不一样,她总是笑着的。 遇见一朵小花会笑,看到一只飞鸟会笑,面对卫良眼中千篇一律、毫无特色的树林,越长溪也会笑。 有时候她走了,跟在身后的卫良就会出现,用同样的姿态看向她刚刚看的东西,学着她的样子牵动嘴角,可是不论多少次,令女孩开怀大笑的东西,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有时卫良会想,如果他也有情感,是不是也露出那样的笑容,有那么一瞬,他想变成她,见她所见,爱她所爱。 可实际上,他却连爱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知道这个字,还是因为越长溪总把“爱”挂在嘴边,她常说自己爱草木繁茂、爱春风夏雨、爱冰雪消融。 卫良没有感情,但他能推理,会思考。每当越长溪说爱时,她都会驻足良久。也就是说,看的时间长等于爱。 如果换到他自己身上,他看的最久的便是越长溪,等于他爱越长溪。 他爱她么?这个问题卫良思索很久也没有答案,等他回过神时,小姑娘的笑容已经消失。 梦阁的考试开始了。 卫良从未想过对方会不笑,毕竟越长溪那么快乐,哪怕练功被吊在树上三天三夜,她脸上都没有一丝沮丧。可区 分卷阅读79 区一个人的死亡,竟然会让她眼中染上阴霾。 厚重的、挥之不去的阴霾。 卫良不认为死亡有什么问题,树叶会凋零,花朵会枯萎,世间万物都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连他自己都死过一次,为什么要为此伤心? 正如过去他不明白越长溪为何笑,现在卫良也不明白她为何不笑。待赵成走后,五指搭在对方脉搏上,周宛晴惊道,“咦?”。可即便他不懂,有些事情终是改变了。 天空变得昏暗,蝉鸣开始恼人,树林对方又恢复了以往对方的乏善可陈,越长溪眼中的光在一点点泯灭,她开始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生气。 女孩不再另自己感到新奇,卫良以为他会忘了这个人,但是恰恰相反,他开始更密切地关注她。 他看着她的朋友死亡,看着她眼中的光彻底熄灭,看着她进入密闭的房间,看着阁主用泥土封闭房间的每一丝缝隙。 他开始恐惧。 那一刻,卫良才明白人为什么惧怕死亡,正如此时此刻,他就在惧怕再也不能看见越长溪,不仅是她毫无阴霾的笑,还有她这些年冷漠的面庞。 原来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她的笑,而是她的存在本身。 万幸,她活了下来,不仅活着,还吻了他。 对于这个吻,卫良最初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有些惊奇:过去,他曾把越长溪视为一朵常开不败的玫瑰,因为这朵玫瑰只有他看见,所以他自然而然认为她是他的。可是如今,他才发现事实也许正相反。 他无法左右这朵花的绽放与否,她却能轻易改变他为数不多的情绪。 他想,也许他是她的才对。 雕花木门外,卫良顺着门板滑落、委顿在地,月光下的少年面容不解,“如果我是你的,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回答他的,只有永和宫内呼啸而过的幽幽风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二天一早,周宛晴悄悄推开内间的门,想趁着太监来之前,把越长溪换回去。毕竟她才是公主,若是被人发现睡在外间,怕是要被阁主怀疑。 床幔唰地一声被拉开,越长溪好似一夜没睡,她哑着嗓子问,“谈完了?” “谈完了,具体事情我们可以传音说,”周宛晴还是那个细心的女孩,她摸了摸越长溪的脸颊,“溪流儿,你怎么了?” “没事,”越长溪面色不太好,她揉揉眼睛翻身下床,“就是睡不着,总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 周宛晴了然,她现在也一样,很难相信自己已经从那个地狱逃出来,偶尔半夜会从噩梦中惊醒,以为马上就要经历一场厮杀,她安抚地抱了对方一下,“很快就会结束的。” 恍恍惚惚走到内间,申帝已经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他不像昨夜那般尴尬,还有兴致与她开玩笑,“让公主受苦了。” 周宛晴剜了他一眼,“溪流儿,我和陛下商量过,一切结束后,你就自由了。” 越长溪心中感激,她深知对方让她离开不是因为不信任她,而是十分信任她,毕竟她知道那么多宫中辛秘,能放她离开已经是最大的帮助。 握住对方的手,越长溪这次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你。” 周宛晴笑着点头,眼中却泛起丝丝担忧,但她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再次询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么。 事实证明,周宛晴的担心并非多余,“侍寝”的第二天晚上,公主就病倒了。 早上皇帝离开后,越长溪一直没起床。周宛晴知道对方昨夜没睡好,也就没想着叫醒她。然而一直到晚膳的时候,寝殿内仍然没有一点声音。 在梦阁一起生活那么久,周宛晴十分了解对方,因为训练时被饿过,她们都有准时吃饭的习惯,连续错过两顿饭,绝不是越长溪的习惯。 她重重敲了两次门,确定房间内仍然没有声音后,终于控制不住推门进去,拉开厚重的床帘后,看见了面色过于红润的女孩。 手指抚上额头,竟然烫的惊人。 周宛晴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她们习武之人很少生病,内功就是最好的药,能治愈身体一切疾病。哪怕受伤昏迷,内功也会自动在体内循环,最大程度维持健康,可越长溪竟然发烧了,而且来势汹汹。 思索片刻,她叫来赵总管,“你去告诉陛下,公主有些头痛,恐怕今夜不能侍寝。”左右看一眼,又道,“再让陈右打盆热水。” 待赵成走后,五指搭在对方脉搏上,周宛晴惊道,“咦?” ☆、35喜欢 从金銮殿出来,沈昭元带着一众宫人 分卷阅读80 向慈宁宫赶去,他表面上一派严肃,眼中还带着些许怒火,实际上却控制不住兴奋。 距离他彻底掌控申国,只差一步之遥。 见摄政王来势汹汹,路上的宫女太监都急急忙忙躲避行礼,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身后的宫人十分陌生,根本不是宫里的人。 到达慈宁宫时,沈昭元甚至没有没有敲门,直接让身后的侍卫将门踹开,红木雕花大门轰然破碎,吓得守门的小宫女放声尖叫。 “何人擅闯慈宁宫?” 没等她说完,沈昭元身后的侍卫一把将她推开,“有不轨之士藏于慈宁宫,摄政王特地带人检查,保护太后公主安全。” 说罢,他便带着人直奔正殿,挡也挡不住。 沈昭元严肃点头,跟在对方身后大步进入,还不忘借刺客之名派人守住门口,不放一个人离开。 其实按照礼法,他是不该这样直接行动的。但是为了能将太后一举拿下,他特意让赵太卜——也就是呈奏折之人,写明太后白日宣淫,如果马上行动,定然将对方当场抓获。 这才是他行动的依仗。 至于慈宁宫里究竟是否有此事,文武百官不能踏入后宫,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沈昭元这样想着,踏进了慈宁宫正殿。 彼时太后恰好在,她一身深蓝色朝服,头戴宝钗,雍容华贵,见他来皱了皱眉,“摄政王无故前往后宫,于理不合,但念在你代理朝政,于国有功,此次便不予追究,”她将茶杯放下,“不知摄政王有何事?” 沈昭元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厉害,几乎要将衣袖撕碎。 他此生最恨,便是别人假装大度。 那时他刚刚请辞太子一位,虽然别人都替他惋惜,但沈昭元自己却很高兴,他本就无心皇位,让给阿弟也无妨。 然而他和往常一样前去乾清宫,正好遇见阿弟和大臣商讨政事,他本想离开,却听阿弟说,他已经不是太子,再来这里于理不合,不过念在第一次,他便不告诉父皇。 那时的沈昭清和现在的太后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虚伪不堪,这本就是他的东西,是他让出来的东西,何时需要对方假意给他。 过去和现在的画面逐渐重合,沈昭元的怒气已经到达极点,他强忍着愤怒冷笑一声,“本王听闻太后品行不端,如今替先帝清君侧,还望太后公主不要反抗。” 茶盏重重阖上,太后不怒自威,“本宫正身直行、恪法守礼,不知摄政王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沈昭元微微一笑,随意指向被带来的方士,“哦?本王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被带来的方士一副陌生面孔,太后从未见过,她终于明白了摄政王的意思,“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太后英明,”沈昭元微微欠身,一幅遗憾的语气,“太后公主祸乱宫闱,证据确凿,先压入天牢,待陛下清醒后亲自发落。慈宁宫宫人巧言令色、哄骗主上,一律斩立决。” 太后冷笑,“这样看,恐怕陛下再也不会清醒了吧?” 沈昭元耸耸肩,示意身后的侍卫行动,“谁又知道呢?” 侍卫一拥而上,但太后并没束手就擒,她轻轻一哼,身后的宫女太监俱都迎了上去,平日巧笑嫣兮的宫女,此时掌掌带风,再加上数量众多的缘故,一时竟然和对方打个平手。 太后接过贴身宫女递来的宝剑,执剑而立、眉眼肃杀,瞬间从雍容华贵的太后变成骁勇善战的霍将军,她挑眉,一人就如同千军万马,“摄政王这样就想杀死本宫,恐怕是痴心妄想。” 太后身边的宫女都是她旧时下属,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女军,在战场上能以一敌三。虽说修养多年,但当年的底子还在,没那么容易杀死。 说话间,摄政王带来的人节节败退,已经退至院子中间,再往外就要离开慈宁宫,可沈昭元面色不变,他一挥手,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蹿出来。 九盛城有严格的门禁,任何外人都不允许进入,但摄政王筹划多时,有不少手下借着术士或者侍卫的名义混进来,细算下来竟然不下百人,相当于一小支部队。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形势瞬间逆转,太后被逼到房间里面,周围只剩下十几个宫女在死死支撑。 见状,摄政王隔着战场和对方说道,“恐怕你需要特殊的帮助。” 太后脸色一变,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暗卫,他们平时隐于暗处,只听从皇帝一人命令,但是如今申帝昏迷,持令者自动变为太后,这也是沈昭元必须要解决太后的原因,他就是想解决申帝的暗卫,否则只要他们在,权柄永远都不会在自己手里。 分卷阅读81 暗卫平时守在皇帝身边,非要紧之事不可轻易调动,太后十分纠结,如果让他们来,申帝没人保护。如果不来,到时候沈昭元彻底占领皇宫,申帝的处境更加危险,她咬咬牙,两指弯曲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无声的哨音响彻皇宫。 瞬间,十个黑衣出现在院子中间,他们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加入到战局。 原本稳操胜券的沈昭逐渐皱起眉。 他手下的精英不多,能使用内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一般武者。在此之前,他以为能用人多战术压倒对方,但皇帝暗卫的实力远超他想象,几乎每人都和周宛晴不分伯仲,相比之下,他的侍卫根本是不堪一击。 思考间,又一个侍卫倒下,沈昭元粗粗去看,他的人已经损失五分之一,并且有不断下降的趋势,彻底失败不过是早晚的事,难道要派出越长溪? 行不通,沈昭元想,越长溪最多能以一敌三,十个却远远不足,那么该怎么办? 隔着刀光剑影的斗争,太后遥遥看见沈昭元陷入思考,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止不住焦虑。对方想设下诱饵,将她一网打尽。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既然将申帝处于险境,就一定要成功,她咳了咳,故意下令道,“摄政王以下犯上、意图造反。不必轻饶,直接处死。” 命令一出,暗卫们刀光闪烁,杀人的动作更加迅速,瞬息间就倒下十个侍卫,沈昭元见势不妙,突然缓慢地、做出和太后相同的动作。 像画面倒退一般,又有十个人出现在院子中,不过他们的衣衫各不相同,有太监,有宫女,甚至还有御膳房的厨子,他们跪在沈昭元身前,“主人。” 太后眼神一凝,“果然如此。” 这十个人,才是她与申帝假装中计的真正原因。当沈昭元还是太子,当时的皇帝——齐顺王为他准备了暗卫,但是当他请辞太子一位后,这些暗卫并没有收回,而是一直藏在宫中。 而且齐顺王怕两个儿子内斗,下令他们永远不许互相杀害。也就是说,如果申帝抓住沈昭元,也只能将他扣押,但皇宫内有十个清楚所有机关守卫的人,势必将对方救出来。 在申帝和先帝在位的很多年,这件事仿佛成为死局,他们既抓不到沈昭元的把柄,抓到后也不知如何处理,如今对方终于出手,他们铁了心要将沈昭元一举击败。 两人彻底撕破脸,也暴露了手中底牌,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沈昭元和太后站在院子两端,眼中的同样的杀气,他们道,“杀。” 这是一场暗卫与暗卫的对决。 晨光破晓,刀剑冷寒,冬日的风雪夹杂在刀光剑影中,形成别样的景色。沈昭元已经顾不得这场战斗是否会惊动别人,他一心想要杀死太后,夺回本属于他的东西。 因为两边都是暗卫,他们的内功心法招数全都相似,申帝的暗卫更年轻、反应更快;而摄政王的暗卫则更有经验。他们你来我往,像是和自己的过去/未来战斗。 与沈昭元和申帝之间何其相似。 一个时辰过去了,最后两名暗卫也以长剑插.入对方身体告终,正如这场战争,两败俱伤,所有人都倒下。院子中间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尸体,沈昭元和太后之间也再无他人。 太后右手挽了个剑花,“看来现在,是王爷和本宫的战斗了。” “太后何出此言,”沈昭元冰冷一笑,打了个响指,两道白色随着雪花飘飘落下。 太后定睛看去,竟是一白衣男子架着申帝。 “你……”那个男子分明…… 沈昭元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若是想你的儿子活着,太后知道该怎么做吧?” 挟持着申帝的男子白衣似雪、俊美无俦,他落在院子的正中间,脚下是尸骨累累,头顶是风霜雪舞,可他不受半分影响,眉眼清冷,自成一派天地。 太后的右手蓦地愣住。 隔着白茫茫的雪花,太后好像看见遥远的时光在她眼前穿梭,她看见与先帝初次相识,看见两人第一次牵手,看见他皱着眉盯着她的肚子,这些景象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又消失,最终定格在与先帝七分相似的面容上。 “你……”太后问,“叫什么?” 沈昭元,“希望太后……” “卫良,”白衣男子突然开口,“我叫卫良。” “好、好、好!”太后止不住微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这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孩子、是纵然不在她身边,却依旧成长地顶天立地的孩子,所以真是…… “太好了。” 摄政王黑着脸站在一旁,觉得情况有些失控,趁着其他人没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他又一次 分卷阅读82 重复道,“太后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沉默片刻,擦干眼泪,再一次将剑举到身前。不过这一次,剑锋则对着自己。 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两个孩子哪怕一瞬,话却是对着摄政王说的,“本宫可以自尽,希望王爷也能信守承诺,饶他一命。” 事已至此,双方都损伤严重,沈昭元不愿多事,很痛快地回答,“本王绝不会杀死申帝又或者他的孩子,太后知道,本王不会称帝。” 京中子弟都知他对占卜的迷信程度,更何况经历过整场事件的太后。她点点头,手腕用力,剑如闪电般刺向身体——只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摄政王的! 沈昭元大怒,他右脚踢向剑锋,侧身顺势拿起剑柄,直接将利剑捏碎,“你找死!” 怒极的沈昭元还想出手,却感到一股麻木从右手传来,低头去看,他整个手掌都已经变黑,黑色顺着手臂向上蔓延。还未散尽的紫色药粉散在空中,竟是藏在剑柄里。 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急速点了右手内侧,将毒封在右臂后,沈昭元抬起头,此时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却化为更浓厚的杀意聚在眼里,他看向卫良,也不管什么能不能称帝,他必须杀死对方,“动手。” 卫良点点头,长剑自腰侧划出,他一抬手,剑芒大闪 ——竟也冲着沈昭元飞去。 这次沈昭元有了经验,他弯腰抬脚,翻身间将利剑踢到身后的墙上,嵌入墙面的剑震动两下,忽然爆炸,将大半个墙面炸飞。 爆炸带起的烟尘散尽后,沈昭元抬头看去,只见申帝已经清醒,他和卫良一左一右站在太后两旁,不仅如此,就连周宛晴也站在那边,她面色红润,哪有之前有孕的样子。 “很好!” 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沈昭元的大部分衣服都被气流冲碎,头发也散开,露出的整个右臂都呈黑色,他浑身破烂,一字一顿道,“你们都很好。” 他身后冷风大作,配合着风雪,杀意如同凝成实质。 卫良接过周宛晴递来的七弦琴,眉头皱紧,“阁主内功深不可测,哪怕被封了一臂也并非我们能挡。我先上前消耗他的内力,我最多能抵挡一刻钟,到时候就看你们了。” 卫良刚要冲上去,忽然一直手臂挡在他身前,太后柔柔看着他,“我去。” 卫良摇头,“您武功内力均不及我。” 将头发挽在身后,太后笑道,“我知道,但是我的经验更足。” 卫良脸上没什么表情,实话实说,“我在阁主身边修习多年,若是论经验,也是我与他的对战经验更多。” “傻孩子,”太后一脸无奈,半晌后摸了摸卫良的头发,“但是我是你娘,怎会让你在我眼前受伤。” 依靠道理活了二十二年的卫良,第一次说不出什么道理,拿着琴一言不发,少见地生出几分无措。 “我说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沈昭元从地上捡起一把剑,阴狠的双眼从头发缝隙露出来,“早晚都要死,何必争个先后呢?” 按住想要上前的太后,卫良十分快速、十分小声说了句,“娘,你照顾好哥哥。” 趁着太后愣神的瞬间,他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这不是我从小养大的叛徒么?”面对卫良,阁主微微一笑,竟是后退了一步,“本王有更好的礼物给你。” 他一拍手,从早上就一直沉默地守在门口的侍卫终于有所动作,他上前两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站在了沈昭元后侧。 “卫良,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阁主狞笑着,一手撕下人.皮面具,命令道,“给本王杀了他。” 太后等人脸色大变。从侍卫有所动作,就发愣的卫良指尖颤抖,哑着嗓子喊道,“染、溪流儿……” 越长溪眼中空无一物,跪在阁主面前回道,“是。” 还未等她起身,沈昭元忽然察觉出异样,他五指并拢,用尽全力拍向眼前之人的天灵盖。 越长溪只觉一股磅礴的内力向她压过来,她右手触地向前一划,急速后退避开眼前攻击,却感觉身后一凉,原来不知何时阁主已经蹿到她背面,五指直对后心。 越长溪脚下发力,整个人以完全相反的姿势站起身,然后脚尖点地,后背朝地飞到半空中,直接越过阁主。 翻身的瞬间,她不忘右手出剑,刺向对方头顶,而沈昭元左手化掌推开她的攻击,然而刚刚动手,却发现身后传来同样的攻击,他矮身避过,侧眼望去,只见卫良已经拿着琴,十指飞动,不停向他发出音攻。 刚落地的越长溪再次转身,和卫良一左一右攻击他两侧,音攻和剑意交相呼应,围成 分卷阅读83 密不透风的牢笼将沈昭元困在其中,他怒气升腾,内力全开,浑厚的内力自丹田汹涌喷出,如同岩浆爆发,瞬间击穿了两人的桎梏。 卫良和越长溪被这股内力猛地击退,纵然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却还被带出几米远,划过的地面留下深深四道痕迹,太后两手在空中向两侧画弧,用内力生成两朵巨大的气团,从远处接住了两人。 刚刚站定的越长溪在心中破口大骂,“这他妈刚清醒就是地狱级副本,半枝,你是要弑父嘛!” 半枝被刚才的情况吓得主机都要爆炸,“我我我,我他妈也不知道啊!你说他命令你杀人,就让我叫醒你的。” “呦,会骂人了,”将自己的脚从地面拔.出来,越长溪活动两下身体,和不远处的卫良点点头,再次持剑向前,“欢迎来到人类世界,我等你很久了。” 半枝愣住了。 半枝能跑路,越长溪却不能,她不仅不能跑,还要直面大魔王。因为她是剑客,必须近战,才能伤到对方。 越长溪知道她和阁主相差太大,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将内力输入手中的剑,如五岳压顶之势向对方袭来,刀剑破开雪花、破开空气,剑锋带起的内劲将四周都凝固住,“给我死!” 阁主双眼微眯,在他视线中,万物忽然减慢,越长溪如闪电般的剑,在他看来却像慢动作,他左手夹住剑尖,以四两拨千斤挑开对方的剑,忽而手腕轻转,内力从他掌心顺着剑流入,一直强硬地闯进对方经脉。 越长溪感觉右手一麻,随后就是被甩到空中,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沈昭元冷笑,并不打算放过对方,飞至半空想要再来一击,直接打碎对方的丹田。还没出手,就感觉细密的内力如同银针向他倾洒,他一转身,正好错过了攻击越长溪的最佳时机。 十指翻飞的卫良松口气,控制着无数细针凝成一股,追着对方射去。 越长溪近战,卫良远攻,当沈昭元要得手时另一方就来干预,而且他们两人距离很远,沈昭元很难同时兼顾,一时竟然被耍得团团转。 然而他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方法,当他下一次能攻击到越长溪时,直接硬接住卫良的琴音,哪怕有所损伤,却直接将越长溪打翻在地,不多时,两人都受到他全力一掌,趴在地上呕血不止。 见势不妙,周宛晴、太后、江植纷纷上前,三人和沈昭元缠斗起来。 越长溪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又呕出一口血后,她闭着眼从袖子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无奈伤势太重,哪怕拿到伤药也无力吞服,就在她拼命努力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从她手中接过药,声音发颤,“哪个是解药?” 所有都是解药,然而越长溪已经无力说明,她随手一指,只希望对方能明白。 申帝依然没懂,但是他能看见地上的人已经气若游丝,也不管哪个是解药,从里面挑出最普通的一瓶,倒出一粒塞进越长溪的嘴里。 半枝提供的都非凡品,小小一粒就让越长溪恢复力气,她抓着对方的手一倒,将整瓶药都倒进嘴里。 补药入口即化,瞬间就起效,越长溪踉踉跄跄地扶着对方起身,用尽全力骂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抠门。” 申帝飞快抹了把眼泪,“我的错。” 对于认错态度良好的人,越长溪都很宽容,主要是她现在也没多余的力气骂人。扶着对方走到卫良身边,同样给他喂了两瓶药。 回完血的两人都靠在申帝身上,好像一个人挂着两只树袋熊,越长溪道,“这样下去不行。” 卫良:“我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多强,但是梦阁常有内力高深的人无故失踪,可能和阁主有关。” 越长溪听完,说是比剑,几招过后,越长溪果断放弃硬碰硬,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飘飞,她也不是完全逃,而是虚晃几招,逼着沈昭元使用内功发出大招,她才扭身而过。 试了几次后,她干脆彻底舍弃剑,将剑扔给一旁的卫良,自己直接用掌和对方相对。 “你们啥都不知道就来硬刚?脑子让驴踢了?” 申帝:“是他先动手。” 卫良:“你失踪了……” 虽然被申帝气得够呛,但是自家男朋友还是很贴心的,越长溪稍稍平缓体内气息,“既然打不过,我们就拖时间,我不信五个人拖不死一个。” 又拿出一大把药递给申帝,“医疗兵,看见谁受伤就喂一瓶,不行就两瓶。” 全程干着急的申帝终于有了任务,他重重点头,又说道,“我看摄政王右臂的黑色似乎有扩散的迹象,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一直闭目休息的越长溪蓦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没听 分卷阅读84 申帝的解释,越长溪自己眯眼看,摄政王的衣服已经被炸得丝丝缕缕,就剩几块布条搭在肩上,果然如申帝所说,他的肩膀已经泛黑! 不敢确定,越长溪还看向卫良,对方也点点头,她立马精神大振,“对了!阁主现在必须不停用内力,根本封不住毒,更何况太后的药肯定不一般,我们不需要杀了他,只需等到毒.药扩散至心脉。” 得到这个好消息,越长溪实在太高兴,又嗑下一瓶药后,她激动地抱了下申帝,重新奔入战场。 因为提供了重要的信息,申帝本来还很高兴,然而他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冷,低头去看,卫良正神色莫测地盯着他。 申帝:“哈、哈哈,我,我有媳妇的。” 卫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离开了。 申帝:这真的是我弟弟吗?好可怕QAQ // 再次进入战场的越长溪终于找到诀窍,她的内功、剑术、招数均不如阁主,唯有一点,经过天上雪莲和半枝的加成,她的轻功很强,既然打不过对方,干脆就和他磨。 示意支撑不住的三人退下,越长溪拿着剑,像在梦阁里无数次那样,躬身道,“请阁主赐教。” 她的剑术并非师从五先生,而是阁主本人一点点教会的,在一切发生以前,她也误以为对方还有柔软的一面,可是现在她已经明白,阁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经历一番打斗,沈昭元已经接近癫狂,彻底失去了往日泰然自若的姿态,听完她的话,更是眉目狰狞,“也好,让本阁看看,小染儿究竟有没有进步。” 说完,两人就用同样的招式冲向对方,两把剑在空中如雷电般相接。 说是比剑,几招过后,越长溪果断放弃硬碰硬,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飘飞,她也不是完全逃,而是虚晃几招,逼着沈昭元使用内功发出大招,她才扭身而过。 试了几次后,她干脆彻底舍弃剑,将剑扔给一旁的卫良,自己直接用掌和对方相对。阁主被她泥鳅般的打法惹怒,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见状也扔掉剑。 比到最后,这场战斗彻底变为追逐战,越长溪跑,沈昭元追,两人身影极快,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什么都看不见的申帝干着急,扯了扯身旁聚精会神的周宛晴,“现在如何?” 周宛晴:“别打扰,我也再看。” 申帝:?? 他困难地包裹住卫良握着剑柄的手,紧紧攥着他冰冷颤抖的指尖,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他转向江植,结果对方也是同样的答案。 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太后分析,“染丫头和沈昭元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 申帝顿时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攥得更紧些,准备随时递上去。 话虽如此,太后却并不放心,高速奔跑的情况对经验要求极高,需要随时判断对方的走向和行动,本质已经不是比拼功法,而是比拼经验,所说越长溪现在游刃有余,但仍然有很大的风险。 这点不仅太后想到,卫良也想到了,他处在战场边缘,一直死死盯着两人,忽然,他瞳孔一缩。 越长溪失误了。 她在跳跃时不小心踩到坍塌的墙面,碎石滑落,她的身形跟着向下,无法及时跳跃,竟然被半步之遥的阁主抓住衣衫。 卫良立即持剑冲过去,纵然他的速度比琴音还快,可终是慢了一分。他的剑刚到达,阁主却已经抓住越长溪挡在身前。 结果就是,卫良的剑抵在了越长溪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越长溪反手抓住阁主的手臂,全身的内里顺着经脉流入,不仅是阁主抓住了她,她也抓住了阁主。 两人都动弹不得。 “快啊!”越长溪几乎是狰狞地喊着,她控制不住阁主太久,没时间犹豫。 眼前的一切不过在一夕之间,但好像有魔法师使用了时间减速的魔法,卫良觉得一切都在放慢,他清晰地看见越长溪眼中的坚定,阁主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侥幸,还有他几乎停止的脉搏。 动手,长剑刺穿两人,越长溪会和阁主一起死。 不动手,所有人都会死。 他该怎么办? “哈哈哈,你根本不可能……”阁主看出了他的迟疑,高声狂笑,只要再有一吸时间,他就能挣脱越长溪。 然而,说到一半的话被剧痛打断,沈昭元低头,看见了刺入胸口的、闪着冷光的长剑。 …… 卫良真的动手了。 他面无表情,执剑的手又快又稳,瞬间穿透两人,好像面对的不 分卷阅读85 是爱人,而是凶狠的敌人。 可越长溪,却看见了他眼中熄灭的光。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消亡。 卫良嘴唇颤抖,花了好久才溢出几个破碎的字,“对不起。” 长剑刺穿的地方很疼,每次呼吸都是一场折磨,越长溪能清晰地感受生命在流逝,可是,她却轻轻笑起来。 很开心地笑。 她困难地包裹住卫良握着剑柄的手,紧紧攥着他冰冷颤抖的指尖,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拖你入红尘,教你懂爱恨。当你什么都明白后,又转身离去。 以最惨烈的方式。 但若是再来一次…… “我还会这么做吧。” ☆、36约会 山头烧干净之后,一行人回到永昌。越长溪一路都很沉默,众人还以为她想起过去的事,也没多询问,倒是卫良看出点什么。 他偷偷抠了抠她掌心,满眼担忧。 越长溪抬头,看见男人像小狗一样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乐得够呛,半晌后又叹口气。揉着他的脑袋,“我没事。” 没事就怪了! 想起上一世的过往,越长溪第一时间逮住半枝,破口大骂,“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又穿了?说好的回家呢!” 半枝才无辜呢,要不是设定里没有不文明用语,它都想骂回去了,“半枝只是实现公主临死时的愿望。” 时间过得太久,越长溪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因为上一世结尾太过绝望,所以那个场景她还清晰的记着。 当时她说,她想再陪对方一会。 …… 越长溪:想骂人了。 “讲道理,我说想陪对方一会,哪怕不是岁月静好,也不必这么刺激吧?” 这一辈子又饥饿游戏,又战狼,三观几次崩塌,她承受不住啊。而且最令人崩溃的,她和卫良差点就错过了!!! 半枝理直气壮,“如果公主顺着剧情走,事情会容易很多。” “剧情是?” “公主答应和督主一起留在梦阁,携手到老。” 越长溪:@¥…… “你哪里找来这么多三观不正的剧情?”越长溪顿了顿,“而且为何卫良会在两个世界同时出现?” “权限不足。” 行叭。 问了好几遍,越长溪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唯一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个世界是她的福利世界,可以和对方随意呆多久,至于之前说的时间限制,都是半枝骗她的。 槽点未免过多。 没等她把一切捋清楚,永昌就到了,马车停在宫外,习惯翻墙的周宛晴脚尖一点就要回宫,正好看见一动不动的越长溪。 “溪流儿还有事?” “我没事,”越长溪摆手,“就是不知道该去哪。” 她又不是真的林公主,也不能住之前术士的房子,回皇宫干嘛? 周宛晴早想到这点,就是没想到对方现在就要走,她也不翻墙了,站在马车底下看着越长溪,“摄政王府现在是你们的,过一段时间,陛下会宣布找到二皇子,也会封王。” 周宛晴看了卫良一眼,欲言又止。 可能有闺蜜谈话?越长溪跳出马车,和周宛晴走到偏僻的角落,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以卫良的武功,她们走到皇宫正门他都能听见,但周宛晴却松了口气,小声道,“但是督主不同意,他说梦阁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其他先生都受罚,他也不该例外。” 越长溪想起两人在雪无暇山的谈话,知道卫良是受她影响才这样做,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问,“该如何罚?” “这种情况很复杂,如果是按大齐律令,他最多被关押五年,但因着皇子的身份,这五年又会减少甚至是取消。” 越长溪点点头,大齐律令和现代法律差不多,胁从犯可以减轻刑事处罚。至于这个结果是轻是重,她都不会多言。正如答应卫良的,既然她自己无法判断,就尊重当地的法律。 “我去和他说,”迎着对方不太确定的目光,越长溪道,“我不会干预他的选择,也尽量不让他受我影响。” 两人告别过后,越长溪就回到马车上,启程去摄政王府。看着马蹄扬起的灰尘,周宛晴止不住担忧。 说是不影响对方,但怎么可能,她的想法,才是督主唯一想要遵守的律法。 // 扶着对方的手登上车,越长溪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你怎么想 分卷阅读86 的?” “我可以被关押五年,”卫良觑了她一眼,有些犹豫,“我甚至可以自废武功,但是……” 越长溪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一句,“嗯?”了一声。 “若是……”卫良扯着她衣服的边缘,“我出来以后,你可不可以重新给我机会。” 五年太长,他的女孩不该为他停留;可私心上,他又不希望对方忘了自己。所以他不求这五年,只求结束以后,她能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 至于对方接受与否,他都不在意。他做错了事,这些都是该付出的代价。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越长溪佯装生气,可话音刚落,就见卫良已经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差点没当场下跪。 越长溪顿时心软,只能软下声音哄道,“让大理寺来做决定吧,至于我,无论何种结果,都会一直陪着你。” 卫良眼中星光乍起,“真的?” “真的。”越长溪钻进清冽的怀抱,保证道。 ——我此生为你而来,不陪着你,还能去哪。 …… 在王府住了几日,大理寺卿的审判结果也出来了,卫良被罚在王府关押十年,十年内不得踏出一步。 当事人还没说什么,周宛晴和申帝第一个不赞同,但他们也没难为大理寺卿,只私下和越长溪吐槽。 申帝毕竟心疼弟弟,嘟囔道,“哪怕是你们那个五先生,都没罚的这样重。” 周宛晴对督主没什么想法,倒是心疼小伙伴多一些,“你可是要陪他十年?” 越长溪笑得很平和,“嗯,陪他。” 晚上申帝和周宛晴走后,越长溪也要洗漱休息,她刚要换衣服,忽然若有所感,一开门,卫良果然站在门后。 越长溪:“这是病,得改。” 卫良头发、肩上落了很多雪,再加上他气质清冷,整个人仿佛从冰雪世界而来,越长溪捂着他的手哈了口气,“说说吧,今天怎么又站在这了?” 卫良本不知怎么开口,但他不愿越长溪站在外面受凉,只好硬着头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你可以后悔。” 十年……太长了。 在外面站了几个时辰,却只为告诉她可以放弃自己,越长溪很是无奈,她将人拉进屋子,一把按在椅子上,拿出毛巾给他擦头。 虽说她能理解对方别扭的关心,但是情侣之间总说分手太伤感情,她将对方湿透的上衣脱下时,忽然想到个办法。 卫良内心苦涩,觉得这大概是两人最后相处的时间,毕竟他知道越长溪有多爱自由,为此又愿意付出多大代价,因此更不想将她困在这狭小的王府。 她是飞鸟,就该有更广阔的天空。他拥有她,就已经拥有全世界。 这么想着,他忽然被按在塌上,眼睛也被蒙住,身上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似乎是衣襟被扯开。 卫良:这是要做什么???用刑吗??? 等与他明显不同的体温覆上来时,卫良才忽然想起他偷偷在梦阁看过的《天地阴阳大乐赋》,终于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他从脖颈一直红到耳后,明明对方的手已经拿开,他却仍然闭着眼不敢看。可身上起伏的曲线是如此明显,哪怕他没睁眼,也能想象出纤细的腰肢和柔软的…… “呵,”越长溪先是一愣,然后暧.昧地笑起来,“懂得倒不少。” 她一手拉上窗幔,一手缓慢地,带他走入温柔旖旎的梦境。 …… 一夜过后,卫良确实不再提让她离开的事,不仅不提,还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黏在她身边。 越长溪:太真实了,果然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 对于督主翻天覆地的变化,申帝和周宛晴这对盖棉被纯聊天夫妇还不明所以,太后却看出点什么,她忍不住询问,“你们何时成亲?” 面对婆婆的灵魂质疑,越长溪有些沉默,她都忘了,这辈子两人其实还没成亲。 毕竟在她心中,两人不仅接受过百官朝拜,还是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怎么会有再次拜堂这件事? 顶着太后一言难尽的眼神,越长溪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把人睡了却没想过负责的渣女。 当天晚上,她把这件事和卫良提过后,对方却罕见地一言不发。 越长溪:“你难道不想成亲?” “不想,”卫良老老实实回答,“王爷的正妃要记录在玉碟上。” “所以?” “你若是后悔,怕是不好改嫁。”b 分卷阅读87 r 越长溪噗嗤一笑,这种时候,他也没忘了给她留条后路,原来这么多天,还是白睡了! 她笑着吻上对方的唇,“你这样说,我还偏要嫁呢。” 话虽这样说,到最后,这个亲也没结成。一是卫良太别扭,二是她自己觉得两人成过亲,没必要再来一次,三是哪怕真成亲,她也要带着人.皮面具,毕竟理论上,她还是林公主呢_(:з)∠)_ 所以为了减少麻烦,他们没有大办,而是在王府办了一个小型婚宴。参与者有申帝、周宛晴、还有太后。 虽说参与的人少,但步骤一点没少,拜过天地后,这对小夫妻在众人哄笑下进了洞房。 拿着交杯酒,还没喝的越长溪已经醉了,她眼中亮晶晶,像是繁星坠落,她道,“我很高兴。” 卫良拿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上了对方略带惊讶的脸。 越长溪笑着,将自己这半杯渡到他唇中。 她问,“明白了么?” 越长溪本意是想问对方,明白如何喝交杯酒了么。卫良却严肃地点点头,“明白,从此以后,无论什么都属于我们两个。” 他虔诚地握住她的手,像亲吻玫瑰那样亲吻她的指尖,“但我只属于你一人。” 他这一生,孤独寂寥,与世界没产生过半点关联。唯独遇见她那天,看见百花盛开,听见雨声潺潺、闻到春风和煦,他的手碰到她的指尖,只觉万物都涌来。 他拥有她,就已经拥有全世界。 而他的世界对他说,“我亦然。” ☆、37诱引 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越长溪顿时惊了。 越长溪:!!! 越长溪:我踏马疯了才会这样想,斯德哥尔摩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有毒吧! 小姑娘刚才还萎靡不振,如今终于有了精神(?),督主一路绷紧的思绪也随之放松,“你没事就好。” “……” 越长溪后退两步,唇微微张开,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野猫,全身汗毛都恨不得炸起来,“督主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督主:“无事,只想看你是否还活着。” 越长溪用尽前十六年所有演技,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见鬼了’的表情,她用力掐下自己掌心,“谢督主关心,我要前往集合点了。” 对方又露出奇怪的笑容,督主眉头微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中的不悦,“你去吧。” 距离规定时间只差十几分钟,越长溪福身后迅速离去,在她转身的瞬间,脸上所有笑容都消失,化成一个无法言喻的表情。 她心中想,‘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女孩身影消失后,督主蓦地出手挥向身旁的树木,十几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塌,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倒下,绿色海洋烟尘四起,隐于暗处的侍卫显出身形,“不知督主有何事?” 督主摇头,“太碍眼。”她的笑太碍眼。 侍卫应了声“是”默默离开,他后背的衣服已经破成一条一条,透过褴褛的黑衣还能看见里面的鲜血,都是被刚才督主内力所伤。 他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丝丝委屈。 ——我就是站在这而已,究竟哪里碍眼,我真是太难了。 * 因为刚才耽误片刻,越长溪是所有人中最后到达的,和她来的时候一样,五个女孩排成一排,不过她们的身影多少都有些狼狈,看来是经过激烈的打斗。 她刚在末尾站定,神出鬼没的五先生就出现在身前,他手里举着托盘,示意女孩们上前将战利品放在里面。 宫茗颜第一个行动,她一如既往地表现优异,从袖口中拿出7个鸟蛋,五先生挨个检查后赞赏道,“不错。” 小橙脸色灰败,身体控制不住颤抖,若不是梦阁严令禁止,她几乎要当场哭出来。在五先生严厉的目光下,托盘上仅仅增加1个鸟蛋。 小黄和小绿同时松了口气,她们都只有2个,但至少意味着不用死。