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天明》 分卷阅读1 ?  鹤望天明 作者:舒庆初 第 1 章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上午好,这里是全球新闻联合播报,昨日在东国西南区的朴尔市现了一股不明的武装分子大肆残杀一百六十八人,掠夺财产,其中主要的处决对象是政府公职人员,并且还挟持外籍人质,在face book上发布了一则有关人质的视频,向相关国家索要赎金,一旦目的不达,便将人质残忍杀害。此次恐怖分子所觊觎的,正是相关国政府向他们缴纳赎金,以表达对其屈服的态度。被武装分子挟持的一共有十个人,五个是平民,一个是新上任的联合国副秘书长特使,剩下的四个都是Z国的HN通讯社驻东国分社的媒体人。HN一向是国际新闻中的主流媒体,而就在昨日,分社的战地记者以及分社长在报道战事时中弹身亡,目前分社里只剩下一名英文报道员,一名摄影记者,以及两名视频雇员全部被武装分子绑架……” “Fuck you!” 环守固若金汤的房子里,电视屏幕被子弹砰一声击的粉碎,武装分子萨德冷着一张五官深邃的脸,颇有几分艺术气质的琥珀色瞳孔里正汲汲翻腾着肃杀之气。 “你他妈不长脑子,居然把联合国的人也抓来?”他质问坐在沙发上的同伙Alex。 Alex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威士忌酒杯,一口抿尽,往桌上轻轻一扣,轻松地回:“sorry,我可不知道他是联合国的人,不过抓也抓了,有什么好怕的?” 萨德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给那个z国妞去电话,取消今晚的交易,特使是联合国的人,联合国准将必定会派维和部队来,到时候我们会有大麻烦。” 谁知Alex听完后依旧不慌不忙,眯着眼仿佛胸有成竹:“那就把他们都杀掉。” 萨德在那一瞬间右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跳得他心慌意乱:“shit!你疯了?杀了那些维和官兵就等于向整个特派团挑起战争。” “这正是大boss的意思。”Alex拿起茶几上的枪,眯眼对准墙上的靶子,云淡风轻地说:“交易只是其中的一步棋子,这笔钱必须赚到手,今晚他会派人来援助我们,联合国,只是第一枪。” 枪膛里猛地射出一颗子弹,握住枪支的手缓缓落下,再无一物遮挡的眼神里,有种狡猾而残忍地神色。 * 下午三点,一辆印有白色UN的越野车停在联合国步兵营会议室门口。 郁植初提着黑色手提箱在两位步兵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正襟危坐的士兵,急点频传,密如织网,让每个人都紧张地倍受压抑,开门的瞬间,双双朝郁植初行起注目礼。 她绕过地区地形沙盘,径自朝在场的最高长官走过去,脚下的鞋踩在地面上的“嗒嗒”声规律又快速,轻声道:“营长好,我是此次HN总部派遣交赎金的负责人,郁植初。” 她眉心微微蹙起,但语气不慌不忙,听不出半点感情和焦急,冷的令人发怵,箱子拎得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人看见上面亮亮的金色锁扣。步兵营营长史冬林在心里有些惊讶她的态度,但只是点了点头,问道:“武装分子问你要多少赎金?” 郁植初将小皮箱搁在桌子上,打开锁扣,一沓一沓的美钞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千万,他们只收美金,这是我刚刚兑换的。” 史冬林沉默了一下,唇角狠狠抿着。 “报告营长连长。”有个通信兵兵站起身:“特派团情报处已经将武装分子的身份确定了,经过核查那伙人既不是反政府武装,也不是政府军,更不是拉塔政府军,而是萨费那伙极端武装分支派的人。” 东国的地理板块本就破碎,环境以多山为主,间隔着沿海河岸,中部还有沙漠,平原等诸多地理板块,各地区相对封闭孤立,因此在地理上就处于割据状态。另外国家的凝集力也并不强,光是稀稀拉拉信奉的教派就有十来个。曾经农业、石油出口和旅游业一直都是支撑东国经济的三大支柱,但频繁的军事政变葬送了经济,生产总值大大下降,而通货膨胀率屡见屡长。 自从东国动荡开始后,局面本是一分为三,政府军控制着东国最大面积,从首都的核心区到南部中部,再从东北部一直到与L国交界的地方。拉塔武装占领着西南区,首都郊区等西北地区分别被反对派和自由军所占领。 拉塔武装既不属于政府军,也不属于反对派,而是保持相对中立,借参战谋求民族独立自治。一年前政府为了顾忌和打击反对派,承认了境内拉塔的人民族地位,政府军调离拉塔地区后,拉塔地区便实行了自治,在拉塔民主联盟党的带领下,拉塔最高委员会几乎控制了拉塔的全部地区和交通要道,升起了拉塔自治的旗帜,建立起规模可观,自给自足的领地,有效抵制了自由军的渗透,也使得反对派无法靠T国建立境内大本营。但拉塔政府军的后勤与技术一般,战术呆板,只胜在久经战火,作战勇敢,纪律性强,利用自身广泛的群众基础,进行意识形态宣传 分卷阅读2 ,政治动员和社会整合,加上政府军无法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经济发展停滞,内外部问题叠加,拉塔便成为了东国第二股军事力量。 而在战火胶着的年月里,萨费团伙横空出世,在东国连绵不休的战火中又加重一笔,自治的呼声不断,组织了武装力量,时常和反对派勾结一气对抗政府军与拉塔政府军,使得世俗势力与宗教势力之间、部族势力与中央势力之间的战火愈斗愈烈,动荡的曲线在政治中成了最难解读的符号。 嗡——嗡——嗡。 似有若无的震动声催命般的响起。 郁植初掏出手机,眉心皱了一下,但还是等电话震了好几下才从容地接听,并在史冬林的示意下打开了免提,一声怪腔怪调的英语从听筒里清晰的钻出来。 “嘿girl,我想你此时此刻应该到了东国吧,就不想见见你的朋友们?” 步兵营指导员赵聪唰唰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拖延交易时间,套出交易地点。 郁植初来回扫了两眼,同样以从容的语气回道:“这里经济下降,所有的银行都不能换币,我的助手已经赶去了最近的L国,回来最快也得到晚上六点。”她一字一顿,“是你说的,只收美金。” 对方静了几秒,禁不住摇舌鼓唇,几秒后又响起警惕而又狐疑的声音:“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别想耍什么花样,若是想搬救兵,那你就带着他们去地狱一起救你的伙伴吧。” “拿到钱我该去哪找你?”郁植初面色绷紧,严阵以待的等待着回答。 可对方只是呵呵笑了一声:“等你取到钱我自然会再通知你。” 电话猛地被挂断,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一阵忙音回旋。 步兵营连长方治看了看郁植初,说道:“他这是怕我们提前部署好作战计划,更是在挑战你的耐心,只有你失去冷静对他们才有利。你先别担心,我们已经在查人质关押的地方,即然他说一手交钱一手换人,那必定是在他们认定的安全老巢里,我们会多准备几套方案,届时视情况而定。” 郁植初“嗯”了一声。 随后她挨着身后的椅子傲然端坐,刻板却不失优雅,双手握住手机轻柔地垂在膝盖处,这是她现在所能保持的最为超脱的姿态。其他人有条不紊的忙着,墙上走钟滴答滴答的响,吵得让人心烦,如此挨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被一个侦察兵打断。 “报告营长连长,已经追踪到人质关押的地方,就在基卡市的风信海岛。” 基卡是东国的第五大城市,位于东国首都西北约400公里,是一个毗邻地中海的港口城市,该地区人口较为密集,经济条件也相对好,是武装分子以及萨费团伙主要聚居区,该地一直被两方势力视为他们的大本营。 “好,下面我们开始计划。”史冬林抬起头环视了会议室一圈,问道:“蒲焰腾呢?” “报告营长,他正在4号哨位站岗。” 史冬林挥了挥手:“你去替他,让他过来一趟。”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 来人脚步声放的很轻,让人听着感觉像是被地板吸走了大半。 郁植初这才转身抬头看过去,最先看见那人个子,飒爽修长,头上戴着的蓝色盔帽,臂上佩戴着神枪手和维和步兵的徽章,身旁的窗户半开着,风吹过蓝色窗帘,阳光落在他身后画了一道弧,几乎将一身迷彩服照的发亮。 那张脸,年纪看着很小,透着几分稚气,眼神里也有着年轻人的躁动,如同一道弧形生命线。 不像兵,倒像痞。 他走到郁植初身旁,带着一股热浪和海盐的气息,挺身立正,朝两位领导敬了个军礼。 方治对郁植初介绍道:“这位是蒲焰腾,是步兵营连部排一连一班的班长,由他负责此次营救的任务以及指挥。” 郁植初眯了眯眼睛,突然对此不确定起来,公式化的开口:“连长就算您不亲自带队但也不用随随便便派个童子军吧这是让我们上赶着所有人去送死?” 她这么说着,连珠炮似的没有短句,好像一个标点符号用在蒲焰腾身上都纯属是浪费,眼神活脱脱像一个汲汲钻营民权的女霸王。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就想起低低窃窃的哄笑声。 蒲焰腾漫不经心地低头睨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连长,这可是人家指定不要我,要不算了?” 那声音很清爽,又带着一点万事毫无所谓的野性。 方治和煦地笑了笑,十分耐烦的对郁植初解释:“我得担任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再说步兵营不比寻常,这里有四个最大的难民营,也得留一部分人驻守。你可别小瞧他,虽然年纪看着的确不像能胜任的人,但他非常有能力,天生就是会使枪的高手,那东西握在他手里,就跟玩具似的,得心应手。入伍第一年,就通过了援军区“特战精兵”的认证,还打破集团军一天武装奔袭90公里的记录,第二年就以全优成绩被被机步旅评为神枪手,一直没被人打破过,素 分卷阅读3 来砺忍的比赛中,次次都是拿到总评第一的成绩,他带的一班可是连里的尖刀班,作为班长总是夜以继日地学习钻研,实弹射击第一个打,理论训练第一个啃,你放心,救人这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说完方治又转过头不轻不重的呵斥蒲焰腾:“军令如山,哪是你说算了就算了的?” “你说这么多,人家信吗?废不废劲。”蒲焰腾心中有些暗火中烧,不轻不重的呛了一句,微低下头打量郁植初。见她一头及肩的亚麻色短发,又生的瘦,一件棕加灰的条纹针织衫将腰收的不过盈盈一尺,好像临风便会折断,让人怀疑她从小是不是倒立着吃饭长大。 脸型像橄榄,腮骨有些高,但一双漂亮的双眼皮和长睫毛而莫名使得一张脸看上楚楚可怜,可她的眼神,阴郁又悲哀,并且具有嘲弄性,就好像一杯苦杏仁的冰水,有种积雪般的清冷和难以清掉的苦涩。 蒲焰腾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便一直微低了头看着她。 “怎样安排是你们的事,我的意见只做参考,对方并不是鸡零狗碎的乌合之众——”说到这,郁植初收住话口,露出深远忧虑的眼神,这招比继续说下去更管用。 方治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也一定会尽力完成上级的指示。” 蒲焰腾听完两人的对话,似乎是想了想,对郁植初说:“防弹衣你用不着,一旦对方搜身就知道你找了外援,你去换件有扣子的衣服。” 他的语气腔调很淡,不太像是在帮助别人,反倒带着点命令的倨傲。 “没有。”郁植初愣了一下,干巴巴的回,她毫不怀疑眼前的人是借着刚才的事趁机为难她。 蒲焰腾笑了一下,笑中满是玩味的同情,弯下腰对她低声说:“那就做好当人肉靶子的准备吧。”他的口气很轻佻,口中气息落在郁植初的鼻尖上,有一股香橙味的水露湿意。 郁植初定定的看着他,冷声冷气的开口:“死不需要做准备,活着才要。”她说着,满不在乎的扬了扬下巴。 蒲焰腾心里猛然一愣,他已经看出这是她特有的姿态,身高不够时就喜欢用鼻孔看人。 但比起这个,他更能从她的沉默里,从她讲话的言辞、层次和语气里都感到了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那是习惯了支配和独立的语言。他很好奇,一个女人,究竟哪来的胆量? 他又仔细的看了她两眼,眼神挺耐人寻味,扯动嘴角笑了笑,却又更为迅速的敛起笑意,朝旁边的女兵开口:“程羽蝶,你借她一件。”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滑去郁植初手腕间,摘下她的运动手环扔给一旁的通信兵:“给她弄一无线追踪。” 过了几秒,蒲焰腾见她还站在原地未动,眉毛向上高高拱起,便又补了一句:“走吧,作战计划为机密,你不能旁听。” 郁植初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方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臭小子,说话客气点儿。” 郁植初抬手捏了一下眉心,把手紧贴曲在大腿外侧,转身就走,脚步没有半点停顿,她就那样,带着一丝毫无矫饰的冷淡从蒲焰腾身边经过。 史冬林从沙盘上抽动一面小旗扎在基卡的位置:“司令部对这项任务很重视,我们已向上申请取得授权解救人质,但是有一个要求,避免大规模作战,行动必须干净利索,全力缩小附带损伤,更不能让武装分子逃走重伤平民,他们手里有重型武器,一旦交火定会百无聊生,血流成河,一定要万分特别注意事态发展,营救人质的过程中,允许你们使用致命武器,这场行动被联合国以及全世界密切关注着,务求全面控制国际影响,是展现我们z国军队真正实力的时刻,除了你们的子弹,一定要把人质以及我们的人全部安全的带回来,大家一定要小心。” 指导员赵聪冷着脸,表情看上去高深莫测:“政府军和拉塔政府军那边都已经进行过斡旋,他们答应不参与其中,但反政府那方态度暧昧不明。” 方治接过话口:“口头答应的不能百分百作数,目前情况十分严峻,三连的两个排正在进行长巡,剩下的一个排得和二连一起负责营区警戒以及机动,此次行动,只有一连能够执行。” 史冬林说:“风信岛三面环海,岛屿上有大片丛林,为作战能够提供很好的隐藏,蒲焰腾,你安排几个人成立应急小分队主要负责水面巡逻……” * 夕阳在远处的天边留下浅淡的数道红痕,贯嵌在云絮之间,仿佛是偌大天幕背景下最冶艳的色彩。步兵营墙内种了一圈芭蕉树,蒲焰腾找到郁植初时,她正坐在那颤颤巍巍的阴影下,身上星星点点,戴着白色耳机,脚边放着一个老古董的MP3,整张脸埋在膝盖里。 旁边的小花坛刚被打理过,翻新的泥土带着特有的气味,郁植初从缝隙里看到了一双军靴,抬起头看见是他,含糊问道:“什么事?” 蒲焰腾将手里的拉链袋扔给她。 郁植初拿出手环戴上,又看了一眼剩下的那颗黑色纽扣,与衣服上的别无二致。她用眼神试问。 分卷阅读4 “这是摄像头。”蒲焰腾回道,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针线扔到她身上:“自己缝。” 郁植初略一思忖,摘下耳机和MP3放在一起,蒲焰腾听见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像唱歌,像是在念书,但又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声音钻进了昏黄的天寂。 身旁的人正解开衣服的第一颗纽扣,用了几分力气将扣子绷断,低下头笨拙的穿针引线,戳来戳去好几次那黑色的线头也没过针眼,蒲焰腾看着有些好笑,伸手去拿:“你居然连穿针都不会?还是我来吧。” “因缺才有需,我的衣服都是直接买,不需要缝。” 郁植初下意识地回,但并没有丝毫客套之辞,脸上也显得缺乏表情。 蒲焰腾愣了一下,心里笑着,觉得这女人真是有些不识抬举。 他拿过针线,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将线头搓了搓,将捻子搓的又长又细,粗长的手指一翻,线头立刻从绣花针头穿了大半根,打好结后讽刺地笑了一下,问她:“缝会不会?” 这个问题让郁植初猝不及防,她张了张嘴,一时倒犯起了踌躇。 其实现在正应该畅所欲言请他帮自己的忙才对,可是一看到他那张傲气的脸,她就把话闷了回去:“不用你管。” 她说完就要伸出手去抢。蒲焰腾将手往后一缩:“哎哟喂,你可别,还是我来吧,手指戳坏了是小事儿,可别我摄像头戳坏了,这可贵了。” 郁植初冷哼了一声:“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蒲焰腾转头对她笑笑,讽刺意味十足明显:“可不嘛,帮你的忙还得受你的白眼,但没法,谁让我是得为人民付出的军人呢!你把头发撩起来。” 郁植初默不作声,狠狠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照做起来,侧过身面朝他,将脖颈处的短发撩去耳后。 她换了一件黑色的V领毛衣,锁骨下大片白腻的肌肤暴露无遗,颈间戴着一根黑色的细绳子,不知道底下挂着什么。蒲焰腾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捻住她领口,没敢太用力往外扯,微低头,认真的缝了起来。 有规律的鼻息不断掠过她的脖颈,引起战战栗栗的酥麻,郁植初感觉自己全身都发了僵,她咬牙切齿的问:“好了没有,我手臂都酸了。” “马上。” 蒲焰腾话音刚落,郁植初便听见一声极小的咔嚓声,瞬间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臂,揉了揉酸软的胳膊,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声谢谢,同时往后腿了一小步。 蒲焰腾也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以示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她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红晕,骨骼本就娇小,只是头看上去很圆,从他这方位置看过去,居然有了一些低眉顺眼的意味。 他并不在意地收拾好针线,很难得的没抬杠:“话说你对你手下的员工挺大方,听说一千万美金没有讨价还价过?” 郁植初又从地上捡起耳机,只塞了一只在右耳,回道:“我不是老板,我是常驻在A国的战地记者,离这里最近,所以总部第一时间派我来处理这件事。” 蒲焰腾不免在心里嘀咕,难怪能随口说出“死不需要做准备,活着才要”那般话。 “我就说呢,你看着也不像。”他笑眯眯地开口。 郁植初咬了咬牙,刚才对他的那点谢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那就得看与谁论长短了,要是和你比,还是绰绰有余。” 蒲焰腾没回,头一偏,眼神越发显得更加不屑。 郁植初伸出手,将另一根耳机线绕在指尖上,说:“对方说一千万美金,十个人。其中的五个平民在战乱中都已经丧失了亲人,我们HN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觉得若是这笔钱真能救回十个人的命,不算亏,总部和分社都需要应转,老板一时拨不出这么多,这笔钱是我们HN的员工,每个人凑的。” 蒲焰腾目光在四周梭巡了一下,残余热度的阳光透过盛绿的树缝里落下来,在她身上形成一团淡似无形的光圈,衬得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仿似上等的乌玉,光华流转。他听见她问:“能全部救出来吗?” “有什么不能?”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面前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问题,可是她却不这么想,甚至在心里有些感叹,毛头小子真是越看越不靠谱。 蒲焰腾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他,也不急着辩解,将修长的身体舒展开,姿态放松的靠在背后的阶梯上,低头拂了拂袖扣,慢悠悠地说:“你都不怕死,我们就更不怕了。走吧,去吃饭吧。” 郁植初完全没有胃口:“我不饿。” 蒲焰腾忽然哼笑一声:“这会儿可不是你耍帅的时候,战场无情,子弹无眼,你要是饿着,到时候逃跑都没力气。” 郁植初闷闷的“嗯”了一声,毫不在意他的挖苦:“我吃不完也是浪费,把它留给其他需要的人不是更好?” 蒲焰腾坐在原地没说话,眉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略一点头,说:“那就吃糖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扔在她脚边,回身走了。 分卷阅读5 郁植初捡起一看,全是亮晶晶的水果糖,糖纸在光下折射出不同亮色的光线,隔着糖纸也能闻到甜甜的气味,香橙味儿的。 第 2 章 晚上六点,郁植初准时接到了武装分子的电话,没说出交易地点,只让她的人先去到高架桥。 通往基卡的陆路有三条,高架桥是距离最近的一条路,但上个月被反政府军炸毁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战场的作战计划得随时根据情况以做调整,蒲焰腾便安排了一个步兵身着便衣,开一辆灰色的丰田将郁植初送过去,步战车太显眼,他又安排了一个小分队便车隐伏远距离跟在身后,其他队伍守在海边以及通往基卡的交叉口待命。 风过,卷起夜的萧瑟,黑夜升起,夜露也好似被染上了几分清寒。 哨岗密布,沿途不断有负责安检的士兵将车子拦下细细盘查,路途格外堵,空气沉闷。 郁植初降下车窗,眼前露出东国被战火剥夺声色犬马后露出的素面本真,昏灯如豆,没有任何生息,道路两旁散落着炸毁的车辆,静静地躺在旷野中,脚下是一条百废待兴,工程车与装甲车杂乱停放的路,两旁布满铁丝网和防爆墙,偶尔能看见几块绿地孤单地点缀在荒地上,能随处看得见战壕,人工搭建的掩体。 她摸了摸脖子,才想起项链在出发前已经摘掉了,这会儿脖颈空荡荡,总觉得心里也跟着空落落。又收回手,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膝盖上,手指轻微地动着,打着转,显示出她的焦躁不安。 盘查完后,车子拐上一条无名的临时道路,电线杆东倒西歪,被炸毁的空房屋散在路两旁,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没有一处平坦的街道,原本坍塌之后的墙体叠在一起像极了坟冢,猝断的钢筋宛如黑夜中伸出的獠牙。 没有路灯,只有车灯暗淡的光源照亮周围,笼罩得四周都像隐着一层蒙蒙雾气,静谧得近乎诡异的气息让郁植初没来由地心头微微收缩,坐立不安。 前方有辆车突然从左边横空出贯,一道白光陡然晃过,步兵猛打方向盘,底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看看在那辆车距离十余米处刹住,郁植初差点被甩出去。 “怎么回事?”郁植初坐回原位,心里一片心悸,白着脸问道。 “前面有人。”步兵紧了紧神色,回答说。 刚才眼睛迎着强烈的灯光,郁植初此时只觉得眼前陡然一暗,车内几乎是一片漆黑,她眯了眯眼看过去,一辆小车大摇大摆的横斜在路上,车前两盏大灯直直地射过来,高调又刺目,两名手持枪械的黑人正朝着他们的车走过来。 她又看了眼右侧后视镜,身后一片漆黑。 驾驶室的步兵看见那两人未穿军装,便知道是武装分子,他紧张的看着对方朝车子越靠越近,把座椅的靠背往后放了一些,身子尽量后移避开窗口,握住腰后的手·枪准备随时出击。 “下车。”武装分子用英文命令道,通体乌黑的枪身在郁植初的窗户旁晃了晃,隐隐发出金属的墨光。 郁植初的手紧紧贴着膝盖,眼神冰冷,坐在后座一动未动的僵持着。 “Fuck!我让你下车。”武装分子不耐烦,用枪柄狠狠砸了一下车窗,玻璃上霎时出现了几道裂缝,惊得郁植初不由得收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十指,指尖紧紧掐在掌心,心里一阵一阵发寒。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她接通。 “看见我的人了吧,跟着他们走,你一个人。” 郁植初压低声音,眼底隐隐带着一丝沉郁:“不行,我需要带上我的助手。” 砰——听筒那边响起了一声枪响,饱含着一声痛呼。郁植初寒毛直竖,差点从后座弹起来:“你别乱来,否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若是不跟着他们走,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郁植初死死的抿住嘴唇,对方语调平淡,可是音质却冰冷,仿佛某种锋锐的利器出了鞘,直直刺进她心里,每说一个字,她便抿得更用力一分。 她用力拧住小皮箱,对驾驶室的步兵小声开口,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自己过去,你与蒲焰腾他们去汇合。” 步兵隐忍着脸色,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一手扶着车门,脑袋沉重的像块铁。 郁植初拎着箱子下了车,一个黑人迅速抓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持枪对准驾驶室的步兵急步后退,两枪打爆了左右两边的轮胎,然后三两步拖着她快速地走到车旁,按住她的头粗暴的把她塞进后座。 另一个黑人落座她身旁,车门还没来得及关紧车身就已经疾驰而出,只听见油门轰的一响,几乎同一时间,惯性便让郁植初整个背部牢牢贴住座椅,小车的底盘本来就低,此刻更像是贴着地面在行驶,被车灯照亮的景物从眼前簌簌闪过,几乎连成一线迅速向后退去,看的人眼睛发晕,脚下都是波纹状的烂路,车速又快,七拐八弯,郁植初紧紧闭住嘴巴,胃里开始在翻涌。 黑人从她 分卷阅读6 身上摸出她的手机,对着车门把砸烂,扔出窗外,随即要拿走她的小皮箱。郁植初双臂紧紧护住:“不见到人,我是不会给钱的。” 黑人狞笑了一下,语气嘲讽:“行,就让你多抱一会。” 驾驶室的黑人扔来一个眼罩:“戴上。”居高临下的口吻容不得半点质疑。 * 海天之上流转着墨色的积云沉沉地压下来遮盖住月光,码头上一派灯火通明,来往的渔船和货艇浩浩荡荡,海上的天空,没有风沙,没有烟尘,好似一块巨大的墨玉,幽深,高不可测,又仿佛伸手可以触摸,一尘不染的星月,比陆地上更贴近人间。 “01 01,这里是作战指挥室,收到请回答。” 蒲焰腾坐在海岸边一块岩石上对着对讲机回答:“我是01,请讲。” “追踪信号沿途在西北一侧,已经过了港口,交易地点确认是风信岛无疑。” “收到。”蒲焰腾朝一旁打了个手势,跳上皮艇:“所有小分队按原计划进行。” 轰鸣的马达声震长空,打破了海面的宁静,急驶的舟艇翻波荡浪,黑色的海水在船舷旁边翻出网线,像墨色的大理石纹路,偶然从波浪中跳出一只只飞鱼,展着像翅膀似的长鳍,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又像是月光下的精灵,转瞬即逝。 上了密林,所有步兵犹如出鞘的黑色利剑与黑夜融为一体。 蒲焰腾走到队伍最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伸手示意身后的队友加快速度潜伏进林区,脚下踩着的青草响起轻微的沙沙声,在黑夜里像是无端加大的风声。 “01 01,第三战斗小组已经到达指定区域,请指示。” “我是第二战斗小组,已占领掩体,请指示。” “六祖已占领5号掩体,请指示。” 五分钟后,一连所有的先遣分队已全部进入预定的防御区域,严阵以待。 蒲焰腾透过耳麦吩咐:“应急小分队2艇3艇,注意警戒,随后跟进。其他人原地隐蔽,时刻准备战斗。” 步兵们迅速卧倒,借着夜色潜伏在从中,掏出□□,安装在各自的武器上。 蒲焰腾潜伏在一颗大树上,眯着眼透过狙击□□的瞄准镜观察动静,只有亲眼观察,才知道敌人有多大布阵,自己有多少机会生存在对方的枪口下。 一队武装分子搜林而至,在不远处经过,几束雪亮的手电筒光亮在树林间乱扫,步兵们匍匐在草丛里,屏住呼吸,不断有脚步声从他们眼前路过。 * 郁植初怀抱着皮箱,左手食指曲起一路在腿上轻轻敲着,车速正一步一步往上升,发动机轰鸣的节奏很明显,应该是在爬坡。 大约过了两分钟,车急促停住,在沙地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她还未站起身就被人稳稳挟持住胳膊带下车去,猎猎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湿润凉意,直接穿过身上单薄的衣料,郁植初不禁瑟缩了一下肩膀,径自摘掉眼罩,眨了眨酸疼的眼眶。 面前是一栋三层洋楼,不同方位都有哨兵持着枪械一动不动的站着,方圆几十里,就只有那一栋房子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而在那黑暗的深处究竟隐匿着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陷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郁植初手心早已有一层微薄粘湿的潮意。 一旁的黑人拿枪抵上她的太阳穴:“谁他妈让你摘掉的?” 郁植初冷声回:“我只身一个人在你们手里,你怕什么?” 这栋别墅大的惊人,走廊悠长,渗透出凉意,黑人推着她进了门,门口有哨兵将她从上到下仔细的搜身,就连小皮箱也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致命武器后侧身让开。 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很小的灯,灯光不是很亮,仿佛漫天细碎的星光。 厅内有回旋楼梯,一左一右分别有两扇门,客厅的四周站着持枪的武装分子,每个人都不苟言笑,神色紧绷,窗帘拉着,外界的一切都被遮蔽掉,风声从窗外划过的声音很清晰,仿佛飘荡着,回旋着,从林间缝隙中留恋地穿过,割裂原本静谧的夜。 沙发上坐着五个肤色不同的男人抽着雪茄,其中一个白皮肤,琥珀色瞳孔,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最为亮眼,他的姿态沉静而慵懒,可是浑身上下却又仿佛有着隐秘的、不可预测的张力,令他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种冷漠坚硬的气势里。 郁植初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长漂亮,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皮质的扶手,动作缓慢而优雅。 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却无端端地令室内的空气再度凝固了几分。 萨德朝郁植初漫不经心的吹了一声口哨,从茶几上端起酒瓶款款朝她踱步过去,低头附在她耳旁开口:“真是勇敢的女孩,但愿你是真的听话,一个人来的。” 郁植初敛下眼帘,扮出柔弱惊慌的神色,吸气时脖颈上的动脉清晰可见:“他们……在哪里?” 萨德始终以一种高深莫测地神情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接话。 郁植初 分卷阅读7 抱着皮箱背朝窗户微微后退了几步,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脸上,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一手换人,一手交钱。” “先别急,为了庆祝你的到来,这一杯酒,是敬你的。”萨德伸手把酒推过去。 那瓶酒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打开,郁植初不确定里面是否下了药,看着面前这杯酒就像看一条毒蛇一样,她忍不住头皮发麻。 萨德眼珠轻微一转,忽而面带不怀好意的讥讽:“怎么了?不敢?” 他轻摇晃着酒杯,一改方才平易近人的模样,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灯光下步步逼近,隐约带着压迫之势。 郁植初脸色阴沉的回:“我可以喝,你先把人质带上来让我看看,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万一你诈我呢?” 丢下一句话,却并没有试出她的水深水浅,萨德眯起眼睛,唇边带着一点笑意:“OK。” 他朝旁边挥了下手,没过多久,分社的四个工作人员全部五花大绑的从右手边的门里带上来,几人浑身凌乱,眼神凄楚,有一个人大腿中了枪。 郁植初忍了忍,差点没忍住,攥住皮箱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这是你的伙伴们,还有几个等交钱的时候再给你。”他再一次把酒杯伸到她面前。 郁植初这一刻完全就是在赌,赌自己的判断和性命。 挣扎了几秒,她接过酒杯,稳住猝然凌乱了几分地呼吸,清了清嗓子,发出一点声音。 杯子犹犹豫豫的凑向唇边,刚准备一股作气的喝下去时,下一亥空气仿佛被高速运转的物体撕裂划破,一枚子弹犹如利箭穿过窗户,破过窗帘,每一个节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准确而迅速地击碎了她手上的酒杯,碎屑从她手背上刮过,立刻涌起数道鲜艳刺目的血痕。 一枪开始,步兵们从密林里猛地跳出来,对准前方的武装分子背影就是一同扫射,随着□□和弹壳的跳跃声,前方的武装分子即刻倒地。 而屋内沉闷的声响和回音让萨德迅速往一旁避开,郁植初在慌忙之中蹲下身移去人质旁,警戒在屋内的武装分子抄起枪,数十发子弹从枪管里弹射出来,疯狂地撞击在房子的窗户和内壁上,发出沉闷连续地声响。 被击穿的窗户玻璃碎片瞬间仿佛爆炸开来一般,刺人耳膜。 郁植初全然顾不上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扶起人质躬身向门边移去,正当她一只脚踏出门外时,背后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 * 枪响让屋外警戒的武装分子猫下腰快速地挪出十米远,各自找个位置趴下,匍匐在地,匆匆把□□摆在身前,试图观察隐蔽在树中的射击位置。 蒲焰腾将准心对准一个武装分子的额头,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哒——子弹呼啸而至。 随即又将准心立即横移,又迅速框住了附近的第二个目标。 起初武装分子还想就地还击压制一下,可蒲焰腾的射击位置很隐蔽,加上又在夜晚,虽然能锁定大致位置,但无法精确看到目标,只能概略地还击,而且只要探出头来开一枪,他就能立刻准确地还回来。 □□虽是单发,但显然对方的射速度和精确度准到吓人。 不消多时,蒲焰腾狙掉阳台上所有的重机枪手,那些人像石头一样从二楼栏杆处滚下来,混乱的散开,他朝耳麦里喊:“一队二队从左右包抄,05从正面进攻清剿房内的人,找出剩下人质被关押的地方。” 砰砰砰—— 剧烈的枪声从阵地上响起,机枪子弹暴雨般地倾泻下来,屋内的武装分子转战到外试图还击,但都被短促的速射纷纷撂倒。 大胡子Alex躲在门沿后,脑子里快速的调整应对办法,若是想要把这队维和步兵全部歼灭,几颗炮弹就能全部解决,关键是大BOSS的支援还没到,为了引出联合国更多的人,当下就得费点周折,而从这里逃生出去的唯一一条路,便是先得让对方□□的子弹放空。 他打定了主意,一把扯过身边的人,用力对着大门推了过去。 啪—— 枪声如约而来,一颗子弹正中那武装分子的身体,镶进了大门外的墙壁里。 黑暗中的蒲焰腾快速地拉动枪栓,将下一刻子弹推进枪膛,再次把□□端平,静静变成雕像。 又一个人影快速地闪现。 蒲焰腾又毫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一队二队从两侧包抄,大部分火力集中在中部,副班长05韩臻这头目标一下就变得多了很多,杀伤精准度下降,必须最大限度地选择危险目标射击,否则自己随时会完蛋。 催命的枪声又响起来,一颗子弹擦着他飞过,打在脚旁,灰土飞溅,他见蒲焰腾那边一直没动静,喊道:“我这里火力太强,01 01 请击毙。” 蒲焰腾依旧瞄准着门口,漫不经心地回:“我在耍猴儿,他们费我子弹呢,陪他们玩玩儿。” 韩臻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敦着墙闪躲,妈蛋,现在是玩儿的时候?他躲过 分卷阅读8 子弹,朝耳麦里大吼:“你他娘的快点儿。” 咻——一颗子弹正中他面前的武装分子,韩臻顺势打下去,一个冲锋让他们变逃为溃。 蒲焰腾顾着这边自然没法再顾着大门,Alex趁机撒开腿就跑,等蒲焰腾将对方所有的重火力全部干掉,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队员们快速包围上来,持枪检查地面活口,发现可疑者迅速补一枪。 被郁植初送去门外的四名人质已被维和部队的人接应住,时刻越来越混乱,两派人马分峙对抗进行到最激烈的程度,房子里早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到,四处都是弹孔和碎屑。 萨德稳稳地揪住郁植初的头发,他临时发难,郁植初被淬不及防地拽的一个踉跄,手中的小皮箱被甩去一旁,头皮钻心的痛。她一个跪转过身,一口咬在萨德的手臂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郁植初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但她来不及想更多,凭着本能挪动脚步跑去那扇关押人质的门,身后有子弹从她身旁擦过,耳边满是风声鹤唳。 门推开,光线乍暗,旋转冗长的楼梯不知延伸到何处,郁植初悄无声息地挪动步子下了台阶,费了一点时间才终于到达。 面前的门从外上了锁,可无论是门还是门框都已经朽烂,受潮发胀,郁植初稍稍用劲踹了一脚,门和门框之间的开了一道罅隙,她再次用尽全力回猛地拽住门的边缘,门上的锁就从潮软的木头上脱落。 屋内一片死寂,光线昏暗,墙上有一扇狭小的窗户,地下室里面堆满了弹药枪支,隐隐能分辨出飞溅的血迹。 只是一个堆满弹药枪支的火库,没有人质。 郁植初动了动了唇角,口腔里一股血腥味,她从库架上拿了一支□□紧紧地拽住,但两只手掌上都悄悄地覆着湿冷的汗水,脸色有些失血,却愈发衬得一双眼珠异常黑亮。 子弹已经装好,她心脏越跳越快。 她从来没有参加过战斗,更没杀过人,嗓子发干想喝水,但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动,不能打草惊蛇坏了事,不能紧张,不能慌,这个时候,保命重要。 有人冲了进来,郁植初刚举起枪,便看见一身作战服、一脸油彩的蒲焰腾站在她身前,其实在这么黑的地方,照理说应该什么都看不清才对,可是她只觉得奇怪,似乎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夜视镜后朝她投射过来,深沉晦暗得犹如夜空下无边无尽的海。 等了那么久,在终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禁紧了紧。 蒲焰腾跑的急,呼吸粗重了几分,不断有汗从额角滴落。 “其他人质不在这里。”郁植初收回枪。 蒲焰腾点了下头:“我知道,我去找剩下的人,你去外面找我的人,别到处乱跑——”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一声轻响,蒲焰腾对她做了一个手势,郁植初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做出回应,一同屏住呼吸蹲在柜子后。 两人贴的很近,因为位置狭小,她几乎被他嵌在怀里,甚至能问道他身上硝烟的味道。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地板上摩擦出轻微的悉簌,时断时续,显然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什么。 郁植初的掌心冰凉,冷汗正一层一层的渗出来,紧贴着蒲焰腾的脖颈有种奇异的湿滑感,尽管她努力的克制,但蒲焰腾还是清楚的感受道了悄无声息的轻颤。 咚——咚——咚。 脚步声渐渐逼近,蒲焰腾举起枪,郁植初尽量地将头往里偏,感觉一侧的耳廓已经紧紧地贴住坚硬冰冷地墙面,他持枪的手臂从她温热的颈边伸出去。 一记声响,一个黑影倒在了他们身侧。 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他拉了起来。他的速度太快,她一时跟不上,几乎是被他拽着漂移,退到几步之外的门边,衣料摩擦声近在耳边,她想转过头看一眼,后脑勺却被他一只手紧紧的摁住,枪声尽在咫尺,紧促而又连续,周围的黑影纷纷倒下。 适才所处的位置边上赫然掀起碎屑的尘埃,望着地上被烧焦的单孔,郁植初心下陡然一凉,只差几公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洞就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稍有疏忽,今晚便会成为自己的死期,即使当战地记者的这几年见过太多硝烟纷飞的夜晚,但死亡的恐惧还是毫无惯例地像她侵袭而来。 然而一念未歇,地下室的玻璃被炸开,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声令郁植初不自觉地神经再度绷紧了一分。 她很害怕。 即使装作再冷静,面对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危机时刻,肢体仍会悄无声息的泄露,蒲焰腾感觉的一清二楚,他一言未发,将环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两分,蹲下身靠墙体掩护又退回方才躲着的地方。 郁植初盯紧着他的脸,黑暗之中像是眼神慌乱,却又更像是全身贯注,似乎是想从他镇定的表情里寻找到一丝可靠的支撑。 她需要从他身上获得力量。 “ 分卷阅读9 01 01 我是05。” 韩臻端着枪大步跑过来,身后有几个步兵拿着武器一拥而上纷纷对准暗处的角落警戒。 听到这声音,郁植初先是一愣,继而飞快地转过头。 韩臻听到这方的枪声,赶过来是想支援蒲焰腾,结果一低头,恰好对上郁植初乌黑明亮的眼睛,他看着两人亲昵的姿势,不禁愣了愣。 蒲焰腾低头扫了她一眼,松开手:“其他人质的方位查出来没有?” 韩臻骂了句脏话,语气忿忿:“还在查,在这在这栋楼里都不好说,另外那四个人我已经让应急小分队接住了。” 蒲焰腾应了一声,将子弹用罄的手·枪丢到一旁,接过韩臻递过来的□□:“你送她过去,让舟艇接她离开,其他几个人留在这里剿武器。” 他话音一落,郁植初半天没说话。 蒲焰腾走出两步,又陡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只见郁植初依旧立在原地,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她笼罩起来,而她却如同一团沉默的影子,深深地现在虚幻中,仿佛静止,又仿佛不可触摸。 他似是笑了一下,用轻佻的口气说着无比郑重的话:“你别在这里拖后腿,放心,我保证一个不落的都给你救出来。” 第 3 章 郁植初在韩臻的掩护下躲过枪林弹雨,一路沿着不过尺宽的小路走,低着头步子迈的飞快,路过两旁的杂草和树枝,打的她脚腕生疼,不知走了多久,透过丛林的缝隙已经能隐约能看见海面上的灯塔,枪声逐渐模糊到直至听不清,只有她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 “砰——”一长串凌乱而急促的爆裂声从身后传来,耀眼夺目的火光直往天上飞腾而上,韩臻速度飞快地把郁植初扑倒在地,整个地面都在空气中微微战栗。 缓过冲劲后郁植初抬起头看向爆炸的地方,整栋洋楼在瞬间变成无数轻圮碎片,火势明显,每一处的裂缝中都钻出刺鼻的黑烟。 韩臻慌乱喊道:“01 01 收到请回答。” 不消多时,耳麦里只剩下一片枯燥的电流声。 “班长——”韩臻忍不住低吼一声。 郁植初站起身快速地朝爆炸地跑过去,却被韩臻一把揪住手腕,瞪着眼朝她吼:“你过去送死吗?赶紧下去,那边有软梯,下去就能看见舟艇。” “还发什么呆!”韩臻用着极为冷肃的语气,眉眼间显而易见的紧迫:“快走,找救兵。” 郁植初回过神,仿佛头一回觉得不但手脚被恐惧感束缚得不大灵活,就连大脑都停止了运转,她看见韩臻拿着枪朝前奔的身影,慌张的顿悟自己接下来应该所要做的,捏紧双手,浑身颤抖,开始快速地向前跑去。 海面上的夜空如同一张巨型的黑幕布笼罩下来,云层在其中隐约翻滚,风更加剧烈了,吹的软梯来回摇晃,不远处有马达声规律地由远及近,船头的探照灯左右摆动,在空中形成一道极强的弧形光束。 空气里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她感觉到好像有双眼睛在窥探自己,这样稍一迟疑,她的脚步便缓了下来。 郁植初回望了一圈,只看见默然而立的高耸树木,在灯下反射出青褐色的哑光,一派四寂的平静。 没有任何动静。 她紧紧握住梯子的两边,刚想踏下去,陡然发现自己蜷着的身影被林间稀疏的夜光投影在地上,脑袋像锅盖似的,黑幢幢的。 随后,头部微微晃了晃,更像行走在地狱边上的幽灵,犹如追踪自己的一个魔影,使她毛骨悚然,在阴冷的春夜里,脊背和额头上在冒汗。 她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郁植初从来没有如此一刻,希望自己所看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刚才可没有动过。 后背立刻渗起了鸡皮疙瘩,若有所觉,短短的一瞬,郁植初便凭着本能动了动,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冰冷的物件抵住她的脖颈:“宝贝,放松点。”男人用英语在她耳边低低地警告,她的脖子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禁锢住,压的她脖子一阵阵疼痛。 * 韩臻赶到时,余爆还没结束,这条路早已变成了血路,身旁有人被爆炸冲击波推出去好几米,几具尸体血肉模糊的从半空中坠落,惨烈的力量撕开人的躯体,剥开皮肉,露出伤痕累累的具具骸骨,一滩滩血迹染遍了脚下,一团一团地肠子搅在上面,折断的腿骨涔滴着血,满地都在蒸发着血腥气,只有几个受伤的还在惨叫哀嚎。 最前面的武装分子胸口一个弹洞,变成了尸体,后面几米趴伏着另一具尸体,被炸的血肉模糊,当场炸死武装分子大半,余者在混乱中逃离,他一面一面翻着鲜血淋漓的尸体找蒲焰腾,一路过来,一个活着的战友都没见到,心慌的越来越止不住手抖。 “班长——班长。” 忽然从一旁传出一声极轻的咳嗽,蒲焰腾动了动指尖,用力将身上的尸体推开,声音嘶哑:“ 分卷阅读10 我在这儿。” 他旁边是一个被地雷炸出深约两米的大坑,碎屑的弹片散落四周,韩臻无法想象那一刻若是正中蒲焰腾的下怀,此刻他该做的,那便是得四处寻找碎肢。 蒲焰腾手撑地站起身,他身上有几处都擦破了皮,眼睛的周遭全在翻腾着金花,耳中隐隐作痛的麻木生出些微的喘鸣。“我没什么事。” 当时情况危急,一队人剿完武器后放上车时,一队人正好搞清楚院子里的诡异状况,发现庭院里四处都埋着炸弹,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引爆,连续几声猛烈的爆炸,浓烟膨胀,震颤着地面,爆炸掀起的碎石高高扬起。 蒲焰腾幸运的避开了爆炸冲击波,被震得有点发蒙,踉跄的爬起身,迎面就看到硝烟中鬼哭狼嚎的韩臻。 由于闪避及时,这一炸虽没造成一连的人死亡,但大半人的伤势或轻或重,蒲焰腾吩咐医护车立刻赶到检查伤员情缘,将受伤的步兵带回去医治。 “萨德和Alex跑掉了,其他人质都没在这栋楼里。”蒲焰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头问韩臻,“应急小分队接到她了?” 韩臻刚想回答,但有条线飞快的从脑子里闪过,陡然打了个寒战。糟糕! 他当时就觉得完了完了,可能有必要将自己原地处决一下。 蒲焰腾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交代给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当下气急败坏的踢了他一脚,三步一跳跃的朝丛林里跑过去,周围早已空无一人,郁植初黑色的手环掉在草地上,微微闪着幽幽的绿色光亮。 他捡起手环,眉眼低垂,浑身气势变得冷冽起来。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结果,联合国下达指令的初衷是把这些武装分子击溃,营救出全部人质就算顺利,却没想到打成了一场小规模的歼灭战,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堪堪开始的前戏。 * 车子飞驰着绕过工业区狭窄的道路,表盘上的指针已经转到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位置,车灯一路照亮在好几个悬崖转角凹凸的洞穴,郁植初在颠簸的后备厢醒来,她的手被缚在身后,眼睛被人蒙住,最终停在一间废弃的厂房前,轮胎抓地声音令人揪心。 她被拖进去摘掉眼罩时才看清周围的情况,地上散乱的报纸和矿泉水瓶都表明有人暂居住在这里,郁植初尽量让自己下来,特别是现在,在她一个人面对数个“吃人”的饕餮猛兽时,更加寡不敌众。 萨德站在她面前,扬了扬眉问:“不是想见其他的人,你马上就见得到了。” 郁植初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你到底想怎么样?” 萨德再次揪住她的头发,眼珠在幽暗的灯光下微微一动,带着一抹妖异危险的神情:“我想怎么样?我最恨别人骗我” 郁植初疼的咬紧了牙。 眼睛近距离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绅士风在刚才那场战乱中被剥离的一丝不剩,身上已经打了四五处绷带,满身血污和泥尘,脏破得几乎看不出来是西装。有好一阵,她似乎都是静止不动的。过了片刻,她才面色平静地缓缓开口说道:“你抓了联合国的人,你觉得联合国能放过你吗?是你们自己愚蠢。” 他松开手,双臂一张,像是要友好地拥抱全世界,然而说出来的话能让人瞬间像掉进冰渣桶一样:“所以才要洗牌,可怜的那些维和士兵,估计到死都不会明白,他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符合整体计划的需要,符合从当牺牲品的条件,也算死得其所了。” 郁植初看着眼前这个人,脑海里幻化出魔鬼的影子,她从骨子里感到这个人的锋芒与沉重。 情况变换的令人措手不及,武装分子显然是做了多手打算,步兵那边她不明情况,能不能找到这里,如何营救都是后续的事,在确保能够营救的前提下她首先要做的是拖延时间,自尊也不允许她将生存赌注押在别人身上。 沉默一瞬,对各种可能性做出估计,虽然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单纯依靠一种毫无把握的语言就能去扭转宏观的生存逆境,但还是开始了老调重弹的自救方式:“大晚上还是不要痴人说梦的好,你们拿什么占领联合国?我看也就只能靠参差不齐的排头兵去试探底线,你们若是有能力,也不会躲在这块废弃的厂房里,即使你们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又如何?只不过是被反对派当作抗争政府军的工具,这个国家终年战火不断,不是每一次的衰退都能迎来全面的革新,你口口声声喊着要占领联合国高地,可真正的领权者是不管在何时何处都敢做无畏的保护者,而不是以整个国家的人民为代价进行强取豪夺,你们所谓的胜利就是靠无辜的群众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把你们堆上去。” 萨德嘲笑着,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研究着什么,然后才说:“等成功之后但愿你还能将这番话说出口。” “掩耳盗铃。”郁植初冷笑一声,有意在语气里揉进了少许不愉快的成分。 “什么意思?” 郁植初敛下眼:“就是给你们盖棺定论的意思。善恶比重知道吧?其实未来是什么样子,连你自己也确定不了,所以你 分卷阅读11 只能拿这套借口来欺骗自己,因为你要坚持下去,有理由才能起到平衡心理作用。再来说说生存,是由法则注定规则,一个简单的名词,惯性。当某种物体不受外力时,就会维持自己当前运动状态的特性,静止的一直保持静止,运动的会一直保持运动,除非有大的媒介去做影响。你们这种人所能产生的效应只是战争中的一种副产品,并没有决定性作用,勉强算得上一个构思巧妙的阴谋,除此以外,一文不值。” “这话只能明白人才讲的出来,但你似乎不怎么懂得见好就收。”Alex说完又扬了下唇角,笑容冰冷,近乎邪魅嚣张。 “我只是在好意的提醒你,人的寿命有限,应该赚着钱过潇洒快活的日子,把事情搞到了极端,反向的回摆是一定会发生的,物极必反。”她的声音充满了讥讽,其中隐含着的焦虑将声音的边缘磨得异常锋利:“你敢不敢认真看看光天化日之下的东国?看看那些因你们手中的武器而平白死去的灵魂,还有那些不得不放下身段苟延残喘去乞讨才能活下去的人,你可知道他们有多恨你们?” 萨德伸出一只手,直接卡了在她的脖颈上,有力的手指摁住最粗的那条血脉,毫不留情地收紧,窒息般的疼痛正在极其迅速地蔓延开来,从他眼睛里传递出来的信息冰冷阴森,狠厉决绝,就像他的手指,明明是人的肌肤,明明应该温暖干燥,可是这一刻却宛如锋锐的利刃般紧贴在她脖子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在愈加迫人的空气中,萨德的手指再度收紧了几分。 郁植初挣扎着吸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聚焦开始混沌,带得太阳穴一阵抽痛,一边咬着牙根将身体一边向后蜷缩。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喉管仿佛就要立刻被掐断,濒临死亡的恐惧席上来,成功地驱走之前笼罩她的惊讶和想办法拖延时间的冷静。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看见郁植初的脸在萨德手中渐渐由白变紫,喊道:“你他妈疯了,我让你留着她作人质,你居然想弄死她!” 萨德松开了手,戛然而止在千钧一发之际。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差点坏事。” 郁植初踉跄的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止住惯性,停下以来第一件事便是拼命地大口呼吸,奢侈地吸入空气再灌进肺里,纤细的肋骨蒙着柔嫩的皮肉,心脏疯狂大跳,直到稍稍缓过来一些,她才惊魂未定的抬起头。 “那场爆炸是你们故意的设计,想要声东击西,你抓住我能有什么用处?”脸上的肌肉只要一动,她的鼻子和喉咙都一阵剧痛。 “别急,有饵不怕鱼不勾。”另一个男人回答。 他看向她,将她脸上的坚定,决绝和此刻隐约的恐惧全部收入眼里,微垂着的视线轻轻一动,他忽然笑了笑,即轻的邪恶气息从唇边逸出,紧绷的下颌弧线也仿佛终于有了些松动,瞳眸仿佛深甬,尽头是不可触摸的危险。 这样的笑容落在郁植初的眼里,却似最可怕的信号。 她算是明白了什么,自己只是个戏子,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整个联合国,一连今天是提前当了试炼的炮灰。如今的东国混乱不堪,而联合国是能够唯一中立保持态度,用手段制止暴烈战争行为的持方,其政治体系诱惑着武装分子,他们不满现下一分为四的局面,企图借助手段,强行推翻联合国,进而推翻政府军这个在东国最大的政权。 * 天边翻起鱼肚白,一连的人经过半夜的休憩调整,在作战指挥部查到郁植初被关押的地方在拉塞后,史冬林立即召集士兵集合部署。 营救其他人质迫在眉睫,并加派了二连的人援助,这当中大部分的人在当兵期间都只经历过演练,没有过实战,打仗方面完完全全的是个新兵蛋子,为了降低他们的心里压力,每个小分队都由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带头,以确保完成此次任务。 车向南行驶约一百三十公里,就来到了拉塞,这方位于沙漠地带,距离居民区较远,随着景色从城市到乡村再到洪荒大漠,四周高耸的荒山岿然屹立在黄沙之上,废弃厂房的轮廓逐渐清晰。 武装分子一早就在周围隐下埋伏,挖好小型射击掩体,这周围的荒山普遍没没什么植被,隐蔽性极差,但要的就是这种什么都能看清楚的效果。 Alex藏在北侧的一座山丘上,那是方圆几里的最高点,有点显眼,但能占高地优势,覆盖三个方向,又正挡着底下路的走向,能使射界最大化。 经过一战,他已了解对方的狙击手,昨夜是通过地形优势和细节安排,靠夜色和树木掩护,以及对方精纯的狙击操作技术才得以使自己的人马吃暗亏,但对方也占了很大的运气成分。 Alex知道自己这方缺少技术精炼的人,毕竟军队的作战素养和普通人相比,差异能拉开倍数级,所以这次,他特地让大BOSS将手下所有军队出来的人安排过来,如今换了自己更加熟悉的地盘,变成攻击方,看对方还能拿什么打掩护。 鸟儿在天空纷飞着探瞿天际的云朵,远处有两辆维和步兵的 分卷阅读12 越野车出现在视野里。 “目标出现。” 负责侦查的武装分子透过望远镜看见维和部队的车队,连忙对小头头Alex报告。 Alex也一直盯着目标,车辆大约五百米远,心里考量着手中的□□倒是没问题,但手底下的□□很难有什么效果,而且,对方竟然只来了两辆车?这明显有诈,自己虽然有地势之利,但敌人如果不是蠢蛋,一定会分出人来从别的地方绕过来,这两辆车明显的是想吸引他的追击,那山梁后面极有可能藏了很多人。 他不敢轻敌,认定蒲焰腾等人可能会掩藏的主力方向后,立即让人将机枪均匀间隔开,猜不透对方的战术意图,所以山坡的四面都不准备放过,好包括隐藏起来的狙击手,全部做好应对准备。 “时刻注意。”他沉声吩咐道。 白色的车身在烂路之中摇摇晃晃的前行,看着像万分警戒,因此走得格外慢,像一头熊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即将进入最佳射击位置,趴在矮丛中的□□早已是待击发状态。 两辆车上没有韩臻,更没有蒲焰腾,持枪的士兵不时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坡体,以防不长眼的子弹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这是蒲焰腾的计划,抛出两辆车吸引视线,一队小分队鬼鬼祟祟的到了山脚下,准备打起来时从开阔地带里迂回。另有其他两个队的人从南朝北小心前行,间隔着散开,时而匍匐,时而猫着腰冲几步,交替着往前挪,呈半圆形绕过三面山脚,四面的山坡虽然有些高,但好在不怎么陡峭,就是荒草灌木有点少,找到一处隐秘点后,山顶距离下面山脚不过也就四五百米,能看见前方的那座山上已经埋伏了好些武装分子。 而他和韩臻两个人借着草丛的掩护,藏到了武装分子正对的北面灌木丛中。 蒲焰腾的眼神淡然而冰冷,拿着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对方狙击手的位置,开始想可行的射击方案,为了最大限度地制造武装分子的混乱,第一个弹夹必须连射,他们的位置在南侧,只要一响,武装分子便能够根据枪声方向朝两边卧倒隐蔽,虽然都还在射击范围内,但都是把脑袋缩下去,命中的范围大大减少,而且他们的位置会暴露会暴露给狙击手,这第一枪无比重要,但是不能由自己开。 他派出小分队的人直接进入开阔地,无遮无拦的暴露在武装分子的视野中。 韩臻不解的问道:“有了冲头车,你还让他们去干什么?” “先别想着收人头,争取削弱敌人的火力,把他们的主力都干掉,为三队四队的冲锋减少阻碍和风险,一旦对方分出人冲出来,他们就上山把其他人压制住,路上的敌人起码会减少一半,到时候两边都缺少人手,最容易变得进退两难。” 韩臻虽与蒲焰腾认识了许久,但发觉自己每一次还是都会被他刷新认知,别看这货长了一张戏旦小生的脸,可打仗方面绝对是一把好身手,对战机的捕捉能力和形势判断都很强,再加上狙击又是他的拿手好戏,怎么看,都是个不该招,不该惹的恶魔。 蒲焰腾给韩臻下来第一个命令:“你开第一枪,等我们的车抵达厂房五百米的位置你就开枪,打一枪就把头低下去,等到对面有人撤下山,你就跑出去。”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十点钟方向,有两名狙击手,两点钟方向有一名狙击手,从这里到那个掩体,一共十五米的距离,百米冲刺两秒钟,做得到?” 韩臻点了点头。 “一队掩护我们的车,二队做好准备,自行射击。”车开到离废弃的工厂五百多米远时,蒲焰腾朝身旁一挥手:“行动。” 韩臻朝着车旁打了第一枪,脆生生的一声枪响荡漾在山中,让所有人的脑袋都是一紧,武装分子的人以为是小头头开的枪,纷纷抄起枪对着维和士兵的车射击,车上的人纷纷跳下来应战的应战,隐蔽的隐蔽。 武装分子的弹道以第一个士兵为起点,稳定连续地顺次向后扫过,在地面上打出一连串绽开的弹坑,士兵们纷纷猫着腰,急匆匆的找个浅坑或石子缩起来,偶尔逆着弹雨回出去机枪向上反压制。 但这地盘武装分子们无比熟悉,一旦交火优势立刻发挥出来,山下飞下来的一番汹汹火力,根本没伤到他们,山脚下的维和士兵一时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明白劣势后一个两个的都不再冒头。 山上与山下少说也有几百米的距离,维和士兵们掩藏的极好,Alex万分想干掉他们,但命中率高不到哪去,而且太费子弹,当下一口气哽着咽不下去,嘴里不停的骂着shit。 终于有个武装分子看到了北侧有一队人影在奔跑,立刻朝Alex大喊:“他们往那边去了!” Alex有心分出部分人来往山下冲,但又怕是计,稳妥起见,决定先摆出防御姿势,派一部分开着火力朝那方打。 武装分子在收到了后方给出的信号后,开始纷纷探出头架上枪,零星朝山下射击,落点顺着道路连续横移着,略过间隙,所到之处目标都在慌张的缩起躲避,带过一从又一从的浮灰,尘埃连天。 这 分卷阅读13 么打不行,距离有点远,还击的精度和密度都不够,废了几十发子弹,连z国军的毛都没伤着,必须得持续压制他们的势头,Alex让他们停了火,派出一小队人悄悄下山去。 见状,韩臻深吸了一口,在心里骂道:“他奶奶的,拼就拼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好汉一条!” 他又连续补发了几枪,然后直接站起来撒开腿就跑,为了吸引更多的火力,他一面嚎叫一面奔跑,整座山谷都能听到他的嚎叫声,不管狙击手的枪口在哪里,只管冲着那块岩石掩体玩命的跑,恨不得脚不是脚,是翅膀。 蒲焰腾嘴角僵硬,他这副班若是真死了也不算冤。 话虽这么说,但自己的人该护还是得护。 对方的狙击手跟着韩臻移动,会跑的目标不容易打,打出去一枪偏了,没中。 蒲焰腾迅速瞄准,一颗子弹集中了那个狙击手的胸膛,穿过心脏,子弹消失在地面。距离十米左右,蒲焰腾又瞄准了一个,扣动扳机。 韩臻躲到岩石后紧紧的喘着粗气,蒲焰腾完美解决掉两个狙击手,他趴在地上紧紧缩住头,对耳麦里喊道:“还有一个狙击手,07观察一下他们有没有换位置。” 07的步兵听到指令后忙拿出望远镜观察,但一不小心暴露了位置,啪嗒一声,被武装分子的子弹击中,弹片袭进上唇,嘴里止不住的往外冒血。 一队的人不约而同的趴下一片,卧倒隐蔽。 五分钟过后,山上山下的氛围一时无比的诡异,不管是武装分子还是维和士兵,大家纷纷趴在藏着,武装分子依仗掩体架着机枪和山脚下的维和士兵持续对峙,维和士兵也不松口,偶尔从另一边探探头,故意露出枪吸引一下,就是不离开位置往后跑,让对面山坡上的的武装分子陷入了极度尴尬的境地之中。 想要打,没目标,想要撤,又不能。 韩臻一边趴着,一面冲着蒲焰腾发牢骚:“这帮武装分子真他妈怂,好好一阵地战愣是给搞成了游击,照这样下去,还不得耗到天黑?” “既然不想耗下去你就帮点忙吧!”蒲焰腾回。 韩臻的一双桃花眼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小机灵使得他在部队混的如鱼得水,不过这点小机灵通常都被蒲焰腾掐的死死地:“老兄,你又需要我干些什么?” “你露个脸,吸引狙击手的视线。” 韩臻一张脸都黑了:“我吸引火力,你精确射击?我以为什么好主意,为什么不是你吸引火力?” 蒲焰腾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你的脸显眼。” 韩臻“嘿”了一声:“我知道我比你帅,但没想到你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毁了我的脸。” 蒲焰腾面目表情:“你说反了,是丑的一看见就让人想要击毙。” “靠”韩臻坐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我仗要打,人头也不想送。” 他抬手将自己的头盔小心翼翼摘下来,挑在枪上,缓缓地升上去,立刻被狙击手注意到,枪口微摆,指向目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头盔直接被子弹崩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脆响。 蒲焰腾速战速决地瞄准对方。 ——啪。 命中额头。 第 4 章 他的方向立刻引来武装分子的还击,弹着点散落在附近,刮起几蓬土雾。 三面都有敌人的火力交叉瞄着,不阵亡也得死透半边天,蒲焰腾迅速调整计划,让三队四队突前的人找个逆光的方向往山顶上爬,进行射击,一队二队的人分别朝着武装分子的左右掷手榴弹,分走两翼的火力。 所有队伍的人听到指令后冷静行动,四队的人开火,三队的人交替着往前匍匐,利用坑洼,利用石块,利用机枪的射击间隙前进,直到距离山顶两百米左右停止,开始建立临时阵地,互相压制射击。武装分子那端猛然间有十来个人同时探出头来,对着这边的山顶一同速射,打的附近子弹乱飞,两侧的枪声爆破似的密集响起。 已经进入了射程,Alex松了松十指骨节,散开趴下,改为匍匐,立即发动了猛烈攻击,开始进行收割,一排排的连射,间隔均匀,弹道只有些许小弧度的变轨,三队四队不少的人中了子弹,一个个软趴趴的躯体倒下去串联成一条不规则的弧线。 蒲焰腾四下里观察了一下,发现西南有个小矮丘,刚好可以打他的侧面,立刻朝韩臻道:“你跟我上去。” 两人缩下来横向移动了一段距离,找个有荒草遮挡的位置重新爬上山,立刻交替着朝前射击,Axle都看在眼里,立即换了一个满装弹夹,对着他们的身影就是一个连射。 枪声急速地响彻天空,响彻山谷,节奏急速而又稳定,枪口一团一团的硝烟在晴空白日下瞬闪,蒲焰腾和韩臻一边闪躲一边在心里同时默数着机枪射击子弹数量,感觉弹夹快打空时,蒲焰腾大喊一声:“趴下。” 与此同时,他向对面抛出一颗手·雷,韩臻闻声,也同时抛出一颗,然后 分卷阅读14 迅速趴下。 ——轰。 强烈爆炸波形成,两团黑色的烟雾冲了起来,一团土石烟屑猛烈地扬起,那挺机枪没了动静,其他的武装分子被这两声爆炸吓的一哆嗦,一同乱射的还击,周围至少围绕着三十米的墨色烟雾,加上间隙中搂过来的阳光,导致根本无法看到对面趴下的蒲焰腾和韩臻。 “三队四队火力压制掩护。”蒲焰腾朝韩臻打了个手势,随后对耳麦里命令道。 借着猛烈的步·枪压制,蒲焰腾猛地冲出去,拼命往前跑,直到枪声开始变得稀落,他立即改为匍匐,轻手轻脚的爬进低洼处,正好对着武装位置机枪手,是绝佳的射击位置。 没时间犹豫,果断拿起手里的狙·击·枪,精准瞄对。对面的武装分子浑身一震,脊背发凉,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死之前机枪手瞄准的位置也不慢,一颗子弹,咻——地落在蒲焰腾腿边,打穿了急救包。 Alex早在手·雷爆炸的前夕,一个翻滚避进掩体,随后趁着火力交叉的混乱溜去了山下,蒲焰腾望了好几圈没看到他的人,指挥道:“Alex逃跑了,小分队给我追。” 为了不使武装分子察觉,借着蒲焰腾火力掩护的空档,韩臻快速地闪到一旁的山坳上,与蒲焰腾一左一右的夹击。 冷不丁的从侧面响起了枪,一个正在猫腰爬坡的武装分子被击中了,捂着腿倒在地上,疼得直蹬腿,周围其余四个人立刻隐蔽,把目光投向西南的小丘。 啪——蒲焰腾又一枪飞过去。 武装分子立即确定射击位置,立刻举枪瞄准位置还击,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藏身的势边缘被子弹打的跳着一从一从的灰,蒲焰腾和韩臻两个人拉开位置交替射击。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夹击,抱着头四处蹿,“操,有两个人,躲避,快躲避。” 武装分子不断在心里哀嚎着:一挺枪攻击的方向毫无规律,子弹满天跳,人得左右摇晃的来回躲避,但还是有几率生还。但另一挺枪打的叫一个凶悍精美,子弹落点间尺均匀,一击必中,他奶奶的哪像是人打出来的,别是枪上长了双眼睛。 韩臻一个手·雷扔过去,对方当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滚落到坡底,没了动静,剩下几个立刻挂了彩,小分队转眼就报销完毕。 三队的位置靠前,与武装分子的机枪僵持着,不断地向他们放枪,吸引火力,位置靠后的四队,利用前面的火力,小心翼翼的交替向前后撤出去,撤出威胁射程后,他们爬上小路侧边的山梁,迂回向山顶的阵地。 一直隐蔽观察的武装分子立刻意识到不妙,可掩体里的机枪一直对付着西边,根本没空往南照顾。 天际陡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黑点在高处停了一停,然后就一头掉了下来。 轰—— 山头机枪位置附近猛地冲起一阵土雾,偏了十几米,没伤到机枪手,却带走了另外两个士兵的命,然后就是第二颗手榴弹,第三颗,投掷手榴弹的z国维和步兵躲在附近的遮蔽物后,他们的目标是摧毁武装分子的机枪阵地。 接二连三的爆炸彻底让武装机枪那边彻底哑了火,只剩下步·枪的弹火,如同挣脱束缚的魔鬼,如雨点般在山顶汇合交叉飞过。 驻守在山坡中间的一队人马更是有心无力,想再往上占领高据地位置射击,怕背后的枪,想往下撤,又被一队维和兵咬着,想去攻打蒲焰腾所在的矮丘,但是距离有点远,中间还他妈隔了个令人蛋疼的山坳,一旦过去就变成近距离射击,他们没有优势,对方又随时可以撤跑,只好就这么压着。 武装分子心里简直是恨的牙痒痒,在他们往常和政府军交火时,维和步兵一直是中立原则,谁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谁知道开这一仗z国人是这种狡猾的打法,还偏偏有个狙击手,老远就能压住人,若此时此刻,要是大boss能弄架飞机投导弹就好了,直接把他们全部轰灭。 可再怎么怨恨也没用,该打还是得打,为首的小指挥对附近几人下达命令,既然防守失败,不如就主动进攻,既然你们扔炸弹攻击我们的阵地,我们也就扔炸弹摧毁你们的,看谁扔得过谁! 小指挥派出一个武装分子猫着腰接近到了蒲焰腾所在的矮丘距离一百米,其余的枪朝两面山头射击,分散注意力。 这边山头上蒲焰腾一直在往北匍匐前行,地面上的影子被阳光拖得斜长,恰好直指浅坑,他一挥手,韩臻开始快速前进。 蒲焰腾拔下空弹夹,然后插上个新的,这个间隙只有几秒钟,装上了弹夹的枪再次开始朝着武装分子连射压制。 那个伪在山坡后的武装分子从身上抓出一颗□□,刚想拔下保险,身后一声“嘿”,吓得那□□滚去丈远。 一回头,看见韩臻嘻嘻的笑脸。 咚——那衰货脑袋上挨了一枪柄,晕过去之前都还在想,你他妈不是在南面的? 武装分子的大部分火力已被解决,小分队的人查探到Alex躲回了厂房,问蒲焰腾是否出击。 分卷阅读15 他微微侧过脸去,看向远方,声音轻语气重:“四队留下解决其他武装分子,其他所有人给我把厂包围住,不许让一只蚊子飞出去。” * 郁植初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仓库的天花板足有十几米高,四周都是灰白斑驳的墙壁,连个窗户都没有,四周一片漆黑,她无法判定时间。 剩下的人质和她关在一起,都被束缚住双脚双手,伤的伤,渴的渴,半残不死。 沉重的铁门外终于传来一声轻响,郁植初的心急速地跳动了几下。 萨德走进来,开始毫不掩饰的嘲笑她愚蠢的无畏精神:“你若是一开始就不来,现在该是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吧?” 她看得出,他似乎很欣赏她惊恐的样子,于是她一动不动,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对他的言论置若罔闻,跪坐在地上犹如一尊雕像。 或许是被她眼神中的冷意给刺激到了,萨德恶狠狠地问:“你看什么?救你的人来了,我这就送你们去见面,我最喜欢看别人垂死挣扎。” Alex从门外冲进来,见郁植初紧紧只是被束缚着,一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拎了起来直往门外拖,同时对萨德说道:“赶紧把东西准备好。” 郁植初从昨晚到现在就没进过食,又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惊慌时刻,此刻双腿发软,声音干涩,猛地被拽起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头往前栽去,踉跄地出了铁门,才知道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前头有个武装分子拿着自·制·炸·药,一见到人出来,将那捆东西直往她身上绑。郁植初挣扎着后退,她的体力与对方差距太大,抗议落在他眼里,简直是不值一提。 她苦于双手被束缚,又找不到支援,便转头瞪着Alex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脏话,恶狠狠地,用的还是纯正的英文。Alex愣了片刻,脸上随即便露出凶恶的表情来,抬起手掌狠狠地掴下去,上一个这样骂他人,已经丢到河里去喂了鳄鱼。 这一掌力道极重,打的郁植初半边脸又麻又疼,耳朵里的嗡嗡声不亚于刚才经历了一场爆炸。 Alex毫无怜惜的伸出两根指头掐住她的下巴,多可爱的一张脸,他想,只可惜她从不肯好好配合,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他,这么坏的脾气,必须得好好的惩戒惩戒。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给我老实儿点,否则我现在就立马杀了其他人质。”冰冷的腔调像是寒冬里的一捧冰,没有丝毫温度,简洁清晰的字句犹如重锤,一语击中了她的命脉。 郁植初的瞳孔震了震,她看着Alex狰狞的脸,眼里绽放出阴沉的光芒,他身上那种诡秘的气息强大到甚至令她害怕,与萨德的笑面虎不同,这个人绝对万分血腥,暴力,不讲究一切余地。 胸口里仿佛堵了一团硬物,将气息硬生生卡住,她的脸色很苍白,映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日光下,眉睫投下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而她的目光,便似乎沉敛在这片阴暗中,让人分辨不出她此刻真正的情绪。 沉默,在对方眼中,也意味着妥协。 萨德用胶布封住她的嘴巴。 “里面的人给我听好,我们是z国维和部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厂房门外有士兵不断拿着扩音器一遍又一遍的喊话。 到了如今,Alex算是和外面的人彻底较上了劲,他是一个崇尚力量决定一切的粗人,然而对方招招稳健,周旋有余,就这样败了他心有不甘,而且直到现在,对方的狙击手是谁,他都没弄清楚。 他让手下的人缓缓打开了废弃工厂的大门,外面的音量瞬间扩大了好几倍,郁植初跪坐在地上,Alex毫无畏惧的曝光在他们面前,但始终不肯踏出工厂的大门。 “01 01,发现新情况,人质身上绑着炸弹,Alex手里拿着遥控器。”步兵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近乎逼人的情况,立刻对蒲焰腾报告。 此时的蒲焰腾正匍匐在一排废弃的车胎后隐蔽,沉声吩咐:“所有人没我的命令不许射击,一队拖延时间,二组时刻准备营救。” “你们比我想象中的有胆子,居然能找来这里。”Alex选了一个最安全的方位,一脚站去郁植初身后。 “我们的人可比你的人有用太多了,你还剩几个人你数了没?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放开人质。”二连的班长不慌不忙的回。 这段话刺痛了Alex的神经,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怒不可遏地说:“你急什么,游戏还没到结束的时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他语带嘲讽,停了停,忽又话锋一转,眼珠子也跟着微微转动,“你别以为干掉我几个人就以为占尽了上风。” Aelx扳动手枪的保险栓,在郁植初额角上重重一顶,“你们现在谁敢在我面前提条件,大家都一起死。” 郁植初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你可千万别动,否则——砰!”Alex感受到她的战栗,嘴唇附在她耳后轻声说道。 他的口吻那样随意, 分卷阅读16 仿佛结束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郁植初丝毫不怀疑这个男人的暴戾手段,脖颈的贴片正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她,仿佛有股寒气逼人的冷意从脚底升起,一直窜升到头顶。她紧咬住牙根,嘴里干涩发苦,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样仓促,一下一下恍如行军的擂鼓,沉重地撞击着左边地胸腔,仿佛每一下都要弹出胸腔,痛得她微微窒息,掌心已经覆满黏润的汗意。 二连班长的目光微微一沉,射向安静跪坐在地面上被挟持住的郁植初,顿了顿才说道:“好,说说你想要的。” “那笔钱呢?” 班长听的一头雾水,无比认真的问:“什么钱?” Alex龇牙咧嘴:“你别给老子装,昨晚交换人质的钱,被你们的兵趁机拿走了,想救人,就把钱拿过来,快点儿!” 竟然还有这种事?郁植初模模糊糊的想。 班长眸光微闪,点了点头:“好,在车上,我现在命人去拿。” 他挥手,让一个步兵快速朝后跑了过去。 可是,仅仅只是这样做不能让Alex领情,他脸上既没有表示出相信,也没有明确怀疑,而是狰狞的笑了笑:“让你们的狙击手出来。” 三秒过去,没有动静。 空气像是干涸的水泥迅速凝固,让人压抑得快要窒息,班长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Alex沉默不语,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冷肃的脸上半分心思都没透露。 这样的反应令Alex有些失去了底气,他手里的这股势力已经被摧毁的灰飞烟灭,如今仅仅靠着几个人质,而手中的郁植初,是最后的王牌,一旦今天输了,大boss也不会绕过他。 他牢牢的扣住郁植初的肩膀,眼睛却盯住二连班长,手指无意识地痉挛了几下,左手食指压在扳机上几乎就要扣下去,毫无耐心的宣布:“快点,让他出来。” “韩臻,你过去。”蒲焰腾命令道。 “靠,怎么又是我?”韩臻挠了挠头,平直的眉头向下屈,倒成了八字眉。 “镇定点,别露出马脚。” 韩臻理了理作战服的领子,大踏步完完整整的从一旁走出来,眉宇间一派冷峻沉郁,将目光扫过郁植初,然后才看着她身后的Alex。 “我就是。” Alex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狐疑的看着他,并不太相信的问:“你的枪呢?” 韩臻晃了晃手中的步·枪。 “我他妈说的是狙·击·枪。”因为愤怒,Alex脸腔调都不禁有些改变,手中的枪口力道又重重的往前一推,混乱急促的气息悉数喷在郁植初耳后。 郁植初疼的感觉脑袋要分裂了一般,仿佛身体里所有的热气都涌上头顶。 一直被人拿枪威胁着本就无比烦躁,还时不时的就给她来一下紧张的情绪,如此不停地互相拉锯牵扯着,不如干脆痛快地给她来一枪。 “引他偏头。”耳麦里传来蒲焰腾的声音。 韩臻扬了扬眉毛表示了一下无奈:“没子弹了,还带着枪干什么,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试给你看。” 话音还未落,他陡然举起手中的枪,令在场所有士兵的心跳突地狂跳起来,Alex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立刻把枪口从郁植初的太阳穴上移开,分毫不差地对准韩臻。 砰—— 咻——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快,几乎容不得任何人思考,两种不同的枪声同时响起,大片的血雾扩散开来,弥漫了双眼。 身后的Alex应声倒地,带出一连串的脑浆,生命从额角的弹孔中流血殆尽。 韩臻闪避的快,子弹打进他的胳膊里,刺目的鲜血大量涌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路面上,很快形成触目惊心的一摊印记。 身旁的士兵赶紧从急救包里拿出绷带给他止血。 滴—— 慌乱中一声极小的声响,郁植初身上的炸弹开始启动倒计时,她待在原地,仿佛深陷噩梦一般,挪不开脚步,一张脸血色唰的退下去。 有步兵见状大喊一声:“不好,遥控器有两个!” “排爆组留下,其他所有人,往后退去安全区域。” 终于,一声清凛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嗓音穿过层层的慌乱传递过来,郁植初的眼皮微微一跳,她抬眼看过去,蒲焰腾正快速的朝她跑过来,他的侧脸被光线勾勒明晰,像有一道金色的光芒沿着他侧脸的轮廓一寸一寸而下,最终汇聚成光。 第 5 章 郁植初依旧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泪水而变得更加清亮透彻,脸颊红肿,发丝凌乱,由于惊惧而显出少有的惨白,嘴里不停地呜呜着,别过来,别过来。 虽与她认识不久,但蒲焰腾从来没见她如此失态,从独自一人出面交赎金,以及在子弹中慌忙求生的那些瞬间,都不曾在她的脸上看到过今天这 分卷阅读17 般的惊慌失措。 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一步一步极轻的走到她身前,在抬眼看到周围后,瞬间像尊铁塔般伫立,面部神经在一瞬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自诩冷静的心里如同被突来的暴风雨席卷过一般,过境之处留下一片凛冽的凌乱。 当排爆组的人前后有序的走进来后,空气瞬间陷入了一段不长不短地沉默之中,整个工厂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她身上的炸弹发出“滴滴”的声音让人胆寒。 剩下的六个人质根本不用他们费任何力气去找,已经被绑着围成了一个圈,坐在地上。头顶是混合钢球与铁钉用数个小型土·炸·弹与电线像灯泡一样连接成了炸弹网,正好悬在人质头顶,而每个人质腿边都放着一个爆·炸·装置,所有炸弹的电线连接在一个电瓶上,而开关就坐在郁植初的腿下,一旦松开,不仅所有人质将被钢珠和铁钉击穿脑袋,周围所有的爆·炸·装置会在瞬间发生爆炸。 更令人惊恐的是,那些人质周围的爆·炸·装置是水银炸弹,水银杆外面是一根玻璃管,管子的下面有一根突出的铜丝,玻璃管中的水银离上部大约剩3CM,每一个炸弹都有一条极长的线与一根小拇指粗的线相接,而那根线正从郁植初背后贴在她颈间的动脉上。 郁植初但凡情绪稍微激动一点,都会带动水银出现波动,而水银是有流动性的,一旦有一丁点摇晃,后果不堪设想。 水银是在常温常压下唯一以液态方式存在的金属,武装分子正是利用水银的这一特性,才会将其作为开关,而水银炸弹目前来讲没有太好的办法进行处理,加上现有条件的无法又无法进行超低温冻结。 怎么办?先救谁? 在场的一大帮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有动作。 “我来。”一个与蒲焰腾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开口说道,他目光直直地,眼中有坚定,也有恳求。 蒲焰腾地眉头几不可查的一蹙。 如果注定所有人都会死,那首当牺牲的,是没有成过家的人。 他从强烈的震惊和冲击中回过神来,暗自深吸了口气:“主排爆手万霄和我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有其他排爆手应声而出,僵直的声音响起,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班长,让我来吧,这毕竟是我们的专业。” 蒲焰腾挥了挥手,语调恢复了以往的干脆利落:“我让你们走,不听令,一人五十公里越野。” 在计时器的提醒下,时间像丝线那样绵长,令人的心境坏到极点,寂静里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郁植初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沉默似乎有着催断神经的力量,无声却可怕,她感到呼吸急促,甚至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去,很快有人给蒲焰腾和万霄送来工具箱。 蒲焰腾开口说道:“我尽量拖延时间,你们让指挥部赶紧派人送液氮冷冻装置来。” 万霄待在人质多的那边,安抚着众人的情绪,以防任何意外触发。 蒲焰腾单膝跪落在郁植初身前,认真检查她腰间的炸弹,这虽然是一枚定·时·炸弹,但是连倒计时的时间显示装置都没有,这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每多过一秒,他脸上的阴郁便加重一分。 从昨晚到今天,他连续打了两场战斗,体力已经耗了个七七八八,额头上的汗不断往下滑落着。 郁植初摇了摇头,凝住眉心,被胶布封住的嘴呜呜两声,示意有话说。 蒲焰腾撕开她嘴上的束缚,她甚至来不及多喘口气,急切的盯着他,眼泪要垂流一般地挂到睫毛边缘,最后滚动着从睫毛上落下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的开口:“你快走,别管我了。” 蒲焰腾抬起头看她,露出一抹痞痞的笑容:“怎么?刚用完我就打算抛弃了?放心,我有数。” 倘若换作别的时候,她或许还可以用欢畅的表情来配合一下他的冷幽默,可是现在,她全然放松不了心思,身体在刺激下收缩着每一块肌肉,像是被人捏住了最重要却也最脆弱的那条血脉,压迫得肺部无法呼吸,窒息般的疼痛正在极其迅速地蔓延开来,止不住地发抖。 蒲焰腾连忙按她的肩膀,认真盯住她,眼睛里透出深亮的光,用他没用过的温和声调说:“你听我说,没事的,你别动,好吗?一定别动,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他的语气很轻,仿佛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轻易的改变在场所有人的命运,她听着,渐渐的平息下来。 多么奇怪,连郁植初自己都觉得很匪夷所思,明明相处的时间不过就几个小时,她却仿佛已经把面前这个男人的本性看得十分通透,表面虽看着明明还是个少年的模样,顽劣不及,但什么事都敢做,无所畏惧。 她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面孔和他的目光,一切感官变得分外灵敏,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正给她源源不断的传来力量,当她忍不住皱眉时,那双手似乎也跟着微微收紧了一下。 人总要死的,区别在于对这一生满不满意, 分卷阅读18 心愿成全的可以含笑九泉,未曾得到的只能抱恨撒手。 那自己呢? 自己曾经索求过,也得到过,一心痴迷于事业,攀登上了道路,也憧憬过爱情,以为在茫茫人海中能得到一份肝胆相照的感情,但是,那一切又都失去了。 什么也不曾抓住过。 其实怎样都无所谓了,她的人生已经不剩下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以这种方式结束掉,能将死亡的瞬间压缩到最短,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想到自己未完成的目标……心里仍旧有些不甘心,一颗心像苦水一样,鼻尖一阵酸疼。 “实际上已经是无能为力了,是吧?”郁植初本来是想说陈述句,但声音中的疑问语气还有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把这句话拉成了问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先救他们,先救他们——” “这可由不得你,一旦你身上的炸了,他们都活不了。” 蒲焰腾说完便低下头,再无心去理会她的情绪,这么多的爆·炸·装置如果在转移过程中发生任何意外,后果不用多说,最好的方案是就地人工排除,可室内排爆的危险远高于室外,房屋的墙壁会反弹炸弹爆炸时的冲击波,对室内人员造成多次伤害,一旦拆除失败,当下的所有人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加上数量又这么多,拆错一个可能其他都会跟着爆。 他起身与万霄短促的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排除郁植初腰间的炸弹,毕竟是定时的,刻不容缓,所有的引·爆·装置都是靠电打火,只要破坏形成电打火的回路,炸弹自然也就失效了。 蒲焰腾再一次单膝跪到她身前,确认似的问道:“相信我?” 郁植初紧紧抿着嘴唇,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她横下心来预备恶斗一场,但是,泪水先盈满了眼眶,随后扑扑簌簌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她的五官之中独数一双眼睛最为好看,黑白分明,如同漫着一剪秋水,生起气来的时候眉眼上挑显得灵动异常,然而此时看着他,又带着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含着迷蒙的水雾,仿佛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眼底有隐忍的委屈和倔强,却又隐约飘过安定信任。 蒲焰腾的心中不由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生出怜惜的情绪,他再次重复着,声音低而清晰:“别怕,相信我。” “嗯。” 郁植初应了一声,索性放弃了挣扎和思考,安静下来听任他的安排,倘若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么一切就已经成了定局,再多的恐惧都无济于事。 蒲焰腾摘掉了头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趴在地面上。 她用力咬住嘴唇,不肯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浑身绷紧,逼着自己将目光集中在他的下颌。 那里的线条端正坚毅,歪着头,脖颈粗长,一条条筋脉显而易见,平时大多时候都透着吊儿郎当的气息,但在主人专心致志时,又会透出不可思议的冷肃,除掉那不可一世的一面,才发现底是强势,充满着力量,在这样艰难凶险的环境里,是唯一能让她稍稍感到安心的源泉。 蒲焰腾担心炸弹从正面打开,会牵动导线引起爆炸,观察了许久,还是决定从侧面打开。用工具刀将胶带一层一层剥开,拆掉面板,先检查了有没有其他的引·爆·装置以及轨迹装置。 武装分子制作炸弹,根本没有套路可循,他们很喜欢在炸弹中做一些诱饵,引诱排爆手去拆除它,一旦拆除,反倒有可能发生爆炸,如果用惯性思维去判断他们的意图,极有可能南辕北辙,因此蒲焰腾观察的格外认真。 炸弹整体呈长方形,由激发装置、控制装置、雷·管、电池电路板及起·爆·器等组成。内含金属板,由定时器作为机械发火引信,激发装置受制动卡的控制,呈待发之势,雷·管插的很严实,跟炸·药·主体混在一起。里面的电路是一个蜘蛛网似的杂乱布陈,结构很复杂,密密麻麻只怕有百来根线,被胶带乱七八糟的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剪掉哪根线阻止它引爆,而一旦发生爆炸,金属板会飞溅出来形成金属碎片流击中附近所有人。 郁植初悬悬而望,看的头皮发麻,吸着气问:“怎么不是可以剪的红蓝线?” 蒲焰腾感到心脏跳动无法平衡,脸颊流着汗,耳朵热起来,眼前冒了一阵花,他赶紧眨了眨眼睛,头也不抬的回答:“你电影看多了吧,这是真的炸弹,恐怖分子一心想让你死怎么可能只搞个红蓝线让你剪?” 过了片刻,他对万霄缓缓的开口:“线没法剪,一旦剪了,有可能会引发电路回流,不管剪哪根线都会炸。炸弹主要成分确认是C4,大约500克,来不及判定原件是否工作正常,这个起·爆·装置其实就是一个改装过的电路板,一旦触发引线,电路板就会接通雷·管,使得电·雷·管发生爆炸从而引爆C4,必须得让电流无法接通电·雷·管,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起·爆·装置和炸药完全分离,使起·爆·装置失去作用。” 万霄手眉头紧凑,声音低哑口地说:“搏一搏吧,一旦有 分卷阅读19 任何动静,你带着她赶紧跑。” 可取出雷·管也不是轻松简单的事,必须确保雷·管不能碰到炸弹内壁,一旦碰到仍然引爆,须得极其缓慢的将雷·管取出,让雷·管和炸弹完全脱离。 对于他们俩之间来回的话,郁植初一点也不吃惊,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她知道如果真要按照蒲焰腾说的那样做,一定足够危险和麻烦。 她看向其他的人质,他们眼中的期待之色在被绑上炸弹后就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死灰,已经放弃了自我安慰,不断有眼泪要从眼角流下来,面色却万分隐忍着,涨的一脸通红,仿佛刚刚吃过了一顿很呛的芥末。 郁植初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计时器的声响和节奏都变得更快了。 时间还剩多久?十分钟?还是十秒钟? 或许,逃不掉了。 比死更可怕的,是眼睁睁替自己倒数。 “我开始拆了,你别动。”蒲焰腾尽量语气温和,从某个方面来看,算是屈尊降贵,毕竟之前没怎么有过这种耐心。 他一句话把她的思绪拉回来,郁植初沉下气来,配合着他放松情绪,问道:“你怎么不穿防爆服?万一被炸死了怎么办?” 见她还有心情关心自己,蒲焰腾抬头看了她一眼,扬了扬嘴角,可脸上却殊无笑意,随即又把头低下去:“我们是火山口上过日子,阎王殿前干工作,这么多有威力的炸弹面前,防爆服根本毫无作用,顶多是留个表面完整的尸体,与其穿的沉重又不便操作,不如不穿。” 郁植初紧紧看着他的动作,阳光从门外浓烈的投进来,他的身影逆着光,在地上投下一道蓬勃健壮的弧线,空气中有一丝明显的闷热,汗水沿着他的下巴低落在地,砸出一小点水痕,但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镇定,仿佛周遭的危险统统都不存在一般。 他紧抿着唇一语未发,屏住呼吸,轻轻托着炸弹,看了看上方定时器后面的保险孔,松开一只手从腰间抽出54·式的手·枪,卸下弹夹,迅速将枪支分解,取出枪中的击针,插入保险孔内。 郁植初不由得一颗心高高吊起,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住,每一分每一秒就像是她身体里的血液,变得粘稠异常,缓慢而艰难的流动着,让她差点抑制不住心底的躁动,止不住的揣测各种可能性。 直到计时器急促地滴——一声,停止了声响。 郁植初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蒲焰腾察觉到了,但眉峰未动,仍不敢松懈,等了数秒钟确认周围其他的爆·炸·装置都没动静时,他才小心的旋转起·爆·器,慢慢的将起·爆·器从炸弹上卸下来,拿住雷·管的手指几乎是以胶着的姿态,一点点,一点点的抽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背后已经全部湿透,吐出一口气,慢悠悠地道:“防爆桶准备,排爆手进来转移炸弹。” 排爆手走进来万分小心的接过他手中的炸弹转移出去,万霄在那方正在观察头顶的爆·炸·装置。 炸弹一共有十个引线,分成不同的颜色穿插,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根引线试图辨别出其中的真伪,苦苦寻找走出困局的良策,但是沿着引线逐段检查却发现所有引线的末端都被拧成了一股,全部连接在起·爆·装置上。 他咬了咬牙,看来这帮武装分子是存心不想让他们活着。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蒲焰腾一眼,语气中带了一丝不确定:“炸·药在电池板后面,还是双保险,不太好弄,只能先破坏炸弹的电路。”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这下轮到我了。” 蒲焰腾稳了稳呼吸,抹了一把脸颊的汗:“你让开,我来。” 万霄扯了扯嘴角,鼻息变得稍重,一字一顿的说:“一边儿去,主排爆手的活你也想抢?” 蒲焰腾缓缓地朝他伸出大拇指,万霄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一旦有任何意外,带着她赶紧跑,别管我,还有,我爸妈可就包你身上了!” 蒲焰腾抿着嘴点了点头,将手伸去郁植初颈后,紧挨着贴片。 万霄见他准备好,从工具箱中拿出斜口钳,在连接电瓶的那根线上犹豫不决,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气息里地那丝不稳和轻颤,感觉自己仿佛正在穿过一片干旱沙漠,被炽阳熏烤得口干舌燥,全身几乎都冒着火,心跳急促,血管暴涨,耳朵发热。 他想站起来动一下,想摆脱眼前的这一切,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捶着他的双腿,使他站不起来。 半晌,他眨了眨眼睛,略失血色的唇抿得愈来愈紧,同时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咔嚓一声,顷刻间,整个空间都仿佛突然安静下来,恍若有种冰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扩散。 万霄的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只觉得心下微微震动,他皱了皱眉,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瞬,头顶的炸弹却传来声响,身体倏然紧绷,升腾出一种绝望,他惊恐的瞪着眼睛大喊:“快跑——” 蒲焰腾心下不禁一凛,一把扯 分卷阅读20 掉郁植初脖颈后的后面,揪住她的后衣领,连提带推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冲去。 轰——轰——轰。 “全体趴下——”二连班长扯着嗓子大吼。 一下又一下的爆裂声浪嘶叫开来,响声脆快,一声声地劈在亮堂堂的白日里,如惊雷般乍地而起,工厂猛然间塌陷下去,一大片迷雾般的灰尘和余烬火星滚动着被推向四周,郁植初整个人被蒲焰腾从背后扑倒,骤然栽地。 硝烟仿佛和地面一起震颤,震的全身都在痉挛,震得五内都在翻腾,顺闪的爆光在空气中显示出一个膨胀的球形波,狠狠消散,滚过肩背,烫焦发丝,耳朵里有强烈的哨音环绕,恶心的听不清周遭,人声,风声,一切都落进火焰的暴·乱里,碎石碎块在头顶横飞,一直飞去远方的山坡,旷野,平原,直到看也看不见的地方,听也听不清的地方。 空地上残留的火焰宛如一朵朵的小花瓣,蕊心红红的,被风轻轻一吹,毫无依靠的偏斜,仿佛会立即萎落下去。直到,完全停息。 第 6 章 过了一刻难忍昏迷的时刻,郁植初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她的头发烧焦了,紧贴住耳朵,全身被蒲焰腾压着,腿骨折断了一般酸痛,不敢站起,只听得见耳中不断翻涌的轰鸣。 整个地面和天空一样的哑默,像凝结了似的,眼前都是空虚的,冷清的,灰色的,伸出手似乎什么也不会触到,眼睛看上去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是谁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随后吐出一声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叹息,紧接着有更多地人,像喉管里装了风箱,声音呼呼啦啦地越来越急促。 有人喊出一声:“兄弟——” 那喊声非常平静,平静到了哑的地步,膝盖曲倒在地上。 有人换不上气来,眼泪一阵湿热,湿透了衣领,开始悉悉索索地抽泣。 郁植初想喊蒲焰腾,可是泪水堵住了她的嗓子,像是窒息了生命似的,目光里毫无生气,她偏着头,哽咽地看向弥漫在云层中地硝烟,指尖触到一阵黏腻湿滑的液体。 她预感到什么,心里痉挛着,顾不得痛,费力的转过身,收紧了手臂抱住他,妄图阻止那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暗红色血迹,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消失在发丝里。 “快救他——” * 郁植初僵直地坐在医院走廊里,脸色苍白,眉头微蹙,半敛着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安,头顶的灯炽晃眼,窗户没关,风吹过发出呼呼地啸声,毫无阻碍地拂过她的头发和衣角,正微不可见地飘动。 手术室门外如死水一般的压抑感压得她连眼皮子都动不了,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蒲焰腾还在抢救。 她吸了口气,手颤抖着,上面全是他的血,模糊了掌心的纹路,干燥的发绷。 等方治赶到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刚好被打开,郁植初连忙起身,已经僵硬的四肢不适,踉跄了一下,猛地跪在地上,方治连忙扶起她。 医生摘下口罩,揉了揉疲惫的眉眼:“手术是成功的,碎弹片已经取出,吸入烟尘,背部烧伤,头部脑震荡,没有骨折骨裂,也没什么永久性损伤,后续静养时要特别以防感染。” 方治点了点头:“谢谢。” 郁植初发涩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些,这一松懈下来才发觉眼睛很疼,陡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方治见她这样一副狼狈样,心知这两天必定吃了不少苦头,还能保持冷静陪蒲焰腾来医院救治,已经实属不易,他去大厅里给她倒了杯水,厅里挤满了人,担架床,轮椅,长条凳,一切可用的空间都已经被占据,站着,坐着,躺着,挤满了数不清的病患,倒完水方治又在护士台要了块巧克力递给她。 郁植初指尖冰凉,触到温热纸杯的那一刻,十指下意识地微微缩紧。 巧克力一动未动,她只喝了几口水,结果呛进了气管,瞬间感觉嗓子里像是有张磨砂纸,咳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 她一句话只说了三个字,后半句就成了哭腔,眼圈也红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她低着头,头发挡住脸颊,灯光将她照的脆弱不堪,瘦瘦的,小小的一只,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方治叹了一口气,也跟着红了眼眶:“战场无情,子弹无眼,这不是你的错,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坚持下去,烟消云散的只是肉体,如果他一旦退出去,心灵得死一百次。军人就是这样,遇上一个艰难的任务,要么活着一夜成名,要么死了名垂青史。” 外面的风还在吹,郁植初闭了闭眼睛。 她想,时间就是最大的坟墓,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是为这世界而相继死去的献祭品。 方治又道:“我们已经向军委请示过,明天一早空军会特派专机来接万霄回家,今天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一下,明早也去送送他最后一程。” “嗯。”郁植初低低的应了一声,说完,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分卷阅读21 走出医院,夜色压了下来,天幕寂寞,远处灯影霓阑,不断有救护车、吉普车、小汽车和驴车,以及徒步走来的人,纷纷带着一脸急急如律令的神情,全部奔向这救死扶伤的场所。 这世上,有的人生来就被幸福拥抱环绕,而有的人,生来就需要在炮火的唇边枕戈担待。 * 郁植初打了辆车直奔分社,工作室的地点在卡敦,那里也是东国政府机构和国家大使馆所在地,极端组织总爱混进人群中实施爆炸,绑架,暗杀,所以东国政府将卡敦划分为绿区,占地大约十平方公里,将市中心的重要街道用路障隔开,每条小巷派有巡逻,在出入口设立临时检查站,来往车辆和行人都必须接受盘查和查验身份证件,以防可疑之人混入,更期顺便网到逃兵役的。 车在靠近政府地区的绿区线外时被勒令停住,郁植初只能徒步走过去,周围是中世纪的石墙,弯弯曲曲的走向,满眼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 今日午时,反对派还在此对政府军发动了一派猛攻,造成四十三人死亡,两百多人受伤,他们像一阵旋风一样凶猛的吹过来,没过多久便又走了,不仅能给这里的人们造成一种恐怖的气氛,更能方便与撤退,以免遭到政府军的追击。 大街小巷现下都是一派萧索的气息,超过千年的石质穹顶坍塌在地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保留着中世纪般的样貌,曾是东国引以为傲的世界文化遗产,过去游人如织,如今已彻底沦为战争的废墟。 街道两旁挤着低矮的,密密麻麻的小房,是个体户卖吃卖喝的地方,大部分都关了门,只能零星几个摆着摊,但没有顾客。 手持步枪的迷彩服士兵不时往过路的行人投以警觉的目光,横七竖八的铁丝网和路障,以及陌生的路人不经意朝她投去的眼神,都让她感受到战火渗透在空气中的寒意,甚至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分社的灯还亮着,办公室很小,挤着几张桌子,堆着成摞的资料,墙上贴满了各色便利贴,即使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绑架,各归其位后又在忙碌着,写稿子,剪视频,好向世界传递独家新闻。 在刀锋火焰之中,传播真相的代价如此之大,但没有人选择退缩。 那四个人都在,听见动静齐齐抬头,看见是郁植初后捂住嘴,一边涌过来拥抱她一边低喃着:“上帝保佑。” 郁植初冲他们点点头,自我介绍说:“我是郁植初,之前一直待在A国,目前这个分社总部那边没有合适的人选派过来,因此这里暂时由我接管负责。” 一个大胡子,琥珀色眼睛的男人扯了扯满是皱褶的衣服,说道:“我们见过,去年七月总部连番派出增员报道小组来支援东国时你也在内。” 郁植初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是我,我也记得你,蒙桑。” “有你在,我们分社有保障了。”蒙桑在胸前感激的比了个十,这一次绑架,分社也遭到了重创,如果来者不是有能力担当之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分社就会被其他媒体比下去,在国际阵线中阵亡。 郁植初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别这么夸张,大家都是同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随后又聊了几句,她开始着手清点分社的资产,还查看了分社同事的履历,除开资金账户,硬件设备只有几台电脑,打印机,相机,一套便携式的海星卫星设备,方便在紧急情况下通讯,对外传播稿件,另外还剩一辆老旧的福特车,几乎有些,惨不忍睹。 一眼就能看到她掌管的方法驾轻就熟,有同事在茶水间问蒙桑:“她是什么来头?感觉你挺敬重的。” “她是GT国际记联的人。”蒙桑倒了一杯咖啡,神秘兮兮地回道。 身旁的人有些惊奇,眉角轻轻挑动了一下,张大嘴:“她?” GT有着全球最大的记者组织,其媒体组织是联合国新闻部认可的非政府组织,具有国际影响的世界性新闻专业协会,他们所颁发的国际媒体证件为全球通用,但GT并不像任何非协会会员开放国际记者证的考试,只有协会的在内担任记者、摄影记者、编辑、特约记者、长期写稿的自由作家、自由摄影家等专栏作家的工作人员才有资格申请。 蒙桑说:“别怀疑,她就是GT协会的会员,作品虽不多,但却是GT榜上有名的自由撰稿人和自由摄影师,依托着GT的背景考了国际记者证,而且是GT的总编亲自推荐的,自从GT成立后,她是首批签约成会员并挤进了国际记联的Z国人,HN的好多员工,都以她为目标和榜样,你刚来,对她还不了解,不管是对于HN还是GT,两头她都知根知底,要说如何做好新闻这件事,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比得过她。” 另一个同事咂吧舌:“看着一般般,没想到含金量真足啊。” 蒙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解疑答惑:“当然了,毕竟哪怕是派往国外的战地记者,其记者证都是由外交部新闻司“外国记者新闻中心”办理,常驻的记者可持其外国记者证和有关媒体机构手续换发《外国常驻记者证》,用于在外长期驻华工作和采访 分卷阅读22 使用,但不论哪种,都只能算是一种暂时的工作证,比不得全球记媒的证件,那东西一亮相,基本上是钥匙的作用,能走哪开哪,但前提是有人识货,一叶障目的人更宁愿相信她手里的是张假证,毕竟太年轻了。” 蒙桑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说道:“Z国不缺乏优秀的记者,但战地记者由于新闻的标签,崇高的职业道德和较高的职业要求,加上中国独特的新闻环境,优秀的战地记者可谓零星。可以这么说,她是HN放在国外的招牌。” “媒体圈大多都是男人,女人要么吃青春饭,要么爬的比别人高,她也不小了,虽然位置不高,但她现在的状态是一个饱和。咱们HN旗下具有历史价值和文献价值的《凡间聚焦》栏目是在国内除了新闻联播以外最受欢迎的新闻节目,被人称其为“现实主义轻骑兵”,做这种节目得有大的原则和价值判断,你去看策划人、编导以及内容创作者的名字,都是她。《凡间聚焦》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将已经报道过的世界重要新闻综合、归类,再做深度解析,发表意见、推测或判断,对观众的政治倾向有引导和影响的作用,也是解读外国外交政策的窗口之一,第二个部分,就是对当下发声的国事、战事做一栏直播节目的实时专解,让国民知晓事实的同时心里也能对往后的局面打个底。自从她当了战地记者,又增加了一个新板块,就是专题访问。” “做这些,不仅需要好能力,还需要大量的知识。她这个人很有商业脑子,凡间刚开创时收益就高达一亿美元,但是投入资金却很少,因为其中资料的影像资料就能省掉很大一块成本,历史摆在那,但不同的立场、思维,说服力是不一样的,面临这种内容需要的是怎样取舍、整合、解读,用什么样的话语把它们串起来,所以这个内容比严肃的军事纪录片又更有人情味和教益一些,颇受喜欢。有市场,讲道理,又有新意,短短几年,她就从见习记者混到了资深编导,而且《凡聚》成为了今年最大赢家,在国际上共获得了五项大奖。一个人在公司混的好不好,不是看她能升迁到多高,能力出众,升迁是迟早的事,而是要看她会不会被淘汰。” 有人笑了笑,说:“能力还不知道,勇气这几天是见识到了。” 郁植初还不知道她小小的形象在茶水间三言两语就被蒙桑提的高大起来,一瞬间像颗钉子一样楔入他们人生中的坐标之中,莫名间又多了几个默默唯她的粉丝。 第 7 章 趁着社员交稿后,郁植初让他们都先下了班,账目虽不复杂,但文件有些多,她通过文件和财务报表理清了分社目前的基本状况,对分社的结构、经营模式和前景都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点点滴滴的内容提示和明显的关键问题整整写了两页A4纸。随后她拨了个电话和总部商量了一下交接的工作,国内的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她丝毫不管会不会吵到别人的睡眠,电话那端的人正是她的直系上司,也是HN的总编和股东之一,黄麒。 郁植初把他喊起来,先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讲了一遍,然后才引入正题,告诉他分社的经营状况不太理想,人手也不够,而且大部分都是新人,没什么经验。 黄麒认真听着,他人虽在总部,但东国的分社是他当年做战地记者时一手创出去的,与他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对于其他国家的分社,东国的分社存亡更让他挂心,那里存在着他的实践和当年。 “你有什么好办法?”他直接问。 郁植初兀自盯着窗外枯燥乏味的风景出神,其实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好一会儿她才说:“好办法算不上,我只懂趁火打劫,我知道您这位置的人不是随便都能求的,所以想跟您这个高人讨点儿高招,接下来这些话在您听来可能有些蹬鼻子上脸。” 这话先只是个示好的姿态,黄麒知道肯定有实质性内容在后面,也不打断她,继续沉默听着。 郁植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又说:“一旦分社落下去被挤出市场,其他媒体就会将这间驻地收购,保守估算顶多出个一百万是高价了,就当是送免费的顺水人情顺便落井下石,有的人就惦记着降价从而半推半就的坐收渔翁之利,以后能不能有优势大举都不再关咱们总部的事,不如把这盘子让给我,好歹也能产生点效应。但在公司入股就得控股,低于或者持平的意义根本不大,我不想只接三分之一,我想将整个分社盘下来,入了核心圈这样在公司说话才有权力,将来要不想干了还能吸收别的人接手,就是不上班半转给别人自己还能有点儿收益,线下最多是多出点儿钱。比起托管、或者低价卖给别家,我接管分社是最好的结果。” 黄麒一听头都大了,连声线都不稳:“将整个分社打包出售给你?小丫头片子你口气还不小!我是让你暂时接管,没让你一直待这儿,你还得回A国呢!” 郁植初觉得恹,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她今天务必要讨到一个结果:“反正A国的分社都已经步入正轨了,你找个人管管就行,国内那么多支社、分社、记者站,随便找几个人过去,我就不 分卷阅读23 去了,这儿比较有挑战性,资产现在是不良,但将来不一定还会这样子。” “你当那是幼儿园呐,管管就行,战地又不是普通地方,这眼下我还能派谁去?没有合适的人出了安全问题谁都负不了责任。再说了,你知道HN的规矩,咱们的公司可不是个权钱结构的腐败公司,公司这么多员工,不是光有钱就能成为股东的,我已经把你绑在我名下掺了几分暗股了,你还要?” “那点儿钱的利润能有多少你也知道,不过起到点象征意义。”郁植初仿佛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更深地看进窗外去,语气却尽是一派云淡风轻:这边状况不好,我需要钱,这是个摆明了放在我眼前的机会,我不会松的。” 黄旗感觉太阳穴涨疼:“你有工资,每年还有我给你的利润,比起其他人已经要好很多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如果东国战况一旦加深,你们是要撤退的,到时候连本儿都收不回,我让你去带领分社,谁知道你给我揣着这个心思?” “有心思怎么了?我身边除了亡命者就是杀人者,身上还穿着十九块九一件的T恤!我在这边需要生活,累点苦点我都能受,但穷人不能光靠精神撑着生活不是?作也作了,谁让你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不是白叫的。在A国我虽然掌管着整个分社,但有名无实,其中的苦别人不知道但你肯定懂,要说之前没经验我认了,但这个借口已经不适合现在,我能胜任这里的工作。” 这些话能让黄麒从其中感到她那种穷则思变的强烈欲望,但也相当于掐住了他的命脉,他头疼的抚额:“姑奶奶,你这是要愁死我是吧?你真挺让我作难的,就算我肯同意,其他股东吃不吃你这套我说不准。” 这是一个有倾向性的表态,郁植初心里多了几分底气,继续说:“您知道我向来都是要脸面的人,即使腿断了也要挺着腰,我不敢说自己有多高贵,但我一直都不是为了求生能低三下四的人,我家境什么状况您也清楚,不管多与少父母的就是父母的,国家有什么政策落实也都是他们的,我不接受他们的志愿过安稳日子,就不能拿他们的好处,我现在活着不为别的,就为了争口气,证明女孩儿不会比男孩儿差——师父,这次我求你,帮帮我。” 虽是她长辈,但平时她都是一张趾高气昂的嘴巴,不指着他的鼻子也能一字一句能把人损死,很少用这种委曲求全的口气对他说话,黄麒一时被惊到了:“你,被绑架吓到了是吗?要不你回来?” “不,我要留在这里。”郁植初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又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师父,我脾气不好,又不懂事,承蒙您不跟我一般见识,咱们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一直胜似亲人,共同工作这么多年,您没少受我的气,我也没少挨您的骂,我能有今天真的很感激您,以前我有什么做得欠缺的地方,请您原谅。这不是一单合伙生意那么简单,谁都能对我有质疑,如果您拒绝我,我也懂。” “我申请入股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只有两条:一是我觉得自己是个能掌管分社最合适的人选。二是以东国目前的政治利益和民众的心理倾向,驱动市场利益。” 先是一番实打实的奉承,紧接着不急不缓说出自己的难处,最后提出自己的要求,搁哪个铁石心肠的人听了此时也硬不起来,更何况是与她有师徒感情的黄麒?她又是个饿死不求人的主,眼下开了口,她说难,就一定是难。 仿佛拿她没辙,黄麒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真什么都拒绝你你吃什么?不是所有的委屈都是值钱的东西,你这孩子真不知道让我怎么说……有时候你是真傻,你为你自己盘算的没错,要求的也没错,这不是犯法,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只是你要清楚,眼下时节你投出这么一大笔,并不是个好时机,如果本来总部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你现在却拿我去说让你入股,等于我是承担了中间人的角色,一旦垮了,我也是要负责任的,你确定想好了?” 郁植初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股坚决的气息:“于情于利我都想了,于情你可以认为我是主动接受这烂摊子,于利你可以认为我舍不得分社这棵摇钱树,眼下哪怕是根稻草,我也只能当井绳抓住。” 电话那端停了几秒,才响起黄麒的声音。“行,就当是我欠你的,你我师徒几年彼此都了解,不必兜圈子,你有什么动机是你的事,我既然有意成全你,就不会坑害你,但你也要遵循一个实事求是的原则。” 很好,看来是没忘记当初的约定,相互提携。 郁植初又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还有一个忙需要您帮。” “还有什么?” 她继续狮子大开口:“我手边没有那么多钱,您先借我点儿,到时候还。” 黄麒被敲得猝不及防:“你……” “多谢您够意思。”郁植初在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之前率先开口压制。 黄麒又无奈又好笑,说:“我够意思是为了完成之前欠你的,A国分社社长的位置原本就该是你的,那时候我没帮你,这回补上。这是你自己愿意做的事,不是一句要 分卷阅读24 求就能换来的,你势必要付出一些东西,你也没必要谢我,我没什么可受的。改明儿股东大会上我会替你说,这种事不宜久拖,得闪电式的办,免得到处放羊出差错。但话说在前头,我一个人的意见不能代替全体股东。”作为领导和股东之一,黄麒爽快的显示了其身份和气度的表态,“植初,你是我信得过的人,有知识又有能力,我很放心,但你一定得办出让人放心的事儿才行。” “我知道的,我提的这个问题或许不合理,但是我这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合理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您和股东商量吧,我只听结果,不想听过程。” 郁植初说完,利索的挂了电话。黄麒还愣愣的举着,半晌才“嘿”了一声,这死丫头,刚求完人就甩脸子。 结果骂完他又笑了,思索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被她套了进去,而且是心甘情愿地。 她素来是个有头脑的人,懂得如何掌握节奏和时机,避免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时候过早引发事端,避免没有意义的麻烦。 而这次营救人质,是她自己主动申请的,到刚才对他提出的要求,足够证明是一个有预谋,有步骤的行动,这就说明它的意义应该做出另外的解释。这种方法看似隐晦但很高明,借由分社的危难煽风点火,给他造成一种看似不可逆转的态势和假象,迫使他不得不跟随着她的思路做出顺理成章的决定,有了自己的承担,她一举两得,既能摆平大部分股东的阻力,又达到了她自己的目的,千里之外他除了答应还真没有别的好选择。 看来这丫头片子在国外几年本质还是一点儿没变,总喜欢居安思危。 分社再惨好歹是总部旗下的机构,没那么容易瘫痪。她要是拿了股可就是分社的掌门人,又天高地远,从今以后要想调动她可不是易事。但她有一点说的是事实,国外的分社国内除了拨资金什么忙也帮不上,要想在国外的基地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得靠自身的努力,一旦市场网络蒸发,固定资产会贬值,团队的人才集合资源也会流失,就剩一些有限的有形资产,不论是倒闭还是转让都是下策,依靠现有资产走出困境是最好的。对她的宗旨暂且不做质疑,她能将A国分社打理的那么好,这个想必也不在话下,不管怎么说,只有她肯主动站出来收拾局面,论吃苦,她这人也没说的,就冲这两点,也得给她机会。 聊完以后郁植初看了一眼墙壁的挂钟,才发现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社员都是自己租的单间房子,天色已晚,她只好先在附近的酒店应付一夜。 隔壁店铺的橱窗上,贴着几张斑驳的海报,依稀可以辨认出“赤望和平、公平社会。”等字眼,政府军和反对派不断对峙,边界的村庄和山口都被轰炸的面目全非,因此人都往市中心涌过来寻求绿区的保护,却不知道,绿区里面锁住的,是血腥的红色。 酒店大厅里挤满了没钱开房的人,门边蜷着的,也不知是死是活。郁植初从他们身上跨过去,就像是在跨过一堆褴褛的布娃娃。谁也没兴趣抬头看她,谁也不知道刚才住进来的,这个衣着破烂,满身鲜血的女人是个战地记者。 房间装修并不太上档次,里面的红色桌椅也显得老旧,卫生间更是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冲了一个澡后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才终于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头发还没吹干,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偏偏就那样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不大好。 浑浑噩噩的做着梦,一整夜都翻来覆去,好像有某种尖锐的痛感一直刺穿到骨髓里。她想叫,却只能偶尔听见模糊沙哑的哼声,在那样模糊不清的状态下,她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第 8 章 再醒过来时,浅灰色的薄纱窗帘外已大亮,郁植初一摸脖子,全是细汗,浑身跟散架了一样,分外疲惫。 等收拾好去到分社时,其他同事已经到了。蒙桑扬了扬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餐。郁植初随便拿了个面包叼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开口:“一起去步兵营吧。” 她想送送那孩子。 老福特太老,蒙桑连踩了四下油门,车子发动机的反应都像是在轻轻咳嗽,第五脚踩下去,马达才终于开始轰鸣起来,但没过几秒,火又熄了。 蒙桑下去朝车头猛踹了几脚。郁植初将头探出窗:“怎么了,是不是坏了?” “发动机老毛病。”蒙桑摇头回答,又踹了几脚,然后上车再次打火。 车子能够顺利启动了,但座椅不舒适,发动机噪音也很大,整辆车抖的像个陈年弹簧按摩椅,郁植初忧心忡忡地问:“等下要是熄了怎么办?” 蒙桑自然地回:“再踹两脚就行,这破车拿去修人家也不干,太多毛病了,换设备的钱还不如重新直购一辆二手车,买全新的也没必要,谁知道哪天就中子弹了呢!先这样将就着开吧,要真不行就不要了。” 郁植初捏着安全带,郑重其事的表态:“我一定会让你们改善当下的生活。” 分卷阅读25 * 抵达步兵营时,营内已经拉满了黑色的横幅,蓝色和红色旗帜在一旁飘扬,所有士兵列队站着,史冬林正站在前方讲话。郁植初悄悄地朝队伍末端靠过去,扩音器里的话语不断在耳畔回响。 “同志们,今日我们要送我们的英雄回家。万霄同志为了祖国和人民,为了捍卫世界的和平,为了履行联合国赋予我们的维和使命,在战火中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年仅二十四岁。万霄战士在生前一直在用他的双手保护这个世界,保护着这个世界上的人,于无声处拆惊雷,于生死间显担当,却没想到远方易到,故乡难回……” 四周的人,眼睛和鼻子都感到酸楚和浸湿,此时此刻,谁还能止住被唤起的难忍的酸痛而不哭?于是哭声像方锥一般凿进每个人的胸膛里,一阵强烈地悲酸掠过低垂地人头,苍天近乎欲坠。 史冬林一直紧绷的肩膀松了,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像是要崩溃了一样。他眨了眨眼,继续勉力开口:“战场的血腥早就注定了无果的结局,在他身上彰显了我们z国军人英勇顽强的血性和豪情,我们要在烈士祭奠中,继续迈开维护和平的脚步,更加出色的完成联合国赋予我们维和的使命——敬礼。” 不远处的飞机缓缓上升,拖起狂大的嗡鸣从头顶飞过,犹如万霄张开翅膀的灵魂,逐渐跃入云中。 二十四岁,比自己还小。 郁植初望向天空,视线一直跟着,黏着,直到看不见,依旧没舍得收回。她早上让酒店的服务员帮她在附近随便买了一套黑色的衣裤,从后面看她的背影,益发让整个人显得纤细柔弱。 一阵又一阵带着猛烈气流的风吹过来,不依不饶,急骤狂猛,像是一把利刃,刮过她的脸,刺进她的身体,要把一切都撕成碎片。 这里随处都是战场,芸芸众生顷刻间就能立见分野,死亡也变得稀松平常。即使盼到天明又有什么用?一到夜晚还是会被黑暗吞噬,那些在见过黎明却依旧被弹火炸掉的人,应该宁愿自己死在黑夜里才好。 因为光明给人带来无望希冀的同时,背面更承载着倍数的绝望。 白昼与亘夜,比的就是谁命长。 程羽碟从宿舍里拿回郁植初的背包和小皮箱递给她,问道:“等一下是准备去医院吗?” 郁植初对着那小皮箱定定的看了两秒,先接过了背包。那包像她的大部分物品一样,上面到处都是磨损的痕迹。 拉开拉链准确的摸到了她的项链,五角星的锐角刺的她指尖生疼,随后又在外侧袋子里摸到了她的手环。她点了点头,说:“韩臻也在医院,昨天忙忘了,都没过去看他。” 程羽蝶抿了抿嘴,目光有些失落:“我今天要站岗,不然就和你一起去看他们了。” 