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里人》 分卷阅读1 《山河故里人》作者:老君 文案: 小职员沈婧文莫名其妙成为了余杭沈家大小姐,好在有三个宠妹上天的无敌哥哥,小日子也还惬意。她原打算找个旮旯一钻,躲过这一段风雨飘摇,可看着这一寸山河一寸血,却是始终迈不动脚步。 ※※※ 沈婧文见过江北三次 。 第一次是在宴会上, 大哥告诫她,此人深不可测,切记敬而远之 她虽然好奇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让大哥如此忌惮? 却也谨记此言,并未靠近。 第二次是在上海,彼时她慌忙寻找大哥,江北找上门来,请她帮忙运送全部身家。“我替他们谢过江先生大义”,他面色平平,不辨喜怒,“我也是中国人,何须你来替”。 此后,战火弥漫,无家无国,她从未料到再见江北会是在那样炮弹纷飞的的战场上,疏离矜贵的公子满身血污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 “当你还是小不点的时候,哥哥盼你能长成个大姑娘。如今你长大了,哥哥却想你若一直是个娃娃该有多好!” 可从她踏出余杭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友情提示:本文亲情、友情、爱情、家国情 谈恋爱全靠忙里偷闲,隔空相思 甜甜的恋爱请去隔壁哦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婧文 ┃ 配角:沈御,沈砚,沈少珩,江北 ┃ 其它:杜云谏,沈述,沈飞,齐歆等 一句话简介:山河锦绣重阳日,难寻旧时故里人 立意:位卑未敢忘忧国 民国!? 清晨,送走大主人出门后,沈家再次恢复了宁静祥和,此时阳光早已破晓而出,刘妈向楼上看去,半晌仍没有听到声响。 她上楼,敲了两声门才开口“大小姐,再不起床,您的汤包都要凉了” 沈婧文听到门外的声音,不情不愿的起身,入眼还是一片粉色,心中懊恼极了“我知道了,这就下来,谢谢刘妈”说完,继续在床上躺尸。 自从莫名其妙变成这个沈家大小姐,她无时无刻不是胆战心惊的,害怕被人发现当做妖怪烧了,除非必要,她轻易不在这个家里与人接触乱走。夜夜祈祷着能一觉醒来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出租屋。 可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不得不迫使自己面对现实,她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果然,她沈婧文就别妄想得到上天一点垂怜。 没错,沈婧文不属于这里,更不属于这个世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一觉醒来,一睁眼,世界都变了。 以前,听人说穿越小说,没想到,这种天方夜谭有一天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她一点都不想啊,这里可是1934年。 沈婧文躺在床上抹泪。她以前过得也不算好,小时候家里穷,妈妈就跟人偷跑了,爸爸只能将她送到寄宿学校自己外出打工。 好不容易家里逐渐有了起色,爸爸却在工地出事去世了,那时她小学都还没读完。 好在,有老师和学校的照顾,她这才磕磕绊绊的读到了大学。只是她成绩一般,相貌也并不出色,毕业后只进了一家普通企业做了个小职员,但想到能养活自己,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也始终坚信,只要自己努力工作,一定能凭借双手创造美好未来。终于两年后,她得到了升职加薪的机会,只是,还没等她高兴,一觉醒来,就到这了。 她以前没什么亲人朋友,但至少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只要她努力干活,总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可眼下,如此混乱又朝不保夕的年代,她可怎么活呀。 “小姐,汤包又热了一回,您快下来吃点吧,否则大少爷回来又要生气了”过了许久,刘妈还没看到人,就又上来提醒了一遍。 沈婧文听此,不敢耽搁,她再一次提醒自己一定要隐藏好情绪后,才下楼。 刘妈口中的大少爷就是原主的大哥沈御,打理着沈家的各种生意。这个大哥她也见过两回,长相俊美,气质斐然,就是看起来有点严肃,穿上西装,像现代偶像剧里的霸总似的,生人勿进那种。她真怕这人知道自己不是他妹妹后把她咔嚓处理了。 得知沈御已经出门,她才松了口气。 记得自己刚穿过来那天,她心中害怕,不知如何应对,便借口身体不舒服,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了一天,结果沈御回来后,得知妹妹一天没吃东西,发了好大一通火。虽然针对的是家里的下人,可她也着实被吓得不轻。 “小姐,快吃,一会又凉了。这还是二少爷上班走在半道买了,让秘书特意送回来的呢”刘妈还多说了一句。 沈婧文点点头,嗯,包子不错,看来这二哥人应该也不错。 沈家二哥出公差,昨晚刚回来,就特意去看了这个妹妹。 分卷阅读2 嗯,反正看着沈砚温文尔雅,很民国公子范儿。 就是原主记忆不完整,这块确实有些棘手,别人穿越,那记忆、剧情马上就能自动传送,怎么到她这里就哪哪都不一样了呢? 唉,这也是她窝在房间不敢见人的原因,实在拿不准该凹什么人设。 “小姐,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看到小姐这几天一直呆在房里,刘妈有些担心。 沈婧文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就又跑回房间窝着了。 这两天,她开始看书看报纸,尽可能多的探寻这个时代的信息,以期早日融进民国社会。实在是当初她的历史成绩,嗯,一般。 如果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多难,她都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和这里的亲人好好相处,她相信自己只要万事不出头,不好奇,不多管闲事,苟到最后就是赢。 只是,还没等她制定苟活计划,就被人打断了。 “大哥受伤了?”沈婧文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沈御整天一副霸总样,身边应该满是保镖吧,谁敢打他? “那,那赶快送医院啊”对,有病去医院,跟她说也没用啊。 对上刘妈呆愣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哦,对,自己是人家妹妹,这个时候得表现得悲愤交加,肝肠寸断。 沈婧文窜起来就揉着眼睛下楼往外跑,还不忘压低嗓子吩咐人打电话给沈砚,笑话,她身上可没钱,怎么交医药费。 沈婧文到的时候,沈御刚被推出手术室,还昏迷着,她又低着头跟着人到病房。 沈婧文实在哭不出来,索性在车上把眼睛揉红了些,效果应该还行叭…… 杜云谏为沈御做完手术清洗过后,又马上来病房查看。 撞见小姑娘伤心抹泪,心中很是触动。到底是亲兄妹,婧文平日里虽然有些内向,这时候也很担心她大哥吧。 他轻声安慰道:“沈大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况且他平日本就注重锻炼,保证再养两天什么事都没有了。婧文不用太担心。” 沈婧文猛然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根本就没听到人说什么。 看着这男人穿着白大褂,猜想应该是这里的医生。 但马上又觉得不一定,谍战片里不就总是有偷白大褂进医院杀人的么,而且床上这个刚刚遭到刺杀…… 想到这,沈婧文靠着病床又往后退了退,该不会,这人就是查看后情,顺便补刀的吧? 看着小姑娘防备的眼神,杜云谏有些疑惑:“婧文?”正要上前询问,病房门猛然推开。 沈砚着急赶来,风风火火。 沈婧文却大大松了口气,可算看到个亲人了,她马上跑到这个便宜二哥身边,现在自己人多,白大褂要是图谋不轨也跑不了了。 沈砚看着妹妹红着眼睛跑过来,顿时心疼的不行。看了眼床上的沈御又看向杜云谏:“我大哥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沈婧文听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认识?? “沈大哥肩膀和腿上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几天,伤口就能彻底长好。”杜云谏声音温和,鼻梁上的眼镜更为他增添了一份儒雅。 沈砚道谢后又上前仔细看了看,见大哥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确实没有其他大碍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回过头又安慰身边的小妹,“北北放心,大哥很快就好了。别害怕,还有二哥在。” 沈婧文虽然已经接受她的新小名了,可北北这两个字确实不太好听。 杜云谏看着沈婧文:“几天不见,婧文不认识杜大哥了?”他可没忘记,刚才小姑娘那防备样儿。 沈婧文已经认识到自己刚才误会人家了,而且看情况,这人和沈御、沈砚都还挺熟的, 她赶忙开口,“怎么会,就是猛然听到声响吓住了,对不起啊,杜大哥。” 好吧,反正不知道是谁,你说杜大哥就杜大哥吧。 杜云谏眼中泛起笑意,“呵呵,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转头和沈砚又说了两句话,才离开。 沈砚提议让她先回家,可沈婧文觉得哥哥都重伤住院了,身为妹妹怎么可能回去安安心心的享受呢,这种不符合人设的事,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倒是让沈砚惊讶了,但他也没有再多劝,毕竟大哥醒来要是能看见妹妹,也会很开心的吧。 狗血定律 等到天擦黑,病床上的沈御才悠悠转醒,看见托着腮打瞌睡的妹妹,恍然以为自己花了眼。 沈砚再次朝床上看去,竟然发现大哥已经醒了,“大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找云谏给你看看。” 沈婧文听到说话才惊醒,发现沈御醒了,也是很开心。 “不用了,一点小伤,我感觉还挺好的,明天就能回家,别麻烦云谏了”沈御看到沈砚要去叫人,忙出声阻止。 听着他声音有些干哑,沈婧文颇有眼力见的倒了杯 分卷阅读3 水放到沈御唇边。这是个挣钱的人,自己得好好傍着这个大哥,以后就不缺钱花了。 沈婧文没注意到,此时的兄弟俩又惊讶又开心,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又像什么都发生一样。 晚上,看着外边灯火亮起,人头攒动,沈婧文有些心痒痒。 一个城市的饮食文化,就藏在这街头巷尾的烟火气中呀。 这还是她穿过来第一次上街呢。 好想下去逛逛啊,可是,沈婧文有些迟疑,毕竟穿越女主偷溜上街,被追杀绑架,或偶遇个男主男配……狗血剧情,大部分都是这样发生的。 唔,怎么办,好难抉择。 “沈飞,我能下去逛逛吗?”她询问开车的男人,这人据说是沈御的得力助手,这时候,为了小姐安危,他应该会说,“天晚了,明天再来”之类的话吧。 拜托,拜托,你拒绝我吧,你说不行,咱们马上回家。 “可以啊,”沈飞爽快的不得了,还隐隐有些高兴。 小姐好不容易肯出门一回,破天荒的要逛街,必须满足啊。 一会儿,他去打个电话,爷和二爷听说了,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沈婧文边走边瞧,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小云糕,嗯,真好吃。 她特意让沈飞多叫了些保镖,暗中保护,安保指数大大提高。 然后,她再注意点,看见那些气质斐然,样貌不俗,一身王霸之气的男性就远远躲开,哼哼,也就没什么了。 街上祥和静好,没道理她那么犯冲吧。 然而,。 沈婧文瞪大了双眼,心中暗爆粗口,泪流满面…… 穿越大神诚不欺我 噼里啪啦,茶盏杯盘碎了一地,病房气氛凝滞。 沈御、沈砚面色铁青,不敢相信,妹妹,遭到绑架?下落不明? 姓陈的,你们欺人太甚! 这谁这么烦人啊,嗡嗡嗡得吵个不停,扰人清梦,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不对,我被人从后边捂住嘴掳走了…… 沈婧文激灵一下清醒了。 “……天凉……会……出事……” “……怎么了……沈少珩……我也……放心……走” “……” “你还……锁……都走。” 隐约听到两个男人得说话声,大概有些距离,沈婧文也听不太清, 她动了动,自己应该被绑在了柱子上,眼睛被蒙着,黑乎乎的看不清,但感觉很空旷。 沈婧文试着动了动勒得发疼的手腕脚踝,嘶,绑的还挺紧,完全松动不了。 嘴巴也不知被什么塞着,恶心的她想吐。 大哥二哥这时候应该知道她被绑架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这事不知道和沈御遭遇的刺杀有没有关系,唉,自己也真是犯贱。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沈少珩”三个字,这不是原主三哥吗。 难道此事还和他有关系? 可沈少珩据说在外留学呀,牵扯这么远的嘛? 沈婧文有些头痛,看起来挺简单的家庭,原来沈家水也这么深? 沈婧文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然间,她听到了大铁门推开的声音。凉风灌进来,人顿时清醒的不得了。 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她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是救她的,还是……杀她的? 黑暗中,男人靠近,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这是……想怎样?沈婧文害怕的发抖,这人不是哥哥,所以…… 男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动作轻柔,唯独没有解开她的眼睛。 双手自由后,她就去扯眼睛上的布,可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你……想怎样?”女孩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不,她整个身子都在抖。 黑暗中,男人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弧度,轻轻的将人抱在怀里。 这下,沈婧文不抖了,因为,她已经彻底僵住了。 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能感觉到,这男人还在她耳边蹭了蹭…… 靠,原主看起来这么乖巧的小姑娘,不会和这男的有过一段吧。 沈婧文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公主抱,唯独没想到,会发生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主角是蒙着眼睛的她,加一个……不知道谁的男人。 男人防备着她扯眼上的布,将她抱上了车。 沈婧文胡思乱想着各种可能,颤巍巍说:“你要带我去哪?我哥哥叫沈御,我们家很有钱,你要是能把我送回去,定会重金酬谢。” 然而除了汽车发动机,空气安静的可怕,他们不出声勒索,难道……杀人抛尸?拐卖? 怎么办?怎么办? “我……我晚上还没吃饭,能……能吃点东西吗……”她小声出音,想让他的人去买小云糕,她在那块不见的,沈家在那里找她的人应该不少吧 分卷阅读4 。 “呵呵……”低沉的笑声溢出唇畔,仿佛她所有的小心思都被看破。 男人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眼眸上,“乖……”声音好听的好像耳朵要怀孕,呃……要完。 睁开眼,粉色的纱帐,她眨了眨眼睛,适应屋内的灯光,粉色,唔,粉……我回家了?! 现在已经凌晨了,沈宅很安静,但却亮着灯,楼下貌似有说话声, “北北?!”他一出门,就响起沈御和沈砚两兄弟惊喜的声音。 “哥哥……”沈婧文眼神茫然,不知是不是反应不过来, 俩兄弟扶着妹妹坐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说着,一个去拿水杯,一个端碟子, 水是温水,碟子里是她晚上尝过的各种糕点,而桌子上放满了这样的碟子, 可现在她却无暇好奇,只想弄清楚一件事,“绑架我的,是谁?带我离开的男人又是谁?我是怎么回家的?” 她只记得听到男人说了一个“乖”,就,就睡着了,然后,怎么就…… 兄弟二人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沈砚轻轻揉了她的头发,道:“绑架你就是和咱们家有仇的,这有我和大哥处理,不会轻饶了任何人,北北不用操心了。 至于送你回来的……是哥哥们以前的一个朋友,正好遇上了,顺便救了你,我和大哥自会上门重金感谢,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见面说声谢……” “不用说,”沈御突然开口打断,“道谢也是我和你二哥的事,那人也就认识,算不上什么朋友,以后你就算见了,北北也不用表示什么。” 对大哥的说法,沈砚浅笑,算是默认赞同, 沈婧文脑子很乱,他们说的话听是听清楚了,却理解不了, 所以,到底是谁? “解决好了,”黑暗中,一个好像与漆黑融为一体的男人,恭敬地朝车中汇报。 “东西送到了吗?”车里响起淡漠的男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安静的月夜 “是,已经都送到了沈府。”车里声音再轻,他也不敢有一丝怠慢。 车外男人说完后,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像是无人般。 良久,车里再次传出声响,“走吧。” 沈家小姑娘 沈婧文最近一直睡不好,断断续续没完没了的做梦,让她看起来很是疲惫, 可今天是要去上学的,迟到不好。 她再次不情不愿的爬下床。 对于一个上了十几年学的人,她一点也不想回味自己的少年时期。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 沈婧文好不容易找到教室刚坐下,就有人来和她说话,“婧文,好久不见啊,终于想通来上课了?这次几天?”对方是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容貌艳丽,听说话应该跟原主很熟悉。 沈婧文揣摩着开口:“这不一直没来么,也得来看看呀,能来几天是几天吧”她小心应对,配上不耐烦的表情。 那姑娘笑着安慰:“好啦,你就当来陪陪我嘛。听说你哥前几天受伤了,没事了吧?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当街行凶?” 沈砚本想让沈御在医院多修养两天,可发生了沈婧文的事,当晚回家后也就干脆在家养病了。 “我大哥已经好多了,都出去谈生意了呢,要不然我也不能来上课呀”沈婧文避开了后一个问题, 木仓杀这么敏感的话题不适合谈论,在家里她可是对这件事的后续没一点好奇的。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那姑娘点头,也是,婧文大哥要是伤没好,怎么会有精力管着她来上学呢?显然这姑娘对沈家挺了解, “上次我爸爸和哥哥也去探望你大哥了,可他们都不带我”似乎想起什么,姑娘噘着嘴表示不开心。 沈婧文笑的有些僵,沈御受伤消息传出后,断断续续来看望他的人就没停过,家里一时热闹的很。 不过,大哥就是大哥,一身王霸之气不是盖的,前来探望的无不是余杭各行各业的大佬,真是牛逼到家了。 “是么,那天人挺多的,我也没注意。再说,幸好你没去,要不然都是大人,多拘谨啊。”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认识你家长啊。 姑娘又开心了,还想说什么,此时正好老师走进来,她只能遗憾的坐端正。 沈婧文终于放下心来了,至少现在没露馅,只是这也没办法,一个人好端端的突然连朋友家人都认不清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有些丧, 不行,还是要尽快制定苟活计划,尽量远离熟悉原主的人,再说,现在已经1934年了,这个地方又与历史不尽吻合,万一那丧心病狂的太阳国提前横扫东南岸,可真就玩完了。 得找个地方,那些深山老林、犄角旮旯的,藏起来,不管,就要一苟到底,苟到胜利。 沈婧文乱七八糟的想着 分卷阅读5 这些,别说听课了,连老师长啥样她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过去一天,和那位她至今仍不知姓名的姑娘,友好亲密的打过招呼后,她向自家车子走去。 “小姐,今天过得怎么样?”管家七叔笑眯眯的下来为她开车门,他是沈家的大管家,整个家里里里外外都由他打理着,甚至一些生意上的事,他也有管,平日挺忙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亲自来接她下学? “还行吧,七叔怎么来了”沈婧文也笑着打招呼。 “大少爷怕您一直没来不适应,让我来看看”。 沈婧文点头,表示了解。稍后又缓缓试探:“七叔,如果我邀请同学来家里做客,哥哥会同意么?” “小姐说的是齐小姐吧,”七叔笑着说道:“您跟齐小姐是好朋友,请人上门做客理所当然,少爷怕高兴都来不及呢”这个齐小姐,是今天跟她说话的那个女孩吗? “嗯,齐?”她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上次大哥受伤,听说齐家也有来探望,还是她父亲和哥哥亲自来的,我也没注意”。 七叔开着车不耽误说话,“齐家兄妹俩虽然是双生子,但却长得一点都不像,小姐又没见过,不认识很正常”。 沈婧文垂下眼眸,看来他们说的确实是同一个女孩,她轻轻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他们的名字一定相似吧?齐少爷名讳?” 七叔笑着摇摇头,一点也不耐烦,“齐少爷承的是他们这一辈儿的字,取名明帆,齐小姐的名字是齐家老太太取得,单字歆。那有什么相似呀” “哦,这样呀”沈婧文眸中盛满笑意,“名字都很好听”欧耶,知道名字了。 正巧车子停下,她没等七叔来开门,就自己下来了,许是心情不错,少女脚步轻盈,微风拂过,惹来一路繁花相送。 楼上窗边的男人也轻轻勾起了唇角。 沈婧文进门就看到了下楼的大哥,面上好奇,“大哥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这大哥可是个工作狂,稍好一点就去上班了,敬业的很。 只是还不等沈御开口,倚着扶栏的男人便开口打趣道,“还不是怕你这个小丫头半晌逃学” 这正是二哥沈砚,男人刚脱下外套,只着白衬衫在楼梯边倚着,尽显慵懒,好看的不像话。 只是沈婧文就是个没眼福的,听了这话后,就顾着低着头尴尬了,嗯,看来原主挺讨厌上学的。 黑暗包裹天地,万籁俱静,沈家也灯盏尽灭,陷入了沉睡当中。只是在一间粉色的屋子里,床上的人此刻却是满头大汗,面上闪过挣扎与不安,似乎想要努力醒来而又不得法。 终于,床上的人猛然坐起,知晓是做梦后才稍稍放下心来。沈婧文大口呼吸着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摸了口水压压惊再次躺下后,却再也无法入眠。 刚才在梦中,她看到了关于原主的一切。 这个姑娘是家里的老来女,也确实受到了家里上上下下的偏爱,但母亲却因高龄产子而身体虚弱,自小姑娘有记忆起,母亲就一直病灾不断,无法下床,每天能见一面说几句话就是很不错了。 父亲和哥哥们虽然都疼爱她,却也无法时时陪在身边,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她可能不会很活泼,但也会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可不知何时起,她竟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噩梦, 梦里到处都是哭喊声,人们慌乱的逃跑,哭声、叫声、枪声、炮声、飞机轰炸声、房屋倒塌声、嘶吼声…… 血流满城的尸山人海,入目红艳艳,血淋淋,恐怖绝望。 她害怕的整日大哭,却没人能理解她的恐惧。 时日一长,她变得精神恍惚,整天把自己藏在墙角里。 不喜欢与人交流,也不在开口说话,连房间都不出。 雪上加霜的是,8岁时,母亲在多年病魔的折磨下,最终还是辞别人世,父亲本来为女儿操心已经日渐憔悴,又遭受如此打击,一病不起,与母亲相继逝去。 不到两年时间,沈家高堂双双离世,沈御顶着重重压力撑起了这个家,护着弟弟妹妹带着家产遵照父亲遗命从上海到了余杭。 但此时的原主已经完全沉侵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了,她日日如行尸走肉般,甚至随时都有轻生的危险。 这时候沈少珩站了出来,他放下一切陪在妹妹身边。他鼓励她、开导她,一点一点的亲手带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在沈婧文来之前,她已经能与人打招呼简单交流几句,还能独自去学堂待半天,她已经鼓起勇气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 只是,她显然没有得到这个世界的怜惜,那些可怕的噩梦再次找上门来。这一下子击垮了她最后的坚强。 那个让人心疼的姑娘是在一个安静的晚上独自走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走之前,还和两个哥哥一同吃了晚饭,与在外的三哥通了好一会的电话,然后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沈婧文心里沉甸甸的,她只是旁观了一会就难受低沉 分卷阅读6 ,原主可在这样痛苦的环境中活了十几年。 她以前也和社会上很多人一样,觉得那些抑郁症人群有些无病呻吟的意味,像她无父无母,只能努力学习,忙着挣钱的人哪来的时间得那种病。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在世上的每一口呼吸都要拼尽全力。 三爷沈少珩 “北北,吃好了吗?”沈御两兄弟看妹妹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 沈婧文咽下最后一口燕麦粥才点了点头,“我吃好了,我们走吧”。昨天跟着齐歆去了一个诗社,晚上睡得有些晚,想当然今天就起晚了,没想到刘妈也没去喊醒她,害两个哥哥也和她一块吃了个不早的早饭。 沈砚将手边的温水递过去“没关系,我和大哥今天有时间,稍晚一些不妨事”。 “我怕三哥早到了等的着急”三哥早就打电话过来嘱咐,让她一定记得今天去接他的。 “老三下船了让他自己回来也行,平常到处跑也没见他走丢过”沈御显然很是嫌弃,多大个人了回个家还得让人接。 沈婧文笑着去拉大哥手臂说“是我想早点见到三哥,看她有没有忘记我的礼物”。 “老三要是连这个都能忘,他就别进门了”沈砚也一起向外走去,“看大哥不把他腿打断。” 嗯,看来沈少珩在两个哥哥面前是真讨不了好呀,在家也没个地位。 沈婧文挎着两个哥哥的手臂,兄妹三人说说笑笑的向外走去,连家里的仆人都弯起了嘴角。小姐变得一天比一天好,这半年来逐渐爱说爱笑,少爷们高兴地话也多了起来,家里越来越有人气了。马上爱热闹的三少爷也回来了,七叔想起来就止不住高兴,沈家真正像个家了,真好。 沈婧文打定主意,要和几个哥哥好好相处,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原主小姑娘的心愿,还因为她也想有个家了。哥哥们对她无微不至,尽管他们爱护的对象是他们的妹妹,但如今真正受益这份爱护的确实她,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对他们好。 今天是沈御亲自开车,一进码头,沈婧文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位白色西装戴绅士帽的年轻男子,那人看到熟悉的车后立刻大步走来。 “我的宝贝心肝呦,”不等车子完全停下,沈少珩就径直拉开了车门“来,让哥好好抱抱,宝贝想哥哥没”沈婧文还没下车就被按进了一个有淡淡香水味的怀抱中。 “你小心点别伤了北北,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沈御随后下车见此皱着眉头。 沈婧文从他的熊抱中笑着抬起头“三哥,我好想你啊。”原主小姑娘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哥哥,临死前最想的也是他了吧。 “哎呦,爷的心肝宝贝儿哦,”沈少珩搂着娇软乖巧的妹妹舍不得放开“三哥也想你,天天想,夜夜想,来,再让哥哥香一个”。顿时两人笑作一团。 他又看向哥哥们认真道:“大哥二哥,我回来了,浑身上下结结实实的,半点毛病没有。”半笑着向家长报平安。 沈御也确实像是一位严肃内敛的老父亲般,只说了一句“平安回来就好”。 倒是沈砚,平时就顶温和的一个人,此刻更是如沐春风的不得了“看见你好好地回来,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你在异国他乡的到处跑,我和大哥有多担心,这回你在家老实点,多陪陪妹妹,听见了嘛”。 沈少珩许久不听二哥的唠叨,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我哪也不去,就让大哥养行了吧”。 “养你一辈子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得老老实实的不闯祸”提起他沈三少爷的那一摊子事,持重如沈御也是烦得不得了。 旁边的沈婧文忙为三哥遮掩:“三哥在家挺好的,我就想三哥哪也不去天天陪着我才好呢”。 “是吧,是吧,还是宝贝北北最懂我,哥真没白疼你”沈三少搂着妹妹稀罕的不行。 沈砚看着亲亲热热都快好成一个的弟弟妹妹,笑着摇摇头。 兄妹四人一路开开心心的说着话,连平时最爱板着脸的沈御都神情柔和,放软了语调。 汽车一路向前,时不时地还会传出一阵笑语,有少女清脆的笑声,少年高昂意气的辩驳,夹杂着温润的附和以及那带着磁性的低沉笑声, 街道两旁的柳树翠绿欲滴,那辆汽车满载着世上最幸福的人向家的方向驶去,那也是他们最美好的港湾与归宿。 沈少珩真不愧是沈家最活泼分子,一顿饭下来尽讲他在国外的见闻趣事了,饭没吃几口,嘴倒是没停下来过。 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比沈婧文记忆力看到的更加鲜活明朗,原来这就是少年意气,雄姿英发。 说到激动处,他还拉着么妹的手摇晃着“北北,你说你三哥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我当时二话没说,上去就按着哪几个黄毛佬揍了一顿,一回头,豁,你不知道,哪几个白条鸡书生崇拜的呀,两眼冒光恨不得立马跪下来认我当老大”。 “三哥真是太厉害了”沈婧文此刻也两眼崇 分卷阅读7 拜的看着,把牛皮吹到天上的哥哥,还不忘关心一句,“三哥当时可没受伤吧?” 沈三爷一听宝贝妹妹这话,更受鼓舞,别说没受伤,就是真伤着了也不能承认呀, “怎么可能会受伤,你三哥的身手,打遍余杭无敌手,就那几个弱鸡,我都不放在眼里”。 “嗯,也不知道谁当初被人按在街上打,最后灰溜溜的被赶了出去……”沈御不紧不慢的给他泼了盆冷水上去。 沈少珩一下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立刻跳了起来,“当初是那几个矮冬瓜不要脸,打不过小爷就耍赖,最是卑鄙无耻下流,我当初是打赢了的,那几个下三滥都是老子的手下败将,你们,没一个人信我”。 沈少珩气急败坏,越说越生气,也越来越委屈,他明明赢了却被反诬耍手段,说了实话却没一个人信他。 “好了,大家都相信你,你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沈砚忙拍了拍弟弟的胳膊安抚道,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大哥,好好的一家人吃个饭,弟弟才刚回来,大哥提这些干什么。 沈婧文眼瞅着情况不对,拉着三哥问起了别的,一直到说起礼物,沈少珩拉着大家去找他带回的箱子,气氛才缓和过来些。 晚上,沈家书房传来低沉温和的说话声“……别人不信,老三可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还能不信他?当初老三受了多大的委屈,今天这刚回来,你不关心关心也就罢了,还拿这件事教训他,老三心里怎么想?” 沈砚一向好脾气,又敬重这个撑起了整个家的大哥,今天不知什么事竟让他动了气的出言不逊。 沈御脸色也不好看,“我也不想这么揭他伤疤,可你看看他今天说的都在外边干了些什么破事,我千里迢迢送他过去是让他反省、读书的,他呢?书没读几本,整天招猫逗狗,半点长进都没有”。沈御也是越说越来气。 从小到大,也就这个最小的弟弟能这么有本事让他三天两头的发火了,“他在家里我都护着不住他,在外边还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想过后果吗?” 唉,沈砚知道,别看自家大哥平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却从未有一刻放松过,父母不在,他要撑起门庭,不能让外人看轻,又要惦记着弟弟妹妹,护他们一生安虞。 妹妹的病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他生怕自己一个错眼,让妹妹出了意外,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更对不住九泉之下的父母。 还有个不省心的小弟弟,近些年局势不好,谁不加紧了尾巴做人,偏偏这小子上蹿下跳,让他担心的不行。 三年前,老三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沈御自责的不行,拼着散尽家财,他三天三夜没合眼为他周旋,夜里就将弟弟送上了火车。 后来每每想起此事他都一阵后怕,当初老三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情形,他想都不敢想。 包办婚姻? 从开箱子拆礼物开始,兄妹俩就没停下来过。 沈少珩带回来5个大箱子,有三个都是带给妹妹的,从香水口红配饰到衣物鞋子包包,无一不精。沈婧文发现这些奢侈品丝毫不逊色后世审美品味,甚至许多都是后世百年难寻的经典。 作为一个只能在橱窗外偷偷看两眼的社畜,她做梦也没想到还能有被金子砸到的这一天。 只是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沈婧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被绑架回来后那个晚上,家里一桌子都摆满了糕点。 按理说,家里人都着急寻找她,不可能有上街购物的心情吧。 当时她心急好奇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没注意那些糕点。 现在想来,那糕点都是她那晚上尝过的。而且那么多东西,第二天醒来就不见了,她问过刘妈,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所以很有可能糕点是那个男人送的? 沈婧文想起大哥二哥的态度,每当她旁敲侧击想打听那个男人时,他俩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她琢磨,大家如此讳莫如深,难道那男人真都勾搭过,原主小姑娘干过坏事?? 虽然将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话奉为至高真理,但此时,沈婧文八卦的小火苗却蹭蹭燃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沈婧文眼珠子一转,“三哥,三哥,我问你件事。你知道前两天是谁绑架我的吗?” 沈少珩激动地每件东西都要说上两句,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妹妹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绑架?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你?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扒拉沈婧文要检查, “哎呀,已经好多天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知道当初谁救的我?” 沈少珩还没跟两个哥哥好好说过话,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事,现在愤怒下也是一脸懵。 转头就要开门出去,“没人跟我说这事,我去问问大哥。” “哎,先别。”吓得沈婧文赶忙拉住,“我最后被救了,是一个男的。他应该长 分卷阅读8 得挺高的,但不让我扯开眼睛,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我被迷迷糊糊送回来,事后问大哥二哥,他们谁也不告诉我。我还挺想当面谢谢他的,三哥你知道是谁不?” 沈少珩虽然不知道绑架是个怎么回事,但这人一听,他就想到是谁了。 他了然一笑,也怪不得大哥二哥不说,“我知道。” 沈婧文瞬时两眼放光,“谁啊?” “不告诉你” “哎呀,你们怎么都这样。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不行,大哥二哥都不让你知道,万一我告诉你了,回头是要挨打的。” “咱不让大哥二哥知道不就行了。你笑点声,偷偷告诉我。” “哎呀,不行”沈少珩觉得,逗人真的是个很上瘾的事情。看北北这小模样,他就忍不住想乐, “三哥,三哥,你就跟我说吧” 沈砚远远就听到了兄妹两个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看看都几点了,还睡不睡了”。 一看二哥进来,沈婧文忙不敢再闹这个,立刻讨笑着扯别的:“马上马上,三哥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都好喜欢呀”。 沈砚只以为他们在说礼物,笑着摸摸么妹的头:“喜欢明天也可以看,今天太晚了”。 沈少珩淡笑不语,看妹妹扯谎, 最后还是帮她转开二哥注意,“二哥,我正打算回去,让北北休息呢。你看,我什么什么时候,用不用带点东西去趟杜家?”沈少珩问起自家哥哥这些人情往来。 还不等沈砚开口,沈婧文插话:“为什么要去杜家?有咱们亲戚吗?” 沈婧文觉得就算哥哥们和杜云谏关系好,朋友们吃个饭不就行了,至于上门嘛,好像走亲戚似的。 沈少珩笑的有些古怪,只得沈砚解释道“云谏是你未婚夫,杜伯伯这些年也对我们很是照顾,你三哥去一趟也不算多”。 沈婧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有一门正待履行的包办婚姻? 沈砚想了想看向弟弟“明天下午走一趟杜家吧,上午还要去看姑姑。到时候让大哥带着你去。不说两家多年情分,上回为了你的事,杜伯伯也是忙前忙后的,杜伯母这些年身体不太好,你多年不在家,回来了上门拜谢也是应该的。 但毕竟咱们两家还未真正结亲,加上不是父母长辈带着去的,所以去了坐一坐就行,不要在那留饭了。”他耐心细致的与弟弟讲明白道理。 “我知道了,二哥,”沈少珩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发呆的妹妹,“行了,明天哥再来找你说话,快点睡觉吧”。 兄弟俩从妹妹房间出来,沈砚顺便到弟弟房间带走了自己那份礼物。 看着二哥离去,沈少珩看了看旁边给大哥准备的东西,坐着抽了根烟后才提着东西敲开了大哥的门。 沈婧文久久回不过神,兵荒马乱的,过了今天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都这样了还要去结婚?抗战后,能不能活着都是个事儿。 自医院之后,她也见过杜云谏好几回,杜云谏对她就和照顾妹妹差不多,所以她才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无以复加。 据她所知,原主长这么大一共没接触几个异性,就算杜云谏不时来家里也和沈砚对她的态度差不多,在心里,原主也是把他当成大哥哥来看待的。再说,原主很少说话,对杜云谏,也不过稍微熟悉一点而已。 彼此都没有男女之情,沈家又处处宠着这唯一的小妹妹,更不可能拿她去利益联姻什么的,怎么就出现了这样一门婚约呢?搞不明白。 沈婧文压根就没打算谈恋爱结婚,乱世之中,朝不保夕,她只想找个地方苟活下来,嗯,再带上三个哥哥,顺利活到新政府建国。一家人能整整齐齐的,就是破天的大福气了。 杜云谏虽然瞧着还不错,但她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以后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趁她现在还不大,这婚约还是早点散了的好。 沈婧文想着明天要问问和杜家的婚约的事,不知什么时候才睡去, 等迷迷糊糊被叫醒,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一睁眼就是张大脸,沈婧文被吓得哇哇大叫, “怎么了!?”沈少珩也被吓得捂着胸口,他就是来叫妹妹起床而已,发生了设什么?? 反应过来这是她昨天刚见面的三哥后,“三哥,你干嘛?吓我一跳。”沈婧文抹了抹头上的汗, 沈少珩也摸了摸脑袋,“你吓我一跳好不好?” 得知要去祭拜小姑姑,沈婧文一脸懵逼,这姑姑是谁?谁说要祭拜?有说今天吗?完全搞不清。 听三哥催促,沈婧文也不敢磨蹭,换了一身浅色洋裙,拿了外套边穿边下楼。 还不雅的打了个大哈欠。 这也太早了吧,估摸着现在才6点,昨天本来就睡得晚,简直困死了。 起太早,她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闭着眼睛,塞了些什么进嘴里,就被抱进车里了。 直到,“北北,到了,要下车了。” “嗯 分卷阅读9 ?” 她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点, 这是一座整洁的坟茔,只是周边除了一小片竹林便是荒地,沈婧文皱眉,这不符合常识啊, 这时候的有钱人家不是都有家族墓园的么,像沈家这样有底蕴的家庭,结亲也必然是门当户对的呀,那沈家姑姑怎么不在夫家墓园,而是一个独墓孤零零的在这呢? 难道,被休了? 沈婧文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个时代虽然新与旧冲击激烈,但仍有很大一部分封建残余,若沈家姑姑被休或者离婚,前夫家肯定不让进家墓,沈家爹爹觉得丢面子,将妹妹单独葬在这,也不是不可能。 沈御双膝跪地,拿起纸钱点燃:“姑姑,我带老二老三和北北来看您来了……” 一时安静,连从昨天见面,很爱笑闹的三哥也一脸肃穆, 沈婧文不敢有逾矩出格的动作,只跟着磕头祭拜,呆了好一才离开。 回来后,家里又没人,沈婧文对这个早逝而又可能被休过的沈家小姑姑实在有几分八卦,她找上了刘妈。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刘妈这身老骨头都被你晃散架了”刘妈被缠一下午了,不知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档子事,以前年年去,也没见她好奇啊。 沈婧文晃着刘妈的胳膊:“快说嘛,刘妈你肯定知道,就告诉我吧”。 刘妈见实在躲不过,想了一下,开口:“姑奶奶是在东北没的,也就几年前的事,” “啊?”几年前?东北?“918事变?” “我不懂什么变不变的”刘妈回想着当时家里的情形,“反正,就记得那是个下午,突然就听说,东北那边打起来了,和姑奶奶失去了联系,当时大少爷还不顾劝阻去了一趟东北,也没找到人”。 沈婧文不可置信,“那姑姑的墓里,是没有遗体的啊?” “可不是么,打的乱糟糟的,上哪去找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起来这种事情,刘妈也是摇头叹息。 “姑姑没结婚么?怎么就她单独在那,多孤单啊” “没听说过,或许是我不知道吧”刘妈想了想道。 “那刘妈你见过姑姑么?”沈婧文又问。 刘妈摇头,“没有,你三四岁的时候我才到你们家,那时候夫人身体已经不好了,听说姑奶奶很早就离开家上学了,后来也就没怎么回来过,我也就没见过,哎,大少爷的书房有你们以前的全家福,你可以去找找,那上面肯定有姑奶奶呀”。 沈婧文应了声,后来却也没去找,别人家的这种东西怎么好随意去翻。 沈家人长得都不差,沈家姑姑肯定也是个美人,若是长在太平时代,她肯定会活的很自由,很美好吧。 生辰宴 “刘妈,哥哥呢?”她纳闷人都去哪了? 那天本来想问婚约的事,结果被姑姑的事一打岔,沈婧文就给忘了。 昨晚突然想起,但也天晚了,她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问到。 没想到……好吧,她就是起不来。 “大少爷去公司,二少爷也一早上班了。三少爷本来在等您的,可小姐一直没起床,就和朋友出去了。” 顿了顿,刘妈又说道:“三少爷还吩咐,他今晚办个宴会请大家玩,小姐要是想去看看,少爷傍晚来接您,”。 刘妈说着话还小心翼翼看小姐的反应。 三少爷吩咐的时候,好一番纠结。 想让妹妹出门多接触外边,又怕她心里不愿意,最后只说让刘妈好生和妹妹解释,去不去随她心意,只要她开心。 但刘妈觉得,小姐这阵子和以前大不同,应该会愿意出门交朋友玩儿的。 沈婧文想了想后,点头说会过去。她倒不是多愿意和人交朋友,只是觉得一遭民国之行,不看看独具风情的名媛瑰丽,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傍晚,沈少珩一回家就看到了专心吃点心的妹妹,还没走近,就传来了他的笑骂声“小吃货”。 看到来人是三哥,沈婧文不顾吃到一半的点心,笑盈盈的迎上去,转了一圈给哥哥看“三哥,怎么样,好看吧”。 沈少珩含笑点头,扫过妹妹绰约的身姿,颇受外国女郎欢迎的高跟鞋衬着她越发高挑,修身及膝的连衣裙更显腰肢柔软纤细。看着不知不觉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沈三爷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酸。 沈婧文见此有些不满“哥哥,衣服都是你买的。现在你又是什么表情,我穿上不好看嘛?” “哪有啊”看妹妹佯装生气,他忙去哄,“我一想到咱家这么漂亮的宝贝,一会让他们都看了去,哥心里难受的紧。要不,咱今天不去了吧,赶明儿,哥给你一个人办宴会,别人都不让进”。 她赶忙拉着哥哥撒娇:“那怎么行呢,都说好了的。再说,没有人的宴会,还叫什么的宴会啊,正是人多才热闹呢”。 举起手往她头上敲去,无奈道:“好,咱家你最 分卷阅读10 大,你有理。” “那走吧,”她放下点心,作势就要出门去。 沈少珩却拉住了他的胳膊:“不急,哥还有个事没来得及跟你说” 沈婧文不解,他这会儿却还是不紧不慢:“北北,今天哥拉这个场子,确实是因为三哥离家多年,跟朋友们好久不见了,一起来玩玩。但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呢,就是,大哥今天生日。” 沈婧文一下子瞪大了眼, “不是,你别生气,咱大哥不在乎那些,你就是对他笑一笑,大哥都会觉得这是最美好的一天……”沈少珩一张俊脸笑的谄媚。 然而不等说完,就挨了亲妹子一脚。 时间越长,自己的本性就暴露的越彻底,沈婧文做了三个深呼吸,才使劲压下了锤爆他狗头的心。 “今天这一天都要过完了你才告诉我,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等到明天说呢?”她简直气的不行,这真不如不知道呢,她连杯白开水都没准备。 沈少珩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他倒是想早上说,谁让您大小姐睡懒觉呢。但这话他怎么敢说出口? 沈婧文直到出门也没想起来能为大哥做点什么,这实在是迫在眉睫。一路上沈三爷小心翼翼赔笑着,不敢惹这位姑奶奶。 今天是沈家当家人的生辰日,虽然是沈家三少以好友相聚开的宴,但圈子里有点门路的哪个不是上杆子来。 八年前,沈家来余杭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是上海混不下去的破落户来避难的,不落井下石都是看逝去的楼老爷的面子。 楼家是沈氏外家,老爷子以前是商会会长,但楼老爷去世了,连他女儿沈夫人都没了,凭当年那点余荫又能卖多少人情? 可谁又能想到呢,沈家如今虽然没有足够年龄的长辈,但沈家老大却是个有手腕的,短短几年就将沈家打理成了余杭第一大富户, 沈家老二在政府任职,管理整个余杭的赋税,谁要是给他大哥下了脸,沈砚扭头就能让人在余杭待不下去。 今天沈三爷好不容易给了个机会,又恰逢沈家当家人过寿,那些人可不得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时机好好巴结巴结? 昌隆酒店原是楼家祖产,楼家小姐嫁于沈家时作为陪嫁成为了沈夫人留在余杭的私产。 沈御带着沈家回余杭时,第一处做的就是这酒楼的生意,后来借着饭店有了点名望后才开始铺展沈家家业。 沈少珩长大成人后,沈御就将“发家之源”的昌隆酒楼交给了他打理,盼他能有一技之长。 沈少珩看着不靠谱,但当他想做成一件事时,没什么能难得了他。 他将酒楼在原址上全部推倒重建,请来外国设计师画图,还几次三番跑到国外参观和学习经营之道。上上下下折腾一年多,才成功建造了如今余杭第一楼的昌隆酒店。 沈婧文远远的就看到了灯火辉煌的12层高楼,在一众矮小灰扑扑的建筑中,它如鹤立鸡群般高高在上,华灯璀璨,衣香鬓影,恍若繁荣盛世的贺歌。 昌隆酒店起于中西文化交流之际,虽然建筑原则仍秉承中式的大气典雅、遵照对称美学,但审美上确是取自西方哥特式建筑风格。 大厦占地相当可观,位于两条大道的十字交叉处,那条南北路还特地因此改名“昌隆大道”。 沈婧文行至大堂便慨叹连连,这样一座独具特色高楼,百年之后不说肯定能入选顶级酒店之列,那也是时代遗迹,地标性建筑。 他们到时,宴席已经开始了,名媛公子,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沈御刚打发了一轮前来敬酒的人,掩目休息。 杜云谏也站在沈御身旁,“刚刚阿砚还说起你们呢,正好就来了”。 沈婧文依次打招呼,沈御站起来拉过妹妹,“冷不冷?”进入九月,天气多变,“没给北北带外套吗”最后一句问的自然是沈少珩。 “不冷。不冷的”沈婧文赶忙开口,“这会儿还有点热呢”。 摸着她的手确实不凉,沈御才没说什么。 她拿过一旁的酒,小脸上有些窘迫,“大哥,我忘记你生日了,对不起。我敬大哥一杯酒,祝大哥身体健康,岁岁平安,生日快乐”沈砚众人也举酒为大哥庆生。 