小绿回来的路上,还迎上越长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一偏头,好似嘟囔句什么。 越长溪:我就知道,这帮人都是套路。 最让人震惊的是周宛晴,她交上去的足足有3个,不过那三个蛋,越长溪怎么看都好像非常熟悉的样子。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最后一人身上,特别是小橙。她望向越长溪,仿佛垂死之人祈祷上帝,越长溪微微耸肩,放上去5个,“今天运气好。” 小橙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b 分卷阅读88 r “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五先生的右腿已经迈向小橙,可就在这瞬间,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场都是练武之人,听音辨位对他们来说很容易,顿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托盘上,越长溪挑眉——这是破壳的声音。 宫茗颜、周宛晴和越长溪都只是微微惊讶,因为她们三个哪怕少一个鸟蛋也不必担心;而小黄和小绿则明显开始紧张。 五先生也稍微有些意外,他沉思片刻,“距离巳时还有一炷香时间,我们等。” 一炷香时间就是五分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此刻却能决定一个女孩的命运,周宛晴凑到越长溪身边,小声说,“是乔西。” 在这里小声,等同于所有人都能听见。小绿听见自己的名字,表情马上从紧张变为惊恐,倒是小黄,露出了极为短暂的笑容。 越长溪其实也能听出来,她没点名是因为心中感慨。 这种鸟破壳大概需要一天时间,感受到外界颤动则会稍稍停顿。这意味着,小绿在找到鸟蛋的时候就应该发现此事。哪怕当时没能察觉,如果她没有动歪心思,而是安安静静等在集合点,也能提前发现,就可以隔着蛋壳杀死幼鸟。 又或者…… 越长溪转向周宛晴,用口型问道,‘要不要?’ 周宛晴目光在小黄和小绿之间游移许久,身上散发出的难过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可她最后却回握住手,轻轻摇头。 越长溪有一点诧异,但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小蓝在谋略方面远胜于自己。因此非常听话地安静下来,没有焦距的视线散在远方。 距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其实她们的考核并没算完全结束。按照她的想法,五先生不该这么快出现,他可以让大家厮杀一会。不仅如此,哪怕是现在开始比拼,也完全有效。 所以她刚才问小蓝,要不要提醒乔西,她仍然可以把里面的鸟杀死,避免被杀掉的命运,而不是站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因为命运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过她们这边。 就在紧张的时刻,小黄忽然开口道,“乔西别紧张,你绝对不会死的,放松,我们说好要一起活下去的。” 乔西听到死字,明显身体开始颤抖,视线也更焦虑地黏在蛋壳上面。 小黄犹在那里劝慰,“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死的。” 众所周知,人在面临困境或者抉择时,旁人话越多,他就会越紧张,反而无法平静下来。况且小黄句句都带着“死”字,愈发不能让人放松。乔西刚刚还能站住,此刻已经彻底靠在小黄身上,需要借助她的力量才不至于倒地。 越长溪在心中叹气,那个称之为“朋友”的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巨大的笑容下,藏的是人还是鬼。 不愿再面对这样的剧情,越长溪将目光移向其他人。五先生面无表情,紧盯着蛋壳;宫茗颜显然也看出小黄的森森恶意,向来冷酷的眼中划过厌恶;小橙已经放弃,目光一片死寂;倒是周宛晴不知为何,紧盯着乔西。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距离巳时只剩一分多钟,乔西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来,小黄依旧在唠叨,小鸟的嘴在不停啄着蛋壳,规律的声音像是黑白无常的脚步,眼看时间愈来愈近,乔西几乎要露出笑容,就在此时, 咔嚓—— 蛋壳破了。 啾啾啾的清脆鸟鸣顿时在山林中响起,等鸟儿叫完,六个女孩也只剩下四个,五先生平稳地端着鸟蛋, “下次是你们最后一次考核,好好准备。” 彩色粉末散在森林里,两个女孩存在过的痕迹,也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 无论经历多少次,失去同伴的痛苦都无法消减,倒不是说多喜欢对方,而是难免生出几分感同身受。 回家的路上,越长溪和周宛晴都没有用内功,而是慢慢走回去,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心中钝痛。 周围太过寂静,越长溪随意地开口,“你的鸟蛋是督主送来的那三个?”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森林里找,而不是回去拿鸟蛋。”周宛晴顿了顿,“但我还是认为拿着比较好,本想在集合前给你,但你来得太晚。” 两人很有默契,所以越长溪瞬间明白对方的弦外之音。小蓝认为督主定是提前知道考题,所以想给她作弊的机会,鉴于督主的身份,她最好还是接受这份好意——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想到督主刚才莫名其妙的出现,越长溪觉得头都大了,她现在还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很自然地转换话题,“刚才为什么不救乔西?” 两人恰巧途径一条小溪,清澈的河水映出女孩们年轻的面孔,周宛晴褪去鞋袜,任由河水冲过脚面,“ 分卷阅读89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永远都能用善意来看待别人。” 这个评价…… 越长溪:“这明明是我对你的评价。这一切,她没说,我突然也不想提出来。” 周宛晴蓦地笑起来,她抬起脚打碎河面上的倒影,开始解释,“乔西的内力不如你,她并不能保证杀死鸟的同时,还不弄碎蛋壳。” “这个行为一旦失败,等同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越长溪秒懂——淘汰其他人的思路。 “所以你只想到这个方法能救人,却忘了它也能害人,”周宛晴继续道,“用这个方法之后失败,乔西立马就会醒悟。你知道人在将死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所以她有可能转头去攻击别人,甚至可能想和大家同归于尽。而且一旦她动作,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鸟蛋不受到波及。” 越长溪回想起刚才的场景,突然诧异地问道,“小黄肯定也想到这点,那她为什么不让乔西试一试,哪怕失败了,她们也能联手弄碎小橙的蛋。” 这次没用对方回答,越长溪很快比较着刚才的思路得到答案,“因为如果小橙知道了这个方法,她也可能反击,拖着大家一块死。” 周宛晴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小黄只能扰乱乔西的思维,也是扰乱小橙的思维,维持当时的平衡。” 这一环套一环未免太复杂,越长溪很佩服周宛晴瞬间就能想明白这么多,“没想小黄还挺聪明。” 周宛晴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越长溪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讽刺或者怜悯的混合,她听对方道,“小黄的名字是乔南。” 越长溪微微睁大眼,“她们竟然是姐妹?”怪不得她总分不清她们几个。 “这也是我不救她的另外一个原因,”周宛晴叹息,“我一直在观察乔南,她几乎和我同时想明白这一切,她没说,我突然也不想提出来。” 虽然这个行为没什么逻辑,但是越长溪却懂了,如果亲姐妹都不愿意救对方,外人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她想的很明白,向来通透的小蓝却仿佛绕进死胡同,“可我现在却觉得,我和乔南又有什么区别?” 她们都因为非常小的概率,放弃了一个女孩的性命。 越长溪想说你和乔南区别很大,比如你俩又不是姐妹;在这种情况下帮忙只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以及你又没有像小黄那样,催着她姐姐去死。但她什么都没说,因为越长溪明白小蓝害怕的不仅仅是相似与否的问题,她害怕的是这个游戏本身。 ——它在削减她们身上所有的正面感情,信任、善良、良知…… 越长溪不答反问,“你知道乔南为什么不和她姐姐联手,一起淘汰小橙或者你?” 迎着对方困惑的眼神,越长溪握住她的手。两个女孩子肩靠肩坐在岸边,风将她们的衣摆吹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区别。 “因为乔南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你永远都有我。” ☆、38诱引 到达康阳城时,越长溪终于知道,之前卫良是如何在她封妃前赶回京城的,大抵就是内力翻涌,眼中泛黑,双腿都失去知觉。更别提她还一直在嗑.药,半枝赠送的大补丸像不要钱般往嘴里倒,才能在五个时辰内跨越两地。 可是卫良什么都没有,又是如何做到呢? 怪不得他来的那天,一到永和宫就倒在门前、呼吸急促,当时她以为对方是心绪混乱,但现在想来,也许是他已经无力支撑。 那么包括后来,卫良意外地没发现房间里藏着别人,又在两人互明心意后消失了一整天,都不是她理解的整理思绪,而是无法控制内力! 原来对方每一次温柔地望着自己时,都在承受着内力反噬的剧痛,犹如撕裂肌肉、敲碎骨髓的剧痛。 也只有这种时刻,亲身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之后,越长溪才能稍稍读懂对方的感情,读懂他万千沉默下,比深海还要沉寂、广阔的感情。 可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承受更多的那一个,原来从头到尾,她都错的离谱。 又从袖口翻出一个瓷瓶,越长溪看也不看就全部吞下去,她再次压制住忽然上涌的血气,向着城中走去。 既然欠下这么多,她一定要找到对方,狠狠地还回去。 // 康阳是个人口不足千人的小城,因着无暇山中天山雪莲而闻名,城中百姓也大多依靠采摘雪莲为生,所以个顶个,都是爬雪山的好手。 这里的孩子从小时候起,就随着他们的父辈一起上山,那时候没有地图导航,所有路都是由前人探索,再由子子辈辈传承下来。因此这是一个格外纯净、也格外残忍的地方 分卷阅读90 。 越长溪到的时候,当地人正在拜雪山神。 说是祭拜,不过是在山脚下放两个桌子,上面摆着猪牛羊等祭品,再由城主带着全城百姓跪拜。 城主手里拿着三炷香,嘴里叨咕着无人能懂的话语,时唱时跳,身旁还有祭司模样的人拿着铜锣,城主唱三句便敲一声。 那锣声震天响,隔着几里都能听见。 越长溪没去管这群搞封建迷信的城民,而是走到一旁——同样在看热闹的外地人身边,假意问道,“发生什么了?” 别看康阳城小,外地人甚至比本地人还多。其中一小部分和卫良目的相同,都是来采摘雪莲的手艺人,这群人鱼龙混杂,有三流的半吊子,也有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不过他们采摘雪莲的品级不同,所以很少会发生争执。 另一部分,就是收取雪莲的富商、大夫。天上雪莲被奉为疗伤圣药,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也是很多疗伤药的必备材料。不过因为产量太少,一直有市无价,这群人大多是来碰碰运气,趁着雪莲收获的季节守在康阳,能得到一株更好,得不到也没有损失。 越长溪想要找的,就是第二类人。 因为是来碰运气,所以他们大多闲来无事,每日就凑在一起聊天喝茶,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一起八卦。 所以城中有什么事,谁摘到一株上等雪莲,谁又在今日上山,他们都一清二楚。而且他们停留的客栈,就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无论有任何问题,问他们准没错。 今天雪崩这么大的事,这群人恐怕是已经传了个遍。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刚凑过去,周围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今天雪山神发怒了。”“城主正在请雪山神息怒。”“听说有人惹怒了山神。” 当地人闭口不谈的雪山神,在外地人那里则没有任何避讳,甚至是争着谈论。眼看话题走向不对,越长溪又重新抛出疑问,“有人受伤么?”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都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有个胆子大的回答道,“好像有个白衣青年上山了。” 但随即,他的话就迎来激烈的反对, “什么白衣青年,我看他就雪山神。” “对对对,哪有人会在上山的时候穿白衣服,肯定不是常人。” “而且他速度那么快,一眨眼就没影了,咱们谁能做到!” “二狗子说,那人眼睛直愣愣的,不像活人。” 白衣服、不像活人、速度很快,越长溪估摸着,这是卫良无疑了……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她开口问道,“那人是什么时候上山的?是不是他上山之后,雪山神就发怒了?” 第一个回答她问题的声音再次喊道,“好像是他上山半个时辰后,雪山神才发怒,所以他肯定是采莲人。” 争执声又一次响起,“我看,就是他上山后才施展的神通。他可是雪山神,半个时辰肯定爬到山顶了。” 关于白衣青年究竟是不是雪山神这一问题,众人开始了今天第六次探讨。 某个富家老爷感觉身侧凉风忽起,他一转头,发现刚才还在问话的红衣姑娘已经消失不见。他迷茫地看向周围,发现四处都不见那人身影,这里很多武功高手,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都是常事,他也不再多想,回过头,重新加入了讨论。 // 得到了需要的信息,越长溪便准备上山,至于衣服食物之类的,她根本不需要。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若是真能找到对方,一个补充真气的大补丸比什么都好用,若是…… 没有若是! 上山之前,越长溪还大致确定了雪崩的情况。 这次雪崩规模很大,崩塌的雪块来自山顶,有三分之二的山体都被波及,越长溪从底下望去,无暇山好像一个融化的甜筒,无数痕迹自山顶至山腰,所到之处淹没一切,她攥了攥拳,不去想若是卫良在山顶该如何。 因为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所以越长溪想也没想就埋头发力。想根据时间,掐算卫良能爬到哪里,也好有个大致的搜寻范围,没想到她才运功,山底突然传来惊呼, “姑娘,万万不可啊!” 越长溪回头,这才惊觉几乎整个康阳的人都在看她,不仅有祭祀的城民,还有刚才聊天的异乡人,而发出呼喊的,正是城主本人。 她本不想管,毕竟搜救时间有限,然而毕竟是城主,万一他有其他重要信息呢? 祭祀地点就在山脚,因此城主眨眼间就跑过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劝道,“姑娘,今天雪山神发怒,这山上不得啊!” 越长溪不想和对方 分卷阅读91 玩劝来劝去的把戏,言辞恳恳道,“之前上山的白衣青年是我夫君,我必须要找到他。” 城主已经到嘴边的劝告之词被咽回去,他顿了顿道,“那姑娘带条狗吧,也好找人。” 越长溪:说好的善良朴素呢? 城主见她不回答,还在劝道,“雪山神发怒不止一次,姑娘若是想找到自己的相公,须得小心,不能高声呼喊。我们这里的狗不一般,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味道,找人也方便。” 听完对方的话,越长溪才明白,城主不仅不善良朴素,还狡诈得很。他知道雪崩通常都并非一次,而且看他的语气,估计也知道声音动作都会引起雪崩。 就像现代,很多国家会定向爆破积雪,以免雪崩发生;城主也期望她去做那个炸弹,让他的城民更加安全。 对于这种行为,越长溪并不生气,毕竟城主也不算暗害,甚至还把注意事项都说清楚了,最多算是资源充分利用。而且她还要感谢对方…… 越长溪微微一笑,“不用,我带狗了。” 说罢,她就像风一般呼啸而去,红色身影几次起落,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唯独城主不明所以, “她的狗在哪儿?” 城主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方的狗是一个叫做半枝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越长溪埋头飞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在半山腰处。再往上她就不敢走了,一是怕错过卫良,二是上面的路更加危险,从山顶灌下来的积雪已经彻底覆盖住原本的路,很容易走错。 越长溪捏了捏袖口里的药,“半枝!”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半枝就开始沉寂,因为它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然而它从主神空间看见周边环境时,几乎控制不住要烧坏自己的主板,“经检测周边环境危险,请公主尽快撤离!经检测……” “别嚎了,卫良被埋在雪里,你快给我找一下。” 半枝十分为难,“本半枝并不包含搜寻功能。” 极目远望,四周尽是别无二致的白,根本不见人影。更别说大雪可能有数尺深,人会被埋在底部,越长溪的指尖都要嵌进掌心,“为何之前你能提醒有人来?” “半枝会自动监测对公主造成危险的人或物。” 越长溪想了下,“如果找不到卫良,我会当场自.尽。换句话说,他的方位对我造成危险。” 半枝有片刻停滞,但又检测不出逻辑漏洞,最终只好搜寻出方位并如实汇报,“卫良在公主十点钟方位,五百米处。”他顿了顿,“活着。” 一路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越长溪一瞬间好想大哭,喜悦、慌张、绝望……铺天盖地的情绪似大山般要将人淹没,可她最终还是一声不吭,颤抖着双手走过去。 等到透过巨石缝隙,看见卫良漆黑的发丝时,越长溪已经战栗不止手脚越不听使唤。花了十多分钟,越长溪才挖开洞口,坐到卫良身边。 她先是搭上脉搏,确定对方身体无恙,只是因力竭而昏迷后,这才一手将人扶住,一边伏在他胸膛,沉默地、崩溃地、绝望地哭起来。 卫良觉得自己在做梦,否则他为何明明在雪山里,却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并且她还抽噎地一遍遍重复,“我来晚了。” ☆、39见面 随着太监进入后宫时,越长溪还在暗自感叹:周宛晴真靠谱,她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对方识破伪装。 等到达慈宁宫后,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这里来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人,偌大的花园里,站着二三十个各色人士,粗粗看去,大概有大夫、道士、僧人等,基本能和看病或者驱邪沾边的,这里都有涉猎。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越长溪总觉得,这里面很多人都长得十分好看。僧人眉清目秀、袈裟披身,透着股禁欲的味道;大夫也温润如玉相貌堂堂,单单站在那,就令人赏心悦目。再加上她这个少年,各个年龄段的帅哥都凑齐了,乍看上去不像是给皇帝治病,倒像是…… 选妃? 选男妃??? 心里存了疑惑,越长溪自然对那几个人格外关注,她站在树下的阴影中,借着张望的动作仔细观察。扫视两遍,慢慢就察觉出问题。 那些长得好看的、或者气质出众的,都有梦阁的痕迹。 其实细究起来,越长溪并没有证据,主要是一种直觉。她还在梦阁时,女孩们因为学习同样的内功心法,所以站立姿势、呼吸频率、甚至是茧子的位置都很相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那几个人给她的感觉,正是如此。 如果真是梦阁派来的人,那沈昭元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想阻碍其他方士解毒?那也不必找一些帅哥来。 银 分卷阅读92 辉树影下,越长溪站在角落静静思考,不知怎么,视线就落在慈宁宫的窗子上,里面宫女的倩影映在窗纸上,朦朦胧胧十分美好…… 越长溪:等等! 越长溪:不会吧,沈昭元不会真以为全天下的事情,都能用美人计来解决吧? 靠在树干上,越长溪哭笑不得。怪不二十多年,阁主都没能在朝堂上立足,原来是智商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之前送女孩入宫,试图让她们祸乱宫闱一计,虽说多有不堪,但至少是个计谋;如今想让方士进宫,进而勾引太后,就实属脑回路清奇。 先不说太后礼佛多年,根本没有这方面心思。哪怕是有,她身边也有很多人选,不至于找底细不明的方士。 想着沈昭元最近种种奇葩操作,越长溪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心酸。就是这样一个算不得聪明的人,却是她们多少年拼尽全力、豁出性命,都跨不过的高山。 感慨间,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一直候在门口的太监终于发话。因为注意力还集中梦阁那群人身上,越长溪只听了个大概。 太监的意思是说:在座各位描写的木僵之症都符合申帝的情况,治疗方法也得到太医的许可。今晚上把大家召来,是因为太后担忧心切,希望能尽快找到治疗之法,早日让申帝恢复。 虽然明面上没说明,但大家都听出太后的急迫之情,否则也不必半夜就叫人来商讨。 公公说完话,给每个术士发了号码牌,拿到牌子的人都在暗中观察别人的数字,而越长溪敏锐地发现,有两个梦阁的人互相打了个手势。她没弄清具体的对话内容,但左右离不开“事成”“中计”这样的意思。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时公公恰好走到她身边,将红松铭牌递过来,见她皱眉,公公笑眯眯道,“这位小道长不必担忧,太后公主对您的治疗方法十分重视,破例让您直接过来。” 想起自己全文照搬的答案,越长溪内心尴尬,表面却愈发高深莫测。等太监离开,她才看见自己手中的数字——四十三,全场最后一个,怪不得太监安慰她。 得到这样一句肯定,其余术士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微妙,有人羡慕,有人不屑。转瞬即逝的微表情全都被越长溪记在心里,她也借助这些各式各样的情绪,判断出哪些是梦阁人。 因为年纪的缘故,普通术士看向她时总会带着些许轻慢,哪怕是得道高僧,眼中也闪过诧异;唯独梦阁的人不同,他们眼中是了然,还有一点点恐惧和记恨。显然早就料想到这个结果,并且和她结怨颇深。 越长溪回想起宫茗颜的性格,对他们的态度毫不意外。 冷厉的眼神依次滑过众人,阻挡住几个跃跃欲试、试图和她搭话的脚步,越长溪便自顾自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她是四十三号,恐怕要等到天亮呢。 本想小憩一会,越长溪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等小太监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昨晚的方士全都离开,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身旁太监十分恭敬,半弯着腰道,“这位道长,到您了。” 扫去肩上落叶,越长溪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想着如何让太后察觉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跟在领路人身后,眼睛垂得低低的,心情有些微妙。 某种意义上……太后公主也是她的未来婆婆了。 她该如何与对方说,你的小儿子一直被敌人养在身边,不但吃尽了苦头,还连什么是感情都不懂。 进到房间,越长溪才发现里面并非一人。不仅有太后,周宛晴也在,两人样子都有些疲惫,见她来也只是抬头一瞥,很快视线又落回手里的宣纸上。 太后道,“是你提出的针刺之术?” 针刺之术就是针灸,越长溪不知现代的针灸如何,但是在她所处的时空,针刺之法已经极为成熟。不仅有相关的武功秘籍,大夫也会用它治病,就连狱卒都会用它行刑。 越长溪点点头,想起两人看不见又解释道,“此乃开窍醒脑之术,本道会用银针刺激陛下脑部穴位,再配合特制秘药,定能让陛下早日清醒。” 太后眉头微皱,“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越长溪当然知道,天子龙体不能有损,她所言之法已经属于大不敬,甚至有掉脑袋的风险,可她毫不惊慌,言之凿凿回道,“知道。” 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周宛晴却抢先开口,“本宫也对针刺之术有所了解,不知这位化学道长,要施针于哪些部位?” 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越长溪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笑道,“是神庭、本神、百会、率谷、脑户、脑空等。” 周宛晴动作一僵,隐蔽地点了点头,又恢复成之前默默无声的状态。 分卷阅读93 之后的一刻钟里,太后对她的针刺之术进行了详细的询问,越长溪一开始还很轻松,可是越到后来,她也越跟着严肃。 太后问的如此详细,脸上的担忧也十分真诚,一切都让她忍不住怀疑——难道申帝真的昏迷了? 越长溪心下一沉,连离开后也控制不住忧心忡忡,甚至立马有跑到皇帝寝宫确认的冲动。 直到夜半时分,一身夜行衣的周宛晴叩响她新住处的窗子,越长溪才松口气,然而对方第一句话就让她彻底震惊。 周宛晴道,“申帝昏迷。” // 尸体一半被埋在雪中,殷红的血迹晕开在地面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冰层。 卫良怔愣许久,才颤抖着将尸体翻过来,露出女孩苍白、僵硬的侧脸。 这绝对不是越长溪。 意识到这点后,卫良似乎松口气,身体却依然控制不住发抖,曾经面对雪崩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忽而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作为一名琴师,十指本该是最灵活所在,他却试了三次,才将边缘已经卷起的人.皮面具揭开。卫良将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放入怀里,生平第一次,因为没看到对方而感到心满意足。 其实他早就知道,尸体不可能是越长溪。她是他心心念念了数年的女孩,何种面貌都不会认错,更别提只是换了个衣服。可是见到尸体的那一刻,卫良仍旧控制不住惧怕。 怕她死,怕她受伤,怕她疼,怕她难受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卫良忽然想到越长溪的质问,她说那些女孩死的时候,他为何无动于衷。 当时他的回答是对死亡习以为常,现在却意识到,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如果失去性命的是她,他一定不会那样冷静。 风雪又起,卫良踉踉跄跄地起身,用内力击开一个深坑,将宫茗颜埋在其中。 虽然她是越长溪的敌人,甚至一心想要杀死对方,可是卫良知道,如果是越长溪在这里,她一定会将对方埋葬。 他仍然不理解世间大多数情感,可是渐渐的,他是能够开始理解越长溪。理解她看待世界、看待事物的方式,纵然这种方式和大多数人都不同,卫良却并不在意。 万物都趋向光明又如何?他只趋向她。 ☆、40身份 越长溪是在一阵风声中清醒的。 她眨眨眼,看见暗红色房顶,熟悉的床幔和被子,以及周围弥漫着的,独属于梦阁的、挥散不去的腐败树木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我又穿越了?!” 不等半枝回答,她就看见自己胸前晕开的血迹。活动下四肢,感觉身上并无疼痛,越长溪扑通一声又躺回床上,“还好还好!我只是死了,不是穿越到过去。” 半枝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你没死。” “统!”因为杀掉阁主,实现了十年的愿望,越长溪格外高兴,好似瞬间恢复到天真烂漫的过去,言语间透着雀跃,“你怎么有杂音?快让我拍一拍。” 老电视、旧洗衣机,任何坏掉的电器,都能用拍一拍来解决。 半枝的电流音更大了,“声卡烧了。” 声卡烧了…… 越长溪有一瞬间心虚,装作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的样子,很自然换了个话题,“我怎么没死?” 抓住阁主的那刹那,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要被长剑刺个对穿,古代又不能换心脏,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过她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杀死阁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唯一令她感到抱歉的,就是让卫良动手。 为此,她当时几乎要动摇,但也是只是几乎。 越长溪盯着天花板,看一只小蜘蛛在费力地结网,半晌后低低叹口气。 自己是真的亏欠这个人。 良多。 她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反省一下自己,却被半枝打断,“雪莲救了你。” 对,越长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梦阁。从无暇山离开时,两人多摘了很多雪莲,她不愿便宜阁主,就让卫良把雪莲藏在梦阁。她中剑后,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将她扛过来,连衣服都没换。 “不对啊,”越长溪感受到体内充盈的气息,“我的内力已经恢复,按雪莲的功效,我现在应该毫无内力。” 半枝的电流声终于消失,声音里却夹杂着些其他东西,它说,“你以为自己昏迷多久?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越长溪不相信,“一个月?一个月都没人给我换衣 分卷阅读94 服?” 半枝实在懒得理这个人,自己下线修复去了。越长溪中剑的时候,它不知怎么感受到一种情绪,这种感觉很神奇,但也导致它的主板、声卡都有损伤,如今一个月过去,才勉强修好。 对面半晌不出声,越长溪摸摸鼻子,也不觉尴尬,如今她用不着半枝,随便它消失,问题不大! 一想到自己一个月都没换衣服,越长溪浑身都不舒服,她翻身下床,想看看衣柜里是否还保留着原来的衣服,结果刚起身,就和推门进来的周宛晴四目相对。 越长溪顿了顿,慢慢举起手,眉眼弯弯打了个招呼,“嗨。” 周宛晴手里拿着个盆,里面大概是热水,因为外面天凉,还在不停冒着热气,热气吹到她脸上,慢慢就吹得眼角通红。 此情此景,按照道理,应该是盆咣当一身摔在地上,两人抱到一起失声痛哭。然而越长溪反其道而行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快把门关上,怪冷的。” 窗外北风不断,恰是隆冬。 周宛晴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就用脚勾上门,做完这一切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然而错过了恰当的时机,眼泪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一肚子话憋在嗓子里,看着竟有些可怜。 越长溪噗嗤一笑,“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么。” 周宛晴动了动唇,终是哇一声哭着奔过来。 张开双臂接住对方,越长溪抱着女孩,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两人在撑不住的夜晚,也是这样抱着哭。 她轻抚对方的发丝,“哭吧,哭完这一切都过去了。” 习武、考试、杀人、在崩溃与绝望之间徘徊、梦阁、阁主……一切生命中的痛苦,都过去了。 明天开始,她们终于能自由前行。 这一刻,虽然足足迟了十年,但还是等到了。 …… 等周宛晴止住眼泪,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越长溪胸前干涸的血迹都被晕开,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蓝祖宗,别哭了行不行,你闻不到我已经酸了么?” 周宛晴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一开始还是因为越长溪醒了而高兴,再之后,就是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反正就是想哭。 她抹掉眼泪,“没有。” 越长溪气结,“我不得不批评你,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一个月都没给我换衣服?” “你怎么知道一个月了?”周宛晴抽抽搭搭回答,“你胸前有个大洞,我们哪敢动你。”她停顿片刻,“而且督主不让。” 指尖抽动两下,越长溪垂下眼,“他一直都在?” “嗯,整整一个月没离开,谁要动你就跟疯了一样。还是今早太后把他打昏,扔在了隔壁。” “太后也在?” “太后还有一队士兵,他们要彻查梦阁上下,”周宛晴话锋一转,又回到督主身上,“可惜他守了那么久,没能第一个看见你醒来。” 越长溪洗干净脸,打开衣橱,她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没少,闻言笑道,“没关系,我睁眼没能看见他,但他睁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一样的。” 披上厚厚的外套,越长溪推开门走到隔壁,她已经记不得这是谁的房间,但好像只要是卫良待过的地方,就有种独特的味道。有点像雪后的山峦,又有些像清冽的泉水,总而言之,是让她心安的味道。 走到床前,越长溪低头看,塌上的男人瘦了很多,颧骨突兀地支起,眼眶垂陷,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皱紧的,竟是比满头白发时还要凄惨几分。 越长溪看了一会,好像要把这幅面孔深深刻在脑海中,许久后才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卫良睡得并不熟,几乎是一碰就醒,此时眼眸半睁半阖,只感觉温暖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他睁眼,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视线内,对着他微微笑着。 那人说,“我回来了。” 卫良怔愣片刻,突然用力扣住对方的腰,发狠咬住了她的唇,他的力道不轻,血瞬间就流下来。 身上很疼、嘴角也很疼,越长溪却依旧温柔的笑,甚至主动凑近对方。 卫良眼中暗色翻滚,浓雾几经涌起又消散,他死死盯着对方,手上的力道一直不减,一字一顿说道,“你就是鬼,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和光同尘的男朋友完全变了个样,越长溪不仅没害怕,还有些心疼,她知道对方是被自己刺激狠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消失,她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我不会再离开你。” 明明发狠的是他,先败下阵的也是他。卫良眼中暗色褪去,委屈和不安重新涌上来,他眼角 分卷阅读95 发红,碰了碰她带血的唇角,“对不起。” 为这次,也为之前那一剑。 “倒也不必,”越长溪偏头笑了,不轻不重地也咬了一下,“这个仇我可以自己报。” 窗外北风呼啸,抱着心爱之人,卫良似乎明白,为何他们第一次亲吻时,越长溪要咬自己,也许那时的她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心境: ——我一无所有,却仍想让你记住我。 卫良蹭了蹭对方的头发,小声道,“原来你那么早就爱我。” 越长溪没听清,“嗯?” “没什么,”卫良摇摇头,“就是觉得太好了。” ——你愿意爱我,真是太好了。 // 越长溪是个闲不住的姑娘,伤好之后,她第一时间加入了搜查梦阁的队伍。 调查过程中,她得知几位先生和摄政王的众多党羽都被处置。她们站在隔壁山峰,看浓烟滚滚,明黄的火舌吞噬一切;看火焰中建筑倒塌、树木断裂;看热浪滔天。 四先生是个死忠,得知摄政王身死后直接自尽;五先生没心没肺,被皇上发配至边疆打仗;至于九先生,他比较特殊,太后告诉她,她们能在沈昭元动手时做好准备,是因为九先生提前通知了她们。 太后道,“当时收到纸条,哀家还以为是你,但晴儿说并非如此,看字迹像是她旧时先生。” 想起乔南死时,九先生看她的眼神,越长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问,“那九先生去哪里了?” 太后说不知,但越长溪后来看到九先生的纸条,大概知道他做了和四先生同样的选择。 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申帝说的梦阁几座山头。 彼时越长溪站在山顶,她极目远眺,看见她熟悉的教室、武场,甚至还有最后一场考试的密室,她顿了顿,“都烧了吧。” 这片土地上鲜血横流、罪恶蔓延,除了一场大火,越长溪想不出其他处置办法。同时,也算是给那些年轻的生命一个交代。 申帝点点头,很快命人去办,烧山是个技术活,需要做出防火带。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否则更麻烦。 点火那天,越长溪、卫良、周宛晴都来了。一是为了防止山火蔓延,二是也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她们站在隔壁山峰,看浓烟滚滚,明黄的火舌吞噬一切;看火焰中建筑倒塌、树木断裂;看热浪滔天,整个山峰在眼前一点点消亡。 周宛晴闭上眼,和身后百来个僧人一同闭目诵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经文声响彻天地,夹杂着火焰带来的爆破声,不停撞击着越长溪的心脏,在冲天火光中,她好似看到些别的。 也是这样的火,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个人踏破黑暗而来,毅然决然牵起她的手。这一牵,就是一辈子。 原来内心深处的等待和熟悉,都不是错觉,她与他的相遇,也是注定好的久别重逢。 越长溪晃动两人相握的手,在对方有些迷茫的视线中,亲了亲他的手背。 ——月光长亮,就像我们,无论多少次,都会相爱。 ☆、41明白 太后一番话,让越长溪颇为触动。可若是她能立马改变,就不会在梦阁十年洗脑下坚守本心。但若说毫无感觉,也是假的。 她现在大概处于,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并不能说服我的状态。也就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 在内心深处,越长溪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的世界观在现代形成,与古代世界格格不入,梦阁的十年又潜移默化影响了她对生命的态度,三方拉扯下,她如海浪中摇曳的船只,久久无法安生。 就像梦阁一事,阁主毫无疑问地错了,但若是放在现代,越长溪不会想要自己动手,而是会寻求警.察帮助;也包括她自己,从现代法律上来说,她只是胁从犯,罪不至死,甚至可以免除处罚,但她却选择离开。 某种意义上讲,梦阁确实彻底改变了她,让她对待生命不再敬畏。更重要的是,让她不自觉便凌驾于律法之上。 然而,她所能定义的正义与公平均来自于法律本身,还是全世界她独自一人遵守的法律,如果她自己都开始违背,那么之前的坚持有有何意义? 越长溪捂着额头,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道路中央,四周尽是白茫茫的雾气。无人领路、无人同行,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因为走得太久、太远,稍不留神便迷失方向。b 分卷阅读96 r 又或者已经迷失。 太后见她困惑,便知道她是真的听进去了,因此慈爱一笑,“一时想不通也没关系,多看看,多走走,总会明白的。” 太后握着她的手,像是对待自己误入歧途的孩子,不过分苛责,也不强迫对方改变。但只要你回头,就会发现她一直温柔地、坚定地站在身后。 几乎符合她关于母亲的全部幻想。 越长溪鼻头发酸,却不是为自己。 对方的很多话,她都无法赞同,唯有一点印象深刻,就是要有直面问题的勇气。越长溪吸吸鼻子,终于提起此行的真正目的。她翻出衣袖间断成几截的琴弦,鼓起勇气看向太后的眼睛, “故人所赠,但求太后解惑。” 虽然不如上次激动,但视线在触及琴弦时,太后仍像被刺痛一般闪了闪神,她慢慢探出手,像用尽自己一生的时间,抓紧了那根弦, “哀家知道,所有避之不及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姿态回到你身边。” …… 当太后还是霍家小将军时,她是不信命的。 她虽属于战场,但绝大部分时间还是立于朝堂之上。而朝野中的权利倾扎、勾心斗角,从来都是人祸,而非天灾。 毕竟敌人若是加害于她,她要做的是反抗,而非请求命运祝福。至于“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霍小将军也不信。