郁植初却没什么心思再回答,只淡淡应了一声,接过小皮箱示意自己要走了。 医院门口有人摆着花摊,郁植初想了想,还是掏钱买了两束,分社里的同事和她一起进去。病房里住了四个人,韩臻没住在这间,蒲焰腾正在趴着打点滴,背后缠满了绷带,眼睛微阖。 他听见脚步声后睁开,一大束的向日葵闯进他的视线之中,紧接着露出好几个人的脸。 蒲焰腾看见郁植初站在最后,他凭借着蓄积起来的力量尝试着想要动一动,结果刚有这个意图,就被她打断:“你好好趴着。” 分社的同事纷纷慰问了他几句,又怕影响他休息,便抱着另外一束花去另外的病房里找韩臻。 “感觉怎么样?”郁植初问道。 “还行。”蒲焰腾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 可下一秒,倒吸的一口凉气,将他彻底的出卖。 伤口周围火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以至于他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 郁植初也不戳穿他的嘴硬:“谢谢——我没想过你会把那笔钱拿回来。”尽管嘴里说着谢谢,但声音却是硬邦邦的,显然是不习惯对他示好。 蒲焰腾毫不夸张的表示:“那钱救人可以,但是那群武装分子不配拿。” 郁植初见他嘴唇干燥的起了皮,便去外面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蒲焰腾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说:“我的手不方便。” 他的声音低哑,或许因为是病中,听着有些没力气。 可你还有另一只手。郁植初心想,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把杯子往前凑了一些,搁在他唇边。他侧着头,完全不能微仰,水还没到嘴巴里就已经被床单喝了大半。郁植初又只好给他找了根吸管,他才大口大口的吞,喉结上下轻动。 一杯水很快喝完,吸的吸管呼呼作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郁植初顿了顿,问道:“还要不要?” “不要了。”蒲焰腾看见她一身黑衣,说:“去过步兵营了?” 郁植初放杯子的手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原状,但杯子始终没有放下去:“嗯,一早飞机就来了。” 蒲焰腾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滞了滞,不说话。 分卷阅读26 郁植初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的脸上隐约看到了一股阵痛涌上心头的痕迹。 她本身就觉得有罪恶感,见他这样,身体立刻麻木了,很长的时间里都像不存在一样。 其他病人都睡着,屋里有些过分的安静,郁植初不去看他的眼睛,又觉得这份安静太过难熬,指甲已经在纸杯上划出了数道印痕。她站起身,轻吐出一口气:“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虽是询问却还没待他回答,便直接扬长而去。沿着走廊往回走,远远地就看见韩臻正在向她走来,两个人碰头的时候,他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打个声招呼。 “来看班长?” 郁植初没急着回,先是打量了他一眼。他只伤到了胳膊,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逮着空就四处溜,看精神头恢复的不错,便下意识的纠正他:“是来看你们,我正好要去给他买吃的,你要不要?” “不用,一早炊事班就给我们送来营养餐了,他劳苦功高,你买点儿犒劳犒劳他就行。”说着,又看了看她一身黑衣,想到什么变了变脸色,问:“你刚从步兵营过来?” 郁植初不禁有些头疼,怎么都要问她这个问题?但又不能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韩臻没有再回,窗外的阳光晃得他轻轻皱起眉头,不可闻地低骂了一句。 郁植初没再说话,搓了搓指尖,离开了。 开着车搜寻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小吃店,点了几样所谓的清淡“招牌”打包,趁着热气又赶紧给他俩送过去。 快到医院时,一帮孩子从两旁突然蹿出来围住了她的车,将前方的路水泄不通。郁植初又怕伤到他们,不敢踩油门,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偏离原来的方向,刹车伴随着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猛地一下停在了路旁。 刚推开门,一只又脏又瘦的手揪住她的衣服,嘴里不停的找她乞讨,在闻到车里隐隐飘散的香味后,试图爬过她去偷那些食物。 这些孩子大多只有六七岁,长得很像欧洲人,大眼睛就和洋娃娃一般,人见犹怜。郁植初把那些吃食从置物箱里提出来,刚想分给他们,结果就被一个孩子手疾眼快的抢走,大抵又怕她追着赶,一伙人东躲西藏,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郁植初头疼的抚了抚额,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最终又转身回到刚才的小吃店,重新打包了一份,又在吧台处放了一些钱,让老板时不时的送些吃的给那些孩子们。 走到病房时才发现史冬林来了,她本能的停了停。其实并不是有意去偷听什么,可是里头的人没发现她,并且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一旦听见有人说中文,好像就能下意识的张起耳朵,所以对话的声音很连贯地传了出来。 蒲焰腾说:“是我安排他留下的,要不是我,他也不至于……还有那几个人质……” “这怎么能归咎于你?你们肩负的责任不同,排爆是他的主要任务,如果是你你能不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战术运用的很灵活,战场处置得也得当,所有士兵必胜的信念和信心也无可挑剔,但战场就是无情的,你们败在对手的凶猛和判断不足,加上部队又缺乏真正的实战经验,来到这里维和,自然会面临很大从前没有过的挑战。” 史冬林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我们谁也不能预料事情会走向这一步,他们每个人的死都令我难过,但我们这一行,死是难免的,不定哪天就轮到你我,而在我们能活着的日子里,记住他就好。况且这一仗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萨费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联合国,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伤。心里有杂念,对狙击手是最致命的,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郁植初再听不下去,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提着袋子一步一步向护士台走去,拜托她们帮忙转交。 外面太阳正烈,映出地面上已经干涸的陈旧血迹,风一吹,空气中有一线沁骨的凉意。 第 9 章 离开医院后郁植初就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事情,租房子、置购生活用品、买新手机、办电话卡,以及和总部交接分社股份转让。她人在国外,签署的所有的文件协议都是由律师亲自派送过来的。 郁植初心里是有一本谱的,按照她的预想,签约时间不能过早,也不能晚,必须限定在一星期之内。一是避免总部往上提高股权值刁难她,二是为了让总部没太多时间思考这件事的具体性。只有黄麒帮她稳住成功的大局,她才能从枝节问题上做调整。 来者是客,工作室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她只能把自己私藏的茶叶拿出来。 把茶盘、导水管和水桶装好,把电热壶的底座插上电,到茶水间洗好杯子、盖碗,拿出茶叶。等水烧开后,她娴熟地泡茶、洗茶、再泡、打沫,一道盖碗倒出两杯茶,用茶杯夹子分别将两杯茶放进茶托。 律师喝过茶,从包里拿出几份合同递给郁植初,说:“合同是董事会拟的,我不会打听你方任何问题,我的职责就是亲眼见证合同上是你的亲笔签名。” 由于她 分卷阅读27 并不是两手一摊不管闲事的纯股东,她搞新闻综述,吃的是争论这碗饭,一旦转权,如果拿捏不住她要是打着HN的招牌但私底下自立门户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战场就是最有价值的新闻现场,说来说去,媒体圈也是个名利场,不出名写的新闻再好也没人看,没人看就没效益,比的就是名气和身价,所以总部一开始就和郁植初制定了两个原则: 一:任何重要事情都要与总部协商一致,不可在总部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做决定。 二:除涉及性命的重大意外情况,否则不可私底下随意转股。 郁植初知道这事的难度,没点背景和能力是办不来的,也办不了这么快,否则她不会找黄麒。她不关心黄麒究竟用了什么方式。她只看了几眼,就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律师看了一下签名,取出其中一份递给她,说:“这份是你的,我现在就得去机场,赶最快的班机回国,立即给董事会送过去,就不多留了。” “您请。”郁植初把他送出工作室。 没有一切热烈的仪式,就只有白纸黑字的文件。 蒙桑笑着说:“这就入股了?感觉很简单的样子。” 郁植初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今晚不加班,请大家吃个饭,往后我们互相照应。” 蒙桑笑着摇头,并不怎么买账:“你这个态度只有表态意义,没有实际意义。” 郁植初把印章和各种重要文件收到一起之后,说:“盈利情况好的时候给你们涨工资。” 蒙桑笑着说行,转身去忙手头的事。 没了打扰,这也使得郁植初有足够的时间审视局面。她冷静分析了自己面临的形势,认真研究了每一个问题,每一种可能性,本着生存与发展兼顾的原则,在脑海里对今后的策略做出了通判考虑。目前是等待阶段,盲目搞大规模行动,从时间、财力和机会各方面都不能成立,只有稳定了才是上策,但她现在还不能对分社的员工讲,因为她还需要了解实际情况,进而修正和补充自己的思路。 为了请他们吃饭,郁植初让一行人提早下了班,找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饭馆,没有听从服务生的引导,而是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因为这里噪音低便于谈话。点了几道像模像样的菜,还叫了一打啤酒。 吃饭前,郁植初先官方的做了一次发言:“东国如今时局分下,而分社面临的过渡亦是不可打持久战,最多弄两年。基于这种考虑,我谈几点想法:现在我们是一个整体,一是团结,二是统一思想,步调一致。不能因为眼前的困难而冲击长远利益,必须调动一切力量主攻一个方向,按照我指挥的走,大约一年,形式就会发生有利的变化,而现在的时间就是最大的效益,早点积蓄一些力量,就能避免实力和机会之间出现断层。” 几人纷纷点头表态,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东国的啤酒闻着有橡木的烟熏味,喝下去入口柔顺,意外甘甜。郁植初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黄铜色的液体。 三巡过半,倒也气氛正好,几个酒量不大好的同事已经喝趴了,原本打算还要敲诈郁植初的饭后活动也进行不下去。蒙桑说:“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郁植初今天心情挺好,有意放纵自己多贪两杯,便说:“急什么,还有这么多酒,不喝浪费了,你先把他们送回去吧。” 蒙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桌上还剩着的四瓶啤酒,点了点头:“也行。” 几个人的房子租在一起,倒也省的他四处绕,一车拉去,很快就回来,坐下时蒙桑发现桌上的酒已经只剩下最后两瓶。 他笑了一下,说:“敢情你是自己想喝,拉着我只能算是糊涂中保持清醒,好让有个人给你当司机。” 郁植初并没有被拆穿的窘态,脸色有些红,但眼神还算清醒:“你要觉得不够就再点几瓶,几个酒我还是买得起。” 蒙桑摆了摆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余下的酒:“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被派来执行营救人质这种任务?” 郁植初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因为我距离近。” “我不信。”蒙桑坦言:“之前是信的,但自从你入了股,我就不信了。” 他拿起酒瓶往她杯子里添了一杯:“是突发性还是早有预谋的?” “你觉得呢?” 蒙桑看了她一眼:“越是意图在于给人造成一种必然的态势,就越代表是预谋。” “我是主动申请来解决营救人质相关事件的。” 她这样说,蒙桑心里暗暗吃惊了一下。虽能推断出几成,分析出大体上的态度,但是他想知道细节,知道每一个具体的问题,便夸道:“你胆子是真大。” “为自己而已。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构筑事业体系,成功接手分社只是一个序曲,真正的帷幕还没有拉开。大家都是往三十奔的人,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样实在是过腻了,人生也不能总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和时间打没所谓的消耗战。在HN的这几年,我从知识到实践都有了一些积累, 分卷阅读28 目前的条件和机会也比较适合,所以就想搞点有规模的东西。” “但是股东那边怎么就那么容易通过了呢?” “当然是黄麒起到的作用,他现在的收获都是我帮他推上去的,没有我就不会有他黄麒的今天。他帮我的动机,可以用三七分解释,三分出于师徒情谊,七分则是利益,有了这几个先决条件做基础,那么一切的因素就会在他身上起决定性作用。因为他既想分社赚钱,又想为将来的后路作感情投资。黄麒这个人脑子灵活,善于交际,很有活动能力,他知道不帮我的后果。场面上的人全是凭一张脸打发日子,失去了威望和信任,那就寸步难行了。”郁植初说完沉默了片刻,看着蒙桑的眼睛忽然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对这种冷不防又包含多重意思的提问,蒙桑丝毫没有准备,他愣了一下,看向郁植初的眼睛,发现她此时此刻的眼神已经沉到普通人的眼睛意识无法触及的深度,而这深不可测之中却蕴藏着可怕的锋芒和能量。 他莫名有些紧张,以反问的形式回答:“是站在你的立场还是黄总的立场?” “都行。” “如果是你的立场,我根本不会想到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是黄总的立场,好像唯有答应。但这个时间差不好掌握,稍有偏离就会弄巧成拙害了自己,救人,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死在子弹下。”蒙桑忘不了那天去医院,韩臻告诉自己郁植初被绑走后的凶险场面,虽然他那人的嘴皮子,有夸大事实的成分。 郁植初笑了两声:“不付出点怎么提要求?目的就得需要东西托着,这所有的一切除了战场局面我不可控以外,至少其他的都在我的安排走向下。我自愿舍身救你们,并不是出于仗义,而是为了在接手分社后你们能对我俯首帖耳,为我所用。我其实并不高尚,浑身上下都是充满利益和铜臭味的组合体,只充其量比别人多了几分坦荡。而我知道黄麒一定会急着为分社找出路,所以我们一拍即合,也算得上狼狈为奸吧。但这件事只能尽全力在较短时间内办好,因为分社的股份对于我现在这个阶段来说是不合理的,属于一穷二白,白手起家,身上仅有一点资本和经验,这么高的价码给到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确实不公道,所以说,也有老天在帮我的成分。” 蒙桑接住她的话往下说:“所以你只能潜移默化,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你放心,我既然敢做就敢担着,情况不佳的分社于总部而言,就是个烂摊子,为此我当然需要表现一下,没有人怀疑这两件事有内在的联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郁植初垂下目光看了看手中的酒,语调在酒精的催发下愈加显得漫不经心:“因为不善于打持久战,比起按部就班,我更习惯以新颖出奇制胜。我对未来有着重的几种考虑,但一切基础的前提,是商业行为规范,还得把投资风险压到最小的同时创造可观的利润。最好的办法是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调动所有人员的力量用文字打一场大的战役,从而解决分社营销的根本问题,强弩反转。第二选择,是慢慢积累经验,像滚雪球一般,但这种进展要缓慢许多。最差的结果,无外乎就是一败涂地,亏得连裤衩都不剩。我跟你说这些是在你心里点个醒,我只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包打成功江山的事我做不到,我只能尽力,我既要资金,也需要人。我不想在团体中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优势,到那时别说收编你们,恐怕你们连句真话都不会对我说了,我不怕挨暗枪,但我不喜欢自己人对着我。” “东国的财富现在是两级分化,投资饱和的都是高消费群体,普通民众连工作都没有,再加上资金薄弱和种族信仰等多方面的限制,想要打天下可是很难的。这种反常现象是由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两方面原因造成的,我又是个Z国人,在这里插旗子不是想发你们东国的国难财,而是为了积攒力量。现在只是铺垫,HN是集体企业,而且是股份制,不但受有关部门监督,还受其他股东的制约,有影响和作用是一回事,但不能违背法律而一手遮天,我扶起这里,是因为眼睛里盯着总部的饭,早晚要分一杯羹。如果分社能在好的时局下走上前两种模式,那这两种结果都不会亏待了你们,如果有万一,跳身卖楼也只死我自己,不带你们。” 蒙桑心里像灌了铅一样,又沉又堵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些话有两层意思,一是真心相对,二是敲打,意在告诉自己,既然她能算无遗策的诡计都能使出,别的还会干不出? 他觉得郁植初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不动声色的就能摆动四周,赌一把或许能变死为活的机会,而周围的人都会在她释放出的那种有规律的作用下去运动。她用最大但也是最小的代价度过了一场危机,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威信,强化了生存环境。 这样有着大手笔、高智商的思路以及富于投机冒险的决策,敢拿命去赌的女人,不成功,便成仁。 蒙桑有理由相信,他是目前为止,惟一目睹郁植初解剖自己的人。此时的郁植初已经剥去伪装显出不可告人的一面,她是冷血的,然而又是 分卷阅读29 真实的。 蒙桑开始为这份不可多得的坦诚所感动,他能够体会出这其中的份量,也就是说,他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不是无足轻重的人。 跟她共事,简直比杀人还他妈来劲。 蒙桑端起一杯酒,遥敬了一下,自己先喝掉一半:“其实就算你不入股我也会选择跟着你走。” 见她眉眼淡然,以为她不信,蒙桑又补充道:“内行才懂内行的门道,在公司我一直都拿你当坐标。我个人认为,当今这个时代的新闻稿件总是摆脱不了小家子气的感觉,过于琐碎和通俗,像是无病呻吟。但你写的稿子我每一篇都认真研究过。大气、理性,而且比旁人多了一种有别于政治主义的豪迈气概,还有明确的社会主体和倾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感总能表现的淋漓尽致,无比鲜明的点出一个时代的群体,而非个人,所以总能让许多人从你的文字中找到自己入木三分的影子。如果说文字能够掺杂水分作假,但谈吐一定不会,你一开始口就能让人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思想境界的人,对社会更有较为客观的认知,不像普通的年轻人那般抱有浪漫和虚幻,有深度的人,才能创造出《凡间》。” 郁植初翘着脚,喝光一杯酒:“《凡间》除了它自身的特点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商业需要,当初开办我其实也有有赌的成分,做一档栏目和做事实战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前者可以任意发挥,后者还是要脚踏实地,我们当前的东西之争主要是话语权。” 她搁下酒杯,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抛出最后一句:“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到Z国的声音。” 第 10 章 既然已经把程序先划定了,只需要按部就班,按价码支付获得的所需款项就行。分社盘下来后,郁植初手里再没多少钱去置办新的物品,就算置了也不知道有命用多久,但还是依着重新布置了一番,其实也就是把布局重新换了一遍空间,让有限的使用空间和东西变得合理协调,还买了几盆绿植和一个风铃挂在门口,门一开叮当响的感觉很像小卖部。 买了一个书架和一个小沙发,放了好些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书和唱片,若有若无的音乐从人们感觉不到的角落弥漫到每一个方位,让人恍若置身于遥远圣洁的精神家园中,舒缓着闯荡红尘的疲惫与无奈。 工作室内一分为二,一边作为日常工作处理区,一边作为《凡间聚焦》栏目的采编室,所有编辑设备都集中在一个一米多长的专业工作台上。左边是素材区,右边是合成区,中间是电脑以及采编设备。 HN旗下有单独的新闻电视网,还分英文台和中文台,内容板块有十几个,拍个纪录片发布都不用和电视台申请,自家就有演播中心,新闻网的覆盖率不止在国内,而是逐渐朝着全球发展。但越是大的企业就越不敢随意的推陈出新,那意味着被市场规则评估、洗牌,但固守成规也有风险。 市场就这样,有实时才有新闻,老拿过去的剩饭热了又热更没什么新意。郁植初每天要做几档实时连线报道、现场录音报道,还要做几档国际专题电讯。还制定了一份主要的工作计划,大致有四个内容: 一:每星期剪一则主题纪录片。 二:立足东国,广泛与当地文化接触,与政府商业方面多进行文化交流。 三:取事实主题增加新栏目。 四:扩大分社影响力,结合自身在出版、发行和信息方面的优势,全面收集东国的战事资料,将其整合编辑,发回国内,进入图书市场。 为了让分社有足够的营业,她得想办法去找新闻,虽持有国际媒体证,但东国事态特殊,每一次的外出采访,分社都必须向新闻部提交申请,写明采访事由、人员、时间和地点,在获得新闻部同意后,才能拿着审批单独外出采访。 如果一旦有外国媒体擅自带着采访设备外出,没有向有关部门报备,那么轻则被沿街的安全人员盘问,重则被请到新闻部安全部喝茶,如果采访的是敏感机构的人员,甚至有被驱逐出境的风险。 她每天的工作饱和度非常不均匀,要去一线采访到尽可能多的素材,赶赴突发事件现场,拍到第一手照片,一天平均要写三四篇稿件,还要做几个出镜报道,还要管理分社财务、后勤、外交营销等一系列的事,一旦稍微处理不好,整个分社都可能倒闭。而东国大部分时间都在停电,很多稿子她只能积攒在晚上写,要把大量素材浓缩成一篇稿件,不停的修改,去掉多余的部分。 短时间内分社一连办了三个选题:一是关于生存竞争的残酷,人的良心本能与求生本能的冲突,揭示东国在过渡时期政府与地方之间、政策与法规之间存在的问题。 二是东国的高层涉外黑幕交易,利用在国内颇有影响的知名企业搞假合资集团企业,政策性吞国有资产,将巨额非法款项打入国外、回流并使其合法化,看似洽谈合资项目,实则是个空把戏,明明是该吃牢饭的人却被人捧上了名流时代的忠士。 三是历史内部的叙事,经 分卷阅读30 历了裁剪和编辑,其轮廓意义才浮现出来。 郁植初往往检查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后已经到了深夜,连牙都来不及刷,倒头就睡。然而最让她头疼的,不是工作压力和潜在的安全威胁,而是东国复杂又繁琐的安检。 * 这一夜睡到天刚蒙亮,附近隐约有施工的声音传过来,单调沉闷持续不断。 郁植初拿被子蒙住头,心中有些气恼,又再迷糊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房子在爆炸声中出现明显的晃动。她一个翻身滚下床,拉开窗帘,看见上空导弹和反导系统不断交锋,轰隆的声音仿佛是死神的鞭策,声响飕飕,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爆炸的烟雾在天际席卷。 她连忙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又录了一段视频。蒙桑的电话即刻打了进来,劈头就问:“初,你到哪里了?” 郁植初随便洗了把脸,连头发都来不及梳,胡乱抓了两下,一边穿鞋一边说:“在路上,堵车。” 赶到现场的时候,蒙桑正在对着周围的群众做采访,有些人一见到她靠近,眼神立刻警惕起来,待看到她与蒙桑身上一模一样的外套和背包后,便又恢复自然的神态。 旁边的小河道污秽不堪,两岸到处搭建着破破烂烂的棚屋,住着向下逃难上来的农民,他们老家的房子和土地已经被纵火狂式的反对派和武装分子不折不扣的摧毁。旁边有一个中年男人一面做出祷告的姿势,一面说自己刚起床,就听见了爆炸声,持续了有十五分钟之久。 郁植初理了理着装,对镜头开始报道当下的情况。 开车回分社的路上时,蒙桑问她对这件事怎么看。 “很显而易见啊。”郁植初坐在副驾驶,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此次的突发地点在鲁丹高地,这里一直都是E国军人驻守,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大规模的交战,但经常会时不时受到来自周边国家的袭击。而整个西亚北非大地上,西国至南,都是军事力量比较强大的国家,他们一旦动手,东国必定覆巢之下无完卵,怎么可能还会让这里的人在炮火中活下去?我觉得应该是某些亲Y的势力所实施的,毕竟早在一个月之前,Y国就在国际上发表过言论,一直不断的指认E国在扩张地区势力,声称不能容忍E国把东国变成对抗Y国的前沿阵地。” “但明目张胆的发动对东国政权的军事打击是很严重的事态,一是Y国总统没有E国要将东国变成前沿阵地进行攻击的证据,联合国更没有授权他们发动军事打击,所以军事打击激化完全是非法、粗暴的。二是东国是E国的盟友,除了鲁丹以外不少地方都驻扎着E国的军人,Y国如果军事打击东国,将置E国军人的生命和军事财产于危险境地,这等同于对E国发动攻击。设想一下,如果E国进攻驻在其他国的Y国军人,是什么性质?那是否是对Y国尊严的蔑视?Y国总统能接受吗?” “所以这种时况下,E国采取强硬立场就变得尤为重要。你别忘了一月份的时候Y国向东国一个空军基地发射了五十多枚导弹,那次袭击来的很突然,已经是很过分的了。这一次E国一定会表明立场,如果Y国坚持军事打击,性质更加恶劣,一笔一笔都跟他记着呢。E国需要展示自己回击Y国军事打击东国的意志和能力,否则Y国和西方,今后也会变本加厉的羞辱E国。” 蒙桑挑起眉毛,关掉了收音机,因为每当穿过丘陵之间,它就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当下叹了一口气:“看来东国不仅内讧的厉害,国家战争也快要打响了。” 很快这一猜测便通过东国通讯社得到证实,此次空席的确是由Y国朝东国鲁丹高地实施的,东国防空系统拦截入侵的大部分导弹,目前仅造成物质损失,没有人员在空袭中伤亡。 事件发生后,西方世界极少传出谴责的声音,这么先进的袭击针对了E国的基地,袭击者被不少西方人堪称是战斗而非恐袭,而且与E国作对的极端势力,看起来与Y国作对的极端势力更容易获得先进器材并且得到相应的技术支持。 E国表明会认真追查此次的袭击是谁干的,得到了哪些力量的幕后支持,如果E国情报机构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E军在东国不是充当政府军,主要任务而是反恐,打击E军的全都应定性为恐怖分子。 * 下午,郁植初和蒙桑采访完前线的装甲车和坦克兵,路过一些被重改为难民营的学校时,她看见墙上画满了涂鸦,诸如“推翻政权,冲突与和平。”之类的词和画,剑指政府,只是不知究竟指的是东国政府军,还是拉塔政府军。 直到蒙桑把车开到绿区外停住,郁植初又在周围看到了同样的画,脑中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 前方有政府军逮捕了十几个中学生,押着他们往军车里走去。 郁植初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结果忘记关闪光灯,有个政府军回过头,凶神恶煞的瞪了她一眼,命令她把相机收起来。 蒙桑连忙把她挡去身后,赔着笑脸:“我们是当地记者,我们是当地记者。” 这些带回去的学生最终 分卷阅读31 被政府军严刑拷打,逼问幕后主谋和组织。许多孩子的父母前去寻找一律被他们阻拦,有政府人员出面从中斡旋过,但军方并没有释放学生,反而有几个孩子在狱中被拷打致死。 当一个人毫无防备地被死亡夺去最亲近的人时,人们不会介意变得粗暴、野蛮、充满攻击性,尽管那可能是他们从不愿意成为的一种人,但谁让背后的大手,杀了他们的孩子呢…… 又过了三天,上午十一点的时候,郁植初在卡敦中心街道做报道。周围有一座座新月穹顶的清真寺屹立,夹杂着上空直升机巡逻的轰鸣声在低矮的建筑群中回荡,风扯过她的发,张牙舞爪的像个魔鬼,几乎得扯着嗓子才能让麦克风收进去自己的声音。 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进许多民众上街进行游行示威,他们高举旗帜,大声呐喊,呼吁释放孩子,试图推到东国政府军权。口号回声震天,整个场面看似整个世界想要自由民主的人都挤在了这里,两旁拉着横幅,幅上印着总统下台的空洞的大字。 这些民众丝毫没想过,如果一旦把东国最主要的政府军力机构推翻,不光是剩下的三方势力,就连周边虎视眈眈已久的国家都必定要争上一口,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以公知为盛行的时代,在这里起不到丝毫作用,在多党派无下限自由竞争下,最后能够获胜的一方,往往不是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圣人,而是最不要脸的人。因为他们懂得如何攻击对手,更会煽情和挑唆群体矛盾,再往下才轮到对政策的把握。 如果这个国家一直不团结统一,就不会有和平的那一天。 蒙桑立即把摄像机对准那些人。 穿着军装的步枪手列在两边,越来越多的人群从四周聚集过去,像条条支流汇入大河,但又互相保持着距离,害怕那些士兵开枪。更有警察立即上街维持安全秩序,警笛声啸叫起来,鸣起枪来。 但是游行队伍中有人拿起来武器和警察对抗,甚至开始讥笑,每个人变得紧张而愤怒,警方不得不用高压水枪驱逐示威者。而木棍、燃烧弹和砖块则被示威者用来宣泄他们的仇恨和愤恨,接着,步枪兵们也对民众拉开了射击的架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场面顿时失控起来。 示威者和军方的临界点一触即发,咒骂声、命令声此起彼落,骚乱分子和小商小贩混迹于示威潮流中,毫无秩序。 人群将郁植初和蒙桑挤散了,为了走进军警和民众对峙的核心,郁植初不得不接近着现场的最前沿,有内派记者在第一现场,就能多报回一手信息,这永远是战地记者的职责所在。 她一面拿着相机拍照,一面踮起脚在人头浪潮里寻找蒙桑的脸孔。 突然人群中有呼声大喊:“反对派来了。” 不知从何处冒出数名手持武器和护盾的青年从周围的铁丝网跳进来,摩拳擦掌,对空舞枪,子弹声突突突突的响起,就好像冰雹砸在地面上。 身着迷彩服的军人倒在郁植初脚下,一只手绊住了她的去路,整个人朝着地面重重的跪下去,一抹尖锐突兀的划过她的膝盖,红红的血喷溅在地上。 一阵恐惧紧紧攫住了民众的心,众人纷纷尖叫着四处抱头仓皇逃窜。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催泪瓦斯,满疆狼烟刺的郁植初咽喉有撕裂的剧痛,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晃的睁不开眼。 近乎狂暴的扫射声循绕在耳边,让人分不清交火的方向,子弹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紧紧捆住城市的天空,扼住空气的喉咙。鼻尖的血腥味像死神在追魂摄魄,刚才还只是彰显着冗闹的街道瞬间变成了吞噬活人的地狱。 郁植初一个翻滚赶紧爬进旁边的看台,希望那还没人腰身高的物体能够挡住一线之隔的扫射。 不断有鞋子踩在她身上。 郁植初大脑一片空白趴在地上,如濒死般战栗,头皮发麻,费力的睁开眼向前眺望,远方仍是未散的重重迷雾。 或许又要死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比枪声还要响。 身边有人压低着颤抖的声音啜泣,一个中年男人止不住的慌张询问:“会不会被轰炸?会不会被轰炸?” 有个女人正悲戚地呼喊上帝以求保佑。 身旁不断有人像不起眼的植物般瘫软倒下,睁着无助而绝望的眼睛,像面粉一样散落在两旁。地面塌起的血迹污没着鞋子,往鼻孔上冲,伴随着难以吞咽的硝烟来回翻滚,周围嘶哑的哭喊声被戛然而止的淹没在枪声里,肉片横飞,一片惨状。 “砰!” 又一声巨响刺激着耳膜,一颗迫击炮弹落在了街道中央,碎片立即炸出,周围的建筑玻璃碎裂,房子被子弹凿的千疮百孔,电线杆和路灯杆倒在街道前。 飘绕的黑烟仿佛黑色丝绸,恰好遮住了太阳,在弥漫升腾起的黑色背景里,可以看出一个惨败的圆形轮廓透过,时明时暗变化着,像是乌云遮顶,更像是夜。那噩梦般地噪声让人无法逃脱,头上依然是射击声和别人的尖叫声。 一颗人头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最后“啪”地一声掉在郁植初眼前。 分卷阅读32 血浸的人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牙齿在嘴里埋没不住,完全外露。 一种感觉通过骨髓麻寒她全身的皮肤,她寒战起来,喉间忍不住翻涌。 如果上帝真的有用,她倒想问问为什么要让这个世界天崩地裂到所有人都去死? 黑压压的车辆甩过一个急弯,从车上跳下来一排政府军纷纷拿着枪支扫射。可反派分子挟持人质当作盾牌,令政府军投鼠忌器,减弱公示。但凡他们开枪,就能造成政府军攻击平民的假象。 当地军官命大家赶紧撤离。 可趴在地上的人依旧趴着,谁也不敢动。 不知等了许久,扫射声没了。 郁植初动了一下,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人们匆忙散去,互相呼唤着。 她看见一名哭红了眼睛的女人,被裹挟在无数胳膊与大腿之间,以撕心裂肺的嗓音尖叫着:“我的儿子,你在哪里?儿子……” 猛然间,一枚子弹就击中了她的心脏,睁着眼睛在郁植初面前倒下去。那不甘的眼神,诉说着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以及对人性的无奈。 “突突突——”政府军立刻分成几队抄起枪对着反对派射去,激烈的扫射声霎时再次响起,耳边嗡嗡一片,大家立刻噤声。还活着的民众被一小队政府军护送进身后的房子里,所有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能无一例外的读出惊惧地表情。 摄像机太显眼,蒙桑没法拍。郁植初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式相机从窗户的缝隙里伸出去,人蹲在墙壁后,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环,一分一秒的数着。 整整半个小时,外面的枪声才彻底停止。 第 11 章 推开门,外面宛如被洗劫的炼狱,生命就如同这灰尘一样被硝烟裹挟着,满地尸体残骸、暗红的血迹和散落一地的遗物,平静得连地面都被割据去了的感觉。 很快有洒水车呜呜地开过来,将地面冲洗的一干二净。政府军又重新设立了路障,恢复原有的秩序。 “绿区”也没什么了不起,偶尔的平静只是隐忍,一旦倾覆,瞬间就能变成将自由与安全化为蜃景的死亡之所,坠入黄泉不过一秒之事。 郁植初定定的站着,破了膝盖的皮肤正流着血,但她神色万分自如,像那血简直不是她的一样。倒是蒙桑怪叫了一声,仿佛是替她强烈的表示很疼。 她拍了拍外套肩膀上的灰尘,然后把正在凄惨地随风飘荡的口袋残片扯掉。 口子看着有点深,估计要缝针。蒙桑立即开车把她带去了医院,医生看了一眼她的伤口,把她带去创伤室,路过病房区时郁植初侧头看了一眼,这阵子她忙得天翻地覆,都没时间来看蒲焰腾,也不知道他出院了没有。 正这么想着,沾满碘酒的棉球覆上她的膝盖,不碰没事,一碰到伤口,冰凉刺的她阵阵吸气。 缝完针,撕开一个绷带包装贴在她的伤口上,整个天空已经黑了下来,一场蒙蒙细雨在城市里海拔低的街区蔓延开来,很快,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已经转成了夏天才会有的雷暴, 蒙桑问郁植初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结果她满脑子想起的都是刚才飘在她眼前的鲜血、残肢,以及人头。 急急转身,一瘸一拐的穿过长长的走道。蒙桑看她越来越快地步伐止不住的担忧着,索性跟在她身后。 郁植初开始疾步小跑起来,跑到走道尽头的洗手间,她一把推开女洗手间沉重的门板,扶住洗手台开始呕吐起来。 可是这几天忙得她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尽管五脏六腑都仿佛在翻滚,但实际上却只是在干呕,喉咙一阵赛过一阵的紧缩,扣住白瓷净手盆的十根手指都因为用力太猛而骨节泛白,太阳穴都鼓了起来,青筋毕露。 她呕得撕心裂肺,却偏偏什么都吐不出,就像有一团坚硬的浑身带刺的器物,突生并横亘在最柔软的胸口,模糊的钝痛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并牵引着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最后就连呼吸一下都仿佛成了最艰难的事。 郁植初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而下,她好不容易停歇下来喘口气,眼角都是湿湿的,漱过口后,又推开门出去。 蒙桑急得原地打转,差点就冲进女厕所,看见她出来后,立刻急切的迎上去:“是不是哪里还有不舒服?用不用找医生看一看?” 倘若换作平时,郁植初一定会露出有礼貌的笑容,可是现在,她却连牵动嘴角的动作都懒得做,只觉得身体乏力。 胸口仍旧包裹着莫名的疼痛,郁植初闭了闭眼睛,其实除了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以外,表情倒是十分平静,就连眉头都渐渐舒展开来。 “我没事,回工作室吧。” 她感到双腿有些乏力,身子轻轻摇晃,蒙桑想要上前搀扶,但她还是一个人重新站直了。 “你既然不舒服,下午就休息一下,别工作了。” 郁植初也没再婉拒,刚坐上车,就看见蒲焰腾从里面走出来,穿着 分卷阅读33 一身迷彩服,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的众人界限分明地隔绝开来。 就这样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郁植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 雨下的大,几乎要漫漶了他的容颜,紧接着又从他身后跑出来一个人,是程羽蝶。 她将手里的雨伞撑开打在两人头顶,估计是嫌蒲焰腾太高了,抬起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蒲焰腾咧着嘴笑起来,依旧是一副不知轻重的轻佻神气,顺手接过了雨伞。 这无比熟悉的场景令郁植初看得轻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不免有些感到心酸。 蒙桑见她看得专注,眼神顺着她的视线溜过去,笑了笑说:“那不是小班长?” “真好,年轻真好啊……”郁植初显得有点郁郁寡欢,低声含糊了一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蒙桑接着说:“看样子他好像今天出院啊,要不要送他们一程?” 郁植初收回视线,平淡无波地开口:“有人特地来接他,你还怕他们没车?走吧。” 车里流淌着萨克斯吹奏出的轻音乐,蒙桑跟着节奏轻声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随后将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的前面,等待向左转的绿灯。 整个路面堵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只有无数低沉的马达轰鸣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混杂着肮脏的尾气,连同整座城市都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车内倒是安静舒适,郁植初坐得有点无聊了。自从被绑架后,她夜里常常都睡不好,而白天还要高度警戒的工作,这一放松下来,脑子在不知不觉间乱成了一团浆糊,差点睡过去。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没想过跟总部申请将你调回你们z国吗?” 蒙桑一句话彻底将她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她睁了睁迷蒙的眼睛问道:“什么?” “这世上大多数都只知道军人会受到应激创伤,却不知道战地记者也会有后遗症,战场上的死亡所带来的撼动不可逆转。战地记者只要看过一次夜骐,便永远能看见。” 他说的绕口,但郁植初听得懂。 一旦被架上生死场的高台,所有的压力都得由自己的身体来消解,尤其是女孩子当战地记者,会被别人当成软柿子,谁都能轻而易举捏自己几下,情绪总反馈给激素。郁植初也曾在无聊时和同事消解了几句,“工作的是镜头,痛苦的却是肉身,气往下走卵巢囊肿,气往上升乳腺增生”,在她们这行里体现得尤其明显,更别提还有各种心理障碍。 郁植初看着前车窗的雨刮器来回摇摆,若有所思:“在A国再怎么难受,但瞪人头还是第一次,被绑架也是第一次。” “我也是。”蒙桑朝她笑起来,“不过A国的局况的确比这里好一点,要真正细算起来,那边才是更适合你打江山的地方,可你为什么要选择留在东国呢?” “一个人摇摇晃晃,也没什么不好。”郁植初只是这样回答着。 她抬手下意识的隔着外套里面的T恤摸了摸项链,像护身符一样紧紧捏着它,尖锐的触角仿佛有股魔力,令她的心一瞬间安静下来,耳边又仿佛响起当年那少年在她耳旁悄声低吟的声音。 物是人非。 人活着颇有几分滑稽吊诡,一辈子真正能够肩负的责任其实很有限,日常生活中所能做的有限,所能说的有限,所能爱的有限,所能恨的有限。 而她注定没有办法拥有这些,所以只好钻到另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里去。 郁植初侧头看向窗户外,大雨未有丝毫停歇之意,不断从玻璃窗上缓缓落下,徒留下一连串细长的痕迹。她伸出指尖将车窗上的水汽拂去,路面淌着浑浊的泥汤,从远方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声中听起来格外刺耳。 有一个乞丐穿梭在旁边的车流中,不时的敲一敲车窗,晃一晃手里的碗,那动作说不出是熟练还是机械,偶尔能得到一点施舍的零钱,但大多时候,都被人指着鼻子唾骂,他也不气馁,仍旧一辆车一辆车的敲过去。 “蒙桑,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做所的一切,都配不上他们所受的苦难?” 她并不是典型的好战地记者,凉薄,别有居心,还满腹算计。 红灯已变成绿灯,蒙桑一脚踩下油门,不急不忙的回答她的话:“会,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不是吗?” 战争将危机和伤疤深深地烙印在东国人的心头,生死如旋转门,黎明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期望,而他们手中的相机和笔,是揭露战争,呼吁和平的唯一载体。 将她送到租房楼下,蒙桑把车随便弃着线停了下来,替她解开安全带,说:“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郁植初拎着背包冲他摇了摇手,推开车门,走了三两步背影就消失在了楼道里。 当晚东国政府内政部针对游行一事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并发布了通告,禁止举行任何游行示威活动,政府军首领亲赴与示威民众谈判,将肇事军官革职查办,释放学生并慰问家长。 然而政府有限的让步让民众紧接着提 分卷阅读34 出“军队撤出并允许民众持有武器”的条件,然而这一要求被政府军首领驳回,并且对全国发表了讲话,立场强硬,对撤出军队允许民众持有武器一事只字不提。 民众大失所望,游行的武装冲突也跟着再次升级。 接连十天,示威者越来越多,仿佛不需要任何借口,谁都能感染上一种近乎于痴狂的恐惧和复仇意念,每个人都像触电一般,情绪激昂,狂呼乱喊,一种故意用声音来压抑理性心智。 他们的诉求更是不断在更改,已经从反腐败,要自由演变为政权更迭,希望总统下台,偏激的言论俯拾皆是。 就连大多数校园里也很敏感,甚至和外界一样,反政府情绪如同宗教复兴般狂热,如火如荼,他们毫不隐藏政治热情,处处充斥着失败主义论调分子,反对派抗议一时间浪潮席卷全国。 情绪下产出的只能是冲动,而并非理性的客观,震惊和愤怒总能轻易生出狂然,恐惧加上对于真相的物质,渐渐蔓延形成集体记忆的一部分,于是让民众开始迫不及待的渴望为自身“复仇”,但他们仿佛是滚石上山的西西弗,即使呐喊、愤怒、努力举旗抗议,不但很难抵达山顶,反而将悲剧越滚越大,最终形成难以沟通的声浪。 政府军开始大规模的镇压,动用军队围困重点抗议城市,逮捕示威者,封锁道路并开枪威吓。 反对派游行队伍中不断有人拿起武器与军警交火,双方伤亡人数直线上升。状态紧急,东国当局便开始随意检查媒体,切断通信服务,因为当权者认为他们报道的太多,便为他们提供免费食宿之礼,将他们关进牢房。 在成千上万人牵涉的运动中,政府军抓政治犯通常都不会加以审判,清算是他们维护其政权唯一的手段,是不经司法程序随意抓捕审讯。气氛越来越紧张,导致每日伤亡人数都上升,数千人遭到逮捕,大量的人逃到东国东北部。这些出逃的人得到了Y国的庇护,成立了一个武装组织,被作为地缘政治的工具。 那段时间,蒙桑和郁植初都不能招摇过市,光明正大的拍摄采访,于是时常在附近扫街,装作游客模样,带上手机和便携式相机。 除了剪不断的政治斗争和随之引发的民间骚乱之外,东国的经济上更是雪上加霜,持续衰退,外汇储备锐减、货币贬值、物价上涨,有名的旅游景点几乎都被废弃,再加上失业率攀升,如此艰难的民生无不为折断岁月再添了几重灰暗的色调。 民众大量的生活问题得不到解决,有两百多万人难以保障基本生活需要,失业人口中百分之六十都是年轻人,失业率激增引得东国社会保障的维稳功能显得力不从心。 农村的小麦等粮食作物产量巨减,再加上水资源紧缺,所有中小型农场与畜牧场全部破产,无一幸免。大量的家庭逃荒,学生入学率下降,导致中下层民众生活水平下降很快,社会贫富分化愈来愈烈,中产阶级的财富迅速缩水,普通民众更是急剧下降。 有许多同情难民困境的宗教或慈善机构会进行义举,每天早晨,许多教堂门前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候领取免费的饭。但不到一个小时,干粮就会被领取完,许多两手空空赖着不走的民众会被工作人员一起请出大门。 那些人在动荡中找不到工作只好省吃俭用,而现在物价涨上去,连吃的也买不起。 虽然农业部一直都有持续提供粮食供给,但是全国多地,尤其是武装冲突强烈的地区仍然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所以教堂每日都只能限量供应,想要食物的人天不亮就得排起队。 政府的应对不力导致好几百万人流落卡敦的大城小巷,而那里本来就有一百五十多万的难民,政府也没能处理好灾民聚集所衍生的各种社会问题。 日常消费品均有不同程度的涨幅,恶化了人道注意局势,近三分之一的民众需要救援,多半国民的人生都因战火而掉入深渊,永远偏离坦途。 反对派势力趁此崛起,以高额的资金为诱,开始对外招募年轻人加入队伍。 如果你所在的城市以及整个国家都变成了泥潭,你将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腐蚀。 第 12 章 郁植初为了忙报道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这夜实在是撑不住倒头睡了过去,第二天天刚亮就醒了。 休息了一夜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还是有些痒,郁植初只好换成休闲裤,胡乱披上一件套头衫,收拾好背包,往保温杯里泡了茶,拧紧杯盖后匆匆跑下楼。在经过洗手间里的镜子时暂停了一下,捋了捋往上翘的刘海,然而松手的瞬间,便故态复萌。 平常大部分时间她都得用在跟踪局势进展和调研分析上,留给外出采访的机会本就不多,今天正好有空,她想去采访一下难民营。 蒙桑已经等在了外面,看见她蹦跳的跑下来,笑着打招呼:“早,看来昨晚休息的挺不错。” 其他几个人坐在车后面,降下车窗后纷纷探出脑袋,七嘴八舌的说早安。 郁植 分卷阅读35 初一一回应,坐上车,将背包放在脚下,点了点头再回蒙桑:“是挺不错。” 蒙桑提起一个纸袋子:“早餐。” 郁植初接过袋子,油纸袋底部还滚烫着,想来刚买没多久,饼的香味钻入鼻孔:“这怎么好意思,每天都要麻烦你。” 蒙桑眨了眨眼:“为美女服务,我乐意之至。” 车离开了楼下,在驶出这块地界,转上大路时,郁植初手指一松,吃完饼的纸袋就掉到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里。 车子穿过大桥,路上经过一个检查站。这里是北部,距边境前线不远,四面环山,山的西面接连地中海,北部和东部仍在激战。反对派等武装分子已经占领北部临近T国的小镇,并企图将边境战线继续推进,进逼西面和南面。政府集结兵力从南部和东部发起进攻,在各个山丘上都部署了坦克和大炮,对武装分子活动的地区进行炮击,每隔一两分钟炮火声就在山谷间回响。 蒙桑不敢随意乱闯,选择乖乖问路,问好之后,多一秒都不敢停留,急急绝尘而去。 反对派武装分子的破击炮弹时不时地落在这里,车子过路必须加快速度,随处都可能会爆发枪战。他们这次要去采访的难民营是由一个废弃的小学临时改成的,难民又众多,面积又较大,郁植初决定几人分开采访。 她推开一间教室,几张床垫和铺盖摆在并不干净的地上,旁边还剩着一点没吃完的简陋早餐,墙角四处胡乱堆着衣物和杂物,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挤挤挨挨的住满了几十人,或蹲或站,饿的形销骨立,像有待收割的苇草。 在这个除了人命和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之外都无足轻重的地方,孩子们穿梭在营地里,没比衣衫褴褛强多少,他们光着脚或者只穿塑料凉鞋。 那些人一动不动,警惕的看着她。 不知从何时起,这座以神圣闻名的国家成了就地行刑的刑场,然而这些民众,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常年生活在战争中,轻易的就能陷入应激障碍,被恐惧笼罩,思维里会形成惯有的敌我以及有罪推定,看谁都不像好人。 郁植初并没突兀的强闯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轻声问:“我是战地记者,能采访一下你们吗?” 那些人一听她是记者,眼中流露出更加嫌恶的眼神,有的甚至扭开了头。 郁植初早已想到这幅场景,朝他们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她轻轻地带上门,又去问旁边的难民。 “你是记者?我能和你聊聊吗?” 身后传来一道苍凉的声音。 郁植初回过头,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她身后,干瘦得像个木乃伊,好像要去抓她的衣袖,却又不敢,手一直怯怯的伸在半空中。 郁植初点了点头:“当然。” 那中年妇女把她带去了自己落脚的地方。肮脏的水泥楼梯,顺流而下的血迹风干后被践踏,阳光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分明的界限,映出白花花的光,仿佛是时空的间距,空气里只有不断涌来的寒气和铁锈味。 一群人靠墙蜷缩着,脸上带着苍白发青的病容,脚下只有一块脏的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旧地毯。 从采访中郁植初得知,这些难民都是经联合国难民署同意,在和东国政府进行协商之后在这里避难的。他们大多是从别的国家逃难来到此处,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的聚居老城区,但最近东国也动荡的越来越厉害,时常能受到不明武装分子和反对派的杀害,局势太危险,东国人尚且自顾不暇,他们这些外国人更不敢再回去,只好借宿在这里。 从逃亡的那天起,他们便不再是一个有主权国家的公民,而是沦落为没有祖国而要由东国人保护的难民。流亡让他们变得落魄潦倒,等着领救济浑浑噩噩打发日子,他们窝在这里,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更无法融入东国。 将郁植初引来的那个女人叫玛卡,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几个月前被政府军怀疑与反对派有关,收了监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她和小儿子因为战事而不得不逃到这里。 玛卡的年岁只有三十来岁,可是动荡的苦难把她折磨得像一个老人,眼睑下垂,延到她的皱纹上,衣物上沾染了一层污尘,不断地抚摸着怀中孩子的头顶,很是哀怜。 孩子不安分的扭着,挣开了母亲的怀抱,在格子花纹的地毯上跳动着,从一个方块跳到另一个方块,不厌其烦的,像走着跳棋。 玛卡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郁植初:“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郁植初喉咙一阵阵发紧,对于玛卡的一番话,她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而玛卡的声音还继续在楼梯间里越来越大声地回响,来回无非就是那几句“我儿子的书还没念完呢,或许已经没了。” 这句话带着认命的绝望,她嘴里发出刺耳而怨恨的呼吸声,然后这气息又几乎消失殆尽,只剩眼神空洞的看着郁植初,仿佛找到她并不是期待能为自己暴露什么,好像只是要找一个人诉说心事一样。 身旁有人告诉郁植初,玛卡已经疯了,神志不清。 在这里的所 分卷阅读36 有人,谁心里,没有装着一个小小的故陵?那是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暴行,沉默无声却冰冷刻骨。 所有武装分子和反对派以及自由军是为了争夺权力而战,而政府军为了权力统领而迎战。但不管怎样他们永远有力气去观察时态,调整选择。但是民众不能,他们甚至无法选择自己的死期,倘若有命活着,也不过只是一具会搏动的尸体。 郁植初蹲了很久,蹲到双腿发麻,她缓缓地站起身,将相机关掉。她不敢再多拍下去,仿佛是在残忍地撕裂他们的伤口,于是赶紧走掉。 突然间有个小女孩冲进她的视野之中,在看到她手中的相机之后立刻哭喊起来:“求求你,别杀我——” 郁植初赶紧将相机揣进外套里,安抚道:“你别怕,我不是武装分子,我是记者,战地记者。” 那小女孩后背靠在墙上,双手牢牢握成拳,一副胆怯的敌对姿势。 郁植初再次补充道:“这是相机,不是枪。”她的语调平静而恳切,“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杀这里的任何人。”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审慎而又小心地看着她,迟疑道:“你真的不会杀我们吗?” “是,我保证不会。”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巧克力摊开在掌心,驾轻就熟地应付:“甜甜的,要不要吃?” 小女孩看了眼她的掌心,有些蠢蠢欲动,但依旧按捺着。从出生到现在,她不知道甜甜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 郁植初换了个姿势,又继续蹲下身与她平视,并拆开了一块递到她面前:“这是夹心巧克力,很像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总归还是按捺不住诱惑,那小女孩伸手接过了。 “能给我拍张照吗?”她将巧克力吃进去,含糊不清地开口。 郁植初点了点头:“可以。” 她又把相机拿出来,调好快门和光圈,认认真真给她拍了好几张,并告诉她怎样摆出来的姿势比较上镜。几个来回,那小孩似乎不怎么怕她了,便把头侧过来看了一眼她的相机,也没说要照片,只是冲郁植初笑了一下,兜着嘴羞渐渐地回过头去,然后就跑了。 郁植初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在走廊里走远了,只好拿起相机又去另一栋楼转了一圈。才发现难民营这种地方也分三六九等。 刚才那些拥挤不堪,好几家人挤在一个教室里的情况,在这一栋楼里完全见不到。 虽说同是难民营,但这里设施显然提升了不少档次,这一栋楼里的难民有人权组织的志愿者关照,能额外享受优待,不仅有三餐温饱,更有热水洗澡。房间都被装扮成了医院的模样,随时能看病领药,难民的物质生活尽可能的被得到满足。 这便足以证明,抱住“大国的大腿”,便能得到不少的扶持和好处。 存放援助物资的储藏室里,有好几个志愿者正在准备午餐,有肉饼和沙拉,还有罐头,果酱,很难让人想象这里是一处避难所。 身旁不断有穿着统一的志愿者马甲,胸前挂着写有名字的标牌的人走过来走过去,运送分配援助物资、安排志愿者的班次任务、与其他组织协调体检救治事宜,一样一样事无巨细。 郁植初听见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欣喜问道:“z国人?” 那女孩大概也是因为听见了中文,抬起头来看目光逐一扫过来。看见郁植初后,抬了抬圆润小巧的下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郁植初不禁心下赞叹,好漂亮的姑娘。 野生眉,洋娃娃般的大眼睛,高而挺的鼻子,面孔无可挑剔的精致,一举一动的神情气质犹如西房油画中最浓烈的一笔,立刻映衬的郁植初灰头土脸,仿佛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山芋。 郁植初的视线随着她的脸落在她胸前的标牌上,余幸。 “战地记者?”余幸看了一眼她的相机,又继续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志愿者安排表。 “嗯。”郁植初环顾四周:“会不会冒犯你们?” “不会,你尽情拍,这里的人都还挺愿意接受镜头的,用不用我带你逛逛?” “方便吗?谢谢了。” 余幸带着她四处转了一圈,那些人纷纷朝她打招呼,喊她余医生。余幸点了点头回应,顺便又问了几个人的病情情况,告诉他们只要一有空挡,她就会安排他们做检查。 “原来你是医生啊,怎么会想要来人权组织工作?临时的?”郁植初问道。 “不是临时,没在国内当医生了,就想四处转转,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余幸把头转向一边,眼睛望向了远方:“这里的难民也越来越多,其实我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里有很多家庭并非是无家可归,而是因为附近的环境太危险,所以才来难民营寻求庇护,目前为止,针对他们,东国政府也没有更好的措施。” 郁植初停在原地,陷入长久的静默里,好一会儿才讲:“多亏了你们,他们的生活才少了一些痛苦。” 余幸说:“我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她说这话的声音好低。 分卷阅读37 北边忽然传来一声爆炸,抬手望去是山区边界的方向,树丛里惊起飞鸟群群,让人浑身一震。 周围有个老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开始哆哆嗦嗦的祷告,白衬衫下摆的扣子开着,略显强劲的风吹打着他佝偻的身躯,依稀看到脸上滑落的泪滴。 拍了足够多的素材后,郁植初捐了点现金在这里,和余幸道了别。 她工资尚有剩余,虽然也穷,并不比两手空空的流浪儿阔绰多少,早几年的工资全用来治病和生活,后来才慢慢的剩下一些余款每月都按时寄给祖母,自己留一些艰难度日,但尚且还算体面。拒余幸邀请自己留下来用餐的好意,下午他们要接着去前线采访。 “再见。”她朝余幸说。 余幸挥了挥手:“可别,你要是和我再见,一定是没赶上什么好事儿。” * 东国军方对媒体管控很严,战地采访受到很大限制。郁植初一直凭着她与国际新闻部的关系才能获得战地采访的权限,这机会来之不易,更是少数媒体才能持有的记者证。 一行人在路边随便吃了点东西。郁植初敲了敲手环,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尽量早点采访完,这样能避开晚高峰,估计到下午稍早的时候,他们就能回到分社工作室。 午后的温度渐渐高起来,太阳烤的人有点发晕。她索性将窗户摇起来,喝了几口水。蒙桑到路口的时候把车停了下来,打算让比他更先来到路口的那辆大卡车先过去,这时,原本跟在大卡车后面的一辆皮卡大概没有看到路口的情况,直接绕到了前面,朝着大桥先过去。 车子已经进入了检查站,所有人必须带着背包下车由警犬检查行李。 老福特前面还有好几辆车,郁植初看着那条牧羊犬非常严肃认真的嗅来嗅去,时不时的抬起头,摇摇尾巴,然后去探索下一个背包里的奥秘。 检查站前方是一座桥,斜斜的钢索拉着大桥一直向远方展开,就好像画在天空的一道长长的线条。桥上两边停了几辆车,站着形色各异的人,他们不断看着被检查站放行的车队开过去,有几个人朝这边诡异的看了几眼,郁植初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眯着眼睛,使劲的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触发了自己的这种感觉,然而下一秒,那些人吹起了犀利的口哨声,将她的遐思击的粉碎。 定睛观察,桥头两边的人开始猛地朝后散去。 先前的那台皮卡像失了控一般,直接冲过检查站,周围的车辆和人群一片恐慌。一个男子为了躲开飞车不惜纵身跃下桥,另一个男人倒退了几步,踉跄向后跌倒,而车子还在疯狂的跑,跑起来的速度跟出膛的炮弹差不多,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桥边护栏上。 “快趴下,是汽车炸弹。”有政府军顿时大叫起来。 “轰——” 桥上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下意识地趴下。桥梁被炸断,巨大的冲击波穿过空气,当场炸死了十五个人,平时埋伏着内政部便衣抄起了枪聚在一起严阵以待,几辆军车和装甲车夹杂在混乱的车流中停滞不前。 郁植初一下子就轰飞了,一下飞出去十来米远,一个狗啃泥就啃在了地上,许久,她才捂着磕伤的牙慢慢站了起来。但显然还有点为时过早,脚下还在颤颤巍巍,等了几秒,地面静止后她立即拿起包,义无反顾地冲向被炮火声轰鸣的方向。 一路上,旁边建筑掉下的碎片和土块散落一地,从爆炸方向跑过来的民众一边跑一边出声阻止她:“别过去,那边很危险。” 风过,裹挟着硝烟的刺鼻和血液的腥气,混沌的烟雾在阳光下勾勒出一副阴森可怖的天际线,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和不对称的鞋子。 蒙桑他们很快从身后赶来。郁植初摇了摇头,无奈的开口:“过不去了。” 整座桥梁被炸的四分五裂,他们既不回不了分社,也去不了前线采访,倒是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但那条路是武装分子的盘踞地,蒙桑不敢冒险。 郁植初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便让蒙桑开着车往回走。大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通,他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是找一个落脚点。现在物价上涨,就连最差的小旅馆住宿都比平常贵了几倍,如若这座桥要修上几个月,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何况这片地是荒区,能不能找到旅馆,还不好说。 第 13 章 蒙桑开着车小心的在一片厂房夹峙的路面上低速行驶,沿途两侧废弃的一座座楼房伏卧在绿树的掩映之中,四面八方传来各种机器的喧嚣和钢铁尖锐的撞击声。许多物资,材料乱七八糟堆放在一大片东倒西歪、饱经风霜的房子之间,满是弹孔的高楼大厦如同被病痛折磨致死,半掩体似坠非坠,奄奄一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做巧,去找旅馆的途中碰见了蒲焰腾。毕竟停放在周围的白色步战车以及笔直如青松的哨岗都实在太过显眼,她想忽视都不行。 蒲焰腾就站在一栋被炸毁的房子前,指挥着工兵用大钩机清理废墟,乌烟瘴气 分卷阅读38 ,五百步外就听到有些震耳的轰轰声。 韩臻比他更早发现郁植初他们的车,侧过头,笑得有点神秘,眉毛轻轻挑起来,拍拍蒲焰腾的肩膀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转过头,视线直直探过来,脸颊轮廓更加明显,刀削似的。 既然发现了也不好装做不认识,那样未免也太不近人情。郁植初降下车窗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哪曾想蒙桑直接把车停在了他们身旁。 韩臻挥了挥手:“郁记者,好久不见啊,最近都去哪儿忙国家大事去了?” 蒲焰腾只朝她略微点了一下头,便又转过去继续看着。这边环境不好,沙尘很多,风一吹,就差点迷了眼睛。 他们一早按照东部战区部署来进行清理废墟。这里昨日遭到迫弹袭击,大楼全部倒塌,在地面砸出很深的坑,还有投下去没有炸的装置,都是大钩机清理,小一点的东西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得格外注意警惕。 郁植初推开车门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废墟,似笑非笑的开口:“你们不是步兵?怎么干起工兵的活了?” “害。”韩臻指了指蒲焰腾:“还不是营长体恤他心尖上的爱将,想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便暂时先调过来,至于我——秉着好事成双的赠品。” 韩臻说完又瞧了她几眼,好笑的问道:“你这又是刚从哪个前线回来呢,弄得灰头土脸的?” “刚才大桥那边发生了汽车炸弹。”郁植初拨了拨头发,对他如是说。 韩臻惊讶的开口,看着她,这一次是同情的眼光:“大桥炸毁了?” 郁植初“唔”了一声。 蒲焰腾听到这话又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拽了拽嘴角:“够可以啊,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他这话的语气实在是耐人寻味,郁植初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计较,亏欠似的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蒲焰腾嗤笑了一声,语气比刚才更差:“死不了。” 郁植初本就于心有愧,被他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呛,也有些无话可说。 韩臻人精的在他俩之间来回瞟了几眼,说:“郁姐姐,这要我说可真是你的不对了,咱班长为了救你可是连命都舍得豁了,谁知道这么长时间你就去看他一次啊,亏得他还经常眼巴巴的盯着门口指望你来呢!” 蒲焰腾瞪了他一眼:“滚蛋,能不能别编排我!” 那声郁姐姐喊得是又亲又热,差点让郁植初笑喷:“你这姐姐喊得这么亲热,口气里带着什么东西?” “小弟我可不敢打什么心思,就是对您感到景仰。” 郁植初笑了笑,耐心朝韩臻解释到,但话却是说给蒲焰腾听的:“这几天真的是太忙了,除了晚上写稿子,白天一天都是脚不沾地。蒙桑还一直笑我,说这样下去我可能会猝死,本来想忙过这一阵子再去步兵营看你们的,结果却在这儿先碰到了。” 蒲焰腾侧着头,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下青黑浓重,神态是平常样子,眉宇之间依然流溢着典型的决策任务所具备的果敢。这阵子东国的形势他一清二楚,想来她作为战地记者估计都闲不到哪去。 韩臻转过眼,哈了一声:“之前你写我们那次营救人质的文章我看过了,我觉得写的太短了,你们应该多写点儿,宣扬我们拼搏不怕死的精神。郁姐姐,你下次多拍拍我呗,把我拍得帅点儿!”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往脑后抹了抹,配合着搔首弄姿。 郁植初笑着应下:“行,下次给你们录一期维和的专题。” “我看可以。”韩臻伸手将胳膊搭在蒲焰腾身上,话锋一转,“不过,你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郁植初无奈的耸了下肩:“本来是想要去前线采访,这下大桥炸了,去不成了,连租房也回不去,现在准备找个旅馆。” “找什么旅馆啊,这附近多危险啊,不如等下和我们回步兵营吧。你就住女兵班宿舍,其他人住男兵班宿舍,有空床呢,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把专题顺便给我们录了呗。” 郁植初知道军队有军队的规矩,怕给他们添麻烦,便婉拒道:“你可省省你这张嘴吧,步兵营可不是游乐园,谁想进就进啊,算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安静啊,宿舍最安静了。再说了我们维和本就以帮助别人为宗旨啊,你们HN又是Z国的官方通讯社,被你们采访,我们营长肯定会答应的。再说了你又不是别人,大家都共赴过一回生死了,既然帮过你一次,这一次他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这都挺熟的了,你就别拘着了。”韩臻用胳膊肘捅了捅蒲焰腾:“班长,你觉得怎么样?” “只要你们能忍得了进出都得受检查。”蒲焰腾只补充了这么一句,颇有些惜字如金的意味。 郁植初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下有些愣住了。 韩臻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揶揄的笑意,又见郁植初还在犹豫,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都是同胞,营长会答应的 分卷阅读39 ,只是你们不是武装分子的间谍。” 郁植初直白的回答:“我们哪有那资格,一不懂刀二不懂枪的。” 韩臻感慨的一挑眉:“那不就行了。” 说完,那端有人喊了蒲焰腾一声。他以为是发现了爆炸装置,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等走到了才发现承重墙下压着人,遮去了身躯,却没办法遮住那一双小小的,灰扑扑的脚。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连风都平静了,大钩机也熄了火,世间万物似乎都不敢再惊扰这可怜的小家伙。 蒲焰腾摘下头盔,伸出手,鼓着浑身的劲,用力搬开那孩子身上的墙体,狠狠咬着牙,脸颊涨的通红,整个人像一张随时能崩裂的弓弦,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将墙体从孩子身上移开。 韩臻他们立即赶过去接住墙体,那重量压的一队人都止不住弯了腰,腿脚打颤往外挪去,一寸一寸,沿着崎岖坎坷的废墟,一路汗密如雨。 郁植初看见那孩子像一条虫子似的卷着躺在地下,闭着眼睛,不省人事,手里还攥了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她立即冲了过去。 脚下的道路已经被石块和垃圾堆满了半米多高,黑红色的血迹细密地渗入其间,她只好越过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蒲焰腾抱起他来,身躯绵软的像被沸水烫过的面条,脸上的灰尘印出一格一条的印子,四肢上都是血。 “还活着吗?”郁植初慌张的问,声音里带着对希望的恳切。 蒲焰腾又伸出一只手来,触到那孩子颈间许久。冰凉的,不会跳动。 没有僵硬,死了没多久,是活活被憋死的。 这又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的一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郁植初摸了摸他的小手,心底陡然按捺不住酸软,极轻的,似一连串珠子落地般叫着他:“宝宝,宝宝……” 那孩子并不能应答,顺从的躺在蒲焰腾怀里,安静又柔软。郁植初感到喉间一阵暴痛,抑制不住的用手揉住发酸的鼻头,眼泪开始没有声音的往下滚。 蒲焰腾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仰着脖颈抬头看,阳光像无数看不见的针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小心的将孩子交给韩臻:“挖个好地方,葬了吧。” 为了让这些无辜的灵魂不要再受到二次伤害,蒲焰腾便让大钩机彻底停止了工作,所有人开始像考古学家一样,用双手一点一点地搬开泥块,一点点的抠,在废墟中搜寻着遇难者的遗体。不一会儿汗水就顺着眉毛和睫毛滴落下来,蒙桑他们也加入进来帮忙,但只敢动表面的东西,怕底下有未销毁的炸弹。 郁植初依旧蹲在那里,连个方向也没换,就着手边的石块搬。 掀开了一块断裂的楼板,散落在废墟之中的衣物和生活用品瞬间暴露在阳光下,其中有本相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本孕周日记,封面用油性笔写着一句话,“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你。” 那正是那孩子的母亲留下的,满纸记录着从刚开始发现他的存在一直到出生,慢慢长大,每个不同时期的照片贴在上面,字里行间爱意可见。 孩来一程,母思一生。 郁植初没法再细看那些文字,合上了相册,转身去找韩臻。 他正在一旁的树林挖坟坑。 一颗颗杉树高耸,枝叶像是为地面撑开的伞,阳光点点的折射下来,蚊虫混着阴湿的气息四处游走,能闻到许多酸腐味道。随处可见一个个坟窟,蚂蚁群拖着已腐的苍蝇在地面上组成黑色的线条。没有亲人葬的,尸体就扔在那里,被野狗吃,白骨散的到处都是,一堆一堆,变成肥料灌溉着不知名的野花。 铁锨一声声挖去底层的湿土,坟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韩臻跳了下去,深度埋过了他的腰,他揩了下额角的汗,看着那孩子说:“下辈子投个好胎,去我们Z国吧!” “做人多辛苦,还不如当一颗植物,不会流血,生命力和寿命都比动物长,还不畏惧风雨。”郁植初把那本相册放入坑中的一角,从背包里掏出湿纸巾,一点一点仔细擦去孩子身上的污痕、血迹。 人既是清清白白的来,也得干干净净的走。 “在战乱国家,当什么都不好使!”韩臻咕哝了一句。 没有草席,也没有棺材,一捧土一捧土的掩下去,直到堆成了小山般高。郁植初采了一把野花放在那小小的矮丘前,风怕把一切都扑碎似的,悄悄地退缩到天边去了,更衬的她隐忍的抽泣声,百倍哀楚。 第 14 章 回到废墟前,蒲焰腾他们已经先后徒手挖出了五具尸体,未引爆的炸弹装置数十来个。直到天色黑起来后,没有太多时间再去给余下的尸体一座一座的修坟,工兵们直接挖了个大坑集体埋下去,所有清理才算彻底完成。 蒙桑挖废墟的时候伤到了手指,车便由郁植初来开。她跟着步战车的警戒一路开去步兵营,本以为史冬林对他们的贸然而多少会有点不耐,但对方只是哈哈笑了两声,宽慰她说:“别的记 分卷阅读40 者来采访也都是住在这里的,他们的安全我们得保证,你们也就放宽心住。”说完还喊来一个步兵带他们去宿舍分床。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蒲焰腾和郁植初他们都还没吃饭,炊事班的人干脆煮了一大锅面条,用香喷喷的肉沫做码子,一人一碗吃的干干净净。 郁植初洗完澡后,从浴室出来,就看见蒲焰腾正坐在菜园旁,周围只有一盏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面前是黑夜和远处平淡无奇的山峦。 因为是斜背对着她,郁植初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就只能看到他定定地坐在那儿,就觉得这个背影挺玩味的。 韩臻恰巧从男浴室出来,边走边擦头发,看见郁植初一动不动像个鬼似的立在台阶上,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蒲焰腾后微叹了一口气:“自从万霄走了以后他就这样……你还不知道吧……” 见郁植初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下去:“他,我,万霄,我们仨是铁三角。再加上我们又是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一起参军,后来又被分到同一个连。他虽然装作如常,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怪罪自己。”韩臻说着说着,声音好像带了些微的颤抖。 他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他们三个以前的照片给郁植初看。 三个少年打着赤膊,背景是无边无澜的大海,笑得很开心。那时候的蒲焰腾比现在稍微胖一些,脸部线条还是圆润的,不像现在的硬朗,但眉宇间的锋锐和浑痞还是一样。 郁植初本来平稳的一颗心瞬间紧张了起来,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蒲焰腾的背影,然后端着脸盆朝宿舍走去。 韩臻愣愣地站着,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她的反应。对着别人的坟墓哭的死去活来,那面对救命恩人的痛苦她怎么也应该煞费苦心劝解一番才对,竟然这么走了? 真是个冷血的女人。 他咬了咬牙,半晌说出一声:“靠。” 冷冷的风,吹着他的发丝领口,衬得他的面孔,就如同脚下的石板一样坚硬。 女生宿舍已经熄灯了,为了不打扰到她们,郁植初连电脑都没开,就借着窗外的灯光用笔在本子上写稿,偶尔愣下神,写着写着脑子渐渐呆愣起来,眼前也慢慢幻化成刚才蒲焰腾的背影。 她第一次看到,他褪去那番胸有成竹,便不是英雄,也不是男人,而是变成了男孩,只剩下孤零零的脆弱。 二十四岁,在部队里再怎么得天独厚单独拎出世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最好的朋友牺牲,那重量压在他身上,几乎不可承担。军人被训练成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凌虐,而唯独心理,无法僭越。 这伤将会一直戳痛他,让他不得安宁,如影随行,伴至其生命和思想衰竭的那天为止。 回想起自己失去清渠的时候,不过也才二十二岁,那段时间,她的日子,都算不上活着。 郁植初吐出一口气,还是拿起了外套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蒲焰腾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轻且浅,一下一下极为平缓,就知道是郁植初,但他也没回头,仍旧静静坐着。 郁植初走到他身边,蹲下,斜眼看着他:“好诗意啊,大晚上不睡觉喂蚊子呢?” 蒲焰腾哼笑一声:“你不也出来了?” 郁植初转过头,天外寂寂无音,视线撞进茫茫的黑夜里。菜园里种了大片的蔬菜,小根的水果黄瓜已经熟了,绿油油的挂在藤条上。 “看来这世上只有土地不会欺骗人,种什么长什么。” 蒲焰腾听她这么说,定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要不要尝一个?” 还没等她回,他蓦然一咧嘴,就在原地伸展身体,一双长手轻而易举地摘了一根水果黄瓜扔给她。 郁植初也不讲究,用袖子随便擦了两下,咬了一口。黄瓜水分足,带着些薄荷味的轻甜。 蒲焰腾说:“没洗呢!” 郁植初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他挑眉含笑,问道:“怎么样?” “挺好吃的。” 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必须好吃,我种的。” 跟个孩子似的,一旦得瑟起来就显得很臭屁。 郁植初笑了出来:“你好意思吗你!你又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维和部队,你敢说这是你种的?我看充其量你也就落了个看管,沾前人的光,脸皮可真厚。” 蒲焰腾淡淡的说:“我功劳可大了好吧,我每天都很辛勤的施肥。” 一句话便让郁植初彻底破功。她张开嘴巴,把嘴里的黄瓜吐出来。 他哈哈笑起来,不似往日以嘲讽为基调,笑声悦耳动听,整个眉梢眼角都在飞扬:“浇的水,你以为是什么?” 郁植初意识到他在耍她,很想一拳揍过去,但见他的笑容后又很难生起气来,于是转过头看前面,“扑哧”一声笑了。 蒲焰腾悄悄看了她一眼。 郁植初知道他在看她,却也没有转头, 分卷阅读41 只是看着眼前的菜园,笑着说:“还是笑着好,青葱活泼,故作老成不适合你。” “那你呢?还不是老板着个脸。” 郁植初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儿,没大没小,我都二十七岁了,这是应有的成熟。” 蒲焰腾“切”了一声:“还不也是装。” 郁植初懒得跟他计较,专心啃着手里的黄瓜。蒲焰腾吃了个哑巴亏,也觉得没劲,便不开口了。 “我当战地记者已经四年了,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时刻,说实话,来到东国我原本是不抱奢望的,因为这里比A国更混乱,也更残忍,我也不觉得当今社会中有谁信奉温柔的价值,尤其是在一个战乱的地方,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凭着冷漠和争夺在人群中活下来。” 她陡然开口,宁静的气氛一下被打断,但又因为说了这段事先让蒲焰腾毫无准备的话,于是空气一下子变得更尴尬。 郁植初张了张嘴,不确定自己还说不说的下去,侧头看着蒲焰腾,见他一副很认真在听,更认真等待她接下来的话的模样。 那种可怜巴巴的感觉,可太像小孩儿了,她心底忍不住一软。 “可是这里,还有你们。” “还有你们在播种和平,那是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志,足以把个人的喜悲生死全部碾成粉末的强大意义,让我觉得,世界仍然值得被期待。” 话语从她嘴里流出来,就像流畅的墨水,几乎不用思考,依稀展示出作为记者的强势与圆滑。 蒲焰腾轻轻哼了一声:“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夸人都是变着花样来的。” 郁植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就凭他藏不住事的表情也能知道一二,于是问:“这附近有河吗?” 蒲焰腾第一反应有些疑惑,随后才回答:“有啊……” “带我过去吧。”郁植初诡秘地一笑:“对了,顺便带点蜡烛。” 蒲焰腾看见她陡然变幻的表情,默了一下,原来她的面孔也有不板着的时候。 他盯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怀好意,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半是取笑半是玩味地问:“你干嘛?别是想趁着黑灯瞎火劫我的色吧!” 郁植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自恋不是这么用的。快点儿。” 河道就在步兵营旁边,都不用开车,走几步就到了。只是没有路灯,黑魆魆的一片,两人顺着砾石走,越过一条满是杂草的水沟,一道带铁的栅栏将步兵营和河道隔开,正在值岗的步兵朝蒲焰腾敬了个礼。 蒲焰腾看了看栅栏,又打量了几眼郁植初的身高,取笑问:“用不用我抱你过去?” “我自己走。”郁植初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几个字。 他俯视着她,嘴唇间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轻松一个纵跃,便翻过了栅栏。 郁植初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今夜的主要目的是来开解这狗屁不懂的小孩儿,没必要和他计较。 蒲焰腾视线还在若无若无的从她身上扫过,郁植初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眼神里的轻佻和嘲笑。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两个扭在一起的金属结中间的铁丝网上端,使劲地把它往下拽,铁丝网稍稍垂下来一点,刚好可以让她跨过去,虽然姿态说不上美妙,但胜在豪迈敏捷。 可当她迈开另一条腿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人几乎往地面栽去。一双手稳稳地环过她的腰身接住了她。 离得如此近,郁植初能感受到他胳膊上的健壮有力,甚至还带着烫人的热气。 她站住脚,不自在的推开他,一向的好脾气也逐渐绷不住说起了脏话:“笑个屁!” 蒲焰腾一听乐了,摆出一副大人不与小人计较的模样:“态度真差,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 郁植初不再理他,径自往河边走去。蒲焰腾散懒地跟在身后:“到底来这儿干嘛?” 月光将河水照得翟翟发亮,周围都是茂密的荒草丛,郁植初拨开了一道口,头也不回地说:“你身上有刀吧,把蜡烛切成七段,切薄一点儿。” “搞什么鬼……”蒲焰腾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照做。 蜡烛切好后,他抬起头看郁植初。她蹲在地上,宽大的外套罩住了腿,越发显得很小一只,只有手中不见歇的动作才让她看上去不至于是一尊雕塑。 他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她手上拿着几张纸币。指尖灵巧的对折,翻开,一张一张的小纸船很快就被折好。 蒲焰腾看得失笑,没想到她穿绣花针不行,做这个却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样子。 风势陡然转强,吹的郁植初乱发拂面,发丝在眼前飞舞,如同波影荡漾,她想把头发捋到一边,可伸出来的手指只摸到风,她仰头问蒲焰腾。 “蜡烛切好了?” 蒲焰腾点了点头,摊开掌心,那一块块的蜡烛倏然落地。 郁植初捡起来,一个个的放进纸船里,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有什么想 分卷阅读42 和万霄说的话就说吧,这些纸船能替你送达。”她指点那些小玩意儿,就好像指点着咒符似的。 蒲焰腾费解的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你可真奢侈。” “在这里,有钱也没用,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好说。许个愿吧……” 蒲焰腾顿了一秒,蹲下身:“真幼稚,你从哪学来的?” 郁植初却没有回答。 沉默漫无边际,风刮得越来越劲,蒲焰腾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悻悻的不再开口。 空气里混合着风声,虫声,还有许多不知出处的琐碎声响,因为光线的缘故,声音变得寂静而敏感。 许久,就在他将注意力落在别处时,才听见她似乎是低叹了一声。 “有人告诉我的,他说活人与死人唯一的牵连就只有船和孔明灯,灯能上九重天,船能够入黄泉。” 她把那些纸船轻轻的放入水面,指尖在底下划了划,轻飘飘的船载着微亮的柔光缓缓向前飘去,照得周围明明灭灭。 “说这话的人感觉也挺傻的。”蒲焰腾说完,嘴角上又重浮现出一丝傲慢的笑。 “其实我也不信虚幻,更是无神论者,但我愿意相信,因为不存在,他们就永远不能被任何可以测定的比较标准去鉴定、衡量,他们就永远会是我心里的那个样子,不会改变。” 蒲焰腾愣住了。 郁植初低头,视线里扫进两双被露水沾湿的鞋。 她干脆躺在了草地上,双臂枕在颈后,远处山与地平线的交界处乌云星罗棋布,鼻尖能闻到植物的气息:“我知道你很难过,因为他已经构成了你身体的局部,所以让你很难舍弃,但没有谁逼迫你们,你可以谦卑的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放下。万霄最可惜的,是明明人生有无数种可能性,却只能过一种人生,但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你猜猜,他还会不会这样选择?” 蒲焰腾皱起眉头,眼神是真的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郁植初默了默,总觉得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她转过头看他,只见他低着头,看着地面。 “如果是你呢?”她继续问道。 蒲焰腾静了一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七个人在他手里丧了命,他不敢再确定自己的回答。 郁植初本也就不想决绝的撕开他的疤痕,为了保全少年人独有的自尊和体面,她只轻轻的说了最后一句:“二十几岁之所以敢往前冲,并不是有一个颠扑不破的身体,而是因为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心,没有人能永远与别人的人生保持速率相同,这正是区别你我他的最好分别。” 蒲焰腾心里又诧异了一下,觉得她的话似乎在理,好似有种一念既菩提的通透。 这些日子他被懊恼、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沉重感所笼罩,听到这番话后确实能感到一丝宽慰,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里突然透进了一缕光亮,好像这阵子被重重绳索捆绑着而又试图挣扎的思想松了绑。 她给的安慰不是随口一说,而像是某种状态下历久弥新的产物,以出世姿态谈世间法,像是在一番话语中过滤掉杂质,进行提纯,等发酵成型后才说出来,这样的安慰往往只用几句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才知道,原来安慰的前提,就是理解。 蒲焰腾歪头看着她,发现她只是看着虚无的一处,或许是因为想起什么事情,眼底亮亮的。 他才恍然面前的这个女人心底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强,平日里虽看着脾气好的近乎有些温吞到懦弱,不狂怒,不暴燥,即使当初走进武装分子给她设下的最不怀好意的圈套中,她也只是皱一皱眉,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克制自己,让自己的应对不要超出那一瞬间的蹙眉。 这一刻,蒲焰腾似乎知晓了某种隐约,在这世上,她有她执意的坚守,所以才能把假话说的如此充满善意。 但即使是假话,他也愿意相信。信了,又何妨? 第 15 章 东国的气候白日溽热夜晚沁凉,加上步兵营周围既有山又有水,便导致附近常年都有蛇。蒲焰腾先把郁植初送回了宿舍,她正打算开门进去时,他站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郁植初。” 郁植初回过神,应了一声,但又见他没说话,便回头看他。他一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站着,眉眼萧索,在暗淡的路灯下像一幅毫无生机的素色画。 植初。植初。这名字真好听。 蒲焰腾想着想着,竟露出了一个傻呵呵的笑容。郁植初皱了皱眉,感到莫名其妙。 “晚安,大头姐姐。”蒲焰腾笑着挥了挥手。 郁植初心里立即涌上一股气,刚张开嘴,欲有一场说教蓄势待发,他却已经溜得飞快,就连衣角都消失在夜色里。 夜色越淡,月色也越淡。 郁植初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是被防空警报吓醒的。所有女兵听见后立即穿好衣服往门外冲,郁植初看了一 分卷阅读43 眼手环,凌晨四点,她拿起相机也跟着跑了出去。 黑烟腾上天空,紧接着枪声大作,天上各种曳光弹旋转着连续蹿向空中,炸开成降落伞状,劈里啪啦化作无数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点亮天际,诡异而又艳丽。 在一次又一次的刺眼强光中,子弹在头顶上嗖嗖嗖地飞过去。所有步兵取完枪,不到两分钟时间,步战车和各个哨位上就站满了人,对重点地位进行封控。 蒲焰腾和韩臻主要负责一号难民营北侧东西一线的警戒封控任务,这个地段主要特点是西高东低,外围主要是以土墙和铁丝网作为一个简易屏障,土墙的高度大约是在两到三米之间,想要观察外面的情况时视线严重受到阻挡。 再加上铁丝网情况总体破损严重,若是反对派分子想要冲进难民营非常的容易,造成他们没有利的地形可以进行防护,只能依靠集装箱和步战车组织警戒部署。 远处的枪声一直在稀落地持续,炮手利用30炮观察孔进行对外面三百六十度的观察。蒲焰腾急匆匆地从4号观察哨位旁爬上一旁的大树,拿出夜视仪,才终于看到战场。 郁植初拿着相机隐蔽在土墙后,天色乌黑,也就只能拍一拍近处的步兵装备以及天上的航弹。满头细汗地蒙桑也拿着摄像机跑过来了,小心地隐蔽在郁植初的侧面,问:“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与白天的炸桥有关。” 蒙桑反应飞快:“你的意思是武装分子或者是反对派想通过炸桥,把不多的政府军围困在这边进行攻击?” 连续爆发在枪口的震撼,一遍一遍地在天空中膨胀,像是野兽地暴怒。郁植初对着远处疯狂地按着快门,单反相机夜间的噪点很大,拍出来的照片并不清晰,但她又不敢贸然开闪光灯,只皱了皱眉,冷声道:“也有可能是冲步兵营来的。” 蒲焰腾还在树上观察,墙外的探照灯是整个基地里唯一的光源。一片漆黑中,探照灯的光柱扫来扫去,阴森森的,探照灯照过去时反对派就立即隐蔽,等光柱转过去之后继续往前爬。 确定交火的是政府军和反对派,双方大量坦克,士兵正从难民营一线执行任务的营防区通过,反对派约有一个营的兵力,正绕去政府军军营东侧。另外还有两辆坦克、两辆装甲车从难民营的北侧由东向西高速移动,其中一辆坦克与反对派发生交火碰撞,距离维和部队驻扎的营地仅有五百米。 他一边仔细地看着形势,一边对作战指挥部汇报基本情况:“政府军和反对派在两点钟方向交火,现在离4号哨位越来越近。” “炮手注意远方为观察,喊话还击。”史冬林命令道。 韩臻举了举高音喇叭:“这里是联合国营地,我们是Z国维和部队,你们不要进行武装靠近,停止开火立即离开,否则我们将予以火力还击。” 这几句话喊得冲气十足,荡气回肠,传遍步兵营方圆,夜色里还带着悠悠回响。 但敲山震虎的效果并不怎么行,一支反对派呈分散队形加快了前进速度,已经离开了小路,推进到了步兵营,距离拉近到了三百米。 一号步战车内的炮手说道:“报告营长,来了一辆坦克,车准备向东移,结果被反对派击中,周边落下至少上千发的炮弹,营区西北侧五百米落弹120发。” “所有人注意警戒,绝不打第一枪。”史冬林指挥道。 反对派的火力对着政府军猥琐的打两下,政府军一还击,他们立刻就不打了.然而政府军一停,反对派又放了两下冷枪,很明显是想把步兵营拉进去,把政府军的火力吸引过来。 尽管受到威胁,但根据联合国维和部队严格遵守的交战规则,蒲焰腾他们在没有遇到攻击时不能予以反击。但两方人马的交火过于密集,弹道往地面集合,他们的防护非常重要。 警戒的步战车钢板被流弹打的叮铛响,近距离爆炸的坦克炮弹震得耳鸣发晕。 “4号车警告一下他们。”蒲焰腾指挥道。 炮手得令后,手不断的在底下调控,将粗重的炮口指向那群反对派。 轰—— 一股浓烟冲出,格外醒目,震得自己都一个趔趄。 反对派立即停了火,不再上前。 但另有几个不明的武装人员躲在路边的地坑里,从他们的位置向前五百多米左右,分散着五六个政府军,朝东边放枪,一个不明武装正匍匐在低洼处,隐蔽地向对面迂回移动。 蒲焰腾眯了眯眼,看来还是不死心:“全体注意,准备战斗。”他命令所有人员迅速转入作战状态。 就在此时,蒲焰腾发现5号哨位左边突然有一枚炮射导弹朝着4号哨位飞来,他大喊一声:“前方有导弹,全体卧倒。” 轰! 一道强光闪过,旋即一声巨响,所有人眼前白晃晃一片,耳朵被震聋。 导弹击穿装4号步战车的甲钢板,在车内发生爆炸并起火,雷霆万钧的暴烈巨响让墙体破裂开来,雨点般飞坠而下,地面隆隆发抖,植出大 分卷阅读44 片大片的火光,极高的火雾像一堵圆环状的墙排山倒海地扩散。 郁植初感觉整个背部都被火浪嗤过一番,她双手护住镜头,头发在气浪中被烫的更焦更卷,根根翘起来,像一颗海胆。 耳边有人在叫,脚步声落地。 郁植初抬起头,看见蒲焰腾箭一般的朝着四号步战车奔过去,连长和指导员也一起跑过去,导弹击中车载员室的顶部,两个载员窗之间被金属射流直接击穿,车内一共有五人,全部重伤。 步兵们拉着枪栓,院墙外顿时响起一片枪声,伴随着杂乱地脚步声混成一片。 蒙桑立即打开了摄像机的灯帮忙照明,蒲焰腾从急救包里拿出绷带给伤员止血,但伤势太重,血止不住,绷带也不够用。其中有个炮手伤势最重,腹部重创,一条腿炸没了,大腿像折断的木桩,断骨边缘血骨交错,参差不齐,丝丝缕缕的肉黏在上面,正惨叫连连。史冬林立刻联系医护车赶来急救,随后他又命令蒲焰腾和留下来做指挥,自己不得不陪着去医院。 “营长,我去吧,救护车我跟过一次,有经验。”郁植初挠了挠烧焦的头发,自告奋勇道。 史冬林愣了一瞬,紧接着忙点头应道:“行,小郁,我可就拜托你了。” 救护车上的医生在检查担架是否安放妥当,把安全带缠上以后,他敲了敲与驾驶舱相隔的那扇玻璃,救护车轰踩油门上了路,在黑夜中开了一道口子。司机宛若喝醉了酒,在炮火的攻击下将车开的左摇西晃,郁植初配合着医务人员做急救操作。 血如泉涌,受伤最终的那个士兵血氧饱和的数值一直在下降,医务人员加大了供氧量,郁植初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断的呼喊他,让他保持意志别睡过去。 “郁记者,你能给我录段视频吗?”他伸手拔掉了氧气罩,微弱的低喃,“我死了,你就给俺媳妇儿看。” “好。”郁植初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颤抖着手打开相机的开关。 他衰弱的笑了笑:“别拍腿,只拍脸。” 郁植初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然后举起镜头往后退了半步,说道:“可以了。” “媳妇儿,对不住啊,答应你退伍之后带你去三亚看海的,我做不到了,对不住,对不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晃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咱爸妈,你好生,待着……” * 炮声隆隆,窗户被震得咔咔作响,步兵营的弹药库被敌方炮弹击中爆炸,浓烟滚滚。 史冬林立即叫蒲焰腾他们去开会,一共挑了一班的八个人,由蒲焰腾带领。 这场战斗交给普通的战士他不放心,蒲焰腾和韩臻一个胆大一个机灵,在战场上攒下了足够的经验,因此露马脚的几率也最小。 “按照目前情形,武装分子肯定会冲进营区,你们这一小分队负责阻击。”说到这,史冬林顿了顿,“这次任务很危险,为了我们身后的难民营和联合国,你们不仅得对上武装分子,而且还得面对反对派和政府军的两方交叉火力,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你们八个人,就是敢死队。” 八个人齐刷刷敬了个军礼,响亮回答:“一定完成任务。” 凌晨五点启封为数不多的弹药,每个人身背手提四具火箭筒,悄悄潜出营区。 八个人十分谨慎小心,生怕弄出动静坏了事,恨不能化身成幽灵,飘着走才好。但韩臻没那么严谨,他始终跟在蒲焰腾身后,走的不紧不慢,四平八稳。蒲焰腾蹲他就蹲,蒲焰腾停他就停。四下漆黑一片,枪声一片,虽危险,但只要小心不摔倒就行。 倒不是因为有多狂傲,而是已经习惯,再加上之前的生死激战,一颗差点死过的心倒是很难再感受到紧张。 八个人占领好地形,开始挖掘掩体,死死盯住对面蠢蠢欲动的装甲目标,视线根本看不出有多远,打也是盲打,只能静观其变。 北边被政府军占领着,蒲焰腾带着韩臻两个人避开武装分子往北边悄悄挪去。在经过一个拗口时,听到枪响,让他满腹狐疑。武装分子和反对派都奸诈的很,最喜欢搞埋伏,放冷枪,天还未亮,情况不明,为防止误撞两方人马,蒲焰腾决定待在原地休整。 用夜视仪沉默的向四周观察了一遍,西面的反对派忌惮政府军的机枪,被压制的待着没动静。东边藏着武装分子,人不多,不清楚有无重武器,自有掩体位置和机枪。还有一小分队正在往步兵营的方向迂回匍匐,似乎没有被政府军观察到。南边有山,具体什么情况看不到。 估计那群武装分子是萨德的人,想趁着反对派和政府军拉锯之间攻打步兵营。但蒲焰腾离他们的距离太远,在这里打没多大效果,他把枪重新提起来,又继续猫着腰往前潜伏。 枪声密集,他和韩臻两人挪一下,躲一下。 “我把火力引过来,打完我们就跑,然后让他们打,我们看戏。”蒲焰腾朝韩臻比了个手势,然后向前方抛出一颗手榴弹。 “砰——” 蒲焰腾和韩臻赶紧趴下 分卷阅读45 ,被挑起的泥土淅淅沥沥的落在身上。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趴上北侧垛口,爆炸产生的硝烟灰尘很快被风吹散了,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武装分子晃动,距离五点钟方向有一对蛰伏的反对派,但他们被东西遮挡着看不清身躯,这样打出去纯粹是浪费子弹,只好来单的,打死一个算一个。 蒲焰腾架起起□□,将准信对准反对派其中一个不停晃动的头盔上,扣下扳机。 啪—— 随着枪声的响起,那头盔上恰好划出了弹道,子弹纵向贯进目标的另一侧肩膀,撞得那个人身躯猛烈地一晃,向后栽去时,蒲焰腾又开了一枪,子弹准确无误的击中他的脑门心。 随即将准心立即横移,又迅速地框住附近的目标,那些反对派因为前面的两声紧凑的枪响,已经躬身隐蔽下去,纷纷把枪摆在身前。 蒲焰腾这次有意把目标打得低一点。 子弹了击中目标身前的□□,随着金属擦碰的火花一闪,子弹跳起来刺进目标的眼睛,对方狂叫一声,捂着眼睛倒地开始疯狂的扭动着。 政府军和武装分子听见叫声,两方都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枪摆上,立即朝起发起了攻击。其他的反对派立即探出头,毫不犹豫地开火,还以颜色。三方火力交叉,人数当场击毙派大半,余者在混乱中逃离。 蒲焰腾赶紧小心地探头,仔细地观察。继枪响过后,那一簇武装分子和反对派都没有了反应,他又重新把子弹压满,朝侧边十来米外的韩臻摆了摆手,然后猫腰起身,借着地形掩护躲闪着走了。 为首的武装分子头一直潜藏西南的山边,沉默的躲着。 刚才的爆炸声,着实让他高兴了一下,以为是偷袭步兵营得了手。事后才发现不对,爆炸位置不是步兵营,其次声音听着像手榴弹,这就有点严重了,显然超出了状况之外,虽然能听到枪响,可是似乎一直是停在分遣队潜伏的位置处,并没挪动过。 这么多子弹,浪费的一点都不含糊,只怕不是维和部队的人,估计是遭了政府军的人和反对派的夹击。 他咬着烟头,狠狠地唾弃了一口,将烟碾进泥巴里,眼神发冷发狠。他再次对附近几人下达命令,守住此地,即然先遣队进攻失败,那就再加一路,为了避免察觉,他决定只带两个人行动。 六点十分,太阳从地平线明晃晃地升起,山峦的露珠被折射出亮晶晶的光,处处耀眼。阵阵掠过的风吹的草地摇曳,却撼不动那支□□,只掀动背囊上的布带,哗啦啦地响。 蒲焰腾顶着一从草环趴在灌木丛中,身上盖满了藤曼树枝,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与山坡浑然一体。他一手举着望远镜,没放下来过,另一只手费劲将钻入皮肉的蚂蝗往外扯。他知道武装分子一定不甘心放弃袭击步兵营的机会,早早的便和韩臻躲在武装分子南下的必经之路。 这面坡是山峰的背面,阳面跟背面差别可谓巨大,阳面日光重,植物生长旺盛,高大茂密,而背面日照时间短,植物的长势也不大好,没什么大树,但苔藓和灌木丛可以长得很高很密,盘根错节的全是藤曼,虬龙般屈结而上,还有将近半米高的寄生植物。 林中土壤含水量一直很多,一切都湿漉漉的。蒲焰腾和韩臻身上的作战服早就已经湿透了,山风一吹,冷冰冰的贴在身上。 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耳麦里才有人向他报告:“伏兵小分队已经看到目标了,一共三个人。” “别开枪,放他们过来。”蒲焰腾说到,声音冷静如恒,像一瓢凉水。 “明白。” 渐渐的,视线中探来几个头,蒲焰腾用□□瞄准镜盯着远处那几个黑蘑菇一般的身影,朝韩臻打了个手势。 韩臻不像蒲焰腾那样懂得捕捉战机,但他和蒲焰腾搭档已久,知道如何配合他的风格,权衡利弊的小聪明一点也不少。他的枪法不如蒲焰腾,再加上山风不稳定,近站对他而言是最危险但也是最有力的方法,他静静地躲着,偷偷观察距离,一直不开枪。 他一直在心里估算着位置,距离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 韩臻将枪推弹上膛,蹭地一下站起来,整个上半身从草丛中探了出去,枪口直指离他最近的一个武装分子,果断地开火,距离近到完全不用瞄准,瞎开也能击中。 武装分子被吓的一顿,子弹隔空掠过,打中一个人的大腿,武装小头头一个前冲趴在了大石头后面。 韩臻又开了一枪,擦着武装分子的脚步挑起尘土,吓得那武装分子急忙缩回脚尖。 我去你奶奶个腿,老子就不信打不中。 韩臻一面在心里骂着,一面连抠扳机,打的火星直冒,碎土飞溅。伴随着子弹呼啸,那些头影全部慌乱地消失在石后,紧跟着又有几个人影组成标准的单箭队形,仓惶地沿着山道走。 “草,居然是反对派。”韩臻说了一句,这一停顿,便空了火。猛然间,五六个武装分子探出头来,对着他就是一通速射。 子弹劈头盖脸呼啸而至,催折了灌木,削扬起尘土,气势汹汹 分卷阅读46 ,虎虎生风,一阵扫射打的韩臻心惊肉跳,仗着机敏反应,连滚带爬,愣是滚出去一丈远。 韩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口喘着粗气。 蒲焰腾呵了他一声,依旧潜伏在灌木丛中,纹丝不动,如同没有知觉的石头:“你搞什么?快还击。” 韩臻回忆着那几个武装分子的卧倒位置,没探头,抓了颗手榴弹凭着感觉就往那位置扔出去。 但那几个武装分子早就趁着火力的掩护挪了地方,一个没挨着,反对派倒是炸死了两个,残肢遍地。 对面的武装分子躲在石头后面默了默。这位置不显眼,但只能用来攻打东边,对面坡上的方向突然打过来,根本没法躲,头几枪就打中了他们的人,有个人试图转移位置,但又被两个方向的交叉打击给毙在途中。 可是打到现在坡上只有一挺枪在响,估计对方就只有一个人。他朝地上唾了一口唾沫,既然你人又少,子弹也就那么多,我们这些人还撂你不倒?小头头下定决心,必须留下你的小命,扒了皮,否则有何脸面去见大BOSS。 他龇牙咧嘴地跳起来,张开一只手抓向身边的人去挡子弹。 砰砰砰—— 面前的人抖得像个筛子,小头头借着掩护猫腰奔下坡。 一看那百发百中的子弹,反对派的一簇人瞬间白了脸,纷纷向后撤去。这他妈对方一定是有潜伏的狙击手,那可是要命的阎王爷,怎么打! 历来在战场上,狙击手一直被视为刺客,他们的破坏力和震慑力更是能主导战争双方的立场。 韩臻见那武装分子离开了掩体,凑到蒲焰腾这边跟着探出头往下看,发现那伙人对着步兵营的方向移动。 “你守着,我去解决他。”他拍了拍蒲焰腾的肩膀,自告奋勇的抄起枪从坡上溜了下去。 武装分子正朝着伏击圈越走越近,他立即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盯着四周,目光锐利至极。当前与蒲焰腾的距离至少隔了有三百米远。 他一路往前谨慎的挪开脚步,一发现动静便开一枪,试探良久,还是没有反应,让他越警惕起来。这时已经快走到山路的转弯处,视线被一块陡峭的山崖壁石挡住,武装分头的心怦怦直跳,虽说周边一直很平静,没什么异常,可是他就是一种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的感觉,不需要证据,那是从战场上淘练出来的第六感。 他把手中的枪端稳了,屏声静气以极其缓慢的姿态伸过去,绕过转转角,然后猛地唰一下,横向移过去,一张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一激灵。刚扣下扳机,韩臻就已经伸出手中的□□往上一挑,把对方手中的枪格挡掉,弹道落在脚边。 武装分子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韩臻的胸膛上,韩臻被踹得跌翻在地,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大口地咳嗽着。他缓缓地抬起脸,看着面前的人,一咧嘴,露出了血红的牙齿:“我操·你个龟儿子,敢踹老子胸!” 却没想到那武装分子听得懂Z国话,并且用流利的中文回了一句:“我操·你·妈,东亚病夫生的杂碎?哈哈哈。” 韩臻瞬间赤红了眼,他抬起脚,蹬在那武装分子的肩膀上,把他瞪了个跟头,结果自己被反作力狠狠地弹在地上:“我操·你·大爷!” 他铁了心要和这个武装分子纠缠到底,把手中的□□扔在一旁,一拳砸向那人的鼻子,血顿时从他的鼻孔里流了出来。韩臻又扬起拳头连续不断地砸向他耳朵、眼睛、鼻梁,那人被砸到在地,韩臻扑上去压住了他,不停的揍他,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的扭打在一起。 此时的反对派分队从山的另一面绕下去,对面山坡上视野开阔,方圆都成了靶场,只要狙击手扣动扳机,没有什么活物逃得过。他们连呼吸声都放的很轻,生怕惊动了那名狙击手,本能告诉他应该要先下手为强把那名狙击手干掉。 可好死不死,还没找出蒲焰腾隐藏地地方,他们便遇到了袭上来的政府军,两方人马立即散开火力,扫出一个扇面,密集的子弹火镰般扫过。 反对派的扫荡战术永远万变不离其宗,偷袭。 既然是偷袭,就必须快打快撤,与敌军交战之后不管是否已经得手,立即脱离然后撤出,绝对不能恋战。 政府军的几个点射压得那几名反对派只能紧紧贴在石头后面,根本就不敢冒头。他们重新变换了队形,两个人余力向左右包抄扫射,迫使得政府军不得不分出兵力来向两侧射击,而余下的反对派在火力的掩护下急速的后退。 子弹刮风般扫向山路,顷刻之间冒起一团团白色的烟尘,灼热的枪弹毫不留情地在两支队伍身上凿出一个个窟窿,紧接着是震耳欲聋地爆炸声。 三枚定向地雷先后被反对派引爆,蛰伏的钢雨化作恐怖的金属风暴横扫山道,将政府军的人打成了马蜂窝。 蒲焰腾心头一凛,声音压得极低:“伏击分队,火箭筒准备。” “收到。” 待命的步兵抄起手边的一次性短程火箭筒朝着反对派扔了出去。这东西的外壳是高强度塑料,里面装有 分卷阅读47 一发□□,打完了就扔,既轻又方便。 砰——天空炸出一道橘红色的烟朵,伴随着残肢血肉,几分钟后翻滚之势戛然而止。 上剿反对派的一支政府军全炸死了,反对派还活下来三个,路被炸断,他们只能原地返回,从南边下山。 反对派向南奔出几十米后,就看到了几具武装分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并且能听到模糊又隐约的声音,虽在山中,但具体位置判断不出。 莫不是对面的狙击手?难不成山上还潜了政府军?但这有节奏的咚咚声又不太像…… 一个人打了个手势,准备继续交替掩护。三个人都将步伐减缓下来,以极其缓慢地姿态侧过身,脸挨着山石边缘线,眼睛还未全部转过去时,余光里就已经看见一个男人满脸是血,左手正揪着一具尸体的衣领,右手抓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咬着牙发狠不停地砸那个尸体的头,血液沾着灰尘黏糊成一团,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让你骂,我让你骂,我告诉你,你骂老子可以,就是别骂我妈,更别骂我们z国人……” 叽里呱啦的话反对派一个字也没听懂,饶是他们在战场上历经了太多,此刻仍是被那个男人的发狠吓了个激灵,刚抬起枪准备射过去,一颗子弹射中了反对派的手腕,钻心地疼。 蒲焰腾又射出一颗子弹,枪口迸出一道火舌,高精度狙击弹从枪膛内高速旋转着呼啸而出,化作一点淡淡的荧光一闪而过,连着刺破了两个人的左胸,锁骨下方位置多了一个血孔,子弹穿过胸膛,在后背捣出一个大窟窿带出一道血箭。 余下的一个反对派刚想转身逃——咻,一颗子弹打得他脑袋开花。 蒲焰腾收好枪,抖掉身上的藤曼,一边滑下山坡一边朝耳麦喊:“05 05 撤退。” 韩臻还在敲着,武装分子的颅骨已经被他敲碎,脑花泄了一地:“我让你骂,我让你骂,去你娘的吧……” 蒲焰腾沉着脸再次喊了一声:“韩臻,你快点给老子滚蛋。” 时间拖延越多,意外的危机也就越多。 韩臻敲的气喘吁吁,在那武装分子身上抹了一把血,抄起枪快速往山下跑。山下刚好又有一队政府军上山支援,以为他是逃跑的反对派,便抬起手里的枪,子弹一路跟着他。韩臻上蹿下跳的躲,用英文骂道:“你他妈瞎了狗眼,看不见老子袖子上的Z国红?” 那政府军一瞪眼,一看,挥手让身后的人停止射击:“让开,半个自己人。” 韩臻听完,朝后比了个中指。 第 16 章 急诊室一早便收到了通知,大厅的自动门哗啦着划开,护士长放下手中的资料,引导着急救人员将担架抬进手术室,轮子绕着轴在地板上摩擦滚动,在拥挤的急诊室过道里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路,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另一组担架撞个满怀。天花板上方,日光灯连成一长溜乳白色的亮光,担架被推进手术室,彻底与外人隔绝。 从东边走廊里立即奔过来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郁植初从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余幸?” 余幸听见有人叫她,脚步一顿,看见是郁植初,朝她略微一点头,神色间冷凝。 郁植初看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是你做手术?拜托了!” 余幸点了点头,指了指走廊上的长凳:“我会尽力的,你先休息一会儿。” 净手消毒,换过无菌服后,医疗团队的成员纷纷进入了手术室。麻醉师将血浆包挂在输液支架上,划开了患者的衣服,把剪下来的碎片扔到了垃圾桶里。把电机接头扣在了患者的手腕、脚踝,还有心脏周围七个固定的位置,再通过电线跟心电图机连了起来,一条长线出现在翻着绿光的显示屏上。 病人的血压已经掉到了警戒线外,显然是大出血的征兆,心跳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纤维性颤动。 余幸直接在腹部划开了一道口子,找到并钳住那条正在喷血的大动脉,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对方体内的一部分肠子,控制住血液流失最严重的地方。这个举动卓有成效,血压开始往上升。 她开始止血。 麻醉师俯身去看他面前的监控器,然后马上增加了病人的输氧量。护士走向挂着输液瓶的吊钩,调了调静脉注射的计量,然后检查了一下盖在患者鼻子上的氧气面罩。 血压猛的下降了,显示在监控屏上的生命值数据令人不安,麻醉师一直紧绷着心里的那根弦。 心电图机显示屏上的曲线又一次出现了移动,响起“嘟”的一声,尖锐又刺耳,病人心脏律动异常,十分危机。 “除颤仪准备,充电三百焦。”余幸冷声吩咐道。 一旁的医生接过除颤仪的两个电极板,左右相互摩擦一下,然后放在病患胸口的位置。 在电击的冲击下,病人的整个身体弯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回到手术台上。可是显示屏上依然是一条笔直的线。 “充电三百五。”余幸再一次发号施令。b 分卷阅读48 r   患者的胸膛再一次高高地冲起来,这次,屏幕上的绿色生命线先是往下一沉,然后又恢复成一道令人悲伤的直线。 “充电四百焦,静脉注射5毫克肾上腺素。” 心脏除颤仪刚一充满电,急诊医生就再次按下电极板,可显示屏上没有任何变化的直线。 “你过来止血。”余幸吩咐一旁的人,待他安稳接过,她便往旁边挪了一步,一拳又一拳用力地打在病患毫无生机的胸膛上面。 心电图记录仪持续发出的长音突然停顿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短促的哔哔声,显示屏另一边的尽头,线开始晃动起来,渐渐地越来越圆,最终形成了一个波浪曲线。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护士替余幸擦去她额头的汗,整个手术室只剩下仪器的轻响声。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待出来后,天色已大亮。患者被转进重症监护室。余幸眨了眨无比酸涩的眼睛,坐在了郁植初身旁,手捏成拳头不断地轻敲酸疼的膝盖。 “手术还算成功,但他的生命体征不怎么平稳,要转入ICU观察,后续可能还会出现一系列的感染问题,他的情况太严重了,可能……” 郁植初盯着她脚上依然套着的无菌便鞋,无力地回:“无论如何,都谢谢你。” 不管怎样,大家都尽力了,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 余幸看了郁植初一眼,嘴唇灰白,一张脸灰暗的像苦行僧,尤其是她的头发。余幸忍不住伸手摆弄了一下,笑着说:“怎么烫成这样了?” “昨晚步兵营遭到了攻击。”郁植初一句话言简意骇的申述了她自己以及那位重伤者的所有情况。 余幸点了点头,疲惫的靠在墙上:“就算能活下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自己再也当不了兵的事实和一辈子都残缺的样子。” 郁植初看了眼手中相机的屏幕,指尖抚了抚开关,隐忍着酸楚。她瞟到余幸一副累极了的模样,说道:“去休息会儿吧,这一晚挺累的。” 余幸打了个哈欠,眼尾通红:“急诊还有好多人呢,哪里有时间休息。” “你不是在人道组织管难民吗?” “医生是这个国家的稀缺职业,自从战乱,一些医疗纷纷外撤,方圆几里就只剩这一家二级医院,但凡有脑子里点儿东西的,就不是个人,而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她站起身,转了转脖子,感到颈间的脆骨咔擦作响:“陪我去喝杯咖啡吧,太困了。” 医院外有一个自动售卖机,余幸往腰间掏了掏,才恍然自己依旧穿着手术服,哀怨的看着玻璃柜:“你身上有钱没?” 郁植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塞进了投币口,买了两杯不加糖的浓缩咖啡。 不远处是花园,一对夫妇沿着两边布满花丛的小道慢慢地往前走。园丁正在用耙子把枯叶耙成一堆,扫干净,倒进铁通里,点起了火。袅袅的白烟在葳蕤的树丛中盘旋,郁植初不由得想起古装剧中城墙上的烽燧,那烽烟一般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信号,然而时代逝去了,硝烟还在燃。 两人端着纸杯走到一颗大树下,树冠阴翳蔽日,枝头上挂着一簇簇疙瘩似的红色小果子。在木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救护车不断地几进几出,有群鸽子飞过来落在她们脚边,通常这些小家伙都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寻找食物,但是这会儿它们却好整以暇地蹲在地上,要么宛若泥塑一般一动不动,要么上下翻飞陡然一飞冲天,转动着脑袋御风飞翔。 郁植初喝了一大口咖啡,皱了皱眉头,如鲠在喉,可又吞咽不下,表情如同吃了头顶那颗树上的涩果。 这也太难喝了吧。同样是苦,与之相比,她更喜欢喝茶。 余幸却偏偏喝的很欢喜,吞咽出声,喝下之后还大叫一声“啊”,好似婴儿吃饱奶后发出的满足感。 郁植初听见不由得微笑:“还要不要吃东西?我请你。” 余幸晃了晃手里已经喝空的纸杯:“喝饱了。”她揉了揉发胀的肚子,叹息一声:“这救护车整天满城跑,医院都已经挤爆了。” 郁植初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咖啡,表情愈发嫌弃起来:“步兵营每周也会派遣医疗队小组辗转于任务区中几个村庄的医疗点,为群众免费看病送药,每天都得接诊过百的病人,他们也是唯一一支在这里持续提供服务的分遣队,也算是这战火年月中难得的救赎。” 余幸冷笑了一声:“战争不过是披上各种掩饰真正目的的道义外衣进行大肆各种屠杀的行动而已,他们不把自己当人,更不把民众当人,一点微弱的救赎不过只是浮萍济济。”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在她们脚边的一群鸽子,扑棱翅膀飞走了,飞羽剪着春风,发出一阵远去的嘶鸣。 * 山坡上,蒲焰腾带着韩臻和另外几个步兵会合了,几人被遮挡在树叶下,坐在一起吃干粮休息。 七个人团团坐地,愁眉苦脸的啃着压缩饼干,而蒲焰腾靠在一颗树旁,抬手看了下表,战况还没结束,他们 分卷阅读49 不得离开。 反对派已经撤走了大半部分的人,剩下的一点依靠着杀意和政府军纠缠得难舍难分,但互相又不开火,也不撤退,这么干耗下去真得熬到地老天荒。蒲焰腾又怕还有潜藏的武装分子未被发觉,只能选择留在原地探明情况后再决定行动。 在山地防御战斗中,一是必须确保整体防御的连贯性和绵亘性,除了依托山地地形构筑防御阵地,还应当在山地两侧的平原、山谷地形上构筑翼侧阵地、避免敌方实施战术迂回。在山地纵深也应当构筑纵深防御阵地、避免地方突破了山地防御后实施连续进攻。 二是必须构建由多层堑壕、藏兵洞、防炮壕、斜切阵地、倒打火力点等构成的涵盖正面、侧翼、反斜面、坑道的综合化表面、地下防御体系,同时,防御体系内的个火力点无比扫清射界且预先规定射向、进行几轮试射明确射界范围、且可以互相支援为限。 最后,光死守山地防御阵地同样是没什么前途。山地防御部队往往还需要在纵深配置随队支援炮兵甚至战役炮兵,最起码也应该配置几支可以机动使用的反冲击分队,用来在敌方实施山地进攻时破坏对方的进攻队形,甚至直接打击对方的攻击出发地、及时封堵已方防线缺口。但就目前政府军与武装分子的作战方式看来,并不是完全具备以上几种,若说各有所长,却又差点儿意思。 阳光移出了当头,晒得四下暖烘烘的,远处的地面被热气升腾出一条虚线,不知不觉中,风都停了,好似知道这地方会发生些什么,于是早早的躲开去。 横在西边山梁的小路里过了一队政府军,参差交错地行进时,猛然响起一声沉闷的轰鸣。 蒲焰腾等人惊了一瞬,连忙扔下手中的饼干,脖子刚刚扭成了一半,准备下意识趴倒,看到烟雾升起的地方才发现是政府军军营处。 那是坦克的导弹爆炸的声音,无数颗粒状的铁砂和碎丁被狂猛的力量狠狠推出笨重的枪口,使爆炸激发的浓烟跟随喷薄,挣脱束缚凭空弥漫。 山顶上的枪声紧跟着响了,政府军四处躲藏,找着掩体还击。 韩臻慢悠悠的看着:“看这架势,那帮反对派还是有点儿能耐啊,我们打还是不打?” 蒲焰腾也在思量着,反对派如果炸了政府军的军营,一旦政府军溃散,那他们的步兵营便是下一个目标,而且身后还有几万人的难民。这个选择不难取舍,必须得打。可是目前他们身上的弹药已经不多,要打只能精准的打,而且还不能露马脚,得以静制动。 蒲焰腾再次将手下的人分为了几个小组,他和韩臻迂去山坡的最南端,距离政府军交火路段不过二百米左右。韩臻这人能力有多大,做兄弟的万分清楚,不想让他当靶子最好的办法便是时刻带在身边。 其他几个人分别安排在足迹路段的中间,以及北端。位置没有规定,哪儿合适便待哪儿。主要负责阻击从南到北两侧的敌人。因为敌后游击比阵地战更惊险,两方人马到处都有眼线,他们稍不注意就会暴露。 林子中的草植又深又密,这种地方是最好埋伏枪手和地雷的场所,蒲焰腾和韩臻两个人前进的无比小心翼翼。 距离还有出坡还有五十米远的时候,韩臻感到脚下有一丝异样。他悚然一惊,整个人呈石化似的僵在那里。 蒲焰腾察觉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韩臻叹了一口气,咬咬牙:“我好像碰到了。” 蒲焰腾一惊,立即小心地低下头查看。草丛中有一根极细的铁丝穿过,被涂成黑色,上面还沾着泥巴,加上视线遮挡,肉眼很难发现。 他用排爆刀轻轻拨开草,沿着铁丝慢慢探寻,摸索了三米多远后,终于看到了一枚隐藏在草丛中的地雷。是一枚跳雷,只有一点点露出地面,绊发装置上穿着六根铁丝,将这枚雷搞成了个特大号,每根铁丝长度七到八米左右,估计下面埋了一连串,不管绊倒哪根,马上会触发。 这六根不同方向的铁丝有一定的牵制,设置的非常巧妙,不太好排。谁也不知道触发一根铁丝,其他的会怎么样。 蒲焰腾拍了拍韩臻的肩膀,摇摇头,发出同情之声:“你好好保重,兄弟。” “哎——”韩振见他作势要走,连忙出声拦下,“你是不是兄弟,我靠,有没有办法排?” 蒲焰腾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他:“棺材你想要什么木的?” 韩臻一脸死灰:“想不到这么快老子就要和万霄相见了,姓蒲的我可告诉你,你以后得多给我们烧点儿纸钱,两个人不够花,别等到忌日才烧,每天都给我们烧点儿,也不知道万霄在下头圈地买房了没……” 蒲焰腾掏了掏耳朵,蹲下身,慢慢地解开韩臻的鞋带,双手按住。 “我数一二三,你就抬脚跑,百米冲刺。” “我靠,又来?” “你要是不想也能算了。”蒲焰腾说完,预备松开手站起身。 “行行行,我跑。”韩臻连忙按住他的头,使劲往下压。 蒲焰腾用食指将他的靴 分卷阅读50 口往外轻轻扒了扒:“一。” 韩臻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二。” 他咬了咬牙,几乎忍不住骂,你能不能数快点儿? “三。” 韩臻猛地抬出脚,用尽全力往外跑。 跳雷弹了起来,先是啪的一声,接着乓乓地炸开。 一连串的爆炸声震颤了山坡,连对面的反对派们都全体哆嗦,哗啦啦趴倒一大片。 