沈御果然很开心,平日严肃惯了的人都笑出了牙齿,他摸了摸妹妹的头:“没关系,只要北北开心了,大哥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说着,他无比痛快的碰杯喝光了一大杯酒。 “还是婧文有分量啊,今天他们一大帮人来敬酒,沈大哥还没抿完那一杯,北北一来,沈大哥喝得就这么痛快”杜云谏眼神揶揄,调侃道。 不等哥哥开口,沈少珩就护得紧,“那是,北北是我们家珍宝,金山银山都不换,她的话就是我们沈家圣旨”。 说完大家都笑了开来,沈婧文被他们围在中间,小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喝酒上头了,还是羞红的。 好在她也没羞囧多久,今天沈家兄弟确实挺忙。虽说没打算办庆生宴,但人都来了,也得好好招待不是。 分卷阅读11 沈御旁坐满了他生意场上的客人,沈砚也去招待不少政要机关的同僚,连沈少珩都被他的狐朋狗友们拉去喝酒了。 她自然也不能落后,那些太太小姐过来打招呼时,她端得是落落大方,与人聊天。其实没人知道,她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她一平平无奇打工仔,上来就这么高规格的酒局,真应付的来么。 好在,原主深居简出,众人和她也不熟,不过是过来与主人家打个招呼罢了,说两句话就走了。又有齐歆从旁援助,暗暗科普,倒也有惊无险。 一直到快结束了,门口又传来一阵哗然。沈婧文远远看着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被人簇拥着向大哥那边走去了,二哥三哥竟然也过去了,三人上前去竟然还有相迎的意思。 “你知道那是谁吗”她小声询问齐歆,没想到这个余杭通也摇头,“没见过,没听说过,你看大家都往那边看,应该都不认识”。 这么一大帮人,气势众众的,找茬呢? 沈婧文刚要过去看看情况,那边几人竟然都看向她。 沈御拉着她的手上前,“北北,这是江北江先生,咱们家的一位恩人,来”他礼貌的勾起嘴角,为妹妹介绍客人。 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修长,肤色白皙,脸型却是有棱有角,真是组合奇特。她不敢细看,“江先生好”。 嘴角恰到好处的笑仔细看去,竟与对面男人的一致,俗称,职业假笑。 江北看着眼前的亭亭玉立的女孩,神情未变,“不用客气,你唤我声哥哥也不算多。这还不觉得过,小丫头就长成大姑娘了”低沉的笑声自薄唇中倾泻而出,好听的能让耳朵怀孕。 沈婧文却心神一震,这个声音,好耳熟。 沈砚笑着将妹妹拉到身侧,挡住了江北的视线,“多年不见江先生,正好今日我大哥生辰,咱们可得好好一杯” 他将江北请到一旁坐下,吩咐人去拿好酒,还不忘嘱咐老三去招待好其余众人。 得了,本来都要散了,这男人一来,拉起了余杭各界十二分的好奇。这下还不知道磨到什么时候了呢。 沈婧文乖乖坐在哥哥身边,听几个男人商业互吹。 脑中思维发散,四通八达。这男的就是绑架就他回来那人吧!? 说话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天哪! 只是,看着哥哥们与他也是把酒言欢的样子,怎么态度那么不对劲呢? 这男的与原主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纠葛啊? 对了,原主小姑娘还是个有婚约再身的! 天啦撸,不会狗血三角恋剧情吧!! 江北 沈婧文第二天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怎么一点也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家里只有一个无不正业沈少珩,正百无聊赖的在沙发上翻杂志,看见她下楼,殷勤的忙端了早餐来。 “三哥,昨天那个江先生……”沈婧文试探性看向三哥, 没想到沈少珩光明正大,一挑眉,丝毫不否认,“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是他救的我?”她惊讶的放下筷子,“那昨天他怎么不说,装的跟没见过我似的??” “这有什么,你没看大哥也没提过吗。大家都当没这回事就行了。”沈少珩毫不在意道。 “可,可……”到底什么关系啊喂?? 沈少珩却没再说下去,准头说起要带她逛街、看电影,然后不等她吃完饭,就被拉出了门。 今天看样子是问不出江北事情了,也罢,事情到这程度,三哥这里怕是已经到底线了。 他们一同出去玩,路过昨天的昌隆酒店,得知妹妹连自家地盘都没好好看过,当即沈少珩就拉着她去参观。 沈少珩拉着妹妹的手,一步一行,如数家珍,“这是仿制法国一个王爵府邸的正厅设计的,当初那位王爵的子孙不成器要卖宅子,我趁机进去逛了逛,回来之后画出了这个大厅”。 走到9楼,正好是昨天宴客的地方,他继续解释道:“它融合了法国、英国和希腊的包括中古和现代的宫廷贵族建筑风格,是咱们酒店最豪华、面积最大,也是楼层最高的宴会厅,当然也使我最喜欢大厅”。 “昌隆最好的宴会厅不是7楼的龙凤厅吗?”她听齐歆说,许多高官名媛都以能进昌隆龙凤厅为荣呢。 “当然不是了”沈少珩大声反驳,“虽然龙凤厅设计的也非常气派,但是最好的还是9楼我的九霄厅。大家之所以那么认为,是我当初在建成之时就宣布九霄厅只接待国内高级长官、外国政要以及外来经济金融大鳄,一般人自然不敢随意肖想, 龙凤厅接待国内的高官政要和那一小部分的最有钱人,这个大家加把劲还是能进去的。”沈婧文了然的点点头,他三哥就是觉得自己最优秀、最有才华呗。 行吧,看在只有三哥陪她的份上,就不拆他台了。 看到她乖乖的小模样,沈少珩很 分卷阅读12 是受用:“既然咱们赚有钱人的钱,那一般的有钱人也不能放过。三楼的昌隆大厅只要出得起价,谁用都能开。” 说着他还嘻嘻笑了两声,“要不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呢,这昌隆厅是可是来钱最快的,还有几个特色餐厅,我这大酒店啊可就靠它们养活呢”。 沈婧文突然开口:“那昨天一开始不过是你们余杭公子哥儿的聚会而已,就算人不少,一间小厅怎么也足够了,你怎么舍得打开了九霄厅?” 云立九霄,接待过民国总统外国政要的最高规格的宴会厅,整个余杭可没人能配得上资格。 沈少珩抿了一口红酒,笑的意味深长。 “啊,你一开始就打算开龙凤厅为大哥做生辰的,聚会才是幌子!” 沈婧文恍然大悟,大哥这些年,每逢弟弟妹妹生日,无论多忙都会挤出时间陪着,就是怕他们在这一天想起逝去的父母而难过,但他却没有在乎过自己的生辰,三哥没让人知道,也是怕大哥拒绝吧。 到饭店,兄妹两个讨论着要去哪层特色餐厅吃饭,没走两步就迎面看见江北一行人,他身边跟了四五个西装男,想到昨晚的场景,她悄声问:“三哥,这个江北不是个混黑的吧?” 不料,沈少珩压根没听她说话,径直就向前走去,还笑的那么“狗腿”。 “江哥,昨天休息的可好。您远道而来,我可真怕招待不周,否则我大哥能打断我的腿” 豁,都叫上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沈少珩看到他大哥都没这么殷勤的。 江北温和一笑,“哪里,少珩酒店做的比上海租界的都不逊色,我来余杭能得到这等待遇,还要多亏了你”。 沈少珩颇为做作的摆了摆手,“哎,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江哥满意就好”。 可不得抱大腿么,这才是真大佬啊。 酒店最顶级的总统套房,价格美丽的晃眼,这大哥上来就先定了半个月的房。 这可把沈少珩荡漾的呦……抱着金条亲一宿,最后发出来一万零一声叹息…… 恨未能生女儿家,以身相许江九爷 …… “北北也在,可用了午餐?”说着话,二人就走到了跟前。沈婧文恍着神儿,呆呆的摇摇头。 江北淡然一笑,对她说:“二楼小西厅的红摇糖很不错,北北一会儿可以去尝尝” 红摇糖是一种新式小食,状如琥珀,其间嵌有千纸鹤小样儿,轻轻晃动,那千纸鹤还会随着糖液流转,整个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泽,颇受小孩儿和姑娘们的喜欢。 江北又说了两句话便打算走了,哪知,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今天戴泽先生家里有个聚会,他家哈利老厨师的英式甜品可是独一份,要一起去尝尝吗?” 沈婧文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啊,不了,我去试试红摇糖”。 江北了然,只是他神情又带了两分憾然道:“可惜了”。 接下来的事情,直到她站在了戴泽先生门前都还处于懵逼状态。 原来这位叫戴泽的犹太人是定居英国做生意的,前些年来到了余杭,他还带来了一位曾经在英国皇室任职过的甜品师,技术自然是没的说。现在随着厨师的年老和戴泽儿子的长大,所以哈利甜品师不日就要启程回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少珩简直要哭出来了好嘛,作为一个一天不吃奶油蛋糕就活不下去的甜品粉儿,他心痛的要命。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下了他沈三爷的脸,二话不说就拉着妹妹蹭上了江北的车。 看着沈少珩急不可耐的步伐,她是不是还要感动一下,这个哥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忘了她。 顿时心里颇为无语,不就是块蛋糕,至于嘛。 实际上,还真至于。 沈婧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沈少珩人进来后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留她一个人杵在那,只能无奈又不好意思的跟在江北身后。 沈婧文小口吃着东西看着身边谈话的人。江北刚才直接就带着他来这里拜访主人戴泽了,显然双方是约好了的。这个戴泽,她偶然听谁说起过,生意做的挺广的,甚至流传他还涉及危险区…… 戴泽中文还可以,但说到关键或专业的东西就忍不住叽里呱啦,英语还夹杂着其他什么语,反正她这个四级水平是什么也听不懂的。 比起对方的时而激昂,江北实在稳的一批。他眼神深邃、漆黑如墨,看着谁时总能给人一种他在认真专注听你讲话的感觉,鼻梁高挺,浓眉如剑,嘴角虽然仍噙着一丝笑意,却总是透露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冷淡。 “江先生和沈家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啊”说完正事,戴泽看向一旁的小姑娘。 江北倏然连那一丝笑意也隐去了,淡淡答到:“不过父辈的一点私交罢了”,他不欲多谈,转而主动说起了上海的事。 沈婧文自然也注意到了江北的情绪变化,心中更加疑惑,这人和他们沈家,到底什么关系啊。b 分卷阅读13 r   十里洋场上海滩,这个乱世里的笙歌。 沈婧文也凑上前张开耳朵听着,但慢慢的,却有些受不了。 上海的各个租界、政治情势、军备武装、商业机密、黑市交易……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连一间小舞厅背后的势力争斗他都能道出个一二三,那么大个上海,地盘势力交错,却恍然如他掌中之物一般。 临上车前,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江先生,就这样把上海的事告诉了戴泽,没有关系吗?”难道对这个外国人的身份,他就没有一丝顾虑吗。 江北好像听不出她的不悦似的,“这些东西,上海有点势力的人哪个不清楚,就算我不说,他也会知道的。”再说了,洋人怎么了,这中国地界上的洋人还少吗? 不知怎么,虽然他语气仍然温和,沈婧文却无端听出一股讽刺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看到沈少珩过来了,她只能熄了心思。 一直到沈宅,沈婧文邀请他过府喝杯茶,江北才开口:“今日就算了,改天江某再登门拜访。”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远去的车影儿,沈婧文想不通。沈家说他是恩人,却又客套疏离,江北施以恩情,却对人说与沈家泛泛之交,对她明明很照顾,却除了见面第一句话外,其余看起来都那么生疏。 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怪怪的。别是有什么牵扯不清的爱恨情仇吧…… 啊,她好像忘了跟他问,绑架就她的事了。 三哥往事 昨日大哥生辰,她什么都没准备,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打算今晚做长寿面给大哥补上,为了不让人生疑,还特意将刘妈拉过去掩饰。 沈御吃着面,也不知是不是热气熏的,只觉眼眶发热。 然后,这个激动的老大哥吃完了才发现:“老三不在家吗”? “大哥才想起来啊”沈婧文睇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三哥竟如此感性呢。听说那位戴泽先生家里的哈利甜品师要回国了,三哥知道后特地去看望,一路上失落的很,眼眶都红了,回家一句话没说就上楼了呢。” 她一直觉得沈少珩就算不是外人传的那样,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公子,也是个不拘小节、风流不羁的恣意青年,事实上,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来看,也确实如此。 但是只知道他重视家人,没想到对一个泛泛而交的甜品师也这么看重。在沈婧文观念里,这不过是顾客与卖家的交易,顶多来往多了,认个熟人罢了,怎么如此放不下呢,不明白。 是啊,旁人又怎么会明白? 他和哈利认识是在八年前,他们兄妹四人刚来余杭的那段时间,大哥、二哥忙得不着家,他就在家守着妹妹。那时候,妹妹非常排斥新环境,天天把自己关在衣柜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万分沮丧,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大哥和二哥,连妹妹都照顾不好。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想起了爹娘,想起了以前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乱窜的时光,他就想,要是爹娘还在该有多好。 那天,哈利正好带着甜品礼物送往戴泽先生朋友家,看到这个干巴巴站在那发呆的小少年,就送了他一份小蛋糕。 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边流泪一边吃完了那份还没巴掌大的糕点,就一个想法,这蛋糕真甜啊,和以前爹买给他的一样好吃。 从那以后,他三五不时的就去找哈利,他们约定在小公园见面,哈利讲豪华的英皇宫廷,他说上海的弄堂…… 哈利要回国,这也许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沈少珩有些伤感,但却怀着最真诚的祝福。那是哈利的故乡,是他最爱的地方,能够回家,他是真的替他开心。 可哈利今天告诉他,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很羡慕他能有哥哥保护。 哈利还说,三年前他闯大祸那回,大哥打听到江北刚来了余杭,去了戴泽先生家,他等不及,夜里冒雨上门,进门噗咚一声就跪在了江北面前,求他帮忙。 在沈少珩心里,他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脊梁不弯,傲骨不折,却为了他去低三下气的求人下跪,他心里溢了满满的感动,却又密密麻麻胀得生疼。 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沈御被吓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扶。“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没吃饭嘛,至于行这么大礼……” 平时训得最狠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容易认错啊,就算犯了错,他也不至于苛责弟弟至此吧。 “大哥,对不起”沈少珩出声打断了大哥的“自我反思”。 那时候,昌隆酒店终于建成走上正轨,如此新式气派的大楼,又国际新潮的服务体验,引的上流社会趋之若鹜,酒店日进斗金,声名鹊起,大家对他的称呼也由“沈三少爷”变成了“沈三爷”,凡是提起他,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他虽仍摆摆手,笑的玩世不恭,心里却也是无比自豪。他不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他也能为家里挣钱了,也能为大哥、二哥分担重任了,也能保护妹妹、是个大人了 分卷阅读14 。 沈少珩在全余杭面前给大哥涨了脸,也一辈子忘不了大哥在开业典礼上来者不拒,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样,大哥说,“你是我沈御最骄傲的弟弟”。 后来怎么了呢,他去给哥们儿新开的武馆撑场子,抱着松快松快的心态还上了场, 连胜七场后他们都准备转场子喝酒了,有人跳出来质疑他放水作假。 小人哪儿都有,他没放在心上,就是后来答应重新比过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骂他大哥、污蔑沈家,更甚至脚踩整个余杭的脸面。 众人义愤填膺,他也更不能善罢甘休。 他让三个人一起上,想教训下他们,只要肯认输道歉,他也不至于真把人怎么样,沈家也不是一手遮天,容不得别人道一点不是的霸道人家。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两个人当场就死了,另一个随后也救治无效身亡, 可……自己下的手他怎么会不清楚呢,便是受伤也不过是皮肉伤罢了,远远没到打死人的地步啊。 可人就是死了,众目睽睽,任沈少珩怎么辩驳都显得那么无力。 “没有找法医验尸吗”另一个房间,沈婧文打断了二哥的话,“怎么没有呢,可结果一样,殴打致死。而且,那三个是太阳国人”。沈砚至今都不愿回想那段时间。 大哥不在家,沈砚为弟弟的事求遍了人,太阳国会馆怎么说都不肯松口,余杭但凡都点权势门路的人家,他都上门拜访过,可谁都说不上话。 正逢东北事变后,太阳人嚣张的很,无论如何都要偿命不可,沈砚既恨对方的无耻,又恨自己的无能…… 三年前沈御接到消息,小姑姑可能出事了。这是父亲到死都念叨着的亲妹妹,身为侄子的他又怎能无动于衷?顶着炮火,他也要走一趟。 可等他带着亲人可能遇险的沉痛回来,还没进家就被告知,弟弟也出事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那么大个子的男人当即差点没瘫在地上。 沈御不甘心,又走了一遍余杭高层,大家倒愿意施以援手,只是根源在太阳会馆,是他们不肯善了。 大哥又亲自上门,表示愿意重金赎人,并愿意亲口正式致歉。但那些人确实卑鄙,扣下钱财,却不放人。 “北北,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哥哭。这辈子,除了尚在襁褓和为父母哭灵,大哥没流过一滴泪,没服过一次软。 那天晚上,他却蹲在家门口,泪流满面。”沈砚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一向无所不能的大哥,佝偻着身躯,连家门都不敢进。 沈少珩一直都知道,他为沈家带来了麻烦,让哥哥们为难了,也想到了为保全自己,哥哥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今日才完全知道,哥哥还为他舍去了一身傲骨与尊严,当初是打算豁出去命了的。 沈御了然,原来是知晓了旧事。 他双手撘在弟弟肩上,郑重说道:“这件事你本身并没有做错,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从未起疑”。 沈少珩哽咽,听到大哥这句话,够了。他不在乎别人信不信自己的清白,就怕哥哥也那样看他。 沈御继续说:“钱没了还能挣,大哥会挣钱,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咱们家富足不是因为有多少家业,而是咱们兄妹几个都能齐齐整整,结结实实的。” 看着小弟一个劲的点头,少有的乖巧,他老毛病又上来了, “但经此一事,你要长个教训,有些事即便该做,也要找准最佳时机。一个做大事的人,要适当隐忍,就算你性子急,咳,至少也要等到晚上,避开耳目。” 沈御真不愧是好哥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对弟弟是苦口婆心,呕心沥血,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航校 沈砚发现今天很不一样,原因在于,平日里赖床的妹妹和总想打野食儿的弟弟也一块出席吃早餐了,难得。 “大哥,江北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啊?看着挺有气势,挺有钱的”昨日听二哥意思,他连太阳国人那边都能插得上手,真是手眼通天呀。可惜她继续问,二哥就不说了。 沈御扫了一眼两个弟弟,对妹妹说道:“江先生在上海很有势力,确实不一般。即便以前他曾对咱们家有过帮助,这样的人物也不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将恩情记在心里就行了。” 看到妹妹目露疑惑,他笑着揉了揉女孩柔顺的黑发,声音有些低沉,“北北,你要记住,江北这个人,心思深沉,绝不是我们能来往的,你切记要敬而远之”。语罢,便不再提。 沈婧文心中疑惑更大,前有她绑架被江北所救,哥哥们讳莫如深,态度微妙;如今提起江北曾救三哥,哥哥们也是语气如常,未见丝毫感激。 可这段时间相处来看,沈家这几兄弟可都不像不知好歹的人啊。 再想到江北对他们家,也是不咸不淡,不远不近,怎么看都不 分卷阅读15 像和沈家有救命之恩的朋友。 迷惑,太迷惑了。 然而沈御却不管她如何想,嘱咐完妹妹,又看向幺弟:“航校的事,需要我帮你打听吗?” “不用了,大哥,齐明帆已经帮我向他舅舅问过了。我完全能够达到他们的征收要求,按程序来就行”沈少珩摇摇头,拒绝了大哥的照顾。 沈砚听后也点头表示赞同:“说来我与航校校长周先生还略有交情,若往后你真进去学习了,不便之处可以去套个近乎,但这入学的事,还得看你自身达到要求才行”。 沈婧文不太灵光的脑子才从江北转到他三哥身上来,“三哥要去上学?中央航校?” “对啊”沈少珩笑嘻嘻的看着妹妹,“以后三哥可是要开飞机的人,你要是想三哥了,得抬头往天上找去。” 说着话,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开着飞机穿梭云间的神气。 沈婧文脑子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在课堂上的。 她以前历史学的并不太好,只依稀记得老师说,二三十年代,政府选了几个地方建立航校,重视空军力量发展, 其中有一处,好像就是在余杭城郊。但到底还是力量不足,即便是精心培养对上卑劣的太阳国仍是不够看的。 记得还有根据历史优秀飞行员人物原型改编的电视剧,她记不太清除了,反正几场仗打下来,空军飞行员基本都英勇殉国了,好像还都特别年轻。 所以沈婧文并不想三哥去航校做飞行员, 因为知道抗战牺牲巨大,又大势使然不可改变,沈婧文就一心想着缩起来,苟命到底,偏自己不作为,还要阻拦哥哥为国尽忠。 自己思想有问题,她心里也明白。 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走向必死的结局,而无动于衷呢? 今天果然又是三哥来接她, “三哥,你怎么想要去做飞行员呢?你不喜欢做生意打理酒店了吗”沈婧文试探的询问。 “三哥这不是想升华升华嘛。”沈少珩说着话,眼中深意一闪而过, “再说,开飞机多酷啊,想去哪直接就飞过去了”。 “可是那也很危险,飞那么高,掉下来的话,连抢救都没得救。” 沈少珩闻言哈哈大笑:“傻姑娘,飞机都起飞了,怎么会掉下来。你见过哪只鸟从天上掉下来过吗,要真有,那也是脑子没长好的傻鸟”。 沈婧文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怎么没有。 以后的空战里,空军战士英勇御敌,以一敌众,子弹炮弹打完了,就义无反顾得撞向敌机。 他们用智慧与生命鏖(ao)战长空,无怨无悔。虽然国防空军力量薄弱,但每一位空军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她沈婧文钦佩这样的英雄,却不想三哥去做英雄。 “三哥,我不想你去航校,不想你做飞行员”吃过饭,她又缠上了三哥。 兄妹二人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沈少珩没想到妹妹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学校离咱家不远,三哥答应你,就算以后去上学了,也尽可能回来陪你,好不好。” 沈婧文险些被他这副哄小孩的语气气到,偏她空着急还没法说出来实情。 “三哥,现在世道不好,小姑姑不就是因为战乱再也回不来了么。二哥和航校的那位周先生认识,也是因为当初捐送过战备物资,所以不时就有战事起。三哥若去读航校,那以后会入空军吗?”她仰头努力想透过夜色看清哥哥的神情。 “那当然,不参军还读航校干嘛,国家不白培养了”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若为军人,他日与太阳国打起仗来,三哥可会拒不上场,或是临阵而逃?” “放屁,军人理当视以身报国为己任,服从命令,保家卫国,就算不参军,老子也不做那逃兵的孬种”沈少珩激动地站起来驳斥。 “可双方实力悬殊,我们军备不足,他日若要举国牺牲才能换得一界国土,三哥愿不愿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日山河有恙,我沈少珩绝无二话”月光如水,少年目光坚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马上,他又笑着看向妹妹:“北北,你放心不会的。咱们国土辽阔,现在政府巩固军防,武装军事,这些年发展迅速,即便将来真到了最坏的局面……” “那我呢?”沈婧文打断哥哥的话,“三哥要真的以身许国,谁来保护我?我失去了三哥庇护,寸步难行,三哥就没有想过我会多伤心吗?” “我怎么舍得你掉一滴泪。”他将妹妹抱在怀里,耐心的轻哄着:“以后的事情这不还没发生,谁也不知道会如何。或许情况并不会你想的那么糟糕。再说,你往好处想,三哥以后若真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也给你长脸不是。” 沈婧文撇撇嘴,埋进了哥哥怀中。 不是的,以后没有最糟糕,只会更糟糕。但是,她都这样说了,还是没有打消三哥的念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分卷阅读16 了。 三哥态度这么坚定,难道她真的还要去阻止吗?又或者任由三哥走向那个悲怆的结局? “哎,最近怎么回事啊,这么提不起精神”齐歆戳了戳身边好友,婧文一连好几天都蔫蔫得不见好,就算是生理期也没这么长的吧。偏问了她还不肯说。 沈婧文最近有些烦躁,还是三哥读航校的事,她找了大哥二哥希望他们帮忙劝劝三哥, 可他们都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太依恋这个平日最亲近的三哥,才对三哥离去有这么大反应。 他们都拿她当小孩哄,而且好不容易看到这个幺弟要正经做点事,他们也都很乐见其成。 搞来搞去,没拉到一个同盟不说,他们倒一块儿反过来劝她。 折腾半个月了,她天天拉着三哥吃喝玩乐,企图以这花花世界引诱这个爱玩爱闹的公子哥,让他不要想不开自投罗网那艰苦异常的军校。 没想到啊,人家是真学霸,一边跟她游戏人间,一边不耽误去参加航校的招生考试。 沈婧文是真没辙了。 “你知道我三哥要上航校的事吗?”她问面前的齐歆。 只见眼前女孩点头道:“知道呀,前天不是去考试了嘛,我哥也去了。当初你三哥要打听航校的消息,还是向我舅舅问的呢”。 她又问:“那你们家就同意你哥哥去航校啊?” “大家一致赞成啊,我哥好不容易想干点大事,我爹娘欢喜地不得了。再说,他就算不愿,舅舅也会押着他去的。婧文,你不会因为这个一直不开心吧?”齐歆仔细审视好友神情。 她疲惫的点了点头:“我不想我三哥去,”顾忌到好友哥哥,她咽下了危险的话, “三哥刚从外面留学回来,就又要去军校。他都多久没在家好好待过了”。 齐歆笑嘻嘻的开口:“你呀,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你三哥呗,小孩似的。那学校不远,就在城外,你三哥不时就能回来看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诶……这世上连个理解她的人都没有。 沈婧文借口三哥来接,让齐歆先回家了,她想自己待会。 齐歆表示理解,又说了两句,刚起身,却又被拉住了胳膊。“歆歆,航校入学还要复试吗?” “要的,还有一项体检,达不到空军要求是不能被录取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沈婧文笑着将她送上了黄包车。 小姑娘摆摆手:“嗨,这有什么好客气的。说来还真巧,他们体检的部分内容被安排在广慈医院,就是你那个未婚夫家的医院呀。这下,你三哥肯定没问题了。” 真大佬 江九爷 “九爷,一半货款已经交给戴泽先生,货物已经上船启程了,两个月后抵达上海”西装男恭敬地将消息报与上首的男人。 上首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正专心致志地看书,闻言伸出修长的手指又翻过一页, “帮里事处理的怎么样了?”男人漫不经心的开口,站着的人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黑老六往天津去了,孙铭会在路上处理他。一些小动静都已经摆平了,周塘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又出什么事了?”出来时已经交代过会在外边待一段时间,怎么又来找他。 听出话里的不悦,站着的西装男愈发小心:“法租界的工人闹罢工,想请咱们出面处理,本来已经拒了,却又托了市长来请。周塘拿不准,问您的主意。” 男人没说什么,反正本来他也要打算回去了。停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书,“几点的车?” “3点。” “去外边找地方吃饭,直接就走吧。” 西装男也就是六子领命出去安排,明明九爷态度温和,可他就是心里发憷。 自家九爷是上海滩顶有名的一号人物,以前清帮还是齐老大坐镇的时候,虽然名头响亮,但多是打架斗殴争地盘,权贵军阀压下来就只能龟缩。 但他们家爷可跟那些货色不一样,想当年九爷作为齐老大养子任少帮主时,一大帮老货横眉竖眼,九爷人前不与他们计较,却不到两年就笑着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全员上下,再没人敢有丝毫不敬。 后来老大顺利成了帮主,在拍卖会上一掷九千万,哗然四座,得上海各界称一声“九爷”。 如今,经过多年经营,他们早已不是当年只知道逞凶斗恶的小混混,九爷带着他们清盘道,建公司,成立广延社,开办银行,势力遍布上海滩,谁敢不卖他们三分薄面? 当初带着调侃笑闹的一声“九爷”如今更是成为自家老大的专称,再无人敢小觑。 江北正闭目休息,六子小声开口:“爷,前边是沈家小姐”。 果然,爷马上睁开眼睛吩咐停车,“北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婧文正想着三哥的事,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抬头就看见江北关上车门向她 分卷阅读17 走来。 “原来是江先生,没什么,我就随便逛逛。”沈婧文非常有礼貌的与人打招呼。 这人气势确实挺足,还有上次听他和那个戴泽洋人的说话,看起来还做了些不好的生意。既然哥哥们都不想她与江北有什么关联,保命要紧,她还是乖乖听话吧。 这个江北,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 江北没继续问,转而说:“现在1点了,你用过饭了吗?我正要去吃饭,一起吃点?” 她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已经和朋友吃过了,这就打算回家了。” “街上人杂,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过来坐会儿吧,我让人通知你哥哥来接你。”说完不待她拒绝,便走向最近的餐厅。 她无奈只能跟人进去,祈祷哪个哥哥有空,能来得快些。 江北为她点了一份甜点和果汁,自己吃牛排、意面配……烧饼!? 这是什么新吃法嘛,她多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 看小丫头这么惊讶的表情,他浅笑着开口:“规矩都是死的,做给别人看的,没有旁人,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这话里有话呀。 大佬就是大佬,吃个饭都这么清新脱俗,比不起,比不起。 他吃饭速度快却并不乱,间隙还能聊个天儿,“今天去哪玩儿了?不开心?” “随意转了转,没有不开心啊,玩得挺好的。”有一答一,倒是乖巧的很。 见她不欲多说,男人也不强求,“前几天送过去的礼物还喜欢吗?” 他不提沈婧文都快忘了,这人那天说会上门拜访,她还以为不过是句客套话,没想到后来还真送了拜帖。 她没觉得怎么样,可三个哥哥却尤其重视。大哥推了行程,二哥请好了假,三哥都没跑出去玩,不过倒是没拘着她如何。 然而到了日子,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 临近午时,才有来人传话,江北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并附上一大推歉礼。 她本以为,这么被甩脸,有点脾气的人心里都过不去吧,没想到,大哥脸色竟然比先前还要好。奇了怪了,这到底是欢迎人家来还是不欢迎啊。 但大佬就是大佬,大佬轻易不出手,一出手那就轻易不了。 他送了钢琴,德国最贵牌子那个,还有小提琴什么的,各种乐器都来一套,比音乐家的练功房都要齐全。 三哥兴奋的一一为她报价,听得她心里直抽抽,尼玛,这搁以前把她卖了都抵不上这一个零头啊。 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的货,碰上她这个五音不全,狗屁不通的大老粗。 想起这些,沈婧文有些汗然“真是让江先生破费了,只是我并不通乐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话还觉得挺不好意思。但是大哥也说了,东西太贵重,他会折价给江先生的。 江北不以为然,“不会可以培养,就算真学不了,放着当个收藏也行。”送给她的礼物,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两人又扯了两句别的,沈婧文突然开口:“江先生,能问你个问题吗?” 男人捧起手边温水,颔首道:“说说看。” “一个人非常想去做一件事,但你最后看到那件事的结局很不好,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你会去阻止它的发生吗?” 他毫不犹豫得点头,“我会。” “即便是有可能因为你的干涉而改变他整个人生,即便他日后会埋怨你,你还是会去做吗?” “对,我会。”男人斩钉截铁。 沈婧文神色复杂,低头苦思。 “既然知道结局不好,那就去改变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去试试。 不管以后怎么样,眼下既然知道结局不好,如果不阻拦,那重新来过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谁又知道改变后的人生就不精彩呢?” 江北听说她正为她三哥的事烦恼,却没想到还思考这么哲理性的问题。 结局不好?她就这么肯定,沈少珩□□航校不好? 眼下招生门槛高,各家可都是以能进航校开飞机为荣,而且有那位总统亲自监督,怎么都是前程可观,哪来的不好? 嗯……如果打仗的话,可能确实会有点风险。 “九爷,”六子轻声转达新接到的电报。 江北顿了下,起身系好西装扣子,打断了对面人沉思,“我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让六子先用我车送你回家。” 沈婧文乖乖点头,不敢有异议,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谁知,他又转过身来,“一会儿我就回上海了,你乖乖的,别让……你哥哥担心。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给我打电话”然后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一个东西。 “不了,不了”她慌忙推拒,“我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我哥哥,他们也都会帮我的。” 笑话,大哥前脚儿跟她说要敬而远之,她转身就把人家联系方式搞到手了,作死。 “拿着吧 分卷阅读18 ,用不着更好。”男人没再给她反悔的机会,拉开车门,将她送上了车。 隔着玻璃,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男人,沈婧文脑子里想着以前电视里看来的,上海滩叱咤风云的霸总。 想来自己这也算是见识了真民国大佬的风范,不虚此行啊。 只是这么牛逼哄哄的人物以后还是少联系吧,保命要紧啊。 有心还是无意?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二次进广慈医院。头一回是沈御受伤,这回她是来找杜云谏的。 杜云谏是医院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跟随整个外科室在二楼办公,并没有因为是院长儿子就搞特殊什么的。 找他并不难,看到这个大哥哥工作时间一丝不苟,直到敲门声响起,才舍得抬头。 “婧文?”他从没见过婧文主动找他,“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你一个人来的?”他往后看了看没见跟着其他人。 奇怪了,沈家对这个小妹妹这么宝贝,就算几人都没时间,也肯定会派人保护的。 咳,杜云谏可真了解沈家哥哥。其实,她今天是逃课从学校过来的。 “没什么,有段时间没见杜大哥了,我今天路过,上来看看。”沈婧文含糊其辞,以期蒙混过关。 杜云谏没想太多,确实像个大哥哥一样,“行,一会儿我早点下班带你去吃饭。真没有不舒服?”保险起见,他又多问了一句。 “好得很,好得很。杜大哥最近在干什么啊?” “一年到头,就医院这点事,反正在你们小姑娘眼里都是无聊的工作。”沈婧文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直男,聊天死。 “我听说中央航校今年招生的体检工作放到你们医院了?”小姑娘,心思浅,试探的明目张胆。 杜云谏听此笑着摇摇头,“怎么,怕你三哥考不上,让你丢脸啊。”沈少珩参加航校考试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呵呵,她巴不得三哥名落孙山,让她丢脸呢。 “这几天,医院特地收拾了空房间,打算将体检项目放一块,正收拾着呢。航校那边成绩马上就能出来了,咱们家离的这么近,肯定是最早接到通知的,少珩体检应该也是第一批,大概一星期之后。” “杜大哥就这么肯定我哥文化考试能过关?”怎么大家从来都没想过三哥会被刷下来呢? 杜云谏看了一眼有些忿忿的眼前人,“你这三个哥哥里,少珩是学习最好的。我没见过沈大哥怎么读书的,但沈伯伯说过,沈大哥小时候很是贪玩儿,家都不想回,更别说让他坐下看书写字,总是学个够用就不耐烦了。 阿砚和沈大哥一样聪明,但在上学时喜欢参加各种活动,成绩很好却不怎么用功,保持中上等就不学了。 只有少珩小时候是最乖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沈大哥总是拿着棍子盯着他的缘故。反正每回考试,他总是第一。”深婧文惊奇不已,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所以,你说阿砚考不过关,我都相信,唯独少珩不可能。否则,你大哥不会放过他的。”杜云谏最后还不忘总结一下。 但是此刻,深婧文不想听这个结论。 她托着腮,继续询问:“可我不想三哥去航校。是不是他体检不过关就去不了了?” “少珩身体素质挺好的,体检不可能有问题。”杜云谏微微皱眉道。 “那怎样我三哥体检就有问题了呢?” 杜云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婧文,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打断了男人要继续说教的势头,“杜大哥,你肯不肯帮忙?” “不可能”这人已经隐隐料到小姑娘想干什么了,他的声音很坚定,却仍好脾气的继续道,“航校和政府将这件事交给我们医院,是对我们的信任,飞行员身体素质事关重大,我若立场不坚定,随便更改别人信息,不仅辜负大家的信任,更是对他们生命的不负责……” “行了,我知道了。”说完沈婧文转身就离开了。忽然,门又被推开,“你不许把今天我来找你以及咱们说话内容告诉我哥哥。” 沈婧文看着颇有些虚张声势,“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自己偷偷去上海找江北。”拿出最可信的一个借口吓唬人。 “婧文你别胡来,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你哥哥可怎么办”杜云谏有些着急。 “那你就答应我。”蛮横跋扈大小姐形象跃然纸上,说来还是仗着大家对她的在乎罢了,但此刻她也确实无计可施了。 走出医院,沈婧文肩膀完全垮了下来。难道真的要让哥哥去航校? 她觉得自己挺自私的。 空军飞行员是三哥的意愿,哪怕她现在将结局倾盘托出,三哥也不会有半点退缩,甚至会更加坚定。 自己如今百般阻拦的种种做法,可谓是完全没有顾及三哥心意,将自己的想法凌驾于他人之上,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而且,就算她阻挡的了这一时,她还能拦哥 分卷阅读19 哥一辈子不成?日后山河沦陷,满目疮痍,他的哥哥们都是有血性的有志男儿,她自己愿意苟且偷安,难道三个哥哥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三哥,我今天不用上学,你陪我去逛街吧。”沈婧文这两天精神不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三个哥哥轮番哄她都不大见成效。 如今她主动提出去玩,沈少珩自然满口答应。 沈少珩骑自行车带妹妹兜风,买了一大堆零食,边吃边逛,从街头到巷尾,兄妹俩都挺乐呵。 “哥,停车,停车,”说着没等车停稳就向一家店跑去,惹得沈少珩在后边着急的大喊,“慢点,慢点,冒冒失失的整天”。 “我想做一件新式旗袍,独属于我一个人的量身定制。”沈婧文朝高悬的布匹一一看去。 一个英俊的男子在他身后叫苦不迭:“我的姑奶奶哦,大哥、二哥天天成堆的衣服往家里给你送,哪件不是照着你的尺码来的?就是一天换一身都穿到明年了。你还折腾呀?” “那怎么能一样呢,逛街买衣服是一种体验和兴趣,享受的是这个选购的过程,非亲身而来不可得,你懂什么呀。”小姑娘声音清脆悦耳,拿出后世一套说辞怼他。 最后挑了一匹黑色蕾丝挑花布料,确定了用上海领和曲襟。 “小姐再来挑选一下盘口样式吧”。 老裁缝章叔拿来一板样式图让她挑,看来看去,好像都挺好看,“三哥,你帮我看看,用哪个花样好?” 好歹家里也是做这行的,沈少珩像模像样的凑上前,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这个花好看,用这个吧,北北觉得怎么样?” “嗯,那就这个缠枝空心花扣吧。”三哥眼光还是有点保证的。 “这黑色这么深沉,把你个17岁的小姑娘都衬老气了”他看着手里黑咕隆咚的布料,目露嫌弃。 沈婧文一把扯过他手里的东西,不想再和他说话。 诶……妹妹眼光奇特,自己都跟不上她的审美了。 沈少珩想了想,又嘱咐道:“还用这个空心花样,但是将盘口改成珍珠扣,突出肩部线条,用这个小短袖。再加个披肩吧,还用这个料子,领子用方领,但要加高半寸。嗯……最下边一圈坠二柱的中号琉璃珠,好,就先这样……北北,你看……” 沈少珩说到最后问妹妹的意见,将店里扫了一圈也没看见妹妹身影。随意朝外一瞟,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使让目眦尽裂。 沈婧文等得无聊,便走出店铺看风景,发现路斜对面有一家洋装店的橱窗前,展示了一袭鱼尾裙样式的西方婚典礼服,胸前细蕾丝还点缀着一片碎钻,在阳光下布灵布灵的。 她欣喜至极,想也没想的就跑了过去。 这地段距离转弯处不远,正巧一辆老爷车拐弯驶来,且速度还不慢,沈婧文眼中一心只有不远处的裙子,完全没注意临近的危险。电光火石间,眼看灾难就要发生,众人都不忍地闭上眼睛。 沈少珩心跳都要停止了,脑子没来得及转,身体便以光速飞出,不顾一切,奋身而跃。 众人还没睁眼,就听到女子惊慌的叫喊声:“三哥!” 沈婧文刚才一瞬间猛然被撞着向前滑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闷响,转头就看到三哥倒在地上。 “三哥……三哥……”沈婧文想扶却又不敢碰,只上前轻轻拍哥哥的脸,声音颤抖着:“三哥,你别吓我,你回我一声……三哥……” 三哥事落 沈砚接到大哥电话后有些回不来神儿,在办公室坐了好半晌。 “主任,还不下班吗?”林沂作为赋税部主任沈砚的秘书,每天下班之前都主动将上司的办公室打扫一遍,今天推门一看,竟发现主任还没下班。 沈砚看到来人,温和笑道:“是小林啊,我这就下班了,辛苦你了,待会早点回家。” 寒暄过后,他就拿上公文包出了办公楼,嘴角的那抹温和也极快的散去,无影无踪。 回到家,就在大厅看到,坐在沙发上吊着胳膊、捧着腿的沈少珩,见来人是他,还呲牙咧嘴的喊疼。 尽管已经听大哥详细说过,他还是仔细检查了弟弟的伤处,确定真没大碍才开口:“怎么弄这么狼狈?撞人的是谁?” “是李常围。那老货坐着汽车当飞机开,路口转弯都不知道刹车。哼,等着吧,看爷不收拾他。” 沈少珩正愁怎么交代呢,真是可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现成的倒霉蛋,不过也是确实该收拾一顿。 沈砚没接这话,李常围今天翘班,却好巧不巧撞上南京特派员秘密督查财政情况,眼看他那点勾当就要败露,可不得忙不迭的赶过去。 只是,伤到他们家来,这事情就不能轻易算了。 转而问起妹妹状况,沈少珩有些萎顿,眸中充满了担忧,“北北胳膊擦伤了,别的,没伤到骨头,就是可能有些疼。” “我知道了, 分卷阅读20 你先老实在家呆几天吧。”平日总是温和的人此刻却面无表情。 沈少珩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了好几回,终究没有说不出口,最后低下了头,像是要把沙发盯出个花来。 沈婧文坐在那发呆,三哥受伤了,不能再参加体质检测,暂时不能读航校,暂时成不了飞行员,暂时……是啊,暂时。 她眼下的心愿达成,但却感觉不到半分欣喜,反而沉甸甸的,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杜云谏说三哥落地是尽量保护了重点部位,头部无损伤,只是右胳膊和右腿出现了骨折趋势,这个可不能马虎,须得好好养着,不能有大动作、提重物,最好如对待骨折一样,固定伤处,多日静养。 听到三哥病情,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马上觉得这样正好。 沈婧文看着镜中人面带讥诮嘲讽的眉眼,指间用力泛白,这张脸丑陋难得让人生厌。 晚上,沈御沈砚兄弟俩就着月光闷光了两瓶酒,从头到尾二人没说过一句话。 那天,北北走出广慈医院,沈砚就接到了杜云谏的电话,只说她最近情况不太对,恐病情有复发之变,让他多注意妹妹。 之后,他在家之余虽确实对北北有多了两分注意,却还是没有像以前一样,派人时刻在暗处盯着。 他觉得妹妹到底是大姑娘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也正常,做哥哥的也应当理解。便是偶尔偷懒耍赖他也多纵容,沈家的女孩子天生便有犯错的特权。 只是…… 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说到底,他们都有责任。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着,三哥依然很疼她,甚至比以前更疼,她也一如既往和三哥玩闹。 在大哥二哥合伙让那个李常围吃了个闷亏后,家里再没有提起过关于这件事的只言片语。 三哥也再没有说过航校、飞行员的事,即便再次听到招收新学员的消息,也从未见有异色。 那些任凭她怎么缠磨都不消失的念头恍如白日做梦一般,从未来过。 可当沈少珩听到轰鸣声,看着远处天空自在云游的飞机,眼神就变得光亮无比时, 沈婧文就知道,那是真的,飞开机真的成为过三哥的梦想。 那个梦想曾与三哥那么的靠近,仿佛抬腿就能登上驾驶舱, 然而,这一脚,却因为她而注定成为天涯之远…… “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沈婧文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沈御抬手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个脑瓜蹦,“你三哥在家时,你嫌他烦。这才走了几天,你都念叨多少回了。” 沈少珩这些年当真在家守着妹妹,哪也没去。 除了偶尔去昌隆酒店集中处理一些事务,就盯着妹妹的吃喝拉撒,时间一长,把沈婧文烦的不行。 去年,国家情势越来越紧张,为了能更多更快的获取战事消息,在开了家庭会议,与妹妹商量过后,沈少珩在余杭当地入伍参军。 有大哥、二哥的鼎力支持,再加上自身素质过硬,他很快就成了余杭城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只是,不管多忙,他都不会忽略妹妹,三五不时就在外边淘些小玩意儿回来逗她开心,还总是找机会带她出去游逛。 她沉浸于这样的幸福与欢乐,只是心里明白,这终究不是在祥和盛世。 年初3月,政府一直讨论政权军权改变问题,后来她三哥不知怎么就被借调到南京去了。 沈婧文想不通,三哥不过个芝麻小官,还能往南京露脸? 别人认为顶长面子的事,她却一点都不想要。 只是她却也再做不出以前那样的事。