所谓的听天命,不过是人事没到位的另一种说辞。 所以,在霍小将军眼中,根本没有天命一说,哪怕有,也和世间万物一样,都能改变。 只要手中的权力够大。 因此,当算命的术士说她天生凤命、子嗣艰难时,霍小将军立马嗤之以鼻。 嗤之以鼻并非不相信,而是她以为,申国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是唯一的女将军,手中握有申国数十万兵马。除了皇帝以外,谁敢、又或者说谁能有命娶她?至于子嗣艰难,她常年带兵打仗,早就伤了身体根基,能不能生尚且未知;更别提皇帝会担心外戚干政,又或者她垂帘听政,根本不可能让她有孕。 所以霍小将军早就做好准备,过几年新帝登基后,她就收拾收拾入宫,因为她过往的功绩和朝堂上的影响,新帝不仅不会打压她,还会对加倍对她好。哪怕没有子嗣,她也不觉遗憾,甚至乐得一个人潇洒自由。 但万万没想到,一切要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先是沈昭元无故发疯,说什么也不愿继续做太子;然后皇帝一怒之下,将二皇子沈昭清立为太子,并且为了巩固他的地位,还将她封为太子侧妃。 霍小将军:上头打架,让我嫁人做什么,还以为能多玩两年呢_(:з)∠)_ 看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夫君,霍小将军也只好认命,脱下厚重的铠甲,披上火红的嫁衣嫁入宫门。好在沈昭清朗目星眸,模样俊俏,性格方面也沉稳大度,让霍将军多少放下戒备之心。 等再一晃神,她就已经有孕了。 太后眯着眼笑,似乎对旧事充满怀念,“刚有孕那时,我其实并没感到喜悦,也不慌张,确切地说,是一点惆怅和无奈。” 沈昭清待她极好,知道她爱动爱武,特意从东宫分出两片小花园,给她建马场和练武场,但并不意味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时候霍老将军是申国第一将军,手握申国大半兵马,一半武将是他的弟子。若是有异心,黄袍加身不过是瞬间。 而皇帝唯一依仗的,不过是将军为人正直、忠心耿耿,以及他妻子过世多年,未育一子。 一旦这个孩子被生下来,第二个依仗瞬间失去作用,那虚无缥缈的衷心失去,大概也为期不远。 因此,霍小将军做好了孩子“意外”失去的准备,为了不让对方难做,她还经常练功跑马,对每日呈上来的补品来者不拒,就等着某天突然中毒或怎样,结果一等,就是十个月。 彼时她的肚子已经很大,骑马练功也被太子明令禁止,甚至多走几步路对方都要跟着。补品什么的更是早就停了,入她口的东西,沈昭清甚至要先吃。 霍小将军捂着肚子,产生了深深地疑惑:难道是想一尸两命?果然说起歹毒,还得是他们沈家人! 再后来,就是她在产房里默默等死,沈昭清隔着一层门声嘶力竭、泣不成声。小将军本来不想用力,但被他吵的烦了,一使劲就将孩子生出来了。 婴儿哭声传出来时,身体健康的小将军若无其事,而急火攻心的沈昭清反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门口候着的太医大部分呼啦啦去救治太子,小部分抱着小婴儿检查,还有几个要进宫报喜,屋里的 分卷阅读97 产婆却发现,还有一个婴儿。 一个默默藏在兄弟身后,十个月都没被发现的婴儿。 既然一个都生出来了,另外一个也不能留下,霍小将军只好再次努力。但这次,结果却不是好的。 也许因为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太久,也许被他的兄弟抢了养分,这个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没有呼吸。 说实话,霍小将军松了一口气。 双胎被视为不祥之兆,一般官宦人家产下双胎,都要将其中一个送给宗族,以避灾祸;在皇宫就更复杂一些,必须留一除一,她是太子侧妃,也许是未来的皇后,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某种意义上说,没能活着出生,也许是他的幸运。 太后低头敛目,语气无悲无喜,“皇嗣衣食用度均被记录在册,我不想其他人发现这件事,就命宫女拿衣裙当做襁褓,又用拽下来的琴弦裹住,偷偷送至宫外,也好能安葬他。” 窗外艳阳高照,屋内温暖如春,越长溪听到这里皱了皱眉,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气。 太后注意到她的表情,话锋一转,“这就是哀家为何要劝告你的原因。” “我这一生都绝对理性,每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知道先帝娶我是因为兵权,我便固守本心,不生出任何奢望;知道我的孩子不能与我过于亲近,否则会引来猜忌,我便将自己困在宫中,每月见他一次;知道这个孩子注定不能活,我便想也没想就将他弃之荒野。” “每个决定都是对的,可是现在,哀家却后悔了。” 望着太后痛苦混合着愧疚的表情,越长溪一怔,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心里都有一把尺。我们一生不越雷池半步,永不犯错、永不失败,最终活成完美光鲜的样子,却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因为生活不该这样,它不是正确的,而是混乱的、错杂的、痛苦而快乐的,”眼前的少女不过二八,眼中却仿佛有深渊,太后忍不住将这些话告诉她,好似告诉过去的自己,“你还有时间,尚可以逆着人潮前行,而不是早早弯下腰,向命运屈服。” 这番话似醐醍灌顶,一句惊醒梦中人。 时至今日,越长溪终于知道梦阁从她身上夺走了什么,不是什么希望、善良、信念,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她心中,梦阁真正夺走的是她的勇气。 可以面对痛苦,争取权利,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因为不敢正视错误,就选择自.杀逃避;因为不知卫良更在乎梦阁还是她,就选择避而不谈。 然而,赎罪的方法有千万种,卫良也绝非不讲道理之人,如果她说,对方未必会继续一错再错。 可她为何什么都没做呢? 几个月前,越长溪从梦阁走出,将困住她们的高墙远远抛在身后,所以她推断出,当年的孩子一出东宫,可那座梦阁砌在她心里的墙,才终于被打破。 越长溪瞥了眼桌上的经文,还是敬畏的态度,却不再把所有事情都寄托在佛祖身上。她伸手握住太后的手,琴弦在两人手心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太后,你说的那个孩子也许还活着,我会带他来,带到我们身边。” ——我已经不需要他在梦阁和我之间做出选择,因为这次,我会先一步奔向他。 慈宁宫寂静无声,太后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打破。 她嗓音沙哑,言语间都是无法置信,“你说什么?!” // 越长溪敢说出来,是因为她几乎能确定这件事。 她从卫良那里得知,阁主并非他的亲生父亲。再加上申帝错认她时做过的一系列调查:太子妃生产时,沈昭元确实就在身边,而当年抱走死婴的侍女,先是无故失踪,后来又在梦阁诱.拐孩子时数次出现。 所以她推断出,当年的孩子一出东宫,就被沈昭元发现,不知什么原因,他救活了这个孩子并且养在身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越长溪最先怀疑申帝和卫良是兄弟的原因。 那时候周宛晴和申帝刚刚确认身份,事后,小蓝惊魂未定地对她说,“你胆子可真大,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他还记得我,你怎么敢?” 越长溪觉得原因很简单,“他看你的眼神和表情。” 周宛晴调皮地眨眨眼,“溪流儿懂得真多。” 越长溪一怔,她两辈子单身,确实不太懂,怎么在申帝身上却能万分确定。后来见到卫良,她才恍然。 ——申帝看着周宛晴的表情,和卫良看向她时一模一样。 而且并非神似,而是眼角眉梢动作的弧度,百分之百一样。 分卷阅读98 那时候她就想,基因的力量真强大,两人只是堂兄弟,性格经历完全不同,但依然在某些时刻表现如出一辙。 后来她忽然想到,谁说是堂兄弟呢…… 回到永和宫的路上,越长溪眉眼含笑,虽然她有无数个理由憎恨阁主,但在卫良这一方面,她确实要感谢对方。 从窗子落入内殿时,结束了大典的周宛晴正在一个人换衣服,她眉头紧皱,目光凝固在桌面的东西上。 越长溪拍了对方的肩膀,“怎么回事?” “刚刚宫茗颜来过,这是阁主命她送来的生子药,能让女子尽快受孕,但与她交.合之人,却会无故陷入昏迷。”周宛晴顿了顿,“而且……” “而且什么?你又不打算真的用。” ☆、42折磨 两人一前一后滚进床下,申帝还骂骂咧咧道,“这是朕的皇宫,为什么要躲着。” 三下五除二脱下外套,越长溪一边往床上爬一边小声回骂,“废话真多!本宫还是公主呢,昨夜为什么要睡在外间。” 重新躺回床上,越长溪装作熟睡的样子闭上眼,一秒后又不放心地问道,“没问题吧?” 拿着手帕,周宛晴低头看了眼床罩,确定没有任何破绽,“没事,放心吧。” 说是放心,其实两人都有些担忧。卫良内功深不可测,很难不察觉屋里多出两道气息,越长溪只能祈祷,他因为心绪混乱忽略掉。 和祈祷老师忘了留作业一样不靠谱。 深吸两口气,越长溪运功平复混乱的呼吸,脑中止不住思考,卫良为何今夜又来? 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原因,脑中乱糟糟混成一团。不多时,窗子果然传来敲击声,越长溪五指紧攥,低声问道,“谁?” 窗外沉默半晌,熟悉的冰冷嗓音回答道, “是我。” 督主果然来了,越长溪又一次下床打开窗户,昨夜的纠结、痛苦、复杂统统化为紧张,她点了下窗沿、假装惊讶道,“你怎么来了,有事我们出去说,免得被人发现。” 督主看了眼屋内,周宛晴福身后主动离开房间,卫良便按住窗户,一闪身钻进里面,“夜里风大,你生病不能受凉。” 他说完话,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如果床下没藏着两个人,越长溪也许会感动。然而没有如果,就好像他们二人的关系,中间总隔着无数不能言明的秘密。 因为担心申帝被发现,越长溪不敢走进里侧,也不敢让房间内太安静,只好站在窗边询问,“你一直在九盛城?” “没,阁主命我去康阳城采药。” 越长溪地理不太好,在梦阁考试全靠半枝作弊,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康阳在申国的另一端。那里天气寒冷,大雪连绵不绝,因为盛产天山雪莲而闻名。 最重要的是,从永昌到康阳坐马车至少需要七天,卫良究竟是怎么来的? 越长溪:“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卫良停顿一会,像是纠结,“你病了?” 天色渐晚,月光透过窗子缝隙落在两人身上,似乎镀上一层柔光,连呼吸都变得温柔,越长溪轻笑了一下,“说实话,你为什么来?” 两人顾左右而言他,始终在最想谈的话题边缘徘徊,像是不敢触碰火焰的飞蛾,可越长溪不喜欢这样,宁愿死,她也要真真切切拥抱一次火焰。 卫良:“你被封妃了。” “嗯。”不过是假的。 “听说他很喜欢你。” “嗯。”也是假的。 “你喜欢他么?” 越长溪不耐烦地冷笑,“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她的笑容太尖锐,卫良像是被刺痛,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的眼角有些泛红,“可是你病了。” 越长溪:“然后呢?” “你生病,他却没来看你,但是我来了。”卫良很认真地望着她的双眼,“所以,你不要选他,选我好不好。” 督主的眼睛清澈明亮,眼底深处透着数不尽的期许与渴望,像是不知道她已经嫁给别人,像是未曾在门口苦苦等待一夜,越长溪已经下定的决心忽然就开始动摇。 指尖停留在他泛青的胡茬上,越长溪不再满身带刺,而是很温柔地解释道,“卫良,和一个人在一起,不是选择题,而是判断题,当对方在你身边时,你就已经知道答案。” 如果她不能给他爱情,至少要教会他什么是喜欢,那么遇见下一个女孩时,他就不会像这次一样茫然无措。 卫良:“ 分卷阅读99 你对我的判断是什么?” 似乎从遇见对方起,卫良就一直是淡淡的样子,万物都不能入他眼。这还是第一次,卫良如此执着于一个答案,可是,他注定要失望。 越长溪后退两步,负在身后的左手捏紧琴弦,“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我?” 越长溪笑着反问,“那卫良,你爱我么?” 晚风拂面,男人终于被她问住,眼中执着散尽,迷茫之色逐渐涌上来,越长溪脸上笑着,心却是冷的。 这是她最不想提及的问题。 卫良永远都无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就像盲人不知何为色彩,聋哑人不知何为音乐,她这样问对方,不过是残忍地揭开对方的伤疤,并嘲讽他的缺陷。 她不该这样做。 她只能这样做。 越长溪垂下眼眸,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人果然是世间最残忍的生物,否则为何他们生来就有伤害深爱自己之人的能力。 长久的无言后,越长溪不愿再折磨自己,也不愿再折磨对方,她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微笑,最终却失败了,“卫良,你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永远也不要再来九盛城。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无论你认为我们之间存在过什么,都是错觉。” “去睡一觉,梦醒了,你又可以重新启程。” 她的话又狠又绝,再无半分回旋余地,越长溪闭上眼,等着对方离开。这一次,怕是真正的诀别。 等了许久,她也没等到对方离开的声音,反而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卫良的唇贴在她耳畔,清泉般的声音流淌出来,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来,其实我也不清楚。” “当时我正在茶楼等人,偶然听到见有人说皇帝娶妻,公主叫越长溪,我自认为心里没什么感觉,可是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九盛城的路上。” “来的路上人来人往,摊贩在为生计奔波,书生来进京赶考,每个人都有赶路的理由。可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不知道为什么放弃等待半个月的雪莲消息,也不知道来到这要做什么。在赶路的三天三夜中,我每时每刻都在思索,却一直没有答案。” “可是现在,我站在你身边的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我来到这里,不过是想问你一句,溪流儿,你高兴么?” “我知道你在梦阁一直不太快乐,也知道你一直想离开,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你定是高兴的吧。” “至于爱不爱你,或者什么是爱,我仍然没有答案。但是唯有一点我能确定,如果我有爱的人,一定是你。” “溪流儿,你是玫瑰,我很愿意途径你的绽放。” 琴弦断裂,两颗珍珠哒哒地落在地上,越长溪的手腕被割伤,可她却感不到丝毫疼痛。卫良仍然自顾自说着,“中毒也不必担心,阁主早就答应过我,一定会为你解毒的。” “这是没有感情之人,能送给你的全部爱意。” 多年以后,越长溪仍然记得这个夜晚,那晚万籁俱静,月亮都收紧光亮,笨拙的男人倾尽所有,他没有治愈她的伤口,而是将自己心底的裂痕全部撕开,每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都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它们说,越长溪,我将永远爱你。 ——既然摆脱不掉,那就一起沉沦。 月光下,女人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她轻抬手指捧着对方的脸颊,看着粘腻的血液从他的侧脸一直没入衣领,“我要纠正一下。” “第一,你确实爱我。” “第二,我也爱你。” “第三,阁主给我下的毒是雪蒿,根本无药可解。” 你是刽子手,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你的爱意,所以我仍旧会杀死你,不过,我也会跟你一同离去。 卫良,这是尚有良知之人,能送给你的最大爱意。 所以…… “所以……”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黑暗之中,女孩的声音仿若鬼魅,如同所有被精怪蛊惑的人一样,卫良点点头,“永远都要。” 正如之前所说,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天亮之前,卫良推开窗子离开,越长溪没问他去哪,也没问他何时回来。她只是关严了窗户,坐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稀稀疏疏的声音传来,申帝和江植从床底爬出来,周宛晴推开了房门,三人无一例外,都无声地望着桌前的女孩。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凝固,可是大片的血迹却留在 分卷阅读100 衣袖上,暗红的痕迹像是凋零的花朵,越长溪最先开口道,“放心,有解药。” 众人刚要松口气,却听她又说,“但我不会吃的。” 申帝最先沉不住气,呵斥道,“你在说什么傻话!那样的人,怎么能为了他死。”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在座的各位也不傻,他们都听出了越长溪的言外之意,想要和卫良一起死。 比之申帝的训斥,周宛晴来的更温柔些,她拿着帕子擦掉对方手上的血痕,“溪流儿,你这又是何必?” 不像两人以为的心绪混乱,越长溪目光清醒,甚至比之从前,还带着些轻松的笑意,“晴儿,你记不记得我刚才为什么哭?” 周宛晴点点头,“你说太疼了。” “对,我觉得太疼了。从我十二岁那年起,梦阁就每半个月除掉一人,我以为我疼,是因为痛恨这些生命被轻视、被践踏。”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想着推翻梦阁,杀掉沈昭元,可是对于其他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位先生不过是听命行事,山中侍卫更是什么都没做,如果杀掉他们,是不是不公平?” “但最终,我还是认为他们都该死。他们的确什么都没做,可是袖手旁观,正是他们的原罪。” “令我没想到的是,做下这个决定后,我依旧不快乐。她们的身影还会不停在眼前出现,我还是会在噩梦中惊醒,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直到今天才懂。” 越长溪偏头望向女孩,“晴儿,袖手旁观的,还有我自己啊。” 理智上,越长溪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错误,可是感情上,她却过不去这关。她忘不掉剑刺进乔南胸膛的感觉,所以她做噩梦,梦见乔南对她说,“是你害我。” “我想做个好人,然而生活帮我做了别的选择。以前我只能承受,如今终于能反抗。” 将解药塞进对方手里,越长溪死死握住周宛晴的手,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几人脸上,申帝仍然目露不解,甚至还想劝对方两句。可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周宛晴已经泪流满面,她握紧那颗解药,重重点了下头,“好。” 越长溪露出解脱般的笑容,她望向太阳,忽然觉得轻松极了。 她真的不后悔。 ☆、43刺杀 纵然平日多有不堪,但齐宣之毕竟是皇帝,经年累月积攒的底气还在。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太监,龙纹黄袍微微摆动,“老九,朕不记得有召你回京。” 申国的皇子公主一旦成年,就不允许住在宫中,必须搬到自己的府邸生活,但是平日有出入宫闱的权利。然而只要立下储君,剩余皇子凡是年满十五,就要被派到封地,除非皇帝允许,否则终身不得离开。 齐宣之登基那年,齐景曜正好十五岁,因为是先皇比较疼爱的儿子,还被分派到富饶的江南。 老九挑眉,“怕是以后都不用麻烦七哥了。” 南边的普通刺客已经被丞相和众多太监解决,气喘吁吁的林丞相来到皇帝身边,他将带血的刀立在身前,“九王爷,你这要以下犯上。” 齐景曜漫不经心地点头,“确实。” 为官多年,林宗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然而此时敌众我寡,他只好放低姿态劝道,“九王爷请听微臣一言,造反之事是大罪,即便您现在一时成功,不日亦要被京中三万驻军围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 齐景曜很快戳穿他的意图,“你我二人都知此事绝不可能轻易姑息,丞相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宫中护卫,但是恐怕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他以眼神示意下属,不多时,就有更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出现,他们肩上抗的尸体,赫然是刚才跑出去求助的太监宫女。 丞相脸色一变,这才知道自己中计。第一批刺客不过是幌子,目的就是将他们全都困于内廷,不让外廷侍卫听到一点风声。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齐景曜才点头笑道,“丞相在等人,本王又何尝不是呢?” 对面百名黑衣人蓄势待发,眼见大势已去,丞相看了一眼后方的妻子和君主,提刀上前,“九王爷想弑君,今天就要踏过老夫的尸体。” 林宗生毕竟年过半百,年轻时身体素质再好,如今也大不如前。更何况之前还经过一番打斗,此时手臂都有些颤抖,唯独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地坚定。 “丞相赤胆忠心,本王佩服,事后一定给您留个全尸,”齐景曜面露惋惜之色,随即嗤笑道,“七哥,这么多年你还是心盲眼瞎。一心想除去忠君之士,又错信奸佞之徒。” 林宗生不明所以,申帝却懂了。况且事到如今也不容他 分卷阅读101 不信,但他仍抱有最后一丝侥幸,“是你强迫凝儿。” 让刺客暗杀丞相的计划是皇后提出的,人是她带进宫中的,此计划唯独她和暗卫知晓,也只有她能从中作梗。 “也罢,就让七哥死得心服口服。说起造反之事,还是皇后先找到的本王。” 提起那个宛若清莲般的女子,齐景曜也觉得惊奇。他半年前偷偷进京,虽有造反之意却始终不得章法,最后还是皇后找到的他,也不知道一个宫妃怎么得到的消息,反正她答应帮他夺得皇位,但也要他承诺一个条件。 “不可能,”昏暗的宫殿下,雨滴顺着申帝的发丝留下来,他满脸不可置信,“凝儿绝对不会背叛朕。” 眼看时辰差不多,东园的火也快被浇息,必须要抓紧时间动手,齐景曜不耐烦道,“随皇兄怎么想,毕竟黄泉路上还有很多时间供你思考,”他顿了顿,肃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身后的黑衣人全都冲上前,他们不想惊动外廷侍卫,因此一律不用刀剑,只徒手进攻。哪怕如此,他们也要比胡乱挥舞着长刀的太监要强很多,眨眼功夫就快冲到申帝身边。 申帝高喊着,“暗卫!暗卫!” 远处欣赏着这一切的齐景曜还好心地给他解答,“你说那几个不成用的暗卫?本王一味药就解决了。” 暗卫忠心耿耿又身手不凡,势必是他造反途中的巨大阻碍,齐景曜为此发愁很久,却被皇后轻而易举地化解,“暗卫平日吃喝均有严格管控,唯独一点上很容易做文章,就是他们每日服用的白漆木。” 暗卫每三天发一次解毒丸,为了不让他们背叛,解药均由皇帝亲自掌管,申帝有时不耐烦这些事,就让皇后替他做。赵凝霜今早发了八份带砒霜的解药,而不善内功的暗九,则在议事后被齐景曜的人亲自干掉。 因为暗卫的存在是绝密,他们的住处也不为人知,所以一直到现在也没人发现。 手里所有的底牌全部失效,申帝也不由得开始慌张,他被丞相和几个太监簇拥着向御书房内逃,这次他不再拖拖拉拉,而是恨不得当即钻进房门。 太监宫女不断减少,就在众人都以为要命丧于此的时候,转机蓦地出现。举着火把的郑元白突然从南侧冲出来,他身后也跟着大批兵马,弓箭手动作不停,飞箭不断向齐景曜射去,忙于追杀皇帝的黑衣人立马转身保护主人。 林丞相抓住机会,猛地冲出包围圈将申帝和妻子送进御书房,他快速关上大门,艰难地抵挡想要破门而入的敌人。 因为无人掌灯,御书房里昏暗无比,唯独偶尔从门缝传来的火光,映出申帝阴沉的脸。丞相夫人拍着门高喊,“老爷,老爷!” 门外兵戈交接的碰撞声、众人交战的呼喊声连成一片,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丞相夫人的哭喊在房间内不断回荡,即便如此,另一个声音的出现依旧清晰可见。 吱呀—— 御书房的后门被打开了。 御书房的后门连通后宫,需要绕很大一圈才能过来,因此门外刺客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申帝惊疑道,“来者何人?” 哒哒哒的脚步声不断向前,来人至少有十几个,丞相夫人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刀。 幽幽烛火逐渐映出来人的相貌,女人红唇墨发笑得明艳动人,大红宫装逶迤在地,像是无边地狱催生的美艳女鬼。 公主举着灯烛道,“陛下,臣妾来了。” 周宛晴很诧异,她没想到对方能给出这个答案,因为越长溪一直是个内化而游离的人,她永远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可是仔细观察,却能看见她眼中空无一物,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这样一个姑娘,却在她难受的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真的很令人意外。 一向温柔的姑娘笑开,连风都跟着温柔几分,“谢谢你。” 越长溪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向后仰身,躺在了草地上。 脚下是潺潺清泉,眼中是蓝天白云,越长溪闭上眼,任由清风拂面。四年来,她第一次觉得安全,因为身边有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稍微放松片刻也可以,不需要时时提防、处处小心。 说出这样的话,她并非无的放矢,毕竟她们已经是盟友,共同拥有伟大而不切实现的理想——推翻梦阁,再像以前那般生疏就不太合适;二是她真的愿意把小蓝当朋友,而且今天的比赛让她意识到她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可能不会太多了。 “你觉得,最后会留下几个人?” 周宛晴:“应该不会低于三个人。” 她详细分析道,“若不是发生意外,今天本该剩下5人。从三年前开始,梦阁的考试规则永远都是淘汰一人,所以阁主最后只想留下四人。如今最好的结果,就 分卷阅读102 是我们四个都能活下去。” 对方的声音愈来愈远,像是逐渐淡去的电影结尾,越长溪将双脚从河里伸出来,踩在裙摆上擦了两下,一偏头睡过去。 她嘟囔道,“希望如此。” * 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越长溪第一次睡个好觉。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葳蕤草地,而是她自己的房间。 掀开身上过于厚重的被子,小姑娘嫌弃地撇嘴。小蓝竟然没给她脱外衣,手上小腿上还缠着布条,怪不得她刚才一直梦见被八爪鱼按住学游泳呢。 “你醒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越长溪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匕首,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督主已经站在她床前,还拿着一窝鸟蛋。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金线盘成的鸟窝,不过因为鸟蛋数量多,所以这次的鸟窝也格外大,像个金灿灿的大盘子,从里到外都透着暴发户的气息。 一般小仙女都不屑于这种礼物,但越长溪实在太穷,她甚至没等对方提起,主动指着好多钱问,“这是送我的?”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是在床边这样的敏感位置,督主愣是没有一丝觉得不对,他将巨大的盘子塞进对方怀里,“嗯。” 越长溪接东西的手臂一沉,果然金子就是重,她颠了颠分量,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上次你没笑是因为鸟蛋数量不够。”督主自我总结道。 终于让女孩在自己面前笑得自然,督主很满意。做完这一切他就转身走了,完全没有解释或者告别的意思。还是逐渐清醒的越长溪反应过来,“督主是有何事?” 听到问题,督主停下、站定、转身、认认真真回答道,“送你东西。” 越长溪:你把天聊死了,这让我怎么回答。 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交集,越长溪又莫名心虚,不敢多说话,只好硬着头皮道,“那谢谢督主。” 男人这次有了经验,他在原地等待几秒,确定对方没有其他问题才再次离开,越长溪也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就眼睁睁看着督主走了。 房门打开又闭合,月光倾洒又不见,床上的女孩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扑通一声躺回原处。 “这叫什么事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好事?”那边话音刚落,带着笑意的女声就从窗边传来,周宛晴推开窗户,一闪身跳进了房间。 梦阁几位先生内力都十分深厚,督主更是他们的佼佼者,一息十里不是问题,所以周宛晴看见对方离开就马上钻进越长溪屋里,果然看见小伙伴一脸崩溃。 越长溪:“快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睁眼,就有个雕塑立在床边。” 周宛晴不知道什么是雕塑,但还是强忍笑意给对方解释,“白天你睡着后不久,督主就到了,他拿着东西从天而降,站在你身边也不说话。” “这都不叫醒我?你究竟是哪门子朋友!” “我本想叫醒你,但是督主说不必,他等着就好。” 看见对方的瞬间,周宛晴就想拍醒小伙伴,结果督主看出她的动作,直接传音说,“不必,让她继续睡,我等。” 夺人性命的老师站在身旁,周宛晴哪敢让越长溪继续睡下去。但她又不敢违背对方命令,只好借着衣服遮掩做些小动作,好在两人本身就挨着,所以也不会被查觉。 但万万没想到,平时警惕性一流的越长溪不知怎么睡得那么熟,她都使劲掐对方的腰,越长溪愣是没醒,最多皱着眉翻个身。 越长溪捂住脸,不忍直视道,“那我又是怎么回房间的?” 周宛晴:“因为我掐你太多次,所以你一直翻身,督主就说定是草地不舒服,该让你回房间睡。” 越长溪迅速打断对方,“一定是你抱我回来!” 她们学武六年,即便周宛晴并不擅长内力,抱个女孩也很容易,最重要的是,越长溪接受不了另一个答案。 周宛晴直接戳穿对方的侥幸心理,“督主抱你回来的。” 翻身把头埋进被里,越长溪彻底绝望。 “不仅如此,督主将你抱起来之后,你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背,甚至他放你回床上时,你还……拉了对方几下。” 小蓝描述的过于详细,越长溪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面无表情的督主试图将她放在床上,但因为她的反复“纠缠”皱起眉。 等等、她之前梦见和八爪鱼学游泳。因为不敢下水,只好手脚并用缠住对方的身体,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吧。 越长溪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小蓝,对方给了她一个异常坚定的眼神 分卷阅读103 ,仿佛在说,‘就是真的。’ 越长溪:“让我死吧。”这几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发现梦阁山中藏匿不少护卫,少说有两百。哪怕她们一百个女孩齐心协力也不可能逃出去,更别提现在就剩下四人,心还不齐。可是她们一旦能出去,两百个护卫反而变的渺小,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死倒是不必,”周宛晴意有所指,“没准还能活下来。” 越长溪一愣,随即苦笑,“若是想这样活下去,我早就能成功。” 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身体内可是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所以从很久以前,越长溪就注意到督主对她不同。 刚被抓来梦阁时,她心中异常紧张,随时随地都绷紧神经,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敏感,几乎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督主非常关注自己。 后来五先生开始教导内功,她熟练掌握后,对于人的情绪感知愈发纯熟,越长溪慢慢发现,督主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强烈,已经超出了“好奇”的范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长溪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一定不能让其他女孩发现这件事,生怕被排挤甚至是暗害;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阁主发现。 根据前世看过的文学作品,越长溪隐约猜到阁主想让女孩们做什么,无非是间谍或者死士。即便猜不出这点,她也知道阁主决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和他养的傀儡在一起,更有甚者,万一阁主认为她勾引对方,直接把她干掉怎么办! 这些年越长溪始终战战兢兢,刻意保持和督主之间的距离,装作害怕的样子,极力让自己毫无存在感。可即便如此,督主还是对她愈发关注。 “这并非真正的理由,以你的能力,一定能避开阁主或者其他女孩的怀疑。我想知道你躲避他的真实原因,难道是良心不安,又或者对此不齿?” 这几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发现梦阁山中藏匿不少护卫,少说有两百。哪怕她们一百个女孩齐心协力也不可能逃出去,更别提现在就剩下四人,心还不齐。可是她们一旦能出去,两百个护卫反而变的渺小,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周宛晴没想到小伙伴早就知道这件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知道这些年越长溪并非一帆风顺,她在考试中也出现过状况,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若是有督主保驾护航,无论如何都会容易许多。 “虽然我可以增加督主的好感,甚至不着痕迹地让他帮我做些事,但这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握住对方的手,越长溪悠悠道,“让督主喜欢我,甚至爱上我,都很容易。但是这么做之后,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嫁给他。” “可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活下去。” 周宛晴有些惊讶,她只是知道越长溪有着不一样的心,但她没想到,对方是抱着牺牲自己的态度来做这件事。 越长溪:“你看我们住的地方,这些房屋建筑少说有百年之久,如果说十年训练一批女孩,死在这里的不下千人,还有几个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我不能忘记这些事,假装自己只是个天真的女孩,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说到底,失去人性比死亡更令我恐惧。” 周宛晴:“四年前,你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时你才多大,12岁?” 越长溪:“老实说,最开始我只是单纯想死,被先生杀掉又或者死于考试都可以,但是我没死成。” 她那时不想活着,因为现代的法律和道德根深蒂固扎在心里,越长溪没办法杀人;但她又不敢死,所以就浑浑噩噩混日子,结果在第次比武考试中,她在梦阁唯一的朋友——小双替她挡刀死了。 在内心深处越长溪其实明白,小双其实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活法,只能选择离开;但与此同时,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救朋友。 那算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她的死让我清醒,也让我决定做点什么,用最老土的说法,就是想替她报仇,想替那一千个不知姓名的女孩报仇。” 周宛晴静静听着,并没发表任何评论,同样的故事她听过很多,估计还有更多相似的故事在梦阁上演。可唯独这次,她在对方身上看到希望。因为越长溪绝不仅是凭着一腔孤勇来报仇,凭借她对督主的态度,就知道她肯定有计划。 “你想怎么做?” 越长溪:“如果我猜测的没错,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虽然之前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也值得。” “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梦阁就不再是不可战胜。而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几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发现梦阁山中藏匿不少护卫,少说有两百。哪怕她们一百个女孩齐心协力也不可能逃出去,更别提现在就剩下四人,心还不齐。可是她们一旦能出去,两百个 分卷阅读104 护卫反而变的渺小,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眼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定要赢得最后的决赛。 两个女孩牢牢握紧对方,目光满是坚定。 “加油。”等等、她之前梦见和八爪鱼学游泳。因为不敢下水,只好手脚并用缠住对方的身体,不会是…… “一定要活下去。” * 越长溪知道想活下去很难,但她没想到这么难,最后一场考试还没开始,她就面临考验。 夜半子时,督主敲开她的门,张口就问,“你要不要和我留在这里?” “啊?” 督主将问题又重复一遍,“你要不要和我留在这里?” 越长溪心里咯噔一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着哈哈,“督主想让我和您一看星星?” 男人摇头,“不是,我想问你要不要永远留在梦阁。” 越长溪真是一言难尽,什么叫永远留在这?不知道还以为对方要杀了自己呢,她皱眉道,“我不懂督主在说什么。” “明天最后一场考试,你很难赢,如果你答应陪我永远留在梦阁,我可以保你不死。” 若不是知道督主没有感情,也不懂人心,越长溪几乎认为对方在pua,这种标准打压再施以援手,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鉴于对方已经把话挑开,越长溪也不再扭捏,她直接问,“你为什么能保我不死,阁主知道么?”这是典型的祸从口出,越长溪恨不得穿越到几天前,告诉自己别乱说。上次考试结束后,对方给了她一窝鸟蛋,有几个好像真的能孵出来,越长溪只好每天带着鸟蛋晒太阳浇水,结果给小鸟胎教时恰巧碰见督主。 “两年前阁主曾说过,我若是想要留下谁都可以,只要对方不再离开梦阁。” 看来阁主两年前就发现督主对她有意思,所以提前说过这句话。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是真的,阁主对他的呆儿子确实有几分真心,甚至不介意放弃他精挑细选的傀儡。越长溪继续问,“九先生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此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督主并没听过九先生说这句话,但后半句他懂了,“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阁主没说,应该就是没有。 越长溪:这是亲儿子无疑。 “什么都不做就能活下去。”越长溪垂眸,“我不明白您为何这样做。”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越长溪默默叹气,看来督主依旧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估计更不会理解感情,所以怎样追问都没有用,她还不如问些实际点的问题,“为什么明天我赢不了?” 最后一场考试很特殊,五先生并没告诉她们考试内容,但越长溪猜应该是检查综合实力,类似于在野外生存几天之类的,鉴于她还有个搭档,应该很难输,不知为何督主如此笃定。 “论武,你比不过宫茗颜,谋略不如周宛晴,阴狠也比不过乔南,阁主不会留你。” 小姑娘一愣。 她竟然压错题,之前她和小蓝商讨,最后考试肯定要全方面检查这些年的学习内容。没想到阁主竟然要的是某方面做到极致,这样看来,她确实不如这三人…… 这是典型的祸从口出,越长溪恨不得穿越到几天前,告诉自己别乱说。 上次考试结束后,对方给了她一窝鸟蛋,有几个好像真的能孵出来,越长溪只好每天带着鸟蛋晒太阳浇水,结果给小鸟胎教时恰巧碰见督主。 等等。 “论阴狠是什么意思?最后还要比阴狠?” 