蒲焰腾以最快的速度朝一旁卧倒,被震得五内翻腾,脑海里立即全是鸣音,什么都听不清,瞬间昏了过去。 韩臻又回转身慌忙地扒拉蒲焰腾,见他双眼死闭,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手指搭上他的脖颈,发现还有跳动,便扬起巴掌朝他脸颊呼呼地扇下去:“你可别死,老子就只剩你了……” 蒲焰腾被打回了神,鼻孔全是泥灰,他呛了几口,一脚回在韩臻身上,把他踹了个趔趄:“不死也被你念死,你就是个唐僧转世。” 韩臻被他踹了一脚,倒也不气,摸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两人咧嘴,相视一笑。 这地雷是武装分子埋下的,他们一听声响,便知道得了手,但又不确定死伤多少,拿着望远镜看来看去,蒲焰腾和韩臻两人早就已经出了坡。 按原计划绕到西面,找好潜伏地。周围树木高耸,两人在周围踅摸了一遍,视野有限,蒲焰腾努力的将枪口往下压了压,指向两个趴在前方的反对派后背,扣下扳机。那两个反对派立即倒地。 两人潜伏着,用望远镜观察局势。 许久,隐约有一声枪响,但并不清晰,更无法辨认方向,一时察觉不出是否有谁靠近过来。 蒲焰腾让韩臻把头趴下去,自个儿瞅了半天什么也没见着,闹得他心里打起鼓。如果自己的位置一旦被敌军暴露,不管是子弹还是手榴弹都能随时要了他们的命。 “03,你那方情况如何?”蒲焰腾压低声音问。 “政府军像是拖着等援兵,反对派倒是打的利索,暂时没发现武装分子。” “继续观察。” 蒲焰腾悄悄将头探出一个豁口,直勾勾的往对面看,刚刚盯住一个闪亮的位置,结果一枚手榴弹直直的朝他们砸过来,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蒲焰腾赶紧推了韩臻一把,两个人朝两边分散着滚下去。 手榴弹在他们刚才躲藏的位置爆炸,泥尘漫天。 砰砰砰—— 紧接着急促的连射枪响扫过来,蒲焰腾感到耳畔一阵乱响,他一面躲去树后,子弹唰唰扫过身边,脸颊火辣辣的疼,殷红的血顺着刚毅的下巴染花了作战服。 “05,十点钟方向。” “收到。” 韩臻抄起枪,悄悄地往一旁横移,将枪口从草叶间伸出去,对着目标猛地扣动扳机,子弹咻咻的射出去,立即倒了好几个人。 蒲焰腾趁这空挡利索的爬上树,架好枪,扳机扣下。 一条弹道在阳光下显现,泥土混着血连绵纷飞。 解决完那几个人,蒲焰腾“嗖”的一下溜下树干,对韩臻喊道:“这里位置暴露,收拾东西转移。” 反对派和政府军依旧胶着,打法变得非常奇怪。政府军防守兵力不足捉襟见肘,打面前的一队其实也轻松,可一旦别的方向再出问题他们就只能干瞪眼等死,当下干脆拖延时间在等援助,而且也只能是守北的前来增援。按照这样,反对派要么趁机加猛火力,要么撤退,但他们两样都不占,只往后退了几十米,然后停下,像戒备着距离。 伏击在附近的03脑海里不停的建立各种可能,然后又一个一个的推翻,陷入了求解的苦思。难不成另有别的袭扰? 不知道哪方又开了头,突然一阵,火力莫名开始进一步加强,两方分散着越打越勤快,并且反对派一直朝后退去,明显是另有图谋。 又向后退了五十米,03发现有挺机枪潜伏在山坳口里,开始进行遮断射击,压制住政府军的火舌。 难怪呢,原来是留有后手。 蒲焰腾和韩臻借着枪声掩护,猫着腰贼溜溜的靠枪声接近,再往前一百米就会彻底暴露在反对派的范围内。两人在石头后趴下来,观察范围和角度都很有限,但不管怎么说,有个掩体总比直接接近强。 韩臻觉得屁股下有块石头咯得慌,他用手在地上划拉几下。这一动,反对派中的人便发现了他们,不得不分出注意力来对付,知道他们藏着,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只好不停地探头细看。 结果一探头,啪一枪,倒一人,颅骨裂开,前额上的弹孔像是第三只眼睛,汩汩往外流血。 武装分子也发现了他们,利落的甩过来一个手榴弹。 你可算露面了!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蒲焰腾甩甩头,一个翻身,朝韩臻打了个手势,并对耳麦喝令:“行动,所有方向绝对不要含糊。” 场面正式喧嚣起来,枪声密集的响起,伴随着火箭筒,声波一次又一次的山间交错撞击,响亮的刺 分卷阅读51 耳、穿透声、惨叫声、碎屑,在空中飞溅。 几个反对派尸体歪趴竖躺地倒在一旁,他们本是重伤员,因为无法持枪无法移动,而躲在后方观望,看到前面的人全部被歼灭后,彻底绝望了。 就算心再狠,他们不过也只是一具平凡不过的肉身,只是听从上面的吩咐做事,对他们来说,加入政府军还是加入反对派,都一样,都是冲锋在前线,并非每个人反对派都愿意视死如归。 山下的政府军本是想等援助,结果援助没来,敌人就死了,还死的一干二净,他们便抄起枪一一检活,剿武器。 反对派时常是进攻方,政府军作为防守,一旦主动进攻,那群王八蛋就跟个龟儿子似的,只知道往后缩,没什么机会抓。另者反对派常害的他们生灵涂炭,不得不守在前线,有妻儿老小的都得抛着,自然心里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他们全部死完。虽然上级强调要留活口,但战斗完的政府军士兵还是会拿枪检灭了残留的活口。 这是胜利的味道,有个士兵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硝烟味,一抬头才看到高远处似乎有个迎风地挺拔背影,挎着一把长长的□□。 第 17 章 下午五点刚过一分,余幸和医护团队冲进ICU急救,但没能将步兵营的重伤员再次抢救回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其他四个伤的不重,在病房里休养,一听到战友离世,即使站在医院楼下也能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哀伤沸鼎。 “抱歉,我没能救活他。”余幸垂着头,低声说道。 郁植初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窗外,栖息着一群飞来飞去的鸽子,那感觉就像是在目送烈士剪影的别离:“只可惜我们都是凡人……” 她脑海里回荡起那个士兵最后一次对着她镜头说的话。死亡是毫不留情的,谁也来不及喘息,人生几许,生命的洪流注定将每个人挥斥一方。 这个世界总是多有变幻,鲜有奇迹,不得好死在这里不是一种诅咒,而是无比真实的真实。 回到步兵营时,反对派和政府军的火力都已经撤了。步兵营外涌着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可身后的难民营里已经住的满满当当,再无法接纳更多的人。炊事班的人抬着几大桶米粥依次给他们分发下去,医疗小组搬着成箱的药品为他们疗伤。 郁植初直接去找史冬林,告诉他医院那边的结果。他听完后很久都没说话,只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外面夕阳漫天,正是开火做饭的时候。 郁植初坐在菜园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淡黄色的丝瓜花,她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无力。 踌躇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给那位烈士的老婆打电话。 这号码是刚才她从史冬林那要来的,十一位数字,她按的极其缓慢,也极其慎重。 耳边回荡着电话铃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郁植初的心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话筒的另一头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 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郁植初感到胸口一窒,地面上立刻溅了两滴水。 大概是她许久没回话,对方又问道:“喂,你好?哪位?” 郁植初不由得语气一沉:“请问,是吴真的家属吗?” 对方感染到她的不安,静了一瞬,也把声音压低下来听不清情绪:“嗯,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驻东国的战地记者,这几天在步兵营采访,昨晚步兵营遭到攻击,吴真……牺牲了……” 对方没说话。郁植初好似从电话里听见了风声,吹得又快又劲。 “对不起,嫂子。”她低下头,捏得手机发烫,声音很小。 “你是说——牺牲了吗?”电话里的风声越来越大,几乎掩盖了她的话语。郁植初以为她不敢接受事实从而想要再三认证,然而对方只是哽咽着问了一句,“他的遗体什么时候能回国?” “就这几天。”郁植初从窒息里缓过劲儿来,对着电话说。 “好,那我等他回家。” “他走之前录过一段视频,拜托我一定要发给你。”郁植初觉得胸口堵得难受,“你……有邮箱吗?” “有,我等下短信发给你,谢谢你能告诉我。” 郁植初放下手机,疲惫的身躯昏昏欲坠,睫毛轻轻颤了颤,到底忍着没把眉头皱起来。 蒲焰腾一直站在炊事班前看着她,眼眶幽深泛黑,嘴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条。 他这二十几年见过太多人哭,可好像只有她的眼泪能让他感到动容,具体与别人有哪些不同,但又说不出。 风吹起,将沉默吹得长长的。 郁植初坐了很久,坐到天空灌满夜色,坐到屁股和双腿发麻。月色无比温柔,却照不透层层的灰尘天空,只有一旁的老旧路灯发出微弱的白光。蒙桑过来喊她吃饭,她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起身去洗澡。 被烧焦的头发 分卷阅读52 又丑又乱,得修剪一下,可现在还能上哪去找理发店? 她过澡顺手将衣服搓了,打算回宿舍晾好,却又看见了蒲焰腾,站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这次不是背影对着,而是直勾勾的朝着她。 郁植初朝他走了几步,才看清他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痕,大概上过药,有点黏糊糊的红肿,没有贴纱布。 她想也没想,不知为何忽然抬起手来,想要触一下。于是蒲焰腾正要说话时,就看见郁植初那白净的手掌近在咫尺。 他愣了下,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郁植初咬了咬舌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有……什么事吗?”她嗫嚅着问,用手拨了拨润湿的发丝。 她本以为他心情又不好,却没想到他一语问出了她的心事:“要不要剪头发?” 郁植初先是一惊,接着又一愣:“在哪剪?” 蒲焰腾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男兵宿舍和女兵宿舍挨得不远,甚至在去到男兵宿舍前要路过女兵宿舍。郁植初让蒲焰腾等了一会儿,先进屋把衣服晾了。 等到了男兵宿舍后郁植初见蒲焰腾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来瞬时瞪大了眼睛,语气甚至都有点结巴:“你……给我剪?” 蒲焰腾点了点头,手中还非常形象的拿起剪刀咔嚓咔嚓了两下:“怎么,你害怕?” 郁植初的语气有些迟疑:“几根头发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不相信你的手艺,那剪出来能看吗?” 蒲焰腾抬头看了他一眼,抽出一张凳子放在他身前:“我们班的头发都是我剪的,你看哪个丑?” 郁植初抿了抿嘴,都挺丑的。 “他们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不想被围观就快点儿,磨磨蹭蹭的。”他催促道。 郁植初咬了咬牙,横下心,剪就剪吧,再丑也总也比现在强。 蒲焰腾煞有介事的给她围上遮布,整个流程看上去倒显得挺专业。郁植初坐得忐忑不安,忽然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只感觉他站在身后,像个安静的巨人一样。 粗粝的指腹挑起她的发丝,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后颈,细致地剪下去。 面前没镜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郁植初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模样,一定是抿着唇,下巴线条流畅,认真的时候会少点气焰。她忍不住晃了晃头,真奇怪。 这一晃,蒲焰腾差点剪到她耳朵,他伸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别动!” 那声音不像命令,反倒带着几丝温柔。 郁植初莫名脸上一辣,干脆闭上眼睛,随他去折腾。 韩臻走回宿舍准备拿衣服去洗澡,路过窗口看见蒲焰腾正在给郁植初剪头发,他眼睛睁大了一瞬,然后又悄摸着转身,连带着挽住了身后好一些人往回走。其他人一头雾水地问:“你干什么?” “嘘……”韩臻夸张比起手指:“某人对郁姐姐发起了攻击,周围需要绝对静默。” “谁?”有人张头张脑地望,距离有点远,仅仅把脑袋往回探根本看不着,便想着转过身凑上前看一眼。 韩臻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上去:“除了蒲焰腾还有谁?有点儿眼力见行不行!” 剪完后蒲焰腾用毛巾给郁植初擦了擦后颈,摘掉她身上的布抖了抖:“好了。” 郁植初摸了摸,头发已经半干,只觉得颈后的发根已经短了好多,她心里打起鼓:“有镜子没?” 蒲焰腾一面去拿扫帚一面回她:“抽屉里有。” 郁植初本来没抱希望,结果听见他说有,不免挑了挑眉毛。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面小巧的紫色镜子,她扑哧一下笑出来:“看来你们男兵爱美的能力不输于女兵嘛!” “那是韩臻的,他一直觉得班里没有人能帅过他,只好照镜子自己跟自己比。” 郁植初闻言,笑的更大声。她打开镜子的翻盖,发型变成了有层次感的娃娃头,两侧的头发挡住了大半的脸,几根细细的刘海挡在额前,越发显得眼睛像向日葵一般,很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蒲焰腾扫完地,扫好之后把垃圾倒在废篓里,又把扫帚放回远处。他直起腰,脸上神态放松,看着郁植初的脸,就像是在欣赏什么一样:“怎么样?我说了我技术还行。” 声音缓缓的,音调拖得老长。 臭嘚瑟。郁植初笑了笑:“嗯,谢谢你了。” 蒲焰腾扬了扬唇,半低头,看着灰色的水泥地:“去吃点儿东西吧,炊事班今晚煮了面……” “是吗?”郁植初点了点头,虽然觉得很疲乏,但还是去了。 炊事班班长一见到她就笑着说:“你可算来了,这面一坨了就不好吃了。” 班长将碗筷放到桌上,对着郁植初缓缓推过去:“老话是对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做记者这么辛苦,更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碗里的面条白滑筋斗,面上码着一层肉沫,还有一个被煎的色泽金黄的荷包蛋,配上绿色的葱 分卷阅读53 花,光看着就养眼。 “谢谢班长。”郁植初挑起一筷子面咬了一口,有些哽咽的开口。 炊事班班长笑了笑,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她,见她发型变得不一样了,短发很适合她,两侧的鬓角像翅膀似的翘着:“剪头发了?还挺好看,你以后有什么想吃就跟我说,只要这儿有食材,我一定给你们做。” 郁植初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汤,脸颊被汤汽熏得红彤彤的。班长见她吃的认真,又说道:“好吃吧,小蒲让我给你煮,说你喜欢吃这个面,上次就吃得一干二净。” 郁植初愣了,不确定的问道:“你说这是蒲焰腾让你特地给我煮的?不是所有人都吃面吗?” “哪能啊,所有人都吃面不管饱,你先吃着,我还得去收拾收拾。” 话罢,班长已经大步的走开。 只剩下郁植初一个人愣愣的坐在那,有点意外,有点抱歉,又有点没头没脑的感动。 一盏灯,一个人,一碗面。 她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一点没留。 * 专机又再一次接走了烈士,连续丧失战友,整个步兵营的气氛都开始变得低迷,人死后得到的无非是一些没用的哀辞挽语,以及冰冷的勋章。 为了重振步兵的风气,郁植初给步兵营的每个人都拍了许多照片。他们的脸被后期休整的洁净光亮,清一色迷彩服、战斗靴、蓝色贝雷帽,站姿挺拔,神情坚毅。身披滤过铁丝网的阳光,热乎乎的风里,满眼望去,好像只有蒲焰腾其中显得最为鹤立鸡群。 郁植初一张一张的看过去,然后以分社官网的马甲发了微博,一大片人纷纷在底下喊着“蓝朋友好帅。” 她和蒙桑还拍摄了一组纪录片,经过前期复杂零碎的准备被工作和后期剪辑和文案、反复讨论、修改,将一则视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后,总算呈现了规整的模样。 一个优秀的纪录片往往需要好的策划方案。 一些精密、具有水平,又有创意的策划往往能让作品主题鲜明,且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宏观层面得扩大价值,微观层面做好细化,从而增加该内容在同类纪录片中的竞争力。而一些草草而就的策划案既浪费时间又达不到理想的效果,所以必须把一系列策划都做到精简。 郁植初将素材传给总部后,总部联系了旗下电视台,在军事栏目中卡了一个时间板,每天晚上七点半播出。但还没来得及收获国内群众的反响,东国的战事便愈发荼燃。 先是有反对派坦克碾过总统府大门,车上升起着解放阵线旗帜,代表着反东国政府的重要联合武装力量。郁植初跟踪报道后发现,这些武装力量明确的得到了拉塔政府军的支持。 反对派和武装分子都是不成气候的散体,拉塔政府军便成了反对东国政府军最大的大本营。作为自起的政权,拉塔在东国危机中有自己的利益和打算。第一,推翻政府军,将拉塔政府军扩大在东国的影响。第二,打击武装分子,防止其独立或与境外的反叛势力结尾一体。第三,管制住Y国对东国的控制。拉塔私心希望东国政府军、武装分子,以及Y国等各国之间相互搏杀,而自己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选择公开支持武装自由军推翻政府军。 周日的一个下午,政府军以非法武装分子在清真寺藏匿武器弹药并绑架儿童为由,武力袭击该清真寺,打死打伤了数百人,引起民众激烈的对抗,更是在国际新闻上掀起了轰动。 随后东国内政部发布公告,要求反对派在一个星期之内自首,上交武器,揭发恐怖分子活动,藏身地点以及武器下落者,可免于追究法律责任。由于反对派一盘散沙,缺乏有效组织和统一民众的能力,使得政府军的武力镇压初见成效,局面得到暂时的平静。 然而此时的拉塔却趁此加紧整合,以压制政府军为首,进行大规模游行示威,反对政府军。拉塔终将成了东国政府心口上的脓包,政府军担心的是拉塔上台后将投靠E国,不惜动用了军队武力镇压拉塔,以参与恐怖主义罪名,处死了两千人,引发拉塔民众冲击内政部,焚烧司法机构,洗劫电讯办公楼。 此后,自由军开始攻占省会城市,卡敦。并想要完全瓦解政府军在东线的防御,大批高级官员成为被暗杀的对象。 东国已经彻底沦陷。 周边的国家,尤其以Y国为首,一直试图将东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但东国坚决反对Y国对他们的侵略扩张,而连绵不止的内战让Y国等皆认为这是打击L国,削弱E国,占领东国的好机会。但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动大规模部队直接参战,便想着法子通过大力扶持东国反对派自由军和武装分子,想以最低成本去推翻政府军权。 但是东国政府军比拉塔政府军的忠诚度要高,作战体系也相对完整。Y国目前还缺乏明确完整和配套的政治策略,自身还面临着分裂,所以只选择采取怂恿,帮助恐怖分子在堤岸建立了一个地下网络,从事政治煽动,策划组织恐怖袭击,进行黑市走私。 在国外反对派的支持 分卷阅读54 下,东国自由军实力大增,规模也进一步壮大,并宣布成立临时军事委员会,已经有五万人。随着实力的增强,更是陆续控制了卡敦郊外以及第三大城市的部分地区。 接连一个月,每日交通早晚高峰时段,路边总能遭遇连环爆炸。反派力量在多个地点对政府军和民用基础设施发动协同攻击,国防部发表声明,鉴于恐怖分子袭击军队和平民日益增多,军队将坚决打击恐怖分子,保护国家和人民安全。 * 内战最先在卡敦市区打响,自由军从五个方向同时朝市中心交火,随后另有一部分自由军抵达西南郊外的村庄。政府军诱敌深入,将四千多名的武装分子包围在此,经过多天激站,政府军控制住村庄,立即在市区周边建立约八公里长的外围,组织武装分子潜入。此后反对派只能在附近以偷袭为主。 反对派还积极进攻北部,企图背靠T国建立大本营。首都卡敦的位置偏内陆,而靠近沿海的西勒和阿布则像两条铁栅,牢牢地锁住了极端组织和反政府武装,保住了首都的补给后路以及沿海经济发达的富庶地带。二者任何一个失守都将是灾难,反对派武装就可以直插沿海地带,截断政府军的海上补给,并包抄卡敦。 人们说话开始变得谨慎,深思熟虑,再不能相信任何人。为了获得悬赏或者以防受到威胁,大家开始彼此相互告密,但凡几句无心的快语可能就会让自己身处集中营的黑牢。 又过了整整二十天,反对派加紧进攻卡敦的中部。那是地处北部沿海战略核心区的中心,有高速公路相连西勒,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一旦反对派武装派攻占市中心,两大城市的失陷是迟早的,政府政权将迟早被死刑判决。并且西勒地区还掌握着东国的能源命脉,一旦西勒失势,民众冬季供暖和军队行动将严重受到影响。 这个时候,有钱有权有关系的人才能撤离。 郁植初和蒙桑每天开着老福特几乎要穿越整座城市去采访,实地工作是她能唯一接受的方式,坐在办公室躲子弹是她最不愿意的,奋斗在第一线已经成了她的生活。 她现在唯一的人生指南就只剩下工作,虽然多数时候危险,即使入到武装分子和反对派的地盘,心里也只认“听天由命”四个字,日程更是安排的满满当当,一到夜晚,她还要跟着余幸在人权组织救援会帮忙。 而服务难民营绝对是她这几年所参与最艰苦的任务,没有之一。 每日不断有受伤的儿童被送过来,他们之中有的人被无端送到监狱受到□□折磨,有些甚至遭受强·奸,最终能活下来的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躺在行军床上。肢体残缺,饱受摧残的身心难以修复,生存状况令人堪忧。 许多缺乏经验的工作者陷入了极度的心灰意冷中,而更老道的工作者们也都累到精疲力竭, 加上红十字会和国际组织派不出更多的人,局势便一直都显得很紧张,所有的工作者都格外小心,一般都待在营地里,即使出门也得成群结伴。 物资储备都很有限,无处不在的状况,还得尽量满足每个人的需求。这里的妇女们之前都遭受过超乎想象的虐待,每十个儿童中就会有一两个孩子死去。他们的状态极差,身上散发着干乳酪的嗖味,头发杂乱,粘成一坨,皮肤干的像树皮,一见到食物就像放出笼的鸭子,扑扇着翅膀,嘎嘎叫唤,尖锐又悲悯。 郁植初去到的是卡敦周边的难民营,大多是土棚屋和简陋木屋。营地中饥馑肆虐,对儿童造成的伤害最大,许多家庭因战乱逃到这里,却死于食物匮乏和难民营里不正规的医疗救助。 在这里,只要能帮助人们度过眼下的难关就够了,不用去给他们指一条新生活的明路,更不奢求能改变世界。 物资由直升机空运过来,每月一次,工作者得想办法在有限的供应中撑到下一次补给。余幸四处跑腿比郁植初更没有定点,只会定期来处理一些更严重的疾病,其他的时候,工作者们只能尽量利用现有条件进行救助,而营里的难民还在持续增加,郁植初每天累的头一栽就能直接睡着。 第 18 章 反对派是凶狠的,是训练过的,亦是有骄傲之心的。在特定的环境下,最难缠的不是反对派,而是自由军,他们端枪凑数,展尽猥琐。 他们执着于颠覆政权的大手,使出浑身解数,将一些人宣传鼓动,灌输思想让他们的脑袋烧到发昏。不仅让他们心里只容得下仇恨,更让他们把一股长年累积的怨气不可抑制的喷薄而出,怂恿他们对抗出雷霆万钧之势,玩命送死。 毕竟爱只能收纳成全小部分,爱不能完成的事,恨可以替代。 是夜,一队驻扎在东国北部农村地区的自由军部队开进村庄里。他们大约有三十几个人,外形迥异,一人背一支步枪,手上还拿着火箭炮,哗啦散开,排兵布阵,将房子包围起来,对天鸣了一声枪响。 “不想死的全给我出来!”有个人喊道。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披头散发,屋里的人摸着黑立即传出 分卷阅读55 嘈杂声响,又慌又乱,谁也不敢点灯开门,有的农民直接钻去了床底下。 一阵枪声急速扫过房顶:“不出来,给我上!” 一群披盔戴甲的人急速展开所谓地平定行动,不顾一切,蛮力十足的嗷嗷进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捕获了所有能出气的动物,牛、猪、狗、猫、人,能吃的拿来吃,不能吃的拿来枪杀。 火箭炮,子弹,威力之大吓得方圆数里之内的鸟兽隐形遁迹。天空腾起又高又宽的烈焰,炙灼的热浪翻卷,如同巨蟒吐着信子缠着每一个农民,土坷石块从眼前、脑后、耳边、头顶掠过,大家逃跑、涣散、哭嚎、尖叫、被捕。 自由军耀武扬威,枪像指责人们错误的手指一样转动。每一颗子弹的出膛,都能准确无误地终止一个人的一生。 有人拖着被炸烂的膝盖用两只手向前爬行,有的只剩一颗头,砸到地面上,清脆的滚出去又被弹回来。更多的人在火箭炮中化为焦尸,冒着青烟。没死于轰炸与烈焰的农民,或被子弹打死,或在与自由军肉博时被刀捅死,或被押去填沼泽地。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形状怪异。 有人牵来数十条流浪狗,饿极的狗扑向尸体,疯狂的撕咬内脏。 屋内有孩子叫着喊着妈妈,他从炮火中惊醒,看见一群人在他们的家中翻箱倒柜,孩子的母亲不愿他目睹这样的场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往后缩。 一个人拎住那孩子的胳膊往外拖,孩子死命哭着,另一只手被母亲狠狠拽着。 “别抢我的孩子……”妇女哭着祈求,“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去,柜子里有钱,别动我的孩子……” 啪——那人充耳不闻,将孩子一脚踢到一丈多远的墙根上去,小小的嘴巴和鼻子立刻流了血,顺着墙体软趴趴的缩下去。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没有在呼吸,只是喊叫的声音一点也没有了。 那母亲一会呻吟,一会哭嚎,一会咆哮,眼泪不断地往外倾倒,好像身体里装着的不是会搏动的器官,而是一口深井。 那些人掠夺一切财物、粮食,抱着大缸喝着家酿酒,满脸通红,牙齿龇露,眼睛因为亢奋而眯成了一条线。酒意上承,让他们恶从胆边生,蓄意铲除农民赖以生存的村庄,火烧烟熏将那里的女人们赶到城镇,逼迫她们去卖,替自己赚钱。 年轻的女孩子被则被关进了房间。 “老子要第一个尝鲜!”一个人桀桀怪笑,开始褪下裤子,身旁还有两个为虎作伥的党羽。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几位长官……”女孩哭着,泪如泉涌,脸色变得像天上的月亮一样苍白。她向后畏缩着,但身后只有冷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一个反对派讥诮道,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放了你,可以啊,但是任何代价都有一点附加税费的,你想想怎么让我们舒服吧!” “废话真他妈多!”年纪稍长的一个反对派解开裤带,拉下裆链,内裤顶得老高。那女孩发出惊恐得声音,头扭向一边,见到的不过是另外一番一模一样的东西。 “它可喜欢你了!”一人揪着她的头发,对准她的嘴,哈哈笑了起来,仿佛是个大将统帅着兵卒一般,觉得十分得意。 那女孩一边挣扎,一边求饶:“求求你们了……” “求我们什么,求·操吗?这婊·子天生他妈的找干呢!”他一边笑着,一边笨拙地将身体压下去。 她愤怒、尖叫、挣扎、扭动,五官用力到挪离原位,血液涌向青筋暴起的脖子,脑袋使劲左甩右摆,呼哧呼哧吐着粗气,绝望的使出各种花招,试图摆脱险境,但那些人从没打算放过她。 一个人锁住她的双臂,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无法再出声,于是孱弱哀楚的小声响不再作了,她啜泣着、哼着,她赤身睁着眼睛,眼底的痛苦越来越剧烈,随后变成死一般的平静。 只剩下无间无歇的笑声,像是地狱般重复着的音符不断回荡在魔窟似的房子里。 从破烂的窗户里一间一间看过去,全是被打烂的脸,哀嚎的嘴,流血的鼻子,一只肿得无法睁开得眼睛,另一只眼睛睁着,眼珠在眼框里面翻动,血从嘴里喷出,染红了那些姑娘的嘴唇。 这世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不可倾覆的?生命,权力,地位?这些可都太轻松了,就连人性,既可以傲然成君子之姿,也能张扬成小人的卑污。 * 电视里时常播放着有关政变的消息,一纵队一纵队的大军列阵而过,他们涌到屏幕上,然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他们身着一摸一样服装的军人,军靴踏步发出有节奏的回音,成了不可取代的背景音乐。 凌晨十二点,郁植初和其他工作者交完值守的班,便去了十字会的办公室,营地里没有信号,只有办公室可以上网。 打开工作邮件,大部分都是约稿的,还有一封总部传过来的,让她针对步兵营的纪录片拍摄续集,她先回复了邮件,然后开始打着哈欠写稿。 难民营里的一切,以及那些数不清的眼神和言语,她通通都想记录下来。尤其是 分卷阅读56 针对妇女和儿童不公的待遇,有关的问题比较复杂需要慎重处理,还得翻阅许多旧数据和数字,更要着重策写。 她在电脑上打出一个标题,然后又打出一些零散而具有提示性的重要词语。“世界格局的新时代、东国当局推行变革政策所呼应的政治理论、妇女在投票中占有的作用、儿童的未来……”随着她思考写下的零散提示,逐渐变成了提纲,而把提纲完成完整的报告,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手机在此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郁植初接起电话。 “你好?” 电话那边有点嘈杂,乱哄哄的,声音在手机里听着也是闷闷的,没有人回答。 郁植初皱了皱眉,又说了一次:“你好?” “郁植初。”电话那边喊了一声。 她听出了他的声音,但还是确认似的问道:“蒲焰腾?” 电话那边陡然安静了一会儿,好像是进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手里的嘈杂悉数不见:“嗯。” 蒲焰腾背靠着墙,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郁植初把手机夹在耳边,双手继续在键盘上敲字。 蒲焰腾看着灰蒙蒙的夜色,无所谓地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郁植初噎了一下,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她抿了抿嘴,大半心思都在电脑上,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问:“这么晚了干嘛还给我打电话?又想你兄弟了?” 蒲焰腾歪了歪脖子,慢条斯理地接住她的调侃:“我现在是休息时间!” 郁植初“嘁”了一声:“在营地里算什么休息时间?还不是要随时待命。” “那我能怎么办,在这儿我又没有房子,难不成去你家?” 他说完这话,自己禁不住倒先笑了,开始只是轻促的一声浅笑,后来则是咧开嘴,笑得很大声。 郁植初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说:“你想的挺好,脸皮也挺厚。” “是吗……”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承认了她的评价,还是否定:“我今天刚结束长巡——” 砰! 附近突然爆出一声巨响,顺闪的爆炸光线一次次地穿透窗口,一瞬照亮办公桌,吓得郁植初胸口砰砰直跳。她从板凳上一跃而起,往窗外探去,山那边的村庄火光烈烈。 有大事发生。 郁植初赶忙拿起包,对着手机匆匆撂下一句:“我现在有事,挂了。” “喂——” 话早已传不出去,蒲焰腾垂下手,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转身朝宿舍奔过去。 韩臻他们闲着没事正在斗地主,见到蒲焰腾冲进来快速地换衣服,吹了声口哨:“大晚上干嘛去?不会是约会成功了吧!” 其他几个人立即发出“哟哟哟”的声音揶揄他,笑逐颜开,纷纷追问他对象是谁。有人插嘴道,还能是谁,除了这营里的女兵,大老远能让他跑出去,只能是郁记者了吧。 蒲焰腾没什么心思解释,只哼笑了一声,更让人觉得是那意思。 韩臻从床下扔给他一串套:“好好享受。” 有人咯咯笑起来:“卧槽,你真他妈猥琐,还随身带着这个。” “老子用来撒尿的,不行?”韩臻一眼横过去,甩出两张牌,“对K。” * 田间无际线的浅苗还湛着青色,但这不再是静穆的村庄,红红的火舌在飞舞嘶鸣,朝房子遮蒙下来,屋顶烧的歪斜,倒折了。 政府军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由外围推进,从南郊中轴线上由南向北的几个据点,形成包围之势,准备进击自由军。 郁植初偷偷地藏在一颗大树后,盯着河对岸那些冒着烟的手榴弹在地上叽里咕噜的转。不断有自由军的巡逻队巡查,而且路线非常专业,基本适合潜伏的地方都涵盖进去了。她不敢再冒前,怕被自由军揪出来,只偷偷用便携式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咔嚓——” 周围传来一声轻响,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郁植初顿时警觉起来,像条警犬一样,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感到身后有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刚想跑,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她惊悚的回头,那人本就逆着光,大夜视镜更是遮住了半张脸,这一丝不清,让他的形象模糊起来,只剩下那一只无法挣脱的大手,扣在她的胳膊上。 郁植初松了一口气,鼻息有点变得稍重:“大半夜干嘛呀你,你过来干嘛?” 蒲焰腾没回答她,反而理直气壮的问道:“你干嘛?” 郁植初又重新蹲下去,视线看向对面:“当然是拍素材。”她又复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来干嘛?” “怕你被炸死,特意来捡尸体,怎么说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是我。” 郁植初眉头一皱,将头炮塔似的转过几度,狠狠盯着他,刚要还嘴,河对面走出来四个人。 他们高如铁塔,四肢看上去孔武有力,有人掏出打火机点烟,有人大笑,用当地话谈了几 分卷阅读57 句。 蒲焰腾眯了眯眼睛:“叽里呱啦的在说什么?” 郁植初咬了咬牙,神情阴肃:“他们说那些女的别全部玩儿死了,要留一些活口,以免政府军攻进来没有人靶子。” 蒲焰腾诧异的侧过头:“你听得懂?” “这里的语言和A国说的是同一种,只不过略有些区别口音。”郁植初动了动发麻的脚,眼睛仍死死地盯着对面。 不到一分钟,又一个人小跑到他们身边说了几句。那之前开始大笑的人在听完报告之后扭转过身,朝他咆哮了一下,高声说了几句。来报信的人畏缩了,低下脑袋。 “政府军已经打进来了……”郁植初小声的开口做同声翻译,“他们要在这里策划数手雷、地雷、炸弹迫急炮袭政府军……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多的武器?” 蒲焰腾转过眼,定声说:“这有什么难的,不少炸弹都是由地雷改造的,要么盗自军用物资,要么购于黑市。” 话音方罢,又有人拖着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朝那群人走过去,他们拖着她们的头发,身体在泥地上滑行,像拖着软绵绵的垃圾袋似的。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让郁植初忍不住跳起来,蒲焰腾伸手按住她的腿。 有个男人哼起歌来,带着厚厚的口音,含糊走调地唱着歌。他走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面前,伸出手指轻柔的揩去她脸上的血迹:“现在可不是我要杀你们了,而是政府军要杀你们,要想活命,不如去讨好讨好他们?” 他每说一个字,便咬的一个比一个狠,每根情感神经都像是被切断了似的,外表看着是人,可面部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丝毫波动。 周围有人挥了挥手,吩咐把她们连同其他人质一齐关好。 一片云彩从天边飘过,遮住了月亮,岸边突然笼进了阴影。 郁植初掐了掐手心,刺痛让她的思绪稍许冷静。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既然无意中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只要稍稍参一下,兴许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可是,她能做什么? 她侧过头看了看蒲焰腾,但随即又把这想法压下去。他是步兵营的人,不行,不能连累他。 但好像,很清楚她的想法似的,蒲焰腾说:“我去把他们的炸弹毁了就行了!” 郁植初皱起眉,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她渴望着能救那些人,又怀着唯恐连累了他的歉意:“你疯了,这可不关你的事……” “我现在可不是代表部队作战,来之前我跟营长告了假,现在是我的假期,遇到攻击还手,这属于自我防卫。”他换了个无所谓的表情,看向她。 “那我也去。”郁植初冷冷地说,声音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见他张开嘴,急忙堵住他的话,“不然你也别去。” 蒲焰腾摘下夜视镜,眼光笔直的射向她:“你拉倒吧,手不如脚,你知道我带上你就跟带个累赘似的没有区别吗?” 他这话太过诚恳,合理之中又透着一丝好笑。 郁植初差点嚎叫起来,手握成拳:“我不需要你保护!” 他突然笑起来:“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会用枪吗?” 郁植初哽了哽,诚实的开口:“不会。” 蒲焰腾脱口而出:“那你上次在地下室还拿着枪指我。” “我那是装装样子……” 他憋着笑:“那你就真的会死。” “正好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孩子……”郁植初鼓着脸长叹一声,“寿命这个东西,老天从来都只给个大范围,具体能走到哪一步,我控制不了。我可以死,但我不能让它砸毁我良心中的那杆秤……你会愿意成全我的吧?” 蒲焰腾心里砰砰直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想,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浮云过去了,月光明晃晃地照着他的脸,照着他的全身,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照穿。蒲焰腾觉得那些被关在集中营里的人都不是真正俘虏,他才是,即使没有镣铐河牢笼,从此心也为她桎梏。 “那这次你也装装样子吧!”他说完,一把手·枪放在了她掌心里。 河不深,但是很宽。蒲焰腾用藤条将木头捆在一起,做了一个简单的竹筏,对岸有巡逻队站着,不能贸然,他们便坐在原地等待最佳入侵机会。 过了许久,对岸响起了枪声,手雷的爆炸声撕裂了空气,巡逻队立即抄起枪过去支援。 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亮,郁植初才看清他身上穿着的并不是作战服,而是寻常的衣服。 这人不会是偷摸着出来的吧?告假什么的,不太可信。 但来不及想更多,郁植初捡了两根木棍为桨,上了船,就坐在筏尾划船。蒲焰腾背对着她,手中瞄准的枪如同一头在暗夜中蹲着的巨兽。 郁植初划的极其卖力,半个小时后,前端的竹筏刮蹭河岸,已经到了。跳下木筏,郁植初紧跟在蒲焰腾身后,他几乎三步一蹲,慢吞吞的往前挪,带着个空有不怕死的心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需要由前方反馈而来的信息与咨询才能 分卷阅读58 制定出下一步行动的最优解,就好比蝙蝠需要超声波的回声来感知猎物的存在并确定正确飞行路线一样。 周围到处都是自由军在撤退到三公里以北的更坚固的要塞前挖下的歪歪扭扭的战壕,反对派和政府军在各自防线五公里的位置相互炮击,炮弹在头顶上呼啸,在天际拉起了一张火力网。 墙体上那一个个被炮弹轰出来的大窟窿就像一张张血盆大口,要将突入的政府军通通吞噬。 “看到那边的屋子了吗?我掩护你,你跑去屋后等我。”蒲焰腾背对着她,小声的开口。 郁植初舔了舔干燥的唇,狠狠点头,捏紧手中的枪举势待发。 蒲焰腾没有卧倒射击,即使那样的安全度更高,但他也没有那么做,而是蹲着,因为郁植初就蜷在他身后,如果自己一旦趴下,她就成了目标。 他打出一枪,立即有人回过来,两团火舌开始疯狂喷射,空气中到处都是撕裂声、穿透声、撞击声,尸体在中弹,杂物堆砌的矮墙打出稀里哗啦的声响,带着扑倒、躲避、蜷缩的声响。 突突突突突,对面的机枪火舌正式亮相。 蒲焰腾咬紧牙关猛烈的呼啸回应,火力密度呼啸得可怕,一道道曳光狂妄的飞来飞去,他听声音感觉到对方火力密度下降后,第一时间朝对方环射,同时朝郁植初开口。 “快跑。” 枪口的火光如波纹般绽开。郁植初刚刚跨出一步,一枚子弹带着哨声从她身边飞过,击中身后的树木。她卯足了尽全力跑着,左边是树林,右面是房,光线不好,脚下磕绊。郁植初呼哧带喘的躲到房屋背后,转过脸,看见蒲焰腾正试图把一个僵硬的影子从机枪身后拖开。 那人没了半边脸,早就死了。 蒲焰腾捡起枪,一路打一路跑,斜背在身后的枪因颠簸不停撞击着他的背,有韵律地响着,子弹在呼啸,向东飞,向西飞,相互狰狞。 自由军不会绕太远,两人不再跑而靠着墙往前方摸去,还没走出十几步,一对黑影在前方二三十米处鬼鬼祟祟的向前移动。 两方人急急站住,空气里诡异的静了一瞬。掉头跑的风险太大,蒲焰腾先开了火,狠狠把郁植初朝一旁推开。 这一推的力量着实有些大,郁植初整个人面朝地,一张脸埋进土里,鼻根骨卒断似的生疼,完全忍不住眼泪。 十来个自由军当场打出一排,但由于光线昏暗,目标很不清晰。而蒲焰腾反应够快,又戴着夜视镜,一轮激射下去,当前的一排倒了,只剩后面一个中弹的人正被人拖着撤退。 蒲焰腾刚准备往前跑,陡然想起还有个人,伸出两个指头拎住郁植初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这才看见她脸脏的与墙同色,正捂住鼻子,温热的血顺着掌心滴下来。 蒲焰腾一刹便慌了,抿了抿嘴,连忙扳开她的手检查:“骨头没断,痛不痛?” 他从急救包里拿出绷带给她擦了擦血。郁植初疼倒吸了一口气,泪眼婆娑:“你说呢!” 男人作战粗暴直接是风格,生死瞬间哪还有空惦记着温柔,平常与韩臻搭档惯了,蒲焰腾总觉得旁边是他,这一摔,让他意识到女生和男生之间是不同的,当下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略带负疚的心情急急开口:“下次,我尽量轻点……” 郁植初平日也并不矫情,知道战场万分凶险,并没责怪他。她把绷带打开,确定没流血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快走。” 蒲焰腾直接一伸胳膊,左手指将她的指缝撑开,紧紧贴合十指相对。 他平常都戴着作战手套,今天什么都没弄,指尖的茧蹭得郁植初痒痒的,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想抽出手,可他的大手攥得紧,她挣脱不开,只要她稍微一用力,蒲焰腾的指尖就会轻轻一动,像是在安抚她稍安勿躁。 郁植初便不动了,任由他牵着,加上她一心警惕四周,便更懒得再去多想。 反倒是蒲焰腾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 她的手指柔软细长,平日里指尖修剪的很干净整齐,握在自己粗糙的手掌里触感嫩滑,还带着薄薄的汗,像刚卤成的嫩豆腐。 他没忍住,指尖捏了捏。 第 19 章 农村的房子都是一截一截,有的挨家挨户,有的中间隔了好一段空地。两人停下脚步,蒲焰腾靠着墙壁微探头警观,一片黑黝黝的破烂房子,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但有细微的声响。 凭声音,能想象得到那些自由军正沿着墙壁,像蛆虫一样胆怯的爬行。 对方一定把他当成了政府军的人。 郁植初的呼吸很急促,她背靠着墙,克制住自己的喘息,想抹一把汗,结果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蒲焰腾掌心里,又瞬间万分别扭起来,将手抽了出来。 蒲焰腾也没阻止,因为他现在需要两只手拿枪。 那些人又想战又怕死,结果就是太没效率,前进速度缓慢得像虫子一样。自由军的人此时在心里盘算着,天这么黑, 分卷阅读59 那个催命鬼的眼神又那么好,老子打你不赢,就拖死你。 郁植初蹲的十分焦躁,这么耗下去,天都会亮,到那时还轮到他们逞什么英雄?这打不能打,退也没法儿退。 郁植初问道:“要不要引他们出来?” 蒲焰腾反问道:“这么迫不及待想送死?” “哪能啊,我有别的办法。”郁植初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大拇指般大小的手电筒,摁住开关,那光亮在地下一闪而逝,又迅速把手电筒关掉,用脚尖靠着墙根缓慢而且节奏的敲着。 蒲焰腾默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一个黑影终于出现在对面,扯着枪背带靠墙根挪,每动一次,衣服便与地面摩擦一次,发出响声。他看到了地面上地影子,长长的,晃了两下头,确认是他自己的。然后又抬起头看清了前面的一栋屋子,被月光照出了黑色线条。 铛——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击中了他的钢盔。 砰——第二颗子弹伴随着瞬间的巨大冲击力,刺进他的咽喉。 蒲焰腾一手抓住郁植初,使劲往前冲,那群自由军听见枪声后全部缩头在墙根后,谁都不敢露面。 往前行了十分钟,前方突然亮了,而且是明晃晃的亮。四处都是火光,将地面照耀的异常清晰,连地面的一条条缝都清晰可见,溢满了焦糊的味道。郁植初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最危险的伏击地带,方圆几十里全变成了不可逾越的死刑场。 蒲焰腾又换了个护目镜,填了个新弹夹,靠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墙角,偷偷观察着。 政府军派出了武装直升机和陆军协同作战,各种火力纷纷对天空开火,未熄的地面又瞬间沸腾开来,摇曳光流线纵横错旮。 两点钟方向有一栋房子,前前后后被好些自由军派守的密不透风,最少有一个连的人,不可轻估,另有几人正在摆弄着火箭筒。 蒲焰腾身上只有五颗手榴弹,以及一百多发子弹,就算全部打光了这些人也不一定会死。 他考虑了一下,说:“计划有变,我先带你找个安全地点躲着,这边人太多,我得想办法把政府军的火力引过来。” 听到这话,郁植初调整了一下姿势,刚想开口,就被他压得回不了嘴。 “你别动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两人躲进一间废弃的房子,四面院墙烧得片片发黑,堂屋烧得漏了天,没了门窗,屋里到处都是灰烬。 政府军的武装直升机在距离敌方一公里外的上空盘旋,利用机载武器打击敌方的工事和重要火力点,地面部队发动攻击后机群组成编队按照轮转攻击战术打击搜索,必要时放下搭载的空降部队来攻击一些打击不了的目标和火力。 蒲焰腾朝郁植初伸出手:“有纸笔吗?” “有。” 郁植初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记事本,待蒲焰腾接过,她煞有介事的瞪大眼睛:“你小心一点!” 蒲焰腾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她。 “这是一支录音笔,很贵重的……”她双手还张在空中,好像在时刻准备保护着某种珍宝一样。 这样说反倒有些勾起了蒲焰腾的好奇心,他低头看了看那支银色的笔,样式很考究,还刻有YZC的英文字母,好看是好看,但也没贵重到紧张成这样的地步吧?他摆了摆头,专心在记事本上画画写写。 郁植初瞧了一眼,有坐标,算程,还有一堆的数字和英文字母。 蒲焰腾头也不抬的问:“看得懂?” 郁植初翻了个白眼,她从小就痛恨理科,恨到深痛恶绝的地步,能看懂才怪:“你在算什么?” “炮弹轨道。” “能准吗?” “发射炮弹在运动关系上都得先定位坐标、攻击点、参考点等数据。设置完毕相应的火控数据,我就能直接解算出炮弹的实时位置与运动参数以及投放包线和炮弹飞行路线与最终命中点,一般是一个圆形或扇形区域。而且——数学是奠定世界骨骼的尾柱,物理是揭开神秘面纱的手掌,你说准不准?”蒲焰腾扬起眉,那神情……竟然和当年的许清渠如出一辙。 郁植初忍不住恍了恍神,耳边好似响起另一个少年,微微翘着嘴说。“郁植初,理科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风起处,有她难忘的声音。 蒲焰腾算完后,抻了抻脚,裤腿染上一层灰:“由于各项参数找不到准确值,只能设置一个可变参数范围,所以我只能考虑与速度平方成正比的空气阻力。你听好,待会儿自由军的第一个炮弹会过顶,砸去西南方,等他们二次弹道校准之后再发出的炮必定会很准,并且一发破击炮就能说明他们的兵能马上集结完毕,一旦破击炮和掷弹筒都响了,这里就都被围死了,整个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他说完一手拉住她的手走到窗边,指向远处:“从这里到那里两千五百米,只要政府军的直升机不往那边走,就算这边开炸了,你找个稳定区域等着,都算比较安全的地点,你只有 分卷阅读60 五分钟时间,明白?” 郁植初摇了摇头,她完全做不到,还不如去死:“如果飞机过去了呢?” “这种机型,投弹距离在24千米左右时命中点误差一般在五米以内,希望我这句话能给你足够的勇气!” 郁植初抿了抿嘴:“你不说效果会更好……” 蒲焰腾看着她,手叉着腰:“不过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这么难?” “我从小到大体育考试就没及格过,当战地记者这几年体力磨炼的算可以了,但五分钟给跑两千五百米,我肯定做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她们就只能等死了!”蒲焰腾一边说,一边把记事本和笔重新塞回她的口袋。 郁植初侧过头:“她们?” 蒲焰腾看着她的眼睛,又好似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低低地说:“人质,被关在那里,你若是不去,就没人救她们了。” 郁植初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蒲焰腾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像在逗她一样:“你说呢?还是你觉得我是一个像说假话的人?” 这一反问倒把她问的哑口无言,郁植初动了动她那一直合不上的嘴,做了一个最大限度地深呼吸:“我去!” * 一支队伍穿行在树林里,将近有四五百人,单列纵队,绵延了一里多路,见到火光后集体蹲下,蓄势待发。 政府军的直升机还在飞来飞去。蒲焰腾透过洞眼打量,直升机的尾舵十分脆弱,很容易被打烂,而且一旦被打烂直升机就要失控,其次是螺旋桨的轴杆,绝大多数狙击手都会瞄准这个部位开火,只要打坏了轴杆,螺旋桨断裂,再强大的直升机也能像块石头一样栽地。但想要在远距离打中目标并不容易,更何况他今天没带□□。 他目前的计划只是想把火力引过来。 蒲焰腾低头看了眼摆在脚边的枪,朝郁植初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做好准备。 砰——一声闷响,一阵呛人的烟,一个亮点猛然飞出洞口,以高姿态冲向天空,划出一条刺眼的弧线。 郁植初嗖一下的冲了出去,夜风迎面吹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匹跑不动的老马,这一晚上除了不停的跑,什么也没干。 没命的奔跑,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浑身都是汗水。顾不上肺部的憋闷难忍,顾不上心脏慌乱地狂跳,她从来也没有跑得这么快、这么急、这么远。 路太远了…… 轰——政府军的武装直升机投下一颗导弹,紧跟着自由军的炮弹爆炸声震颤了地面,泥土被掀起来,乱七八糟的飞舞。 直升机对机场的依赖小,对起降点没有太大的要求,能够快速集结并从低空打击地方武装,只不过时间不能持续多长。 游击队很快分成了两队,一队装备自动武器埋在直升机将要飞过的区域,另一队装备自动武器和单兵防空导弹埋伏在绝佳的伏击位置。第一队率先开了火吸引注意力,按后人占据有利位置的第二组乘势发动攻击。 反对派大量装备了便携式防空导弹,悬停或者是盘旋攻击的政府军直升机都成了活靶子。 在政府军车轮进行轰炸时,自由军抓住时间点,乘着武装直升机攻击停止即将拉升急转弯的瞬间攻击其脆弱的机尾。天上的侦察直升机发现目标用各种发烟器材指示另一架直升机从超低空进入,对目标进行猛烈而又密集的打击,之后马上退出战斗。为了对抗单兵防控导弹,触在火力打击范围内的侦察机不得不投放红外诱饵干扰弹。 跑。跑。跑。越来越近,十步,八步,六步,两步,一步。 郁植初胸口呛疼,她一脚踹断了几块碍事的门板,攥着□□冲进了屋。 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喊:“谁?” 是个男人的声音,伴着落下的话音一颗子弹从她身旁擦过,准确无误的打中了墙壁,推出几块碎屑。 郁植初悚然,这才意识到屋里丝毫没亮光,根本不可能是关押人质的地方。 蒲焰腾你个王八蛋。 她屏住呼吸,把枪摆在胸前,躲在墙边静止不动。心跳匆忙,呼吸急促,一下子冒出一股汗。但她的表情仍然平淡如常,她告诫自己,别显得张皇失措,别出声,更别动,否则很可能暴露自己。 那个人细细簌簌的走了过来,脚步声流出了黑暗,枪支小心翼翼地抬平,瞄向前方。 啪——枪口焰猛地闪亮了漆黑的门,瞬间看到了堆砌的斑驳墙缝,以及蜷缩着的一个人,但光亮短暂的无法形容。 置郁植初于死地的对手一看瞬间便知她的确切位置,顾不了太多,只能不断扣动扳机。 郁植初往旁边打了两个滚,举起手中的枪扣下扳机,结果发现子弹没上膛。 对方又一枪射过来,声波在空间里撞击,响亮的刺耳。她往一侧躲去,不敢再犹豫,哗啦一声将子弹上膛。 她可以死,但此刻更想活下去,就算活着走出去,至少不是现在了结她的 分卷阅读61 命。 敌方打了几次都没打中,觉得自己撞见了个厉害货色,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郁植初从口袋里缓缓拿出手电筒,等待他走进。那犹如暗夜鬼魅一样的弧度在黑暗中晃动着,渐渐在她的眼中成型。她打开手电筒,对着那人的眼睛就是一顿爆闪。 敌方眼睛刺的生疼,下意识闭过去,愣神之间胸膛被狠狠的踹了一脚,踹的他仰翻倒地,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打手电的人长什么样,一颗子弹刺破了他的脑袋。 后坐力猛地撞动了郁植初的肩膀,震撼了全身,手几乎被反弹力打的抬不起来,肩膀上的阵阵疼痛让她直咧嘴,她咬着牙愤恨一声……这东西果然不是谁都能玩儿的。 拿着枪蹲下身又等了几分钟,确定没有动静后她才打开手电筒晃了一圈,屋内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空空的墙壁和一地烟头,以及刚刚死去的尸体,是自由军的人。 郁植初感到一阵后怕。 “咚咚咚……” 不知从何处陡然传出来沉默的撞击声,瞬间吓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举起枪摆出警戒的姿势。 “咚咚咚……”那声音不但没减弱,反而还越来越厉害,像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郁植初打着手电筒硬着头皮缓缓走过去,视线落在一块木板上。这整个房间都是木地板,但只有这块看上去切割的不太完整,她伸出手敲了敲,底下像是回应似的,又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郁植初扳开那块木板,底下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破楼梯,一股像霉菌的潮湿臭味扑鼻而来。她一阶一阶走下去,楼梯被压得咯吱作响。站在寒冷的地下室里面,透过手电筒的光亮她才看清许多双眼睛,老的、少的、女的,唯独没有男人。 他们的手脚全被绑住,嘴被塞住。 那些人一见到她,惊恐的睁大眼睛呜呜喊叫。郁植初伸出手指放在唇边比了比,用当地话流畅地说:“嘘,安静一点,我救你们出去……” 她率先扫视了一圈周围有无炸弹,毕竟之前的经历实在让人很难不残留阴影。确定没有□□后她一一给那些人解开束缚,捆人用的是粗麻绳,而且一个接连一个,她根本解不开,又没刀,只好用打火机缓慢的烧。 * 武装直升机避免被地面高炮火力击中,直升机双机编队作S形机动,并配合以爬升或者减速,使游击队的对空火力瞄准变得复杂困难。 一队飞机负责掩护进行攻击的编队,但还是有一辆直升机遭到了自由军的炮弹攻击。直升机群立即爬升,领航长机一推操纵杆,直升机机头压了下去,短翼下喷射出道道火光,炮弹从发射巢内激射而出,毫不客气地坠下来,一下子将大片自由军连同身后的树木房屋全部扫到。 射出数枚弹后,领航机又在攻击航线末端拉起直升机急转弯退出战斗,然后重新飞到一千米的高度进行地毯式轮转重复攻击。在飞行的过程中不断开火,航空□□和机炮炮弹对着地面猛泼。第二架直升机前出补上领航机的位置,火力全开,一边射击,一边绕回编队最后。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喷吐着致命烈焰的圆盘,高速旋转着,并首位相连,像一朵开放的花。 蒲焰腾彻底变了脸色,也不再往外跑,而是在屋内寻找最坚固的掩体。 咚——嘣—— 雷霆万钧的爆裂巨响让墙体破裂开来,所有建筑物隆隆发抖。房顶在闪光的一瞬猛然被豁开一个窟窿,瓦片泼水般倾泻下来,腾起的尘土瞬间遮蔽了屋内所有的空间,墙体碎片飞坠而下,室内的云雾化作压力极高的火雾,像一堵圆环状的墙一样排山倒海地扩散,被扫中的人不是当场炭化就是内脏破裂七窍流血,一个接一个窒息死去。 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呼吸到的不再是空气,只有土,进入鼻子,进入咽喉,没法儿喘气,只能拼命的咳嗽。 炸弹,航弹,把这片美丽的乡村变成了不毛之地。 一场及时来临的雨浇灭了不休不熄的大火。 哗啦啦一阵碎砖落地响,从里面伸出一只细长的手,黑暗的残墙下腾起一阵呛人的尘土。郁植初剧烈地咳嗽着,她咳嗽的特别厉害,像是要把两边的肺都咳出来一样,咳的额角青筋绽露,喉间痒不可耐。 郁植初看了看身下的孩子,眼睛正滴溜溜的看着她,安然无恙。 她笑了一下,爬出墙角,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稍一牵扯便让她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雨丝伴着冷风砸在她脸上,很快把全身浇个湿透,灰尘污水顺着她的头顶和肩头往下滑。 她贪婪的喘息着,从来没有那一刻让她如此觉得,能活着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 现在彻底能感同身受了,因为她完完全全的当了一回东国人。 蒲焰腾找到郁植初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一名身穿罩袍的妇女跪在地上,虔诚的亲吻她的手背。 几声闷雷作响,好似他的心也跟着雷一起鼓动。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不张 分卷阅读62 扬,不热烈,口吐锋利,甚至有点阴郁,活得就像月亮的阴暗面。但却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实现的愿望,即使胆怯愚行,也愿意付出一辈子。这种人的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坚信良知和信念的力量。 锋利不见得就一定是歹意,阴郁或许是沉寂的温柔。 第 20 章 村庄里能活下来的人所剩无几,皆被政府军归置去了难民营,正好是郁植初义务帮忙的那个。她安排好那些难民后,又去红十字办公室填好资料,等忙完出来后看见蒲焰腾还坐在外面,背抵着墙,就那么睡着了。 郁植初定定的看了几眼,走到他身旁用手指戳了戳他,见他睁开眼,睡眼朦胧,劝道:“别在这儿睡,小心感冒了,我让别人送你回营地。” 她走出几步,发现他也站起身来迈开步子:“你跟着我干什么?” “跟你回家啊,我还没吃饭呢!我不管,你得解决我这个问题。”蒲焰腾认真的回答,不知道是疲惫还是没睡醒,声音有些沙哑,一双眼睛血丝密布。 郁植初扬着眉毛说道:“炊事班关门了是吧?” 一听这话,蒲焰腾又来劲了:“从这里回营地还要好久呢,万一路上再遇到反对派,武装分子什么的……也行吧。毕竟饿着肚子战斗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郁植初挑了下眉梢,没说话,明知道他在胡搅蛮缠,还是忍不住心软。 她伸出手,摊开掌心:“你开车来的吧,车钥匙呢?” 蒲焰腾把钥匙扔给她。郁植初看了眼车钥匙,嗤笑道:“营里的车你也敢私下里开出来?” 他回道:“我虽为人民服务,但我同样也是人民。” 从难民营到郁植初的租房要一个小时。 一路上,郁植初稳稳地掌着方向盘,蒲焰腾是真的累了,上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到达公寓楼下中控台的时间显示刚好是上午九点。 郁植初把他喊醒,这方圆几里的房子老旧而灰败,周围的电线拉的极低,且杂乱无章,将头顶的天空割的四分五裂,密密麻麻的压抑感笼罩而来。 这栋楼的公寓可以独租,也可以合租。她是一人独租的小户型,租在二楼,卫生间和厨房很小,客厅还比较大,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十五平米左右的小卧室。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客厅里有一个竖着书柜。书大多都是理论方面的,如自然辩证法、政治经济学、辩证逻辑等等。还有一些原英文书,从矮到高,所有的小东西都摆成一条线齐齐码好。 蒲焰腾随手翻了翻,纸折成的龙猫书签小巧而精致,卡在页面一角,书面没有折痕,保存的很新很完整,能看出主人对其用心爱护。 只不过家具都已经陈旧过时,雕花繁复,织物上有十几种不同的图案,每件摆设上都盖着装饰物件,还有各种插着干花的瓶子。墙壁上挂着十来个相框,里面都封存着很美冶的植物标本,底下还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名字。 蒲焰腾想不到她还挺手巧。 环视一圈,茶几上摆满了设备。小型打印机、相机镜头、麦克风、卷帙浩繁的资料和一些时报,已经翻得卷了角。有几部分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画满了红线,夹满了小条,写着“女性与社会”、“权力与制度的设计”、“战乱中的人性与社会”,这些类别下画了红线,显然是重点的关注点以及研究方向。虽然或多或少与当下东国的战争有关,但那些小条里有许多与新闻有关的专业词,蒲焰腾毕竟是外行,研究了几年的打仗,却从来不知道当记者原来也是这么费劲的事。 茶几下还放着几个香薰灯,薰衣草的香味似有似无。 蒲焰腾个子高,尤其是在这样的小房子里,一对比,郁植初真是显得像个袖珍娃娃。 家家户户都停了电,郁植初点燃了香薰灯,便回房间换身衣服。 蒲焰腾闲着没事,继续悠哉游哉的欣赏。 茶几一旁全是由她不经意拍下的照片。蒲焰腾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坐到沙发上,沙发又宽又软,人一坐,大半身都陷了进去,身姿放松,完全没有站哨时的挺拔严谨。 那一双双无助的眼神、灰色的赤脚、蘑菇似的云烟、在夜空中像流星一样的导弹,令人绝望的惨境在照片中尘现出来的是一种艺术美的结果,给人静谧、幽暗的神秘感。 蒲焰腾搁下照片,轻吐出一口气,又环视了一圈。这屋哪都好,只是背着阳面,即使在白天也没光亮,空气里很阴冷,仿佛弥漫着一股修道院的幽静气息,就跟郁植初的人一样。 郁植初出来后,洗了个脸就开始撩袖子淘米,头也不回地说道:“卫生间有热水,你可以先洗个澡休息一会儿,等会儿饭好了叫你。” 蒲焰腾惊奇的问道:“你还会做饭呐?” 郁植初淘米的手一顿,把电饭内锅往池子里偏,一手挡住白花花的大米,开始往池子里倒水:“你不确定我会做饭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来?” 蒲焰腾看着她的背影,穿着 分卷阅读63 惹人注目的白色T恤,T恤很长,遮到了大腿,腿上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显得那双腿又瘦又直,白色的短袜露出漂亮的脚踝。他直勾勾的盯着,忍不住说:“只是你看着也不像会做饭的人,毕竟连针都不会穿……”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小声的咕哝着,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 郁植初又重新接了水,转过身,将大米倒进锅里用燃气煮,随后又拿抹布擦干内锅底部将其放入电饭煲,才回道:“你少歧视我的生活能力。” 蒲焰腾闷闷的笑了一声:“我想洗澡了,你这儿有没有换洗的衣服?” 郁植初很干脆的回:“没有。” “那我穿什么?” 郁植初跃过客厅,打开冰箱,拿出两根胡萝卜,不轻不重的睨了他一眼:“你想穿什么?我的衣服给你,你穿得了吗?” 不穿也行啊。 这句话蒲焰腾倒是没开口,只是无赖地笑着,走进浴室。 破旧生锈的窗户栏围上了碎花的窗帘,女人的柔软内衣和外衣用一根细长的绳子晾在窗外,被风刮在一起,中间的绳子承受不住重重的往下坠着,镜子下瓶瓶罐罐的全是独属于女人的东西。香气悠远,浓郁。 蒲焰腾看得晕乎乎的,感觉这阵子所有的警戒、恶战、拼杀,到现在,好似都化作了一股泡影,在他脑海里转啊转,丝毫不剩。 他朝镜子里咧了咧嘴。挺好,五官不错,牙很白,身材也有肌肉,应该还挺招人喜欢。 等洗完澡出来,蒲焰腾瞄眼一看,屋里却没了人,厨房里炖着汤,咕噜咕噜的响,散出牛肉和茴香的味道。 蒲焰腾打开她的房门,也没人。 难不成是被吓跑了?他皱着眉坐在沙发上,懊恼的想。 想着想着,玄关处传来声响,紧接着门被关上。郁植初见他打着赤膊坐在沙发上,穿着旧裤子,丝毫没有不自在,他皮肤本就偏栗,越显得他那身肌肉更加嚣张。 蒲焰腾侧过头,有意无意地晒着肚皮秀腹肌,眨巴眼睛问:“你去哪儿了?” 郁植初将手中的袋子扔在他身上:“赶紧换上。” 蒲焰腾虽没料到,但他伸手敏捷,一下子就接住了。袋子里是给他买的衣服,他笑的极其甜,手指一点点的磨着,神情闲适:“你特地给我买的啊!” 郁植初揭开炖汤的锅盖,水汽蒸腾起来,半边脸都热热的,感觉锅里炖的不是汤,而是她的脸。她拿筷子戳了一下冬瓜,确认炖烂后起锅:“你想多了,我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有伤风化。” 蒲焰腾听到这个回答,僵硬了一瞬,眼中划过微妙,绯色的唇抿了抿,似尴尬,似无奈。 他换好衣服后郁植初已经做好了饭。厨房没有饭桌,她便把茶几收拾了一番,所有的菜都放在上面。一份清炒西兰花,一大盆冬瓜牛骨汤,还有一份小炒牛肉,摆好后又转身去盛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中间隔了一整个茶几。香薰灯正费力的发出昏黄的光,使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沉浸在一派温和的梦境里。 蒲焰腾大口扒着饭,郁植初见他饿的不行,心里软成一滩水,用筷子敲了敲碗:“你别光吃饭,没什么营养,多吃点菜。” “你给我夹。”他伸手把碗端去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讨要。 郁植初抿了抿唇,看着他,眉骨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立体,一种镌刻进骨子里的野性毫不掩饰的露出来,她没有任何动作。 蒲焰腾也就像僵持着似的,就那么一直抬着手不肯放下。 郁植初忍不住想,这番执着劲,到底像谁呢? 她还是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不仅夹了菜,还给他拿空碗盛了汤,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面前的少爷。 蒲焰腾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好心情一目了然,顾不上保持礼仪和修养,大口大口的饭菜塞进嘴里,带着野蛮的喜悦大嚼起来。 吃完饭,郁植初收走碗筷,拿到水池边洗。蒲焰腾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背影,走到这里,走到哪里。 那目光太热烈,郁植初想忽视都不行,她转过身说:“你要么就去睡觉,要么找点别的事儿干,别老盯着我行不行?” 蒲焰腾较真的问:“我不能看着你吗?”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问题你看着我干什么?” 蒲焰腾看了看地面,然后又把目光落回郁植初的眼睛上:“因为你好看啊。” 郁植初感觉脑子像要炸开了一样。这番直白的话要再听不懂那就真的枉活了二十七年,可她并不欣喜,面不改色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既然已经开始挑穿那就索性全部说出来。韩臻说,女人,要靠追。 “我当然知道,我也很清楚,我就是想看你,那天结束长巡后我立马就打电话给你,害怕你出事连觉都不睡赶过去找你,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洗碗池里哗啦啦地响,郁植初把水龙头关好,还有些没流尽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碗筷上,她觉 分卷阅读64 得有些疲乏,没有转头,双手就撑在潮湿的水池边缘,心里有些烦躁,半晌,开口说:“小孩子别跟我说这个。” 蒲焰腾的脸在那一瞬间,滞了一下,他匪夷所思的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万分憋屈:“你拿我当小孩儿?” 郁植初转过身看他:“你不是吗?” 他抻着脖子又喊了一句:“我成年了,而且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比你大三岁。” “那又怎样?”他回答的内容简单,满是强横。 郁植初有些好笑。 那又怎样? 心高,气傲,一听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想要的东西总能信手拈来。 事出太突然,他的直白和热情令她害怕,但她说不出害怕的理由来。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习惯了一个人。她不是没被人追过,面对这种情况她大多数时都不想理会,可看见蒲焰腾这不闹完不罢休的模样她还是决定全部讲清楚。她有必要让他深刻的了解到,免得一时冲动将自己推向另一个严重的后果之中。 他还小,将来对生活还可以有更多的期待,而她多少清楚自己的人生,可能大限难逃,即使现在熬着,不过也是因为运气够好。 郁植初丝毫不打马虎眼的开口:“我不会谈恋爱,也不打算谈恋爱,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更不想耽误你,明白吗?” 似乎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蒲焰腾神色幽幽:“你是独身主义者?还是说——你是同性恋,喜欢女的?” 她不开口,一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表情。 蒲焰腾忽然觉得有点牙疼,他不自觉舔着,轻讽了一声:“你确定一点考虑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郁植初听见这话轻轻笑出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她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站在他面前。他坐在沙发上,高度比她矮了一截,郁植初第一次俯视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接受你的喜欢,你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不接受?”他总是很较真的回。 郁植初眉峰一挑,脱口而出:“你明年二月维和任务就结束了吧?如果我没有死在这里,最起码还得常驻几年,你觉得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还是说,你只想在异国来一段短暂的露水姻缘,不想去考虑以后?” “我决非腹内空空只懂得发髻插花的俗物,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使命。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势必要靠对方丢弃一些东西,你觉得谁来比较合适?” 她站的有些累,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腕,微俯下身凑到他面前:“你又觉得谁看上去像是会愿意丢弃某些东西的人?”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沉重的杀伤力。不是命令的口吻,可以说是随口说出来的,但听来十分像是一种声明。 蒲焰腾那些个话,瞬间被堵了回去,生平第一次,在她的注视下,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对于他的告白,她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可他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蒲焰腾静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吧?” 郁植初又把头抬起来,神色淡淡,低着声音:“你喜欢我什么?” 蒲焰腾回答不出。喜欢她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开始觉得她固执,愚笨,为人有种深入骨髓的丧,活得破罐破摔。但似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她勇敢,小小的身体总能爆发出很强大的能量,聪明,眼光狠辣,言辞冷酷无情的腔调背后是对现象的精准解剖,有一种不随波逐流的思考能力,以及敢于正视现实和针砭时弊的勇气。 她偶尔也能很温柔,会劝解失去兄弟的少年,引导他追逐人生真正的意义。 她拎着一部相机,不外乎生死,就敢揭露世界的真相,在别人眼中,可笑,可叹,又可敬。 他欣赏,喜欢。更喜欢看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她完全有口才做到让他哑口无言,可她依旧让着他。 “蒲焰腾,你还年轻,我快三十岁了,又干着一份极度危险的工作,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你很早就入伍,所以部队也很好的保护了你,你虽然要面对残酷、无情地炮火,但胜在真实,我见的东西,比你见的,阴暗多了,我的烦心事和你不一样。”郁植初脸上带着冷笑,眼神阴郁,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说出的话像平整而薄的刀片:“少年人的心容易变幻不定,钻牛角尖的是你,不是我。” 她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些话话,就让蒲焰腾再次体会到了她智慧的全部份量。这些话并不卑劣,相反十分坦诚,但也足够狠厉。 就是这该死双眼睛,露出的该死的眼神。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在想,这个女孩儿,曾经一定受过很多苦。 她什么都好,却轻易否定他的喜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哪是海底针,分明就是杀猪刀,在他心上不停的猛扎,一次比一次疼。 分卷阅读65 蒲焰腾咬紧牙,脑中的思绪像各种箭头射来射去但就是找不到靶子,仿佛陷入一种无尽的符号化过程之中,他几乎有些口齿不清:“好,好。” 他只连续说了两个好字,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出门了,连句再见都没说,门被他反手一甩,响得有些震人。 郁植初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她瘫坐下来,陷入一种完全无助的感觉中,觉得什么都不对劲,疲惫的闭上眼睛,指尖摸上颈间的项链。 蒲焰腾的那些大胆的告白,以其对于喜欢的执着,其实正是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时才会有的表现,敢爱敢恨才是年轻独有的底色。郁植初想,为什么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却什么都不敢? 她感觉自己就像迷失在一个怪异的世界里,是个寂寞的孤魂野鬼,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曾经随着过去,死的死去,忘的忘掉,那个时代与现在已经完全是两回事,未来让她,更不可想象。 第 21 章 政府军此次以武装直升机空袭了自由军,经过三天的行动,空天部队已显著削弱境内自由军的作战能力。政府军将进一步加大打击力度,宣称杀了他们的行为不是谋杀,而是对待罪恶的审判。 东国总统和许多异见人士谈判过几次,但效果都不太理想。许多政府官员开始叛逃,官兵哗变,而谈判桌前的异见人士逐渐变成一心想改天换地的枪手武夫,甚至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极端分子,脱轨的列车在危机的道路上狂奔疾弛。 政府机构的腐败问题未得到解决,改革停滞不前,社会问题不断积聚。而在国外,宗派冲突矛盾加剧,一些国家长期培植反对派势力,反对派力量连成点线,周边多国接连产生动荡。 一个月后,政府军部队才对外宣布,他们消灭了最后一伙在村庄活动的自由军,完全占领这一地区。 晨曦初露,像一块即将要烧尽的煤块,郁植初和蒙桑立即赶赴激战刚结束的村庄。 通往战场的土路都已被封死,一路上都能看到许多的弹坑,树皮被连根炸断,弹片将它们切的支离破碎,碎块断枝散落在地面上,经过时,须得小心择路。 蒙桑拐入了一条小径,前方隐约看到一个检查站,他因为看不清站上的标志,误以为进入反对派的领地,便不自觉地减速,甚至准备停下车要掉头。 车没熄火,此时,远处的两名军人已经注意到他们,鞋子踏上沙砾,只听得见咯吱咯吱的声响,正持枪朝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来。 郁植初屏了屏呼吸,摇下车窗,交出所有人的护照和记者证:“我们是来自z国的记者。” 军人看了他们几眼,仔细翻检着护照,然后交还,露出一个笑容:“欢迎你们。” 看到他们笑了,郁植初和蒙桑才松了一口气。聊了几句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检查站之前一直属于反对派,刚刚才易主,政府军正在更换旗帜,顺便为他们指了指往前一直走约两公里就到了要采访的前线。 村庄里已经感受不到血腥厮杀的气息,几十名士兵享受着难得休闲时光,有的坐着抽烟,有的躲在阴影里休憩,有的望着远处弥漫的硝烟。当地军官告诉他们,虽然激战过后总体安全,但还是有一小撮自由军和狙击手藏匿在周围,伺机反攻,因此他们的活动范围不能超过一公里。 每个人都是揪着心听从当地军人的指挥进行拍摄和报道,人死的太多无法处理,树林里基本成了乱葬岗,尸体被抛到这里,没有足够的地方下葬,火葬场每天的进出更是层出不穷。 那些人,各自或许都有过不可比拟的幸福时刻,但终究随着烽火的呼啸埋葬在地底,万年、千年,乃至生生世世。 没有谁知道,也没有谁会记得。 经过数月的采访、奔波、报道后,郁植初已掌握东国大部分数据。目前政府实际控制的区域仅为东国国土面积百分之二十。这些领土大多是有用的地区,人口稠密,相对发达。拉塔政府军只不过是动荡的副产品,两方开始相互攻讦,其他矛盾暂时被予以搁置。 国际上每天都在关注东国总统是否下台,政权能持续多久。一旦下台东国的版图将会重新划分,与之伴随的是大国在地区影响力的重新洗牌,而这一切更多取决于Y国与E国的两国博弈,而非东国总统政权在东国的支持率与影响力,在此情况下,布局越发得小心谨慎,一旦不佳全盘被动,局势失算。 郁植初之前针对难民营儿童和妇女的不公对待写了报道,在新闻界引起了轰动。联合国打算举行一次有关妇女儿童困境的人权听证会,邀请她参加,不是以记者的身份,而是以发言人,向她郑重的发出了邀请函。 这事情说小可小,其实是太大了,而且要弄好,很不容易。 为此筹备的工作也变得繁重而复杂,要准备演讲稿之类的东西,细枝末节都得安排妥当,需要周密协调,精心准备,紧迫到分秒计较。郁植初干脆将所有的工作往后推,不能推的就赶紧解决,决不让任何可存在的 分卷阅读66 因素干扰到听证会。 时间定于周三上午十点,蒙桑一早开车陪她过去,他要负责摄像,郁植初作为代表发言,这无论是对于HN,还是新闻圈来说,都是能令媒体人引以为傲、至高无上的光荣。 经过一段分布着带刺铁丝网的小路,大厦外围栅栏布满了身着制服的步兵以及四面巡逻的守卫。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像烙铁般灼痛后颈。 听证会来了许多高职官员,因此保安措施做的格外谨慎密切,持枪守在大门外的,正是蒲焰腾以及他带的一班。他的背后是一栋在视线以内与周围其他截然不同的庄严建筑物,身前一级叠一级的楼梯,白得几乎发亮。 郁植初走上楼梯的一瞬,与蒲焰腾的目光不期然地撞在了一起,不断有人从他身旁走过去,随着他们身影的晃动,她和他的目光时而袒露,时而遮掩。 蒲焰腾觉得几乎一下子就不认识她了,她今日与以往的装扮不同,一身极为庄重场合才穿的黑色西装和高跟鞋,拎着公文包,化着妆。他对这种事情本来懂得也不多,营里的女兵从不涂脂抹粉,她这一抹,不仅人漂亮多了,连气质都更成熟,橘色的腮红衬得双颊温柔,合身的西装体裁显现出她臀部和腰际的优美线条,微扬着脸,眉眼姝丽如月,只是脸上毫无笑意。 倒是韩臻朝她吹了个口哨,故意提高了嗓门:“郁姐姐今儿仙女下凡啊。”说完还用一阵放荡的笑声来收场。 郁植初被他逗得笑了一声,她身材纤秀,一笑起来眼睛旁露出两道细细的,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的纹路:“站你的哨,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其乐融融,蒲焰腾在一旁脸色更冷了。在跟她对视了几秒后,就飘走了视线,郁植初也垂下了眼睛,拎着包一步跨两个阶梯,快速的离开。 从他身旁路过时,蒲焰腾隐约闻到一阵清淡的香味。 进入参议院的大厅,与支出环视了一圈,大家都刚到。有的坐着,有的走来走去,相互打量,相互认识。 听众席位于一个升起的平台上,对面就是演讲台,有不少郁植初熟识的面孔,以及内党党员,还有许多位居要职的人,但他们都高不可攀。郁植初对他们的身份极其性质也是一知半解,厅里的气氛既没有过分的热烈,也没有明显的拘谨,显得很平和而富有礼节性。 有两个人来上前跟她打招呼,是东国政府内的官员。两人都戴着眼镜,但其中一人年长,是东国总统的秘书长。他并不高,但很结实,面容粗糙,没事就喜欢推一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瞬间能给人虽恰至年迈但仍能文质彬彬的感觉。另一个人很年轻,脸孔瘦削,鼻子又细又长,下巴很尖,长得像温顺的山羊,但一腔热情令他看上去就像个弱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对上司完全依附,说什么照办什么的人。乏味、无趣,又愚不可及。 郁植初斜斜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已经把他看透了似的。那男人感觉到非常不自在,一看到她便止不住的带上敌意。 他非常讨厌女人,尤其是年纪轻轻就身居要位的,因为她们大多数都没什么本质,而郁植初谈不上漂亮,但十分惹人注目,尤其是她的一举一动,又令人觉得周围的空间仿佛是封闭的冰渊,便给他一种印象,就是她比绝大多数女人要更危险。 秘书长说道:“我一直想找机会见见你,我最近读了你写的有关“妇女和儿童不公待遇”的文章,我觉得你写的很得体,用词心意,又直指利弊。文字最能代表一个人,今天一见,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 站的如此之近,就算郁植初不情愿,也无论如何都必须打招呼了,她微笑,像个机器人似的:“您过奖了。” 秘书长殷切的笑了笑,脸上自鸣得意,有意无意地和她聊起多方政治的见解。不知道是不是郁植初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在谈论起东国总统对国内□□制度时,意味讽刺,并且全是以多音节词快速地讲出来,就像是在拙劣的模仿演讲家的那种风格,话中还夹杂了无数新语新词,好像为此方能展示他的学识与品味。 但这种事拿不出证据来,只能凭一些浮光掠影的迹象去猜度,郁植初隐隐压下疑惑。 会议即将开始,中止了他们的谈话内容。郁植初走到听众席就坐,蒙桑坐去媒体的位置。 会议开始后,一个接一个的人面向全体委员会进行报道参议,闪光也跟着呼应,整个会场像曝光在一场流星雨之中。 大会中场没有休息,郁植初是最后一个演讲的人。她没带演讲稿,想说的东西都已经背在了脑海里,滚瓜烂熟,脱口便能成章。抛出的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例子抨动人心,干这种事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引起国际上的麻烦,而话语又是最容易传播的东西,仅次于流感,因此她必须言辞慎重,立场中立,不抨击,只陈述。 “经济、贸易都不是一个国家真正能够落后于别人脚步,丧失掉竞争力的东西,儿童才是。战争将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学校破坏,数百万儿童正面临着失学危机。失学问题导致女孩未达年龄便早婚生育,男 分卷阅读67 孩被迫工作。这世界的每一位成年人都要清楚,即使在最恶劣的条件下,教育是唯一能让孩子们感受到正常的生活,并保护他们免受压迫,对他们的未来和国家的未来都具有重大意义。我们不应该让任何一个孩子掉队,要修正社会等级和阶层快感,在期盼和平世界的愿望的同时帮助孩子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上升通道……” 演讲整整持续了四十五分钟,发言有理有据,一针见血又文采斐然。听完她的演讲稿,会场一片安静,许久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散场后许多内政一一与她握手,对她表示感谢。几人合了影,秘书长进行了私人宴请,邀请了十来个人,分别是上位的官员、律师、将军等等,他问郁植初愿不愿意赏脸一起。 看样子是要亮底牌,这顿饭必须去,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跟餐桌上的人聊一聊,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掌握着政府的某个内部消息。 郁植初看了眼手环,已经十二点半了。她点了点头,说道:“荣幸之至,但还向您要个赏脸,想带着我的同事一起。” 秘书长自然笑着慷慨应下。 出了大厅,蒙桑问她:“紧张吗?” 郁植初摇了摇头:“还好,不是太紧张,反应都在意料之中。” 就很多方面来讲,她的工作并不是太难,总以评论见称,致读写皆富饶趣味,但身为记者必须要永远面对一个难堪的事实,那就是在他人眼中,无论你多有才华、雄心、饱含同情,你永远是平庸之物。而对于平庸之物所说的话,大家只会听其一,不会听其全。 蒙桑的车跟着秘书长的车来到一家餐厅,一路上郁植初都在叮嘱蒙桑:“与政客打交道,最好先将自己变成政客的那套模样,咱们一是得大大方方,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二是不过分热情,但也别过分逆着,过于热情就显得我们急于贴近他们之嫌,会使他们产生错觉,那个时候他们要是狮子大开口可太容易;三是脑子里多根弦,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多嘴的多嘴。” 第 22 章 餐厅外表装修奢华,连停车场的地砖和护栏都非常考究,停着的也都是各式豪华轿车,那辆老福特挤在中间显得破旧不堪。 门口的两侧站着身穿制服的保安,警惕而谦卑地迎来送往客人,进出的都是一些绅士淑女打扮的男男女女。 有身着西服,系蝴蝶结领带的门童早已准备躬身迎候,领他们穿过迷宫似的隔间,地上铺着厚重繁纹地毯,观景的阔大窗户间挂着鹿头,户外是一片大舒展开阔的草坪,挨着包厢,能听见源源不断的欢声笑语。 从扶手到墙雕,从餐具到吊顶,处处都显的金碧辉煌。比起街边挤的转悠不开的藏垢纳污之地,这里简直是天堂,见不到任何破衣衫,每个人身着革履,面带微笑,都是些重量级的人物,甚至有个别的地位,不是换身衣服就能得到的,确有些权威派头。 郁植初感觉自己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最大的荒唐。但她来此的目的本也不是想抢谁的焦点,而是想多一手讯息。秘书长也正是看中她记者的身份才邀请,她这类人派场中立,是最不容易拉拢的对象,他想要办一件棘手的手,但又不愿假手于别人,但如果成立一个委员会专门处理,那样又无异于不打自招,所以他需要一个媒体人,在新闻界有知名度,最好是比较容易拿捏的女人。 如此,双方不过都是互相利用。 待一行人落座后,包厢里刚好剩下两个位置,除了郁植初一个女性,在场的全是男人。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郁植初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聊天,环视着这餐厅豪华的景象,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命运的力量把一个原本遥不可及的世界拉到了她的面前。 服务员很快端来食物,并不是东国的本土美食,而是各国的名菜,有法国的、Z国的、意大利的,但不管是什么菜,餐具都是刀叉配高脚杯。 这种饭局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有明文法例强迫谁参与其中,而是那种令人身不由己的气氛,闷得怕人,此外还要听他们高谈论阔地“演讲”,假惺惺靠着酒来培养情感。 蒙桑开车不敢喝酒,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由于郁植初这张东方面孔的存在,几人的聊天一直都是用英语,谁也不知道她不仅听得懂当地话,而且还会说。 秘书长先端起了酒杯,张口就是官方的致辞:“在座的各位,很高兴你们参加这次听证会并提出发表了宝贵的建议。” 大家听秘书长这么说,呵呵笑了,纷纷举起酒杯回敬,都用一种噎着嗓子的腔调说话。 官场之间,暗箭细雨,迎来你往,诡谲波动,交易和争斗倾轧层出不穷。 寒暄过后,秘书长开始引入一些常规的政治话题:“今日早晨,国家联盟组织的秘书长访问了东国,向东国总统转达了旨在解决东国危机的倡议。面对局势不断升级,理事会部长级会议要求东国在四十八小时内签署联合国观察团协议,要求立即停止针对平民的所有暴力行动,军队从城市全面撤离,避免陷入教派冲突或给外国界入提供 分卷阅读68 理由,还要对受害者予以赔偿,释放所有在押□□和涉嫌参加抗议的人员,否则将对东国实施经济制裁。部长级的委员代表全权负责东国危机的解决,就局势进展进行斡旋,组织召开会议,发布相关决议,公告,回应媒体等,想督促政府履行相关承诺……” 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新闻,相反人人皆知,但因他陡然提起,不管真假都好似听戏一般,也怪有意思,在场的人纷纷放下酒杯,张耳等待着后续,给足了好像只有他一人才知道所有底细似的面子。 “谈判会议桌上,总统并没有答应。”秘书长补充到后续,他的话实际上是说给其他几个人的,等待他们的评论。 政客们都有个习惯,那就是话只说一半,知道也要装作不全知道。话虽点到即止,可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政府不答应自有不答应的后果,详情揣测不太清楚,但大概情形总能知道一些。 一旦东国政府拒绝,联盟组织绝不会袖手旁观,禁止东国高级官员出访,再停止与东国中央银行的交往、冻结东国政府资金、与东国央行业务及暂停向东国投资等。一旦各项制裁生效,东国本就虚弱不堪的经济肯定会雪上加霜,所以同意要求,是迟早的事。 从政治角度往大局方向看,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一应,矛与盾的关系,就形成了。东国有意与E国协同作战联盟,以抵御Y国趁机无常打击,但不论公私场合,从来也没有人承认过。 毕竟早几年前,东国、Y国、E国都还是三分对立的状况。合分无常,敌我对易是常事,况且政治结盟中途易起变化,真想要达成任何一种联盟的协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番掏对方的底,不过也是为了互相洗牌。 勾心斗角的较量在饭桌上已经正式开始,各人审视着自己的实力,互相保守着秘密,拼凑班底,组织武力,以击败他人为目标,是一场没有枪声炮声刀光剑影的争夺战。 反正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正所谓骄兵必败,总统还是太过傲气自负了一些。”一个官员说道,他示意身旁的人再往杯中倒上一杯酒:“联盟的决策看似恰如其分,但实际上并没有下达什么命令,他们不过以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基础为条件。不论是出于必然合偶然,总之政府一旦应了,算他们调停有功,不应,也轮不到他们来收拾。不算上内讧,光是外面的根根竹杠也光政府敲个一年半载都不得休。” “自古以来没有做错事的,只有跟错人的。”另一个官员说的十分耐人寻味,他将眼镜顺着鼻梁往上推,直推到两个眼睛终于通过镜片看东西的位置。由于他坐的角度,让他的镜片反射光亮,目光被遮挡,更让人觉得近乎呆傻。 “鄙人不才,谈到战争兴许情绪激动,若有任何逆耳之词,还请在座各位见谅。”又有人跳出来说道。 秘书长出来混合,他要的就是两种针锋相对的意见:“说笑了,大家都是私底下热闹热闹,当不得真,你尽管说,在座各位耳朵都不太好,听过即忘。” 那官员也不是傻子,心里冷哼,面上带笑:“政府是无法发动一场一举荡平一切的行动的,因为他们不能放开手脚主导战争。反对派他们的力量和装备与政府军都存在巨大的悬殊,都是些自动□□、反坦克火箭等轻武器、没有重型设备、亦缺乏空中掩护,所以主要采取游击战术,以七到十人小股部队实施大规模游击战,破坏、争夺东国政府军控制的重要区域,火炮基地、交通要道、检查站等战略据点,以逐渐削弱当局重武器优势。其基本战术是攻占一地后,能收就收,如果当局以强大火力汇集,他们就迅速撤退,政府军很难撵上他们,待政府军撤离后,他们又将其重新控制,难以建立稳固基地,也是武装分子,自由军他们以游击战术为主的重要原因。” “这套战术让政府军在城市巷战中优势难以发挥,重型机械化的政府军队在城市各个区域都被动防守的局面,力量难以展开,往往还造成平民重大伤亡。反政府武装则充分利用城市街道狭窄,不利于重武器发挥的特点分散对抗政府军,在多地点引然战火。政府不得不同时多线作战,还要对一些关键城市严防死守,力量也被摊薄,寡难敌众。并且只要稍有动静,就能引起联合国以及外国的干预,内讧停不下来是因为反对派,武装分子都是些游散的,不成气候的东西。” “在其位,谋其事,倘若今天东国的主导地位是拉塔占着,他一样也好不到哪去。这群人,从东打到西,再从西打到东,也没什么用。要么统一,要么将东西彻底分成几份,各自立国。可一旦这样,只占一点版块的小国被大国吞进去,只是一瞬间的事,要说东国唯一还有什么取之不尽的,只剩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圆滑中肯,挑不出什么刺来,从内里更不堪一击,全都是废话。 真话不是没有,估计呈待释放的真知灼见已经满腹满肚,只是这种场合,谁也不敢说出来。秘书长希望他们利用逻辑去反逻辑,好利用虚伪的假面为自己确立一个最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东国总 分卷阅读69 统,如今日渐唱衰。 形势急转而下,许多官员叛逃的叛逃,反水的反水,联盟在其中所引起的干预,想法就算不是出于在座各位,但也实实在在是他们心底的意图,在这场漩涡里,谁没起到点撬动的作用? 郁植初一言不发,面前放着一杯高度酒,隔着弥漫的烟雾中虚着眼睛看着这群异想天开的产物,冷眼旁观其中的阴冷和潮湿。 整个局势的细节零零星星说到这里,但没有一个是好的,让人感觉似乎是耗尽了可仔细交谈的话题。 东国总统是继任的领袖和保卫者,颇有几分子承父业的意味。他执掌一方时,东国也曾经营的有声有色,只因着那一层“继承”的关系,即使对东国做出再大的贡献,一半人也不怎么领情。可总统总归是总统,尽管被这个国家的子民鄙视、仇恨,然而这一切从来没让他的影响降低过,他依旧指挥军权打仗,依旧每天出现在电视、电台、报纸以及各种各样的书上。 “如今其实还没有糟糕到不堪的地步,我们应该感激他们,调停也算是公平的了,不知这位记者女士怎么看?” 另有人接过话,并将矛头指向了郁植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她。 这句话看似不经意,然而如果漫无边际地沿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却可以通过实时道出一些信息。 郁植初听出了弦外之音,和蒙桑对视了一眼,好像从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通过彼此的眼睛就互传了心思,空气中有一股只属于他们俩身为战友才能读懂的电波涌动。 蒙桑对这些人的意图多少了解一些,但他又插不上话,就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密切注意动静,如果需要动用拳头的话,他是万分不会客气的。但是还好,事态并没有朝动武力的程度恶化。 郁植初的扯了扯嘴角,脸色变得和以前一样,深不可测,话既然已经问出口,当然无法像垃圾那样轻易地拂到地下。 记者需要上头的编辑制约,编辑需要一些人敲打,这是外界对媒体的不二法则。但郁植初自己既是记者又是编辑,还持有国际媒体证,谁也没办法制约她,只能想尽办法拖她下水。若是换了别人,没点知进退的道行还真压不住这场子。 她挑挑拣拣着吃着面前的一盘沙拉,然后用手指轻轻地翘着桌子,那神情确有几分大政治家的味道:“联盟怎么想的,我不清楚,我既没什么背景,也不大名其所以,一介毫无重量的小人物也不配去置喙。只是刚才听您说公平两字,实在有些心酸——枪声是招着人回到造物主身边的喇叭,那些民众不能随便杀人,却还要被强迫着听别人说为什么杀人,好明白自己以后为什么被杀。公平?什么公平?您说的,是不是这种公平?” 她显得泰然自若,大人物的指挥震不住她,口中一连说了四个公平,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脸上露出奇妙的嘲讽笑意。 那人已经变了脸色,扯了扯领带,拿开酒杯,把身子朝桌子上倾过来,口气阴阳:“这位女士虽见过一些人,写过几篇报道,但妄断全部未免也有些轻率。” 东国人不信知识分子,但畏惧权威,她可不是东国人。 郁植初才懒得踩他的坑,这种雾里看花的旧把戏她早已经玩的不耐烦了,便用毛巾擦了擦手,慢条斯理道:“大家都是出来吃饭的,您倒是不必把戾气散的如此之重,那并不是在政为官的模样,相反看上去显得偏激、庸俗、腹黑和自私。正是因为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满了如同您这种自以为是的荒诞和颓唐,这些,才是令东国真正死于命运偶合的行尸走肉。汲汲营营的个人利益与灾难中的恐惧悲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战争是什么?战争是一颗大洋葱,错综复杂的纠葛随着炮火层层剥落,但每一瓣都与其他瓣夹杂在一起,难以剥离。而这世间本来有许多能大白于天下的真相,就因为组织内部复杂的遮掩,才使得一点一点的被遮蔽起来。” “你——”那人忍不住愤怒地叫嚷,刚站起身,指着郁植初的鼻子欲破口大骂,秘书长端起酒杯摆了摆手:“都随便说说而已,别当真别当真。”他完美的仪态和温文尔雅的语调冲淡了郁植初措辞中挑衅的意味。 这人简直太精明了,丝毫不粗鲁蛮横,暗自却在煽风点火,刺激饭桌上这些有地位的代表。 郁植初表情悍然,又将视线转向之前的一个人:“还有您说的,若东国还有什么,就只剩人,这点我非常赞同。我估计您没看过难民营吧,那儿太多人了,他们挤在那里,都不能说是住,而是挤。我这样说您可明白?他们还不算最可怜的,还有没地方挤的人,他们没得吃,没有衣服鞋子穿,半数以上的人衣不蔽体、光着脚板走路。比你们孩子还要小的孩子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饿的甚至忍不住去翻垃圾桶,你们在恐惧自身地位朝不保夕,那他们呢?只要你们四周打量一下,就知道他们过的生活,就是荒凉、灰暗本身。” 她突然就此打住,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间歇,许久后才又说:“人多又怎么样?每个平民都光着脚去前线打仗,你们觉得这会是一个国家的福气?你们抛弃国家,他们被国家抛弃,如此 分卷阅读70 循环,还妄想将来这个国家有什么理想参照?流血就能拥有更好的未来吗?不一定。战争后就能拥有美好的世界吗?更不一定。你们酒喝得多了,还是该醒醒。我还有工作在身,恕不奉陪各位。” 开场白的开头是那么宏达,落到实处却又那么琐碎,使郁植初感到彻底无味了。她说完,拉开凳子和蒙桑一起走了出去。 桌子四周发出一阵吃惊的低语声,看见她起身后,扬起眉毛,更是一副震惊的样子。 秘书长放下酒杯送她到门外。 郁植初止住脚步:“您不用送了。” “虽然听的不开心,但我想你应该是听清楚了,Z国年轻力得的战地记者不逊于西方同行,因为担负着国家使命,你们的报道也要体现国家立场,为外交政策服务。”秘书长微笑着说道,声音既像嘶鸣,又像调侃,沙哑的近乎阴阳怪气。仿佛在告诉郁植初,作为一名党外群众,这已经是对你最高的礼遇和信任,你只要好好听着并照做便准没错。 这便是做最后的敲打,让她一定要把今日的事写成报道。 那这个行为等于向群众输入了一个错误信息,政府军过去所有的努力和荣誉都将被“必败”两个字重新注解,无异于一个历史的宣告,这也意味着整个东国开始全面的陷入瘫痪。 而一个国家政府就是响亮的招牌,牌子倒了,跟着就是多米诺效应。 郁植初还以微笑,平静的回:“这个节骨眼上您让我临危受命,这不是要我的好看吗?您怎么赏我这么大的脸呢?我这两下子,真不够您入眼。再说了,我的笔只负责揭露现实中真确存在人类的为难处境,它们因为真实而能被我正大光明的搬到荧幕上,让更多人见识这里面的人们所经历的艰辛,期待能给这样的为难处境找到一个最可行最妥帖的解法。这个国家只是暂时受了伤,不是彻底关上门,我认为人群中痛苦屈辱的眼泪比其他的新闻更值得被人聆听,那些苍白的角色是一个时代的戏剧。您呀,还是另找高明。” “至于那些不便解释的灰色地带可能不太适合我,在我这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正义即是正义,真相只是真相。那么,您开始要站向哪边呢?” 秘书长耸耸肩:“坦白讲我不是很想弄得泾渭分明,因为我也不是种族主义者,但模糊两者之间的界限更让人感觉适从、舒适。可现在,模糊的界限就要消失了,我必须得选择一方跳过去。” “如果您跳的一方不是正确的呢?”郁植初问道,看了看窗外,阳光开的像花一样又浓又烈。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倒是你,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偏将什么都看清一清二楚就算了,说话还没遮拦,你若是在我手下做事,我可是不喜欢的。”对方坦诚道。在他看来,聪明人莫过于为了苟全性命而敢于选择接受对立面的东西,而非急着摆脱。像郁植初这种女人,虽有能力,但缺少谨慎和超脱,更不懂得藏拙,这种人的命运,八九不离十的早就已经刻在了她的脸上。 郁植初笑了笑:“您挺不错,至少今天的饭桌上,您找到了许多的拥趸。”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像盯着一块差点到手而又不甘的猎物:“还是有些遗憾的。” 郁植初点了下头,算是尊敬的回礼,转身离开了饭店。 一出饭店就感到蒸腾的热浪袭来,暴露在阳光下的脸颊像被烤裂一般隐隐作痛。蒙桑打开车门,汽车座椅被晒得滚烫,车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气味,他先打开了空调,两人在阴凉处等着温度降低。 坐进驾驶室后蒙桑第一件事不是发动车子,而是揉了揉僵硬的脸,还做了几个伸腰的开展动作,然后才说道:“一篇文章就把你给暴露了,陪他们吃一顿饭比在前线还凶险,你要替他们写吗?” 郁植初一脸不屑:“我吃饱了撑的?干嘛要花那么大的功夫替他们去做瞒天过海的事?把我当成免费的托,让我为他作秀还不给我披身行头。他既想要叛变,又想要好名声,一脚踏一边,不管哪边赢自己都有份,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 蒙桑担忧的看着她:“可如果你拒绝了,他们会不会……趁机报复你?” “他若想要报复,我也没法拦,随他们去吧。如果我在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提防谁会害我,偷袭我,那我就走不到今天了。我也想看看,他们故弄玄虚的投机之道又能走多远!” 若是明枪,尚可抵制一二,若是暗箭,没有他法。她并没有能让自己豁免于命运中任何潜伏的坎坷的幸运。 “辛苦了,今天白忙活一场。”蒙桑发动了车子。 “当今各种名目的听证会已经开到烂俗了,毫无价值内容,只要有钱有地位,不愁没人捧场,千篇一律的发言稿之后就是千篇一律的回音,但总有人要做的……妇女和儿童不公的问题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人权战役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要么不打,要么每一次都必须打得猛一点,才能在不可能之中赢回一点东西。今天这个结局不算好至少也不算差。倒是这个国家的内政,只可仰望而不可接近, 分卷阅读71 战乱四起只能依靠外人来拯救,自身没有主动性,早晚有一天也会亡……”郁植初叹了一口气,“走吧。” 第 23 章 东国的气温一日更比一日地热起来,但郁植初怎么也睡不安稳,时常在夜里惊出一声冷汗。挣扎着爬起来,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个死在她枪下的人,死不瞑目的模样。 窗外是一片青蓝的夜,路灯也不再亮了,她就盯着外面,长久的,无法入睡,一直熬到天亮。 闹钟叮铃铃地响了,她起身洗漱,同时打开了新闻频道。 听证会的效应就像天气一样,只在全世界的局部中露了一下脸,然后又很快沉寂下去。但她的稿件被GT收录,常挂在网站最显眼的浏览位置,成为了一种标志。GT发表的作品都是一种效应,这对肯定作者的实力、扩大作者的影响是一般刊物所无法相比的,高层领导甚至还为郁植初的作品举行了内部研讨会。 蒙桑一早开车过来接她去采访,街道上难有闲情怡景,十里春风的样子。总会被儿童或妇女围住要钱,要么被军警拦住盘问,要么遇到一次自杀式爆炸袭击。 每日重叠着惊心动魄。 回程时郁植初靠在副驾驶上险些睡着了,她摇了摇头,想晃走混沌的睡意。看了看本子里写着的日程表待办事项,已完成的就打勾,她的记事本里一天天写满很多东西。 蒙桑一边开车一边提醒她:“总部说让我们尽快拍摄步兵营第二期纪录片,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郁植初一听,笔尖在本子上顿时划出一条枯涩难堪的线条,她头疼的敲了敲脑袋。 “你是不是和那小班长闹别扭了?” 郁植初看了蒙桑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她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又觉得那不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事情,当下只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还有听证会那天你从他旁边走过去,两个人都没打招呼,气氛怪怪的,怎么了?吵架了?” 吵架是情侣间才会做的事吧。我们又没什么关系。郁植初在心里嘀咕着,眯了眯眼:“我给忙忘了,现在去吧。” 蒙桑笑了笑,没再开口,真忘还是假忘,可能只有当事人知道,毕竟他在她耳边提起此事不下十次了。 他松开一只握着双方盘的手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封白色请柬给郁植初:“我要结婚了,想邀请你当我婚礼的见证人。” 郁植初一惊,转过头用她大而忧郁的眼睛看着他:“你要结婚了?真的吗?” 她感到惊奇并不是因为他陡然说自己要结婚,郁植初一直都知道他有未婚妻,平常得空时蒙桑总会给他未婚妻打电话报平安。让她真正惊奇的,是在这样艰苦的岁月里,还能看到一对新人不顾一切想要组建一个家,不能光靠爱,更多的,要有很多勇气。 路口转弯,蒙桑稳打了一把方向盘:“当然,婚礼我们商量过了,就在一个小教堂办,不需要太铺张,也不需要太多人。” 郁植初哈哈两声:“那我见证人要说什么吧?我是不是还得想一段祝福的话送给你们?有点伤脑筋噢。” 蒙桑看见她那鬼灵精怪的样笑了起来:“你随便说,反正口才好,说什么我们都喜欢。” 她笑了笑,捏着那张薄薄的请柬,娟纸上面雕刻着永生花的花纹,她不厌其烦的翻了又翻,叹息道:“真好,蒙桑,能结婚真好……” 如果活人能选择性失忆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尝到世间最痛的苦。 空留岁岁,相思不减。 上午忙着采访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更别提吃饱,车路过小吃摊时郁植初下车买了两份,到步兵营检查站外,刚好吃完。 远处有一架直升机时而盘旋,时而在屋顶掠过,像一只苍蝇,绕了一圈后又飞走。 今天负责检查的是几个女兵。程羽蝶一看见郁植初,笑了笑,挥了挥手直接让他们通行,车还没往前开,就又被蒲焰腾拦下了。 他也不看郁植初,只冷着一张脸冲程羽蝶喊:“怎么不检查啊?命令都是摆设是吧?这里是步兵营,不是火葬场,谁都想来找个死不是?” 程羽蝶刚想反驳,但他气势太足,令她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只好等他说完。 “过往的车辆都要细检,你不知道最近武装分子都喜欢把枪支拆了分散运进来?出了问题谁负责?” 程羽蝶被他说的一懵,眨了眨眼,迟疑的回道:“这是植初姐……” 韩臻他们在一旁看热闹,死劲的憋着笑。 蒲焰腾气不打一处来:“喊的亲热吧唧的,别人拿你当谁啊?” 郁植初打开车门,双脚一蹬跳下了车:“你别难为她,你想要检查你检就是,耍什么威风呢?” 蒲焰腾抬起头,一呼一吸显得很平缓,似乎一点都没被郁植初的话影响到:“我教训我的人用你管,姐姐你事儿管的有点多吧,太平洋警察?” 他说完眼神一眯,扫 分卷阅读72 了郁植初一眼,面上冰冷,神情并不比郁植初好不到哪去。 这下在场的人哪还有明白的,欢喜闹冤家呢。程羽蝶咬了咬嘴唇。 郁植初轻描淡写的问:“你想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搜车搜包搜身。” 郁植初隐隐感觉最后那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她侧开身:“包在车里,搜吧。” 蒲焰腾朝一旁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然后又把视线落回郁植初身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郁植初一样一样全部拿出来,录音笔、记事本、手电筒、打火机…… 蒲焰腾只低头扫视了一眼:“还有呢?” “没了,要我把衣服脱了给你检查?” 他冷笑一声,仍是那幅好整以暇地神情看着她:“你脱啊。” 郁植初压着耐性,看他的目光越发显得失望,那双黑眼睛目光如电,直照进他心底,蒲焰腾突然心慌起来。 “对了,你有个东西落在我家了。”郁植初冷冷地说道。 检查她背包的步兵刚想说她的背包里除了相机、镜头、笔记本以外,就剩一本新华词典,没有什么特别时……就被郁植初转身从手中拿回背包,看着她拉开背包内侧的拉链,抽出一长条四四方方的小包装往蒲焰腾身上扔过去,“还给你。” 蒲焰腾没看清是什么,更没伸手去接,那东西在他头顶上跃过一道弯弧之后直直跌落在地。 一连串的避孕套。 这个回马枪杀得实在是有点儿狠。 周围的人瞬时瞪大眼,顿时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甚至发出了笑声,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只好拼命捂住嘴。 蒲焰腾差点跳起来。他把那种笑声理解为嘲笑,那种被人当场抓住错误的感觉让他方寸大乱,红了耳尖,那份威严感也跟着一落千丈,仿佛受了多少委屈而又无法申辩,敢怒不敢言似的结结巴巴的开口:“这……不是我的,你……搞错……了吧……” “我从你裤子里拿出来的,怎么就不是你的?”郁植初说完又低头从车的后备箱里提出一个袋子扔给他:“这是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都还给你。” 蒲焰腾咬了咬牙,在心里把韩臻骂了个千秋万代,刚才还掷地有声的那张嘴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语气迟疑道:“我好像……唔……隐约有些印象,这个可以野外急救,关键时刻……” 他用尽量说像无意为之的举动。 郁植初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她的目光太过透亮,好像在对他说“你有些什么想法我怎么会看不穿?” 蒲焰腾再编不下去。 “你这种小流氓作风我可以理解,毕竟你就是一个毛头小鬼,我也没指望你多成熟。”郁植初看着他,淡淡地补充道,“你就幼稚下去好了,反正妨碍不到我。” 这话所带起来的情绪就像劲风一般轻易席卷了他。 蒲焰腾盯着她,眼珠赤红,脖颈的筋脉暴突,好似下一秒就能伸出手把她撕了一样,。他一字一顿的说:“你再说一遍?有本事你再说——” “你就是个幼稚鬼。”郁植初不快不慢地说:“我本来想给你留点儿基本的体面,大家至少还能做萍水相逢的朋友,可就因为我拒绝了你的告白,你就把气撒在其他人身上,像你这种人,你懂的什么是难能可贵的感情?” 她的脸孔很严肃,严肃得几乎有些冷漠、不近人情,散着危险的磁场。平日里好像有个开关压着,像个休眠的岩洞,但一发起脾气来,无形的电流会急剧波动,火山爆发的威力都不及她,并且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入眼调皮捣蛋的三岁小孩。 蒲焰腾的语气都有点变调了:“你——” 韩臻见局面越来越激化,怕出状况,差点儿卯足劲儿跳出来打圆场,一把按住蒲焰腾,一面对郁植初笑嘻嘻的开口:“郁姐姐,他真的不是那意思,主要是最近营里对安检的要求的确严格,大家也站这儿叙旧了,进去吧,我知道你是来拍纪录片的,就别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了。” 他清楚这话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威性,但好歹给了两人台阶下,真正要面子的人就会懂得接手,虽做不到彻底和好,最起码也能偃息其鼓。 果然郁植初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在进去前斜视了蒲焰腾一眼,在他们眼光接触的刹那,她又望向前方,头也不回的走。 整个下午,蒲焰腾一直站在那里,那不是他的站哨时间,但他站着一动不动,视线盯着前方,像是要把眼睛看出血一样,高耸着的瘦肩膀也像散了似的耷拉下来。 郁植初转过身后就一直在心里暗暗叫苦,恼怒自己刚才为什么就没忍住,这臭小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单纯,简直是坏死了,坏透了。 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弄得跟有了新的高招似的? 避孕套——洗衣服,不用说出完整的事别人也能联想到完整的过程。 蒲焰腾其实本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于是干脆顺 分卷阅读73 着往下走,本来这场冲突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却发生了。而这个事件恰好又犹如一部宣言,使原本模糊不清的事态变成了既定事实呈现于众人。 而郁植初越是不堪重负,蒲焰腾就越要给她加码。就目前而言,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承受别人的眼光,蒲焰腾看似输了个没脸没皮,实际上扳回了至关重要的一成。 * 晚间洗过澡,程羽蝶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看见郁植初坐躺在床上用笔记本正在写东西,宿舍此时没别人,她犹犹豫豫,还是问道:“植初姐,班长给你告过白了吗?” 郁植初敲键盘的手一顿,抬头看她:“你想知道什么?” 程羽蝶摇了摇头:“我不是想八卦,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郁植初已经打了半页纸的字,全是不假思索乱打出来,但能从某个词中瞧出她的心境来,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敲击键盘的手指好像不属于自己。她按下删除键,低声道:“我不喜欢他。” 程羽蝶有点怀疑:“真的吗?” 郁植初一脸诡异的看着她:“你喜欢你就去追,跟我在这里磨磨唧唧没什么用。” “不是——”程羽蝶红了脸,觉得有点不妥,“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样,我一直都拿他当偶像看,我很崇拜他,我也知道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郁植初听完,放下笔记本认真的跟她闲扯了几句:“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但我不希望你退怯的真实原因是觉得我阻挡了你。”说完怕她不相信似的,叹了一口气,“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喜欢蒲焰腾。” 程羽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有男朋友了?” 这小姑娘的好奇心也真是强…… 郁植初直起腰坐回去,尽管努力克制,但沮丧显而易见,仿佛隔着一片沉痛的迷雾。她冲程羽蝶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没有,我们没在一起,但在我心里,我觉得自己不是单身。” 她语气沉静,论述的合情合理,而且恰如其分,让程羽蝶没法怀疑这是否是真的。再看她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再问不出口。 天黑下了,伏天的蝉鸣还在悠然地鸣唱,白天的炎热到晚上只消退了些许,夏夜的晴空,撒满了无数的星星,闪烁着清冷的光芒。西南天际,一道弯弯的月像一枚洁白的象牙浮在黑黝黝的房舍上空,一大群蚊子从草丛中飞起,像饥饿的狼群一样在周围震耳欲聋的呼啸盘旋,逮着时机叮一口。 蒲焰腾坐在菜园前,长腿搭在边缘的台阶上,仰头看天上的星辰。 韩臻看着他发呆的背影,一努嘴,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至于吗你,不就被拒绝了一次嘛,搞得像失恋要死要活的。” 蒲焰腾没回,脚尖不停碾着鞋子下的土。郁植初使他不安而又无处诉说,整个步兵营里只有韩臻最懂他,也最能安慰他,遇到不愉快的事儿,不用他说,韩臻也会主动找上他问,他便能自然而然的在他那里寻求到安慰。往往这时候,韩臻只有把话正着说,反着说,掰开了揉碎说,直到把他哄满意了,兄弟俩才算完。 韩臻一手搭上他的肩,叹息一声:“兄弟,女人不是这么追的,尤其是像她这种,人格独立、经济独立,又有一定的见识阅历,不依附他人而活的女人。你想要和她在一起,你就得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别觉得她外表好欺负就觉得人也没什么威力,你得找准她的弱点下手,不然的话就跟今天这样,那作用都是反弹的。越是在这种时候,气可鼓而不可泄。” 蒲焰腾耸了下肩膀,将他的手抖掉:“你少在这儿给我出馊主意,就是信了你的邪。” “嘿。”韩臻一听,掳了把袖子,还非要和他较上:“枪我是比不过你,追女人我还能输?你信我这一次,哥们铁定帮你追到她。一个敢外面天不怕地不怕乱闯的人也会有弱点,尤其是女人,她们最怕孤独。” 蒲焰腾心里都已经郁植初揉成一团了,当下实在没什么心情较真他话里的真实性,只懒洋洋的回了句:“有个屁用。” “你跟着我的步骤来,绝对有用。”韩臻盯着他,一副你绝对信我没错的神情:“首先,你要学会适当的低头,装软弱、撒娇,激起她的母爱心理,其次要趁准机会展示你强有力的一面,给足她安全感,比如在危险时刻保护她。女人就吃这两套,两面夹击,到时候她想跑也跑不了。” 蒲焰腾扣扣耳朵:“说的跟真的似的。” 韩臻嘁了一声:“与女人打交道,最难迈出的就是第一步,反正你都告白了,还怕什么难堪?破罐子破摔呗,就缠上她了,不要瞻前顾后,要快准狠,遭人拒绝总比没机会拒绝强。” 说罢韩臻又往他身旁凑近了几分,声音低到近乎耳语:“知道接近女人的三大法则吗?一:占尽先说之机。二:不征求她的同意。三:要让她不拒绝你而是拒绝别的东西。四:关系升温后要若即若离。” 这番言论听上去,好像颇有几分理据 分卷阅读74 。 蒲焰腾眉头松了松,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像翻开的涟漪,舒展了几分。一个向来十分自信的人,对自己失去了判断力,在这个时候也只有韩臻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帮助他分析,辨别一些朦朦胧胧的意识。但蒲焰腾又但心自己难以承受过于明晰的结论,故而将话说的懵懵懂懂:“有没有用还不好说呢……” 韩臻嘿嘿笑了两声:“你首先得抛弃杂念,顺从本能往死里追,别想着打退堂鼓。这追人嘛,无外乎就是约会喽,好比你想约她去一个地方,你在她面前,就多用肯定句,少有问句,才能更少遭到拒绝。比方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看星星,走吧。’你千万别问‘要不要去看星星?’你一问可不就完蛋了吗?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一个约会的过程中你得随身准备点东西,男女间就那套,送她点礼物,给她买个什么。如果她拒绝,也只是拒绝你的东西,你还是可以锲而不舍的追,如果她不拒绝,又怎么会拒绝你的人呢?千万别干巴巴的钝着,那不摆明了当靶子让她攻击?” 蒲焰腾一顿:“那要——” 想了想,后半句话他还是没有问出口,郁植初那嫌弃的眼神,实在是令他望而却步。 韩臻心下了然:“约会去什么地方是吧!当然越吵的地方越好,太安静了反而容易引起尴尬,而且一吵,这样才能亲密的耳语,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酒吧不论是在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火爆了吧,有酒有灯光有气氛,想要干点儿什么,都不受大脑驱使的……” “明天呢你就先好声好气的给她道个歉,别觉得拉不下脸,对喜欢的人都拉不下脸还能拉给谁看?其次你比她小,她多少都会摆出几分大人的样子来教训你,你也别反嘴,就利用小孩子形象接近她,让她先心软。你们之间的年龄不对等,可千万别想着在她面前故作老成,一眼就能看穿你的把戏。” 韩臻见他不回,撞了撞他:“我说的你听明白了没?” 蒲焰腾上身晃了晃,领悟似地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听明白了。” 韩臻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她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女人,但自有一套信奉的为人处世标准,任何外在的影响都改变不了她。你要真喜欢她,就把它当成天经地义的事去对待,毕竟错过了,以后说不定也就真遇不到了……” 静了片刻,蒲焰腾苦恼的问:“她说如果不出意外将会常驻在这里,我明年就要回国了,她问我怎么想以后,我回答不出,她估计觉得我在耍她。也确实赖我,我的确没想过以后,如果是你,你怎么回?” 在郁植初第一时间问出时他一时的茫然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因为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未来,倒不是他不负责任,而是因为身为军人,有几个人的出路是好并且完整的?只是听完她的话,他开始意识到如果要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去爱一个女人,未来一定是要在考量之中的。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思考死亡的现实,才发现能给他的感情带来无比沉重的一番沉重,并随时都能不可逆转地夺走他的胜利。 无法保证自己生命的前提下,有招不敢使。 