为了三哥能安心,这回她一点情绪都没外漏。 可沈少珩又怎么放心的下,专门找她来说话,“……你放心,三哥报的也是北北的家,卫得也是北北的国。有北北在家等着我,三哥可是惜命得很。” “三哥说一个月就能回来,可这都夏天了,他连个影子都没有。”沈婧文皱着眉头和两个哥哥抱怨, “走的时候说一星期给我打一回电话,后来变成了十天一回,现在过半个月都不一定记得给我挂电话……” 实在不是沈婧文无理取闹,这眼看着七月就在跟前儿,她就是历史成绩再烂,也知道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紧随而后的就是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 三哥处于国际惨案爆发地,只要他一天不回来,她这心就放不下来。 沈砚揉揉她的头发安抚道:“放心吧,你三哥会有分寸的。如今街上有些不安分,你出门要注意安全,知道嘛。” “知道的,大哥每天都送我出门的,”知道二哥是不放心她,她乖巧的点头。 越来越不平静了,这些年知道不可能轻易拖家带口回老家西京后,她就不断地劝说哥哥们先将家里的财产慢慢往老家转移,还拿出原主小时候做的那些梦说事儿,哥哥却都让她不要 分卷阅读21 操心。 后来看到太阳国逐渐地蚕食天津,她实在坐不住了,哥哥们才告诉她,家里早就开始将一些不太用的着物事往西安运了。 好吧,这个时代的人可比在和平环境里长大的她要敏感多了。 沈御亲自将妹妹送到了药厂,去年小弟参军后,妹妹说什么也不想读书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她却怎么也不肯去,非要去家里的针织厂或是杜家的制药厂上班。 无奈,和杜家商量后,他只得答应了。 他想着,妹妹去上班也好,以后他可以手把手的教,将来把这些产业送给妹妹,她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谁知,她却没个定性,在针织厂呆一个月,在药厂呆一个月,来回折腾。做事倒是有章有法,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战起前夕 沈婧文并不是乱搞,以后打起仗来,东边大部分城市都被占领,各种工业器械来不及转移,要不落入敌方,要不只能打砸弄坏。 而前线的战士却连御寒徒步的基本装备都没有。 不记得以前在哪里看的,川军将士穿着草鞋徒步千里去打仗,一步一血印。 她没有那份开木仓杀敌勇气,也只能在战火未来临之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 所以,她在针织厂组织生产御寒的棉衣,耐得住长途跋涉的军皮靴等。在制药厂大力赶制军需急用药,希望将来能作用于战场,哪怕能多让一个人不是因为没有药、没有衣服而死,她的功夫就不算白费。 “婧文,你让我打听的那个药……” 这些年,因为时来药厂,她倒是和杜云谏接触的更多了。 只是,实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她早就和家里还有杜云谏都说明白了,可是不管是谁都不同意解除婚约。 甚至杜云谏郑重表示,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他也愿意像哥哥一样照顾她一辈子,若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也可以随时放她离开。 连杜家父母都不在意,说他们家传宗接代是小儿子的事,那个长期留学德国的杜海河。 大儿子就负责把家业发扬光大就可以了……倒是分工明确,她还能说什么呢。 战争中,抗生药青霉素是个比黄金还要金贵的东西,可她只隐约知道是二战中出现“神药”,并不知道是哪一年。就拜托了同为医生的杜云谏去打听。 杜云谏皱眉,看起来颇为难办,“那个什么……青霉素,很多国家的医生都没有人听说过……这个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从哪里知道的?” 好吧,那就是还没研制出来吧。可惜了,以后打起仗来,兵荒马乱,她也就没有那个能力了。 胡乱按了个小时候梦的说法,应付过去,反正这几个人都知道她的“胡言乱语”。 不过她只描述梦中画面,可不敢说“某时某地被侵占”之类的话,现在看着没什么大碍,以后按个“间谍”罪名,可就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沈助理,有你的电话。” “好,马上来。”沈婧文想,还算三哥有良心,终于响起她了。 她快速拿起听筒,“三哥,你还没忘了我呀?” 一瞬间静默之后,她都要怀疑是电话坏掉了。“北北,是我,江北。” 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江北?自从三年前他回上海后,他们就再没有过联系。 他当年塞来的联系方式,她连打开都没打开过就压到了抽屉里。 “您好,江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才听说你已经上班工作了,来问问你,还适应吗?” 沈婧文听得莫名其妙,“呃……我去年就开始做些简单工作了,挺好的,觉得还不错。江先生,近来可好?” “嗯,还行……”后来,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两人扯了什么,一个几年不见的一般朋友,突然打电话来问候,这是标准的尬聊情景。 想到还有不久就会爆发的淞沪会战,好歹江北还把她当成了一个特地问候的朋友,就让他有个准备吧。 “江先生,最近您那里还太平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上海要打仗的感觉。不管将来是否真的会发生乱事,您都注意安全,有所准备总是好的。”和一个关系一般的朋友说这么亲近的话,还怪别扭的。 对方有些惊讶,“好,我知道,谢谢北北,北北也注意安全。我听说你大哥在向老家运东西,要是乱起来了,北北要记得跟你哥哥回西京。” 奇怪,大哥不是说他往回都是秘密进行的嘛,怎么远在上海的江北什么都知道啊。这人这么神通广大? 放下电话,江北久久不语。 敲门声响起,周塘和六子一起进来。 “九爷,新货查验完毕,都分别归置入库了。” “爷,兄弟们我都找来交代了,可大家都不愿意走……”周塘到现在还跟做梦似的,九爷怎么会下这种命令? 江北看向两人: 分卷阅读22 “给了多少散伙钱?” “不是钱的事……”周塘解释,“大家在这里这么多年,早就将帮里当成自己家了,谁都不舍得走,再说他们能去哪呢?” 去年一个晚上,沈御打通了他的私人电话,请他帮忙买一批军火。 他没想到沈家还能有找他谈生意的一天。 毕竟他们早有约定,除了涉及北北的事,不会有任何往来。 当年他会答应救沈少珩已经是个破例。 而且事后沈御也奉上了一半家财,他虽然不少这点钱,但为了不想他们有心理负担,却也收下了。 所以接到沈御的这个电话,是他怎么都料想不到的。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关于如今不太对劲的局势,关于越来越不安分的太阳国军,还有北北“胡言乱语”的梦…… 最后,沈砚答应,接下了这笔生意。 从那以后,清帮行事就逐渐收敛了很多,他开始更加关注那边的动静,也开始暗中加大收囤各种物资,无论怎么样,手里多放点东西总不会错。 江北看向窗外,停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周塘,下个月,你带一半的人去香港吧……” “九爷!?” “九爷……” 制止了他们想说的话,江北认真地看向他这个最信任的心腹,“我有种预感,要打仗了。我会想办法收拢这一摊子,但法租界放不下咱们所有人。要保全他们,只能送走。 而谁也不确定,将来仗会打到什么程度,现在英国控制香港,还是有保证的。你带走帮里半数的人与财产,之后我带着剩下的人久居法租界……” 他很少这么细致地与人讲他的计划,可现在却必须将事情安排清楚。 接下来,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清帮人去香港后的发展…… 最后又说到:“如果十年后我们没有联系,以后你就是他们的老大。好好干点事,让兄弟们都有活干,能吃饱饭。等以后打仗胜利了,不管有我没我,都要记得回家来……”他重重拍了拍周塘的肩膀。 捅个大窟窿都不喊一声疼的汉子,此刻却是眼里翻红。“九爷,我不走,您去香港,我留下来看家,我一定守好弟兄们,等您回来。” “说什么傻话。”江北也少有这么感性的时候,但周塘是不一样的…… 不久,全上海都知道了,清帮九爷遭心腹背叛,帮里发生严重内斗,九爷受伤在法租界昏迷住院,一时势力大损,清帮剩余人员只能龟缩在法租界。 那原九爷心腹周塘带领一半人马叛出清帮,分道扬镳,不知往何处去了。 后来,有门路的人听说,周塘一行南下香港重新扯大旗了。 一时间人们唏嘘不已,叱咤上海滩十年的清帮如今再难复往日辉煌了…… 战起 时间的沙漏从不肯怜惜每一丝不肯离去的晚风,六月终将走远,1937年的7月,在夏日的焦躁中缓步而来…… 一个月前,她曾避开所以人,找电话亭给政府军的某位后世有名的将军打过一个电话, 就背给他听,历史书上对那一事变的一句话介绍。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能有多大用,可能……可能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点罢了。 她给三哥打去电话,没有找到他人。 他走了快半年了,仍然没有回来,她烦躁又慌乱,却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了这天,她什么事也做不下去,呆呆地站在窗前,对着那朵快要完全盛开的凤仙花看了一天。 晚上,她不自觉地想到以前摸到的卢沟桥的栏板,想着桥两端的石狮与石象…… 天亮了,太阳缓缓升起,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可中国的太阳却是从这一天开始,不,是从昨天日落时起,就再没有升起过了。这片东方大地完全被沉浸于黑夜之中,举国军民开始了艰苦而又漫长的守护家园、复我河山之路。 历史书上的一字一句恍如化作一个一个血污人影向她走来,她站在历史中看历史,书中一笔带过的是殷殷赤血,掩下的是疮痍河山。 “三哥还是没回来吗?”她问向大哥的助手沈飞,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她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放过任何机会催三哥回家,只是却没什么效果。 听到楼下传来脚步与喧哗声,她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是大哥回来了吗?”说着她就下楼去看。 见到妹妹下楼,沈御沈砚都上前来扶,“怎么还没睡觉,这么晚了。你生病还没好,应该多休息。” 沈婧文微微点头,“我已经好多了,大哥不用担心。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那天她一宿没睡,第二天就开始发烧生病,吃药不管用,还是沈砚将杜云谏拉到家里扎针输液才退烧下去。 这一病就躺了好几天,两个哥哥都尽可能回来陪她,可没想到 分卷阅读23 ,今天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北方战火已经开始燃烧,前方战事应对艰难。这好不容易开始,怕太阳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御让几个针织厂加紧生产布匹衣物,尽一切生产力多囤物资,幸好这些年,北北一直念叨购买粮食,断断续续地余杭的仓库,还有各地分仓都隐蔽的囤积了不少东西。 未防有失,今日就他们兄弟二人又趁着夜色将就近的几个仓库又都看了一遍。 “没什么,就是怕以后局势不好,我盯着厂里赶制布匹,才回来的晚了。阿砚是跟我一块的。”沈御看着妹妹仍泛白的小脸,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这几天都成习惯了,见了她都要先试试额头温度。 沈婧文等两个哥哥问完她的身体情况。才说:“大哥二哥吃饭了吗,再吃点东西吧。” 她让刘妈一直温着粥,就是等哥哥回来能多吃口东西。 沈砚拉着妹妹在餐桌前坐下,“我跟大哥都这么大人了,还让你操心啊。任何时候,都要先照顾好自己知道嘛。” 接过食物,还问妹妹:“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 “不吃了,不吃了。我在家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照顾得好怎么现在还不睡?熬夜对身体不好。”沈御接过弟弟的活儿继续“教训”妹妹。看她真不想吃东西,也没勉强。 沈婧文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转移了哥哥们的话题,实在是生病把他们吓着了,这几天哥哥们有些风声鹤唳,生怕她再复发。 沈婧文要去药厂看看,战争一旦打响,消耗最快的就是子弹和药品。 沈御拗不过他,只能亲自送她过去。 “这是江北给你的。”临出门,沈御将一把小型的女士手木仓放到她手里。 确实很小巧,她握在手中也不算很吃力,只是, “江先生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沈御温声说道:“也不算突然。现在战乱已起,我自然护你周全,可万一大哥有什么疏忽的,我希望北北即使在我无法赶到的时候也能照顾好自己。江北很早就送过来了,我现在给你,也好有个防身。” 这确实是保命的一大利器,以后便是哥哥不给,她也会去要的,如今倒是省了开口。 江北这人真不错。 杜家在余杭有两家制药厂,一家在余杭城中,平日供应医院的药品开支,规模较大,各种医疗器械也较为齐全。 另一家在远郊,只是个生产简单药品的小厂,基本是拿来当仓库用的。 现在已经开始备战,政府下达命令,让所有药厂赶制战用药品。 杜云谏已经在药厂呆了好几天,看到沈婧文,还有些不赞同,“你怎么来了,病好了还要多休养几天。” 杜云谏也真的和哥哥差不离了,“完全恢复好了,还是大哥送我来的呢,我要是还病着,大哥也不会同意啊。药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说道药,就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 “消息刚传来的时候,上边就过来提了一批储存的药,这几天,大家不眠不休,又赶制了一些,暂时还没有接到往外运送的通知。”, 顿了顿,又说到:“你先前督促生产的药品,我给你城外租了个仓库,挪到那边去了,不远,出城就是。” 沈婧文愕然,“为什么没一块送走啊?” 杜云谏摇摇头:“现在政府刚征集医疗用品,大家多多少少都送上去了点东西,基本上能供应前线的。你那点就现在算运过去了也不显的怎么样,但放到以后,那可是最紧俏的。” 明白,多为以后打算。反正现在已经在加紧生产了,眼下也不会少了对前线的供应。 “沈助理,有个找你的电话。”厂长跑来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沈婧文点头表示知道,又对杜云谏说:“杜大哥,我先过去一下。” “喂,我是沈婧文。”她参与了针织厂和药厂工作后,也有不少工作来往的电话,现在这么忙,不知道又是哪边打过来的。 “北北,是我,三哥呀。”听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沈婧文简直不敢相信,“三哥,三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妹妹啊。”激动过后,便是巨大的不满。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和她说过话了,上回她高烧昏迷。醒来后听二哥说三哥打电话过来了,只是她烧的糊涂,也没法接。 知道她生病了,把她三哥着急的嘴上都起个大泡。 “小祖宗诶,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我往家里打电话,刘妈说你去药厂了,你病好了吗,就到处乱跑。”这几年沈少珩新添个毛病,唠叨,整日叨叨个没完。还只对沈婧文。 自从今天出门,谁见了都得念叨她一句, “好着呢,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现在可好得不得了,杜大哥刚才还说我恢复的不错呢,你得相信医生。”嗯,杜云谏医生的名头还是有点用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开始打仗了,你说……”沈婧文隔着 分卷阅读24 长长的电话线,也开始了对她三哥每来电必问。 等她再次听完三哥的忽悠,无奈的放下听筒时,突然听到外边传来的喊声。 沈婧文快速向外走去,没走出大门,就僵在了原地。 “北平、天津沦陷,敌寇或将一路南下……” 离家 尽管前方战事紧迫,眼下却也还未燃至余杭。黑夜笼罩,尽管心中惶惶,人们也逐渐于疲困中进入梦乡。 远处,汽车的轰鸣声渐行渐近,灯光与行动的声响劈开了这一地漆黑夜色。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月夜变得无比清晰。 “大哥,我要走了。”沈砚带着一身凉意站在哥哥面前。 沈御有些艰难的开口:“去哪?” “要去南京开会,现在就出发。”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沈御脑子有些空,想了很多,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想。 看着外边一串的车队,愣了一会才说:“去吧,记得早点回家。照顾好自己……结结实实地回来。我会护着北北……你放心。” 沈砚喉咙发紧,“我走了。” “不去看北北了么?” “不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妹妹房间,轻声拒绝了大哥的提议。 沈砚转身提着公文包就向门外走去,不等跨出几步,就被人狠狠的从身后抱住了。 “二哥……你要早点回来……我等着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却远不如往日清脆,闷闷的,带着哭哑。 外边再次传来催促的车鸣,身后人才不舍得放松了手臂。 沈砚大步走出家门,每一步都十分有力,不敢回头…… 政府在南京召集各地军政要员参加最高国防会议,那位委员长任三军统帅,全国一致,对阳作战。 太阳军从海上对上海发起大规模进攻,当地驻军奋起抵抗,拉开了历史上淞沪会战的序幕。 “小姐,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再打,再打……等等,这个机子先歇一会,拿另外的电话打给二哥,快去快去。”沈婧文焦急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她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敌寇飞机大举空袭南京,双方展开激烈空战。连日来,南京城区多处受损,两个哥哥却都联系不上,她着急地站都站不住。 沈御大步从外面走来,“还是没有消息吗?” “一直没有人接……” 沈御也非常担心在外边的两个弟弟,但看着妹妹慌乱不安的神情,他只能先按捺住心底情绪,安抚妹妹。 “别担心,他们两个那么大人了,子弹来了还能不知道跑?现在可能正在忙别的,没时间往家打电话而已。我们耐心等一等。” 沈御拉着她坐下,转而讲起父辈的事,“北北知道吗,爹还参加过旅顺战役呢。” “旅顺在山东,爹怎么会到哪里去?”沈婧文疑惑。 沈御一一道来:“咱们祖上曾是做过官的,但太爷爷是家中庶子,分家出来后就是咱们现在的老宅,当时也混了个小官。 但到爷爷时。家里没什么门路,他也没什么真学问。就学起经商来,那些年靠着本家的脸面,也算攒了些家业。 可等到要交给爹时,却不知何故得罪了人。 事情闹得有些大,爷爷也就是那时去世的,最后爹把家里的几间铺子卖掉,揣了银子,出来做生意了。 他来到了余杭,想继续做布匹生意,可大家都排斥这个外乡人。他就想着到广州、天津去看看。可以跟洋人做生意,卖西方布料成衣。 后来也不知他怎么就到山东去了,还赶上了旅顺打仗,他被人拉着塞了东西就往前冲,又一起稀里糊涂的往后逃跑。有没有真打死过敌人不知道。但却结识了几个朋友 ,其中就有咱们舅舅,还有江北父亲。” 沈婧文想不到素未谋面的爹,年轻时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这就是咱们家和江北的渊源?” “算是吧,后来江北父亲就出国了,爹也再没见过这个朋友,后来要不是……” 大哥怎么不说了?“要不是什么?” “二爷、三爷打电话来了……” 沈婧文顿时忘记所有,跑去拿听筒。 “二哥三哥,你们现在在哪啊,安全吗?听说发生了空袭,你们受伤了没有,刚才一直打不过去电话,你们没出事吧……” “北北,北北,我和二哥在一起呢,好着呢,半点事没有,你别激动啊。”沈少珩截断了妹妹的语无伦次,抢着说。 沈婧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那你也不早点往家打电话,急死我了。” “我错了,我错了,三哥再没有下次,原谅哥这回好不好。”那头男人忙不迭告罪求饶。 “我不想有下回,你回来好不好,你现在就和二哥一起回来,咱们不当兵、不当官了行不行。”沈婧文忍不住哭了 分卷阅读25 出来,两个哥哥在南京都不肯走,难道真的要…… “宝贝,宝贝,别哭。答应你了回家的,三哥怎么会食言呢。小心肝你先听大哥安排,我之后会去找你的。乖,三哥还给你买了礼物呢。”沈少珩听着妹妹哭,一下子着急的不行。 沈砚也出声安抚:“北北,别哭。我和老三在这边就是正常工作,不往战火前跑,就管管后勤,清点子弹,看仓库物资而已。刚才就是过来的人多,忙过那一阵,这不就给你打电话了嘛。你别担心,哥哥好着呢,一点伤没有,我们以后直接回老家找你们,好不好。” 她哭得断断续续,将电话让给了大哥。 她担心哥哥,沈御比她更担心弟弟。 沈婧文一肚子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危急存亡之际,她自己胆怯躲于人后,还要拦着哥哥为国奋战,她还是个人吗? “我不阻拦哥哥上阵杀敌,家国有难,我们不当逃兵,但也要顺势而为对不对?如果大势所趋,无法逆转,哥哥先暂时往后退一退好不好?如果我们拼尽全力,最后城市还是沦陷了,那哥哥也不要一意孤行,政府也说了要持久抗战,只有先活着,以后才能杀更多的敌人,抢回国土,是不是?我会一直等你们回来的,你们也要好好的回来找我……” 七叔已经往西京第二回送东西回来了,家里除了几位主人和下仆,只剩两家针织厂还在加班加点生产物资。 沈御吩咐将剩下的东西整理收拢,准备回西京,不日启程。 昌隆酒店一直是沈述管理日常事务的,沈婧文也是才知道,他原来是七叔的儿子。 走进大堂,众人都在整理能带走的名贵物品。 昨天沈述已经解散他们,并给所有人多发放了三个月的工资。 本来说带家里下人来做酒店的善后工作,但这些人却都坚持要做完最后一件事。 她听二哥谈起过,酒店中所有摆饰的瓷器、书画等都是真品,当年皇城建福宫莫名大火,清皇室世代累计的宝物来不及抢救,毁之一炬。但在救火时,有胆子大的宫侍偷偷摸了些宝贝藏起来,出宫后典当卖钱。 许多能遇见的文物宝贝,三哥就尽力买了来。放在这里,总归还是在咱们自己国土上,真落入外国人手里,以后就再难赎回来了。 家里已经陆续运回去很多大件,可今日收拾下来,林林总总却是一点都不想便宜了旁人。 沈婧文看着大堂里灯盏尽灭,看着雍容典雅的房间归于冷清。她亲手合上大门,按下了冷冰冰的大锁,将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尘封了起来。 希望来日,她能和哥哥们一起,再亲手推开这座大门,延续它的辉煌与荣光。 前往上海 在她处理酒店事情时,沈御也安排了批物资送往太原,并嘱咐他们路上小心,送到后直接回西安。 “打到太原了?”显然,沈婧文也听到了大哥的话。 沈御沉默的点点头,太阳军分三路南下,来势汹汹,怕是前线打的很艰难。 他去年找江北买过一批军火,在余杭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分别放在西安老宅和黄山仓库。 之前已经往上海送过一批物资,这回送往太原除了衣物、药品外,还加了些军火。希望能进绵薄之力吧。 “你知道杜云谏最近在干什么吗?怎么一直没见杜大哥?”自从昌隆酒店关门之后,沈述就被大哥派到她身边做保镖, 他是个很体贴的人,做事总是能想到她前面,是沈家下一任管家的合格人选。 “政府召集医生前往前线,杜少爷报名参加,被杜老爷阻拦,目前被杜夫人关在家里已经三天了。” 沈婧文听后微微诧异,却并未予以置喙。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谁都没有错。 药厂和针织厂马上就要停工了,他们打算将机器一并运走,沈婧文这些日子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忙里忙外,也因此她并未注意到大哥的异样。 “什么?我不同意,大哥你不能去。”大哥的话犹如白日惊雷,沈婧文简直不敢相信。 沈御无奈的闭上眼睛,面露苦涩,“北北,大哥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要去上海接个人。” 她抿了抿嘴角,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么大个上海,现在又是在战区,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大哥准备怎么找人?” “她在等我,我一定要去接她们。”沈御低着头,她竟在大哥身上看到了脆弱与可怜。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哥自信而强大,是整个沈家的□□,他是无所不能的。 沈婧文蹲下轻轻靠在哥哥腿上,“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人,那他肯定也视大哥为同等重要,他肯定同样也不愿意大哥为此涉险。这样好不好,我们请江先生帮忙去寻找,他在上海那么神通广大,肯定比大哥更容易找到人。让他先将人安顿好,以后战火平息,我们再回来,自能相见。” 沈御拉起妹妹,眼中 分卷阅读26 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他缓缓开口:“北北知道我要去接什么人吗?” “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猜测。 沈御点点头道:“是很重要,但她不是朋友,她……她是我曾经唯一想娶进门的女人……” 随后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又补充道:“还可能有我们的孩子……” “哥哥……” “战争是件残酷的事情,一个错过可能就是天人永隔。无论怎样,我知道了这个事情,作为男人、作为孩子的父亲,我都应该去一趟”。 沈婧文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不字来,他是她的大哥,也是那位素不相识的女人的依靠,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婧文?怎么还不睡觉”看到书房门缝透出来的亮光,杜云谏推开门发现这人还没睡觉。 自从沈御走后,杜伯伯杜伯母就让杜云谏搬来照顾她。 只是亲人们都不在身边,她又怎么会过得好。 书房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沈婧文就喜欢晚上坐在这里翻着看照片。 常常看到很晚都不休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杜大哥怎么也没睡?”她合上了那本薄薄的相册。 诶……杜云谏也无可奈何。 沈御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除了刚到上海时,来过一个电话,便再没有音讯。 沈砚和沈少珩倒是打过两回电话,却也只是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三个哥哥都不再,只剩沈婧文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 大哥出门时,让她先和七叔回西安。 但哥哥们都没有回来,她怎么可能自己先走。 她说会等大哥回来一起去西京,当时沈御也答应了一个月后回家。 如今眼看日期将近,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马上就是十月中旬了,距离越来越近。沈婧文虽然不记得上海具体什么时候沦陷,但南京大屠杀是12月13日,在此之前太阳军肯定是占领了上海后才一路攻打过来的。 将这个时间往前倒推一个月,也就差不离是上海沦陷日了。 第二天,沈婧文站在杜云谏和七叔面前说出来她的想法。 “小姐,战况一日比一日难看,三位少爷已经都不在家了,您怎么再能将自己往那危险的地方送呢?”不出意外,遭到了七叔的强烈反对。 她还想解释:“正是由于哥哥们都回不来,我才做不到在家里这么干坐着等。我要去找他们,将哥哥带回来。” “大少爷吩咐过,若是他10月底还没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将您带走。只有您安全了,他们才能更放心,也才有动力回来啊”七叔苦口婆心,她也知道这都是为了自己好。 理智明确告诉她,现在应该听大哥的安排,应该听七叔的劝,最好现在就离开余杭回西安去。 一路上,大哥留下的人足够护她安全,只要她听话,就会实现刚来时所想的那般,在烽火乱世中完好的活下来,且会活得很好。 但此刻,沈婧文不愿意。 她的哥哥,她的亲人都在这里,她去西安有什么意思。 置家人于危险而不顾,她比那些逃兵、汉奸更恶心,更不配为人。 今日如果不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晚上,沈婧文带上她那把手木仓,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想来还有些可笑,江北和哥哥们都让她带上木仓防身,却从来没有人教她如何使用。 他们是真的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一辈子的。 城郊仓库,放置的正是她一年工作的成果。 此刻沈述带着三个人在这边等她。 沈婧文吩咐要拿走大半物资,尤其是药物,沈述也具已装车完毕。 “婧文”暗处站着个人,听声音是杜云谏。 “你怎么来了?”她出门的时候观察过杜云谏的房间,明明是关灯睡觉了的。 他慢慢走近,说:“你的哥哥们把你交给了我,你现在一声不说的就走了,我怎么和你哥哥交代?” 沈婧文脸色有些难看,“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杜云谏却摇了摇头,“我阻拦你一回,你还是会偷跑,腿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给你打断,何必一直拦着你……” “我跟你一起去。” 寻找大哥 上海的十月,温度正好,只是今日傍晚下了场阵雨,沈婧文抱着发凉的胳膊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小酒店客房。 “杜云谏回来过吗?”她问一直守在房间的阿来。 自从到上海将她安置到这里后,杜云谏就带着一车东西去了前方战区,她让随行的丰康去帮忙,俩人已经四天没回来过了。 阿来摇头,“没有杜少爷的任何消息。” 沈婧文想找和沈家有过合作的一个姓黄的经理,据了解,他以前还在沈家的布行当过掌柜, 分卷阅读27 后来,沈家搬离上海,他拖家带口不便跟随,沈御念旧情就把那家店面低价盘给了他。 她觉得大哥很可能会找这个黄经理帮忙,交情是一层关系,关键作为旧人,他应该知道大哥恋人是谁,更容易帮忙寻找。 只是,她找过去发现店铺已经关门了,旁边人说,眼看着仗打过来,生意不好做,黄经理关门走了。 她一路打听到他家的地址,邻居也没人知道具体这家人搬到哪里了。 沈婧文费劲问了好几天,终于寻到一个与黄经理交情不错的同行,据说曾无意听他提过,想进法租界谋生。 她明天进一趟法租界,希望能找到黄经理,打听到大哥的消息。 从黄经理那里听说大哥已经又是2天之后,她所想不错。 沈御的确来找过他,但是说道那个女人,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也记不清楚。所以黄经理告诉大哥,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海棠是在春乐城。 “大爷差不多一个月前去过春乐城。”沈述带小南去摸了一天,“海棠女士在那工作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还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孩。 但没带两年就又离开了。那个待得时间最长的舞女说,海棠女士是被经理偷偷卖给了山樱会馆的人……” 两人在那打听了一天,塞了不少钱,扣出这么点消息。 山樱会馆……太阳国人…… 眼下这么动荡的,大哥会怎么做? 她的心不住往下沉。 “杜少爷回来了。” 沈婧文转身,看到几天不见的杜云谏,平日最注意卫生的人,此时却满身狼狈。 “婧文,你这几天怎么样,找到你大哥了吗?”他浑身都是脏,只拉了椅子坐。 沈婧文递过去一杯水,又吩咐沈述去弄点吃的。“已经有些眉目了,你呢,前线战事如何?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他连灌了两杯水才开口,“我没有受伤,这都是别人的血,战事不太好,边打边退,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杜云谏有些着急,边往嘴里塞着东西边跟她说话, “仗打的难,军需严重不足。很多人没有饭吃,只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年龄大点的不舍得多吃几口,到最后连木仓都拿不起来了,死了都是个饿死鬼……”他眼里泛着水光,难受的咽不下去食物。 敌军不断派出飞机轰炸运输线,军队调动十分困难。 后勤部也根本没办法做饭,白天点火冒烟会引来空袭,晚上点火有火光,一样招来敌机。 做饭的地方要是距离战场远点,饭食难以送到,距离近了又招来轰炸。 战士们连想喝口水都没有。 沈婧文查看现有积蓄,她带的不是很多,这些日子四处找人打听又用去不少。 除开几人饭食住宿费,将剩下所有钱交给三人,希望尽可能多买点东西。 她想让杜云谏休息一夜,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有好几个人伤势不太好,没药了,我得马上去找药,再抓紧回去,他们还等着我……”说着从他带来的两身衣服中摸了根金条就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不好找,我跟你一块去。” “太晚了,你快歇会吧,外边凉。”杜云谏制止了她继续要说的话, “我从小就在上海弄堂跑,放心,找药我比你熟。女孩子在外不安全,你别出门来。放心吧,一会要走时我会回来跟你说的。” 沈述找人蒸了三大袋北方人常吃的馒头,又去弄堂里搜集了几坛酱菜,装了两大桶水在跟人买来的推车上。 杜云谏前抱后背地朝她走来,要不是就这一个人影往这边来,沈婧文怎么也认不出这就是穿着白大褂坐在干净办公室里的杜医生。 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不忍再看。 丰康留下陪她,沈述带着两人跟杜云谏去送东西,“你放心吧,晚上天黑他们看不清楚,我们动静小点,没什么问题的。” 临走前,杜云谏安慰放心不下的沈婧文:“沈大哥的事,你尽力找就行,沈大哥比咱们门路多,你明天往家里打个电话,说不定他们已经回去了。” 又两天,突然传来消息。“你确定吗。”消息来的太过突然,沈婧文简直不敢相信。 丰康点点头,他在山樱会馆附近转了两天,看那个流浪汉实在可怜,请他吃了份生煎馒头。 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但那老头竟然说不久前看见过一个,和他描述中很像的男人。 男人曾给过他一块大洋,流浪汉老头记得特别清楚,但是来过几回后就没再过来这边了。 “那个卖报的小童说,在这几个地方都见过的男人,和流浪汉老头见过的基本能确定是一个人。应该就是爷,我们只要在这几个地方多转转,说不定就能找到人了。” 沈婧文很是欣喜,也不在意现在是晚上,当下就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挨个到这几个地方看看。” 只是……还不等他们出门 分卷阅读28 ,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丰康以为是沈述他们。心想正好一块去,没想到…… 看清来人,沈婧文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江北?” 完全不像三年前见过的疏离矜贵的贵族公子,倒像是……沈婧文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像刚从街头打架混战回来的黑老大。 男人脱下外套,淡淡开口:“吃晚饭了吗?” 沈婧文摇头,她让丰康去会馆打听,自己则上门拜访与沈家有过生意往来或是有过交情的人家, 一是询问他们是否见过哥哥,二来,也希望向他们借点钱或是直接动员他们捐点物资。 只是自己毕竟没怎么和他们打过交道,那些人话虽说的甜,正事上却是无利不起早。 即便遇到顾忌脸面的人家也就扔点零花钱打发人。 虽然难堪,但沈婧文也不嫌少,有总比没有强。 江北自带盒饭,一一摆好。夜宵时间很安静,他速度很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她曾见过的江北是判若两人。 陌生的江北 看到对面人停下,沈婧文也忙放下手中筷子。 “你多吃点,不用管我。”江北将自己自己跟前的碗碟都放到她手边。 他捧了温水,开口:“北北边吃边听我说。我带了些东西来,一会你帮忙送到前线,我现在要紧急处理别的事情,北北,可能需要你亲自跟着去送物资。我在这里不能久留,马上就得走。” 沈婧文消化完男人的话,开心后又浮上忧色,“可是你听声音,今晚有战斗。运输线不断被毁坏,就是有物资也难以往前送。” “就是因为前边声音大,后边动静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注意到。趁着天黑,快点过去。”若非情况紧急,江北也不愿这么冒险。 狭长窄小的弄堂里,借着不甚清晰的悠悠光亮,沈婧文看到4辆载满物资的军用大卡车。 她轻声与他道:“有了这批物资,他们也会好过不少,我替前线战士谢过江先生大义”。 江北一半身躯隐于黑暗之中,他面色平平,不辩喜怒:“我也是中国人,何须你来替。我让你替我往炮火里钻,你还傻乎乎谢我?” 看着渐行渐远,逐渐被夜色淹没的身影。沈婧文在这一刻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她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江北…… “九爷,该走了。”六子出声提醒,那车影都快瞧不见了,九爷还一动不动的站着看,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六子又说:“爷,放心吧,孙铭专门就是去保护沈小姐的,肯定万无一失。” 真是流年不利破事多, 整个清帮已经消失在众人眼中,按说还真没什么事了。 可不知道哪个坑里没死绝,冒出来个魏老三。 他在前帮主一众拜把子兄弟中排老三,但是这货没本事还怂,当初被黑老六当木仓使给九爷挑事,看在死去的齐老大面子上,九爷当时抬手放了他一把,就让他滚了。 结果这货如今竟然投靠了太阳国人,还带一帮龟孙抄自家仓库。 九爷高瞻远瞩,可提前屯了不少好东西,这仓库要是落入太阳人手里,不说清帮全部身家没了,连命都得没了。 恰好今天早上他出门,无意之中竟然看见一女子很像余杭的沈家小姐。 乖乖,这可是爷的心尖子,他悄悄跟了上去,确定没看错,赶忙回去告诉了九爷。 前两天听说沈御来上海,但他没来找,江北也就当不知道。 没想到连北北也来了,还没和她大哥在一块,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他一定…… “爷?”太阳人心狠手辣,九爷再不去,怕兄弟们顶不住了。 “走”既然太阳人那么想要,那他就在他们眼底下把东西送到战场,让他们张开双手用命来拿吧。 沈婧文想着,刚才扶她上车又嘱咐万事小心的男人脸色难看。 像是随时都想把她拉下车,不让去似的。 她摇摇头想不通,让她去送东西的是他江北,不想让她走的还是他。男人真善变。 这条路被炸的坑坑洼洼并不好走,沈婧文和他们一起,颠簸的厉害。 战斗从昨天持续到现在。应该快要暂时性结束了,他们必须马上过去。 按照惯性,敌机在回营前会例行看一眼这边的运输线,一旦发现有人就会不遗余力的轰炸。 好在,今天他们运气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战争很残酷,会死很多人,沈婧文知道。 但所有的认知远没有这一刻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现出了黎明的曙光,而这片天空之下,却是尸山人海、断臂残肢,不 远处传来密集的木仓声、炮声还有战机声,不时有炸弹在身旁炸开,稍不注意还可能撞上不知何处飞来的子弹。 孙铭和丰康一步不离地护着她,她跌跌撞撞,分不清 分卷阅读29 活人与死人。 远远看到了一个蹲着正在做包扎的人影,应该是杜云谏,她朝那里走去。 果然是他,可杜云谏显然并不想看见她。 那个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男人对她大吼:“你来干什么?谁带你过来的?回去,把她带走。”他很生气,也很害怕。 “我就来送点东西,马上就走。”杜云谏听不见她说话,拉扯着让丰康赶紧带人走。 江北送来的东西很多,竟然还有军火,后边那两辆车全是新式木仓支子弹,还有不少大大小小型号的炮。 沈婧文一边感慨江北的财大气粗、神通广大,一边高兴这些装备用于战场,就能多一分胜算。 沈婧文在后边临时医疗帐篷里帮忙包扎伤员,这里条件简陋,许多人真的只是缠上纱布包一下就走, 病床上还有很多没了胳膊,炸伤腿的人,他们疼的不能自己,昏昏艾艾地等人救治,然而医生却少的可怜。 不断有受伤的人被抬进来,也不断有不治身亡的人被抬出去。 到处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沈婧文胃里翻滚,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本来医护人员就比较紧缺,这会儿他们更是忙的连轴转。丰康和孙铭将饭菜端来他们都没空吃。两人只能先挨个喂这些躺在病床上的人吃饭, 孙铭更是别扭,他这双手拿过刀握过木仓,如今却捏着小勺子亲自喂人吃饭。但不自在是不自在,却没有半分不耐。 旁边躺着一个年轻的男生,才15岁,这会儿麻药劲过去了,正疼的厉害。看着他空荡荡的一侧,沈婧文眼睛酸涩。 “姐姐,谢谢你”男生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沈婧文心中不解,“为什么要谢我啊?” “我用的麻药是姐姐送来的,要不然才更得疼死。当然要谢谢姐姐。”他觉得这个姐姐真是个好人,送吃的喝得,还送药和木仓。 他吃着姐姐的食物,喝着姐姐的水,过两天,等他好了,再拿着姐姐送的木仓,把小鬼子打的屁滚尿流。 沈婧文听此,莞尔一笑,“这不算什么,你要早点好起来。再说,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的,请我帮忙送过来的人,叫江北,他说都是自家人,这些是应该的,不用谢。”嗯,江北那句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不行,我娘说了,拿人东西要道谢。等我打胜仗了,我亲自去找江北大哥说谢谢。姐姐,你说我去的时候拿点什么礼好呢?他是哪人啊,有什么喜欢的吗?”男生问的很认真。 “他现在住在上海,嗯,他好像不缺什么东西……你见了他只要真诚的对他亲口道一声感谢,他就很开心了”沈婧文笑着与人道。 江北那句话应该还有这个意思……用不着她替谢,那就让切实受益的小弟弟,亲自去给他道谢好了。 沈婧文心中自豪,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她在口袋里摸到一颗糖,轻轻剥开包装纸,递到了男生嘴边。 这小孩儿眼睛生得好,笑起来像一轮弯月:“真甜。” 前往南京 还没休息半天,又听到木仓火炮弹的声音想起,整个一方天地又开始忙碌起来。流血仍在继续,牺牲仍在继续,而这样的伤痛与悲壮未来还会持续很多年。 巨大的无力感一瞬间将沈婧文淹没,她不明白,自己在这里重新活过的意义在哪里,难道就是亲眼看着国土沦于铁蹄之下、将士的鲜血染红大地吗? 她站在战场尸体临时停放地,汩汩腥红流淌,黄土变血地,沈婧文久久默哀鞠躬,全身发软,悲从中来。 沈婧文还想告诉他们,上海会被占领,战役会被打败。还想嘱咐他们,撤退的时候不要拥挤,要有秩序的往南京方向走,或是直接往西往内地走…… 可她找不到人,师长参谋长都拿着木仓打仗去了…… 而且知道了结果他们就会撤退吗,就不会死人了吗?不。 他们情愿为后世书中一句话“会战中军民英勇抗战,打破了敌军三个月□□的神话”而热血疆场。 只要能多阻拦敌寇脚步一刻,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是他们最美的勋章。 “确实有一位沈先生带着一位女士和一个孩子在这里待了了半个月,但是女士和孩子已经修养的不错了,他们在两天前的下午就走了” 沈婧文连忙追问:“那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蓝眼睛医生皱着眉头,好一会才迟疑的开口:“好像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话,沈先生说要带他们回家。” 她呆呆地点头,没想到就在她去前线送物资的那个下午大哥就走了。 要是那天她不去战场,要是她没答应江北…… 沈婧文摇摇头,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就算她没去,那时天已经黑了,大哥下午走的,已经赶不上了。 再说知道哥哥平安回去就行了,也不一定非要见到人。 想到什么,她又赶 分卷阅读30 忙折回去找刚才的医生,“抱歉,再耽误您一会,那位女士和孩子受的什么伤,严重吗,确实恢复好了吗?” 提起接手过的患者,蓝眼睛医生显然更熟悉,“这两位患者都是我治疗的,他们应该是长期受到了殴打与虐待,新旧伤痕交替,刚开始连床都下不了,但是经多天修养,恢复了很多。小患者还有些营养不良,不太爱说话,以后精心抚养会好的。” 沈婧文这才放下心来,哥哥惦记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人,如今她也是做姑姑的人了。不管那位海棠曾经经历过什么,以后有大哥在,一切都会变好的。 已经十一月了,上海不是久留之地,既然知道了大哥下落,她也就没有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了。 沈婧文让沈述安排,打算同江北告别后就走。 从战场回来后,江北那些人就走了,再没见过。沈婧文还吐槽,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用过就扔,还招呼都不带打的。 不过倒是听说有个面厂发生了爆炸周围死伤一片,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他还想问问江北知不知道南京最近如何,毕竟…… 二哥三哥? 对,她还不能回家,不能。 二哥三哥还在南京不愿意回来,这要是赶上南京保卫战,后边还有……屠杀…… 轰然一声巨响,沈婧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就被砸了。 她努力爬起来,甩甩晕乎乎的脑袋,却仍无济于事,轰鸣着,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见丰康跑过来抱起她就跑,好像沈述也朝这边跑…… “婧文,婧文……”沈婧文是被晃醒的,醒来觉得鼻子下边疼,头也疼,过了会儿,好像浑身哪都疼…… 看见人醒了,杜云谏才软和下来。 北边防线已经撑不住了,军队已经边打边退。 刚才炮弹打到了城里,外围居民被波及到不少。 而当初为了找人方便,他们特地在靠近城口处落脚,如今首当其冲就遭了难。 “杜大哥……”她甩甩头让自己变得清醒点,“我要去南京找二哥三哥,你……” 话没说完,杜云谏就拉下了脸:“上海眼看马上就要失守,下一个,就是南京。那里守不守得住我不知道,但也肯定是一场恶战。你老是往木仓火里跑,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哥哥交代,你让沈家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正是因为想过,我才更要去。我哥哥在那里,没有哥哥,我就没有家” 沈婧文没有说的是,真要是死在南京,她也就解脱了,再不用日日受良心折磨。 这几天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满天浓烟,断臂残骸…… 她要去南京,不仅是为了哥哥,只要能尽微薄之力让那座城中人多活下来一个,她就不枉此生。 有沈婧文从余杭带来的那辆军卡,还有后来江北连同物资一起捐献的4辆,此时很是方便了军队的撤退。虽然还是不够,但伤员重物都能尽快运走,多往返几回,也能加快撤退速度。 一路上照顾伤员,还要躲开敌机的围追堵截。 等到了稍微平静一点的地方,大车就放下他们又赶回去接人。 等沈婧文和杜云谏带着一群的伤残人士到达南京的时候,上海已经沦陷了。 “醒了?” “醒了……” “醒了……醒了,快……” “医生……医生……护士……” 江北睁开眼睛就看到洁白的天花板,脑子空空如也,分不清楚在哪。 他记得自己带人正和太阳国人火拼。 2号仓库已经空了,他们就算不甘心除了恨恨的报复他也做不了什么, 再说眼下虽然战况激烈,对方胜算很大,但太阳人一日没打进来,这里就轮不到他们耀武扬威。 而且城里还有最后一支守军,妨的就是他们偷偷摸进来,真动静闹大了,江北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最后虽然打的激烈,但谁也不敢真咬紧不放,边打边退也就走了。 回去要路过一个小仓库,他让受伤的弟兄们进去修整修整。 毕竟还要在法租界长待,这么拿木仓带血的公然进出,忒不给人面子。江北一向会做人,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让人不舒服。 这个小仓库是当初齐老大的私库,人死后,江北就将里面的东西分给了齐老大那些女人们,让她们拿钱滚了。 之后,也没再放东西,就闲置了下来, 但偏偏谁也没想到,还有个漏网之鱼魏老三。 