督主第一次卡壳,犹豫半天才道,“一切都结束后,阁主会让你们做一些事,乔南比较适合。” 阴狠能做的事无外乎暗杀或者审讯,越长溪自认为也能做到,毕竟这些年她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她叹了口气,“前两个我心服口服,但是对上乔南,我未必会输。” 男人语速都加快几分,“你这么可爱,怎么可能阴狠。” “您说什么?”越长溪认为自己一定是幻听。 “你说小鸟可爱,会让你心情好;而你让我心情好,所以你可爱,不阴狠。” 这是典型的祸从口出,越长溪恨不得穿越到几天前,告诉自己别乱说。 上次考试结束后,对方给了她一窝鸟蛋,有几个好像真的能孵出来,越长溪只好每天带着鸟蛋晒太阳浇水,结果给小鸟胎教时恰巧碰见督主。 对方问,“什么是可爱?” 因为知道督主不懂感情,所以越长溪尽量用比较具象化的词汇来解释,“是一个夸奖的词语,就是能让自己心情变得好的东西, 分卷阅读105 恨不得每天都看见,一直抱在手里。” 若是因为这句话最后比赛输了,越长溪会崩溃,她艰难地解释,“我不可爱。” 督主用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恨不得每天都看见你。” 越长溪……越长溪无话可说。 她只能艰难地解释,“但是别人未必会这样认为。” “大家肯定都认为你可爱。” 心态彻底崩掉,越长溪不明白大晚上他们为什么要就“她可不可爱”这个问题进行研讨,而且对方根本不懂这个词什么意思,最后,她只好努力将话题带入正轨,“督主,我自认为不会输给乔南,所以我一定会参加。” “那你确定?” 越长溪点头:“确定。” 督主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叹气,在他转身离开前,学着她摸小鸟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 “若是那些事你做不了,我也可以帮你做。” ☆、44厮磨 建宗三年八月初二,喜神位于正南位,吉神宜趋天恩、守日,宜入宅、祭祀、嫁娶。 九盛城内,歌台暖响,管弦呕哑,太监宣读册封诏书的声音穿过层层宫墙,合着钟鼓锣鸣,在皇宫上空久久不曾消散。 因着皇帝封妃,大赦天下,申国的百姓格外高兴。九盛城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红色烛光与百姓的笑脸交相辉映,像是常开不败的花朵,点燃了申国数不尽的生机。 站在永和宫房顶,越长溪看向不远处的金銮殿。在那里,带着人.皮面具的周宛晴和申帝并肩而立,接受百官朝拜。 帝王与公主站在高台顶端。两人双手紧握、庄严肃穆,看向台下的目光宁静平和,唯独视线相交时,眼底深处会流淌出潺潺温柔。 越长溪恍惚想起刚到梦阁的场景,似乎也是这般。阁主带着几位先生居于高处,周围数个黑衣侍卫面色冷凝。女孩们被围在中间,在无数双眼睛中瑟瑟发抖、惶恐不已。谁曾想,不过十年时间,两方身份已经调换。 那个跪在右列最前端的男人,是否体会到她们当时的感情,又或者,还在做着他一统天下的大梦。 半个时辰后,册封的九十九道鼓鸣已经结束,越长溪最后瞥了眼红衣似火的公主,转身向慈宁宫走去。 也不知慈眉善目的太后公主,会不会欢迎她的到来。 // 和外面的喧嚣喜庆截然不同,慈宁宫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就像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将所有繁华喜乐挡在墙外。 墙外琴瑟不止,墙内寂静无声,就连唯一增添的装饰——门上两盏红灯笼,都无法给这里带来任何热闹之意,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见此场景,越长溪似乎想到什么,她下意识摸向衣袖断裂的琴弦,确定它依旧安安稳稳留在原处后,才抬手叩响了宫门。 “谁?” “越长溪,拜见太后公主。” 门内有片刻寂静,几秒过后,守门的太监打开门,“林姑娘里面请。” 太监答应得太快,反倒让越长溪有些惊讶。 太后喜静,慈宁宫的门不是谁都能敲开的,就连皇帝本人也只能在每月固定的时间请安,传闻甚至有莽撞的妃子因此受罚,没想到她却轻而易举被允许入内。 许是她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领路的小太监解释道,“太后说过,若是林姑娘来,任何时候都欢迎。” 如此殊荣,越长溪不仅没高兴,反而愈发凝重。因为她深知,现在的所有特殊对待都来自太后的愧疚,对方待她越好,就意味着她对待琴弦的主人——卫良越差。 而一个人究竟做过什么,才能导致愧疚持续二十年不断,甚至连毫不相关之人,都能因此得到偏爱。 越长溪几乎不敢去想。 疏离地道谢过后,两人就一路沉默地走向慈宁宫正殿。 从宫门到正殿这段路上,两人遇见不少安静做事的太监宫女。花匠在打理花园,宫女在清扫落叶,他们见到她后便起身行礼,等她离开后又重新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没一个人脸上出现半点惊讶,好像正在册封的公主出现在慈宁宫,是很正常的事。 暗暗注意到这些,越长溪言行愈发端庄。连宫女太监都这般谨慎,太后本人怕是十分不好对付,想到今天要做的事,她心里不由得沉了半分。 接近正殿时,领路的太监便止步,示意她自己进去。 越长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外表辉煌的宫殿近在咫尺,它后方更是生机盎然的山湖景色,乘着小船的宫女在湖上采摘莲子,船篙轻挥,船尾带起阵阵 分卷阅读106 涟漪。 一切都很完美,越长溪却明白,再完美,也不过是太后囚.禁自己的牢笼。 她深吸一口,向着正殿走起。快到门口时,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四周不见任何人影,倒是屋里飘出几缕青烟,像是有意识般绕着她转了一圈。 别人或许会不明所以,越长溪却看得清楚。无形的内力携裹着烟雾做出各种各样的变化,类似于提着木偶的丝线上下拉扯左右摇摆。她抬起手,中指和拇指并拢又迅速分开,轻轻一弹,绕在她身边的青烟便悉数散去。 抬脚迈进房间,太后含笑的声音就马上传来,“整个皇宫,能和哀家玩这些小把戏的,大概只有你一个。” 与上次来时不同,太后选择在更为正式的正殿召见她。 作为一国太后,正殿的内饰更为符合她的高贵身份。房间内虽然不是金碧辉煌,但随便一处物品都底蕴十足,例如一进门便瞧见的十二扇屏风,长九尺有余,上头画着金龙遨游于天际,赤鳞墨爪,腾云潜雾,栩栩如生。 越过屏风,只见太后端坐在宝案前,袅袅熏香在侧,桌上是抄到一半的经文。越长溪眼尖,随便瞄了眼墨迹未干的文字: 众罪皆忏悔,诸福尽随喜。及请佛功德,愿成无上智……竟是《八十八佛大忏悔文》,佛经中有名的改恶悔过的经文。 如今申国风调雨顺,皇帝兢兢业业,于家、于国太后都无半分错处,却在皇帝封妃的大喜之日誊写忏悔经文……越长溪掩下心中疑惑,乖乖巧巧福身请安,“越长溪拜见太后公主。”又想起刚刚对方所言之事,她补充道,“若是太后喜欢,尽染可随时侍候。” “起来吧,”太后指了指身边的蒲团,示意她坐在一旁,“不过是随口一言,哀家知道,你们和皇帝还有更重要的事,哪能每天陪在哀家这个老太太身边。” 太后言辞恳切,话语中带着些许疼爱,面对如此殷殷之情,越长溪竟一时无法开口,她乖顺地坐在一旁,低低应了声,“嗯。” 许是年纪大了,太后对小辈总是多几分宽容,更何况还是受了很多苦的孩子,语气不自觉就温柔下来,“听皇帝说,你的文采很好。这篇经文你替哀家抄下去,如何?” 正愁不知如何开口,越长溪很乐意接下太后指派的任务,拿起笔一点一划认真抄了起来。 比之其他佛经,大忏悔文更容易理解,先是点出八十八位佛祖法名,再写下余生向善的决心。可它的作用却一点不小,称念礼拜八十八佛,能除一切极恶重罪,是许多寺庙晚课的必修内容。 越长溪生于现代,受的教育也是崇尚科学。对待鬼神之事,向来是不相信但保持尊重。然而经历一次穿越,见识到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不由得增加几分敬畏。 此时听从太后的话抄写经文,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的的确确在用心去做,她做过的事皆不可饶恕,可若是能为别人积攒一点功德,也是好的。 因此她一边写一边默念,‘佛祖您好,我是越长溪。我们可能有过一面之缘,记得么?我就是十六年前被您从现代拐到这里的无辜……’ 意识到话里的怨气,越长溪停了三秒后重新开头,‘信女越长溪,感谢佛祖能让我重新来过,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所爱之人能平安喜乐,’想到这里,她顿了顿,‘平安喜乐倒也不必,只愿能求仁得仁,虽死不悔。’ 活了两世,越长溪终于明白:活着容易,有尊严地活着很难,若是再加上一个问心无愧,就是难上加难。她挣扎了十六年,除了去死,竟然没想到其他答案。 可生而为人,她想站着活,何错之有? 常言道字如其人。心生愤恨,落笔便跟着不稳,最后一笔重重落下,笔锋尖锐,杀气横生。不似赎罪,更像利剑划过仇人胸膛。 宣纸经不起这样摧残,以落笔的地方为中心,蓦地裂成无数碎片,就连手中的笔,也从中间断成两截。 太后坐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将断裂的笔从越长溪手中拿出来,又铺上新的宣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告诉对方,“写吧。” 越长溪已经怔住,她本想告罪,然而看太后的意思又好像不用,犹豫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从了对方的意,提起笔重新写。 ——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 和她一同进行的,还有太后似感慨、似劝解的话语。将她落下的碎发别至耳后,太后说道,“哀家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我生于武将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有名的大将军,父亲从小便把我丢进军营,当做继承人培养。我并没有让他失望,因为性格要强,武功谋略均不输给其他男子,所以很快,我便有独自带兵的权利。” 分卷阅读107 “那时申国不像现在一样和平,边境大小战事不断,如今的短短一句话,却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那天也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郡守带着全城百姓跪在门口,迎来的却是闪着寒芒的刀剑。手起刀落,哀鸿遍野,有一次我在攻打魏国时,突然出现麻烦。” “当时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打下城池,郡守也带拂过着百姓投降,但我收到消息,他们实为诈降,已经有不少士兵混在百姓中,密谋投.毒。” 太后眼中闪着睿智慈爱的光,那是时间与经历共同积淀拂过的力量,她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放下笔,越长溪想也不想便回答,“当然是抓住投.毒之人。” “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然而实际情况却不允许,”太后解释道,“当时战争已经持续半年,我军粮草耗尽,只能一边打仗一边补充。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对方的粮食、牲畜、盐,当然还有水源,如果一一看守并甄别,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战事紧张,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经历这样做。” “更何况战乱之时,兵与民没有任何区别,随便谁穿上战袍就是士兵,几乎无法区分,哪怕是五六岁的孩子或者八十岁老人,都有可能是下.毒之人。” 太后问,“这种情况下,又该怎么办?” 一方是必须要的资源,一方是敌我不明的百姓,这个决断很容易做,但落在现实中,越长溪却不敢开口。 太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对,你也想到了,方法就是屠城。得到消息后,我即刻下令,立即斩杀城内一万百姓,一个不留。” 如今的短短一句话,却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那天也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郡守带着全城百姓跪在门口,迎来的却是闪着寒芒的刀剑。 手起刀落,哀鸿遍野,年仅十六的小将军坐在马上,看她的士兵面无表情挥舞着刀剑,每一次挥舞,就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止步。 就像呼啸的风吹过麦田,士兵所到之处,人群便缓缓倒下,直到整片土地再无站立之人。 其中不乏有反抗之士,然而他们没有兵器,如何能打过身经百战的士兵,最勇猛之人也最多冲到她马前,就被护卫斩于马上。 身体倒下,血却溅到了将军的脸上,混合着四周的哭嚎与咒骂,构成了难以磨灭的血色场景。可将军心中毫无波动,她甚至在想——她的士兵安全,她就能赶到下一个城池支援父亲,那么整个申国也就安全了。 一万敌国百姓,对比她的十万士兵,对比父亲手下的百万将士,对比整个申国,孰轻孰重,甚至不用思考。 “那一万人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有渴望和平的人,也有无辜的百姓,”太后看着对方低垂的双眼,像是透过对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但哀家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更不会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丫头,你对自己太过苛责了。” 越长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申帝定是把她的想法告诉太后,想让对方规劝自己,然而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白璧无瑕,她却总能看见鲜血在其中流过,“可是我和您不一样……” 太后是拯救申国的英雄,她呢?她不过是苟且偷生的鼠辈。 太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想赎罪之人。” “可是你想死,并非赎罪,而是逃避。”太后用看穿一切的语气告诉她,“很多人都认为赎罪是不再痛苦,然而这是错误的。赎罪是尽管你感觉痛苦,但仍有直面的勇气。” “过去如此艰难,你都从未做错决定。所以这次,哀家也希望你能选择正确的路。” 太后的话传到耳边,像是雷霆砸在自己心里,越长溪恍惚间听着,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她们刚到梦阁,也没有考试,一群小豆丁经常在半夜偷偷哭,说是害怕。 越长溪骨子里毕竟是成年人,自觉有义务安慰这群小孩,所以她总是带头聊天,其实就是忽悠孩子,她问“你们怕什么?” 五六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大多是:“怕黑”“怕见不到娘亲”“怕没有饭吃”。但也有女孩思维比较跳脱,她说,“我怕有妖怪吸走我的性命。” 这可能是个茶馆厨娘的孩子,经常听说书之人讲的鬼怪故事,也不解其意,就安在自己身上。越长溪嗤笑,“怎么可能!” 她不信,其他女孩却相信了,一群人越说越悬,好似阁主的本体是黑山老妖,不仅担心他会吸走性命,还担心吸走美貌、精气。 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 最后越长溪被吵得不行,她吼了一声,神情严肃地告诉各位小豆丁,“我有个办法,我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人,你们可以把这些 分卷阅读108 东西放在我这里,这样就不会被拿走了。” 年纪小确实好骗,女孩们很快就同意了。她们依次说出想存给她的东西,有的女孩不知道存什么,越长溪就随意乱指,例如“希望”“勇气”……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她弄丢了呢? ☆、45可能 女人的绰绰身影犹在眼前,她惑人的眼神、娇艳的容貌、悠扬婉转的笑声一一从卫良脑中划过,最后记忆定格在温软的唇上,她轻笑着吻他,然后叫他夫君。 体内气血翻涌,尖锐刺耳的哨音像是淬了毒的利剑,不断翻搅着丹田,卫良咽下口中腥甜血液,更快地向前走。好像他再快一点,就能将一切抛之脑后,将所有爱意、不甘和渴望统统留在裕安宫,留在他……求而不得之人身边。 ‘我确实喜欢她,可这又怎么样呢。’ 等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卫良又变成了忠心耿耿的替身暗卫,他恭敬地跪在申帝身前,仿佛一切都没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申帝见他这幅打扮一愣,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几乎是话音刚落,身着长衫的说书人便拿着惊堂木出现在大堂,醒木被他夹在两指中间,轻轻举起后又急落直下,随着啪——的一声震天响,刚才还沸沸扬扬的房间立马鸦雀无声。 抑扬顿挫的话音响起,说书人几句话就将众人引到那刺激惊奇的画面里, “采波私自将陵香草加入汤药中,被太后公主发现,臣怕她们追查,便现身搪塞过去。” 卫良面色如常,他没说谎,但也没说出全部真相,下意识避重就轻将公主摘出去,然而申帝听闻还是勃然大怒,他咬牙切齿道,“又是越长溪这个贱.人!” 如果只是这一件事,申帝未必会气成这样,但是加上今天在宫外发生的事,让他忍不住怒目切齿。 昨晚皇后勾起了他旧时回忆,申帝颇为怀念,两人便定好下朝后出宫,他们像少时一般,两人手牵手在集市里闲逛。 京中繁华依旧,百姓安居乐业,连集市都比过去热闹许多,申帝搂着美人内心十分骄傲,毕竟这都是他贤明领导的结果。作为枕边人,皇后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十分配合地和掌柜说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骊阙城才能兴盛如此。” 当时他们在珍宝阁买簪子,掌柜对京中贵人颇为熟悉,他从没见过二人,便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做外地富商,因此热情地介绍,“此言差矣,京中百姓富足,还要多谢丞相一家,林丞相安富恤穷、忠心耿耿;大公子也神勇非凡,前日还剿匪成功呢。” 皇后本意是想让掌柜夸赞申帝,没想到背道而驰,她匆匆付完账就拉着面色不好的申帝离开。此时将近正午,热气扑面,两人都出了一身薄汗,皇后贴心道,“老爷,我们不如去酒楼歇息片刻。” 申帝也被高温暑热和刚才的话闹得心烦意乱,“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二人举步来到京中第一酒楼翡翠居,由于恰逢午膳时间,楼上的包间都满了,只剩大堂的位置。申帝想走,却被皇后拦住,她微微笑道,“老爷,您忘了我们以前就是这般。” 皇子的月例很少,又没有母家补贴,所以出宫后齐宣之一度非常穷,于是他们经常点壶茶,在酒楼一坐就是一下午。 申帝也想起了那段时日,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来到七八年前,那时他还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牵着赵凝霜,他们对坐在桌子两端,偶尔的目光相接都会让他半天。 他笑着抚了抚爱人的头发,“好。” 申国民风开放,因此小夫妻亲密的举动也不足为奇,小二非常习惯地将二人领到一处空位,“二位客官请。” 申帝想了想,点了桌好菜和最便宜的茶——和当年一样的茶。 小二很诧异,但还是笑眯眯给两人上了菜,如今这么阔绰的爷可不多见,他大声吆喝着菜名,在得到几块碎银后满意地走了。 皇后也不吃饭,她捧着茶碗小口抿着,茶水很凉,因为反复冲泡几乎没有任何味道,可她喝着喝着,莫名就从里面尝出些苦涩。她摩挲着茶碗的裂痕微微有些愣神。 是茶变了,还是人变了? 申帝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心不在焉,他犹自回忆道,“当年这里还有说书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身着长衫的说书人便拿着惊堂木出现在大堂,醒木被他夹在两指中间,轻轻举起后又急落直下,随着啪——的一声震天响,刚才还沸沸扬扬的房间立马鸦雀无声。 抑扬顿挫的话音响起,说书人几句话就将众人引到那刺激惊奇的画面里,“话说那郑家大公子郑元白,京城人士,他于黄州……” 今天这段,讲的是郑元白智取土匪老 分卷阅读109 巢,说至兴处,不仅说书人手舞足蹈,连堂中百姓也拍手称快。 听了半天的申帝面目阴沉,拂袖而去。 等他们二人走远,酒楼顶层包间的门才缓缓合上,一个与申帝七分像的人眯着眼,目露满意之色,“做得不错。” “九爷英明,如此丞相一家算是犯了圣怒,我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笑容满面的中年人低声恭维着,而他的模样,赫然是刚刚珍宝阁的掌柜。 ……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申帝依旧怒火中烧,他对着一众暗卫道,“丞相居心叵测,此人一日不除,朕的皇位一日不稳。” 东厂除了卫良,还有其余九位暗卫,他们各有奇招,或武功高强、或擅长谋略,等同于一个小型私人秘书团,智商担当暗九提议,“丞相根基不浅,贸然杀之可能引起朝廷动荡,不若设计让他自行请辞。” “此话怎讲?” 暗九娓娓道来,“丞相年岁已大、无欲无求,唯独对一双子女甚是用心。若是能杀了公主或者郑家大公子,丞相必定承受不住,到时候一举杀之,再伪装成伤心过度的假象,谁都不会想到皇上身上。” 完全没考虑过计策是否合理,申帝在听到能杀了越长溪后立马眼前一亮,他抚掌大笑,“此计不错,这件事就交给暗九办,半个月内,我要让越长溪尸骨无存。” 申帝离开后,暗卫也相继离去,卫良面无表情地回到东厂,他脱下明黄色的衣袍,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半枝都诧异,“公主,您不是要攻略卫良么?” “是啊,”越长溪瘫在椅子上,拿着一个精美的瓷瓶左看右看,随意回道,“攻略他。” “那您为何没有行动?” 公主完全不明半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半枝,你最近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数据也会老年痴呆?你不是前天才告诉我卫良受罚,如今被关在东厂的水牢里么。” 得到消息的公主立马松口气,“原来是受鞭刑啊,我还以为狗皇帝不让他见我呢,还好还好。” 半枝沉默了一会,主动告诉她,“东厂的鞭刑极其残忍,受刑者的头被迫浸在水中,在濒临淹死的时候才能稍微抬起一会,而他抬头的时候还要被打。” 公主眨了眨眼,“宫里人真会玩儿。” 半枝:…… 感受到对方的无语,公主轻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谈感情太伤命了。” 她这些年在宫中,包括攻略的这段时间,能保持游刃有余,是因为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心。在吃人的宫里,心丢了,命也就丢了。 半枝沉寂下去,它只负责提供帮助,但是究竟怎么做,都由公主自己决定。她执行,她也承担后果。 越长溪盯着手里的白色瓷瓶,半晌后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吃进去。药很苦,却没人木着脸把饴糖送给她,公主摸了摸唇, “卫良啊……” ☆、46中毒 挟持着申帝的男子白衣似雪、俊美无俦,他落在院子的正中间,脚下是尸骨累累,头顶是风霜雪舞,可他不受半分影响,眉眼清冷,自成一派天地。 太后的右手蓦地愣住。 隔着白茫茫的雪花,太后好像看见遥远的时光在她眼前穿梭,她看见与先帝初次相识,看见两人第一次牵手,看见他皱着眉盯着她的肚子,这些景象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又消失,最终定格在与先帝七分相似的面容上。 “你……”太后问,“叫什么?” 沈昭元,“希望太后……” “卫良,”白衣男子突然开口,“我叫卫良。” “好、好、好!”太后止不住微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这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孩子、是纵然不在她身边,却依旧成长地顶天立地的孩子,所以真是…… “太好了。” 摄政王黑着脸站在一旁,觉得情况有些失控,趁着其他人没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他又一次重复道,“太后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沉默片刻,擦干眼泪,再一次将剑举到身前。不过这一次,剑锋则对着自己。 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两个孩子哪怕一瞬,话却是对着摄政王说的,“本宫可以自尽,希望王爷也能信守承诺,饶他一命。” 事已至此,双方都损伤严重,沈昭元不愿多事,很痛快地回答,“本王绝不会杀死申帝又或者他的孩子,太后知道,本王不会称帝。” 京中子弟都知他对占卜的迷信程度,更何况经历过整场事件的太后。她点点头,手腕用力,剑如闪电般刺向身体——只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分卷阅读110 而是摄政王的! 沈昭元大怒,他右脚踢向剑锋,侧身顺势拿起剑柄,直接将利剑捏碎,“你找死!” 怒极的沈昭元还想出手,却感到一股麻木从右手传来,低头去看,他整个手掌都已经变黑,黑色顺着手臂向上蔓延。还未散尽的紫色药粉散在空中,竟是藏在剑柄里。 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急速点了右手内侧,将毒封在右臂后,沈昭元抬起头,此时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却化为更浓厚的杀意聚在眼里,他看向卫良,也不管什么能不能称帝,他必须杀死对方,“动手。” 卫良点点头,长剑自腰侧划出,他一抬手,剑芒大闪 ——竟也冲着沈昭元飞去。 这次沈昭元有了经验,他弯腰抬脚,翻身间将利剑踢到身后的墙上,嵌入墙面的剑震动两下,忽然爆炸,将大半个墙面炸飞。 爆炸带起的烟尘散尽后,沈昭元抬头看去,只见申帝已经清醒,他和卫良一左一右站在太后两旁,不仅如此,就连周宛晴也站在那边,她面色红润,哪有之前有孕的样子。 “很好!” 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沈昭元的大部分衣服都被气流冲碎,头发也散开,露出的整个右臂都呈黑色,他浑身破烂,一字一顿道,“你们都很好。” 他身后冷风大作,配合着风雪,杀意如同凝成实质。 卫良接过周宛晴递来的七弦琴,眉头皱紧,“阁主内功深不可测,哪怕被封了一臂也并非我们能挡。我先上前消耗他的内力,我最多能抵挡一刻钟,到时候就看你们了。” 卫良刚要冲上去,忽然一直手臂挡在他身前,太后柔柔看着他,“我去。” 卫良摇头,“您武功内力均不及我。” 将头发挽在身后,太后笑道,“我知道,但是我的经验更足。” 卫良脸上没什么表情,实话实说,“我在阁主身边修习多年,若是论经验,也是我与他的对战经验更多。” “傻孩子,”太后一脸无奈,半晌后摸了摸卫良的头发,“但是我是你娘,怎会让你在我眼前受伤。” 依靠道理活了二十二年的卫良,第一次说不出什么道理,拿着琴一言不发,少见地生出几分无措。 “我说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沈昭元从地上捡起一把剑,阴狠的双眼从头发缝隙露出来,“早晚都要死,何必争个先后呢?” 按住想要上前的太后,卫良十分快速、十分小声说了句,“娘,你照顾好哥哥。” 趁着太后愣神的瞬间,他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这不是我从小养大的叛徒么?”面对卫良,阁主微微一笑,竟是后退了一步,“本王有更好的礼物给你。” 他一拍手,从早上就一直沉默地守在门口的侍卫终于有所动作,他上前两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站在了沈昭元后侧。 “卫良,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阁主狞笑着,一手撕下人.皮面具,命令道,“给本王杀了他。” 太后等人脸色大变。从侍卫有所动作,就发愣的卫良指尖颤抖,哑着嗓子喊道,“染、溪流儿……” 越长溪眼中空无一物,跪在阁主面前回道,“是。” 还未等她起身,沈昭元忽然察觉出异样,他五指并拢,用尽全力拍向眼前之人的天灵盖。 越长溪只觉一股磅礴的内力向她压过来,她右手触地向前一划,急速后退避开眼前攻击,却感觉身后一凉,原来不知何时阁主已经蹿到她背面,五指直对后心。 越长溪脚下发力,整个人以完全相反的姿势站起身,然后脚尖点地,后背朝地飞到半空中,直接越过阁主。 翻身的瞬间,她不忘右手出剑,刺向对方头顶,而沈昭元左手化掌推开她的攻击,然而刚刚动手,却发现身后传来同样的攻击,他矮身避过,侧眼望去,只见卫良已经拿着琴,十指飞动,不停向他发出音攻。 刚落地的越长溪再次转身,和卫良一左一右攻击他两侧,音攻和剑意交相呼应,围成密不透风的牢笼将沈昭元困在其中,他怒气升腾,内力全开,浑厚的内力自丹田汹涌喷出,如同岩浆爆发,瞬间击穿了两人的桎梏。 卫良和越长溪被这股内力猛地击退,纵然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却还被带出几米远,划过的地面留下深深四道痕迹,太后两手在空中向两侧画弧,用内力生成两朵巨大的气团,从远处接住了两人。 刚刚站定的越长溪在心中破口大骂,“这他妈刚清醒就是地狱级副本,半枝,你是要弑父嘛!” 半枝被刚才的情况吓得主机都要爆炸,“我我我,我他妈也不知道啊!你说他命令你杀人,就让我叫醒你的。” 分卷阅读111 “呦,会骂人了,”将自己的脚从地面拔.出来,越长溪活动两下身体,和不远处的卫良点点头,再次持剑向前,“欢迎来到人类世界,我等你很久了。” 半枝愣住了。 半枝能跑路,越长溪却不能,她不仅不能跑,还要直面大魔王。因为她是剑客,必须近战,才能伤到对方。 越长溪知道她和阁主相差太大,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将内力输入手中的剑,如五岳压顶之势向对方袭来,刀剑破开雪花、破开空气,剑锋带起的内劲将四周都凝固住,“给我死!” 阁主双眼微眯,在他视线中,万物忽然减慢,越长溪如闪电般的剑,在他看来却像慢动作,他左手夹住剑尖,以四两拨千斤挑开对方的剑,忽而手腕轻转,内力从他掌心顺着剑流入,一直强硬地闯进对方经脉。 越长溪感觉右手一麻,随后就是被甩到空中,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沈昭元冷笑,并不打算放过对方,飞至半空想要再来一击,直接打碎对方的丹田。还没出手,就感觉细密的内力如同银针向他倾洒,他一转身,正好错过了攻击越长溪的最佳时机。 十指翻飞的卫良松口气,控制着无数细针凝成一股,追着对方射去。 越长溪近战,卫良远攻,当沈昭元要得手时另一方就来干预,而且他们两人距离很远,沈昭元很难同时兼顾,一时竟然被耍得团团转。 然而他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方法,当他下一次能攻击到越长溪时,直接硬接住卫良的琴音,哪怕有所损伤,却直接将越长溪打翻在地,不多时,两人都受到他全力一掌,趴在地上呕血不止。 见势不妙,周宛晴、太后、江植纷纷上前,三人和沈昭元缠斗起来。 越长溪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又呕出一口血后,她闭着眼从袖子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无奈伤势太重,哪怕拿到伤药也无力吞服,就在她拼命努力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从她手中接过药,声音发颤,“哪个是解药?” 所有都是解药,然而越长溪已经无力说明,她随手一指,只希望对方能明白。 申帝依然没懂,但是他能看见地上的人已经气若游丝,也不管哪个是解药,从里面挑出最普通的一瓶,倒出一粒塞进越长溪的嘴里。 半枝提供的都非凡品,小小一粒就让越长溪恢复力气,她抓着对方的手一倒,将整瓶药都倒进嘴里。 补药入口即化,瞬间就起效,越长溪踉踉跄跄地扶着对方起身,用尽全力骂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抠门。” 申帝飞快抹了把眼泪,“我的错。” 对于认错态度良好的人,越长溪都很宽容,主要是她现在也没多余的力气骂人。扶着对方走到卫良身边,同样给他喂了两瓶药。 回完血的两人都靠在申帝身上,好像一个人挂着两只树袋熊,越长溪道,“这样下去不行。” 卫良:“我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多强,但是梦阁常有内力高深的人无故失踪,可能和阁主有关。” 越长溪听完,更想骂人了。 “你们啥都不知道就来硬刚?脑子让驴踢了?” 申帝:“是他先动手。” 卫良:“你失踪了……” 虽然被申帝气得够呛,但是自家男朋友还是很贴心的,越长溪稍稍平缓体内气息,“既然打不过,我们就拖时间,我不信五个人拖不死一个。” 又拿出一大把药递给申帝,“医疗兵,看见谁受伤就喂一瓶,不行就两瓶。” 全程干着急的申帝终于有了任务,他重重点头,又说道,“我看摄政王右臂的黑色似乎有扩散的迹象,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一直闭目休息的越长溪蓦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没听申帝的解释,越长溪自己眯眼看,摄政王的衣服已经被炸得丝丝缕缕,就剩几块布条搭在肩上,果然如申帝所说,他的肩膀已经泛黑! 不敢确定,越长溪还看向卫良,对方也点点头,她立马精神大振,“对了!阁主现在必须不停用内力,根本封不住毒,更何况太后的药肯定不一般,我们不需要杀了他,只需等到毒.药扩散至心脉。” 得到这个好消息,越长溪实在太高兴,又嗑下一瓶药后,她激动地抱了下申帝,重新奔入战场。 因为提供了重要的信息,申帝本来还很高兴,然而他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冷,低头去看,卫良正神色莫测地盯着他。 申帝:“哈、哈哈,我,我有媳妇的。” 卫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离开了。 申帝:这真的是我弟弟吗?好可怕QAQ //b 分卷阅读112 r 再次进入战场的越长溪终于找到诀窍,她的内功、剑术、招数均不如阁主,唯有一点,经过天上雪莲和半枝的加成,她的轻功很强,既然打不过对方,干脆就和他磨。 示意支撑不住的三人退下,越长溪拿着剑,像在梦阁里无数次那样,躬身道,“请阁主赐教。” 她的剑术并非师从五先生,而是阁主本人一点点教会的,在一切发生以前,她也误以为对方还有柔软的一面,可是现在她已经明白,阁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经历一番打斗,沈昭元已经接近癫狂,彻底失去了往日泰然自若的姿态,听完她的话,更是眉目狰狞,“也好,让本阁看看,小染儿究竟有没有进步。” 说完,两人就用同样的招式冲向对方,两把剑在空中如雷电般相接。 说是比剑,几招过后,越长溪果断放弃硬碰硬,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飘飞,她也不是完全逃,而是虚晃几招,逼着沈昭元使用内功发出大招,她才扭身而过。 试了几次后,她干脆彻底舍弃剑,将剑扔给一旁的卫良,自己直接用掌和对方相对。阁主被她泥鳅般的打法惹怒,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见状也扔掉剑。 比到最后,这场战斗彻底变为追逐战,越长溪跑,沈昭元追,两人身影极快,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什么都看不见的申帝干着急,扯了扯身旁聚精会神的周宛晴,“现在如何?” 周宛晴:“别打扰,我也再看。” 她在跳跃时不小心踩到坍塌的墙面,碎石滑落,她的身形跟着向下,竟然被半步之遥的阁主抓住衣衫。 申帝:?? 他转向江植,结果对方也是同样的答案。 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太后分析,“染丫头和沈昭元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 申帝顿时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攥得更紧些,准备随时递上去。 话虽如此,太后却并不放心,高速奔跑的情况对经验要求极高,需要随时判断对方的走向和行动,本质已经不是比拼功法,而是比拼经验,所说越长溪现在游刃有余,但仍然有很大的风险。 这点不仅太后想到,卫良也想到了,他处在战场边缘,一直死死盯着两人,忽然,他瞳孔一缩。 越长溪失误了。 她在跳跃时不小心踩到坍塌的墙面,碎石滑落,她的身形跟着向下,无法及时跳跃,竟然被半步之遥的阁主抓住衣衫。 卫良立即持剑冲过去,纵然他的速度比琴音还快,可终是慢了一分。他的剑刚到达,阁主却已经抓住越长溪挡在身前。 结果就是,卫良的剑抵在了越长溪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越长溪反手抓住阁主的手臂,全身的内里顺着经脉流入,不仅是阁主抓住了她,她也抓住了阁主。 两人都动弹不得。 “快啊!”越长溪几乎是狰狞地喊着,她控制不住阁主太久,没时间犹豫。 眼前的一切不过在一夕之间,但好像有魔法师使用了时间减速的魔法,卫良觉得一切都在放慢,他清晰地看见越长溪眼中的坚定,阁主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侥幸,还有他几乎停止的脉搏。 动手,长剑刺穿两人,越长溪会和阁主一起死。 不动手,所有人都会死。 他该怎么办? “哈哈哈,你根本不可能……”阁主看出了他的迟疑,高声狂笑,只要再有一吸时间,他就能挣脱越长溪。 然而,说到一半的话被剧痛打断,沈昭元低头,看见了刺入胸口的、闪着冷光的长剑。 卫良真的动手了。 他面无表情,执剑的手又快又稳,瞬间穿透两人,好像面对的不是爱人,而是凶狠的敌人。 可越长溪,却看见了他眼中熄灭的光。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消亡。 卫良嘴唇颤抖,花了好久才溢出几个破碎的字,“对不起。” ☆、47提问 面对半枝的质疑,越长溪怒从中来,“阿统,你还有脸问爸爸在搞什么?!你之前不是说,我已经百毒不侵了!这怎么又中毒了!” 再一次“死里逃生”,越长溪控制不住地后怕,倒不是怕死,而是万一阁主命令她杀死卫良,她当时根本无法拒绝。哪怕不是卫良,就算是申帝或者周宛晴,都会很容易中招。 幸亏对方还不清楚具体形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话说回来,沈昭元究竟有多少稀奇古怪的药? 越长溪:活该你几次篡位失败,有炼药的时间,去看看孙子兵法行不行! 作为高阶位面的产物,半枝最不能忍别人说它不行。若是传 分卷阅读113 出去,以后让它如何面对江东半枝? 因此,它快速对越长溪进行扫描,得到的结果却令人诧异,“扫描结果显示,当你中毒的时候,身体机能正处于模拟状态。” “模拟状态?” 半枝停顿片刻,思索如何能让对方听懂,“用最简单的话解释,就是你当时只是个普通人,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所以毒.药很容易侵入身体。” 越长溪回想中毒之前,她确实想逃跑但是没成功,只是,她以为那也是毒.药造成的结果? 半枝听见了她的疑惑,飞速解释道,“并非如此,这种效果来自于你身体的另一种物质,换成你熟悉的名字,就是天上雪莲。” “雪莲?”越长溪很惊讶,“它不是疗伤圣药?怎么会让我失去内力。” “疗伤只是你们的理解,雪莲真正的作用,是模拟使用者同一时期、不同时空的身体状态,再定格成最优质的那个。从你们的角度观察,就是身体被治愈,但它的本质更为复杂。而公主食用过量,模拟状态一直持续至今。” 经由半枝解释,越长溪才想起近期的一些古怪之处,比如她见太后时,竟然在花园睡着了,这是之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越长溪不得不质疑,“这个功效……真的是这个位面能够存在的东西么?” 穿越至今,越长溪见过很多神奇的东西。排名第一的当属内力,但排除这点后,这个世界的东西都类似于古代,哪怕是阁主各种神奇的药,都能用科学知识解释清楚。比如今天她中的毒,就很像现代的神经阻断药。 唯独雪莲,它能超越时空的限制,连现代科技都无法实现,又怎么会在这里存在? 半枝突然卡住,随即换成冰冷的机械音,“公主提问超越权限,不予回答。” 越长溪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东西,换了个问题,“卫良是不是也处于模拟态?” 杀死宫茗颜后,她担心后面的侍卫追上来,匆匆换了两人的衣服。因为时间太短,她连对方的面具都没带完整,边缘处还留有缝隙。除非卫良是个瞎子,否则不可能认错。 那么对方一夜白头的原因,肯定也是雪莲造成的。越长溪皱了皱眉,他在其他时空究竟经历过什么,怎么比现在还不如? 出于谨慎的缘故,半枝并没有完全肯定,只道,“如果对方和公主服用的雪莲数量相当,那么理论上,他也正处于模拟状态。” 回忆起无暇山的时光,两人几乎以雪莲为食,都吃下不少,甚至某些不好描述的时刻,她还喂给对方更多,所以卫良吃下的绝对不比自己少,如果是这样…… 越长溪扶额,“模拟时间如何计算?” “时间并非绝对,”半枝道,“这要看使用者存在多少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数量越多,时间越长。” “最高呢?”绝不会出现越长溪自行苏醒的情况。哪怕它现在交给对方解药,公主也会忘记。 “每一株雪莲,最高不会超过三天。” 