韩臻看着蒲焰腾一脸落寞的神态,在心里感叹道,这世间的法则还是有部分是准确的。就好比一物降一物,蒲焰腾在部队之中算是声名皆有望的人了,可他喜欢的,却是他驾驭不了的人。 “不回,这个时候谁回谁傻子,得用行动证明,空喊口号都没用。女人就是喜欢想太多,这谈恋爱就是绕来绕去,这世上有好多人被拒绝了就真的没下文了,你们还能三天五天的就遇到,老天都在帮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计划也没什么用……” “怎么才能确认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蒲焰腾犹犹豫豫的问。 一听这话,韩臻又来劲了:“你觉得她漂亮吗?” “漂亮。”蒲焰腾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 韩臻邪嗣地扬着眉:“老实说我就觉得一般,五官虽然并不是十分漂亮,但也不是一点看头都没有,身材得挺窈窕,走起路来沉静而且有姿态,讲起话来清楚的带着一种平静的感情。” 蒲焰腾睨了他一眼,语气淡凉:“这种评判真庸俗。” 韩臻摊了摊手,比他更一脸不屑:“爱本来就是浅显易懂的,是你们非要把它想的复杂,所以你追不到她,所以她不接受你。” 蒲焰腾说:“那是你的逻辑,在我心里女生的相貌是小美,态度是中美,才华是大美,情怀是特美。” 韩臻又问:“她是哪种?” 蒲焰腾想了想,又说:“最后一种。” * 第二天早晨,蒲焰腾去炊事班吃早饭时,忍不住打量了郁植初好几眼。她一个人坐着,周围没有旁人,是个最好聊话的时机,只可惜打餐的队伍进行缓慢,他扬长脖子一会儿看看队伍进度,一会儿看看她,生怕她吃完了转身走人。 等打好早餐,他端着餐盘朝她走过去时,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紧张。她还是一个人坐着,这样再好不过。 分卷阅读75 等他拿着餐盘走到离她桌子只有两米远左右的距离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蒲焰腾。” 他咬了咬牙,想装做没听见,但对方又继而不舍的更响亮地喊了一声,他只得向后转,结果一看,是指导员方治。 蒲焰腾只好咬牙笑着,走去他身旁,目光一直向后瞥。郁植已经初吃完了,她端起餐盘去水池处清洗。 接连几次,蒲焰腾想找她说话却总是找不到好时机,他们虽然住在同一座营房里,但两个人却仿佛生活在两个背道而驰的世界。 白天他要站哨,她和蒙桑一起拍视频,几乎寸步不离,与别的步兵有说有笑,可目光一转向他,瞬间比风声还静。一到夜晚她又早早的就回了女兵宿舍,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在步兵营,他完全抓不到,更感觉她是故意躲着似的。 其实郁植初是被蒙桑拖去帮忙挑选结婚用品,她第一次知道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居然也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难。 婚礼虽然从简,但蒙桑不想买个戒指就算结婚,也总不能撒点巧克力就算完了事,那样,钱倒是省了,可是感情也省了。困难时期虽然样样都贵,但蒙桑还是尽可能的想给未婚妻一个体面的婚礼,该花的钱一定都花出去,退让是有限度的,只能允许某些形式做适当的变动。 蒙桑就和郁植初晃悠在老城里,希望她给与些参与建议,但她那购物习惯简直像个男人,不比较,不讲价,看中了就指,而且眼光还不怎么好。一趟趟下来,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丑比丑也能多出几分美感”。 相比之下,蒙桑的购物习惯反倒秀气的反倒像个女人,在第一个摊铺上仔细询问,一问没有,又去问第二个,第二个讲不了价,又去看第三个。从绸缎看到呢绒,从床上用品看到家具摆设。他不逛街还好,一逛大概看见什么都好,不需要也要买点,或是东西已经买全了不必要再流连,也要流连一会。不仅婚礼用品买了一堆,还啰里啰唆买了许多用不着的东西。到最后郁植初俨然从给予参考意见的军师,变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第 24 章 但蒲焰腾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要死脑筋的一想到郁植初不愿意见到自己,甚至以后可能还会不再见他,便忍不住垂头丧气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追个女人,比打仗还难。 就这样别扭的持续了多日,一直到蒙桑的婚礼那天。 这阵子拍摄纪录片,蒙桑与整个步兵营的关系都挺不错,尤其是被韩臻搓着嚷着让他帮忙,给蒲焰腾和郁植初两人制造个机会,他便邀请了好些人参加自己的婚礼。 但因为要值勤站哨,史冬林只派了几个代表去参加。韩臻立即推荐蒲焰腾,让他首当其冲,另又着重给他分析了一番。“我觉得郁姐姐在感情方面说不定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理论一套一套的,但一看就没什么经验,她对你,表现出的是为人处世的老练,而不是周旋感情的老练,没发现拒绝你的要求都一板一眼的吗?对付这种姑娘最好的方式就是死缠烂打,趁机而入。” 他还说对于受阻的爱情,这是接近郁植初最好的时机,仿佛这样就能让蒲焰腾摆脱掉虚有其表的状况从而跻身真实的世界中。 总之,蒲焰腾虽听不出真假,但已下定决心要去。 婚礼的准备工作早在两个月以前就开始了,生怕有什么必要的事因为时间不够而不能完成。 宴席定在晚上,地址定在阿曼小镇的礼拜堂,自从教会事务神学院建立了这座小教堂以后,这附近的人除了一些极为隆重的场合以外,都不再到大教堂去。 从一大早开始,天空就没有好心情,阴云密布,透出阵阵溽热,不过没有下雨。 六点左右,教堂的出口便堵满了一长条的汽车,庄严而又喧闹的场地里一个空的停车位都没剩下。整座教堂被气球和鲜花装填,走廊外全是多利克式廊柱,院子里种着月桂,没有树荫的地方支起了彩色帐篷和户外串彩灯,院子中央有一座石砌的喷泉,许多张长桌子拼起了长长的餐台,全部铺上绣花台布,摆上银质的餐具和白色大烛台。每个餐位的玻璃杯里都插着花朵形状的餐巾,桌子中间还摆放了新鲜的玫瑰花,婚宴承办方的厨师和侍者穿梭于餐桌和厨房之间。 这次晚宴由东国著名的饭店承办,是东国餐饮文化的代表之一,蒙桑十天前靠关系与他们接洽过,所有原材料和餐具全部是由餐厅带来的,价格不菲。 郁植初到的时候蒙桑正忙着接待来宾,宾客不多,大约有七八十个人,都身穿礼服西装,热的有些喘不过气,在金色的贵宾签名薄上签下名字,婚礼开始的前一刻,大家移步进教堂,一起见证仪式。 牧师又黑又瘦,经常骑着一头驴到贫穷村落去宣讲众多上帝中的某一位福音,他立在十字架圣坛前的栏杆旁,面孔和眼神都极其虔诚。 郁植初是第一次见到蒙桑的未婚妻,那是一位混血儿,长着一双杏核眼的美丽女人,个子很高,穿着简约但很性感的婚纱,头发只简单的用白玫瑰盘起,捧着花走 分卷阅读76 起路来有一种天生的高傲,昂首挺胸,步履轻狭,看上去比任何人都更具蛊惑力。 蒙桑看见妻子挽着岳父的手臂款款朝他走来,浑身散发着风采,如同王后一般,身后有花童洒下暴雨般的花瓣,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们本来并不是一家人,从今以后,便要牢牢地连在一起了。 这是神的旨意。 牧师的讲话简短而浅白,他用低沉而神圣的语调发问:“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子吗?无论生老病死,都爱她护她,绝对忠诚,直到永远,不离不弃。” 他们一个表示愿娶,一个表示愿嫁,神圣的婚书就此而生效。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办理了结婚证,但身为基督徒,他们的仪式必不可少,婚姻既要受到政府的法律保护,也要得到上帝的认可。 两人交换戒指后,就到了见证人该说话的时刻,仿佛有一股超自然的风把郁植初从座位上推了出去。 她平常都穿着瘦窄强调体型的牛仔裤和休闲上衣,无论颜色怎么变化,基本搭配不会有大的改变,即可休闲又能应付工作环境。但今天的衣服显然没有兼顾平日工作需要,穿着一件细细闪闪的蕾丝打底衫,外面罩着一件红丝绒吊带裙,裙子的一侧从大腿岔开,极有分寸地露出一半匀称笔直的腿。平常戴在颈间的黑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细又闪的项链,垂在她漂亮的锁骨之间,晶莹得像一场剔透的梦。身躯流畅的曲线中融野性、妩媚、时尚、典雅于一身,不是简单地动人。 她站在讲台前,脸在灯光下发出一种雪花膏般的光芒,指尖拨了拨麦克风,顿了一瞬才以她在社交场合一贯的敏捷自如缓缓说道:“我很高兴在我有生之年能够见证蒙桑先生的婚礼,他是一位谦谦君子,我们是很默契的工作伙伴。他常常对我说,我们作为战地记者,每一次报道和摄像,都不是在完成一个固定的任务,而是在做一件超然其外的事情。很多时候他更像是我的家人,会照顾我,会帮着我一起打理分社,保证分社人员和财产的安全。我们在炮火中相依为命,发呼于声,用文字和视频以及照片勾勒出一个动荡时代下的百景百态,千情千感。今天要把他交给另一个女人,想来还有点痛心和不舍……” 哄闹气氛似的说出这一句,底下立刻立竿见影,传出一阵哄笑声。 “我们都是战争中前进的苦行人,如今他完成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我很开心,我也很嫉妒,因为她的妻子比我漂亮,而且看上去非常优秀,难怪蒙桑不喜欢我。” 底下再一次哄笑,韩臻用手肘戳了戳蒲焰腾:“看见没,这就是她对熟人的状态,你得进攻成这样。” 蒲焰腾没有回答,只是将眼神依旧盯在她身上,他在想这个女人如此多变,犹如海水里的一抹游光,聪慧中时常透出一股机灵,一切都能做得合乎时宜且恰到好处,这使得她的独特气质外更添了一点人情味,尤其她那股难以驯服的野猫秉性,更甚于她身上那股温柔的力量。 自己真的抓得住吗? 两旁有射灯射向郁植初,她感觉有些热,便佯装伸出手背当在额前,让人看着像是在挡灯光,实不然她是在擦汗:“在此,我衷心地祝福他们:纵使人生百味,但仍丰足始末;永不相看两厌,缓步白发齐头。” 对于她诚挚的祝福,蒙桑十分感动,但只在他道谢时微微颤抖的声音中显露出这一点。 仪式进行完毕后,来宾又转去外面。院子里有风,温度比教堂内要凉爽一点,能闻到森林中的芬芳。管乐队负责演奏对舞舞曲,伴随着大提琴的优雅低吟,有侍者摇响教堂司事的铃铛,宣布晚餐开始。随后有人端着食物将它们整齐的放在长桌上。 蒙桑和他妻子两个人倒了香槟,再切蛋糕。郁植初给他们拍了许多照片,大家开始尽情的吃东西,跳舞。 晚宴以冷盘开始,鱼子酱和奶油小薄饼,冷肉和鲟鱼,咖喱肉汤配烤奶酪和木薯面包圈,还有甜点,水果沙拉……蒙桑和他的妻子站在一头进行饭前例行的祷告:“天主降福我等,暨此将受于尔所赐之物……” 郁植初一直都吃不惯这些洋玩意儿,但现在是纷乱时期,饭吃一顿便少一顿,她不想委屈自己,就吃了很多水果和沙拉和面包,气氛上头,还喝了好些酒。 身旁细碎的灯光盛在她的眼眸里,仿佛是摇曳的星河。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与身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韩臻喝了一杯香槟,看着身旁只敢看不敢动的蒲焰腾,嗤笑了一声:“平日里就知道耍威风,关键时刻拿不出来了吧,赶紧上!” 蒲焰腾皱了皱眉头,他此时哪里还有战场上英勇自信,面部愁的宛如一个深陷苦海的二八年华少女。郁植初时常反复无常的性格和令人无法预知的反应都能令他退怯,他可没有什么理由认为她会擅自改变。 “她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韩臻夸张地举起了手臂,翻着白眼向上看:“你要不去,错过了这次别说哥们儿没帮你,我可是看见了有好几个男人朝她眉来眼去要联系 分卷阅读77 方式。”他说完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香槟递给他:“喝口酒,壮壮胆。” 见他不接,韩臻又说道:“这是低度酒,一杯喝不醉的。我看她今天喝了不少,估计有些醉了,你现在去正好,把握住送她回家的机会,她要是没醉,你就找机会装醉,到时候我让她把你带回家住。” 蒲焰腾看了看手中冒着泡的液体,鼓了鼓勇气,然后像喝药一样,一口气灌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难喝,巴黎之花的香槟醇香可口,略微有点甜,像气泡水。他砸吧砸吧嘴,然后朝郁植初走过去。 郁植初正在和身旁的一个男人说话,不经意瞟了下视线,结果就看到了蒲焰腾,目光随着他匀速靠近的脚步声而移动。 她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因为她此时对他另眼相看,而是因为他真的变了一副模样。没有穿日常装,而是一身正统妥帖的西装,打着领带,走过来时衣袂微动,两旁的光亮一盏盏排列过去,更衬的他脚下更像是一条微暗的星河,五官时明时暗,又清冷,又翩翩。 陡然四目相对,蒲焰腾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扬起一抹令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微笑。郁植初立即收回了视线。 他步子大,即使不紧不慢地晃过来,也很快就走到近旁。听见她的笑声,咬了咬牙,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 对他爱答不理,对别的男人倒是笑得挺谄媚,举止自如。在迷幻的灯下,她那与众不同的美也因此更加光彩夺目。 郁植初倒也没聊别的,院子里的背景音乐是大提琴,拉的是Pablo Casals的Suite No·1 in G:1 Prelude。恰好她很喜欢大提琴,也很喜欢创作这首曲子的大提琴家。面前的男人也是一样,两人便趁机谈论起来。 蒲焰腾在一旁听的脑筋打结,但他死活不肯走,便皱着眉头一直盯着郁植初,仿佛一个神秘的幽灵,雕塑般的侧影在微微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他轻咳了一声,显明是要跟她说话的暗示。 那男人注意到他,问郁植初:“这是你的朋友?” 郁植初刚想回,被蒲焰腾抢答道,他迫不及待要去除这个从外部世界陡然冒出来的眼中钉:“你说漏了一个字,是男朋友,不好意思,请你让开,现在是我和我女朋友聊天的时间。” 郁植初狠狠瞪了他一眼,用中文说道:“你又在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啊,现在不是,早晚都是……”蒲焰腾小声嘀咕着,单是看她一眼,就郁闷的心慌意乱。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又甩脸走人,以至于在她面前,自己始终找不到一种自然的方式让言辞举止得体。 那男人听不懂中文,但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彼此有多熟稔,只好端起酒杯告辞。蒲焰腾见挤走了未知情敌,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 郁植初梗了梗脖子,满脸警惕地睨着蒲焰腾,生怕他会突然扑过来似的,于是试图逃避:“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嘛?你知不知道打扰别人谈话是很不好礼貌的行为?” 有了前车之鉴,蒲焰腾虽不太高兴但也不敢太胡闹,但又想深入一步,干巴巴的回:“我没打扰,是他先问的我……” 郁植初端起酒杯一口气抿干,表情疏淡:“你找我有事?” 蒲焰腾静了静,没说话。知道她已经有些不悦,只是仍做出极大努力来掩饰这一点。但他还是发现了,于是明白自己应该更加小心地摸索前进,虽然这气氛向他表明她仍旧没有原谅他,也不怎么待见他,但她毕竟没有开口明说,那自己就还是有一线机会的。 就在此时,乐队又换成了华尔兹舞曲,铜管乐器发出的声响回荡在整座院子中央,加剧了人们的躁动,不少人在跳舞,同时也只有大声叫嚷才能交谈。 蒲焰腾立即坐去郁植初身旁,脑袋有意无意地往下脖颈边凑:“我想……见你。” 那轻有若无地哼唧让郁植初心里一颤,又垂下眼帘伸手推了他一把:“说话就说话,别离这么近,我听得清。” 蒲焰腾扁扁嘴:“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他哪怕穿着西装坐着也依旧保持笔挺的坐姿,肩膀平直,对她向来都是牙尖嘴利,不可一世的样子,如今这副表情,似乎是委曲求全了,却偏又显出几分少见的可爱来。 郁植初有些失笑,轻挑起棕黑的眉角,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你说呢?” 蒲焰腾端着一个空杯子,用手指慢慢地转动杯沿,面无表情地回:“我不知道……” 郁植初又拿过一旁的酒伸手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几口喝下,擦了擦嘴角:“想要我理你也不是不行,你还胡来吗?” 她侧过脸,似乎是在很认真的询问,眉峰微微挑起来,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蒲焰腾借着灯光看她,脸色依旧十分正常,仿佛喝进去的那些对她而言只是水而已。 蒲焰腾认真想了想:“怎么算胡来?我追你是很正常的事吧,但你非要把这件事说成是胡来我能怎么办?” “那好,我也规矩一点,不随便说你,但你也别再追我了。” 分卷阅读78 香槟瓶已经空了,郁植初又伸手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往他的被子里倒了一杯:“你喝了这杯,我就原谅你了。” 她说话时,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说完又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一杯,端起来,朝他举了举,如常的将那一杯酒喝下去。 她喝酒的姿势果断,爽利,细长的手指捏住杯子,指甲盖泛出圆润的光,别有一番诱人。半明半寐之中,蒲焰腾没有说话,有一瞬间眼神变得深邃。他端起酒杯,喉结轻动将那杯酒吞了下去。 郁植初诧异了一瞬:“挺能喝?”便又往他杯子里倒了一杯。 蒲焰腾晃了晃酒杯,确定喝酒是她的爱好后,便锁牢她的目光:“你喝了多少了?” 郁植初晃了晃面前已经空了的酒瓶:“估计怎么也得有两瓶了吧,怎么了?” 那应该很容易灌醉吧。蒲焰腾看了半晌,垂下眸时眼底有一丝难辨的笑意,接着爆发出深沉,缓慢而又有点像诵经节奏的调子:“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酒好像还挺不错……” 郁植初笑了一声,仿佛有点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面色如常的喝下手中的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是小孩儿啊,成年人喝酒大部分都是拿来浇愁的。” 蒲焰腾愣了一瞬,不置可否地低笑:“那你现在呢?也是浇愁?” “我是开心。”她的样子仿佛有点得意洋洋,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眼睛很亮:“我们来玩游戏吧,输了的就喝酒,怎样?你敢不敢?” “玩什么?” 郁植初想了想,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脖颈:“行酒令会吗?” 他摇了摇头。 “真心话大冒险玩过没?” 他再次摇了摇头。 郁植初不免叹了口气:“算了,来个简单的,玩I NEVER。” 蒲焰腾晃了晃,问:“怎么玩的?” “很简单啊,其实就跟真心话有点类似。比如我说从没喝过酒,如果这件事你做过,你就喝酒,如果你没做过,就我来喝,一人轮流一次。但很显然,我说没喝过酒是典型的撒谎,所以也由我喝,如果你撒谎就是你喝,明白?” 玩法倒是不复杂,但被她说的有点复杂,蒲焰腾更加确认她真的醉了,点了点头:“谁先来?” “你先来吧。”郁植初一口回。 蒲焰腾认真的想了想:“我从没穿过女装。” 郁植初笑了一声,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我从没穿过军装。” 蒲焰腾抿了一口:“我从没化过妆。” 郁植初又喝了一口:“小孩儿挺会玩啊,说的都是反性别的东西……我从来没对谁告白过。” 蒲焰腾陡然觉得自己好像醉了,但好像又还是很清醒,他喝了一口酒,自嘲道:“在你看来觉得很讽刺是不是?” 郁植初摆了摆手:“没有,其实我挺欣赏你的自信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过,我不敢。” 在她看来,告白的其价值并不在于其中的含义,而在于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力量。她喜欢他说这话时的勇气,也更羡慕。 她说的那么自然,远超于蒲焰腾的期待,令他惊讶不已,但更多的是不太相信:“还有你不敢的事?” 这句话听上去既像夸赞又像贬低,郁植初突然笑了两声:“当然有了,尤其是我年轻的时候,性格是很怯懦的。” 那怎么现在变了这么多。蒲焰腾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他清了清嗓子,酒喝下去的反应也快,心跳急速,血液往脑袋上涌,他的脸立即变得通红,感觉天地都在旋转,简直就像脑袋后面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含糊不清的说:“你现在很勇敢……” 郁植初笑了笑,明明游戏中断了,她却兀自喝下一杯酒。 蒙桑在喊她,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下一秒便扶着桌子稳准了,伸出掌心拍了拍蒲焰腾的头,安抚似的说道:“我先过去一下,等我回来再继续。” 蒲焰腾眼神虚幻的厉害,温顺的点了点头。 第 25 章 蒙桑叫她帮忙给大家来一张合影,她虽喝得多了些,但思绪清醒,除了四肢有些绵软以外,并无异样。利索的给大家拍了照片。甚至还调笑蒙桑,说他也不用等死后去天堂了,现在已经是怀拥天堂。 转身折回的时候又被韩臻绊住了脚,对方亲热的喊:“郁姐姐……” 郁植初一回神:“怎么了?” 韩臻把她拉到一旁坐下,装模做样的转了两圈:“蒲焰腾呢?” “在那边啊。”郁植初伸出食指,但侧头看过去时那身影早就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她“咦”了一声,准备站起身,韩臻连忙按住她:“我想起来了,他刚才好像喝多了去洗手间了,我找他也没事,我主要是想找你说说……” 郁植初有些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他今天喝多了,肯定不能回步兵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让他上你家 分卷阅读79 住一晚?” 郁植初瞪大眼睛,连音调都拔高了不少:“什么?住我家?” 韩臻连忙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小点声行不行?” 郁植初扳开他的手:“你神经病啊,我家就一张床,孤男寡女睡一起啊?” 韩臻双掌合起,朝她拜了拜:“姐,姐,算我求你了成不,你带他走,就在你家留宿一夜,睡沙发睡地板都行,我要是这样把他带回去,营长会打死他的,咱们营里的风纪可是严的很,再说本来也是你一直拉着他喝酒,你当然得负责到底了……” 郁植初被他说的有些尴尬,但还是拒绝道:“不行,他一个大男人住我那儿也不方便……” 韩臻长叹了一口气:“那好吧,那就只能让他被营长责罚连带写检讨书了。要我说,我这兄弟也够可怜的,从小到大就苦,父亲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世了,爷爷奶奶又没什么能力,他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决定不读书了入伍当兵,这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吧,人家还看不上他,可谓一路坎坷哎……” 韩臻一边摇头一边盯着郁植初看,见她面无表情,心里不禁也有点打起鼓:“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郁植初坦然地说:“有什么可怜的,谁还没个不靠谱的家庭?”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没有什么亲情的羁绊,被放逐到海里,靠一己之力漂流着。 韩臻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见她要走,迅速地拽住她的手腕:“姐,你就帮帮我吧,也帮帮他,让你在你家借宿一晚,就这一次……” 郁植初歪着头看他,甩开了他的手,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韩臻心里一喜,有希望。 夜深露重,隐约停下来,喧闹声也消散了,宾客逐渐散去。蒲焰腾从洗手间出来后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晕乎,韩臻找到他后推搡了两下,发现他是真的醉了,便又狠狠推了他两下。蒲焰腾总算是有了点反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韩臻拍了拍他地脸:“我已经跟郁姐姐说了,让你去她家住一晚,哥们儿,兄弟我就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你可千万别让我白忙活。记住,对她示好示软,如果气氛好,你想要再干点别的什么也不是没可能……”他说完,略显猥琐地笑了两声。 蒲焰腾脑子转的慢,但一颗心跳跳荡荡,像秋千似的。他好半天才扶着桌子站起来,韩臻扶着她去找郁植初。 郁植初正在路边拦车,她今晚也喝了不少,没法开车。蒙桑今晚新婚燕尔,总不好打扰两夫妻枕边的窃窃私语还让他当司机。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过路的的士。 韩臻把蒲焰腾塞进后座,朝郁植初感激地笑了笑:“郁姐姐,麻烦你了,你不用管他,就让他睡地板。” 郁植初跟着坐进了后座,朝韩臻摆了摆手,嘱咐说:“行了,你也回去吧,也不早了。” “好咧。”韩臻点头哈腰:“姐姐再见。” 郁植初对司机报了地点,车子开动。蒲焰腾靠在背椅上,头仰着,闭着眼睛,一点动静都没有。 车里酒气浓重,郁植初索性打开了车窗,让风吹进来。司机七拐八弯,没几分钟就到了。郁植初付过钱,拖着蒲焰腾下车。 她身形瘦小,蒲焰腾又醉得像一滩泥,郁植初几乎是咬着牙架住他往屋中走,蒲焰腾时不时打个晃,又笨又重,大半身形都压在她身上,感觉像拖着一头巨熊。 郁植初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一边用力把他拽上楼梯,弄进门后把他甩在沙发上,倒了一杯冰水凑到他唇边。 “蒲焰腾,蒲焰腾?”郁植初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醒醒,喝点冰水能舒服一些。” 他窝在沙发上,郁植初叫了半天也没动静,便忍不住把住声音喊的大了些,手中的力度也更重了些,节奏平稳,坚定执着:“醒醒,喝杯水再睡。” 蒲焰腾被吵得有些烦,一开始不打算理会,但那无情的拍打一直持续着,他甩了甩胳膊,又转向另一侧躺着。 郁植初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就睡着吧,才懒得管你。” 她放下水杯,打算去洗个澡,刚走出没两步,蒲焰腾从沙发上弹起来,做出一副欲呕吐的样子,只觉得喉间积满了水,心脏瞬间乱了步伐,连脉动都延迟了一下。 郁植初大惊失色,连忙扶着他往洗手间走去:“你忍一忍,别吐在这儿。” 拽着拖着把他弄到卫生间,但还是晚了一步,一股刺鼻的、黏稠的、未消化的液体吐在了他的衣服上。郁植初把他拉到马桶旁,摁着他的头让他吐在马桶里。 蒲焰腾使劲的呕着,感觉酸水一波接着一波,眼角呛出了眼泪,酒的味道从胃里泛上来。他吐了许久,吐到最后真当有些筋疲力尽,感到血液在动脉里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喘不来气的鱼,背后有一只柔软的手不停地在给他拍背,一下又一下。 郁植初用自己的刷牙杯给他倒了一杯水漱口:“你冲个澡再睡吧,这衣服我等会儿给你搓了明天早晨就能干。” 分卷阅读80 蒲焰腾喘着气,只觉得自己死过一回,他脑袋晕晕沉沉的,只想睡觉,眯着眼一个劲儿的往郁植初房里奔。 弄个醉鬼比加班还累,郁植初苦恼地揉了揉眉头,考虑是该放任他就这样睡到明天天亮,还是过一会儿再喊他起来去洗澡清醒一下。想了许久,还是决定随了他去。 她打开水龙头将毛巾浸湿给他去擦脸,床上的人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郁植初拍了拍他的脸:“蒲焰腾,把上衣脱掉我给你洗了,脏死了……” 蒲焰腾应了应,费劲地从床上撑起来脱掉了西装外套,又解开衬衫的扣子脱掉,然后又倒回床上,只不过这次是趴着的。 他背部的伤疤清晰可见,大块大块像是刺上去的花朵,姿态狰狞。郁植初拿毛巾的手僵了一下,手指仿佛不受控制的顺着那些粗糙的痕迹一路摸过去,整个背部几乎没有完好光裸的地方。 她彻底安静了下来,沉积在心底的愧疚开始慢慢的浮上来,挥之不去,让她眼眶逐渐泛酸。 睡梦中的人大抵有些难受,口齿不清的哼唧着,并没有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只顾自己唠叨个没完,他一边哼,一边在不停的在床上挪来挪去,寻找舒服的姿势。 陡然又翻了个身,面朝向她,郁植初吸了一口气,尽量放轻手脚地俯下身去,替他擦去脸上轻薄的汗意。 蒲焰腾被那冰凉的舒爽弄醒,他睁了睁眼,看见她正低着头给自己擦脸,样子很专注,在灯下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短发挽在耳后,但有几缕更短鬓角散在耳朵前。 这副场景奇异地让他感到有些温暖,他一声不响的看着,任她摆弄,几乎没来得及细想,便伸开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轻是重,也没考虑这样突然是否会吓到她,只是沉默地伸出手去,指尖缠绕住她的头发。 像黑色的鸦羽,轻细柔软,随着他无意识的摆弄从指腹逐一刷过,却仿佛悄然无声地一并扫过他的心头。 郁植初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蒲焰腾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用大胆的目光迎向他。可他不清楚这表情意味着想让他继续,还是她已经准备好了对策,只要他一继续,她就会立马像上次一样让他颜面扫地。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就在郁植初惊讶的看着他时,蒲焰腾倏然收紧了手指,另一只手迅速扳住她的脖颈往下压,温热的唇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吻突如其来,郁植初第一反应是怔住了,在那样短暂的一瞬间,她几乎有些不知所措,没来得及推开他。这一停顿,仿佛是她的心房为他敞开了一道缝,激发了蒲焰腾身体里更原始地欲望,开始狠狠的吻她,逐步加深强烈。 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柔软的云层里,身体轻飘飘的,天地打着转儿,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净界之中。 他的鼻梁很硬,但唇很柔软,吻着她的力度有些霸道,一会儿咬她的嘴唇,一会儿舔舐她的唇角,不停地用鼻尖触她的脸颊,纠缠不休,又充满了生涩。郁植初觉得自己的唇被亲的有些发疼,可这疼痛在变得更清晰之前,就又被另一股带着热气的柔软盖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是酒精将她的神经催发的绵软,又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总之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也什么都没法想,他的背并不宽厚,但十分结实,她闭上眼睛用力环住他,就像他抱着她的力量一样。 不知不觉两个人换了位置,变成了她在下,他在上。 他喘着气,她也喘着气。 郁植初睁开眼睛和他对视,却被迅速吸入那一对漆黑深暗的甬道里。 他的眼眶周围被酒劲冲得眼眶泛红,隐约带着压抑,垂着视线看她。郁植初的脸颊嫣红,那一团红晕像燃烧着的火,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力似的,搅动他的心房。 这是冷战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看着彼此,距离是如此之近,并且有充足的时间。 因为靠的太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与他身上浑浊的酒气不同,是一股浅淡的香气,幽幽地袭过来。她正值成熟的年龄,散发出的女性魅力比青稚更令人向往,蒲焰腾觉得口中又干又燥,再次低头吻住了她。 “植初,植初……”他诱哄着般细细喊,声音低喃,温柔又缱绻。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仿佛带着一簇火焰,以极其迅速的姿态燃烧,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 窗户没关紧,有风声刮过,将其撞击地猛烈作响,郁植初被吓了一跳,原本还处在混沌之中的思维神经似乎被陡然拉扯,回归了原位,从热切的渴望中清醒过来。 她不轻不重的按住他的手,及时将它停住,用沙哑而温柔的声音拒绝了他:“不可以,蒲焰腾……不可以。” “你喜欢我……”蒲焰腾的气息依旧有点不匀,但十分肯定的说道。 郁植初心跳露了一拍,但没回。 蒲焰腾继续低喃:“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其实早就看上我了,只是一直不敢承认而已,是吧?” 郁植初闭 分卷阅读81 上眼睛,她很想低头掩饰,可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了,只好将额头顶在他的胸口上。蒲焰腾擦绝到她的动静,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 “那天你也是这样抱着我的……”蒲焰腾声音低哑,静静地说,“你哭了,我知道,你害怕失去我。” 郁植初一语不发,身体却轻轻地颤抖。 蒲焰腾听不到回答,他似乎一定要追问出一个结果,便不断的重复着自己手里能够抓住的唯一证据,他一定要让她承认。 郁植初眼底一热,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不是低声抽泣,而是泪如泉涌,咸咸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带着滚烫的温度好似要将她灼烧。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颊:“我的确很害怕你会因为我而死去,但那并不代表别的。” 只因为曾经也有个人像那样毫无预兆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尽管她努力地活着,想要将余下的岁月活得比从前更轰烈,想要证明人与人之间不是只能依靠爱情才能活下去,她以为自己能够成功的,但总能会不合时宜的突然响起,旧日的伤疤会给她带来那种瞬间的刺痛。 她再无法直视任何人在她前面,像许清渠一样消失。 但她也无法敞开心扉接纳蒲焰腾,那样意味着,她将要忘记许清渠。 两者其一,不论哪方,都能把她压垮。 他看见她哭,眼睛被一汪泪水淹没,他有些惊慌失措,嘴唇轻颤,很快松开了她,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亲我?” 之前是装的,这会儿可真是委屈巴巴,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低语:“你喜欢的,我感觉的到……植初……为什么要装没有?” 这句话并不是简单的发问,而是要牵动她的心,让她更主动地袒露情怀,因为她看似抵抗和偶尔挣扎的表相下是默认。他想,他一定要让她看到他的认真,把她从荒唐的想法中解救出来,接纳他。 郁植初从他一字一句中隐约嗅到了一丝怒意,她轻抚着额头,觉得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疼,她自有她的思路,并不由他牵着走许久抬起来看着他,一双眼睛毫不留情的指责他:“我的年龄走在你前面,虽然只比你大三岁,但我的心已经衰了,我不否认,你的确有某些瞬间让我心里产生炽热过,但那还没重要到让我觉得非彼不可。” 这话说的残酷至极,但她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拒绝他,更重要的点醒自己,心里既然已经装了一个难以忘记的人,就别再把蒲焰腾的人生搅成一团浆糊。 蒲焰腾的脸色微微一紧,瞳孔倏然收缩,手指不为所动地抽动了一下。他不想承认自己被她准确的击中了要害,以致于胸口像要爆炸了一般,充满了疼痛的气泡,让他颤至骨髓。 他本想像子弹一样快速地凭借着本能做出反驳,但那一段话的重负战胜了他,让他甚至有一种凄凉的惨淡。 天空阴沉,没有月亮,地平线上开始划过一道道无声的闪电,时而将整座房子照的透亮。 “所以现在是恼羞成怒了,彻底要和我划清界限吗?”蒲焰腾牵动嘴角笑,其实就连他自己都在讶异,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接着,他忍不住用隐晦的讥讽一吐为快。 “你说我不懂感情?到底谁不懂感情?你要是真那么讨厌和我在一起的感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便是,又何必还要欲拒还迎,自以为是的故作高人一等?” 谁还不会说几句出口即伤人的话? 他一动不动,眼神稳定地直视着他,又沉的目光里已经看不见丝毫情绪。 “你说得对,我就是那种人,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江湖骗子。”这样明显的讽刺,说到最后连郁植初自己都忍不住冷笑:“都说当兵的单纯好泡,我本来觉得和你玩一玩儿或许挺有意思的,我有太多方式能延续和你一瞬间接触的念头。但你有时候真的幼稚,我实在没办法提起兴趣。” 她停了停,忽又嘲讽似地笑起来,整张脸似乎都被这份笑意点亮,却令蒲焰腾不由得微微皱眉:“站在女人的角度,即使你有万般荣耀,也很难招普通女人喜欢,因为不实惠。而且你的壳里是空心的,给不了女人所想要的安全感和时间。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想想也挺累,一不开心就要弄得人人皆知,别说我现在只想一身了无牵挂,就是想谈恋爱,也不会选择你,我们就卡在目前位置挺好,说不上太熟但也能成为朋友,距离再近点就什么都毁了。” 似乎历经着最艰难挣扎的时刻,郁植初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这样做对你自己是轻率的,是不负责任的,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你,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见你,一直以来,我都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可供取暖的利用工具。我与你,无一不异。” 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郁植初不知道自己是否把内心那份难言的艰涩隐藏的足够好,心里既焦灼又刺痛,两种感觉几乎不相上下,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所驱使,带着一种叫人心碎的折磨,她疯狂地用冷言冷语给他造成一种不可逆转地困境,从而迫使他不得不遵循顺 分卷阅读82 理成章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从她开口讲,蒲焰腾就没再说过话。两人距离很近,她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伸出仿佛有某样东西正在翻滚涌动,气氛陷入冰冻般的沉默中去。 看着她,表面上好像是在沉思,但其实内心里翻江倒海,他竭尽所能地想要让自己保持应有的教养,可是她说话的腔调令他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无比抓狂。 其实就连蒲焰腾自己都不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有什么意义,之前那种奇怪的痛感再一次从身体里涌出来,从四面八方开始挤压,他下意识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有些狼狈的战栗着,眼睛凶狠的盯着她,像一只刚失去一切只能独自面对一切的幼狼。 原来痛才是最好的解酒药。 这是一场近乎屈辱的谈话,伤害了他的自尊,永不会让他好过。战场上想不留隐患,很简单,杀光就行,可爱情里面不想留心病,却很难,忘不了。他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好像藏了很多的灰尘,再没有说任何话。 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她多老成啊!在感情世界里穿梭自如游刃有余,而他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闯入这个环境中磕磕绊绊,被她嘲,被她笑,一腔傻意被她阻挡在铁石心肠外,用尽所有恶毒,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炙烤的面目全非。 长期习惯使然,他冷静的站起身,脚步沉重的走向门外,直至离开前也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喜欢,迅速的发现,然而被更迅速的打破。 雨点砸在窗沿上,声音格外清晰,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又一道闪电过后,雨帘开了闸似的轰然落下,热腾腾的空气骤然凉了下来,一阵四处乱窜的风把窗户摇晃的噼啪作响,仿佛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帆。 郁植初脱力般地靠床尾滑坐下来,整个人仿佛要陷进地板里去,重重的喘了口气。她注视着窗户外微黑的窗棂,被狂脱的雨点敲打,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吐出一声轻微的,像将要熄灭的灯火那样无力地叹息。 她晃了晃头,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无能为力的情绪之中,开始细数天花板上的裂缝到底有多少,数了好几次她都被“蒲焰腾”三个字撞进脑子里而搅浑了。 认命的坐了一会儿,开始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好几次,偶尔看一看地板,再不就看看窗外,视线始终不敢把焦点落在那凌乱的床上。她吐出一口气,将抹布狠狠的甩在地板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床单换上,又把换下来的扔去卫生间泡在桶里。 拧开水龙头,她在洗手台前弯下腰,伸出双手合起掌心接水洗脸,擦干了脸上的水珠之后,抬起头在径自里照着自己的样子。伸出双手,手指开始在脸上滑动,往上压了压颧骨,手指在两眼周围挤出了一个小小的皱纹。真的开始变老了啊,她忍不住轻轻想。 便又隐隐伤感起来,因为她始终没能成为自己年轻时所憧憬向往的样子。 因为青春时期的爱情首战失利,而导致她从此对一切形式的好感都具备了免疫力,在岁月的嘲弄下,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既定的事情低头并告谢。 许清渠。 郁植初咬着牙,聚集已久的湿意凝结成透明的液体,从紧闭的眼角边滑下来。 她的人生在刚刚迈入成熟之时就失去了他,从此不得不摒弃掉所有形形色色的海市蜃楼。她不怨许清渠,她只怨生活太无力,可他是她那些年青春中的主角。 是不是主角不能完全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他以外,她的确没接受过任何人走进她心里,那少年曾是她岁月里唯一的支点,像是大树的年轮,早已融入自身,无法消除。 他死去时,她连眼泪都没有流过,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感到模糊的钝痛,她发誓不会浪费自己的余生,更不会让自己慢火煮炖的回忆中翻滚煎熬,因为许清渠希望她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她没有做到。而直到现在,他已经死了四年了。 一生失去爱人的能力,这样过或者那样过,有什么分别? 洗过澡后,郁植初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下还残留着蒲焰腾的气息。她拿出了手机,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心不在焉的翻着通讯录,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去打搅余幸。 手机从她的手心慢慢滑落,滚到了地板上,她的脑袋向旁边一侧,落到了枕头上,一夜未眠。 第 26 章 清晨刺耳的闹铃只响了两声就被狠狠掐掉,郁植初拥着被子坐起来,脑袋昏沉,眼眶酸胀。 时间还早,她穿好拖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去厨房做早餐。路过客厅时打开了电视收听新闻,以确保昨晚看似没什么动静的夜晚里她没疏露任何有关于战乱的消息。 由于战乱,政府混乱不堪,学校的入学标准不再像以前那样要求严格。在学校里,各种出身和社会地位的学生都有,尚未长大的孩子们走进课堂,身上却散发着街垒战的火药味。穿着不知在哪次战斗中靠枪子儿得来的叛 分卷阅读83 军制服,佩戴着他们的徽章,腰带上还明目张胆的别着与他们军衔相符的武器。他们喜欢高呼口号,崇拜武力的一切,那样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玩的一件事。 课间休息时,随便一点争执就会让孩子们拔枪相向,甚至如果老师用威严命令他们,也会被遭到威胁。一所小学学校的一个三年级学生,就一枪打死了校长,只因为他在课间大会上说了一句支持政府军的话:“愿党胜利,期待和平。” 这些人活在生于充满暴力和毁灭的时代中,而且也活在一种强大的虚无中。良心的防线不是谁都能守住的,尤其是孩子。他们心里是一朵棉花糖,一旦防线崩溃,糖也就融了,会变成黏糊糊的汁将其取代,不仅无法塑形,还会招来许多的蚂蚁。 为了避免在战火中失败被别人屠杀,所以他们选择抄起枪杆先屠杀别人。 东国政府此前并未签订联盟的观察团协议,但由于联盟与东国挂有密切的经济往来,是最重要的贸易合作伙伴,在对东国实施经济政策压制后,东国政府总统于昨日一早决定签订协议,但要求签署协议后废止经济谈判,反对外部势力干涉等内容应正式写入协议中。 政府认为反对派武装的存在使得双方没有对话的可能性。如果政府单方面停止清剿行动,撤离城镇,则反对派势必展开更大的反攻,所以对话的前提是结束反对派武装。这是反对派不可能接受的,此外,政府还指责反对派袭击平民和军人,破坏国家稳定,借此说明使用武力的正当性。 可这项建议却遭到联盟的拒绝。 联盟的计入对政府军政权施加了较大压力,一改边缘形象,从召集地区国家会议,发布相关决议,谴责东国政府暴行,实施对东国制裁,终止其成员国资格,号召人道援助,呼吁联合国介入,支持反对派组件过度委员会等,作风大胆强硬,扮演了地区主导者的角色。 而为了环节局势,联合国趁此提出禁止在平民区内使用重型武器,每天人道停火两个小时,方便运送物资和撤离伤者,确保新闻记者在东国全境的行动自由和一视同仁的签证政策。这些建议获得国际社会的高声赞同,在Z国和其他国家的共同努力下,这些建议被通过并全力支持,要求东国政府和反对派在联合国监督下停止一切暴力行为,确保人道主义援助及时进入,同时还通过了一份强烈谴责反对派恐怖袭击媒体人的声明。 经过几日艰难谈判,东国副外交部长与联盟签署了观察团任务协议。 观察团一共派遣了一百五十人分赴首都,以及一些重点城市,深入了解东国政府是否全面停火,安全机构有无镇压于示威,有无释放近期在押人员,有无从城市和居民中撤出所有武装,媒体是否能真实、客观和自由地进行报道。 郁植初这阵子都忙着想尽办法在华人刊物上发表文章,自身是媒界,能利用自己的特长和优势,以最小的投入,获得最大的宣传效果。周日晚上还搞了个直播,召集全世界募捐,一共募捐到七百万美元。直播主题为“东国人民遭受创伤,现在需要您的支持。”并且还为八个医疗点提供药品、医疗设备、十辆流动救护车和五辆全装备救护车,同时还分发22500个食品包以及22500个卫生包。 东国分社可谓在这场直播中充分发挥主导作用,郁植初也趁此再一次呼唤女性自由权力,写稿件的态度认真到把它当成作文献学,一连写了好几个版本,然后定出最完善的一个将其发表。反对父权体制对女性压迫和物化,启动“保护儿童,为女性发声”的计划,调动各方资源形成合力,呼吁全社会共同加强立法保护。 她在稿中所宣扬的明确观点,社会的每一扇大门都应该公平敞开,能否在其站稳脚跟的确与一个人自身的实力有关,但如果某些门禁止女性进入,那么在大前提就已经失去了平等的意义。 这世上总有太多偏激的理论,言辞高傲,表明为“女权运动”的救世主们,然而只是一种不可细看的规则。一些话表面上看是拔高女性,其实最终会伤害到女性。真正为女性着想的体现,是承认男女之间生理上的差异,并因此将社会利益给予女性一方足够多的保护。而女性自我与经济的提高皆依赖于自身的经济独立,社会发达的生产方式也应创造出更多适合女性生理特征的工作岗位,那样才能使人类文明不断的进步。 郁植初所筹的募捐和发声计划充分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奈特国际新闻奖授予了她,表彰她为东国妇女孩童所做的贡献,联合国也加倍努力联手合作开展保护妇女儿童的工作。 * 步兵营内一早开完会,由蒲焰腾带领两支队伍全程护卫观察团的安全。 在观察团进入东国后,政府军表现的相当克制,按照协议要求率先撤离了相关动乱城镇和地区,冲突的核心地带暂时停了火,撤出了重型武器,并释放了在押的全部反对派政治犯以及两千多名参与游行示威的人员。 在得知观察团已进入卡敦市区内,在总统府正和总统洽淡,蒙桑和郁植初立即开车赶过去。周围的道路被隔开了至少有五十米远,周围已经 分卷阅读84 被拉上了警戒线,步战车和警车闪着灯停在两边,尽管有军人在维持着秩序,但是四周仍有不少人围观。 韩臻习惯性的站哨时目观四方,自然又看到了郁植初,对着蒲焰腾吹了声口哨,示意他往前看。 其实用不着特别注意也能看见她,她站在队伍最前面,短发蒙着暖阳,额前的碎发扰了视线,她用手轻轻拨开侧头和蒙桑说话,穿着一身黑,气质冷肃。 蒲焰腾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便又挪开了,什么话都没说。 正如她所说的,她是大人,他是孩子。所以她看上去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过无痕。 韩臻“啧啧”两声:“这郁姐姐心也真狠,看把孩子心伤成什么样了。” 估计这辈子他都很难忘记那晚,蒲焰腾打电话来让自己去接他。他浑身被雨淋的湿漉漉的,什么话不没说,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洗过澡躺在床上,就在韩臻以为他睡了时,暗夜中听到一声极轻吸鼻子的声音。 搞得他现在都开始后悔,这忙帮的,貌似……有副作用。早知如此,就不该怂恿他去追郁植初。 蒲焰腾和郁植初都是聪明的人。但郁植初这女人,活得毕竟比他久几个年头,经历的风雨也稍多一些,跟她相处几天就能看出她身上有一种深度,并且蕴藏着锋芒和能量,是那种普通人无法得到的意识,深沉的几乎有些可怕。 你看着她平日里像是夹着尾巴做人,很好相处,但其实一招一式都有自己的章法,尤其是说话时就能让你几乎可以闻到那股城府女人原本的气息,往往几个字就把一个人一语道破,就好像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你的下巴,使得你不得不仰着脸看她,让你在无形中感到自卑、进而知趣,最好还有点自知之明。一般这种人,从不会甘心寂寂无名,她不喜欢也不会在意周围的风光,内心深处期待着更大的空间和价值,只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蛰伏隐忍,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她都不会丢失掉死要面子的从容。 更何况又在新闻界工作,这个时代,没有谁能比记者更具有敏锐的判断力,也没有人能比记者更顽固,精明。 与之相比,蒲焰腾就是不堪一击的嫩瓜,又没谈过恋爱,这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颇有几分幼稚的少年情怀,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这得亏是没答应,要真是答应了,估计以后也很难翻出她的五指山。 普通女人若是不简单,她简直就是了不得。 韩臻想了想,宽慰似地说:“别气馁啊,改天哥们儿再给你物色一更好的,咱们营里的女兵也不差啊,是吧,都说巾帼能挡半边天……” 蒲焰腾一动不动,飞快地回:“你闭嘴行不行?喷出来的口水比病毒还致命。” 韩臻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他妈都是为了谁?真是付出好心讨不回好肺,没出息! 等了十来分钟,观察团的人从大门口缓缓走了出来。蒲焰腾他们立即包围着持枪警戒,迅速形成了保卫的势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保护观察团的安全。 蹲守在外的记者终于有了收获,闪光灯亮成一片,更多的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每个记者都想挤到前面提问,现场喧闹而混乱。郁植初挤在中间,只听见不止一个人大声叫:“请你们透露一下观察团目前视察的怎么样?此次调停协议会让东国起死回生吗?” 观察团团长挥了挥手掌:“目前在东国的视察工作挺顺利,东国政府未对我们设置障碍,我们可以在各省完全自由视察,并且视察行动已取得一定的成果,释放了在押人员,冲突地区率先停火等,我相信调停协议能让政府军和反对派化干戈为玉帛。” “请问您刚才在里面和总统商议什么呢?是有关新局势的发展和建议吗?给我们说几句吧!”郁植初不慌不忙的问完,把话筒凑到联盟团长身前。 有那么一瞬间,团长有些诧异,目光仿佛不经意般地在郁植初脸上淡淡划过,看了她一眼。 当下明明有很多问题可以问,比如政府军接受了协议,反对派目前的状况是怎样的?比如观察团究竟要以取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为最满意的调停等等。可这个女人却偏偏什么都不问,问的问题直指重点,后一句话干脆替他铺垫出了核心,听上去看似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但想要的东西却是重中之重。 观察团团长思考再三,检索着回答:“目前是打算进行新宪法公投和会议选举,协商缓和局势。” “这么说那东国总统是为了平息国内高涨的抗议活动,打算签署法令宣布实行多党制吗?有没有承诺具体的改革方案?”郁植初继续追问到。 团长脑袋里“嗡”地一下,他似乎听见自己血液涌上头顶的声音,一颗心陡然降到了幽深的底端,渗着丝丝凉意。不是觉得郁植初在胡说,恰恰是因为她说对了。可目前反对派还没调停好,如此言论一出,引起的波荡不止是一点半点。再说这种决定是内政之事,理应由东国政府表态,他若率先吐了白,将来出了事谁来担责任? 这世界上最难缠的是女人,其次是记者,而她两样都占了。 分卷阅读85 “这个还不好说,今天只是初步商议,目前细节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团长笑了笑,给出官方的回答,他在心底咒骂着,你他娘的可别再问了。 郁植初再一次又准备追问,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蒲焰腾伸出一只手拦开团长身前的人群,手持喊话器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是Z国维和部队,请大家往后站,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注意安全的散开。” 喊话器是电声的,声音大,中高音突出,把提问和人群的喊声都压住了,只听见许多人在张嘴,但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就这几分钟的空档,十几名步兵在记者阵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 观察团往侧面离开,人群开始拥挤,像食腐的乌鸦。郁植初被挤的双脚控制不住地往前走,陡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大概是听见她的呼喊声,蒲焰腾下意识地回了下头,看见蒙桑稳稳的扶住了她,又把视线转了回去。 在各路摄像机和照相机的追求不舍之下,观察团的人被步兵掩护着上了车,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团长坐在车内,慢悠悠地朝身旁的人开口:“刚才那个女记者我看着好像有些眼熟,你等下查一查是哪个媒体企业的!” 身旁的人还没回答就被蒲焰腾插话道:“记者都一样烦,他们为了点有价值的新闻,用不择手段来形容也再合适不过,您何必跟她一个女人动气,全世界这样的人并不少。” 团长一听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 * 郁植初和蒙桑先回了工作室,除了现在颇有混乱的一些影像和提问之外,她问的那些问题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即使写成稿子后面都还得打个问号,算不上特别有价值的信息,顶多能当些夹叙夹议的随笔。 陡然得了空,又正是午饭时间,郁植初便买了几个菜做饭吃。平常忙碌时要么就随便吃点要么就饿着。现在市场里的价签上涨高了太多,被小纸条反复粘贴,就连餐厅也涂涂改改,另外还有备注,“因为原材料价格上涨,东国钱币贬值,餐价在标价的基础上加收百分之十五。” 战前东国钱币和美金的汇率是50:1,内战开始后成了500:1,现在已经上涨到1000:1。中央银行的官方汇率仍然是434:1,但黑市的美金汇率已经是官方的三倍,而大多数货物调价的性质都得根据黑市的汇率决定。 因此商贩们最讨厌的就是黑市,他们做的本就是雁过拔毛的小营生,现在更是惨淡的如同苟延残喘的病人,而中间还要受到剥盘。黑市汇率与官方汇率相差太多,波动频繁,东国平民都不敢再用国货的原材料,全部要自己从L国找货源进口过来,因为超市里卖的东西价钱平均算下来还不如自己从L国运过来划算。 街道上虽有熙攘的人群,但大多止步于询价的问答,瘪瘪的钱包与橱柜里的物品好不相乘,只能饱饱眼睛,物价那么高,聚不来一掷千金的客人。战争所有带来的后遗症把他们的生活统一刺穿了一个大洞,边缘化在无形之中被加强,要么成为战争中的牺牲品,要么成为被操控的木偶,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随着大势起起伏伏。 这珠米桂薪的经济困难时期,分社每天的开支也都有限。郁植初也不敢乱花钱,就买了三个菜,煮一大锅米饭让整个分社的员工一起吃,让有限的粮食定量填饱肚子。 为了战争的需要,得节约每一个铜板。 吃饭时蒙桑突然告诉她,有一伙不明武装分子在本地逗留了数月,试图做成一笔不清不楚的军火生意,反对派向他们买下了这笔武器,手中还持有正式收据,而且是用美金支付的,之后,反对派声称那批武器在一个偷袭中丢失了,但实际情况是他们以实打实的双倍价格把武器卖给了与政府军作战的拉塔政府军。 郁植初愣了一瞬,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嘴里:“你怎么知道的?” 蒙桑晃了晃手机:“小班长刚才发来的,准确度保证百分百。” 郁植初接过手机的指尖一顿:“蒲焰腾?” 蒙桑点了点头:“他应该是不希望你再去跟踪报道观察团,估计今天上午那几问已经让他们注意到你了,虽说他们可能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保不齐有其他人戴着他们的帽子找你的麻烦。”说完,蒙桑伸手夹了一筷子菜,他使得不流畅,好半天才夹起来,“你还别说,他挺有用心。” 话里带着的揶揄郁植初听的一清二楚:“随便他们,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也不差这点了。”她错开了话题:“所以拉塔政府军目前在筹备着,可能随时都会向政府军开战?这对政府军倒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蒙桑说:“我看未必,如果东国政府同意实行多党制,大家互相牵制,说不定局面要比现在好一些,拉塔政府与政府军并没有利益冲突,甚至从两方以往的合作交往上看,关系还挺融洽。” 郁植初摇了摇头:“没可能的。东国总统现在有一个潜在的障碍,就是他目前为止只能看清谁是争权的,但看不清谁是能干 分卷阅读86 事且无比忠诚的。一旦过度妥协,别说不能众望所归,怕就怕成为第一个牺牲品,谁知道背后谁又和谁结成了联盟?” “就连拉塔最初打的注意是退一步,让武装分子或者反对派、自由军和政府军之间的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让他们去内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必然会蒙受损失,此消彼长,他顺手捡个大便宜。但现在也不得不起头,因为他发现,便宜不是那么好捡的,即使方向正确,伸长了手也不容易摸到。而反对派那边只有矛,没有盾,所以他们最好的防御就是主动进攻。生死之战,双方都是一口气的事,喘过去就能活,喘不上来就死,走错一步都能跌进毁灭性的负数里。” 说完,她哼笑了一声:“多党制?谁做老大,谁又做老二,老三老四?” 另有一个同事插话道:“从决策胜略上说,反对派是叫牌的一方,政府军就只能跟进,没有选择,对他们有威慑作用,动摇他们的心理防线。当然,拉塔也是其中的受益者。而对于观察团来说,打输打赢都有伤亡,群众们打不起也输不起,让两方调和是折中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他们一来到东国就充分显示出作为‘东道主’对于弱者的尊重。” 蒙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情绪化和精神胜利法的成分。反正人生就是一个接连一个,不断的黑匣子, 低的高的都是他们以求生存的手段,有人热爱有人能忍,当然也有人鄙视,谈来谈去也并不是什么新事。” 郁植初点了点头:“A国曾经也是这样的,地下党和殖民者分裂,目标永难协调,两种政权让人再熟悉不过了,谈不上谁更高贵或者低贱。但一方的兴衰必定会影响另一方的兴衰,不是所有的正义都是相对的正义,比起集体主义的敬仰,个体的境遇就像纸上谈兵。所谓的战争就像是一场连绵不休的游戏,个体悲歌,死多少人,吃多少苦,在那些反对派面前不值一提,他们只要觉得这游戏无比好玩就行。” 喜欢搞势不两立是人类的天性,他们觉得自己上能挖掘宇宙,下能操控牲畜,身为同类的人便更好欺压。 世界上有那么多关于战争惨痛的历史,也始终令人们记不住教训。以往的战争别的国攻打别的国,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分级,扩充主权领土。但现在的战争与过去最大的区别就是,尽管基本模式不走样,但大家打的都是无限战争,自己人打自己人。不论是两军对垒,还是几军互制,大家各有优势,本质上势均力敌,在地区板块上为了所有权而发生冲突。政府军今天占领这里,明天那里又被反独派占领,他们想要扩充领土,伸张权力,便只能将战争周而复始地循环下去,但是又只能渐进式的打,打得颇有几分装腔作势的轰动,但这种办法,除了让民不聊生,消耗物资,基本带不来任何好处。 可谁也不想打败仗,胜败虽乃兵家常事,但败的一方注定会损失人、权利、自由。由此可见,哪怕要用尽一切方式都不能罢休。常年战争,几方人马不断流失,如果主权压制的一方最终被倾覆,周围的国家定会大举行动,通常都是突击盟军,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对方打个铺天盖地,以至于剩下的对手都丧失了元气没有多余的力气反击。 历史的钟摆停顿时,也可能是一个国家将不复存在的日子。 吃过饭,有人主动去洗碗。郁植初没了事,便弄了两把椅子搭在一起晒太阳,拿起外套往脸上一搭,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观察团来东国要说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过几天安生日子。 第 27 章 蒙桑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将滚烫的热水冲进茶壶里,一团一团的白雾升起。他泡了一壶茉莉绿茶,自从郁植初来到这里,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受到这位Z国姑娘的影响,很少喝咖啡,经常喝茶。现在工作室里一眼望去,咖啡机已经落了一层灰,茶水间瓶瓶罐罐的全是各种茶叶以及花茶。 蒙桑喝了一口,推了推郁植初:“你要不要?” 郁植初掀开罩住脑袋的外套,抓了下头发,被太阳这么一晒,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的便想睡觉。 “我觉得小班长挺会照顾的人,其实我觉得跟你挺合适的。”蒙桑开始有意无意地找话题。 绕了老半天又绕回了原地,仿佛绕不开蒲焰腾,仿佛那就是一个死结,牵动千百根绳索拧成的一团乱麻。 茶有些烫,郁植初的手停在了半途,一双眼睛瞪着蒙桑,强迫自己压下一个巨大的哈欠:“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完了,闲的无趣了开始操心别人的?” “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让我操心。”蒙桑说:“首先声明,我可不是要利用事态去在你或者他身上企图得到些什么,这会玷污你我之间的情谊,这世上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小班长一比确实就显得挺普通的。但我为什么觉得他和你挺配呢?因为你喜欢追求境界、精神的生活,而他这种男人,偏偏就不能给你安稳。你不正是想要不平凡的人生吗?而且他还年轻,人生阅历都有待加强,只有小市民境界和一般聪明的女人反而不合适他。” 分卷阅读87 与熟悉的人相处,郁植初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若跟她对着干,她想尽法子也让你难堪,你若迁就顺着她,没一分钟脾气便能软得像一滩水。蒙桑和她认识的久了,已经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的脾性,知道怎样能套出她说出心里想法的同时还能让她不生气。 果不其然,下一秒郁植初就说:“我一直都觉得人生像是一道很难的数学题,即使用了所有的方程式都解不开……至于他,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未知数……” 蒙桑一边喝茶一边说:“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呢?说不定他是你人生的那把钥匙。” 郁植初叹息一声:“是不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人生……是一篇被人署了名,能寄出去但永远收不到回音的信。”她放下茶杯朝蒙桑伸了伸手,“有烟没?” 蒙桑诧异了一瞬,他并不知道她还抽烟。事实上郁植初来到这里后的确也没抽过,她本来已经戒了,可现在她心里烦的发痒,便觉得烟瘾又上来了。 他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她。郁植初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轻车熟路地将烟点着了。 显然她十分熟练,并且还十分需要,把肩膀抬得高高的,闭着眼睛,浓烟不住从鼻孔里冒出,一连抽了大半根才看他一眼,问道:“你在娶你妻子之前,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蒙桑点了点头:“有。” “为什么分开?” 蒙桑摊了摊手:“她介意我的工作。” 郁植初缓缓说道:“我从小到大,生活一直都过挺艰苦卓绝的。由于家庭对我自小的教育,我母亲在我还是婴孩时就抛弃了我,父亲几乎没有参与过我的人生成长。我从小被祖父祖母养大,我的祖父是一个脾性懦弱的男人,我的祖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她最喜欢掌控家中里里外外的一切,如若没人帮她,她又会发脾气,可如若帮了她,她又会嫌弃别人做不好,从而引发更多的埋怨。” “在这种环境下,我就养成了夹缝中求生存的眼界,自小就很有想法,自然也沾染了祖母的习性,固执强势,性格也怪,不爱说话。我祖父祖母都是农民,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穿的衣服都是堂姐们剩下的,也不合群,找不到玩伴,总是一个人。后来就养成了喜欢看书的习惯,我读高中时有一个很喜欢的男生,但我从来没有向他表白过,原因是我清楚的知道青春期的感情既不牢靠又很梦幻,比当下更重要的,是掌控自己未来的方向。” “高中时我每个星期只有十块钱的零花钱,全部用来租书看,人家在看言情小说时我逼着自己看枯涩难嚼的文学作品。每次看到别的女孩子又买了新衣服,头上换了新发卡,又买了自己最喜欢的明星专辑,也不是不羡慕。并不是不想放纵享乐,但只要每一次松懈时,我就会告诉自己,那些书里藏着自己的未来。我虽然沉默寡言,但常常懂得对自己施展铁腕。” “书看的多文笔自然也就好,我靠着写作文拿过很多奖,但我理科不好,所以当全年级的男生女生都因分科而陷入纠葛中时,我早早的就选择了自己的利方,学文。并且对当时的那个男孩说,我们朝着各自前进的方向走,谁也别犹豫,我不想将来我们之中谁觉得为对方放弃了太多而感到不值。” 郁植初停顿了一下,又抽了一口烟,才继续道:“后来高考时,全年级的人又开始陷入报考哪所大学而焦虑。因为毕业便意味着要和喜欢的人分开甚至分手,我从来没有纠结过,毅然决然的填了一所国内很好的大学,也没问过他想去哪里。后来我考上了,他去当兵了。大学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班的人要么是高门子弟,要么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有我一个人是从农村考上去的。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生活没有那么多美好,更多的,是泥沙俱下的真实。在底层挣扎过人为了能在自卑下奠定自己的位置,我付出了很多努力。再后来他就成了消防员,我也去了HN实习。其实我一开始是做民事版块的,但为了能够多了解他的世界一点,然后做了很多的军事采访,后来又因为这个被调去了A国。” “后来怎么样了?”蒙桑不由瞟她一眼,突然换了副表情,无比正色。 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蒙桑在想自己是不是冒犯了她。不过没有,她只不过是在思考而已。 烟燃烧几尽,早已积蓄了一长段白色的烟灰。郁植初又赶紧抽了两口,将烟头直接用手指摁熄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眯了眯眼,露出回忆过去的神色:“后来……他死了,为了救一个跳河自杀的女人,淹死了……” 她的脸毫无遮挡的晒在日光下,眼帘微垂,很好的遮去了情绪,语调平静:“人们都说会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果然是这样。从那时候我就在想,工作,职位,手中的记者证,哪怕是国际媒体证,出人头地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能重要到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推开?自从他死了以后我一直都觉得,他可能不是这凡尘众人,他只是下界一遭对我化缘点拨,引导我走向战地记者的方向。认识他这些年,很多时候我都是在他的点拨下进入另一段人生。那些日子,我连一句郑重其事的再见都没跟他好好说过,我 分卷阅读88 从未想过为他停下脚步,却希望他能在原地等我,然而我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既然已经知道后悔,就更应该抓住眼前的。”蒙桑已经被震撼的无法做出其他回答,只能就事论事毫无作用的安慰着。 郁植初又从他的烟盒里抽走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哼笑了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拿烟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小圈:“那太未知,我大学之所以学新闻就是因为它的时局是动态的,而且无法掌控,我想挑战更想改一改骨子里为人处世的风格。工作之后我努力的适应这个世界,但我发现人这辈子最悲哀的事,是适应不了许多规则,但也左右不了,越是玲珑,越易失衡。我并没有摆脱从我祖母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那种信仰观,我将掌控不了事物的态度转移到了人身上,但人和事是不同的,事没有感觉,人有。” “爱一个人,我会要求他这样那样,但我却很难为对方去做到什么,而一旦对方做不到,我就会觉得他不够爱我。我如果和蒲焰腾在一起,等于要让他接受一种不对等的高度,光是实践就能存在太多的障碍。而我一向最喜欢用逻辑去检验一切,人无完人,那样一来,我很容易否定他的一切,对于他的期望值会狠狠打折扣。信任这东西一旦开了裂缝,缺个角,就算他有高强度的信心把我当作一个目标挑战,热情早晚也能被磨灭。” “我的心理医生曾分析过我,我这种人心事太多,脑子太复杂,油盐不进,没有什么东西和人能够真正满足我。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不会找我这种女人。因为我渴求直接获取冒险刺激,虽然他是军人,但大部分的军人都想有个安稳的家以此来填满他们内心的空洞,我自问我做不到待在家里做贤妻良母。” 蒙桑即使早已处事不惊,然而面对她这番自我挖苦又无比肯定的话还是忍不住一惊。 “我生来就是强盗的性,好汉的命,活不长的。”郁植初说完便对上蒙桑瞪大的眼睛,她不由得笑了一下,语气越发淡漠:“我一无所有,也不在乎失去,所以生命只是交易砝码里的一环,输了,也就当结局符合意料预期,也没什么,我做了我该做的,自然会受我该受的,反正我死了,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是一场赌命游戏结束罢了。我在意的,是我死了以后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我停不下来了……我的人生只能向前,但我没法带着蒲焰腾,他理应有他的生活,光环和才智得到最大限度的开发,而不是在感情里当弱势一方的陪跑者。” 许清渠的死,她因遗憾与负疚感到了痛苦,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过往的决定到底正不正确。甚至找不到原因去解释究竟有什么东西促使她做出那样看似高瞻远瞩但不堪一击的决定。 泥潭她可以跳,可以躺,怎样都行,但她不能再拖累其他人。 蒙桑非常崇敬她身上有很多超人的智力与意志的统一,但他并不向往她所创造的情感模式。她明白亲密关系之间她一直都缺乏给与对方相互回馈的能力,可一个人伟大,不在于她做了多少轰动于世的事迹,而在于她敢不敢留着那一半的残破把自己内心中黑暗的地方让出来,让别人为她照的坦坦荡荡,从此合二为一变成完整。 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能被后人拿出来挡佛镇鬼。 人生长路漫漫,唯有爱,才能让人莫忘最初。 “认识一个人能得到不一样的东西,或许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但我觉得对方能为自己带来一段不一样的感受,已经足够了。每个人都有爱恨嗔痴,想要活成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是敞开怀抱接纳一切,而不是往外推。这个时代,难的不是出人头地,而是如何将爱保留的持久。圣经里还说:自发醒来的爱情,如同初熟的果子一般,甘甜芬芳,持久弥香,上帝从不强逼人爱他,唯有自愿自发的才叫爱,能被神珍惜。” 似乎是控制不住,郁植初笑了两声:“我们中国的佛道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离。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在于我们长期以来对自身以及外部的世界存在着一个根深蒂固的误解,“知患为实”。我们喜欢把患化的东西当成一个实在的东西,去渴望,去依赖,去要求,但万事万物都是以内在和外在的条件而生灭的,因此不具有固有性和恒常性,尤其是爱。” 蒙桑想了想,又反驳她:“但爱归根到底,是不会以人的意志轻易转移。圣经里还说:爱一个人,那门是窄的,路是长的,人若同心,便能同行。” 郁植初眯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腔调懒洋洋的:“人是有贪望的,就像我大学时期拥有的最强的一种信念,就是我要努力工作,只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就能够心想事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工作以后就会发现,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辛勤的酬劳。我还想要赞赏,想要眼界,想要名誉,想要更多的远方和目标。爱情一样的,遇见了爱情,就不只是想要爱情。我心中有太多孤高自诩,又意图把自己酿成淡中名贵的角色,蒲焰腾消解不了我。我周围的一些人太有头脑,我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孩子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很朴实,长期跟我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只有被同化的可能,我不想 分卷阅读89 毁了他。” 蒙桑摇了摇头:“你小瞧他了,性格不血的人,当不了兵。兵像什么?兵像狼,狼喜欢潜伏,耳朵贴着地面,眼睛盯着前方,不会闻风而动,也不会坐失战机,只等目标进入有效攻击范围之内,它才会腾空而起,闪电出击。只要他有心,你早晚得栽他手里。” “是吗?”郁植初没所谓的回:“宗教管心灵,佛法戒肉身,对你们信奉天主的人来说,得到一份命定的爱情,便要跪是跪拜是拜的感谢,因为它们能与之共存;但我信佛陀,我若想要净土,就得抛弃嗔痴。” 她已经见识了人生的种种虚幻,这个世界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了禁忌,因此也处处透着一股狠劲,即使偶尔还残留着一点独属女人的温情,也自觉的和这个温情自我划清界限,仿佛不过是冷艳观看另一个陌生的东西。 蒙桑呆了一会儿,在郁植初严谨的逻辑面前败下阵来。他发现女人不用讲逻辑,她们就是逻辑本身,与她们辩证伪,如同把内裤套在脑袋上,脑门上还刻着24号加粗宋体再清楚不过的俩字:傻帽。 随后他突然又想起蒲焰腾也是有张能把人气死不偿命的嘴。只不过他和郁植初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怼,单纯的气人,一个是有理有据的反驳。 蒲怼怼和郁反驳,由此可见不是一般的适合。 第 28 章 东国总统签署了法令,并召开会议,向其他人宣布并详细地阐述要旨,正式宣布实行多党制,成立了宪法草案制定全国委员会,几乎是日夜不休地完成了新宪法草案的制定工作,此言论一出,几乎是带来了一个崭新的观念,东国人民众心澎拜。 政府就新宪法举行了全民公决,这些日子,就结果而言,选举之事比任何一个人所预想的都要来得更早也更为顺利,在旧宪法中进行了一百多条款的修改,并新增了十几个条款,核心内容是多党制、选举制和任期至,废除复兴党的权力垄断地位,以后的总统由人民直接选举产生,任期为七年,只能连任一届。 该宪法还明确规定只有在东国住满十年以上的公民方可参与竞选总统,限制多年流亡海外的东国全国委员会成员。 新宪法是东国总统做出的重大让步和实质性变化,但无论总统如何实施改革,以缓解局势恶化,反对派都一门心思要将他拉下台,并力图将东国问题国际化,引发其他国家对东国进行军事干预。两方一直合不来的情形下,无论其中一方提出什么建议,另一方准要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对已经通过的议题也要争论一番,Y国还在媒体前公开表示嘲笑,说东国的新宪法草案公决简直是荒唐可笑。 反对派和政府谁也不买谁的账,即使事关他们共同的利益,他们也是如此,如果反对派和政府之间不闹别扭,整个程序将会进行的很顺利。 被势迫挡,东国总统又不得不再一次退步,允许反对派参与地方议会选举,所有年满十八周岁的东国公民均有投票权,在大会上,总统的发言能令半数以上的人心悦诚服,而反对派为了争取支持,擅长在会议休息时游说拉票,总统提出的每一个论点上,反对派都要抬杠,互相都有追随者,纪律森严的大会很快就能吵成菜市场,反对派知道自己无所贡献,就拐弯抹角地说总统的这些东西都将是一场空,闹得人们确定不了孰是孰非。 此外反对派仍旧抵制观察团,还称这是一场闹剧,严厉指责观察团未履行职责,在视察时与政府有合作,因此有失公平,反对派并因此公开呼吁更换观察团团长,理由是他曾经担任过S国军事情报机构的负责人,但遭到拒绝。 随后反对派便以观察团调停为掩护,发起了抗议,有很多活动在秘密地进行,本来还是小打小闹,只不过为了制造点混乱罢了,后来局势就越发严重,随着打头阵的反对派向前冲去,其余的也跟着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占领政府军撤出的地区,并向政府军发起进攻,企图尽可能扩大地盘并壮大队伍,逼迫政府军和安全部队撤离主城区,利用从Y国走私进来的武器驱逐政府机关,控制各项城市设施,并进攻军事学院及当地国家安全总局大楼和军营,试图夺取那里的武器弹药。 蒲焰腾带着作战小组,一方面要竭尽全力保卫观察团的安全,一方面还要阻击部分搜索而来的反对派。 太阳已快落山,街上一阵乱,天空和地面,每一块色彩区域的边缘,都过度出浓重的黑色烟雾来,到处都是燃烧过后的大片灰烬,坑里是一对对被烧得不像样的漆黑尸体,队伍得万分谨慎前行。 观察团团长坐在车里忍不住皱着眉,车内开着空调,流动着憋闷的窒息感,他从来没觉得这条路有如此漫长过,反观一旁的蒲焰腾等人,他们虽警戒着,但都很平静,正是平静,才能有机会在死中求生。 砰—— 手榴弹陡然爆炸,落在车子前面的路面,地面很快被砸出一个坑,跳起诡异的烟尘,驾驶室的人惊骇着踩下刹车,打了一把方向盘,车身重重的撞在路侧的树上。好在维和部队的车增加了装板、防弹玻璃、防弹轮胎, 分卷阅读90 除了加强自身的装甲防护性能,还在顶部特别增加了射击窗口,全驱越野底盘,这一撞,并无大碍。 蒲焰腾留下三个人保护团长,和韩臻跳下车,带着身后一辆车的队伍做追寻主力状,用火力攻击周围的反对派,子弹干掉了一些人,他们暂时退却。 车再次出发,行了一段路后,反对派又尾随而来,并且保持着明目张胆的队形,就跟在他们队伍后头,一旦遇到适合躲避的地形,他们便会加速追近进行射击。 等蒲焰腾他们一下车追着打,他们便又猥琐的离去,就跟赶羊似的,搞得不仅护送观察团的路没走多远,还花掉了大半的精力。 韩臻忍不住骂了句:“我干·他娘的,真他妈奸诈,有种就打,畏畏缩缩真不像个男人,东国政府军摊上这种对手,真是八辈子倒了霉催的。” 蒲焰腾没说话,迅速的想着对策,最后决定留下五个人,包括自己在内,留在原地沿途找伏击位置悄悄埋伏,其余的人继续护送。 西边的红日渐渐垂下去,夜晚很快来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夜间作战更困难,但对蒲焰腾来说却不是,他像是黑夜里潜伏的鹰。 其他人按计划潜伏,蒲焰腾和韩臻选了个视野开阔的高位,韩臻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水,天气这么热,他们全副武装,一身早已湿透。 蒲焰腾举着望远镜伫立在风中观望了几圈,没看到反对派的身影。 “这帮龟孙子莫不是怕了吧!”韩臻嘲讽道:“想撵着我们跑,然而等我们一回头,他们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倒宁愿他们是真的跑了,而不是调虎离山。”蒲焰腾淡淡的回。 十分钟后,天色已经在遥远的地平线过渡成了晦暗,际线模糊,夜晚近在咫尺,没什么风,预示着这场仗会很好打,蒲焰腾毕竟在战场上经常能受弹药基数影响,所以习惯了节约子弹,比起混战,他更喜欢精简利索,利用少子弹杀多人。 “报告,目标出现。”潜伏着的步兵低声喊道提醒蒲焰腾。 “诱饵出。”蒲焰腾命令道。 “是。” 随着一声落下,一个步兵拿着枪紧紧梭梭地开始往马路中央穿行,他左看右看,用有限的视线范围衔接,步伐不能太响太快,又不能脱离自己人的视线,又还得暴露在反对派的目光之中。 对方大约二十来人,子弹咻咻落在那步兵脚边。 蒲焰腾很满意的说道:“兄弟们,练枪的机会来了,别浑水摸鱼,上。” 突围这种事,只能因时因地因形势来决定,另外三个人从伏击地点抛出来,火力大开,很明显,反对派也知道此前那个只是钓饵,队伍开始分散三队行动,一小队人打一个,我就不信打你不死。 蒲焰腾不怕他们不散开,就怕他们一条道走到黑,此刻见反对派已经入了局,朝韩臻打了个手势。 高地一旁有子弹和枪声叠加在一起,高速旋转着落下去,一击一个准。韩臻扔了几个手榴弹,反对派拼命咒骂着,最后变成了扯嗓子嘶吼。 蒲焰腾不仅让人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还分散了他们的兵力,前进中的反对派无法火力全开,只能乱扔手榴弹,一瞬间火力虽然纷乱交错,但持续性不长。而后面的人一心只想着逃跑,边跑边向后射击,用尽力气结果像东一榔头西一响,基本打了个空壳,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小队腿长跑得快的。 这场战斗来的快,去的更快。 都没打过瘾,韩臻的昂扬斗志瞬间就松懈了,他构思中的那场既有思想性又有戏剧性的交锋就这样被扼杀了? 他觉得很惋惜,撇了撇嘴:“一群像个泥巴搓成的玩意儿,真不经弄。” 蒲焰腾换了个弹夹,不轻不重的回:“你要想打仗申请入东国政府军便是,天天在前线,够你打。” 韩臻舒展了四肢:“哪能啊,还是我们国家好,走走走,回去睡觉喽。” * 郁植初从新闻现场赶回分社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虽然单位有车,但来来回回在城市中穿梭就得耗费掉不少的时间,她还得留在工作室加班加点的赶稿。 蒙桑举着手机从门口冲进来,他今天是和郁植初分开采访,一见到她就大声嚷:“重大新闻,重大新闻,观察团今天下午遭到反对派的袭击!” 郁植初愣了愣,刚想开口问然而身旁就已经有同事问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有伤亡吗?” 蒙桑本想脱口而出,但看着郁植初,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拐起了心思说道:“有,受伤的是Z国维和步兵,小班长受伤了。”后一句话明显是对郁植初说的。 “反对派胆子真大,观察团的人他们也敢动手!”有人感叹道。 有人附和道:“他们有什么不敢动手,就连东国总统要不是被保护的好,估计早晚也被他们一枪毙了。” 郁植初心不在焉的听着,拍了拍手中止他们的话题:“别聊了,赶紧加班,还有很多东西没弄。” 这一熬便熬到了深夜 分卷阅读91 ,郁植初让其他几个人先行回去,自己留下来扫尾检查,将资料整理好后发给总部,才关掉灯离开。 出去时才发现自己是疲惫不堪的,紧绷的神经一松懈,脑子里立即起了一层雾似的晕眩。 忙到这个时候又饿又困,夜晚空气凉爽,风一吹,颇有几分饥寒交迫的感觉。郁植初一边走一边想,是随便买点东西还是自己回去下碗面。 一想到食物,总觉得那味道也跟着浮在鼻尖,顿时感觉胃里更是痉挛般的阵痛。 手机在这时响起了,郁植初一看,是余幸。 “下班了没?”余幸问道,她声音里的疲倦隔着听筒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郁植初应了声:“刚下,怎么了?是不是难民营那边需要帮忙?” “不是,是我租房停电了,想去你那儿洗个澡。” “那行,你过来吧,我一会儿就到了。” 余幸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累,郁植初到家时,她已经蹲在她家门口睡着了。郁植初戳了戳她,将她喊醒,领进屋,打开灯,松了一口气:“还好我这儿没停电,你带了衣服吗?还是要穿我的衣服?但你个子比我高,我的你估计穿不了……” 余幸“唔”了一声,径自去倒了一杯水:“不用麻烦,我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的。” 郁植初笑了笑,行吧,为了不至于多提个袋子也是够懒:“那我给你找件睡衣。” 趁着余幸洗澡的时间,郁植初煮了两碗面。 余幸吃得狼吞虎咽,这要搁外人看,定觉得她才是难民。郁植初一心想着蒲焰腾受伤的事,心里难免有些戚戚,就算面对自己最喜欢吃的面条,也吃得没什么味道,心里好像压着棉絮,她喝了几口水,胃已是胀得满满,喉咙干涩,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 余幸吃的很饱,打了个小小的嗝,她搁下筷子,睫毛遮住了晃动的眼神,声音却格外清亮:“有酒吗?我想喝点再睡……” 一顿饭可以抚慰难受的胃,但始终抚慰不了受伤的心。 郁植初点了点头:“有,在冰箱,我去给你拿。” 她之所以和余幸合得来,是因为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都抽烟喝酒,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她第一次去难民营工作的那个晚上,半夜所有人都睡了,她做梦悠悠转醒时看见余幸一个人坐在窗户边抽烟,摆弄着手腕间的应急手环。 郁植初当时就说了句:“这东西挺别致的。” 她记得那东西蒲焰腾手上也有,但余幸手腕间的那个,做工和材质明显看上去要更高级。 “爱人送的。”余幸当时这样回答道。 郁植初没再多问,因为她在一瞬间就懂了,她从余幸身上嗅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气息。 郁植初打开冰箱门拿了两罐啤酒,想了想,又多拿了两罐给她。 等她洗完澡,发现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客厅里的灯朦胧地映着余幸的身影,她蜷缩在床上,像个孩子一样。 听到她的脚步声,余幸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像浸在玻璃瓶里的黑珍珠:“别开灯,好不好?” 郁植初知道,她已经到了崩溃线边缘,眼泪就快要藏不住了。 “好。”她应了一声,关掉客厅里的灯,摸索着爬上床。 酒放在床头柜,余幸开了一罐递给她,又开了一罐自己喝,她喝的又快又急,一瓶瞬间见底,又开了一瓶。 “植初,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余幸坐在黑暗中温柔的问。 郁植初喝了一口酒:“暂时没有,你想走了?” “也不是想走。”余幸摇了摇头:“我曾经以为逃离掉那座城市就能很顺利的忘记他,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可自从来到这里,我发现越来越想他,整天看着那些病人以及和难民营里的那些人,我都会忍不住在想,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即使困难仍旧能得到人道组织尽全力的帮助,可我的他,没了,回不来了……” “拼命的往外逃,又有什么用呢?事到如今这痛苦仍旧绵延不绝蚀人心骨,还是逃不掉,我都想把我的心脏给挖了……” 越是刻意遗忘,就越是清晰鲜明;可越是清晰鲜明,便越是刻意遗忘。 窗外有暗淡的路灯,余幸抬起脸,任由眼泪汹涌而出:“所以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待在这种环境里。” 郁植初心里一痛,强忍住了,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他也是军人吗?” “是……”她像个孩子一样揉着眼睛,哭得整个胸腔都在剧烈地起伏着:“今天是他的一周年忌日。” 郁植初爬到她身边去拥抱她,不再说一句话,只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头,任她哭。 余幸冰冷的脸颊贴在郁植初的颈窝里,喃喃地说:“这世界太坏了,总无端给人希冀让人以为一辈子能够很长。植初,你千万别像我这样,若是能爱一天就爱一天吧,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多付出一点,哪怕一点点。不要隐藏自己的心思,我们这种人,得一天当下,是一天始终。 分卷阅读92 ” 郁植初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这世上能这样看穿她,能这样对她说这番话的,估计也只有余幸一个了。 余幸哭了很久很久,酒喝得多了,一切思绪就不再清晰,疲倦渐渐袭来。窗外夜深如幕,她就握着空酒瓶罐沉沉地睡着了,脸沉浸在暗黄浑浊的光线里,呼吸平稳。 知心姐妹的娓娓夜谈就这样停止了。 郁植初给她掖了掖被子,走去客厅抽了根烟。她坐在黑暗中紧握着手机,良久,拨出蒲焰腾的号码。 响了很久才被接听,但没说话。 郁植初试着轻声喊了一句:“蒲焰腾?” “嗯。”他应答了一下,声音无比清醒,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迷糊。 “你——在站哨吗?” “没有,有什么事吗?”他冷淡的问。 郁植初张了张嘴:“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听说观察团被袭击了,你……还好吧?” 问完这句话,郁植初才恍然想起,前些日子就在她的房间里,两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是她亲口把他赶走的,现在好像也没有立场去询问什么。 两人的想法倒是难得有一次统一,蒲焰腾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不痛不痒的回:“我受不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乎吗?” 郁植初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她脑中茫然一片,开始思索起打这个电话究竟有什么意义? 自取其辱。 她打算挂了,可蒲焰腾又开了口。 “郁植初,你在乎我吗?” 不知为何,他连名带姓地一喊她,她就觉得心里有道口子隐隐发痛发痒。郁植初握紧手机:“总归我们是认识,所以问问你,若是给你带来不便我很抱歉,是我草木皆兵打扰到你,以后不会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在乎的……”蒲焰腾冷笑了一声:“不劳你关心。” 说完,不听她的回复,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郁植初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手渐渐垂了下去。她又点了根烟,如同一座雕塑彻底融入到周围漆黑的环境中去,只有指尖的一点星火,正在忽明忽灭地兀自闪动。 还是和十六岁时一样,连关心一个人都要找借口,从不肯光明正大。 郁植初闭上眼睛,怎么也阻挡不了记忆里蒲焰腾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慢慢地浮上来,却忽然想起那天他从她家离开时,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脆弱到不堪一击,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爱?什么又是不爱? * 蒲焰腾失恋了,整个步兵营的人都知道了。 倒不是他亲口说的,更不是韩臻闲来无事八卦的,虽然他经常如此。但这次为了保全自己兄弟的名誉,即使在众多人的逼问下,他也稳稳地维持了英雄气概,着实秀了一把什么叫“牙刚嘴硬”。 但大家都还是知道了,因为蒲焰腾太反常。 原先谁都能跟他开玩笑,身为班长,虽有该负的责任和纪律,但大多数时候都笑笑嘻嘻的,像个讨巧的开心果,有着到哪都惹人喜爱的本领。现在每天晚上他几乎都不睡觉,白天还要进行超负荷的高强度训练,以“业精于勤”的借口武装越野十公里还没完,还要去障碍场跑到废,他把自己往死里整也就算了,还要带着身后的兵一起,一张脸成天冷的像雷公附体,让人叫苦连天,再加上之前他和郁植初在营外的那一闹,综上所有,都符合大众逻辑的合理猜想。 一物降一物,像是永无翻身之日一样,为她的一个电话慌乱,为她的随口一句辗转难眠。 几天后就连史冬林也看出了他的反常,那日他正在靶场练枪,眉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整张脸莫名多出几分冷傲,还有那枪法,准是准,但打法暴躁的令人惨不忍睹。 训练场边上女兵们在喝水休息,障碍场上,男兵们负重越野摸爬滚打,动作敏捷,气势凶猛,指导员在一旁卡着秒表。 史冬林背手跨立,神色复杂地看着蒲焰腾,问一旁的兵怎么回事,那人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三三两两的就全都说了。 “失恋?就这点出息!”史冬林瞪大眼,声音高亢。 那步兵慌忙伸出食指搁在唇上比出“嘘”:“营长,您小点儿声,待会儿要是班长听见了发现我告密,我这层皮就保不住了。” “想不到他小子也有今天啊,这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还真是。”史冬林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地降低了声音,哑然失笑:“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们就没想想办法?这人生不是所有的失败都是成功他娘,尤其是感情。” 那步兵撇了撇嘴:“现在我们班除了韩臻以外,谁还敢接近他啊。情人眼里才能出西施,要是他们两情相悦,我们做兄弟的绝对帮忙撮合,只弄好不弄差。关键他那是单恋,在郁记者眼里就跟砒霜似的,我们总不能把郁记者绑了上赶着送给他吧,强人所难也没意思。” “感情嘛,培养培养就有了呗。” “郁记者每天都忙的像 分卷阅读93 个陀螺似的,他们俩面都见不着,怎么培?培空气还差不多。” 史冬林说:“之前他们不是相处的挺好吗?我看着有说有笑的,这怎么突然间就弄成这样了?” 耳边没了枪声,蒲焰腾已经停止了射击,步兵悲天悯人的看了他一眼,立即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史冬林朝他招了招手,蒲焰腾走了过来,朝他敬了礼。 “训练归训练,但也要劳逸结合,咱们维和是持久性作战任务,可不能将力气一挥殆尽。” 蒲焰腾点了点头:“知道。” “多大点儿事啊,不就是失个恋嘛!你可不能轻易的被情绪左右,否则失去的会更多,你得时刻牢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和使命,这是优秀军人的基本功。行了,臭小子,你去忙吧,别死劲练了。”史冬林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蒲焰腾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看了眼步兵,那人忍不住心底一震,打了个寒颤。 待蒲焰腾走后,那步兵苦着眉开口:“营长,不带这样的,你怎么能出卖我呢!” 史冬林摸了摸下巴,一脸的高深莫测:“这解铃人还需系铃人嘛,这事儿要不赶紧解决了,受苦受累的还不是你们。” “那怎么办?” “多大点儿事,你们给郁记者打个电话,让她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她。” 第 29 章 郁植初在接到步兵营的电话后着实愣了几秒,电话里那人也没细说史冬林找她究竟有什么事,她虽是随口应了,但没时间过去。 反对派和政府军已经在位于西北的安德省展开激战,同时还向其他地区发起了攻击,并企图占领卡敦,政府军为了应对,出动了两千名士兵,五十辆坦克以及数十辆装甲车,夺回失地,她几乎每天都要跑现场。 而反对派又心有不甘,又连续制造了多起针对东国安全机构的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造成一百多人死亡,两百多人重伤,同一时间,联合武装分子在安德省引爆了输送油管。 反对派随后又突袭了安德省的政府部队,把政府军赶出据点,控制了城近三分之二的区域,随后政府军西部军区的第二主力军又投入安德省,为了营救被包围的军政人员及家属,政府军将安德省的重点街道城市都封锁,安全部队和民兵组织从市外发起反攻,并通过断水断电和分区封锁的方式,压缩反对派活动区域,由于政府军的严密封锁,反对派处境危在旦夕。 观察团在这突起的战斗中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导权,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发挥的作用和地区影响力有限,更没有超强的约束力和领导力,不仅没能扭转东国局势左右事态发展,反而让形势更加复杂,已经被撤回。 而就在这时Y国又趁机跳出来出面指责政府军阻挠人道组织向城内运送医药,食品和燃料,火上加油了一把。 直到在一个周日的下午,郁植初需要和蒙桑给步兵营进行拍摄,才不得不踏进大门,自然也避免不了被史冬林再次传唤。 史冬林站在窗户旁,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想什么,从让人联系郁植初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思考,一遍又一遍的掂量形势,权衡利弊,心里一会儿倒退,一会儿又往前跑,思前想后。 一班是他心尖上的兵,每个人的终身大事他都有心思留意,尤其是蒲焰腾,这些年来简直把他当继承人培养,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摸蔫不声儿的找到了喜欢的人,而且自己竟然事先连一点风都没听着,对此他既感到自豪又感到悲痛,自豪这孩子已经长大了,长成了男子汉,心里有了主心骨,悲痛的是,站在长辈、家人的角度上看,他并不认为郁植初适合他。 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得把话挑明的,既得表态又不能把心里的话全部端出来,那样太伤人,准得翻脸,万一撕破了脸,即使是好话估计郁植初也会听不进去,反而得不偿失。 郁植初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史冬林收住了信马由缰的思绪,见到郁植初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然后亲切的问道:“拍摄都还顺利吗?那帮臭小子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郁植初虽不知道他有何意,但也在心里揣摩了七八分,面上却是一点不现,只默默摇了摇头:没有。” “辛苦你们了,不知道这个纪录片还要录多长时间?” 郁植初扬起脸来:“大概还需要一到两期。” 史冬林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目光锐利地紧盯着郁植初看了一会儿,又眯起眼睛,放松了嘴角:“我倒还有些担心那群小子给你添麻烦,个个都年纪小,不懂事,又没接触过职场女性,这有的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犯浑。” 这一番开场的话说的好精明啊。郁植初心想,然而,她的态度仍不明朗,扭了扭脖子敷衍了一声:“工作方面还是挺配合我的。” “那就行。”那话扔出去就像一个回旋镖,见识到郁植初的不痛不痒后,史冬林也不知不觉谨慎地说:“蒲焰腾那小子 分卷阅读94 没烦你吧。” 郁植初稍许露出惊讶的目光:“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史冬林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改变了刚才直板板的身姿,语气也柔和了一些:“我是听说,他对你,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孩子还小,容易冲动,要是有什么地方冒犯冲突了你,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这都是当家长的没管教好。”他的语气略带调侃,但眼神却十分认真。 “这个吗……倒也没事。”郁植初的视线在空中徘徊。 “你是什么想法呢?”史冬林问。 郁植初猜想着他的真实心情,说道:“不如换个问法吧,您希望我是什么想法?” “你很聪明,也很直白。”史冬林露出沉思的表情说道:“那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知道感情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是很主观的东西。” 郁植初双臂抱胸,慢慢地点了点头,并不回话。 在史冬林眼里,不知道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他只好接着讲:“其实你们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多做过问,但蒲焰腾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的职业特殊,我希望他找一个背后能让他安心的女人,而不是整天为了对方提心吊胆,你可以认为我自私,但我必须要为他着想,为这个国家着想。” “我在这个位置也有些年头了,迎来送往也算阅人无数,知道你是能干点事的人。你事业顺利,也一直在谋划挣钱方面的事,同时又在文学创作及研究方向走,加上你青春美貌、坚强朴实,又是一个实力、胆量并存的人,你自有你的天下,将来会有很多的人崇拜你,在这种背景前提下,你属于新闻事业,属于热爱你文字的读者,你不会安然地待在他背后。而蒲焰腾,是国家的,这一点,不光他要明白,你也得明白。我不希望你成为压倒他一切的中心,他年少,除了战场生死没经历过人世太多的大风大浪,他的人生注定得围绕着国家这个重心展开,但只要你们之间还存在着感情的关系,那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现在这个阶段,不管对你还是对他,都是能形成气候的非常时期。他必须肩负起军人的责任,我希望他能有大出息,大作为,而启动这条路,仅仅靠意识形态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郁植初皱了皱眉头:“我理解,但您似乎漏掉了一件事,我并没有接受他。” “心情和感受是能浮动的,现在不会,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史冬林也知道自己有些太过执着,但无论如何今天都得让郁植初接受他的意思:“我了解那孩子,他骨子里有血性、轴劲儿,一旦把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划分为他自己的,拼尽全力也要弄到手。我这样或许有些泼你态度的冷水,但确实是因为感情这种东西,最拿捏不准,所以我希望你尽快录完纪录片,并且以后尽可能的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对你的任何表示,希望你都能如常拒绝。” 郁植初扯了扯嘴角,她知道面部肌肉有些僵硬。“那您应该给蒲焰腾多做思想工作才是,毕竟源头是他弄起来的,你如果只让我一昧拒绝,而不让他放弃,那又有什么用呢?” “自然,他那边我一定会做思想工作,但我首先得确定你的想法,你是当事人,而不是可有可无的旁观者,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思,但我只想要一个结果,那就是你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这个时候史冬林是绝不会中途退场的,即使哪怕明知道她的态度,但还是想进一步准确无误的证实。 史冬林把话说得平淡,但郁植初一听罢却立刻开始全身发冷,似乎浑身的毛孔都要被冰封住,再散不出源源暖意。她突然感到自己有些紧张,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答不出话,只好沉默。 寂静在无形中拉长了时间的维度,史冬林开始略显焦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郁植初,像要窥探她的内心。她一开始就没做任何回答,似乎并不想回答,她这种人,永不会有词不达意的时刻,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她不想违心回答,便使出一种令人无法参透的法门——保持沉默。 这样整体局势看上去倒像反转,开口时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不说话时主动权仍掌握在她手里。 因为爱兵心切,而不得不运筹帷幄,史冬林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强人所难,用最直接的方式让郁植初了解他的意思,让双方达成一个原则上的一致。 真没劲,郁植初心想。 突然,她看向窗户:“虽然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您的话说得也就跟有理有据似的,但我还是从中听出了贬低的意味。我知道您或许从心底里瞧不上我这种班门弄斧的职业,您的意思无非是说我不是那种能安心待在他身后料理家庭的人。的确,这我承认,但我只是不愿意,不是做不到。而您的话在贬低我的同时也给蒲焰腾未来的生活注定了框架,表示他只能为了职业而随便找一个女人成全家庭,永不可能得到爱情。先不说这是不是对一个国家能所尽到的最好责任,就单单拿他自己来说,您觉得,这样做,对他的人生公平吗?爱情不同于这世间任何感情,其构成的因素比亲情、友情要更为复杂,那么感情资本浓淡伸缩的幅度就很难框定。所以,什么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也是合理的,不是说我一 分卷阅读95 句拒绝就能够抹杀掉所有。” “其次,我知道自己在您的眼中可能会显得狡诈、霸道、过于主权。但新闻圈子就是这样,是一个只有运用至高的见解才能去提高作品的思想性和可读性。在这个圈子里我需要点名这个时代的思想,又得在商业上拓宽自己的生存空间,我身后还有员工,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人总是要吃饭的。我是挺有手段,但我做任何一件有关商业价值的事情,从来没有昧过良心。” 史冬林倒吸一口凉气,闭口不言,胸膛上下起伏,许久说道:“如果在言辞之间让你感觉不舒服,我对此很抱歉,我可能表达的不如你清楚,除了你们这行,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人能够有百分百正确的、完美的、不会出错的表达方式。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也承认你的才华和能力,但我想我们至少有一个共同点应该能够达成共同意识:你,有不甘居于人后的竞争心理。这种人,多数被狠狠欺负过,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比旁人有着更旺盛的斗志和更强的意志力,为了取胜,能够将自己的黑暗力量激发出来……” 郁植初不语。仿佛有一把真的利刃插进她的胸膛。 而史冬林却并不以持刀人自居,仍旧不轻不重地说:“而蒲焰腾习惯了用军人直接的思维习惯,试图把理性当成一种规则。他赤诚,也单纯。你靠笔杆子吃饭,始终不渝地坚守自己的职业与职业操守,在言行方面日益谨慎,对事实的追求也日益严苛,这一点我很钦佩。现在东国每天所发生的事情对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而言永远都是神秘的,有好奇心就会想要揭开面纱,而不会考虑面纱下会不会掩埋着危险。你现在对于蒲焰腾而言,也是这样的。他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我不可能当什么都不知道给他塞回去,任何人都可以知道,但你不可以,就算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 “我看到了,或许你已经开始有一点动心,但我希望你扼制住它,让它永无吐露之日,让它无法在你的意识形态中成形、浮现,就把它当成身体里的一个普通细胞一样,容纳存在,但又与其他部分无关。请你着重考虑,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能有什么坏处?”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拒绝他,是因为……”话到嘴边,郁植初又咽了下去,她觉得再认真聊下去,反倒显得不自然。 “为了什么?”史冬林并不打算放过她,目光严峻起来,一丝不苟地继续追问。 “因为……”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响得如破空之声。 郁植初和史冬林应声抬头。 蒲焰腾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了一眼郁植初,然后将脸扭向史冬林。 这臭小子,来得倒是挺快!史冬林不悦地盯着他:“干什么?咋咋呼呼的,军规都忘到哪里去了?” 蒲焰腾松开门走近,在地板上转了一个小圈,然后敬了个礼,手干净利落地背在腰后:“报告营长,我有重要军情报告。” 史冬林抿了抿唇角,朝郁植初挥了挥手,没再说任何话。 郁植初也不再开口,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待她一走,蒲焰腾就立即坐到她空出来的凳子上,成功地挡住了郁植初的背影,更挡住了史冬林斟酌的视线。 史冬林无奈地盯着他,忽觉胸中一阵发烫,火烧火燎。 第 30 章 起了风,夜色渐落,只能看见远山模糊的轮廓。 郁植初整理好东西,和蒙桑从步兵营离开,却看见前侧方立着一道身影,迷彩服束显出结实匀称的轮廓,身后被路灯变成一个长拖拖的影子,好像一根黑色的长柱支撑着身后的简易墙体,灯光在他脸颊旁显现出一圈晕黄的边线,连坚毅的侧脸和眉眼都泛着柔润的光。 郁植初抬头看过去时,酸涩的双眸一眯。 蒙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车里等你。” 郁植初微点了下头,站着没动,然后再次抬眼十分平静地看过去。 两厢皆沉默着,空气安静得只有蒲焰腾脚尖微微碾地的轻微声响。郁植初抬手摸了一下额头,感到嘴里都有些干得发苦,就这么站着,让她觉得比上前线采访还要消耗体力和意志。 她压抑着轻轻地呼吸,知道他在安静地等着她开口,可她张了张嘴,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 “蒲焰腾。” 蒲焰腾沉默了一瞬,才极小声地亮出声线,并不怎么明朗:“嗯。” 郁植初感觉脑中的思绪有些乱,纷杂的念头太多,她心头有些焦虑,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想直接走,可只要一打算抬起脚步,心又犹豫了下来。 “谢谢。” “植初。”蒲焰腾轻吐出她的名字,咬了下舌尖,这才含糊着补充完了下半句:“我就只配得到这个是吗?” 他抬步朝她走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郁植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还未察觉到这个下意识的退缩动作,蒲焰腾的眸 分卷阅读96 色瞬间变得幽深起来。他往前走的步子顿时停住,和她隔着一臂的距离。 但就在郁植初觉得他会止步在那里时,他却大步迈了过来,站到了她的身前,脸色很不好看。 郁植初看着他神色寡淡瞧着自己的样子,便觉得胸口有东西在剧烈撕扯,她在这种疼痛里反复煎熬着,想摆脱,可始终不得其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受着,期待这种痛楚早点散去。 她轻蹙着眉心,眼底神色难辨:“你还在期待什么?我想你们营长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包括我也说的很明白。” 只要她说出话来就戕着茬,蒲焰腾听得浑身刺痒,却又不能发火,身体里的灼热感像是不断牵扯的丝网,一缕一缕,从深处缓缓上浮。 他冷笑一声:“这是我自己的事,谁也干涉不了。那你呢?你同意了吗?你答应他的要求了吗?以后都不再管我,更不会见我,是不是?是不是?” 他那两句反问听得郁植初心口微微尖锐地疼,多待一刻,仿佛都会有任何东西能在这种环境下轻易折碎的错觉。 郁植初移开视线:“我不喜欢做事心里没分寸,说话嘴上不把门的人。”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语气既柔和又轻慢,落字时渐缓,简直是恰到好处的一把利器。 蒲焰腾愧疚了,他皱着眉头想对策,抿着唇,反复想着她句话:“我没说,但他们就是知道了。” 彼此已经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说不出口和说不明白,对他人都是一种负担。就这么僵持了良久,郁植初这才轻叹一声:“我走了。” 蒲焰腾一把强势地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我也知道今天营长对你说的一些话肯定很不公平……” “但你无法给我。”郁植初打断他的话。 “什……么?” 郁植初眉目间染着浓浓的疲倦,那张脸在路灯的照耀下惨白得毫无血色,她回眸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沉郁浓烈得化不开:“身为女人,我的命运很重,却总是被人看轻。我所有的东西都是靠自己得来的,这个社会规则的公平亦或者你眼中的公平,你都给我不了我。蒲焰腾,到此为止吧,我没兴趣跟一个孩子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你们营长有些话还是挺正确的,我们行走的轨道不一样,没办法在一起。你的人生需要一个好妻子绑缚在你身后,而我需要一个进阶的台阶,你说呢?” 她每说一句话,蒲焰腾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直到最后,更是气的眼前是一股窒息一般压抑的黑。他依旧握住她的手腕,却与平常的感觉不一样,他感到自己的手有点僵硬和发热,胳膊更是发酸的抬不起来。 你说呢? 他还有何好说?他又还能说什么?话都让郁植初一口气说完说全了,他现在只剩一肚子的气! 他张着嘴,声怕呼吸从鼻孔进出,他怕听到一切露了怯的声音。 本来就是憋着气找她,怎么能受得了她这样的冷遇,正待破口大骂,但又没有词,更多的还是狠不下心,心里又苦又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内心深处发泄:哼,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蒲焰腾心里虽这么想着,但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移动到郁植初脸上。 那苍白的脸迎着,那双充满苦杏仁味的大眼睛什么也没有表示地望着自己,他一点也想不到会有什么变化发生。 他想起之前和史冬林的对话,史冬林说。“如果你们非要在一起,你首先要面对一个事实,如果她将来事业成功,定会平衡你对她所负的责任,使她不自觉地走进漂浮不定地状态,她从一开始就不为你所拥有,她对某种目标的需要是永远高于一切感情。” 能让史冬林这样的人用如此的语调去评论的人,是要有点资格的,而轻蔑人,也是更需要有点东西。郁植初的眼神里的确有一种与众不同,那不同像柔软而具有吸附力的物质,于他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自己当时还信誓旦旦地回。“我知道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但您信不信,凡事都有缘由,不会凭空白来,能想到一起的,冥冥之中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 史冬林听了这话以后再没作声,只是眼神十分耐人寻味。蒲焰腾现在想,大抵都是在心里冷嘲自己的愚笨。 “不见我了?你郁植初是那么听话的人?嗯?”蒲焰腾依旧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郁植初的声线微微收紧,带了一分不自然:“我并不是因为你们营长说了什么而拒绝和你往来,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拨了拨他的袖章,相比起他的局促,她显然镇定惬意不少,姿态高昂:“你还小,没必要在这种东西上死较劲。” 蒲焰腾握住她左手手腕的手依旧没松开,反而不自觉又用上了几分力气,手劲很大,捏得她手腕桎疼:“我不是一个孩子,更不是一个幼稚蒙昧,毫无主见的人。相反我发现你这人一点都不率真,总爱把混淆逻辑当法宝用,你当真不喜欢我吗?你只是在给你自己找一个借口。你这种人,又能有多好呢?简直非常 分卷阅读97 平淡,淡得没有一点味道,在别人面前又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支撑,让人尤其难以忍受。” 郁植初任凭他紧紧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任凭他发出一连串的暴烈。他那样激动,那样咄咄,情感的爆发不但不让郁植初觉得委屈,反而痛快淋漓地冲刷着她内心的愧疚。 他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和她对视,良久再开口时,声音都微微有些沙哑:“你是不懂变通的原理原则主义者,又傲慢又独善,既不多情更不温柔,到哪都能惹起事端。可是……我就是喜欢,很喜欢……” 郁植初一愣,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一种复杂交错的情绪汇在一起,让她额头突突地发疼,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难以聚焦,只能急不可待的打断他的话:“但我并不想接受你的这种好意。” 蒲焰腾咄咄逼人的目光瞬间黯淡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打在他的心上。 郁植初知道他眼睛里一直有着特殊的东西,青春的男孩对此是极为敏感的。但她不愿意正视,冷漠和疏远是她唯一可以采取的态度。 为了在自我感觉上战胜他,也为了以后不再有更多的接触,只能毅然决然的做出这种决定。 她指尖用上几分力气,抽开他的手,神情决绝又冰冷。 蒲焰腾仿佛感觉自己淌在一条河中心,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没了,身体开始随着水流不受控制地滑向河中,心也跟着陡然沉到了底,即将溺毙。 他清楚她从来不会戏言,她一致都是讲一句算一句。 * 蒲焰腾每日除了站岗巡逻还得训练自己的部队士兵,东国不是什么乐土,尤其是他们步兵营周围,除了有东国政府军,还有E国的军阀林立,周边武装之间为争夺地盘厮杀不断,像是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总有数不尽的偷袭。Z国军人作为这片土地的外来者,必须要拥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否则他们就会被那些凶残的武装分子活活撕碎。 而战火年月中,一名狙击手能逼得敌军放弃一块阵地的案例并不多,史冬林绝不会放弃蒲焰腾这么好的条件。每日他被史冬林训练个半死,然后他再把其他人训练到脱层皮。 脑子能唯一空闲的时间,就只有吃饭时。 其他人在一旁聊的甚是投机,唯独蒲焰腾闷着头,梗着脖子,默默地吃饭,什么话也不搭理。 战友们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使得他有些伤感,但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安慰。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脑子里止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感情?一个男人,应当有亲情,战友情就够了,没必要非去加个男女情,那玩意儿纯粹是来折磨人的。 蒲焰腾极力忍住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郁植初,可一眨眼就好像看见了那张脸,趾高气昂的看着他,哪怕想忘个干净也不容易。 韩臻还在一旁讲荤段子,惹得人哈哈大笑。 蒲焰腾强迫着自己大口吃饭,耐着性子坐着,以免让别人窥探出他心中的痛苦与悲伤。他不愿意让除了韩臻以外的任何人看出他是个会痛苦的人,被一个女人拒绝多次,简直就是一种耻辱的失败,但他尽量逼着自己,神情自然,不断进行心理安慰。 