原来他不仅叫来了太阳人,还集合了严帮那一伙下三滥埋伏在小仓库周围。 他们被里外夹击。 魏老三还从太阳人那弄来了□□,周围连着老百姓,顿时死伤无数。 江北记得自己当时抱住了两个孩子,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九爷,现在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江北受伤严重 分卷阅读31 ,多日昏迷,六子将这一星期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江北没想到,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太阳军突破北部防线,占领苏河南岸全部地区, 上海沦陷,果军溃退…… 江北突然想不明白,就他清帮的几杆木仓火值得太阳人这么惦记吗, 说句不好听得,太阳人准备多年,大举侵华,军需后备更是不用说,会大动干戈还偷袭来抢他的一点破木仓? 所以这些太阳人盯上他到底是为什么? 江北突然转身:“沈小姐呢”太阳军进城,北北去哪了? “沈小姐得知沈家大爷不在上海后,就离开了,我当时忙着兄弟们,没注意他们往那边走的。但沈小姐托了个小孩送来封信,让交给您。”六子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张信封递过去。 江北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薄唇越抿越紧,看到最后,倏然将纸团揉在手心。 “这信有谁打开过吗”江北眼神锋利看向六子。 六子吓得一怔,赶紧摇头:“没有,那小孩拿来,我就放这里了。” “小孩去哪了?” “小孩过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有些乱了,五叔可怜他,就留下了。” “将那孩子带过来。” 恨无力 1937年的11月底,南京已进入初冬时节,寒冷的天气,使人不寒而栗 上海沦陷,政府西迁,走在城中街道,到处都能看见提着大包小包、开着车往外走的人。 沈婧文好不容易摸到一个还能用的电话。 “喂,我是沈婧文,是七叔吗?” “小姐,是我”七叔激动地老泪纵横,“小姐,上海被占领了,你在哪里呢,有没有伤着啊,七叔去接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婧文双眼泛着泪花,她摇摇头,“我没伤着,我好好的……我现在已经在南京了,我来找二哥三哥,找到我就马上回去。” 顿了顿,又问:“七叔,我大哥到家了吗,他离开上海已经有十天了。” “没有,没有大少爷消息,电话也不曾来过。” “这么久了还没到……大哥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七叔,七叔你听我说,你去派人迎一迎哥哥,大哥还带着嫂嫂与小侄,不知道路上是不是生病了。太阳人攻陷了上海,会乘胜追击撤退的果军,如果大哥路上遇到了搜索的太阳军,那就会更糟糕……”沈婧文越想心里越害怕。 “还有,七叔,你转告大哥,如果余杭被占领,让他去杜家城郊的小药厂等我,若是不行,你们就直接去黄山,或是直接回西安,也行。还有,七叔,赶快在家里收拾东西,等大哥一回来,你们就走。” 挂断电话,心中还是不住的担心大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杜云谏看着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的沈婧文,有些心疼,顿了顿却还是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杜大哥”沈婧文睁开双眼,一辆倦容。 杜云谏也同样好不到那里去,“这几日政府调兵遣将,军队也是乱糟糟的,再说这里军队多……他们没听说过沈少珩……” 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我们尽力找就行了,找不找得到就看天意,10号之前我们就离开……两个哥哥都那么聪明,他们……会保护好自己的,吧。”说道最后连自己都没有底气,她真的,真的很担心三哥。 杜云谏带着小南找沈少珩,沈述带着阿来打听沈砚,而她自己带着丰康去了……报社。 尽管城中人心惶惶,但还是有很多人会打开报纸了解最新的战况。 她拿着杜云谏的最后一根金条,买了报纸的的首页头版,详尽细数鬼子的侵略行径,不吝笔墨渲染他们所犯下的恶行,劝所有居民早日离城。 还做了单页散在南京的大街小巷…… 沈婧文不知道如此大张旗鼓,将来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可眼下,只要看见有人出城,她就开心。 夜晚,昏暗的街头,俩人蹲在路边一人啃个烧饼。 沈婧文转头问:“丰康,你身上还有钱吗?” 丰康愣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 沈婧文也没有办法,带的钱在上海就花光了。 这些天花的钱还是杜云谏给的。他带了三根金条,一根买药,一根买物资,一根后来留给了她。 “小姐,你看”丰康突然指着一处。 天太黑,看不清楚,只隐约看着一团黑乎乎,还轻微的抖动,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沈靖文站起来,丰康捡了根棍子,两人小心翼翼往那一团靠近。 待看清后,两人都愣住了。 这是个孩子,大约只穿了单衣,蜷缩着,瑟瑟发抖。 沈靖文解开脖子上的围巾,丰康一看忙去解自己身上的,她没让。 将围巾展开,尽可能包住孩子全身。 “小朋友 分卷阅读32 ,小朋友,醒醒,不能在这里睡。”沈靖文轻轻拍着孩子的肩膀。 孩子醒后发抖着站了起来,裹紧了温暖的围巾,看着丰康手里还没吃完的烧饼。 “给你”丰康将手中所剩不多的饼递过去。 “吃我的吧。”沈靖文再次拦住了丰康,还让他赶紧吃完。 自己个子小,又是女孩子,胃口小,少吃点没事。 可丰康是个大男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一天就吃一顿饭,本来就不太够了,只吃半个烧饼,怎么也不行啊。 孩子饿得很了,狼吞虎咽的就往嘴里塞,让他慢点吃根本不管用。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沈靖文弯腰笑着对孩子说,这小孩就低着头往前走,一声不出。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了孩子后边。 七拐八拐后,两人却再也挪不动脚步。 面前根本不是屋子,靠着死胡同角,搭上茅草,围上烂布却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人。他们衣衫褴褛,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 借着隐约的月光,一位老妇人在摸索着缝一堆看不出原样烂布。 沈婧文慢慢走近,“老人家,你们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在这里?” 老妇人头也不抬:“无家可归的废人。” 她心中不是滋味,却还是开口:“老人家,仗快要打过来了。这座城大概会被敌寇占领,他们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你们快走吧。” “谁当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太阳人进城,见人就杀,毫无人性。我们管不了谁当官,可我们得活着呀”沈靖文声音发颤,哽咽出声。 老妇人听此终于抬起了头:“闺女,我们没吃的喝得,到哪不一样呢。反正都是要死的,死在哪,又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不一样的。”沈靖文哭着摇头,“以后会出现一个老百姓的政府,分房分地分粮食,一切为人民服务,以这些最底层劳动人民意志为先,也再不会有人饿死冻死……尽管现在很艰难,但只要活下来,就会有那一天的,你们走吧,不要在这座城里,这里真的不能再待了……” 旁边人听到声响朝这边靠近,躺在地上的也睁开眼睛努力看着听着。 老妇人脸上怔愣,却又马上低下去摇头,“闺女,你说的是天上神仙住的地方吧,傻孩子,世上不会有那么好地方的。” “有,真的有,就在延州。现在在延州,以后全国都会如此。活下去,活到下一个十年,我们都会看到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远离这座城,活下去,以后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相信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你们可以去西京,或者去蜀地,就算走不到那么远,也可以先离开这里。年轻的扶着老的,能动的背上不能动的,拖也要拖着离开这里。 太阳人攻打进来后会杀光这座城的所有人,他们都是畜生,会无休无止的杀戮。 我们一定要走,走的远远地……” 午夜,剥开云雾,月上中天,寂静的长街,一高一低的背影被拉得老长。 “丰康,你说他们会走吗?” “……” 回答沈靖文的是无边夜色,丰康说不出口,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何不食肉糜?多无知啊。 刚才在那些人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吧。 沈婧文哭着哭着又笑了,畅快的笑过后,又哭成了个泪人。 哭什么?又笑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现在,此刻,特别想哥哥…… 南京之殇 沈婧文已经没有理智可言,这是杜云谏一行人的有目共睹。 她拿着当初江北托她大哥送来的那把手木仓,走在南京的大街小巷,专挑老弱妇孺下手,碰到有孩子的人家,就拿木仓指着孩子,没孩子的就对着老人,用尽一切手段,威胁他们离开南京。 进入12月,太阳人的包围圈越来越缩小,眼看南京不保,出路无门。 沈婧文“赶着”一群人要朝下关走去。 “沈婧文你是疯了吗”杜云谏头上青筋跳动,一辈子都没发过这么大脾气,指着她大吼:“你太自以为是了,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要把他们带到哪去,这些人出了什么事,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可惜,沈婧文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我付不起,谁也付不起,他们的命只能他们自己来负责。”说完继续撵着人往前走。 杜云谏在原地气的咬牙。这也就是打仗,大家都顾不上管,要不然就这情况,早就让人抓进去上刑了。 杜云谏无奈的叹气,沈砚早已经跟随政府撤退离开南京,暂时不用管。沈少珩跟随部队在城外某个地方作战,他们总不能到战场去摸人。 找人是注定没着落了,况且敌军逐渐逼近南京,他们最该头疼的应该是想尽办法逃出现在南京这个包围圈。 分卷阅读33 可沈婧文那天回来就变了一个人,她说要去鼓动所有南京居民离开这座城。 这根本不可能…… 无论杜云谏怎么劝阻,沈婧文依然将大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一大群人走到下关,已是暮色四合。江面上空荡荡的,冻得人发抖。 沈婧文掏出手电筒朝江对岸闪照了三下,又马上关掉。 再次恢复了一片漆黑。 一群人坐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们可是见识过这个女的的凶残,有一个寡妇家,两个老人岁数大动弹不便,孩子也还小,就躺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结果这女的上来就把人家孩子抢走,问寡妇走不走。 那寡妇哭得震天响,嘴里骂的都不是人话,却还是在地上不动。 那女的见此,二话不说,把俩老人赶出门外,就要放火烧寡妇家…… 可把后边这一帮人吓得不轻,这女的就不是个人, 那寡妇也是吓坏了,看女人那架势是真要烧,心里再不满,也不敢继续撒泼,乖乖听安排,跟着走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众人终于看见条黑乎乎的大船,船上下来的几个人也都是黑乎乎的拿着木仓,看不清脸。 一个人向那个女的走去,两人说着什么,瞄到他们手里的木仓,众人遂吓得不敢在往那边看。 “沈小姐”走近了,拉下脸巾,沈婧文才看清是六子。 她目露感激,“劳你们跑一趟,谢谢。江先生这回帮了我大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才好。” 话说出口,沈婧文自己都觉得矫情。可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不仅是登天的难度,还要冒着丢命的危险,对江北,她怎么谢都不够。 六子面露复杂,神情淡淡,好一会才说:“没什么,九爷还是那句话,都是中国人。沈小姐要是真想谢,就亲自跟九爷说。”他实在是心里难受,九爷现在都还在太阳人的宪兵队里没出来呢,就这,还不忘嘱咐他保护沈小姐。 六子就想不明白了,全上海滩九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这么多年就非惦记这么个小丫头呢,为了个沈婧文,这回连命都不要了。 走出去一大截了,他越想越咽不下那口气,终是忍不住回来道:“沈小姐,等这次南京事了,我们清帮上下为九爷上门提亲,您愿意吗?” 沈婧文不期然听见这一句,惊得愣在原地…… 六子见状,扭头就走,撂下一句“当我什么都没说”就跨步上了大船。 等沈述上前询问是否回去时,两艘黑船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身边几人在寒风中打着哆嗦看向她。 沈婧文从来都不知道,江北竟然…… 两人为数不多的见面交流都是客气有礼,比朋友都还不如朋友,问题不在她身上,那么……原主和江北是有什么她不曾知道的暗度陈仓? 也不可能,原主可是重度抑郁患者,天天连卧室都不出……百思不得其解,沈婧文甩甩沉重的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些天,她没日没夜地逼着大群大群百姓去下关渡江,已经引起了军方注意。 他们派人来问时,本来已经疲惫至极的沈婧文却猛然火上心头。 “为什么政府走的时候不将南京居民带走?知道战火逼近,为什么不通知老百姓逃命?知道整个南京被包围,为什么还要遣走下关所有船只? 你说太阳人不动老百姓,他们就不杀了吗?那群刽子手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罄竹难书,你们怎么能将人丢下,丢给那样一群恶魔?30万血淋淋的人命,谁付得起责任……” 知道这些指责毫无道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那样作假设…… 此时的沈婧文双目充血,形状癫狂,语无伦次,看情况不对,杜云谏赶忙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婧文,婧文,你看着我,我是杜云谏,我是你杜大哥啊……” 但沈婧文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两眼猩红一直盯着那人瞧,“婧文,婧文,你三哥来了,你看看呀,是沈少珩……”说着杜云谏的手就伸向她颈后。 沈婧文再醒来,南京已是木仓林弹雨,炮火连天。 她被人背在背上,急速奔跑 ,天擦黑,也辨不清方向。 她拍了拍身下人,大声问:“这是要去哪里?”她以为声音已经足够大,却不知还是被淹没在木仓炮声中。 沈述感觉到小姐醒了,不但没停,反而加快速度朝前跑。 “三哥?!”映入眼帘的正是脏的看不出原样的沈少珩。 沈少珩后退几步让别人先替上空缺,“北北,你醒了,难不难受,饿不饿?”边说着就去摸随身的食物和水。 此刻沈婧文什么也想不了,她扑向三哥怀里,放声大哭,思念、恐惧、无奈、自责、委屈……在见到亲人的这一刻,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沈少珩在城外作战,无奈敌人进攻猛烈,他们牺牲众多,只能边打边退,今天更是退到了城门。 分卷阅读34 心头压抑的是满满的血腥与杀戮,在无意中看见妹妹的时候,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出现幻觉了,脑子魔怔了。 他意欲转身,却看见头顶的敌机扔下一连串炸弹,其中一枚落下的就是那个位置。 沈少珩脑子还没动就飞跑了出去,索幸一旁几个人也抱着那道身影闪趴到了一边。他看清了,那是沈述,那还有……杜云谏,这都是他沈家人,所以,她就是…… 他快步上前从杜云谏手中接过那个女孩,果然,是北北……幸好,幸好。 欣喜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恐惧与愤怒。 “怎么在这里?谁让你们带她来南京的?这里打仗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沈少珩大怒看向几人。 等简单听完他们这两个月的经历,沈少珩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娇养在手心的妹妹…… 木仓林弹雨的战场,沈少珩紧紧抱着怀中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妹妹,心中不是滋味。 “北北,三哥在这,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来,喝点水,咱不哭了啊,你一哭,三哥这里就疼……” 南京之殇二 沈婧文的木仓是江北送的,沈御亲手给的,但他们谁都没想过,让小姑娘有一天亲手用上这个冰冷的东西。 因为木仓太沉,拿着它的人,心也沉。 沈婧文的心里沉甸甸的,但此刻,他们都别无选择。 太阳人不会因为她没有开木仓就不杀她,太阳军不会因为南京百姓手无寸铁就停止杀戮,太阳国更不会因为中国的和平友好而放弃侵略…… 面对嗜血的恶魔,还要讲什么道理? 沈婧文的木仓法是沈少珩教的,从理论到实践,须臾之间。 “啊……”一声惊呼被盖在木仓炮声之下。 却瞒不过时刻分神关注她的三哥。 “北北,怎么了?” “没事,三哥不用过来。” 又补了几木仓,沈少珩强硬拉过妹妹,在她胳膊上发现一片暗渍,他脸色难看的到极点。 “三哥……” “先别说话,去找云谏包扎一下……快点去别磨蹭。” 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不能不处理,沈婧文匍匐退下,往后边找人了。 沈少珩看妹妹确实去后边了,才抹了把脸,继续专注开木仓,心里一片阴霾。 敌人木仓火密集,进攻猛烈,他们只能一退再退。但如果现在雨花台也失守的话,雨花门、中华门就会完全暴露,南京…… “轰……”又一个火乍弹在人群中火乍开,人被火乍的飞出去。 沈少珩使劲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继续战斗。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没关系,可北北怎么办? 大哥二哥还在等她回家,他不能让北北出事…… 没过一会,他们就被替下来稍微休息一会,他左右看了看,熟悉的已经没几个人了,他们退守此处不到两天,昨日死了3个连长,1个营长,今天一个营长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但,北北必须离开…… “杜大哥,”战场上,必须喊的很大声才能被听见。 杜云谏说了什么,沈婧文没听见,但看见她肩膀上的伤,对面人抬头狠狠刺了他一眼。 杜云谏是极力不赞同沈婧文拿木仓上阵杀敌这件事的,真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他将人带出来,却不能好好带回去,还有什么脸面见沈大哥和阿砚? 做战地医生已经很危险了,偏偏她看见将士伤口就难受上火,说,与其在这里窝着火看将士的伤口,不如让她拿着木仓,往敌人身上也比划几个这样的伤更痛快。 偏偏沈少珩也跟着胡闹,还教她木仓法。这是在战场上,他以为这是在衣裳店里多做件衣服的事吗?搞不好就要丢了命的,沈少珩宠爱妹妹就是两人死在一个沙场坑的宠爱法吗? 沈婧文乖乖伸出肩膀做包扎,自从经历战火,杜云谏越来越有脾气,真不知道她当初怎么觉得这个人跟沈砚一样,是个温润谦和的民国公子呢? 早已经没有药了,包扎也只是,用清水洗一洗,防止脏东西感染伤口罢了。 天亮了,今天是12月10号,。 昨天太阳军已经抵达南京城外,用飞机向城中头撒大量纸页,写着不要抵抗,早日投降……城中大军也誓死与南京同在,战死不降。 但如果没算错的话,今天差不多那位委员长就会下达撤退的命令,然而守军四散奋战于一线,大多人根本不知道撤退令。 就算是听说了,想要撤退也是难上加难,后来…… 没有人不想活,但如果活不下去,沈婧文愿意和三哥留在南京,她已经救了很多人,如今再多杀些敌寇,今生来此一遭,再无遗憾。 沈婧文过去就看见三哥一行人在一旁休息,他们刚刚将战死的尸体抬下来。看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 分卷阅读35 体,沈婧文已经哭不出来,也吐不出来了,但脏污之下,仍是小脸苍白。 她低下头,走到三哥身边,鼻子发酸,三哥身上已经没好地方了,现下多处伤口又浸出了血…… “北北,我们部队都打没了,刚才团长说三个营合成一个队,我暂当营长,去水西门,那里快顶不住了……”沈少珩双眼猩红, 因为水西门附近,有位姓俞的长官在高层有门路,要是下达了撤退命令,俞长官肯定知道并会设法突围。团长让他领人到那里去,是想让他机灵点,别把兄弟们都葬送在这儿,是想给他们部队留点根啊…… 但团长自己却不走,他说他就在雨花台,哪也不去…… “……北北,你先走好不好?”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沈婧文挣开三哥的手,她就知道…… “北北听我说,哥现在不能把兄弟们扔下,但哥会把他们带出去的,所以,你先走,在外边接应三哥好不好,你在这,三哥心里惦记的都是你,仗都不能好好打,所以,你先过去,在南京城外等三哥好不好?”沈少珩直直第盯着妹妹,劝她先离开。 “我不……”她知道三哥是在骗人,他就是想把她骗走,“我不会先走的,如果你撤退,我跟着你走,如果你不走,咱们兄妹就都留在南京,以后怎么样,我认了”眼泪已经哭干的人,再次泛起晶莹。 时间来不及,沈少珩只能暂且按下心中想法。 “沈述,一会我们去水西门,你和丰康你们几个,把小姐护好了。”他将沈家人叫来又仔细叮嘱一番。 这支残队艰难的赶往水西门,一路边打边走,行动十分缓慢。火炮不间断开火,水西门岌岌可危。 他们到后来不及多说一句,就马上投入了这边的战斗。 “誓死,与南京共存……”一团团长身中数弹,难以支撑。 一只满是血污的大手,紧紧攥着身边将士的衣领,艰难道:“旗,不能倒……” “团长,团长……啊……啊……啊……老子跟你们这些小鬼子拼了”将士小庄双目泣泪,发狠的扛起地上的机关木仓站起来扫射。 “趴下……”沈少珩大喊, “趴下”,身边人大喊, “轰,”又一发炮弹袭来,沈少珩奋不顾身朝前一跃,将小庄扑倒在身下。 “三哥!” 沈少珩脑袋还不清楚,就大喊,“北北放心,三哥没事”, 等看清人,想为妹妹擦眼泪,可双手满是脏污,都不敢抬手。 沈婧文目露惊恐,“三哥,三哥,我们走吧,我们不打了,南京守不住的,我们不守了……已经下撤退命令了,我们不在这里了好不好。” 她真的好害怕,刚才她真的以为三哥就要死了,看着三哥满身是血,一动不动,她害怕极了…… 沈少珩艰难的坐起来,将沈家几人叫上前,“云谏,下关能出去是吧,我将妹妹……” “我不走,我不走,我哪也不去……”知道三哥要说什么,沈婧文出口反驳。 沈少珩笑着将妹妹小脸上的灰抹去,没想到越擦越脏,“北北,你替三哥回去看看大哥好不好,三哥好久不见大哥了,大哥护着我这么多年,我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 “三哥你不要说,不要说……我哪也不会去……”她上前去捂三哥的嘴,却被他拉进了怀里, “北北,我的小心肝,三哥求你……替三哥做一回逃兵不好,咱们沈家男儿,为国为家,九死不悔,可你是三哥唯一的私心……北北,替三哥活下去好不好……”干裂的嘴唇轻轻印在妹妹的额头,沈少珩心中大恸。 怀中人紧紧抱住哥哥,反抗:“三哥,你别赶我走,我哪也不去,别赶我走……” “云谏”,沈少珩看向面前,这个几乎也是陪着他长大的哥哥, 可杜云谏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这种情况,我怎么能走?谁说拿手术刀的手就不能拿木仓?” 沈少珩缓缓摇头,“云谏,你的手拿木仓,只能杀几个人,但拿起手术刀,救治千万将士,这千万将士就能杀千千万万的小鬼子。杜云谏,你得活着。” 说完,他行动迟缓,双膝跪地, “云谏,我求你,将我妹妹带出南京……我求你,请一路护她周全,送到我大哥身边,这情,我沈少珩只能来世再报。” 杜云谏眼镜后溢出泪痕,哽咽出声,“少珩……” “北北,走。”沈少珩含泪将妹妹推开, “不……不要……三哥……三哥……我不走……我不走……别……别……别赶我……”沈婧文泪眼模糊,亲眼看着三哥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三哥……” “走。” 杜云谏和沈述两人都压不住挣扎哭闹的沈婧文,只能将她捆在身上,连抱带拖得一步一步远离…… “三哥……三哥……三哥……三哥……三哥……三哥……三哥……三哥……” 分卷阅读36 一声声撕心裂肺,渐行渐远,知道咱听不见半点声响咱们沈家男儿,为国为家,九死不悔,可你是三哥唯一的私心 沈少珩久久跪地,泪如雨下,以后……他再无法听到北北叫他三哥, 北北,三哥走不出南京了,北北,对不起…… 男人双手撑地,艰难缓慢的站直,擦干满脸泪痕,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依然冲进了木仓林弹雨之中…… 回余杭途中(过渡) 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漫天繁星,银河闪烁,沈婧文呆呆地,分不清在哪。 想起小时候,爸爸外出,她跟着奶奶在乡下老屋前数星星,奶奶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时候抬头吧,再是好看不过。 后来,奶奶走了,她再未抬头看过夜空。 今晚,明月高悬,满天星斗, 可她宁愿世间漆黑如墨,也想要个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 杜云谏和沈述呆愣的,陪她瘫坐在一旁,张张嘴,喉咙里挤不出一个字。 自昏迷醒来后,沈婧文整个人就沉寂下来了,呆呆地坐着,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裹着大衣,整张脸埋进颈间的围巾中,拒绝任何交流。 过江之后,杜云谏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就往余杭方向走,生怕走慢了一步,会让醒来的沈婧文跑回去。 “……现在……什么时辰”沈婧文张张嘴,问出来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只是那声音却如嘶哑的破风箱一样。 杜云谏以为听错了,还是沈述反应快,“12号晚上7点半……小姐,咱们已经出了南京界,” 顿了顿,看人没反应,沈述接着自顾说:“少爷让军里几个年纪不大的跟咱们一块走,他们坚决反抗,……阿来和小南也陪在少爷身边……” 沈婧文红肿发疼的眼睛里又流出两串泪珠…… 她没有陪着三哥……她走了……她将三哥抛下自己逃跑了,是她……是她将三哥丢在了南京…… “我们回去,” “不行。” “小姐,我们不能回去……” 杜云谏和沈述同时皱紧了眉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不管如何,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哪怕绑也要将她绑到余杭。 二人心照不宣都下定了决心,却见沈婧文缓缓摇了摇头, “不去市区,去浦口……江北冒着生命危险帮我,我也不能让六子他们有来无回……我已经……对不住三哥,不能再欠江北……” 过江后,沈婧文还昏迷着,沈杜二人让六子也走,可那两条船这几天往返拉人就没停过,仍有接连不断的残军来过江,六子不忍心,让他们走不必管他…… 二人对视一眼,不敢答应。…… 像是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沈婧文说:“三哥拼了命让我活下来,我得好好活着,替三哥活着,不会再做啥事的。”仔细看,她眼里却没有焦距,一片空洞。 杜云谏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婧文,那你答应杜大哥先不哭了好不好,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沈大哥还在等我们,你这样下去身子就垮了……” 怀里人好一会才缓缓点头,但他怀中又晕染了一片温热的水渍…… 等他们再返回浦口找到六子他们的时候,已经到了13日凌晨,此时江上一片混乱,溃退的果军争先恐后的抓向了这最后的稻草。 军方有人藏了一艘小火轮在这,但更多的也只接应高官罢了。幸亏还有六子他们的船,才能渡更多的普通士兵过江。 六子看到再次出现的三人,不敢置信“沈小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快走,这里待不住了。”太阳军的炮火逐渐逼近江边,而里边的南京城区已经陷落了。 沈婧文抓住六子的衣服不放,“六子,你见过我三哥吗,沈少珩有来上船吗,你见过他吗,你有听人说过他吗……”她目露希冀,盯着人想听到一个希望的答案。 六子不忍,其实早在他们抱着昏迷不醒的沈小姐过来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猜测。如今,更是不想打碎她眼里的光芒。 “沈小姐,快走吧……” 听此,她难以自己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大悲, 好一会才又勉强站起来,“六子,太阳军马上就会彻底占领这里,现在你们必须走,可,能把船留给他们么?” 六子自然不会不同意,眼看待不住了,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沈婧文努力压住心中悲恸,打起精神,“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往哪里打,但总归你们回去这一路,不会安生。要万事小心,一定要回到江北身边……如今上海被包围成孤岛,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平安无虞的回……”说道最后,眼中一片黯然。 看着对面那座已经完全被硝烟笼罩的城市,那座六朝古都的古老城池终是没能挡住敌寇的飞机炮弹,那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南京居民,他们连同那座城一起,被无边夜色笼于黑暗之中。 分卷阅读37 悲怆与伤痛也完全淹没了沈婧文,胸口一抽一抽的疼痛更加剧烈,她全身无力,终是无法抵抗,倒在了冰冷的江边。 “老板,今天还有锅贴嘛” “我看看啊……呦,卖得快了,只剩三个了”老板是个地道的南京汉子,世代在这卖锅贴,手艺一绝,人还憨厚,附近人都很喜欢他的吃食。 沈婧文也不嫌少,笑着道:“那麻烦都给我包起来吧,”她低头就去包里拿钱, 她笑着抬头,将钱递过去,突然那老板浑身是血,眼珠子爆凸,疯狂的追咬她,并大声质问:“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把我们带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因为你,我们才被杀的,都是你,你为什么不就我们,都是你,都是你……” 啊……啊…… 黑夜中,沈婧文猛然坐起,满头大汗…… “婧文,不怕,不怕啊,只是个梦,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陪着你,”杜云谏忙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安抚, 这一路上,她一直噩梦不断,大哥二哥三哥的轮流唤个不停, 杜云谏形容憔悴,他们走的艰难,出南京的方向和余杭方向不对应,为了躲开太阳军侦查,他们绕了好大一圈子,一路上东躲西藏,没食物没水。 刚开始和六子他们一块走,十几个男人抠抠搜搜,有点吃的都先紧着沈婧文,但她自己再怎么悲痛,也没有连累别人的道理,遂拒绝了大家好意偏袒。 如今他们已经快到余杭了,不知道六子他们怎么样,走哪了? 更让两人担心的是,沈婧文的身体,她现在急需修养,先前连续奔波两个多月,吃不好睡不好,后又遭此大恸,留下了心病,现在更是日日噩梦不断。而如今他们还在冰天雪地里挣扎着…… “马上就好了,小姐,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大爷了,您再坚持一下”沈述看到小姐这样,也是心疼。 他自小就是跟着沈少珩的,三爷从没把他当下人使唤过,他们亦兄亦友,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们亲兄弟得都多。 三爷大难,他恨不得以身代之。但是,他不能,他最清楚,爷的心里,最重要的是小姐,小姐比爷自个的命都重要,他要护着小姐到大爷身边。 如今,看着小姐备受折磨,沈述心里难受的紧。 “还有多久能到余杭?”沈婧文轻声开口, 沈述答道:“明天走快点,后日一早应该就能到城门了,”可是,他们三人的身体状态已经严重透支了,这半个月来……不说也罢, 沈婧文心中急切,却也无法,她找出放了好久的肉罐头,“明天我们把能吃的都吃了,尽量,走快点吧。” 这罐头还是六子他们最后唯一的一个了,路上他们宁愿吃草喝雪,也一致将它留给沈婧文,可她又怎么忍心。众人推搡着,就留到现在了,分开时,沈婧文特意让人带走,六子说什么也不要。 余杭城区沦陷 借着黎明的蒙蒙光亮,三人终于扒到了余杭城郊,沈婧文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眼中流露出些许光亮。 “城里有交火,太阳军估计已经打到这里了。”沈述神情肃穆,面上惨淡。 就他们三人如今这情况,别说找家人,只怕来个太阳兵都能随手解决他们仨。 眼下他们身体确实已经到极限了,沈婧文开口:“先去仓库看看吧,兴许大哥会在那等我们……” 天光大亮,他们来到了沈婧文在城郊的仓库,里面放置的小半物资已经空了,地上脚印凌乱,看不出是大哥还是敌军来过。 空荡荡的屋子,一眼到底。最后,他们发现半个破陶罐,只能支应着撕下点衣服点火煮雪水喝。 三人再次缓慢移动着来到了远郊的杜家小药厂,里面破破烂烂的,还有砸坏的机器,“看来是来不及带走,”杜云谏看着一地狼藉,还有些心疼。 “里面的药、木仓也都没了,”沈述从里面出来。 气氛有些低迷,沈婧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让七叔转告大哥,在郊外仓库等,若是不行,就去黄山仓库或直接先回西京。如今两个仓库都没人,下一步,他们理应去城中看看或直奔黄山, 但现实情况是,他们都没有力气了,如果去黄山,这一路奔波,他们很大可能会死在中途。如果进余杭城,他们不了解情势就这么贸然进去,可能人找不到还会把命搭里边。 关键还是人不行,如何做都是两难。 沈婧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我们应该去祭拜一下姑姑……” 现在?祭拜? 仍然是挺拔的小竹林,坟茔却不复整洁,连面前的石碑都被推到砸碎了。 沈婧文心里也不确定起来,大哥真的会在这里给她留东西吗? 轻轻跪下,“姑姑,”她难以开口, “……姑姑,三哥……没回来,姑姑,三哥……”开口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好一会,沈 分卷阅读38 婧文才使劲压下心中的痛意,“侄女替三哥给您磕头了,等以后,把三哥安置在您身边……我三哥喜欢玩,请您多照拂……” “侄女今日来,有事相求,想看看大哥有没有放东西在这里,冒犯姑姑,是小辈的错,日后,侄女定给您重修居所,多上香磕头……”说完,她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三人开始动手,最后才在原墓碑位置下挖到了一个铁盒子,俱是大喜。 “大哥说他在城中杀敌,会等我们到新历年,现在,他还在”沈婧文嘴角扬起,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沈御拿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铁盒子里都是罐头饼干之类的耐放品,他们顾不上干渴,全解决了。 夜里,木仓声稍缓,杜云谏带着他们从一个杂草丛生的狗洞悄悄摸了进去,借着夜色,匍匐移动,突然,一束强光闪过,三人马上僵住身子,一动不敢动。 只有一个念头,坏了,一头扎进太阳军营来了。 等探照灯过去,三人赶忙爬进了一个隐蔽处,喘着粗气。 三人神色一致,往来的狗洞方向看去,那里恰好有一对刚换班下来的太阳兵在抽烟休息,这…… 他们只有三个人,三个普通人,一个手木留弹三把木仓,每个木仓里只有一颗子弹……敌我悬殊太大,还是悄咪咪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沈婧文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紧紧攥着手木仓,一动也不敢动,没想到,电视里演的画面也能出现在她身上。但她不行,她实在没有战士舍身取义的勇气,在南京,上阵开木仓已经用完了她毕生的勇敢,这还是三哥给她撑着…… 如今,她只想找到大哥,在一起去找回二哥,他们回西京,什么也不做,就等打仗胜利迎来新政府就行,他们哪也不去了,就在老家,兄妹几个永远在一起。 原路返回后,沈述和杜云谏怎么想怎么都不甘心,摸了一晚上,灰溜溜的走了,啥也没干,心里挺不是滋味。 “婧文,你在这稍等一下,躲在这,不要动,15分钟后,我们马上回来”杜云谏将她按在一个半人高土墙之后, “你们去哪?你们不能再进去,这回能好好出来,是我们幸运,但怎么可能每次都幸运……” 杜云谏扶了一下眼镜道:“你放心,不会那么傻乎乎的扔进去的,现在1点多,只要不硬撞上巡逻队,没什么大事,你等着,马上。” 说完,两人起身就往狗洞走,沈婧文低声唤了两声,也不敢再喊,生怕引来注意。 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电视主角?完好进出了一回就自大起来,抗敌神剧都没这么编过。 她心中揣揣,不停往那边巴望,只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正在她忐忑不安,脑子控制不住想最坏情形时,手却比脑子快一步攥紧了木仓。 沈婧文屏住呼吸,努力去捕捉那阵脚步声, 很慢,很轻,一个人的脚步,不是狗洞方向来的。 她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努力压住恐惧,快速思考,这个人不敢发出大动静,有这时候在外边,十有八九不是太阳兵,趁半夜靠近太阳军营后方,可能是哪支抗敌友军来打探敌情的。 但是,打探敌情就派一个人吗?是不是至少两个人?她不知道,更不敢引起注意。就算是抗敌兵,也不一定都是正经人,现在自己一个女孩子,难保对方不会有歹心。 万事小心为妙。 情况猝不及防,黑影人本来已经走过了,突然大跨步转身也蹲到了土墙后。 沈婧文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犹豫一秒后,她决定先发制人, 从墙角站起来,她猛地将黑影扑倒在地,“别动”声音压低,同时木仓口也抵住了身下人的后胸处。 杜云谏和沈述将狗洞杂草恢复原样,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扑通响,二人来不及想飞快朝土墙跑去, 二人吓了一跳,看清状况后,沈述飞快压住黑影,杜云谏将人抱到一边上下检查,“婧文,让杜大哥看看,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大冬天,他却一身冷汗。 沈婧文小声回答:“我没事,他没看见我,我从后面偷袭的人。” 沈述脱下棉衣捂住黑影的头,就拖着离开,杜云谏拉着沈婧文,一步也不敢离开,刚才真是吓死他了。已经到余杭了,马上就能找到沈大哥了,婧文不能呢过再有一点差错。 突然,黑影挣扎开钳制,踢伤沈述膝盖,就要去夺木仓,杜云谏上前就去踢黑影手,这里距离太阳军营这么近,发出木仓声,他们谁也走不了。 “杜云谏?”黑影突然停止动作, 听到自己名字,他愣了一秒,还是伸手拿过木仓,才说:“你认识我?” 黑影浑身颤抖,“我是沈飞啊,”说完又马上转身,“小姐,小姐,是你吗?三爷?你们终于回来了。”沈飞,他是一直跟着沈御的人。 那…… 沈婧文快步将人拉起来,“沈飞,你怎么在这儿?那我大哥是不是也在附近,你带 分卷阅读39 我去找大哥,咱们快走……” 沈飞快要哭出来,哽咽道:“小姐,爷不在这……” 寻人 这三间屋子矮小又狭窄,却活动着二三十号人,这旁边原来是军队的驻扎地,这群人原来一直跟着军队打仗来着。 如今,军队因为不敌攻势,已经陆续准备撤退了,但是沈飞被派去接应小姐,如果他们走了,沈飞带小姐回来找不着他们怎么办? 还有他们今天新听到的一个消息,更是难以决断。 “不行就派两个人先进去看看”一个强装的大块头男人说。 沈庆摇头,“太阳军占领余杭还没多久,城中争抢混乱怕是还没结束,这时候城中风声鹤唳,稍微去个人都会引起注意,搞不好,还会连累小姐和三爷。” “要不,我们再等几天?马上就是新历年,无论等不等得到人,沈飞都会回来,如果他确实没有见到小姐人,我们再进城。”高个子男人开口, 旁边小个子立刻挑出来:“那怎么行?万一真的城里就是小姐他们,现在说不定就在找我们,这样下去,要是被太阳人盯上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大块头烦躁地踢向凳子腿。 一旁十几岁大的少年赶忙跳出来将其搬走,“就这一条长凳,踢坏了就都没了。” “咳咳……咳咳咳……”里屋传来一阵低咳,然后一阵脚步声。 “吵什么?有老三和北北的消息吗?”如果不是听到声音,谁也不会认出这个满脸胡茬憔悴的男人,竟然是以前余杭第一首富、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沈御。 他历尽波折,好不容易带着海棠和孩子回到了余杭,却发现妹妹竟然跑出去找他了。 七叔说,北北已经离开上海在南京,他更是吓得手哆嗦,这个傻丫头,上海都沦陷了,南京还远吗? 他们兄妹四人,往南京那个火坑里跳得就占了仨。沈御愁的饭吃不下,觉睡不好。 太阳军向这边逼近,沈御还要顾这一大家子的安危,可他们也不肯先走,只得暂且安排在城郊避险,并吩咐沈家青壮年全部上阵御敌。 虽然北北说可以去黄山或回西京,但是,她一定会回余杭看一眼的。他就在这等,哪也不去。弟弟妹妹都在这里,他自己回去干什么? 十几天前,当时他正在一线对敌,突然心中莫名大慌,六神无主。后撤时更是因此而慌不择路,导致腹部中木仓。他心中不安,总觉得是谁出事了。结果不顾木仓伤,跑到仓库,发现海棠和孩子都好好的,那…… 余杭保不住了,政府军撤退,准备炸钱塘江大桥。这是个信号,余杭—他们放弃了。 沈御吩咐家眷马上回西京后,就随军退至天目山,未防妹妹他们找不到,还特意留下沈飞接应。 而如今,天目山也保不住了,怎么办?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是路上耽误了?还是……他不敢想。 沈庆犹豫要不要说真话。爷受伤后,本就没有好好处理,如今天天吃不好喝不好,心中还挂念这两位爷和小姐,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前天还发起了高烧,这才好不容易稍稍好转了些。 “说实话,”沈御声音都有些颤抖,难道真的是最坏那种结果吗。 “是有人看见城中有两人像是小姐和杜少爷……也不敢确定……” 沈御眼中突然迸发出巨大的欣喜,“真的?真的?我们去看看……去看看……不确定没事……没事,我们去看看,可能就是……就是他们回来了……” 沈飞脚下不稳,一头栽进了路边水塘,他们赶忙上前去拉人。 “怎么会,怎么会,爷一直不肯走,非要等到你们不可,三爷……三爷还那么年轻……”大男人坐在路边,捂着嘴低低的哭 沈婧文更是,每次说到沈少珩,她都要哭得背过气去。 两人静默良久,只能一人搀起一个,继续走。如今,这都是太阳军占领区,只不过刚占领,前方战斗还没结束,所以街上的太阳兵并不多。 但还是小心为妙,这些卑劣之徒,进城后烧杀抢掠,做尽恶行,他们只能往附近村子里绕。 一路上,沈婧文担心大哥伤势,走的焦急,如今越来越近,她却害怕起来。 大哥要是问起三哥,她该怎么说?她怎么开口?她要跟大哥说……她把三哥一个人丢在南京……自己跑回来了么…… “怎么没人,他们走了吗?” 沈婧文惊愕,赶忙抬脚往里跑,就三间小土方,她想象不到大哥是怎么在这里养伤的。 “大哥去哪了,你不是说他在这等我吗?”她双眼急出了泪花, 沈飞也着急“我走的时候,大家就是在这里的。” “那去哪了,大哥还受着伤……怎么能乱走,”沈婧文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大哥伤口严重了?会不会跟着政府军撤走了,没来得及告诉沈飞?还是……被太阳人抓走了? 分卷阅读40 她扶着墙不让自己倒下,心中告诉自己,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的……他可能就是……就是有事出去一会儿, 对,他出去了,再等等,我在这等一会,马上……马上大哥就会回来的。 土屋简陋,就算住人也没什么东西,现在也看不出痕迹,沈述摇摇头,他也说不好人到底是临时外出还是走了。 “小姐……小姐……”沈飞跑的有些喘,“村里有小孩……说看见爷带着人往城里去了。” “城里?”沈婧文一手扶空,栽倒在地,“现在正是太阳军扫荡搜刮的时候,大哥……现在去城里干什么?他身上还有伤……” 三人扶起她,一时也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沈御这时候不管不顾的迎着敌人去。 沈婧文水都没喝一口,就要起身去追大哥, “他们既然是昨天晚上走的,现在才早上,我们走快点还能找过去,大哥身上还有伤,他们应该走的比平日慢些,我们现在去,还能循着他们的影儿,现在就走,现在就走……”最难受莫于擦肩而过,他们昨晚可能就离得很近,但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知道…… 沈御她们此时并不好过,黎明他们走到龙山,本想稍加休息,没想到恰好碰上太阳人拿木仓撵着一群百姓走过来, “爷,前头是有个横板镇,这应该是镇上的人”沈庆趴在沈御耳边小声说。 等了一会,没想到太阳人竟然将人全部赶了下去,这是要干什么?全都杀了? 沈家众人气的面红耳赤,理智告诉沈御现在应该按头不动,等他们杀完走人了,自己再带人悄悄离去,他们要去余杭,老三和妹妹还在找他。 可是……这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沈御整张脸埋在野草里,五指深陷入地,冷静,不能冲动,北北还在等他,老三还在等他…… 沈庆神情复杂,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就这么多子弹,二三十个人,三爷和小姐还生死不明……可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就这样…… 沈庆后悔,怎么走了这条路,要是没看见,还能骗自己不知道,如今,眼睁睁就在眼前…… 低岭下已经传来太阳军木仓械准备的声音,众人难堪的低下了头…… “去吧,争取一击即中,马上就跑” 沈庆猛然抬头看向自家爷,与兄弟们对视一眼,确定不是幻听后,不再迟疑,马上开木仓。 坑下老百姓麻木的接受即将到来的结局,木仓响了,他们发抖的紧闭双眼,缩着脖子,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 偷袭突然,又占据高度优势,加上人不多,打的还较为容易,但麻烦的,是听到声响从横板镇赶来查看的太阳军队。 “不要回家了,跑吧,往西京跑,跑的越远越好。”只匆匆留下一句话,他们也跑了。 可是身后追兵紧追不放,还越来越多,导致他们不得已偏离了方向,跑到了离余杭更远的南山。 等一行人化妆成老百姓,再次回到这座熟悉的余杭城,已经又过去了一天一夜。沈御此时的情况很不好。 “爷?”神情撑着已经疼的直不起腰的男人,面露不忍。 他摆摆手,用力勒紧了腰间的缠带,“走,”起身要就离开。 沈庆愁眉不展,爷中木仓伤有半个月了,当时是自己徒手挖出来的子弹,胡乱包扎了包扎,后来爷发烧伤口化脓,也是直接下刀剐腐肉。现在又连夜奔波,伤口开裂,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啊。 沈御之死 沈婧文一行人一路东走,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太阳军在搜查什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还有民间武装不成?”沈述猜测,对平民,太阳军是扫荡掠夺甚至集体坑杀,只有对反抗并持有武装的人,会这样开展范围搜寻。 杜云谏点头赞同,根据他们一路从南京逃回余杭的经验来看,确实是这样。 沈婧文双眼无神,低声喃喃:“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在搜大哥……” “爷您说句话,兄弟们……都听您的。”沈庆两句话说的艰难, 沈御转身蹲在窗户下,面无表情,“按原计划,8点出城。” 一排二十多个人,齐齐蹲在那埋头不语, 一遍一遍在心里自我催眠,我只是个小人物,做不了大英雄,在乱世中活命就已经很有本事了。而且,我们不是没有打过仗,不是没有御过敌,前几天我们还在这里和政府军一起打过小鬼子,我们,不是孬种的。 我们现在只是,自保而已,我们就这几个人,还是偷进来的,就算去救人了,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救出去,可能连自己都得搭上,我们是没那个能力,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世道…… 沈御背过身来,企图阻隔外界一切杂乱。 已经确定老三和妹妹不在城里,他们要赶快回天目山,明天就是新历年,沈飞会带来结果的。 靠城墙东南角余家面 分卷阅读41 馆,后院里有个地洞,以前藏过红党,能直通城外,他们打算天黑后,从那里钻出去。 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窝在在这个老针织厂,没想到…… 余杭沦陷后,有很多商贾士绅来不及走,太阳人将这些不答应合作的,以及不顺从的普通人,统统关起来,先礼后兵。 可关了半个月后,仍无济于事,太阳人恼羞成怒,这日,将人都感到了这一空旷处,还强制全城人来微观,打算当众处决,威慑统治。 