越长溪计算了下,她们在无暇山一共呆了十天,每两天一朵,再加上零零散散的,一共不会超过六朵。换算成时间就是十八天。因此最多三天,她和卫良的状态就会恢复如初。 这个时间还能忍受,越长溪刚想松口气,忽然想到,“如果从模拟态忽然变成常态,那不是很吓人?” “并非如公主所想,各种空间随意切换。雪莲会将时空整合,将人体的状态从差到好依次排列,最终停止模拟时,身体机能就会最优。” 半枝还在不停科普,越长溪却控制不住想,两人模拟的时间已经很长,她都结束了从没有内功变为有内功的状态。而卫良,依旧形销骨立,那么在这之前,他又会是如何呢? 也是在这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对方,因为哪怕是想到他可能经历、但实际没经历过的痛苦,她依旧感到心痛。 …… 最后,确定自己很快就能恢复后,越长溪提出了个很奇怪的要求,“让人丧失全部情感和记忆的这种药,你再给我一粒。” 这么多年,越长溪一直都是要解药,还是第一次要毒.药,半枝有些惊奇,“公主要报复沈昭元?” “不是,”越长溪止不住叹气,“我骗不过他,只有真正中.毒才行。” 经此一事,她终于意识到阁主内功的深厚,他能轻而易举探查到气息、情绪的变化,如果单靠演技,是不可能骗过对方的。 包括卫良,阁主能相信卫良以为她死了,不就是因为雪莲让他一夜白头。 半枝很同意越长溪的做法,但这样会产生新的问题,“公主如何解毒?” 它提供的药品,效果会 分卷阅读114 远远超过阁主的药品,绝不会出现越长溪自行苏醒的情况。哪怕它现在交给对方解药,公主也会忘记。 越长溪也想到这一点,“那我之前是怎么解毒的?” “人脑是很神奇的东西,哪怕在我所在的位面,仍然没能彻底研究清楚。根据推测,可能是强烈的情绪导致你的记忆苏醒。” 越长溪突然举手,“难道是传说中的,爱情能战胜一切?” 半枝没管对方,继续回答,“但更主要的原因,是雪莲将公主的身体推进到下一个时空的状态,所以你的内功恢复,毒也解了。” 一人一统有片刻的尴尬,越长溪装作什么都发生过的样子,“一般故事中,仙侠世界都能随便封印其他人的记忆和情感,你能不能做到?” 问能不能,简直是对半枝的侮辱,它立马跳出来回答,“能,封禁和解开都能。” “那这样,”越长溪想了想,“你现在给我封上,如果阁主命令我杀人,你就可以帮我解开。” 半枝很快就开始行动,越长溪只觉得大脑中的雾气重新开始弥漫,万物都从她脑中逝去,在雾气彻底封死前,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忘记告诉卫良别怕,身体的变化马上就会结束…… 忽而白光闪过,面无表情的女孩睁开眼,看了眼天色立马起身,阁主命她做贴身侍卫,现在也该出发了。 从那天起,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 最开始只是头发,在之后就是内功忽然消失,身体蓦地消瘦。卫良想起别人看他的眼神,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被别人发现,因此关上所有窗子,只等变化尽快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就迎来阁主。 卫良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的头发颜色又变了。捏着上一刻还是白色、这一刻就变成灰色的发丝,他陷入深深地苦恼。 ——溪流儿究竟喜不喜欢灰色? 一切还要从离开雪山那天说起,将宫茗颜埋葬后,卫良忽然觉得身体很冷。 因为自己曾死过一次,根据溪流儿和阁主的说法,他刚生下来就没了呼吸,是被沈昭元用内力救回来的,所以身体经常会出现问题,忽冷忽热都是常态,他也习以为常。 这一次,卫良也习惯性忽略这种变化,拿着两只雪莲回摄政王府复命,没想到回到王府后,他发现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很奇怪。 虽然在此之前,别人都会用古怪的目光看他,但大多数都在暗处,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而这次回王府,就连最怕他的暗卫都控制不住抬头,眼中……应该是惊讶吧? 正想着,阁主也从外面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除溪流儿以外的人,卫良还是很难感知他们的情绪,他也没听出阁主语气中的惊讶,只当正常询问回答。 “臣收到消息,会有一株千年雪莲在山顶开放。然而上山途中遇到雪山神发怒,昏迷一日后,被越长溪救出。我们在下山过程遭遇了第二次雪山神发怒,被困十日后逃脱。最后在山脚遇见申帝侍卫,对方将越长溪杀死,臣侥幸逃脱,望阁主恕罪。” 沈昭元眼中闪了闪,“你确定越长溪死亡?” “确定,”想起那个面具带歪的尸体,卫良内心毫无波澜,“臣看见了她的尸身。” “然后你就回来了?” “是,”卫良点头,从身后的包裹拿出两株雪莲,“幸不辱使命。” 接过雪莲,阁主亲自将他扶起,语带叹息,“我是问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卫良面露不解,只见对方忽而将手伸到他脑后,将一缕白色发丝拉至眼前,“为什么,你的头发都白了。” 卫良一手翻到身后,将他的所有头发拿到面前,看着满手白发,他忽然愣住了。 这之后,阁主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命他回房休息。卫良沉默地走到房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再一次想到刚看见白发就产生的问题。 ——溪流儿喜不喜欢白色? 从那天起,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 最开始只是头发,在之后就是内功忽然消失,身体蓦地消瘦。卫良想起别人看他的眼神,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被别人发现,因此关上所有窗子,只等变化尽快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就迎来阁主。 沈昭元还是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他看见漆黑的房间,先是愣了下,半晌才开口道,“我原以为你是不懂的。” 卫良,“是。” ——他至今不明白身体变化的原因,难道是死亡的时候,对他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分卷阅读115 阁主:“这段时间没有任务,你先休息吧。” 卫良:“是。” ——他的内力全消,确实无法做任务,溪流儿说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工伤。 阁主:“这件事本王替你查,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卫良:“好。” ——这个溪流儿也说过,叫贼喊捉贼。 阁主:“申帝中计昏迷,周宛晴也已经有孕,只要除掉那个烦人的太后,本王掌权的时候便指日可待。” 提起申帝,卫良终于有所反应,这个人好像是他的便宜哥哥,不过似乎有点笨,怎么周宛晴在身边还会中计? 卫良不由得皱眉,阁主自动把它理解为憎恨,内心愈发满意,“如果你想,可以亲自处置他。” 卫良:“是。” ——对方这么笨,他一定要好好教导。否则他出事,周宛晴就会担忧。周宛晴担心,溪流儿也会担心…… 想到越长溪可能会因为别的男人担心,卫良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见对方仍然没有理解全部情感,只懂得一小部分,沈昭元愈发满意。这样卫良不仅不会背叛自己,还会因为越长溪的缘故更加怨恨申帝,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沈昭元十分满足自己掌控全部情况,表面还假装愁苦道,“本王虽然严厉,但一直把你和染丫头视为亲生儿女,不过可惜……”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本王都懂得……” 对方走后,卫良思考很久,也没懂阁主究竟想说什么。他本以为有了感情后,能够让他更容易理解他人;没想有了感情后,其他人发而愈发难以理解。 卫良坐回椅子上,又想起了越长溪。 ——还是溪流儿好懂,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不过,她究竟喜不喜欢白色? ☆、48答案 无暇山是一个很漂亮的山峰,就连天上雪莲的“天上”二字,最开始也是形容无暇山的美。 白雪皑皑的山峰与天空交接,像是连接天上与地下的银白通道,放眼望去,山脉折射着天幕的蓝光,犹如人间仙境。 越长溪真的很想永远留在这里,远离尘世的纷争,然而她同时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于她,大仇未报;于卫良……就更复杂了。 叹了口气回到屋里,越长溪想起昨天的谈话,很是无奈地拍了拍卫良的肩膀,“申帝和阁主的斗争,也不能完全算和我无关,”她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讲,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对方,“毕竟……申帝好像是你亲哥哥。” 卫良:??? 因为是第二次讲述整件事,所以越长溪思路十分清晰,她直接点出关键证据,“当年太后产下一名死婴,用琴弦包裹住他,让宫女送到宫外埋葬。但是那名宫女无故失踪,申帝后来查到,她的行踪和梦阁一致。”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越长溪将不太好的消息传达给别人,还是她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左思右想,最终踮脚抱住卫良,轻怕他的后背,“别伤心。” 虽然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姿态,但卫良还是直言道,“我不伤心。” 闻言,越长溪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与我在一起不必掩饰,我们是情侣,理应一起分担。” 卫良:“情侣是什么?” “……” 略带疑惑地抬起头,越长溪发现对方目光坦荡、眼中一片清明,确实没有伤心的意思。越长溪歪头思索,他应该懂得什么叫伤心了啊,难道是还没反应过来? 越长溪看不懂对方,卫良倒是越来越能理解她的情绪,因此主动解释道,“我原来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知道了,而且还有了母亲和哥哥,这是很好的事,所以我不伤心。” “而且因为你抱我,我还有些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剖析自己的情感,说起来有些磕磕绊绊,但表达地很清晰,连细微的情感变化也能分清,较之从前,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越长溪想表扬对方,又觉得卫良的反应有些奇怪,正常人应该不会这样平静吧。 因为是第一次当老师,越长溪很怕传授错误的知识,她反复确认,“除了不伤心,还有其他感觉么?比如激动、愤怒、或者委屈?” “为什么会有那些情感?” 越长溪推理了一下正常人的心路历程,“因为能见到母亲,所以很开心;因为明明能在爹娘关爱下长大,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感到愤怒和委屈。” 卫良低头想了下,很确定地告诉对方,“我不觉得在爹娘身边长大,和现在有何不同;而且若是我生活在宫中,就见不到你了。” 越长溪哑然,果然,卫良的所有情 分卷阅读116 绪都与自己有关,这真是让她一面觉得不对,一面又……忍不住高兴。 见她很久不说话,卫良担忧地问,“我又错了?” “没有,”越长溪踮脚吻上他的唇,“这样就很好。” 这样说,只是因为越长溪联想到自己。她也曾是孤儿,若是现在知道了父母是谁,她也不会有太多感觉。 毕竟,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至于以后,那要等他们回宫后再说。无论卫良会有何种感受,都有自己在身边。 // 能自由地活着,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所以越长溪拖来拖去,在无暇山上停留小半个月,最后还是因为怕小蓝她们担心,才不得已离开。 这期间,她们二人将无暇山彻底探索一遍,连山顶都没放过。除了见到很多有趣的小动物,还摘到不少极品雪莲。 越长溪抱着七朵白色花朵,在山顶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真值!” 当然,她并没有把所有雪莲都摘走,毕竟学过生物,知道要保持生态平衡,越长溪只是在路过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时,才会将那些雪莲带走。用她的话来说,“如果我不带走,雪莲就只能凋零,实在是太浪费了。所以我这叫物尽其用。” 卫良对此当然没有意见,实际上和越长溪在一起时,他从未有过意见,只要她安全,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杀人放火,他都恨不得第一个支持。 不过他的女孩,根本不会做那些事。 所以对方在提出逛逛雪山时,卫良立马收拾好东西,表示随时都能走。 如果对于常人来说,此刻的无暇山必然危险重重。然而对于他们,只和普通山脉无异。毕竟两人的内功已经恢复,踏雪无痕不过常态。最重要的是,无暇山上的雪崩已经结束。若是再发生小型雪崩,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危险。一是他们使用内力就能避开,二是如果被埋在雪里,两人也能闭气几天,再将自己挖出来。 既然安全没有问题,两人面对的最大困境,就是食物。 在山腰下方,接近山脚的地方,有很多小动物,但是秉着不吃野生动物的原则,越长溪又找到一种地衣,配合着天上雪莲一起煮汤,不仅味道鲜美,还特别抗饿。往往是吃完一顿,之后的几天都不用进食。 将衣食住行都解决好,越长溪彻底放下心,每天都在山上疯跑,似乎要将前十年的快乐都补回来。所以最常见的景象,就是她拉着卫良,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连偶尔飞过的鹰都会让两人驻足半天。由此,卫良也多学会了一种情绪,叫做喜忧参半。 意思就是,每次越长溪过于喜悦的时候,她都会忘乎所以,导致很容易踩空,有从山上滚下去的危险,让他很是忧心。 除了玩之外,越长溪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将过去之事一一复盘,弄懂对方的真实想法,以免再发生误会。 她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一直替阁主做事,难道从没想过离开?” 卫良的回答也很直接,“我不知为何要离开,也不知离开后要去哪,更何况之后就遇见了你。” “既然那么喜欢我,怎么没强迫我和你在一起?阁主不同意?” 对于这个问题,卫良意外地严肃,“我从来都没想过强迫你,虽然那时候不懂,但是下意识就不想那样做。而且阁主本人也问过,不过被我拒绝了。” “阁主问过?” “他曾说,我若是喜欢,可以把你留下来。” 越长溪忽然明白,原来阁主不仅怀疑她,也怀疑卫良,所以试图将自己变为对方的弱点。两相牵制,谁都不会背叛他。不愧是给女孩们洗脑的阁主,对人心的把控果然不一般。 想到那些女孩,越长溪停顿片刻,“她们在你眼前一个个死亡,你怎么能无视?” 所有事情中,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一点。纵然卫良没有感情、纵然他是被胁迫的,也许法律上来讲,他是无罪的,但越长溪就是过去不心里那道坎。 然而,卫良一句话就打消了她所有想法,他说,“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同样的环境生活,只有竞争胜利才能活下去。所以,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 所有负面情绪都化为心疼,曾经有多怨怼,如今就有多愧疚。越长溪低低叹道,“是我错怪你。” 如果无人教导何为对错,他又怎能分辨。卫良没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已经是他坚守本心的结果,所以她真的不能强求。 “以后有我在,那些世界未曾给你的善意,都由我来给。” …… 解决完关于过去的疑惑,越长溪还问了对方的未来设想,除 分卷阅读117 去和她有关的,卫良就只有一个愿望。 他说,“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琴师。” 越长溪很诧异,她曾见过对方的音攻,不说完美无瑕,也是登峰造极,怎么还会想要成为真正的琴师? 她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卫良却摇头,“我的琴是天下最锋利的武器,却不是最好的乐器。” 音乐素养为零的越长溪:有什么区别??? 因为教导过对方,卫良最了解越长溪的水平,想起过去她费力弹琴的样子,眼中已盈满笑意。他扶着琴解释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琴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我能完美复刻别人的音乐,完成所有曲谱,我仍然不是真正的琴师。” 越长溪若有所感,她轻轻问道,“你改变的原因是?” “是你,”卫良看着她,脸上已经能很自然露出笑容,“有一天我在弹琴时想起你,我的琴慢了,心却满了。所以那一刻,我意识到你是不一样的。” 卫良的前半生,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只有两件,一把琴和一根琴弦。前者和越长溪有关,后者更是直接赠予对方。如果他当时就有感情,那么他一定意识到,那就是爱情的开始。 银色的月辉洒落,男人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双眼却遥望远方,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孩。 卫良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越长溪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我们一起。” 年少时,她也曾期盼过自己的爱人完美无瑕,可是如今得到并不完美的卫良,越长溪却一点都不后悔。不仅是因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疤痕,都让她更爱对方一些,更是因为——她期待与他一同成长。 男人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孩。 卫良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越长溪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纵然不舍,快乐的时光也要结束,因为这些快乐只是虚假的,越长溪还需要回到皇宫里,直面她真正的问题。 十天后,两人整理好衣服,将大部分雪莲藏好,互相搀扶着走下山。因为卫良计算过,这是身受重伤的两人,在有雪莲的情况下,能够行动的最短时间。 假装受伤、假装没有真气,是越长溪最擅长的事。她一面告诉卫良技巧,一面与他最后一次对“口供”,其中包括两人受了多重的伤,她又是如何将他救出来。 大部分都是真话,只不过是无限拉长了救治的时间。 这些事,卫良其实都记得,他没有打断对方,是因为非常喜欢越长溪和他说话的样子,有点像她在梦阁时偏爱的蓝色小鸟,永远生机勃勃。 一人说一人听,他们很快就走到山脚,然而两人却同时愣住了。 山下,几十个护卫将小路团团围住,带头人见他们下山,拿出手中令牌, “陛下有令,下山之人,格杀勿论。” 因为教导过对方,卫良最了解越长溪的水平,想起过去她费力弹琴的样子,眼中已盈满笑意。他扶着琴解释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琴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我能完美复刻别人的音乐,完成所有曲谱,我仍然不是真正的琴师。” 越长溪若有所感,她轻轻问道,“你改变的原因是?” “是你,”卫良看着她,脸上已经能很自然露出笑容,“有一天我在弹琴时想起你,我的琴慢了,心却满了。所以那一刻,我意识到你是不一样的。” 卫良的前半生,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只有两件,一把琴和一根琴弦。前者和越长溪有关,后者更是直接赠予对方。如果他当时就有感情,那么他一定意识到,那就是爱情的开始。 银色的月辉洒落,男人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双眼却遥望远方,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孩。 卫良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越长溪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我们一起。” ☆、49重要 因为这是梦,卫良认为自己可以稍微放肆一点,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狭小的白色空洞中,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试探性地回抱住了女孩。尽管如此,他的手也未曾触及到对方,不过是虚虚停在半空。 做完整套动作后,感受到手面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温度,卫良终于松口气,心满意足地继续坐着发呆,思考这场梦何时能结束,他又如何从雪崩里逃脱。 分卷阅读118 对方刚一动作时,越长溪便止住了哭。她内心十分期待,想知道经历过一场生死后,卫良会对她说什么,会不会和她一样,有止不住的爱意想要诉说。 可她等了两分钟,只等到一个“绅士手”,对方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 越长溪:我绅你个头,有本事以后成亲,你还继续“绅士睡”啊!做完整套动作后,感受到手面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温度。 这么好的告白机会,卫良这个傻子竟然只拥抱了半下,越长溪又气又笑,终于没忍住,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卫良似乎是一愣,很快就跟着放松身体,毕竟练武之人肌肉紧实,很可能对方这一口下去,他没什么事,对方的牙却掉了。 当牙齿陷入肌肉,碰撞到骨头,嘴里尝到不一样的腥甜时,越长溪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她心里似乎有无数话想要说,无数情绪要发泄,最终吐出来的却只是一句, “卫良,你疼不疼?” 当你听见我成亲的消息时,你疼不疼?当你从康阳赶到永昌,独自伏在门口时,你疼不疼?当雪山崩塌,整个身体被掩埋时,你疼不疼? 血水混合着眼泪不停往下淌,浸没了半个衣衫,明明很冷,卫良却觉得心都跟着沸腾。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因为在他荒芜萧条的想象中,女孩永远都不会这般鲜活。 环在对方腰间的手慢慢落下,他一下下轻抚女孩的头发,“不疼。” 在找到卫良之前,越长溪内心还算稳定,毕竟她当时一心想着救他;找到他之后,各种情绪反而涌上心头,强烈的爱意伴随着沉沉的悔恨,如浪花一样不停在她心中激荡,似乎要将她撕碎。 但最终,所有复杂的、火山喷涌般的情感都在对方的轻抚下逐渐平缓,就像奔腾的瀑布化为涓涓细流。越长溪松开口,重新吻上对方的伤口——她留下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我都疼了。” 卫良对这个世界没有直接的感受,他所有情感都只因越长溪一人而起。所以雪山崩塌时,他没有感觉到惊恐或惧怕,唯独因再也见不到对方而稍稍遗憾,但那一点痛苦也随着见到越长溪而彻底消散。 但此刻,他听见对方说疼时,迟来的担忧终于涌上来,他慌张地上下检查对方的身体,“哪里受伤了?” 越长溪轻笑了下,抓住对方惊慌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这里。” 心疼。 隔着一层布料,卫良感受到掌心一片柔软,还会随着呼吸上下浮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那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因他而跳动的心脏。 浅浅的热意涌到脸上,卫良脸红了。 越长溪:??? 越长溪:“你瞎想什么呢?” 手掌突然被重重拍下去,卫良茫然地抬起眼,怎么,按疼了? 看着对方又恢复往常的迷茫之色,越长溪终于彻底放下心。她先从袖口翻出几瓶大补丸,看着对方服下后,又揭开他的衣服,开始上金疮药。 毕竟有内功护体,卫良身上没有太多伤。除了她刚刚咬的那一下,只剩背后一道伤口,还是因为撞在了巨石尖锐处造成的。经历一次雪崩,身体各个部分都保留下来已经是奇迹,更别提只受这一点伤,越长溪一边将布条缠在对方身上,一边忍不住想祈祷。 在她上药期间,卫良安安静静坐着。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其余时间都保持一动不动,比专业的人体模特还要配合,不得不让越长溪再次想到雕塑精的称号,实在是太贴切了。 对待越长溪的一切事,卫良都格外敏感,因此很快感受到她的心情不再紧张,他偏头看向女孩的发顶,看她如同山间小鸟一般,轻盈地、欢快地四处跳动,终于,心中升起某种不一样的感受。 是和她在一起时,非常类似、但又更强烈的感受。 卫良慢慢地,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 越长溪恰好抬头,撞见了他如暮色般温柔的笑脸,以及眼底深处,星火暗燃般璀璨的光。她捧起他的脸颊,落下虔诚一吻。 “太好了,”她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习武之人类似于太阳能电器,只要有内力,就能恢复一切功能,甚至还包括自我修复。 若是普通人,在短时间内耗尽全部内力,肯定需要修养半年以上,还会留下各种后遗症。但是越长溪不一样,她是有外挂的女人,因此几瓶药.嗑完,卫良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还有隐隐突破的趋势。 打坐半个时辰,卫良身体完全无恙,他猛地起身,内力激荡,双眼迸发出暗芒。等片刻后低头,看见张着嘴、被吓到的女孩时,又变成往日温柔沉寂的状态。 分卷阅读119 越长溪原本在发呆,毕竟在不到两平米的雪洞里,她也做不了其他事,结果身边的人突然起身,让她误以为第二次雪崩了呢。 越长溪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身边的地面,“坐下,我们谈谈。” 卫良先是听话地坐下,然后才发出质疑,“这里危险,我们为何不出去再谈?” “你不懂,我绝对不能再立下一个出去再谈的flag,”毕竟她刚说完等你回来,卫良就遇见雪崩,若是定下出去再谈,很有可能直接被阁主抓走。 一想到这个可能,越长溪忽然觉得,在危险的雪山里谈话也可以忍受,所以,她很直接地问道,“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卫良:“我选择你。” “……” 越长溪有些感动、有些想笑,但她还是严肃地解释,“别乱说,你要好好思考!我想问的是……” 卫良:“经过思考,我选择你。” 努力营造的严肃氛围终是被打破,越长溪噗嗤一笑,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她主动牵起对方的手,打破了两人无形的距离,“你需要在阁主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知道你视阁主为亲生父亲,然而他……” 卫良第三次打断了她,“我选择你。” 越长溪沉默了一会,有些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问道,“你真的考虑过么?选择我,就意味着要背叛阁主,甚至杀了他,你明白么?” 卫良唯一不懂的,就是为何对方要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然而那个人是越长溪,所以他永远不会厌烦,他再次点头,“明白。” 三次毫无犹豫的“我选择你”,让越长溪说不出什么感受,有些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蔓延到心尖的酸涩。 她究竟做了什么,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自始至终都能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越长溪不敢再想,只是哑着嗓子问,“阁主把你养大,你不后悔?” 卫良:“他给我食物,教我武功,我替他做事,很公平。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便不做了。” 如果说越长溪心中有一把尺,那么卫良心中就有一杆秤。在遇见对方之前,他一直依靠这杆秤活着,别人给他什么,他还给别人什么。 只是遇见越长溪后,那杆秤就只向她倾斜。 “我不太懂,你难道不在乎阁主?”越长溪倒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傻话,卫良哪里懂什么是在乎,但是……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替阁主做的事情已经够多,养育之恩早就还清,为什么不离开梦阁?” “阁主不允许我离开,”卫良顿了顿,“而且你在那里。” 越长溪完全来不及感动,她吃惊地问,“你不被允许离开梦阁?” 卫良:“对,除了做任务,任何人都不允许离开。” 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越长溪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你不是梦阁的少主?你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沈昭元培养的臣!等等,那你为什么要叫督主?” 指了指被她踩在脚下的琴,卫良道,“这是逢幽七弦琴,天下排名第一的古琴,拥有它的人都被尊称为督主。” 越长溪掐着对方的手说不出话来,原来她一直都想错了。只因为卫良叫做督主,又是她们的先生,所以她一直误以为对方是邪恶组织的接班人。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受阁主胁迫,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是主谋! 等一下,还是不对…… 越长溪;“如果自始至终,你选择的都是我,那为何,我们还会一直错过?” 卫良尽量平静地回答,但他话语中止不住透出股委屈,“我问过两次,第一次你说不想和我留在梦阁,第二次你说想入宫。” 越长溪愣住了。 对方是卫良啊,他不懂口是心非、不懂言不由衷,所以看不透她掩饰住的真正感情,只懂听从她的回答。 她早该想到的! 如果她能早些相信他,又或者早些问清楚,一切是不是会不同。越长溪摇摇头,不,也不会。 如果在梦阁时,卫良对她说这些话,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怀疑他有其他阴谋;哪怕两人刚在一起时,她也未必能接受,而是执拗地认为两人都该死。 唯独现在,她终于想通所有,又重新遇见他。 他们未曾错过,而是刚刚好。 “哈哈哈!” 狭小的空间里,女孩爆发出痛快的笑声,之前压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终于得以散去,她不停大笑,笑声穿过雪花旷野,直到高山之巅。 本来坐着的卫良脸色一变,一手拿琴,一手拉起女孩转身就跑——第二 分卷阅读120 次雪崩来了。 因为大部分雪花已经滑落,第二次雪崩远不如第一次剧烈,因此两人并没找遮蔽物,而是全力向山下跑。 身后是近在咫尺的轰鸣与雪浪,强力的气流不断冲击着两人后背,如海浪般激起的雪花几乎要把两人淹没,可越长溪握着卫良的手,狂奔的同时,却止不住放声大笑。 这一刻,越长溪终于理解了太后所说的话。爱情不是正确,爱情是错乱,是惶恐,是不安,是明明如此危险,她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微笑。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50真相 九盛城内,歌台暖响,管弦呕哑,太监宣读册封诏书的声音穿过层层宫墙,合着钟鼓锣鸣,在皇宫上空久久不曾消散。 因着皇帝封妃,大赦天下,申国的百姓格外高兴。九盛城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红色烛光与百姓的笑脸交相辉映,像是常开不败的花朵,点燃了申国数不尽的生机。 站在永和宫房顶,越长溪看向不远处的金銮殿。在那里,带着人.皮面具的周宛晴和申帝并肩而立,接受百官朝拜。 帝王与公主站在高台顶端。两人双手紧握、庄严肃穆,看向台下的目光宁静平和,唯独视线相交时,眼底深处会流淌出潺潺温柔。 越长溪恍惚想起刚到梦阁的场景,似乎也是这般。阁主带着几位先生居于高处,周围数个黑衣侍卫面色冷凝。女孩们被围在中间,在无数双眼睛中瑟瑟发抖、惶恐不已。谁曾想,不过十年时间,两方身份已经调换。 那个跪在右列最前端的男人,是否体会到她们当时的感情,又或者,还在做着他一统天下的大梦。 半个时辰后,册封的九十九道鼓鸣已经结束,越长溪最后瞥了眼红衣似火的公主,转身向慈宁宫走去。 也不知慈眉善目的太后公主,会不会欢迎她的到来。 // 和外面的喧嚣喜庆截然不同,慈宁宫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就像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将所有繁华喜乐挡在墙外。 墙外琴瑟不止,墙内寂静无声,就连唯一增添的装饰——门上两盏红灯笼,都无法给这里带来任何热闹之意,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见此场景,越长溪似乎想到什么,她下意识摸向衣袖断裂的琴弦,确定它依旧安安稳稳留在原处后,才抬手叩响了宫门。 “谁?” “越长溪,拜见太后公主。” 门内有片刻寂静,几秒过后,守门的太监打开门,“林姑娘里面请。” 太监答应得太快,反倒让越长溪有些惊讶。 太后喜静,慈宁宫的门不是谁都能敲开的,就连皇帝本人也只能在每月固定的时间请安,传闻甚至有莽撞的妃子因此受罚,没想到她却轻而易举被允许入内。 许是她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领路的小太监解释道,“太后说过,若是林姑娘来,任何时候都欢迎。” 如此殊荣,越长溪不仅没高兴,反而愈发凝重。因为她深知,现在的所有特殊对待都来自太后的愧疚,对方待她越好,就意味着她对待琴弦的主人——卫良越差。 而一个人究竟做过什么,才能导致愧疚持续二十年不断,甚至连毫不相关之人,都能因此得到偏爱。 越长溪几乎不敢去想。 疏离地道谢过后,两人就一路沉默地走向慈宁宫正殿。 从宫门到正殿这段路上,两人遇见不少安静做事的太监宫女。花匠在打理花园,宫女在清扫落叶,他们见到她后便起身行礼,等她离开后又重新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没一个人脸上出现半点惊讶,好像正在册封的公主出现在慈宁宫,是很正常的事。 暗暗注意到这些,越长溪言行愈发端庄。连宫女太监都这般谨慎,太后本人怕是十分不好对付,想到今天要做的事,她心里不由得沉了半分。 接近正殿时,领路的太监便止步,示意她自己进去。 越长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外表辉煌的宫殿近在咫尺,它后方更是生机盎然的山湖景色,乘着小船的宫女在湖上采摘莲子,船篙轻挥,船尾带起阵阵涟漪。 一切都很完美,越长溪却明白,再完美,也不过是太后囚.禁自己的牢笼。 她深吸一口,向着正殿走起。快到门口时,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四周不见任何人影,倒是屋里飘出几缕青烟,像是有意识般绕着她转了一圈。 别人或许会不明所以,越长溪却看得清楚。无形的内力携裹着烟雾做出各种各样的变化,类似于提着木偶的丝线上下拉扯左右摇摆。她抬起手,中指和拇指并拢又迅速分开,轻轻一弹,绕在她身边的青烟便悉数散去。 分卷阅读121 抬脚迈进房间,太后含笑的声音就马上传来,“整个皇宫,能和哀家玩这些小把戏的,大概只有你一个。” 与上次来时不同,太后选择在更为正式的正殿召见她。 作为一国太后,正殿的内饰更为符合她的高贵身份。房间内虽然不是金碧辉煌,但随便一处物品都底蕴十足,例如一进门便瞧见的十二扇屏风,长九尺有余,上头画着金龙遨游于天际,赤鳞墨爪,腾云潜雾,栩栩如生。 越过屏风,只见太后端坐在宝案前,袅袅熏香在侧,桌上是抄到一半的经文。越长溪眼尖,随便瞄了眼墨迹未干的文字: 众罪皆忏悔,诸福尽随喜。及请佛功德,愿成无上智……竟是《八十八佛大忏悔文》,佛经中有名的改恶悔过的经文。 如今申国风调雨顺,皇帝兢兢业业,于家、于国太后都无半分错处,却在皇帝封妃的大喜之日誊写忏悔经文……越长溪掩下心中疑惑,乖乖巧巧福身请安,“越长溪拜见太后公主。”又想起刚刚对方所言之事,她补充道,“若是太后喜欢,尽染可随时侍候。” “起来吧,”太后指了指身边的蒲团,示意她坐在一旁,“不过是随口一言,哀家知道,你们和皇帝还有更重要的事,哪能每天陪在哀家这个老太太身边。” 太后言辞恳切,话语中带着些许疼爱,面对如此殷殷之情,越长溪竟一时无法开口,她乖顺地坐在一旁,低低应了声,“嗯。” 许是年纪大了,太后对小辈总是多几分宽容,更何况还是受了很多苦的孩子,语气不自觉就温柔下来,“听皇帝说,你的文采很好。这篇经文你替哀家抄下去,如何?” 正愁不知如何开口,越长溪很乐意接下太后指派的任务,拿起笔一点一划认真抄了起来。 比之其他佛经,大忏悔文更容易理解,先是点出八十八位佛祖法名,再写下余生向善的决心。可它的作用却一点不小,称念礼拜八十八佛,能除一切极恶重罪,是许多寺庙晚课的必修内容。 越长溪生于现代,受的教育也是崇尚科学。对待鬼神之事,向来是不相信但保持尊重。然而经历一次穿越,见识到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不由得增加几分敬畏。 此时听从太后的话抄写经文,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的的确确在用心去做,她做过的事皆不可饶恕,可若是能为别人积攒一点功德,也是好的。 因此她一边写一边默念,‘佛祖您好,我是越长溪。我们可能有过一面之缘,记得么?我就是十六年前被您从现代拐到这里的无辜……’ 意识到话里的怨气,越长溪停了三秒后重新开头,‘信女越长溪,感谢佛祖能让我重新来过,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所爱之人能平安喜乐,’想到这里,她顿了顿,‘平安喜乐倒也不必,只愿能求仁得仁,虽死不悔。’ 活了两世,越长溪终于明白:活着容易,有尊严地活着很难,若是再加上一个问心无愧,就是难上加难。她挣扎了十六年,除了去死,竟然没想到其他答案。 可生而为人,她想站着活,何错之有? 常言道字如其人。心生愤恨,落笔便跟着不稳,最后一笔重重落下,笔锋尖锐,杀气横生。不似赎罪,更像利剑划过仇人胸膛。 宣纸经不起这样摧残,以落笔的地方为中心,蓦地裂成无数碎片,就连手中的笔,也从中间断成两截。 太后坐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将断裂的笔从越长溪手中拿出来,又铺上新的宣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告诉对方,“写吧。” 越长溪已经怔住,她本想告罪,然而看太后的意思又好像不用,犹豫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从了对方的意,提起笔重新写。 ——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 和她一同进行的,还有太后似感慨、似劝解的话语。将她落下的碎发别至耳后,太后说道,“哀家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我生于武将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有名的大将军,父亲从小便把我丢进军营,当做继承人培养。我并没有让他失望,因为性格要强,武功谋略均不输给其他男子,所以很快,我便有独自带兵的权利。” “那时申国不像现在一样和平,边境大小战事不断,有一次我在攻打魏国时,突然出现麻烦。” “当时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打下城池,郡守也带着百姓投降,但我收到消息,他们实为诈降,已经有不少士兵混在百姓中,密谋投.毒。” 太后眼中闪着睿智慈爱的光,那是时间与经历共同积淀的力量,她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放下笔,越长溪想也不想便回答,“当然是抓住投.毒之人。” “ 分卷阅读122 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然而实际情况却不允许,”太后解释道,“当时战争已经持续半年,我军粮草耗尽,只能一边打仗一边补充。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对方的粮食、牲畜、盐,当然还有水源,如果一一看守并甄别,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战事紧张,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经历这样做。” “更何况战乱之时,兵与民没有任何区别,随便谁穿上战袍就是士兵,几乎无法区分,哪怕是五六岁的孩子或者八十岁老人,都有可能是下.