不见就再也不见,那样他还是原来的蒲焰腾,什么都不会改变。 吃完饭后,他便去给他的那杆□□做保养。 这枪跟了他几年,同如手足,每隔一段时间都得给它好好护理,更何况人现在处于晦气倒霉的时期,不能让武器也跟着垂头丧气。 他给主簧、压臂、连杆、枢轴擦上耐高压高温的轴承油,擦着擦着,脑子里的思绪又开始游魂。 原来失恋是这样的感觉…… 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无限的烦恼之中,自己折磨自己的灵魂,整个人不能停下来,否则就像疯了一样。 她有意躲着自己,哪怕东国不大,以后也都见不到了。 可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那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又该拿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她?不然像她一样,居高临下的看人? 哼,他什么都不说,也不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哪怕你到时候后悔了来找我我也不想理你,你拦我左边我就走右边,你后悔得哭哭啼啼我就开心的哈哈大笑,就算你撒娇也没用,谁让你把我弄得这么难受呢…… 蒲焰腾叹了一口气,恼恨自己究竟在发什么神经,明明都已经翻篇了,他还在这里反反复复。男子汉大丈夫,有舍有得,绝不能让郁植初给看扁了。 只是他也曾奢想过,也许他会和郁植初终成眷属,像世界上许多的人一样,能够成为,终生的伴侣。 第 31 章 联合国大会上通过了一份有关东国问题的决议,呼吁联合国任命一位特使,和平解决危机,经过切商,联合国秘书长发表声明,任命联合国前秘书长为特使,B国前外交部长为副手,促进东国危机的政治解决,这 分卷阅读98 项任命得到了东国政府和国际社会的支持。 特使抵达东国后,针对东国危机举行了会谈,提出了最终的解决方案,主张停火,但遭到东国政府和反对派的共同反对。特使只好分别会见东国总统和反对派的领导人,敦促各方停火,并寻求最合适的政治解决方案。但反对派坚持己见,以“公开督促政府政权下台和先停火作为对话的前提。”,等于是直接拒绝掉特使的建议。 斡旋失败后,特使只好将重点放在对东国危机能起到实质性影响的国家身上,开始密集访问z国,E国Y国等大国,通过这些国家来推动内战双方和谈,最终得到各个国家的支持,就东国局势的计划达成协议,包括停止各方暴力、建立公正的监督机制、无障碍运送人道物资,坚决支持特使团开启东国内部政治,督促停火的使命。 借着上次观察团的失败,以上这些协议在要求的相当公正的情况下,更确保了东国主权不受到侵犯,再加上E国和东国盟友的关系,东国政府接受了这个协议,放弃解除反对派武装的先决条件,可以和谈对话,但也要求反对派不准提出总统下台的前提条件。 政府肯答应要求后,特使团便又马不停蹄的给反对派做工作,局势眼看将要有所缓解,但就在这时,Y国不仅非但没有实质性的帮忙,反而怂恿武装反对派尽快推翻东国政府,Y国就像个不倒翁,即使早些时间挨了别的国家的重拳,自己的内部世界也是一团混乱,虽然有些摇头晃脑,但仍然还要把心思夹在东国之中。 一时间,东国所有的反对派与武装分子力量结合在一起,对政府军和平民进行屠杀似的攻击,自杀式汽车炸弹屡见不鲜,鉴于恐怖分子袭击军人和平民日益增多,东国国防部发表声明,将坚决打击恐怖分子,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安全,随后继有Y国等八个国家宣布驱逐东国外交官。 本可有一线转机的希望就这样生生被扼断。 特使团为了缓解局势,主导了联合国大会,六十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承认东国全国委员会是东国人民的合法代表,呼吁组成民族团结政府,但现任总统必须将全力移交给现任第一副总统。 可Y国在大会上旗帜鲜明的对东国政府发布旅行禁令、冻结资产、降低外交关系组织武器运输等。E国反过来指责Y国政府在境内设立训练营,帮助培训东国反政府武装,并将这些人送回东国与政府军作战。 两方吵来吵去,这同和平解决东国危机的宗旨早已背道而驰,特使团头疼欲裂,只好暂停了会议,让各方都冷静一些。 半个月后,第二次会议在E国召开,重申政治解决东国问题。 Z国外交,Y国国务卿,F国外长等多个国家代表与国际组织代表参会,东国与很多国家的关系不佳,因此能获得官方签证入境报道的外国记者寥寥无几,郁植初是HN分社中唯一有国际媒体证的人,所以这次会议只有她一个人收到了具有邀请函意义的签证。 郁植初每天为这些事忙的不可开交,昨晚又是凌晨写完了稿,将一切待办事项用便利贴写好后贴在蒙桑的办公桌上,也没回租房,就趴在工作桌上胡乱地合了一会儿眼睛,等天亮后赶早班飞机去参加会议。 闹钟一响,她匆忙洗了把脸,吃了个三明治,连妆都来不及化,打算在飞机上补。检查了一遍现金、证件、机票等物品,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告诉她最近的局势太乱,从这里去往机场的高速公路只有一条,而且有一段路在反政府军的控制区域内,必须绕道才能去,上车是六百美元,只要听到枪声是一千。 郁植初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窗外的天刚蒙亮,远处是漫入云际的浓浓黑烟,在黑白交界处是看不透的灰霾,一路挂着反对派的旗帜,前段时间这里还是政府军的收复地。 去机场的路堵的如同国内京城的二环,沿途藏匿着未寒尸骨的废墟开始被零碎的人间烟火点缀,在逐渐升起的日出之下渐渐剥离出一层柔曼的轮廓。 如今的航空业受到影响,只得裁员,总数少了百分之三十,旅游需求锐减,许多人想要逃难往外,所有的海港码头和高速公路就堵得水泄不通,海关那里挤的更是连脚都落不下,许多人手中扬着各种证明材料,叫着嚷着,守卫对他们的尖叫声听而不闻,因为大多时候,即使喊破嗓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撤离出去。 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 当你曾经喜欢的男孩对你举起枪,当一个国家开始在为争夺权力而沦陷,当你的工资养不起家人甚至是自己,连糖的滋味都无法尝到,你还有什么理由能够坚持下去? * 曼赛是东国最大的航空机场,也是东国最大的交通枢纽,机场一共有六层。飞机七点十分起飞,郁植初将包放在安检处,随着身后的拥挤一同踏入了候机厅,没过几分钟,广播里提示登机,大厅里回响着声音柔美的播音小姐播出的最新航班信息,液晶显示屏上也滚动播出相同的信息,几百个素昧平生的人往同一个通道走去。 他们之中,有被签发的百姓,有携家带眷的上层人物, 分卷阅读99 舱里拥挤的像客车,显然已经超载了,但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只要能跑能动,能离开东国这个鬼地方,谁还管温馨提示,就连航空公司也不管。 郁植初的票是一早就定好的,靠窗的位置,她小心的挤过,一边挤一边得不停的喊让一让,买不到位置的,就几个人一同蹲在座位旁,有任何空隙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一股混合着脚臭、口臭、狐臭、各种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而且热烘烘的。 郁植初闷的出了汗,感觉有双手掐着她的脖颈,不让她呼吸。 飞机开始运转,轰鸣声震耳欲聋,机体一阵轻微的颠簸抖动,准备上跑道。 有人将食指和中指比在太阳穴旁微微一挥,喊道:“再见了,东国。” 郁植初透过椭圆形的舷窗向外张望,远处有被炸毁遗弃的飞机碎骸,面目全非的机头对着她,就像裂开大口的野兽,她心里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阴郁之气翻涌,便抬手抵在胸腔。 呲——砰—— 前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冲击波将驾驶舱内的机组人员往外推,气浪顺着间隔门一直涌进客舱通道,引来一阵尖叫。 机长浑身是血,飞机四处打着旋,最后猛地挺住。 人们跟着左右摇晃,前后倾倒。 嘣嘣嘣—— 又有连续的爆炸声传来,加剧了人们的惊恐,所有人叫的更加凄厉,舱门打不开,慌乱中人群一同涌向被炸裂的驾驶舱。 郁植初提着包往前跑,被人不停的往前撞又往后弹,飞机的发动机燃烧起来,整个机身瞬间被熊熊火炬包围,热浪一波一波地席过来,燃烧的航油发出刺鼻的味道,伴随着即将爆炸的风险。 候机厅内早已乱作一团,一大群机场的工作人员此刻都不愿意当陪葬品,各自散落,藏着、躲着,没来得及上飞机的人四处窜逃。 郁植初拼命往外挤,她的头发不知道被扯了多少次,脚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终于挤到了驾驶舱,一纵往外跳下去,用包护住头,在地面狠狠滚了几圈。 螺旋桨仍在转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强大的气流和盘旋的飓风将她往前吹了好几米远,身旁人影狼藉。 砰—— 有一枚□□在她身后几百米的地方爆炸,烈焰成为一团向天的火球,巨大的冲击波直接掀翻了地面上所有的人,郁植初随着冲击波飞了起来,世界的轮廓在她的视野里颠簸着变得扭曲,整个世界在她的身下轻盈地升起,像一缕青烟,升得高高得,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过来,她又轰的一下砸下来,在剧烈地摇晃中跌倒地面上,五脏六腑锥心的疼。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飞机爆炸了,一阵惊天的烈焰腾空而起。 不知从哪处跳出来的反对派突突突的射击着,子弹流星雨似的倾泻着,奔跑的人们不断抽搐着倒下,血溅满地。 感觉得出各种枪炮火力的密度和飞过头顶的子弹的速度,郁植初趴在地上,心脏如气球,充满其中的只有恐惧,硝烟刚刚膨胀开,她从乌烟瘴气中爬起来,晃了晃被震的有些发晕的脑袋,她慌忙找着周围能够躲避子弹的掩体,一段距离跑道一百米远左右,有一个石墩。 一想到自己会被烧死,再害怕她也挪得动脚步,她跪在地上,提着包几乎是连滚带爬,跌跌绊绊地朝着掩体冲过去,在复仇阴魂的瞄准线下方,来回躲过伏击的子弹。 * 步兵营内史冬林即刻号召部队集结,板着脸布置联合最新命令下来的新任务:“机场发生大爆炸,有七名联合国民事人员处于交火中心,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分营有十二名护送他们的维和官兵也被困在那里,现在请求我们的支援,蒲焰腾,你马上带着人行动,参与营救。” “是。” 作战队伍各自准备着□□、防弹背心、□□、□□、匕首等重型武器。蒲焰腾娴熟地检查着枪支,装上□□,咔嚓一声安上弹匣,所有人全副武装地冲出去,持枪跳上车。几乎同时,轰鸣声四起,一股战前的紧张气氛笼罩在步战车内。 机场内一片空旷,四周平坦开阔几乎没有什么掩体,风很大,而且正是风口,这种情况对于蒲焰腾他们来说有些难,枪声无处不在,危机遍布八方,反对派猥琐的占利方,而且持有各种重型武器和□□,还穿着防弹背心,他们想要营救人质可是一点也不容易。 步战车抵达机场外,蒲焰腾跳下车走到队前,命令:“分头行动,按照预定方案,我和05控制周围的制高点,以防有敌人从空中支援,其他人分组包抄,敌人盘踞在机场里面和市民混杂在一起,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渗入进去,与里面的分队联手合作,配合行动,必要时可完全斩首!” 目前的情况,他们根本无法将单兵数字侦察设备送进去,指挥部得不到他们侦查的画面,所有行动都得靠自身面临着的状况随时做调整,而反对派根本不想挟持人质,他们只要见到活的就杀,没法进行谈判,只能趁其不意的突击。 蒲焰腾率先让作战指挥部设置了无线和有线的防火 分卷阅读100 墙,一切对外联络都封锁住,包括卫星信号,以免反对派找支援,除了他们的波段,谁也没办法与里面联系。 两人用绳索攀去了顶楼,蒲焰腾让韩臻稳着,自己悄悄探出一双眼观察了一圈,有十来个人。 蒲焰腾用手势和韩臻沟通了几句后,用手指在墙壁上轻轻刮出声响。 慢慢的,一支枪伸了过来。 蒲焰腾屏住呼吸,一把抓住枪管猛地往下一带,敌人措手不及,但止住了脚步只被带到在地,而没有坠下楼。蒲焰腾扯着他的□□一个纵跃上了天台,飞身起脚,准确的踢在他的头上,那人飞了出去。蒲焰腾随即一蹬墙,一个飞身屈膝,膝盖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口,再一个反肘砸在他的咽喉处,那人瞬间没了动静。 身后是一阵急促猛烈的射击声,弹壳狂跳,韩臻翻上去,本能一个半蹲降低身体,猛回头看见蒲焰腾狼狈的扑向他身边刚刚掉落的冒烟手榴弹,急抄起,往远处一甩。 手榴弹在半空中炸响,蒲焰腾对着周围的人影猛射了多枪,对韩臻道:“我没子弹了,换你。” 韩臻抄起枪射击压制,蒲焰腾趁着掩护换了一个新弹夹,一阵速射,弹无虚发,十来个人纷纷倒下。 “01 01,这里是作战指挥部,查到一个我们的GPS定位系统,定位在机场西北侧,2号跑道。” 韩臻皱起眉:“怎么会?这不应该啊……” 蒲焰腾思索了两秒,脸色骤然骇变:“是植初。” 他对着韩臻指了指:“你留在这里控制。”说完快速的往一侧通道跑下去。 韩臻想开口拦住他,但已经跑得没了人影,他叹了口气,只得持枪警戒在原地:“报告作战指挥部,机场天台已被控制,武警直升机可速降。” 蒲焰腾放轻着脚步从救急通道跑下去:“作战指挥部,你们联系上分营没有?他们的小组情况如何?” “反对派的功势强劲,他们小组的人被分割在各个区域,大部分还在抵抗,有几个人已经失去了联系。” “明白。” 急救通道里有一股灰尘味,只有指示灯发出隐约的绿色光亮,蒲焰腾据枪瞄准,扒下头盔上的夜视仪,战靴踩在地上节奏匀称,犹如鼓点。 前方陡然扫过来激光枪的光线,蒲焰腾叭叭射出几枚子弹。 与此同时,机场大楼轰地一声巨响,安置在走廊处的几枚炸弹同时爆炸,一股浓烈的烟雾升腾,尖利的火警骤然响成一片,快速的蔓延进急救通道。 蒲焰腾掏出面具戴上,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他手里的枪直接扫射出去。 “05,05,我是07,2号跑道发现大量反对派和居民,火力主要集中于此。” “撑住,速来。”蒲焰腾回答道,对准面前的人起身就是一脚,随后一个后旋踢,那人飞了出去。 从暗夜过渡到光明只花了几十秒的时间,机场大楼不远处,有几辆消防车鸣闪着警报疾驰而来。 郁植初捂住耳朵躲在石墩后,耳膜像要被刺穿了一样,她人小,很容易缩成一团,短时间内没有被反对派发现。 子弹飞过,打在石墩上反弹起来,紧接着一枚拖曳着黑烟的导弹旋转着划过天空朝地面坠去,燃烧的弹头像飞靶精准无误的落下,一层被击碎的混凝土尘雾随之飘起。 “妈妈,妈妈……” 一个大眼睛小女孩不停地哭着,白色衣服上洇开了一片红印,一颗子弹砰地打在她身边,她还在不觉不休的哭着喊着妈妈。 前方不断有人穿过浓烟,直线从地平面直发过去,那一些人仿佛是走在天边,烟雾迷住郁植初的眼睛,使她不能再往远看。 郁植初只觉得心里好像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背着包,一路跃过一地的尸体和杂物,直直地飞向那孩子,最后两米,她倒下滑了下去,手掌和地面亲密相接摩挲,她管不了有多痛,将那孩子紧紧的搂在胸前,又重新往掩体跑去。 咻——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小腿,像一把刺刀准确无误的割断了她的神经,她腿一软,跪了下去,孩子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张开双手枕在她脑后,沙砾石刺破了她的手背。 脚边湿湿的,热热的,全是血,像藤蔓从地底钻出,攥住了她的脚踝,传递出令人惊悚的尖锐痛楚。 郁植初白了脸色,咬着唇,颤着另一条腿拽住那孩子的衣领将她抱起,躬着身蹒跚的往前挪去,像具由醉鬼操控的木偶,一瘸一拐,每挪一步,她都有种世界在往下陷的错觉。 又一枪,擦过她的脸颊,刮起一道血痕。 她以为今天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可四面八方涌来一阵速射,在她身后伏击的反对派倒了一地。 是蒲焰腾。 恰好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的这样及时,甚至让郁植初吃惊到忘记体会化险为夷的喜悦。 她只是诧异的盯着他,然后才突然注意到不知何时已经逆转了的形势。 分卷阅读101 蒲焰腾看着她一身狼狈样,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身上全是血迹,他看着她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结果眼神在触及到她身侧时一凛。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高大的身影从几米开外的地方朝她飞奔过去,只下意识的上前想要拉过她。郁植初凭着本能往前动了动,在枪声“砰”一下响起时,她将孩子塞入他怀中。 蒲焰腾随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了出去,再抬眼时,她那张苍白的脸不断抽搐着。 耳朵里嘈杂的枪声还没有平息,郁植初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在下沉,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胸腔像被巨石碾过,那枚子弹仿佛长着一排排尖锐的牙齿,不停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淌到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又好像被一股巨大的火焰吞噬殆尽,整个人开始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有人放下举着的枪的手,凑到蒲焰腾身边,接过他怀中的孩子问道:“05,你有没有事?” 蒲焰腾却恍若未闻,他紧紧拥着郁植初不断往下坠的身体,那些蔓延开来的血,它们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涌出,像小型的红色潮水,涌成了暗流,发疯般的压向他的视网膜。 他从来没有如此心慌过,几乎是颤抖着咆哮:“救护车——” 第 32 章 这一觉郁植初睡得很不安稳,她的全身没有一点不痛的地方,像一只基围虾,时常发抖痉挛着惊醒,又昏昏沉沉的入睡,身上一阵恶寒,又一阵燥热地抽搐着,像极了夹杂在沙漠和冰川,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胸腔里像被插满了细密的短针,并逐渐蔓延到全身,它们使得她疼痛难忍,又束手无策。 死了还是活着,她不能记起,好像走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恐怖,没有变动,是一种永恒的。这样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总有人在她的耳边喊她的名字,隐隐约约的,好像带着点哭腔,她被吵得烦了,拼尽全力的应了一声,又被汹涌地倦意拍进密不透风的睡梦里。 如此反反复复了一次又一次,从梦中醒来,又回到梦里去,醒来时没有光,入睡时也没有,浑身潮汗,想大声叫喊但嗓子发不了任何声音,等到最后完全清醒过来时,才无比清楚听见有人说:“你醒了?” 郁植初睁开眼睛,看见蒙桑欣喜的面孔,他眨了眨噙满泪水的眼睛,扭头大喊:“医生——她醒了,她醒了。” 一时间,郁植初的视线被好几张面孔填满。 她努力分辨着,各个同事的脸,各个护士的脸,还有余幸,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一双眼,又远又悲伤地望着他。 检查完后,余幸和护士们唰一下地退开,点了点头说:“无大碍,注意静养,尤其脚,短时间内别走路,和她谈话时间不要过长,一定要保证她的休息。” 蒙桑点了点头应道,同事们七嘴八舌和她说了几句,见她神色疲惫,都识趣的不多做打扰,让她好好休息,齐齐推门出去。 “你渴不渴?但你现在还不能喝,我用棉签打湿了给你沾点。”蒙桑问道。 郁植初动了动,结果一阵钻心的疼袭来,她忍不住皱起来,蒙桑按住她:“你现在可不能动,子弹好在只是打在了左肩胛,要是打中了心房你就得去见天主了。” 郁植初张了张干涸起皮的嘴唇:“我睡了多久了?” 一开口她便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住,仿佛喉间掺了一管沙砾。 “从动手术到现在,一天一夜了。”蒙桑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去给你倒点水。” 郁植初一直睁着眼睛看向门外,走廊里不断有人来往,但她始终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她一时说不上心里是股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呼啸着穿堂风,一阵一阵地发空。她收回了视线。 想挪动一下身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完全动弹不得,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腕上缚着输液管,肩胛和脚踝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像一个深受酷刑的犯人。郁植初抬起右手,想要抓一下伤口,结果手刚抬起来,只听见一道声音从病房的角落里稳稳地传过来。 “你别动。” 郁植初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循着声音方向,这才注意病患为满的房间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地立在窗边,整个人几乎依进窗帘中。因是夜晚休息,病房里关了灯,他修长的身体被窗外路灯投映在地板上,形成一抹极淡的影子。 窗户没有关紧,有风吹进来,把淡蓝的窗帘吹出一小片流动的波纹。 他要是不出声,郁植初还真发现不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是真诧异,连声音都变了调。 蒲焰腾顿了顿,转身朝她走过来:“我可不像你,救了人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 郁植初微微一怔,舒展了疲惫的眉眼,轻轻笑了一下:“你又高尚到哪去了?总爱那么斤斤计较,真是小屁孩儿。” 蒲焰腾气息顿了一下,一想到那个时刻他就忍 分卷阅读102 不住急火攻心,许久才沉着声:“还真不如你高尚,主动去喂子弹,是觉得是自己命硬,还是命太多?” 一字一句分明,郁植初从中嗅到了一丝怒意。她眨了眨眼,有些底气不足的说:“谁喂子弹了,只是没来得及推开而已,别把我说的像个傻子似的。” 她说完便抿着嘴角,身后又传来抽痛,她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压抑住。 蒙桑打完水回来,看见蒲焰腾站在她床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郁植初的复醒让他几乎已经快忘记他一直站在这里没离开过。 他总觉得只要这俩人凑在一起总能引发许多大戏,激活原本无趣的大是大非,令人感觉又怪又好笑。 蒲焰腾面无表情接过他手中的水壶:“我来。” 他用纸杯倒了一杯水,避开升腾的热气,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根棉签,打湿后俯下身在郁植初唇上擦了擦。 她一张脸苍白的像月亮,还是正月十五又圆又大的那种。蒲焰腾在她身上闻到一阵很淡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败植物的气息。 棉签擦上去其实也并不能缓解什么,勉强能起到点心理作用。 郁植初又问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蒲焰腾看了她一眼,眉宇间带着疲意:“她没事,已经被难民营收录了。” “这么小,就要去难民营?是你送走的吗……” 她就这么抬头看着他,眼里有几分生气,莫名还有几分执拗和赌气。蒲焰腾一愣,就这么看了她一会:“难不成你还想好人做到底,收养她?” 他这幅嘲讽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前一秒哄你的心,后一秒就恨不得挖你家祖坟。郁植初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人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干脆懒得再回他,说了一句“我要睡觉了。”便闭上了眼睛,也不管他是走是留。 蒙桑早就在蒲焰腾接过水壶的那一刹那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看见韩臻和另一个步兵站在走廊上抽烟说话,他三两步晃过去,直接伸手从韩臻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香烟盒来,替自己点了根烟。 “你不是有烟?”韩臻瞪了他一眼。 蒙桑吐了一口烟圈,用中文回答:“你真扣。” 他现在正努力的学着中文,只不过讲的磕磕绊绊,日常交流还是能听懂。 韩臻哼笑了一声:“没想到这郁姐姐也有黄继光先辈的精神啊,从前只觉得她只是比别的女人胆子大了一点,没看出什么优势来,这次可让我们刮目相看。哎,你们说,她是为了救阿焰去挡子弹,还是说换做每个人她都会挡?” “能当战地记者的,那是一般女人?我赌她每个人都挡。”那个步兵说。 蒙桑在手指尖把玩着小半截烟,笑了一下:“我赌是为了小班长。” 韩臻扬扬眉,歪着嘴笑:“加一。”他将手中的烟抽完,伸了个懒腰:“忙活了这么久,敌也杀了,人也救了,现在安然无事,走吧?哥儿几个干点儿宵夜去?” * 月份虽到了初秋,但暑热仍旧尚未褪去,而是多了些雨,仿佛天空在往由红转黑的烙铁上泼水,激起无数热气,如坠云雾。 无风而多雨,闷热而潮湿,这种潮湿伴随着钟声持久不衰的通通沁入东国的骨子里,与此同时,挥之不去的粘腻汗渍也从北区延申至远端的末梢神经,像个庞然蒸笼。 郁植初晚上睡觉时连床单都带着半湿半干的不爽利,总感觉身上发黏,但好在她得伤口处理的及时妥当,在经历了几次不可避免的低烧后,实际上恢复的效果堪称十分理想。 这日天气尚好,余幸趁着查房的空档和郁植初闲聊了几句,还给她买了烤皮塔饼和羊肉酸奶汤。 郁植初用勺子舀了一口羊肉酸奶,含糊问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身上都生锈了。”从她当记者,就没休息过这么长的时间。 余幸吃了一个塔饼,睨她一眼:“急什么,现在天气这么热,你要是出去感染了就麻烦了,我好不容易把你从死亡线上拽回来,你可别毁我医术名声。”她说完又神秘的眨了眨眼睛,一脸恶趣味:“还是说没有蒲焰腾来陪你,你感到非常的寂寞?” 郁植初愕然的看了她一眼,险些打翻手里的汤碗,恶狠狠的瞪她:“别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人说的你不听就算了,我说的你怎么也不该左耳进右耳出吧。趁还活着,能好一天是一天,像咱们这种人,谁知道什么时候没准小命就戛然而止了。有的时候真的感觉人生很奇怪,好像越往前走,就越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余幸说完又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像风铃,放缓了语速又调笑着开口:“如果现在有一个好的男人来引诱我,我愿意沉沦的。说真的,这就跟打仗一样,入侵者侵入土地谁拦的住?有人侵入我的心房我也拦不住,既然无法控制,不如干脆羁绊好了,或许爱情的本质就是这样,我拥有着过去,和其他人产生欢愉,要是最后能成为爱情,那就再好了不过了,我什么也没损失……” 分卷阅读103 “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郁植初弯唇笑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将疲倦地眼神又恢复成清冷余辉。 余幸低了一下头,缓了一下突然猛冲上来的苦涩,揉了一下鼻尖,说道:“人都是疯子,你不疯吗?不疯的人,不会到这儿来。” 郁植初半信不信:“如果你在这里遇到追求你的人,你也会选择忘掉过去接受新的?” 余幸摸了摸下巴,仔细的想了想:“那倒也不是那么随便,至少得我喜欢才行,不是所有人都能替代他的……” 郁植初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一样啊……” 学会爱,比忘记,更难。 门外是蒲焰腾转身离去的声音,他将本就只开了一道缝的病房门小心的合上,动作极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蒙桑来给郁植初送汤时,在走廊看见了蒲焰腾,窗外的朝阳在他身上打出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晕,他站在光里一动不动,仿佛笼罩在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里,那样悲伤的眼神,短暂的像一声转瞬即逝的叹息。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蒙桑放轻了声音,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以为他和郁植初又闹了别扭。 窗外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它们高高的飞起,像无数的枯萎的蝴蝶,蒲焰腾看了几眼:“我就是随便看一看,突然想起步兵营还有点事儿,得先走了。” 薄薄的橙红色阳光映着他的侧脸,也许是吹了风,心理的不适舒缓了许多。 蒙桑从容有度的笑了一下:“有个东西我想你应该很感兴趣。” 蒲焰腾挑眉看着他:“什么?” 蒙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录音笔递给他。 蒲焰腾没接,低头看了两眼,那只是一只小巧的录音笔,不是郁植初那种可写可录的。他陡然又回过神来,在心里狠狠的嘲笑了两声,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能想起与她有关的东西。 “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拒绝你吗?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说不定还能有你想要的突破口。” 蒲焰腾一怔,张了张嘴,本想着拽拽的拒绝,但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渴望接了过来,朝蒙桑道过谢转身利索的离去。 蒙桑走进病房的时候,两个姑娘还在聊天。 “说真的,能不能替代他都已经在你身体里了。”余幸伏在郁植初耳边笑着开口。 “什么意思?”郁植初疑惑的看着她。 “你现在身上流的三分之一的血是他的,救你的那天血库没血了,他正好是O型血,而你是AB型,我就给你输了。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检查他有没有病,不过他是军人,体制向来过硬,又经常检查身体,应该没问题。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有病你也得受着。”余幸说完又打趣她:“一个万能输血者,一个万能受血者,再加上我听说他处女座,你不是魔羯座吗?俩人要是纠结起来都能拧一块儿,这简直就是命里般配啊!” 郁植初被她逗得憋不住笑,两种情绪互相挤兑,最终还是笑意占了上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蒙桑将汤搁在床头柜上,一看郁植初手中的碗,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看来是我来晚了,工作室的事情有些多。” 郁植初眨了眨眼睛:“工作室忙你就别来了,省得来回跑也挺累的。” 余幸看了看表,说道:“好了,既然你来了就陪她一会儿吧,我还要继续工作。” 郁植初摆了摆手:“你去吧你去吧,都围着我,看着像有种和我遗体告别的感觉。” 蒙桑笑出声,接过她手中的碗:“你还吃得下吗?” “有点饱,等会儿吧。”郁植初揉了揉肚子,有护士进来给她打点滴,怀间还抱着一束花,蒙桑站去床尾给她把病床摇了下去。 自从她开始住院,每天值班的护士都会捧着一束玫瑰花,或者一把彩色的气球送给她,摆得病房里像个花店。 买花的人没留名,只吩咐老板送到护士台,但郁植初也知道是谁。 蒙桑咳了两声笑道:“这院住的,挺浪漫,天天都有花收。” 郁植初翻了个白眼:“给你,你住吗?” 第 33 章 韩臻洗过澡后,又在菜园前看到了蒲焰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爱坐在这地方喂蚊子。他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把脸盆往旁边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 夜色被星光稀释的又冷又透明,像一层柔软的盔甲包裹着这座城市。 “又搁这儿发什么呆呢,想女人了?”韩臻推了他肩膀一下。 蒲焰腾没回,视线一直盯着远方,沉默了很久。 韩臻掏出一根烟点着,含糊开口:“你今天去看她,怎么样啊?都生死与共了还磨磨唧唧的。” “你说,如果一个女人从不在其他人面前谈及自己过去喜欢的人,是为什么?” 韩臻立即嗅出他话里的意思,觉得有趣了,问 分卷阅读104 道:“她前男友?” 蒲焰腾没回答,算作默认。 “一个女人要是在别的男人面前提起前任那必定是在作比较,不提嘛,就是不配比较咯。”韩臻毫不留情的嘲笑道,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又说:“敢情你栽这坎儿上了!好在还能弥补,前任嘛,谁还没一段过去,十个前任九个渣。” 蒲焰腾摇了摇头,低下头喃喃:“补不了。” 韩臻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安慰道:“不可能补不了,要么就是你太弱了,要么就是她太喜欢吹毛求疵。” 蒲焰腾没说话,脑海中翻出郁植初中枪的那天的记忆,因为要进行急救,余幸解开了她颈间常年戴着的东西交给他保管,他看清了那根黑绳,是手工编织的,绳子末端结着花哨的环,坠着一枚消防员的徽章。 黑色,代表死亡。 他从不清楚她何以这般孤寂,又何以这般自甘孤寂,那一刻他忽然什么都懂了,但他知道那时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今天他又听了蒙桑和她的对话,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的人生,究竟有多么孤独,曾经对他说的那些狠毒的话,也理所应当的找到了匹配的理由。 死亡这件事,亲眼见证一个同龄人的逝世远比见证一个花甲之人寿终正寝要难过的多,死亡的本质能永远的改变她的眼睛和她的心。 更何况那是她喜欢的人。 一个女孩的初恋总是纯粹的,不参杂一丁点的功利,它干净、旺盛,醇厚且满怀诚意,年少痛失所爱,往后的日子里那种孤独就像爬满青苔的墙壁,把许许多多的人都隔绝在外,那是她心口的朱砂痣,此后她活着的年限就只是为了要努力确保那个少年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与她的生命紧挨在一起,谁也无法夺走。 原来她曾经的哭,曾经的拒绝,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蒲焰腾一直希望是因为有他的保护她才不怕死,却没想到是因为某个人死了她才不怕死。 他很妒忌,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不在那个永恒的世界里让灵魂享受洁净的静穆?为什么还偏偏眷恋这个令活人厌倦的人间?为什么要在她心里待着一直不走?为什么要缠着她不放? “和一个死人相比,我也就剩这张脸是优势,可她不是那种看脸的女人,我既没法比,优势也不能发挥所长。”蒲焰腾像是在开玩笑,但语气里却毫无自豪感。 她早已不是戏中人,却还在唱戏中曲。 “死,死了?”韩臻愣了几秒,这才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许久叹了口气:“哥们儿,要不还是算了吧,咱真没必要和一个死人耿耿于怀的争活人,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在韩臻不解的目光里,蒲焰腾低下头自嘲的轻笑一声,低低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她需要人保护……” 韩臻狠狠翻了个白眼:“搞了半天英雄主义作祟是吧,早知道在国内就应该带你多见识见识女人,她们花样多着呢。” 蒲焰腾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依旧自顾说:“没见过她这种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偏偏什么都不要……” 韩臻一愣,随后仰头看着光芒闪烁的银河,直白的说:“从那次在风信岛营救人质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小子一定对她图谋不轨,以往甭管是练习还是真实营救,你什么时候像那次一样过,还把人搂怀里,恨不得用身体去挡子弹。” “那是时局问题。”蒲焰腾不动声色的辩解到。 但显然韩臻并不相信:“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心里要是空洞那还好,什么都能装填,可关键是她心里现在只装着寒冬而没有日暮,你想追到她,那希望就跟针眼似的大小差不多。” 蒲焰腾笑了:“谁让我喜欢她呢……” 韩臻重复道:“是啊,怎么就偏偏喜欢上她了呢?郁植初这个人吧——她头脑仿佛是宇宙般浩穹的空间站,装着大量高级动词结构,而心里装着一条观测轨道,一说话就能合作同协,语言风格有种优雅又自如的韵律,很注重语句的平衡,娴熟到张口就来,把最复杂的事能以最轻俏的方式说出来,光是立在那里仅依靠语言就能成为主角的智慧,你认真听她说话时就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她是语言的思想家,是艺术的表达者。但有一点特难相处,就是她不会用脏话去激动的和我们这类人吵架,因为她不屑,她的每一个眼神、动作、面部表情里都渗透着对我们这种世俗人居高临下的包容,就好像我们这些人就是一块黏在地上的口香糖,丑了吧唧的。最重要的是,她这种人,即使说假话也能令人深信不疑。你追她……真有点难。” 蒲焰腾思忖了一下,才道:“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韩臻继续劝他:“我们这职业本就特殊,你再找一个见过世面的女人,更抓不住。她是一个比资本家还心狠的女人,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也不代表往后有机会,老实说,这姐们儿,你是真抓不住,你看她像是会规规矩矩被谁占有的人吗?” 蒲焰腾继续较劲:“但我做不到现在放手,或许以后要是 分卷阅读105 感情不和了,我也就想通了。” 韩臻掸了下烟灰:“别说我没劝过你,有些事留有余地,日后也好相见。” 纷乱的头绪太多,有些疲于解决,可这是一个聪明男人最关键的一战,得她一人,是得一生。蒲焰腾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她是个不会喊疼的人,一个人究竟有多孤独才会将那么多话都积存在脑海中?因为无处可说才会让自己踮脚爬到架子高层。世界里没有别人,只靠自己,虽不可或缺但相当孤独,这样的人生……其实算不上好。” 韩臻这一刻才意识到,周围的人仅仅只是了解郁植初,仅仅是被她所表现出来的形象蒙蔽,而蒲焰腾不知道何时已经看透了她的灵魂。 这样看,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恋爱不是军队的必修课,但是我人生的必修课,我就要愚公移山接近她这个目标,想办法去攻克,人生不只要享受正无穷,负无穷也得去一趟,要不怎么能确定我能爱她爱到哪个位置,又能为她做到哪一步?这不只是她想知道的,这恰好也是我想知道的。” 韩臻见蒲焰腾说的这么果断,那这个问题就没有再继续讨论的必要,可以直接钉在墙上成定论。之后,谁也没再说话了。 风吹过来,席卷过他们寂静的脸孔,柔软的、蟹壳青色的天色映在他们的眼睛里,像一层灰蓝的壳。 * 隔日结束站岗后,韩臻悄悄地把蒲焰腾喊到拳击室商量追求郁植初的对策,他弄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从她的家境、学历、经历以及在重要场合说的话、每个细节、每个逻辑关系区分析,从而判断她这个人。这种分析相当专业,就好像在破解某个谜题真相。 韩臻一边翻一边说:“看来她之所以这么嚣张,都是因为履历挺牛,得过普利策新闻奖、HN新锐青年、年度青年记者、年度摄影师、年度头版设计、年度副刊、年度栏目……啧啧啧,稿件风格另辟蹊径,自成疏密,常被HN新闻研究所专题研讨。她所工作的HN也厉害,它现在是全媒集团,人家的前身是Z国□□领导下成立最早的机构,总部有一支派驻机构在纪·检专职为中·央服务。其下有传统通讯社业务、报刊业务、网络业务、经济信息服务、数据库和搜索服务、新媒体、电视台等综合性构架。最擅长文字报道形势,全天24小时滚动发稿,是国内最大、最权威的图片采集和发布机构,属于全球五百强企业,工资高了低了那都是其次的事了,主要是说出去脸上带光。” 在翻到下一页的报告,韩臻又说:“嘿,她还有空就禅修。佛教得禅悟,没慧根领悟得人充其量只会一句阿弥陀佛,你要能说得过她,那才见鬼。” “禅修?”蒲焰腾疑惑的问出声,脑子里仿佛有根丝线在串联。 “呐。”韩臻把调查报告往他面前一摊:“你虽练不出她那个劲儿,但往前凑可不就是攀缘?她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打底,对人生的参悟也透了几分,有着醒目的世外高人范儿,文人嘛,就爱弄那些文化,所以知道如何摆脱弱势的局限,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格局,这样的人,有力量左右和影响别人的命运。但你是天赋异禀,直达真我的人。她虽是个复杂的人,但又是个干净的人,毕竟这世界,她更在意的东西是本质,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向她这样纯粹了,你对上她,正正好,我还特地给你弄了几本学文人说话的书,你抽空看一看,背一背,找找她的调,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我们的战略打她一个措手不急。” 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蒲焰腾连个声都没回,一直翻看着郁植初的家庭情况。韩臻用手肘捅了捅她:“你别老盯着人家的弱势看,背景不好还能爬成这样,肯定是颇有几分手段的人,你可怜她,又玩儿不过她,到最后也不知道谁可怜谁。” “我没可怜她。”片刻之后,蒲焰腾关上调查报告,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她有苦孩子的浅陋童年,但现在,却有了很多人没有的勇敢。她见识过没钱就会被看不起,没地位就会被打压的世态炎凉。所以当她孤身一人闯进大城市,大城市给她饭碗,给她机会时,她就会被激发出好强心,与苍穹大动干戈一场。从小受惯欺负的人,长大后一般就两种结果,要么怯懦窝囊,要么风风火火闯天下。前者是被教化,后者是对这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世界进行的反击。” 韩臻从身上摸了根烟,叼在嘴上:“选择一条路,人是不会有先见之明的,还有你要记住很重要的一点,关于她前男友,你问问可以,但别想让她掏开她的心,那样人人都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样的秘密。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不会可以放到空中给别人看的。” 蒲焰腾略一沉吟,说道:“我知道了。” 一个人身边要是能有一个可以请教和帮助判断事物的朋友,是天大的幸运,就冲这份幸运,也得让兄弟对他有信心才行。 第 34 章 伤口周围已经渐渐收拢,这日下午,郁植初拆除了绷带,肩胛处只余下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伤疤,因为是新的,呈现出一种极 分卷阅读106 淡的粉色,宛如一瓣素梅。脚踝处的子弹刺伤了骨头,表面看着虽已愈合,但为了防止后遗症,她还是被余幸强迫着住院休息,少走路,做复健。 为了打发她无聊的时间,余幸还特地送来好些书给她看,郁植初百无聊赖的翻着,总觉得脚踝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又奇痒不已,她忍不住伸手去抓,冷不丁病房门被推开,就看见蒲焰腾捧着一束极大的玫瑰花走进来。 “指甲有细菌,难道你还想被感染?” 郁植初收回手,愣愣的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蒲焰腾把花摆在一旁后才扯了把凳子坐在她身边:“不欢迎?我要不来你这脚的伤口就白长了。” “我哪有不欢迎,这不是觉得你忙……” “已经换岗了。” 郁植初点了点头,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一时无话。此时的尴尬就像酒保调制的一杯劣质鸡尾酒,充满着无奈又硬性的勾兑。 “闷不闷?要不要出去散散步?”蒲焰腾倒是面色如常,很自然地问道。 “好啊。”郁植初刚答应,结果又露出迟疑的神色:“但是余幸不让我走路。” “你等我一下。”蒲焰腾说着便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推着一把轮椅走进来:“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那边放着一张空的,幸好还没被人拿去。” “看来老天还是肯垂怜我的。”郁植初也难得好心情的回了一句。 她掀开薄被,想往轮椅上挪。 蒲焰腾一手按住他让她别乱动,然后伸出双手轻松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夕阳从窗前透进来,淡金色的流光落在他身上,连发梢都变成了柔软的颜色。 郁植初微微抬头,就看到他迷彩服上突出的喉结和坚毅线条的下巴,脸庞柔和到发光,挺翘的鼻梁周围有很好看的阴影,怀里温度炙热,像一轮喷薄的太阳。 她一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挺沉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 “看着轻,确实有些囤手。” 郁植初翻了个白眼:“我也没让你抱!” 蒲焰腾笑了两声,那声音低沉,从他胸腔传出来,有些酥麻,缓缓震入她的耳膜。郁植初感觉耳根都软了一下。 他把她稳稳安置在轮椅上,走到他身后推起轮椅,走出去数米,一群带有和平寓意的鸽子在头顶低低飞过,扇动着灰色的翅膀,使阴影一道接着一道地掠过他们的眼睛。 郁植初让他停下,她看着那些鸽子消失的地方,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眼神里倒映着一片完整的天空。 夕阳正盛,树投在地上的暗影好像一块剪得细碎的布,风来的时候,还有些颤抖,一路晃过去多时,但那浮浮沉沉的叶子还在摇晃着。 蒲焰腾尽量挑着有树荫的地方走去,灿烂的光影掠过,也掠过她白色的病服衣袂,转眼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暗,他们走了一段路,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路过一个凉亭,一旁传来教堂里唱诗班孩子的歌声,稚嫩而清亮,显得无比纯洁,越来越浓重的夕阳让那座教堂看上去难得的庄重,像是在发着温暖的光。 “进去看看吧。”郁植初轻轻开口。 蒲焰腾推着她走进去,教堂不大,但挑高的建筑让不大的空间显得很高旷,灰尘在飞舞,像混着金粉似的。那群孩子并没有因为外人的闯入而感到任何惊慌,他们依旧安安静静的唱着,修士在一旁弹钢琴,流水般的泻出。 一曲过后,孩子们一一散开回家。修士留着浓密的胡子,穿着一身全黑的长袍,长至脚踝,戴着硕大的银色十字架,用一条皮绳系在脖子上。他朝郁植初微笑了一下,然后在胸前划着十字,也起身往外离去。 一时间教堂里是剩下他们两个人,一片寂静,细小的尘埃在斑驳的光线里飞舞,郁植初一眼就看见主祷台上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下方摆满了蔫头巴脑的花,是虔诚的教徒从自家园子或是山坳边采来的。 “你信耶稣吗?”身后的人重新打开了话匣子,问的云淡风轻,但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信,也不信。”郁植也讲的随意大方:“信是因为他给了人们许多的智慧,不信是因为虔诚者说只要在他面前诚心地忏悔,他就会赦免罪孽。但其实,世间不如意,皆因贪心极。” 蒲焰腾静默了很久,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可神色依旧淡淡:“什么是贪心极?极是极端,程度深,易破。人生在世无非求财求爱、钱与功名,其实也没有很多人贪心极吧,如果所有人都那么贪心,那人类的欲望远不止于此,这个地球早就已经倾塌了。” 郁植初惊讶地皱了一下眉,陡然有些不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就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脑袋,变得无比涵学。 “这就是贪心。”她一字一句地说:“上帝赐予人,唯一生一死;过程的一切,皆你我强求。” 蒲焰腾没有再回话。许久郁植初只听见一声极轻地叹息,像肥皂泡泡“啵”的一声在耳边破碎。 她扭过头看他:“ 分卷阅读107 怎么?我说的不对?” 蒲焰腾摇了摇头:“不对,生命中有很多东西看似强求,但却是人心甘情愿的,就像我喜欢你。” 他陡然再次重新提起这个话题,郁植初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然炸了毛:“可你选择非要一个结果不可,那就是强求。”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所谓的不求回报的付出者,我喜欢你,自然就想得到你的回应。”蒲焰腾说完就低下了头,眼睛看向她,还怪委屈似的。 他知道她的决绝,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所有退路,只为了战胜他。 “植初,给我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好不好?”他毫不避讳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也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越你们之间的壁垒,但我对你的爱,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任何事,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郁植初听见那句“我知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时,垂下眉角,不再笑了:“为什么说这么多次你还是不明白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蒲焰腾笑了,颇有些无奈:“大概是从第一次见到你以后,就开始注意了吧。起初觉得你又笨又傻,还有些无妄的执拗,后来才知道你其实很勇敢,你总显得一本正经,让人觉得有距离,你每次都能和韩臻谈笑风生的说话,对我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一直都以为,你喜欢的是他那种类型,甚至有段时间我会刻意的去模仿他……” “在步兵营里,很多次我从女兵宿舍路过,门没关的时候总能看见你趴在桌子上睡觉,眉头紧紧拧着,睡得很不安稳,我总是在想,你的人生里究竟遭遇了多少事,认识过多少王八蛋才能让你连觉都睡不好?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难过的。” “后来我护送观察团在卡敦视察时,在街上碰到了你,但你没看到我,你在和一个小乞丐说话,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你对他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死于加班,所以这些钱要着也没用,因为带不走。”你把自己施舍的行为解释成不是怜悯而是摆脱。我那时候觉得好开心,想着又发现了你身上有趣的特质,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再后来我终于知道了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我第一反应是挫败,为什么不是我早点遇见你?我想了很多天,想的很清楚。你爱他,是你和他的那份,而我爱你,是我的这份,你永远不会玷污什么,更没有背叛谁。你若不愿意将他的那份给我,我也不眼红,若你愿意给我,哪怕只有三分之一,我也会加倍呵护,再分给你,分给我身边的战友……这一世怎么也得几番流转,他的灵魂能在我们所有人之中得到孵化成长,若说死后还有什么好归宿,大抵莫过如此吧。” 当一个人舍去的足够多,生活所剩下的骨架让人一览无余,近处的人就算仅仅是注视,也能被其中的力量所撼动,她虽是女人,但她一点儿也不弱。 蒲焰腾尤其佩服她这一点。 郁植初的脸色变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进攻,这已经触及了她心中的敏感区。那是她的隐私、她的秘密、她的精神支柱,生命的组成部分,可现在,他的手朝这里伸来了。 “所以呢?就因为你知道了一些事,难不成你就认为自己在我心目中有了不可比拟的地位?” “我没有这样想,但我想的是,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变成那个在你心中有不可比拟地位的人。” 蒲焰腾稳操胜券地从另一个方向堵击,对于郁植初来说,局面急转直下变得一团糟,然而这种局面正是蒲焰腾所期望的,而且也完全符合他的章法,他要的是她整个人,是彼此处于同一生存起点,是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情。 他再不会为她那番假装狠心的言辞所摇撼,他已经把一切都想到了,未雨绸缪,万无一失。“其实我知道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这么做,在东国每天都见证着死亡,悄无声息地离去,我想我学得最明白的东西,就是学会珍惜你。” 他说这话时,唇角微舒,眼里又温暖又干净。 郁植初的心都开始微微地疼起来,鼻子一酸,被一种温暖的、葳蕤的酸楚铺天盖地淹没了,心脏像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让人很疼,很难过。 她忍着哽咽,回过头不再看她,声音很轻:“原来你会说人话?但别以为你窥了两天的红尘就成了老生常谈,你还在河里呢,连岸边都还没摸上,我们之间,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为什么不能有?”蒲焰腾一定要让她逃无可逃,直接转身走到她身前去,蹲下身看着她,收敛了笑意:“冒昧问一句,那位前辈离世多久了?” 前辈。郁植初有些哭笑不得,他果然不能正经一秒:“蒙桑告诉你的吧,他那张嘴就没弦把门。” “我确实向他了解过你,但他告诉我的,不会比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多。而且他是在为我们考虑,难道你打算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固步自封掉一辈子?” 郁植初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两人都那么地安静。她微微颤抖着喃喃:“蒲焰腾,一辈子很快的,这离 分卷阅读108 他死去,转眼就已经过了四年。” 他垂下头,有些不开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嘴里还在咕哝着,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那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吧,空闲时间还被那小子叼盘子占着。” 郁植初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蒲焰腾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劝她:“你要把这看成是两段人生的生活,你是你的,他是他的,你们只是作为曾经交涉,但不是捆绑,你们都有各自选择的权力,也可以发表彼此的意见,虽然他已经发表不了了,那些意见也就不再重要,因为你们是独立的个体。” “死亡只是一个生命的阶段,但如果你对于他的离开便擅自决定了你人生的下半辈子,这对于生命本身结果来说,并不公平,或许它本身期待着你能好一点,勇敢一点。” 郁植初眉头一蹙,眨了眨眼眶:“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是我学的。”他果断承认,说话一如既往的直白:“我不会预设太多精巧的表态,也不能像你一样流利的宣扬自己所信仰的价值,但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像我一样,有犹疑,有困惑,想的不那么清楚,我们想要的,就只是眼前的。你说我没考虑过以后,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计划,那些故意气你的话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我并没有真的那么想。” “何必要这样呢?” 郁植初眼睛里立即起了一层雾,搜肠刮肚地想着应该如何更好的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内心非常粗糙,不能就这样陪在你身边,这样对你不公平,你还有的是机会与生活厮杀,可以找一个爱你的人渐渐苍老,有的是时间能够狡猾的忘掉生活中的伤痛,无论是多么盛大的悲伤和痛苦,你都还有机会使它痊愈,你才二十四岁,是原汁原味享受生活的年龄,我带着满身的问题去跟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有特别大的压力。” “我不能完整你人生中的蓝图,作为战地记者,我现在的日程表安排的满满的,没有什么精力去处理工作以外的事情,而两个人在一起,占用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许多军人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谈恋爱,而是选择用婚姻制度来捆绑一个队友,当然,每一种动机以及背后的意义它都有一定的正当性,可是,我的生命里没有这个准则,至少在目前为止我没有丝毫想法与别人合作婚姻,因为我对任何长期的庞大项目都十分警惕,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恋爱关系进展到热程又分手,那在外人看来又是一种很不负责的表现,我的人生有基本框架,不是非要添上如此隆重的一笔才能过得有滋有味。” 很多事情,并非无声无息就代表了一笔勾销,风雨嘶吼之前天空又何尝不是清澈如镜? 郁植初看着地面,眼泪顺势掉了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让人心痛的是爱情,还是让人幸福的才是爱情,所以她只能狡猾地为自己开脱,卑鄙地拼命掩盖自己的内心,这样再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答案,时间久了,连自己都搞不清了。 蒲焰腾扳起她的脸,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继续开口,慢条斯理的语气充满体谅:“我不要我喜欢的人做贤妻良母,她可以尽情的去追寻她的工作。但我希望你明白,一颗植物虽然待在阴影里也能生长的很好,但它其实是需要光照的,那样内部才能达到完整的饱足。植初,我知道,你只是被灰尘盖住了,但底下还是鲜艳的绿色。” 他今日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攻势难挡。郁植初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慢悠悠问出一句:“所以你现在是在教我谈恋爱吗?可你是火,不是光……” “太阳似火。”他打断她,抬手扣住她的手纳在掌心里,发觉她手指正颤抖着,声音又柔和了些许:“我是在教你如何更好的接受这个世界,而不是总做出一副敌对姿态。”他回答的无比认真,似乎势必要捋出一道清晰而笔直的线条,为她指向前方。 郁植初夸张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真当夜郎自大,你这纯属是一面之辞,生命及生至死,大多数都在时间的洪波里不足挂齿,早晚要被时间冲蚀掉的东西,我迎接它干什么?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幸福的,一种是不幸福的,幸福的人只需要学会如何保持在同一平行线,而我就得学会让自己成为一个与生活好斗的恶士。” 真挫败。蒲焰腾心想。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做了充分估计,他自信有办法,能够控制局面,可现在感觉还是依旧不受自己掌控。尽管他心绪不佳,但他还是告诫自己,冷静,沉着,把被动转化为机会,最后一刻才能见分晓。 他整理好思绪,摇了摇头,有理有据地反驳:“能韬养幸福的人也不是生来就会的非此即彼,是因为他们一开始选择伸出双手接住了。人生有多少交错?又有多少无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你是真的爱他爱到无法失去,还是强迫自己爱他?我不否认你们之间的感情,但事隔多年,其实说不准这一切都只是你为了逃避自己的生活,为了让自己只想着工作而拿出来抵挡的借口,你这是把他想象成你人生中唯一的白马王子, 分卷阅读109 去喜欢一个你永远也摸不到够不着的人,这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因为你完全不需要为此而冒任何风险。” “可我多么希望你也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其实也没有多好,我杀过很多人,手上沾了很多血,我还背着我兄弟的一条命,除了会打仗,我基本身无长物,思想也不成熟,有时候接近幼稚,我这种看得见假象光明不会比你这种看得见黑暗要美好。” 他的用词谨慎而周全,但到最后,他控制不住了,不敢再看她,声音不仅小的像只猫,还哑:“可是植初——我舍不得,舍不得扔掉能够光明正大喜欢你的机会,舍不得你消失在我的生活里,那天你挡在我身前,我太害怕了……” 郁植初一颗心都要被揪烂了,这个能征服人心的男孩,就以那样绝对又无声的姿态,早已侵占了她的生活,无论何时想起,又缱绻又心酸。让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蒲焰腾——我从来都不会好好的去经营一段关系,所以人生走到这里,也没剩几个人……”她无措地回。 “没关系,我擅长啊,你只需要张开双手,接纳我就好。我们都有能力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一个人就能跟世界建立起关系,能通过自己的劳动丰衣足食,我不是一个匮乏的人,我也不是一个焦虑的人,我没有拿你当资源和工具,我可以给你最干净的爱情内核以及延续的能力,不会我也可以学。” 他的声音越发清浅,带着一□□哄,那语气的宠溺和一副“在一起后全凭你做主”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诱惑人。 郁植初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在冲撞,似乎全部要破茧而出。 她眨了一下眼,不知道是高兴抑或是别的什么情绪,眼里眨起水雾,他的身影就在这片朦胧的水雾里渐渐模糊。 人和人之间从来都不是等同,蒲焰腾这辈子没对任何人这么示弱过,在他心里,他可以一言不发的吞下所有的苦,可面对郁植初,他总是忍不住,想把自己在她那得来的委屈全部放大给她看,他坚信那个因为失去了兄弟而煞费苦心安慰她的郁植初,不会真的扔下他不管,可她不承认,他只能逼着她,一次又一次的非要证明她心里在乎他,哪怕只有些许,才肯罢休。 许久,他抹了一下眼睛,也不看她,转过身抬起头面对着身前的十字架,虔诚的开口:“四方众神,我在此请求你们一定要庇护植初,让她这一世平安,喜乐。如果你们很忙,那就请给我一张能够去往她心里的入场券。”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郁植初清楚的感觉心里嘣一下,落了离。 四周很静,时间很长,窗口照进来的夕阳一刻一刻地沉下去了,那块红光在墙壁上拉长了,拉歪了,两人的身影被拉在地上慢慢的不成形。 时间长到蒲焰腾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仍旧是一堆无用的废话,终是不忍心逼她太紧时,郁植初的声音轻微地,仿佛幻觉般从身后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也喜欢你。” 第 35 章 郁植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教堂里极具穿透力。随后,她忍不住一瞬间痛哭失声。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仿佛有种身在地狱被人猛地拉回人间重见光亮的感觉。 脑海里不停地有个声音在叫嚣,像他一样,抛下一切顾念,让所有的想法都变得简单而统一。 蒲焰腾笑起来,转过身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然后稍一用力便将她揽进自己怀中:“植初,我听到了。在我这里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保持后悔,唯独这句话不可以,我不会给你收回的权利。” 听似平常实则小心翼翼地声音,仿佛生怕她反水一般。 郁植初被他的心跳、他的温度和气息紧紧地围绕着,一种战栗和踏实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仍旧止不住地呜咽。 蒲焰腾手掌落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在她耳边认真的说:“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知道承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几分飘浮,现在的感情都是遭遇战,完全没办法做准备,我不能保证我能爱你百分之百,但你是谁呢?你是郁植初,你是一个独立并且有思想的人,你可以做到自己百分百,我们不互相要求,只要求自己,这样才不会成为别人的压力。我知道,这一直是你的准则,我从现在开始,会努力尝试也把它变成我的。” 又笨拙又真诚。 蒲焰腾松开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想把这一刻铭记心中,险些要为这眼前的“奇迹”笑出泪来,他抑制不住地用手揉着他自己发酸的鼻头。 郁植初抓着他的肩膀,明亮的眼睛里还在陆续涌起一层又一层滚烫的壳。 只有她清楚的知道那是濒死时的渴望,她分不清心里翻滚着的究竟是热还是痛,她只知道此刻,她需要他,需要他的臂弯,需要他的眼神,她清楚的知道,她是何其贪婪又何其自私的需要着蒲焰腾。 她安静地看着他,却让她压抑那么久的委屈彻底爆发。 她以往流泪都是安安静静,蒲焰腾很少见到她哭得 分卷阅读110 那么孩子气,仿佛所有的装持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如何哄她,便又给她了擦了眼泪,嗔笑道:“你还是有一点像小女生的,总喜欢哭。” 郁植初红着眼睛抽抽噎噎:“这就开始嫌弃了?” 蒲焰腾摇摇头,识趣的开口:“不敢。”他握住她细长的指尖,捏了又捏,眉开眼笑,总算是能光明正大的握住了。他低头亲了亲,说:“植初,这世界光明与黑暗界限分明的屏障是太阳,在你的世界中,我愿一直当那个太阳,四季盛开,绝不让你感到寒冷。” 郁植初被他说的牙都麻了,觉得这种情话从他口中跑出来真的是又土又好笑,但莫名又很喜欢,她把这句话理解为他要与时间的劫掠进行殊死搏斗的英勇决心:“你这么高温度,别把我烫死了。” “不会。”他语气平和,认真的保证:“我自带调控系统,你让我什么度我就什么度。” 郁植初总算“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双眼睛牢牢的黏在他身上:“还是变频的是吧,一翻脸就冻死我。” 蒲焰腾窃笑:“你真聪明,所以我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第一:不许赶我走,任何方式都不行,尤其是像之前那种为我考虑,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让我很恨你的方式,绝对不行。第二:你必须要控制你的言语,别和我吵架,你知道我又吵不过你,到时候又忍不住说狠话做一些幼稚的举动惹你生气。” 郁植初听完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刚才的感动简直是喂了狗。 “白是你告的,恋爱是你要谈的,还总要我让着你,怎么这么不讲理?”要是新华词典在她手里,她一准早拍去他脸上。郁植初平复了一下心情:“合着算起来还是我的不是,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还来得及退货吗?” 蒲焰腾指尖朝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当然不能。”说罢站起身推着她的轮椅往外走去。 夕阳衔山,影漫西墙,周围合欢树的一排排对生叶片,随着暮色的来临,悄悄地合拢。 远处有□□坠地爆炸的声音,接着又传来沉闷的声响,每星期都有二三十枚□□落在卡敦地区,内战的沉疴痼疾,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互相捐弃前嫌,不仇仇相报。 * 岁月并不会因为时局的艰难而停步不前,前不久召开了国际会议,郁植初虽然没能亲眼见证到,但会上可谓是一片热闹,甚至余波难平。 Y国代理人在大会上呼吁东国政府军首领下台,并加大力度援助东国反对派,海湾国家将为东国反政府武装支付军饷,国外经济与武器援助通过东国全国委员会已分配给境内反对武装派。这个行为遭到E国坚决反对,外交部表示,有可靠证明东国反对派武装中有“基地”等恐怖组织,E国将要求联合国反恐机构对部分国家官员有关向东国反对派提供武器的建议进行调查。 观察团为了加快危机和平解决进程,各国在大会上一直支持观察团设置撤军和停火的最后期限,并一致通过了一份声明,呼吁东国政府紧急履行,还同时呼吁包括反对派,拉塔政府军在内的各方势力在东国政府完全履行承诺后的四十八小时内停止一切暴力活动。 政府军率先停火三日后,但发现街头的枪声并没有结束。政府要求观察团提交反对派关于同意停火的书面保证,以作为继续撤军停火的条件,这个条件喊的并不过分,但是反对派明确拒绝,且在政府军停火后,反对派并没有停火。 随后反对派表示拒绝向当局提供任何书面保证,强调只要现政权在,就不放下武器。之后,东国政府又表示不再坚持书面保证,但需要观察团确保反对派及其他相关国家也接受停火协议,但这项要求超出了观察团的能力范围,只能不了了之。 由于反对派没有停火,政府军也不再按期守约,时常受到反对派威胁,冲突已经扩至东国与L国,T国的边境地带。在东国边境,政府军直接动用武装直升机及坦克与反政府武装分子激烈交战。 反对派突袭了山头的政府军营地,把睡觉的兵直接打死在帐篷里,活着的政府军士兵也没能做出有效的抵抗,像溃散地蚂蚁慌忙从洞穴中爬出来,后背给人慌忙逃窜,有的直接被射死。 还有几个政府军被攻克后里面的人都被鞭尸,脑子被打飞,周围散养的鸡就满地捉脑花吃,住在附近的居民被烧杀抢劫,女人小孩们被绑到悬崖边当作枪靶子练枪,来不及发出几声惨叫就从悬崖边滚了下去。 接连一阵,东国安全总部遭遇自杀式爆炸袭击,造成国防部长情报局长等多名高官遇难。其他国家和反对派逐渐一边倒指责东国政府没有诚意停火,Y国等忿忿对东国政府施压,指责政府军没有撤军,没有遵守承诺,要求国际社会重新采取措施敦促东国政府履行承诺义务。 反对派声明对东国政府不能抱有任何幻想,观察团继续斡旋让政府军率先停火撤军,但政府由于见惯了反对派出尔反尔的恶心嘴脸,并不同意。可在其他几国的种种压力下,东国政府最终不得不宣布结束境内一切军事战斗,声明同时强调,若反对派发起攻击, 分卷阅读111 政府军保留还击的权力。东国政府停火声明受到观察团等其他国家的欢迎,观察团同时呼吁全体东国人能以此为契机,各方有义务落实和平建议。 东国迎来了第三次郑重的停火。 * 郁植初出院那天下了大雨,湍急而漫长,能闻到一种新鲜又萧条的腥味,温度仿佛在一夜之间跌宕下去,风里都开始透着刺骨的冷,周边的植物亦有了衰败枯萎之姿。 蒲焰腾特地来接她,见她头顶竖起一缕头发,他伸出手帮她捋顺,才低头看行李。换洗衣服倒是没多少,但大包小包的全是书。 他脸上的表情仍是桀骜不驯,眼睛里却晃动着少见的细腻温柔,调侃了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搬家呢!” 郁植初撑着伞坐上副驾驶哼了一声:“那你太小瞧我了,要真是搬家你这一车都放不下。” 蒲焰腾把她的东西放去后备箱,坐进驾驶室。淋了些雨肩头有些潮湿,郁植初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了擦。他含笑问道:“去哪里?” “回工作室。”她伸手去拉安全带。 蒲焰腾微扬了扬唇角,手指落在她的两颊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然后一手抬起她的脸,指腹微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来,一只手顺势环过她的脖颈,将她的人往身前轻轻一带,吻就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唇上。 触上去的那一瞬间,蒲焰腾心底掠过一声飞快的欢愉。 他的唇有些凉,倒显得郁植初滚烫的丢人,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是海面,有鲸鱼不断跳跃。 那个吻很温柔,也非常短暂,可是郁植初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烧起来。 蒲焰腾依然轻抵着她的额头,并未远离。他漆黑的眼睛就在她的眼前,清晰得能让郁植初看见占据了他全部视线的自己。 余光看见她嫣红的耳垂,瞬间笑了起来。 这一笑,犹如烈阳当空,带着几分春回大地的暖意,晃得郁植初胸腔发热,感觉连天空都变得澈澄明。 郁植初傻傻的看着他,才发现原来曾经以为的“失去所有”,不过都是为了迎接“下一次新生”的开始。 在这人世间想要做个认真活过的人,或许并不是只有刀剑相向,披荆斩棘才配得上认真二字,生活中许多问题惶惶,无法改变的开始和无法选择的命运本就没有结果可以解答,终身跋涉,总能找到一盏灯火。 队里还有任务,蒲焰腾只把郁植初送过去便离开了。蒙桑在茶水间烧水,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打趣道:“看来还是恋爱更养人,你温驯了许多嘛,浑身都散发着毛茸茸的温暖气息。” 郁植初也不恼,一双眼睛笑得像两轮弯月,她说道:“我又不是狗,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蒙桑抹了抹身上的鸡皮疙瘩:“你看你看,平常要这样损你你早就回嘴了。” 郁植初气得一拳挥过去,只一记空拳,逗得工作室的人开怀大笑。 她抽开自己办公桌的椅子,将资料整理了一下:“最近除了日常采访最近有什么新的任务吗?” “还真有。”说话间水烧开了,从厨房传来水壶的轰鸣声,蒙桑提着水壶和点心走出来,将滚开的水冲进已经放好柠檬柚蜜的杯子,一股浓郁的香气很快在工作室里弥漫开来。这会儿离午餐时间还早,又正好闲着没事儿,便闲聊了起来:“总部说想要你出一期Z国维和军人的人物专访,不用全部,挑几个代表人物就行,那边我已经提前交涉好了,你不用担心步兵营营长会过多为难你。” 心情难得开阔,郁植初几乎都没思考就吐口而出:“好啊好啊好啊。”说完才意识自己好像有些太不矜持了,不好意思的转过脸。 蒙桑乐出声:“你可以啊,植初,还能借着工作的名义约会。” “怎么听着这么大抱怨呢!”郁植初整理好文件,又拿了块抹布把桌面和电脑擦了擦,“那我让你去好了。” “可别,我只负责摄像,又不负责出镜,再说了小班长想见的可不是我。”蒙桑倒了几杯柠檬柚子茶,端起其中一杯递给她,“昨天熬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郁植初喝了一口,就放下,咂着嘴唇,长长地吸一口凉气,再缓缓地呼出来,又端起杯子喝一口,接着长吁短叹,像是在咂摸味道,满口余香。 她眯了眯眼,露出猫一样满足的表情:“真好喝。” “好喝就行,我可是费了大功夫的。”蒙桑冲她挤了挤眼睛,伸出一根绑的像萝卜一样的粗手指:“都烫起泡来了” 郁植初不留情的笑他:“那我非常感到荣幸,第一个尝到了你的心意。” 蒙桑喝了一大口茶,嘴里不停念着:“NO NO NO,我妻子才是第一个,我们在耶稣面前发过誓,从今往后我人生中的所有第一次都要给她。” 郁植初噎了一口茶,狠狠白了他一眼。重色轻友,谁能输过谁? 第 36 章 分社在和步兵营取得协调后,将专访的日子定在 分卷阅读112 了周三的下午,一共挑了三个人,指导员赵聪和蒲焰腾以及韩臻。 车子一路飞驰,郁植初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废墟陷入沉思,倒退的树投射出曲曲折折的光影刷在她的脸上。 因为是专访出镜,她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上身穿着一件娃娃领的长袖衬衣,下身穿一条灰呢格子裤,掐细腰,长背带,前胸呈弧形的边,把衬衣束在里边,显得身材稍稍高了些,又化了个淡妆配上干净的烟粉色口红,整张脸看起来格外白净可爱。 采访地点定在大会议室,即使郁植初之前说过不用特意布置但他们还是打扫的干干净净,恨不得连国旗都拿去熨一番,抚平褶皱。 有情人只靠着手机煲了几天电话粥,再见到郁植初时,蒲焰腾第一时间就孩子气的挨过去,把下巴抵在她肩上,撒娇般的喊她:“植初,我要坐在你旁边。” 短短的一个音节显得厚沉且磁性,尾音微微地颤了一下,仿佛有个柔软地像猫咪小爪子一样的东西在她心底刮了刮。 郁植初有些哭笑不得,好在蒙桑在调试摄像机,其他几个同事负责打光和收音,韩臻和指导员正在检查四周还有没有摆的不规整的物体,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此刻的亲昵。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额头,到底没把他推开:“你坐就是,我也没拦着你。” 他含糊抱怨道:“你今天怎么穿这样啊,也不提前告诉我,不然我就可以跟你穿配套的,情侣装。” “你这身挺好的,迷彩服是世界上最帅的衣服。”郁植初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微抬手给他理了理衣领。 他微微退开了些,认真的看着她的脸:“你说的有道理,那穿这身衣服的人呢,是不是你心里最帅的?” 郁植初忍俊不禁,收回了手,哎了一声:“是,行了吧,快坐过去。” 她拿了几个麦克风,给他们仨别好,韩臻搓了搓手,有些紧张的问:“郁姐姐,这是直播吗?万一我话说的太快,到时候不小心砸了场子怎么办?我这嘴碎,又不太容易管住。” 郁植初宽慰他:“你们都不用紧张,这只是录播,后期还要剪辑,想说什么只管说,但别说废话,只说与采访内容有关的就行了,屋里几个都是认识的,又没观众,放松些。” 郁植初给他们弄好后,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还弹了会儿舌头翻了几下字典,镜头只拍上半身,她直接往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西装,弄好后才端正坐在椅子上。蒙桑比了个OK的手势。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HN分社驻常报道,我是记者郁植初,现在东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我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在联合国Z国军人维和步兵营内。今天要给大家带来一期与往常不同的节目,我们有幸请到三位维和军人来跟大家做一些分享。这几位可敬又可爱的蓝盔军人们是以“维和”为行动准则,他们不以攻击或消灭为作战目的,而是消解异国境况中侵扰普通人的生存危机,不能率先开枪,却依然要完成抵挡恐怖袭击,使之成为危境之中普通人可以交托生命的庇护。就是在这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中,他们的克制以及牺牲向人们传达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精神所在,有武力却不滥用武力,牺牲如此沉重却义无反顾,那种冲天的豪情,热血的友情,都在一场又一场的生死之战中激荡着人心。” 蒲焰腾的眼神一直晶亮地黏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教徒追随着使他虔诚的神。 周围有明晃晃的光芒均匀地笼罩着她的脸,她现在说话的音调和平日完全不一样,镜头一开就是一套流利的说辞,平时说话总喜欢卷舌,偶尔尾音翘起来时有种萝莉音的娇俏感,像轻快的乐曲,现在完全就是新闻播报时的严肃口气,语气低沉,字正腔圆。 郁植初完全没有注意到,依旧面朝镜头略带微笑的说:“现在坐在我身旁的是一班班长蒲焰腾,指导员赵聪,以及副班长韩臻,欢迎三位,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三个人依次呆板紧张的面朝镜头做了个自我介绍以及原军区所属,郁植初又相继提出几个问题,前几个问题韩臻和赵聪都回答很好,表明了目前的任务,以及作战中的一些令人难忘的事情。 郁植初又问到蒲焰腾:“像你们这么年轻的孩子能够参军是一个国家的福气和底气,但枯燥的军旅生活这对你们来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请问你们平时会举行什么活动吗?” 蒲焰腾严肃的回答:“会的,比如很多士兵的生日时间相差不大时我们会为维和寿星举办集体的生日聚会,对于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我们来说,这是值得一生铭记的温馨时刻,除此以外我们经常还会举办一些学习的活动。” “目前我们还和工兵分队联合召开了“百日安全活动动员部署会”,此次活动是结合上级关于轮换交接的要求和指示精神,主要针对维和驻地实际、任务安全形势和轮换交接工作,分四个阶段进行到一百零七项具体动作,分队党委和各级组织要结合工作计划,落实具体措施,把安全正规融入到日常工作中,始终保持高度的安全稳定,摸清安全地属,分析安全形势, 分卷阅读113 正规安全秩序,落实安全措施,确保部队规建全程安全稳定,为完成维和轮换任务,实现“平安回国”的目标打下基础。” “辛苦了。”郁植初点了点头,微笑道:“那你平时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有啊。”蒲焰腾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的微笑像水波那样在郁植初的视线里温柔的蔓延开来。 她微侧过头,表示正在聆听。 蒲焰腾却没急着回答,他一会儿看看地板,一会儿看看镜头,一会儿又看看郁植初。空间里静了一瞬,就在郁植初忍不住要催他时,他陡然爆出一句:“我非常喜欢植物,尤其是带刺的。” 赵聪在一旁憋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韩臻更是夸模作样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干呕。被他这样一说,郁植初的脸更是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她朝蒙桑打了个手势,示意暂停。 “你能不能正经点?”郁植初话一出口,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声音又轻又软,怎么也不像训话。 蒲焰腾摊了摊手,一脸无畏,如实相告:“我很正经啊,是你先问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韩臻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对赵聪说:“要不咱俩先撤吧,我们俩就是多余的,就不该来。” 赵聪只能一百零一次感叹:“我觉得也是,晚饭都不用吃了,我牙都酸掉了。” 郁植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就这样吧,再继续录,很快就完了。”说完她又瞪了眼蒲焰腾,“好好说话。” 再次开拍,最终郁植初还是以“种植菜园”一事将此话四两拨千斤的圆了过去,为了防止他再语出惊死人,省的言多语失再生出什么枝节,郁植初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便以结束语完成了整段采访。 “虽然现在已经入秋,但之前环境最恶劣时观察哨位内的温度每天都超过五十摄氏度,每一位站哨的官兵全都暴露于令人窒息的热风和沙尘之中,官兵的头盔、装具都被汗水反复浸过,显现出一道道泛白的汗渍,但他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不过也是一介平凡肉身,身后有妻儿,父母,常怀着对家庭深情的眷恋,但为了和平梦想的执着追求,他们决心将这些情愫化为履行使命的大爱担当,代替我们的祖国为动荡的东国带来一份安宁。我们再次感谢三位官兵今天的分享,也感谢身后所有默默无闻付出的军人们,愿他们所有人都能圆满完成任务,平安凯旋。” 录完后,韩臻赶紧跑过来握住郁植初的手:“姐姐,你这稿子写的真不错。” 郁植初一面收麦克风一面回:“这次可要让你失望了,昨晚加班到凌晨,我没时间写。” 韩臻夸张的瞪起眼:“临时发挥啊,哎,临时发挥都这么厉害,您这嘴是去庙里抛过光吧,没稿子也这么能说,真厉害。” 他嘴巴溜,就算郁植初没话讲,他也能没话找话一个人说个不停。郁植初早已经习惯了他不高明的油腔滑调,笑着回:“你的嘴也不赖,如果不是当了兵,要是经过系统训练,说不定也是个当主持人的好料。” 韩臻谦虚的摆摆手,继续恭维奉承:“我不成,别人说话是只能将脑子的注意力放在嘴上,你说话是一边说脑子一边在后边儿转的飞快,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蒲焰腾看见他始终没有放下的手,冷不丁推了他一把,不冷不热的开口:“离她远点儿。” 韩臻翻了个白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也不想想是谁帮你才把她追到了手。 蒙桑在前头招呼:“来,最后再一起拍个照吧。” 四个人又重新站好,另外几个同事站在他们身后,蒙桑指了指郁植初:“你俩隔得近一点,搞那么生疏干什么。” 郁植初往旁稍微挪了挪,又理了理一下衣领:“到时候要发到官媒去的,得注意形象。” “来,看镜头。”蒙桑按下快门后,又说:“挺好,再来一张吧,这张留给你们自己,你们可以尽情摆姿势,搞怪的放松的都可以。” 韩臻率先跳出来做了个比枪的手势,指导员还是一副老干部派的正经模样,蒲焰腾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郁植初的肩上。 “好,再来,一,二,三。” 蒙桑的话音刚落下,蒲焰腾狡黠的弯了眉眼,头一偏,温柔的亲在了郁植初的脸上。 第 37 章 “照片都要被你看穿了。” 郁植初伸出指尖点了点蒲焰腾的头顶,他此刻坐在菜园前,她站在他身后难得高她一截,掌心抚着他的寸头,硬硬的,刺刺的,颇有些爱不释手。 蒲焰腾不厌其烦地看着手中他和郁植初的双人合照,突然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得细细的,只露出漆黑明亮的眸光:“真好看,太般配了。” 郁植初被他逗笑了,侧身迈了两步在他身旁坐下:“原来没发现你也挺自恋。”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脸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蒲焰腾将照片放进胸前的口 分卷阅读114 袋里,掌心按了按:“没有,只是你说话声音和刚才又不一样了。” “因为我是南方人,放松时的说话方式和播报方式不一样的。播报得严谨,可是有一些字的前鼻音和后鼻音我分不清楚,所以得随时随地的学。我这还算好的,战争地区嘛,有很多因素掺杂,除了今天这种出境特访外,一般时候只要说的标准,让麦克风把声音收进去就行,台里的播放记者比我们更严格,他们念错一个字要罚几百块钱,而且上司也得跟着罚。” 蒲焰腾正听的认真,身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他看过去,视线里一团白雾从郁植初的唇中溢出,隔着袅袅的烟雾,他们的视线再次相撞。 对于她会抽烟,蒲焰腾感到非常惊讶。郁植初平时一直有意控制着烟瘾,毕竟很容易牙黄,哪怕私底下活得再糙,作为出境记者,她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但眼下是真的忍不住。 郁植初把烟盒朝他一摊:“你抽不抽?” 蒲焰腾摇了摇头:“凡是所有上瘾的事,我一概不沾。” 郁植初弯唇笑了笑,没抽上几口,任凭那烟在指尖燃烧:“那你最适合当□□教徒了,又不抽烟,喝酒也不行,即使在惆怅百转的时候,也绝不喷云吐雾,借酒浇愁。” 蒲焰腾直接伸手掐掉了她的烟:“你也戒了,抽烟有害身体。” 郁植初睁大了眼睛,越发显得无辜:“可是我有瘾,怎么办呢?” “吃糖。”蒲焰腾从口袋里摸出一粒水果糖剥去糖纸,喂到她嘴边。见她微愣,拿糖碰了碰她的唇,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张嘴。” 郁植初低头看了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糖含进嘴里,含糊地喃:“这样活着好没意思啊,你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吗?” “如果非要算的话,那把□□吧。” “还有呢?” “我喜欢吃。”蒲焰腾微抬了抬下巴,面色认真:“植初,哪天你给我煮一顿饺子吧。” “饺子?” “嗯,什么馅儿的都行,就是很想吃。我是北方人,从小就很羡慕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饺子。” 郁植初看了他一眼,他眉目柔和,看不清眸底神色,只能察觉出他语境的遗憾。她应道:“好。” 见她答应,蒲焰腾哪怕是没吃也开心,挑起她耳边的一缕头发往指尖上缠绕了几圈,然后又松开,看着那咎发丝从稀薄的卷中缩回原样,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味的东西,笑着说:“长长了一些。” 郁植初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你再给我剪一次头发吧。” 蒲焰腾莫名想起之前在她房间里亲她的那次,头发柔软的像绸缎,露出精致的锁骨,如果留长……想到此他脑子里自觉成了一副画像,喉间都开始有些发痒:“留长吧,肯定很好看。” 郁植初不甚在意的晃了晃头:“不要,懒得洗。” 除此以外,她还是一个喜欢随时随地躺着的人,很讨厌橡皮筋冷不丁咯在脑后的不适感。 蒲焰腾默默咽下无奈:“那晚上你洗过澡了再剪吧。” 郁植初笑起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享受这个难得觉醒时光。 “这个国家安静下来时让人心情舒畅,觉得万事万物都那么可爱,人能与自然和谐如一。而一旦闹起来,这里就成了炼狱,人兽难分,瞬间觉得做人没什么意思。如果不打仗该有多好啊,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平凡生活,努力追求也好,无所事事也行,那是一种内耗的生命,可能不直白,不热烈,不纯粹,没有好到让自己扬眉吐气,但也不会将自己逼到破釜沉舟,让平庸变成生活最柔软的样子。可是现在,只有享受和平的人,修炼的才是平常心。” 蒲焰腾环住她的手臂,又将她搂得近了些:“战争就是认权不认人,谁的能耐大,谁就独霸一方,也许他们赢不了,但也不能往后退,一旦坐以待毙丧失的不止是一方主动权,更是整条命都会跟着完蛋。其实很多人并不想拿起枪打仗,他们只不过是被力量夹在中间走的,连脚都没法落地。” “利字身旁一把剑。”郁植初将口中最后一点糖嚼得咯吱作响,咽下去清了清嗓子:“群众虽不是□□,但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怒火,现在他们唯一与恐怖分子的唯一区别,是手里没有一杆枪。” “那次听证会后聚餐上东国秘书长提的要求,我听说你拒绝了?” “又是蒙桑告诉你的?”郁植初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只是看不惯那秘书长而已,我用不着他该来告诉我怎样去当一个记者。可能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过是写一篇稿子,答应他了也不会怎么样,就目前的战局分析,大多数人觉得东国总统被拽下台是迟早的事,哪怕我光明正大的写了也不算胡说,但我不愿意,我知道,不管我心里装着多大本事,为人有多大能耐,但我只有二十几岁,这个社会看的是年龄和资历,政场里的深和浅,一和二,我是没有资格去越界断定的。” “越是这种能够引起全世界关注的国家兴衰新闻,我作为记者,更应该保持中立 分卷阅读115 的叙述,内核是揭露与批判,而不是张冠李戴掺杂隐晦的谩骂。古往今来责必论道,战局哪方必败我可以和同事分析,也可以私底下写很多篇稿子,但在大局未定之前,有的东西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讲,投石击水,没有大浪也有涟漪。他只想要自己在乎的结果,但怎么收场却成了我的事,并不完全自由,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突然之间有意往上捧你的时候是从来不会给你留梯子的,唯恐将你捧得不高,唯恐你跌得不快。” “存在本就是个多面体,每个人的思想处于不同的平面上,就得应对不同的世界。人生有“堕落”,也有“升华”,论其究竟,两者都是在欲望的甬道里。升华是在不违背道义的原则下向上爬,势态艰难,因此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较少;而堕落是向下坠,对于人自私本性的蛊惑力更多,人普遍容易并得到满足。人拥有兽的躯体,神的智慧,所以一直都在两性的两级之间徘徊不定。秘书长所体现的那种令人神往的生存状态,乃是他的思想和行为方式,但那是他的,不是我的。” 她想问题真是清晰,蒲焰腾发现自己真的欣赏她对于作为价值的执着,也羡慕她总有直指心性的能力:“难道这就是神圣的职业光辉和思想火花?” “也没那么玄乎,只是你没见到那天的场景,他倒也懂得点火,只不过光用了很多词渲染情绪,但是看不到几句真正讲理的,单纯为了血腥和鼓动,从立场上就没打算对谁负责,我要接了,那完全是不考虑社会观感,而且单从事实上来说,如果我真受了,你跟我在一起也会连带受影响。” 蒲焰腾心微微地抖了一下,抬眸看过去:“你……” 郁植初这回是真真切切地笑起来:“我曾经就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我和你在不在一起,都绝对不能抹黑你Z国军人的名声。我也不敢扬言我捍卫了什么,其实也不是记者这个职业赋予了我光辉,而是我坚持我的良知从而赋予了这个职业光辉。你不也一样吗?现在大势所趋,所以很多人都容易对媒体的印象不好,但很多新闻工作者也是有操守的,追寻真相的过程中一直都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情,不仅仅作为一份工作准则,更应该是一种人生态度,我想要告诉全世界,不是所有的记者都是苍蝇,我们也是有模有样的人,也能树立标杆的先锋,而这,本来才是我们的本来面目。除此以外,我更想尽力为这里的人尽可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抚慰。” 她真的挑战了普通人对记者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蒲焰腾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示赞赏:“所以你就写了呼吁妇女儿童困难,帮她们找一条得救之道?” “每个人都是有精神啊,她们也不例外,要知道现在是女性撑半边天的社会,如果不是战争,她们也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之中一展风采。因为战争,她们被成为俘虏,被强·奸,轮·奸,以各种惨不忍睹的方式折磨或杀害。有些还不得不去卖·淫,有的是主动,因为要生活,有的是被迫,但无论怎样,她们都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被以幻制幻,最终在时代的缝隙尘埃间被遗忘。那些孩子就更不用说了,想让一个国家强大,还得培养一代又一代更多优秀的未来,但现在,他们不仅丧失了最基本的权力,而且心灵正在污化,荼毒。他们或许能长大成人,但战火留下的阴影将一辈子都僭在他们心上。我之所以写这些,不单单只是想为她们争回一些什么,更重要的,是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明白,包括那些反对派,人不能只好恶,还得喜善,真理永远不是真相,良心才是。” “但这件事做起来并不比让猪飞上天容易,而且也不是没有弊端,一个国家如果不能悟透战争,就算我能呼吁再多的人权组织帮忙也挽救不了一个国家的实质。只有东国的人们肯承认,文化是多元的,教派不分彼此,那是近亲,不是敌人,大家各有虔诚,和平相处,东国才能真正的愈合起来。” “虽然那次呼吁的首战败了,但我还得坚持,这世界既然能兼容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人群种族,不同的文化,就连人性的自私贪婪和任何不规范的行为也能总相继找到坦然的容量,那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女性,不能有自己的容纳之地?不止是在这里,全世界的女性都应该如此,我不是要求这个世界只拥有女性的特权,我只想把原本应该属于我们女性的东西,拿回来。” 说完郁植初才陡然反应过来,扬着眉反问:“怎么搞的像是你在采访我?” 蒲焰腾顺势将手捏成拳当成话筒,一脸的戏谑,以及那领口微微的弧度都透着野性难驯:“那么郁植初小姐,我能采访你一个问题吗?” 郁植初点了点头:“可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唔——”她思考了两秒钟:“大概是那次村庄遭到屠杀,你只身一个人去找我的时候吧,我那时候觉得我是最傻的人,结果一看,还有比我更傻的。” 蒲焰腾抿了抿嘴,显然不太满意这种说法:“一会儿说我是小孩儿,一会说我傻。” 郁植初笑了起来,双手挽住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又温和:“我说你是小孩儿,是因 分卷阅读116 为你身上有一股少年气,一股痞气,还有一股杀气,身体里又有几分介乎天真和顽固之间的正直,脑中还有一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理想。人人虽是人,但不是人人都有觉醒,想要活出一种纯粹的少年感很难,要么暴露于危险之中,英年早逝,很难活下来。要么,则是在漫长的搏斗中将满腔孤勇消磨殆尽,长成一个识时务的俊杰。虽然能活下来,但终究会一点一点亲手杀死了曾经那个热血的自己。佛说,众生相,即是文化,所以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归途,但我还是期望自己能够成为第一种人。” “我听出来了,你在夸我。” “还不算太笨。” “你信佛?” 他肩膀硬度适中,靠着睡觉正好,郁植初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谈不上信吧,只是很喜欢听,佛经里藏着很多真实。” 蒲焰腾见她闭上了眼睛,便抬手给她挡光线:“经常会禅修?” 郁植初抬起头,瞪圆了眼睛:“这你也知道?不会是在背后调查过我吧?” 蒲焰腾眨了两下眼,无比自然地往外推:“没有,都是听蒙桑说的。禅修有什么用吗?” “能让人学会镇定的呼吸吐纳,在静坐中保持思考不动,人类的自我骚动会容易被克服,也能收获一定的定力,在生活不可避免的变化和动荡中体验到内心的宁静。Z国讲究儒释道,但儒家不关心形而上的灵魂,道教又过于简陋虚幻,缺乏可以借鉴的资源,所以才有了擅于思辨的佛教。” “但人性怎么可能无比纯洁没有一丁点自私呢?你看我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集中于大仁大义,颇有几分皇天浩明的高尚感和英雄人物的手笔,但我曾经也是糊涂的,混乱的,总能将极端发挥出别人所能包容的极限,也做了许多的不好的事。但好在我活在一个相对公平的国家里,我有机会能为自己的行为保持悔意,为自己的人格留有坦然余地。我相信自性作为有昧因果,这世间可能没有天堂,可能没有地狱,但如果只要我做一件坏事。”郁植初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它都一定看着,并记着。” 蒲焰腾赞同地回:“我也这样想,所以军人的寿命不长是普遍性的,从正义的角度讲,我们是保护国家,保护子民,但从仁义的角度讲,我们就是杀人犯,每杀一个人,估计阎王底下的判官就会在寿命薄上画上一笔。” “那也没什么。”郁植初缩回身子,耸了耸肩:“像我们这种被赋予有特别使命的人与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会带着符号过一生,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受别人受不了的罪,也许一生只有二十年或三十年,但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这世界的每条规则之所以能成功,不就是因为有许多看似很傻但一直坚持着的人?” 蒲焰腾摸了摸她的头:“我是找到了怎样的一个宝藏女朋友啊,有智慧,心也善良,人好看,名字也好听。” “你是贫嘴协会出来的吧?”郁植初嗔了他一眼:“我的名字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含义,她也没给我机会能够问问她,直到后来高中时我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了一些有关植物学的一本书,后就有了一番自我解读,也就当是她的心思。” “什么书?” “名字是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记得就是说‘土壤对于植物有着重要意义,因为它是岩石圈表明的疏松表层,是所有陆生植物生活的基础,但植物根系与土壤之间具有极大的接触面,在土壤和植物之间进行频繁的物质交换,彼此强烈影响,所以土壤是植物的一个重要生态因子。不同的植物适合不同的土壤,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环境着床,它们也无法长大。在有适合的土壤下,种子吸水膨胀,呼吸作用加剧,种皮变软,胚根首先生长,从种孔中突破种皮,向下生长形成主根,当胚根长到一定程度后,胚轴和胚芽也开始生长,突破种皮,钻出粗胚的土壤,发育成茎和叶,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育成一株完整的幼苗,再慢慢长大’,那力量能够穿粗硬的树皮,倔强地往上,一股蓬勃的朝气,谁也不能阻挡。” “所以你看,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东西的成长是容易的,在我心里,那些土壤就是我妈,我就是那颗小小的种子,植物是绿色的,绿色又象征的和平的生命。我妈妈,大概是希望我永远能够保持,植物最初萌芽时那种努力撑破土壤的坚强吧。”郁植初顿了顿,又反问他:“那你呢?你的名字谁取的?” “我爸取的。”蒲焰腾说。他那双微陷在眉弓下的清澈眼睛隐隐散出怀念的光亮:“一开始焰字不是火焰的焰,而是书墨笔砚的砚,他希望我能多读书,后来他和我妈在一次事故中丧生了,我就自己把名字改成了火焰的焰。这个世界的本质是逝者生存,没有谁会宽容弱者,更不会怜悯幸存者,我希望自己朝前看,是男人就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打天下,要活得热烈,活得不负此生,活得灵魂激荡,活得让他们安心,让他们能在九泉之下安然瞑目,好歹以后见了我,不至于觉得我没出息。” 许清渠,蒲焰腾。两人都是人如其名,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暖如烈阳,说不是命中注定她都不信。 分卷阅读117 菜园里的藤架叶已落尽,只剩枯藤横躺竖卧,像一窝冻僵的蛇。郁植初越细看身上就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换个地儿行不行,老坐这看着瘆得慌。” “我给你吹口琴吧”蒲焰腾开口说道。 郁植初挑眉讶然,眨着黑漆漆的眼睛问:“你会吹口琴?” 蒲焰腾轻轻唔了一声,声音含糊道:“学过一点。” 他牵住她的手,把他带去了男兵宿舍,从抽屉里拿出口琴,星空蓝的颜色,小巧而精致。 蒲焰腾将窗户打开跳上窗台,伸手扶她,待她坐稳后收回手:“想听什么?” 郁植初顿时来了兴趣:“你随便吹吧。” 蒲焰腾微低着头,敛下眉眼开始吹,声音徐缓、轻柔的从空气中向她飘过去,是一曲《爱尔兰画眉》。 口琴的音色清亮圆润,纯净而特殊,小巧却有着与之体积不相称的表现力,宛如耳边悄语,又却几近清明,风吹过,窗外的树影微晃跟着合鸣。 而后,气息稍一转换,气流发生变化,曲调呈婉转起伏,欢快又明朗。 郁植初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俘虏了,她不敢动,生怕破坏了那纯净如水的韵律。在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任何声响都对它是一种明显的破坏。她静静地听着,琴声在她耳畔不断回旋,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熟悉的旋律之中,随着口琴好似进入到一个纯净的世界,没有嘈杂,没有污染。 两个人并排坐在窗台上,口琴,微风,夕阳,脚挨着脚。 一曲吹完,蒲焰腾笑起来。 郁植初几乎是下意识养成的习惯去摸项链,却看到蒲焰腾的眼神后慌忙的缩回手。 他没变脸色,只伸出两根指尖将那枚勋章从她衣领里挑出来,看了半晌,才说:“戴着吧,虽然勋章不一样,但我和他的五角星是一样的,我们一起保护你。” 他松了手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植初,我知道因为我是军人,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的压力,但不管未来有什么在等着我们,都请你,一定不要后悔和我相遇。” 周围万籁俱寂,他这一句便格外清晰,声音不断在她耳边放大,郁植初心里的某处柔软毫无预兆的被他触动,泛起层层涟漪,很深很黑的地方,宛如照进了一束光亮。 * 晚饭自然是留在步兵营里吃,营外除了路灯薄影,便是远近层叠的黑暗。 炊事班很热闹,郁植初刚坐下时,发现史冬林也在。对方来回在她和蒲焰腾之中看了几眼,唇抿着,眉头微皱,表情严肃之间还透着一股明显的不悦,但什么都没说。 大抵是不太想看见她,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跑了。 他在的时候气氛略显严肃,走了以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韩臻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今天的营长的脸都像是被胶水黏着,不会动似的。” “因为我吧……”郁植初顿了顿,一时找不好的措辞,又不太想继续说下去,干脆就停住了。 韩臻宽慰道:“哪能啊,郁姐姐,你别这么想。”他知道郁植初和史冬林之间因为蒲焰腾而有些微妙,以至于这种寻常的话题说起来都还是带了几分尴尬。 蒲焰腾不以为意地朝郁植初笑了笑,眉目灼灼的:“跟你没关系,他是觉得我不好,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郁植初点了点头。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起来。 她以前见过别的情侣这样相视而笑,一直觉得太傻太肉麻,但现在一切看来都自然不过了。 韩臻拍了拍桌子,起哄道:“欸欸,大家都高兴点儿,今天是个好日子,恭喜我们的班长顺利脱单,咱们就以茶代酒吧。” 其他人此起彼伏地笑着附和:“恭喜恭喜——” 莫名有种新人敬酒的错觉。 郁植初有些窘迫,虽抿着唇淡笑着,耳根子却红的发烫,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看见蒲焰腾眼底清晰明媚的笑意,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指导员吃了一筷子菜,开口道:“蒲焰腾你可真是惊死人,谁也没想到会在这异国他乡谈起恋爱,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韩臻笑了两声:“要我说还是咱郁姐姐厉害,把他的心拿捏的死死的,你是没见过他大晚上一个人对着月亮静思的可怜样。”他说完后又对郁植初抱了个拳,“姐姐,请你代表我们一班的全体步兵,往死里整他,也好报我们那阵子受的皮肉之仇。” 郁植初笑出声:“过分夸张了啊。” 蒲焰腾听见这话也不恼,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当三好夫石,看见郁植初碗里空了以后就立即给她添几筷子菜。 韩臻点燃烟,抿了一口,然后夹在指尖挥来挥去:“我跟你说,我这哥们儿打小就不是一般人,我俩加上万霄,咱们仨一样大,但他有的时候比我和万霄显得年长,学生时代就活得像个老干部,每次大家晚上结伴去玩,他居然要留在家里写作业,有女生给他送巧克力他直接当人家面儿说我不想吃你送的东 分卷阅读118 西。够得罪人吧?但偏偏那些人就喜欢他这张脸,但是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谈恋爱,暧昧都没有过,我一直都惶恐他说不定是个同性恋,总惦记着把老子掰了。” 众人笑了。 蒲焰腾说:“我要真是同性恋也轮不到你,瞧不上你这个档次的。” “说的跟我多愿意似的。”韩臻同样嫌弃地回,把烟摁灭,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继续开腔:“但我有一说一啊郁姐姐,我兄弟热爱他的家人,他的工作,爱咱们班的所有兄弟,爱祖国,现在又爱上了你,我能够证明他这段时间的变化是最大的。是真的变了。不仅多愁又善感,他还经常会问我各种闷骚又没经验的问题,比如男人该不该喷香水,再比如穿什么样的衣服才适合见你,但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为了你去学吹口琴……女人才是男人的造物主,是你造就了他这些变化……” 郁植初听得有些发笑,在众人皆入神韩臻的话里时,她缓缓握住了蒲焰腾的手,再渐渐收紧。 第 38 章 在联合国和特使观察团以及其他国家共同的斡旋下,政府军虽与反政府军开始实行停火,但在西方及一些Y国的支持下,境外的主要反对派并不甘心停火,一直在境内开展袭击政府势力及恐怖活动,意在招来外部军事干预,推翻政府军以及政权,东国政府也对此保持高度警惕,严防反政府武装在境内形成据点,因此,东国虽实行总体停火,但真正的停火并未实现。 一直到491惨案发生,彻底破坏了观察团的和平调节使命。 十月一号凌晨,宝安镇发生了炮击事件,攻击者使用了坦克和大炮,死伤一共四百九十一人,其中三百人死亡,一百九十一人重伤,绝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 听闻此讯后,监督团团长强烈谴责了这种大屠杀的行为,这桩惨案是和平建议实施以来最为暴力血腥的事件。但它的发生有其必然性,因为始终有某些势力不愿意看到和平调解后在东国实现真正的政治解决。 因此一事,反对派和Y国等立即认定是政府军所为,并呼吁军事打击东国政府军。反对派表示是政府军动用了坦克和大炮猛烈炮击宝安镇,随后来自周围村庄的民兵组织进入宝安镇屠杀儿童、妇女。反对派还在网上揭露了一则录像画面,一些死者身上有明显伤口,政府军还在宝安镇周边挖掘乱葬岗,这成了东国当局不人道和非法的又一有力证据。 惨案发生后,东国反对派立即宣布观察团的和平计划失败,仿佛在发表一种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强烈呼吁重心权力下台并民主过渡,迅速组成了军事联盟对东国军事和安全部门进行空中打击。 东国总统第一时间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指认是为反对派所为,并严正指出有确凿的情报显示,这次的屠杀是一次有预谋,而非自发性的事件。政府还呼吁观察团应审视那些企图引入外部武力干涉的势力,为此政府也将成立军事司法委员会,在三天后公布对此的调查结果。 E国等强烈谴责屠杀事件,但要求彻底查清事实,反对在未充分调查的情况下,就认定政府军是凶手的说法。 发布会场搭了一个台子,专门接待记者,好些人手托着下巴,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对话混杂着窒息的空气。 蒙桑摇了摇头,他站在所有记者小声讨论的人群里,靠近郁植初喃喃开口:“四面楚歌,终究难逃。” 郁植初沉吟半晌,低声说:“大屠杀并不符合政府利益,只符合那些怂恿武装斗争干扰和平进程人的利益,因为这是他们护其政权不可或缺的一种手段,一旦东国政府失守,能与那些人一较高下的就只剩下拉塔。”她关掉手中的相机,拍了拍蒙桑:“走吧。” “去哪?” “细细考察,追根寻源,这里已经没什么好拍的了。” 两人悄悄从队伍中退出去,开着车去了宝安镇。 街道和房子全部受挫,变成了时代苍凉的侧影,几百人被埋在废墟之下,地面上裸·露着石块,高高低低、坎坎坷坷,生机凋零,布满弹坑的荒地上立着的树木像根根分明的牙签, 有人在出殡,不远处有哭声和叹息声此起彼伏,还有一阵一阵的冷风在呼啸,成群的秃鹫和乌鸦成扇字队从高空低俯着冲下来,几乎与他们的头平行在同一高度,还可看见上空飞窜着一群群乌压压的蝙蝠,它们变换着队形,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叫声,给人不详的感觉。 它们都是来吃死人的。 蒙桑呆看半晌,看见那群鸟一点一点啄去内脏,心中像在风里浪里颠簸,呕吐翻滚,咬着牙比了个十,嘴里念念有词。 郁植初小心的迈开脚步,风灌满了敞开的外套,吹的衣襟往后飞去,像是扬起的帆:“在我们z国,有一个很美的地方叫西藏,那里的传佛教认为人死了以后,灵魂会离开肉体,肉体就成了无用的皮囊,在那里,他们认为秃鹫是圣鸟,所以他们通常会把死者的遗体喂养给秃鹫,肉体也会因此得到净化,并将这种方式称之为天葬。一般人 分卷阅读119 很难习惯的,你也别盯着看了,深呼吸。” 蒙桑调整了下呼吸,将目光挪开,生怕刚才努力的成果再丢掉,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郁植初辗望了一圈,在废墟之中看到一个孤独望坐的老人,他一身旧衣褴褛,头上的便帽推到脑后,露出一头白发,面色猩红,他荒凉的目光铺满了整座废墟。 郁植初上前打了个招呼:“老人家,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她说着,准备从胸前口袋掏出记者证。 老人的目光回了神,看了看她身上的相机,眨巴眼道:“我能看得出来你是记者,你想要问什么?” “您是这里的居民?”她低声问。 “你是想问我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老人皮肤黝黑,但嘴唇死一般的苍白,像是在回忆,神色迟钝了许久,才说:“当晚有好几百人从外地来,并且对这里的守卫发动了进攻,所有袭击致死的平民都是支持政府的人,恐怖分子要求他们上街拿起武器,加入反政府示威,遭到拒绝后向他们下了毒手。” 郁植初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出没有透露的重点:“在之前,政府军有没有来过这里?” 老人一肚子怨气地沉思着,摇了摇头:“没有。” 郁植初拿着录音笔,又再问了一些细节。但事出突然,令人害怕,老人神情悲哀,他说不出害怕的理由来,明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家人的死去仿佛让他一夜之间已魂飞俱外,每一次的回忆都像是玻璃碎片一样扎在他脑海中,他不愿意回答更多。 突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蒙桑倒在一旁,皮肤被擦伤了,吓得要命。 火箭弹落在了附近,粉末呛进郁植初嘴里,两人的脸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泥。 伴随着那颗弹,又不知有多少人变成了几抷尘土、几块骨头。 郁植初踉跄的起身,用力扳开一旁的石块,底下空无一物,她脚步打着转,又去扳开另一块,依旧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不停地搬,继续搬。 蒙桑看着她吃力的将石块一寸一寸的挪开,看着她呼吸急促,汗水瞬间就浸湿了她的额角:“你在找什么?” “证据。” “什么?” “如果不是政府军所为,一定会有证据留着。” “你又怎么知道刚才那个人所说的事有多少是事实,有多少是谎言呢?” “所以我在赌,这世间的任何事不都是在赌吗?”她的面孔与昏暗的天色相映成趣,几根头发在头顶飘,目光越过土地表面,仿佛能穿透其中隐藏的真相。蒙桑看了眼天色,远处滚滚的不是烟尘,而是乌云,云轴成块绵密相接,天际一半光亮,一半阴暗,并且越疾越近,能近距离感到风中汹涌而张扬的水汽。“就快要下雨了。” 郁植初依旧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咬着牙说:“即使末法时代,也不能够偷天换日,你先走吧。” 蒙桑再一次感受到,偏执就是女人最好的策略,气势汹汹的态度配上富有说服力的说法,哪怕明知道可能会是一场空,但也能让人由衷的充满钦佩和赞叹,从而能简单的接受,不会进一步再问什么。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就不是男人了,甚至不是人。”他把摄像机拆解然后依次放入背包里,索性豁出去了,帮忙一起搬石块:“我要不帮你,你得搬到哪年哪月去?” 雨瓢泼而下,狂风怒吼,地基开始都被摇撼,人仿佛正在海上颠簸,苦海无边,风雨中飘摇。 眼睛刺痛很的难受,根本睁不开,每过几分钟就得擦一下,石块大的大,小的小,就凭四只手进展的缓慢,历尽艰辛。意念支撑着他们在干一件极其累人,却又十分神经质渴望完成的事。 从白天一直搬到黑夜,雨没停过,冷的让人发抖,鞋子里全是沙和水,又冰又咯脚,好在背包防水,相机不会被淋湿。两个人手中的动作也一直没停过,累的肩酸眼疼,感觉痔疮都要犯了。 雨浪疯狂地向郁植初卷过来,她像一枚败落的枯叶险些跌倒在地,额发挂着水珠,她伸出一只手,抹着脸上的雨水,咬了咬牙,继续行动。 他们找到了很多尸体,但都是穿的平民衣服所以不能确定其中有无武装分子或是反对派,郁植初让蒙桑把那些尸体并排在一起,打着手电筒观察伤口,发现只有一二十个死者是被炮击而死的。 查到这里,郁植初也不发抖了,眼睛也不转动游移,她指着另外几具尸体的伤痕:“你看,这些死者是由近距离枪击和锋利物致死,并非炮击。从逻辑上推断,政府在实现停火后没必要率先给自己扣上如此大的一顶帽子,这可是明显能被人抓住的尾巴,他们不至于这么蠢,反倒是一些极端组织更愿意看到这种引发国际社会关注的场面,这样才能向政府施加更大的压力。” 蒙桑站在一旁打量了一阵子:“那又怎么样?那也只能说明他们是被杀死的,但是被谁杀死的并不能证明。” 郁植初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开了闪光灯对着那些尸体以及伤口的细节拍了许多张照片,然 分卷阅读120 后又把相机放回包里:“你身上有刀吗?” “有。”蒙桑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把钢刀递给她,刀身布满各种花纹,如行云似流云,又美又厉。 郁植初的嘴唇已经冻成了紫色,她把手电筒递给蒙桑让他打光,自己拿着刀对准尸体的伤口刺下去,果不其然抵到了硬物,很快将子弹挖了出来。 那枚子弹看着很不同寻常,刻有花纹。 她捏着那枚子弹,好像她的手指尖对那小玩意儿十分怜惜的样子,生怕把它触坏了似的轻轻地捏着,以缓慢而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不是政府军会用的。” * 蒙桑先把郁植初送回了家,两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筋疲力尽,既需要吃饭,又需要休息。郁植初背着包浑身湿淋淋出现在门口时被暗处那黑乎乎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她愣愣地站在门边,裤脚上的水无声地滴答,在地上汇成一片浮出地面的水汪。 蒲焰腾看见一身狼狈,一摸她的手,指尖冰凉,眼神立刻冷下来:“你这一身儿是跑了五百米还是怎么着?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 郁植初心中的麻木和面上的冰冷被一股温情所消融,她捋了捋被雨水粘在额上的头发,脸上泛起微笑:“去采访了,手机没信号。” “赶紧进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郁植初打开门,一面找衣服一面招呼他:“你随便坐。” 蒲焰腾心想,我不可得随便点儿?他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 郁植初洗完澡用毛巾随意的擦了擦头发,发梢还在滴着水,薄绒睡衣领上已经被水渍印出小圈子,延展着晕成一片。 “小心着凉。”蒲焰腾给她端来一杯热水,“吹风机在哪?” 郁植初指了指洗手池下面的柜子,端起滚烫了茶杯吹了吹。蒲焰腾找来吹风机,手轻柔的按摩她的头皮,她头发很多,但发质细软,很快就吹干。 郁植初喝了一杯热水后,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有些昏昏欲睡。 “我有个东西给你看。”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收纳袋递给他。 蒲焰腾看了两眼:“子弹?” 知道他不问清楚肯定不会罢休,郁植初只好简明扼要地做口头汇报:“我从宝安镇的尸体上挖下来的,你帮我看看什么人会用这种子弹。” “从尸体上挖的?你也是真敢呐!”蒲焰腾靠着沙发,低头看子弹:“这种纹路只是简单的螺旋,刻这种花纹主要是为了使子弹在射出时在膛线的作用下加转,这样在子弹射出之后因为高速旋转所受的空气阻力会小很多,可提高其精度与射程,没什么特别的来头,只是比较适用于新手,毕竟枪这玩意儿,不是人人都用的好。” 郁植初听完,眼中的那点希望之火又开始归于暗淡,好像要不得不放弃那不仅毫无依据而且相当危险的设想,她用丧气的语调询问,希望能获得一些零星的消息:“这么说来,我也是白查了?” “倒也不是。” 蒲焰腾发觉她神情中的孤寂和悲哀,立即接过去说:“你还记得之前我告诉过你们拉塔政府军有一笔私下交易的武器?就是这个。” 这话正打在郁植初的心头上,就问:“你确定?” “确定,当时我们身后的难民营里有几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难民,混有拉塔和武装的人,他们在里面做内应,外面的人将枪支和武器分卸以后装填在难民营需要运送的物资里,被我们查到了,如果那次没有查出,现在整个步兵营加上难民营估计都已经白骨成堆。”蒲焰腾无可奈何地嘘了一口气:“你今天一天就为了找这个?” “因为我觉得屠杀案不会是政府军所为,那拉塔政府军和反对派交易有收据吗?” “没有,反对派做地下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们什么都不怕,但拉塔政府军不一样,就算是交易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那批武器子弹一共有多少发你知道吗?” 蒲焰腾“啧”了一声,晃了晃手指:“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郁植初挪了挪身子,脱掉拖鞋,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如果有货存,政府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调查。” 