偏不巧,这地儿与沈御她们不到半里地之隔,所有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御是商人,利益为先,曾经也和下面很多人是伙伴、对手甚至朋友,除了家人,他的感情吝啬给与任何人,他是个冷酷的商人,全余杭都见识过他的狠辣无情,见死不救。 他也曾行过世间沧桑,遍尝人间冷暖,却都没有这一刻来的难安。 沈御痛苦的闭上双眼,被杀的人比围观的人还要多得多…… “刘先生,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怎么样,你可要想好了呀,就算……” “呸,丧尽天良的小鬼子,有什么尽管来,要是眨一下眼我就不叫刘明恩。” “爹……爹……别动我爹,” “满足你们,那咱就从小到大来,不要着急……带上来。” “爷爷……爹……娘……哇……” “哇……哇……哇……” “畜生……” …… 每一道声音,都如同刀斧加身,割的人心背疼…… 头一次,沈御感觉到了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滋味,“你们说,要怎么办?”他将选择扔给了大家, 沈庆他们同样一脸复杂,纠结难定,一边是责任,一边是良心,舍了哪一个,都不是个人…… 沈御痛苦的作出了决定,“走,出城,现在。” 大家都被聚集在后边,街上静悄悄的,他们脚步轻盈,很快就走到了余家面馆前,只是,众人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站在地窖口,沈御怎么也下不去脚。 一时安静的可怕,不远处的木仓声尤为清晰,好像打在了他们的心上…… “或许可以考虑让刘先生多活一小时,你看除了你孙子孙女,还有这里这么多人,咱们,可以一起,慢慢看……呵呵……哈哈啊,”声音戛然而止,带刀军官应声而到, “有袭击……”太阳军开始四处搜寻,百姓左顾右盼……场上骚动, “砰砰砰” 木仓声四面响起,太阳军一时难以锁定方位,派出更多人马前去追击, “跑啊,往城外跑,都快跑啊……”绑在柱子上的刘明恩对人们大喊, 众人齐动,叫喊着逃跑,夹杂着太阳军恼羞成怒的木仓响, “非常好,”大块头满意极了,就是乱起来才好,趁乱摸鱼。 天快黑了,沈婧文他们在城门外待了一天,决定再看不到人就进城去找, 又喝了口水,她站起来,“走吧,”她一定要找到大哥,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她要和哥哥们一起回西安,他们都要活着。 “砰砰,”木仓声传来, 四人猛然看向城中方向,反应过来后,马上跑向城门。 大哥,大哥你不能有事,你在哪,你得好好的……沈婧文边跑边在心中祈祷。 兜头迎上慌乱出逃的百姓,沈婧文艰难的逆人群而去,心中焦急万分, “北北?”隔着很远,沈御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妹妹, “不,不行,你不能过来,”巨大的欣喜和巨大的恐慌同时涌上来。 “沈庆,撤,我们去那边”,这里已经乱了,能跑出去几个就跑出去几个吧,他尽力了。 沈御边打边跑,眼看这边还没打完,后边又有敌军追上来,他拿木仓一通扫射,果断扎进了民房小巷,“北北,往外跑,别过来”,那人铆着劲往这边跑,把他急的大喊。 “大哥,大哥”沈婧文也看到了正艰难逃命的沈御。 “……小心”胳膊突然被大力拽住,她快速顺着力道就去躲,外侧却还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沈述将人解决后,看向伤处,“小姐?” “没事,”沈婧文忍痛捡起太阳人的木仓,“走,大哥就在那,她就一个人,我们赶快救他,他会被追上的。” 暮色四合,本该安静的夜晚却并不平静。 调来追捕他们的太阳军越来越多,尽管百姓中有投降的军民也拿起了木仓,却仍不敌对方火势猛烈, “大哥,大哥,我们得快点走”沈婧文扶着重伤的大哥,哭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终于来到了大哥身边,尽管沈御已经体力不支,但什么也阻挡不了她看到妹妹的好心情。 “北北,北北,你回来了,受伤没有?哪儿疼啊?”俩兄妹搀扶着,已经看到了城门,满脸脏灰也挡不住沈御的的激动与担忧。 追军的木仓火几乎全靠 分卷阅读42 身后几人挡着,大家都已经身战力竭 “杜云谏,沈述,你们带着爷和小姐先走,我们殿后”沈庆大喊, “沈庆!”传来沈述恼怒的呵斥, 沈庆心急,“别特么啰嗦,快走,” “你……” 轰!!! 忽听一声巨响,沈御马上将妹妹压在了自己身下, 多次遭遇炮火侵袭,古老的城门再也无法鼎立,随后轰然一声四裂开来, 沈飞暗骂一句,接着城门巨响,也扔出了最后一枚手木留弹。 重伤的残军勉力奔逃,杜云谏扛着流血不止的沈御跑的最前,身后的沈婧文边哭边跑,“大哥……大哥……” “……云谏,好了,先停一下吧……”男人依言停住脚步,将人轻轻放下,交给身后,马上转了沈去,泪流满面, 刚才他一碰到沈大哥,就察觉…… “大哥……”沈婧文声音惊恐,颤不成声,“这……杜云谏……你流血了……” “北北……我想问问……”沈御浑身疼的发抖,与不成句, 沈婧文摇头否定,不可能,不可能的,这是杜云谏的血,也可能是占了敌人的血,这是别人的,别人的, 突然,她抱在大哥背后的手,感到一股热流…… “杜云谏,杜云谏,你给我大哥做手术,你快给他治,你救救他,你给我大哥做手术啊……”女孩嘶哑力竭,惶恐绝望, 刚才还没事的,刚才大哥还是自己起身站起来的,他伤不重,做了手术就会好的,吃药就会好的…… 沈御不顾疼痛,伸出双臂抱住妹妹,“对不起,北北……” “大哥……大哥……”沈婧文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喊着大哥,一遍又一遍, 男人这些年活成了“老父亲,”此时却笑的像个孩子,但无论何时,骨子里刻着的当大哥的责任,一点都不会少。 “北北……北北……你要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嫁衣……我让人放在老家……你的闺房……里,你看看……不喜欢……去找……你二哥……重新做”说着,又转头,“杜云谏……你要好好……照顾……我妹妹,你要……” 杜云谏张嘴,却发不出音“……我都记得,一定,做到。” 沈御欣慰点头,“……她还有两个哥哥……撑腰,杜家……不能欺负她……” “……绝不会” “老三也去武汉了吗,他在哪?我好久没见他了。”沈御接到过沈砚的电话,却一直没有这个最小的弟弟的音讯, “是,少珩后来是跟着军队撤走的,我们在南京是救了些人才耽误时间的”杜云谏不等沈婧文反应抢先答道。 “大哥……大哥……”沈婧文泪腺仿佛被吓得才反应过来,瞬间泉涌,如破堤之江,“你别这样……别说话,我害怕,我不要别人……我要你永远护着我……只有你会照顾我,都不行,别人都不行……我们去医院,去医院让杜云谏做手术……你会没事的,你会护着我一辈子的……你说过的……”她想把哥哥再抱紧些,抱起来,手却没了知觉,丝毫使不上力, 沈御突然觉得自己不太疼了,又有了说话的力气,“北北乖,乖北北,沈家的人……保家卫国,万死不辞……可你是咱家唯一的宝贝,你得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去汉城……找你二哥……对不起,大哥以后不能护着你了,北北要听你二哥的话……也替我……跟老三说……以后做事前……多考虑考虑,别再那么冲动……北北……北北……” 他还是没忍住,大手轻轻碰了碰妹妹的小耳朵, 就像第一次见到妹妹一样,没敢摸她睡着的小脸,就小心翼翼挨了挨小耳朵,真好,这是他们沈家的宝贝,得好好护着,好好护着…… 沉寂 “沈述!沈述!”杜云谏惊慌的去推身边人 “怎们了,怎么了,”他一下子被惊醒, “靖文呢?你看见她了吗?” “小姐就在……”沈述顿时哑声,同样不敢置信, 昏睡快一个月的人不见了, 杜云谏大吼:“愣什么,去找啊。” 沈述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喊人起来去找小姐。 最后,还是个孩子发现了后山冒的烟。 沈靖文跪着,亲手点燃了火堆,中间是沈御已经僵硬泛青的尸体, 早已干涩的眼眸再次溢出大串泪滴, 她大哥祖籍西京,生于上海,拼搏于余杭,最后他这个无能的妹妹,却只能将他孤零零的留在黄山。 她唇畔颤动,想最后和大哥说说话,只是,连半个字也发不出, 大……哥……三哥没有回来, 三哥说让我回来替他看看你,三哥说,他想你了,三哥还说,这些年他让你费心了……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我没能告诉你, 三哥,对不起,答应你的事 分卷阅读43 我没做到, 大哥,你替我向三哥求求情,让他原谅我,不要生气妹妹的气好不好,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将三哥带回来,也没能留住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杜云谏等人见此,眼泛泪花,悲恸至极,静默的送沈御最后一程。 自那晚沈御没有知觉后,沈靖文便昏厥过去,即便这样,她也紧紧抱着沈御的遗体,旁人谁也没有办法分开。 他们一路到黄山,始终不见她苏醒的迹象,杜云谏也无可奈何,两位兄长接连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她不愿面对这个世界,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如今,只盼她能早日振作。 这日,他们要启程去汉城, “小姐,您真的要把我们丢下吗?”那个小孩哭着问,他叫曹峥,是沈家工厂一个经理的儿子,他的父亲正是在退出余杭时战死的。 沈靖文手里,紧紧握着一枚精致的小发卡,怀中还抱着一个盒子,闻言,她转身不舍得摸了摸曹峥的头, “不是丢下,夏天的时候,大概会有四赤军南下作战,可能还会建立根据地,你们要好好守着咱们沈家的这批军资,到时候,尽量支援他们。 小峥,不管在哪,咱们都是沈家人,都在打小鬼子,日后,仗打完了,咱们……肯定是要再见的。” 她只隐约知道,南方一带会有个苏南根据地,却并不清楚具体在哪里,而且,黄山仓库这么多东西,她也是带不走的,就只能留下他们看守,等四赤军到来后,全部捐出,用于抗战。 沈靖文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但她活一天,就杀一天太阳人,不为哥哥报仇,不杀到1945年太阳人投降,她誓不罢休。 以前是她太胆小,她生长在红旗庇佑之下的盛世中,连肉食屠宰市场都不敢多看,来到这里后,明知是乱世,却仍一心想着明哲保身,苟在最后窃享胜利果实, 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若中华儿女人人似她这般踌躇不前,又怎么可能会有日后的盛世民安? 她既然来了,就总该做点什么。 可能她多杀一个敌人,就能让太阳人早投降一分钟,那新世界的到来就会早一分钟。 如果欣逢盛世当不负盛世,那生遇乱世,便不可背弃山河与故土,对得住这浩渺长空与巍巍神州。 “沈述,对不起,还有,谢谢。”沈靖文突然开口, 她才知道,原来沈庆是沈述的亲哥哥,他们都是老管家七叔的儿子。她以前竟然都没有仔细注意过。 沈御去后不一会,沈庆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他们带不走遗体,沈述只能含泪将他就地掩埋, 但在城门前,沈庆说殿后的时候,是存了必死的决心的,这份情,她沈家承了。 沈述摇头,他明白,这并不是谁的错,凶手是侵略者小鬼子,他日后自会亲手替哥哥报仇。 沈飞也开口劝慰。他伤都还没好利索,沈靖文想让他留在黄山,日后若能加入四赤军,这也是一条明路,他却说什么也不行,一定要替沈御亲自护送她找到沈砚不可。 “哎,那有个电话,”沈飞快步跑上前, 然而,电话线是断的,沈靖文失望的低下头, 这半年来,她想方设法联系江北,却始终得不到关于他的任何音讯,她有股不好的预感,江北肯定是出事了。 “走吧,先吃点东西吧,如今鞭长莫及,咱们担心也没用,”杜云谏一心惦记着沈靖文的身体, 沈述和沈飞也劝,“小姐,翻过凤凰山,汉城就不远了,咱们找到二爷,再好好打听江九爷的事,二爷门路肯定比咱们多。现在,您再吃点东西吧。” 三人一直为沈靖文的身体发愁,小姐从南京回来,身体就不太好,又经历爷离世的打击,便患了厌食症,多吃两口就恶心想吐。 不想让几人担心,她勉强吃了半个饼,再多却是一口水都喝不下, 他们还想再劝,她只摆摆手,实在吃不下去。 杜云谏愁苦的轻叹,看着面前羸弱的身影,心情更加沉重。靖文现在真的是皮包骨头了,全靠一股精神气支撑,沈大哥和少珩相继离去后,她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这一路,打打停停,接济难民,医治伤患,好不容易有空闲,她也是坐着发呆,除了心系江北与沈砚,她再没说过别的, 连他也不知道,她这股劲能撑多久。 “让开让开,都让开,”街上一片喧哗, 打头是两辆破烂的军卡,后面跟着急行的军队,着装破烂,看不出所属, “打仗了,” “打过来了,快跑吧,估计还是打不赢,” “这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 看着这一幕幕,他们也没心思继续吃。 她面色沉重,五指紧握,汉城会战,来了。 上海最近发生了件大事,那个曾经叱咤上海的江 分卷阅读44 九爷和太阳人杠上了, 究竟因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可九爷三进宪兵队,已经吸引了全上海的目光。 就在大家以为太阳人和九爷达成共识,对上海金融下手时,九爷突然被扣押用刑,这在上海引起了轩然大波。 上海工商业各界讨伐未果,德美英法多位重要外宾,也向太阳方施加压力,然而都被视而不见, 小林太郎恶狠狠的盯着中间的男人,最后也只能不甘的吩咐放下武器,“江九爷,我劝你别不识好歹。” 江北嘴角上扬,邪肆的勾起一抹笑,撇去唇边血迹,“你能拿我怎样”,他全身被血侵染,骨瘦如柴,狼狈不堪, 不过稍稍待久了些,脚边就已经汇集了大滩鲜血,整个人仿佛已到强弩之末,偏偏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精神异常,桀骜不驯。 “呵,”江北轻嗤,“我清帮没了,兄弟没了,家业财产都没了,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此刻的他,再不复当初清冷矜贵,颇有鱼死网破的横心。 “江。北。”小林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动作,死死盯着他手里那瓶药水,一旦落下,那将是,灭顶之灾。 来了 “戴泽先生来访,”小林听此,脸上狰狞, “让他等着,”戴泽是英籍,他们现在不能动, 小林还要开口对江北说什么,一旁又呈上美国经济学家安德鲁先生的电报, “江九爷,很有本事。”小林面色铁青的看完手中那张纸, 江北不为所动,冷淡开口,“过奖”。 他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淡漠,那种让小林太郎想要扯破的清冷,可也再没有比小林太郎更清楚,这个人有多难啃,江北的桀骜不驯,无人征服。 今天若是让这个人走出去,他小林太郎将会悔恨终生, “准备”他果断扬起手臂示意, 身旁阝日军迟疑,不敢动作,“少佐……” 这人手里握着的是最新研究成果,一旦打碎了,液体在空气中挥发而出,整个上海所有人都会葬送于此,再高端的防毒用具都难以抵挡。 小林太郎无视在场反应,再次吐出军令,“射击,” 江北眼睛里的嘲讽扯下了小林最后的羞怒,哪怕最后剖腹谢罪,今天他也要把江北留在这。 “渡边将军,中岛大佐”外边传来岗哨的高声问候, 小林不甘心的握紧了手中的枪,好像子弹随时都会飞向江北的眉心,饿狼一般充血的眼对上一双轻蔑嘲弄的黑眸,令在场的人屏住了呼吸。 “混蛋,放下,”中岛弘一带着渡边将军进门看到这一幕,出声大呵, 小林太郎气得闭眼,心中再如何想,也只能垂下手臂。 渡边转头看向身边人,“让两位见笑了,”正是戴泽和爱德华。 “草,老子正正经经中国人,你特么个小鬼子凭什……” “闭嘴” 气若悬丝,虚弱不堪,却成功打断了六子的怒气,只剩下满肚子的牢骚。 “江,”爱德华进来,“这是我的私人医生,让他为你治疗”。 他礼貌的点头示意,“多谢,请先为我的兄弟诊治可以吗?”说罢,让六子带医生去隔壁。 面向爱德华,江北语气真诚,“这次,多谢了”说完就要去拿一旁的箱子。 然而被爱德华起身阻止,“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他语气熟稔,显然两人交情不浅。 他推开爱德华的的阻拦,就要打开密码箱, “江,你以前还叫我哥哥,现在却跟我论起这个来,让父亲知道,他会很难过。”爱德华再次认真说道。 听此,江北终于放下了箱子,却仍半笑着道:“真不后悔?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爱德华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江北母亲和他父亲老爱德华,曾经一起打拼创业,后来江北还参与了许多他的生意,再加上江北外祖家的遗产,如今握在江北手里的资产相当可观, 先前江北放话,谁将他从太阳人手里救出来,就分给谁相应国家的财产。但他爱德华来,真不是为了这个。 话虽如此,江北最后还是拿出两份文件,“义父公司的股份 ,还有你公司的这15个,你可别再拒绝了,算我的船票。”这两个正是爱德华现在迫切需要的。 爱德华有些生气,不悦道:“说了不要就不要。我救我弟弟不是应该的?当哥哥的来见你一面,还得跟你要路费?” 爱德华又给他装回箱子里,“咱们也就这点牵连了,我要真收回了,你还会回去看我们?所以你别想的那么美了。” 江北失笑的摇摇头,不再勉强。 “二哥,”他突然开口,把爱德华都叫愣了。 只见他笑着说,“送我去广州吧。” 爱德华一听,豁然站起,“你疯了,你知不知道……” 分卷阅读45 “我知道”江北云淡风轻的一笑。 江北知道,这次从太阳人保她出来,肯定许处了重利,因为他拿到的是他们最新的细菌菌苗及疫苗,他活着等于给了全世界,太阳人毒气犯罪的证据。所以小林太郎才会无视那么多国际警告,也要杀了他,当然这也是渡边的意思、太阳军最高司令部的意思。 江北知道,就算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只药剂扔进了大海,并答应了他们的无理要求—此生不踏进中国一步,太阳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对他的刺杀,在他走出宪兵队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江北知道,他现在身体很不好,可能随时就会倒下而再也无法醒来。 他全部都明白,但他还是要去汉城,因为北北在那,他有很重要的事,非当面亲口跟她说不可。 终于只剩他一个人,江北再也忍不住,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他努力咬紧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觉得脑子钝疼的想撞墙,五脏六腑也像被燃烧灼化一样,他整个人都开始痉挛抽搐。 北北,北北,你等着我,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个戴帽子的男人点根烟,伸出脚擦鞋, 那低头卖力擦鞋的青年,头也没抬,就说:“今晚就行动”。 “放了就跑,别犯倔。” “嗯,惜命的很呢,兄弟们还要等九爷回来的。” 随后,戴帽子男人踩灭烟头,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九爷当初根本就没打算让兄弟们去杠,那东西对太阳人太重要,一旦动作起来,他们会一个不留。九爷不想让任何一个兄弟有闪失,所以一点反抗都没有就去了。 就连找外援的时候,九爷都没去拉法租界,原来爷早就暗地里和人做了交易,保他们清帮的这些兄弟,在法租界的安全,为每个人都安排了营生。 想起这些,他个大男人都眼圈泛红。 如今好了,九爷已经走了,他们不必再有任何顾虑。等着吧,大象再大,也别小看了几只蚂蚁,只要太阳人还在一天,就别想有一天安宁日子过。 “啊……”沈婧文与睡梦中惊醒, “小姐!”沈述和沈飞都围过来。 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没什么”。 平复一下呼吸,复又问起,“还有支援吗?” 两人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这是汉城外围,太阳军节节逼近,他们所在的这支军队,已经后退到了武穴这个地方。然而这里早已被炮火侵袭,夷为平地,根本顶不了多久。 “杜云谏呢”她又问, 沈飞说:“还在做手术。” “我去看看,你们再歇会儿吧,马上天亮了。”她向后边走去。 她刚才梦到江北了,他很狼狈伤的也很重,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一步一血印走向她。她想去扶,可怎么也走不到他跟前,最后,她终于将他抱住,江北却后胸中弹,倒在了她怀里。 沈婧文深呼吸,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江北可能遇到了麻烦,但他不会让自己弄成那样,他那么无所不能,不会有事的。 “婧文?”杜云谏刚做完手术出来就看到她。 “杜大哥。”她轻轻点头,从加入这只队伍作战,明明前后不远的距离,他们却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 杜云谏拉着她看了一圈,别的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臂上有一处枪伤。他皱着眉头拉人去换药。 “杜大哥,这里也快顶不住了,他们马上就要继续后退,你,要不先回西京吧。”她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杜云谏瞟了她一眼,继续手上动作。 沈婧文硬着头皮继续说:“西京不知道我们的状况,时间久了,杜伯伯和杜伯母肯定会很担心你的,你……” “好了。”她被打断,看到手臂被包扎好,收回来了胳膊,还打算再说什么,却被人冷然拒绝了, “我也是七尺男儿,国家有难,正是用人之际,缩后边算什么?我答应过少珩,救千万军人,杀千千万万太阳人,我不能食言。” “再说,”杜云谏继续道:“还没找到阿砚,这战场上朝不保夕,我要是真这么走了,以后死了都没脸交沈大哥和少珩。”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杜云谏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又进来,拿食盒放在她面前,“饿不饿,再吃点东西。” 沈婧文已经瘦脱相了,脸色尤其难看,被杜云谏逼着吃了两口。 “天一亮,咱们就往后走吧。”杜云谏吃着吃着张口来了一句。 她楞然,“大家都还没走,或许我们还能再守一天。” “守不住了,前两天两个营已经撤到江堤,刚才一营长过来安排我赶紧走,这里的防御工事早已被破坏殆尽,大概会展开巷战。而且,江堤破坏后,我们就很难离开了,很危险……” “那,他们不一起走嘛吗?” 良久的沉默,回答她的只有杜云谏筷子的碰撞声 分卷阅读46 。 沈婧文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这支军队接到了要牵扯敌军火力,拿命为后方争取时间! 叩叩,她被敲门声惊过神,窗外天已经蒙蒙亮,杜云谏已经去收拾最后的医药器皿。 “张姐?”门外是个女兵,沈婧文战场上就是跟着她的,做事利落彪悍,从不把自己当男人看。 张姐突然朝她跪下,“张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她大惊失色就去扶。 惨烈 “妹子,姐想求你件事,” “不管什么,咱们起来说。” 张姐还是不动,“我和张力,我俩都留在这了。当兵早晚有这一天,可,可我孩子还小,他才那么点儿,妹子……你……” 她听此朝张姐腹部看去,发现那里竟然已经变得平坦,“张姐,这……” 张姐的孩子才八个月啊, 她听说张姐和她丈夫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偶然怀孕时,夫妻二人既欣喜又难受, 战场是个绞肉机,他们怎么舍得孩子来受这份苦,况且,他们都是一线战士,这孩子能不能活到出生都不一定。 然而等他们终于狠心决定流产,孩子却坚强的不肯走,这种情况下,为人父母更是下不去手,就这样,他们留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坚强,母亲更坚强,张姐行军调遣,上阵杀敌,半点不含糊,直到六个月,张姐在一次近身搏刺中,被划破了衣裳,大家才知道她是个大肚子的孕妇。连军长听说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姐留下两行热泪,“妹子,我没办法。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跟我一起死在这,求你,你带他走吧,行吗?你带上他吧。” 他想到杜云谏昨天那个大手术,所以,那是张姐的手术,就是…… 沈婧文使出全身力气,“张姐,张姐,你起来,你现在身子不能这样,你快起来,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妹子啊,”张姐趴在她怀里痛苦,这个战场上钢铁般强硬的女人,此刻也是个殚精竭虑的母亲。 孩子被迫提前出生,又小又弱,包在破军服里,连哭声都是哼哼唧唧的,叫得人心里发疼。 张力眼圈通红,将孩子交到沈婧文怀里时,瞬间泪流满面, “……妹子,谢谢你”说着也跪在地上, “张哥,张姐,你们别这样,我一定将这个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沈婧文呜咽地保证。 张力边哭边说,“妹子,他要是能长大成人,我们就一个要求,让他参军,杀鬼子。要是……要是养不活,到时候你……”男人哭得说不出话, “不会的,他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我还要告诉他,他的父母都是大英雄……”。 江堤炸破,大水泛滥,所有都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沈婧文望向他们来的方向,怀里孩子也哭闹得厉害。 远处,田家镇方向的炮火,已经轰鸣了两天两夜,那一片天地像是被隔开,终日硝烟笼罩,不见天日。 便是恶鬼地狱,沈婧文也要去,并非她自负命硬,而是可能二哥在那。 “沈述,你抱着孩子。还有沈飞,你们要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沈婧文转身将哭闹的婴儿放到他们怀里。 “小姐,要去咱们一起去,”两人坚决反对。 她摇摇头,语气坚定,“张姐将孩子托付给我,我不能将他再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所以你们一起去汉城,要是二哥在那,你们就跟着他往渝城走。” 田家镇是注定守不住的,她不能为一己私欲让他们冒险,而且现在,还有个婴孩。 “不行,”杜云谏生气,“你们先去汉城,我去田家镇看看,谁找到阿砚就先回西京。” “那更不行,找我们二爷怎么能让杜少爷您冒险?小姐也不能过去”沈述坚决不同意。 沈飞更不行,“小姐您和杜少爷去汉城找,我和沈述去田家镇找。二爷要是没在那,我们正好多杀俩小鬼子。” 一时间几人争执不休。 这时,竟然有行军经过,“沈述,你看后边像不像26军的人?”杜云谏低声问, 沈述仔细看去,确实见到了几个在上海打过仗的,当时接江北大批军资的正是他们。 故人见面,分外欢喜。 尤其在这朝不保夕的世道。 “田家镇现在守得艰难,我们是去支援的。”说话的是陈营长,这个大汉子很是感性,“做梦没想到啊,咱们还能再见,这一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 26军以前是中央军劲旅,可淞沪之后,他们伤亡惨重,勉强合编成2个师,广济战役围攻后,他们一个军更是连一个师的兵力都没有了啊。 当战友身体直接被炸裂,鲜血淋了他满身的时候,陈营长都分不清,他是活着还是已经到了地狱。 “我们军长没办法了,这回拉来1000随军民夫……兄弟我这回去,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说着 分卷阅读47 话,声音已经哑了, 杜云谏摘下满是裂痕的眼镜,低下头,无言以对。 告别急行军,几人久久不语, 他们用尸体与鲜血拖住太阳军的侵略步伐的,而这,还有七年。 汉城注定沦陷,期间还会有千千万万人丧命于此,沈婧文痛苦的闭上眼睛, 她从不嫌时钟走得慢,此时,却如行过百年。 “小姐,我来抱一会吧。”沈述接过孩子,这一路,他们拔野菜,吃野草,大人尚且不能裹腹,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实在没办法,小姐只能咬破手指滴血来喂。 她现在廋弱的,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婧文,婧文,快来。”杜云谏远远的端个瓦罐,跑过来。 沈婧文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走开的,见此疑惑问道:“杜大哥,你这是去哪了?” 杜云谏笑容满面,“这边镇里有个地主,我去弄了只鸡。热乎着呢,赶紧吃,来。”他拿出农家要来的木筷,用里衣使劲擦了擦,递过去。 三人都很高兴,催促着沈婧文多吃点, “你拿什么换得?”沈婧文冷静的看向杜云谏。 果党政府货币不一,战乱时期又贬值的厉害,所以他们从黄山出发时,带的都是黄金白银。 然而这一路,到处都是面瘦肌黄的难民,他们全部换成了食物散出去,如今,只剩一根金条在沈婧文身上,那是要留到汉城的。 杜云谏不想多说,“你别管了,什么能有填饱肚子重要。再不吃点东西,你就站不起来了。” “小姐,你就吃点吧,杜少爷已经换来了。”沈飞接过筷子,送到她指间。 沈述也着急,“小姐,您快吃吧,有力气了咱们才能早点到汉城。刚才张团长说见过二爷,可也是好久之前了,咱们要不早点走,万一二爷又转移了怎么办。” 虽然张团长原话是,见过一个叫沈砚的人,但在他们心里,二爷就是在汉城错不了了。 几番推辞,他们都不吃,坚持让沈婧文多补补,她低头喝汤,大滴泪珠滑落在粗糙的瓦罐里, “你总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吧。” 沉默良久,杜云谏小声说:“怀表。” 听闻,沈婧文将头埋得更低,那只怀表她见过,是杜家世代传给子孙的,明朝的老物件。 “现在仅有原料已经面临告罄。江上的物资再过不来,前线的供给就要彻底断了。”沈砚耐心用完,再次找到李军长。 “我知道现在情况很艰难,可是军资,是一点都不能再往汉城运了。当今之急,是想办法在汉城沦陷之前,将这些东西都搬到渝城去。” “不支援木仓弹,他们拿什么去打,正是因为我们现在供给不足,他们才打了败仗。” 良久,李军长才疲惫的开口,“沈砚,南京教训在前,汉城不能再重蹈覆辙。所有人、物必须全部撤出,一个不留。” 沈砚一拳砸在桌子上,“正是因为南京事变在前,汉城我们才更要全力以战,决不能再让他落到太阳人手里。”说话间,晶莹溢出, 沈砚转身抹去,头也不回怒气冲冲走出办公室。 北原介??? 老三,他们家老三才26岁, 他离开的时候,还跟弟弟说,回去一家人要给他补个生日, 他在南京专门挤出时间,向一家西餐厅去学了做正宗的奶油蛋糕,打算给老三个惊喜, 怎么就……怎么就…… 他这个幺弟,从小,就体贴又护短,到头来,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的留在了南京…… 每每想起,他心里就疼的喘不过气来, 沈砚双手覆面,泪如泉涌,不能自己…… “主任,主……”林沂找过来,顿时哑声, 沈砚起身,带好帽子,“怎么了,”声音沙哑。 “电话,找您的。”林沂答道。自辗转打听到沈三爷下落后,主任已经好几次情绪失控了。 “我是沈砚。” “我是江北。” 沈砚惊得瞳孔倏然发大,“江北?你在哪?你见过我大哥和北北吗?”震惊过后,他连忙追问。 咽下嘴边的话,江北反问:“从南京出来,北北就打算去找你的,怎么,现在还没到吗?是不是沈御直接带她回西京了?” 沈砚面色沉重,说:“我没有见到人。我打电话问过西京守军,老宅除了七叔,大哥和北北都不在。” 电话线那头,声音清冷,“你在汉城附近仔细打听,说不定他们在找你。我要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 “太阳军要在战场上投放毒气弹,南方一带,不清楚具体位置。”他的声音很小,却又尤其沉重。 “能知道具体时间吗?”他浑身严肃起来,不敢大意, “一月之内,具体不清楚, 分卷阅读48 你尽快,我现……” “江北?江北?”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掐断,沈砚心不住往下沉,江北究竟在干什么? 来不及多考虑,他马上吩咐林沂,“查这个电话的来源,立刻马上。” 而他转身,飞快跑向汉城战区最高司令部。 “……北原,辛苦你了,请立刻动身,” “是,为天皇尽忠是属下荣幸。”北原介板板正正敬礼告辞。 身后,伊藤颇为满意,“看起来,北原虽然参军晚,也刚来中国,但做事是很不错的。” 旁边一时附和声起。 “北原少佐,今日一同出行的是,第二师团下辖第三步兵炮中队,这是所有人员名单,请过目。”北原介站在中队前,一旁递上队伍信息。 北原介随手接过,兴致缺缺,只扫了最上边一眼,又递了回去, 近卫小心翼翼,据说这位年轻的少佐,是母国某贵族最受宠的幺子,这回来说白了就是镀金的,呆不久。而且貌似其父与内阁渊源颇深。 这可不敢得罪。 眼风扫过队尾,北原介眉头皱起,“怎么回事,帝国皇军是没人吗,让这样的来打仗?” “少佐,”近卫冒冷汗,“他是小池洪一郎,曾不幸被伤,如今看起来较瘦弱,但全部检测完全合格。”近卫将翻到的信息仔细回禀,并上请过目, 北原介完全没兴趣,摆摆手让近卫退下。他离开后,被点到的小池洪一郎才放松下僵硬的身体。 行军中途休息,北原介点燃一根雪茄,默不作声思考着什么,突然,他开口叫住了一名走动的兵员, 众人见此,心里悄悄为这个倒霉蛋捏了把汗,因为这人正是被少佐不满过的小池洪一郎。 只见,不知少佐问了什么,小池说完后,突然被狠狠踢了一脚。来不及替这位兄弟祈福,眼见着少佐眼峰扫向这边,他们赶紧低头吃饭,不敢再看。这贵公子真难伺候啊。 “夜里路过万松龄,准备好了吗。”和踢过去那一脚不同,北原介此时语气低沉而温和。 小池像个犯错被抓的新兵,浑身僵硬紧张,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完全不一样,“别的没问题,可我走了……” “把事办好,别的不用操心。记住,你只有三个小时。”北原介吐出燃尽的雪茄,不屑的瞟了小池一眼,让人回去。 众人见小池耷拉着脑袋,双拳紧握,又一脸沉重的表情,也不敢多问。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只当没看见。 夜里,山路清凉。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北原介不准队伍燃火把照明,脚下崎岖,急行军只得放慢了步伐。 马上就能翻过最陡峭这段,却突然传来枪响声, 队伍马上隐蔽警戒。 五分钟后,他们判断出这是双方在交火,且看一时半会没有停的意思。 发觉有熟悉的枪声,众人不用猜就知道,这种情况,他们肯定是要去支援友军。 果然,北原介叫了几个人前去探明交战情况,其余人原地待命,注意警戒。 而探查战况的几人里,偏偏就有小池洪一郎,啧, 少数几个注意到的也只在心里轻嗤了声真倒霉,大家未做他想。 离得近了,趁没人注意,北原介与小池交换了个眼神才放他们离去。 午夜,枪声止,战斗结束, 对方长官过来表示感谢,可在知道他们是一支步兵炮中队后,态度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阁下装备精良,刚才为何没有装弹开炮?”那带官衔军装的男人脸色不好。 如果刚才北原介用上大炮,那这场战斗就不用耗这么长时间,也不会造成他这么大的损失 “呵”北原介笑的轻蔑,“抱歉,我们急行军速度太快,打扰你们战斗了。” “你,”官衔军装男不忿, 北原介视而不见,转身整理队伍, “呵呵,阁下见谅,我们少佐考虑到夏日干燥,易生火灾,所以不敢轻易用炮弹,实在是为我们帝国皇军着想。”近卫抹了把冷汗,自动为上司解读。 黑暗中,北原介听此挑眉,这倒是个好狗腿儿,可惜了。 此次中途应急支援,事发突然,但好在他们战力充沛,除5死3伤外,急行军没有别的损伤。 北原介淡然摆摆手,让队伍原地休息补充,半小时后继续原目标前进。 他坐下喝水,旁边放着一只精良泛冷光的箱子,无人敢靠近。 黑暗中的松林间,突然有一抹黑影快速奔跑,这黑影顾不上仔细看路,辨别了方向就冲,三番五回跌倒在地,也是爬起来就跑,看起来很急。 他跑了很久,抬头瞧见隐约的亮光,大喜,舔舔起皮的嘴唇,用更快的速度朝光源处奔去。 深夜,某一线作战区司令部,灯光如昼,48军上下还在紧锣密鼓的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 “报告,从对方阝日战区跑过来一个人 分卷阅读49 。” “什么?!” “什么?!” “什么?!” …… 汉城 双方交战,小鬼子竟然有胆子来偷袭,那就让他有来无回,为兄弟们偿命。 夜晚里的48军因为活捉了一个小鬼子而群情激奋, 等那人终于被五花大绑,送到一众高级将领面前时,已是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样。 “说吧,休战时跑过来,有什么阴谋。”罗军长面色沉重, 那人使劲努嘴,尽可能说话清晰,“我虽然是从太阳方军区过来,但我是中国人。我上海的,在广州杀了一个叫小池洪一郎的太阳兵,假扮混于太阳军中,我现在假死跑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请你们帮忙。” 众人神情严肃,半信半疑,“接着说,” “太阳军战时最高司令部已经秘密下达了,对我们的全球刺杀。而且东部地区接连沦陷,我们想去汉城,困难重重。所以我们杀了两个日本人,以此掩护,达到目的。” 他吞了下口水,接着道:“我们自投狼窝,随时送命,一直很低调。可走到九江,我们冒充的那个身份被委以重任,要带一个步兵炮中队,去支援马上占领田家镇的太阳方第六军团。我来,是请你们出人,咱们里应外合,灭了这个中队,到时候枪炮都归你们。” 罗军长一针见血,“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看了良久,轻声吐口,“上海,清帮,江九爷。” 原来这是六子,而北原介正是取而代之的…… 一时众人大惊得站起来,不敢置信,“江九爷?江北!” 六子很着急,“你们快点联系田家镇驻军配合,别犹豫,没时间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急行军速度很快,天亮就到,六军团有个人和那个假身份是老同学,九爷要是和他们见面了,一切都得暴露,你们必须赶在这之前,拿下这支中队。” 罗军长面色难看,左右不决 ,若是真的,自然再好不过了,一个太阳军中队,还是个配置大炮的中队,光战利品都相当丰厚。 可有是有什么意外,万一中了敌方埋伏,这个责任,谁也付不起。 “那真的是我们九爷,淞沪的时候我们连夜送过去4大车军资,其中还有3门炮,是德国的,你们可以问当时的26军,这些细节除了我们双方没人知道。还有,还有,一周前,有个太阳区电话打到汉城,说太阳人要在战场上投毒,那也是我们九爷啊。求你们,快点吧,再晚真的来不及了……”小池洪一郎,不,是六子,他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哀求。 “笃笃”杜云谏推门而入,正好迎上沈婧文的目光, “孩子烧退了吧?”他伸手就去碰床上婴儿的小脸, “嗯,好多了”沈婧文也起身上前, “没什么了,来,你快吃早饭。”原来他是来送早餐的。 在得知杜云谏吃过后,她才打开食盒。 “已经有阿砚的消息了,他是战时军资调配的主任,监督几个军械厂赶工。”知道沈婧文急切,杜云谏赶忙将新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果然,她当即放下筷子就问:“那二哥现在在什么地方办公,我马上……” “别急,”杜云谏连忙将人拦下,“你先吃完饭。阿砚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该有多心疼。” 沈婧文大滴泪珠落在白粥里,只得按捺住心情,大口喝完。 他们一行终于走到了汉城,那天恰好是10月1号,听到日期,沈婧文脑中突然浮现神州大地,条条大道上扬起的五星红旗,那黄得耀眼,红得夺目的颜色,是每个中国人心里无可替代的神圣。 脑海中挥舞着小红旗,激情澎湃唱着国歌的人,和眼前布衣黑面、仓皇逃乱的难民重叠,而远处硝烟弥漫,天地无光。她低头不忍再看,这条路,他们走的,着实,太难了。 1938年10月汉城会战,从此抗战进入相持阶段, 这是她搜遍脑子,仅能想起的,与之相关唯一的一句话, 还是托了党和国家当年九年教育的福,只是可惜,她没能长成九年义务想要的那种人。 她的肩膀太小,载不了民族兴亡,她只一心想找到二哥。 可偏偏越着急越出错,婴儿娇弱,夜里就发起高烧,沈婧文心急如焚,却偏偏什么也不会做。 还是杜云谏带着跑到医院,忙活到今早,才稳定下来。 “阿砚也一直在找我们,我稍一询问,他们就有人知道这事。等下见到你二哥了,咱们……”说道最后,杜云谏自己也说不下去, 沈婧文撇过头去,又恰好看到床头放置的木盒,泪水再次大片淌下, “婧文……” “杜医生?”杜云谏想劝人保重自己,却被外边打断, 他应声开门查看。 片刻又进来,“婧文,有个团长受伤很重,需要我协助手术。”杜云 分卷阅读50 谏很抱歉。 战区遍地缺医生,在得知他身份后,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资源。沈述和沈飞早在来汉城第一天,就被沈婧文派去码头帮忙搬运物资,她身边连个人也没有。 他本打算配婧文去找阿砚,可如今, “等下午,我陪你一起过去行吗?” 沈婧文摇头拒绝了,“杜大哥,手术重要,你快去吧,已经知道地址了,我自己去也行。” “你一个人……”杜云谏的不赞同再次被打断 “杜医生,快点!” 沈婧文没再给他机会,将人退了出去,“快去吧,来不及了,人命关天……” 街上有些乱,到处可见搬家的人,还有很多难民流落街头,无处可去。有钱人坐在轿车上疾驰而过,贫苦人蜷缩在墙根仍被嫌碍眼。 外围要塞接连被攻破,汉城不保,已是全民皆知的事实,必须全城完成大撤退,不能让汉城成为第二个南京。 汉城的人很慌忙,连麻木无神的乞丐也在挣扎着寻一生机,即使,他们并不知道世上哪里还有所谓的生机。 “山河不倒,复我中华” “赶走小鬼子,不做亡国奴” 沈婧文转身,是国立汉城大学的学生在游街鼓舞士气,听说早在春天,大学就已经开始西迁,怎么现在还有学生在此? 问过其他人,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学生是主动留下的,在这个危急存亡之秋,他们想做些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沈婧文再次泪目,她不太清楚,这是不是日后著名的汉城大学,但想起了那让人纷至沓来、特意观赏的汉城樱花,怪不得它那么灿烂美好,原来曾有人以命相护。 嗡嗡声由远至近,沈婧文被拉回神, “是太阳人的飞机,” “快跑啊,” “他们要扔炸弹了,快逃命啊” “啊……” “轰……轰……轰……” 一连串炸弹在汉城炸开,大家尖叫着逃命,沈婧文捂着胸口的口袋,瞄准一个巷子里的砖房墙角,捂着头就向前跑, “啊……娘……娘……哇啊……”小男孩的哭声淹没在连天炮火中,女人躺在地上,已没了声息,四周纷乱的双腿着急逃命,没人多停一秒。 沈婧文看见这一幕,良心煎熬,刚抬脚两步,身后的木质酒楼亭轰然倒下,许多木板砸在她身上。 “咳咳,”她被砸的浑身疼,挣扎着爬起来, 此刻,头顶的轰鸣里再次抛下一枚炮弹, “躲开” 柔弱的身影来不及犹豫猛然朝男孩扑去,电光火石间,沈婧文突然想,她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此后再无江北 第九军秘密打了一场仗,但所有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解决了“北原介”尸体问题,江北血尸堆里缓慢走出来,亲手烧焦了这一片土地。 “噗,”突然弯腰突出大口鲜血 “爷!”六子还有旁边很多人伸手去扶, 江北一一点头,谢过大家好意,只扶着六子的肩膀渐行渐远, 夕阳似火,好像要把那道佝偻单薄的背影吞没, 身后的337团并没有往日打了胜仗的欢欣,一时静默无言,看着这一幕。曾有幸目睹过,当年清帮江九爷的不可一世,如今怎么也不能相信,这竟是同一人。 “团长……”副官欲言又止, 团长皱着眉头,面色沉重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谁也,无能为力…… 终于走到汉城,江北让六子找了块破布,给自己披在身上,他这副面容,别吓着别人, 六子眼泪直落,“爷,医院在这边,” 江北却摇了摇头,他不去医院,北北肯定在沈砚那,他直接朝打听到的地址而去。 可还没走到,就遇上敌机空袭,他们寸步难行,只能到处躲避, 轰鸣杂乱里他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江北转头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他心跳都停止了, “躲开” 残破的身躯此时却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不顾一切将人紧紧护在身下。 沈靖文脑中嗡鸣作响,头痛欲裂,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被喷洒了一脸温热,她才找回神志, 这张脸熟悉又陌生,“江北” 她不敢认,眼前这个满是血污、干瘪憔悴的男人会是当年众星拱月,矜贵威仪的江北。 沈婧文眼泪簌簌直往下淌,“江北,江北……” 江北看着眼前人,露出从未有过的明媚笑容,他从前皙白淡漠的脸庞,现在混杂这烟灰与血污,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白齿,薄唇轻触,说着什么, 然而,“江北,我听不到,江北,江北你说什么,你再讲一次……” 他惨淡一笑,凑到耳边,“北北,沈姑姑当年没死,你听到了吗,她活着, 分卷阅读51 很惦记你。” 沈婧文泪水止不住,边哭边点头,“我听到了,江北,我听到了,姑姑还活着,我会告诉哥哥去找的。现在咱们去医院,我扶你去医院,” 江北再次看着人笑开,不舍得眨眼,“北北,北北,这个名字是我为你取的,你只要还叫这个名字一天,你就不能忘了我,听到了吗,不能忘了我。”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落,沈婧文挣扎着抱起江北站起来,“我不忘,不会忘记的,我不忘,” 六子这时也终于重废墟中爬起来,过来搀扶帮忙, 江北靠在六子身上,掏出一直紧紧藏在怀里的东西,马上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北北,这个你拿好了,不能丢,也不能交给任何人,更千万不能打开。等北北一百岁的时候,将它交给国家好不好。” 说完不待人反应便轻声恳求,“北北,我叫穆北川,我真正的名字,穆北川。你唤我一次,好不好?” 泪水模糊了双眼,脑子也失去了思考,她泣不成声只附和,“穆北川,穆北川,穆北川!” 男人突然用力,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眼角晶莹滚落。 他唇瓣微动,想说什么,最终改口,只在她耳畔留下了一句话, “Sei tutto ciò che di bello mi mancava ancora nella vita, sei l039;Amore per sempre!” 然后离身,拂去她的手, “什么意思?江北,我听不懂,江北?江北……穆北川……”沈婧文还要上前,却被人从身后阻止, 她回头,“二哥,江北他……”她急着向哥哥求助,想去看江北伤势,想扶他去医院, 不想,却被二哥更用力的制止在怀里,“别去” 沈婧文终于察觉不对劲,哭喊道:“他受那么重伤,他要去哪?江北,江北!穆北川,你要干什么,穆北川!”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个他曾发誓要以命相护一生的女孩,目光眷恋。 然后在身后人的挣扎声中缓慢离去,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钢尖刀刃般的疼,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从沈家离开时,北北也是这样哭闹不休,她那时候才五岁,也是这般哭喊着不让他走, 那时的他也和今天一样,一步一步的离她越来越远。 忽又想起,他当年将她抱回来,交到沈老爷手上时,对方问,可曾取过名字。 他鬼使神差,说,有。 北北,北平的北。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北北,是穆北川的北。 彼时,他觉得没关系,就这样留在沈家,陪着这个小姑娘长大,也很好。 后来不得不离开沈家时,他也安慰自己说没关系,上海就这么点,他多走两步,也能看见她。 沈家搬去余杭,他担心的一宿睡不着觉,远远地缀在后边,直到看着他们进了余杭才停步。他笑,其实上海离余杭也没多远,只要他想,随时就能来看她。 可如今以后,他可能再也走不到她身边了, 胸口,那纸信笺终是没有送出,此刻,却灼得他心头滚烫, 他的北北,以后,再也轮不到他护了。 “二哥,二哥”她哭倒在哥哥怀里,江北怎么了,究竟怎么了,突然出现,有这样莫名其妙的走远,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为什么不让她去,为什么啊! 然而,任凭他如何反抗,圈住她的铁臂都没有松动一毫,回答她的,是沈砚眼泛泪花的沉痛眼眸。 在沈婧文的一再追问下,沈砚才嘶哑的开口, 江北,只能死在硝烟炮火里, 对上妹妹不敢置信而睁大的双眸,他讽刺一笑, 是啊,真是好笑。 江北与果军合作,给他们消灭了太阳军一个劲军中队,期间收缴自不必提,然而到头来,反倒谁也容不下他, 交火中,江北突然全身痉挛抽搐,不能自己,很多人都看见了那一幕。果党高层一致认为,他身上已经被注射了病毒,为了扼杀一切可疑感染因素,下了死令,江北必须死。 哈哈,哈哈,沈婧文大笑出了眼泪, 送物资军备支援抗战的是江北,冒死调船数百里地救南京居民的也是江北,深入敌军配合消灭一个阳军中队的还是江北,到头来,到头来,他反而被龟缩在后、一群道貌岸然的所谓政客推到了枪眼前。 凭什么?凭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不顾黑夜里的倾盆滂沱,夺门而出…… 江北的求婚帖 “二哥,”沈靖文手放在沈砚肩上,轻声唤道。 听闻大哥噩耗,沈砚一时不察,从楼梯倒头载下, 那天,从来彬彬有礼的男人,顶着一脸血痕,嚎啕大哭。 他离开余杭,谁知那竟是和大哥的最后一面,他告别南京,没想到 分卷阅读52 竟是和弟弟的永别。