毒之人。” 太后问,“这种情况下,又该怎么办?” 越长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申帝定是把她的想法告诉太后,想让对方规劝自己,然而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白璧无瑕,她却总能看见鲜血对方。 一方是必须要的资源,一方是敌我不明的百姓,这个决断很容易做,但落在现实中,越长溪却不敢开口。 太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对,你也想到了,方法就是屠城。得到消息后,我即刻下令,立即斩杀城内一万百姓,一个不留。” 如今的短短一句话,却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那天也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郡守带着全城百姓跪在门口,迎来的却是闪着寒芒的刀剑。 手起刀落,哀鸿遍野,年仅十六的小将军坐在马上,看她的士兵面无表情挥舞着刀剑,每一次挥舞,就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止步。 就像呼啸的风吹过麦田,士兵所到之处,人群便缓缓倒下,直到整片土地再无站立之人。 其中不乏有反抗之士,然而他们没有兵器,如何能打过身经百战的士兵,最勇猛之人也最多冲到她马前,就被护卫斩于马上。 身体倒下,血却溅到了将军的脸上,混合着四周的哭嚎与咒骂,构成了难以磨灭的血色场景。可将军心中毫无波动,她甚至在想——她的士兵安全,她就能赶到下一个城池支援父亲,那么整个申国也就安全了。 一万敌国百姓,对比她的十万士兵,对比父亲手下的百万将士,对比整个申国,孰轻孰重,甚至不用思考。 “那一万人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有渴望和平的人,也有无辜的百姓,”太后看着对方低垂的双眼,像是透过对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但哀家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更不会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丫头,你对自己太过苛责了。” 越长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申帝定是把她的想法告诉太后,想让对方规劝自己,然而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白璧无瑕,她却总能看见鲜血在其中流过,“可是我和您不一样……” 太后是拯救申国的英雄,她呢?她不过是苟且偷生的鼠辈。 太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想赎罪之人。” “可是你想死,并非赎罪,而是逃避。”太后用看穿一切的语气告诉她,“很多人都认为赎罪是不再痛苦,然而这是错误的。赎罪是尽管你感觉痛苦,但仍有直面的勇气。” “过去如此艰难,你都从未做错决定。所以这次,哀家也希望你能选择正确的路。” 太后的话传到耳边,像是雷霆砸在自己心里,越长溪恍惚间听着,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她们刚到梦阁,也没有考试,一群小豆丁经常在半夜偷偷哭,说是害怕。 越长溪骨子里毕竟是成年人,自觉有义务安慰这群小孩,所以她总是带头聊天,其实就是忽悠孩子,她问“你们怕什么?” 五六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大多是:“怕黑”“怕见不到娘亲”“怕没有饭吃”。但也有女孩思维比较跳脱,她说,“我怕有妖怪吸走我的性命。” 这可能是个茶馆厨娘的孩子,经常听说书之人讲的鬼怪故事,也不解其意,就安在自己身上。越长溪嗤笑,“怎么可能!” 她不信,其他女孩却相信了,一群人越说越悬,好似阁主的本体是黑山老妖,不仅担心他会吸走性命,还担心吸走美貌、精气。 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 最后越长溪被吵得不行,她吼了一声,神情严肃地告诉各位小豆丁,“我有个办法,我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人,你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这样就不会被拿走了。” ☆、51心意 害怕是一定害怕的,但是说也是一定不能说的。越长溪虽然没当过社畜,但还知道不能和顶头上司直接吵架的规则。况且她能说什么,‘大人,您长得有点不符合我审美,建议去鬼片求职?’ 最后,越长溪只好再一次干笑,“未曾。”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特意用坚定的目光凝视对方,没想到一抬头,恰好对上督主漆黑的瞳孔,细看里面好像黑暗浸染的无边沼泽,让人控 分卷阅读123 制不想窒息。好在这次越长溪做足了心里建设,表面上没露怯,还能露出个标准八齿微笑。 督主仿佛是信了,低低应了声,“嗯。” 其实从他的表情,越长溪是真判断不出对方信不信,毕竟怎么看他都根本没表情!听说他这幅无心无情的样子是因为功法所致,不过鉴于其他女孩也没有消息来源,所以这个观点还有待考究。但是督主不会生出感情这点曾被五先生实锤,既然他没有感情,肯定也不会对她生气。 想明白这点的越长溪暗暗松口气,继续在雕塑精的死亡凝视下坐着,这次她连琴都不敢看,两手背后目视前方,规矩地宛如小学生。 等待的时间很短,毕竟女孩们都不敢让考官久等。因为住的地方在一处,六个女孩几乎是同时回来,她们进来时仿佛彩虹的前六种光芒,强迫症越长溪下意识就想跟过去,结果遭到雕塑精的无情镇压,他按住她的肩膀,“从你开始。” 这就是考试开始的意思。 对方没说考试题目,大概就是随便发挥,越长溪思前想后,弹了曲十面埋伏。倒不是她觉得这曲有多么好听,而是《十面埋伏》位于琴谱的第一页,十大名曲她只能背下来这一首,就像四级单词表,背了几年也就只能记住第一个单词——abandon。 等她一曲作罢,其他女孩神色都不太好。并非越长溪弹得太好,而是她占了先机。 人说弹琴便是弹情,做音乐实则是抒发内心的情感,然而她们朝夕不保,能有什么情感?如果十大名曲有一首叫《努力活着》,没准她们还能体会到。 所以大家所谓的比琴技,不过是单纯看谁弹得无瑕疵,以及技巧好。虽然越长溪选的曲目不是传统古琴曲目,但是够复杂,她弹得很稳,再配合第一琴,几乎是稳赢。 六个名额瞬间剩下五个,本以为必被淘汰的人忽然成为赢家,女孩们开始紧张,宫茗颜最先开口道,“我准备好了。” 她选择的也是比较激昂的曲目——《广陵散》。 等她演奏完毕,女孩们意识到先考试的优势,能自由选择曲目。她们争先恐后想先比试,但因为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究竟谁是第一个成为难题。小绿最先上前,但还没等开口,就被小黄用内力压制住。 琴技考核瞬间变成打斗现场,女孩们顾忌着督主不敢动作太大,私底下小动作却不断,暗器内力齐飞,让角斗场外的越长溪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拿桶爆米花加可乐,和她同样置身事外的,还有考试结束的宫茗颜和和她朋友小蓝。 小蓝是个真大佬,艺术细胞为零的越长溪都能从她琴音中听见澎湃的感情,所以她站在战场外,一副悠然自在的温柔样子。除此之外,最令人困惑的就是督主。 他站在越长溪身旁,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视线好像落在暗中较劲的几个姑娘上,又好像没有,反正眼睛都不眨一下。督主似乎完全不在乎她们在做什么,只等着下一个人开始演奏。 简直是雕塑本塑。 看见对方这幅样子,越长溪不由得开始思维发散,督主究竟是不在乎,还是……看不见?难不成他实际是个盲人?如果他真的是个盲人,很多事情也就能解释清,比如他为何眼中没有神,也不太爱眨眼。 越长溪漫无边际地想着,在心中给对方配上墨镜和导盲杖,不一会又变成了督主肩上搭个毛巾,给人按摩的搞笑场景。她眉眼弯弯,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周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本该放空的督主忽然低头,“你在想什么?” 正幻想着瞎子阿琴在地铁站里拉二胡的越长溪呼吸一滞,笑容收敛下去,“什么都没想。” 越长溪:他没盲,是我心盲,瞎踏马想。 二人一打岔,下面打斗的人被分心,胜者很快出现,是个黄色衣裙的女孩。她神色桀骜,弹了曲越长溪完全没听过的曲目,不过按照其他女孩的表情,应该是很不错,甚至连督主都点头称赞。 越长溪乖乖坐在案旁,学着其他人目露赞赏之色,心里却发出了学渣的专属疑惑:这弹得是啥? …… 哪怕中间伴随着打斗,七个人演奏完也刚刚过了半个时辰,等小蓝收势,太阳刚好洒进房间里。女孩们脸颊开始泛红,也不知因为屋内温度升高,还是太过紧张。 督主并没令她们等待太久,他一挥手,青衣女孩瞬间消失,化成一把晶莹的粉末,顺着风散到房间外,在阳光照耀下还显出几分绚丽。这个场景越长溪看过九十四次,老实说,还是没有真实感。 如果被处死的场景血腥一点,越长溪可能早就坚持不住想要自尽,然而这个场景太梦幻,再配合无所不能的半枝,越长溪干脆把这里当成大型多人角色扮演游戏。 梦阁就是 分卷阅读124 地图,老师们是NPC,考核是副本,而人物死亡就是自动变成经验。如果说早年在农户家生存时,还会生出点嫁给谁这种真心实意的忧虑;进入梦阁后,越长溪就完全放飞自我,总认为哪天会凭空出现几个人,告诉她“游戏结束,你赚了一百万,现在可以回家了”。 也是因为这个,越长溪总是比其他女孩更平静,就像此时,连几人中最冷硬的宫茗颜都控制不住眼神闪烁,她却能自然地望向小青的灰烬,琢磨中午能吃点什么。 “下一次比武。” 考核结束,又通知了学生下一次考核内容,完成任务的督主重新抱琴离开,准备去和阁主汇报情况,他的目光在经过明显不同于其他人的越长溪时顿了一下,又很快划过。 沉浸在恐慌的众人和思考着人生难题的越长溪都没发现这点变化,唯独小蓝温柔的面庞中闪过了然。待对方走后,她主动拉起越长溪的手,“下次比武,你帮帮我。” 人无完人,小蓝虽然擅长音律和谋略,但武功方面却偏弱。越长溪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非常期望这个朋友能活到最后,所以立马答应对方,心里盘算着如何给对方来个突击强化。 她道,“你基本功稍弱,但可以在别的地方稍加弥补。”想起今天暗器横飞的场景,越长溪觉得她们完全可以向这个方向发展。 两人手挽手走在回住处的小路上,整个梦阁都处在山上,所以到处是林间小路,此时夏天刚过,山中四处都是碧色,两人不自觉就想起刚刚考试垫底的小青。 小蓝语气有些低落,“我很喜欢她。” “这就是朋友太多的缺点,”越长溪懒洋洋走在林荫中,时不时薅下几朵花闻闻,很快又失去兴趣转向下一朵,“你看我,就不会难过。” “她不是我朋友,而且溪流儿若是不难过,就不会摧残那些花。” 越长溪摘花的手顿住,随即恶狠狠拽下一大把,“我跟你说,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蓝衣女子微微笑了,话锋一转,“溪流儿该去感谢督主。” 将手里的花随意扔出去,越长溪又折了根草叼在嘴里,“为什么要谢他?” “因为他把琴借给你,”蓝衣女子补充道,“如果没有霜生,你的曲子不会弹得那么好。” 小蓝擅音律,所以能看出她中间其实有两次失误,不过因为琴本身的加分顺利混过去,如果没有霜生她也会赢,但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对方所说越长溪自然知晓,她心中其实也很感激督主,然而一想到他那大理石般的冰冷面容,心中的感激之情就消散不少,她犹豫道,“要不算了吧,反正是他主动说借的。” “溪流儿会去的。” “为何?”她自己都没那么笃定,小蓝却知道? “因为只要是帮助,无论大小、顺手而为或者用心去做,都弥足珍贵。而我们溪流儿恰好明白这点。” 其实不太明白的越长溪:“……”行叭。 她脚步一转,向着相反方向离开,因为用上内力所以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就蹿出好远,用力喊出的话还飘在四周,“小蓝,等我晚上去找你。” 小蓝——周宛晴捡起越长溪扔下的花细细嗅着,她几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 ——也许活下去,不只有赢得比赛一种方法呢。督主点头,眼中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没太思考、几乎凭着冲动劲出发的越长溪并没找到督主,她去对方住处逛了一圈,结果被守卫告知督主还没回来。 几乎只用了一秒,越长溪就决定放弃此次行动。但凡换个人,哪怕是最可怕的阁主,她都把这句感谢说出来,唯独督主不行。她在现代就害怕灵异故事,对方偏偏长得像从恐怖片里走出来,她实在是张不开嘴。 然而一想到小蓝刚才的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越长溪想了个妙招,她对着大门高喊三声,“学生越长溪感谢督主借琴一用。” 喊完,她还像模像样地对着门拜了三下,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自作聪明的小姑娘并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等她走后,阁主和督主才从竹林中显出身形。 前者似笑非笑看着对方,“这就是那个,你特意为了她改变考试题目的女孩?” 督主点头,眼中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二十多年,阁主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为别人改变行动,哪怕十分微不足道,也令他惊奇万分,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你喜欢她?” 被问到如此私密的问题,督主却平静非常,连一丁点属于人类的感情都没有产生,他摇头,“不喜欢,但是珠宝都不该蒙尘。她是 分卷阅读125 花朵,不应凋零在我手中。” 说完这句话督主就转身走了,自始至终他看向越长溪的眼神都没有一点变化,和望向阁主、或者山间没有生命的草木时并无不同。 他们是草木,她却是花朵。 ☆、52当年 卫良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越长溪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我们一起。” 年少时,她也曾期盼过自己的爱人完美无瑕,可是如今得到并不完美的卫良,越长溪却一点都不后悔。不仅是因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疤痕,都让她更爱对方一些,更是因为——她期待与他一同成长。 男人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孩。 卫良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越长溪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纵然不舍,快乐的时光也要结束,因为这些快乐只是虚假的,越长溪还需要回到皇宫里,直面她真正的问题。 十天后,两人整理好衣服,将大部分雪莲藏好,互相搀扶着走下山。因为卫良计算过,这是身受重伤的两人,在有雪莲的情况下,能够行动的最短时间。 假装受伤、假装没有真气,是越长溪最擅长的事。她一面告诉卫良技巧,一面与他最后一次对“口供”,其中包括两人受了多重的伤,她又是如何将他救出来。 只不过是无限拉长了救治的时间。 这些事,卫良其实都记得,他没有打断对方,是因为非常喜欢越长溪和他说话的样子,有点像她在梦阁时偏爱的蓝色小鸟,永远生机勃勃。 一人说一人听,他们很快就走到山脚,然而两人却同时愣住了。 山下,几十个护卫将小路团团围住,带头人见他们下山,拿出手中令牌, “陛下有令,下山之人,格杀勿论。” 因为教导过对方,卫良最了解越长溪的水平,想起过去她费力弹琴的样子,眼中已盈满笑意。他扶着琴解释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琴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我能完美复刻别人的音乐,完成所有曲谱,我仍然不是真正的琴师。” “是你,”卫良看着她,脸上已经能很自然露出笑容,“有一天我在弹琴时想起你,我的琴慢了,心却满了。所以那一刻,我意识到你是不一样的。” 卫良的前半生,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只有两件,一把琴和一根琴弦。前者和越长溪有关,后者更是直接赠予对方。如果他当时就有感情,那么他一定意识到,那就是爱情的开始。 卫良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越长溪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太子恍恍惚惚被他爹撵走了,走出东宫才想明白这是他家啊!不过他此时也确实需要出府,一刻钟后,太子走进书房,用乖巧而可怜的眼神盯着对方,“舅舅。” 丞相看着眼前和他妹惹事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心都凉了半截。 最后,新皇即位这件事还是被定下来,而且说实话,大臣们对此接受非常良好。一是因为太子已经上朝三年,举手投足中透露出英明果断,真正即位也未必不如申帝;二是皇上这些年骚操作实在太多,三天一出家,五天一退位,若非他其他方面确实能称得上贤主,大家早就控制不住手里的刀了。 所以大家一拍即合,争取早日让新皇登基,而整个过程中,对此不满的也只有太子一人而已。 先被父亲冷酷地推到前朝,又被舅舅无情镇压,惨兮兮的太子只能向母亲求助。结果到了裕安宫,才发现他娘已经开始收拾出宫衣物,还快乐地哼起歌。 太子:抱紧可怜的自己。 由于生活没什么烦恼,已经不需要演戏的皇后公主换回自己最爱的浅色衣裙,又卸去厚重的浓妆,如今看上去竟然比当公主那时还年轻几分,如今站在儿子身边也更像个姐姐,而不是母亲。她拍了拍儿子的肩,“恭喜啊。” 太子哼唧道,“娘,我不太想当皇帝。” 早年坑哥,现在坑儿子的皇后公主正襟危坐,十分严厉地说道,“莫要胡言。”迎着儿子突然紧张的眼神,她揉了一把对方头发,“这事在心里想想就行,说出来就太拉仇恨。” 太子殿下露出无语的表情,越长溪仿佛没看见似的补充道,“况且你爹要是愿意当皇上,还能轮得到你?你可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被母亲致命三连击的太子都快哭声,他像小时候般伏在母亲膝头,“可是我有些害怕。” 分卷阅读126 儿子可怜巴巴的表情让皇后公主心疼极了,她安慰道,“不必害怕,因为你并非一人。无论何时,都有人站在你身后支持着你,”皇后公主顿了顿,“那就是你舅舅。” 安慰完儿子,皇后公主又继续她的收拾大计,立马被抛弃的太子凉凉地说道,“娘,您就不怕我做出点什么,自古主动退位的皇帝少有好下场。” 越长溪回头,微微一笑,“你多虑了。” 太子一直以为对方说的多虑是指他们对自己很放心,等到登基后,他才彻底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收到母亲留下的信,说他们二人要离开,勿念。 越长溪离开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卫良已经恢复原貌,碰到熟人她可解释不清,唯独早就料到会这样的郑元白出现在门口。 丞相大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眼角亦早早出现细纹,他笑着对陌生而熟悉的男人道,“别把我妹妹带走太远。” 卫良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像是达成某种承诺。他们无声的对视,好似婚礼中父亲将女儿交给对方。丞相大人忽然道,“小时候,染儿受欺负我去找其他小孩给她报仇,父亲责骂时我替她顶罪,所有事情都是我陪她完成,我从未想过会让别人来替我做这些事,如今,我却愿意让你来替我完成。” 失去君臣这层关系,两个男人反而更容易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亦是因为十余年的亲眼所见,郑元白终于认同了妹妹的丈夫。 卫良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哥哥。” 马车飞驰而去,知道哥哥只是口是心非的越长溪大喊,“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继续麻烦你。”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逐渐飘远,恍惚间,郑元白好似看见她大婚那日,只是那时他满心忧虑,而现在,他终于能露出笑容。 ☆、53回忆 卫良出生于某个偏僻山村,具体位置和他的名字一样已经无法考证。他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漫无天际的绿色和永不停息的婴儿啼哭。 所谓靠山吃山,他的父亲应该是个猎户,与山林为伍的人注定沉默寡言,所以他们甚少交流。而母亲又总是忙个不停,种菜、做饭、缝补、焦急地等待不知能否回来的丈夫,艰辛的生活已然压弯她的腰,摧毁她对生活的热情,更不会与膝下七八个孩子进行什么深度对话,种种因素加起来,卫良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呜—— 森林中独特的、惊悚的狼群嚎叫声。 七岁那年,卫良终于学会所有生活用语,例如有猎物,下好陷阱,快跑等……,而他也马上要追随哥哥、父亲、爷爷、祖祖辈辈的脚步开始进入森林。因为年纪太小,他还不能进入森林最深处,只能随几个哥哥在中部探索。 猎物都很狡猾,它们会隐藏自己的行踪,但仍逃不过更狡猾的猎人,卫良循着脚印追踪,抓到的不是他以为的鹿,而是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黑衣,腰缠玉带,精致地仿佛仙人。他似乎对卫良的到来很诧异,停了半晌才道,“小孩,你怎么找到我的?” 卫良指向对方脚下落叶,中间有非常细微的凹陷,普通人即便是再认真观察也难以发现,他一个孩子却能做到。黑衣人——也就是当时的东厂阁主笑了,“小孩,你很不错。” 虽然对方夸奖自己,但是卫良并不以为意,夸奖又不能当饭吃,他还是需要找到猎物。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他可不想在大雪封山时进山林,那时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很难说。 小男孩拎着比他还高的弓离开,东厂阁主盯着对方背影若有所思,没想到误打误撞,他竟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人。 等卫良拎着两只山鸡回家时,又看见黑衣人。他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好奇与天真,只沉默地将手里东西拎到后院,麻利地砍掉鸡头,静静地等待放血。 他的动作熟练,眼中没有丝毫光亮,东厂阁主曾见过无数血腥场景,但唯独在这个孩子身上,他看见了源于骨血的冷漠。 他道,“就是他。” 卫良的母亲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一袋子铜钱,这相当于他们全家三年的生活费。清点完毕后,她推出卫良,“从此以后,你就跟着老爷。” 卫良看向那袋钱,没有丝毫质疑,这样一笔巨款,无论对方要谁都会被换走。他擦干净手中的血,对着父亲母亲点头后便转身离去,父亲在房间角落里喊了一声,他没听清,也没有回头。 这就是卫良加入东厂的那一天,不存在哭喊与吵闹,买方与卖方,包括被交易的本人都十分平静,宛如他沉默的、毫不起眼的一生。 卫良也终于得以彻底结束训练。他只需等待新皇登基,他们所有暗卫归顺对方。 在东厂训练的日子非常艰苦,男孩儿们要将 分卷阅读127 全身骨头敲碎再重造、经脉打断再重生。一些孩子承受不住跑了——当然没跑出去,更多的孩子则是承受不住死了。 卫良是其中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不觉苦也不觉累,训练时所经历的疼痛尚不如他在家中承受的。敲碎骨头和被野兽咬住差不多,打断筋脉也不过如同被毒蛇咬,而且这里没有寒冷和饥饿,尚能吃饱穿暖,所以卫良并不想跑,他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 他已经没有家了。 正是这股漠然感让他在所有训练名列前茅,也被赐予“一”这个代号,等到他们十几岁,所有训练都结束时,代号为“九”以后的孩子都被处死,卫良不恐惧也不庆幸,他只是再度沉默接受,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命。 当年几十个孩子最终只剩下九个,将他们带来此地的东厂阁主再度出现,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划过众人,最终落在卫良身上,他说出当年同样的话,“你很不错。” 当时卫良还不懂,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夸奖他,但是数年后,卫良才反应过来,东厂阁主所说的不错,是指听话、沉默、没有灵魂。 那一天,他被选择成为替身。 做替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跟在太子身边学他的说话方式、行为动作,用药水改变相貌,以及不许随便外出。这些任务他闭眼都能完成,但是在第一次考察时,阁主却皱眉。 卫良只是心中空无一物,而不是傻,回去想了想便知道缘由。对方要的是替身,而不是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在接下来的考核中,他都会故意做错一点。比如说话间不经意带出敬词,走路重心不同,这些都是旁人发现不了,但是熟人立马就能分辨的错处。 果然,年岁已大的阁主点头频率越来越高,卫良也终于得以彻底结束训练。他只需等待新皇登基,他们所有暗卫归顺对方。 然而中间出现点偏差。因为太子病逝,卫良替身的对象变为二皇子,结果对方在宫斗中失败,他又变为五皇子,最后,他变成了七皇子齐宣之。 申帝登基那一天,卫良在镜子前呆呆站着,突然就很想哭,因为他能记住齐家每一个人的说话方式,唯独忘记自己的。 卫良站在那里,看见新皇登基升起的滚滚白烟,觉得这就是他的人生,白茫茫雾蒙蒙,前头看不见归途,身后分不清来路。他回到床上,盯着那团白烟散去,心里生出的那么一丁点不甘也渐渐消失。 替身不需要思考。 老八是九个暗卫中最神秘的那个,他负责为皇帝解决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受伤是家常便饭。那天暗八执行任务回来,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运转内力,忽然就从房顶掉下来、昏倒在地。好在当时四下无人,他也穿着太监衣服,因此没人发现,卫良本想把他带走,未曾想先一步被公主发现。 遇见越长溪是个意外,卫良知道申帝有心爱之人,但没想到对方愿意付出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惜暴露帝王最大的秘密。主子怎么想他不在乎,毕竟暗卫只要听命而已,卫良担心的是他无法顺利完成任务。 因为他穷尽一生学习的,都是如何在必要之时替皇上死,而不是替对方活。 申帝走后,卫良站在距离床榻最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昏睡的女人。由于角度原因,他看不见她的全身,只能瞥见她头上发饰,白玉雕成的翠鸟环绕着桂枝,随着主人的呼吸一起一落,卫良蓦地想起家中景象,白云荡在山间,溪流穿过草地,悠扬的风带来花瓣的气息。 他站在那里屏住呼吸,拼命想留住熟悉的记忆,然而回忆太遥远也太模糊,很快就散去。卫良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缥缈过去,可他看见的,也只有公主沉静的睡颜。 毫无疑问她很美,即便卫良随皇子看过无数美人,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她,可是令卫良动容的,不是她的惊世美貌,而是她的身份——另一个替身。 因为一直跟着皇上,卫良理所当然知道公主存在的意义,隔着半个房间,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如果可以,卫良真想和对方聊聊做替身是什么感觉,可是他不能说。生平第一次,卫良觉得有点遗憾;也是第一次,他对某个人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 暗八毕竟有内力傍身,察觉到有人接近后他顿时睁开眼,他最先看向的不是公主,而是藏在树里的卫良。因为暗卫不能被人发现,他现在已是犯了大错,所以暗八脸色一变,急匆匆离开此地,连不小心撞到公主都没有发现。 因为申帝要做出盛宠公主的假象,所以几乎夜夜都要来裕安宫。也许由于厌恶,又或者其他不能明说的原因,申帝很讨厌留在此地,连吹哨呼唤卫良到他从东厂赶来的时间都不愿意等,所以后来,申帝就命令他每晚直接来,不必再听召唤。 暗卫自然不能让主子等自己,于是他每天提前半个时辰来裕安宫。由于身份原因,他很少会进屋,窗 分卷阅读128 外大树就是他的家,只有在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卫良才会选择等在房梁上。 正是从这时开始,他了解到不一样的公主。 公主是个很复杂的人。她会责罚犯错的太监,板子砸在对方时面不改色,回宫后却暗自垂泪;也会因宫女做了好吃的食物满脸笑意;还会在读到某本书时愤怒不已。 她的所有感情都蓬勃炽烈,是卫良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鲜活。晚上在对方睡着时,他默默向前一步,想知道她娇小的身躯中究竟蕴含多少情绪,为何轻轻一碰就惊天动地。 在这时,卫良还没想过这种关注代表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公主与暗八相遇。 老八是九个暗卫中最神秘的那个,他负责为皇帝解决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受伤是家常便饭。那天暗八执行任务回来,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运转内力,忽然就从房顶掉下来、昏倒在地。好在当时四下无人,他也穿着太监衣服,因此没人发现,卫良本想把他带走,未曾想先一步被公主发现。 公主正在屋外修剪花枝,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她绕过宫墙,发现个倒地的太监。 这种事在宦者令里面很常见,受罚的太监还要干活,因此昏倒也很正常。只是没想到这个竟然昏在内廷。越长溪恰好无事,就让半枝喂些伤药,毕竟她哥还在黄州剿匪,她还是要多点好事攒人品。 暗八毕竟有内力傍身,察觉到有人接近后他顿时睁开眼,他最先看向的不是公主,而是藏在树里的卫良。因为暗卫不能被人发现,他现在已是犯了大错,所以暗八脸色一变,急匆匆离开此地,连不小心撞到公主都没有发现。 卫良站在树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如果他学过关于感情的词汇,会知道他现在是愤怒夹杂着嫉妒。可是他不懂,只知道这种情绪促使他在夜晚监视对方时,又控制不住向前一步。 再之后,就是公主突然睁开眼,柔柔地喊道,“夫君~” 从角落到床榻一共四步,卫良花了三年时间走完其中的三步,而最后一步,则是越长溪亲自对他伸出手。 他迈过最后一步,亦是迈向对方的一生,从那以后,再也不曾离开过。 ☆、54失去 越长溪是在一阵风声中清醒的。 她眨眨眼,看见暗红色房顶,熟悉的床幔和被子,以及周围弥漫着的,独属于梦阁的、挥散不去的腐败树木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不等半枝回答,她就看见自己胸前晕开的血迹。活动下四肢,感觉身上并无疼痛,越长溪扑通一声又躺回床上,“还好还好!我只是死了,不是穿越到过去。” 半枝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你没死。” “统!”因为杀掉阁主,实现了十年的愿望,越长溪格外高兴,好似瞬间恢复到天真烂漫的过去,言语间透着雀跃,“你怎么有杂音?快让我拍一拍。” 老电视、旧洗衣机,任何坏掉的电器,都能用拍一拍来解决。 半枝的电流音更大了,“声卡烧了。” 声卡烧了…… 越长溪有一瞬间心虚,装作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的样子,很自然换了个话题,“我怎么没死?” 抓住阁主的那刹那,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要被长剑刺个对穿,古代又不能换心脏,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过她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杀死阁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唯一令她感到抱歉的,就是让卫良动手。为此,她当时几乎要动摇,但也是只是几乎。 越长溪盯着天花板,看一只小蜘蛛在费力地结网,半晌后低低叹口气。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自己是真的亏欠这个人。 良多。 她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反省一下自己,却被半枝打断,“雪莲救了你。” 对,越长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梦阁。从无暇山离开时,两人多摘了很多雪莲,她不愿便宜阁主,就让卫良把雪莲藏在梦阁。她中剑后,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将她扛过来,连衣服都没换。 “不对啊,”越长溪感受到体内充盈的气息,“我的内力已经恢复,按雪莲的功效,我现在应该毫无内力。” 半枝的电流声终于消失,声音里却夹杂着些其他东西,它说,“你以为自己昏迷多久?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越长溪不相信,“一个月?一个月都没人给我换衣服?” 周宛晴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就用脚勾上门,做完这一切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然而错过了恰当的时机,眼泪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一肚子话憋在嗓子里,看着竟有些可怜。 半枝实在懒得理这个人,自 分卷阅读129 己下线修复去了。越长溪中剑的时候,它不知怎么感受到一种情绪,这种感觉很神奇,但也导致它的主板、声卡都有损伤,如今一个月过去,才勉强修好。 对面半晌不出声,越长溪摸摸鼻子,也不觉尴尬,如今她用不着半枝,随便它消失,问题不大! 一想到自己一个月都没换衣服,越长溪浑身都不舒服,她翻身下床,想看看衣柜里是否还保留着原来的衣服,结果刚起身,就和推门进来的周宛晴四目相对。 越长溪顿了顿,慢慢举起手,眉眼弯弯打了个招呼,“嗨。” 周宛晴手里拿着个盆,里面大概是热水,因为外面天凉,还在不停冒着热气,热气吹到她脸上,慢慢就吹得眼角通红。 此情此景,按照道理,应该是盆咣当一身摔在地上,两人抱到一起失声痛哭。然而越长溪反其道而行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快把门关上,怪冷的。” 窗外北风不断,恰是隆冬。 周宛晴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就用脚勾上门,做完这一切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然而错过了恰当的时机,眼泪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一肚子话憋在嗓子里,看着竟有些可怜。 越长溪噗嗤一笑,“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么。” 周宛晴动了动唇,终是哇一声哭着奔过来。 张开双臂接住对方,越长溪抱着女孩,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两人在撑不住的夜晚,也是这样抱着哭。 她轻抚对方的发丝,“哭吧,哭完这一切都过去了。” 习武、考试、杀人、在崩溃与绝望之间徘徊、梦阁、阁主……一切生命中的痛苦,都过去了。 明天开始,她们终于能自由前行。这一刻,虽然足足迟了十年,但还是等到了。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 等周宛晴止住眼泪,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越长溪胸前干涸的血迹都被晕开,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蓝祖宗,别哭了行不行,你闻不到我已经酸了么?” 周宛晴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一开始还是因为越长溪醒了而高兴,再之后,就是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反正就是想哭。 她抹掉眼泪,“没有。” 越长溪气结,“我不得不批评你,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一个月都没给我换衣服?” “你怎么知道一个月了?”周宛晴抽抽搭搭回答,“你胸前有个大洞,我们哪敢动你。”她停顿片刻,“而且督主不让。” 指尖抽动两下,越长溪垂下眼,“他一直都在?” “嗯,整整一个月没离开,谁要动你就跟疯了一样。还是今早太后把他打昏,扔在了隔壁。” “太后也在?” 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太后还有一队士兵,他们要彻查梦阁上下,”周宛晴话锋一转,又回到督主身上,“可惜他守了那么久,没能第一个看见你醒来。” 越长溪洗干净脸,打开衣橱,她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没少,闻言笑道,“没关系,我睁眼没能看见他,但他睁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一样的。” 披上厚厚的外套,越长溪推开门走到隔壁,她已经记不得这是谁的房间,但好像只要是卫良待过的地方,就有种独特的味道。有点像雪后的山峦,又有些像清冽的泉水,总而言之,是让她心安的味道。 走到床前,越长溪低头看,塌上的男人瘦了很多,颧骨突兀地支起,眼眶垂陷,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皱紧的,竟是比满头白发时还要凄惨几分。 越长溪看了一会,好像要把这幅面孔深深刻在脑海中,许久后才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卫良睡得并不熟,几乎是一碰就醒,此时眼眸半睁半阖,只感觉温暖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他睁眼,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视线内,对着他微微笑着。 那人说,“我回来了。” 卫良怔愣片刻,突然用力扣住对方的腰,发狠咬住了她的唇,他的力道不轻,血瞬间就流下来。 身上很疼、嘴角也很疼,越长溪却依旧温柔的笑,甚至主动凑近对方。 卫良眼中暗色翻滚,浓雾几经涌起又消散,他死死盯着对方,手上的力道一直不减,一字一顿说道,“你就是鬼,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和光同尘的男朋友完全变了个样,越长溪不仅没害怕,还有些心疼,她知道对 分卷阅读130 方是被自己刺激狠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消失,她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我不会再离开你。” 明明发狠的是他,先败下阵的也是他。卫良眼中暗色褪去,委屈和不安重新涌上来,他眼角发红,碰了碰她带血的唇角,“对不起。” 为这次,也为之前那一剑。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倒也不必,”越长溪偏头笑了,不轻不重地也咬了一下,“这个仇我可以自己报。” 窗外北风呼啸,抱着心爱之人,卫良似乎明白,为何他们第一次亲吻时,越长溪要咬自己,也许那时的她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心境: ——我一无所有,却仍想让你记住我。 卫良蹭了蹭对方的头发,小声道,“原来你那么早就爱我。” 越长溪没听清,“嗯?” “没什么,”卫良摇摇头,“就是觉得太好了。” ——你愿意爱我,真是太好了。 越长溪是个闲不住的姑娘,伤好之后,她第一时间加入了搜查梦阁的队伍。 调查过程中,她得知几位先生和摄政王的众多党羽都被处置。 四先生是个死忠,得知摄政王身死后直接自尽;五先生没心没肺,被皇上发配至边疆打仗;至于九先生,他比较特殊,太后告诉她,她们能在沈昭元动手时做好准备,是因为九先生提前通知了她们。 太后道,“当时收到纸条,哀家还以为是你,但晴儿说并非如此,看字迹像是她旧时先生。” 想起乔南死时,九先生看她的眼神,越长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问,“那九先生去哪里了?” 