蒲焰腾却并不赞同:“你别胡来,政府军已经声明要查明真相,用不着你去揭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买那笔武器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这次屠杀呢?既然聪明到不会留下收据,难道还会蠢到留些子弹让人上门查探?” 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后,郁植初没有再回他,半坐半卧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额头上泛着光亮,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说。 蒲焰腾也倦怠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尽力说服她:“这只是黑市私底下寻常不过的一笔交易。” 郁植初蹙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宝安镇的屠杀一定是拉塔政府军早就计划好了的,想把这盆脏水栽出去,让局势更混乱,最好能趁机拉下一方人,我作为记者,就更不能放 分卷阅读121 任以待。” 蒲焰腾听的心里又急又躁,声音也不免跟着重了几分:“你别以为你是救世主,别的记者都没做,你逞什么能?” 郁植初心里陡然窜起一股火,刚才被唤起的那点儿兴奋之情,又瞬间被他这句话给冲淡了:“我逞能?什么叫逞能?查出真相是我的职责所在,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没有丝毫本领,只知道盲目往前闯的蠢货?” “不是不是不是……”蒲焰腾连忙俯首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大了一点。” 他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又抱又哄:“我不是要吼你,我这是担心你。” “你这是在趁机发泄不满。”郁植初断定道。 “我并不想把矛盾激化。”蒲焰腾定定的看着她。 郁植初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变得严肃,冷峻起来。蒲焰腾看得出她很气愤,但她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气愤,不让它爆发出来。 “我做不到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这世上有很多职业要求的是选择性忘记,忘记一切糟糕,忘记一切曾经深信不疑但很虚假的东西,就算不想忘记但时间一长一些事也会忘。我不行,我必须把一切都记在心里,有公时性,涉及社会观感,反应我的真实态度。我想我知道的,和我做到的,在同一条线上,我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拥有爱与自由。”郁植初缓缓的说,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肯定,“我知道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但我不能阻挡自己的意志,如果相机和笔在我手中不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那它就等于没有价值。” 蒲焰腾不能否认郁植初说的有道理,但从心理上又无法接受郁植初的说辞,他反驳道:“当招摇过市的观点被放大放大再放大,你的顾及半径就得延伸,你真的兜得住一切后果吗?” 郁植初扬着脸反问,眼角都开始泛出冷光:“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兜不住?” 蒲焰腾一脸慎重,想了一会儿:“你说说你有时候为什么就这么拧?一个人要是太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别人都记着往后缩,只让你一个人出头,你就喜欢把这一切看的重过于你的命,你什么时候好好保护过自己?” 郁植初狠狠推了他一下:“我怎么没保护?我要是没小心过我能活到现在?” 蒲焰腾无奈地点了点头:“行,知道你厉害。” 郁植初瞪着他,咬着牙:“讽刺我是吧?” 蒲焰腾简直满口憋屈,和女人聊天实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女人的脸相当于六月的天,随时随地就能速降一阵雷风暴,瓢泼大雨下得天昏地黑,他只好忍着一嘴的狗杂碎什么都不能说。 第 39 章 郁植初微动了一下身子,调整坐姿:“如果大屠杀真是政府军故意所为,总不可能没有预见后果,既然预见了却又不去规避,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件事不是偶然的、被动的,而是经过设计和预期的,是计划的一部分,既然是计划的一部分,一定是要通过这达到什么目的,我必须要查清楚是出于考虑还是蓄谋已久,如果是蓄谋已久,那就说明是有战略上的考虑。这一把刀冲谁捅谁看不出来?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捂都捂不住。一是以排挤对手为目的,二是伪造证据,其行为指向都非常明确。” “如果连旁观者都能轻易看出来,这场战争就没什么意义了,我不是说你自不量力。我问你,你要怎么查?领圈子联络感情?” “那是我的事情。” 蒲焰腾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 和她相处,似乎要学会一个准则,那就是他不明白的,从来不能多问,不懂得的就让它不懂,要是他能够看见,他就看,看不见的就算了,不能像孩子一样发脾气,这些对于她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可在自己心里搅闹得很不舒服。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蒲焰腾觉得自己今天必须要摆一摆男朋友的威严好好教育她一顿:“总之我反对,你这条件明显设置错误,有选择给了你天大地大是吧?下次要没选择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又不是个商品,哪能光做形象和影响而不露实质?你站在我这个位置想想,我要是连这儿点都省去,别说记者,连人都白做了。”郁植初冷冰冰的说,接着这种表情又消失了,她努力恢复了一点戏谑俏皮的优雅风度:“人类是个很懒惰的动物,不喜欢自己做调查,喜欢等现成的判断,仅仅满足于某个解释性较高的观点,止步于某个能自圆其说的故事。新闻究其根源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行当,从人类社会的初期就显现出重要地位,就好比蝙蝠需要超声波的回声来感知猎物的存在确定飞行路线一样,人类需要由外界反馈而来的信息和资讯,才能准确的认识自己所处的环境,才能制定出下一步行动的最优解。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信息与咨询这个领域下的分支也就越来越精细,新闻就是其中的一块,许多人对这个行业的期望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真相。选题、观察、采访都只是接近真相的途径,真足弥足珍贵的,还在后头,你阻拦我就是阻拦人们获取真相。” 蒲焰 分卷阅读122 腾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一股血从胸腔里往上涌,却吐不出来,旁边坐着的是他喜欢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满腹经纶,他就算全身是嘴,也说她不赢。 郁植初继续说,她是擅长于演讲的人,可以不用演讲稿就能做长篇发言,滔滔不绝而且充满意味,让别人根本插不了嘴。“要因别的原因促使也就算了,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无厘头的事,可若是因为我的疏忽而隐匿了真相,我又该怎么过我自己这关?佛家俗弟讲究以慈悲为怀,我又自诩追求正义,那这重要的关键时刻我还不近反躲,说得过去吗?我有许多多要做的事情,还有遥远而又切近的希望在吸引着我向前走去。媒体经营的也是市场,只不过卖的东西是“新闻”,一个好的企业需要好的社会形象和公众评价,尤其是现今大众对于媒体谈之色变的时代里,想做好一家媒体需要极大的魄力、决裁力以及商业性的头脑。我现在所做的不全是为了分社的名利,我在基于一个记者守实原则的同时让分社在国际上多几分含金量。” “咱们都先冷静一下,别急着干仗,讨论问题是要有基础的,我是男人,先端正个态度,拿出点气量。”蒲焰腾叹了一口气,平缓下语气:“植初,你这性格早晚会栽跟头,即使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我知道你的能力,但试问人生在世谁没有背水的时候?运气有的时候是不会眷顾能力的。你查真相是挺好,但你想过后果吗?就算你今天真的查到了真相,你是发出来了,但你被别人杀了,你还能关心什么?分社以后要么归别人,要么陪你一起下葬。能被人留在心中永远记住的东西,不是看谁闹出了一时轰动,而是看谁站的最久。你的努力用得过了度,我不希望你这么决绝,我希望你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生命大于一切。再说你能找到的消息别人也能,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比他们快?就算快,你给你自己掘墓,即使曝光幕后的凶手又如何?成千上万的人为你在心里点一支蜡烛,然后就不记得你了。这些只是其一,其二就是,那我呢?从始至终,你把我摆放在哪里?” 郁植初并没有消除疑虑,但也不好直接敌对他的话:“我就是因为考虑了所以只往推测上去判断……” “杀人容易,但想杀的干净不给自己留后患不容易,你不觉得无形之中已经给自己树了太多敌了?Z国不缺你这一个战地记者,但是我不能缺你。从前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我可以理解,那么现在还是不在乎吗?即使为了我也不行?对此我抱有看法,我要申诉。”蒲焰腾板着脸“哼”了一声,“你的男朋友表示很不开心以及有点失望,我在你心里就不能有点特别吗?我不想要只当你脑子里的信息储备。” 郁植初因为他那一声哼而笑开了,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的乐子。“你真是理不直但能胜在气壮……” 蒲焰腾有意活跃一下她的情绪,讨好似的开口:“我没有,我哪敢,你是谁呀,你是鼎鼎有名的郁植初,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在这个家里的传统就是所有的都听你的,我今天急糊涂了,一下把这么重要的纪律给忘了,还请组织宽宏大量的饶了我这一次。” 郁植初被他哄得心里发软又发笑,立即就没情绪了,声音细长地接了这么一声“噢”,伸出手轻轻拍了他一下,然后说:“贫嘴。” 她脸色变了,“天”也跟着变了,好似又刮来一阵清风,吹得万里无云,蒲焰腾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想想,当初那会儿要是能有这么灵泛,不至于费那么大劲才追到她。 想了几秒,在考虑如何开口,他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你看,我当初就说人会止不住欲望要求太多。’但我只是惶恐你把自己罔置于危险之中而不顾一切。” 郁植初垂下眼睑,点了点头。很明显,她在想别的事。“军人是不是宁死不退?” “是。” “回答的好,战地记者也一样,如果镜头揭露得不够,代表我走的离黑暗还不够近。”郁植初这么说着,语气里更是劲头十足。 他依旧继续哄道:“植初,我不是要阻拦你去做你该做的事,但我希望你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做记者,越低调,才能查到越多东西,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但只要我身为战地记者一分钟,我就有必须要遵守和履行的东西,我有避险的权力,但我应该发掘自己有用的能力。你既然了解我,那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不能相信我?我从来都不是喜欢对不明事件一锤定音的人,我脑中搁置着既存于思维中的价值体系,懂得不盲目下判断,先还原事物的本来面貌,看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然后做出的各种反应才不会被原有的思维框架束缚。我一直都是靠着这套准则才走到今天。” “现在的东国存在很大的问题,‘可以存在’不等于‘必须存在’,求证与实际之间本身就存在客观距离,只有证据才能最终认定是真实,至少是律法上的真实。大屠杀的案子一天不被揪出来,这种暴行即使‘明知违法’也会因为找不到凶手而‘就此合法’。联合国干预来干预去无非就是调解求和。”郁植初转过身,仰头看着他:”太阳,我惜命,真 分卷阅读123 的,你别看我这样,但谁不怕死呢?但我的命是命,那些死人的人命,难道就不是命了?我能力有限,那些死了的我救不活,但有机会救那些快死但还没死的。” 蒲焰腾抱着胳膊,再没急着反驳她,而是轻淡地问:“如果有一天,我或许也会死在暴行之中,你呢?你选择怎么办?” 郁植初张着的嘴僵住了,她眨了眨眼,看了他一番,决定乖乖的把嘴闭拢。 蒲焰腾却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准备个完美回答来听听。 郁植初哑了然,在他眼神的注视下回答:“你说的有道理,我会改的。” 蒲焰腾满意的笑了,他终于尝到了和高思维谈恋爱的乐趣。 想了解一个人喜欢什么,就看她会愿意为了什么去拼命。 理解她的话有点费劲,但终归能理解她的观点。她这个人,时刻都透着精巧的弯曲与复杂,连说句话每个词都最大限度的载着隐藏的价值和含义,瞬间把精神拉至成孔夫子的圣人高度,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挡? 蒲焰腾在脑海里思考着这一系列的问题,让她错失一个失去真相的机会,这责任他也承担不起,但如果让她去查,就等于把她卷进了彻底的是非之地,首当其冲的人必定会成为凶手的众矢之的,连个缓冲带都没有。 不行不行,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既能查出真相又能保护她。一定有,要想,要仔细想。 他握住她的手,却听到她倒吸一声,摊开她的双手一看,纤纤十指上全是不同深度的创口,她洗澡的时候估计上过药,有黄黄的粘液渗出,如同黑煤炭的脸色陡然之间从郁植初脸上转到了蒲焰腾的脸上。 郁植初立即打了个哈欠,装模作样的穿鞋打算回房间里去:“好困啊,太困了,我要睡觉了,外面这么大雨,一时半会儿你也走不了,要不你就在沙发上委屈一晚吧。” 蒲焰腾眼疾手快,一把就捉住了她,他的手粗糙又有力。郁植初被那力量锢得挪不动脚,背对着他站在原地听他问:“如果不是下雨,你还打算赶我?” “我,没有啊……”郁植初背对着他,眼神转了几圈:“毕竟步兵营要随时待命嘛,这里离步兵营还是挺远的……” 这口胡话一诌完,郁植初难得的觉得自己后背有点发烫。 身后没声音,郁植初转过头,刚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就像是在等着她的回头一样,他眼神含笑。郁植初心里忍不住一颤,她陡然莫名觉得现在这气氛,也太暧昧了一些。 蒲焰腾走了一步,就站到了她的身后,几乎毫无缝隙,像拔地而起的山,将灯光挡了个正着。他微躬下身,双手把她环住,身躯贴得格外契合。郁植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寂静下去,在安静中人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他只要碰到她一根发丝,郁植初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他嘴唇搁在她的耳边,郁植初听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声音却重重的震在了她的心口上。 “没想赶我走,那意思,就是想让我留下喽?嗯?” 郁植初傻眼了,一股电流刺激着她的神经,从脚心一直麻到头顶。 随着他低沉的声音,那一双大手,轻轻地绕去了她的小腹,十指交叉盖住,炙热的温度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郁植初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轻轻发抖。 蒲焰腾却注意到了,他松开一只手,与她的指尖相扣,喷吐的气息从耳边开始,顺着她脖颈的弧线,一路向下,灼热的温度仿佛能将一切溶化。 郁植初感觉到热,还麻,像一股细小的电流在她身上来回翻腾,她嘴唇发颤的说:“很晚了,我想睡觉了。” 耳旁又传来一声低笑:“这么急?” 蒲焰腾把她转过来。郁植初脸颊烧的通红,不敢抬头看他。蒲焰腾感到自己今天运气不错,在她这里扳回了两成,一边亲她的耳尖,一边声音低哑的喊她:“植初。” 他不知道从哪学的新花样,不再像以前一样窘迫,脸红,而是学会了扯皮、撒娇,怎么耍赖怎么来,偏偏郁植初没办法对付这招。她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浑身又酥又麻,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和惊恐惧怕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蒲焰腾折腾了许久,给了她机会但是没等到拒绝的答案,耐心彻底耗尽,一把将她按到在沙发上,沙发很宽,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前些天天气转凉后她就铺上了绒毯,有时候熬夜赶稿,累极到懒得动弹时就在沙发上眯一夜,现在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做的有些笨,给了他可乘之机。 她猛地感到肩头一凉。 “蒲焰腾!”郁植初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但她又不敢大叫,这房子的隔音不怎么好。 可这一句毫无气势的喊话软绵绵的,更充满了害羞的意味。蒲焰腾把她压在身下,一边亲她的脸一边回:“我在啊,还是你又想赶我?” 屋外狂风咆哮的更加猛烈,明明客厅里冷得像冰窖,郁植初身上却出了一身薄汗,蒲焰腾身上 分卷阅读124 的热度比她更甚,毫无距离的贴在她身上时,郁植初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能思考了。 她很瘦,蒲焰腾又怕压着她,一只胳膊肘撑在她的耳边,不停的亲她的脖颈。郁植初用力推他,抵住他的膝盖,本以为这举动无疑是蚂蚁撼树,结果却轻易的让他松了力道。 蒲焰腾稍稍抬起上半身一些,低头看着她,她眼巴巴的,全然失去了往日犀利的、锋芒毕露的模样,领口敞开了大半,冶艳的黑色吊带将胸口的整片肌肤衬得极其细腻,颈间还有一根晃眼的黑绳。 “关灯,行不行?”郁植初几乎是小声的祈求着,声音越来越不自然。 蒲焰腾一时被懵得晃了晃了神,他以为,她又要拒绝他。 他站起身关了灯,黑暗将屋内笼罩,连屋外的路灯都探不进来,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心跳声。时间静止的流逝,比刚才更缓慢。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蒲焰腾揽着她,其实他的镇定都是装的,关了灯他彻底有些手忙脚乱,黑暗中变得更加敏感,虽然隔着自己的衣服,隔着她柔软的睡衣,但仍然感觉到她的身体是那么柔软,软的像水。 他每用力呼吸喘气一次,郁植初的身体都在发抖。蒲焰腾伸出指尖,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害怕?你试过吗?” 他太高大,郁植初即使别过头去,鼻梁还贴着他的肩窝,她咬着牙回:“我找谁试?” “找我呀。”他低笑一声,脑袋抵在她耳朵旁,优哉游哉的说:“我也是,第一次。” * 这一夜,过的很快,但又很漫长,郁植初被他抱着,身上出了一层汗,可他还是想抱着她,一秒钟都不想松手,他肩膀很宽,胳膊上肌肉发达,枕着感觉刚刚好,她立刻就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眼皮慢慢往下耷拉。 朦胧中,她感觉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然而即使累极了也睡得并不安稳。 半夜时郁植初从莫名的噩梦中醒过来,眼睛睁开时一大滴泪水从眼角滑进发丝里,发现自己满头满身都是虚汗,这种反常情况直接影响了睡在旁边的蒲焰腾,他能感觉出她失控的心跳。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微低的声音在她耳畔问。 黑暗中的心跳声,那样仓促有力,每一下似乎都要弹出胸腔,又痛又窒,郁植初捂着胸口点了点头,才发现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又无力的“嗯”了一声。 最后就在她还未缓过神来之前,身旁的一侧有了动静。蒲焰腾点燃了茶几上的香薰,从厨房里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上。 她的指尖冰凉,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一杯水很快见底。 蒲焰腾一手摸上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全是冷汗:“要不要睡到床上去?” “没有区别。”郁植初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听到他疑问了一声。她只好再次补充道:“没有区别,还是会做噩梦。” “梦见什么了?”蒲焰腾又坐到沙发上,从背后半楼着她,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一双手有意无意的拍着,以示安抚。 “那次我们俩在村庄救人的那晚,我杀了一个人。” 身后的人突然沉默下来,思索了许久蒲焰腾才开口:“杀了谁?” 郁植初的脸在朦胧的光亮下看不清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悠悠开口:“是一个自由军。” “在政治上,只有利弊而言,你没有杀人,你只是杀了一个敌人。” “那你呢?你第一次杀人后,也会像我这样吗?”估计是噩梦的关系,她的语气并不怎么好,还略有些焦虑。 蒲焰腾知道她害怕,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先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才说:“难忘记是肯定的,但我毕竟受过专业训练,承受能力还可以,你没欠他什么,就算不是你动手,他早晚有一天也被别人杀掉。” “可我又能代表什么正义呢?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同其他人一样作恶多端,我甚至也没看见,只是因为自保……” “植初。”蒲焰腾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别想了,忘记这件事。” 郁植初有些热,蹬开了被子:“要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没关系,慢慢来,我会陪着你的。”蒲焰腾说着将目光移去了她的大腿,那里有很多触目惊心的伤疤,像一个个不规整的鱼鳞,他指尖触上去,轻轻的,仿佛会触痛了这块陈年旧疤,“这些……都是怎么弄的?” “烙铁烫的。”郁植初自然地回,她微微仰了仰头。 “烙铁?”听她平淡的语气反倒是蒲焰腾显得过度惊讶。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古代刑罚烙铁,是一种电器维修的工具。在我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吧,被我爸烫的。”她说完牵住他的手,让他的手指去触碰其中的一道伤疤:“这个是他用皮带抽的,这几个是烟头烫的,这个是我小时候把暖壶摔碎了他用碎片划的……” 越是言简意骇蒲焰腾越是听的心惊,她的 分卷阅读125 身体有些凉,他的手指也是凉的,可他总觉得那些疤痕就像是流动的岩浆,又滚烫又灼人。 他用力的抱着她,这个命里多灾多难的姑娘,这个擅于将丘壑化在心中的姑娘,有着温情脉脉却被抛到无情世界的姑娘。他按压着嗓音轻轻喊她,生怕冒犯什么,惊吓什么。 “植初,你以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 “没想过。”郁植初难得有些怔愣:“四海为窝的无根飘萍,也能有家吗?” 蒲焰腾心里揪的疼,她身上有股香味,是她经常用的羊奶皂,很甜,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险些被那样的气息逼出眼泪,只好艰难的喘息着:“当然,想一想,也无妨。” 他的手慢慢穿过她乱糟糟的头发,带着无尽的温柔轻轻地抚摸着,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是一个迷失在大人世界里的孩童。 郁植初此刻也没了睡意,离天亮又还早,便缩在他怀里,认认真真地想起来:“我想要一座地中海畔样式的复式楼,因为我不喜欢楼上楼下密集但又互不认识的居住场所,院子里要栽很多花和菜,房子要装修的很森系,木质的地板、温暖的家具,不需要很名贵的装饰品,我会做许多的植物标本挂在墙上,还要一个很大很大的落地书架,我就躲在里面,让日子隐隐于尘,什么都不做,只看书喝酒,喝到可以不用剩清醒,醉了就裸·奔,那也没在怕的,自己的房子就是自己的衣服,会遮蔽一切丑陋。” “不过这还是得趋于有钱和没钱,只有物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当记者就是一条非传统的路径,我以前也听过挺多人的劝告,说就应该在一间机构老老实实,把报道掌握好,然后换去一些节奏较慢的工作岗位,过平稳日子。但做记者本身就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财务挣扎过程,不管怎么努力工作,财务和努力是不匹配的,好在我喜欢这个职业,真心热爱就能胜过一切。毕业之后就进了HN,在我那惨绝人寰的领导打磨下让我的经验飞升,比起别人似有着天然的优势,作为一名能讲流利英文和不同外语,又有报道军事经验的记者,被派往A国最为合适不过,抵达那里没多久后,我便决心要成为长期的驻外记者,事实证明会外语很有用,因为那时的分社境况不大好,要雇佣一个当地的视频雇员和报道员很不现实,我就自己上了,再然后就被GT签约。” “GT也是个挺变态的地方,他们审核稿件的时间短则几个星期,长则几个月,使我得到稿费的时间被延迟,做自由媒体人是永远不可能达到财务稳定的,好在还有HN的薪水能够让我维持。甚至那一段时间我还在想,要不也去迪拜捡垃圾算了,不然就嫁个石油大亨,也享受享受暴富一生的感觉。” “真有志气。”蒲焰腾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那自己的存款应该够付一个首付了吧。 她似乎活的像两个人,在行为方式上很努力化,甚至拼命,注重价值高于性命,然而内在里,还是有着传统思想温软的一套,要求着去繁求简,看书喝酒,随性而为。既有实际生活的严谨与责任,又有让人倾慕的率性和自然,像个很不容易解释圆融的圈,如果不是这职业,如果不是在这样动荡的国家里,她只怕比谁都过得潇洒活脱。 第 40 章 郁植初让蒙桑把那位平民的采访公布了出去,机会来了,而在这之前她早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但是她并不急着去表态,太容易的事情也就失去机会了价值,她只是在工作室里针对情况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没有过多谈及事务性议题,主要还是重申和强化对于她掌控工作室的理念,好统一认知,二也是提前打防御针,为大家即将全面展开的各项工作打好思想基础,强化身为记者的职责,以思维为基础,以只报道真相作为指导思想,让工作室以更具有竞争优势的成本无损复制而可能乘以最大市场系数的经营构想。 她着重申明,在工作室里,权威来生搬硬套的做法是不允许的,每个人都有发挥的权力,但所有建议和决定必须是依据实际情况实实在在解决问题的,过去的经验是工具,但做新闻不讲究开源节流,而是越多越好,得挣脱思维的束缚,用实事求是的、辨别的、证明的科学思维去认知,可以捅娄子,她也能为每个员工擦屁股,但前提是专业能力要高于捅娄子的能力。 虽然工作室揭漏了这一项,但归根到底,只是一些群众的说法,不能算真正的正统证据。由于真凶尚未查明,反对派以屠杀惨案放弃停火协议,对东政府发动全面进攻。此外,武装分子,拉塔政府军也公开声明将不再执行和平停火建议,还设立了禁飞区和缓冲区,成立国际军事联盟,对东国政府军进行空中打击。 再次为了缓解局势,观察团不得不提出“Plan B”,酝酿设立一个包括现任政府、反对派,拉塔政府共同组成的过渡性联合合作团体,并召开了行动小组外长会议,会上同意境内设过渡管理机构,期望它能成为推动东国危机政治解决的主要指导原则。 但E与Y国在过渡政府中是否包括东国政府而存在根本分歧。Y 分卷阅读126 国等表示东国现任总统不能进入过渡管理机构,必须离职,过渡政权的组成应该由东国人民自主决定。 而反对派直接拒绝了提出成立联合过渡的提议,要求政权下台。东国政府表示支持过渡方案,但坚持消灭恐怖分子。 这个方案遭到反对派坚决反对,而E国和Y国等又存在根本分歧,且该方案缺乏任何实施机制,很难监督执行,最终只能以失败告终。内战又一次爆发,观察团团长也再一次被打回原形,公开对媒体表示辞去团长一职:“我们也寄希望于谈判,但我们已经尽力了,双方彼此隔阂太深,还有认知上的偏差,大到使得我们提出的谈判条件成为毫无意义。” 东国政府背靠L国,依托E国等海上支持,难守北攻,以拖待变,力保一线,总体上属于守势,处境万分艰难。 而E国之所以全力支持东国,一方是想保障自己的国家扩大影响力,另一方面,也是在寻求重获世界大国地位,在E国的世界政治版图上,东国是一个重要的据点,只要守好这张牌,E国的全球战略就能进一步推进。但打好这张牌的重要一步,就是要确保在东国危机违法的地缘政治版图变动中,E国能否保持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旦失去东国,那周边的R国必定会被Y国彻底孤立和拿下,那么E的加河地区将会彻底暴露在E国和北约面前,所以E国必须支持东国政府保住政权。 因此E国与Y国在东国政治问题上协调的立场不相同,E国从未在东国危机中缺位,作为东国的铁杆盟友,自当希望东国能扭转战局,并在东国需要援手时竭力帮一把,E国向世界释放的信号,是一个大国的世界影响力和解决危机的能力。 东国全国委员会宣布成立了军事局,像国防部一样统一指挥境内反对派武装,并统一将外国援助的装备输送给国内反对派,因为反对派内部分裂严重,这是他们第一次试图从军事上把各类武装人员联合起来,但各个反对派只是表面上听从委员会指挥,他们只是希望获得其资金和武器装备,找准机会另起炉灶。 他们还召开了“统一东国反对派大会”,企图统一领导所有的反对派,共同武力推翻东国政权,但这一大会遭到境内反对派抵制,全国民主协调机构都宣布抵制这一大会,并在卡敦内召开了和平民主变革会议,积极呼吁各方立即停止暴力,坚决反对外来干涉,坚持和平、民主和循序渐进的变革。 而目前至少有三百个武装团伙作战,其中成员来自十个国家和地区,战场上出现的大小反对派武装组织共计近六千支。境外更有大批武器弹药开始流入东国反对派手中,包括轻武器,通信设备和夜视仪设备等。由于东国内部战事吃紧,Y国甚至直接向东国反政府武装提供电台、轻机枪、机关枪、霰·弹枪等装备,反对派经过包装后,已经鸟枪换炮,拥有了包括坦克在内的重型武器。 除了自己直接给反对派提供武器外,Y国主要通过联合S国,K国等其他国家,向反对派提供了大量武器弹药。Y国领导整个行动,由K国负责提供武器,S国付钱,T国负责运输,然后再悄悄运到反对派手中。 T国与东国的边界长达三百多公里,而且大多是崎岖的山路,两国边防军难以完全控制边界沿线,自东国内战爆发,两国边界的地下通道日益活跃,大量反对派武装分子由此走私武器。 可就在大部分们人都以为东国总统这次一定会被拉下马时,一场战役大捷,这是东国内战爆发以来政府军所取得的最大成果,其他国家甚至惊呼战局似乎开始逆转。 Y国见到这种情况后,非常不甘心,马上通过联合国大会施压东国政府,并且还指示部分小国绕开会议对东国政府进行狠话施压。几日后,联合国大会通过东国问题,由Y国,D国等起草的草案,指责东国政府在这场战役中过度使用重型武器,造成了更多的人伤亡,之前惨烈屠杀案的调查结果还未出来,联合国大会在这次便以先入为主,声明要调查此次战役中政府军权可能侵犯人权的行为。 反对派趁此更加不停的泼冷水,紧咬着大屠杀的事件不放,让政府军站出来道歉,不明真相的群众就连观望的心态也开始左右摇摆,政府军的声誉受到严重冲击,并一再陷入停滞。 但东国总统迟迟未有行动,因为他思考的不是道歉所带来的后果,而是道歉本身的性质,这一低头,便是直接承认了政府军的作为,意味着反对派不战而胜,而且反对派看那样也不想真的饶了他,而是要置他于死地,这话一开口,定会覆水难收,可是不开口,民声失望又越来越多,客观上已经逼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周日午间十一点,郁植初就着目前的状况对分社同事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和部署:“反对派在Y国等国的支持下,水涨船高闹得天翻地覆,就是以吃掉政府为目的,哪怕不择手段,所以他们才拒绝任何形式的调节,务必置敌于死,目前是政府输不起。我们现在不管政府军是为了什么,最起码这一步的确不是他们做的,任谁背上这墨汁一样的脏水都万分难受。” “战争中的人是最缺乏对复杂事物核心规律的判断以及 分卷阅读127 自我维权意识的,我们要让大众发出声音,既然我们HN一直都是撑场子的人,那就给他们做点影响,零打碎敲解决不了问题,要来就来个狠的。蒙桑,这里有本日记,是有关于反对派和武装分子的,你把上面所有的东西都编辑成稿用分社的官方账号发出,其他人把以往我让你们收着的有关反对派、武装派的视频剪辑出来,目前其他的媒体都没什么新的进展,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旦率先发声,其他报刊和网上必定也跟着大造声势,我们能充分利用这个事件提升了新闻效应,进一步巩固了市场,推着HN在国际媒体平台中再往前走一步,要走进有领域的权威地位。” “我得出去一趟,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这些任务就交给你们了。”郁植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蓝色日记本扔给蒙桑:“快快快,马上动起来,要在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没底的时候发布消息,一旦被别人超前,我们分社就不值了。” 得到各自的任务分布后,所有人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动作敏捷,有的快跑,有的小跑,有的脚不离地,鞋底把地板擦得沙沙响。 一点零五分,蒙桑用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日记,一份据称是人权组织的观察,是目前为止有关东国反对派囚虐状况最为详尽的披露,显示东国自由军和武装反对派严重侵犯人权,包括绑架,虐待和非法处决安全部队人员、政府支持者等平民。 “5月12日,我路过一个教堂,教堂里有人在举行婚礼,但有个自杀式身背炸弹的反对派冲进去,轰隆一声爆炸了,一个美好的婚礼瞬间变成了十几个悲伤的葬礼。” “5月30日,夜晚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村庄里火把通明,昼夜刃血,人的头颅滚了一地。死在这里,连鬼都当不好,成了无头魂。” “6月4日,人比畜生更容易把人当成贱斥之物,你见过这样的孩子吗?只因为他不肯加入反对派,便被反对派挑断了手筋脚筋,背上全是被反对派用子弹狠狠敲进骨头里留下的伤口,他这一辈子,只能在地上蹒跚地爬。” “6月10日,原本以风景为名的边陲小镇已经彻底成了乱葬岗,树荫下白骨成堆。战争能给人带来的东西真不少,精神上的束缚,肉·体上的奴役,思想中的洪灾。” “6月15日,一个老人挖着路边的野草野菜,告诉我这是他们一家唯一能够果腹的东西,他脑袋带着一顶帽子,帽子上有个洞,他告诉我这顶帽子是他儿子生前带过的,他的儿子被反对派一枪打死了,尸体拖去喂了野鸡和野狗。” …… 与这些文字同时发布的还有许多张奠定为事实的照片和视频。 真相——这个有史以来最有力的杠撬发挥了它与生俱来的效应,此证据一出,立刻引起了社会的轰动。 东国政府也为此迅速的做出了反应,诚恳的表示他们是为了保护子民而生,绝不会杀害自己人。反对派陡然被这一证据打的猝不及防,一下子将问题推到了他们的极端,一点不留回旋的余地,他们只能选择沉默,龟一样的缩回去了。 但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都认为,就算东国政府和反对派武装均有侵犯人权行为的情况,但他们依旧选择单方面批评政府,对频繁发生的恐怖主义爆炸事件只字不提。 可奈何舆论日渐膨胀,这些新闻将更多平民的情绪煽动,创造出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但是却仿佛能够危害到所有人的敌人,越来越多的人相继曝光自己或家人所遭受过反对派或武装分子的折磨。 网络上的各种社会评论铺天盖地,要求彻查大屠杀案件和反对派。 郁植初也用潜水的马甲号以平民反讽反对派的口气发了一条评论:“普通人可以将作为价值和人生价值结合起来,最终实现自我的价值,但这些东西的前提都得建立在“随手杀人不是常态”的社会里。可自古以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有人说不对,那战争时代,还管什么高尚的价值?吃不饱穿不暖,我管他娘个蛋。” 这句话暗含着双重含义,一为点明反对派不顾一切的杀人,二为讽刺平民是否也能如此照做?评论很快被顶上了热门的位置,把反对派讽的嘴不是嘴,脸不是脸,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有人看见反对派后纵使畏惧也会调戏着开口大喊一声,“高尚价值”来啦。 没有政权敢藐视人民集中起来的力量,国际调查委员会不得不再次公布东国人权问题的报告,称东国政府和反政府武装均犯下了违反人权的战争罪行,双方都侵犯了儿童权力,均使用了更多残忍手段和军事力量,反对派武装犯下了包括谋杀、法外处决、酷刑等战争罪,但政府军罪行更严重,他们利用了权力上的优越在附和逻辑的前提下用愚弄遮蔽住人们的神经。 Y国则频繁利用人权施压东国总统的做法,一直延续着。 这些人,口口声声信上帝,天主,无论文化有多么不同,但宗派归根结底只有一个词,爱和善,但他们只学会了用仇恨杀人。 在这种特别时间、特别事件爆发的大背景舆论风波里,作为首要参与人的郁植初却一直没闲 分卷阅读128 着躲着,她成天开着那辆老福特辗转东国的黑市以及地下军火交易的买卖路源,想要查出那枚子弹,她根本不相信蒲焰腾所说的这批武器是拉塔所购买的那批,但辗转找了很久,也没人知道那子弹是属于哪支武装势力的。 不管怎样,她至少得到了一个能佐证的信息,大屠杀不是拉塔政府军所为。她知道,蒲焰腾骗了她,细究起来也不算骗,但有引导的嫌疑,他故意设置出一个逻辑陷阱和导向思维,让她根据基础的原理进而推导出与事实不符合的结果。 第 41 章 岁暮天寒,树上的叶子也都掉光了,北风不住地呼啸。 蒲焰腾换过岗后便直接开走了部队其中的一辆越野车,一早他给郁植初打电话时就发现她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力气,估计是受了凉,以她那性子,宁愿死在床上也不会医院。 天色下着小雨,湿润,冰凉,在车上不规则地跳跃,发出沙沙声。蒲焰腾在楼下停好车后就火速跑进楼道,咚咚咚猛敲了几下门,里面没反应。他又给她打电话,同样没反应,不禁有些头疼,这女人一玩起消失来,比他还了无音讯。 他正想着要不要撬门,以及撬了门之后会不会骂时……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郁植初憔悴的脸。 “你怎么来了?”她吸着鼻子哝哝地问,头靠在门边,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蒲焰腾发现她满脸通红,颜面手心以及全身都大汗淋漓,他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祖宗哎,你有没有点基本常识?烧成这样还不去医院?” 他连忙进屋给她穿了件外套然后强硬地把她带去医院,余幸又在值班,看到蒲焰腾抱着她皱了皱眉:“又干嘛了这是?这么急着二进宫?” “发烧了。” 余幸指了指一旁的走廊:“已经没空床了,只剩那里还有一张,先让她把烧退下去。” 蒲焰腾把她放在床上,护士给她扎好针,又抽了几管血去化验。 金属架上挂着盐水瓶,一根胶皮管垂下来,中间的玻璃观察管里,药水比时钟的秒针慢得多的节奏,不慌不忙地掉下一滴,又一滴,胶皮管连着郁植初的手臂,那只手静静的搁在床沿上,五指无力地半张着,苍白,纤弱,一动也不动。 蒲焰腾坐在床前,眼睛紧盯着管子里的水滴,那每一次无声的滴落,都仿佛打在他的心上。 初冬的夜晚,即使是在有暖气的医院里,也带着丝丝缕缕清冷的寒意,因为温度差,玻璃蒙上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窗外的一切都像是揉碎在这片水汽里,朦胧的只剩下暗影。 等打到第三瓶点滴时,郁植初脸上的潮红才褪下去,又恢复了纯净的麦芽色,一直没睁开过眼睛,嘴唇微闭着,呼吸舒缓而均匀,像是经过了艰难的跋涉,正在刻不容缓地休憩。 余幸拿着化验单走来,蒲焰腾赶紧问道:“没什么问题吧?” 余幸皱了皱眉:“她最近都去过哪儿你知道吗?” 蒲焰腾一听她这么问,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蹙紧了眉:“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 “得的是疟疾。” “疟疾?”蒲焰腾惊得站起来,“可现在天这么冷,都没蚊子了。” “不一定是蚊子,也有可能是别人得过疟疾的血液感染了她。” 蒲焰腾脑海里陡然闪过她指尖伤口的画面,脸色沉了沉:“那怎么办?要隔离吗?” “不用,你放心吧,治得好,索性发现的及时,还在潜伏期,好好治疗就行,等她情况有所下降后再抽血检查。” “还抽?” 余幸猛地翻了个白眼:“心疼个什么劲儿,抽点儿血死不了的。”她说完转身又走了。 输液瓶里的药水还在缓慢地滴着,手表指针急匆匆的走,几瓶水慢吞吞的打到了凌晨,蒲焰腾没有倦意,值班护士又来了,默默地查看了郁植初的脸色,又给她量了体温。 蒲焰腾站在旁边,轻轻地,急切地问:“她怎么还没醒来?” “困呢,在睡觉。” “不是晕过去了吧?” “……”护士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烧已经退了,估计是太累了,睡得沉,你想她醒着喊喊不就行了?” “那她能吃东西吗?” “可以,以清淡的流食为主。” 护士检查完毕,把记录一一写在病历上,看看输液瓶里只剩小半瓶的药水,微调了调速度,就走了。 郁植初这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才醒,模糊度过梦魇的一晚,热度已经彻底退却,意识恢复洞明。她眼前光影浮动,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晕圈,眨了眨眼睛,缓了许久视线终于清晰,看见一颗黑色头颅枕在她的手上,她指尖微微动了动。 蒲焰腾立即就醒了,手探上她额头,确认她没有反复发烧才放下心:“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郁植初咽了咽发炎的嗓子,皱眉开口:“你今天不用值班吗?” 蒲焰腾倒 分卷阅读129 了半杯温水,一手托住她的脖颈喂给她:“请假了,你病着我哪还有心思站岗。” 郁植初喝了几口,声音被水润过后,声线亮了几分,带着些微微的湿意:“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忙吧,别让营长他们觉得你不负责任。” 蒲焰腾看了她一眼,所答非所说:“我去给你买点粥,医生说你只能吃清淡的,我很快回来,你的手机昨天我忘记拿了,你先玩会儿我的。”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机身搁在床尾一晚,温度冰凉。 “密码是962464。”他离开前补充道。 郁植初指尖顿住,感觉脸又有些微微发烫。 962464——键盘打出来,是我爱你。 她解开了锁,不去探究他的隐私,拿着手机在那安安静静地玩着游戏,技术又鸟又菜,一局玩完,蒲焰腾提着饭盒回来了。 他用勺子喂到她嘴边,郁植初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手废了,我自己来吧。” 她刚准备去拿勺子,被蒲焰腾躲开,他很坦然的开口:“我就要喂你。” 郁植初安安静静的喝了一口粥:“你今天不站岗也行,回去休息吧,守了我一晚也挺累的。” “你也知道啊?” 她默默闭了嘴,吃着吃着才发现只有一人份的早餐:“你怎么不给你自己买点?” “我不饿。”蒲焰腾放下勺子,抬手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去嘴角痕渍。 郁植初嘴里发苦,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喝不下去,她摆摆手:“我吃饱了。” 蒲焰腾看着她:“吃的还没猫多,哪有什么营养?” 她眨着眸子,面色羸弱,看起来十分可怜:“我才睡醒,吃太饱了也不好啊。” 蒲焰腾一想也是,只好将饭盒收起来,又喂着她喝了点温水。郁植初揪着被子,有些不自在他忙来忙去,小声开口:“你睡觉吧,不用管我了。” 他忙完后又坐在椅子上,手握住她的,十指紧扣,语气又怜惜又温柔:“你睡了那么久,这会儿应该睡不着了吧,我陪着你。” 郁植初越发感到歉疚:“真不用,你也挺累的,回去睡吧。” 蒲焰腾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但不知道从何开口,前些日子他跟韩臻聊了子弹的那件事,这批武器是之前在风信岛他们营救人质时缴获最后让联合国销毁的那批,从来都不是拉塔的。拉塔和反对派有地下交易是真,但不与此事挂钩,武装分子那群人的动作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蒲焰腾有自己的任务,不能时刻保护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冒险。 她这个时候去调查,那就不是找没趣了,是找死。 韩臻听完后却难得的和他唱起了反调,当时说:“你以为这样说她就不会查了?你别小看她,人家也是枪林弹雨里活过来的,又在职场是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深处漩涡没见过?既然有胆量去捅马蜂窝不可能连最基本的几分把握都没有。她就是一野生植物,顺着竿儿往上爬才是她的生存方式,你别非要弄根绳把她束在栽盆里。” 话虽如此,可那是他爱的人,再好听都无法稳住他的心,这不折腾着折腾着就又出问题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外人,除了廉价的担心,还能给她什么? 形影相吊,他才是那个暗沉到见不得人的影。 蒲焰腾掂量来,掂量去,像写文章似的,又想质问她,但始终找不到起承转合,几次要开口,又都咽了下去,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凑近吻上她的鼻尖:“不要再生病了,嗯?” 语气里有着几分不自然的慌张,郁植初听的心里一软,连呼吸都紧了几分:“好。” 蒙桑一忙完手边的事就立即来医院看郁植初,见到她脸色挺正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也不急了,上帝知道这阵子分社究竟多灾多难到什么程度,自从曝光日记后,他们的人平日里出去采访就常遭到反对派的人围堵以及人身威胁,好在郁植初之前提过醒,这阵子就专门给政府军做专访,别的什么任务都不接,免去了一定的危险。 要不是工作室在绿区内被保护着,怕是早已被铲为平地,但就算在绿区内,也不是百分百的平安,自杀式炸弹常常伪装成包裹的模样寄去工作室,搞得现在整个工作室的人精神都极度紧张,不管什么包裹一律扔到远处,出门也都是结伴而行,本就一头蔫,偏偏还在这时他们的核心领导人物还在此时倒了,一下子没了主力,其他人都跟软塌塌的柳条似的,六神张惶。 媒体圈都是一疙瘩窝里斗,就郁植初那脑子不是一般人能修炼出来的,一旦真出了事其他人是真不知道怎么张嘴。 蒲焰腾知道他们肯定有话说,起身往外走了,说是打点热水来给郁植初擦脸。 郁植初知道蒙桑来这里也不单单是为了探病,工作程度上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但还没恶化到丢饭碗的程度,直接问他:“分社情况怎么样?” “目前都还好,每天采访完政府军的部队后都是被他们护送着回去,反对派也不敢动手,好消息就是 分卷阅读130 我们的阅读量、点击量都是第一。另外就是东国总统让我代替转达,他向你表示感谢为他化解了此次的危机,还说想要亲自见见你。” “只见我?”郁植初听了,立刻显得兴致缺缺。 蒙桑默了默:“你要是不想我就说你住院了不方便,婉拒他就是,一国总统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倒也不是不想见他,采访一国总统是很难得的机会,只不过眼下不行,这关口上我要见他别人会觉得连Z国的媒体都开始政治选派了,我身后带着HN,可不能丢了国家的脸,回头你再问问,可否愿意多家媒体一起采访他,到时候就算我们私聊几句也没什么,但如果他坚持只见我就算了,不恰当的接触会引来别家媒体的猜疑,在不明情况下将事态激化,复杂,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政治利用,到时候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蒙桑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他把她的背包从肩上卸下来,“知道你闲不住,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此时蒲焰腾打完热水回来了,还真不知道他从哪弄了个盆和毛巾。昨晚她出了太多汗,身上还真有些粘腻,但走廊里走来走去的人太多,郁植初不好撩衣服,就只擦了脸和脖颈。 余幸又来检查她的情况,看见蒙桑和蒲焰腾都站在她床前,招呼了一声:“热闹着呐。” “您好,余医生。”蒙桑朝她点了点头,他向来以斯文礼貌待人,又因余幸连救了郁植初两次,更是对她敬重了几分。 余幸被说的心里一咯噔,连忙摆着手:“你可别用您字,这不是折我寿呢?我们Z国的文化和你们不一样,只对长辈用您。” “抱歉,余医生,我下次会注意的。”蒙桑歉意地笑了笑。 这话平常余幸也没少听,但看着面前的高大个低眉顺眼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呵呵了两声,转头问郁植初:“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发热发凉吗?” 郁植初点了点头:“感觉都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 “昨晚差点烧脱水了。”余幸用听诊器在她胸口听了一会儿,肺部啰音没有昨晚重,“晚上早点吃东西,今天还有液要输,那药打的比较慢,会打到后半夜。” 工作室还有大堆事要处理,郁植初有些心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出院?”余幸翻了个白眼,看了蒲焰腾一眼:“你难道没告诉她?你可真行。” 蒲焰腾耸了耸肩:“还没来得及。” 郁植初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却什么重点都没说清楚,越听越迷糊,但看余幸神情认真的样子,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什么,难不成我得绝症了?” 余幸又把目光转向她:“那倒没有,就是疟疾。” 蒙桑惊恐地睁大瞳孔:“疟疟疟疾?!” 余幸连忙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放心啊,不会死,还在潜伏期,也不会感染你,只要你不吸她的血。”说完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话说她得了疟疾,你……” “可是我都挺好,没发烧,也不觉得冷。” “以防万一,你还是抽个血检查一下吧,我一会儿给你开个单子,然后你去缴费,再去抽血。” “谢谢医生。”蒙桑又问:“只有我一个人抽吗?小班长不用吗?他也近距离接触过。” 余幸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陡然语出惊死人:“疟疾不会通过性·生活传播。” 郁植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狠狠瞪着余幸。 蒙桑尴尬的笑了笑,斟酌了下,只好转移话题:“正好你们都在这,我给你们三个人录个视频吧,你们是不同的职业,又代表了各自背后不同的责任。我每天都是拍战争专访,也的确应该给你们三个单独弄一个纪录片,不如叫《青春的战场》,怎么样?标题是不是看着就打眼?” 余幸抬眸,微一审度:“有劳务费吗?没有我不拍!” 蒙桑一边摆弄郁植初的相机一边指了指她:“找我们社长,让她付给你。” “只有我觉得这标题名字特俗?”郁植初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还有,我自己穷的口袋比脸还干净。” 余幸朝蒲焰腾扬了扬下巴:“家属有,家属出。” 郁植初驳回:“家属也没钱。” 余幸夸张的摊了摊手,嘲笑蒲焰腾:“哟,还没上户呢,钱包就归她管了?蒲焰腾你可真没地位。” 蒲焰腾毫不谦虚的承认:“我哪有地位,敬她如敬党。” 蒙桑调试好相机:“来,看这边,老规矩,每人先做个自我介绍。” 除了工作以外,郁植初并不习惯私底下面对镜头,她擅长拍别人,但不自在别人拍自己,绞尽脑汁也只干巴巴的想出一句:“我叫郁植初,我的青春维护在正义一线……” 家属照搬她的:“我叫蒲焰腾,我的青春维护在和平一线。” “啧,都仨字儿啊,那……”余幸转了转眼珠子,“我叫余幸福,我的青春在维护生命一线。” 郁 分卷阅读131 植初笑喷:“你可真土!” 余幸一副“姐太高级而你太LOW“的表情:“哪儿土?余下的都是幸福,多好,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愿望。” 郁植初笑得岔了气,窝在床上缩成一团。她从来没笑的这么夸张这么开心过,脸僵得停不下来。余幸板着脸假装弄她,两个人嘻嘻闹闹戳成了一团。 蒲焰腾始终站在一旁看着,笑声渐亮渐浓,仿佛有串风铃落在了他的心里,响起叮叮当当的乐曲,他不由得也弯了弯唇角。 蒙桑举着相机莫名眼眶有些湿润,脱俗的感情总能带着迷人的情调,在从潦倒的生命中榨出了唯命唯心的、完美对称镶嵌的时代。 他们的人生像是一扇彻夜长明的天窗,青春哗然涌出。 战地——爱情——责任——友情——担当。 世间无所谓,但人有所求,大抵莫过如此。 第 42 章 疟疾诊治得当,郁植初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出院第三天就等到了东国总统接见的通知,和多家媒体共同受邀采访,地点就安排在总统府。 郁植初对这次的任务还是稍稍感到有些紧张,和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打交道,容易出错的地方太多了,任何小小的疏忽都可能被视为粗心大意的迹象,继而变成失礼,弄不好每一个细节都会被传出去,她必须得高度保持警戒,保持耐心,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外国人,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国家。 对于这种V上加V的人物,采访往往要重装备出发,人员设备上都是加强版,进入总统府拍摄,繁琐的安检总能把所有媒体搞的崩溃。得寄存所有非拍摄物品,包括纸巾和名片,只要是与采访器材无关的,通通不能带进去,然而除了X光检查,还有警犬在身上以及背包嗅来嗅去。 等过了第一层安检后,在第二层要求查验护照、记者证,然后填写登记表,最后才被告知不可以带任何器材设备,总统府包办一切,他们愿意接受采访,但要将拍摄,制作,剪辑等所有工作全部揽过去,总统府制作完的采访版本,所有媒体无权再剪辑,必需原样播出,否则承担法律后果,所有媒体人员只能带着一张嘴进去,这种霸王方式引起了很多媒体人员的不满。 这设计的够巧妙,让他们成功的踏入了第一道门加上来之不易的采访机会,任谁也不会高举相机打道回府。 蒙桑小声说:“这是典型的后遗症。” 郁植初不在意的卸下背包:“知足吧,他们的拍摄器材配备不仅比在场的任何媒体设备都要高配,而且至少会提供六个机位,咱们拿一话筒和一摄像机杵人面前的确有些寒酸,能采访就行。” 一行人在保安的带领下往里走,府内修得像深宫般,珠光满碧,高高的格子天花板有菱形的拱线,红丝绒的墙壁上挂着巨幅肖像画。 Y国一贯倾向于采取道德立场,支持反对派主义,蒙桑忧心忡忡地想,在这一谋略上,尴尬算不上东国面临的最大危险,真正的风险是与Y国为敌。 郁植初等人走近时,才发现总统竟然已经亲自等候在了大厅,准确无误的从一群人种挑出她的东方面孔,迎上去握手。 “终于见面了。”总统说,他个子很高,很瘦,精神状态也挺好,整洁利落到了一种挑剔的程度,一身蓝色西装,温润又气质,领带打得很紧,纽扣一个不落全部扣着,发型收拾的一丝不苟,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到反光的皮鞋,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不得体的地方,可一笑起来却有些憨厚感。 郁植初笑着回:“是,很高兴见到您。” 随后总统又分别与其他人一一握了手,没有一上去就接受采访,而是先把大家带进了一间茶室里,新闻顾问和秘书长早已备好了茶点。 新闻顾问是个四十左右的女性,长的很漂亮,留偏分式齐耳短发,中等个子,穿一身质地很好的浅色衣裙,一行人又郑重地握手寒暄。 郁植初看见秘书长后,一脸笑得天然无害:“秘书长,您还在呢!这好像累瘦了一些,虽说您是内政的榜样,但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才行,否则总统要是失去了你这个左膀右臂,他就得该自己念文件了。” 她的话说得很慢,但很有力,像牙齿里咬着一口难嚼的食物,说的全是奉承话,可听起来却句句都是嘲讽和挖苦。 总统不明是以,哈哈笑了起来:“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把他给累瘦了,不过最近任务确实有些多,你要是累了我准你几天假。” 秘书长僵硬的笑了笑:“我没关系的,郁记者就是开开玩笑。” 将一众媒体客人安排好后,秘书长就识趣的退了出去,转身走开,按照礼节连连鞠躬,然后一直退到门外去,只留下总统和新闻顾问。 他临走前不明其昧地看了郁植初一眼。 气氛很平常,可以说的上轻松,总统看上去毫无架子,甚至与郁植初聊起了家常。以往媒体采访他,尤其是西方的媒体,因为Y国的原因总能引起一阵唇枪舌战,但总统 分卷阅读132 对她没有敌意,互相谈得很轻松自如。 等正式开拍后,一众人又移步到隔壁的会议厅,厅里陈设很简单,国旗、油画,桌上只摆着一台笔记本,东国总统对着摄像机坐着,媒体代表坐在他对面围成了半个圈,这样能面对面的说话,其他人都坐在旁边陪同的位置,面上互相都非常冷静。 他先是发表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讲,呼吁东国内部冲突各方实施停火,倡议举行全国对话大会,制定一部国民宪章,并就宪章举行全民公投。 并提出对东国的经济改革基本确立了四个方向:一是在确保国家稳定的基础上,循序渐进地实行经济改革。二是制定或修改法律法规,特别是投资法,商业法,能加快改革的速度并统一汇率。三是制定国家长远发展的总战略,农业,工业,电信领域的长期发展规划,改变财政的紧缩,增加投资,使国民不断的增长,还要扩大内需从而拉动经历增长,扩大就业机会和工资。重中之重的宣言内容包括“反腐”、“关爱被压迫者和弱势群体”以及“实现稳定就业”,给出了解决贫困、事业和通货膨胀问题的承诺,并强调将竭力改善为全社会所共同关注的腐败对象,拔除政府行政部门中产生不公的根源。 不正确的经济政策会使得一些人成为富翁,另一些人变得一贫如洗,拉大社会贫富差距。银行、税收及进出口体制的改革势在必行,应当加强政府对出口货物、货币和通讯的监管,并最大限度的为青年与有能力者提供施展才能的机会。 四便是最重要的,要与和合作伙伴谈判进程,以便能帮东国改造,可反对派整天盯着他,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始终别不掉,最后一项实行不了,前面几项都跟着是枉然。 媒体代表针对他说的这些内容都各自提问了问题,采访很简单,很快便结束。 结束后,东国总统又和郁植初聊了几句,说起之前Z国在大会上的表态,否决了联合国对于东国的制裁决议,才使得他没有被拉下马,在东国危机伊始以来,Z国推动政治解决东国问题的努力从未停歇过,始终坚持东国问题政治解决的正确方向,积极参与并推进东国问题的国际促和会议,寻求正确途径,在面向人道主义救援的队伍中也从未缺席过。 这话说的真实,但不太好接。 东国政府曾多次表示欢迎Z国积极参与东国战后重建,想与Z国推进广泛的合作领域,参与“一带一路”的计划,并明确的拒绝抵制西方国家的参与。Z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在基础设施等及经济领域积累的技术优势和成功经验,成为了东国首要招募合作对象时的优先选择,一方面是Z国企业有强大的基建技术和生产能力,与其合作符合东国自身的利益,另一方面在为了维护世界和平的职责中,Z国是派出维和部队最多的国家,东国人民对他们怀有着深情厚谊。 国际社会的总体规则是弱肉强食,东国内战乱成这样又被其他国家夹击着很难有尊严和地位,不看这个国的脸色就得看那个国的脸色,与其夹在中间左探右望,不如加入其中一方,不仅能少看一方的脸色,还能跟着沾很多的光。 一带一路的基本逻辑很简单,就是出资借给东国,因为他们现在整体经济不行,简单说就是没钱和生产资料,没法启动重建这件事,只有找到一个强大的国家帮忙。 一旦进行合作,Z国政府会先把外汇储备,通过国家银行放贷给东国的银行,然后在当地设一个独资或者合资公司,通过公司再从当地的银行将这笔钱贷出来,帮东国重建。重建需要招标、雇佣工人、组织生产,并将国内的修路机器设备等统统拉到东国,项目在海外施工,工人们也不会失业,国内的企业也没有受到影响,原有的经济链条中不会出现巨大的缺口,而这么大的投资,必定会雇佣当地工人,和当地企业产生交易,东国国内能以此带动经济消费能力,这是双赢的局面。 只不过东国国内目前局面惨烈,这些问题都是老大难,东国就算能够改变产业链结构但也无法改变社会治理结构,现在形势发展的环境不利于Z国投资协定的标准,要想让市场不崩盘,得解决很多的问题。 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植根在骨子里的东西,经验是可以汲取,但不能照搬,一方水土养一方人,Z国之所以能在这套规矩之中成立下来,是因为奉行领头专主制,而不是非此即彼。谁当一届领导人,人民就尊敬一届领导人,一个人能当上领袖自然有能当上领袖的本事,而一个好的领袖也必定明白,建设一个好的国家虽然是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共同体,但核心永远都是人民,人民是重中之重,不是垃圾,不是谁想甩掉就能甩掉的东西。不同的国家制度会决定不同的民主形式,有的觉得对错是由逻辑和实践奠定的,有的觉得自身就是对,别人都是错,东国现在已经实行了多党制,这种制度,有没有好处不好说,但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这等国家大事,是不是盟友,要不要做盟友,郁植初不敢随意置喙,但也不能让国家丢脸,于是将一番话说的中立中肯:“我们Z国遵循联合国的宪章,行使否决权,捍卫的首先是联合国宪章,因为联合国的创立就 分卷阅读133 是为了恢复全世界的稳定,Y国总想试图利用联合国作为工具或手段去改变其他国家的政权或政府,从而实行自己的计划,他们不是为了维护世界稳定,而是挑起不稳定。” 总统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女人心比较干多一窍,笑着说:“各国真的都应该学习一下你们Z国的发展经验,你们国家走的是和平发展道路,与全人类分享繁荣发展的成果,尤其是在消除贫困、科技发展等方面成就很大。之所以能走到如此强大,是执政党的战略思维和长远规划发挥了重大作用,你们坚持团结协作,不断完善各项制度,给人民带来了美好稳定的生活。”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墙边手撑在窗户旁:“我并不是想霸占着权力,只是你看看这城墙,我的国家已经不再是我的国家,而成为了一个为各国势力所博弈的战场,他们试图宣扬霸权,认为只有削弱我的势力才能让自己强大,尤其是Y国。” 在提到Y国时,他就好像要唾上一口似的,更何况就眼下的情形来看,他虽不仇恨拉塔,但也十分害怕,因为对方手中掌控着一支强大的军队,每次论及东国的安全都不得不将这支部队考虑进去,拉塔虽是一个保守而虔诚的教徒,但也是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而自己两边都面临强敌,西部、东部狼狈为奸,不能同时应付两条战线。 观察团尽管说话没有多少份量,但除了他们以来,似乎没有任何人呼吁谨慎行事。 他也不希望有战争,但此时此刻,并没有比战争更好的选择了。 人活在世无比艰难,都是因为血肉沉重拖得灵魂无法飞扬。 郁植初微皱了下眉头,语气却柔和了些许:“您想要重回主导地位的内部条件首要是强烈反对威胁到国民安全的危险项目,保护经济的主要支柱和命脉,不要将其拆解,出售给威胁到东国经济的投资部门,停止不合理的债务计划,调整社会结构和恢复作为东国人的唯一民族认同,将东国社会的各个阶级统一在一个具有明确轮廓、步骤和结果的国家项目中,促进和保护公众自由和权力,结束政治紧张局势,恢复社会安全和稳定。而外部条件则是应当扮演一个真正的东国角色,在与各组织实体的斗争中维护东国人民及其背后的信仰、身份、权力和利益,这是一场主义之间的斗争,以反对派运动为前线,是所有东国人为圣地和权力而进行的斗争,而不能仅仅把它看作是宗教的斗争,然后认为二者之间的斗争损害了整个事业的利益,这同样是同敌人坦诚合作。解除封锁并开放,这是被围困的东国人民的唯一出路,而不是以此为筹码进行操纵、交易、施压或政治勒索。” 他看了郁植初一眼,紧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所以我想加快与合作伙伴恢复全面正常关系,对于那些支持和维护地区稳定的合作伙伴,应加强合作,推动封锁危机的结束并消除一切后果。你们Z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为全世界带来发展机遇,我的国家能在地理上连通东西,能够在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我也希望能跟你们的国家加强合作,实现互利共赢。” 这番话说纵横驰骋,但郁植初从不会让自己的范畴和逻辑陷进政治问题里,多说多错,她只微笑着回了一句:“您是惦记着子民的好总统,一个国家领导该地区的条件和标准就是自身实力全面,经济政治保持长期稳定,具有威慑能力,坚持维护地区的身份认同,维护根本属性,再维护该地区国家和人民的最高利益方面发挥重要,成为地区团结的关键因素。像我这种得过且过的凡夫俗子今天竟然能够采访您,真是三生有幸,再见。” 她和蒙桑走到门边时,还是没忍住,回头补了一句:“有时候,眼见未必是真知,虚幻也未必是假相,事在人为,当一个人觉得周围的事都是假的时候其实都是人假,天下只有看不清的人,没有看不准的事。” 剩下的就靠他自己悟,悟得来有悟得来的果,悟不来有悟不来的因,她只能帮到这里。 秘书长将媒体送下楼,在踏出大门时猛地拽住了郁植初的手臂,将她拖去一旁拐角,顿住脚步,眼神中带着责备。 蒙桑已经冲冲地走在前面去开车,没有注意最后面的动静。 郁植初微微偏着头,望着对面那张假意温顺的脸。 “原来东国的秘书长竟然是这么待客的?” “你少来这套,既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你就该安安分分的,你今天那样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装什么?” 郁植初清楚地知道秘书长想要说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就不必多说什么,只是嘴角露出适度的笑容,微微收紧下巴:“被你看穿了,这还是从秘书长您那里学来的,一个人有自信的时候就要懂得积极主动地抓住白白送来的机会。”郁植初调皮地笑了笑,嘴唇的缝隙中露出白皙的牙齿。 那笑容看在秘书长眼中令人生厌:“所以呢?难道现在因为有求于我而懂得后悔了?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可以勉强考虑。” “不知道您见没见过这个?”郁植初从口袋里拿出密封袋,在秘书长眼前晃了晃。 “子弹?”他接过那子弹时,脸上并没有困 分卷阅读134 惑的表情,“没见过。” “您确定?” “我一介总统秘书长,干什么为了这点事骗你?” 郁植初从他手里夺回密封袋:“那就有劳你了,查清这子弹来源。” 秘书长眼睛一眯,似乎连青色的胡茬也一同震惊了起来:“你这语气可不像是在求人。” “在东部戴尔省,政府军要即将剿灭反对派的前一夜,反对派陡然得到了一个恐怖组织的支持,自由军反败为胜占领了油田和空军基地,更是有大批内政高级官员成为被暗杀的对象,一找一个准。油田被反对派控制后,整个东国的整体经济衰败,并且对于一些投资石油的商人来说,在这场战役中输的一败涂地,倾家荡产。但您猜怎么着?有人圈套圈玩的厉害,不仅将油田打包售出,并吃掉了潜在的黄金地带,打算在将来发挥黄金效应。破坏性开采您知道吧?噢,说白了其实就是商业欺诈。”郁植初盯着他,扬了扬唇角,眼里射出一抹冷光:“那一晚,有您的密函。” 秘书长听完她的话,浑身一震,额头浸出了汗珠,脸色有些苍白。他简直无法相信,自认为只有天知地知的机密竟然能被郁植初叙述得如此准确无误。 他沉默了一会儿,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所以呢?想拿这些来威胁我?敲诈我?” “您用词最好放尊重一点,这怎么能算是敲诈呢,我又不找你要钱,我是在给你机会,自己救自己。”郁植初朝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用着最轻的语气将最狠的话说出口:“一旦被你们总统知道,你死还是不死我不敢断定,但这辈子坐穿集中营,是没得跑了。” 秘书长摸了摸自己的领带,几乎咬牙切齿:“我们好歹认识一场,有句话还是奉劝给你,凡事别太过分,把人逼急了性情再好的人也会做出让人意外的事,更何况,这里是东国。” 郁植初收起笑容:“您犯不着大动干戈,倒不如轻松应下我的要求,毕竟我在这里停留的越久,给别人的印象就越深,对你来说未必有利,如果我今天踏出这个大门,出了意外,那就是您的责任,即使不是您造成的,您也得跟着承担后果,所以您现在要做的是答应我的要求,并保我平安。”她说完装作很无奈地摊了摊手,补充道:“我的标价并不难。所以说,做人做事干嘛留下可以让人抓住的把柄呢?您下次做事记得小心点,否则太容易让人抓住小人之嫌。您现在用一个亏换一个人情,挺划算的。再说了,您不是挺在行找情报递情报这一块?又是本地人,又是高官,熟人多、信息灵,我相信查这点东西肯定不是难事。” 手机响了,一看屏幕,是蒙桑打来的,她抬头又看着秘书长:“您好好考虑,商业欺诈可不是成日叩首礼拜天主就能够瞒住的事。查到我想要的东西以后,发到这个邮箱上面。”郁植初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张名片,转身离开的同时,接起了电话。 第 43 章 郁植初坐进副驾驶时,见秘书长站在大门口,还是一副不名意味的眼神望着她。蒙桑打了方向盘把车开走了,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身影越拉越长。 “怎么样?同意了?” 郁植初“嗯”了一声:“看样子八九不离十。” 蒙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表现得真出色,攻守兼备,虚实有变,走为上策,那老狐狸,不然非得被他钻了空子。” “你也功不可没,懂得及时策应。” “你说他到底背叛了总统没?” 郁植初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他是会放弃有诱惑机会的人?” “你是说他明面上扶持总统,暗地里已经对其他势力投了诚?” 郁植初说:“这不正是政家最喜欢的阳奉阴违?当面出卖和背后出卖不都是出卖?改了个花样还能换脸换心不成?” 一连三问,蒙桑也跟着有样学样:“你现在妨碍了人家的乌纱帽他还能让你过得去?” 嗓子有些渴,郁植初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水:“我可没想推翻他的整个计划。” 蒙桑默默心想:你是没想,但有机会你还能不做? 她将杯子盖好后塞回背包:“你放心,如果他真顾全大局,现在就还不敢动我,至少目前不会有事。内政最怕被人抓住把柄而晚节不保,我一棒子敲出去他估计到现在都缓不过神,官家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就在这里。”郁植初想了想,忽然又说,“如果他要只是投去拉塔或者其他组织下还好说,可别是投去了Y国。” 话语里的情绪很鲜明,蒙桑又问:“你对Y国有成见?” “别什么都往什么成见上扯,只是有些不对称的见解而已。” “Y国至少在贸易经济上取得过很大的成就。” 郁植初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回答的既没有感情,也没有抑扬顿挫:“那完全就是时势所趋好吗?任何竞争都能产生优劣势,尤其是经济上的。Y国人多贼呐,世贸组织改革是全球性的问题,他们只妄想当成自家问题去处理 分卷阅读135 。改革不是一天的事,我们Z国是敢于摸索,深一脚浅一脚,明白过犹不及。在我们Z国发展起来以后,他们就急于把国内的一些中下游产业链转移到其他国家去,无论是从产业链还是嫉妒心,都想要替代Z国在世界中的位置,还老说我们国家利用经济影响欺负别的国家,试图煽动形成团体来组织对Z国进行胁迫性经济发展,但凭事实和良心讲,我们Z国在加强对外投资的同时,也在大力欢迎外资进入,这些年对二十几个国家投资的总额高达八百亿美元,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欺负,凭空扣个帽子你受吗?” “百年前的Z国活得像现在的东国,不够强大的时候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Y国还曾宣布对我国实行单边贸易制裁,当时我的国家只能小心翼翼地说等待平等协商解决问题,直到现在变大变强了,面对Y国的货物加征关税的行为,我国可以挺直腰杆用对等的措施对Y国的商品采取同等力度同等规模的对等措施予以反击。所以他们常年抨击我们国家的国企企业,认为那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喜欢背后放冷枪,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国企。而我们Z国就不同了,各级地方政府都由中·央领导,那是全国最高行政机关,一统体制的好处是有能产生很多国企,有些国资委甚至是这些国企的管理人,这样能保持研发、生产能保持在同一条线上,同时在产权上还能说上话。不像Y国都是掌握在私人化的集团里,政府向自己的国家要点儿什么东西都得掏钱买。各国发生战乱,我国表示中立,但一定会派出海军将Z国的子民都安全接回家,论起打仗,我们也是不怕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我的国家不再是从前的了。” 蒙桑不敢反驳她,默默开口说道:“你们的体制与他们不同。” “不光是体制的事,Y国政府的运行规则和原理,与我们Z国完全不同。Y国不仅是一个私有化的国家,而且是一个权力极其分散的国家,他们连武器设备军工设施都是私有化的,一旦打起仗来,需要政府向这些私营军工企业购买。权力方面实行联邦制,联邦政府和各级州政府是平级的,联邦政府主要是负责一些全国性的事务,外交、移民等,其他的大部分都属于州内部事务,理论上讲,一国总统与各地方州长是同级别官僚,没有上级奴隶关系,总统调动不了任何一个州的州长,也指挥不了分属州内部的事务。他们还搞三权分立,立法、行政、司法各自独立,互相平衡又互相制约,如果州政府一旦认为联邦政府的一些操作是越界侵犯了州政府的权力,州政府可以直接去法院起诉联邦政府,要求其改正,所以你不觉得他们很双标吗?自己的种族问题都还没搞完,又玩儿这个,却一天到晚嘲笑东国权力被掰成了N瓣。” 蒙桑一时语塞了,一个合适的词都找不出来,干巴巴的问:“现在回工作室吗?” 一根烟没怎么抽就被风燃尽了,郁植初扔了烟头将脑子趴在窗户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外面:“不回,送我去找我男朋友吧,还是他好啊,又单纯又好玩,和政治家打交道太累了。” 蒙桑要不是还开着车,能立即夸张的晕厥过去。 * 蒲焰腾今日没站岗,步兵营内最近又有了新的训练,结合当地不稳定局势以巡逻预习为背景,进行三天的轻武器实弹射击训练,并且对武器装备进行分类和维护保养,采取情况诱导的方式构设紧贴任务区战场的环境,使官兵更加贴近战场,感受战场。 所有人全副武装,按照现场指导员的要求率先进行枪支校准,分解结合,随后又依据编组采取卧、跪、立姿等多种射击方式进行训练。 指导员扯着嗓子喊:“卧姿装子弹,开始射击。” 郁植初走进去的时候,枪声不绝于耳,一排排人趴卧在地上,她准确无误的从一堆迷彩服当中挑出蒲焰腾的身影。 蒙桑摄着像,她就在一旁找各个角度拍照。蒲焰腾总感觉自己身后有个晃来晃去的尾巴,他回过头一看,是郁植初,眉眼都笑开了:“你怎么来了?” 郁植初对着他的侧脸拍下一张,然后默默欣赏自己的拍照成果:“当然是来看你。” 一听这话蒲焰腾就更乐了。旁边的人举手:“报告指导员,班长在我旁边调情,腻的我射击不准,我申请把他踢出去。” 枪声瞬间变成了哄笑声,郁植初红了脸,连忙拿着相机走开。指导员笑着说:“蒲焰腾,注意点儿形象啊,训练期间别干私事儿,你要不就安静别捣蛋,要不就起来当教练,一天到晚就知道寒碜我们这帮光着的。” 蒲焰腾还专注在郁植初的那句“当然是来看你”的字里行间,似乎把指导员的话当成了耳畔微风,吊儿郎当的说:“让我上他们一帮歪瓜裂枣就没活路了。” 韩臻的脸抽搐了一下,对旁边的人说:“真是不要脸,干他。” 好好的训练眨眼间就变成了比赛,蒲焰腾有意在郁植初面前展现自己的优势,其他人不甘心情场输了职场还输,一心要把蒲焰腾压下去,让他狠狠失脸,看指导员驾轻就熟的姿势就知道这不是第一次闹出这种事。 分卷阅读136 比赛分为移动靶射击和越障射击两个部分,这场比赛完全就是临机性,不仅考验射击技术,更考验参赛队员的应变能力和适应能力。 所有人采用跪姿无依托方式,对隐现目标进行射击,每人5发子弹,目标随机显示3秒。这样的难处在于是搜索射击,靶子很小,高、宽各十五公分,而且只会露出一半,在正面三百米,左右六百米的区域内,枪手要先搜索到靶子,找到以后立即测出距离和风速,对目标进行射击,而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命中所有才有分数,谁先发现目标,谁先扣动扳机,主动权就掌握在谁的手中。 指导员喊:“比赛开始,跪姿准备——” 看着远处摇动的树叶,蒲焰腾判断风速为4米每秒。一刹那,目标在前方出现,降低重心、呼气、预压、稳住瞄区,在两次心跳的间隙,他果断击发,“砰”地一声,第一颗子弹正中靶心。 风速4米每秒,膛内升高8摄氏度。每打出一发子弹,他都会对射击环境进行重新评估。 他的枪打的好看又好听,轻快里还带着凶狠,还使用了一个郁植初从没见过的绝招,三秒钟,五发子弹,五十环。 “蒲焰腾,5弹一孔,全中。”指导员高声宣布。 蒲焰腾朝韩臻挑衅的扬了扬嘴角:“还来?” 韩臻在心里骂了声“靠”:“急什么,还有下半部分。” 下半场是障碍射击,分为三个部分,与移动靶射击比赛不同,这是个合作性的比赛,三个人一队,先是通过障碍,然后进攻射击,最后排协同射击。所有人携带十五公斤的武器装具,在三公里高低起伏的障碍带上,分别跨越矮墙、壕沟、迷宫、交通濠等十几个形状各异的障碍物,并在随后立即投入到步·枪、轻机枪和火箭筒的实弹打靶射击中。 按照比赛规则,队员之间可以相互协助,但个人武器必须自行携带,每参赛队第一名队员至最后一名队员的距离不得超过一百米,从通过障碍到完成相关射击科目,用时短者名次靠前。 抽签确定比赛顺序,蒲焰腾的小队是第四个出发,赛前他朝郁植初耳边凑过去,轻声说:“看我,植初。” 郁植初笑着说好。 第 44 章 三个人一队向着沿途的障碍逐个发起冲锋,郁植初拿着相机跟在他身后,开始劲儿用的猛,没跑出去百米就岔了气,腰间又刺又疼。她喘着气拍了几张照片,但焦距抓的不太好,有些糊,便只能等到他越过障碍物时抓拍。 最让她感到的费劲不是墙洞、栅栏,壕沟这些障碍物,而是断桥障碍。断桥在两头各有一段45度的角的斜坡,桥面高度约为两米,中间断距为一米,全桥长约为十米,桥面宽约为三十米,看上去简单,但其实坡陡路窄桥高跨宽,郁植初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上去蹦两下,身体就能够一分为二。 趁蒲焰腾越过时,她在桥下给他快速连拍了几张照片。逆着光的身体迅猛挺拔,夕阳的斜晖把他全身都染成了金黄色,像一团熊熊的火焰,身后的那支枪迎风而立。 最后一个障碍高墙难度较大,对队员的协作程度要求最高,冲到四米高的墙下时,前面的两名队员半倚着墙体、弯膝盖、弓背,顷刻间筑起了一道人梯,蒲焰腾一脚踩上去,快速爬上高墙,再反手抓住队友,从而把通过障碍的用时缩到最短。障碍墙的重点就是进攻射击的起点,短时间的调整后就要跃进至射击线。 心跳尚未平复之时,数百米外的隐现靶已经显现,战机稍纵即逝,砰砰砰——枪响靶落。 他是全场百米射击弹着点最集中,能以2.6秒的最快速度更换弹夹的枪手。 少年的心性素来有着傲气。 蒲焰腾见赢了比赛,转过头,朝着郁植初飞去一个吻,嚣张,恣意又自由。 韩臻他酸的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狂揍一顿。 比赛是比赛,训练是训练,虽然比的筋疲力尽,但该进行的训练也不能中断,一群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喘着气继续去训练射击项目。 蒲焰腾颠巴巴的朝她走过来:“我表现的怎么样?” “挺好。”郁植初侧目看着他,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没有散尽的热劲,整个人都落在冬日的夕阳里,连脸部轮廓都是毛茸茸的。 蒲焰腾不满的看着她:“只是挺好?” 郁植初只好又回:“帅。” “在你心里是不是最帅的?”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郁植初的唇,头微微俯下。 那个轻柔的吻逆着光,一下一下蹭着她的鼻尖,又软又痒,热度随风穿过了人潮。 郁植初也不管不顾了,伸出双手直接勾住他的脖颈。 韩臻回头一瞧,看见他俩凑一起亲热,大概就盼着这个,不由得朝空中叹息一声,女人不嫌少,但兄弟永远都能成多余的人。 吻到最后险些走了火,蒲焰腾堪堪挺住,抵着她的额头,温存的抱着她,呼吸有些烫,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随后笑了,问:“想 分卷阅读137 不想玩儿枪?” 郁植初愣了一下:“我不会啊。” 他牵住她的手往靶场上带:“我教你。” 郁植初皱起眉,对这种事她真的嫌少有自信:“我也就手·枪能勉强耍几下吧……” 蒲焰腾给她挑了一挺步·枪,讲了要求和细节。在他的指导下,郁植初蹲在地上开始据枪,好不容易才找到枪托应该放在肩胛骨的正确位置。 蒲焰腾眼底含笑,还真别说,姿势还整得挺别致。 郁植初找不到靶子在哪里,只能模糊地看到前面有个白色的影子,硬着头皮开出第一枪,耳朵里出现了轻微的轰鸣。 砰的一声,弹壳内的火药瞬间爆发,猛地将弹头推离,送进促狭的枪管,但她完全不知道,弹头在飞离枪口之前,猛烈的气压在枪管内被灌进了导气孔,撞的枪猛地向后退,反冲力狠狠地砸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全然不顾,又补了几枪,结果冲击力撞的她连连往后退,脚在地上划拉出印子,松手时整个上身又疼又麻。 她皱着眉,一副想把枪狠狠扔下去但又舍不得的样子:“疼死我了……” 蒲焰腾笑起来:“你太轻了,又掌握不好技巧,当然疼了。” “你是想说我矮吧。”说完她又手指比了比自己和他的身高差:“确实有点儿矮……” “不怕,你还年轻,过几年说不定能长个一厘米,有点矮现在还不是你伤心的时候,因为你老了会缩得更快。” 郁植初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他,然后去看自己战绩,5发子弹打出了16环,其中一发还打在了别人的靶子上。 …… 郁植初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教我的?” 蒲焰腾说:“你距没测好,想要会玩枪,就得先学会测距和确定风向,距离目标越远,测距不准导致的偏差就会越大。” “怎么确定风向?” 蒲焰腾指了指远处:“看物体被风移动的速度,然后修正风偏。” 郁植初站在他身前,微侧过头看着他:“那如果你趴在四周什么都没有的空旷地带呢? “靠面部感觉,风吹过平坦的地势时,气流没有早于阻碍,会比较均匀,风向也就会比较好判定。如果当气流遭遇障碍物,比如树木花草,高大的建筑物之类的东西,气流就会被分隔开,在障碍物的间隔下气流会出现与撞击的情况,某些区域内,风向是会相反的。风向确定好之后就需要利用地物的变化来判定风速,很多东西都是能够判断风速的,烟雾,树叶,旗子,电线杆,凡是肉眼可见的东西都可以作为判断。” “还有就是要将风分类,最好的方法就是使用钟点方法,以自己为中心点,如果目标在正前方的12点,风就可以被分成三种:全速风、半速风以及零速风。全速风的意思是指风的力量完全影响子弹的飞行稳定,这些风来自2、3、4点及8、9、10点的位置,但来自1、5、7、11点的风对子弹的影响有一半,这些便叫做半速风,而零速风顾名思义是指对子弹没有影响的风,这些风来自6点和12点方向。” 蒲焰腾说完顿了顿,等她消化几分钟又继续开口:“判断好风就得估算射程,子弹也是很关键的一环因素,射击的子弹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不是一条直线,弹头出膛时会受到重力的作用会逐渐下降。”他拍了拍她手中的枪:“像这种7.5mm的,弹头在三百米内是一条比较伸的弹道,下降的水平不太明显,如果在六百米以外的距离,弹头动能就会迅速衰竭,下降的非常明显。如果枪手在600米处没有准确的把握修正风偏,转移阵地也是修风偏的一种好方法,可以利用潜行尽可能地接近目标,当距离缩短至两三百米时,风对于子弹的影响会降低得多。” 郁植初听的津津有味,不时发表些看法,然后再问一些感兴趣的问题:“可这种方法不是更危险吗?身后回旋余地不大。” “可以啊,懂点儿东西。”蒲焰腾赞赏似的朝她挑下眉,然后说:“但哪里不危险呢?只要拿上枪就是危险的。” 郁植初接着问:“那如果你是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沙漠里,但地上的沙粒没有被吹动怎么办?” 蒲焰腾慢吞吞的“唔”了一声:“可以通过瞄准镜观察地面热波形成的幻影,如果幻影是垂直升起,表明无风。如果幻影是倾斜60度,那风力大约为0.4米/秒-1.2米/秒;如果幻影倾斜约为45度,风力大约为1.6米/秒-2.8米/秒,如果幻影是平行于地面的,风力大约就会为3.2米/秒-4.8米/秒。” 郁植初瞪大眼睛:“这也行?” 蒲焰腾笑了两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刁难我?” “你怕了?” “我的专业我怕什么。” 郁植初放下枪,又若有所思的问:“战场上一般都是靠瞄准镜,如果没有任何专用测距工具的时候,你怎么办?” 蒲焰腾伸出手在她的眼眶旁点了点:“傻,当然是用眼睛。” “ 分卷阅读138 用眼睛?不会有误差吗?” “当然有,这个得根据自己的经验,最难的是跳眼法,但这个方法得出的结果误差是比较小的,没经验的人用不了,要不要试一试?” 郁植初点了两下头。 “你闭上你的右眼,右手臂向前伸直,竖起大拇指,在前面的靶选择一个点,以大拇指左侧与对准。手臂保持不动,然后再用左眼观察,记住此时大拇指左侧对准的距离,然后估算该点距离远目标点的距离,再乘以十倍,得出的结果就是观测者和目标间的距离。” 郁植初狠狠眨了两下眼:“可是我的右眼,看不清……” “你换左边。” “这边好一点。” 蒲焰腾转到她身前,扒开她的眼皮查看她的右眼,没有发炎,只有数条细长的红血丝:“近视了?” “可能吧,天天对着电脑。”郁植初又眨了两下眼睛,刚想用手去揉,就被蒲焰腾拉住。 “别用手揉,你呀,别一对着电脑就像个垂钓老翁似的一动不动,每隔一个小时就得远眺十分钟。” 郁植初轻轻“啊”了一下,恍然似的拍了下额头:“你一说电脑我就想起来还有篇稿子没写,我先去忙了。” 蒲焰腾问:“枪不练了?” 郁植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面走一面回:“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丑。” 蒲焰腾笑起来,也不再逗她了,转而去训练自己的人。 会使枪的人要熟记不同枪支的速度和涉及声音,学习听声辨位的基本原理,“双耳效应”。声源距离位置两耳中轴线位置不同,导致声级、时间、相位都存在差异,大脑就要根据差异迅速比对,靠听觉经验得出声音方位。蒲焰腾让他们反复训练原地旋转辨认方向,改变距离判定位置,从不同的位置判断枪响的方位和距离。 此外还得熟记作战环境,要想最快的定位枪声方位,发现敌人,就得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大到一座山,小到一棵树,不同的物体对枪声的阻碍效果各有差异,记忆不清会严重影响判断的准确性。 训练完后一群人坐在地上给枪支做保养,班长怎么带兵就怎么学,谁也不用督促,使完就开始拆家伙,有个兵一边擦着枪一边默不作声的瞅蒲焰腾,看了许久坐不住了:“班长,我来给你的枪做保养呗。” 蒲焰腾拦住他的手:“自己的枪自己伺候。” “班长……” 韩臻说:“叫爹也没用,不识相嘿,枪王的枪哪是我们这群人能碰的。” 郁植初写完了稿子又来找蒲焰腾,见他们擦着枪,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直都知道蒲焰腾的枪特别,但从来没细细研究过。 他的狙·击枪是部队为他专门定制的,枪身通体赤黑,敦厚细长,枪身似黑似暗,却又隐隐透着一抹血色的流光,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所有附件全部配齐,可架可托,握柄的材质是象牙,套筒左侧刻着“赠与狙击手”以及领袖亲笔签名的铭文。枪的底盘下有一个小横杆,护木上有一个通用接口,全可调枪托底部有一个可伸缩的单脚架,精准度高、威力大、射程远,不仅可以打远距离目标,还可以打战斗机,直升机等高价值目标。 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人民币的感觉……郁植初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手托握位有漂亮光滑的顺向凹槽,让人一眼就能感到抓握时的舒适。 这枪太漂亮了,即使用了好几年,也依旧不显涩滞,可见蒲焰腾平时拿它当亲儿子养。 身旁的人一惊一乍:“她也摸了!她也摸了!班长,区别对待也不是这么弄的吧?” 韩臻又说:“废话,人家大老婆摸小老婆,谁敢有意见?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是古人的真理,人哪,必要时可砍断手足,但是不能不穿衣服。” 郁植初觉得,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一班的兵就没有一个不贫嘴的,蒲焰腾嘴损,韩臻是嘴贫,俩人搁一块儿就是说相声的样儿。 给枪做完保养后,傍晚蒲焰腾带着她去炊事班,换了岗的人都去帮忙打下手做饭,有的人想吃烧卖,有的人想吃狮子头,于是分工做起来,炸丸子,揉面团,耳畔飘扬着欢声笑语,炉火映红了士兵们欣喜的眸子,空气里弥漫着大家庭特有的欢乐和温馨。 锅里炖着肉,香味飘散出来,令人垂涎,蒲焰腾看见郁植初亮晶晶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饿了?” 她点了点头:“有点儿,不闻着味道还不觉得。” 他笑起来:“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烧卖皮已经擀好,蒲焰腾将事先剁好的馅儿端来准备包,郁植初闲的无聊,洗了手也一起。 十几张餐桌前,每个人不停忙碌着,队伍里大多数是年轻小伙,时不时有人哼起歌,还有人拿起盆碗哐哐的伴奏,郁植初不喜欢吵,却也莫名觉得此刻气氛分外热闹融洽。 “要不要放硬币?”蒲焰腾问她。 郁植初惊了一下:“哪有人在烧卖里放硬币啊!” 分卷阅读139 “我们就喜欢放,部队里只要是吃这种包馅儿的面食都会放硬币,抢着吃,看谁吃的多。”蒲焰腾说完,从另一张案板上拿来洗干净的硬币,“一会儿多吃些。” 郁植初笑起来,眉眼弯弯:“想让我咬硬币啊?可这又不是过年。” “不是过年也能啊,福气多多。” “那你直接包几个不一样的嘛……” 蒲焰腾挑了挑眉:“那还有什么意思,自己吃到的才会成真。” 烧卖全部包完后蒸笼已经上了汽,蒲焰腾把烧卖端过去蒸,一转身就看见郁植初拿着手机走出去了,神情沉郁,他跟着迈步走了过去,停在了墙的转角,听见她又气又愤的单面话。 “我上个月才给你转了十万,什么病这么费钱?得绝症是吗?那就干脆别治了,留着买墓地吧!再说了她有两个女儿,你让她去找她女儿,关我什么事?我一没吃过她一顿饭,二没受过她一次恩,一次两次出面帮忙我那是心软,给你面子,她是你老婆,不是我的谁,次次都拿我当冤大头,真觉得我是菩萨的化身不是?难不成我一天到晚工作就为了给她当提款机?怎么着,你们俩心连心,她一病你也跟着神经不正常了是吧?还是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我骂你怎么了?!敢找我要钱不敢受我一句骂?” “你的钱?你有多少钱?欠你的我早还清了,我现在身上就这身血还跟你有点儿有点关系,这是割不了,割得掉我都还你,你让她干点儿活结石就掉下来了,一天到晚只吃不做,当然有病,真拿自己当皇后呢!” “前天的事儿你现在才告诉我?她吃什么了?怎么会弄得又吐又泻?” “小龙虾?她一个七八十岁从不吃辣的老人你们让她吃小龙虾?我看你现在不只是缺心眼儿,你还缺脑子。”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陡然变得像婴儿一样,含糊又委屈:“钱我等会儿转给你,你只许给奶奶用,她想都别想,你让她找她女儿去。” “你们真的关心我在哪过年吗?你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谁愿意见我?我愿意在哪过年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好你那老婆,别让她一天到晚在奶奶身上扒血喝。” 接下来是一片比任何孤独环境里更萧索压抑的抽泣声,本应该是锋利的,但只能闻见低低的,轻轻的,像濒死一样无力,仿佛能渗透世间的一切,甚至穿透了蒲焰腾的灵魂,耳朵里好似有根看不见的线连接着心脏,她一抽,他就疼,在他心上打出无数个淤青。 那是来自于一个无法诉说苦难的身体里,发出的最深的绝望。 不懂事但善于强硬管制的父母会教出早熟要强的孩子,懂事但听天由命的父母会教出幼稚的孩子;只有既懂事又懂中庸之道的父母才能教出身和心都无比优秀的孩子。 新的生活,如果一再被过去扰乱,根本就算不上新生活。 蒲焰腾始终未动。她好强要面子,他便躲着陪着。那些话好似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在他心中留下难以清漱的苦涩。 他的姑娘,正是人生最好的阶段,没有被病痛摧垮身体,又足够成熟,能洞悉人生中许多祈求但无法注定的圆满,还有张话说三分伶俐的嘴,可生活在一个不够好的家庭里,从未占到丝毫的便宜,反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辈子都走不出的桎梏,为其生,为其活,为其竭尽所能。 那些重负给她带来的心劳,足以使所有的幸福感灰飞烟灭,她流过那么多的眼泪,却只有面对这个时才会偷偷藏起来哭。 真正的痛苦是见不得人的。 冬夜的滞重感在园子里弥漫,风翻衣角,昏暗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冷意沉沉。 她一辈子就那么高,一辈子总硬撑着。 第 45 章 郁植初在墙根蹲到腿麻,回到炊事班的食堂时,天也黑了,饭也熟了,蒲焰腾和韩臻他们正在摆放碗筷,看见她走进来,朝她招了招手:“准备吃饭了。” 饭菜端上桌,各自都找了位置坐下,蒲焰腾给郁植初夹了几个烧卖:“快点吃,等会儿他们一动筷你就没得吃了。” 郁植初的眼睛还红着,还吹了很久的风,又酸又涨,她不敢抬头,生怕别人看出异样,就一直把头低着,咬了一口烧卖,咯噔一响,用力过度牙齿都险些被咯掉。她皱起眉,将嘴里的硬币吐出:“不是吧,我运气这么好?第一个就吃到了……” 韩臻正在喝水,看了看她,说:“你要是还能吃到第二个那才是运气好。” 郁植初又夹起第二个烧卖,又吃到了一个硬币。甚至第三个,第四个……一共也才包了十几个,她一个人却吃到了六个。她看着盘子里的硬币,有些愣,又有些呆。 韩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嗤笑了声:“蒲焰腾也就你他妈干的出这种事儿!” 蒲焰腾执着筷子,神情淡淡的没有一丝被戳穿的窘迫:“你是单身,你不懂。” 韩臻气的险些一拳打过去。 郁植初笑起来,手在桌底下挠 分卷阅读140 了挠他掌心:“不是说这样没意思吗?” 蒲焰腾勾了勾唇角笑着,眼底漫着宠溺:“我不管,你觉得有意思就行了。” 众人齐齐嗤他,这饭是给人吃的?这分明是把一群狗摁着坐,看他们吃。 * 晚上十点至凌晨五点,是蒲焰腾的巡逻时间。 天上不仅没有星星,连月亮都没有,是一个阴沉的夜,大风在昏天黑地之间抖着威风,卷着枯叶和尘沙,打得树枝哗哗地响,刮得尘土飞扬,叫人心里没着没落。 他带着小分队巡查了各个哨位,哨兵警惕性都很高,刚巡逻完一圈,就听见红外网墙报警,紧接着对讲机里传来呼叫:“B区3号哨位报告,营区西南角发现不明身份人员,口头警告和拉枪栓示警后,向营区东南侧逃窜,请求搜剿。” 蒲焰腾立即拉好枪栓,子弹上膛,指挥身后小分队,按预案对营区进行地毯式搜索。营区西侧距居民区比较近,是搜索的重点部位。他打了个手势,几人迅速形成包围,并逐步缩小范围,搜来搜去,许久才找到两个可疑人员,刚进行完驱离,两声巨响就撕破了营区的宁静。 警报声迅速拉响,哨兵急速呼叫:“A区1号哨位报告,我营区东南方位发生爆炸,请求支援。” “一队,迅速支援A区。二队,掩护医疗分队紧急疏散。韩臻跟着我,其余按3号方案执行。”蒲焰腾立即下达了命令。 一分三十秒后,所有官兵们都各组全副武装的部署到位,狙击手,机枪手定点布控,子弹上膛。 郁植初还没睡,她和蒙桑在办公室里剪视频,几声巨响把她吓得连无线鼠标都给摔坏了。板房剧烈晃动,缝隙间的灰尘簌簌地在空中乱飞,她的脚碰到地面,抓住桌子才勉强让自己停止了晃动。几分钟后,她拿着相机跑出去,陡然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出去好几米,漫天的火光伴随着一团巨大的蘑菇云在隔壁政府军的营地上空升起。 作战指挥部很快确认,是政府军营地遭遇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 “各哨位加强观察,发现异常立即报告!”蒲焰腾指挥着哨位执勤的人员封锁难民营的北门、西门进出通道,做好应对袭击的准备。 “05,13号哨位7点钟方向约200米出现火情,现命你分队迅速赶往现场救援。”一片混乱中,作战值班部通过对讲机向蒲焰腾下达了指令。 蒲焰腾立马拿出地图找到坐标位置,带领巡逻分队赶往着火地点,刚拐过一处弯路,漫天的火光出现在眼前,着火区域有两百平方米,周围的芦苇连成一片,不远处就是几十间民房。 现场已经堵满了当地村民,火中侧影犹如地狱魂灵,可以走动的人背着受了重伤的人从里面逃出来,一个人甩着衣服徒劳的扑打熊熊燃烧的火堆,附近没有足够的水源,消防车又一时不能赶到,焦急的人群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越窜越高,蒲焰腾立即联系了工兵,让他们开了两辆水车和医护队过来。 “韩臻,疏散民众。”他大声喊,将人分成两组,一组负责灭火,一组开辟隔离带。火苗正借着风势迅速扩张,灼人的热浪迎面袭来,滚滚浓烟让人睁不开眼。 拉出软管,有人在一头连接手摇泵,蒲焰腾用喷头对准屋顶,好让水沿着墙面流下来浇灭底下的火源,村民们用一桶桶,一盆盆,一大瓢的水泼过去,但那火焰非但没有退却下来,反而还窜得老高。火舌不断吐着信子,扫过之地便是一片红光,房橼和横梁全烧着了,根本没办法近身。 一个人从火堆里跑出来,他身上都被燎燃,跌跌撞撞的一下猛地扑到在地。蒲焰腾立即把水管对准他,将他全身打湿。那个人闻到自己皮肤的烧焦味,剧烈的痛感让他尖叫起来。火浇灭,蒲焰腾立即让医护人员展开急救。 火焰和烟雾开始朝蒲焰腾这边袭来,火势太大,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阻止火势蔓延。 蒲焰腾又让两队人从上风开始灭火,水不够就用桶和盆从远处的水井里打水,势必要在着火点和民房之间开出一道防火墙。 “没救了,没救了……”看着漫天的火光,身旁有居民哭喊着,一个提桶的中年人浑身湿哒哒,分不清是水还是汗水,只见他那被火光映得很红的脸上满是灰黑。 两辆车的水很快用光,蒲焰腾让工兵开去水井旁装水,村民们帮着工兵注满水车,轮流摇着手泵,可是注满它的时间跟用掉的一样长。受灾区里没有人往外逃了,大火还在燃烧。 三分钟后,车终于注满了,立马开回去。 “我的老婆,儿子——”另一个男人不知道从何处赶来,看见那大火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又打着趔趄站起来想要冲进火场,蒲焰腾一把拉住他:“你别捣乱,我去救。” “蒲焰腾——”郁植初惊叫一声,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冲了进去,蒙桑慌忙拉住她。 易燃物燃烧起来,加上风,火又烈又猛。蒲焰腾不断地往里走,感觉到温度高得灼伤皮肤,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难以过滤掉的浓烟,还有一股烧 分卷阅读141 焦的糊味,呛的喉咙发痒。 “有人吗?还有没有人?”他大声呼喊着,越往里走,皮肤的灼烧感就越是强烈,高温快把他化成一团灰。 “有没有人?听见的话应一声。”他喊着,睁着不断流着眼泪的眼睛四处巡视,终于在一个墙角下看见了两具畏缩的身影。他跳过脚边的火苗像那人移去,距离拉近,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女人已经闭着眼睛,怀里抱着一个人事不省的孩子,蒲焰腾摸了摸脉搏,只有孩子还活着。 房梁“啪”地一声坠在他身后,浓烟模糊视线,火光已经凶狠的侵袭到了跟前,火舌即将吞没一切。蒲焰腾把那孩子抱在怀里,以身体为护盾,一路往门口冲过去。 咚——眼前又砸下一根房梁。 他用力的往后退,退到窗户旁,玻璃被他赤手一拳又一拳的砸碎,在火舌席卷过来时抱着那孩子跳出了窗外。 郁植初连忙奔过去接住孩子,两人的脸上都被浓烟熏得又黑又脏。蒲焰腾的裤脚上还有火苗,一只手的骨节血肉模糊,依稀可见细碎的玻璃镶嵌在肉里。 郁植初一脚替他踩灭了火,心疼的捧着他的手,眼睛都红了,语无伦次:“疼不疼?我……你……我让医生过来给你消毒。” 蒲焰腾摇了摇头,安抚她:“植初,我没事,真的。” “你疯了吗?你是消防员?你懂怎么在火场之中救人吗?那么大的火你什么防火的装备都没有你就那么冲进去,你……” 她这么慌张,绝对是想起了许清渠。蒲焰腾连忙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植初,你看着我,没事了。别怕,嗯?我很安全。我很安全。” 郁植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敛下眼睑克制了一下,把泪花忍了回去。 尽管难度很大,但火势还是得到了有效控制,居民和房舍之间有一条五米宽的隔离带被开辟出来。消防车亮着灯从远处驰来,蒲焰腾牵着郁植初让开了一条路,随即又帮助消防人员接通设备,并将消防管道抬到灭火前沿,经过一个小时,大火才被彻底扑灭。 伤员较多,医护人员忙不过来,郁植初只好帮忙给蒲焰腾包扎。 忙完后回到营内,爆炸已经得到了联合国的核实,是武装分子对政府军营地的潜袭,战区司令部在通报中强调,发现此次袭击事件疑似有“平民”的协助,有五百名恐怖分子混杂在平民中,放下枪就是平民,拿起枪就是恶魔,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离天亮只剩下三个小时,鉴于东国日渐形式不断恶化,步兵营也跟着加强了任务,不仅每天昼夜各执行一次巡逻,此外还有短期,长期的巡逻。 步兵们都各自抓紧时间回去补觉,以尽快恢复体力。 凌晨五点,天还未亮,蒲焰腾就吹哨整队集合。 每人每身着四十斤装具整装出发巡逻。上次长巡郁植初没赶上,这次短巡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跟着一起拍摄。蒲焰腾拗不过她,便叮嘱她时刻跟在自己旁边。 出发时周边仍有交火,巡逻路线沿途有不少爆炸留下的痕迹,一块块锈迹斑斑的弹片讲述着空荡荡的不幸,危险就在身边。巡逻车队每时每刻都能成为恐怖分子的靶子,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道路上每一片新鲜浮土下都有可能埋有地雷,沿着车辙印前行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 全程四百多公里,四天三夜,途中经过了十几个检查站,落一站便要询问当地村民的生活情况,为他们进行医疗服务,进行学校慰问,派发生活和学习用品。夜幕下远比白天危险,大部分枪击事件都发生在夜晚。考虑种种因素,蒲焰腾细致部署后带着医疗队出发,毫无畏惧的展开救援,每日会诊持续六个小时,派发出大量药物。 第三天驻扎在那卡市时,那里的维和防暴队遭遇了炸弹袭击,造成十人受伤,其中两人伤势严重,需要运至部署Z国维和二级医院救治。 蒲焰腾带领的短巡部队已经走了太远,从这里到医院光是直升机都需要飞行五十分钟,可事发得又突然,他只能帮忙联系直升机和警卫分队,护卫Z国维和的医疗队和护卫车队完成进间编队,马不停蹄的赶往机场。 警卫分队护卫和救护车到达停机坪十分钟后,转运伤员的直升机才降落。这次高效迅速的护卫行动,不仅确保了医护人员的安全,更为抢救伤员赢得宝贵时间。 结束完短巡后,郁植初就收到了反对派以及拉塔政府军邀请各方媒体采访的消息。 第 46 章 反对派的军驻扎在东边一处僻远的地方,那方地势狭长,位于群山之间,人迹罕至,一群外形迥异的人拿着枪排兵布阵,演练着各种动作,但都是一些花拳绣腿的东西。带领着一支没有受过训练的游击队在生搬硬套正规军作战,扎得架势虽然好看,但显然是行不通的。 郁植初拿着相机对着他们的脸拍来拍去,这些人,有的是军人,有的是流亡没处可去,有的是吃不饱饭的苦力工,有的是潦倒落魄的工程师,他们盼 分卷阅读142 望着从蝼蚁般的平民生活中解脱出来,穿上作训服,雄赳赳的列队,有模有样的站着立着,试图让脊背看上去与军人一般挺直,帽子盖住乱糟糟的头发,不再穿着廉价的鞋子,而改为军靴,大抵都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男人们!”反对派的领头羊摆晃着一张愚蠢好斗的圆脸,慷慨激昂地提高了嗓门以加强效果,将一番话说得及其玄妙:“我们的人民正在呼唤民主,呼唤自由,我们要创造一个新的时代,现在的总统曾经承诺给自由给独立,但他什么都没有兑现,人们的生活只有无尽的穷困和奴役,他背叛了东国人民,更背叛了真正的自由,我们要推翻他,为我们的人民争自由,要让民主成为历史发展的潮流,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挡我们,我们要被记住,被认可,这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无端就是好恶思维,却非要贯上高大的理由,这一缸子染黑针对政权起义的说辞精彩到连郁植初都忍不住想要鼓掌。自由和民主,放在哪个国家都无比好使,从此以后,不论他们是成是败,不论他们当中的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成了为革命而奋不顾身的英雄。 从此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谈论政治,战争让他们各自找到了自身的用武之地,所以谁也没有出声反驳他的话说的不对。一群人齐声高呼:“推翻!推翻!” 郁植初兴致缺缺,关了相机,对蒙桑冷笑一声:“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她站到一颗树下抽了根烟的功夫,领头羊找上她。他身材短粗,略显傲慢和自负,穿着一件双排扣的大衣:“你挺有胆。” 郁植初知道他是指曝光日记的那件事,说:“当然,我五脏俱全。” 这冷笑话不好笑,但领头羊还是笑了,说:“你看到了。”他往后摊了摊手,像展开翅膀的猫头鹰,“我们会教会你们什么是真正的打仗。” 郁植初将烟蒂扔到地上,用鞋子狠狠碾碎,拢起小撮土掩上:“我曾经外出采访时遇到过一个老人,他用一根棍子敲打地面,然后又用一根火柴在地面上轻轻一划,地上立刻就燃起一团火焰,他当时无比自豪地告诉我,这是真神赐给东国得天独厚的资源与财富,但我挺替他悲哀,因为他看上去并不知道,这同时也是东国内战首要的原罪。所以怎么看呢?一件事你觉得是幸,其他人就觉得是不幸,或许是问题本身令人可笑,如果一个国家的民主形式不适应于国情,那么政治、经济、民生各个方面都会反应出来,而不是被战争拉□□马,你觉得现在所谓的政权不是民主,你的才是,所以你为了你的民主而去消灭另一种民主,那这样的民主谁又能确定才是真的民主?” 领头羊又笑出了声,只不过这次不是真的笑:“一个已经失去了社会基础的政治形态就不配存在,就算我不消灭,它也会在不断激化的社会矛盾中渐亡。” 郁植初说:“兴许能峰回路转呢?你灭掉了,用你的历史条件再将东国重新设定一回,但你要知道不是同一个人弄的土养出的花骨朵也会不一样,你怎么确定你的观念是有所改进,还是依然因循守旧?如今东国的政权说起来也令人讨笑,不过是从不同制度以及不同价值观底下延伸出来的衍生品,得不到尊重,勉勉强强能与其共存,那你的呢?站这片土地上占了几分位置?就算推翻成功你是有能将合二合三都合为一的天下,还是第二个被拉下去的?谁敢标榜自己就是唯一的真理那我可就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郁植初说完又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依然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神色:“这世上,真相可以有很多,但结局永远只会有一个,你有什么新思维新史观去重建国家?只剩下一摊子跟恩怨仇恨扯上的民主,谁敢信奉?” 领头羊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脸顿时变了色,显得气汹汹的,几乎是吼道:“那是认识范畴的问题,总而言之,这只是现在,不是将来。” 郁植初长长的哦了一声:“可现在,正是过去的将来。” 她那轻蔑的声音仿佛是在嘲弄统治阶级人的愚蠢虚伪。他陷入沉默,许久言辞果辣的说道:“政权是个场的事,每个人有多少立场就有多少观点,人的本性说穿了就一个词,自私,得不到预期的实惠那政权再好也是没用的东西。” “你用不着这么激动,我呢就是一看客,看到什么是什么,不存在拿了钱就能挪挪屁股张开嘴巴为谁说说话,我这只奉行有一说一,不属于胜败的评价范畴。现在东国阵营是联结还是解体轮不到我说了算,得由东国人民说了算,如果仅仅依你的意思,那还是个问题吗?还要联合国干什么?干脆都打包回家给孩子喂奶去吧!反正你觉得就你是对的,其他人都是错的。你把人民往哪里搁呢?你刚才那番发言,其实还漏掉了一块,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甭管是拳头大小还是脑袋大小的领袖,但凡当久了,就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正义和胜利的光芒。” “所以你们Z国媒体选择站在我的对立方?”他看着她,好像要从她身上寻找出解释。 这已经触到了一场文雅有礼的谈话所容许的底线,有点儿过头了。郁植初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脸色依旧平稳,在 分卷阅读143 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该来的躲不掉,超出了利弊权衡果真就是鸡同鸭讲。 她说:“你也别把我想的有多聪明,我就一脑袋,诚诚恳恳工作已经是我们这种打工族最高的境界了,想不到立派那里去,再说了我的家在Z国,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无政府主义的战地记者,说穿了你们东国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们现在是以各自的立场去论述事实,所有观点仅代表自己,不代表旁的,你要是同意,我们还有的聊,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别说了。” 他点了点头,说:“同意。” 郁植初说:“在一个实验室里,如果一个科研人员不能证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却还要坚持,充其量也就只是证明了一种学术界的精神,是可敬的,可这是战争呐,不是放根导流管倒盆尿那么简单,成千上万的人命,你拿他们当黑白棋走,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只靠主义凑在一起?生产力的第一发展需要永远是人。” 领头羊冷冷认真地说道:“不只是我。” 这闲工夫还有心情纠正她,证明还没戳到痛处,郁植初嗤笑了一声,说:“口误,是你们。” 他说:“如果坚持的结果是正确的呢?不实验谁知道?” “所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认知障碍,我不做具体指定,你也不用往别处想,有些事不是坚持比不坚持更有意义。你所理解的结果无非就一样,政权嘛!但我想的是你们东国人民,这个谁能轻易下定义?说他们不重要,但他们才是一个国家的聚众顶梁柱,要说他们重要,这一天天死多少人你计算过吗?权利又四分五裂的,你打我,我打他,等到最终一方赢得胜利时,也就是东国人亡尽时,就算你成功夺权哪怕到时候开放十胎也捞不回这笔损失,还怎么弄社会化经济?” 领头羊几乎是呛她似的开口反驳道:“那也不见得你就是全对的,你也只是客观的表明利害关系,但争夺的政权远是大于利害。” 郁植初冷笑一声反问:“那你又有什么立场表明你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扣个高帽子你也顶不住天,踏踏实实的不好吗?” 他这才意识到钻进了她的话语漏洞,于是更加生气,那眼神里充满的暴怒像样把她撕裂了一样:“每个人的甄别能力怎么会一样?是好是歹自有时间见真章,倒是你,这么聪明的人投了我的反面实在可惜,应该站在我这边。” 郁植初连忙摆手:“我可不喜欢当狗,人生就为了刨坑而刨坑。我有国家,我谁也不立。其实我还想知道一点,你干掉了现在的政权,那对于拉塔你怎么办呢?” 他半点没商量的说:“都一样。” 郁植初竖起大拇指:“真是好志向。” “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混蛋,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群类一个活法,彼此的价值于自己才有效,于他人都是累赘的包袱,只有甩尽才干净。”他停了一下,换成平常那种果决又轻快的声音又说:“至于Y国,E国拿我们的问题和他们吵成了一气,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次到最后都是平息下来,并没有发动战争,不管是Y国还是E国,虽然都具有强大的军事,但都不会毫无理由地发动战争,现在不是以前的时代了。” 郁植初挑了挑唇角,若无其事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补刀:“出于时代没必要,但出于战略……就不好说了。” * 拉塔要比反对派会做人的多,其一是因为他信奉真主党。 其二是因为他不用做任何事情就能挣得巨额收入。 拉塔继承了他父亲成千上万亩的土地,农场自然是赚不了多少钱,但地表下蕴藏着煤炭,通过颁发采矿许可,因此变得非常富有。 他又高又瘦,胡子经过精心修剪,发际线向后褪去,但头顶还有足够多的头发,分出了一道笔直的印,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两条眉毛中间有几道深深的竖纹,那是长期习惯性皱眉所留下的痕迹。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锐利而又深不见底,这使得他不怎么显得平易近人,一看就不好对付。他能讲一口流利得英语和法语,曾在陆士军官培训学院学习,在□□团待了五年,还获得陆军上尉的军衔,但是结婚后他就选择了退伍,想当一名外交重臣,却成了情报分析与策划专家,是个有知名度的人物,深邃、博学,敏锐,后来在自由党中胜利,有了自己的势力。 虽说是东国政权最大的敌手,但也是唯一能和政府抵御暴动的强大堡垒,他身后有一个宪兵营,还有后方基地防务,还承担了部分防空任务,以替换出更多的政府军赴前线作战,势力可谓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之前联盟为了逼迫东国政府接受观察团,便终止了东国成员在国际组织中的位置,虽然后来东国政府同意接受观察团,但联盟并没有恢复其成员的资格,依旧决定停止所有成员国和所有组织与东国政府所有的外交合作,并禁止东国政府参加一切峰会。 在第一场筹备会议中,多国代表就提议暂停东国作为该组织的成员国,后来召开成员国外交部长会议,便确定了此方案,执行开来后意味着东国 分卷阅读144 政府与整个世界组织基本隔离开来,这种形势大于内容的表态,对于拉塔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政府军忙着和反对派咬来咬去,无法分心干预拉塔,所以他们的行动均是低调处理,只是随着氛围简单的谴责总统政权,而不是要总统下台,因为自有其他的势力不断逼迫。 Y国甚至还为东国总统制定了流亡计划,在草案被E国否决后,Y国军队还在东国海域集结了号航母战斗群和上百家战机,扬言48小时内要攻打东国,数万名特种部队开赴东国边境,但最终被联合国摁住。 郁植初和众多媒体采访这个老狐狸之前,准备了足够多的功课,但始终套不出任何有关想法的一言半句。獠牙在外,嘴却咬得紧紧的。他之所以公开表示邀请媒体,不过是跟着做做样子而已。 在镜头面前,自己的动作丝毫不露,但对于总统,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抨击。 先是极力渲染总统当下的奢侈生活,尽管国内战乱不已,但总统的妻子却热衷于网购世界各地的奢侈品,花费巨资从国外进口高档食品专供其儿女享用,是严重的道德污点,还说总统一直在寻求政治避难,详细列举反人权行为。并且还朝镜头喊话,称自己的势力一致反对外国势力干预,想要通过和平对话解决危机。 这等事件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待查实。后者说来说去,捅穿了,无非是外国一旦界入,东国必将再无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这样一直下去,不停整饬一切,文明早晚会被消亡,后世后代的人只能通过混入一些人为错误的历史书上翻篇览阅。 常言道,好事过头就变坏。 远处有教堂的钟声在回荡,郁植初不由得在想,这到底是神在庇护一切还是神在折腾一切? 她对蒙桑说:“上帝,不就只是诸多众神的一种吗?神最爱干什么事儿呢?就是看见了当作没看见。心愿就是用来放空的,但有人非指望着它必须实现,人首先要明白一个理,愿就是原心,意在保持初心,这东西要是实现了可还行,实现不了就会成为怨毒的念头,如此负不得正的东西,自己都受不了,还妄想把摊子甩给神?人生悠闲无序就这么些年,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自己说给自己听的?非得招一招,喊一喊那遭看不见的东西。真可怜呐。” 第 47 章 空气中刚经历过一股寒流,气温很低,冷风如刀,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腰斩;寒冰似锥,仿佛欲将天地的万物悉数刺穿。 大街上的人们都用厚实的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围巾,靴子,帽子,样样齐全。 一入了十二月下旬,新的一年很快就到了,城里渐渐显出气氛,临街的商店都装饰了门面,橱窗里,货架上把平常见不到的东西也摆出来了,引得人们到处排大队,越是困难时期,人们对于新一年的愿望瘾也就越大。 东国沉浸在除旧布新的氛围之中,农历以预定的步伐凛凛,尽管刚刚开展了一场足以影响世界局势的大论战,尽管东国大地上经济萧条的阴霾还有待时日才方可驱散,尽管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无论在什么日子也免不了有生老病死的悲哀和绝情失恋的痛苦,一岁之始还是把欢乐带给了人间。 越是流落异国,越是惦念着节日的团圆。 郁植初特地下了个早班,就为了给蒲焰腾饱一顿饺子。 五点一刻,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士气高昂的孤军奋战,买好了瘦牛肉,剃去筋条,用刀剁成肉沫,剁的细细的,搬上葱花姜沫顺时针搅了几大圈,然后又动手揉面,斩剂子,擀面皮儿。 她一手搓着擀面杖,一手捏着剂子,擀面杖一动,那剂子也就跟转,速度又快,眨眼间就摆满了一叠。 六点时,天已经黑了下去,她看了眼手环,蒲焰腾还没到。 郁植初只好先烧了一锅水。每天的煤气管道不是从这炸断,就是那里炸断,要不是煤气公司天天抢修,几乎连饭都吃不上,也没有旺火,总是一截蓝莹莹的苗,勉强顶着。 把锅放上灶,她又一只手拿着饺子皮,一只手盛馅,然后双手开始捏,包了好几种花样,柳叶的,元宝的…… 那时候,他在说到吃饺子有那么多的遗憾。 郁植初忍不住想,他的父母一定都是非常疼爱他的人,否则不会把他的秉性教的如此优秀,因此他才会格外怀念。 她想让他饱饱地吃上一顿,把往日所有的亏空都补回来。佐餐的菜她都是准备的蔬菜,虽然简单,但在这隆冬季节,蔬菜价贼贵,一般人家都不舍得买,也就是为了他。 饺子码满了整个案板,锅里的水也已经沸腾了,她向门口瞻望了几回,也没见动静,有些心神不宁,怕步兵营出了什么事,偶一阵仿佛感觉总能听到有敲门的时候,她跑去开门,却扑了空,原来是风刮的响。 打电话,电话也打不通。 郁植初看着那锅不停翻滚得沸水,还是决定将饺子煮了,以免他来了还要等,饺子皮薄,很容易熟,在锅里翻几个跟头,她就盛出来了 分卷阅读145 ,然后又炒菜,待晚饭弄毕后,那敲门声才阵阵传来。 她跑去开门,看见他满肩满头都落了一层白,像花一样拂了一身满还,才意识到外面下了雪。 “快进来吧,太冷了。”郁植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温度计,显示的是十五,暖气管里正发出轻微的流水声,她将温度又调高了一些,转身又往厨房走去:“你手机怎么打不通?不过时间赶的刚刚好,可以吃饭。” 暖气虽然热得慢,但屋里还是比外面暖和了不少,蒲焰腾换了鞋子,说:“没电了。”他从房间里拿上她的充电器冲上电,然后又去卫生间洗过手,才在沙发上坐下去。 郁植初递给他筷子:“先说好,我可没包硬币,那玩意儿太磕牙了,我上次疼了好几天。” 蒲焰腾笑着回:“就这样吃也行。” 他夹起一个饺子狼吞虎咽,完全不像在食堂里吃饭那么斯文。郁植初把盘子直往他面前推了好几回,生怕他够不着似的,她没动筷,先是看着他吃了一会儿,才低头吃自己的。 蒲焰腾一边吃一边还说:“你不打算给我一把钥匙吗?你的邻居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千里送身的常客。” 话题有点尖锐,又有点突然,郁植初一个不注意,噎了一口,把大半嘴的东西都咳了出来。蒲焰腾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他那张闲不住的嘴不甘心只用来吃饭,还接着一本正经往下说:“每次来都还要敲门,待不了多久又要走,就更像了,我是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女孩子,还是得注意一些自己的名声和形象的。” 郁植初无奈,只得开口堵住他的嘴:“等会儿给你配,吃完饭就去,行吗?” “行啊。”蒲焰腾开心的得寸进尺:“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郁植初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问。 “我今晚可以不回去。” 郁植初耳尖一热,瞪了他一眼,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蒲焰腾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饺子有多的吗? “有啊,怎么了?” “我想给韩臻送点儿。” “你还怕他在炊事班没得吃啊。” 蒲焰腾又咬了一口饺子,含糊说:“这不一样,这是家里人包的,他也理应有份。” 郁植初愣住了,说不清是因为那句家里人,还是他也理应有份。面前的这个人,每当露出无意却十分真诚的时刻,总能瞬间击中她。 她笑了笑:“有,包了很多,等会儿也给余幸送一些吧。” 蒲焰腾低着头“嗯”了一声,满心满眼都是白白胖胖的饺子,不经意的问她:“明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这语气听起来仿佛她还是个小朋友一样,郁植初愣了一瞬:“你怎么知道我明天生日?” 