他痛恨自己的离开,抛弃了最亲的人, 沈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抱着最后承载大哥的盒子,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沈砚胡茬丛生,憔悴不已,像是老了十几岁,沈靖文将哥哥抱在怀里, “二哥,你不管我了吗?三哥走了,大哥也走了,如今汉城沦陷在即,你不管我了吗”这几日哭得太多,她眼睛红肿不堪,已是刺疼得流不出眼泪。 沈砚顿了顿,好像突然魂归般,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神情激动:“对,你得走,北北你不能待在这里,你得走,二哥送你上船,现在就走。”说着就要下床。 “二哥,二哥”她制止了沈砚动作,“吃点东西再走啊,我还没吃饭,二哥陪我吃点好不好,我一个人吃不下。” 沈砚手指发抖,接过碗筷,就着苦涩的泪水,吃了几天来的第一粒米。 “二哥,你辞职咱们一起走好不好。七叔还在家,大哥的孩子也在家等我们,咱们回西京,以后不管西京怎样,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块,行吗?” 沈砚吞下嘴里的苦涩,红着眼摇摇头,他哥哥和弟弟都死在太阳人手里,他得为他们报仇。 结果预料之中,沈靖文再次开口,“那我留在二哥身边,二哥去哪,妹妹就去哪……” 沈砚张口就要不同意,但沈靖文没给他这个机会,“二哥,我就你一个哥哥了,你别赶我走。我说要和三哥留在南京,他却让我去看大哥,我要带大哥回家,他却让我来找你。现在,我也就只有二哥你了。” 他喉咙胀痛,“北北……” “二哥,我枪法也可以,这一路我也没少打仗,我也要杀太阳人,为大哥三哥报仇。你现在不想让我出差池,可回头我自己偷偷跑去参军,你不是更担心?二哥,别送我走好不好,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要真有什么意外,咱们一块去见大哥和三哥。” “尽说什么胡话?”他语气有些重,就听不得妹妹这样说。 兄妹俩紧紧相依,“北北,以后二哥护着你。连同大哥和老三的,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田家镇失陷,信阳也被夺取,汉城彻底暴露在太阳人的枪炮之下,敌寇三路齐发,一切已成定局。 然而至今,码头仍有数十万难民滞留,江上还有许多机器武备无处安置。这场撤退和前线的战况一样艰难。 沈婧文同样忙的脚不沾地,汉城九省通衢,自古文化繁盛,这座城市的底蕴与历史,她带不走,但承载文化的符号,沈婧文不想放弃。 而且,到渝城的大船虽然有限,但民间的木船竹排短时间横湖渡江,还是没问题的,沈婧文组织鼓励这部分人去云南,实在一时走不了那么远,先到潭州也行啊。 “小姐,小姐,二爷找你”沈飞挤过人堆,大声传话, “好,马上就来。”沈婧文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刚刚又经历一场空袭,很多船被打翻在江上,她下水一同打捞行李和……尸体。 她同沈飞走出人群,“二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守城战役打响,沈砚主动提出申请,从后勤转到一线,那双常年拿钢笔的温润大掌,终是握上了冰冷的□□。 在一家民住小洋楼,她见到了久别多日的二哥,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如今一身军装,板板正正,毫无表情的脸与当年的大哥如出一辙。 “来,我看看。”他的严肃从不放在妹妹身上,“刚刚空袭,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乖乖摇头,“没有,他们一直在护着我。”沈飞沈述被他严令,守在她左右,寸步不离,但凡有点危险,这两人都是先将她护在身下。 沈砚点点头,这才满意。好生又叮嘱一番后,才从怀里拿出一份折叠的报纸。 沈靖文结果,不解,“这报纸早就过期了,给我这个干什么?” 他低下头,又让妹妹打开看,声音很轻, 她狐疑的翻尽报纸最后一折, 这是一封包了外皮的书帖,虽然多处污损,还有被火侵灼得黑黄,也仍不难看出它的华丽典雅。 沈婧文继续打开,待看清内容后,眼中泪水无声而下,这是…… 她泪眼婆娑,望向二哥, 沈砚为妹妹擦拭泪痕,然而越擦越多, “江北总是说,他与你有婚约。早年爹还在的时候,他就上门送过婚书,后来,大哥掌家,我也曾在书房见过一样的书帖。这份……他应该是想亲自向你求婚的。”只是不知为何,最后见面,他都没有拿出。 沈砚轻拍妹妹的后背安慰,这还是48军的一个小战士偷摸打听,交给他的。这份染血的真心最后被黄土掩盖,那小战士在搬离战友尸体下,偶然发现。若非他去了一线战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管江北人如何,对他沈家,他从未轻忽怠慢过,尤其是对北北,更何况,是他们沈家害了江北。 所以,沈砚拿到后,马上来送到妹妹手上,不管北北记不记得,江北的真心与情 分卷阅读53 意,都不应被隐藏。 沈婧文将婚帖珍重的抱在怀里,泪水打湿了沈砚的肩膀, 她曾听说旧时婚书多为合婚帖,是男女双方订婚之后才交换的庚帖。 只有讲究的大户人家,才会郑重的写求婚帖,表示对女方的看重与诚心。 她为自己今生都无法回应,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而歉疚,更悔恨自己将江北置于如今的境地。 她指间颤抖的拂过“穆北川”三个字, 是沈家,是他们沈家对不住他。 在所有人都以为姑姑死在东北事变时,她悄悄踏上了去太阳国的船只。其间经历与艰难无人知晓,只是等再次出现时,她的身份是,太阳本岛负责护送毒菌菌苗到东北去的特别专员。 姑姑监守自盗,将箱子交给了一个还未踏上国土的德国留学生。 这个东西如此危险,又无法销毁,留学生只能将它远远带离中国土地,才有可能杜绝它被用在中国人身上的风险。 然而,在太阳人铺天盖地的追扑下,他东躲西藏,狼狈不堪。眼看将要暴露,留学生冒险跑到一艘戒备森严的船上,伪装一番,把箱子藏了所运货物里。自己以命引开追捕。 命运使然,这批货正是江北最后购入的一批军火。 他不相信,太阳人盯上他会使为了几杆新枪,几门大炮这么简单。在亲自带人一一检查之后,他终于发现了这个箱子。 江北也是根据太阳人的态度,以及对他的用刑威胁之后,才大胆猜测到这个东西。 而那天他拿在手里威胁太阳人的,不过随便找的一瓶化学药剂而已,但他笃定,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只是,后来的那种情况,江北也再无法放心将之交给果党政府。 这个大杀器,它的存在就是个错误。而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这个后果,不可想象。 他无人可托付,只能交给唯一信任的北北, 呵,江北临前,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可真阴险,将最危险的毒药放在了最爱的人身边。 北北生死不明 “二哥,我……”沈婧文心中迟疑, 沈砚揉揉妹妹的头发,心中同样不舍,却还是道:“去吧,北北放心,二哥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论是潭州还是春城,我都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他再次将妹妹抱住,“北北还需要照顾,二哥怎么舍得死。” 汉城已经难以抵挡,流血战死军民不计其数,很多高官将领都已撤离。 沈砚心系北北,忍了几回想将妹妹送走,都被打消。 然而,现在必须将她送离战火。 汉城守军顽强抵抗,激怒了迫切进攻的太阳军,每日都要空袭好几回, 炮弹丢向小洋楼时,正是晚上沈婧文刚回家,她拼命将箱子藏在身下。 里边有毒菌苗还有大哥的骨灰,哪一个都不容有失, 沈砚赶到,看见后背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妹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她送走。 大哥的骨灰需要带回家妥善安置,毒菌苗更不能呆在战火里,像这次万一被火乍毁,那将是全城的灾难。 最重要的还是沈婧文,如果自己真的……他希望妹妹能活下来,也许会很难、很痛苦,但他都希望妹妹能活着。 “二哥,我跟你去春城,我会好好守着箱子的。我不走,行吗。”沈婧文低声哀求,自己在身边,哥哥就算危险也会挺着一口气,自己要是彻底安全了,她怕二哥…… “北北,傻丫头”沈砚眼眶发红,抵在妹妹头顶,“你放心,二哥一定活着。两个孩子都放在卫生队里,等你回来,二哥还要亲手将他们交给你呢。放心,北北。” 一个大孩子就是她上次和江北一起救下的那个,5岁的男孩只记得自己叫毛豆。小的是张姐那个才一个月的孩子,当初怕不好活,张哥就说孩子叫三生,就盼能多活几年。 沈婧文不放心将孩子给别人养,不管多困难都带在身边,然而这次回西京,她却把孩子托给了二哥。 她知道自己自私,却想不出别的办法。 她想让沈砚有点责任,就算自己真有什么意外,也要多想想还有两个没长成的小孩,还有个除他之外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妹妹。 “婧文,江兴轮已经要开了,只是还有这么多人挤不上,我们等下一班好不好?”杜云谏跑过来好生说道。 还有最后一批医疗器材,由杜云谏亲自送往渝城,正好可以将沈婧文带走,否则,沈砚也不会放心让妹妹独自离开。 只是,隆隆炮火作响,最后的守军仍咬牙坚持,为军民撤退争取时间。沈砚连最后送妹妹的机会都没有。 “杜大哥,没关系的”沈婧文提着一只大箱子,摇头道:“只是,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全部都走。” 是啊,江兴轮已经超载五千人,可码头上翘首以盼的远远望不到头,如何也载不走全部人。 分卷阅读54 轰隆声越来越近,附近水面不时有炮弹火乍开,她紧紧抱着箱子,蜷缩在船运司令部。 二哥怕她和菌苗出意外,早就和船运讲,她护送的是兵工厂机要文件,将她一路重点保护。 汽笛声响,轮船渐渐驶出,尽管已尽力装载,仍有许多人在码头绝望的嘶吼咆哮。 看着这一切,沈婧文眼泪泛滥,却只能用力抱紧箱子,她什么也做不了。 “小姐,吃点东西吧。”沈述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张黑乎乎的饼子, 大家赶着逃跑,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他们已经两天来都没好好吃东西了。 沈婧文接过,使劲掰下来大半,“你也吃。” “我吃了,现在还不饿呢,”然而,沈婧文不由分说塞给他。 沈飞留给沈砚,沈述护着她,这也是兄妹俩人一通拉扯的结果。 沈述事事以她为先,怎么可能自己先吃。她不用想就知道。 黑饼子硬邦邦的,硌牙的很。沈婧文将另一个递给进来的杜云谏。再难吃也比外边没得吃的人强。 “汉城怕是守不到早晨了。”杜云谏沉重开口,现在是夜里1点,城里的守军最难捱的时候。 沈婧文听此望向那一片被火光映照的天空,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撤退。 “怎么了?”沈婧文被巨响吓一跳,三人忙向外走去。 那不是,刚走不久的江兴轮嘛,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 “冯三叔,这船怎么回来了?”杜云谏问码头边一位老人。 这个叫冯三叔的是船运公司的老船长,开船技术绝对排的上号。 此时,冯三叔沟壑丛生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刚才那里边才接的电话,上边的长官要求船必须回来拉什么东西,唉,这是要出事的啊。” 果然,滞留的难民见此亢奋不已,不等轮船完全停下,就跳在水里往上爬。 他们几人看着这一幕,动不了分毫。 拦吗?这可是他们救命的稻草,你这双手揽过去,就是掐断他们的生路。 可就这样任他们一哄而上,这艘船能平安走到目的地吗? 最后执勤的宪兵不能将木仓口对上老百姓,他们手挽手在江水中维持秩序,声嘶力竭。几门大炮搬上船却又没地方放,只能拆卸堆在甲板上,一早放置的红十字标志也被扯得一团乱。 码头边沈婧文心中焦急,这些日子,太阳军也知道汉城后方在进行大撤退,他们的水上飞机频繁出没,对长江航道上的船只稍有怀疑,便找借口进行狂轰滥火乍, 假如船顶有教会、红十字标识,可能太阳军的水上飞机还会盘问后放一码,可如今木仓炮机械都暴露在船外,红十字标也如此乱扯,沈婧文真怕…… 只是任凭她如何大声提醒,都被掩盖在了伤员、难民的涌流声中,“给船长打电话了吗?”她赶紧询问跑回来的沈述。 “船长早注意到了。可别说甲板上,连船顶上爬的都是人,他们人员过不去。现在整艘船已经有一万多人了。”沈述他们也是干着急。 “一万,一万多”她暗自喃喃,江兴轮核载是2000人啊。 杜云谏刚搬完一堆器材,没注意旁边大船的情况。 “婧文,沈述,来我们也要上船了,快点。”比起江兴轮的庞然大物,这艘船很小,但也涌上了不少军民。 就在一瞬间,沈婧文突然看向身后,自己就这么离开汉城,以后,真的还能找到二哥吗?这里被留下的人会怎样,沦陷区里,他们能活到解放吗? 又一枚火乍弹打在江面,激起大片水花,波及岸边。众人争先抱头逃窜。 沈述拿衣服拥着沈婧文赶忙上船,朝杜云谏而去。 巨大的江兴轮像个年迈负重的老人,吃力的缓缓离开汉城码头,船上所有人闪烁着泪光与希冀,奔向没有战火侵蚀的和平。 小轮船也开始启动,紧随其后开出。 码头上仍滞留的人面露菜色,黯然四散。 汉城洞开,太阳军鱼贯而入,但城里仍有最后一支守军顽抗,拼命为后撤大军多争取一分钟。 “你说什么?”沈砚正要撤,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飞哭着说:“爷,小姐做的船被太阳军击沉了,一大船的人都没了……” 用力活着 阝日已经登陆汉口,整片区域都被太阳军占领,沈砚却不顾阻拦跑到码头,他不相信妹妹会出事,就算走不了,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是了,北北那么聪明。 还有,毒菌苗在哪? 沈砚不顾一切冲到岸边,这里已经没有人,空旷的让他心里发颤,他里里外外沿着江岸跑了很远,瞥见一艘破渔船就要下水去, 身后沈飞死命拦着。 “爷,爷,破船漏水,不能下江啊。” “你放开,北北现在可能泡在水里,我得去找她, 分卷阅读55 她等着我,她在等我。” “被击沉的是建兴论,前边两艘小的都没事,小姐说不定就在小轮船上啊。” 沈飞接着说:“咱们回去打个电话,好好问问。要真的是在江兴轮上,咱们也得开大船去找啊。” “是是,请求渝城调大船接应,不能这么莽撞,冷静冷静,我要救北北,不能冲动。”沈砚强制自己去思考,这么冲动会耽误时机还一事无成。 他使劲压下焦急的心,往回走。 不小心被街上的太阳兵发现,两人狼狈的边打边躲。 木仓声引来更多的太阳兵,沈砚不敢逞英雄,和沈飞连忙往巷子钻。 左腿被打中,沈砚速度被逼减慢,而此时巷口涌来的太阳人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追上,他将沈飞往前猛地一推,“你先走,去找罗将军,请他打电话给两艘小船,问问北北在不在。如果真在出事的船上,你就把细菌的事全告诉他,说如果找不到我妹妹,长江上下沿岸所有人都会死。” 沈飞又补一木仓,抹了把脸,“我拦着,二爷,你走。” 沈砚气的牙痒痒,青筋暴露,大吼:“少特么废话,快滚。” 沈飞顿了一下,他从没见过沈砚生气骂人,那个从来温和有礼的沈二爷。 但他还是没动,突然子弹打完了,沈飞踹翻前边的烂东西抵挡一会,背起沈砚就跑。 “沈飞,这样咱们都跑不了。你先去找电话,我随后就回。”开木仓间隙,沈砚还是坚持让一个先走。 “不行,小姐让我跟着您,我不能自个走了。”沈飞满头大汗,四处躲避,“要不然,我死了都没脸见爷。”他说的自然是沈御。 沈砚一时悲戚,呵呵,他们兄妹四个,老三在南京,大哥在黄山,北北还不知道在哪,自己恐怕今天就要死在这汉城,他们一家人连死都不能团圆。 沈砚也没子弹了,沈飞力竭,不知不觉跑得变慢。 他让沈飞停下,不跑了,从军靴中抽出匕首,打算最后再杀两个小鬼子, 北北你要是安然无恙,二哥盼你好好活,要是……二哥今天来陪你,别害怕,二哥还护着你。 太阳人越来越近,突然一声木仓响,其中一个太阳兵应声倒下, 一团人惊慌四处寻找目标,沈砚和沈飞忙藏好,他们不知遇到哪出援兵, 木仓声变稀疏,后边恐怕还有太阳军进来,二人找准机会,飞快朝另一边逃出。 七拐八拐后,他们才见到救他们的人,这是一支被打散的残兵,还有在汉口码头最后一班执勤人员…… 他们没能在太阳军登录汉口前撤出,只能趁太阳人还没搜捕之前,在民宅里缓慢移动,希望能早点出去。 他们大多负伤,子弹也是捡太阳人的,刚才差不多也已经用完了。 沈砚仔细辨认附近建筑,“刚才动静不小,后续太阳人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们必须走了。” “我们都走了一上午了,没听到交战木仓响,是不是所有军队都撤离出城了?” 沈砚郑重否认,“不是。还有罗将军在西边,但汉城肯定守不住了。我们也正在边打边撤,尽量为先撤的争取点时间。” 一行伤军走的艰难,躲躲藏藏,听见有交火的木仓声时,已经下午。 沈砚顾不得一身伤,就要去找罗将军, “沈团长,沈团长……”一路有人连声喊他, 他也只当没听见,谁也没有北北在他心里重要。 “沈团长,等等……” “二哥!” 沈砚脚步一顿,自己好像幻听了,马上接着又加快步伐,北北一定害怕极了,盼着自己去救, “二哥,二哥” 沈砚转身,看清来人后,瞬间泪目, 沈婧文提着重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到二哥跟前,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就被人狠狠抱紧怀里。 “北北,北北,太好了,北北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让二哥马上死了我都愿意。”大男人埋在妹妹肩膀上,泪水止不住。 沈婧文本来很感动,听见最后一句,将人推开,赶忙呸呸朝地上吐了两口, “二哥,你说什么胡话,咱们都要好好的,长命百岁。” “好,长命百岁。我们家北北,当然会长命百岁。” 沈婧文根本没有走,她一上船,心中就涌上漫天悔意。 老家再好,西京再安全,也不是她的家,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就在这里,如果在和平后世中,这不过是出趟门罢了,但如今,阝日寇横行,战火肆虐,命比草贱, 一条生命从有到无,就在眼前的一秒间。下次等她回来,真的能见到活生生的哥哥吗? 而且战火纷飞,流离失所,这又不是人人手机的年代,就算都活着,她又能成功找到二哥吗? 沈婧文怕了,她不敢去试验,不敢去赌。 所以在船启动的那一秒 分卷阅读56 ,她跳下去了,杜云谏吓得不轻,谁知噗通一声又下去个沈述, “杜大哥,机器需要你,你必须去渝城,可我不能把二哥就这么留在这里。”她对作势也要跳的杜云谏大喊, “婧文,婧文,船长停下,停船,”轰鸣中,杜云谏听不清沈婧文讲话, “杜大哥你一路小心,我会回去找二哥的,我会好好活着,”双手呈喇叭状,大声传音, 船越走越远,许多话来不及说,杜云谏半边身子悬空在外,“沈婧文,我们的婚约一直算数,好好保重。” 冰冷的江水冻得人打哆嗦,沈婧文心中酸涩,杜云谏,真的是个很重诺的君子。 他们的婚约,在她看来是如此荒唐,可对于杜云谏,那是他在双方长辈前指手发誓的重诺。 不得不说,沈父看人很准,也很聪明,摸透了杜云谏的秉性,早早将他拉为女儿的靠山。 早在那一刻,杜云谏就将沈婧文视为一生的责任,无论余生颠沛流离,杜云谏、杜家都也是她永远的庇护。 西南三年 春城当真不辜负它的名字,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如春。 今天是大年初一,街上大人小孩,无论曾经历过怎样的伤痛,这一天都笑呵呵的走上街头, 人们期盼,新一年会更好,期盼战火早日平息,期盼结束这样的背井离乡,也期望新一年能吃口饱饭。 看,老百姓们的愿望总是这样朴实而又美好。 沈婧文带着毒菌苗,便不敢在向战火里靠,沈砚也不允许她往那么危险的地方跑。 从汉城撤出后,太阳军一路紧追不舍,他们残军伤将,逃的艰难。 沈飞在途中被打伤小腿,最后因救治延误,落下了残疾。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来到了潭州,没想到刚进城就看见全城燃起熊熊大火。 来不及喘口气,大家慌忙救人救火, 然而,他们却被关了起来,原因,他们救火。 沈婧文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历史上那成荒唐的“文夕大火”。 因为害怕潭州沦陷,被阝日寇占去城市资源,屈威于太阳人残酷暴行的震慑,果党政府竟然先一步自己放火烧城。 不顾老百姓安危生计,肆意毁坏,致使潭州千年文化积累毁于一旦。 想明白后,沈婧文更是怒不可遏,她不顾命令阻拦,拼力抢救文物和老百姓,其间甚至失手木仓打死了一个执行放火的队长。 这样的破政府,不配让老百姓尊敬服从。 沈砚当下支持她的做法,但转头,却将她亲自送到春城。 因为沈婧文动静太大,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往小了说是女人心肠软,往大了说这就是公然违抗最高命令。 沈砚为给妹妹兜底,不得已主动申请执行一线破坏命令,顺道暗中救人救物。 可即便如此,这火他还是得放,上头这么多人看着,沈砚不能停。 对着熊熊烈火,他跪在这烧焦的黄土上,留下两行清泪,敌寇未至,自己却先灭了城,北北说的对,国民政府,不配。 沈婧文带着一长串东西来到春城,被二哥妥善安置,隐姓埋名,如无意外,她将在这里,呆到解放。 在这里,她看到了历史上的璀璨明珠——西南联大, 这个孕育了众多栋梁学子的地方,保存了抗战时期的重要科研力量,培养了一大批卓有成就的优秀人才,为以后新中国和世界的发展进步都作出了杰出贡献。 瞻仰伟人风貌,沈婧文也不能免俗, 只是,眼前一切却与她设想的大相径庭。 一排排低矮破旧的茅草房,跑起来尘土飞扬,老师露天办公,校舍是猪圈改造,飞涨的物价让很多老师学生吃顿饱饭都不能。 再看看街头大片呆坐的难民、伤员,他们神情麻木,接连有饿死的更不在少数。 久久沉默后久,沈婧文开始学种地, 为了避免空袭砸坏庄稼,她种在山逢旮旯,种在房间窗台,刚开始面积小,但越来越大,粮食也越来越多。 云地大大小小的山脚山洞,这些无人烟居住的杂地,她都开辟出来能种什么就种什么,那些无家可归的伤员难民,只要来做工,她都提供一顿饭吃。 没办法,她也想让大家吃饱,可产量太低,能用土地太少,对于春城数万人的贫苦来说,接济能力实在有限。 有余粮后,沈婧文以超低价卖给学校的人,或是底层贫苦人家,还不时在郊外施粥,尽自己所能。 看着毛豆带着三生高兴的到处跑着玩,沈婧文也嘴角挂着笑意, 过年了,终于来到了1942年,还有三年,会好起来的。 不知二哥回不回来,他长期守城在潭州,这些年,也是不停打仗, 她还会想起许久联系不上的杜云谏,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他应该也在跟着 分卷阅读57 某支部队到处走吧,战争不止,他手里的手术刀是不会放下的。 还会想起当初留在黄山的那些人,听说南方根据地发展的很不错,这些年接连打了不少胜仗,他们应该也在这些人之中吧。 说起红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夏天,二哥照例抽空来给她庆生,但面上却兴致不高, 起先她以为是潭州战事可能不太好,毕竟这些年与太阳军在潭州的拉扯,一直就没停过, 没想到,临走前,二哥突然问,如果他加入红党怎么样。 反应过来后,沈婧文十分高兴,这当然好, 只有这一群人是真心为底层为老百姓着想,也只有他们才能真正推翻旧中国一切不平等,是真的想建立一个真正人民的国家。 以后,盛世祥和,国泰民安的华夏全是他们的功绩。 二哥现在能有这个想法,她是鼎力支持。 但是,欣喜后沈婧文疑惑,现在正一致对外,全力抗阝日的时候,沈砚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直接站红党方的想法,但是二哥一开始在余杭就是在政府任职,后来也一直跟着果军效力于前,猛然无缘无故,也不好直接提出。 再说,她想着如今正是专心打太阳人的时候,就先别拿这些事烦二哥了,日后到了两派相对,再做选择也不迟。 只是,这不着前,不着后,二哥怎么突然说这个? 然而等她仔细打听许久,听闻事情原委后,当即大吐一口,呸,好一个卑鄙不要脸的果党,真是自私又糊涂。 原来历史上老姜的消极抗阝日从这就开始了。 原来,这就是她从前只听过名字的“皖南事变”。 发泄过后,沈婧文提笔为二哥送去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其间将看到的,这些年果党政府治下的底层生活一一道来,附上打听到的红党管制区中,人民生活境况。 她想的很简单,这些年二哥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远比她描述的这些更要深刻,这封信不过是有意识的为两者做个对比罢了。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沈婧文相信,也许现在时机不太成熟,但早晚二哥肯定会向红党积极靠拢。 她相信哥哥的秉性,当然更相信我大组织的魅力。 只盼伟大的组织,早日努力发展壮大,亿万穷苦大众正翘首以盼等你们来。 “小姐小姐”沈飞不太灵便的高兴跑过来,“小姐,二爷回来了。” “真的?”沈婧文正在刮鱼鳞,听此当即放下东西就忙向外赶, “二哥!”激动的看着哥哥,才发现手是脏的,她笑着说“二哥,新年快乐!” 沈砚着急忙慌从长沙过来,见到妹妹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农历新年, 顿时失笑,自己天天过糊涂了,怔愣后他连抱妹妹三回,“北北,新年快乐” “我正弄鱼呢,刚想着你,哥你就来了,这可真是条锦鲤,一会都多吃点,年年有余”她手脏,忙从哥哥怀中出来说道。 沈砚温和一笑,“好。” “先别忙那些,来看看这个箱子。”进门后,沈靖文才发现后边还有,两个提大箱子的男人。 “这是?” 沈砚开口介绍,“这位姓连,这位姓孟,” 互相问好后,沈婧文才弄清事情缘由, 刚才想到的皖南事变,那位ye将军曾居澳门一段时间,近年来也一直同那边的爱国人士有联系,接收他们的爱国捐赠,用于内地抗战。 连先生正是ye将军来往澳门负责插手此事的人之一,他最后一次接到的命令就是想方法弄一批盘尼西林。 然而,作为战争神药,盘尼西林在黑市上已经炒出了天价,再加上太阳人的封锁,要弄到药简直比登天还难。 得幸,上天眷顾,有人竟捐赠两大皮箱盘尼西林,连先生当时激动的差点给人跪下。 可难办的还在后边,这两箱药是直接从美国过来的,用严密的密码箱存放。必须知道密码的人才能打开,否则,即便是强力破开,枪炮也会打碎里边的药物。 然而关于密码,他们一无所知,仅知道两个名字,江北,沈砚。 “谁告诉你的?”沈婧文目光如炬,盯着两人,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孟先生说:“我是一直负责在澳门筹备物资,给我药的是清九社的人,他们一直都很支持内地抗战所需,每次捐款他们都是最多的。 这次的盘尼西林,不是我们找去,而是他们主动找我要捐给战场士兵的。可是除了说了一句,江北给沈砚的,其他的就没了。清九社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打开。” 江北,江北,她暗自低喃,江北已经死在汉城外的战场上,当时几大果军高级将领都过去检查过。 那么是谁不远千里跨越大洋彼岸,寄来这么珍贵的盘尼西林?还这么支持中方抗战,要知道,现在国际上都很不看好东方战场的形式。 最重要一点 分卷阅读58 ,清九社将药给了ye将军的人,这就等于帮助了四赤军,那支持的就是红党。 要知道,现在国际公认中方的政府是果党的国民政府,除了国际红色组织,看好这股新兴力量的人并不很多。这个人是美国的,怎么目标明确将药给红党,而不支持“正牌”政府呢? 就算江北在海外真有那么强大的关系,在他失去了音讯后还以他的名义支援抗战,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沈砚的? 不说沈御,也不说沈少珩,偏偏是她二哥,那就是知道她这两个哥哥都死了。 想到这一点,沈婧文面沉如墨, 这么了解他们沈家近况,是谁?? 药 夜晚,兄妹就这个问题讨论良久,发觉只有两个可能,要不就是六子没死,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江北要是出事,六子绝不可能独活。 那另一个可能就是江北的保镖,孙铭。 “为什么江北来汉城时,身边只有六子,而没有孙铭呢?” 沈婧文问出了这个问题,保镖更应该形影不离才对,但她回想仅有几次与江北见面的情形,发现她看到的都是六子居多。 沈砚抿一口水,缓缓开口,“北北,你对江北了解的不多。全上海人都知道,清帮里,九爷有三个非常亲近的可近身的心腹。一个是六子,他负责九爷的一应人情往来,凡是想找九爷办事,一般都得先找六子。 而孙铭是九爷的刀,他只有两个任务,随身保护九爷,和听九爷命令杀人。所以大家见江北的时候,都要先看看孙铭在不在,要是在那就一切安好,要是没看见人……”那就是谁活到头了。 “那江北这回身带重伤,他难道要让孙铭去杀太阳人不成?”沈婧文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 沈砚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敌强我弱,是要先保重自身,江北不会让孙铭白白送死。孙铭多半是出事了。” 孙铭忠心耿耿,要是活着,他不可能任主子重伤不管,就算阻止不了江北来汉城,也会跟随一起来。就像六子。 但是他不在,那个档口,江北应该也不会非要他去杀谁,那么就只剩一个答案,孙铭死了。 是了,除非孙铭死,否则,他不会让江北受那么重的伤。 “六子不独活,孙铭不苟生,那我们说了半天,不全是废话吗?”狐疑的看向二哥,她怎么觉得沈砚一直在绕弯子呢。 “当然不是了,”沈砚失笑着弹妹妹个脑蹦儿,赶在沈婧文发作前,又赶紧引到正事上来。 “江北身边,还有一个心腹,周塘。” 沈婧文想了想,“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周塘从不出上海。”沈砚接着道:“周塘跟江北年纪差不多,也是三个人里跟着江北时间最长的。上海很多心生嫉妒的人,都会暗中骂他看门狗。” 沈婧文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这么骂他?” “因为他在清帮的权利,第二大。江北给的。他是最像江北的人,行事风格简直一模一样,处理帮内事务也是得心应手,是江北最得力的助手。每当江北不在帮里或离开了上海,清帮全是由周塘说了算的。上海清帮第二把交椅,周塘,名副其实。” “二哥是觉得,送药的人,就是周塘?”她反应很快,直接点明二哥的意思。 果然,沈砚点点头,“是,而且他可能性最大。” “在淞沪之前,上海就传出消息,清帮里搞内讧,周塘分裂,带一众人出走了。我怀疑这是江北故意这么做的。他是想保存清帮的实力。 我们不妨再大胆想一想,说不定,澳门的清九社就是周塘带领的半个清帮的人马。”沈砚越说越觉得八九不离十, 周塘行事与江北一脉相承,自然也是恨江北所恨,江北受太阳人迫害,那周塘肯定不遗余力支持抗战,为江北报仇。 他若是知道江北是被果党设计的,自然不会有好脸色,那么他支持红党就说的通了。 “可周塘为什么偏偏让你接手开箱?不想捐就不捐,要是捐药就好好捐,弄个密码,他想干什么?”沈婧文还是不懂。 背对沈婧文,沈砚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周塘的报复。 江北那时候其实可以一走了之的,当时汉城那么混乱,四处都在打仗,果党又怀疑他身上感染了病毒,不敢多接触,也就没有强硬的关押,江北要是逃,很容易。 但是,果党却拿他来威胁江北。 处置一个下属要远比铲一个狡猾的地头蛇容易的多,江北能在太阳区里冒险给他打电话,就足以证明,他们交情匪浅,果党知道了这一点。 最后,他们就是利用这个联系,以沈砚性命要挟江北,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沈砚有自知之明,他是沾了北北的光。 江北在这世上,只在乎北北。他沈砚活一天,就不会让北北出事,所以江北愿意为了让北北的庇护不倒,而甘 分卷阅读59 愿任人摆弄。 当然,如果可以,江北不会放心将北北交给任何人,但那时候,他的身体确实存在很大问题,在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护着北北的情况下,用这条命换沈砚,江北觉得不算什么。 阴影里,看不清沈砚的表情, 这件事,他没有跟妹妹提过,本来就已经让她够愧疚了,这些自责,就让他自己承担吧, 他欠江北良多,沈家欠江北良多。 而这也是为什么沈砚会想到周塘报复的原因。 如果周塘这个忠心的下属能知道,江北是被果党设计逼死的,那势必就对沈砚的角色一清二楚,他能不迁怒吗? 假如送药的真是周塘,他将药给了红党,却让人来找身为果党军官的他,这被人看在眼里,果党能不怀疑他有二心吗? 不可能! 而这救命的药,密码被告知在他身上,红党现在派人千里迢迢找了过来,他要是给不出密码,无法帮他们打开箱子,就算理解错不在他沈砚,可感情上,红党对他不会有怨怼吗? 很难! 如此一下子得罪最大的两党,以后再怎么他也不会很好的立足。 沈砚揉了揉太阳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不愧是江北最得力的副将,远隔千里,想算计谁,依然不在话下。 午夜,沈婧文猛然惊醒坐起,跑到后院大树下就开始挖, 她们试了那么多数字都不对,那会不会和装毒菌苗的保化箱有关? 江北临走前就交给她这一样重量级东西,密码会不会在这箱子上? 沈婧文越想越有可能,终于挖到了早前她埋在这里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回到房间,拿出保化箱仔细检查, 这个东西来自太阳国本岛,专门为保护毒菌、防止病毒外泄而制作的保护装置。这个技术非同一般,没有特制工具很难打开, 她猜测,江北之前应该没能成功打开,而知道是病毒之后,更不可能随便打开去碰。 她在油灯下瞪大眼睛仔细看,如果和这个有关,那密码肯定在箱子外边。 是这个,沈婧文在箱底内侧摸到一条突起的数字。 她赶忙仔细对照,在药箱上按下相应数字, 寂静的夜里,昏暗的灯光下,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嗒”。 西京老宅 “沈述,你觉不觉得二哥最近……”沈婧文皱着眉头想半天“就是,怪怪的。” 沈述认真想了想,“还行,没什么特别的。二爷一向对您周到体贴,就是不放心您走远路。” “是吗”她自个低喃,又仔细回想这几天的种种事迹, 那天大早,她告诉二哥打开了药箱,本以为他会和她一样很高兴,沈婧文还想着仔细说说这个发现的过程, 结果二哥却一句话没问,神情也很平常,仿佛这不过是平常不起眼的小事罢了。 送走那两个人后,沈婧文还以为哥哥也会马上离开, 之前就是这样,他从潭州到春城要费不是时日,所以过来能待个一囫囵天都是难得,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 然而,二哥这回却说,他想再住两天,多陪陪她。 沈婧文当然开心,这些年他们兄妹相处的时间实在有些少。 可接下来,二哥话实在有些多。 刚开始二哥说起他们沈家的一些旧事,那些代代长辈的渊源,她以为二哥是想让她多知道些家里的事罢了。 可后来,二哥还提到了小姑姑年轻的□□,大哥和那位歌女海棠的纠葛,杜沈两家交情,甚至连江北同沈家的联系也倒了个一干二净,沈婧文在感叹二哥能藏事后,却又觉出一些不对来。 二哥不像是个轻易说三道四的人,这些隐秘的事,就算告诉了她又有什么必要呢? “澳门清九社应该就是周塘的,他们都是江北的人。江北御下很有一套,他的人远的不敢说,至少20年内都会念着江北的。所以北北,以后要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可以去找周塘。”有天沈砚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但沈婧文身边有最亲近的二哥,作何要舍近求远,还麻烦别人? 对此沈砚微微一笑,“人生难免有些棘手的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只要提江北,周塘一定义不容辞。” “二哥,你要去做什么……某些危险的事情吗?你……”她总觉得二哥说话的语气,有些……有些不对劲。 “没有,”沈砚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他是这么说的,“这不是觉得盘尼西林有可能是周塘送的,想到这个人了,就多说了两句。想什么呢你。” 他抱着妹妹,拂去她的不安,“二哥一直在潭州,就这么打打回回,没什么太大事。二哥还没看着你成婚生子,怎么舍得离开你。等我去打听打听云谏在哪?” 一说到结婚,这个话题她接不住,也就没深想太多。 “小 分卷阅读60 姐,小心” 沈婧文摇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二哥就是担心七叔和那未曾谋面的小侄子。 那天二哥临走说,七叔身体不太好了,侄子这些年也没见过家里亲人,整天也不怎么说话。如今时局还可以,想让她回西京一趟看看。 还提了一嘴,老家有些东西或许能用得上,她问是什么,二哥却让她回去自己看,不好说。 就这样,她带着沈述和沈砚安排的人护送着回西京。 沈婧文想确实许多年没见七叔了,当年沈庆死在余杭,二哥怕老人年龄大了身体受不住,就一直没说,连沈御也只说去打仗了。 可如今他们回去,七叔问起,又该怎么说? 这些年阝日寇从未放弃进攻陕地的计划,得益于潼关、黄河天险,以及果军重兵力量防守,一直未能得逞。 但这并不代表西京就能安然无恙。 从战争打响,西京城墙的炮火就没停过,太阳军每年都会派出大量战机空袭西京城。 西京沈家也未能幸免于难,后院都被炸塌了,后来虽然简单修理,却也不敢再主人。七叔擅自做主,带大家住到了前院, 沈婧文听二哥说过,下人住了主人家的屋子,七叔因这件事一直很不安, 沈家也曾做过官,长辈对外标榜也是书香门第。 老宅自然保留了原始传统建筑风格,虽明珠蒙尘,当年家族底蕴奢丽仍有可窥。 沈靖文刚踏进门槛,七叔就颤颤巍巍迎来, “小姐,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七叔老泪纵横,情不能已, 这些年他一个老头子就守着一个小少爷在家,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漂泊在外,如今兵荒马乱,他们大多时候还音讯全无,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主家回来。 “七叔,七叔,我回来了。”沈婧文忙上前搀扶,七叔如今身躯佝偻,整个人都很单薄,比起当年的精神矍铄,老了不知多少倍。 “爹!”沈述声音沉重复杂, “哎,”七叔激动的应声后,一手拉着沈述,还往他身后看, 沈述拦住老父亲,“爹,就我陪着小姐回来的。” “这怎么能,三位少爷呢?怎么都没一起回来?”七叔追着问。 “你叫沈承?”一直到晚上,沈婧文才有时间坐下来和这个侄子好好说说话。 沈承不说话,只缓缓点头,月光下他的肤色白皙,嘴巴像大哥,眉眼也很漂亮,大约遗传了他的母亲,尤其一双桃花眼,沉静透彻。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叫沈婧文,是你的小姑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看你的。” 沈承愣了一下,摇头表示没关系。 “关于你母亲,我很抱歉。”二哥和她说过,海棠在从余杭回西京的路上,就在混战中被太阳军的子弹打中,当场就去世了。 “那些年,我大哥以及我们沈家,没有对你和大嫂尽到应尽的责任,我代表我大哥和沈家,向你和你母亲郑重道歉。”沈婧文起身,向沈承郑重鞠躬致歉。 想到母亲,沈承眼泪刷一下下来了,他伸手去拦,胡乱的摇头。 其实在回到余杭沈家后,沈御就为这件事向他们表示过了。 他心里清楚,当年他们两人情出自愿,谁也怨不得谁,是他母亲擅自做主。留下了他,才让自己过得那么艰难。 但知道是一回事,沈承却不会原谅 沈婧文更为详细的告诉他沈御去世前的事,提起大哥她自己也眼泪泛滥,“大哥真的特别想回来,补偿你们母子,他最后都还叮嘱我,要把家里所有人叫到一起,对你母亲行礼敬茶,尊称大嫂,要将你母亲的名字写到沈家族谱上。” “不需要”少年声音带着哭腔的低哑,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沈承开口讲话。 娘活着的时候被拒之门外,如今人也没了,这些虚名对她能有什么用。 沈婧文十分理解沈承的心情,比起那些个难捱的日日夜夜,在人死后才迟到的承认,又有什么用。 “写个名字自然代表不了什么,可这确是大嫂一直所期望的事情,将大哥大嫂的名字写在一处,骨灰合葬,他们二人错过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能好好的在一起了。在天有灵,他们也会很开心的,对不对,阿承?” 沈婧文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你父亲是个英雄,他当时本可以走的,可将被杀的是余杭的父老百姓,他做不到眼睁睁的一走了之。” 她抹去脸上泪珠,“当然,不管我怎么说大哥的好,他缺席近10年都是事实。阻拦他们的是我爹,后来拖累大哥是我们兄妹,但当初大哥大嫂,两情相悦是真的,大哥多年未娶也是真的,大嫂10年初衷有没有变,阿承你比姑姑更清楚。” “你再好好想想!” “小姐……”身影佝偻,步履蹒跚,是七叔。 西京老宅二 白天得知沈 分卷阅读61 御、沈少珩还有沈庆都没了后,七叔久久缓不过来神,只不过出趟门而已,怎么就回不来了,七叔难以接受的晕了过去。 七叔坐在院子里,絮絮叨叨, “小少爷是个好孩子,就是太乖巧了。我请了老先生教四书五经,这大学里有学生教他洋文。他都学的很快。小姐,您别看小少爷不爱说话,但他很聪明的,咱们沈家的孩子就是有股聪明劲。” 沈婧文轻声附和,“是。” “其实,大少爷一直没回来,我就该猜到的,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而已。”七叔有按了按发湿的眼角,“三位少爷都是很优秀的好儿郎,就是……将来见了老爷夫人,我该怎么说,我这老脸说不出口啊。” “七叔,七叔,您别这样。爹娘谢您还来不及,要不是您帮衬着,我们兄妹怎么能在余杭好生立足,还置下一番家业,我大哥能撑起这个家,您得一半功劳。您这么多年将家里操持的这么好,我爹娘九泉之下,不知有多欣慰感激。” 七叔摇头,顿了顿又转而说起了别的, “当初老太爷去后,老爷也走了,连家里的小姐也去了北平,在没回来过,” “您说的是姑姑?” 七叔直点头,“对,对,就是姑奶奶。 姑奶奶是二姨娘所出,当初闹得很不愉快,老爷主动要带她走,却被姑奶奶坚持拒绝。一个小姑娘,就这样一个人去了北平,再很少和家中有联系。” 沈婧文想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孑然一身,她当初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老人坐在月光下,不时抽几口烟枪,回溯往事,“江北以前姓穆,老爷和他爹是在旅顺认识的,当时阴差阳错打了一场仗,竟结下了生死交情。” 她也不在意七叔说话碎,静心听着,不久前,三哥好像也是这样将这些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爹在旅顺结交了江北父亲和舅舅的事,她以前从大哥那听过一些,果然和七叔讲的一样。 “只是后来穆先生很快就出国了,倒是老爷和舅老爷一直关系很好,后来还迎了夫人进门。再后来穆先生曾邮过来一封全家福照片,老爷很替这个老朋友高兴,还照着地址回了一封信。 唉,只是从那以后,就再没过来往了。隔着千山万水,实在太远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穆先生是位华裔富商,生活富足,只是一次夫妻两人回国途中遭到了意外,不幸离世了。又过了些年,江北也踏上了国土,回来寻找父母。他那时年岁还没现在的阿承大,不知怎么流浪着就到了北平,遇见了姑奶奶。” “江北还认识姑姑?”她想不到,原来那么早,姑姑与江北就有交集了。 “是啊,”七叔磕了下烟枪,脸上竟有一丝笑,“江北至少在姑奶奶那呆了有半年,那时候您三岁了,活泼可爱,像那菩萨身边的小仙童一样,姑奶奶将您交给了江北,让他抱着您回余杭沈家。” 沈婧文本来还想七叔说话还挺跳跃,消化完七叔话里意思后,惊在了原地, “七叔,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沈婧文睁大眼睛,不敢错过七叔任何表情, 月色映照下,七叔沧桑的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像是想起了一件久远的喜事,“小姐,您生于民国六年的北平,生父不详,是姑奶奶的孩子。” 沈婧文回不过神,脑中闪过沈家上下对她的宠爱,沈御老父亲般的疼爱,沈砚体贴周到的照顾,沈少珩任何时候无条件的维护,甚至,甚至原主那样的情况下…… 不知不觉她泪流满面,三哥,三哥在战火中也要坚持将她送走,那阳傲气的男人双膝下跪拜托将妹妹带离死亡,三哥说,她是唯一的珍宝,三哥还…… 还有在余杭,大哥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下,为她挡下炸弹,直到最后……最后都还在为她的后半生担忧, 沈婧文眼泪成串,她心安理得享受哥哥们的好,可知道今天才发现哥哥们的爱远比她现象的还要多,还要更为珍贵。 七叔将先前江北曾送来的两封婚书找了出来,他一直坚称与沈婧文有自小的婚约,大概是沈姑姑许诺他的? 没有人知道。 但当初沈父是不承认的, 江北当年已经是个十几岁的人了,人品本性已经有所形成,而这些,沈父并不了解,即使他曾和江北父亲有过不浅的交情,也不能让他彻底放心。 而且,年少失恃失怙,生逢巨变,难免性格大变,再说自家姑娘现在还小,若贸然订下婚事,日后却不得儿女所愿,岂不是多增烦恼, 是以沈父并没有对江北口中的婚约表明态度,他想着年轻人真有心,等北北长大再看看也不迟, 可谁知,日后会出那样的事呢? 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后,沈父匆匆为这个最小的女儿寻找退路。 与杜家相交多年,杜云谏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后辈,家世人品在沈父这里都是过关了的,未防儿女长大后感情有变,双方还作了“一方不愿,婚约可散”的约定。 分卷阅读62 而等沈父去后,江北再送婚帖,沈御自然也不会违背父亲的决定。 “他叫穆北川,也是个很懂事很优秀的孩子。如果在沈家长大,也肯定会和少爷们一样,仪表堂堂,事业有成。只是,造化弄人啊。”七叔长长叹出一口气。 沈婧文两眼汪汪,原来他还在沈家待过。 后来的事,七叔没说。 可也不难想象,如果有选择,谁愿意走上那条路,躲在暗处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清帮江九爷,听着风光,但这背后,需要经历多少阴暗龌龊,他才能站到人前来。 “小姐,杜少爷也好,江北也好,或是其他的什么人,老爷最终的愿望都是希望您安然无恙的过一生而已。小姐中意谁,谁就是咱们家的姑爷,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能让这婚约束缚了活人,那就违背了老爷的初衷。”七叔语重心长的交代,以为沈婧文更偏向江北多些, 末了还加一句,“姑奶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沈婧文再次潸然泪下,几度哽咽,还是断断续续将江北的始末告诉了七叔, 七叔惊得站起,语不成调“……真……真的?” 眼见她痛心颔首, 七叔仍摇着头不敢置信,眼角泛泪,沧桑的面容更多处些悲怆来, “可惜了……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可惜了……” 许久,七叔再次絮絮叨叨,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七叔看着那边久久不语, “小姐,您是咱们沈家的小姐,是沈家宝贵的明珠,永远,一直都是。” 西京老宅三 “小姐,您慢点,” 沈婧文拒绝帮忙,撑地站起来,继续踉跄着向后走,腿脚无力,几次险些摔倒, 她扶着墙走进去, 简单的木板房低矮粗糙,沈述跪在床前,光溜溜的船板上,七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那,已经没了声息。 七叔年事已高,近来战乱还受过几回不大不小的伤,惊闻几人噩耗,更是精神不震,今天在后院发现时,身体都已经凉了。 小桩子哭得很自责,“我看七叔昨天那么难过,就想让他多歇会。可这都晌午了还没看见人,我推门进屋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我还以为七叔又出去遛弯儿了,谁知道……等再找到,就这样了。” 沈婧文沉痛的闭上眼睛,眼泪肆意横流,七叔跟她说话的语气,她就该发觉得,可她却只想着自己身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有多关注七叔, 其实七叔说得对,是不是亲的又怎样呢, 哥哥对她的关爱是真的,她对哥哥的心也是真的,就算隔了一层关系,他们身上依旧留有共同的血液,那些亲情比任何都算数。 时局不易,七叔的后事办的很简易, 沈婧文也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杜伯母。 要不是下人领着到她眼前,她都不敢认,当年在余杭,她虽然也没真正见过杜伯母几回,但每次见面,对方都是雍容阔气的富太太打扮,卷发乌黑总是一丝不苟, 而眼前,头发几乎全白,一身灰扑扑旧袍,满脸病容的老太太,让人怎么也不能和过去的杜夫人联系到一起。 杜伯母泪光闪烁,紧紧握住沈婧文的手,“孩子……你能没事,真的太好了。没想到,我这老婆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啊。” “伯母,伯母,我回来该去看您的,如今倒劳累您跑一趟。” “我如今还能动,谁来谁去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七叔……他前两天还去看我,让我保重身体,怎么今天就……”她听见消息的时候,还呵斥人家胡说话传谣言,可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呀, “伯母,您可得保重自己啊。杜大哥现在不能在您身边,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他该多担心。”沈婧文不欲和杜夫人说太多七叔的事,逝者已逝,杜伯母看起来也不是太好,万一…… “是是,”杜伯母一直擦眼泪,“自从4年前云谏回来一回后,就再没见过他人,我这天天睁着眼害怕,闭上眼也害怕,我就怕哪天突然听见他不能回来的消息啊。” 沈靖文忙说道:“怎么会呢,杜大哥知道您在家等他,他怎么能不回来。