太后说不知,但越长溪后来看到九先生的纸条,大概知道他做了和四先生同样的选择。 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申帝说的梦阁几座山头。 彼时越长溪站在山顶,她极目远眺,看见她熟悉的教室、武场,甚至还有最后一场考试的密室,她顿了顿,“都烧了吧。” 这片土地上鲜血横流、罪恶蔓延,除了一场大火,越长溪想不出其他处置办法。同时,也算是给那些年轻的生命一个交代。 申帝点点头,很快命人去办,烧山是个技术活,需要做出防火带。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否则更麻烦。 点火那天,越长溪、卫良、周宛晴都来了。一是为了防止山火蔓延,二是也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她们站在隔壁山峰,看浓烟滚滚,明黄的火舌吞噬一切;看火焰中建筑倒塌、树木断裂;看热浪滔天,整个山峰在眼前一点点消亡。 周宛晴闭上眼,和身后百来个僧人一同闭目诵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经文声响彻天地,夹杂着火焰带来的爆破声,不停撞击着越长溪的心脏,在冲天火光中,她好似看到些别的。 也是这样的火,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个人踏破黑暗而来,毅然决然牵起她的手。这一牵,就是一辈子。 原来内心深处的等待和熟悉,都不是错觉,她与他的相遇,也是注定好的久别重逢。 ☆、55报应 冰天雪地中,黑衣护卫们长剑在侧,面色凛然,十几人挡在路中,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再见越长溪两人,穿着采莲人的粗布麻衣,头发被松松垮垮绑起,两人互相搀扶、面色惨淡,怎么看都是弱势的一方。然而督主指尖触及到逢幽七弦琴时,除了为首的黑衣人,其余人竟隐隐有后退之意。 画面实在可笑。 越长溪心里想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气定神闲地挡住督主的动作,抱拳问道,“我与夫君来无暇山采莲,未曾犯过任何错事,是不是各位大人认错了。” 黑衣首领眼中寒霜,“你冒充公主,居心叵测,已被陛下识破,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首领便拔剑而起,清冽的剑光直冲越长溪心脏,似乎要将她就地正法。 越长溪:害,你倒是给我个束手就擒的机会啊! 首领动作后,其余侍卫也各自拔剑,紧随其后。一时间无暇山脚冷光四起,在后面看热闹的城民纷纷后退,生怕被误伤。 越长溪脚尖轻点,一个侧身避开了首领的剑芒,但她马上就被五六个侍卫团团围住,她一面弯腰躲闪,一面看向卫良方向,对方和她是同样的境地 分卷阅读131 ,同样被侍卫包围,向着背离的方向进攻。 估计是想逐个击破。 一晃神的功夫,六七把剑又从四面八方刺过来,越长溪手中发力,庞大的真气向周围散开,侍卫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真气击倒,趁着这个空隙,越长溪向山上无人的地方跑去。 被一群人东刺一下、西戳一下,卫良早就不耐,然而刚才越长溪暗示他不要动手,也只好耐着性子和这群人周旋。眼见对方跑了,卫良刚要追过去,就听女孩嘻嘻哈哈的传音在脑中响起, “陪他们多玩一会,玩够了假装找到我,然后你自己回王府复命,不必管我。” 言下之意,竟是要直接分开。 卫良:好气哦。 气归气,媳妇的话还是要听,卫良幽怨地望了一眼越长溪的方向,见对方一起一落跑得十分畅快,完全没想看自己一眼,心里就更气了。 他面无表情转身,风刀不要钱般往外挥,抢我媳妇者,必死无疑……必……慢慢死无疑。 // 越长溪与黑衣首领一前一后,在雪山上飞奔,两人速度极快,很快就将其他侍卫落在身后,而此时恰好突降大雪,狂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内功低微的护卫不得已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两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奔跑了半刻钟左右,除了落她半步的首领,周围已再无他人。越长溪果断转身,左脚不动,右脚在雪面上横扫,雪花裹挟着真气向身后之人扑去,冰冷肃杀。 黑衣首领反应极快,右手手腕翻转,长剑横在胸前,双手用力,细碎的雪花便被打散在地。 越长溪见一击不中,攻势再起,这次她没掩饰实力,全部内力从丹田涌出,两手自腰侧抬起,随着她双手向上的,还有四周千万个雪针,她手指微动,铺天盖地的雪针便冲着对方飞去。 黑衣首领目光一凝,没有选择接招,而是急速撤退,就在雪针要追上她的瞬间,忽然就地翻滚转了个弯,大部分雪针贴着他衣角,簌簌地落在地上。但也有小部分扎进皮肉,黑色衣服瞬间被鲜血浸透。 他看着越长溪,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你、不、错!” “多谢夸奖。”越长溪抚平被风吹乱的衣摆,微微笑道,完全看不出要人命的招式竟然是她使出的。 这个笑容太刺眼,黑衣首领杀意顿起,他直奔前方,长剑挟着千钧之势向对方砸去。 越长溪也不傻,见对方来真的,拔腿就跑。如今她手无寸铁,连个破树枝都没有,怎么和人硬碰硬,还不如抓紧时跑路。 奔跑的途中,越长溪眉头紧皱,现在的情况不太对。 她先有半枝大补丸加持,后又服用了不少雪莲,少说也有百年内功,除了阁主那样的怪物,又或者卫良这样的武学奇才,她应该没有打不过的人,而且这个黑衣首领…… ‘危险!’尚在思索的越长溪警铃大作,她感受到身后有东西急速向她飞来,她脚步不停,偏头用余光看,竟是首领的长剑,两者距离之近,已经能感受到冰冷的剑气。 她脸色不变,随手翻出个药瓶向身后甩去,青色瓷瓶瞬间被击穿,而长剑速度丝毫不减,越长溪头也不抬地,又从袖口变出十几个瓷瓶,如同串糖葫芦一样依次甩到身后。 黑衣首领面露不屑,对方不过是黔驴技穷,别说十几个,就是上百个瓷瓶也阻挡不住,他两指并拢,控制着长剑向前飞去,击穿那些碍眼的阻挡物。 长剑剑气非凡,穿透瓷瓶如同穿过空气,根本没有一丝停滞,距离对方的心脏仅剩下一个瓷瓶时,黑衣首领已经要露出胜利的笑容。 异变突生。 最后一个瓷瓶被击碎后,碎片没有落在地上,反而在空中突然炸开,爆发出闪电般的光芒。 越长溪被爆炸的气流冲出十几米远,背后衣服悉数炸裂,停下来后,蓦地呕出一口气。然而对方比她更惨,长剑只剩半截,黑衣首领当时距离太近,躲闪不及,生生被爆炸碎片击穿了肩胛骨。 越长溪:哆啦A半枝了解下。 现在,两人都没了武器。 跪在地上的黑衣首领从身上硬生生拽下半截剑后,慢慢抬起头。视线交接的瞬间,两人同时出手,一灰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相遇,拳掌碰撞,爆发出的内力使方圆几里的大雪凝滞。 两人不用招数,仅凭内力对峙,结果就是他们似定格般停在半空。僵持了几分钟后,忽然,黑衣人笑了。 他紧闭的拳松开,白色粉末从掌心露出,他一吹,细腻的粉末飘飘扬扬全都落在越长溪脸上。 体内的内力瞬间被禁锢,越长溪从数十米的高空下坠,直接昏倒在地。 分卷阅读132 不似她这般狼狈,首领轻盈落地,信步闲庭般走到对方身边,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脸,“可惜了这张脸。” 说这话时,他眼中杀意凝聚,完全没有可惜的意思。而且,仔细想想,宫茗颜为何在考试时突然暴露身份,根本就是想获取信任。更别她两次挑拨自己和乔南的关系,最后两方不死不休,一直有她在从中引导。发现对方有问题后,越长溪从未放松警惕。 黑衣首领出现,原本半昏迷的越长溪忽然睁眼,精光乍起,黑衣人一惊,来不及躲闪,就感觉胸腔处一阵剧痛。 竟是被炸开的另外一截长剑,不知何时被对方藏在衣袖里。 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怎么会……” 越长溪又将剑柄向前捅了下,把完全动弹不得的人推到一边,揉着后背道,“一个无香花,你真以为我会傻到两次中招?” 这句话很快被风雪吹散,倒地的首领试图开口,还什么都没说出来,就止住了呼吸。 在原地平复片刻,越长溪起身走到尸.体旁,拔出那半截长剑,在对方脸颊与耳朵交界处一挑,一张清秀的脸便露出来。 越长溪神色漠然,“偷了别人的故事不够,还要抢她的遗物,哪怕是为了活,你也做的太过了。” 越长溪俯下.身,将对方的人.皮面具揭下,在手中转了几圈,才轻轻合上那人无神的双眼。 “宫茗颜啊……”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越长溪昏迷前曾看见宫茗颜在乔南的尸体上翻找东西,那时她便起了疑心。后来她又记起小时候的事,明明乔南才是最先反抗梦阁的人,不过她后来变的偏激,才被宫茗颜钻了空子。 而且,仔细想想,宫茗颜为何在考试时突然暴露身份,根本就是想获取信任。更别她两次挑拨自己和乔南的关系,最后两方不死不休,一直有她在从中引导。发现对方有问题后,越长溪从未放松警惕。 黑衣首领出现,闻到他身上无香花解药味道的瞬间,越长溪便知道她是宫茗颜。 梦阁一百个女孩,如今终是只剩下两个。 // 越长溪离开的太匆忙,最后那句话也没解释清,究竟什么是“假装找到我”? 解决掉烦人的侍卫后,卫良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寻去,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 他究竟是该找人,还是不找人? 卫良: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没感情,没想到理解能力也不行。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上山。 因为两人战斗留下的痕迹非常明显,所以卫良跟着脚印、剑气的痕迹一路上山,走到半路突然面色凝重。 地上这些碎瓷片……好像是溪流儿的东西。 意识到情况不对,卫良几个加速就到达了爆炸点。这里的脚步非常凌乱,很难弄清发生过什么,卫良举目四望,突然瞳孔紧缩。 不远处,身穿灰色的、和他同样款式衣服的人已然没有呼吸,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中。 ☆、56故人 整整一夜,公主都没有睡,她躺在对方怀里,感受到久违的宁静,那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短暂却美好的宁静。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比如造反、解决身上的毒、解决卫良身上的毒,这些事全都迫在眉睫。但这一刻,越长溪什么都不想思考,丹药暂缓了体内的疼痛后,她就看着月亮发呆,等太阳升起,又看着晨光发呆。 她看着太阳将天空染成深红,再慢吞吞地爬到天上,带来一片明黄;她看着薄雾散尽,虫鸟苏醒,阳光透过窗纱洒进地面,惊起了人世间的尘与土;她最后看着身边人,眼中不变的深情和渴望。 长久以来的目标终于实现,就像蝴蝶经过漫长的努力终于破茧,连之前经历的痛苦都觉得美好,越长溪蓦地笑起来,伴随着清晨第一缕太阳,她吻向他的下巴,然后低低喊了声“夫君。” 等到轻车熟路做完这一切后,公主呆住了。 ——我这是习惯性攻略,还是…… ——没有还是!没有没有! 当对方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卫良也在思考。 女孩笑的时候,眉眼会不自觉弯成月牙的弧度,少了几分魅色,却添上些许温柔和俏皮,卫良在这个瞬间,仿佛看见了亿万星辰同时亮起的晦朔夜空,他等了二十多年,独自走过无数苍苍莽莽,终于等到这个时刻,等到光芒落在他身上的时刻。 ‘我一生别无所求,如今终于生出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她能活得好。’ 他的愿望只有短短五个字,实现起来却比登天还难,哪怕他能坚持住、把所有解药给对方,皇上也不会放过她。那一刻卫良甚至想过带她走。 分卷阅读133 可是带她走,就没有解药;不带她走,就会被暗九所杀。带毒的尖刀布满骊阙城每一处土地,他的公主被困在中间,孑然一身,即便他穷尽一生也找不到出路。 在对方轻柔的吻中,卫良垂下头,目光里满是自责与愧疚。 “对不起。” 越长溪一愣,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宫里近千人,与她交好者三四人,害过她的七八人,其余都是泛泛之交,唯独卫良,是她欠他。 她引着他背叛旧主,看他挣扎在罪与罚之间,甚至现在,她还用自己的命逼他就范。若说愧疚,越长溪内心也有,但是没那么多也没那么真挚,所以他道歉的时候,她才会如此沉默。 越长溪想,我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在泥沼中寻到绳索;而他又何其不幸,本就行于黑夜,如今又误入深渊。 两相对比,越长溪生出些许沉重的感慨,它混着之前的愧疚和歉意,化成一湾河水,兜兜转转流进她早已干涸的心里。 清泉浸没裂痕,一时竟比之前的蚀骨之痛还要难受几分。 公主第一次没想着攻略,她将手放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些错乱的起伏,“为什么?” 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同在黑夜里踽踽独行,他的心依旧温柔真挚,而她却早已千疮百孔,如今更是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消失不见。 卫良还以为对方询问他为何道歉,他顿了顿,“因为你疼了。” 没能让你欢喜无忧,就是我的错。 那时太阳正好升起,细碎的光洒在卫良眼睛里,像是雨后天空折射出的七色光芒,驱散了越长溪从踏入宫门起就挥之不去的阴霾,驱散了这三年来与日俱增的怨怼与不甘,她突然捂住了腹部。 “可是又疼了?”卫良焦急询问。 “不,”公主埋在他胸前,像是感叹又像是庆幸,“是觉得自己没白疼一回。” 只疼一次就能换来这么个傻子,终归是我赚了。 …… 卯时刚过,御前太监就在门口催早朝,他先是轻轻敲三下门,发现里面没声响后才小声道,“皇上,该起了。” 往日这个时辰,越长溪正睡得熟,三年来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个流程,她听见太监诚惶诚恐的声音后突然很想笑,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服侍的是假皇帝,会不会直接崩溃? 卫良的存在是绝密,否则也起不到替身的作用,所以全天下知道他存在的只有东厂和皇帝本人,先帝都是在御前出征、或者极危险时才会使用替身,如今齐宣之却因为不想睡后宫用了暗卫。 公主:此子画风惊奇,佩服佩服! 卫良也听到了敲门声,他先是迷茫,而后又有些震惊。平日他怕太监敲门的声音吵到公主,所以都掐着时间提前离开,今日不知为何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就卯时了。 他下意识起身,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认认真真回头询问,“朕走了?” 他是她的人,所以只听她的话。 对方一出声,公主就更想笑了,卫良似乎从没注意到,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和狗皇帝一点都不像,齐宣之看她时眼底深处掩饰不住的厌烦和仇恨,卫良这辈子也学不来。 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越长溪又把卫良按在梳妆台前,他很乖地坐在椅子上,让低头就低头,让坐直就坐直,其余时间都是纹丝不动,连正常呼吸起伏都没有。越长溪给他梳头,感觉就像玩了个真人版奇迹暖暖。 细软的发丝在指尖打个转,公主在散开他的头发时,微微愣了一下,也许是有什么特殊规定,卫良全身的衣服、鞋都是真正的御用物,唯独发带不同,他的发带是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或刺绣,似乎和他的人一样缄默。 公主挑起发带,“这个可以换么?” 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微妙,还很煞风景,公主思索片刻,直起腰向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本来就近。 卫良稍稍犹豫下,“可以。” 这就是不可以的意思,越长溪叹气,也不知道上次她耍药疯,莫名其妙把卫良的发带拽下来,对方最后是怎么处理的。若是东厂规矩很严,她还很有可能害他被惩罚。 越算,债欠得越多,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还。 其实这一次,真的是她脑补过度,卫良犹豫只是因为他不太好意思。 卫良(皱眉):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公主来做! 最后越长溪还是没敢动,决定只把发尾梳好,然而她只梳了两下就停了,因为她倾身时,自己的发丝会荡到前面,两者缠缠绕绕混在一起,竟是比没打理时还要乱。 越长溪想,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托尼李老师诚不欺我。 b 分卷阅读134 r 卫良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对方的动作有些烦躁,他不安地喊了声,“溪流儿?” 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微妙,还很煞风景,公主思索片刻,直起腰向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本来就近,此时她几乎贴在对方的背上,越长溪低着头,将自己和卫良的一缕发丝拢到他身前。 虽然此刻没有红烛罗帷,也没有凤冠嫁衣,甚至还有点像著名惊悚片——贞子低头的场景,但是越长溪还是非常雀跃地,将两人的头发编成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心不灵手不巧、只有脸皮够厚的公主满意地看了眼自己的作品,然后对着镜子里的人温柔笑道, “以后可以叫我娘子。” ☆、57新生 皇上来了之后,神色自诺的公主立马换了副模样,头低低垂着,眼泪一滴一滴碎在地上,在众人请安后才委委屈屈地喊了声,“陛下~” 尾音婉转悠长,短短两个字愣是让她喊出了楚楚可怜的感觉,申帝果然快步走到她身边,“溪流儿为何跪在这?” 硬生生被绕过去的宁妃黑了脸,她模仿着对方的语调试图吸引皇上注意,发出的声音却尖锐刺耳,“皇上,公主一直在偷偷服用避子汤!” 申帝再次无视她,直接看向太后,“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示意秋兰将刚才的事说了,最后还补充道,“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不为皇家绵延子嗣都是大罪。” “母后,你们错怪染儿了,”申帝顿了顿,语带歉意,“陵香草是朕让采波放在药里的。” 德妃惊呼,“陛下,这是为何?” 申帝亲自将公主扶起来,握着她的手道,“公主刚入宫时,太医便说她身子骨弱,不宜太早有孕。朕不想让染儿担心,就私下命采波把坐胎药换成避子汤,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 公主站在皇帝斜后方,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恨不得给对方鼓掌:这语调、这措辞、这动作!完完全全是个影帝啊,骊阙城欠你齐宣之一个小金人。 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只要没有违背祖训,太后自然不会管。她重新拿起佛珠,象征性劝诫,“皇上以后莫要如此行事,如今公主年岁已足,避子汤就停了吧,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申帝虚心受教,“母后教训的是。” “既然无事,就都退下吧,”太后再次闭上眼,面露倦色,“哀家也乏了。” “打扰母后,儿臣这就离开。” 申帝牵着公主先一步走了,脸色不好的宁妃和德妃也请安离去,两人走出福宁宫后,夏日的暑气扑面而来,宁妃忍不住讽刺,“姐姐协理六宫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 德妃明显技高一筹,面上分毫不显,“妹妹说笑,本宫可没想过协理六宫,只要安安静静陪着皇上,被皇上看在眼里就行。” 扳倒公主的机会白白溜走,又被老对手嘲讽皇上无视自己,宁妃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德妃淡定的表情逐渐狰狞,她几乎要拧碎了手里的帕子,“林、尽、染!” —————— 通往裕安宫的路上,申帝和公主均是一言不发,两人相握的手早就分开,毕竟对于真爱至上的齐宣之来说,碰一下别人都是对皇后的背叛,实际上他刚才的动作已经令公主惊讶万分。 她一边走一边想:狗皇帝还挺敬业,牵手都没借位,不过他今天走得好快,这是因为不能直接杀了她,所以要累死她? 到裕安宫时,公主已经累成狗,就想着立马瘫回床上,然而一向对她避而远之的狗皇帝竟然没走,还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公主:要加一段感情戏? 申帝没有按照对方的设想行事,他沉默良久,忽而严肃地询问,“药是朕赐给你的,为何没向母后解释?” ‘当然是怕她们进一步调查,然后发现避子汤实际上是迷药,那我恐怕就不是进冷宫那么简单了。’心里吐槽完,公主慢慢跪下伏在对方膝上,眼泪打湿了面前的龙袍,她声音低低软软的,“妾知道采波是陛下的人,便以为是皇上不想让妾有孕,如果是这样,妾宁愿死在冷宫里。” 申帝动作一顿,“溪流儿就这么在意朕的想法?” ‘表忠心的机会到了!’演技炸裂的公主缓缓抬头,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妾当然在意皇……夫君!” 情深意切的表情差点当场裂开,公主顺势起身埋在对方怀里,心中疯狂呐喊:啊啊啊啊啊!这他妈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卫良啊啊啊啊啊! 衣袖下的左手紧握,指尖已经陷进肉里;右手护住女人的动作却轻柔无比,卫良喃喃道,“是么。”你竟然为了个不爱你的男人,甘愿赴死么。 分卷阅读135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公主眉头紧皱,现在是怎么个情况?狗皇帝现在白天都不营业了?而且卫良也不对劲,两人相处这么久,他始终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如今哪怕是因为听从皇帝的命令保下她,也不该有这么多问题。 莫非是昨晚的话起作用了?连绵不绝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泼下来,瞬间浇息了他所有冲动和不甘,卫良全身的血液都凝。 困惑的公主蜷缩在对方怀里,反复琢磨着卫良的问题,她绞尽脑汁,然后得出个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答案:卫良问她对申帝的看法,实则是因为嫉妒,他嫉妒她爱申帝。 心中惊诧万分,公主仔细思索,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卫良刚才完全可以找个借口离开,但是他没有,而且还有他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关心又是什么! 越长溪简直要激动地跳起来,只有喜欢才会嫉妒,而只有嫉妒才会让人作出不可理喻的行为,她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公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侧过身体,双手捧起对方的脸颊,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前在意皇上,只是因为妾嫁给了您。”其实我根本就不爱申帝。 “但是渐渐的却有些不一样了。您待妾细心周全,还亲自喂妾喝药,让妾甚是动容。”我爱的实际是那个关心我的人。 公主垂下眼眸,像是羞怯,“而且每一次夫君抱住臣妾,臣妾都会感到十分安心,此刻尤甚。”如果我爱的就是你,卫良,你现在该怎么办呢? 正午的天很热,可是卫良却觉得自己格外寒冷。两人呼吸相交,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她说的每一个字又都是别人,痛苦和喜悦不断在拉扯他,好像绷紧的锯左右牵动,几欲将他的心割裂。年轻的暗卫极力控制着颤动,他紧闭着唇,生怕一出口就要说出真相。 公主的目光愈发热切,她一步一步将对方引诱到求而不得的绝望深渊,“还有您今日突然出现,将臣妾从痛苦中拉回来。夫君,您是妾的英雄。” 左手手掌彻底被扎破,血液顺着指缝流到地毯上,卫良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满眼、满心都是女人清浅的笑容和醉人的眼神,他似乎被她的话语逼疯,心中千万种情绪都化成暗无天日的绝望,他低着头,声音暗哑,“休得……胡言”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 公主眉眼含情,爱意如绵绵春江细雨,夹杂着些许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缱绻,“夫君,妾心悦于您。” 腰间的手臂突然收紧,卫良最后的理智也在这句话中崩散,他露出猩红的眼,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指尖划过对方的唇,公主倾身凑到他眼前,“妾想为您生个孩子呢。” 对方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吹在脸上,好像蛛丝般勾起自己全部的阴暗与欲.望,卫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可知道我是谁?” 公主目光闪了闪,露出了今日最灿烂的笑容,“妾当然知道。” 在对方倏然放大的瞳孔和无尽的期盼中,公主甜蜜的吻和她残忍的声音同时落在卫良唇上,“您、是妾的夫君啊。” 长久以来的渴望终于得到满足,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加强烈的嫉妒,无数情绪都在对方温柔的吻中爆发开来,卫良终于忍受不住烈火炙心的痛苦,‘我不是’三个字几乎要冲出喉咙,然而他刚一开口,尖锐的哨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连绵不绝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泼下来,瞬间浇息了他所有冲动和不甘,卫良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他顿时僵在原地。 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回复,公主疑惑地睁开眼,瞬间看见了卫良慌乱不堪的表情,她立马意识到出事了,‘难道暗卫都被下了蛊,一旦想透露身份就会死?’ 脑洞过于大的公主立马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拉起对方的右手,“夫君,您怎么了?” ——卫良你千万别死,我攻略都快成功了,要死也等咱造反成功后啊! 卫良脸色煞白,慌乱地将她推开,“朝中有要事必须马上处理,朕先走了。” 没来得及阻止,对方就急匆匆消失不见,公主一脸愕然,“刚才怎么回事,半枝,你快给我出来解释一下!” 气急败坏的公主撸起袖子,她一抬手,看见了上面满满的血…… ——这是,卫良的? ☆、58是家 大理寺卿派来的看守到了,有整整一旅,密密麻麻将近千人,将王府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总看守是个小将军,叫陈一帆,听说是霍老将军的关门弟子,按辈分是太后的师弟。他弱冠左右的年纪,披着红披风骑马而来,剑眉星眸模样俊俏,走起路来都意气风发。 到大 分卷阅读136 门后,陈将军下马将软轿中的太后扶下来,这才一起进了王府。 越长溪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管家通知时,她还在和卫良探查住处。 沈昭元死后,申帝曾命令对摄政王府彻底搜查。但是阁主在这里居住多年,必定建造了密室或者密道,普通人难以发觉。申帝自己也清楚,就把这个工作交给越长溪,还说无论她找到什么,东西都归她所有。 就当解决摄政王的奖励。 对此,越长溪超兴奋。倒不是喜欢宝物,而是喜欢这个过程,这不就是真人版密室逃脱加寻宝游戏么,再加上摄政王府很大,足够她玩很久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大清早,越长溪兴致勃勃拉着卫良四处闲逛,不多时就发现——对于两个内功高手来说,寻宝是多么简单一件事。 先根据气流判断是否有密室,再由精通一切机关的卫良出手。 毕竟师从沈昭元本人,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机关所在。好好的寻宝游戏,变成了大型开箱现场,更别提开出的大多是账本、宗卷一类,和越长溪想象中的金山、银山、珠宝堆完全不同。 将不知道记着什么的本子摔在地上,越长溪骂骂咧咧道,“申帝坑我。” 他肯定早知道沈昭元藏了什么,这是诓骗自己当苦力呢! 捡起本子,卫良翻了两下便放回原处,顺便再将机关恢复,抬头很认真地问,“溪流儿若是不喜欢,那我们不找了。” 他的意思,竟然要视而不见。 虽然知道对方在乎自己,但没想到他能因为自己一句气话,亲兄弟都照坑不误。越长溪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算了,反正我也没事。” 刚要叫人把宗卷整理一下送进宫,就见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隔着很远喊道,“太后公主和陈将军到了。” 越长溪和卫良对视一眼,牵着手瞬间跃至正殿,还不忘嘱咐管家,“把这些宗卷送进宫。”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管家转了两圈,嘀咕道,“宗卷在哪?” 等周宛晴止住眼泪,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越长溪胸前干涸的血迹都被晕开,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蓝祖宗,别哭了行不行,你闻不到我已经酸了么?” 周宛晴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一开始还是因为越长溪醒了而高兴,再之后,就是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反正就是想哭。 她抹掉眼泪,“没有。” 越长溪气结,“我不得不批评你,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一个月都没给我换衣服?” “你怎么知道一个月了?”周宛晴抽抽搭搭回答,“你胸前有个大洞,我们哪敢动你。”她停顿片刻,“而且督主不让。” 指尖抽动两下,越长溪垂下眼,“他一直都在?” “嗯,整整一个月没离开,谁要动你就跟疯了一样。还是今早太后把他打昏,扔在了隔壁。” “太后也在?” 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太后还有一队士兵,他们要彻查梦阁上下,”周宛晴话锋一转,又回到督主身上,“可惜他守了那么久,没能第一个看见你醒来。” 越长溪洗干净脸,打开衣橱,她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没少,闻言笑道,“没关系,我睁眼没能看见他,但他睁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一样的。” 披上厚厚的外套,越长溪推开门走到隔壁,她已经记不得这是谁的房间,但好像只要是卫良待过的地方,就有种独特的味道。有点像雪后的山峦,又有些像清冽的泉水,总而言之,是让她心安的味道。 走到床前,越长溪低头看,塌上的男人瘦了很多,颧骨突兀地支起,眼眶垂陷,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皱紧的,竟是比满头白发时还要凄惨几分。 越长溪看了一会,好像要把这幅面孔深深刻在脑海中,许久后才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卫良怔愣片刻,突然用力扣住对方的腰,发狠咬住了她的唇。 卫良睡得并不熟,几乎是一碰就醒,此时眼眸半睁半阖,只感觉温暖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他睁眼,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视线内,对着他微微笑着。 那人说,“我回来了。”似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坚定不移地选择过对方。倒是卫良,作为感情中弱势而被动的那一个,永远都毫不动摇地站在她身后。哪怕跨过茫茫时间,失去了记忆和情感,都从未变过。 卫良怔愣片刻,突然用力扣住对方的腰,发狠咬住了她的唇,他的力道不轻,血瞬间就流下来。 身上很疼、嘴角也很疼,越长溪却依旧温柔的笑,甚 分卷阅读137 至主动凑近对方。 卫良眼中暗色翻滚,浓雾几经涌起又消散,他死死盯着对方,手上的力道一直不减,一字一顿说道,“你就是鬼,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到达正殿时,太后已经到了。她没进房间,而是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门上通红的灯笼和绸带,眼中闪过莫名的光。似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坚定不移地选择过对方。 “儿臣参加太后。” 倒是卫良,作为感情中弱势而被动的那一个,永远都毫不动摇地站在她身后。哪怕跨过茫茫时间,失去了记忆和情感,都从未变过。 听见声音,太后才转身,她没有过多寒暄,将两人扶起后直奔主题,“这是陈将军,你们以后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先熟悉一下。”她转向越长溪,“丫头,哀家有话单独和你说。” 被太后亲自介绍给犯人,这真是新奇的体验。又想起之前有关卫良的传言,陈一帆更不敢造次,抱拳道,“末将参加王爷。” 小将军长相清秀,声音也低沉悦耳,越长溪看见对方恍惚了一瞬,停顿片刻才回答太后,“儿臣遵命。” …… 两人来到花园旁的小湖。如今隆冬腊月,湖面上结了层厚厚的冰,从远处看像是一面镜子,煞是好看。 沉默地绕湖走了两圈,越长溪的头发都快结冰,也不见太后开口。手炉在掌中转了几转,她道,“太后可是有话要说,直接告诉儿臣即可。” 太后面容严肃,还未出言便先叹气,她停下脚步,过了很久开口道,“这十年,是哀家的决定。” 越长溪微愣,而后恍然大悟。 周宛晴说过,按照申国律法,卫良最多会被惩罚五年,再加上他是太后失而复得的儿子,大理寺卿根本不会严惩,怎么可能做出关押十年的结果。 作为一名母亲,将原本的刑期延长,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越长溪转过头,等待对方解释。然而太后不答反问,“丫头,你可明白哀家为何这样做?” 仔细思考,越长溪觉得自己可能真明白。 太后肯定不会害卫良,甚至因为早年所作所为,对卫良格外愧疚。 越愧疚,就越想补偿。 她当然可以主动施压,也许什么都不用做,大理寺自然会将卫良无罪释放。然而惩罚可以逃脱,内心的自责永远无法逃脱。 现在卫良还很懵懂,不明白他做过的事代表什么,不明白错在哪里。可是他以后懂了,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是否会和她之前一样,痛苦不堪,每日沉浸在黑暗中,进不得退不得,生不得死不得,好像怎样都是错的。 这十年,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交代。 “哀家就知道你能明白。”听了她的说辞,太后慢慢拂去肩头雪花,看向远方的眼神格外宁静,“但我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越长溪默然,这大概就是母亲。罚得轻了,怕孩子不痛;罚得重了,又怕他太疼。 “但是,”太后话锋一转,“这是卫良该承担的责任,却不是你的。虽说母亲免不了偏心自己的孩子,可让你陪他十年,即便再偏心,哀家也不可如此。” 她接过越长溪手中的伞,又露出看见红灯笼同样的眼神,“你若是想走,没人会怪你。” 同样的话,越长溪已经听过很多次。 卫良说过,周宛晴说过,申帝说过,如今太后也这样说,好似陪在心爱之人身边,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她笑,语气是说不出的感慨,“儿臣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伟大,也不是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人。事实上,我恰恰相反。” 曾经她是公主,有家人有责任,为此不惜放弃暗卫。 如今她是孤女,又有朋友和道义,为此更不惜放弃督主。 似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坚定不移地选择过对方。 倒是卫良,作为感情中弱势而被动的那一个,永远都毫不动摇地站在她身后。哪怕跨过茫茫时间,失去了记忆和情感,都从未变过。 “大概因为总被偏爱,又或者他给了我勇气。如今,儿臣也想冲动一次。”越长溪唇边带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恣意洒脱,“更何况十年而已,我还陪得起。” 劝说的话悉数咽下,太后被对方眼中的认真击败,她收回手中的免死金牌,很认真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道声“谢谢”。 为自己,也是为卫良。 越长溪不需要金牌,因为她从未被士兵或者高墙束缚,她只是甘愿收起翅膀,停留在心爱之人身边。 这是她的选择,值得敬佩的选择。 雪越下越大,时间也接近晌午,两人一路走回正殿。 不再谈论严肃的话题后,越长溪 分卷阅读138 很快和太后说笑起来。毕竟她不是真的十六岁,完全知道婆媳相处之道——只要多谈论卫良就好。 除去那些残酷的过往,越长溪挑出一些趣事讲给对方,还特别提到她年少时给卫良起得“雕塑精”这一外号,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 她们很快就到达正殿,推开院门时,两人的笑容双双僵在原地。 院子里大雪纷飞,卫良一人执琴立于门边,身前是举着剑的陈一帆和几名护卫。双方杀气腾腾,看样子已经对峙很久。 她们进门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卫良率先动手,五指扫过琴弦,音波势如破竹地冲向对方。 几个侍卫当场倒地,陈一帆挥着剑堪堪挡住,但不等他动手,卫良第二波攻击已经到来,无形的风如利剑般刮过,瞬间穿透空气中的雪花,直奔陈一帆的胸口。 若是被击中,陈一帆绝无活命可能,太后板着脸要出手,却被越长溪拦住,“无碍,他有分寸。” 太后退回原地,只是这次,脸上却带着苦涩。 作为母亲,她竟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么。 事实果然如越长溪所说,风劲搅碎陈一帆的剑之后,就开始减弱,它准确无误地停在对方胸前,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还撕碎了他的外衣。 做完这一切,卫良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转身回屋。 顾不得院子里的人面色各异,越长溪紧紧抿着嘴,强行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 越长溪:啊啊啊,卫良会生气打架了,还懂得如何嘲讽对手,今晚必须要庆祝! 她控制住眼中雀跃,将苦涩的太后和僵硬的将军送走,几乎是一溜烟跑着回到房间。越长溪戳了戳坐在床边的男人,语带促狭,“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卫良不回答,默默转过了头。 越长溪:? 越长溪:!! 和别人生气可以,但和自己生气,就需要批评教育了。双标十分严重的越长溪伸出手,将卫良的脑袋掰到自己眼前,“怎么回事?” 她问了又问,卫良才不情不愿地把话说完,大意就是他想去找她们,陈一帆不让,还放话说若是想出此门,必须跨过他的尸体。 “你别骗我,”越长溪眯着眼道,“刚出手的时候,你分明带着杀意。别说因为他不让你出门,你就想杀他。” 听完她的质疑,卫良彻底不开口了。 他不说,越长溪也大概能猜出来,会让他动杀心的,归根结底,也只有她一个原因。 回想整个见面的经过,她和陈一帆都没说过话,只有最开始她看了对方一眼,等等…… “总不是因为我看他吧?” 虽说卫良学会嫉妒,让越长溪很高兴。但要是因为这么小的事嫉妒,两人就需要好好谈谈。占有欲太强,这不叫爱情,叫有病。 卫良其实很好套话,只要她稍微严肃一下,他立马什么想法都说出来。这次也是一样,但可能知道自己不对,所以声音格外小。 “你不仅看他,你还……”他声音又小几分,“溪流儿还看呆了。” ……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根本没有看呆,”看见卫良的耳朵支起来,越长溪哑然失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你。” 卫良和陈一帆年龄相仿,如果他没有被阁主带走,应该也是这般样子。 少年鲜衣怒马,清澈如水,此时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心仪的姑娘不喜欢自己。他有着完美的家庭和得天独厚的条件,无论想仗剑天涯,还是纵情山水,都能轻而易举实现。 而不是现在,被困于昏暗的过去。 对此,卫良摇摇头,很认真地望着她,“被阁主带走、留在宫中,这些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我从来没有困于过去,我只是困于你。” 