他扬头,微挑眉:“这很难?” “想要什么都行吗?” “对。” 听他答应的干脆,郁植初也就真的用小孩子的劲头回答道:“我想要一个风筝。” 蒲焰腾略显惊讶,实在是意外她说出这么个东西:“风筝?” “我从来没有玩过风筝,小的时候家境不好,也不缠着长辈买这些,春日的时候总看着别人在天上放各种各样的动物风筝,有燕子、蝴蝶、蜻蜓、喜鹊……什么样的都有,跟着看热闹都会觉得其乐无穷。但看久了免不了眼馋,我就回家拿个塑料袋往棍子上一绑,然后迎着风奔跑,那声音跟风筝是一样的。以前还一直发誓,说一定要做在天空中飞的风筝,决不能在一块只容得下两脚站立的贪玩之地过活。”见他听了半天不说话,郁植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傻?” 蒲焰腾认真的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怜惜:“不会。” 吃过饭,郁植初用保温壶装了两份饺子,一份给韩臻送去,一份给余幸送去。雪下的很大,纷纷扬扬的飞絮均匀地洒向城市的每个角落,高楼和民房没一会儿就被覆盖了,四处都显得十分雅致,大街和小巷,都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白毡,把本来高低参差,色彩斑驳的的城市瞬间统一了颜色。 余幸今日值白班,刚好下了班,郁植初便约她一起去逛逛,谁都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刻。 蒲焰腾将车停在老城外,三个人踏着石板徒步走过去,雪花落在额头上,脸颊上,凉丝丝的,令人感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伸出手去,接着雪花,那六角形的小白花在掌心融化,瞬间变成一颗颗小小的水珠。 临近新的一年,街上人流比往日要拥挤,各自披着一肩风雪,在商店门口进进出出,酒吧也都满场了,时不时能从旋转门里传出嘈杂的音乐。门前都点着灯,一盏比一盏亮,连路边的石块都被照耀的有些晃眼,眯起眼睛才能看清远处的霓虹上写着Happy New Year,站在灯下的人,只剩坚硬,一切亮如白昼,又似日落。 擦鞋匠、挎着篮子卖甜食的女人、乞丐穿来穿去,街道两旁是各种铺位摊点,各国摊主与顾客之间的交易进行 分卷阅读146 的热火朝天,各种不同的语言之中还夹着一些简单的手势,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清一色折叠台上陈列着五花八门的商品,古玩店里卖着各种Z国的商品,有象棋,木筷子,纸灯笼,佛像,瓷器纺织品,各种罐装茶叶,罐装药材以及爆竹。 郁植初先配了一匹钥匙给蒲焰腾,然后和余幸时不时手挽手低头看一眼摊子上的东西,再密密切切的说一些闺蜜间的耳语。她们会把印花的丝绸戴在头上将自己扮成东国妇女,一路尝一口吃的却又不买,满路的雕花灯,有莲花、兔子、老虎、龙灯,闹得眼花缭乱起来,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种玩意儿,根本来不及细看,只在眼前一晃就过去了。平常很难见到如此繁华的景象,便觉得这繁华当下太难能可贵到了不起。 蒲焰腾走在她们身侧,步子一缓一停,止在一幢门前。 店主是个六十岁的男人,身材单薄,弯弓背腰,戴着一副眼睛,长长的鹰钩鼻使他看起来有几分睿智。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鸵鸟羽毛、油画、鼻烟壶、胸针、铅笔、掉了漆面的手表,看上去没有一件值钱的玩意儿,但蒲焰腾还是被一个东西吸引住。 那圈垃圾里摆着一对普通的白金戒指,但中间托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不规则的切割面像是放大镜,能清清楚楚看到里面装着一小点的东西,是一片六瓣的苜蓿草。 店主见他盯着那对戒指一动不动,忙介绍道:“这钻石的成色好,做工好,款式也别致,里面的苜蓿草又被称为幸运草,它们被镶进钻石里已经很长时间了,用特殊材料护着,永不褪色。幸运草通常只有3瓣叶子,找到4瓣叶概率很小,找到5瓣叶的概率一般,找到6瓣叶的概率只有十万分之一,能戴上这对戒指的人隐含得到幸福及上天的眷顾。” 蒲焰腾转过头看郁植初,她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和余幸说话。她体格本来已经够小了,这时候缩在冬衣里,就显得更小了。帽子拉的低低的,围巾裹到了下巴处,只剩下嘴巴,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看上去有点不开心。 他想,要娶就得娶她,否则谁也不要。他心里充满了勇气,不断膨胀,暗暗绘制着未来的计划,觉得没有任何事能阻止自己。 “麻烦帮我包起来。”他对店主说。 “我要离开了。”余幸搓了搓手,嘴边一团白雾在清冽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郁植初被这突然告知的消息愣住了,连忙问:“去哪?” 余幸观察着那无声无息飘落的雪花,揉了揉疲倦的眉间:“人权组织将我调去F国,今天晚上就走。” 郁植初断定:“是你自己申请的吧?” 余幸没说话,算作默认。 两厢沉默。 “植初,你好好的。”余幸轻轻抱了抱她,看见正在掏钱夹的蒲焰腾,露出一抹心酸的笑容:“放过了旧事如藤的昨日,就别再错过花满枝桠的今朝。蒲焰腾,才是最合适你的人。” 郁植初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惆怅来,但她理解余幸的心思,只好用力回抱住她:“我们都尽力活着,有缘再见。” 逛完街,听说广场上有节目表演观看,人流又朝那里涌去。郁植初身形瘦小,每次在混乱的人群中,都会被挤到外围去,淹没进鼎沸的隆隆人声里,一下就和蒲焰腾还有余幸隔开了距离。 她推搡着往人群中间一点一点的挤过去,天际却陡然一声巨响,人群下意识瑟缩。郁植初刚想趴下,手就已经被人稳稳的牵住,连带着人都落进了蒲焰腾微凉的怀抱里,她抬头一看,发现不是炮弹。 五颜六色照亮了夜空。 郁植初睁大眼,惊喜的开口:“太阳你看,是烟花。” “嗯,真好看。”蒲焰腾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以防人流冲撞到她。 人群疯狂的聚焦,对着天空嘶吼着庆祝的话语,长年的内战让人群不敢聚集,此刻大家走在街头,在烟火的带领之下,放下心中的壁垒,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哪里有爆炸的烟火,人们就将目光投向哪里,每个人都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的长明灯,整个街头看起来像飘着无数萤火虫一般灵动。 红红的火星窜上天空,在夜空中绽放出美丽的花朵,绚丽多彩的颜色点燃了半边夜幕,而后,一颗颗火花飞速降落,夜色里,忽明忽暗。 每次爆裂和呼啸升空的声音,都会引来人群大叫,每次火焰嘶嘶作响,变成花束爆炸开来,都会引起人们的欢呼,鼓掌,拍照。 余幸困难的从人潮里突击到郁植初身旁,大声喊道:“新年了,我们赶在十二点钟之前一起许个愿吧!” “好啊。”郁植初同样扯着嗓子回。 余幸双手抱拳,做出一副真诚许愿祈求的样子,说:“我希望——每个国家的孩子都能有糖吃。” “我希望——”郁植初思考着开口,她侧过头看向蒲焰腾,那脸被光亮映衬的雪白,目光深深浅浅,光华千转,眼底映着明亮的烟火,蒲焰腾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全世界和平。” 分卷阅读147 “全世界和平。” “每个人都能拥有,爱与自由。” “每个人都能拥有,爱与自由。” 郁植初冲他笑起来,那几分娇俏和温柔,落在蒲焰腾的眼底,就像是有根羽毛在他心尖轻轻地挠。 他偏过头,低下去,她正好转头去看烟花,那吻轻轻地、凉凉地,直落在她的唇边。 战后的世界彻底被改变了,一切都仿佛愚蠢透顶,而现在,这些烟火声音和炮弹声音相差无几,但人们的脸上没有恐惧,走在街头的东国人嘶吼,盖过了烟火声,平时看的绝望面孔,现在被节日渲染,变得喜庆,耳边皆是繁杂欢喜的声音,映着整片闪光的夜空,以及人们不可抑制的对世俗欢乐的向往。 在战乱焦地的东国里,迎来了一场包含热泪、撕心裂肺的新年。 * 蒲焰腾和郁植初将余幸送去了机场。余幸没有通知任何人,她这趟走得悄无声息。 回去时郁植初的情绪明显不高,她的目光偏向窗外,一眨不眨。 她脑海中不断想着方才在机场余幸若无其事拎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很像当年狼狈逃去A国的自己。可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幸福,而余幸,还在无依无附的流浪。 车子即将变道,蒲焰腾看了一眼后视镜,缓缓减速,安慰道:“要是舍不得,以后我们可以常去F国看她,但她前提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郁植初默了默:“其实安慰人这种事情,真的不太适合你。” 把车稳稳停在她楼下,郁植初解开安全带,见他还是一动不动,不由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今晚……要回步兵营。”他说。 郁植初戴围巾的手一顿:“你不是说今晚不走吗?” 蒲焰腾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这么舍不得我?那我也可以留下的。” “少来,可别做出这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不是,我今天晚上得通宵值守……”蒲焰腾眨了眨眼,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见她停下来,这才看着她,声音温柔的像水,缱绻缠绵:“因为我想,明天一整天都陪着你。” 郁植初张了张嘴,讶然了一会儿:“不必了,那样很累,而且只是一个生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坚持道:“很重要的,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的眼神黑的浓郁,眼底含了笑,静静地看了蒲焰腾一会。先主动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又沿着他的唇线往下,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声音柔和的简直要溢出蜜来:“别太累。” 蒲焰腾只觉得那声音冲撞着他的心口,让心尖那一簇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把唇压在她的唇上,缠缠绵绵亲了许久,才念念不舍的放开,一字一句说道:“你要是再不上去,那今晚都上不去了。” 郁植初浑身一激灵,连忙推开门下车,刚才还觉得酸软无力的脚一下就有了精神,跑的飞快。 第 48 章 第二天清早蒲焰腾就捧着礼物和一大束玫瑰花来找郁植初,她半睡半醒被他喊起来,见到他怀里新鲜冷艳的玫瑰,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地说:“怕是这阵子东国玫瑰的生意来源都是你吧?干嘛还买什么花,多费钱。” 况且这个季节的花本身就不便宜。 “花钱也高兴。”蒲焰腾低低地笑,笑声微沉,婉转入耳:“我的枪为国家待命,我的玫瑰只属于你。” 郁植初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好像心里最柔软的已经被他触碰到,眼眶一红就有些想哭。她努力压抑了一会没压抑住,直接破功。 “植初。”蒲焰腾突然出声,随着这句话落下的还有一声纸盒子哗啦的声音。 郁植初刚抬起头,他便献宝似的将那盒子摆在她面前:“你的礼物,我先去给你做早餐,然后再带你去放风筝。” 郁植初小心地放下花,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东瞅瞅西瞧瞧,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不是那种传统的纸风筝,而是特技风筝,犹如一架缩小版的滑翔翼。这种风筝的特点是飞行阻力很小,但飞行速度极快。以碳钢棒为骨架,使用降落伞材质的尼龙格子布缝制而成,款式简单但色彩鲜艳夺目,尾端还绣了一颗植物,标明是她的所属。 郁植初连鞋子都没穿,直接蹦跳着跑去厨房:“这风筝也太难了吧,不过很漂亮。” “不难,我教你就会了,刚好今天的风也只有四级,很适合新手玩,以后我再做一个更大的滑翔伞给你。”蒲焰腾将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一回头看见她没穿鞋,佯装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板着脸:“真当现在四月天?鞋都不穿。” 郁植初难得俏皮,吐了吐舌头,跑回房间时撂下一句:“开心到忘记了不行?” 蒲焰腾眉眼一转,弯着唇,笑了。 大概是老天也顾情,昨日还是大雪,今天就出了太阳。 分卷阅读148 蒲焰腾开车带郁植初去了附近的卡松山,大雪正在融化,只是气温比之寻常要更冷一些。阳光从天上流照下来,周围的大树笔直地立在太阳下,同样畅明的仿佛与在教堂内祷告的人们共同宣誓一样。 天高云白,风吹来早春的气息,地面已经绿了,草苗转折了好几个弯才钻出地面,有些植物的种子还顶着胀破了种粒的壳,发出一寸多高的芽,欣幸的钻出土皮。 蒲焰腾将两线一端套进插销,固定在地上,然后开始放线,两线得平行分开且等长,然后绑到风筝铝圈上,将风筝正对风向,人往后倾斜站立。他朝郁植初招了招手:“过来,站在这里。” 郁植初站过去,他把线交给她,并同时嘱咐:“双手拉紧双线,稍往后退,同时向后速拉双线,飞上去以后控制飞行方向的时候,不要急着拉主线一方,如果用力过度就会造成风筝超出平飞角度旋转,会让主线缠绕绞死,只要记着一点,往左拉左,往右拉右,知道了吗?”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她迫不及待的想开始。 深深吸气,呼气,因为有风,只用摆一摆线轴,风筝就很快的往天上飘,在苍穹下来回飞舞。 郁植初裂开嘴笑,欢快的踮起脚尖蹦起来,她控线的双手平行用力时风筝一直向前直线上升,但很快风速加强时她的手用力轻重缓急就立刻不同,风筝的运动轨迹开始为弧线形,轨迹呈棱角状,眼看着双线就快要缠上去。 她回过头,求助似的看着蒲焰腾:“帮帮忙!” “刚才我讲的时候你又不听。”蒲焰腾从她身后圈上去,手心覆盖在她手背上,收紧之后微微一提,抬高她的手腕,立即将拉线左拉向左,右拉向右的分开,然后再微微拉动主线,左右两边所受承风面不同,进而开始转变方向。 他玩起来比她厉害的多,她干脆都松了力,全程让他裹着她的手操控。 风筝由中心点朝左上方以横8字绕圈飞行,控制自由转向,左和右,或快或慢,摆着长长的尾巴,然而在急速爬升俯冲的同时会发出犹如飞机掠过的引擎声。 这不大不小的东西放起来也需要本事,要看好风向,还要掌握好平衡,会技巧的还要耍技巧,其实很累人。 玩了很久,郁植初玩到最后都有些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特技风筝不能像其他风筝那样收线降落,而是以风的大小来做迎风降落或侧落,得缓缓控制拉线。这种有高难度的技术操作她干脆也交给了蒲焰腾,自己则躺在枯草地上看他让风筝飞到离地面两米时将线拉正,人向前移使风筝失去动力,徐徐飘落。 “太阳。”郁植初喊他,轻眨了一下眼睛,她第一次说出了这些一直想说却又始终找不到机会,又难以启齿的话:“我今天,很开心,但不止是今天,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好。谢谢。” 蒲焰腾微挑了挑眉,沉吟道:“以后都能做到。” 郁植初默默瞪圆了眼睛:“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又想了想,才说道:“我们就这样平凡的,会嫉妒,会生气,还会斗嘴,因为对彼此抱歉或感激而没能尝试的,以后慢慢地都做一遍吧。” 原来当一个人有了另一个世界可以依托崇拜时,所有的过往都在拥有他之后渐渐释怀。 世界是宇宙的,而他只想当好她的太阳。 回到租房,晚餐是蒲焰腾主厨,大概当兵的没有几个不会做饭,这种平凡而具体的生活使他得以开展自己温柔、勤劳的一面。郁植初看着他默默忙碌的背影,觉得他似乎也对这种细小的家务事有着浓厚的兴趣,仿佛体内蕴藏着一股永不枯竭的力量。但只有蒲焰腾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源于他对郁植初的爱,只要能看着她,尤其是看她津津有味的吃相和孩子般的睡态,他就有一种满足感。 然而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伤感,太具体地幸福往往会显得不真实,他担心有朝一日突然失去这一切,因为郁植初根本不是安于平凡生活的人,暂时的平静说明不了什么,他总觉得她终究要回到属于她的轨道上 切好菜后,蒲焰腾挽起袖子,系上围裙点火做饭。郁植初做饭与他完全不一样,她的程序都像是流水化的,必须把所有材料准备好,差一样她都不会动工,然后机械,快速的烹饪。蒲焰腾就不一样了,他好像很懂得享受私底下的生活,一会儿哼哼歌,一会儿洗一洗菜,郁植初看着他就乐出了声,一个男人做饭,竟然会有很好看的烟火气息。 他炒了三个热菜,又准备了三个凉菜,还提前备了一个小蛋糕,拆的时候他问她:“要不,蜡烛点十八根?” 郁植初往嘴里塞了一口排骨:“为什么?” 蒲焰腾眉头皱得更紧了:“韩臻说,女孩子好像很忌讳年龄这种事。” 郁植初略一思考就通透了,嘴角漾开一抹笑:“我没关系,这就是我的真实年龄,有什么好掩藏的,难不成会因为少点几根蜡烛就能回退?不存在的,人本能的渴望年轻,但我更喜欢现在成熟的自己,懂得如何在精神世界里当自己的主人。” 分卷阅读149 蒲焰腾笑得狗腿兮兮:“我也喜欢。” 一共二十七根蜡烛被点燃,蛋糕的甜腻香气缓缓飘散。关了灯,二十七朵淡黄的火苗在黑夜里跳动,光亮拉的细长,映在她的眼睛里。 他眉眼含笑:“许个愿吧。” 郁植初望着燃烧的蜡烛,望向祝福她生日的蒲焰腾,心想要开始二十八岁了,过去的二十七年,就如同被燃烧的蜡烛一样缓缓流走,往后的人生也像这烛光一样,有灾难,也有希望。 她闭上眼睛缓缓许愿。郁植初,你要一直勇敢下去。 “生日快乐。”蒲焰腾说道。 吹过蜡烛后,他把蛋糕挪去了一旁,从茶几上拿出几瓶啤酒,很有诚意地说:“今天你过生日,我特意给你买了酒,陪你说说话,你慢慢喝。” 郁植初惊讶了一瞬,但看他酒菜备全的架势实在不是单纯的想陪她说说话:“那还是先请你把企图和主题都明确一下,我可从来不喝不明不白的酒。” “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毕竟很难有这样的时光。”蒲焰腾拿过一个玻璃杯,刚准备给她往杯里倒酒,郁植初直接伸手拿过瓶子:“喝酒就得拿瓶吹。” 啤酒在她面前纯粹是水,渴了似的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末了叹息一声,唇上的水光印在灯下有一层很浅淡的亮色:“很爽。” 蒲焰腾不紧不慢的吃菜,闲聊似的问她:“怎么这么能喝酒?” “遗传吧,我爸的酒量就挺好,有一年小学端午节的时候,学校放假不上课,我爸急着去看龙舟比赛,一瓶啤酒只倒了半瓶给自己喝,剩下的半瓶被我喝了。” “醉了吗?” “有一点,因为之前没喝过,但从那以后,我就经常会偷他的酒喝。上大学的时候有很长一阵子失眠,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但第二天又得保持精神上课,吃安眠药总得吃上两三粒才能睡着,而且睡得很死,所以大部分时候都用酒来代替,把自己喝大,喝的晕乎乎的,就睡了,只不过第二天有点头疼,但总比浑身软绵绵起不来床要好。” “那抽烟呢?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高中毕业后,暑假里我跑去兰州旅游,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男生,跟他学的。” “难不成还发生了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没有,那个时候我长得难看,最容易和男生相处成哥们儿。”郁植初斟酌的问道:“你会觉得女人抽烟很不雅吗?” 蒲焰腾摇了摇头:“倒没觉得,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郁植初又喝了几口,只一会儿功夫瓶子里的酒就见底了,她吃了几口菜,说:“我努努力戒掉。” “玩儿游戏吧。”蒲焰腾搁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她。 郁植初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今天的劲头性比她还高:“好啊。” “但今天不玩I Never,玩一问一答。” “你不是一直在问?” “不一样,接下来的问题都是有要求性的,你也可以问。” 郁植初又开了一瓶酒:“你有没有想过不当兵?” “没想过。我没文凭,也没技术,军事那套出了门,能用到的地方其实很少,许多战友都不想退伍而是转业,我目前没有更好的打算。那你呢,想过不当记者吗?” 郁植初看了眼桌上五颜六色的菜肴,拿起酒瓶回:“没有。” “当我完成维护任务回国后,你会在哪里?” 郁植初拿酒瓶的手一顿,恍然发觉谈话已经到了中心点,于是反问:“你希望我在哪里?” 蒲焰腾微一审度,然后才把事先把他酝酿好的一段话讲出来:“国内。你离我太远,又总待在这么危险的国家,我静不下心。在国内,只要一放假我就去看你,这样每天对于我,都有期待的动力。我希望你生存,活下来,世界上不光只有这里才能找到生命价值的问题。” 郁植初思忖了一下:“但我接手这边的分社才没多久。” 蒲焰腾面上依旧不显逼迫,只慢条斯理道:“所以我才希望你去平衡选择。” 郁植初点了点头,眉眼间一派执着:“但我喜欢做战地记者。” “要当到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或许直到没有战争的那一天。这世界上有不少人会为了信仰而献身精神,也是一个市场经济,我愿意成为那种人,我感到荣幸。我希望用我的镜头和文字去描绘一个时代苍凉的侧影,这里有多少受挫就有多少努力,有多少辜负凋零,就有多少信任生机,有多少暗淡就有多少希望,有多少残忍无情就有多少苦弱偶在。得让世人知道和平一直在我们身边,只要人愿意放下双手,枪只能打赢战争,笔才能写出和平。” 蒲焰腾微垂着眼角,静静地看着她:“你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个开风气者,喜欢倡导文化的旨意是好的初衷,但你不屑于玩阴谋斗争,所以只能在一定的历史阶段里起到作用,这是你的历史局限性使然,你若是只想当战地记者,这一切是够了,但我怕你想够的, 分卷阅读150 远不止于此。” 他目光灼灼,唇边虽有笑意,但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但比起这个,郁植初更惊讶于他点出自己心中所想。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窥探人心的能力。 郁植初眉眼一转:“一个国家遭遇这么大的不幸,我亲眼观临,不止是看在眼里,心里的记忆也会尤为深刻。” 蒲焰腾说:“战乱国家拐点频现,各方追逐,任何定数都能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这里不会有神话,即使有,也只是顷刻一点的逆转,你比我更危险,有社会洞见的人不止是懂得回顾过去,还要知道预见未来。” 郁植初笑了笑,低头吃着盘子里的菜没说话。她在想,植物需要光合没错,但蒲焰腾不知道到植物永远是以自己的方式生长,并非太阳所希望的那样。 蒲焰腾又问她:“你没有吗?” “什么?” “对我,没有要求吗?” 郁植初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那看来我还是有些失败,你一点都不提,让我觉得自己还没重要到被要求的地步。” 郁植初耷下嘴角,一脸正色的用筷子敲了敲碗沿:“你的这个命题存在潜意识引导错误,我只要答了就是错的,驳回。” 见他哑然,郁植初含笑问道:“你有意见?” 蒲焰腾赶紧摆手:“你是精神文明建设的标兵,我不敢有意见。” 嘴上这么说,但在心里叹气,爱呀爱,说来说去,不过是一方在另一方的施加影响下选择弱势,她做不到,就只有他来。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机会将彼此的生命淌进对方的生命,不用急于这一刻。 郁植初咬了咬筷子,见他从这刻开始,只顾一心一意低头吃菜,便想着找话题:“你认为,Y国会打败甚至是打破东国力量平衡吗?” “E国不会允许东国被Y国控制。” 郁植初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谈军事和政治还是得和在役军人来聊。“这正是问题所在,Y国一天到晚油腔滑调的竭力表现出东国政权对平民压迫的愤怒。事实上,E国作为东国的盟友,就算进攻也只能是防御性的,但到了Y国嘴里,就好像E国要称霸全世界,Y国自认思想开明,但其实仍有局限。” 见她只顾喝酒,都没怎么吃,蒲焰腾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她碗里,用眼神示意她吃完:“E国是一定会参战的,不管以前闹得有多狠,都是自家事。还记得两次的和平建议吗?东国政府几乎对观察团提出的所有要求都作出了让步,只是要求更多时间来商讨其中最苛刻的亮相条款,但反对派宣布无法接受请求,而拉塔也开始调动自己规模的军队。拉塔比反对派稍好一些,但他们同时也不想让自己的政权在这个国家束手束脚,苦于没有获得党内足够的支持来压倒东国总统。可他能找谁寻求帮助?只有反对派和武装分子,因为他们更积极好战。如果领导一场反抗政府的叛乱,两个人平摊政权也比三个人分羹要好。再看国际局面,一场争斗不可避免,只要Y国一动,E国加进来,是迟早的事,一旦开战,所有Z国的侨民都得在短期内打道回府。” 他话音一落,郁植初便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东国总统的秘书长还没有辞职,你说他在预谋什么呢?” “不一定是他不想走。” “难道是总统不让?这样显得有点随意。” “傻的人当不了总统,几方势力伺机而动等待着接管政府,政官们又各怀心事,一盘散沙,前方着火后院告急。秘书长可是除了总统老婆以外最了解总统一切的人,他一定是有经过考验的。这些年是东国总统最倒霉的一个时期,但秘书长帮着总统办了不少事,人换的跟走马灯似的,就他坚持了下来。动摇的分子是多数,坚定的是少数,东国总统现在需要有人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边,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所以秘书长目前都还能受到重视,这种人一旦归顺其他势力,对东国就是毁灭,所以东国总统不会冒险让内阁再出现大的分裂,哪怕是装样子也要装下去。” 郁植初哼笑了一声:“如果是我就一定会弄下去,这世上不见光但能杀死人的方法,太多了。而且拉塔似乎要比政府军的城府更深一些。” 蒲焰腾正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拉塔和政府军之间的阶级本质不同,当然价值观也会不同。目前来说,东国总统找不到一个正确的方向,面对反对派的屠杀,他慌乱,犹豫不知所从,然而很多百姓又非常激进,时不时弄一出起义。那都是社会的下层,受到压制的一帮人强烈的进行反弹。他们对社会积累着义愤,对这个国家有极度的焦虑,所以想推翻现有,那当中就会由许多人产生许多种不同的效应,进而一步步深化,把整个过程都反映出来。民众想要寻找到一条自由独立的道路,并没什么错,只是个人的反抗起不到很大的作用,这些东西在当下文化中也属于流行的思潮,因此能将人鼓动得热血沸腾。” “而东国总统,政治勉强懂几分,打仗他是真不太行。政权都是群众拥护起来的,他最聪 分卷阅读151 明的地方在于不像反对派那样突暴,知道当一个领袖,首先需要一个组织者,要团结大多数群众。但随便拷打也显出了他的不成熟,简直是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的宗旨。位高权者离核心战区比较远,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有时候头死了兵还活着,许多部队没了指挥,来不及整编,地方组织也没联络,在路上吃不上、喝不上、掉队的、生病的、逃跑的、稀里哗啦的回来,天天减员,碰上狡猾的反对派,多数时候是打不赢的。不懂武装斗争的人也不可能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和完整的计划,普遍的都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上。所以东国总统非常忧虑,他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恢复起自己的权力,现在还属于纯摸索的阶段, 但结局是怎样的,谁也没有成算。” 郁植初补充道:“而且周边国不同意。” “对。”蒲焰腾点了点头:“大屠杀仅仅算得上初出茅庐的灾难,给了东国总统一个深刻的教训,这不是儿戏,说杀谁就杀谁,谁还跟你客气?其实不管是军队还是政治问题都得抓基,要抓到细若如毛的仔细程度,战斗力就起来了。但他坏在引爆了极端民族主义,这个把柄始终被反对派捏着。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表现出强大、自信、磊落的样子,上下同欲者胜,一个洋溢着理性的主义国家团结才能得到巩固,从容不迫才有充裕的可持续性。” “而在真正的战场上,若是局面必败就得走,逃不代表一定输,一能养兵蓄锐,二能减少老百姓的伤亡,所谓避实就虚。战略说起来就十二个字:积极防御、后发制人、先礼后兵。战则开弓没有回头箭,打得一圈开,免得百拳来。和则以地区稳定大局为重,得随时愿开加强合作之渠,降低局势紧张。” 郁植初心头一震,侧目看他:“或许他们更偏向于直面迎战更能体现出不服输?毕竟除了嚣张的反对派,还有一个不停嗷嗷叫的Y国。” “打当然要打,但不是这么个打法。从政府军以往进攻战役的组织和进行来看,单单一个使用炮兵进行火力准备,也许能算得上战役进攻征兆,但要实施一次整的战役进攻,可不是动用炮兵火力打一打这么简单……” 他语气淡然,可那遗憾只要仔细听,便能感受得到。“如果是Y国先发动战争,首先,政府军从火力准备的角度来说,战役进攻级别的火力准备必然是在宽正面、大纵深展开,且按照进攻方炮兵指挥所制定的火力计划遂行,可能需要多轮准备、反准备和火力延伸,不是动用火炮打几轮是个意思就能完事的。其次,战役进攻不可能没有其它征兆,譬如在攻击前边防部队开始拆除对峙线上的阻绝工事、铁丝网,工兵部队开始排除边境线上主要进攻通道上的雷区、对河流进行水文测量、动用工程兵和舟桥部队急造军路或者搭建野战便桥,步兵部队在前沿的侦察行动突然增多、开始大量修筑进攻出发地掩体与装甲车辆隐蔽部、部队统一更新装备更新密码与强化无线电管制,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攻击征兆判断。最后,一场战役进攻不可能只有炮兵部队“发言”,按照一级的作战条令,火力准备结束后前沿步兵部队将迅速发起攻势,前沿交战将迅即进入白热化状态。” 郁植初肯定道:“但E国不会坐视不理。” 蒲焰腾笑了笑,那意思说不出是在笑郁植初想的太简单,还是笑她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单纯。“如果Y国选择开打,你认为他们连基本的心领神会都不具备?而且就Y国这作风,多半都会架在一个事情上用理由光明正大的攻打东国,看起来和突然袭击不沾边的同时,还能对E国示好。就算Y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开打,他们也会时不时的揉一揉东国。” “现在为止有两个最显眼的问题:一是现代军队政治上的基本原则就是一切行动要听最高政治首长的指挥,甭管你在外还是在内。军法中也起码做了规定“擅自与它国展开战斗者处死刑”,没有最高的指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否则这不是部队而是军阀。但你瞧瞧Y国的前线部队对东国开火的次数还少吗?说得轻一点是在给东国总统上眼药,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前线军队已经不听政府的招呼了,这事儿是典型的“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称一千斤打不住”,目前Y国总统对前线军队的控制力,那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第二个问题是反对派不想让东国东Y两国那么快缓和下来,反对派想要的可不是自身没什么损失,他们是想要拿到一堆的好处,而且他们那群歪棒子一闹,就更加让Y国的前线部队觉得“自己也行”,客观上更加不利于东国总统树立自己的权威,要是其他的一些势力再跟着添油加醋,长袖善舞一番,再战略层面上着实能赚一笔。” 听他说的这么斩钉截铁,郁植初也开始显得犹犹豫豫起来:“但E国也是老油条,东国这么肥沃的肉,谁也不想松口……” 见他说了太多的话,知道他有些渴,郁植初便端起水壶往他杯子里添水。 那水波在玻璃杯中荡漾开,在灯光的映衬下漾出一抹橘红,蒲焰腾目光一顿,便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道:“E国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Y国带着部分国家在东国身上搞军事冒险、对着东国一拥而上、 分卷阅读152 拼命撕咬的念头,但想要永久性的制止Y国盯着,就得昭示出自己在东部问题上的主导地位,甚至直接提出要把Y国踢出六方机制,摆出一副把东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架势,但这样实施的难度行多高不用我说明你也清楚。至于Y国总统——自己吃不到的你认为他会拱手让给别人?” “你向来聪明,也粗略算算,这一仗打下来,得死多少人?” 他声音陡然低沉了几分,音色却清透得直达她心底,郁植初从那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淡淡的心疼。 “和一个富有强大但喜欢交恶的国家做邻居可真不好,就像对方养了头野兽,成日獠牙半露,眉目狰狞的看着自己,东国也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世界地图那么大,非摊上这么个地方。” 蒲焰腾笑而不语,知道她这是在说酒话了,少了点分寸和聚焦,但让他感到温馨和安逸。“E国和东国虽是盟友关系,但有联合国在,他们只能义务表态,支持或鼓励,不可能指望E国去攻打Y国。而东国总是很难拒绝一个来自盟国和联合国以及几方对手商定的计划,只是那些希望和平的人输掉了这场竞争。植初,但愿我刚才这番话没有说得你想热血沸腾的留下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国内一定会安排撤退,我希望你走。” “我会……做错吗?” 郁植初的声音变了,突然显得有些悲伤,也有些激动,下意识地又要去拿酒,发现瓶子里已经空了。 她刚想伸手再拿一瓶,就被蒲焰腾按住。 “不许喝了,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 郁植初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不让喝你还买什么酒,这不是特殊日子吗?” 蒲焰腾果断而坚决的把酒瓶子抽开,搂住她将她从地毯上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唇角:“就是因为特殊日子才不能喝到昏昏欲睡,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做。” 郁植初突然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里似有水光在浮动,映着灯,流光十色,千回百转。 蒲焰腾心里陡然一动,他想,如果将来和她生一个女儿,眉眼间像她,脾气也像她,应该会格外显得古灵精怪。 只是这么在脑海里随意勾勒几分,便显得有些蠢蠢欲动,低头亲在她唇上。 郁植初感到全身酥软,仿佛血液凝滞了,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毫无抵御能力地在空中飘荡。 许久,蒲焰腾沉醉的将手臂压在她脑袋下,久久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平静地感受着,这个时候,仿佛一丝风都能惊扰这天籁的寂静。 他捉住郁植初的手指亲了亲,眉眼唇角都透着止不住地欢愉:“很高兴能陪你度过一个生日,以后还会有更多,我们都好好活着,也让我看看你到老的样子,好不好?” 郁植初累的眼皮直往下耷,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好困。”音调越往后拖越细弱如蚊,瞬间就睡了过去。 蒲焰腾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细腻光滑的肩膀,侧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晚安,老婆。” 她像胎儿似的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呼吸很轻。 第 49 章 肉沫粥用电饭锅煮起来后,郁植初绕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客厅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查看邮箱,不出意外的等来了东国秘书长的资料。 花里胡哨的没有,只有一副路线图以及一个刺眼的定位小红点。 郁植初垂眸看得认真,眸色却一点点,一点点的加深。 秘书长这份答案给的如此之利索,倒让她琢磨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早饭过后,刚到工作室,她就得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反对派声称政府军使用了含有沙·林毒气的火·箭弹对郊区进行了袭击,已经记录了一千多名死者的名字。另有数百名伤者,伤亡中包括大量妇女和儿童,还发布了一则视频,几十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躺在地板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不停的急救,其他房间里满满当当全部堆着尸体。 面对化学武器王炸的亮相,东国政府措手不及之外连连否认。官方媒体报道说,是反对派武装人员在东国北部使用了含有化学物质的火·箭弹,不仅造成平民死亡,还造成十一名政府军士兵死亡。东国反对派则否认使用了化学武器,并指责政府军在交火中使用了含有化学物质的火·箭弹。 联合国秘书长立即快速重新组建了一个独立的调查小组,用中立、专业和科学查清此事,调查小组很快成立,并声明对所有指控都需要进行不拖延,不附加任何条件和没有例外的检查。 然而这一表态随即遭到政府反对,认为联合国允许调查组在东国全境活动,这与东国先前的要求相违背,并指出这是联合国秘书长对一些旨在曲解调查真正意图的国家的屈从。 东国从没有签署任何化学武器条约,Y国借此机会指责东国储存剧毒的沙·林。面对指责,东国外交部只得站出来表示,政府即使有化学武器,但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也绝不会使用。新闻部部长对媒体 分卷阅读153 澄清,政府军有遭受到化武袭击的伤者和袭击目击者的证词,以及土壤和空气样本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是恐怖组织的武装分子在此次使用了化武。 但是这表态无法令其他国家信服。 化学武器在战场上属于“红线”行为,不得触碰,而此次东国却越过了这条线,会改变Y国对东国当前冲突的考量,Y国甚至开始准备威胁空袭。东国政府百口莫辩,在有罪推定的前提下,被铺天盖地的声讨折磨的体无完肤。 驻东国的各大媒体通达旦宵准备紧急应对,大家都没有现场素材和一手的资料,只能援引各方的表态。 对此事,郁植初和蒙桑各自持有不同的观点谈论这事。她说:“政府军不会使反对派获利,如果此番事件真的是出自政府之手,那么和大屠杀一样可谓失算。矛头指向政府,就能让反对派不战屈兵,能借此机会要求国际社会制止东国政府暴力行为,还可以趁机提出设立禁飞区和安全走廊的诸多要求。一旦这些目的达成,不管是军事方面还是政治层面,反对派都能扳回至关重要的一局,政府会选择因小失大吗?办案要搞清楚动机,政府军使用化武惹一身骚的动机呢?是什么?” 蒙桑说:“可如果从技术上来看,反对派不大可能持有如此大剂量的化学物质,以及创造化武的能力和技术。再从作战能力上看,反对派当天袭击了多个地点,好像没有多余的能力在同一时间对多个地点进行大规模□□袭击,但据曝光的视频来看,政府军在当天确实发射了一百多枚火箭。” “我觉得一切都太流畅了。”郁植初指尖点了点下巴,心里那股阴郁越发浓厚:“先不说这事究竟是不是政府军所为,因为有待推证。我觉得反对派太不对劲了。第一点,前线在成为交火的据点时那里的居民早就已经逃离,反对派发布的视频中那么多人的尸体不太合理。第二,如果那些被急救的人真的是化武中毒,医务人员为什么不穿防护服?第三,在政府军袭击后只有三个小时,一些电视台就播放了许多尸体、现场连线、现场援助的画面以及死亡人数的精准数字。反对派更是洋洋洒洒的写文,难不成他们的脑袋都是计算器不成?几个小时哪怕自己光着屁股躲政府军的子弹都躲不赢,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计算死亡人数?” 几天后,东国官方媒体报道,称政府军当天在与反对派武装作战时,遭受反对派的化学武器袭击,数十名士兵受伤。还报道了一名隶属于恐怖组织的武装分子和援助者之间的通话内容,录音中上线跟下线说,已经派遣一个可靠的组织给他送去两瓶沙·林毒气罐,可仅仅只是一段模糊的录音,证明不了事实。 郁植初立即向军方提出了申请,想要进行交涉采访,花高价买了几套核生化防护包,几个小时后,分社获得了批准,她立即和蒙桑赶往袭击现场。 政府军的空军配合地面部队对反对派发起了猛攻,反对派被打的节节败退,从据点撤离。各大媒体跟着政府军达到前线时,车开到军事据点的入口就没路了,周围都是已经倒成废墟的建筑,雨后的泥泞裹着垃圾和子弹壳。 郁植初先查探了附近地区的情况,化学武器的扩散性强,在前线使用气体会随着空气和风的传播令周围的居民中毒,但这里的人群一切安好。 查探完后,媒体坐上军队的装甲车,一路颠簸,来到据点。 郁植初采访了在这场灾难中幸存着的人,他经过紧急救治,走路仍旧颤颤巍巍,说话也有些絮絮叨叨,显得神志不清。据幸存者说,事发时他们正在不远处的壕沟中工作,那个壕沟是用来储存□□提供的武器,他的儿子死在了这起袭击里,死之前儿子告诉他,里面装着管状武器、盛气体的器皿,都是用于制造化学武器的材料。还说这些武器是反对派从情报机构手中得到的,但反对派不知道怎么用它们,导致制剂泄露造成了大量人员死亡。 单方一词,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郁植初随后和蒙桑,跟着政府军来到一个被反对派丢弃的地下军火库。 士兵连番警告所有在现场采访的记者,说非常危险,不可以碰任何东西,据点附近可能还藏有反对派的狙击手,随时会发动攻击,每个人都得贴着墙,弯着腰快速移动。 靠近军火库时,空气中弥漫的强烈刺鼻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心跳加速,呼吸不畅。即使戴着面罩也能够闻到,吸一口气,头脑又昏又胀。所有人只能抑制着剧烈的心跳,慢慢地接近一片漆黑的军火库。 里面堆满了枪支弹药、防毒面具、还有一些油桶和器皿,里面装着化学制剂。 所有记者不停的对着军火库拍照,只有郁植初一个人凑得极近,弯下腰在一个油桶后面找到了一根手掌长的试剂管,上面刻着一串极小的透明英文:Y国制造。 政府军士兵正在警告媒体别凑太近,没看到她这边,郁植初立即将那试管藏进背包的外侧拉链袋。 从军火库走出去,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化学气味仍旧没有飘散。郁植初在空地上做出境报道,背后是一片废墟,方圆几里她像一个及其眨眼的靶子。 很快 分卷阅读154 就听见了一声枪响,媒体被惊得四散,但子弹没有落下,政府军士兵立即抄起枪应对。枪声从一声两声很快漫延成四处可闻,一个士兵经过郁植初身旁,捂着肚子一头栽倒在地。 蒙桑紧盯着自己的周围,愣了一秒,便狠狠推了郁植初一把,她一个卧倒在地,周围不断有人叫着倒在地上。 郁植初听到一声清脆的“叮”,蒙桑连同摄像机倒了,她以为他是在躲子弹。过了一会儿,她扭头,却看见了血,他脑袋四周的地面已经被血染红,刚才那声是子弹打中脑袋的声音。 “蒙桑!”她喊起来,“蒙桑……” 郁植初扶着蒙桑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但他的身体瘫软。她盯着他的脸,已经被血色染的模糊不清,但还有一丝呼吸。 枪声很快停止,活下来的忙着逃命,有人狂奔,有人一瘸一拐,有人在地上爬,他们尖叫、逃窜、拉扯。郁植初似乎比周围的人都要冷静,她除了用力喘气以外,没有过度紧张,只三下五除二扒掉防护服,把手伸到他胳膊下,把蒙桑背了起来。他身子很重,压得她几乎跪下去。 政府军立即赶过去帮她的忙,把人弄上车。蒙桑躺在后排,她将所有拍摄器材一股脑扔进副驾驶,一个猛打方向盘,脚下油门不要命的狂踩,眼前一片模糊。她感到方向盘越来越沉,手脚越来越无力,仿佛人都被抽空了,窒息的连呼吸都困难。 她不断地朝蒙桑大喊,试图叫回他的灵魂,他用力呼吸着,但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更多的鲜血。 一枚子弹凌空袭击,落在福特车旁,恰好击中了车窗,玻璃上刹时出现了弹坑和裂痕。 郁植初惊叫一声,车急刹在医院门口。她半托半背的将人弄进去,等待急救的病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她拦下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人,冷静地告诉他:“我是Z国记者,这是我的摄像师,请救救他。”她翻出口袋里所有的证件和钱,不断喊着:“请救救他。” 床从急诊呼啸着推过来,郁植初看见蒙桑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她听见他痛苦的呼唤:“阿初……” 她跟着床跑,紧紧握住蒙桑的手:“我在这,蒙桑,我在这里……” “东国已经,不安全了,请你把我的妻子送走,拜,拜托……” 郁植初咬着唇,狠狠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坚持一下。” 几名医生围着他,架上呼吸机,吊上生理盐水,再没有更多的措施。郁植初填写完基本的表格后,走到蒙桑身边,可以看到他的胸部还在强烈起伏,但对于她的呼喊已经没有回应。她和几位护工又将他推向二楼,去拍摄部补CT。 对于她一连串的询问,医生只摇了摇头。 十分钟后,蒙桑的心跳再没有任何起伏。医生叹息着,拔下抢救器械的皮管,伸出手,合上他那半张着的嘴和半睁着的眼睛,尽一个医生最后一项职责。 洁白的床单在护士的手中抖开,想要覆盖上他的身体,覆盖上他的脸。 “蒙桑……”郁植初猛的扑在床上,死死抱住他。那是她不能离开的同事,战友,兄长。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蒙桑都已经听不见她的呼唤。 他静静的躺在那最后的归宿里,灰暗的脸仿佛还在苦思,紧闭的嘴唇似乎蕴含着万语千言,谁也不知道他的灵魂在想什么,要说什么,仿佛是被上帝召唤走,毫不留恋就告别了尘世的一切。 对这个世界眷恋也罢,憎恨也罢,他永远地离开了。 护士拉起郁植初,想要推动病床,把蒙桑推到太平间去。郁植初全身的热血都涌到脸上,她像一头暴怒的幼狮,疯狂地挥手把护士推开,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不要带走他,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医生的白袍泪眼哀求:“救救他好不好,他不能死,他还有妻子……” 医生觉得挺不落忍,没有说话,半晌哀怜的拍了拍她的头,任她哭,任她吼,空气里只有她的声音,裹着满腹酸楚和不舍。 蒙桑最终还是被带去了太平间,她不是家属,无权认领。 郁植初缓缓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两条腿像灌铅似的那么沉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天,风雨如晦,黑云翻滚,她站在门口呆立着。远处一根根树木木然的对着她,雨水在路上肆意横流,院子里,被风雨摇落的枯叶,随着路上的积水汩汩流向下水道。 恍惚觉得这是天意,犹如她濒临崩溃的心。 她的目光越过湿漉漉的灰色石板屋顶,望着散布在远处的建筑,一只猫在绵绵细雨中无人问津。 风一直吹,好像怎么都吹不尽。 雨一直下,好像怎么都下不完。 泪一直流,好像怎么都流不干。 远处不断有炮声在激荡,历史总是善于翻云覆雨,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也就该死了,所有地方会变成一片瓦砾,东国在地图上消失。 雨很久才停。 那天,她从医院走出来,满身鲜血, 分卷阅读155 一蕤风尘,身旁有人在哭着祈祷:“上帝,让我们免遭命运论者的戕害吧,请赐予我们和平!救救您可爱的孩子们!” 信徒们心甘情愿的信着上帝和真主,对他们发出求助和讨赦的呼唤。平民们被这战争缠绕,陷入深渊,就只有把命运交给那虚幻的主,可冥冥之中的伸、佛、上帝以及真主,又该用什么来对付人间的魔鬼? “姐姐,什么是和平?”有个脏兮兮的孩子怯生生的问她。 “和平?”郁植初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她嗓子哑哑的,像在渗血,眼泪又一滴一滴重新砸在地面上:“和平就是——能够整晚酣然的睡眠,是在夜晚照亮世界的只有霓虹而非导弹,是一个国家的所有广场上永远屹立不倒的国旗,是饭桌上永远都有剩下的饭菜,是能牵着你的手一直到你长大的爸爸妈妈。” * 蒙桑葬礼进行的很顺利,除了一直不停的下雨。 一世清白的他离开人世,但他一直信奉的上帝却不给他一丝晴光。 蒙桑的妻子怀孕了。郁植初无法分辨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他妻子悲恸、绝望,一夜之间仿佛老下去,抚着小腹喃喃地开口,声音因为哭的声嘶力竭而沙哑:“看来我的孩子要在战争中降生到这个世界……” 郁植初的心情像在风里浪里颠簸:“孩子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在七月,如果战争真的打起来,说不定活不到那时候……” “走吧,我送你走。”郁植初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肚子,泪水立刻又聚集起来,“好好抚养他长大,蒙桑一直渴望当父亲,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会的。” 第 50 章 联合国调查东国化武问题的真相小组在之后提供的最终报告中仍旧无法证实到底是谁使用了化学武器,由于信息缺乏,无法将事件、地点和受害联系起来,并且根据双方此前协议,调查组“绝不致力于确定哪一方使用了化学武器”,即使确定有某些迹象,但也不能轻易解答谁是始作俑者。 在这场扑簌迷离之中,Y国言之凿凿,称东国使用化武,将考虑对东国实施有限的军事打击,在规模和时间上均会有限,时间不会超过两天,意在惩罚东国使用化学武器,同时寻求作为一种威慑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对此,东国外长表示,东国已经做好全力保卫国家的准备。 联合国化学武器调查小组匆忙离境,东国民众人心惶惶。 自从透出军事打击的消息后,街道上惨淡的生意反而有了起色,商店门口排起了长队,店员用幸存的货物打发购物欲旺盛的顾客,甚至在闹市上冒出许许多多的摊贩,卖的都是些在逃难时最有用的东西,防毒面具,手电筒等等。 许多民众开始逃亡东国南部的韦达省,那里是少数没有被战火燎灼的省份之一,而更的人开始选择逃亡国外,出境人数最多的一天,从东国边境前往别国的难民高达十六万,一千个人中有六百五十人是难民,沦亡的时代,他们除了落荒而逃,急于离开这个内忧外患已经到了顶点,大战一触即发的国家,再不能做任何事。 可作为难民危机的主要肇事者,Y国接纳的难民屈指可数,还要求难民审查期限为一年,确保不会对Y国机构造成安全威胁,绝大多数的难民只能滞留周边国家。 东国总统会见到访了议会议员和一些政党领袖组成的代表团时也在问题上进行了表态,表明自己的主权及立场,任何所有对东国变相的侵犯以及潜在控制意图都是不合法的,尤其是在联合国没有通过这种侵略行为、联合国化学武器调查小组没有发布结果的情况下。 Y军迅速进入战前攻击状态,同时,部署在海湾地区的航母增至两艘,随时等待发起军事攻击的命令。 根据《战争权力决议案》,总统发动六十天以上的军事干预行动才余姚寻求国会授权,理论上,Y国宪法虽赋予国会宣战权,但事实上过去不同党派的Y国总统对别的国家发动军事攻击,都是绕过国会直接动用宪法赋予总统三军总司令的权力来发起军事攻击。 战争一即触发之时,Y国总统突然又说,他希望将是否发动攻击的决定,提交国会表决,他的这种迂回临阵收兵,受到了一些人的欢迎,但也引发了极大的争议,许多人讥笑说他半途而废。 Y国总统不是不想打,而是面对东国的混乱局面,如果开局就部署失当,定会反受其害,于是将所有责任推给国会,是最好的权宜之计。 但把皮球踢给国会也不能万事大吉,首先是Y国的军方表示不满,认为一国总统该要做到言出必行,最失望的要数东国最大的反对派,S国,他们认为Y国总统的威信正在减弱,被视为缺乏勇气的人。 而E国不愿意接受在Y国对东国发动袭击时成为一个旁观者,便在记者会上捕捉到Y国国务卿口中的暧昧讯号,是一根劝和的橄榄枝,东国政府便主动配合,总统声称愿意上缴化学武器,Y国随机也就借坡下驴,箭在弦上的军事打击很快就变成 分卷阅读156 了各方的政治谈判。 东国政府很同意E国的主张,愿意放弃化学武器,向联合国递交文件,申请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外界认为东国总统躲过了一场劫难后应该韬光养晦,赶紧教出化武这一烫手山芋,但东国总统并未收敛锋芒,而是顺势向Y国提出了条件,并第一次在各国面前公布东国当局目前掌握着约一千吨化武,境内有四十几个存放点。 一时间联合国为解决化武这个问题日夜不休的争论着。 民众在无奈的等待着位置的命运,除了准备应急逃生用品,家家户户都重新加固门窗。 东国执政党复兴党的官员在媒体前表示,东国总统只是想利用日后的谈判为其制造杀戮,好继续拖延自己的执政时间。 去化武必定要销毁,所有武器都得进行完全高压消毒,而消毒之后所参与的硝石等残渣必须封存在集装箱内以便掩埋,这样的过程需要一个完整的处理系统,销毁一顿化武需要一百万美元,东国当局掌握一千吨化武,销毁所有就需要十亿美元,这笔费用对于经济已经逐渐崩溃的东国政府来说无疑太过庞大,所以东国总统想把Y过拉进去化武的工程中,让他出钱又出力。 然而Y国总统的言辞则立即变得较为果决,他说看来要迫使东国真正放弃化武,还得保持军事打击的可能性,这是一记明显的敲打,但东国政府不怕鱼死网破,只认一个死理,没有钱,不销毁。 经过联合国的商洽,通过决议,与禁止化武组织成立联合工作团确保对销毁化武进程的具体监督和执行,各国都表示支持。禁止化武组织还通过了Y国E国销毁东国化武框架协议的详细计划,会议上全票批准该计划生效,以最快捷和最安全的方式全面启动销毁特别程序。 本以为化武事件的余波能就此渐渐平息下去,但突然之间世界就迎来了搏斗,很快燃起了烈火。 时间正是后半夜,郁植初正蜷在床上睡觉,一声可怕的声音将她惊醒,就像是头上刮起了一阵雷风暴,她猛地一下坐起来,看见窗外幽暗的灯光从淋着雨水的窗户上透进来,风吹的噼啪作响。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真的下雨了?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由弱渐强,先是绿区中嘶鸣,随后四周纷纷响应,整个东国都笼罩在尖利的嗓音之中。 窗外的万家灯火在同一个时刻倏然消失了,飞机上的炸弹丢下来,轰然而起的爆炸声如同成串的雷劈,地面上立刻升起血红的火光,空气在燃烧,大地在颤抖,郁植初居住的这座楼像遇到了地震,不住地哆嗦,柜子上的东西被摔得稀里哗啦,剧烈的爆炸声湮没了一切,带着火药味的硝烟扑进窗户,在黑漆漆的夜里弥漫,她仿佛要窒息了,头脑里变成了一片空白。 黑暗中亮起了探照灯,一束束淡蓝的光柱射向夜空,交错晃动,为守卫东国的高射炮搜寻目标,照明弹跟着升了,灿烂的光华把天空染成一片淡黄色,可以清晰地听见炮部队奔赴防线的隆隆声。 郁植初跳下床,看见照明弹徐徐落下,拖着长长的尾巴,沿着抛物线在空际中飞驰,像节日的焰火,更像一支利箭。 如果那不是要人命的东西,她能站着看一整晚。 “咚!咚!咚!”炮弹怒吼着,喷出一条条粉红色的火舌,在空中炸开一朵朵橘黄色的花。 但乌云低垂,阴雨连绵,又是夜晚,炮手很难瞄准目标,这种天气无法出动侦察机观察轰炸效果,敌人非常狡猾,他们的火力一直处于移动状态,所以东国的炮火大部分都落在了撤空的阵地上,而无法损伤敌军力量。 郁植初醒过神,赶紧拿起背包以最快的速度想要冲下楼,一颗炮弹落在她的房屋旁,慌乱的躲闪使她立足不稳,手抓了一个空,坚固的房子顷刻间粉塌,她的身体随着摇晃着倒了下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颓然坠地,在一片震颤中被压在水泥板下。 头顶不断有飞机飞过,向东国土地播种下死亡,更播种下仇恨的种子,房屋被焚为平地,千千万万的苍生在炮弹下丧生,惨烈,死亡,倒塌。 盘桓已久的噩梦还是降临了,不管人们在此之前曾怎样千遍万遍的谈论战争,在这一刻,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炮弹震惊了,它无眼更无情,不管哪栋房子下有鲜活的生命,不管哪张床上还睡着小孩,不管哪里是镌刻着一座城市最文明的精华。 只有不停的轰炸,覆没。 步兵营内,此时灯火通明。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蒲焰腾紧抿着双唇,双眉紧蹙,停顿片刻后又开始反复地拨打那烂熟于心的号码,但始终打不通,机械地女声让他感到绝望,那清晰的盲音像是一把刀割在他的心尖上,疼得他身上都汗湿了一片。 韩臻此时从门外走进来,蒲焰腾立即问他:“怎么样?” 韩臻摇了摇头:“轰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营长说必须要等到结束后联合国才会派我们去救援,最迟估计也得天明。” “天明?”蒲焰腾声音立即 分卷阅读157 低沉到有些可怕,心里掠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最后都掐灭在脑海里,“不行,我等不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直接步履匆忙地往外走去。 他拿上枪,一路将车开去郁植初的租房,但道路已经堵塞,只能徒步进去。 枪声和炮声从蒲焰腾左侧传来,尽管有些距离,但还是能看见弹壳落地时突然飞溅的泥块,右侧的火力也很猛,就在朝北几公里的方向,眼前还算平静。 蒲焰腾持着枪匆匆跑过,一发炮弹在空中呼啸而过,落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轰”的一声炸开,地面随之震颤,但他脚步丝毫微停,依旧不要命的往前冲。 炮火越发密集,很快就分辨不出单个的炸弹,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向几十列火车同时呼啸而过,房屋在颤颤巍巍,不时跌落几块瓦砾,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机枪子弹朝他这边扫过来,蒲焰腾听见旁边一声尖叫,一个政府军一头栽倒在地,火力又猛烈的扫在了他的脚下,心里残存的一丝冷静瞬间变成了愤怒。 他找到一颗树,单膝跪在树干后,借着掩护向外窥探,然后举起□□瞄准一个目标,扣动了扳机,再一个目标,再多个目标。 解决完周围的危险,他冲去了郁植初的租房,脚下是细碎的石粒,看见整栋楼都倒塌成了废墟,好像心里也跟着倒塌了一样。 绵缠的细雨很快倾盆,仿佛要将整个地表都淹没,将战场刹那间化为沼泽,积水里泡着血液,棕红色的溪流汩汩而下,残缺的手指头漂浮在里面,像灰尘一样飘走,炮弹还在炸,岌岌可危的房子有不少发生二次坍塌。 她究竟被压在里面多久了?还有没有呼吸?自己会不会找安全位置躲着? 蒲焰腾越想越难受,嗓子像是堵了一团湿润的棉花,呛得眼睛一片酸意。 路被颠覆堵死,就算联系了大型机械也进不来,蒲焰腾放下枪,开始用双手一点一滴的搬,一月冰冷的雨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始终没完没了的下,他身上的迷彩服很快被浸湿,凉得心惊,眼前影影绰绰的都是疏密的身影。 他拿着碎石块敲了敲大面积的物体,一直在呼喊她,可始终得不到回应。 用力搬,用力挪,十指磨破,漫上一层血污。 天快亮了。 总算在一个安全的三角区见到一缕黝黑的发丝,蒲焰腾移开压在她身上死沉的水泥板,才看见她整个人都趴着,怀里护着相机背包,灰扑扑的脸侧向一旁,没有血迹,眼睛紧闭着。 蒲焰腾抱起来,先检查她有没有明显的外伤,然后才急切地呼喊:“植初,植初……” 郁植初听见他沙哑的声音,睁开了眼睛,雨点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她眼前一片模糊,空气如湿,凉飕飕的,还带着风。她感到头疼欲裂,肋骨和肚子都隐隐作痛,恨不得就这样蜷缩着昏死过去。 “植初,别睡……”蒲焰腾将身上的迷彩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一把打横抱起她,一字一句:“千万别睡,我带你去医院。” 她皱起眉,痛的忍不住嘤咛一声:“蒲焰腾……” 他一边抱着她狂奔,一边小心的回应她:“嗯,我在,你在撑一会儿,别睡……” “好。”郁植初轻声回答着,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第 51 章 一夜过去,天际开明,飞机,大炮,导弹的轰鸣全部消失了,那些废墟和幸存的住宅又被无异于往常的日光照亮,街上响起汽车的喇叭声,荒凉的街道旁,消防车在喷水,维和部队的人充当抢险队员在挖掘瓦砾中残存的生命,小汽车像弹跳的洗衣,在弹坑之间小心地绕行,千百名工人抢修着煤气管道,石油,自来水。 这个国家,在昨晚惨烈的屠杀中没有死去,而是陷入了伤痛的昏迷。 郁植初的伤不重,没有骨折骨裂,只有一些轻微的砸伤擦伤,只做简单的上药即可,出了院,蒲焰腾直接把她带去了步兵营,营内至今还没有轮上一颗炮弹,只是在无数次的哆嗦中甩掉了房顶的几块鳞甲,墙壁伤张开了几道裂纹,依然还挺立着,蒲焰腾把她安顿好后又急忙投身于救援行动。 分社的几个同事都幸存的活了下来,但房子都遭到了袭击,郁植初让他们把分社的重要东西和资料都带上,给营长打过招呼后,齐齐住进了营内。 这一场无情的战斗将东国的打的奄奄一息,电视台里很快就有了事实报道,并探清了武力来源,这次袭击不是反对派,不是拉塔,更不是东国中任何一支队伍,而是是新盟起的“反全国联盟”武装组织。 无情的轰炸整整持续了一周,东国上空浓重的冬雾雨水并没能阻挡反全国联盟武装组织派来的飞贼,它们昼伏夜出,每天都给这座古城留下新的烙印,连续的轰炸不知道被毁灭了多少的建筑,死伤人数直线飙升,刚刚举行了葬礼的人们一跨出教堂时便个个血肉横飞,汽车碎片被炸去房顶,十来层高楼被炮弹一穿到底,房梁下的母亲强撑着身躯为襁褓婴孩留出一席之地,到 分卷阅读158 死脊背都不肯弯曲。 反全国联盟组织还派出大批士兵,分头嵌入城郊袭击政府巡逻队和检查站,迫使政府军放弃外围据点,再胁迫地方部落领导人倒向自己,攻进据点之后,在隐蔽处构筑了星罗密布的掩体来抗击空袭,掩体间互联互通,穿着老百姓服装藏于平民中,分散成班规模活动,不常驻一地,作战时利用隘路和掩体,昼伏夜出,四面打击,利用不良天气攻打政府军。 这个组织原本基地原骨干是K国的分支机构,由数千名官兵和武装以及世界各地的圣战者,包括几十名□□分子组成,这些人身经百战,具有丰富的实战作战经验和素养,并制定了详细周密的作战计划,修建了军事基地、通信设施等,大大提高作战水平,邀请全民参展,十四岁后的男孩接受作战训练,女孩学习家务,对于外籍兵源,根据国际、地区和语言进行重新编组,送往不同的训练营接受一个月的军事训练。部队分为三类:前线部队、守备部队和体整部队,以每月一千美元的薪水引诱B国、A国和其他国家的贫穷男子当兵,还雇佣了两千嗜杀成性的雇佣兵。 他们洗劫了东国的央行分行,一共获得4.92亿美元的巨款和大量金块,抢劫合计达到20美元,还在占领区中搜集各类古董,短时间就控制了东国北部大量的农田和油田,控制着三十个二工厂和十一处石油加工厂,每天产出四万桶原油,昼夜运输能达到二十万桶,每桶以三十美元的介个出售给T国,东国南部、L国等地,他们通过洗劫政府仓库的小麦,走私、倒卖石油获利,这些钱通过地下银行网络系统,支付内部人员和士兵薪水、宣传和购买武器,使得国际经济制裁束手无策。 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少人目前无法获知,只知道他们有多种重型装备,连直升机这种大型装备也俱全,能制造简易□□,身后有生产车间从事武器零件生产,从切割材料到组装零部件乃至填充□□,有专门生产火箭发射装置、□□和推进装置工程,实现了标准统一化、生产流程和军事工业基本的精确度,数万件武器短时间内就能造好,许多分散的团支团体,甚至是全国的恐怖组织都宣布效忠他们。 就连反对派也和他们投诚,共同对付政府军,炸毁了民用航班、发动B国恐怖袭击,杀害包括Z国公民在内的平民,积极渗透整个东国,乃至整个地区版块。 联合国立即决定制止其组织从事非法石油贸易、文物、武器走私、金融交易活动,禁止为其提供资金及切断其利用互联网进行恐怖等活动,但丝毫起不到作用。 Y国和E国都高举打击恐怖组织的旗帜,但两国的做法却各不相同,Y国打的异常消极,使得恐怖组织不断壮大,由于东国战略收缩,Y国总统坚决不派遣大规模地面部队,而其他深陷危机的国家更是无余力打击恐怖组织,所以Y国领导的国际联盟主要是通过采取直接空中打击、支持东国反对派地面部队、情报收集与共享、限制外籍作战人员流入、切断资金链等方式来打击削弱该组织,同时也希望利用恐怖组织消耗掉政府军的实力。 出动战机两千多架,日均仅7架,空袭恐怖组织的控制区,以保护东国石油设施为名,始终不轰炸恐怖组织控制着的经济命脉——油田油井、石油基础和油管与运输车,这使得恐怖组织仍旧能通过走私而获得资金运转。 恐怖组织的战斗力远超过东国政府军和塔拉政府军,Y国空袭以来,该组织不仅没死反而还成倍扩大了队伍,在东国的占领领地中也扩大了一倍。 E国开始怀疑Y军与恐怖组织有勾结,其意图根本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以实现地缘政治和经济目标,东国离E国最近,所以E国也不可能放弃掉东国政权,便也跟着参与打击恐怖组织的活动,以“帮助东国运送反恐物资和提供反恐军事专家”为名先出动了近两千人的特种部队,还包括海军陆战、空降兵,将大量的武器装备、弹药、人员、房屋预制件等秘密运往东国境内,并修建了新的停机坪、机库、维修了跑道,对恐怖组织展开了详尽的侦察,连续发动了三十次空袭。 □□制造的雷霆风暴好似永远无法停息,当晨曦日复一日的揭开东国上空的夜幕时,死神只是含着狰狞的笑随着飞机短暂的褪去,留下伤痕累累的国家在淡青色的黎明中□□,一到夜晚,又继续重复。 谁能够左右战争?全世界都是和平的绿洲,全人类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命运,这不仅仅是希望,更是一种奢望。 战争中遭受重创的工业重镇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街区被完全损毁,昔日承载人们喜怒哀乐的日常空间沦为权力争夺的修罗场。 附近的一座桥梁被炸毁,上万民众的逃生之路以及联东维和部队的补给线被切断,按照规定维和官兵们可以离开,但维和部队中,只有Z国工兵具备野战开辟、修复通路的能力,官兵们选择留下来,成为联东部队中唯一一支在炮火中外出救援作业的维和工兵分队。 还有许多的地方都需要救援,人手根本不够,蒲焰腾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帮忙,与工兵一同作业时,四周不断有炮弹爆炸,道路刚修好一半,就有数百辆难民车 分卷阅读159 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短短几天的时间,抢修和开辟道路一百六十余公里,派出未爆炸弹287枚。 晚上还要在难民营周围巡逻,连警戒级别都升为了红色,那是最高级别警戒。 郁植初则每天都和分社其他同事做现场报道,深夜加稿,并密切的关注着版图上的博弈,仔细观察东国每一个动向,线评估它的产生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然后才是整个世界。 墙上钉着地图、规划图及其他图片。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文件和资料。 大脑一直处在超负荷的工作状态,郁植初必须认真研究每一份资料、每一个数据,她的脑子得不停地转动。要把那么散乱,复杂而相互关联的情况用一条逻辑严谨的思路统一起来,让所有的因素都有机的服务于一个主题。 同事在电脑上看着政治新闻视频,各国首脑们然论这东国的冲突,忿忿猜测E国和Y国究竟谁能够一举决输赢。 同事A说:“不管谁输谁赢,总归还是要打下去,可能是一年,可能会拖得更久,所有战争赢的局面都是以和平谈判而告终,上千百万的人在这些炮火中丧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同事B说:“如果东国战败,会引发一场金融危机,加深大规模的事业和贫困,民众将对统治者的愤怒无法控制,E国也会失去最有力的一条臂膀,都是为了权力。” “权力吗?”郁植初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叹了一口气:“这是最不靠谱的。国家乃千年,人生才几栽?今天属于这个人,明天就能属于另一个人,千百年来就这样被夺来夺去,每一个统治者都希望自己是最强的,为了使自己拥有这个权利能久一点而不顾惘生,从本质上就已经失去了作为统领者的资格,每个领袖都该只是一个国家的守护者,战争能表现领袖精神的,有无能、残暴和失败,唯独没有合法性。一个国家如果总把目标转移到别的国家身上,那么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远处传来了轰隆声,让人分不清是炮火还是雷电。 门外有个步兵敲门,探头说:“郁记者,我们营长找你。” 第 52 章 郁植初默了一瞬,放下手中的东西,朝营长办公室走过去。 史冬林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直在思考,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该对眼前这个能说会道的人该怎么办?总不能脸对脸的将她数落一顿,那样有失军人风气,一个弄不好反倒把她给得罪了,更何况她还为蒲焰腾挡过子弹,于那臭小子而言就是有恩,不能那么做,还是好话好说,让她明白好离好散,把她安然请走就行。 史冬林让她坐下,也不再强行开口寒暄,而是直接说出主体:“植初啊,军队培养一个兵不容易,培养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更不容易,我无比希望他当兵的时间长一点,你们若只是单纯的谈儿女私情,我双手双脚赞成,但你们之间牵扯着很复杂的东西,你是记者,探寻真相是你的权力,我无从阻拦,在营内的这些日子我一直观察着你,你无心抛下你的工作,是决议要让自己赴在危险之中的人,但他不能陪你一起,他不顾违反军纪也要去救你,还在未取得联合国同意的情况下开了火,杀死许多人,这一次,我仅仅是罚他,下一次,他可不一定有命回来,我们维和部队不是不尊重老百姓的生命,但我们必须听令作战,擅自行动就是违背了维和部队的原则。” 郁植初眉头微蹙,把两条细长的眉拢成一长条,但没有说话。这让史冬林略感欣慰,听不到她的声音时,似乎更容易把话说出口:“军人在爱情中不能成为很好的守诺者,他毕竟还是一个身心健全的七尺男儿,他不能卸去肩上的责任。这责任,是自己的生命,是祖国的交托,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赋予。而你一点也不纯真,你身上都是浑浊,还带有浓浓的宿命感,如果你相信你们之中是缘分,那是时间赐给你的,而这缘分,等期限满了以后会再次收回去,没有念想,自然也不会有欲望。你不适合跟他在一起,这些话我本不该说……” 郁植初没什么耐心听他高谈论阔,冷着脸打断:“既然说出来那就是想让别人知道,既然想让别人知道,就没什么不该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会处理好的。” 史冬林收住了那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沉吟着转过脸去,望着暮色苍茫中的窗户,窗外一片孤寂。 * 恐怖森骇的战事爆发后,多国开始进行撤侨工作,Z国包了几架飞机来接在东国骚乱中受困的Z国侨胞回家,前后接走了六百多名Z国人从东国撤离,其中大部分是来自石油和天然气集团公司的工人,为保证侨民安全前往机场,由联合国维和部队派兵护送。 郁植初他们也要跟着撤退。 前一天,她把一名女同事单独约在了绿区的一间咖啡厅里,同事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想不到究竟有什么事情重要到需要避开其他人偷偷的谈。 郁植初也不急着开口,慢腾腾地从烟盒离抽出一支烟,深深抽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一口,像是做了一次 分卷阅读160 深呼吸,然后静静地喝水、抽烟,一根烟抽完,她才开了口:“你辛苦一下,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首先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其次我这人也没什么朋友,找谁都不太合适,黄麒又离我太远,想来想去交给你最合适。” 她这正襟危坐的模样一下子就把那人说的紧张起来:“到底什么事?是不是撤退出什么问题了?” “不是,是我的私事。”郁植初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女同事翻了两页,内容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如果郁植初遭遇不测,其下所有财产分成各等份,一份留给家人,一份留给蒙桑妻子,一份留给蒲焰腾,如果蒲焰腾在服役期间牺牲,那笔钱将捐给人道组织。不用任何形式举办葬礼,不通知任何人,骨灰随意处置。 女同事瞪大眼睛愠怒地开口:“遗嘱?你立遗嘱干什么?你……不回去吗?” “屠杀和化武的事情还没完……” 况且,她不相信蒙桑的死亡是那么凑巧的事,时间不早不晚,偏偏是在她得到秘书长的消息之后…… 女同事脸色变了几变:“可现在乱成这样怎么查?联合国都查不出来的事你一个人怎么弄?简直就是匹夫之勇。” 郁植初依旧一脸平静:“我答应过蒙桑,得把他妻子送走,我得把我的位置让出来。而且现在机会正好,伏脉千里的草蛇灰线已经露出,我不一定会死,这东西是用来预备万一的,只不过是提前打理,留个我活过的证据,一张纸而已,并不太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 “你什么价值观?这里局势已败,你只是一个异国的看客,当不了实践者。”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要撕开事物的面纱,而不只是凭空想象,自己心痒难耐不肯查还要坐着听别人说三道四?我做不到。” 女同事皱了一下眉头:“命都不要了?家人和爱情也都不要了?总部既然已经安排我们撤退,你何必去趟这浑水,来日方长,以后也有机会能回到这里,查清真相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最艰难的一个?” 郁植初眉头狠狠一皱,语气也低沉了几分:“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没有不要命。当人从危险中跳出来看全局时,就不会只将焦点关注在危险程度,目光会散在全局。第二,我除了是HN的员工,我同时也是一名战地记者。第三,我虽然不是政治家,但勉勉强强在政治界算有几分影响力,也俨然是个理论家,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说完了就算了。既是社会人咱们就有点社会人担当的样子,屠杀和化武这件事情放到利益上可能会被缩小,但往宏观了说,得失都是错,我做这么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大多数人的价值观不被陈旧的思俗和舆论引导,我不能随便说话,但也不能不干事,只摆事实讲道理,不管将来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所有我自己兜着,不妨碍谁。” “你要我揣着这两个心病我走不掉,既然走不掉只好去查,我不是一心想要跟活着过不去的人,但咱们这种人,活着是要讲条件的,信奉什么就得坚持什么,否则何来价值观一说?人有一个内在和外在的,就像一个储物间,以门为界,里外看似不搭,但其实是本一的,扔了外在那叫没脸子,失了内在那叫出离。把皮剥了,肉不好看,挖了内脏,活不下去。反正人人都要死,为了付出什么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没白来一遭。” 女同事问:“那你遵奉的事实呢?又是什么?” 郁植初沉默了一瞬,看着女同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事实就是从现有的答案中剔除掉无用的信息,去增加新的,可确凿的,连同真相一体。就像是圆周率一样,你知道它约等于 3.14,但后面还有无数个小数点等待着人们去挖掘全貌。Z国不断有新一代战地记者涌入前哨,这正是国家媒体进一步扩展全球版图向四海八方传递Z国声音的结果,人应当守住勇敢,才会是一辈子的武器。” 女同事沉默了,她不能否认郁植初的话,但也无法说服她,硬说反倒显得假,她这人总喜欢什么都来真的,但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蒙桑曾经评论:郁植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顺个梯子就能爬上天。之前还不相信,现在信了。 “好,我收下了,东国是一个很大的舞台,像你这样的人才在这里可以把所学发挥到极致,虽然危险,但有意义,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试着问一句,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觉得你男朋友会接受你的遗产吗?” 郁植初眼底的光一明一暗,看不真切,良久才轻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应该不会吧。” 女同事耸了耸肩:“那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跟他说这事情,百分百会碰个钉子。” “我没什么别的能给他了,如果他不要,就捐了吧,我不在这上面做纠缠。”郁植初想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不用露出这种“我像是立刻去寻死”的表情,我已经跟总部申请了,调查完手中的任务,以后都留在国内。” 女同事很快想到了理由:“你男朋友应该就快要回国了吧。” “ 分卷阅读161 嗯,还有十天。” 她本来是计划和蒲焰腾好好谈谈的,但是她突然明白痛苦的力量可能会让她说出一些非她本意的话。所有的问题她都有着重考虑、审视性质和分寸,也知道如果有一天蒲焰腾知道真相后大概会是什么态度,以及如果自己能活着,要对这件事的后续处理能力,后续的绝对损失都能走法律程序,现在她要做的是处理好跟前的事,希望蒲焰腾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都有一个平稳过渡,至于更远的。 如果,她还能有机会的话…… * 第四批侨民撤退出发那天,郁植初和所有同事被蒲焰腾他们护送着去到机场。 临上飞机前,蒲焰腾递给她一袋子干粮,都是些面包,糖果,饮料之类的东西。“带着,免得飞机无聊,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郁植初沉默了一瞬,那句再见仿佛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冻住,无论如何都流不出她的嘴,她抬起头对他说:“你要好好保重,安全回国。” “我会的,我能为了国家赴汤蹈火,也会为了你履险如夷。”蒲焰腾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国之后,我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 “什么事?” 蒲焰腾淡淡一笑,语气又温柔又神秘:“现在还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韩臻见他俩依依不舍的粘腻了许久还舍不得分开,便大声喊道:“快点儿行不行?磨磨唧唧的。” 他们还有别的任务,能空出来的时间的确不多,蒲焰腾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走了。” “太阳……”郁植初一把拉住他的手。 她平常总显得清规戒律又压抑收敛,很少这样露出犹豫又念念的神情,热切的望着他,这种眼神总会让他觉得她无论让干什么他都会答应。蒲焰腾一下子就心酸起来,开始有丝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成为一个普通人:“放心,我一定会让自己活着回国去见你。” “你一定,要平安。” 她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跟在他身后想要送他去机场外,他停下来,拦住她。郁植初却非要固执地陪着他朝前走去,她一直送了他好长好远,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这让蒲焰腾觉得仿佛即将面临的不是短暂的分离,而是一次长别。 他压了下眉心,不安的看着她:“植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只是……” 后半句话好像怎么都开不了口,蒲焰腾耐心的等着,韩臻又在一旁催促,他丝毫不理会,似乎一定要听到她亲口说出来。 她往后退了退,好让自己的视线看得见他,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要跟他分离了,也许,这就是永别。 他的喜欢在这尘世的情意太珍重,她试图去延长保鲜期,但不幸的是,人生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郁植初闷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沉的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我舍不得你……” 蒲焰腾听的心口微涩,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看她低垂了眼,正要说话,她却已经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感受他颈间的暖意。 “我会的。”他保证道:“只有九天了,九天很快的,你别哭啊,你要是一哭我可就舍不得把你放到飞机上去了。”蒲焰腾说着又笑出了声,“原来你也有撒娇的时候啊。” 郁植初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收紧下巴,强忍住泪水,又怕耽误他的事,等到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忍着说:“我没事,你快走吧。” 蒲焰腾“嗯”了一声,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第一次从她眼神中看出依赖又深情,反倒让他彻底有些松不开手,握住她的手腕又拉进怀里抱了抱。郁植初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蒲焰腾松开后,捏了捏她的鼻尖:“到了一定要给我发短信报安。” 郁植初重重地点了下头。 “国内的工作应该不会像这边一样忙,要少熬夜,早点休息。” 她皱起眉:“我知道了。” 蒲焰腾挑了下眉:“这就不耐烦了?” 那以后的一辈子还怎么说啊。 在韩臻的再三催促下,蒲焰腾说:“行了,我走了。” 郁植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回到停机坪内,乌乌泱泱的人头中她找到女同事,拿上自己的背包小声开口:“我也走了,你给蒙桑的妻子打电话让她出来,记住一路上要保护好她,我们国内再见。” 女同事叹息一声,她已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到时候你还会活着吗?” “我尽量。”郁植初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去,背影立即消失在蒙蒙灰雾中,语声也像隔远了似的。 第 53 章 高速公路上,郁植初的车速一直保持在一百多公里的时速,她早就把手机关掉了,断绝了与外界一切通讯联系,过了公路收费站之后她在路边停下车,打开后备箱,在夜色中从杂乱的工具箱 分卷阅读162 底部掀起一层皮垫,摸出一把手枪,回到车里放进背包中。 她早就已经提前对东国总统打过招呼,说要跟随士兵去前线采访,那是接近目的地最隐秘的办法。自己一天没吃东西,此时也饿了,找了一辆加油站把邮箱加满,在街边吃了一点东西后继续启程。 一路高速行驶,两侧只有划一的护栏、防眩板和各种标志,极易导致视觉和心里疲劳。前方逃难的车辆太多,任她怎么闪灯鸣喇叭那些车就是不肯往旁边挪一挪,郁植初就频频从紧急停车带超车,如果平时是蒙桑开车,这种违章超车他是绝对不会允许。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车子隔一会儿就要开一下雨刮器,路面湿漉漉的打滑,郁植初不得不把车速降慢。 车内的热气无法消散,蒸汽在窗户的上边缘凝结成一层水雾,使得空间更显封闭,连窗户外苍白的日光也更加模糊。 晚上六点,越过东国边界,临近L国边境的关口,边境线上人山人海,联合国难民组织在此处搭建了许多帐篷,无数的儿童,妇女和老人滞留边境,他们无法返家也无法入境。 这附近不仅有山体,还有水域,D国的一些特工据信常年驻扎在此,帮助东国反对派收集情报。这些特工栖身多艘游弋在东国附近水域船只,利用技术可观察到远在东国内陆六百公里处的部队活动,他们把手机到的情报传递给Y国官员,由后者提供给东国反对派。 郁植初要先从外围摸摸情况,确保渠道可靠,否则一旦只看清了一点脉络就贸然靠近,一旦有任何不合适都不好收拾。 她直接进驻政府军营帐,与指挥官商量了记录拍摄等一系列的计划,但内心重心还是隐晦的朝对方打听自己所要探查的情报,此地距离东国秘书长发的位置,只剩下一千二百米。 凌晨时分,指挥官还在营帐里做兵力布阵,附近山地是土石混合山地,在缺乏坑道爆破器材和工程机械的情况用铁锹挖战壕实在太累,想要搞纵深防御和翼侧防御就得连夜不停休的动工,装甲分队也必须有能够配置隐藏的地方,才可以用来破坏对手进攻队形的战役。 天还未亮,郁植初听见了第一声炮弹声响,她整夜和衣未眠,拿起相机就利索的跳出营帐。政府军的人已全体武装。 北风不住地呼啸,卷裹着雪花在飞舞着,犹如一团冰雾,地面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铺在地上松软得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山体战斗,得集中兵力猛攻一个山头,攻下一个据点,把敌人赶走后,立即集中兵力去攻击下一个山头。虽然等于在每一次攻坚中都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但多个山头之间的联系极其微弱,一不小心冲击分队就难以按时发挥作用。 政府军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但恐怖组织怎么会给政府军自我表现的机会?恐怖组织在夺下两个山头后,其余山头的就开始放弃阵地撤退,政府军见状,立即开始接手逃跑后丢下的阵地,山地的其余所有防御阵地都被政府军一鼓而下。 而恐怖组织躲去了战术制高点后,开着坦克、装甲车、在山顶架起了无后座力炮,重机枪,拿出了看家宝贝反坦克导弹,居高临下对着政府军的坦克装甲车辆,像打靶一样点射。政府军在被连续击毁多辆装甲车后,彻底凌乱,开始四散奔逃,所有的车辆全都失去了斗志。 此时地面的高射火力非常猛,天上还有数架轰炸机无头苍蝇似的盘绕,飞机挡风玻璃内侧结了冰,降低了能见度,影响了编队飞行,有架轰炸机飞到了目标上空,冒着炮火投下了第一枚导弹,其他飞机也跟着投,投掷的精确制导弹药精确命中地面的目标,发生剧烈爆炸,引燃了燃气管道和部分爆炸物,发生了规模更大的二次殉爆,仿佛在彰显“赫赫武功”。 砰砰砰—— 炮弹朝着难民帐篷砸去。 孩子凄惨的哭声响彻苍穹,地端鲜红的雪染着雪地,郁植初听着他们极痛的呼叫,额头上的神经末梢蓦然感到发热,使得太阳穴上的动脉都清晰可见地跳动起来,相机举在手中颤抖不止。 她整个人深陷在弹坑里,努力的呼吸着,喷出的白雾如同云端洒落的冰淞,又如飘渺如纱的烟云。 又是几声巨响,如同沉重的心跳般传了出去。 一些人像气球一样爆掉,眼泪带血,溅的满地都是,飞出去的残骸,就像一片一片的雪花,横陈遍地的碎尸绵延数百米。 炮弹烟雾弥漫的景象让郁植初周围渐渐朦胧,视野变小了,变得模糊并被大雪阻隔,霜的寒气将她的鼻孔冻得火烧一般的痛。 数辆装甲车狂飙而来,支援的政府军猛虎一般的窜了出来,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利用装甲车掩护强攻。 一名政府军朝郁植初伸出手:“这里不宜久留,退。” 郁植初咬了咬唇,对着周围看不见的重重叠影拍了一张照片,抓住政府军的手,利索的跳上车。 * 离开政府军营后,郁植初还得继续一路北上,老福特似乎也疲惫至极,加上天气寒冷,冻了一夜,打不着火,她只得半走半 分卷阅读163 搭载路途中过往的车辆,最后还搭上一名老农的牛车,半夜才抵达目的地,倦意浓厚。 风雪扑打在郁植初的脸上,她抬头看着天,墨沉沉的夜空里飞满白花,搅得她头晕目眩,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 她全身冷得僵硬,似乎连多呼出一口气都能带走体内大量的温度。 前方已经显出一座隐隐的陡峭山峰,老农告诉她,脚下的这条小路是唯一能从那座山峰中间过陡崖上过去的道路,但此路段险恶陡峭,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郁植初站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儿,吃了些干粮,在鞋底糊了一层干泥以防遇上冰摔倒。 夜深寒重,她撑着三脚架当手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一段时间后,她已感到两条腿发颤,仿佛灌满了铅,就这样颤抖着走近悬崖边的路,颤抖着走上去。 小路紧贴着峭壁弯转,绕崖而过,光线也越来越不好,四周包括悬崖下面黑黝黝的一片,不经意间抬头,发现黑蒙蒙的云层已经裂开了几道缝隙,缝隙中也是黑的,却黑的更深邃,更透彻。 郁植初怕暴露自己,手电筒都不敢开,只能一手扶着峭壁,两只脚慢吞吞的在地面上磨蹭走。 悬崖底下是深潭,每走一步,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嘈杂,虽然看不清,但只凭声音的轰鸣,就能体会到它磅礴的力量。 郁植初两只手掌心都已经悄悄的覆满了汗水。 等爬上山顶,身上的冲锋衣已经变得濡湿而厚重,她躲在一棵树后观察,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陈旧工厂。 工厂外面一片漆黑,显的极其阴森,夜半三更,工人们都下了班,只有些许值守的人在里面。郁植初静观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动静,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好斗着胆子往前走。她走进工厂,一条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走廊,没有任何转弯,与大厅保持平行,全长将近一公里。 长走廊走到一半遇上了巡逻的保卫,她连忙推门躲进右侧房间,恰好是个女更衣室。 郁植初随手抓了件防护服套上,将背包放进柜子里,只拿了一个便携式相机。 打开门,探出头,不动声色地走出去。有人来回在走廊和通道中四处巡视,检查设备,查找泄露和不正常的震动,所有人都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没有人注意她。 清一色流水划的生产车间,有专门生产火箭发射装置,炸药和推进装置的工程,数万件武器短时间内就能造好。 她赶紧拍了几张照。 前方有人过来,她低着头走,慢吞吞落在他们身后,那些人进了电梯,看见她还站在外面,朝她喊了一声:“干什么呢,你进不进来?” 她不敢说话,又有些骑虎难下,吸了一口气,走进电梯。 有个男人将一个纸箱子扔给她:“你帮我把这东西送去负一楼。” 郁植初默了默,忙点了点头。 那群人全部在二楼下了,郁植初松了一口气,这才按下负一,电梯抵达,叮咚一声开了门。 她搬着箱子东张西望。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脚下是水磨石的地面,低垂的天花板上是内嵌式荧光灯和纵横往复的通风管道,苍白灰暗的荧光灯光下,烟雾缭绕,空气污浊。 通风不良的地下室中聚集着有害气体,不断向肺部释放出粒子,郁植初感觉自己就如同一只木偶,恶心,想吐。 阴暗且弥漫着难闻气味的地方,像是一艘犹如庞然大物的潜水艇堵在嘈杂的内舱过道,楼梯井由长达数百公里的管道做成,布局令人眼花缭乱,窄孔不锈钢管围绕着堆芯布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管网,面前是一排放射性物质检测装置,连接着上百个开关,按钮,测量仪表,照明灯和信号报警器。正中央容纳着蒸汽涡轮机,首尾相连一长串的排开,搁在三十米高,以瓦楞钢板为屋顶的棚子中,不仅有毒剂炮弹、炸弹,还有用于近战的毒烟罐和毒剂手榴弹,一并沿着大厅的长度平行铺开,巨大的混凝土盒子按照建造次序排列。 郁植初心中一顿猛跳,放下纸箱,凑上前拿起一剂试管看了看,尾端果然标刻着不甚明显的细小字体:Y国制造。 她冷笑,果然是个老贼。 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从防护服的衣袖里拿出便携式相机对准面前的物体拍了许多照片。 “你在干什么?”身后陡然传来了声音。 郁植初睁大瞳孔,来不及思考,将手中的试管放进袖子里。与此同时,身后进来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看见郁植初,但她穿戴防护服一时认不出模样,愣了一瞬睁大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郁植初飞快地转动着大脑,估算着时间,现在是凌晨,工厂的人并不多,只要稳住这个人,在荷枪实弹的战斗打响之前,她还有能逃出去的生机。 不能调转方向盲闯,一调转方向就有做贼心虚之嫌,不打自招,反而暴露了自己,这时最好的求生就是不求生。 “我过来送东西。”郁植初指了指地下 分卷阅读164 的纸箱。 “那你送了为什么不走?”男人看了纸箱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呃,我刚才听见了警报声,怕有什么问题所以特地赶来查看。”郁植初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撒谎。 “警报?”男人半信半疑地嘀咕,朝她走过去,观察她身后的仪器。 郁植初正打算轻手轻脚的离开。 那人眼神一扫,发现台面上少了一根试剂管,当即大声地喊到:“你站住!”他纵身朝郁植初扑过去。 郁植初手疾眼快拿起一旁的试管,用了十足的力气狠狠地砸在那男人身上,又推了他一把,男人摔出去几米,狠狠摔倒在地,一把掀了那个纸箱子,赫然出现的是一枚正在倒计时的炸弹,他惊恐地睁大双眼,开始大喊大叫:“来人啊,救命,有小偷!”并同时按响了警报。 郁植初被那炸弹吓得也愣了一瞬,但来不及想更多,拔腿就跑,往地下室门外一路狂奔,前后左右不断有人闻讯赶来,她遇到什么就推倒什么当作阻碍物,各种浓重异味的试管在地面上劈里啪啦摔得粉碎。 有一队人从右边跑出来,挥舞着双手大喊:“燃料堆情况有异,燃料堆情况有异!” 于是追她的那些人也纷纷停住了脚步。 就愣住的那一瞬间,郁植初快速地往外跑。她将便携式相机里的内存卡拔了出来,扯开防护服的拉链,将内存卡放进了内衣的软垫中,然后将便携式相机放在脚下踩得粉碎。 做完这些,便觉得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接着是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气流把她整个人往前吹出去好几米,她稳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泄露出的气体全部汇集为一团云,一层灰色的放射性尘埃和几厘米厚的爆炸碎片覆盖了整个实验室工厂,很快形成了冲击。 她连忙抱紧头躬下身,以最快的速度朝树林中跑去。 砰砰几声巨响,工厂屋顶被掀开,墙面分崩离析,七零八碎的钢筋混凝土楼板石块像参差不齐的牙齿,一团蒸汽从废墟上袅袅升起。 爆炸形成的高温和冲击波只是前奏,放射性物质一路随风飘散,扩散污染,释放出的粒子穿透了郁植初的防护服,她感到浑身灼热一般的刺痛,五脏六腑都仿佛在滚动,想要呕吐,眼睛惊恐的往外凸,耳朵开始变得胀痛,最初是瞬间的疼痛,到最后就变成了尖厉的耳鸣。 回音,螺旋,毫不停歇。 她倒在地上,费力地睁开眼,锋锐所及之处一片死寂,所有树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棕黄色。 视线逐渐模糊,与地面重弥合,渐渐细成了一条线。 第 54 章 郁植初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何处,她手脚上都戴着镣铐,房间天花板很高,但没有窗户。几十盏射灯固在天花板周围,齐刷刷猛烈的照下来,眼前是白晃晃的一片,天花板是纯白色,地板也是纯白色,墙壁也是,灯光映在瓷壁上,寒气袭人。 她感到腹内隐隐作痛,同时也感到饥饿,被捕以来,见不到天日,也没吃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被关了多少时间,最少也有几个小时了,在没有时钟也感受不到光线变化的情况下,她很难判断。 这个房间只有四十平方米,没有窗户,完全是灯光照明,看这房间四四方方的干净样子,不像是集中营,也不像是临时的拘留所,没有各种审讯员走马灯般走来走去,也没有浑身臭烘烘的罪犯与她一同待在一起。 四周的灯永远不会熄灭,是一个充满光亮的地方,但你始终猜测不出已经到了何时。这种做法就是为了磨光被关在这里面人的耐心。 郁植初想通过周边的动静去判断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在地下室,还是在高楼中,可是通风设施经过严格的声音过滤器,室内表面全部覆盖了吸声材料,有玻璃棉,泡沫塑料和羊毛织物,房顶和墙壁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不规则形状的乳白色楔子,这里仅从隔离外部噪声的意义上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从自由声场的意义上说又是一个模拟的自然空间,寂静到几乎能听见一个人的脉搏跳动,空旷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反射。 封闭空间越来越热,恐惧也越来越强烈,汗水聚集于背部,双手双脚也濡湿粘滑。 外面响起皮靴走路的声音,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人敏捷地一步跨入,他穿着一身西装,那张脸,郁植初分外熟悉。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好久不见。”萨德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微笑着说,这一刻仿佛是郁植初的领导,想要在谈话中掌握着节奏和气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郁植初猛地想起其他人因他而死的事,心里的一股血瞬间涌到脸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这种人竟然也能活到现在?” 萨德很满意能在她脸上见到这种表情,满意地笑道:“不用这么惊讶,好歹我们也是旧相识了。” “噩梦有天成了真,怎么能让人不惊讶呢。” 他说:“是噩梦也无妨,因为谨慎,就是最大的赢家。” 分卷阅读165 脑海的迷雾中瞬间闪过一刹那带有光亮的思绪,像一架被围困在雷风暴中的飞机,刹那间飞到了清晰中。郁植初冷笑了一声:“所以当初你们只是做样子戏,现在背后依附的组织才是真正的对手?把秘书长那个狗东西给我叫来。” 萨德伸出双手鼓了两下掌:“你还是这么聪明伶俐,那正好,我们给你一次机会,答对了你就能免去一死,答不对也好揣着个明白上路,不算死的冤枉,所以接下来你考虑好后果,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郁植初觉得眉心隐隐作痛,她狠狠盯着萨德:“威胁我?我从小到大什么都吃,尤其苦吃的最多,但唯独不吃你这个。有机会杀我你难道还会不杀?唯一可能就是我对你们来说还有点价值,只要不按照你们的来,怎样都是错,既然要死,那还废什么话?” “你别急着赴死,先听我说完再决定也不迟,或许你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呢?”衣冠楚楚的萨德笑得一脸道貌岸然:“忘了介绍了,我们的组织全称叫,反全反华组织。” 郁植初张了张嘴,忍住胸口的钝痛:“口气真大,你反得了吗?” “我们不是一个随便的组织,我们需要吸纳人才,壮大队伍,所以想请你,担任政治部长。” 郁植初嗡地一声,几乎要跳起来:“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至于拿这么一张重的政治牌来打我?” Z国人最恨汉奸,把她扔进如狼似虎的圈子里,把她捧成知名人物,让她必须选择,必须表态,无别的立场可待,这比让她死还难。 “这可是看的起你,既然有能力就要大展四方,寄居于一个小小的媒体可惜了,比起其他国家,Y国是移民国家,对多元文化的包容性要好得多,如果你错过了时机,岂不是很遗憾?” “Y国?”郁植初“呸”了一声:“我可担不起,我这人就这点气度,小气,我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这事情要被放大,直接上升到民族大义,我背不起。在你眼中,甚至在整个反华组织和Y国面前,我就是一不起眼的小蚂蚁,碾死我都不需要用力,我既不是孙子也不是爷们儿,就是一女人,但我活一世好歹还是修炼了二十几年,别的不说,脸面还是给磨厚了不少,这得上辈子做了多少报应事,才被你们给看中呢?” 萨德冷下脸,掸了掸衣袖,眉眼间的愠怒就快要掩饰不住:“这是给你脸。” 郁植初继续龇牙咧嘴:“怎么?非逼我说难听话?” “迄今为止,你也并没有哪句话中听。” “行,那我先问问,为什么是我?” “我们是个新成立的部门,资源有限,所以要的人得足够聪明、机智,最好是有背景的人,知道自己的着眼点是什么,为我们提供全新的视角,能提供给无法从其他地方得到的东西。而你是媒体人,具有标志性、传播性和关注性这些要素,很容易成为各种势力扩大自己影响的载体,尤其是你身上的新闻信号强烈,有公式效应。” 郁植初问:“那你们想要干什么?” 萨德说:“自由民主是所有人类的理想。” 郁植初又问:“抠字眼?什么是民主?” “民主就是尊重自身的人性。” 郁植初毫不掩饰地嘲笑:“那为什么人们还要做礼拜,念圣经,烧梵香?照你这么说真正的民主不应该是相信自己?” 萨德摊了摊手:“就是因为人们不相信,所以我们需要改变。” 她放轻声音,似是扬了一下唇角,但面上没有半分笑意,就那么沉沉地看着他:“所以你觉得你们可以取代社会发展条件的需要?那你们的组织该灭的是天上那些似虚似幻的神,而不是那些苦上加苦的老百姓。你们不是真的想为人民争取民主,你们就是想和人民过不去,如果你们真的尊重民主,那就应该尊重,正视各国的民族,但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呢?连组织名称都起的显眼,反全反华组织,生怕别人看不透似的。” 萨德坦诚相告:“不止是你们的国家,真正要被我们纳入囊中的,先是东国,其次才轮到你们Z国,再然后是别的国家。” 郁植初冷睨了他片刻,压下满腹怒气后缓缓说道:“我不会对你们设计的条约屈服,加入你们这种人当中,我感到羞耻、恶心。一个国家是一个大家族,我行事自来嚣戾,承认并不是一个标准的好孩子,但我也有底线,那就是不当逆子。” “你可比正人君子还君子,骨头沉重灵魂高贵的人向来不都是制作这种规范的艺术家?光明磊落的战地记者郁植初?人们一旦感受到恐怖时,就会崇拜让他们感受到恐怖力量的人群,虽然他们也会忍不住唾骂,但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因为害怕被压制,所以选择投诚。” “那么,我也让你感到害怕了吗?所以你才想千方百计无论如何都要支配我?”郁植初说完狂笑了起来,那笑声悚然,一声一声地钻入人心底,如幽灵穿梭回荡。“既然说到这,我就再多问两句,你们拿什么反?” “什么最容易摧毁就拿什么。” “思想。你 分卷阅读166 们还能有思想?你们也不过是被这个世界所排斥抛弃的垃圾而已。” 萨德说:“我们尊崇唯心主义。当然,改变整个体制非常困难,现在流行民粹,人们反建制、敌视精英、容易愤怒、非理性,不负责任又仇富排外,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保守怨恨困扰的人都是弱小的,他们想要强大,就会比其他人更具有创造性,最聪明的人会通过重排人类价值观等级去战胜其他人,其他不甘自弱的也会迎头往上赶,最终淘出来的都是众里挑一的胜利者,替我们抹杀社会的多元性,靠唯心垄断民主世界的内部。” 郁植初说:“那就是极权,全世界都即将变成死亡的殉道,这不是强大,而是懦弱,懦弱到将一切都毁掉。” 萨德否认:“不是极权,现在已经是殉道了,每天死的人并不少。” 郁植初猩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所以才要和平,而不是让人踩踏含恨死去。” 萨德轻佻地摆了摆头,并不为她的话所动:“唯心真正的价值是在于知道所有悲剧事件的起因是意外和错误的决定,所以我们要避免,要扼制,让决定不是本可以正确,而是就是正确。” 郁植初喃喃:“我信佛,不杀生。” “你是在救他们。” 郁植初又说:“但引发战争,战争死亡率高,会造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还是杀生,我虽追求功与名,但不敢踩在血腥和白骨上,你要趁人之危是你的事,但心不安理不得的事,我不做。” 萨德继续追赶:“信佛,你又成不了佛。” 郁植初又冷笑了一声,这次是光明正大地嘲笑他的无知:“信基督又能成耶稣吗?信上帝难道能升天吗?你升一个我看看?我信佛只为悟得明性。” “觉悟为虚,意念才为实。” 郁植初说:“你这是次第而分,所有宗教归拢本质而言都是“得到天成的法”,人在“法”的圈子里,无“良”则不圆,不圆为不满,可以待在圈里不进不出,但做人不可亦正亦邪。” 萨德说:“宗教信仰是文化,但文化亦是虚幻的,又信又做也无碍。” 郁植初说:“当真不可,宗教是我们这些弱势之人的得救之道,就跟文明一样,文明是一个国家的支柱,信仰就是一个人心灵营养液,佛道讲究良苦用心,而不是以一己让这世界利和不等。” “那你还不是有物质的一面?”萨德狠狠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为什么会选择随波逐流呢?还不就是因为主流文化是在弱势群体中期望破格获取与强势群体一样甚至更高的生命价值?既然事事存在竞争,我们的主义也可以。” 郁植初有气无力地往后靠去:“你当然可以,但我不是圣人,我虽有物质的一面,但凡事也有个尺度。有竞争就会有不平等,不平等必然会产生贫富、等级的差异,既然不平等你还谈什么民主?绕开一切禁区一棒子砸晕整个社会,是虚,是妄,是执念,是愚蠢。” 萨德继续说道:“传统都是僵死的,只有不断的改革承进,人们才能与时俱进。” 郁植初说:“当今社会已经发展到了市场经济与民主法制共存的时代,要改革也不是这样,你们想去掉一个如是本来的世界,换成一个有道止术的社会,那人们的前途在哪?生产力与文明的真理真相分得清吗你?” “我不需要分的清,有规则就够了,我们说一加一等于三,就是真的三,并且只能有一加一等于三。” 郁植初摇了摇头:“不可能。” “所以我会让你相信什么是可能。” 第 55 章 郁植初猛喘了几口气,脸颊旁不断有汗流下:“文明无非就几根支撑柱:真相是因果,真理是定律,经验是教条,而知识是在不背离条件下可以被辨别、证伪的东西,你们的主义算哪一种?” “什么也不是,就是硬道理。” 萨德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我懂了,你们渴求高人一等。因为想站在金字塔顶端,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歧读,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萨德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她,眼中毫无怜惜,只有深沉、狠厉:“当然有必要说,说了才会想,想了才会做,只想着唯心主义的用,不管别的,任何一个文明的落成就跟建筑一座大厦一样,都有一个过程,而过程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各种矛盾都反映出来,再去一一解决。我们把局面往小了说,东国总统的判断能力是不是不足以支持他做持续政权的赌局?但是他愿意去放大,拿群众的命去赌,赌反对派和拉塔能立到何时,赌Y国什么时候会主动进攻而E国一定会帮助他,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有我们这样一个组织存在。谁,还不会使一点高招呢?” 郁植初说:“既然你认为唯心的思想是世界必然的发展潮流,那还努什么力?直接回家躺床上等得了,反正早晚都能轮到。我不否认你说的唯心主义自有一定好处,但以共性去推定一方的是非,那不叫民主,顶多算是意识形态的斗争,俗称叫吵架 分卷阅读167 。人类智慧的盲点就是现下无法脱离自私自利的顽劣根性,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人才能被打磨的有的耐受力,如果连这点东西都没有了,人类还会有别的错,到时候算谁的?别人会说都改了,既然改了怎么还会出错呢?一定是社会的问题。现在走的不过是曾经的路,社会没改革吗?没改革能走到今天?总呼吁民主,那到底什么是民主?就是字面意思,有民有主,人与社会是一体,不是个性制度下独有的东西,将所有的弊端都剔除,只剩下利,而利能生出最大的弊。” 说完,她大口喘息了一会儿,语气十分虚弱地说:“人活着,就不能一个劲盯着社会的弊端而否认利端,没了社会,你什么都不是。” 萨德又说:“所以才需要一个定性,而这个根基将由我们来打造。” 郁植初觉得他简直已经无可救药:“一个国家乃至整个社会的定性不是人说了算的,而是得由全面的历史。人就更不同了,定不了,没思想的会被弄得有思想,有思想的会被搞乱,一人一千句话里藏着本质和虚伪,众生不就爱好这档子事吗?可不是拥有固定程序的机器人。相信即真理,在人类是行不通的。你说唯心主义好,有什么场子可以让你立主?相信你们的人觉得是真的,不相信的,就是狡辩,就是歪曲洗脑,不招人待见,不招人待见就能产生负面效应。现在国家的社会群体大致能分为两类,和平和战争,和平需要心理支持,可能比较容易好懂你这一点,战争中的需要的不是这个,人们现在迫切的不是哪方主义,而是填饱肚子。至于我们Z国,你们拿不下的。” 萨德伸手食指摆了摆:“错,人类需要,需要推行变革政策,需要反省历史和理论支持,更需要胜利者的带领,否则永远只有被欺负的日子。” 郁植初又说:“我同意你这点需要改革,但首先不是盲改,其次是半个世纪的烙印那么容易被覆盖吗?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导致今天这种局面恰恰不是人类对于陈旧的固执,而是所谓的“社会主义”。一群解体说谁谁的是错的,另一群解体又说谁谁的是对的,四处找别找扭,对错谁来奠定?每个人仅由自己的认知能力过日子,你非要把他们都架上同样的高架,虚伪。唯心多精英呐,将人人变成道德棺模,往大街上一站,人人同样的笑脸,同样的思维,同样的话语,那是人能承受得了的东西吗?人还有自知自觉吗?你们既然要求的目的是相同,干脆直接杀光全地球的人,制造一批机器人好了,还要什么人呢?无非就是因为你们也觉得这个世界需要文明的传承,尤其是工业。” 萨德沉默了几秒,不知道是站累了还是情绪问题,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又坐回远处,说:“你不必这么修饰,唯心的概念就是众生的主裁体,众生一直都是社会研究对象的泛指,凭什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你坚持不让也就是唯心,只不过我们彼此的对错输入有差异,群体之间也是一样的,改掉就好了。” 汗几乎已经覆盖了全身的毛孔,郁植初感觉到眼前眩晕的厉害,她脸色惨白如纸,强撑着开口:“如果一个人连对错都不介意,甚至是不要了,那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坚持?你现在坚持将你的理论要覆盖整个社会,不正是因为觉得你们是对的?” 萨德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仿佛真是老朋友见面有许多话要叙旧一番:“对统治了错,世间所有都成了真实的、有根据的,不会再有出离立场的奇怪,世界将会永远太平。” 郁植初的情绪越来越焦躁,她太疲惫,太想睡觉:“谁不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有真实、有根据的?我今天就说我的不坚持才是公正,你能怎么办?按你这个说法,要么削掉我的脑袋,要么弄个芯片植进去统一我的神经网络。客观是人类最重要的磁场,它照到什么就显示什么,现在凭什么你们的理论能变成客观?马克思都不敢这么说,你们究竟哪来的勇气?” 萨德说:“我们有百分八十的勇气,你加入,就有了百分百。” 郁植初想昏过去,但他一直用力抓着她的肩膀,从而迫使她不得不放软了姿态:“你别这么抬举我,我自认我就是一普通人,没想煽动谁,也不求谁能让我醍醐灌顶。” 萨德说:“可你干的每一件事都不像与这世界没有关系的。” 郁植初说:“我说之前怎么让我过的那么安静,原来是在这等着我。但我作为一个Z国公民,却出任反全华的政治部长,其负面影响不言而喻。政治选择简单,信仰和主义也可以不是个东西,想抛就抛,利益就更简单了,只要好的不要坏的,但良心选择不简单,只要我还是Z国公民一天,我就得守我们国家的法则、法规。你以为这玩意是货币兑换?有资源有汇率就成了?我今天栽在这里,我认了,只认我运气不好,不认你们。什么政治部长,统一世界,这些词从来就不在我的理想抱负中,远的像天边的云。” 萨德继续劝道:“做人,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那也不是这么个低法。”郁植初扯着嗓子暴吼,像一头呜咽地小兽。 “你的观点和我一样,你和我们就是一类 分卷阅读168 人。”相比起郁植初的难耐,他依旧格外淡定。 郁植初抿了抿干燥到起皮的唇:“我感谢你给我扣高帽,但我一点也不喜欢,我有国家,我爱我的国家,它教会了理解高邈,评判公正,看见仁慈。” 听了这话,萨德反而毫不留情地嘲笑:“这么爱你的国家但你的国家知道吗?你所做的事情,牺牲自己,拯救祖国,但你的祖国承认你什么身份?在你们那样的国家里,只有做出过真正有实际贡献结果的人才值得被人铭记,谁会记得一个小小的战地记者?你连个问号都不是,你的国家,你的同胞,不会记得你,活着才讲人性,死了只有一块墓碑,你几百年几千年的躺在下面,世人过各自的,谁会想起你在这里经历过什么?又做过怎样的抗争?当你信誓旦旦拿自己当Z国人,有谁想过要来救你吗?” 郁植初咬破了口腔里的细肉,血腥蔓延开来,她醒了几分神:“我不需要谁来救我,就像你说的,有明确结果才有价值,但现在,就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只是告诫在我自己,要背负一个Z国人该有的思想。” “你的思想是不对的,你不觉得你们Z国的文化太禁锢?从小就被灌输要谨慎谦虚的思想,干什么都恨不得拿把尺子丈量一下,对实际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造成一种显而易见的错觉,总喜欢挑刺,不仅挑自己的,别人的更要挑一挑,别人的缺点总能见知的深刻,而对于自己只能看到优点,至于缺点看似了解,实则模棱两可,最终弄得寸步难行。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喜欢唯心主义,我们要让这种思想争取在世界上取得优势,同行为主义、唯物主义、功能主义相提并论甚至是替代,我们要将这世界上的人都带出思想上的无间地狱,形势取胜和内容取胜我们两者皆要。我们,要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有用的世界。” “谁来区分的有用和没用?”郁植初怒瞪他:“你们?你觉得你们的智慧是统一所有评判的标准吗?那根本不是对人民的尊重,而是拿万物一切当驺狗,一条线,一把刀的卡死,还沾沾自喜的自认为与之相宜。” 萨德声音轻朗,语速飞快:“你说的我不否认,因为组织人多,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但我可以确定一点,我们的组织是致力于推动民主进步,需要多元的声音,特别是需要像你这样有见解的人,我们的组织虽然是国际组织,但高层职位一般都还是由所在国的人担任,只有少数特例,现在你也将成为特例,难道不值得开心?” 郁植初眉眼一竖,整张脸的表情都冷冽起来:“我该开心吗?所谓民主不都是政治最终的决定结果?简单讲就是一个投票中支持和反对的事,哪方赢了哪方就是民主,你们现在所做的,大同小异。人们已经习惯了固化思维,都是读过书的,你肯定清楚蝴蝶效应,也肯定清楚多米诺骨牌,政治为什么难?难得不是政治本身,而是带有政治色彩的问题,往往牵一发动全身,变数能引来一连串的变数,就是一样的开头也往往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你不觉得你们现在和拉塔政府军很相像吗?” 对于她徒劳的抵抗,萨德笑她的不自量力,毫不费力的否定她的话:“像不像我没考虑过,但我很欣赏他们,拉塔在成立之前一直都是被迫者,空有生存的本能,但心里满眼都是掠夺的欲望和种族的压力,东国政府无所不在的资本政治纠葛形成了他们生活的常态,这种环境下,如果是你,你能不反击?独善其身总是一个人的事,一群人往往是不行的,他必须反抗。” 郁植初说:“自植了又怎样?隔靴搔痒而已,以为摧枯拉朽的动荡一下让天地变色,天地就易了主吗?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即使外观形态依旧,但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反而还扭曲了生态和生命逻辑。” 萨德陡然把脸庞靠近,隔着咫尺的距离,冰冷地语调仿佛是高高主宰一切的上帝:“人唯一的生命逻辑就是驯服。” 郁植初狠狠盯着他:“那和只懂交·配繁衍的牲畜有什么区别?” 萨德退开了一步:“当然在于聪明,可有多少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实上人人以为的聪明都不过是自以为是,本质上还真不如牲畜。人类总习惯给自己制造麻烦的荆棘丛,还要逼着自己去忍受一切痛苦的煎熬,不光忍受,还得找一个得体的理由,诸如一切值得,好像这样就不用停下来计算其代价,从而心安理得。牲畜就不会,你别以为他们是蠢,他们只是懒,懒就是至高无上的聪明。” 郁植初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不是懒,那是无知,是没有精神的麻木不仁。” 萨德挑了下眉:“人就有精神了?就像你为了追求一团令人眼花的火焰而甘愿撞得粉身碎骨,看似崇高实则愚蠢,安寄在一个庞大的群体下才是最聪明的选择,既有视野,有台阶,又有食物。” “可有些人就是甘愿扑着翅膀。”郁植初咬着牙,一字一句:“不死,没完。” “我不喜欢强迫人,我喜欢别人心甘情愿的。”萨德以考察者的姿态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你今天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但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比起你识时务的答应,我更 分卷阅读169 想知道一个战地记者的心理防线到底能有多坚固,其实应该是很容易被打破的,什么价值观,人伦观,都会在致命的弱点前,不、堪、一、击。” 郁植初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恐怖组织,更是不允许一丝光亮照进去的深渊。 她感叹精致的设计,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时间,与空间的协调、看似平庸而大智若愚的招数,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里融为一个期望的结果,这需要多么严谨的思维和对繁杂事物的精准判断?郁植初不得不承认自己棋差一招,那是一种深层文化底蕴的人才能体验到的刺痛。 东国的革命已经失败了,不需要谁再去特别的去瓦解,宗教派系和部队群体之间相互厮杀,渴望争夺自由的权利,但事实上会比之前更加难以实现,人们永远渴望获得历史波浪式前进的等量快感。 第 56 章 把一个人单独囚禁在房间里是一种太过聪明又残酷的刑法方式,关去牢里,顶多是□□受损,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但是至少能看见千百个和自己一样被俘虏的人,能看见天空,能看见树叶,能看见窗外,能看见暗夜与黎明,思维永远能得到缓冲。 然而在这里,只有无数的射灯与白净,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在这里没有任何嘈杂能够喧宾夺主占据思绪,你会不受控制的开始思考,循环,再思考,再循环。 你会忍不住回想自己究竟说了哪些话,哪些是无用的,哪些是有用的,而哪些又是他们正中下怀刚好想要的? 像是定时定点似的,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你已经经历了第一阶段的了解,现在对你的改造进行到第二阶段,那就是改过自新。”萨德说,“可千万不要再像昨天一样说蠢话了,不然你可不好受。” 郁植初依旧被绑着,疲倦不堪:“玩这种垃圾的文字游戏,有什么意义?” “不不不,可不是游戏。”他走近到她的椅子前,又重复说了一次,“你是反全反华的一员,是我的同盟。” 郁植初拒不承认:“我没听说过。” “那你就是东国派来的间谍,我喜欢对别人百改不厌,你自己选。你虽然没明说,但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被关在这里很难受,我们也同样感到难受,既然大家都是同志,我也不是真的想为难你,也实在不忍心看见你在这享受这种待遇,但我们有必要将你治疗完好,只要你愈合后立刻就是不一样的布局,办公高楼,香槟美酒。你现在开始了解我们即将要创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了没有?我们要把人类多余的情感和错误统统毁灭掉,建立出一个比乌托邦还纯净的世界,假设你站在我们的角度细想,就会明白,不合适的思想对人类能有多大的灾难,现如今就是最好的例子,多元文化过度碰撞就一定会生产出激烈的花火。” 郁植初很饿,脑子像一块破碎的麻布袋,“哦。” 他像个疯子一样越说越起劲:“对于缺乏唯心主义的政治家来说,检讨反省是最有意义的事,而让一个人受折磨,就是让一个人明白实施权力的重要性。” 郁植初抬起头看他:“你少在这里拐弯抹角。” “我是在教你如何站在唯心的立场上去看问题。” 郁植初冷笑一声:“缺乏信仰从来不会崩坏人生,真正可怕的,是信仰怀有恶意的政治。” “事物的本质本就是难以言说的,你身为记者时将观察到的一切挥洒毫墨成语句,何尝又不时另一种引诱人的假象?”萨德说着,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看见郁植初目不转睛地盯着,问:“想喝水?” 干渴的欲望不断撞击着郁植初的喉管,尽管如此,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你、滚、开。” “真是不乖。”他狠狠捏住她的下巴:“长了一张柔顺脸,但怎么总喜欢跟人唱反调呢!你还没跳出我的手掌心,难道不明白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时期?依旧愚蠢到不肯选择最明智的策略。我们的组织宽大为怀,即使对于像你这样的思想叛徒,也愿意给你机会帮助你改造过来,我们组织形成的革命是有着宽宏大量的情怀,Z国人,以及东国的傀儡,可都做不到这点。” 郁植初用力侧开下巴甩掉他肮脏的手,咬牙切齿地回:“我不是东国的间谍。” “我现在说你是,你就是了,况且,你不是调查了工厂?”他蹙着眉,从头到脚审视了她一遍:“你要抛弃掉你骨子里的小资产阶级意识,你虽然有才华,但明显暴露了你道德上的种种缺陷,你毫无集体意识,更看不出唯心主义的真实信念,是你的阶级,你的出身,你的国家文化让你堕落了,你现在要重新开始,努力改造自己,对付你这种人的精英思想,我将亲自负责整个过程,必定让你脱胎换骨。