他在战场后方救治兵员,不去前阵拿枪开炮,不会太危险的。您放宽心,再等他两年,杜大哥一定回来。” “对,我得等他。”杜伯母双眼红通通,“还有我那不知道在哪的小儿子,电话电话打不了,电报电报没音讯。不能活着再看他一眼,我老婆子死不瞑目啊。”边说着眼泪成串往下掉。 当年他们到西京不久,太阳军空袭,杜老爷正好在街上,当即就被炸的血肉模糊,七叔带沈家人去帮忙装敛时,连杜老爷的尸身都找不全。 杜伯母简直哭成了泪人,病的连床都下不了。 大儿子不知生死,小儿子没有音讯,她一个妇道人家活着逼死了都难。 他当时心存死志,是七叔一 分卷阅读63 直派人陪着、看着,天天去劝,七叔跟她说,沈砚打电话来了,几人虽然没在一起,但大家都活着,都好好的。 从那以后,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她得活着,她得等儿子们回家。 可如今,劝她好好活的人,自个却反而比她还先去了。 七叔的离世,让杜夫人很是难受。 因为从七叔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沈婧文看着她步履蹒跚,逐渐走远的背影,放在后世,杜伯母这也是享清福、带小孙子遛弯儿的年级了,而如今…… “小姐,这边。”沈述在前,手持电灯,照明脚小一小片光亮。 这里原本是冰窖,后来七叔回来后,就收拾出来做了个小的临时防空洞。 但却很少有人被允许进入到冰窖最深处,也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藏了大批武器军火。 沈婧文看着眼前堆得满满当当的冰窖,眼眸湿润, 大哥考虑了那么多,为沈家想了千百种退路,最后,却没能为自己留一条回家的路。纵然这里利器充足,黄金铺地,家里人都不在了,沈家荣耀又有什么用? “我爹说,这里的存货要比当初余杭、黄山的都要多,本来,爷是想把老宅当作沈家大本营的。现在,一切交给您处置。”沈述替七叔交待。 她能怎么处置,哥哥远在潭州,自己也不会久待,七叔已经走了,大批军火囤在这里,也没有可靠托付的人。 静默良久,“延州距离这边最近,就捐给红党吧。”沈婧文长叹一声,作出了决定。 沈述点头应是,却又被下一句惊呆在原地,“沈述,你亲自带人去送。” “小姐,我怎么能走,我得跟着您。”这个消息,对沈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前后这么些年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他得替三爷看着,把小姐安然无恙的护好了。更别说爹刚走,他怎么也不能离开小姐和二爷身边。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就守着您和二爷,我要是走了,我爹今晚就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不可。我会妥善安排一路运送的人,但我是不会走的。” 从冰窖出来,沈婧文再次抬眼看着这个,这么多年一直护在她身边的人。在她失去三哥和大哥的日子里,沈述一直陪着她,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她见到二哥的时间都多。 很多时候,沈婧文心里就真的吧他当成了哥哥。 但是,不说武器和黄金的重要性,沈述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七叔到死都在为他们沈家守着,沈庆更是跟着大哥死的。 他们一家为他们沈家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又怎么能让沈述就这么一直困在她身边呢? 好男儿当建功立业,生于这贼寇横行的乱世,更应热血疆场,杀阳军,建家国。 其实,沈述未必没有过这样热血的想法,只是他一直将自己当作沈家的下人,凡事习惯了考虑主家为先。也是她心大,一直没想到这方面来。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沈述,这里到春城太远了,我带不走那么多东西。而这不是往常一两杆枪,几根金条的事。这些在现在这个世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比人命都珍贵。我怎么能放心将它随便交给什么人?”沈婧文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 沈述还想辩驳,“可……” “一如当年我大哥只信任七叔,让他押送军火回到西京。现在我也只信任你,你一定要亲手将他们送到延州红党人手上,发挥它真正的力量。” 看着她严肃信赖的眼神,沈述如鲠在喉,半句话也说不出, 最终,他还是点头应下,嗓音干哑,“好”。 沈砚入缅 沈婧文本打算送沈述他们先走,没想到事与愿违,她不得不带着沈承连夜离开了西京。 “沈飞,沈飞”没进门,她就开始高声叫人 “姑姑,小心” 她跑的磕磕绊绊,摔在地上好几回,全靠沈承一路搀扶。 院子里很安静,连毛豆和三生两个孩子也不在家, “沈飞,沈飞,”沈婧文边喊着向外去找, “小姐,小姐,”沈飞大跑着从外边回来,顾不得后边跟着的俩小孩, 沈婧文激动的扯着人问:“我二哥呢,你说清楚,他去哪里参军了?他不是说在潭州吗?潭州沦陷了?” “不是,不是潭州”沈飞摇着头哭着道,“二爷要出国打仗,您一走他就走了。也没往家里递消息,还是杜少爷打电话来问,我才知道。现在估计人都上战场了。” 出国打仗,42年43年,缅甸作战,远征军, 她被脑子里蹦出来的东西砸瘫在地, “姑姑” “小姐” 眼泪无意识的往外流,无声而下到最后痛哭流涕,沈婧文一瞬间想通了一切,边哭边笑 “呵呵……哈哈哈,二哥骗我,他骗我”沈婧文终于想明白了,她就说沈砚怎么 分卷阅读64 突然让她回西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要去缅甸,还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她送,不想她阻拦,西京就是借口,西京就是个借口而已。 “远征军,远征军,哈哈哈,我就这一个哥哥,我就只有这一个哥哥了……” “小姐,小姐” “姑姑,” 沈婧文难以自抑的晕了过去。 沈砚离开春城是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在他的妹妹离开的两天后, “真的决定了?”男人留着大胡子,看不清神色,只有一双眼睛,复杂沉重。 沈砚递过去一纸信封,那黄纸发颤,被人接过后,这一端的手指还不忍松开, 挣扎良久,沈砚终于放开,“决定了,”这三个字说出口,刺的他心里生疼。 老三和大哥将北北交给他,现在他也要离北北而去,北北以后…… 但是,他不得不去, 去年组建入缅首批队伍,他接到命令后,想办法拒绝了。 然而今年不知道上面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竟有人开始有意无意打听江北的事。 沈砚起先觉得,可能是渝城方面对当年江北的死不放心,亦或是周塘又搞了什么鬼,让他们注意到了。但慢慢的,他发觉并不是。 有一回师长竟然问他,知不知道江北最后从上海逃出来的情况。 他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北九死一生请了许多外国政要资本作保,逃出上海,这情况虽然隐秘,但费心深入打探,也不是不能打听出来。 而唯一的未解之谜,就是江北当着所有人投入大海的毒菌苗, 即使眼看着东西真仍了大海,也挡不住众多不死心又阴谋论的政治家。 作为最后和江北近距离接触的人,沈砚有重大嫌疑。 他必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所以这回新编入缅军队,他主动打电话给罗将军,请求参与。 照现在情势来看,若将来将太阳人赶出去后,果党与红党之间,必有一战。 如果一旦让他们掌握了这个大杀器,将此用于内部战场,那将是他们所有人的罪过。 沈砚得走,而且要走的迅速又遮掩,让所有人看出他的心虚。 而且他现在必须要靠紧罗将军,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一时不能动他。 他方方面面多次考虑描补,以求周全, 但唯独北北,怎么也绕不过去。 这个妹妹,不是最亲却胜似最亲,是他们沈家一家人的宝贝, 自己的离去,对妹妹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多谢。” 不敢再想下去,沈砚迎着夕阳,转身离去。 他会回来的,会把边境的阝日寇打退,也会把毒菌的事情处理好,会平安回来。 他会亲眼看着北北身披嫁衣,看着妹妹久久安康,一世无虞。 替老三和大哥看着,替爹娘还有姑姑看着。 大胡子男人送信来的时候,沈婧文正同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中缅边境。 二哥在哪,她就在哪。 如果找不到,她就在那一直等,直到等到为止。 沈飞看到来人,防备得掏出枪,这地界现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再说人要是饿疯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沈婧文看着这个男人,皮肤黝黑,浑身好像还带着油污,衣服破破烂烂,同街上缩在墙角的流浪汉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她强打起精神,任毛豆和三生两个孩子扶着出来,“听说你非要见我?有事吗?”一出口,声音哑得险些发不出声。 “沈小姐,是我,我是齐明帆”大胡子男人,齐明帆看见人有些拘束, “齐明帆?”沈婧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你是齐歆的哥哥,齐家少爷?” 不是她认不出来,实在是同印象中判若两人。 余杭齐家,以前和他们沈家也很有交情,这竟然是她闺蜜的亲哥哥。 而且齐明帆同三哥也很是要好的兄弟,他们都是面若冠玉的明朗少年,而如今…… “齐……齐少爷,怎么是你?你,近些年还好?”她说话自己都觉得艰难,眼前的齐明帆狼狈不堪,失去了一只手臂,腿脚看着也不利索,如今这幅模样,又怎么会好? 齐明帆听此,大胡子下的嘴唇扯了扯,也没能扯出一个笑,这些年太苦,苦水里的人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 “一言难尽,”仅仅四字道尽了短短几年的辛酸, 齐明帆不欲多提,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黄纸信封,郑重交到了沈婧文手上, “沈二爷临走前,让我将它转交给你。” 沈婧文接过这似有千斤重的家书,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她实在难以想象,二哥是怎样作下的这个决定,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提笔留信。 “北北,见字如面。当你展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身在缅甸了, 分卷阅读65 请原谅二哥没有亲自同你道别。我最爱的妹妹,看着你,二哥就失去了离开的勇气。 我无法想象,我终于体会到了老三和大哥当初的心境,请原谅我这个做二哥的胆小懦弱,二哥实在没有那份勇敢。 此次回西京,可见到了为你准备的嫁妆?爹娘从你出生就开始准备,大哥也搜罗了不少东西。若有何不当之处,咱们再添置。 只是遗憾,在南京时老三曾同我说,他在欧洲为你买了一座庄园作为陪嫁,风景奇美,可做……做新婚蜜月旅行。说好了,我们都陪你们一起去看看这份礼物,如今,也只剩下满满的遗憾了。 二哥此次离去,归期不定,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老三和大哥都不在,如今连我也不能时时照顾在你身边,心中万分不安,唯恐你有意外。答应二哥,务必保重自己,等二哥回来,北北一定要让我看到一个平安健康的北北好不好。 千言万语,二哥不知从何处说起。但愿我的北北一切都好。 二哥不想做英雄,咱们沈家也不兴这个,这一次也同样,二哥只是保护自己的家,自己的国而已。等把他们都打跑,二哥就回来,带北北会余杭好不好。偷偷告诉你,二哥小时候曾在你衣柜后墙藏过一个小东西,等回去后,二哥拿给你看好不好。 北北,爹说过,北北是洋文baby 的谐音,是宝贝的意思,北北是咱们沈家捧在手心的大宝贝,答应哥哥,不哭好不好,二哥争取很快回来,以后真的哪也不去了,就守着咱们家宝贝,守一辈子。 那天送你回西京,看着你上车的背影,二哥真想拉住你说,你别去了,我也不走了。北北,二哥真怕,二哥真的怕这会不会是咱们兄妹此生最后一面。 北北,咱们沈家爷们没孬种,二哥这辈子提笔拿枪,没在怕的,二哥唯一怕的就是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什么委屈,二哥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二哥向北北发誓。” 在滇西 “砰” 车子猛然挺住,沈婧文一时不察,额头一下子碰在了车壁上。 捂着有些发红得额头,沈婧文下车问:“怎么了?” 沈飞快步来扶,“老秦说刚才听到了枪声,谨慎些,派三孩儿往前边看看。” 此次前往边境,沈婧文考虑到不安稳因素,从长期雇佣种地的人中,挑了几个有力气,或是曾当兵打过仗的人带着一同前往。 老秦是个北方汉子,曾参加过徐州、太原等战役,后来一只眼睛被炸伤,半边脸也毁容大半,部队被打散,他一路跟随难民流浪到西南。 “姑姑,喝点水吧。”看她脸色不太好,沈承忙找了水壶来。 沈婧文喝了口水,“三生睡醒了吗?” 三生跑出去玩学人家吃土,不知胡乱塞了什么东西,回来就上吐下泻, 她担心孩子真出什么问题,特意延后了两天才启程, “还没呢,昨天晚上一直说鼻子难受,睡不着,天亮才躺下。待会我叫他起来吃点东西。”沈城一来,这俩孩子就黏在了他身边,现在都是沈承在照顾他们。 沈婧文点点头,“别光顾着他,你也要好好休息。” 刚说完,三孩儿就跑回来了, “在这个山后边有太阳人,大概俩小队,一门炮。对面是不知道哪个族的,跟咱们穿的衣裳不一样,头上还包着布,看不清有多少人。”别看三孩比沈承还要小一岁,他可是枪火里跑大的孩子。 “听声音不大,是快结束了?”老秦又问, 三孩就着水袋咽了口水,“看不出打到什么程度了,但绝对没结束,他们打两枪就跑,边跑边打。” 老秦垂头想了想,说:“前边有太阳人,咱们就算走也得等上半天再看。不如,我带几个人去看看,能不能出的上手的,把车往草丛里放放,你们也先歇会,怎么样。” 众人一致看向沈婧文,这才是主家。 只要是打太阳人,沈婧文就没什么不同意的,“行,就按老秦说的办吧。我和孩子留下,你们都去看看,阿承也去。都带上枪,早点回来。” “小姐,” “姑姑,” 沈飞和沈承一起开口,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怕他们都走了,就留她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会出事。 “去吧,咱们家的孩子,会拿笔,更得会提枪。不用担心这边,我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出不了什么问题。去吧,早点回来。” 在沈婧文的坚持下,一行十几人将车马藏好后,拿上枪走了。 看着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沈承,她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那一年大哥生辰宴的时候,众人簇拥江北而来的场景。 若他们还在余杭,若三哥还在,定会再开龙凤厅,向全城人介绍他们沈家的小少爷。 大哥会是什么样呢?他肯定是老神在在,一副淡定模样的坐等在上,应付一波又一波前来 分卷阅读66 敬酒贺喜的人,那众人眼中礼貌寒暄而扬起的嘴角,其实才是真的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欢喜。 大哥那个人呀,装老父亲装习惯了,看着严肃的不得了,其实多说两句话,多撒撒娇,他就一点辙都没有了。 沈婧文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眼角湿润, 可惜了,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他们小阿承, 少年的臂膀已逐渐宽厚,二哥得多欣慰,三哥得多欢喜。 可惜…… 沈婧文一直等到太阳正当午,还顺手用简易弓箭打了只山鸡,还不见人回来。 想为他们准备午饭,又怕点火冒烟引来注意,只得让两个孩子吃点干粮,继续等。 听到远处动静,沈婧文拿起身边的枪,放轻了动作。 “姑姑。姑姑。”是阿承。 她赶忙站起,“阿承,回来了。伤着没有?”沈婧文拉着人就上下检查, “好着呢,没一点事。”他还转了一圈让姑姑放心。 原来那俩小队太阳人好像在找什么,看那架势是想搜山。前边枪火看着势弱,他们绕到太阳军后边,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是对地形不熟,他们不敢跑太远,就费了点弹火。 “沈飞和老秦他们呢?” “他们在后边呢,马上就来。”沈承担心她们便先一步跑了回来。 果然,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行人的影子, “小姐,这是那伙人的大当家,”沈飞领了个挺拔高大的男人到她跟前, 男人闻言一拱手就道,“谢过沈小姐出手相救。” 沈婧文忙垂颈推拒,“太阳军人人得而诛之,路过而已,不值一提。” 来往间,沈婧文得知,他叫横三,是后顶山横风寨的大当家,因为昨晚搅了太阳人关押老百姓的狱营,才被追着打到了这里。 她心惊,停下脚步询问:“太阳人打到这里了?从哪边突防的?” “沈小姐还不知道吧?滇西的太阳人已经打过来了,龙陵和保山、腾冲县接连被占已经快半年,那边的人都往这里跑来避难,可如今,这里也不知道能顶多久。”说起此事,横三皱起眉头,他们手无寸铁,只凭一身热血肉躯,有如何挡得住阝日寇的利枪大炮。 沈婧文不知道,她以为将要1943年,难过的应该是东部战场的反击战,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危急的云南战场。 在春城时,这些日子她很少出门,最后离开也是在晚上走的,从没有打听过外面战况情势, “街上有很多拿着枪的人跑过来跑过去的,还有许多大的军队的车。”身边的毛豆见缝插针, 她摸摸他的小脑袋,“好,我知道了。谢谢毛豆。” 他们暂时跟着横三回了他的横风寨,这里不像是她想象中的土匪窝,反而很热闹。 进山就看到很多小朋友在跑着玩,看见横三一众人,翁然大叫:“大当家回来了,大当家回来了。” 有叫喊着往里跑的,也有跑过来迎接的,横三摸摸这个,逗逗那个,“好好,都好,”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着红色果子的布包,让他们拿去分,“行了,去吧,吃完记得回去吃饭。” 没走多远又碰上几位包着头巾的妇女,端着木盆从另一侧山脚回来, “大当家好” “大当家回来了” “大当家又带客人回来了,” “大当家回来,可以开饭了。” 横三笑着搭了两句话,继续领着他们往里走,“这边的阿嫂们都在山脚洗衣服回来,他们都很热情。”他转头与他们道。 “是,有这么安稳的地方不容易。民风,很淳朴。”沈婧文也微笑回应。 在横风寨呆了半天,沈婧文也打听到了不少事情。 滇西很多地区已经被太阳军实际控制了,远征军已经在外围,内里云南兵力空虚。 而且越南的法国守军不力,太阳人已经拿到了包括河内等多地的驻军管理权。半年前就在中越边境陈兵进攻。 果军紧急调动防御,但各地军源确实紧张,云南又地界辽阔,边界线太长,尽管已经动员云南全民参与抗战,仍有些力不足心。 横三原话说:“不能再往前走了。今天既然在这里看到了太阳军,就表明他们已经有了下一步推进过来的计划,战线已经燃烧到了这里,再往前就是敌人黑通通的炮火口。 我现在要发愁让这些老弱妇孺后撤到哪里去,你们却还想往前走。不行,多往前一步,这都不行。” 沈婧文太清楚战场的血与火,可又怎么样呢,她一定要去呀,二哥在缅甸,他怎么回来呢。她得去,她得接二哥回家。 滇西抗战 夏日的云南,草木更加茂盛。 红木岭东侧山坡,深更半夜,静谧非常。 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虫鸣,一个杂草黑影小心翼翼倒在了,同样茂密 分卷阅读67 的一丛杂草旁, “姑姑,”黑影原是隐蔽在丛林中的沈承, 沈婧文趴在草堆里,压低嗓音,“你怎么来了?” “物资送到了,我和阿普来这边看看。”沈承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他和沈飞叔还有阿普落后他们一步,负责送粮食到高贡山战场。今天晚上横三叔他们要在红木岭伏击太阳军供给部队,而且姑姑也在,沈承实在担心,便过来看看。 “阿普呢?”沈婧文又小声问, 他们现在寄居在憟憟族,阿普是族长的小儿子,要是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还有什么脸回去。 “在对面”沈承凑到姑姑跟前,“我们先去的对面,横叔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了。阿普留在横叔身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沈婧文这才放下心来。 丛林又恢复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沈婧文睁大眼睛仔细看手表上的数字, “4点了,让大家清醒点,差不多了。”说完后,草丛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再次响起。 远远地,众人看见一队黑影向这边移动, “来了。” 大家暗中握紧了枪支,整装待发, 沈婧文瞟了一眼身侧,“阿承,一会打起来你小心点听见没有。”她语气有些沉。 实在是沈承太不让她放心了,沈婧文也没想到,阿承看着瘦瘦弱弱,平日也挺温和的少年,怎么拿起枪打起仗来会那么狠。 这一支太阳军小队是要给前方高贡山战场输送补给,这边都是山,游击队神出鬼没,他们也不敢白天走引起注意, 从傍晚出发,一路上补给队提心吊胆,这两边山岭就是高坡,要是有伏击,他们肯定难办。 果然刚入夜他们就被盯上了,好在应该是□□人的民间武装,没打两下就跑了。他们提高警惕,接下来这一路还算平静。 高马负重前行,黑夜里,马蹄踩在碎石上, “砰”一声震天响炸翻了整支队伍,接着“砰砰砰”地雷接连引爆, “打” 一声令下,两边山坡竟然同时开火。 太阳军被炸的晕头转向,摸不清目标,摸着枪就向枪口火光处射击,哪知,又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箭矢,没等反应就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对面麻硕山收枪,抽刀下山近身肉搏。 沈婧文有些心慌,这太阳军补给队,可不是光送饭菜这么简单,炮弹地雷什么的搞不好都有, 万一小鬼子也来个鱼死网破,一枪打在这军火上,身前的麻硕山可能都得给炸开。 “打,使劲打,快点”沈婧文大声命令这边的人, 争取能马上解决, 仅剩不多的手榴弹扔出了不要钱的气势,一时枪火猛烈, 有几枪准头不好,放在对面山脚,吓得横三忙往后退, “他娘的,都打到老子了。”横三气得牙倒,子弹稀缺,这帮龟孙子还乱打,看他回去不收拾这帮伢崽子。 激战持续一个小时,天已经蒙蒙亮,就剩一个小队长还在捂着腿挣扎, “跑呀,接着跑呀”横三一脚踢到那太阳人脸上。 那太阳人脸被踩着,面部狰狞发狠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句什么, 听不听得懂没关系,总之这时候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横三弯刀划过,太阳人肚子血肉翻飞, 沈婧文确保所有物资马匹都得到控制后,听到这一声惨叫,转身走来, “一枪解决了吧,速战速决。”反派死于话多,多一会的磨叽,就等于多给了他一分钟可能逃走的机会。 横三跟沈婧文打交道久了,也清楚她的风格,听此,也不在耽搁,一枪毙头。 忙活一晚上,大家都累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往高贡山方向走。 当年,横三原本想将老百姓往后移到一个离战火远点的地方,想来想去,这都在打仗,哪里也不安全,还不如窝在山里躲躲呢, 干脆大手一挥,将后顶山留给这些人,他带着横风寨和壮劳力们下山抗阳去了。 后来遇上沈婧文一行人,被嫌弃名字太匪气,不正经,沈婧文给起了一个横风民众自卫支队的名,横三仰着头砸吧嘴像模像样的品了品,啧,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一年多,沈婧文就没停下来过,修路,修机场,送物资,碰上了就打个游击战。 日子一直过还不觉得,这停下来一想,发现竟然都这么长时间了。 现在是1944年夏,马上便是明年,黎明的曙光眼看就在前面,熬过这一段黑暗,马上便是属于我们胜利的辉煌。 外边远征军的战况并不太好,由于英军的临阵脱逃,远征军独木难支,伤亡巨大。 她很担心二哥的状况,然而却打听不到一丝消息。 快了,打下高贡山,腾冲就在眼前,接着龙陵,芒市,遮放,畹町,都会抢回来的。 到那时 分卷阅读68 候,二哥就能回来了吧。 “怎么不骑马?”横三窜到沈婧文跟前突然出声, 刚才虽然炸死了不少马,但剩下几个安抚安抚还能使,这山路可是难走的很, 沈婧文摇摇头,“让马多驮点东西吧,要不然人背着,更沉。” 军火沉实,能让马驮,何必人力,本来这山路就不好走。 横三挠挠头没说话,其实他也没骑马,只不是心疼她嘛。 停了会又说:“等到了高贡山,你带伤的严重的几个兄弟回青干寨歇歇。你这一直这么跑,怎么撑的住。” 天已大亮,沈婧文看了眼身旁,他说着话时仍脚步不停往前赶路,并没有看她,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了想才道:“咱们出来都已经小半年了,队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都该休整休整。一会儿将东西送到后,一起回去吧。” “高贡山打这么长时间了,这山倔,难打得很。咱们虽然比不上正规军人多炮多,但还有几杆枪,都是打鬼子,见了是该搭把手。”横三以前是当过土匪,但打小鬼子,这事他从不含糊。 “打了这么多天,能把太阳军的军资都快耗没了,说明还是有成效的。我们今天费大力气截了他们的后备补给,已经给前线战场帮了大忙。 你看后边咱们的人,哪个身上没点伤,再去高贡山,怕人都得折进去。我看高贡山很快就能打下来了,让队伍休息几天,等下一步打腾冲,我们再去。” 沈婧文慢慢分析,一点一点说给横三听。 好在横三就是有这点好处,他虽然悍勇,但考虑一些问题的时候,却难免有些不妥帖,他自己明白这一点,也很是听别人看法,衡量决定。 果然,横三看了眼身后的兄弟,最后答应了沈婧文的提议。 见此,沈婧文也暗中松了口气。 这次打高贡山果军中,有个团长曾经在潭州见过她。如果碰上了,或是听这些人嘴里不小心提到了她,怕是会找来麻烦。 落脚后,她曾静下心来仔细考虑过二哥离开的原因。 外击阝日寇自然是其中之一,但沈砚对她的关爱更毋庸置疑, 剥去情感因素,沈婧文冷静看待这件事, 如今家中亲人俱失,她就沈砚这一个哥哥,如非迫在眉睫十万火急的紧要,沈砚是不会放得下这唯一的妹妹,而远走异国的。 将所有可能一一排除后,答案只有一个,病毒菌苗。 很有可能果党高层怎么注意到了这个东西,沈砚才不得不借远征军出国,这样就能转移注意力。 而她其实自到春城后,就被沈砚抹去了痕迹。有人听说她死在潭州轰炸,还有人听说她死在当年遇难的江兴轮。 总之,果军里认识沈砚的都知道,他最后一个亲人,她妹妹也早在战火中离世了。所以果党认为,江北如果托付,那肯定就是他最后见面的沈砚。 想到了这里,不管是不是真的,此后她都开始注意防范起来。 尽管心有抗战志,也只做后勤,要不建工路,要不就挑石子帮助建机场,就是打小鬼子,也不在往正规军的大战场凑,碰上了就打打游击战,干死一个算一个。 甚至连沈承都开始被勒令不准人前叫她姑姑, 沈婧文编造了一个新身份,她是个丈夫战死的寡妇,带两个孩子跟着沈承横三这一大帮男人,是管洗衣服做饭的老妈子。 憟憟族青干寨 “横队长回来了” “族长天天念叨你们,这回可回来了” “看这劲头,横队长肯定又打胜仗了” 他们刚走进青干寨,就被闻讯而出的寨民三三两两的看热闹,不一会,整个寨子都热闹起来了。 憟憟族聚居在临水的山谷中,他们这一脉原本只有二百来户人家,后来战乱饥荒等各种原因,附近傣族,白族。彝族,瑶族等也有不少前来避祸,现在村寨比原来扩大了一倍都不止。 “阿承,你和沈飞跟着横三先去族长那走走,我先回去看看孩子。”沈婧文落在队伍最后,对身边的沈承小声嘱咐。 沈承看着前面寨民对横三和中队伍的热情,转头听见姑姑的话,“要不让沈飞叔跟您一块回去吧。” 他和沈飞总要有一个呆在姑姑身边,旁人他不放心。 “没事,寨子就这么大,能出什么问题。老秦和三孩儿这不都在呢么。”沈承长大了,应该去独立处理一些事情,沈婧文将沈飞放在他身边,是为了教他,也是保护他。 这边村寨能匀给他们的房子少,沈婧文带的一行人就占了紧挨着的三个小院。 沈婧文还没进中间院子,三生就先跑出来扑在了她腿上,“娘,你可回来了,你这回怎么走这么久啊。” 她摸了一把三生的小光头,“想我了在家有没有听阿莲姨姨的话?” 她一把抱起小三生,阿莲也笑着迎上来,“我还没听到声音 分卷阅读69 呢,三生就跑出去了,这孩子啊可天天盼着您呢。” “慢点,慢点,快坐,你现在可得小心点。”沈婧文有些心惊, 阿莲扶着肚子坐下,“没事,我平时在家做事一点感觉都没有。” 算算阿莲怀孕已经有8个月了,看见这么大肚子她心里都有点害怕。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怎么不见阿彩?毛豆呢?” 以前沈婧文经常出去,都是将两个孩子交给阿莲照顾,后来阿莲怀孕后,她又在村寨里找了姑娘阿彩来做帮手,照顾家里的几人。 阿莲怕她不高兴,忙说:“我后边山坡上种了点菜,阿彩去摘菜了,一回儿就回来,” “毛豆哥在外边玩,可能也快回来了。”怀里的三生也奶声奶气的抱着她脖子解释。 沈婧文其实就是担心阿莲,“这样啊,行,我就怕你突然怎么样,身边也没个人。” 听此,阿莲才放下心来,“没事,我最近没什么大的反应。再说,三生这不还在嘛,他可是个小大人,平日懂事的很,帮了我不少忙。” 没多久,阿承沈飞,阿彩毛豆大家都回来了,小院里一时热闹的很。 横三专门过来叫她,族长在寨子里让大家摆酒,庆贺他们打胜仗回来。 沈婧文还是只让沈承沈飞带着老秦他们去了,横三还要再说,被她再三拒绝了。 终于,晚上,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看了看阿莲房里亮起的烛灯,其实,阿莲是个好姑娘,就是在她面前太拘谨了。 阿莲是沈飞在中途救下的媳妇,一小撮水族人被小鬼子洗村,他们正好路过,听见声音赶过去,正好救下了虎口的阿莲, 但那时候,他们一行人还没和横三队伍合并,只有十个人,几杆枪,远远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沈飞只来得及拉上阿莲,他们打了几枪就赶紧跑了。 后来两人看对眼,要在一起的时候,沈婧文很高兴。 这些年总是死亡与离别,大家情绪太低沉,总算有了一件喜事。 她请了憟憟族的族长与喜婆,按照当地的婚俗,为他们小办了一场喜宴,大家好好热闹了一下。 她想着以后阿莲就是自家人,她们好好相处,女人之间有什么话也容易说。 没想到,当晚送走大家后,沈飞拉着阿莲噗通跪在了她面前, 沈飞说已经将他们的情况简单的和阿莲说了,以后,他们两口子一块服侍小姐和小少爷, 唉,从那以后,不管她怎么说,阿莲在她面前就再不像以前那样放开了。 沈飞将这种主卑刻在了脑海里,娶了个媳妇,也一起给阿莲刻上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沈婧文这里,他们都是家人, 沈飞这些年一直跟着她,有什么苦的累的危险的都是冲在她和沈承前面。 他觉得这是身为沈家下人应该做的, 但后世长大的沈婧文,没有这种观念,看到这一切,又怎会不动容。 “小姐,怎么还没睡觉啊?”阿莲身子重,早早歇下了,睡一觉起夜,看见沈婧文在院子里坐着, 她笑着摆摆手,“没什么,阿承他们还没回来,我再等等。” “那,那我陪小姐也一起等等他们吧。”阿莲很不好意思,小姐没睡,她倒先睡醒一觉了。阿飞回来知道了肯定又得念叨她。 沈婧文也很是无奈,这个沈飞固执的很,她说现在沈家已经没了,不用一直称呼她小姐,以前是不得已,现在直接叫名字就好, 结果沈飞说什么也不干,认为无论沈家在不在,她都是小姐,这个改变不了。 就算不让他当着外人喊,私底下也却从不逾矩,阿莲也这样。 她三劝两劝,才终于将阿莲劝回去睡觉。 孕妇就该金贵养着,现在没什么条件,她也尽量多给阿莲寻摸些有营养的东西补补。 睡觉就更不能马虎。 “姑姑,怎么还没休息。”沈承他们回来就看到沈靖文在院子里坐着。 她递过去茶盏,“看不见你们回来,我也睡不安生。” 沈承接过又放到了一边,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束野花递到她跟前,沈飞后边进来,还端来一大碗面条, “姑姑,生辰快乐” “小姐,长命百岁” “你们,”沈婧文鼻子发酸,说不下去, 原来今日是她生辰。 这些年,虽然到处奔波,没有一天安宁日子,但每年总会有人记得她生日。 以前是二哥不远千里,从潭州来春城,就算只能待半天,也要回来陪她吃顿饭, 后来是沈飞带着阿承,哪怕是在战火里,也要寻摸束模样别致的野草,为她庆生。 原来今日,又到了。 沈婧文笑容里带着泪光,接过大海碗,面条是一长根,是沈承向村寨里的阿婆请教的, 她一点一点细细品尝,“好吃,想不到阿承还有这手艺。” 分卷阅读70 眼眶中的晶莹悄然划过脸庞,又到了她生辰这一天,而那些说好年年陪她庆生的人,终究是一个也没有了。 死战 “娘,横三叔让你过去一趟。”毛豆跑到院子里嚎一嗓子就又跑去玩了, 阿莲放下碗,打趣笑道,“这孩子,跑的不着家,再急,也得让小姐吃完饭呀,” 沈婧文轻笑,加快动作,“好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你们接着吃,阿莲多吃点。阿承,你跟我一起去。” 沈承放嘴里最后一口,摸摸三生的小光头就起身跟上姑姑。 沈婧文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沈飞,你出来一下。” 院子里锄地的沈飞顾不上洗手,就跑出来,“小姐,怎么了?” 她将一小包东西丢进他怀里,“阿莲月份大了,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你去寨子里走走,换只老母鸡,鸡蛋或者红糖什么,这些东西孕妇缺不得。要是不够,我回来再弄点。” 沈飞这才看清这是一包碎金块,抬头两人却已经都走远了。 阿莲没叫人来,吃完就开始收拾碗筷,看见沈飞进来扔桌子上的东西大惊,“往那弄这些?” 说完才反应过来,“小姐给的?这,” 常言乱世黄金,这金子放到啥时候都能值钱。他们到处奔波,不好携带别的贵重物品,再说这乱起来,钱大家也不认,一路所需,沈婧文一行人都是拿碎金块跟人换得。 阿莲暗自唏嘘,当家的果然所言不假,沈飞成亲时就跟她说,沈家是绝顶好的主家,不管是以前的三位爷还是小姐,都是拿大家当亲人的好人。 她当时还存疑,虽然后来也听话跟着奉为小姐,但总觉得这下人跟主子,再怎么都是隔了一层,怎么会真指望人家待你如亲? 然而后来相处中,沈婧文真的半点有钱人家小姐的架势也没有,很是平和近人,倒是阿莲自己觉得处处放不开手脚。 特别是她有身孕后,还专门找了阿彩来伺候她,这搁以前连他们村里族长的女儿都没这待遇。 那次小姐生辰,隔天他们特意做了一桌好菜,一块为小姐庆祝。她纳了双鞋送过去,还怕小姐嫌不好,没想到当即小姐就换上了。 现在,还拿这么多钱来给她补身子,这…… “当家的,我听你的,”阿莲看向沈飞,进来久坐门槛上低着头不说话, “拿着吧,小姐的心意。我一会去转转,争取多换点东西,都补补,小姐也得补补。”低垂的头颅下,沈飞眼圈泛红, 这些年,小姐才是真的受苦了。 “姑姑,给,” 沈婧文推过去,“你自己吃,我有。多吃点。”脚下不停,她拿出饼子往嘴里大塞了一口。 沈承还要递水壶过去,横三恰好过来,“婧文,给,”是鸡蛋。 “你吃吧,还要走好远呢,多补充体力,我有这个。”她拒绝了横三的好意,抬手示意自己有饼子充饥。 “拿着吧,多吃点。”横三不由分说放到她口袋里,就转身回了队伍前面。 沈婧文追不上,又要转手给后面的沈承, “姑姑,你吃,我个大男人就是吃苦的。你可不行。”沈承板起脸,当大人似的还来教训她。 沈婧文上下打量,阿承这张脸真是越长越像大哥,“长本事了,还来教训你姑姑。” 推拒不成,只能先收在自己口袋里。 目前果军已经正面开始进攻腾冲,更南还有松山战场,如此两线并进,同时进攻。 外围还有远征军配合作战,内外联合,打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但伤亡可就难以预算了。 他们好好讨论了一下作战方案,目前正面战场已经投入大量兵力,他们人少装备不行,去帮忙也就是多具尸体当掩护罢了, 但假如他们能翻过两座大山,直插入阝日方侧面,将会大大牵扯正面阝日军军力,也能为果军早日抢回腾冲减少点压力。 “静文姐,大队长让我来问问你,要不咱们在前边找个地方歇会儿?”阿普跑过来问。 “不用,我没问题。如果大家还能撑得住的话,接着走吧。”已经入夜了,天黑山路难行,队伍被迫放慢了速度。 如果在休息的话,又要耽搁好久,他们可是连吃饭都不舍得停,边赶路边解决的,怎么能特意休息浪费时间。 这些年到处奔波,沈婧文将自己当男人用,早已经不是当年娇滴滴的大小姐了。这点路,她还能走。 “阿普你呢,累不累?”临走前,族长让寨子里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劳力都出来了,阿普自然也不可幸免,好在他本人一直都很热衷这件事。 “我当然不累了,我们从小就是在这山里跑着长大的,这翻几座山,都不是问题。”阿普因为能被允许跟着出来打仗,开心的窜来窜去。 他大哥就是军人,离家很久了,在外边打仗,可威风了。 分卷阅读71 他二姐也是穿军装的,虽然和大哥的军装不一样,但也拿着枪,是个女英雄。 现在他也能去拿着枪打鬼子了,也是大英雄了。 只要一想到,等他回寨子,阿达会露出欣慰骄傲的神情,阿普就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这回出来,可是把青干寨都掏光了。 原本自卫队里就有很多各族壮劳力,这一次老族长又把男人都叫出来打仗。 沈婧文还真怕万一寨子里出什么意外。 启程时横三还说,寨子里能干活的都走了,这女人孩子可有的苦了, 沈婧文没有说的是, 乱世山河重创,家国无依,举国上下水深火热,苦的又何止是女人孩子。 历经两天一夜,终于到达了预定的云鹰山,下边就是张家坝, 张家坝处于腾冲和阳军后方的中间地带,平日太阳军队调动,军资武备的运输来往,都要经过这里。 如今前边腾冲在打仗,张家坝的阳军应该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以随时应援他们的前方战场吧。 横三看着下边的小镇,眼中光芒大盛,这可是块大肥肉啊。 原地歇息了半晌,夜里,他们准备开始夜袭。 沈飞和阿承带人在左侧,老秦带一小队人从右边进,其余人正面迎头上。 “三孩,好了吗?” 背来的零件早已组装完毕,三孩跪在火炮前随时点火。 “砰”“砰”“砰” 三枚炮弹划过夜空,一声巨响炸在了太阳军营。 熊熊燃烧的烈火下,阳军倾泻而出,“打”横三一声令下,三个方向先后开火。 一时间枪声炮声接连响起,震颤大地,连黑漆漆的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眼看东边鱼肚泛白,交火仍然激烈,沈婧文查看余弹储备,一夜过去,他们带来的火药已经去了大半, 再这样下去,他们可耗不起。 “他奶奶的,怎么回事?!”横三气得一脚跺在树上,“二伢子还没回来吗” “没呢。” “操他娘的,老子要被坑死在这了。”横三额头青筋暴出,扛起几枪就是一通扫射, “真不要命了,”沈婧文眼疾手快,一把将人薅下, “轰!” 一颗地雷在耳旁炸开,横三甩甩脑袋上的土就去拉沈婧文, 一阵刺耳空鸣,她甩手拍在自己脑袋上,“别,你再打出毛病来,”横三已经伸手却还是没能阻止, 自当年汉城那次耳鸣,她没听到江北的说话,沈婧文就特别讨厌耳鸣声,每次都是以暴制暴,这样就能把自己打清醒,快速听到声音。 死战二 炮弹轰隆声仍在继续,看着竟还有越来越猛的架势。 “滇西自卫军不是说张家坝里没多少人吗,怎么一直打不完?咱们已经没子弹了。”沈婧文大声开口询问,可在这枪炮轰鸣声中,仍让人难以听清, 横三顾不上听沈婧文说话,看见二伢子,一把拉了过来。 “到底咋回事,快说,” 二伢子胡乱抹了把快流到眼睛里的血,“好多太阳人,我从卧龙岗里扒进去,张家坝里密密麻麻都是太阳人,还有好多炮。 明明滇西军电报说人都去腾冲了,怎么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二伢子血泪一起流,这些年他们就跟着打游击战,没见过这么大场面, 得赖于上回缴了太阳军补给队,弹药充足了,老族长又给充实队伍,才敢来打,没想到,怕是真回不去了。 “他娘的,”横三气得团团转, 阳军在低处,不好举着枪往上打,就开始上大炮, 一排黑乎乎的大炮筒齐齐对准了他们开火, 大家伙抱着头争先躲避,还要注意躲开山上震下来的石头。 入目死伤一片,全是尸体。 横三眉心一拧,眼神发狠,“还有多少子弹?让横风寨弟兄们带上半数跟我走。静文,你带他们一会撤。”说完就要走, 被沈婧文一把撤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从卧龙岗进去,从里边炸了张家坝。” “轰” 炮弹打在石头上,震天响,等沈靖文抬头再看,横三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地图时就想过卧龙岗,那里直连张家坝后城,比云鹰山位置更好,但靠坝子的一侧却是不到10米的光滑陡壁,连攀爬着力点都没有。 他们还背了重军火,这么多人要是接连往下跳,怕是会打草惊蛇。这才放弃了那处。 “横三……”沈婧文手掌紧握,气得难受。 伸手抓住一个人,“通知下去,年龄没20岁的先撤,剩下的人顶住。” “打,拿不下张家坝,今天就不回了。”激愤下,士气高涨, 石头缝里的摸出来继续开枪,受伤的不顾伤痛 分卷阅读72 爬起来接着打。 山林草丛间,众人顶着越来越密集的炮火,咬牙坚持。 “姐,他们都不走,”刚才跑去通知的人回来, 大家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让谁走也不动。 “胡闹”那么多年轻的小伙子,今天要是真折在这里,憟憟族可就真绝后了。 她怎么对得起老族长? “阿承呢?让阿承阿普过来找我,就说我叫的”那人得了吩咐转身就走, “等等,”沈婧文叫住人,又加一句,“就说后边联系了救援,让他们带有力气的年轻人去接应。马上去。” 如果今天的结局是必定的,那至少先保住年轻的希望。 两小时,已经撑到了极限,沈婧文最后一发子弹也打光了,腿上流血不止,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横三还是没有消息,阿承……对,阿承, “我刚才让年龄小的先走,他们都走了吧?” 没有人回答,要不就是不知道,要不就是,已经说不了话了。 最后一声枪响也停止了, 而敌人的枪火还在继续,山体轰隆作响,沈婧文脑袋发晕,无法思考。 “姐,你看。”不知道谁推了她一下, 她扒住石头,堪堪扭头,坝子里,弹火浓烟升起,还能看见下边的太阳军已经有部分开始回援城中, 沈婧文睁大了眼睛,是横三。 愣了三秒,沈婧文转身看向身边,“你伤的怎么样,来,起来,还能走吗?” 她扶着人站起来,旁边陆陆续续能动的都有了动静, 她艰难的吞了口吐沫,“后边救援马上就会来的,能动的相互搀扶着,大家先往后边撤,你们快走两步路,就是为后边减少负担。” 一时间三三两两都开始动起来,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女娃子,你还不走?” 他们听此都停下来扭头看着她, 沈婧文熏得乌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我等后援军来,给他们指指横三的路,你们先撤,我一会儿后边就来。” “轰”,又一声炮响打在山上,碎石滚滚而落,大家顾不得更多,赶忙往云鹰山后撤, 眼看山脚下的太阳人已经打算开始逼近搜山,沈婧文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她就没打算走,横三孤勇进张家坝,看这情况怕是出不来了,她怎么能丢下他们,自己先跑。 再说,沈婧文自嘲一笑,哪里有什么援军, 她不过是骗他们能走的先跑罢了,就算后边太阳军搜山,能活几个算几个。 而她,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全靠毅力支撑罢了,走不远, 与其挣扎,倒不如最后再添点价值,沈婧文从身上摸出最后一枚手榴弹,那是她一直为自己准备好的,最后的礼物。 她抬头看向远处,仿佛能透出重重山隘,看到同样浴血奋战的沈砚一样, 二哥,我怕是等不到你了。 突然一声枪响惊醒了沈婧文,接着是一阵密集的枪火交战声。 沈婧文努力爬起来去看,但有林木遮挡,看不清开枪的人群, 她死撑着身体想站起来过去,那个方向附近原定的是左侧进攻小队,正是沈承所在的地方, 一时间,沈婧文突然特别害怕, 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千万不要 。 “嗯,”沈婧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被石头绊倒,身体控制不住朝山坡滚下去,她十指弯曲,想抓住草木减缓速度, 下边山脚有大批太阳人,一旦滚下去可不就是自动送到敌人嘴里了么, 沈婧文紧紧拦住一个只比手腕粗一圈的树根,双手紧紧抓住,使劲向上爬,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绿草, 全身也疼的厉害,但此时她顾不上那么多。 “姑姑,姑姑,”这好像,好像是阿承, 沈承本已走过,一瞟眼就看见山坡腰挂了个血人,还不等掏枪便大惊失色,“姑姑!” “沈承,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让你走吗!”她害怕的事情还是成真了,沈婧文心里揪疼,比身上的伤还要疼。 沈承将人救上来,“姑姑,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能自己走。” 沈婧文又气又急,只一个劲推着他,“你快走,快走,还有谁在,都走啊。” “姑姑,先别管这个了,咱们先过去”沈承也心急姑姑一身伤, 沈婧文推搡着不愿意,带着她只会是拖累,坚持让他快走。 沈承将人抱起来就跑,还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阿莲姐要生了,你快去看看吧,” 沈婧文被颠的想吐,“谁?阿莲?”她觉得自己听错了,阿莲怎么会在这里? “对,就是阿莲姐,阿莲姐现在在这里,她要生孩子了。” 沈承跑的气喘吁吁,“我和阿普根本就没走,看后来打的不行了,就想绕到阳军左边吸引点火力,结果打了 分卷阅读73 会儿往回跑的时候,遇上了来找我们的阿莲。 阿莲带寨子里的阿公阿嫂给我们送弹药来了。 别人没往这边走过,阿莲原来就是这附近的人,只有她熟悉这块地形山。” 阿承简单解释,“轰”又一记炮响,他们赶忙趴下, 前面,大家甩甩脑袋,爬起来接着开枪。 阿普一行年轻小伙子旁边,还有几个挽着发的阿嫂,胡子都花白了的阿公们。 沈婧文泪目,爷孙齐上阵,妻女抗□□,炮火震天地,九州共悲鸣。 她再也看不下去,“阿承,让大家走吧。这一仗打不赢了。”沈婧文哭着扯住侄子的衣裳,“你横三叔执意跳进阳军窝里,为大家争取撤退时间,你不能让大家都死在这啊。” 她自己可以死,但若是憟憟族的老老少少都没法活着回去,她沈婧文担不起这个罪过啊。 “横三叔,”沈承瞠目,他就说怎么去左侧打的时候,鬼子那么快就退了,他还怀疑使诈,原来竟然是横三叔。 “阿莲,使劲啊,阿莲,孩子再不出来就要憋死了”听见一位阿嫂的哭求,沈婧文挣扎着快步上前, 扒开草丛,却被惊呆在了原地, 入目刺眼的鲜红,都是血,草上是血,树上是血,连脚下的土都是血, “阿莲。阿莲”沈婧文跌撞着摔倒在前,“这是怎么了,阿莲,你看看我,阿莲……” 阿莲眼皮沉的厉害,出气多,进气少,好像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孩子,救孩子,孩子活,” “沈飞呢,沈飞,快把沈飞叫来啊。”沈婧文满脸泪痕冲站着的沈承喊, 他媳妇被炸没了一条腿,大出血,孩子也生不出来了,沈飞个男人,这时候去哪了? 沈承摇摇头,眼里掉泪,说不出话, 刚才炮弹轰来,正对着阿莲姐,沈飞死命扑过去,惨烈可想而知,沈飞叔瞬时被炸的四分五裂,连洒了众人一身血雨, 众人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还是阿莲姐一声痛哭才拉回大家心智。 阿莲被炸没了一条腿,丈夫又在眼前被炸的连尸体都没有,悲恸之下晕死过去,如今气若悬丝,想保孩子也生不出来。 “沈飞,沈飞……”心里已经痛得麻木了,哭得泪眼模糊,怎么也止不住, 沈婧文抱着阿莲,哽咽得说不出话。 又一声炮响,身旁的大树都被震的立不住,沈承一抹脸转身向外边跑去,就算最后撤,也得先坚持到让阿莲姐生完孩子。 “孩子不行了,得快拿个主意啊。”阿嫂急的直哭。 “姐”阿莲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抓住沈婧文的手,像刚见她时一样,叫她一声姐。 阿莲拿着她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道,“求你,姐,求……”说着话,声音就低了下去, “阿莲……” 阿嫂捂着嘴哭着跑出去,宁愿杀小鬼子,也不忍再看下去。 “快……” 炮火连天,死伤严重,太阳军已经耗光了耐心,坝子里的彻底处理完后,转向这边,直接大炮开路,向前逼近。 “轰”耳边是震天炮响,老秦扑向沈承,将人护在身下。 后边不远处草丛中,沈婧文攥紧了手中的刀,一手压着发抖的手腕,缓缓落下,双眼痛苦紧闭,分不清流的的是血还是泪。 “轰轰轰” 大炮再次落下,卷起烈火与硝烟,天昏地暗,仿佛来到了世界末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庄周梦蝶 一片迷蒙中,沈婧文分不清自己在哪。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片模糊不清。反复几次后,看见一片粉色床帐。 脑中一片空白,怔愣良久, 好不容易找回思考能力后,她撑着床,慢慢坐起,环顾四周。这里…… 熟悉又陌生的摆设,沈婧文不敢认,反复看了好几遍, 这是她的闺房?! 不知不觉眼泪滑过,沈婧文不敢置信,一一拂过每一个角落。 这是三哥带给她的音乐盒,她很喜欢,将它放在床头柜上,日日睡前都要看一眼。 这是大哥送给她的项链,当时看这几条都不错,大哥不好选择,便都买了回来,让她挑。 还有这几本书,二哥送礼物除了买吃的,就是给她买书。可她偏偏你不爱翻书,都堆在书架上接灰尘了。 然而就算如此,二哥还是乐此不疲的不停的买,他说书就算不打开,也能受到纸墨香的熏陶。 