房间微凉,风顺着敞开的门呼呼吹进,然而望着少年氤氲如晨雾般的眼眸,越长溪却脸颊发烫。她将吻印在对方唇上,轻轻笑道,“对,都没关系。” 我的爱人,你已经拥有最赤诚的心,足以抵得上世间一切美好。 唇上温软,卫良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加深这个吻。他环住对方,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雪香,时隐时现似有若无,让他忍不住追逐沉迷,从眉梢一直寻至粉颈。 随着吻一同向下的,还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落在衣带上。 明明之前还是个谪仙般的人……越长溪失笑,不过此时气氛正浓,她也不想拒绝,似同意似邀请,柔柔喊了声“夫君。” 得到首肯,卫良目光愈发幽深,他将人抱到榻上,抬素足拈樱蕊,接 分卷阅读139 抚徜徉,待红水涓涓,才缓慢而坚定地抵入。 呼吸相交青衫半掩,女孩含情仰受,在他耳边气喘吁吁,卫良几乎是痴迷地听着她的声音,更因它代表的含义而雀跃。 ——她为他一人绽放。 他算不得经验丰富,但胜在体贴,永远以对方的感受为先,不多时,女孩的声音就从急喘变为细碎的呜咽,犹如奶猫软软的叫声,撩得卫良心弦都跟着颤动。 他知道这是满意的意思,起伏愈发激烈,挑着让她深颤处碾压推进,惹得女孩泪水涟涟,忍不住娇嗔,“轻点。” 卫良嘴上附和,却忽然用力前冲,不等对方发怒,又含住她的唇,堵住所有似欢愉似痛苦的婉转莺啼,和她一同坠入云间。 …… 半个时辰后,越长溪侧身依倚在床边,颊似花团,腰如束素,连嗔怪都带着几分媚意,“这才成婚几日,就学会阴奉阳违,不听话了?” 说的是刚才的事。 卫良正跪在地上给她穿袜子,按住女孩作乱的脚,低低应了声,“听话。” “是么……” 越长溪似笑非笑看着对方,也不说信或者不信,只是尾音极长,语调暧昧,脚尖一点一点落在他腿上,待到他眼中凝出欲.望,又忽而后退,颇为严肃道,“我累了。” 卫良无奈,平静片刻后又给她穿鞋,等收拾妥当起身,刚刚还坐在床边的人已经没影。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兴奋的欢呼,“雪停啦!” 拿着厚外套追出去,一直闲不住的越长溪又不知跑到哪里去,卫良在院子里找了两圈,最终在王府角落看见她。 越长溪见他来,先是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又做贼般挥挥手,让他靠近。 不明所以地过来,卫良抬头,竟然看见他们曾在梦阁见过的小蓝鸟,它们正蜷缩在树杈深处,香甜地睡着。 越长溪与他传音,“看我发现了什么!” 女孩脸颊泛红,唇角带笑,亮晶晶的眼睛比星辰还要闪耀,卫良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树上,忽而极慢地笑了。 刚才还让别人噤声,自己却没忍住,越长溪控制不住惊呼,“你笑了?你也意识到它们很可爱,对不对?” 小鸟受到惊吓,拍着翅膀飞走了,一直等它们飞远,卫良的目光才从远处收回,他将外套给越长溪穿上,顺势抱住了她。 他贴在她耳边,用近乎虔诚的语气说道,“我会笑,只是因为你。” 很长一段时间,我从不知什么是情感。在我眼中,山是静默的,流水是无声的,哪怕鸿雁飞过,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可是见到你后,看见你对着山河低语,对鸿雁侧目,我也忍不住开始微笑。 我不觉它们哪里好笑,也看不出你说的可爱或者美好。唯一让我微笑的理由,只是它们曾经令你开心。 我至今仍对万物无情,可我对你有情。 见你所见,爱你所爱,大抵如此。 ☆、59请求 如墨的黑夜中,公主独自躺在床上,所有蜡烛她都让半枝吹熄了,除去床头这只。越长溪盯着飘忽的小小火苗,陷入沉思。 她最近很喜欢坐在这样的夜里,黑暗能让她免去纷繁世界的干扰,专注于自己的心。虽然腹部传来的钝痛让她很难集中精神,但越长溪还是努力思索着刚才的事,以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今天下午,她和哥哥就造反事宜进行了一系列非常不愉快的商讨。 两个从小没犯过错的别人家孩子,第一次做坏事就要干票大的,免不了有些慌乱,特别是当他们发现,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时候。 越长溪:“废物,造反都不会。书里都写了,派杀手暗杀齐宣之,再让卫良登基。” 郑元白:“那书里有没有写,如何让杀手避过一众侍卫,还有你说的东厂人,悄无声息地杀掉皇帝。” 翻了翻艳.情话本,公主烦躁地把它扔到一边,“破书。” 郑元白随手捡起,额头青筋都蹦出来了,“你说的书,就是指《凶猛山匪和俏皇后》……越长溪,当了几年公主你把脑子当没了?” “你有学问,”公主不服气道,“那《四书》教你怎么造反,还是《五经》教你了?咱俩半斤八两好不好。” 状元郑元白半天也没想明白,《俏皇后》和《四书》究竟是怎么变得半斤八两的。 他咳了咳,“咱们还得一步一步来,造反先要有兵马,我在京中有几个旧友,他们都是被皇上……反正能帮得上忙,而且若是需要大批兵马,黄州那里也可以来人。” 公主嘴欠地问了一句, 分卷阅读140 “是凶猛山匪么?” 若不是看她现在身体不好,郑元白定要打她,“我是去剿匪的,再凶猛的都被我干掉了。” 公主“哦”了一声。 “……”你那是什么语气,怎么还有点可惜呢? 郑元白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他们带进宫中。”皇宫门口的卫尉可不是吃白饭的,能眼睁睁让这些人进宫。 时至六月,宫内百花盛开,蝴蝶翩翩起舞,越长溪看了会窗外生机盎然的景色,慢吞吞说道,“我大概有办法了。” 他们不能主动来,就让皇帝召他们来。 再见越长溪两人,穿着采莲人的粗布麻衣,头发被松松垮垮绑起,两人互相搀扶、面色惨淡,怎么看都是弱势的一方。然而督主指尖触及到逢幽七弦琴时,除了为首的黑衣人,其余人竟隐隐有后退之意。 画面实在可笑。 越长溪心里想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气定神闲地挡住督主的动作,抱拳问道,“我与夫君来无暇山采莲,未曾犯过任何错事,是不是各位大人认错了。” 黑衣首领眼中寒霜,“你冒充公主,居心叵测,已被陛下识破,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首领便拔剑而起,清冽的剑光直冲越长溪心脏,似乎要将她就地正法。 越长溪:害,你倒是给我个束手就擒的机会啊! 首领动作后,其余侍卫也各自拔剑,紧随其后。一时间无暇山脚冷光四起,在后面看热闹的城民纷纷后退,生怕被误伤。 越长溪脚尖轻点,一个侧身避开了首领的剑芒,但她马上就被五六个侍卫团团围住,她一面弯腰躲闪,一面看向卫良方向,对方和她是同样的境地,同样被侍卫包围,向着背离的方向进攻。 估计是想逐个击破。 一晃神的功夫,六七把剑又从四面八方刺过来,越长溪手中发力,庞大的真气向周围散开,侍卫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真气击倒,趁着这个空隙,越长溪向山上无人的地方跑去。 被一群人东刺一下、西戳一下,卫良早就不耐,然而刚才越长溪暗示他不要动手,也只好耐着性子和这群人周旋。眼见对方跑了,卫良刚要追过去,就听女孩嘻嘻哈哈的传音在脑中响起, 该如何行动,公主脑海中有了个朦朦胧胧的计策,然而只想了一半,卫良就来了。他今天走得很慢,似乎犹豫很久才进来,哪怕走到她身边,也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越长溪是真的累,蚀骨已经开始侵蚀她的内脏,体内时不时传来钻心的疼,好像肚子有个孙悟空在不停打滚,她捂着嘴咳了两声,将手心的血丝随意蹭在被子上,小声嘀咕道,“我借你芭蕉扇,从嫂嫂肚子里出来吧。” 卫良被她的咳嗽声惊醒,他飞快地把什么东西放进袖子里,急忙去拍她的背,“可是身体不适?” 公主:我全身都特别舒服,就是突然没事闲的咳嗽两声,你信么? 也许是下午的事闹得她心烦,也许是身体实在太疼,总之公主心情不好,非常罕见地没理卫良,翻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整个人颓废又沉默。 公主:突然不想攻略.jpg 见惯了对方飞扬跋扈、眼中带笑的样子,卫良还是第一次看她生气,他顿时惊慌失措地伏在床边,两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你怎么了?” 身体愈发疼,好像有巨石在她身上碾压,越长溪咬紧牙关不想哭出声,眼泪却像倾盆大雨般止不住往外流。 卫良的视线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庞,在发现那点点湿润后愣住了。 孤独的人都有个毛病,他们面对外人时习惯性带着面具,哭笑喜怒看似随心所欲,实则都经过缜密的算计;当他们真正难过的时候,反而不想让人看见。越长溪就是这种人,她将身体缩成一团,腿埋在膝盖里,明明知道眼泪是最好的攻略手段,却硬撑着不想示弱。 卫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明明他一整天都在担心对方,真正来到她身边却不知如何是好,他试探性地将人搂在怀里,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卫良皱眉问,“你是不是疼?” 蚀骨只有在毒发的时候,也就是第十五天才会疼,她为什么反应如此剧烈? 自从中毒后,越长溪就时常觉得冷,凉意从五脏六腑蔓延开,盛夏的热气也驱散不了,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冻住才能罢休。如今靠在卫良身上,她终于感受到一点暖意,下意识往对方怀里钻,“冷。” 一日未见,她似乎又轻了不少,身体也格外的凉,卫良借着抱她的动作把手搭在脉搏上,心中一惊,‘怎么会已经侵入脏器!’ 迅速把人放回床上、再拿被子盖住,卫良道,“你等我。” “…… 分卷阅读141 ” 公主:又双叒叕走了?我心好累! 这一次,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去了哪,只觉得一晃神,他就再次出现在身边,卫良从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放在她嘴边,“吃下去就不疼了。” 丹药散发出阵阵清香,强烈地吸引着她,本来半昏迷的越长溪忽然警觉,“这是大.麻吧,卫良竟然想用毒.品给我止痛?” “不是你说的东西,他拿的是白漆木。”半枝顿了顿,“是他自己的解药。” 之前说过,蚀骨和普通滋补丸只差了一味药,就是修习内功之人服用的红茱,它有剧毒的同时还能打通经脉,所以会使服药之人脸色越来越好。而白漆木则是唯一能解此毒的草药,万金难求还需长期使用,因此主人家常靠这种方法来控制暗卫。 东厂也是如此,每七天发一次白漆木,保证暗卫不会背叛,而卫良拿的,就是他自己那份。 越长溪嗤笑,卫良最后想出的竟然是这个方法,用他自己命来换她的命。 正如之前她和郑元白所说的,所有解药都是治标不治本,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一世,而且公主连这一时放松都不想给卫良,她偏头,“妾不吃。” 卫良面色严肃,“必须吃。” 向半枝要了多一倍的蚀骨,就是想让对方看见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公主怎么可能吃下解药,她抬头看向对方,泪水在眼眶打转,“夫君,你凶我。” 她在暗处偷偷哭,卫良尚且忍受不了,如今梨花带雨看着自己,卫良几乎要崩溃,他匆忙道歉,“是我的错,可是你必须吃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没有糖,我这就去……”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越长溪拉住了他,她的力气很小,几乎感觉不到,可是卫良仿佛被定住,“何事?” “夫君抱抱我,”公主一手扯着对方,一手捂着小腹,“抱抱我就不疼了。” 卫良叹口气,终是坐回床上。 顶着对方疑惑的眼神,越长溪没有做过多解释,毕竟来的不仅仅是周宛晴,在她身后,十几个女子鱼贯而入。 还算空旷的房间立马被挤得满满当当,周宛晴一边上前给越长溪整理衣物,一边解释道,“王爷特地为小姐派来的侍女,以免宫女伺候不周。” 这些女孩十六七的年纪,样貌个个都是顶尖,有温柔恬淡的,还有妩媚动人的。不像是侍女,倒像是大型声色场所现场。 看来阁主是想广撒网,怕她一个人迷惑不住皇上,还派来这么多帮手。 打一巴掌给个蜜枣,梦阁惯用的伎俩。 顺着对方的话,越长溪问道,“哪有不想你。之前你脸被划伤,现在可好?” 露出毫无瑕疵的侧脸,周宛晴指给她看,“不过是被树枝刮伤,如今已经大好。” 伤口确实好了,上过粉后,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然而练武之人眼尖,越长溪一下便看出这是剑气所伤,而且看这剑法,有点像梦阁之人的手笔。 如今梦阁剩下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是四位先生还有她们三个,唯一可能伤到周宛晴的,只有前几日和她一同执行任务的宫茗颜。 关于宫茗颜,越长溪早有疑惑,在密室时她头脑不清晰,没有察觉其中的问题。之后她冷静下来思考,发现对方的行为或者话语,实则暗中推动了整个争端的发生。 连乔南的死,都和她有很大关系。 遇到不明白的事,问周宛晴肯定没问题。因此越长溪命令两个新宫女给她打扇,拉着周宛晴走到软塌处,想要委婉地谈一下宫茗颜的事,两人还没坐稳,门口太监嘹亮的通传声便飘进来,“皇帝驾到。” 越长溪似笑非笑瞥了眼周宛晴,“紫薇啊,你看皇阿玛找来了。” 周宛晴来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从御书房走到永和宫都不止这个时间,可见皇帝来得是多么急迫,她就说簪子上的刻痕不简单。 不过现在想来,她一共就从梦阁带来两样首饰,竟然每个都有问题,很难说是她太幸运,还是世间巧合太多。 越长溪两次提到紫薇和皇阿玛,也不知是什么暗语,周宛晴想要询问,却已经没有时间,只能跟着对方一同接驾。 带着三个宫女,越长溪走到门口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纵然极力克制,申帝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落在后排的蓝色身影上,他咳了两声,“溪流儿请起。” 不等越长溪主动介绍,申帝便开口询问,“这几位是?” 如果越长溪真的是妃子,她肯定生气。毕竟作为自己的相公,进来就问别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然而她们之间毫无情义可言,而且越长溪十分乐于看戏。她握着周宛晴的 分卷阅读142 手上前,“这是臣妾的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又随意指向后面两个面容娇羞的姑娘,“父亲赏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倒是周宛晴,听到皇帝的回答皱了皱眉。而且她和越长溪一起生活许久,虽然听不懂,但是能听出其中调侃的语气。 这语气,怎么不太对? 泡茶的两个宫女已经回来,房间内的进度条却丝毫未动。越长溪木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指着宫女又道,“去御膳房拿些糕点。” 御膳房距离永和宫很远,两个宫女又是刚进宫,没有半个时辰回不来,越长溪就不信,一个小时还解决不了。 “晴儿,给陛下倒茶。” 蓝衣女孩低着头倒茶,动作轻盈小心,全程没有半点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越长溪突然想到那首诗,我轻轻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周宛晴没带走一片云彩,但是快要把她带“走”了。 恭敬地退到身侧,周宛晴心怀疑惑。她又不傻,自然能察觉到问题,越长溪一直故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究竟是何意? 难道入宫后,越长溪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想要推翻梦阁的女孩,而是沉醉于荣华富贵,怕自己挡了她的路? 反复提到她,是故意示威?还是在考验她的忠诚? 始终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周宛晴只好愈发恭敬,她完全不敢抬头,生怕让越长溪误会。毕竟她入宫,还抱着找人的心思,她幼时被先皇选中,做太子的暗卫,从小就和两个小男孩一起训练,如果能联系到他们二人,打倒摄政王也会更容易一些。 也不枉她努力多年,想要报答先帝救命之恩的心意。 三人“各怀鬼胎”,俱都不敢多言,越长溪低着头,回忆申帝首次提起她的首饰,黑衣人半夜查探玉簪,以及看见周宛晴后,男人种种表现,最终,她下了个决定。 越长溪起身,拿着茶杯走向申帝身旁,距离对方两步时,忽然踉跄一下,满满一杯茶,全都倒在了申帝头上。 “哎呀,”越长溪没有演技地高呼,“晴儿,快拿帕子给陛下擦擦。” 周宛晴连忙跑过来,她举着帕子向前。一时,四目相对。 申帝满眼委屈,像是哭诉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周宛晴动作顿住,脸上的惊讶之色甚至掩盖不住。 越长溪拍了拍胸脯,还好,不会因为倒了皇帝满身茶,而被打入冷宫。 不过,牙突然酸起来是怎么回事? 大掌盖在对方手上,内力一点点输进她的经脉,卫良问,“这样可有好些?” 皇帝不会内力,他这样做一定会暴露自己,可是卫良已经顾不得这些,他满心都是让她别疼,让她别哭…… 身体的疼来自内脏溃败,输内力能有什么用处,甚至不如一拳打昏她,公主觉得卫良脑子有点傻,但还是配合地回答,“好多了。” 对方身体颤抖的幅度不仅没有减轻,还更严重了些,卫良就知道她在说谎,可他却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想再劝,却忽然听到对方微弱的声音。 忍着疼痛,公主还在试图给今晚的所作所为编个合理的理由,“夫君对妾的好,妾都记下了。成亲前,我曾听说寻常人家的丈夫都忌讳女子月事,觉得不吉利,可是夫君愿意陪在我身边,妾已经很满足了。” 她垂下眸,像是羞怯,“妾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想要有孕就必须经历这一遭,疼过才能让气血充盈,所以妾不想吃药,为了您,妾忍得住。” 这番话漏洞百出,越长溪自己都不忍直视,然而多亏卫良不通男女之事,而是实在不行还能让狗皇帝背锅,毕竟他编的画册更荒诞。 卫良哑着嗓子,“我不在乎。”只要你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又不是狗皇帝,当然不在乎了,公主在心里嗤笑,她扯过对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遮住嘲讽的目光,“可是嬷嬷说,没有孩子,夫君就不疼妾了。” 她的眼泪砸在手里,像是细密的针戳进心脏,卫良伏在床边,长久积攒的疼痛终于冲破束缚。 他将药放到她眼前,语气轻轻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吃了这药,我也疼你,而且任何事都答应你。” 听懂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越长溪抬起来,纯黑的瞳仁盯着对方,“一切事?” 昏黄月光下,卫良的脸模糊不清,眼中却是坚定与忠诚,“一切事。” 公主看了他一会,泫然欲泣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她慢吞吞地吃下那粒药,“记住你说的。” 她眼中仿佛有深渊,看久了 分卷阅读143 会不自觉被吸引、下坠,可是卫良并不害怕,又或者说他终于不再害怕,他慢慢弯下膝盖跪在床前,唇落在她柔软的手背上,他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我是她的了。’ ☆、60成婚 迎亲队伍蜿蜒数里,从高处望去,像一条鲜红的小溪,缓缓流淌。 陈挨一身喜服,骑着枣红色灵马,在队伍最前头开路。紧接着是旗锣伞扇、八抬大轿,后面还坠着四乘小花轿和数百随行人员。 卫良骑马跟在陈挨斜后方,看着对方表面冷静、实则快把缰绳捏碎了,心中漫不经心想着:果然年轻,成亲也能紧张成这样。 两人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卫良凭现在的修为,依旧无可避免地听见这段话。自然而然地,卫良想起越长溪。 那时,他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越长溪消失前,拼命都让自己忘了她。 原来思念和疼痛都是累积的,她离开时不过留下浅浅的痕迹,后来经年累月,等他反应过来,某些东西已经成长到无法磨灭的程度,就像那口永远也填不满的千秋鼎,竟然也被填满;就像他从未想过要等她,却也等了这么多年。 小叛徒当年说,时间久了,没什么是不能被遗忘的。 但一如既往,她又错了。 有些东西,刻进血肉融入骨骼。除非剜骨剔肉,否则哪怕是他,也无可奈何。 …… 管弦震天,唢呐声响了大半时辰,迎亲队伍终于走到百日峰。 到山脚时,队伍整整齐齐停下,陈挨对着卫良点点头,翻身下马,去山顶接亲。 ——这座山毕竟是越长溪的,哪怕云如生同意,青枝也不愿让别人上山,因此,真正上去接亲的,只有卫良和陈挨两人。 和管事简单吩咐几句,陈挨在裤腿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拨开荒草丛生的小路,一步一步向山顶爬去。 有了心上人之后,陈挨是真的不一样了。放在百年前,他就是一把没感情的刀,卫良指哪里,他冲向哪里,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一天,他能把卫良忘了,还会露出这样蠢兮兮的笑。 陈挨拽了拽衣服,把不存在的褶皱拽平整,捋着衣襟时,他自己似乎也看不下去,自嘲地开口,“看起来有点傻吧?” “还好。”卫良眉眼冷淡,似无不可的应道。 沉默半晌,陈挨忽然道,“其实,这些年我看您,就和您此刻看我,是一样的感觉。” 或许这些年卫良冷淡的表情太有欺骗性,让人忘记他是那个阴晴不定的大魔头;又或者今日大婚,陈挨确实昏了头脑,才会大不敬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陈挨自己也有些后悔,转头不敢看对方。 “是么?” 卫良倒是没生气,敛目垂首,幽黑的瞳孔不透光,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之后的路,两人始终沉默,快到山顶时,陈挨动作一顿,眉宇沉了下来。 “我听见青儿在哭。” “去看看吧,我在这等你们。” 卫良颔首,等陈挨几个起落匆匆离开,视线才从远处收回。 他居高临下俯视盛开的花田,姹紫嫣红争前恐后撞入眼底,又急速消散。他想,有些事情确实藏不住,他的修为比陈挨高几个境界,根本没听见什么哭声。又或者说,他听见了,但因为不在意,所以忽略。 如果现在山顶上,是小叛徒在哭呢? 脑中毫无缘由地冒出这个问题,卫良怔忪一瞬,随即轻嗤。他大概被陈挨的傻气传染,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陈挨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不多时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只是比之刚才,脚步声更加杂乱,卫良不耐烦地回头,看见来人时,整个人仿佛凝固住。 不远处,三个人两前一后走过来。 前面是两个女孩,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眼眶通红;另一个身着素色白裙,眉眼清亮,走动时裙摆浮飘,宛如一朵坠落人间的白花。 同样身穿喜服的陈挨只能跟在两人身后,脸色不太好,视线不时划过青枝死死拽着旁人的手,眼中颇有怨念。 快到近处,陈挨忽然加速,走到白衣女子身边,指着这个方向说了句什么。 女孩微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来,顿时,与卫良四目相对。她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缓缓抿起唇,露出个熟悉的笑。 女子偏头和青枝说了句什么,只见新娘子顿时瘪了瘪嘴,眼神颇为幽怨,但还是不依不舍地松开手,陈挨也终于找到机会,在小妻子反悔前,连忙主动地牵住了她的手。 但这一切,卫良全都看不见。 他眼中只剩下女孩温柔的笑,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前,眉眼弯弯,眼底闪烁着澎湃的喜悦,一直到到两人 分卷阅读144 呼吸相交的距离,她才堪堪停下,一手抚上他的脸,轻轻道,“好久不见。” 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卫良却仿佛被这声音惊醒,眼底所有情绪喷薄而出,在越长溪看清前,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唉唉唉,”越长溪惊呼声响起,随即迅速留下一句话,“你们先走,拜堂时我肯定回……” 指节顺着脊骨上移,动作极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像是划开轻薄的衣料,直接抵在她身上。越长溪感觉对方的指腹一直向上,划过脊背与后颈,缓慢地落在脖颈上。偏凉的指尖触及温热的皮肤时,本能地激起一阵战栗。 越长溪轻微地抖了一下,紧接着,掌心贴着她的脖子,慢条斯理地张开,虎口卡在动脉,呼吸时,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指腹上的薄茧。 卫良彻底扼住脖颈,凭借他的力道,若是用力,说不定能把骨头捏碎。但他没有,他只是不轻不重握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她温软的肌肤,像极了小孩子捉到一只蝴蝶,散漫地欣赏它在自己手中挣扎的姿态。 尽管如此,她说话时也一直保持着微笑,语调上扬,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撒娇。而回应她的,则是卫良骤然收拢的力道,五指像是锁链,又像是毒蛇,冰冷地缠绕住她的喉咙。 他低头,说了两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如果我说是呢?” 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言明的阴郁冰冷,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该是何等冷肃。 越长溪的心脏重重地颤了一下。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当年她以卧底的身份前往北洲,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如今,却只剩满心酸涩。 她敛目,扇动的睫毛如鸦羽,遮住了过于饱胀的情绪,然而下一秒,她又蓦地抬头,明艳的笑容如花朵般绽开,她展开双臂,自然地揽住卫良的腰,两手落在他劲瘦的脊背,轻笑道,“我觉得不行。” “为何?”卫良慢条斯理反问,话语间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像高高在上的帝王衡量他掌心的猎物。 两人距离极近,黑暗又无限放大了越长溪的五感,她能感受到卫良寒霜般的视线,冰冷冷地打在脸上,压抑地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 也许,看不见的只有她一个? 越长溪随意想着,下一秒,她踮起脚尖,两手交缠在对方脑后,亲昵地将唇印上他的喉结,含糊说道,“杀了我,谁陪圣尊大人做快乐的事?” 卫良的右手始终扼住她的脖颈,手臂上肌肉绷紧,像是无法撼动。但此刻,他又默许了越长溪的动作,女孩轻而易举地贴近他,艳色的唇印在冷白的喉结,一下又一下。 动作时,她始终小心翼翼,像讨好,像安慰,也像……温柔的怜惜。 卫良一直未动,冷淡地像是雕塑,却在她停下时,语意不明地开口,“想讨好本尊,这样可不够。” 越长溪几不可闻笑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是恬淡的柔顺,她的唇紧贴着肌肤上移,温热的呼吸一路向上,最终缓缓印在唇角,她先轻飘飘吻了两下,又像是得了什么乐趣,忽而探出舌尖,舔了下薄薄的唇线。 “是甜的。”越长溪笑着开口,清甜的呼吸溢出唇齿,像一颗熟透的甜桃,洗干净剥开皮主动奉到对方眼前。如此,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卫良忽然动了,他强势地扣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整个人带至怀中。 随即,舌尖入口,毫不留情地侵略过齿关口腔,仿佛要侵占她口中的每一缕气息,唇齿纠缠,空气温度不断升腾,卫良眉目冷淡,动作却像是要将人吞之入腹,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越长溪靠在他怀里,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白皙的颈线拉长,所有弱点都直白地展现在眼前,原本交叉在对方脑后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动作间打掉了卫良的发带,墨色长发夜幕一般垂落,遮挡住她略微失神的双眼。 卫良垂眸凝视着女孩堪称百依百顺的姿态,幽黑的瞳孔忽然翻滚,他突兀地张开口,重重地咬下她的唇。 卫良丝毫没有收敛力道,齿关下鲜血瞬间涌出来,蜿蜒淌过柔软的唇瓣,浇灌出糜艳的色彩。 越长溪难忍地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卫良却再次堵了她的唇,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吞噬殆尽,他的吻透着凶狠,仿佛要把某种情绪,连带痛苦一同烙印在她的身上。 “你还敢这样若无其事地回来?”等伤口不再流血,卫良才开口,“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 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被死死按住的后颈、被扣住的腰、被撕咬的唇,眼前的男人似乎真要发狠杀了她。 一百年未见,物是人非,越长溪本该怀疑,至少也该有所防备,而不是全然放任对方的所作所为。可她依然没什么动作,哪怕刚才被那样对待,也 分卷阅读145 依旧安静地依在对方怀里,两手甚至主动缠过去,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柔柔地拂过他绷紧的背,像抚慰一只受伤的野兽。 只因为,她已经不会被表象欺骗,如今,她能轻易透过卫良凶狠的动作,看见他内心的不确定。 越长溪重重叹口气,额头抵在对方额头上,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就在这里,我当然要回来。” 隔着黑暗,越长溪看不见卫良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听见这句话之后,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像,他从未想过这个答案。 那一刻,身体上所有疼痛,都不及心脏蔓延的痛楚更剧烈,胸口像是堆积着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也是这一刻,越长溪穿越百年时光,清晰无比读懂了卫良的想法。 因为卫良知道,如果她看见,一定会难过。 而他承诺过,他永远不会让她难过。 越长溪忽然很想哭,她想起自己身为天道的日子里,偶尔清醒时看见卫良,他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从不知什么是痛苦,可实际情况是,他固守在旧日时光里,掩饰住所有情绪,孤独地守着曾经的诺言。 原来这一百年里,努力的不仅仅是她一人,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向对方奔赴。 “我是为你回来的,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抱着卫良的脖子,越长溪突兀开口,话语间带着没来得及消退的哽咽,她说的很慢,一字一顿像是承诺,“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未来还有很长时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有些话,过去没机会说、不能说,骄傲与羞涩也不容许她开口。越长溪一直以为卫良是明白的,可她忘了,卫良也是人,没人能在感情中做到游刃有余。言语尚且无法完全代表爱意,无言更不能。 这是她第一次近乎直白地表达某种感情。卫良黑眸愈深,腰间的手掌忽然用力,他哑着嗓子警告,“你若是骗本尊……” “就罚我永远被关在这里。”越长溪笑着打断卫良的话,唇瓣碰了碰他的下巴,低低道,“任凭处置。” 说话时,她捏着他的腰带,暗示意味十足。卫良却只垂眸定定看了她片刻,然后伸出一只手,抹去了她唇上的伤口。 越长溪确实没想发生什么,毕竟这里又黑又冷,站着做难度系数也很大,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都主动勾引了,卫良还无动于衷。 她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愤恨地磨了磨牙,怒目而视。 黑暗里,卫良挑眉,指腹划过她柔软的口腔,勾着她向前,就在吻上去的前一秒,他忽然停住,慢条斯理地说道,“吉时快到了,你不是和那丫鬟约好,要去看她拜堂成亲。本尊带你走时,还记得给她留话,想必很重要吧。” 越长溪:“……” 不但吃飞醋,还能在这种时候报复回来,算你狠。 …… 毕竟是婚宴,两人不好直接瞬移,于是手牵手下山。身后的哄笑声不时传来,伴着清风吹入耳畔,越长溪想起陈挨别别扭扭的告白,也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忽然生出一点微妙的遗憾,东沧界普遍内敛含蓄,甚至没有‘我爱你’这种说法,而且以卫良冷淡的性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对她说出这句话。 越长溪抿唇,偏头看对方冷薄的侧脸,卫良真的很好看,剑眉薄唇、目似星辰,平时没有表情时,总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但这样的人,却会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入喧嚣尘世。 就像神明淡漠无情,却愿为一人折腰。 越长溪忽然就释怀了,心想:这有什么,他不对自己说,自己还可以对他说嘛,男女平等,从告白开始。 就在她暗自下定决心时,卫良忽然转头,黑眸深深地望过来,“有事?”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告白,然而卫良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幽深眸子盯着自己时,越长溪莫名就说不出话,她像被戳破了隐秘的心事,心中有紧张、也有莫名的羞恼。 她瞬间转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干巴巴道,“我累了,想回家。” 卫良挑眉,什么都没问,只是从牵手改为揽住她的腰,下一秒,两人在原地消失。 越长溪恍惚一瞬,才发现她瞬移了,而降落的地方是偏山。 落地后,卫良很自然地走进冰屋子,动作熟稔姿态放松,显然经常这样做。反而是越长溪,从对方怀里跳出来后,默默在山顶愣了好一会。 她完全没想到,提起“家”,卫良想到的竟然是这里。不是百日峰,不是无妄山,而是冷冷清清的偏山。 刚才的种种情绪褪去,越长溪只觉得复杂。可以想象,她离开之后,卫良在这里生活多久,才会习惯把偏山当做家。 她不自觉开始打量,比起百年前,偏 分卷阅读146 山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有些可笑的冰屋子、随意散落在四周的摇椅,以及……一大片黑色土地与上面碎成粉末的白棉种子。 越长溪并非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只是过去是以天道的角度,如今置身其中,无论是眼前近乎惨败的景象、还是心中的情绪,都比之前百倍剧烈。她蹲下身捻起一捧土,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越长溪能做到,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卫良。 当年她重归天道,思维没有立马消失,而是短暂地保留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下意识追随着卫良。 她看见他摧毁无疆墙;看见他沉默地返回偏山、毫不犹豫地粉碎满山的白棉;看他枯坐在冰屋子里、冷漠地像失去全部情感。 当她目睹这一切时,心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痛苦与后悔,激烈的情绪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燃尽她的神识。也正是这样的情感,以不可磨灭的姿态,帮她抵御天道的同化,使她依旧是她。 越长溪的回归,依托于痛苦,可本质上,却因为卫良近乎执拗的坚持。 因为他从未放弃,所以她也没有放弃。然后终有一天,奇迹降临,她得以重返人间。 爱总能带来奇迹。 越长溪松开土起身。她看向卫良挺拔的背影,之前那点微妙的遗憾彻底退去,也许卫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那句话,但又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知道,他爱自己。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又或者卫良从未忽视过她,她只停在这里几息,卫良已经转头,散漫开口,“不是说累了,怎么不过来?” 再次对上他的目光,越长溪想说的话,瞬间又憋回去了。 她用力捂着额头,暗自叹气。告白什么的,真是太难了,比她当年一刀解决小白鼠还难。怪不得当医生只要五年,结婚却要等二十年。 而不远处,卫良对上她略微懊恼的目光,黑眸凝凝,心念转过一圈。 ——她刚才就有些不对,仔细回想,大概是陈挨说完那句话之后。 心里有了想法,他干脆停下脚步,转身懒洋洋开口,“胡思乱想什么呢?” 越长溪捂着脸,郁闷道,“我没有,我就是……”突然不好意思!!! “还说没胡思乱想,” 夏日微风中,卫良轻笑,低沉暗哑的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掠过心尖。他慢悠悠向她伸出一只手,“过来吧,我也爱你。” 语调散漫且随意,仿佛谈论今日天气很好一般自然,越长溪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心脏猛烈地颤了一下,像是触碰冬日的火焰,渴望比疼痛更先到来。 指尖微微蜷起,她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怎么知道的…… 越长溪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卫良以为她不相信,破天荒地停下解释,他的语调拉得很长,听上去竟然有几分温柔, 卫良:“我的确对你有超乎寻常且无法解释的在意,我曾以为这是天道对规则天然的吸引,但变成卫良后,规则无法束缚我,那些在意却仍然存在。” “我不知,这是不是你们常说的感情。” “但我想,我爱你。” 越长溪离开后,她的东西都留在偏山,卫良偶尔打开她看过的书册,总能在里面找到痕迹。 她看书时小动作很多,入迷时会薅头发,走神时会卷书角,思考时会在上面留下字迹。卫良不止一次在书页中翻到长发,还时常看见她写的字。 如果不喜欢,会在旁边写讨厌;如果赞同,会画下几朵花花。但书里留下最多的,还是他的名字。 北洲期间看的书,她写的大多是“大魔头”,也许笃定他看不见,旁边还会留下几句骂骂咧咧的话;反而失忆之后,“卫良”这几个字才开始出现,大多笔锋顿挫,一笔一划不连贯,似乎在犹豫迟疑。 再后来,“卫良”后面会加上其他字,“我爱他”三个字最常见,偶尔会被涂黑,偶尔会写好几遍,一撇一捺写得用力,像有千斤重。 仅仅看着这些字,就能想象出她当时种种心情。这些字迹也从纸上,慢慢刻进卫良的心里,在他明白什么是爱之前,他已经牢牢记住这句话,并且将它和越长溪紧紧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 爱之于他,或许不懂,但早已扎根脑海、无法磨灭。 越长溪显然也想到这点。 她明白过来,卫良是在她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找到这句话,心脏忽然就变得柔软,像是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带着她无可抑制地沉沦。 卫良明明没经历过爱,却比所有人都更懂爱。 越长溪忽然笑了,她轻轻抬手,粉碎的种子重新扎入土壤,转瞬便生根发芽、长出花苞,不到几息时间,满山白棉竞相开放。她看着卫良站在 分卷阅读147 花丛中,身后是冰层反射的冷冽日光,可他望过来的目光,分明又是柔软的。 她向他走过去,裙摆摇曳,穿过鲜花遍野,穿过清风朗日,穿过天道规则与百年光阴,终于,她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手,郑重地放入对方掌心。 十指相扣,越长溪听见自己喜悦的声音,“卫良,我也爱你。” 我曾生在命运指定的道路,前后左右大雾茫茫,不见前路,没有归途,日日夜夜踉跄奔走,连面目都模糊。 直到你突然出现,带我拨开荒草荆棘,带我走过漫长黑暗。自此,大雾散去,荒芜道路上繁花盛开,白天夜晚日月常明。 从此,我看见世间万物,我看见你,我看见长路有终,而爱意无尽。 卫良,我永远都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