说吧,相机的内存卡你放在哪里了?” 郁植初摇了摇头,虚弱地回:“我不知道,我没拿,在爆炸的冲击波将我袭击昏过去之前,我只看到了一双很大的男人脚。” “撒谎的功夫真是差,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萨德说到这,向一旁的看守举手示 分卷阅读170 意。 有人用黑色塑料袋套住了郁植初的头并系紧,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温热的石灰水从她头顶淋上去,全身立即变得火辣辣的,但更恐怖的,是即将溺毙的感觉席贯全身,她想拼力挣脱束缚,但身体不能动弹,除了鼻子呼哧呼哧的吭气,但每一次使劲的吭气都能让塑料袋越发贴近她的鼻子,氧气只有吐出去的,没有吸回来的。 她拼命扭动着身体,但双手双脚被拷住,越挣扎越痛苦,她要喘不过气了,她要睡着了。 她感到肺部像着火一样,四肢仿佛在灼烧,缺氧让她变得四肢乏力,恐惧感驱使她挣扎着,呼吸的需求越来越迫切,竭尽所能地张开双唇。 呼——一只手掀开了她的塑料袋,有人往她嘴里猛地灌了半瓶水,焦干的喉咙在接触甘泉的那一刻,郁植初再顾不得任何自尊、教养,喉管里仿佛有个吸水泵,不断的吸着瓶子里的水。 还没喝够时瓶子已被抽开,她太阳穴猛地被人用棍子敲了一记,痛的她垂下头,眼前直冒金星。腹部又挨了一下,刚才喝进去的水又全部吐出来,她喘着气,猛然带着椅子跪了下去,拼命地舞动着身体,下意识抗争着暴雨般的打击。 她的余光能看到另外两个人在俯视她,萨德在嘲笑她那扭曲的身体。 一下,两下,三下…… 身上一共挨七棍子,猩红的液体在洁白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血刹。 昨天谈话之中她一共拒绝了七次。 萨德用脚尖踢了踢她:“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东国的华人间谍?” 郁植初咽下血腥,仇恨地盯着他,眸瞳里像是有猛烈的火焰,想要将这屋里所有人都烧成灰化为烟:“只要我还活着,这笔帐我一定跟你好、好、算。” “这么说,还是不愿意开化?够种,难怪能当维和兵的女朋友,你说,他要是知道你是间谍,还会不会要你?”他笑得残忍而狰狞:“多年轻的男孩啊,要是轮到我手里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毁了他。” 郁植初瞪大了眼睛,声音冷峻:“你觉得你有能力抓住他吗?” 萨德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多余的担心:“他要是真爱你,我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自投罗网。” 每一个词他都说得慢而清晰,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匕首径直刺进郁植初的大脑。愤怒像一柱红色的火焰从她心底腾起,她紧绷着身体,似乎要绷开镣铐,直到皮肤被勒得火烧一样也不肯停止,声音尖利刺耳,怒不可遏,双眼也染上了杀气,一片猩红:“狗东西,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萨德能透过她的眼神看见她内心陡然袒露的惊慌、失措:“那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郁植初一瞬间感到自己的脊背好似被凉风拍着,又感觉整个人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全身的热度瞬间消失,她不期的打了个寒颤。 “我错了——”她细弱蚊蝇地答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萨德扬了扬眉,把头凑去她唇边。 郁植初一张口狠狠的咬在在他耳朵上,牙齿控制不住的颤抖,听他嚎叫,任他狂抡着耳光,她始终不松口,猩红的血液灌进她嘴巴里。 一棍子扫过她的前额,眼前晕眩,漆黑。 萨德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喊:“把她带走!把她带走!给我往死里整,但不许弄死了。” 郁植初被蒙上了眼睛,两只胳膊被死死的扣住,那些人拽着拖着她走,走了百来步,停在了一个阴暗又潮湿,但有回声且封闭的地方。 她的精神已经疲惫不堪,腹中的痛一直没停过,像是胃部,又像是阑尾,模模糊糊,时好时坏,她的思绪不得不随着疼痛的轻重放松或收缩。 有人掀开了遮住眼睛的黑布,勉强看清是一个地下室,中心还铸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忍了很久了,老子还没干过战地记者呢,够味啊……” 猥琐的哄笑声散开,有个男人上前试图扒她的裤子,郁植初用脑袋撞过去,使足了劲儿,撞的对方倒地,自己也眼花缭乱。 “妈的,臭·婊·子。” 她腹部被用力的踹了一脚,血液从喉间溢出。 “干什么干,一副臭皮囊而已,要玩就玩点刺激的。”另一个人说。 “好主意。”有人附和。 话落间,她被关进了那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底下一汪水,直接淹到了她的脖子。手和脚被铐住,能挪动的地方不过方尺。 “你来得及求饶,否则我们就只好看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郁植初拼命地让自己缓缓抬起头,被扣住地手朝他们比了个中指,先是发出极轻地一声笑,然后渐渐笑的越来越大声,变成了狂笑,最后成了歇斯底里的笑。 那两个人又骂了几句脏话,有人拖过来一个长长的麻布袋子,里面装着的未知东西在袋子上顶出一个个尖锐的形状。 郁植初看着,仿佛听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奔流。 看守捏着系紧袋口的绳子,仿佛下一秒就能松开。“再给你最后 分卷阅读171 一次机会,要不要加入我们,因为这可是一种让你无法承受的压力。” 郁植初蜷着腿使劲的往后缩,水波在身旁荡漾,她张开嘴,可舌头竟然僵着,完全说不出话来,眼神惊恐,她已经猜到了里面可能是什么。 那几个看守看着她徒劳的挣扎又齐呵呵的发出笑声。 “果然看现场还是很爽的……” 一个看守打开笼子的门,郁植初拼了力气想站起来,但一点儿也不动不了,镣铐嵌进皮肉,像要把骨头勒断。 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看守拿了一块布塞进她嘴里。 她想喊,但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身体里本能的东西乍醒,那左右徒劳抗衡的姿态看上去颇有些精神错乱。 麻布袋被打开,滑溜溜的蛇,五颜六色的蛇,大大小小的蛇,饿坏了似的,风一样的游到水中朝她扑过来。 她挣扎,痛哼,先是抽噎,继而哭嚎,最后发出绝望而低沉的呻·吟,脸上的表情像一颗越拧越紧的螺丝钉。 细细的、小小的尖锐如同千百根绣花针刺进皮肤,滑溜溜的在她身上爬过、缠绕,那种感觉让她痛苦的恶心发颤,有时被咬破脸颊,有时被啃噬耳朵,她甚至能听到头上有一阵嘶嘶声,难闻的腥味直冲进她的鼻孔,她想呕吐的强烈感觉,几乎让她昏了过去。 受折磨时,她只想停止所有的痛苦。 她多么怀念子弹上膛的清脆声音。 她多么恨身上的这些粘腻。 她想睡过去,昏过去,死过去。 可是它们一会儿用尖利的牙齿刮擦她的血管,一会儿用灵敏的尾巴缠绕她的肌肤,如此之慢的取她性命,却不肯让她尝到一点沉睡的滋味。 幽暗水面的波涛越来越汹涌,她耷拉眼皮,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然而,外面的看守更不会让她睡觉。 她好像听见了萨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让他们住手。 郁植初感觉脸庞被臭烘烘的靴子踢了几脚。 她浑身都是脓包淤血,没有一处好地方,索性这幅模样也没有人敢碰她。郁植初睁开眼,看见萨德和两个浑身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她身旁。 其中一个人的眉眼哪怕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东国秘书长。 原来真的是他,郁植初想,自己要受多少折磨,被折磨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死,能不能喘一口气,皆由他说了算。 有医生喂她吃下解蛇毒的药,然后一手拿着一个针剂瓶,另一只手拿着注射器,用注射器在针剂瓶里抽出一种乳白色液体,利索的扎在她身上,那痛感比起牙齿,显得钝了许多。 扎完后又见那人拿出另一个注射器,只不过这次抽取的液体是咖啡色的,注射进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使得她忘记刚才的痛苦,让她真正彻底松弛。 郁植初这回是真的快要睡过去。 生不如死,还要继续承受新的折磨,她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唯一的安宁就是在想到蒲焰腾时。 第 57 章 郁植初又感觉自己迷迷糊糊被抬上一张床上,身穿防护服的人专业性的按了按她的脉搏、翻了翻她的眼皮,查看身上的骨头有没有被打断,然后就没了动静。 或许是过了半个小时,又或者是一个小时,总之那些人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后,她感到自己全身都被东西绑着,全部的手指头和脚趾头,以及脑额都被贴上了贴片,能听见仪器缓慢而有规律的滴滴答答走着。 “你醒了。”萨德看着她变得异常粗线条的脸,冷冷的开口,那被她咬伤的耳朵包了个巨大的纱布,他手里正抓着一个遥控杆。 “你不就是想要玩死我吗?”郁植初虚弱的开口,冷汗从她额角滑落。 “我说过了,我拿你当同志,是你自己笨,现在我所问你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必须如实回答。” “我跟你能有什么狗屁交情?你替谁审讯我?”郁植初气冲冲地唾弃他,经历过如此多的折磨,她的好脾气和耐心早已经抛去了九霄云外,而骨子里的固执更不允许她朝这群狗东西摇尾求饶。 萨德不为她的话所动:“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东国总统办事的?” 郁植初吐出一口血水:“我去你妈的。” 萨德闻言,手略微一动,郁植初感到浑身刺痛,强烈的电流击发全身,抽搐痉挛,好像身体的各个关节都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她痛的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额前一直冒着冷汗。 萨德仔细地看着她的面部表情,说:“这才只有四十,如果到了一百,你会更加不能承受。我一直说你错了,但你似乎总认知不到自己的错误,那么我就来帮你回顾一下,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东国总统办事的?你究竟是不是东国的间谍?” 郁植初始终咬着牙,没有搭腔。 萨德又将控制杆扭得更狠,郁植初这下痛的连喘气都做不了,全身像在跳霹雳舞一样, 分卷阅读172 吸进肺里的空气全都化作痛苦的呻·吟吐出来,她眼前迷迷糊糊,只能看见他暗淡的剪影像魔鬼一样杵立在她面前。 痛苦减轻了些许。 他顿了一下,带着一个老师像提问一个有希望学生的语气问:“什么时候?” 郁植初吸着气:“我、没、做、过。” 指针跳到了八十,全身的关节都在吱吱嘎嘎的怪响,让她痛不欲生,泪水禁不住涌出眼角。 如果自己能动,一定想办法让他死,让自己的痛苦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郁植初注意到他俯视着自己时,脸上有一个特有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无论在想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调查化武是不是东国总统安排给你的任务?”他又问,并来回操控着杆。“何苦逼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呢?集中营的审讯你是否知道?在那里他们都是被屈打成招,而在我这里,我要你所说的都是你脑海中成型的事实,否则,我会让你相信你自己死的一点都不无辜。” 郁植初胸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所谓成型的事实就是你们的灌溉。” “只要世人相信就行,你死了,痕迹会被清楚的一干二净,没有人关心你为这世界努力过什么,只会记得你背离了原有的国家投进东国政府当走狗,你是你们Z国的一个缺陷,是一个必须要抹去的污点。” 郁植初咬着牙:“你少跟我来这个!你们不过拿嗜血来填充帝王法则,对比起你们,我不觉得我是一个缺陷,至少我还有世界最基本的共性价值,懂得文明最基本的法则,你呢?你现在口口声声所宣扬的,正是文明的基本价值和人类的生存秩序所不能接受的,如果所有抗拒你们的人都要被视为异端分子,那我的命,你尽管拿去。” “不不不。”萨德无比认真地纠正她:“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毁灭不是我们的初衷,你越是想要抗拒,我就越是希望你多活一天,我要让你转变你的思想和信仰,清空你脑中的污秽,你归顺我们组织,必须得从里到外,身心统一的归顺,这世上容不得你这种离经叛道之人,即使是隐秘的,不会惹起问题的,我们统统都不允许。” “你,是咎由自取,我想你现在已经没了足够的硬气。你这张脸是典型的异端分子,身体则是一张非常适合被凌·辱、被逮捕、施加苦刑的躯体。我们的组织越强大,就越不容异己,到现在为止,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强悍的人吗?瞧瞧你这被折磨得弱势的模样。不过,你倒是为异端分子开了个先锋,让往后的人都见识到你是怎样任由我们摆布,进而认知到你自己卑鄙可耻,到最后彻底悔悟,自愿爬到我们的脚边俯首称臣。所谓赢家,不是用轻轻的一脚去践踏弱势的一方,而是要永远踩着,让它没有机会爬起来。” “你得清楚,对于这世间无名众生的草野莽夫,如果没有个有置喙的人来指挥带领,他们将会永远活在愚昧和落后之中。零和游行,还是合作共赢,你来选。顺便最后奉告你一句,不识抬举的女人,就只有天生的贱命。” 郁植初用最后一丝意念撑着,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接受,否则她将没资格再做蒲焰腾的女人,她要活着,要去见她的太阳,要去等候天明,要去付出与他等同的感情,而不是死在不由分说地控制里。 “你这是典型的反话,言之意指无名众生没有主见,只懂盲从,只知道等待强势的出现,等待救世主。然而真的是这样吗?你们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为了众生好,好让世人觉得就算有些手段也无可指摘,因为动机是“纯正”的。可世间法本就阴阳相参,诡异至极,出自私心杂念和动机不纯的目的,当然能推动社会进步,可动机纯正的善,与恶只是一念之差。你所说的话术是最双标的,为了众生好是一个中性词。你们不愿意接受Z国在全世界的崛起,但又不得不接受,所以你们只好想方设法一边在经济上占我们国家的好处,而私底下选择在政治上扮演反华急先锋,我除了鄙视和震惊,实在想不出别的反应。我无意与你们为敌,但你们若是与我的国家为敌,那便是我最大的敌人。” 她又累又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集中精神,体内的肾上腺素正在耗尽。她想活下去,她现在只知道这一点,别的什么都不清楚。她想不起来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为什么会被抓,为什么要离开蒲焰腾,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昏过去之前,郁植初强撑着最后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也得拿来贴脸上,你以为金子呢?支持你们,才等于支持一个污点。” 萨德看见她昏过去后,没有试图再弄醒她,而是在脑海中思考。 他们的对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被监听、录音。 谈话是经过组织精心准备的,对各种可能性都做了充分估计,自己的语言看似平淡,却处处暗藏锋芒。这种谈话更是在突如其来的条件下进行的,郁植初没有时间准备,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虚构出一个完整的体系,她的语言虽然文人气息比较浓,但可信度还算高,能证明她不是东国总统的人。 其次,在这次正面谈话之前,组织已经在她活动过 分卷阅读173 的几个城市对她进行了大量而周密的调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郁植初参与了东国总统的计划,调查结果基本肯定了她是清白的,但调查化武一事不可否认。 如果爆炸不是她做的,那毁了工厂的,定是另有其人。 * 郁植初的消失就像一场台风,令蒲焰腾毫无预兆,没有防备。 按照飞机抵达国内的时间至今,他不停的拨打郁植初的号码,听到的永远是机械女声,给她同事去电,再三逼问后才得知她去了哪里。况且HN总部根本没同意她去查什么,而是让她立即撤回。 这则消息打乱了他心里的平静,让他心烦意乱,他脑袋轰地一下就胀了,就疼了。尽管有所预感,然而事态严重到这种程度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极力稳定住情绪,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想办法救她。 他想起她临走前的眼神。原来最后一次的拥抱就是为了雕刻分离。 这种一上一下的感觉令人太疼。蒲焰腾才知道爱情就像一个热气球,但他只顾欣喜的往上飞,却忘了偶尔也会因为失温而降落。 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步·枪,感觉手指手腕都不争气地发酸,仿佛无力。他尽力屏住呼吸,却连牙龈也开始发酸,内心中一遍遍地念叨着,这个又冷又倔的笨女人,蠢女人,为什么总是搞不懂自己究竟有多危险?她现在岂止是迎难而上,简直是追着前去。 得去找营长谈这件事,这样他才能有办法救她。 史冬林正在办公室里听着关于战争的新闻,淡然地研究东国军队调度图,以为蒲焰腾是来汇报工作的,却没想听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信息以及出战请求。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阴影特别的黑了起来,从鼻子的另一面全然变成铁青:“你的职责是维和,只要我们一天不回国内,你就得每一刻都守在这里。” “我必须要去救她。”蒲焰腾答道。 史冬林坐下来,调整了一下腿,将帽子放在桌子上,才直视蒲焰腾的眼睛:“你又如何确定她是遇险了而不是故意让所有人都联系不到?”史冬林特意指出其中关键,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冷漠了,但对于这种冷漠,他内心丝毫不觉得惊讶。 风摇撼着身旁的窗户,雪下得更密了。 蒲焰腾现在整颗心都悬着:“我不知道她是否遇险了,所以我要确认。她只要有一丝危险,我一整颗心都吊着,这不是我能控制、隐忍的事情。爱不就是担心?我们又不能只靠封官许愿捏在一起,这世上能把我们彻底绑住的,要么是阎王,要么,是张结婚证。” 他既不能否认史冬林,但也不能完全同意的看法。因为总有些属于个人性格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经过一段患难的日子之后,他对郁植初感情上的需要已经完全覆盖了当初选择时的那些理智的成分。 他不能没有她。 他放不下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她还没有学会好好保护自己,总是脱离群体独自飞走。 史冬林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大失所望。他蒲焰腾一个能敌十个,有他在一班怎样都有底,这紧要关头如果没了他将会是一项巨大的损失。许久,营长脸上僵硬的表情好一会儿都没变过来:“人哪,最擅长自不量力,想要改变这世界,最后都被世界改变,想要靠爱情去融化对方,结果总是被对方融化,那姑娘是个不可救药的不可知论者,而信仰要求我们荣誉的死去,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步兵营的门,就是违抗军令。” “那我能怎么办?等她死了去收尸吗?”蒲焰腾帽檐下的阔眉深深紧皱,眼底反而平静的没有波澜:“我违抗军令部队顶多损失我一个人,可是,如果没有她,我的人生……” 他见过太多生死,所以格外珍惜与她之间来之不易的幸福,他喜欢看她站在炉边低头搅拌汤的模样,汤的香味和温暖,以及光亮中投在墙壁上的影子,都让他感到惬意,现在她不见了,所有景象变成了泡沫般的空虚。 僵硬了许久。 蒲焰腾最终脱下了自己的袖章,指尖恋恋不舍的抚了抚,轻缓而又郑重地放在史冬林办公桌上:“我的爱情不是行侠的英雄一救,即使有也只是为了与她相逢。如果它让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含义再多再美好又有何用?” 第 58 章 蒲焰腾回宿舍找东西时,韩臻急匆匆的冲进来,气还没喘匀就问他:“郁姐姐有危险了?” “嗯。” “所以你现在是要走了?” 蒲焰腾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如果是拦我的话,你就不用开口了。” 韩臻脚后跟顿了顿:“我可没想,知道你也不会听,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蒲焰腾收拾好背包,抬起头,看着韩臻神色定定地回:“我知道,在你们眼里觉得很不公平,是我对不起一班。我虽是她踩在脚下的坦途,但她不愿意当点亮我的火炬。可是我爱她,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从前觉得看不到未来,现在不管了,不管前方是海枯石烂,还是地老天 分卷阅读174 荒,我只要她。我从来没有如此坚信、坚信再坚信过。我,只要她。” 他还得证明别的东西,这是这场战争给他们带来的负担,如果他不扛起来,还有谁来替她抗呢? 韩臻从这一点中看出来,他这一次是不可动摇的,也认识到他内心的刚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比他更诚恳:“我陪你去,是兄弟就不会让兄弟一个人,不论生死,无畏离别,我们一直是兄弟。” 天高高,人茫茫,但只剩下韩臻懂他。 俩人确定好行程后便偷摸准备了武器。远射靠狙击足矣,只不过这样贸然前去营救,多半是近距离作战,最常用三连发点射,露头就是三枪,加上众多因素,子弹必须打中对方的要害。蒲焰腾决定将步·枪改装,特意改短了枪管,牺牲了步·枪远距离射击的精度和穿透力,降低子弹出膛的初速和命中精确度,换来近距离射击的精准和杀伤力的提升,还配备了钢芯子弹,能轻易洞穿防弹衣。 整理好行装,蒲焰腾和韩臻就离去了。方治站在二楼看他们离去的背影,对一旁的史冬林开口:“其实完全有办法拦住他们。” 史冬林叹息一声,那苍凉的语气仿佛骤然间老了十来岁:“如果一个人的心思被不可能的爱情所主宰,你是留不住他的,年轻人总渴望一生一世,我不能说他的决定是错的,因为在情理之中;我也不能说他的决定是对的,因为总有不对的地方。他还不懂,这世上,最不想丢的东西,却也最容易撒手离去。” * 蒲焰腾他们和郁植初走的完全是两条路。 他们避开人烟稠密的大城镇,专挑着山高林茂、人烟稀少的地方走,风餐露宿,偶尔还要跟试图攻击他们的武装分子爆发几场小规模的战斗,连着三天走走停停,一路朝着前进。 朝着目的地靠近时,阻力也越来越大,边境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这些地头蛇对于任何进入他们地盘的势力都毫不客气,尤其是发现带有武器的,蒲焰腾也只好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和韩臻扮演成运送木材的司机,将枪支分解隐藏在木头中,谨慎躲过盘查。 丛林里。 蒲焰腾和韩臻一前一后的缓慢穿行,大雪将地面掩盖成一片白色,即使是黑夜,但雪色反出的光亮仍衬得像黎明,这种地方要是布雷简直太容易,两人丝毫不敢放松精神。 空中有一道笔直的尾烟拉过,是战斗轰炸机。 自从他们离开步兵营,这辆轰炸机已经在头顶晃了好多天,政府军对抗新异起的恐怖组织加强了攻势,而协同作战的Y国空军战机出动的频率也大大增加,导致蒲焰腾他们前进的同时还得躲避随时可能降临面临的毁灭性打击。 幸而丛林树叶未全败,能遮挡一定的视线。 韩臻从背包里掏出计算机,迅速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对蒲焰腾说:“边境沿线还剩六十公里。”他说完指尖一晃,页面又切换定位系统,蓝点遍布均匀,红点醒目:“郁姐姐现在所在的位置大致方向是莫卡村,具体在——”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红点突然消失了。 韩臻猛敲了一顿键盘,黑着脸:“糟了,没信号了,难道被发现她身上有定位了?” 蒲焰腾想了想:“如果发现了的话应该早就摘掉了,不会等到现在,是她手环没电了。” 韩臻气愤地拍了一下膝盖:“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后面陡然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接着就是惨叫声,两人急忙隐蔽。 这一声爆炸过后便是长时间的寂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踩中了地雷。 又等了十来分钟,蒲焰腾抄起枪往爆炸方向摸索过去,韩臻将计算机放回背包跟在他身后,地雷炸废的地方是一片杂草地,地势较为开阔,被炸死的是三个政府军,暗红的血将白雪浸染透红,他们喉间都有一个尖利的创口。 蒲焰腾翻开尸体,从地上挖出一枚弹头看了两眼,那花纹和当初郁植初找到的那枚一摸一样,但材质、模样却不同:“开尖,质量5g,弹头开有滚沟,弹壳和底火都是军用标准,是Mk262 MOD1开尖弹。” 韩臻啧啧两声:“这帮子Y国佬可真会玩儿,打着帮政府军消灭恐怖组织的旗号,背地里却对政府军动手,这就叫表面光鲜,背地恶毒。” Mk262 MOD1枪弹是Y国军方的一种特殊枪弹,有人将其戏称为“法拉利”,意指其发·射燃烧速较快,因此并不适用于M249 SAW班用机枪。对于大多数部队而言,“福特”那样的燃速性比较平和的发·射药更适用于现役武器,而且普通部队也并不需要像特殊用途步·枪那样要求的角分级精度,尽管Mk262 MOD1枪弹表现出较为出色的性能,但只会被特种部队或者执法机构采用。 两人继续穿过一片茂盛的灌木丛,来到一条湍急的急弯河流,蒲焰腾不时地回头观察着后面的情况,小心翼翼地拨开前面的树枝,看了半天,没有动静。 他拿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低声说:“太安静了,这样的地形Y国军队无论 分卷阅读175 如何也不能放弃警戒的,不对劲。” 韩臻看了看电子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除了渡河这一条,第二条是从旁边上山,翻过山头,但至少需要一天时间,绕路不但浪费时间,而且在他们的机动范围内,一旦暴露行踪,很难逃脱,不如就从这里闯。” 蒲焰腾沉吟了一会,说:“我们得给政府军透个消息,就说这边有敌军。” * 韩臻悄悄地给政府军递去消息后,便和蒲焰腾持枪跃进。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周围没有一点动静。蒲焰腾仔细地观察着,平静的河面上诡异无澜,风吹的岸边沙沙作响。 灌木丛的刺扎进皮肤,蒲焰腾没空去管,雪被风吹着像埋蔽这傍山的树林似的,也没空去欣赏,脚下的路一走一陷,更没空去换别的地方,不能走的太快,因为这是在陌生的敌占区,必须尽可能减少意外,但也不能走的太慢,得保证身后政府军们的狗鼻子能准确的寻踪尾随。 空气里有一丝道不明的诡异。 蒲焰腾不再动了,解下狙·击·枪,抱在胸前,瞄准前方。韩臻在他身后也把枪架起来,和他形成掎角阵势。 只要还有一点办法,狙击手都不能在一个位置连开几枪,这等于把自己的位置明明白白的暴露给对方。 咻——一枚子弹低声凌空划破寂静。 “敌袭。”蒲焰腾喊了一声,抬手就是一枪,并迅速按住韩臻的头压了下去,子弹擦着树干划过。 两个人纷纷换了位置,迅速开枪,远处的头盔冒烟了。紧接又着一声枪响,一枚子弹从韩臻的头顶擦过,钻入身后的树干上,他抬头看着树干上的弹孔喊:“还有狙击手。” 蒲焰腾抵着瞄准镜:“我看不见他,你引一引。” 韩臻蹲下身,将枪端得远一些,在草丛的根部轻轻戳了戳,草尖左右摇摆。 咻——又一枚子弹,所到之处,草叶和茎断成了两截。 蒲焰腾据枪瞄准,利落的发射,目标击中。 他探了探枪膛温度,朝韩臻说:“别恋战,快走。” * 郁植初仰望着天花板,被灯照耀的睁不开眼,却又无法避开,她就像一块被迫置于显微镜下的标本,等待着被宿命的解剖。 门又被打开了,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不是萨德。 有人在她眼睛上蒙上了黑布,一左一右押着她走。郁植初不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去何方,做什么,或许又是受怎样的花样惩罚。 脚下的路是湿的,滑的,踩上去咯吱作响,空气中有雪地的凛冽味,这代表出了关押的地方,走到了户外。 身体往前倾,有着轻微无法阻挡地奔力,是在下坡,自己被关押的房子在山上。 风呼啸的凛冽,代表四面环绕都是群山,刺骨的风从山上垂下来,将雪粒子打在她的脸上, 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大脑在活动,这样更利于集中精力了。郁植初这时候,脑海里所呈现出的都是意识形态的东西,复杂的问题在这里分解,归类,该沉淀的和该漂浮的都呈动态,让她一目了然。 在户外,逃跑的胜算始终要比户内多得多。 枝桠被积雪压低,一阵风吹过,雪花纷纷摇落,变成了一片白色的原野,像沙漠般平整无暇,各类生物的声音都变得细微了,细微到如同静止一般,只剩下风声和脚步声。 脚下的感触换了,是木质地板。 郁植初细心地感受着。 走了十来步,停了下来,押着她的人先是敲了敲门,然后说了一句类似暗号的口语,才推门而入。 眼前的黑布被解下,一间小小的,像农村房子一样的房间里,正中央坐着的,正是秘书长。 “牙口挺紧,骨头挺硬。”秘书长开腔说了第一句话。 郁植初默不作声,脚像黏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动。 “只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不然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你们Z国人怎么说来着?哦,丧家之犬。你若是懂得点道理,也不至于莽撞,让自己陷入这种愚蠢的地步。” “所以你现在是想对我炫耀,你们抓住了我,但可怜我留了我一条命,渴望我感恩戴德从此归顺你们?” 郁植初说话的时候,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那你的想法呢?还是保持不变?”秘书长直勾勾地盯着她。 “归顺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郁植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一副不容置辩地样子来。 秘书长点着头,然而没说任何话。 他们这类人往常通是这样占据上风的,他们行动谨慎,却想法很多,只点着头,什么都不说,脸还一直朝下,让别人认为一切都是不好商量的。 他们就是这样,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弄到手。 “你呀你呀,想做的,跟自己所想的,永远不合时宜,活得像条狗,哪怕是在垃圾中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也要扒开堆找根骨头才算 分卷阅读176 完。”秘书长缓步上前,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推,郁植初身上无力一下便被推到在地。 她刚想撑起身,右手手背就被他狠狠踩住,并静静用着力气。 “你早些时候要是认错态度这么流畅,也不至于这样了,现在后悔,自然就要付出后悔的代价。你来这里,调查到你想要的,称了你的心,而你被抓,称了我的心。” 郁植初咬着牙,指骨传来钻心地痛楚,痛感飞快地传遍全身的血管,心跳时而急速时而缓慢,她尽力控制着,呜咽的泪滴从眼角滑落。 她惨白着脸,冷汗从额角一滴一滴地掉落,余光一瞥陡然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她告诫自己,拖延时间,拖延时间,等有机会,我一定要拉着你陪葬。 秘书长看着她不甘心的眼神,整张毫无血色的脸都因为那双眼睛而格外显得有气势。他脚下的力度再次加重。 咯吱一响,小拇指的指骨断了。 郁植初痛苦地惨叫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她感觉全身无比的虚弱,就像是有人把自己的精力全都抽干了似的,仿佛有一双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拼命拽她,朝着地面,往下,往下。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地从地上抬起头来,使劲地喘着,吸着清凉地空气,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如同在喉咙里嘟囔了一声,从齿缝间挤出声音:“东国总统应该在想方设法弄死你这个叛徒吧,而在这个所谓的组织里,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你,你向他们提供了我,并设下圈套引我前来,但从头到尾审讯我的都是萨德,因为你在他们眼中,也是墙头草走狗一类的东西。你的不甘比我的可怜更令人可笑。” 秘书长被她刺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他转过身,抬头看着天空,望着青灰色的云,云层的颜色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阴沉。 郁植初又问:“如果我帮你摆脱掉东国总统对你的纠缠,你能给我什么?” 秘书长眼珠子一翻,又现出傲慢自大的表情:“就凭你现在还有什么能力能够帮到我?” 他一边搜索她的眼神,观察她对这句话的反应,一边又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反驳的机会,但是语气和表情却完全没有了最初的那股狠劲,反而带着一种狡辩的意味,他想要把焦点转移一下,重新掌握话语的主导权,结束这场自己引发的尴尬境地。 但是她依然无动于衷。 郁植初懒得再多费力气,一副“要不要一搏生死全看你自己”的表情:“你但凡要是还有别的选择,也不至于让你的人偷偷把我带到这里来。” 第 59 章 凌晨三点,蒲焰腾他们已经摸到了莫卡村的边缘。 扒开灌木丛,对面是一条五十米多宽的壕沟,成排的机枪都据着,像整齐的栅栏,基本呈一条纵线,而敌人们都矮身蹲在那条壕沟里。远处的田野里有火光,这大晚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表示有着零星地战斗,看来要做两手准备了,万一转悠到最后,不仅人没救到,自己还失陷。 人数太多了,尽管夜黑,蒲焰腾他们也很难挡住,再加上敌人都藏在战壕里,黑暗对自己是掩护,对他们同样也是掩护,看着貌似简单,要真动起手的话没那么容易打。 韩臻悄声说:“我们绕着沟摸过去,到合适的距离往战壕里送他们一阵手榴弹,不信他们还能剩下几个活人,这边一响说不定还能把村子里的火力引一部分过来,反正后边儿还有政府军,真要对上也轮不着我们。” 蒲焰腾摇了摇头:“不行,你只是看着战壕里人数不算太多,但天色不明,我们也不清楚身后是否有替补,况且村子里的情况我们现在一概不知,如果闹大,植初那边太危险。” 他能想出好几种可能,但实在是不了解对方敌人指挥的性格,就无法在可能选项中判断出准确答案,所以只能按照自己的作战方式,选择对自己最不利的一种可能来做准备。 真有些头疼,敌人太多了,蒲焰腾虽然很擅长打夜战,但他们缺枪没炮少弹药,再加上对环境又不是特别熟悉,自个儿只有枪法准,又只有两个人,尽管夜黑,但他们也很难挡住。 要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没有防线,没有阵地的乱跑。敌人是空有武器却不容易看到目标在何处,这一程度上能抵消对方的优势。 原地蹲了半个小时,韩臻悄悄地说:“政府军已经从东面摸过来了。” “我们也走。”蒲焰腾当着韩臻的面,抬起手里的枪比划两下,然后将枪轻轻背起来,掏出作战刀在喉间比划两下。 韩臻立刻会意,也跟着把枪背起起来,到处都是攻守,他们枪一响就容易坏事,能用悄无声息的偷袭解决的话就不用暴露自己。 蒲焰腾抬手指向一挺机枪位置,一挥手,他俩猫下腰,轻轻迈出步子,极其谨慎小心地开始向目标接近,大胆迂回穿插,直绕敌后。 两个开边守防的人发现了动静,还没来得及报告出声就被蒲焰腾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那张 分卷阅读177 看不见的脸上,正欲发出的喊叫的人被他的鞋底给硬踹了回去,咣啷一声枪触地,蒲焰腾利索的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随后咚的一声,就听到机枪开始狂响,子弹呼啸在头顶,蒲焰腾猛地推了韩臻一把。 韩臻从沟边上重重掉下去,一块石头砸在他腿上,步·枪被压在背后,咯得头一阵阵发昏,做不出回应。 缓了两秒,他重新趴在土坎边上的惊慌地抬起头,却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一支持续朝壕沟入口位置射击的机枪火舌,八成是政府军的人。 这帮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干,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只要顺着黑漆漆的壕沟一溜猛扫,那些蹲在沟里的敌人和摆在眼前的无二区别,刚才要不是蒲焰腾,估计他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于是他也把枪从背后摘下来,刚把枪抓在手里,就感觉被人从侧面踢了一下,韩臻不由得浑身一激灵,一扭头发现,是蒲焰腾正在对他比划。 示意先解决周边的,最后再对付中间的机枪手,别恋战,解决完眼前的路障就赶紧往村子里去。 韩臻应答。 四下只能看到枪口的焰火纷乱瞬闪,蒲焰腾朝着闪过火舌的位置连开几枪,就横滚着换了个地方。 子弹追着他打,韩臻本能将枪口猛晃过去,枪响的同时,目标一个趔趄跌倒。 前方的两挺架在地上的机枪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扫射,几十米长的壕沟里伏尸一地,已经没有活着喘气的,但机枪仍然不肯停歇,打得整条壕沟来回循环地响,已经死去的尸体们在沟中一遍遍重复中弹。 远处有轰隆轰隆的声响,好几辆防空导弹发射车被严密伪装起来部署在周围,自行高射炮来回穿梭,高射机枪更是布了一层又一层,政府军紧接着也开了几辆主坦克过来,车身上挂满反应装甲块,履带转动,两方明显是要大干一场。 炮弹连着响了好几声,人栽歪在破裂的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嵌满铁砂,碎钉和枪管崩裂下来的金属碎片,被炸膛震晕的两个政府军士兵撑着地面悠悠醒转,但神智还不太清晰,刚要有气无力地试图爬起来,就被对方的子弹连续射倒。 武装组织死了六个掷弹兵死了,导致几个掷弹筒瞬间变成了摆设,两组专职机枪手死了,还剩下两挺机枪由步·枪兵代替操作,配合着另一挺,依然向林中盲目地扫射着。 砰砰——又几团烟雾腾起,比前几阵的烟雾更大,更显眼,声音也更震撼,铁屑四溅飞沙走石。 蒲焰腾和韩臻猫着腰穿梭在烟雾里,时而机灵地跳跃,时而快速地匍匐,没多久就窜到了村庄附近。村子里枪声稀疏,但在响,他一路越过去,墙头或者砖缝里偶尔还跳动着飞溅的碎屑,但在高射炮晃动的火光中已经不太显眼。 轰隆隆一阵响,不远处的一间燃烧中的房顶猛然塌陷下去,一大片迷雾般的灰尘和余烬星火滚动着被推向四周,带着一阵阵扑面的灼热气息,遮住了一大片范围,呛得四下里一阵咳嗽声。 一颗子弹咻得一声扎进蒲焰腾脚边,迅猛又冰冷。 蒲焰腾立即闪身躲避,同时朝对方开了一枪。 他躲到一面残垣断壁后,枪身不动,右手迅速撤离扳机去拽枪栓,见目标重新在视野中蹿了起来,就近躲在一棵树后。 那个该死的好运气脚滑摔了一跤,并没有被他打中,而遮挡他的树木并不粗壮,一只胳膊露在外面。 树干直径约三十公分左右,蒲焰腾瞄准树干开了一枪,木屑崩落,但树干没透,快速上膛,瞄准那个白花花的弹着点再补一枪。 子弹嚣张狰狞入木,力透树干,余势未衰,竖翻着跟头变向冲进了那人的脑袋。 砰砰砰—— 离他三十米左右的位置响起了不规整的枪声,时断时续,像不会做饭的人切菜时的不利落感。 蒲焰腾握枪的手一顿,问韩臻:“这会不会是她?” 韩臻和她想到了一处。 郁植初那人做什么事都万分谨慎,偏偏就不懂得用枪,之前在他们的训练场上她就是这么打的,她不是军人,不懂得保留下来的子弹的数量就是她能存活下来的时间,子弹耗得越快,死期也就越近。 枪又响了几声,阵阵胡乱的连续射击,蒲焰腾心里狠狠一震,仿佛跟着那片枪声七零八碎,他迅速锁定了其位置,对韩臻说:“这一定是她,会玩枪的人打不出这种乱七八糟的射击频率。” 他说完等不及韩臻的回应就抄起枪朝那方奔过去,并加快了速度,身边不断有子弹呼啸而过的肃杀声和无辜的惨嚎,但他仿佛都没有听到,大脑选择性的将这些干扰都过滤掉,因为他的心早就不在躯体中,已经焦急,绝望的飞向了刚才的枪声位置。 韩臻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给他打掩护,不时朝那些试图拿他们命的人补上几枪,一匣子弹很快用完。 从远到近,总算冲到了。 郁植初朝着看守的人砰砰又补了机枪,秘书长已经躺在 分卷阅读178 地板上,死的透透的,她的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把僵硬的肌肉扯得生疼,她的体力已经在过度劳累中耗尽,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但感觉却像是过了很久,寒气开始从地上侵入她的身体,钻进了骨头深处,她颤抖的四肢开始僵硬,她知道必须要挪一下地方了。 从地上坐起来,肌肉一阵剧痛,她尽力支撑起颤抖的双腿,借助墙的帮助,她终于站了起来,但仅仅是站着,疲劳到一丁点的力气也没有了。 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蒲焰腾此时已经来到了屋外,猛地开火射击,将子弹送进一个又一个赶来的武装分子的胸膛,将最后一个人打死后,他冲进了院子,一脚撞开门。 一丝墨蓝色微弱的光亮在眼距中瞬间拉大。 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让郁植初眼中的茫然变成了新的茫然,她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而后,她看见一个身影宛如豹子般迅捷地冲进了屋门口,屋内的黑暗让他停滞了一下,定定地望向自己绻缩的位置。 那么高,那么瘦,劲劲的,帽檐拉的很低,黑黝黝地看不清脸,只显出硬朗的线条,还有那把直指地面的狙·击·枪,都散发出令她无比熟悉的气息。 郁植初一下没忍住,眼眶便模糊了,两人的视线在脆弱的泪光中相逢。 “植初?”蒲焰腾迫切地在暗夜里喊了一声,她柔弱的蹲在墙角处,像一头患病的猫儿,马上就要被消灭了一样。 仍然是那个漆黑的屋门,但是却看不到冷漠的荒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载力量又温柔的漆黑身影,山一般立在面前,只身阻隔了所有近在咫尺的危机。 郁植初直直迟疑而不回答一声。心跳好像不那么匆忙了,呼吸,好像不那么急促了,她茫然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剪影,和那一双有温度的眼睛。 这是,做梦吗?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吧……或者是绝望中衍生出来的幻觉…… 郁植初感觉到了疲惫,虽然明知此时此地仍是绝境,心里却忽然被注满了安全感,她将头也倚在墙上,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在黑暗中,有泪水静静溢出来,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悲伤。 “植初。”蒲焰腾又上前来一步:“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郁植初把头转向墙壁,脸孔上爬出了眼泪,她努力的咬住嘴唇,但嘴唇却偏要张开,她只好张着嘴哭起来。 蒲焰腾看不清她表情里究竟有多张皇,只觉得她艰难地忍着声音,哭声像是细弱的蚊子音波,悲痛地低噶。他心更翻着不停了,眼睛立刻也跟着哭一般,湿润而模糊。捉住她的手,一把拥入怀中:“没事了,跟我走,别怕。” 他全身都染了湿淋的雪水,带着冷冽的凛意,郁植初眼泪落得更厉害,身体瘫软止不住的下滑,近乎叹息般无力地开口:“太阳——”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是腿支撑不住,胳膊也不听使唤,积蓄的所有能量已经在刚才濒临死亡搏斗的时候全部耗尽了,已经疲惫不堪的四肢再不堪重负。 “嗯,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四周有脚步声正在往这里赶,蒲焰腾察觉到她全身无力,将狙·击·枪扔给韩臻,伸出手勾在她的胳膊下。她好像处于失重的状态,轻轻松松就被拽了上来,蒲焰腾将她的右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抱起她的腰,一手拿起手·枪:“我带你走。” 韩臻将他的狙·击·枪挎好,说:“你先走,我掩护。” 话落,一声声突兀的枪声响彻院子,一颗子弹狰狞的冲出枪口,无情的穿透了鬼祟身影的胸膛,然后嚣张地撞穿了身影后的门板,猛地推出几块碎屑,最后恶狠狠地镶嵌在大门外的土墙上,土雾飞溅,隐隐露出一个深坑。 第 60 章 在废弃的村子里找到一处破败的简陋窝棚,大部分屋顶都被烧光了,四下里都是黑乎乎的灰烬,被雨水冲刷后落地搅拌,变成一道道流淌着的黑水,屋斜塌了半边,却还撑着半边摇摇欲坠的残破屋顶,门窗也已不知去向,仅剩的一面石墙摇摇欲坠,蒲焰腾背着郁植初走向那里。 尽管脚下都是碎砖断木倒塌时堆成的棱角,起码有一小块地方是干燥的。 韩臻弯下腰,推开碎墙,掀起短柱腾出一小块方便让郁植初休息的平整地方。蒲焰腾把她放下去,两人这才看清她的样子,她的脸蜡黄而微带紫,微微痉挛着,毛细血管碎裂,全身都有脓包,脸颊却凹陷下去,两只眼睛肿着,白眼珠满织着红色的丝纹。 郁植初看见他脸上充满了哀伤,她努力做出一个宽慰人的微笑,但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动,嘴角拉扯得很牵强。 蒲焰腾又稍稍屈膝蹲在她面前,撩开她的衣袖检查了一下胳膊,虽然光线昏暗,但仍然可以看到她皮肤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只是擦伤,而有些伤口凿进肉里很深,还在渗着血。 那只右手始终软弱无力地垂着。 郁植初靠在墙上用力喘着气,鼻 分卷阅读179 子好像有点窒息,每当她吸进一口气来,就像破了洞的窗户,呜呜地叫。 她突然想要摸摸他,想探身将手放到他脖子上,或者用手碰碰他的脸。 她好想他。 韩臻心里大骇,这得是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这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念活出来的。 蒲焰腾肾上腺素在身体里奔涌,让他的手不停地颤抖,心里像扎满了碎玻璃,满是浓重不可分解的悲酸,他的眼睛是从低处往高处看,看了一圈,而后还是落到低处。 郁植初把头歪过去,几乎把脸埋进了蒲焰腾的胸膛里。她哭了起来,但并不是悲痛。她嗅着他温暖的脖颈,她的鼻子终于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 整个世界,都冻的硬邦邦的,空气里注满了森森寒气,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暖意。 韩臻见他们这样,静悄悄地靠住门框站去外边了。 蒲焰腾紧紧拥住郁植初,喉间一会儿高涨,一会儿低抽,时上时下时而咕噜咕噜地在鸣,太阳穴也一样起着暴痛。 雨在四周沙沙下,天上的乌云也被它分得远近和种种的层次来。 “太阳……”郁植初很小地声音叫了一声,背靠着墙,但脊背骨发痛的厉害,她忍着,伸手左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渴……” “又脏又瘦,还真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刚出去几天就弄成这样,不管你真是不行。”蒲焰腾擦掉眼泪,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小心的捧住她的脸喂她喝了几口,又拿出压缩饼干泡软了喂给她吃,郁植初急促的吞,一包饼干吃完,刚感觉精神气恢复了些许,但耳朵里又起了幽幽的鸣叫。 四周只听见这轰鸣,是吵的,但一切又都是静的,静得使她想要回忆点什么也不可能,若不是蒲焰腾蹲在她面前,她真的不能分辨她现在正在何处,仿佛自己还被关在那白花花的房间里。 蒲焰腾见她眼神涣散,把嘴压住了她那依旧冰凉的耳朵,不断呼喊道:“植初,你看看我,已经没事了,你看看我——” 她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清晰,用一种格外沉重的眼光看住他,一只手放在他脸颊旁:“你怎么会来?” “难道我不该来?”蒲焰腾难过的问,“我知道你的动机能够产生怎样的结果,我不会阻拦你,但我还是怨你,虽事出有因,但不符合总体规划,你不告诉我,还音信杳然。我们不能时刻在一起,但至少请让我有电话可打。” 他一害怕,心脏就会过度地跳,不但觉得心里非常涨,就连嘴里边也好像含了东西,不仅苦涩,还跟吸了水的海绵胀满了似的,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来。 才发现,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为谁,低过头。 “植初……什么时候我才能不当你生命中的插曲,转而成为主角?你一消失,我就会多心你不爱我,我会觉得我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你还是不要我,并且打算永远不要我……” 郁植初摇了摇头:“太阳,你可以对我失望,但你不能怀疑我的感情。” “那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被你爱,我感到很快乐。”她大喘了一口气,似乎是平息了一下,才说道: “除了你,我再没有什么能够损失的。”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确辜负,也对不起他。 “万事万物只要凑近就能变成并不壮阔的平面图,爱情也不应该是城堡,该是大道。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我在大道上奔跑时突然也会想要你把我关进城堡……”大颗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近乎呜咽:“对不起,我并不是想特意瞒你,我只是不能将我的责任赋在你肩上……” 蒲焰腾哽咽的比她还厉害:“你好像从来不在意做一件不好的事对自己的伤害究竟会有多大,而我,比你还要害怕你所有的害怕。” 郁植初却突然笑了:“那是因为,我相信……太阳能驱散我的霉运。” 一般她是不会说这样子浪漫的话,是被折磨的这些天,让她学会了将本来习惯闷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他突然出现,她看到的是他不可战胜的决心和勇敢无畏的爱,她只希望这份迟来的顿悟能让一切都还来得及。 蒲焰腾抹了一下眼眶:“生日那天我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你也没把我的担心当回事。” 郁植初闭了闭眼睛:“对不起——但,我没给你丢人……” “什么——” 她依旧在墙角坐着,挪不动半分,用沙哑单调地声音起落着:“我已经查清化武事件是谁捣的鬼,Y国在私底下一直都在培养组织,只是有点可惜,我目前还没找到真正的头目。他们不是闹着玩的,这个武装组织看上去像是偶然因素、表面因素,但都是有条件因素。Y国想利用各方博弈,恶化各国与Z国的战略关系,加强同Y国战略合作的同时向中方施压,逼迫中方软化边境立场对其做出让步,还让我出任反华的政治部长。他们有一种狂热的复仇心理,用物质利益也好,敬业鼓励也好,个人魅力也好,总之背后的人能让这些人铁了心跟他。所有的政治看起来有很多的偶然 分卷阅读180 事件,其实最后成不成功,还要看他背后的基础条件,以及准备到什么程度。”郁植初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虚弱而坚定:“但我没答应,你是军人,我不会做出……让你丢脸的事……” 蒲焰腾知道这是真话,心里震动,她不是事到临头有多明白,多坚定,而是她一直都有这种素养,但还是因为拒绝,而吃了很多苦。 他胸口猛地一阵刺痛,眼眶胀疼的厉害,低下头勉强扯了扯唇角,猛吸了一口气,把她耳边的头发一下一下向后抚弄:“好姑娘……” 郁植初笑起来,是很畅快的笑着,慢慢地掀起薄唇,眼角的线条更加多的组织起来。 蒲焰腾见她笑着,问:“笑什么?” “因为你还是来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既没有吻她,也没有很深情的讲一些话,只是一直盯着她,在她睫毛上看到如霜花般的闪光,看了半晌,他也笑了起来:“是啊,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 郁植初笑得更大声,两个人的脸乐呵成一团,渐渐的,在欢乐的笑声里边,也许是乐极生悲了,把他们都笑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还在笑。 守在一旁的韩臻听见素来骄傲的郁植初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外壳崩裂的声音,不免也跟着心酸起来,他很想装出大人的样子来安慰他们,但是还没等到找出合适的话来,眼泪便也跟着流出来了。 见过血的人,从此以后都得一往无前,直到倒在硝烟里,守护和平,就是用一物换一物。 活于世故的人,总会甘愿死于天真,正义感是世界上最朴实无华的武器,它愚笨古拙,平凡而伟大。 * 睡意一点一点笼罩住郁植初,她听到风在摇摇欲坠的破墙间回旋激荡。虽然她被蒲焰腾搂在怀里用衣服裹着,感受不到风吹过时的寒气,但她听得到风呼啸着穿过罅隙与裂缝,想要钻进她身体里时的呜咽声,听起来非常古怪吓人。 勉强了休息了半个小时,蒲焰腾不得不狠心拖着郁植初启程,她腹内灼烧着,脑袋轻飘飘的,仿佛脑子已经不在脑袋里,冷汗挂在她的前额,但她竭力忍着这种不适,她只想蜷起来睡一觉,但不行,唯恐身后的尾巴追赶上来,他们得继续往前逃跑。 往前走了一公里,没有发现阻击也没有骚扰,出来之前身后还有过动静,现在却没人了。蒲焰腾站在树林中观望,心里有点纳闷,听着像要利用郁植初做大事,但目前这样却有种连追赶的意志都没有,还是说他们追错了方向? 郁植初咬住嘴唇,她感到体内泛痒,像无数只蚂蚁爬,心里呼啸不住的涌上一阵又一阵的莫名的渴望。 她想起被关押的那段时间,每次只有医生给她打进咖色液体后她才能有所缓解。陡然明白了那是什么,她的身体都轻颤起来。 “怎么了?”蒲焰腾察觉到她的颤抖,担忧的问道。 “没事。”郁植初缓缓喘了一口大气才说:“就是有些累。” 蒲焰腾见她脸色太差,环视了树林一圈,即将枯死的树木芯材已经松腐,还有长满刺人参的潮湿低洼之地,看上去尚是一片不宜久留的蛮荒之地。 西南侧有一条长满蕨类植物的溪谷,还有一些冬月季意兴阑珊的点缀其中,一段倒下的树木中绕着一段常青藤,像一座桥似的架在溪谷上,越过去,有一颗死灰色的中空树立在那里,树干粗壮。 他不多言,直接将她背了过去,寥寥几根无叶枝杈间的天空清晰可见,洞内的空间并不宽,他抽出作战刀,粗大的主干早已被虫蚁蛀空,又酥又脆,削一会儿,掏一会儿,没多久空间宽阔的足以躺下她整个人,挖完后蒲焰腾又把里面的腐木尘挖出来,让韩臻把外套脱了兜着找个隐秘的地方扔掉,他则又找了一根大致相同的树径,切割下一块尺寸合适的树皮给她当作门。 洞口里阴冷,蒲焰腾脱下自己的外套垫着,让她躺上去,又把水壶和压缩饼干放在她身旁,安慰似的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韩臻去前面探一探,除非是我来,不然听见任何动静你都别出来。” 郁植初的手都冻僵了,一下子风吹过来,她的眼睛也被风吹得流着泪水:“你小心一点。” 蒲焰腾握住她的手,亲了亲,保证道:“我会。” 他仔细贴上门,和韩臻两个人半蹲在地,以标准的弓箭步慢慢往前走去,很小心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远处有极度适合隐蔽的制高点,长满了藤曼和野草,一把狙·击·枪就足以卡死敌军的渗透路线,但如果对方采取的不是小分队追击,而是空袭的话…… 蒲焰腾看了一眼郁植初藏身的树干,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色。 还在这么想着,“砰”的一声响,炮声震耳欲聋。远处有两辆坦克遭到了猛烈的攻击,一辆掉进了炮弹坑,一辆被火力击中停了下来,浑身是血的政府军士兵爬了出来,拼尽全力将被金属射流折断了的双腿往外拽,只拽出一只腿,弹药就殉爆了。 另一辆坦克迅速调转炮口,朝反坦克导弹发射地猛烈开火。 分卷阅读181 大批武装分子穿越山林,从林中俯冲而下,一时间将整个山林斩成数截,试图逐一吃掉。 也不知道是为了抓郁植初,还是为了攻打政府军,总之是下了血本,有大批武装直升机飞来,不时擦着火墙飞过,将政府军的所处地打成了一片火海,火力稠密,冲锋的政府军纷纷倒下,难越火池半步。 武装分子只见到营救郁植初的两个人,于是蒲焰腾和韩臻成了他们重点进攻的对象。 哒哒哒哒—— 疯狂的弹道在空中画出了一个S线,蒲焰腾和韩臻两边闪躲,将飞过来的弹雨甩开,子弹冲在地面上,溅起泥土碎屑,跳弹乱飞。 风吹散了烟幕,急遽的枪声淹没在爆炸的余响中,蒲焰腾察觉到有两挺狙·击·枪在同时开火。 韩臻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没有防空武器,没有重型火炮,又被包围,如果不能出奇制胜打到他们要害,那就是找大死。” “你将一个狙击手的火力引到武装分子那边去,剩下的那个我来解决。”蒲焰腾抄起枪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名武装分子扛起自动榴弹发射器照着蒲焰腾所在的方向一连发射了三枚榴弹,韩臻一同与他闪电般蹿了出去,他们这种近乎自杀式的冲锋让对方大大出乎意料,还没来得及反应,韩臻的子弹已经到了跟前。 趁着对方的注意力被韩臻吸引之际,蒲焰腾猛地朝反方向跑出去,跳进一条长满杂草的沟渠,飞快地往前爬,通过观察周围的士兵中弹倒地的姿势观察出狙击手所在的方向。与他之间的拉锯有一千一百米。 侧方传来重机枪的轰鸣和炮弹爆炸的巨响,部分武装整合跟围追堵截他们的政府军正在激烈交火。 蒲焰腾架起狙·击·枪,瞄准镜内千米以外的野草正在不规则的晃动,幅度并不大。 咻——一道修长的火舌突然窜出,一发子弹高速旋转,不偏不倚打中对方狙击手的瞄准镜,大量碎片刺进他前额,子弹凿出一个窟窿。而一旁正在没完没了试探韩臻的狙击手大吃一惊,迅速将枪口指向蒲焰腾,就在他准备复仇时,又一名子弹击中了自己的颅骨,清晰的听见破碎的脆响。 周边两挺重机枪开了火,正面强攻的政府军被拦腰截断,鲜血散落一地,强攻部队转眼之间就被打得死伤累累,无奈之下只好拖着伤员找隐蔽,呼叫支援。 天上有三架战斗轰炸机呼啸而过,威力巨大的航空炸弹一枚接着一枚往丛林里猛砸,恐怖的巨响简直要把人的毛孔都震裂开来,火柱巨塔般冲天而起,几十米高的树木被爆炸冲击波连根拔起,气浪裹着弹片和火焰以每秒钟上千米的速度排山倒海地扩散,地面在雷霆万钧的爆裂之声中震动,火光溅在人的身上立马就变成一团燃烧物,势必将一切化为分子结构。 轰炸机是武装分子的。 第一轮轰炸结束后,政府军以一个排的特种兵为单位被数架直升机送来,投下一连串的空气燃料炸弹在地面爆裂,液态状药迅速气化,变成大团白色云雾,飞速膨胀。 直升机迅速悬停,特种兵抓着绳索一跃而下,数支携着单兵肩射防空导弹的武装队伍迎着直升机螺旋桨搅起的气流猛冲过去,政府军机降才三分之一,好几枚导弹便拉着长长的尾焰猛扑过来,驾驶室的飞行员大骇,推动操杆紧急避险,正在速降的特种兵猛的被甩了出去。 一架直升机被击中,导弹凿穿舱壁在内部爆炸,几道火流在空中交叉扫开,打在别的直升机上,匆匆的逃之夭夭。 子弹从焰火弥漫的丛林中射出,政府军被打得四处逃窜。 蒲焰腾冒着火不要命的朝郁植初的方向跑,弹雨火苗迎面泼了过来,火舌舔过他的衣摆,他朝前打了一个点射,短暂的压制住前面那名机枪手的火力,韩臻背对着他一路走之字,与武装分子对射,倒退清障。 躲藏的树木虽没被炸断,但郁植初还是在烟尘里呛得半昏半醒,蒲焰腾一手搀住她,一手使枪。 急促而密集的枪声在森林里回荡,织出一片稠密的弹雨,武装分子投出手·雷,奋力压制蒲焰腾他们的火力,三个人迅速卧倒。 韩臻看着越来越猛烈的战场,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想为蒲焰腾分忧时,反而天不遂人愿。“想要跳出这该死的包围圈,就得想办法搞掉武装分子的炮兵阵地,不然我们再怎么打,也会被他们的火力撕成碎片。” 郁植初几乎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听着那密集得没有一丝空袭的枪声,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感,极轻的拨了拨蒲焰腾的手指:“你们快走——别管我了……” 蒲焰腾对韩臻说:“你带她走。” 韩臻面无表情,脑海里却在快速地思考着,政府军那边的火力虽然也猛,但只要藏在这边就能躲过去,关键是要受到武装分子的夹击。如果停下来躲,武装分子立马就会来到眼前。往前是没法走了,而深陷火焰中,也不能让他们死在撤退的开阔地带里,可能会被烧死,但又必须得冲过火焰地带。有机会撕开敌人的防线,唯一的出路是往北走,但是北边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像这样的 分卷阅读182 树林比较少,无遮无拦。 猛然间,韩臻想到了很多。蒲焰腾从来不介意自己在战场上耍小聪明拖他后腿,也从未鄙视过自己贪生怕死,他话不多,也偶尔踢过自己,怨过自己,但救过自己多少次命,已经数不清了,就算只剩最后一口粮一定也会给自己吃。 韩臻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先走。”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他要引火远离,对面那些无疑是主力,把他们拉走,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不行。”蒲焰腾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我是兄,你是弟,这次听我的,别看我不行,其实我也是以野战见长的家伙。”韩臻看了侧方一眼,又将视线艰难的看向蒲焰腾:“祖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而且郁姐姐也更需要你。你能活着再好不过,回去以后给营长认个错,他其实内心是偏向你,不然也不会允许我们将武器带出来。” 位置已经彻底暴露,多停留一秒都是危险,看着越逼越近的武装分子,韩臻直接将郁植初推进了蒲焰腾怀里,猛推了他一把向上:“走啊——” 他拿起枪头也不回的转身冲过去。蒲焰腾狠狠的看了一眼他奋力前冲的背影,咬着牙抱着郁植初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武装分子又扔了一个手·雷,一声爆响,把原本就破烂的土地炸的更加粉碎。 烟雾还没散,武装分子的枪就已经指向了韩臻,但韩臻比他快了一步,抢先开火,第一发子弹就击碎了他的下颌,贯穿脖子,撤出一道血线。他一路跑一路间隔洒下手·雷。另一个武装分子冲着韩臻连连点射,韩臻在开枪的同时朝一根树扑过去,一连串的低姿态翻滚流畅而迅捷,子弹擦过衣袖,险险闪开,但腿一不留神的被咬了一口。 要开枪还击,必须得抬头瞄准,一旦开瞄,就会大面积暴露自己的曲线位置。 韩臻咬了咬牙,甭管要死要活,不管了! 他端起枪,瞄向树林,一扣扳机,枪的后坐力作用力,重重撞向肩膀,枪管喷出火光,即使在白日里也出奇的亮,随即又立刻摘下一枚手·雷,头也不抬的手一扬,手·雷打着旋飞出去,炸起大团硝烟,倒了大片的武装分子。 这些手1雷都经过蒲焰腾的改装,外壳上用强力胶粘满了钢珠,一旦爆炸,钢珠四下溅射,杀伤密度提高了双倍效应。 趁这机会,韩臻转移了位置。 如果死前,能当一回好的狙击手,似乎也不错。 他深呼吸,调整情绪,心跳放平稳,按照平日蒲焰腾训练指导的那样,眼睛与目标形成三点一线,死亡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四百米外一名武装分子的肩胛。蒲焰腾最喜欢打敌人的脑袋,一击毙命,因为他枪法好,但自己更喜欢打敌人的前胸和后面,这样弹面更大,击中后还能给敌人制造出重伤号。 韩臻右手食指轻微的跳了一下,扣动扳机,一枪,两枪,三枪,已经暴露了位置。 他没想再换,因为四下都是人,只能麻木不停的扣动着扳机。 咻,咻——哧。一个三连射。 两道血线穿透衣甲笔直的溅出,他低下头,看到胸中中枪的位置已经开始渗出血色,再抬起眼,那武装分子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烟,枪口还在微微发颤。 韩臻赶紧朝四面八方抛出最后几枚手·雷,时间好像有些短……也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了,对不住了,兄弟……咱们来世再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把子。 越过渠岸,林中传出几声巨大的冲击波,猛然掀起了一道爆炸之墙,短短几秒钟内,混杂了几十次爆炸的巨响,飞尘浮沉与树木的爆炸硝烟,遮断了全部视线。 随后只有河水沉吟嘶语,再听不见任何哭爹喊娘的叫声,都死的一干二净了,韩臻也死了。 郁植初转向蒲焰腾,他没看她,日光下能看得清他的眼睛,因为泪水,而闪着亮光,枪无声沉甸甸地横在面前,膝盖酸疼。 第 61 章 郁植初磕磕绊绊地走着,隐隐约约感觉身旁的雾霭慢慢加深了,对于防范敌人追上他们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找路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窄得每次只能穿过去一个人。 蒲焰腾在前面带路,一手紧紧地牵着郁植初的左手,他在石块和草丛之间择路而行,郁植初跟在他身后。她发现自己很难看清路,山上的这一侧全是冰凌,路滑的站不住脚,而且高低不平,她尽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先慢慢挪一小步,一只脚稳稳站定后,另一只脚才开始犹犹豫豫地在地上探,这样走起来异常地缓慢。 待爬到半山腰时,杂草间兀立着一块巨石,蒲焰腾缓步上前,靠在石头上,像在站岗放哨似的,看了一下四周隐约的地形轮廓,然后摆弄着指北针,估标着直线距离里程和测绘略图。 目光聚集在左侧,手朝那里指了指,看着郁植初说道:“穿过那座山,就有车了。” 那座山看起来相当遥远,如今已经是半夜,如果凌晨翻 分卷阅读183 不过,万一被武装分子抓住,就等于一切白费。 蒲焰腾再次牵住她的手:“其实很近,只是视觉上看起来很远,再坚持一下。” 郁植初白着唇点头。 蒲焰腾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心有不忍,但别无他法,一旦被围,很难再有突破,得尽快走出这片这里,才能寻找生路。 两人又辛苦跋涉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了山脚下,山峰和山峰之间间隔了一片泥沼泽,长满芦苇的河滩星罗棋布。 沼泽地危机四伏,大约有二十多公里宽,虽然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绝境,但也正因为这样,敌军会疏于防范。 沼泽地上,栖息着一群白鹤,浅淡的月光把它们直而细长的影子投照在沼泽地上,风一吹,那痕迹优美地拂动,但它们的身躯一动不动的等在那里,似乎,在守望天明。 郁植初大口喘着气,冰冷的脏水灌进鞋子里,每走一步,鞋子都要咯吱作响,裤子吸饱了水,再加上泥浆会时不时的会吸附住脚踝,让她动弹不得,她走得异常缓慢、艰辛。 五分钟后,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她的脚陷在泥浆里,怎么也拔不出来,似乎接下来都只能在这泥泞沼泽艰难跋涉。 蒲焰腾抓着她的两只胳膊,膝盖保持不动,全身肌肉绷紧,然后身体后仰,使劲把她往外拽,郁植初听到一声吧唧声,整个人从泥浆里被抽出来,然后他一个转身,她已经匐倒在他背上。 郁植初疲惫地开口:“你别背我了,这路本来就不好走,要是再加重力你会陷得更快。” 蒲焰腾低着头专心走路:“没关系,走得快一点。” 郁植初看着不远处那群白鹤,即使有人走过也完全没有惊扰到它们的姿态,她羡慕的开口:“如果我们也有翅膀就好了……” 蒲焰腾脚步一顿,侧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没有也没关系,有我来当你的脚。” 他迈开大步向前走,每一次脚落地郁植初也会跟着轻轻晃一下。很快,郁植初就感觉自己在他的背上身子僵硬,很不舒服,勾着他肩膀的双臂也很痛,更能感觉到他走的一步比一步艰难。 鼻子里流出一串温热,她悄无声息的用衣袖擦去。 又艰难的跋涉了两个小时,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坚硬,蒲焰腾蹭着韧性十足的荒草走,然而平坦的路没走几分钟,就要开始翻第二座山。 空气冷飕飕的,一阵寒风顺着山谷的壁岩而上,吹得郁植初的头发盖住了脸。她挣扎要下来,从他的后背滑到了地面上,小腿和双脚都有一种刺麻的感觉。她舒展了一下胳膊,然后用左手扣住蒲焰腾的手:“别背了,你牵着我就好。” 他此刻是真的有些疲乏,在喘气的间隙说:“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千万别硬撑。” 周围出了出声和呼吸声外,隐隐能听到细微的声响。 郁植初吃惊不小,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蒲焰腾。他站在她身侧一动不动,异常警觉,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绷紧,严阵以待,眼睛一边四下扫视,一边眉头紧锁。 这时候能找过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来者不善。 郁植初顺着他凝视的目光看过去,但雾霭中并没有看到什么,只能分辨出周围邻近的物体轮廓,以及脚下的路。 “是不是追过来了?”她刚出声问,蒲焰腾就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她安静。 郁植初赶紧闭嘴,也跟着神情专注地紧盯四周。紧张感容易传染,郁植初觉得自己的胃仿佛在收缩,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只能先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几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 蒲焰腾锐利的目光继续盯着前方,风力似乎增强了,像针刺在身上。 突然一声枪响,来自身后的,但雾中距离不够近,子弹从蒲焰腾的身边飞过,猛地坠地,这一枪,彻底让他的神经猛然崩成了线。 “植初,跑。”蒲焰腾的声音穿过喧嚣与纷乱,直达她的耳边。 郁植初在惊恐中释放出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随蒲焰腾迈开步子。 快跑,快跑。她不断默念着,卯足了力气随他沿路飞奔,但她知道这样没法跑太久,她感觉肺间火辣辣的,已经不太听使唤了,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均匀,每吸一口冷气胸口都撕心裂肺地痛,她的手臂还在摆动,奋力让她继续跑下去,可是步子越来越慢。 山路难行,山坡陡峭,疯长的杂草不仅潮湿,而且极难爬过。 不敢往开阔处跑,只能冲进树林,狼狈,仓惶,不能回头。 身后有敌人在追来,必须跑。尽管她越跑越慢,也得跑。尽管身后的敌人越追越近,也得跑。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 脚下不再是完整的路,一会儿是沙,一会儿是泥,一会儿是水,一会儿是树枝灌木,一会儿是突石。摔倒了就立即爬起来,然后再一次摔倒,分辨不出哪里是鞋哪里是腿,全都是泥乎乎一片。 体力彻底透支,地面在摇晃,天空也在旋转,耳朵里全是哨音,令她恶心 分卷阅读184 得听不清周遭,尽管被蒲焰腾扯着,被他拽着,被他扶着,被他搀着,也不能再坚持。 为什么求生的路程要这么痛苦? 脚下猛然踏空,重重倒下,郁植初落进泥坑里,眩晕得发不出呼喊,再也起不来。蒲焰腾伸出手揪住了她,不管不顾地直接把她从泥地里扯起来,然后连提带推,不顾她在踉跄,不顾她说什么,继续跑。 郁植初已经没力气了,她的腿已经软了,她几乎开始完全依赖蒲焰腾的手臂而保持着直立,右脚猛然一滑,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左脚原本想找一个牢靠的立足点站稳,但落地时的姿势非常别扭,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了左脚上,踝骨上的肌肉承受全身的重量,一阵痉挛紧张。随着关节一扭,郁植初感到一阵刺痛,伴随着一声痛哼,腿一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倒,直直滚向山坡边。 蒲焰腾迅速地朝她扑过去,连忙将她搂进怀里贴紧,碎石断枝陪着两个狼狈不堪的人一路滚下山坡,他手臂上的筋肉绷得不能再紧,已经因长时间过分用力而麻木,却仍然死死攥着不松手。 人摔在坡底,郁植初疲惫至极地喘息着起不来。 蒲焰腾再次毫不犹豫地把她给拎起来,重新开始艰难的往前行进,闯进了高大的橡树林,树干粗糙多节,久历风霜,树枝交叠错落,宛如华盖高举在头顶。他们脚下的路上雪泥半掺,有些地方刚下过雨,空气闻起来有淡淡的潮气和大自然的味道。 郁植初再一次脚软到跌进泥坑,她的每一寸身体都渴望停下来,躺在地上,她想任由恶魔把她拖到漆黑一片的地狱里去,至少在那里,她可以安息而不用苦苦挣扎。 身后有骤然逼近的枪声袭来,擦过蒲焰腾的狙·击·枪杆,撞起一道火花。 雾天还能精准射击,必定是布了天罗地网。 蒲焰腾停下,看了几眼地图,又看着前方,这里是山的世界,山外有山,连绵不断,远处是白花花的雾气,潮湿清列,如长龙起舞,如海涛奔腾,千姿百态,气势非凡。寒风吹过山谷,吹过严冬干枯的树枝,发出犹如上古灵兽咆哮的唳声,压抑得让人心底都发颤。 虽看不到尽头,但他知道出了这个树林,得五百米外才会有新的遮蔽,自己的气力消耗也很大,如果背着郁植初或抗着她的话坚持不了多远。 他从急救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喂了郁植初一口醋,酸的她皱起眉,差点就要吐出来。蒲焰腾捂住她的嘴:“含着,能生津。” 他深吸一口气,看来,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了。他蹲下身,看着她,心里掂量话要说到几分,好一会儿平静开口:“现在的计划得改。” 郁植初一听他的开头,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周围弥漫着一股冷气,随后费力的呼吸几乎冻结凝固了,呜咽的泪滴从脸上滑落,嘴里含着醋,令她无法开口。 他声音轻柔,没有办法给自己的话裹上糖衣,只能用语调尽量缓和话的杀伤力:“植初,别哭,别哭,你听我说。你先走,就顺着这个方向,那边有一个废弃的隧道,你穿过去就到了东国境内,只要位置是对的,天亮你就能获救。” 他掏出指北针和醋一齐放进她掌心里:“用的时候将指北针水平放置,测量目标方位角时,必须现场的北方与地图的方格北平行,指北针红色进行线对准目标地,读出目标与方格北的角度并校正地图的方位偏差角,即为目标方位角。” 他一如既往的淡定,明知道是绝境,明知道或许没机会,也要这么说。 郁植初感觉自己很长时间都没出声,现在需要低声说几句话,她将那股酸酸的醋咽下去:“怎么可以……” 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刺骨的风卷走了。不过他似乎也听懂了:“我是来救你的。” 郁植初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泥泞,那些纷乱的脚印里已经存了浑浊的雪水,天上开始滴下淅淅沥沥的雪粒子,夹着雨水,使浑水的表面跳跃荡漾,杂乱无章,就像她的脸色一样:“你让我扔,扔下你独自逃跑吗?”她提到扔这个字眼的时候有点结巴。“一起走,好不好?” “不能犹豫,他们离得越近,你的机会就越小。你放心,我能行,未必就会被抓到。”蒲焰腾别无他法,别无选择。 这是一场豪赌,至此,确定了他那颗军人之心还在,并且一如既往地冷静又狠厉。 只要一想到扔下他独自逃跑,郁植初的胃里就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她感到怅然若失、哀恸伤心,痛苦不堪,而最后她心头慢慢浮现出的只有恐惧和焦虑,那种她一直都拼命压抑的紧张感。她强忍着,默默下定了决心。 “我不走,你走,他们本来就是来抓我的,我不过是世界上一个不重要的人,你不一样。” “郁植初,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他冷下脸,声音听起来不像她那样紧张急切,而是充满了忧伤:“你得为你所做的事情负全责,既然已经查清真相,那么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披露,你是在拯救一个国家,在拯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走,走不动就爬,我和韩臻费了这么大 分卷阅读185 的力气来救你不是让你主动去寻死的,你要是活不到一百岁你都对不起他。” “那你让我怎么办,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吗?我做不到,我……需要你。”她从来没对他说过最后一句话,但却千真万确。 蒲焰腾的眼睛垂了下来,拼命忍着,不能让眼泪流出来,他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嘴里挤出一番话:“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和韩臻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如果不是你擅自行动,如果不是你的执行董事找到营长务必派人前来救你,我其实,并不想来。”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呢?”郁植初愣住了,颤抖着问他。 现在是时候了,得告诉她不在乎她,她才能轻松的离去。 他的迟疑让郁植初抬起了头注视她,那双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她紧咬牙关好让下巴不再颤抖,她看起来如此脆弱,好像一句重话就能把她击倒似的。蒲焰腾刚才的决心立刻就动摇了,他做不到这样伤害她。 “因为你傻。可是没办法,我爱你,所以你现在必须走。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还重要,而能让你舍命也要完成的东西比我的命更重要,你选择迎难而上,我也不会刻意躲着什么,如果我是必须死的,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双倍的快乐,至于眼下的危险,我不否认,但也不放大。” “上次实际上是我服从了你,本着公平的原则,有必要调换一下你我所处的位置,这次该轮到我坐庄,你的建议已经失去了权威性,现在,此刻,我说了算。你做不到也得做,你敢一个人来,怎么不敢一个走?现在是东国最致命的时期,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东国能否涅槃翻身全握在你手里,担起一件事就要干到最后,你要是不把你所查清的事情做完,那才是纸上谈兵,一切都算不得数。”蒲焰腾将她拎起来,“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这一次,就听我的,行不行?你的目的不是要消灭恐怖分子的有生力量,而是要利用他们,完成你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完成你的使命。” 他似乎在半愤怒半绝望地哀求她。 “植初……你生是一棵植物,伏地而起长至山巅,你要注视山峰沟壑下的一切,而不是消失在山峰沟壑之中。” 郁植初在牙齿间转着舌头,盯着他。他这次是真拿出气量了,谁的理站住了脚就得听谁。 蒲焰腾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但起伏的呼吸声仍在沉默中响起,那声音时断时续,如同他在抽噎一般,尽管他的脸颊上并没有泪水。 郁植初望着他,表情痛苦,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过。 蒲焰腾将她的手反过来,手指和她的手指缠绕在了一起,他就这样抓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点了点,又是安抚,然后将手抽离放在她背后推着她往前走了一米远。 郁植初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腿似乎不停使唤,感觉像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无法从地上抬起来,她抬起肩膀半耸了一下,看上去倒非常像一个笨手笨脚的孩子。 “你……” “走啊。”蒲焰腾望着她,一双眼睛射去坚定的目光:“一直往前走。” 他长途跋涉一路走来就为了她能活着出去的机会。 蒲焰腾的话对郁植初来说不是安慰,反而是沉重的负担,让她上下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她忍着痛往前迈了一步。 “植初。”他突然出声喊住她,郁植初还没回头他一只胳膊就已经游移到她的腰间,把她拽进了怀里,呼吸落在她脸上,温温的,痒痒的。 “转过来。”他先开了口,随即又沉默不语了。郁植初转过身看着他的脸,听到他一声声沉重的呼吸。 他掌心捧住她的脖颈,将她的下巴往上抬,然后低头,嘴唇如饥似渴的贴住她的。 两个人的唇都冰凉,他吻得用力,全然不顾她身上有多脏,现在的模样有多丑,手指滑进她的发间,吻得她差点窒息。 郁植初紧闭着双眼,眼角有泪滑进发丝里。 这不会是最后的告别,也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吻她,不会的。 他们以后一定还会有很多能像现在这样的时光。 “准备好了没?”蒲焰腾问他,这一次他差点窒息到说不出话。 “我没有。”郁植初紧紧地攀住他的肩膀,抽泣声听起来像是喘息,又像是呜咽,“太阳——” “你去找救兵,我向你保证,在你赶回来之前我一定让自己活着,好不好?如果你过去以后我还没死,那么我们就都不会死,如果你不过去,我们就都得死,你不要回头,不要犹豫,不要让软心肠误了你的事。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努力活下去。” “嗯。”郁植初用力吐出一个字。嘴里满是热乎乎黏稠的液体,她咽了一下,感觉舌尖有股金属的腥味:“我爱你。” “我也爱你。”蒲焰腾抱住她的胳膊收了下力,然后松开了她。 郁植初深深地看着他的容颜,尽力把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绝望与无助笼罩了她的思绪,刺骨的寒风袭来 分卷阅读186 ,吹乱她的头发,又来拉扯她的衣服,她对此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走。”蒲焰腾命令般地说到。 郁植初往前挪动,她心里想着不要再回头看了,但是走出两步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周遭一片死寂,然而她的脉搏跳动声听起来却异常响亮,走出几步,再回头,已没了人影,更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郁植初慌张的掉下眼泪,不敢让自己出声喊他,以免暴露他的位置。指尖用力捏着指北针,嘴绷紧了,显出决绝的样子,然后步履艰难地向前走,一步一步挪移,往白雾里走去。 蒲焰腾躲在一根树后,在她身后仅一步之遥,他看着她高昂着头,然而步态却一瘸一拐,他知道她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植初,不要回头。”他对着她的背影喃喃细语,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第 62 章 糟糕的天气却丝毫不影响战斗准备,武装分子的坦克分队到达预设阵地后立即转入战斗,十分钟内,战车冲击前准备一气呵成。随着一声令下,行进的武装分子迅疾隐蔽转移,展开攻击搜索蒲焰腾的身影。 不知道敌人追来了多少,不知道能为她拖延多久,不知道她能逃离多远,如果狙击手也逃脱不了被阻击的命,那就来吧! 远处的雷声亦如万辆战车从天边滚过来,仿佛已经到了世界末日。 蒲焰腾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紧锁到现在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摘下了斜背在身后的狙·击·枪,身上脏得与泥坑同色,装填好子弹,迈在一颗树后,右腿半跪,左腿半蹲,哗啦一声利落地拉动了枪栓,枪托抵肩,举枪,眼里再无波澜,静止。 他端正坚定地跪着,面容平静,神情泰然自若,透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气概。 雪粒子下的更大了,雨也更大了,连枪身也完全湿透,混乱不堪的地面在雨雪中变得更加泥泞,耳中沙沙沙的响成一片,白蒙蒙的雨雾越发厚重。 蒲焰腾浑身冻得僵硬,他哈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不能再下大了,也不能停,这样的阻挡物刚刚好,不至于遮蔽掉自己的视线,也能慢慢冲刷掉植初逃离的痕迹。 跪了很久,久到周遭没有任何动静,久到双腿发麻。 蒲焰腾心里腾起了一连串的问题。 如果能就这么耗着,当然挺好,这正中我下怀。可他们既然想捕获猎物,为什么也甘心踌躇不前?难道是人不多,在等后援或者主力到达?自己想让植初逃跑,但那一定是他们不想要的,难道他们真的甘心? 他滴水的帽檐下,视线缓慢地扫,穿过蒙蒙雪雨雾,扫过就近的一颗又一颗树干,直到视线探不到的地方,然后再仔细地扫视回来,顿时,停住。 树林很静,但似乎传来了细微声音,蒲焰腾眼睛瞬间眯起来,枪口微转指向十米外的浅灰色地带空隙。 那边的动静变得更明显了一些,行动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蒲焰腾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正朝他这边移动。 叮—— 空气中发出来及其轻微的响声,是手·雷拉环的声音。 但对方甩得仓促,发力果决,致使手·雷的飞行弧度并不大,外表裹满了泥,在空中做着无规则的翻滚。 手·雷和手榴弹的至高使用境界,是在目标上空十五米高度内凌空飞爆,躲无可躲,但这种事在雾天绝少有人做到。 蒲焰腾没有任何犹豫,他根本没有卧倒滚远,而是不顾一切地扑向泥泞中的手·雷,一把抄了,甩手反扔回去。对方眼睁睁看着飞过来的黑影砸进了身侧边几米远,立即趴进泥坑里,轰的一声,稀里哗啦,泥污落下一片。 那人在泥坑里趔趄着抬头,想要抹去脸上的泥水,结果就见一颗子弹嚣张地路过无数雨滴,冲在眼前,他一个闪避,恶狠狠地撞进了身后的树。 见那子弹凿出来的洞,就知道蒲焰腾在狙击方面是老手,那人迅速改为趴在树根后了。 蒲焰腾再次猛扣扳机,快速拉推枪栓,猛扣扳机,快速拉推,毫不拖泥带水的五发狙击,哗啦一声声的弹壳跳起来,在雨中优雅地转着空翻。 第五枚弹壳刚刚跳起空中,他已经缩身收枪,扯出一排新弹夹,咔擦一声利落地压进弹仓,枪栓再次复位,重新在树后半跪,据枪静止。 那方安静了一小会儿,没过多久,细碎声再次响起。蒲焰腾将枪口概指向声音源头,但声音消失了,另一边又出现了声音。 这是在交替潜伏接近。 蒲焰腾的呼吸放得很轻,身体下蹲,用弓箭步一步步的慢慢移动,全身重量都集中在脚尖上,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样子虽然累,但能将身体的被弹面缩小一半,也能有效避开随时可能射来一发子弹的位置,只不过移动得较慢。 他转到另一根大树后藏好,枪口瞄准不动,静待一边的声音消失,另一边的声音再起时,突然循环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枯叶,钻过缝隙,划过 分卷阅读187 树杈,胡乱地冲透了细木,微微变线,不知飞向了何处,只有几篇枯萎的叶诡异地飘荡下来,静静落进泥泞。 又是五次清脆的射击声,回荡在暗秘的树林。 第三排子弹已经装填完毕,狙·击·枪再次等待主人的命令,一双细狭的眼贴在瞄准镜后静静注视树林,等待着余光里的变化。 几米外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啪,子弹果断出膛,子弹落点由前次位置向右延伸半米多远,打得那片枝桠哗啦啦一颤。 蒲焰腾快速地拉枪栓,下一发的目的地是继续向右半米,却猛听到树林里另一边枪响。 子弹透过坑边擦着他的身体入泥,蒲焰腾猛缩回身,紧接着第二枪便到了,接着是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长点射泼出一片密集的弹雨,全擦着泥坑上飞过。 蒲焰腾猛拽枪栓,弹仓里剩余那两颗子弹被卸出,翻滚着就落入泥水,他直接重新填进一排新的,然后轻轻复位,此时,两边的枪声也停了。 蒲焰腾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猛地一窜窜到了另一根树后面,弹雨跟着追过来,将树干扫成筛子,蒲焰腾一边躲一边在心里默数对方的子弹数量,当他数到五时,弹雨出现了间歇。蒲焰腾毫不犹豫地反手将闪·光·弹扔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爆炸轰鸣,雪亮的强光一闪而过,灼痛了每一双直视它的眼睛,那人发出来一声痛呼。 蒲焰腾快速跑出去,枪对着那位捂着眼睛躲来躲去的武装分子扣动扳机,一发子弹还没打出去,他眼前被一道强光刺中,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是强光手电筒,他赶紧闪身躲避。 猛眨了两下眼睛,一股冷风破空而来。 蒲焰腾抽出作战刀一记狠厉的抹鞘,同时右腿侧踢出去。武装分子胸口猛地被他踢了一脚,咬紧牙关,一肘猛击蒲焰腾。 蒲焰腾往外一侧,小腹挨了他一拳,直透背脊,痛的他差点喊叫出声。他揉身扑了上去,高高跃起,根本不顾自己,整个胸部以下都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狠命一刀捅过去,全部力量都集中在这一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砰—— 尖锐到极致的疼痛袭来,蒲焰腾浑身不由自主地狠狠一颤,他的作战刀离对方的胸腔还有五米远,对方就先击中了他的腹部,子弹穿过时肌肉被扯伤,刺进了他的神经,血管和肌肉里,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低吼,前扑之势不止,一刀刺入敌方的左胸,那人的身体顿时蜷曲起来,踢了蒲焰腾一脚。 两个人都杀红了眼。 蒲焰腾手往地上一撑,跳了起来,朝敌方猛扑过去。那名武装分子抬手虚晃一枪,同时向后滑退,避过这要命的一刀。蒲焰腾右脚带风踢了出去,正中武装分子持枪的右手手腕,那支枪被一脚踢飞,拳出如风,砰砰砰几下锤在他腹部,打得那人一口血直往外吐,刀入刀落,带出血花。 而另一个隐藏的武装分子趴在他身后高处的一丛茂密中,隔着枝叶静静看着誓死搏斗的两人。蒲焰腾的作战突击刀线条简洁而流畅,没有锯齿,更没有故弄玄虚的洞洞点点,看上去不起眼,但那闪耀着凛冽寒光的刀刃和锐利到极限的几何形刀尖却让人胆寒,一看就是特制的尖兵装备。武装认真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像只鳄鱼一样慢慢地滑退下去,猫着腰,顺着低洼处快速前行,不声不响地来到了他背后。 蒲焰腾握着刀,眼神活像一头已经瞄准里猎物的豹子。 对方用英语说:“我并不想杀你,我很佩服你的忠诚,那个女人窃取了我们的机密,你又杀死了我们太多的兄弟,只要你肯把她交出来,我可以代表组织留你一命。” 蒲焰腾抿着唇,只盯着面前人的咽喉:“我的女人,还轮不着你们这群下三滥做主。” 他再不多说,纵身一跃便往前窜出几米远,战术刀挟着瘆人的寒意狠狠凿向武装分子。武装分子后退半步避开这一击,两个人以快打快,转瞬之间刀刀都是直取要害,蒲焰腾腰肢发力将武装分子压住,刀入刀出,带起长长的血花。 面前的人倒下。 沉重的破风声由脑后传来,是刀重重划过脖颈的声音,随即又恨恨入背,蒲焰腾感觉血液正热乎乎地顺着自己的脊梁往下流淌。 刀扎得不深,他一个转身飞速跑进了雾中,猛然间机枪声大作,还击的弹雨飞向他,呼啸声、崩裂声、折断声、跳跃声,声不绝耳。 蒲焰腾感觉周身起雾了,斑斑点点有各种东西在眼前飞来飞去。 他据枪,扣动扳机,以及其缓慢而稳定的速度,一丝一丝接近着击发的临界点。 黑黝黝的枪口,仿佛无尽的深渊,隐约的膛线,螺旋出诡异的狰狞,释放出阵阵麻木的冰冷,渐渐向后蔓延,如藤曼缠绕着爬过枪管,绕过枪身,最后流淌进他那不再散发温暖而只剩下冰冷嗜血的眼睛里。 子弹孤独地飞出去,冲向路面,撕开一面粗糙的皮肤,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然后砸进地面。 这次,他忍着痛换了个打法,击毙一人后 分卷阅读188 就静静的瞄着,任身边浮尘一片嘈杂乱纷,巍然不动。 该结束了,这一切早该结束了,那就让我来终止吧。 只要我的植初,能一世平安。 一枚手·雷从空中飞过来落在蒲焰腾身边,他飞起一脚将手·雷踢远,同时一滚,掏出手·枪。手·雷爆炸,几百枚小小的钢珠密密麻麻的溅射开来,打进蒲焰腾的小腿,鲜血直流。 砰砰砰—— 蒲焰腾掏出手·枪连开了三枪,一根树后面,一颗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他拿起狙·击·枪又补了几弹,蒲焰腾拔空弹匣的一瞬间,一声呼啸飞过他的眉角,拉出血丝一片,他麻木机械的换上新弹夹,衣领又被射穿一个洞,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脖颈飞远。 砰砰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机枪火力落在他身上,又飞溅,又消散。 他仍然撑着半跪的膝盖,凶猛的弹道宛若一条蠕动的蛇,肆无忌惮地啃噬他的躯体,腹部开始大片地流淌出温热,一下又一下,每震颤一次他就会被推得后仰一点。 从不屈服的他这时候太想活下去了。 因为不够,为她争取的时间还不够。 他用尽了力气跪了起来,吐着满嘴的鲜血,右手捧着呼呼流血的腹部,眼泪里都是妖冶的红。 四周的光线开始暗淡,蒲焰腾觉得自己逐渐分辨不出颜色,眼前只剩下黑白,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声音,很嘈杂,像是轰鸣,又像是哭喊。 他仍然死死抓着枪身,仍然撑着半跪的膝盖,眉头正在流血,脸上好几处擦痕,身上的口子越来越多,耳畔不时有呼啸掠过。但他面色依然冰冷,眼神依然麻木,新的弹夹已经就位,他指尖用力的扣动扳机,枪口瞬间冒起青烟,而后化为灰烬。 噗——从背后刺入的刀瞬间透底。 哧——抽出。 又一刀锋利捅进他的身体,捅进去以后又抽出来,他的身体像是漏斗似的,四处喷血。 哒哒哒哒的子弹还在他身上狂跳,直到他头用力的垂下去,那弹道才戛然消逝。 武装分子还持枪对着,小心翼翼地凑近,随后一个眼神问身旁的指挥该怎么办。 指挥冰冷的一挥手:“就让他,葬在这里。” 一阵机枪火力直攻蒲焰腾的腰部,将他的内脏都打了出来,其中一块肺叶黏在脸上,新鲜的发亮。 红色的血液延伸进半边破碎的衣领,将地面模糊成一片褐色的痕迹,细狭的双眼已经失神,呆呆地望着一侧,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那正是她离开的方向。 蒲焰腾——誓死完成,维和任务。 * 郁植初不知道顺着向前跑出多远,出了树林就不停地跑,一个人在战场中能活多久,取决于能跑多久,能跑多远。 废弃的隧道就在眼前,是从巨大的山坡底部开凿出来的,长满杂草的山体在隧道两边巍然耸立,像悬崖峭壁,黑色的洞张着大口,似乎在召唤她,似乎只能走进,无法穿出。 她喘着气,咽下口水,强迫自己压下心底的恐惧,进了隧道。 四周是漆黑一团,脚步声经过封闭的墙体传来回声,空气中有股腐烂的臭味。 漆黑一片,黑暗如一条厚厚的毯子一样将她笼罩住,什么也看不见,身上没有任何带亮光的东西,只能伸出双手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前行,路面又凹凸不平。 郁植初陡然感到自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地刺进裤子,火辣辣地疼,她像一只被人松开了手的气球在空中散着气儿的慌乱弹跳,然后落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肠胃在剧烈地痉挛。如果走不出去怎么办?如果没能活着为太阳搬去救兵怎么办? 她喘着气要挣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去,还活着,她要活着逃离这个黑暗的世界。 郁植初尝试着翻动身体,遍体鳞伤,哪儿都疼得刺骨,每动一下就像在遭受万剐凌迟的酷刑,但她宁愿忍受着酷刑,也要挣扎。 她知道,如果倒下去不再起来,一切就都完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努力活下去。”她脑海里随即浮现出蒲焰腾对她说这句话的求恳样子。 她摸了摸正在狂跳不已的太阳穴,似乎没有流血,可是疼的要命。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再次伸出双手在前面给脑袋开道。摸索着自己的周围,触到的地方,坚硬而粗粝,像断裂的岩石,像腐锈的钢铁,她摸到一片流质的东西,冰凉黏湿,散发着腥气,是她的血。 她又摸到一根树枝似的东西,一握,竟是扎手的荆棘,像珊瑚那样一丛丛一串串。周围全是枯骨。 她命令自己向前爬行,手抓着露出地面的石头或不明物体,脚蹬着重重叠叠的枯骨,全凭意志力撑着往前爬,每一步都很痛苦,每一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疼。 每向前移动一寸,身体都要被锋利的东西划伤,她感到自己的血在涌流,身体在呐喊,叫她停下来,叫她放弃,但她 分卷阅读189 却仍然向前。自己的血是热的,可以嗅到一股生命的气息,这给了她力量,她要以生命和死亡较量。 黑暗茫茫的没有尽头,不知道这条隧道有多长,她不肯停歇的向前爬行,几丝蜘蛛网老挂在她脸上,头顶有类似煽动翅膀的东西。她艰难地继续前进,每挪动一次就要歇息好久,而实际向前移动不过才一两公分。但她决不能中断,她的心更加急迫,速度却减慢了,每次忍着剧痛的挣扎只能一动一小步的距离。 脑海里嗡嗡响,几次不匀畅的粗重呼吸间已经走出了好远,郁植初再一抬头,发现居然已经走过了一大半,眼睁睁看着已经走出了危险地带。 终于,一线灰白的光亮出现在眼前,她缓缓地挪动着,奔向出口,那光亮越来越大,变成了一片灿烂的光斑。 太阳升起来了,在地平线上显露出一条橙色的线,缓如同有生命一般,血红色的天空上是层层乌云,缓缓的向东方地平线飘去,太阳散发着的红光,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炉,东方,一片赤色。 天,亮了。 郁植初奔着,跑着,眼前好似又出现了一条曲曲折折、坎坎坷坷但又望不到尽头的路。 一个倒下了的人又支撑着站起来,不顾一切的朝前走去,朝霞披在她的头上、肩上,闪烁着比金子还要灿烂的□□。那不是她一个人,蒲焰腾和她在一起,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两个身影已经融合成了一个生命。 第 63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郁植初从来没有感到时间像现在这样如此漫长,她的精神紧张到了窒息,她的心像是在深渊的边崖,她做着各种假想,她为蒲焰腾搬去了救兵,或许太阳还活着,或许像她昨天一样正在突围的路上,她是一个从来只接受结果的人,而现在,她却止不住的祈祷。 时间如此难熬,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延绵成慢速状,心中的苦楚酿成了一片海,如墨汁般黑暗无垠,其中裹着煎熬悲痛悄然席卷,唯至死,才肯方休。 手机响起,她接听。 “郁植初吗?”是指导员赵聪的声音,又沙哑又隐忍:“来步兵营一趟吧,有东西要交给你。” 阳光充足,太亮,刺得郁植初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一直在嗡嗡的鸣响,她身体不停地打着冷颤,抖个不停,软绵绵提不起力气只想往地上瘫,她踉跄着走进营长的办公室,指导员将东西交给她。 一个简单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串钥匙和一封信。 郁植初看着,觉得自己恐怕没有办法撑下去了,但在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连一秒钟都不能多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信封,就算她现在立刻去死,恐怕感觉上也不会比拆开信封这个动作更加可怕、更危险。扎人的汗水从她背上淌下来,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低沉的心跳声在她脑海回响,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回音。 信封的封口处掉出两个东西,落在地上旋转了几圈才缓缓停下,是一对亮晶晶的戒指,钻石里还缀着一片绿色的草。 耳边响起那天在机场,他对她说:“植初,回去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蹲下身将戒指捡起来,凝视了许久,眼眶发酸,心里湿漉漉的一片,极其缓慢的展开信纸,上面是用蓝色墨水写下的几行简练端正的字迹。 我心爱的姑娘,展信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代表我已牺牲。 我最不想将遗书写给你,但却只能写给你。 我承认我自私了,因为我有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 二十四的蒲焰腾为了人生努力挣扎过,拼搏过,如若结局非人所愿,请你原谅我。 我一直在心里承诺过要娶你,虽然我知道你的目标并不在于当贤妻良母,但我知道你一定想要一个家,我想象不出这个世间还有比你更好的妻子,即使有也没关系,我只要你。 跨年夜那天我已买好了戒指,想着以后要给你准备一个你喜欢的中式婚礼,用手边的积蓄托朋友帮忙买下了京城浅水湾的复式楼,将房子装修成你喜欢的样子,想看你穿着火红的嫁衣与我结为夫妻,生生不离。 前面几项我都已经完成,不知最后一样有没有机会做到,如果没能实现,那我就成了一个负心汉。 此生得一植初,我死而无憾,纵使以后我与你天地各一方,也务必,请你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把人生所有的机会都留给自己,变强、努力的活着。机会太珍贵了,不要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更不要轻易的对生活服输告饶。 这是我唯一的夙愿,希望植初能够成全。 我知道你有许多的不如意,只奈何世事纷扰,事与愿违,每个人在成为大人后,很多时候都一直在说着违心的话,苦不堪言。 我特别自私,我想要在你心里住的久一点,不能容纳旁人,唯我独属,只盼这封信永远没有到你手里的一天,但若有如果,你知道我牺牲的消息,你会怎么样? 我很害怕。 分卷阅读190 我怕你不记着我,更怕你,一直记着我。 我爱你,让你为难,是我的不对。究竟有多爱你,我说不出,我只知道,如果迎面有一颗子弹袭来,我一定会挡在你身前,努力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我是为这个世界大势所趋,所以对于我的死,你千万不要感到内疚。 你很好,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曾有两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喜欢你,而后一个为了争夺你心里的位置,与前一个逝去的竟然还能争的面红耳赤。 植初,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以后肯定能站在云端深处闪闪发光。我不知道当你男朋友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感到过幸福,或许更多的是无奈。 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站在你身边。 我死后,我对你的爱将永远安然的封存在这里,历久弥新,不会老去。在你记忆里,我可以永远当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为你披荆斩棘。 很荣幸披着蒲焰腾的身份陪你走过人生里的一个阶段,我永远记得那些初春和冬暮,愿你的世界,一切都如原样,只有我,去了远方。 我努努力,争取下辈子早点遇见你,再娶你回家。 爱是黑暗中微渺的青灯,你不必站在原地等我,带着它往前走。愿你的人生似笔,尽情挥洒,有头有尾,圆满落笔;灵魂似鹤,在这人间飞的慢一点,久一点,不畏艰难,守望天明。 世界是圆的,倘若你还记得我,无论你飞到哪里,都一定,见得到我。 我的植物,太阳就护送你到这里了,祝你,一生康安。 ——蒲焰腾。 郁植初感到胸口像被重锤撞击了一样,胸闷,哽咽,疼痛。她想放声痛哭,又怕招来别人的劝慰,只能压抑着,忍受着。 然而无论怎么掩饰,都无济于心头的痛,无可遏止的疼。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都失去了生命,不再是原来的东西,只是潦草的几笔背景。 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疼,感觉到了心在滴血,那种疼痛从心底蔓延,冷得像寒冬,热得像火烤,欲生欲死都不能。 她尽力忍住不哭,但吞咽声依旧清晰。 她终是忍不住,哭起来,因为精神已被摧毁。 她大声嚎啕,因为她发现人生的磨难永远走不完。 她眼泪延绵,因为她发现自己后悔了。 她眼泪不绝,因为她不知道往后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了眼泪,因为,她的太阳,熄灭了。 她才感觉,人生其实可以单薄毫无厚度,她那无所畏惧的付出力量,却将蒲焰腾的人生狠狠的戳了一个洞,她从那洞中爬出来,获得了他的人生,从此他便在地底下随着虫子的侵蚀,永不复在。 * 郁植初随同维和士兵撤回国内后,史冬林立即着手忙碌蒲焰腾和韩臻的后事。两人违抗军令的行为给这一系列的善后工作带来了非常麻烦的问题,蒲焰腾与韩臻在从军的这些年曾多次被委派执行重大任务,历次都是出色完成,无论是本职工作还是与战友的人际关系都得到一致较高的评价,因此他们两人的善后工作引起了重大机关的格外关注。 但两人的抗令给每个领导的心理上都带来了一个矛盾点,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两人的做法一是情有可原,二是避免了一切后续事情的发生,他们独自战死,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没留下名姓,甚至不需要别人为此支付赞美和铭记。 史冬林通过电话与上级商议郑重商议后,最终做出几条处理意见。 善后的工作由军队具体全权负责,但基于两人是违抗军令擅自行动,本着不提倡、不鼓励、不默许军人抗令的原则,决定对两人不授予烈士称号,不做宣传,不发抚恤金,不记功,不以组织名义开追悼会,只下葬,只默哀。并与其家属深刻沟通,给他们一个对处理决定消化、理解的时间,避免无谓的误解、矛盾,保证善后工作顺利进行。 郁植初对史冬林说:“我来买墓地。” 史冬林冷着脸拒绝:“你不是其家属,没资格买。” 郁植初坚持道:“韩臻的我是没资格,但我是蒲焰腾的未婚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史冬林一口气差点哽过去,连眼神和语气都沉了几分:“你可以参加葬礼,但丧葬由部队负责,这是他家人全权交由我们的。郁植初,你不要再胡闹了。” 她张了张嘴,终是没了话,只剩眼泪无声的落下。 史冬林知道她在幻想什么,由她来买墓地,定会买个双穴,百年好合葬,地老同天荒。 他无法问出口,他很想问问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忍一忍,明明还有九天两个孩子就能回国,蒲焰腾还能晋升……可是他知道,郁植初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对这个坚忍单薄的女孩子,他无法残忍的斥责出口。 “对不起,我害了他们,我知道你们都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是我害了他们,我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固执己见的去查所谓的真相……” 她低着头,歉疚地在史冬 分卷阅读191 林面前弯下了腰,强烈的痛楚在她身体里不停的穿梭游走,她永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去查明真相,而不是拼尽全力去给他一个家,至少能在他牺牲之前享受彻底被爱的感觉,哪怕赴死他也会有很多的勇气。 她太自私了。 现在彻底与他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生与死的距离无法用时间、速度去估计,连梦境都无法帮她。 如若她知道,两个人的相遇是新一轮的命运启动,聚意味着散,那不管边境那边有什么稀罕宝贝存在着,她只会选择如同其他同事一样,甘愿乖乖的待在国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等待他的骨灰盒。 她总是这样,对于遗憾的事抱有后悔,总是会说如果当初,如果现在诸如此类的话进行警醒反思。 可她忘了,世事没有如果,只有当初。 有些事能之所以能成为刻骨致命的教训,无外乎是不能重来以及回头。 爱情太过厚重,凡人难以承载。 * 郁植初去了蒲焰腾留下的那栋房子,郊区安静,独栋复式楼小院。 她环顾了房子四周,木质的地板,房子装修的很木系,简约敞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厨具焕然若新,推拉式暖黄木格窗铺设出宽大窗外,连窗帘都十分整洁,是纯净的黄色,用一个蝴蝶结小心地收束着,上面做了褶子、短幔和衬底。窗外日光正好,光线透过玻璃直直的投射在涂了清漆的松木地板上,一块同心圆式地羊毛编织地毯覆盖了大部分地面,还放着一对配有绣花软垫的橡木摇椅,一个胡桃木茶几,二楼只有一个卧室,和一扇巨大的落地大书架。 安静,日子隐隐于尘,皆是她想要的模样。 三楼是杂物间,小但很干净,倒像是特地用心的储存,只有两个一大一小的储物箱放在地上。 郁植初朝储物箱走过去,缓缓蹲下身跪在地板上,打开了小的箱子,目光顿住,那是一件火红的中式嫁衣,凤冠霞帔,一整套。 她心里好像炸开了一样,泪水模糊了视线,扑到在箱子上面,恸哭失声,似乎整个人都被哭泣给压垮。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全都是蒲焰腾和韩臻的战友,以个人名义参加告别仪式,两人的墓地挨着。 郁植初穿着红色的婚服,化了淡妆,却仍旧掩饰不住粉底下疲惫的脸庞,所有人惊讶的看着她,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冬林皱眉,想要止住她胡作非为却被方治伸手拦住。 郁植初将目光看向方治:“连长,能否请您帮我一个忙?” 方治点头:“什么忙你只管讲。” 她将手中的大红色帖子递给他:“请您,为我和蒲焰腾证婚。” 众人惊骇。方治蹙着眉头大喊:“植初,这可不妥……” 她不回答,仍旧执拗的盯着他。 方治红着眼睛:“你确定要这样做?这会耽误你一生的……” 她却苦涩地笑起来:“我哪还有一生……我现在只有这个愿望,求求您帮帮我吧,新郎和丧偶,我都只要他……” 这话轻飘飘地落下去,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掩面哭泣。 方治抹了把眼眶,将婚书打开,反复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开口:“请,诸位在此见证,郁植初与蒲焰腾在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虽法律不成效,但必铭记于心,此婚书作笺,我俩情投意合,良缘永结,谨以百年生死之约,永不后悔,终不再嫁。证婚人:方治。” 战友抱着蒲焰腾的相框,郁植初立在他对面鞠了三个躬,把头靠在他的相框上,与相框里的蒲焰腾额头相抵,眼泪立刻落下:“太阳,你有家了,睡吧,我知道你累了……” 队伍里响起抽泣声,史冬林白着脸站在一旁。 司仪一阵官方的致辞后,韩臻和蒲焰腾的骨灰盒即将下葬,郁植初看向身旁穿着黑色便装的士兵,目光含了恳求:“能不能……让我再抱抱他?” 身旁的人点头,她伸出指尖轻抚上冰冷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揣进怀里,骨灰盒很重,士兵的手始终不肯松,一直在底下担着,替她承了所有的重量。 郁植初指尖缓缓摩挲,强烈的渴望和绝望同时向她袭来,心脏慌乱地抖动,像奔驰的马队从胸膛上踏过,涌流的热血像突然淤塞在一个无路可走的峡谷,肌肤骤然渗出淋漓的冷汗,面部和嘴唇憋得青紫,她艰难地大张着嘴呼吸,仍然觉得胸部上像压着千钧磐石。 士兵一直盯着她的动作,伸手拦住她,她却径自拂开他的手,打开了骨灰盒。 里面只有一身军装…… 他的身躯早已融化在那片战场的土地里,但她还是傻到抱有几分期许,想见一见他的骸骨。 眼泪落在衣服上,郁植初关上了骨灰盒。 头顶的大雁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越过树梢向南飞去,冰冷的盒子染上了她的体温。郁植初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墓地洞穴,墙壁是冰冷的,地面是冰冷的,他那么温暖, 分卷阅读192 会不会不习惯…… 她仔细地抚摸着地面,将细碎的石子都捡走,她不要他灵魂的寄床再遭受任何坎坷。 战友将盒子缓缓放入墓地,然后慢慢封闭洞口,光亮越来越小,郁植初伸手拦住,痴痴地望着那最后一尺缝隙。 “植初,松手吧,你这样,让他的灵魂怎么走?”方治颤抖着劝她。 她嘴唇艰难地蠕动:“那我呢,又该怎么活?” 这份痛,于她血骨皆摧的痛楚,于外人,不过是烧焦毫毛的烟雾。 泪水滴在地上,方治狠心的拉开她的手,将洞口彻底封住。 郁植初无限后悔,怪之命运,怨天尤人,将一切都罪责都推给老天,可即使这样,她仍然明白,就在此刻,不得不放手了。 许清渠死,不是她的劫数,她被绑架折磨,也不是她的劫数,蒲焰腾死在战场,也非她的劫数,而是在她终于认定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他,此后没有之外,才是她一生都无法承担的劫数。 在东国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始终都挣脱不开,他的眼泪,他的爱意,他的亲吻,他的救赎,让她一一沦陷。 而现在,尘埃落定,岁月将旧时光堆成沙城,精雕细琢,壮观宏伟,可风一吹,就轰然倒塌,飞沙扬砾,尘土掩埋,一无所有。 她的感情死了,死在东国的土地上,没有鲜血也没有牌位。 相爱的日月转了不过半年,万物山河一切照旧,可他们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岁月要带走一切,她连留,都留不住。 聚散离合千年至今形影相吊,是她错了,错在痴心,毁在妄想。 葬礼虽没有过分张扬,但媒体还是闻讯赶来,一见到当事人郁植初,话筒直戳戳地顿在她面前。 “今天举行葬礼,你为何穿一身红色嫁衣?” “听说蒲焰腾和韩臻是为了救你而身亡,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能细说一下吗?” “我们有从内部消息得知,步兵营并没有接到营救你的任务,蒲焰腾和韩臻是属于擅自行动,那么是你在遇到危险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的男朋友吗?” “听说你在东国打算出任反华的政治部长?” …… 郁植初始终不说话,神态呆滞到像雕塑一样平静。 方治第一时间安排人将她护送走,自己对着媒体的镜头立了半晌才说道:“她与蒲焰腾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两个人担负着不同的使命和担当,请诸位不要去做过多地评辩。其次,我希望诸位能体谅她,她现在缺乏心理支持,也容易被人用功利的思维去看待,在这种负罪感的基础上,价值观的波动、感情的失败、失去爱人的悲痛,还有曾经的委屈,无奈,所有这些集中在一个时间点,她这种宁折不弯的性格就很难承受。她已经在尽可能的做好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好呢?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甚至于是帮了东国以至于我们Z国一个大忙。我相信让她坚持着,是蒲焰腾真正的表态,没有他的支持,她不可能从那里面逃出来,如果她要是被群众的口诛笔伐压得去死,那这就是我们的不对了,是整个国家对不住她,更对不住救她的两个年轻男孩。” 方治恭恭敬敬地在所有媒体前鞠了一躬:“请你们不要去找她,让她安静的,好好的活着,也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番外 我在HN实习时,第一个采访的人物不是什么达官贵员,挖的新闻也不是什么独家爆料。 那个人很特别,细说起来我也算不上采访,只是因为有一次跟总编去医院探望,看到了她,后来我经常会去医院看她,并从她口中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了解到她短暂的一生,为她写出来一篇稿子。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郁植初。 我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个郁植初。HN奖项区里摆着她不少的奖章奖杯,是那个阻止了一场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郁植初,更是那个为全世界的儿童妇女发出声音的郁植初。 她的发声让隐藏在暗处的妇女儿童们感到这个世界已经让他们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灾难,他们试图找回自己应有的权力,共同站出来大声呼救,而不是感到绝望从而走向自毁的道路。 战争对大部分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在那之前,我知道战争残忍,无情,但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的妇女和孩子遭受迫人的虐待,即使知道后,也颇有一种事不关己的瞻望感。 有些女孩子在战胜中被强·暴,幼童遭受鸡·奸,每个妇女几乎都遭受过各种各样的折磨,能活下来的,他们有的假装忘了这件事,有的在意识里欺骗自己,而有的还被垄在战争和强·暴的双重阴影里。 人口贩卖组织已经成为恐怖组织的资金来源,国际社会已全面落实反恐决议,全面切断恐怖组织融资渠道和恐怖分子跨境流动,坚决打击任何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恐怖犯罪活动。 我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里,无法体会那些备受战争人的苦楚,更无法设身处地的感 分卷阅读193 受他们的痛苦,因为她的发声,从而有了越来越多的呼吁,不光是战争地区,有更多的人选择揭露自己身边有关于妇女和儿童权益不平等的问题,大众在看待这些事情的眼光也越来越成熟,国家积极建立起应有的保障。 社会在向前进步,制度在向前推进,许多国家终于意识到要避免造成妇女和儿童被迫害的这种悲剧,但要做到完全避免这种悲剧,需要的是全世界人的努力。 如此振聋发聩的推动,让Z国以及其他国家的常驻联合国代表和国际社会进行了密切协调,共同努力致力于加强对冲突地区妇女、儿童权力的保护,重点打击强·暴女性、杀害幼童,贩卖人口的恶劣行径。 国际社会会在尊重当事国主权的前提下,提供建设性支持,重在协助当事国加强反恐、边境管控等方面能力建设,维护当事国及地区的稳定与安宁,像妇女儿童提供全面安全的保障,开展人道救援,同时大力的推进政治进程,促进民族和解,通过对话协商化解分歧,消除武装冲突产生的根源,为保护妇女和儿童创造稳定的外部环境。 看到那些愿意站出来剖开伤口向世界呼救的人们,我总会反思,我们每个人都该行动起来,都该做些什么,因为郁植初的努力,让这个社会反思了自己曾经是否对类似的悲剧之外,冷眼旁观过。 除此以外,她更以一己之力,拨乱反正,在一盘实力悬殊的棋局中走出一招一剑封喉的妙手,通过合法的形式揭露,让东国洗清了冤屈,更让Y国在有识之士的声讨中臭名昭著,东国经历捶打、分裂、未老先衰等一些列的动荡后,也渐渐恢复了秩序。 我想,她成长中的半数时间都在想方设法挑战这一规则。 这不仅仅是一种勇气,更是英雄的品格。 谢谢那颗植物。 真正有思想的女生,在这世界上想要的既不是女权主义,也不是男权主义,而是平衡主义。 男性和女性应该是战友,而不是天敌。 道理应该是安定的山岗,不该是动荡的水波。 哪怕所做的仍是杯水车薪,但终有一天聚集的蜉蝣总能撼动大木。 我每次去医院看她时,她的状况都不怎么好,甚至日渐衰竭。她全身都被核物质所污染过,一日一日地熬在医院里,全身泛紫化脓,器官衰竭,掉光了头发。 整夜呕吐出黄水、绿水,念叨空时,她会一直笑,像痴呆儿,又一会儿抽噎,一会儿啜泣。清醒的时候,你能听见她问:“你见过蒲焰腾吗?那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太阳。”听了她这话,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清醒。 深重的创伤不但摧毁了她的心灵,也击垮了她的肉·体,她像一个垂危的病人,没有任何力量再使她支撑着疲倦地生命站起来。 我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时,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听医护人员说,那天她思绪似乎很清醒,能跟人正常说话,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很久,然后跳了下去。 有同事为了谈论这事而喋喋不休,一人说:“她熬不下去了,受不了病痛的折磨。” 还有的同事说:“她心灵不堪内疚的重负。” 更有的人认为,她是因为无法再当记者。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病床,说不清心底的滋味。满腹酸楚、又几近委屈。 她无牵无挂,在医院里熬了一个月,留下来的东西所剩无几。我帮着医护人员收拾她的遗物,在抽屉里看到了一本日记本,空白无数页,却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的人生,遇路不走,见地行舟;正阳何处,我方至此。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许释怀了,对于她的死亡。 她是一个战地记者,更是我们Z国人落在世界上的一个文化符号,我想她当够了好记者,坟墓是人世间的一道拐角,而如今,她去找他的太阳了。 世人都觉得她在自杀,而我觉得她在飞翔。 清明节时,我和同事去墓地探望了那两位年轻男孩,陵园周围有人摆摊买祭品,那片墓地是永久性公墓,完全建立在一片山上,一面临水,盘山柏油路通往各大墓区,直至山顶,山顶的墓区面积不是很大,但墓型都很宽敞,也更清净。 这是最美的季节,陵园被笼罩在漫山遍野的春色中,虽然没有高山峻岭的磅礴气势,却自有一种温婉的风韵。 墓碑的周围种满了四叶草,阳光照在上面,每一根经脉都覆着被太阳温暖过的气息,圆润的瓣面在地上投下一束一束的剪影,宛如谁无坚不摧的魂魄。 黑白照片里能看出两个少年的英宇轩昂,一个碑上刻着生时来历与去时阻程,而另一个碑上,只刻了两句话。 我心之所爱,为天下。 我情之所钟,郁植初。 我听同事说,那是按照蒲焰腾本人生前留下的遗愿刻的。 我想,他并不愿意记录自己给这人世间留下的任何功业,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只想当个普通人,和心爱的姑娘,厮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