还有这瓶这瓶香水,竟然也在? 沈婧文记得清楚,当年三哥买了那么多香水给她,可她却偏偏觉得三哥用的那种最好闻。 后来,她扔了自己的香水积灰,跑去偷三哥的男士香水,被他点着脑门,戳了一天。 想到三哥当时促狭的神态,她倏然笑开,砸下大滴泪 分卷阅读74 珠, 所以她现在是做梦么? 是因为要死了,老天最后送她一场美梦吗? 既然是美梦,那哥哥们是不是都在? 想到这里,她转身去拉房门,一次没拉动,她用力再开, 门猛然被她拉开,一时白光大作,沈婧文不得不用手去挡这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世界好像活了起来, 世界喧嚣与纷杂扑面而来。 “刘妈,厨房你可得看好了,千万不能出差错的啊” “哎,七叔你放心吧。” “诶,诶,这花谁放的?这么素,换了换了,搬点粉得红得。这大喜的日子,就得喜庆点。” “七叔,花车用哪一辆呀?” “开那个,三少爷那辆。大少爷的车太严肃,二少爷的车太庄重,用三少爷的,那车有好看又大方。今天开,正好。” “这椅子,那谁,快擦擦。” “已经擦两遍了,七叔。” “再擦一回,擦干净点。” 沈婧文呆呆地站在楼梯上,看着热火朝天的大家,回不过神。 逝于西京的七叔老态龙钟,穿了件紫红长袍,红光满面。 还有,听说早病逝于途中的刘妈,现在也里里外外,健步如飞,脸上笑开了花。 大家伙都开心的笑着,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好不快活。 她傻傻转了一圈,最想见的人却一个都没找见, 哥哥们呢? “七叔,怎么还在家忙活呢?都跟你说了,酒店一切都准备好了。”沈少珩今天很正式的穿了西装,手提个大袋子,边说着话进门来, 沈婧文眼眶泪水瞬时滑落,三哥…… 她很久很久没见到三哥了,久到她都怕自己会忘了三哥的样子,自南京一别,她连睡觉都从没梦到过三哥, 此时,沈婧文再也忍不住,“三哥,”她难以自抑的扑向三哥怀里, 然而,却扑了个空! 沈婧文踉跄在地,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自己竟从三哥身体中穿身而过! 沈少珩像什么也没察觉到一样,仍自顾笑着和七叔搭着话,径直上楼梯而去。 徒留无人可见的沈婧文呆呆的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一瞬间,她泪如雨下, 所以,这个难得的美梦里,她连抱一下哥哥都不能,是吗?! 不过片刻,沈少珩便下楼梯和七叔打了个招呼,径直出门。 沈婧文顾不上心绪,赶忙追了上去 一路跟着三哥来到了昌隆酒店,这里宾客云集,热闹非常, 今天家里有什么喜事?沈婧文虽然也想知道,但却不愿意远离三哥一步,只要跟在三哥身边,总能找到二哥和大哥的。 沈少珩一路同贺喜的客人打招呼,刚进宴会厅,大家却一致向他身后看去, 她随着三哥一同转身,身姿挺拔的男人信步而来,仪容不改,光华万千,是江北。 沈婧文望着眼前熟悉的人,眼中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经年再遇,同样的九霄厅,同样的江北,一如既往的哥哥们,一切未变。只有她,只有她自己,立于人外,恍然隔世。 “你大哥的好事,你怎么能来这么晚?”江北挑眉,上下打量今天还挺像模像样的公子哥。 “嗨,”沈少珩一点不见外,上前勾住江北肩膀,“我家有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给我妹妹添件新衣裳? 我一个月前就画好样子了,谁成想那师傅竟然中途弄伤了手,耽误了进度。 就他手艺最好,我也不想换别人,结果好在,恰好今天做好了。 我刚才不过离席一下,回家给我家北北送新衣裳去了而已, 你以为我真像你,来这么晚啊?!” 江北点头了然,没说什么,护着手里的东西,就自顾找地方呆着。 他将手下全留在了下面,是一个人上来参加喜宴的。 今天的他,不是什么江九爷,只是一个普通的沈家宾客。 沈少珩伸长了脖子,想看他手里到底拿了什么宝贝,还捂这么紧,不给人看? 结果,扒拉老半天,都被江北挡了回去, “小气,”沈少珩轻嗤一声,兀自离去。 其实,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不过是在下面餐厅买了一份红摇糖而已, 江北动作温柔的放好,细细端详,仿佛真是什么稀世珍宝。 虽然确实不值什么,但这是北北爱吃的,北北喜欢的,那便是好东西,他得好好护着,只给北北。 沈婧文转头看了一眼端坐的男人,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最后还是快步跟上了三哥步伐, 她想大哥了,大哥在哪? 好像听到了她的祈求一样,沈少珩转弯就碰上了迎面找他的沈御, “又跑哪去了?” “ 分卷阅读75 我不就回家送了趟衣服,你至于么?大哥,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咱可不能生气。”沈少珩心虚了一瞬,又马上挺直了腰板。 沈御一听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心中轻叹,到底说不出什么。 自北北当年家中自尽后,大家一度低沉,老三回来就疯了,谁也劝不住。 这些年,他不准任何人说北北一个死字,一切照旧如妹妹仍在世一般。 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老三就往家里搬,不时上街为妹妹添置新衣,逢年过节更是尤甚。 他当年用力将自己从失去北北的伤痛中抽出来,去拉弟弟, 但看见沈少珩的那一眼,他就知道,拉不出来的,除了妹妹的事,老三一切正常,这样的弟弟,他救不出来,甚至他连自己都救不出来。 全余杭都说,他们沈家疯了, 没关系就这样吧,就这样疯下去吧,挺好的。 沈婧文哭到泪竭,无力支撑,她想靠近大哥,指间却再次同样从对方肩膀穿过, “大哥,我想你了,我真的好想你啊,大哥,大哥……”她虚虚环住,靠在大哥肩膀上,抹去眼泪,想更清楚的看看大哥, 她已经离开大哥好多好多年了,那些个难捱的日日夜夜里,她连梦里见大哥一面都是奢望。 “阿御,”随着高跟鞋响起,清丽温婉的女子走近, 沈少珩身体站直,高声开口:“大嫂!” 沈御横了他一眼,拉过女子的手,“你怎么出来了?” 女子粲然一笑,落落大方,“阿珩也在。我看你出去这么久没回来,就来看看。原来你们在这里说话。” 原来,今天是大哥结婚的日子,这是新大嫂。 好,真好,沈婧文开心的笑出来,她还能看到大哥成亲的这一天,真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去了。”沈御低头看一眼手表,“阿砚还没来吗?” 沈少珩烦躁甩甩头,“没呢,也不知道二哥整天在忙什么,这时候还赶着上班。” “海棠,阿砚最近确实是在忙工作的事,我们稍微等他一会儿,行吗?”沈御温声同妻子解释,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希望自己的的大事能在家人的见证下进行。 一旁的沈婧文笑容愈发灿烂,所以这就是海棠,阿承的母亲?!那个大哥曾真心喜欢、唯一想娶进门的女人?!也是初心不改,爱了大哥十年的女人?! 她手忙脚乱的去擦脸上的泪,不能哭,大哥的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哭呢。她开心都来不及。真好,他们终于结婚了,以后终于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真好,真好啊。 “哎,二哥?二哥来了!”最先看到人的是沈少珩, 沈御也抬头看去,果然是熟悉的身影,眼中笑意匍匐,与身边的妻子相视而笑,一同向弟弟走去。 沈砚笑着走近,首先与来到跟前的弟弟抱了一下,“老三!” 接着面对眼前一双璧人,他竟有些眼眶发热,“大哥” 吞下一时哽咽,他复笑着开口:“大哥,恭喜!大嫂好!祝你们永结同心!” 沈婧文抬头看二哥,总觉得他瘦了好多, “二哥!”她上前抱住,“你回来了是么?二哥,你真的回来了?二哥,二哥……” 不知沈砚是否心有所感,竟缓缓垂眸朝沈婧文看去, 她对上二哥的眼睛,一时怔住,泪水倾涌而下, “二哥!” 沈砚张口,说些什么,然沈婧文却越来越远, 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努力想去抓住什么,只是一切都变成了徒劳, 沈婧文控制不住的远离,任凭她喊叫,却再不能靠近一分, 她看见了,二哥的唇形是“北北”两字, 二哥看见她了,二哥能看见, “二哥” “二哥!” “二哥……” 大结局 “二哥!” 漆黑中,床上女子大叫一声,猛然睁开了眼睛, “姐,静文姐?姐,你醒了!”一个不大的姑娘神色激动,说完转身向外跑去。 环顾四周黑暗,沈婧文久久缓不过神, 所以,真的,只是一场梦,是么? “姑姑……姑姑……” 沈承飞快跑进来,过门槛时险些摔倒, 果然看见床上闭目不醒两月的人睁开了眼睛,“姑姑,你醒了,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姑姑,你看看我,我是阿承啊。” 床上人神情木然,连眼珠都一动不动,眸中没有焦距,不知在看什么。 沈承突然有些害怕, 后边众人,此时或疾行或跑的才终于赶到, “杜叔叔,你快看看我姑姑。”沈承不等人喘口气,便一把拉过。 没有白大褂,也没有金边眼睛,但仍是杜云谏无疑。 分卷阅读76 “婧文,婧文我是杜云谏,婧文?”杜云谏连唤几声,不见有任何回应,欲伸手仔细检查,沈婧文却动了, “……杜……云谏?”她转眸看向身侧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见此,众人大喜,好几个烛台都移上前来,将房间照的光亮。 杜云谏要喂她喝水,沈婧文却自顾说话,“我看见二哥了,他瘦了好多好多。大哥依旧丰神俊朗,今天还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还有三哥,风采依旧,不减当年,江北,江北也好……” 众人被惊的愣在原地, 突然想起,好像很多人临死前都会说,看到亲人来接自己之类的话。 “姑姑,你那是做梦呢,我二叔还没回来呢。”沈承抹去眼眶将要掉下来的泪,“姑姑,二叔还在缅甸,等你去接他呢。姑姑,咱们不去找二叔,他怎么回来呢,姑姑……” 一大早,三生就要缠着进去找娘,毛豆拉不住,只能带他来, “阿承哥,娘醒了吗?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沈承摇摇头,“现在不行,姑姑昨天累了,要休息呢,你们吃中饭再来看吧。” 姑姑晚上刚醒来时的话,可吓死他了。还是让姑姑好好休息吧。 两人撇撇嘴,失望极了,“好吧。” 屋里,杜云谏看着兄弟俩一步三回头,转头对沈婧文笑,“这俩小家伙天天惦记你,你养病这些日子,每天恨不得来看八百回。” 沈婧文嘴角勾起很小的弧度,勉强一笑。 “张家坝怎么样了?”直到天亮,沈婧文才找回记忆,此刻突然问起那时最后的情况。 杜云谏深深看了他一眼,“已经打下来了。” “那,果军抢回腾冲了吗?” “嗯,”杜云谏点点头,“腾冲也打下来了。” 然后不等她再问,一股脑说出口,“还有龙陵、畹町,都抢回来了。把太阳人都打跑了。除了边界还有小股交火势力,目前滇西内没什么大规模作战了。” “远征军呢?二哥回来了吗?”这才是她最想问的。 杜云谏看着她,想着措辞, 沈婧文有些着急,“你快说啊,” “正在回。”他低下头,“远征军分批撤回的,目前正陆陆续续回国。” “好,那就好,那就好,”小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那我得去接二哥,对,我得去看看,二哥不知道我在这里,她找不见我。”掀开被子,她就要找鞋,下床。 “不行,”杜云谏将她拦回去,“婧文,你现在伤还没回复好,仍需要修养,不能到处走动。” 当时阝日军炮火太猛烈,他们已经抵达那个不住了,老秦将被炸晕过去的沈承揽在自己身下,旁边年龄大的也都随手护住身边的年轻伙子, 后边沈婧文双手颤抖的将婴儿抱出,紧紧藏在怀里,来不及多看一眼,就被飞来的炮弹轰倒在地。 杜云谏随自卫军赶到的时候,阳军都已经开始要打扫战场了,他们险些以为来晚了, 还好,还好,那些被护在下面的人还有声息, 只是沈靖文伤的太重。整个后背都被烧焦,两条腿骨折已经不成样子,肩膀大半快要被炸掉。 杜云谏翻了很多遗体,最后循着婴孩啼哭找过去,反复几次才终于敢确定, 男人泪眼婆娑,跪在地上,无从下手。 早知今日,他当年也应该跳船的,杜云谏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不该休丢下她的,他不该丢下她一个人的。 心知急不得,沈婧文只得按捺心思,忽又看着眼前人,“你怎么会来的?” 过去这么久,杜云谏想起那一幕仍鼻子泛酸,他赶忙背过身去, “阿砚当年走的时候,给我发过一封电报。”虽然沈砚当时因为保密,只是简单说了自己的去向,没提到关于沈婧文半个字,但他还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除了他这个妹妹,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想办法避过人后,打电话给你,果然,沈飞说你回了西京。从那以后,我就想办法一直往云南这边靠拢。我在春城找你好久,却一直未果。 后来听军队要反攻高贡山,我想到你会不会是想离你二哥近一点,在边境这一块,我就跟随运输车过来了。 路上遇到自卫军,纯属是意外。他们说获悉的情报有误,要赶紧过去驰援你们自卫队,我当时想着既然中了圈套,那肯定伤亡不少,想着救人,便跟他们过来了。” 说到这里,杜云谏特别庆幸,幸好他跳下车跟他们走了,要不然…… “婧文,你得好好养伤,伤好了才能去找阿砚。要不然你说,他看见你这样,该多心疼。”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当年在汉城,劝沈婧文吃饭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一转眼,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那,阿莲呢?阿莲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还有这件事,沈 分卷阅读77 婧文永远都不会释怀, “孩子,活下来了吗?” 她只记得那一瞬间,自己转身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随后一声巨响,便失去了知觉。 那是阿莲用命换来的孩子,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杜云谏颓丧的点了点头,哑声道:“活着呢,现在在一个阿嫂家里吃奶。孩子很好。” 顿了顿才将打听到的阿莲的事情说给她, 原来就在他们队伍离开的傍晚,齐明帆身带重伤找了过来。 他们军械厂要输送弹药到腾冲战场,但在半路,却不幸遭到空袭轰炸, 最后一辆车只能架起炮冲天上打,吸引火力,让前边车辆先走。 然而,这又怎么抵得上对方战机的轰炸呢? 没一会,车辆就爆炸了,旁边几名战士皆无幸免。 齐明帆从石头底下费力爬起来,转了好几圈才从周边草丛里,找了些趁乱扔下来的子弹,一车军火,也就剩这十箱了。 他发觉距离沈婧文的自卫队不远,便想把这东西给他们,可他实在失血严重,没走多远便无力动弹。 索性,被听到声响前来查看的族长一行人发现,但齐明帆已经没力气了,只说了几个字就断了气。 族长他们以为这弹药很是紧急,必须赶快送到,便找些身子骨还行的老骨头要出发,可坝子那一片跟他们族居地有点距离,他们都不怎么去过, 这万一找错了方向,可不延误了战机? 就这样,明知不妥,却也只能让阿莲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领路了。 却不想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族长知道阿莲事情后,当即后悔万分,直言自己造孽,跪在祠堂多日不起,心中郁郁,没过两月便不行了, 昨天晚上大家都没在,正是依俗参加老族长葬礼去了。 “齐明帆?老族长?!”倚靠着的沈婧文差点一头载下, 杜云谏惊魂未定将人抱在怀里,“婧文,你的身子可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她痛苦的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接连淌下,“我知道,我知道……” 入缅作战的远征军,曾一部分撤回云南,成为滇西远征军,还有一部分撤至印度,两者在缅北、滇西这些年的反攻战中,配合默契,陆续收复边境失地。 如今,他们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将陆续撤回国内。 中缅边境,畹町镇,哨山, 杜云谏推着沈婧文爬上半坡,厚重的木轮椅咯吱作响,两人静静的看着山脚下蜿蜒的队伍。 他们打听了滇西这一带作战的大大小小军队,也问过很多很多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沈砚的行踪。 眼下在外作战的军队,也逐渐撤回了,沈砚的消息仍未传来。 下面回来的,是中方在外的最后一支行伍,时间一点点流失,谁也不愿去想那个最坏的答案。 “杜大哥,你走吧。如今的内地战场很是需要你。” 1945年5月,黎明前夕,这样艰难的时候,浴血而前的战士,需要杜云谏这样的医生为他们在后方救治护行。 “你呢?” “二哥大概有事耽搁了,我再等等他。” “我陪你一起等。” “不用了。” 队尾最后一人从远至近,又从近走远, 山林再次恢复它原有的寂静,仿佛人们从未来过。 沈婧文缓缓站起,看着远处绵延的山脉丛林,看着一界之隔的异国,心中竟出奇的平静, 脑中突然蹦出句诗来——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这时候,余杭的春色肯定很美,二哥说过要带她回去的, “就算二哥走的慢也没关系,我总会等他的。” “他会回来的,我就在这等。” 哪儿也不去。 番外一:故人 沈婧文有三个很优秀且很爱她的哥哥,这是她一生最自豪的事情。 然而,到最后,这也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三哥永留南京,九死不悔; 二哥身赴异国,至今未归; 大哥坚守余杭,为国为家,半步没退。 哥哥们终究是活成了她曾万分钦佩的英雄。 却只是独留她一人, 孤零零的看着这哨山的日升日落。 昨日,曹家打电话来,曹峥去世了。 曹峥,就是当年在余杭,他们沈家针织厂有个厂长还是经理的儿子? 那一年她处理完大哥后事,将曹峥在内的一行人留在了黄山,让他们等即将到来的红党四赤军。 后来,这些人能活到解放的,都凭借着不俗的功勋,得任高职。 曹峥便是其中之一,后来这些人见到沈述,还打听过她,也来看过她几回。 沈婧文思绪有些飘忽,印象里, 分卷阅读78 那还是个没到她肩膀高的孩子, 没想到,昨天竟然走了。 唉,沈婧文有些感伤,这些年,她已经陆陆续续送走很多旧人了。 沈述走了,杜大哥也走了,那些曾陪她从余杭出来的人终究都再也没回去过, 如今连能不时和她回忆旧事的曹峥也走了, 她的身边,就只剩那些长大却也变老的孩子们。 有时,沈婧文自己也不知道, 明天,她这双眼还能不能睁得开。 沈婧文将箱子里整齐的围巾一一拿出来,摆好。 那年三哥从国外回来,为他们兄妹几人一人带了一条羊绒围巾,末端,还都加了各自的名字。 他们都很喜欢。每回戴的时候,兄妹几人还要说好,非要一起装扮上才行。 想起曾经种种,她的眼里再次有泪珠淌落。 皱纹横生如枯树枝般的手指,珍爱的拂过排在一起的名字, 离别将他们留在了最美好的年华,然而在这漫长的岁月腐蚀中,她却已经渐渐模糊了哥哥们的面容, 只能日日翻看旧黄的相册,去追寻旧时的蛛丝马迹。 沈婧文正了正胸针,这是三哥在南京时说要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后来将她推开那刻,趁不备塞进了她的口袋。 她也是后来走出南京很远后才发现的,这枚小巧精致的发卡,在阳光下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很是耀眼。 只是逐渐老去,青丝变白发,她不便佩戴,便将它做成了胸针。 如今别在胸口,依然是光彩夺目。 嗯,三哥眼光一向很好。 这是大哥精心为她准备的嫁衣,洁白的婚纱逶迤铺开,裙摆是她曾经很喜欢的碎钻款式。 比起现下或后世的时尚,也是丝毫不逊的精美。 这件华服曾自国外到余杭,又被小心保存在西京。 那样艰难的行程,她的东西却被大哥妥帖运送,连一条丝带,一支耳环都没有丢过。 沈婧文无数次感动,大哥对自己的用心, 却也再次心生怨怼,为何大哥不将自个儿也妥帖安置,一并还给她呢? 哥哥们会不会有些失望? 因为终其一生,她都没有穿上这件他们美丽的嫁衣, 她没有遇到一生欢喜的男人,更没有送她出嫁、为她祝福的哥哥, 让那些金贵的嫁妆陪她蒙尘许多年, 她果真是辜负了哥哥们的一番好意。 如果说她还能借着老照片,去怀念哥哥的话,那江北便是无计可施了。 很遗憾,那些年,江北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她,却唯独没有送过一张照片。 就如他向沈家准备了三张婚帖,却从未当面对她说过一句喜欢一样。 沈婧文想不明白江北的用意。 她慢慢抚过“穆北川”三个字, 这个男人太耀眼高贵,以至于能相遇便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 细细数来,沈婧文一生只见过江北三次, 然而,每一次却都已足够刻骨铭心。足以让她记一辈子。 半晌,沈婧文倏然笑开,不对,是四次。 那次她祸不单行被绑架,被江北蒙着眼睛送回家。虽然这件事谁也没有证实过,但她认定就是他无疑。 那样月黑风高的夜,想让人忘记都难。 沈婧文拿出她曾最喜欢的那瓶香水,这些她小心保存多年的礼物,很久以前,这都是三哥给她的精挑细选。 她轻轻朝空气中喷两下,顿时香味飘散, 沈婧文好像久违的闻到了三哥身上的味道。 呵呵,她的三哥最是风流倜傥,注意形象。每次出门都务必要光鲜亮丽,否则是不会离开镜子前的。 只是可惜,这么俊美帅气的三哥连个三嫂也没给她找着, 用她大哥的话说, 白瞎了爹娘给他的那张脸。 哈哈,明明是她三哥眼光太高,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也是,她这么好的三哥,一般女子确实难以配得上。 “太姑祖奶奶,好香呀。”一个粉嫩嫩的女孩,瞪着乌溜溜的大眼,扒着门问她, 沈婧文招招手让她进来,这是沈承的曾孙女,八九岁的女孩,精灵古怪,很是喜人。 新中国建国后,除了沈飞的那个奶孩子太小不能离手,沈承、毛豆还有三生都被她交给了沈述,要带出去上学,学知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只是无论走多远,但凡家里进了新人,他们都要带着孩子回来,让她看看。 尤其是阿承,他的子子孙孙,都是放在她身边长大的。 沈婧文不愿意离开这里,沈承只能不断将孩子送来陪她。 “是这个香水的香吗?好漂亮。”女孩的名字还是沈婧文取的,叫沈文月。 此刻,小文月盯着香水瓶,两眼放光,显然 分卷阅读79 有极大的兴趣。 沈婧文失笑,果然,女孩不分年龄,总是无法抗拒香水的美, “对啊。很美吧。”听人夸赞,她很自豪,“这是我哥哥送我的礼物。” 小文月抬头想了想,皱起可爱的小眉头,“太姑祖奶奶的哥哥,我没有见过呢。长什么样子呀?” “你怎么可能见过呢,”沈婧文扯了扯文月的小辫,被她逗笑,转身拿过相册,指给她看, “这是我三哥哥,最是英俊潇洒,是不是很帅?就是他送我的香水。” “嗯,真好看呢。” “是吧,这是我二哥哥,这个是我大哥哥。我的哥哥都很帅,都很好很好。” 小文月兴致勃勃翻着老相册,无意间抬头却只见,大家口中素来端庄优雅的老太太,已经满是泪痕, 脸上,眼中是文月看不懂的东西。 哨山顶的小细苗已经长成了葱郁的大树,小文月在树下打转,落日的余晖映在小姑娘的脸上,红通通一片。 “太姑祖奶奶,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里啊?” “因为,我在等人。” “等谁啊?” “我二哥。” “那你二哥为什么还不来呀?” “……我也不知道” “那他还会回来吗?” “……会。” 二哥向她发过誓,二哥是不会食言的。 番外二:杜云谏 杜云谏这一次病的很重,他觉得自己大概不行了。 回望自己这一生,他很满足也很充实。 少时学医,高堂无虞,亲友俱在。 后家国有恙,他义不容辞,辗转南北,全力以赴。 这期间,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曾救活了很多人,也无奈送走了很多人。 他曾亲眼看着,自己的祖国被打碎至尘泥; 也亲身见证,战士们将它一点一滴救起。 且十分荣幸,在此之中,自己也曾略尽薄力。 后半生,他投身医学,专心致志,推进医药研究发展, 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成果发现,但也兢兢业业,无愧于心。 这一世,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曾痛哭流涕,哀恸至极,也曾开怀大笑,人生当歌。 此生所为,义无反顾,而今至此,未有不忿。 只一事,只一人,他杜云谏始终无法放下。 沈婧文! 当年沈叔叔的意思,他懂,是的,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少珩的托付,他接下了,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她的, 沈大哥的叮嘱,他答应了,他会将她的命放在自己身后, 后来阿砚的请求,他也更没有任何迟疑。 只是可笑,他一生以君子自居,重诺重义,到头来,偏偏这最该做到的誓言,他却没有做到。 哨山之上,那寂寥的背影,也是他心底永远抹不去的伤。 病房门被推开,杜云谏没有注意,直到听见熟悉的称呼,他才难以置信的看过去, “你怎么来了?”惊讶与欢喜交织,眼角泪光闪烁。 “许久未见,我总该来看你”正是是沈婧文。 她多年居于哨山未出,此次探望,是她为数不多的出行之一。 杜云谏心中慨然,年轻时他常去哨山,后来年纪大,研究任务重,他便去的少了。 近年来,他又身体不好,不想让她担心,一年去看她一次都是他的坚持。 而如今距离上一次见面,竟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哑然失笑,是啊,时间可过得真快,转眼间,他就老得连床都下不了了。 杜云谏照例要往她身上看一圈,沈婧文银发打理的整齐,面上精神也不错,今天穿了一袭黑色长旗袍,撘了同色披肩,看着还年轻许多, 待看见她脚上的皮鞋时,他有些不快,“小柏,去拿双拖鞋来。”杜文柏是他的侄孙。 “我不穿拖鞋,今天我穿皮鞋更好看些。”旗袍哪有踩拖鞋的道理。 他温声解释:“你的腿不好,不能久站,不能过度劳累。皮鞋太累人,即便是要行走,也要穿舒服的鞋子。当然,你要是能做轮椅就更好了了。” 沈婧文当年腿伤的有多严重,再没有谁比他这个医生更清楚了。 这件衣服就是当年三哥给她挑的那身黑旗袍,那时害三哥受伤,每每看见这衣服,沈婧文就会想起那个做蠢事的自己。 这件衣服也被她多年压了箱底。 如今这年轻洋气的款式,虽然确实不该她这样的老太太来穿。 但她就是想了。 “我久不见人,今日出门当然要穿一件好看的衣服来。杜大哥,你不知道吧,这是我三哥当年为我选的呢。”沈婧文语气轻快,看的出来,她今日心 分卷阅读80 情真的很好。 杜云谏闻言再次仔细看去,确实优雅大方,仪态万千,即使年华不再,也依稀可见她当年沈小姐的风采。 “是,沈小姐风姿无双,不减当年。” 说话间,连他额头的皱纹都染上了笑意。 杜文柏拿了拖鞋回来,没想到还带来一位老人, “伯爷,我爷爷来看您来了。” 杜云谏很高兴,“海河,快来。”原来这就是杜云谏的弟弟,杜海河。 杜海河看了一眼哥哥,反而先走向了沈婧文, “嫂嫂,我是海河。这么多年,没想到一把年纪了,才来见您第一面。”杜海河老泪纵横,有股说不出的辛酸与激动。 他14岁就出国留学,便是曾去沈家,也从没见过沈小姐。 后来战争,学业等各种原因,再踏上故土,竟已经过去了20年。 双亲不在,故园难寻。 等再找到大哥,已是年过半百。 看见这个一辈子都没真正过门的嫂嫂,杜海河对不起沈家哥哥和沈叔父啊。 “原来是海河。”沈婧文也没想到,“你得这么想,咱们这把年纪竟还能再见,这是多大的缘分与福气。 亲人见面,分外开心,你看你大哥,今天多高兴啊。” 转头看杜云谏,确实笑的不见眼。 说了好一会话,才又把空间留给两人,“海河回国后,就接任了国家保密任务。这才一直没去看你,婧文,你别见怪。” 沈婧文摇摇头,“海河是国家顶梁,理应如此。他自然不比我这闲人,只是,他这声嫂嫂,叫我如何能当。” 她看向病床已经不再年轻的杜大哥,“是我对不起你,耽误了你一辈子。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杜云谏哽咽难抑,“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却一天都没有做到。我这几日总是想,等一会儿,见到他们,我该怎么说呢。” “讲什么胡话,他们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沈婧文眼中泪珠滚滚而落。 他浅笑不语,温柔的上前为她拭去泪痕, “但现在,我有的说了。我就说,婧文今日穿了新衣服来看我,她稳重了很多,头上银丝也梳得很好看,岁月将她变得更加优雅了。 现在也是个美丽的老太太,依然像幅画一般,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和当年余杭时,并无二致。” 杜云谏并没有撒谎,她真的和年轻时一样美。风采依旧是真的,不减当年甚至更甚从前,更是真的。 他不舍得眨眼,看着门扇渐渐合上,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不见, 他们曾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他真的想问一句, 婧文,这一生你可曾有那么一刻想过,要同我成婚? 可他不敢,他终究一辈子都没有说出口过。 沈婧文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西京杜家,他准备好的聘礼也一直都在, 他也不会让她知道,合婚书与新郎服他曾随身携带, 也更不会告诉她,他真的很讨厌她称他“杜大哥”,很讨厌。 他曾梦寐以求…… 梦寐以求…… 车里,沈婧文端坐不语,紧闭双眸, 车门被拉开,“老祖宗,杜太爷走了。五分钟前。” 良久,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走吧。” “杜二太爷请您参加葬礼。” “不了。” 顿了顿,又道:“直接回哨山吧。” 说完,将一方手帕盖在脸上,倚着靠背转过头去。 番外三:江北,穆北川 很多年过去,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了, 但他自己不能忘,他不叫江北,他叫穆北川。 穆北川出生在意大利,父亲是留英的中国学生,母亲是华裔富商。 他自小生活富足,接受的也是最高等的教育。 财富地位所决定的社会阶层里,并没有让他感受到某些身为黄种人的歧视, 因此,在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尽管有外貌上的一些差异, 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也因此,那时候,他对东方的母国,是无感的。 转折发生在他十岁那年,父母突然要回国,但并没有交代具体原因, 他被寄养在罗斯切尔德家族,认识了他们家的二公子,爱德华。 这个家族很古老,他所知不多, 但是他们有一条规定,所有子弟必须自己外出创业,证明自身价值后,才能获得家族集团的继承资格。 他在这里过得很快乐,也学到很多,但他始终忧心忡忡,因为父母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来接他。 他终于还是踏上了去中国的船,拒绝了兄弟爱德华和义父的一再挽留, 分卷阅读81 他要去找父母,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年,穆北川13岁。 他来到了天津,按照地址去找穆家, 但他想找的人却已经搬走。 他向周围邻居打听询问,可人人都三缄其口。 他陶钱给一个老乞丐,才知道,穆家四五年前就落败了,家里子孙不是远走就是已逝,唯一留下的也是个不成器的,早就变卖房产,不知搬哪里去了。 然而到底得罪谁,大家谁也不知道,或许是谁也不愿意说。 他想扎根下来,长久寻找,然而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投资,都会被讹诈,被针对。因为年龄小,因为好欺负。 白纸黑字算什么,谁拳头硬谁才能说了算。 他被踩在臭水沟里揉搓,落魄的连乞丐都不愿靠近。 他多年的教育和涵养被无情击破, 他学过谈判,学过演讲,所有成绩都是优等, 曾经很多人称赞他,只要精心栽培,假以时日定是又一颗商业新星。 但唯独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和地痞流氓打交道。 有生以来,他终于尝到了饥饿的滋味。 真的,很难受。 寒风袭来,他瑟瑟发抖的缩在墙根下,哆嗦着拿出怀里的照片。 父亲的好朋友,姓沈, 他盯着一串地址,思索着什么方法可以找过去, 一边在脑中模拟各种意外发生的可能。 一名女士停在他面前,蹲下来说,希望可以仔细看看他手里的照片。 他打量对方穿着,并在确保所有有效信息都在自己脑中后, 考虑再三,还是递了过去。 然后……那女士就把他带走了。 经一再确认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名女士也姓沈,是父亲那位沈朋友的妹妹。这次是来天津办事情。 他无处可去,最后跟着这位沈阿姨去了北平。 沈阿姨有个可爱的小女儿,还不到三岁,白白嫩嫩的,平日不哭也不闹,就喜欢看着人露出甜甜的笑。 沈阿姨好像很忙,总是早早出门,却要很晚才回来。 以前这小女娃整日被扔给房东阿婆带 ,他来了后,这小女娃却时时都开始缠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啊” “……甜宝” 历经不公与漂泊之后,在这个奶香味的怀抱里,穆北川眼睛酸涩。 他从来不知道,日子还可以这么过,也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无忧无虑是这样的。 早上去三阿婆的小摊上帮忙,那里的葱油饼真好吃啊,天天也吃不腻。 上午爬上隔壁墙头摘花,这里住着位聋哑的格格,发现他们偷花,这小姐姐也只看着他们温和的笑。这让两人的胆子又大了不少。 下午鸟市逗鸟,那五颜六色,叽叽喳喳的各种鸟,一个比一个好玩。大爷们也不撵他俩,还老是给甜宝糖吃。 晚上回家,他会教甜宝意大利语,虽然她连话都还没讲多利索。两人叽里呱啦,说得也热闹极了。 穆北川开心极了,和这个小人儿在一起,世界都会被加上上帝的光环, 看到的全是美好纯真的一面, 这样的生活让人沉沦。 他知道这么美好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沈阿姨交给他一个任务,将甜宝带到余杭沈家,交给沈叔叔,正是他要找的,父亲的朋友。 “孩子没有名字,一切任由我大哥安排。” 望着船外波光粼粼,穆北川恍然以为自己是坐在回国的船上。 “嗷呜”小女娃张嘴亲了他一脸口水, 他捏了捏这白嫩的小脸蛋,将人抱上来,告诉自己,不是的,这是去上海的船。 看着她干净不杂一尘的笑,他突然觉得,好像找不到父母也没关系,他们俩就这样过,就这样慢慢长大,也挺好。 他很低调,也更加小心,按照地址谨慎的找了过去。 女娃睡得很是香甜,毫无知觉的被沈父接了过去, “孩子取名字了吗?” 他摇头,“沈阿姨说一切听您安排。” 沈父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他看不真切, 后来又问,“乳名也没取过吗?” 他嘴唇抿了抿,说:“有,北北,北平的北。” 但后来,他偷偷跟小女娃说,他俩用一个名字,他叫穆北川,她就叫北川的北,这样一听,别人就知道他俩关系好。 小女娃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后,不住点头,跟那三阿婆后院里的小鸡啄食似的,乐的直捂嘴。 北北成了沈家小姐,适应竟出奇的良好,他们的日子没什么变化,他依旧陪她到处玩。即使多了沈家三个家伙来和他抢人,穆北川心情依然很不错。 要是辈子一直这样下去 分卷阅读82 该多好啊,那之后的很多年,他常常这样感叹。 沈父隐约查到了些,他父母遇害的东西,跟天津穆家有关,也和租界、当地地头蛇有关,牵连广泛,利益交错,沈父已经没有能力,也不敢再查下去了。 但只这个结果,就已足以让他难以接受。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去想过这个最坏的答案,但每每都会告诉自己,不可能的, 父母可能有事耽搁了,又或许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只要他找,只要他等,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再见到家人。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北北偷偷摸摸跑到他床上,亲亲脸颊,又亲亲额头,为他一点一点擦干泪痕, “北川哥哥,你不要难过,我给你抱抱,亲亲,么啊,你不要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跟你玩儿。” “好,我记住你这句话了,你以后可别耍赖。” “不赖,不赖,我就愿意跟你玩,一直跟你玩。” 北北,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北北生日要到了,穆北川不想在这么颓丧下去。 他要好好活着,他要早日做出一番事业,他要有能力找出害父母的凶手,他要报仇。 但现在,似乎应该想一想,送北北什么礼物才好呢? 前五街新开了糕点铺,听说是北平皇城来的御厨, 北北对其他都兴致缺缺,唯独喜欢这些个精致小巧又好吃的点心。 穆北川将铺子里点心各样都包了些,今天小家伙生辰,就让她吃个开心吧。 他小心护着点心往回走,想着那小脸笑的甜美的样子,喜不自胜。 猛然被人撞在身上,他也赶紧先检查东西是否撞坏。 还有两条街,他面上欣喜,脚步加快。 可却不期然被人堵住了去路,“你们想干什么?” 终是双手难抵四掌,他被按在地上,迎来了一顿拳打脚踢。 而他一直小心翼翼被护在怀里的东西,也被无情的丢在地上,踩在脚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愿去回想, 他曾想过要堂堂正正做一番事业,要带北北吃遍天下所有好吃的,玩遍所有好玩的, 他还想带她去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想为她修一座城堡,让她每天开开心心的笑,美丽自在的活, 他想守着北北,一辈子。 然而,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两天后的夜里,一个黑影,像虫子一样蠕动的从大铁门中爬了出来, 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原来这黑影是个人,不,是个血人,他的头发丝上都还滴着血。 穆北川一点一点从那个黑暗的大铁门中爬出来, 可他努力爬出来,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他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想回去,他想见北北, 只是这终究是奢望,他从一个深渊被拉入另一个深渊,从此再没能出来。 “……说到底还是风月场上那点事,争个女人。三雄买通了虎行身边个小子,想趁人去仓库时砍人,那小子也不地道,见事败露就假装撞你,把东西塞你身上。结果害你被……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挺行,这么能打。考虑考虑。” 虎行是洪帮主的亲侄子,如今命丧他手,没有人会怀疑,只要穆北川踏出这里一步,看那洪帮主会不会来撕了他。 “你来这边,眼下我能护你一命。” 呵,他有选择吗。 他终究是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他能不去看沈父失望的眼神,能忽视沈家三兄弟的质问, 可身后北北的哭喊让他每走一步都疼的喘不过来气。 他心中涌上一丝小小的后悔,他不该跟沈家人说她叫北北的,他当初也不该留在沈家这么长时间, 如果两年前,他能将她放下就走,是不是现在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见人就笑的甜宝? 深陷肮脏,沾满血腥的穆北川,配不上父母给的名字, 只会躲在阴暗的穆北川也再不是心纯朗净的少年, 守在北北身边的穆北川已经不在了,他永久的留在了大家遥远的记忆里。 后来,他是一身阴鸷,只能隐在角落偷偷多看她两眼的江北。 午夜梦回,他时常会有一种隐秘的欢喜,看,北北还是江北的北, 只要你以后回到她身边,她还是你的。 然而现实却是,他们越来越远, 远到他连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远到连那些,他以为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记忆,她也忘了。 经年以后,北北与北川哥哥之间,终究只剩下了一句,“江先生”。 番外四:江北,穆北川 挂断电 分卷阅读83 话,沈文月还是久久无法回过神。 周末她回哨山看太姑祖奶奶,抽空用手机练习台词, 这次的剧本中有几句意大利语,她的好好练习发音,否则演出来出丑就不好了。 而其中有这样一句台词 “Sei tutto ciò che di bello mi mancava ancora nella vita, sei l\039;Amore per sempre!” 这也是整个电影中最经典的一个告白,她反复练习。力求完美。 不知多久,沈文月抬头突然发现,太姑祖奶奶竟然扶着门框,泪眼婆娑,簌簌而下。 她忙上前扶着人坐下,询问事由 太姑祖奶奶却只让她再说一遍刚才那句话, 她照做后,老人竟失神良久, 后来又询问是什么意思, 沈文月低头看了一眼,才回答 “你是我一生中永远的思念,你是我永远的爱。” 那天,她们家老祖宗就那样怔怔的呆坐了一天,嘴里不时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意思”之类的话。 沈文月在一旁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 直到回来,她也一直忘不了那一幕。 刚才她和保姆打电话,询问太姑祖奶奶后来的情况,保姆却说,这几日老祖宗又一切如常,仿佛,那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沈文月还是放不下,难道,老祖中年轻的时候有过什么,没来得及发展的恋人? 毕竟这句意大利台词是句告白语。 “在想什么?”突然一个温热的男身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身,是周行简 沈文月摇摇头,挣脱怀抱,将自己瘫在沙发里,不想动。 周行简扫了一眼面前桌上的东西,“这电影不是早就拍完了嘛,还看什么剧本?” “你说一位百岁老人,因为听到一句话突然泪流面面,久久失神。像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去安慰?”久思无果,沈文月最后还是求助自己新上任的男朋友。 “对于老人来说,这很正常。他们会因为周边人无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某个场景,就会突然想起一些,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旧事。 像这样的情况,他们年纪这么大了,可一旦想起还如此情不自禁的事,是释怀不了的,没法安慰。只能让她多看看子子孙孙,看看多彩的新世界,只能让他们自己心里真高兴了,不去想那些伤感的事才行。” 周行简说的还颇有道理。 沈文月认同的点点头,过后便狐疑的瞟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周公子对哄长辈这么有经验?” 只见男人挑挑眉,“只不过恰好我家也有一位老祖宗而已。” “是嘛,说来我太姑祖奶奶今年正好百岁寿诞。你家老祖宗今年高寿?” “呦,那我家老祖宗比你家这位还要年长呢,有一百一十多了。” “真的啊”沈文月眼中充满了惊叹,“老人家身体真不错。” 周行简却笑着摇摇头,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 “其实我家老祖宗身体并不是太好,只是一直撑一口气,不愿意闭眼。” 他敛去笑意,有些慨叹,“老祖宗的事迹我也是断断续续从我爷爷、太爷爷那里听来的。你知道,民国江九爷吗?” 沈文月突然惊呼出声,瞪大了双眼,她捂住嘴,小声求证:“难道,就是……” 周行简失笑的将她手拿下来,握在掌心,“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吓得你……” “我是太惊讶而不敢置信好不好,”沈文月不服输,拍过去一巴掌, “可是,不是说当年江九爷被太阳人……嗯” “这要是真的,哪还有我家现在的老祖宗啊。”眼看自家女朋友又要生气,他赶忙扯正题。 “当年江九爷预感到大事不对,就先派心腹带半数人马去香港发展,也就是我太爷爷。后来果真事发,江九爷三进太阳人的宪兵队,那可是和太阳人正面硬刚啊。听说出来的时候,半条命都去了。” “大家都说江九爷就是进了宪兵队,最后好多人找门路都没出来。那到底怎么出来了呀?” “别急啊,听我慢慢说。江九爷在海外也非常有势力,貌似欧洲一个什么神秘家族,掌握欧洲经济命脉的那种富豪贵族,直接向太阳国本土施压,然后那个家族的继承人直接过去将九爷接出来的。” “哇……”沈文月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了,这才是真大佬啊。 周行简接着说:“但江九爷并没有远走海外,他偷偷跑回来去了汉城。说来真是让人唏嘘不已,我太爷爷说,那时候江九爷身体被太阳人折磨的很不好,可他却非要汉城不可。” “为什么啊,汉城,1938年……都快打到汉城了吧!”沈文月想不通。 周行简同样不解,但他只是从长辈不经意吐露听来的,事 分卷阅读84 后也不敢跑老祖宗跟前去问,虽然这在他眼里,是这么一件英勇无比的传奇。 “大概除了老祖宗自己,没人知道原因吧。 江九爷那时候有个属下,据说是和九爷一同从太阳人宪兵队接出来的,被注射了很多毒药,人已经强弩之末了,江九爷不让他跟着去汉城,就让那继承人好朋友直接送我太爷爷那去了,就是香港。 当时我太爷爷一听,江九爷浑身重伤,还往战火前线跑,他抱着为九爷肝脑涂地的决心,连夜带人就往汉城去了。 当时太阳人可陆续就要占领南方那一带了,我太爷爷偏就凭一身悍勇,躲过太阳军,杀到汉城找人去了。” 周行简连连摇头慨叹,“真是无法想象啊,那时候的人竟然能那么义气。现在可是见不着了。”沈文月同样被这惊的晃不过神。 “后来救回来了,直到现在?” “是,那可真是九死一生啊。我太爷说,当时找到的时候,江九爷正好在战场上,已经炸的没人形了,这还是被他身边唯一的手下护着的情况下,当时据说已经都咽气了”周行简说那两个字时,也不自觉压低声音,怕冲撞家里老祖宗似的。 “然后我太爷不死心,哭着凑到九爷耳边,一直念一个名字。 没想到,九爷后来真活了。” 对上沈文月疑问震惊的眼神,周行简还用力的点点头。以表示话里的真实性。 其实,当年他刚听到这话时,也是这种表情。 沈文月好奇的问“谁的名字啊?” “不知道,大概是九爷的妻子?恋人?要不然他母亲?我太爷怎么传九爷这种隐私呢?而且他也不能跟我说啊” 其实周行简也挺想知道。 到底是谁,对这传说中的江九爷有这么大魔力? 他也没娶妻,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恋人啊。 啧,传奇的人生果然都很神秘。 余杭,某风景秀丽的洋楼别墅中, 一位坐在轮椅上,头发花边的老人,在落地窗前闭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贴身助理小王提醒他,已经到了今天做运动的时间, 他却问,“各研究所有什么消息吗?” 小王谨慎的打开消息拦,再次确定后,恭敬回道:“目前,并没有传来消息。” 小王久久没有听到老人说话,只能再次询问,“穆老先生,现在要去做运动吗?” 老人顿了顿才开口,“推我过去吧。” 今年,北北一百岁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当年,他重伤苏醒发现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让人去找北北,却只打听到她在去渝城的江兴轮上,已经被太阳军战机轰炸,于江中去世了。 他不相信,不可能,不可能的, 沈砚,沈砚呢?沈砚为什么没护着北北, 他又让人仔细观察沈砚,这人长期在潭州,偶尔去春城军械厂提送军备,也是马上就回,没什么可疑之处。 所有人都跟说,人不在了,让他放弃,别找了, 可他接受不了,他不相信,北北怎么能死在穆北川前面,怎么能。 他九死一生活下来,苟延残喘,接到的确实这样的消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又让周塘送去两箱带锁的盘尼西林,密码正是病毒保护箱下面的那一行数字。 是的,病毒保化箱。 那个东西危险至极,他郑重交给了北北,那北北便是不会将它随便交给谁的。 如果……如果北北真出事了,那病毒去哪了? 循着盘尼西林,会不会找到北北下落? 他放出了饵,密切注意沈砚动静。 他不相信,沈砚会让北北出意外,一定是把人藏哪去了。 果然,沈砚知道是香港澳门来的药,最后将人带到了春城。 病毒在春城?北北是不是也在? 他真恨不得自己能飞过去。 然而,没想到迎来了的是巨大的失望。 “沈砚将人带到了一处独院,开门的是沈飞,那院里应该是沈飞的婆娘,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两个小孩喊那女人娘,言语动作亲昵依赖,是亲母子。 他们来的第二天,那两人就提着药走了,看样子,是解开密码了。 然后没过几天,沈砚也趁着夜里,提了一个大箱子离开了,没有回潭州,直接随远征军出国了。” 折腾许久,他终于不得不接收这个事实, 他的北北,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终究这些年,他强撑一口气还是不甘心。 按照他当时随口说的到北北百岁,将病毒上交国家机关处置, 今年时间到了,出现那个人会是他想见的那个人吗? 就算……就算出现的是别人,他也想问问,亲口当面问问,他的北北……他的北北…… 番外五:似是故人 分卷阅读85 来 “二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呀,大哥呢?”沈文月伸长脖子往沈向东身后瞟。 沈向东出手送她一纪脑瓜崩,“别看了,大哥没来。他刚出差回来,昨晚才下飞机,让他歇一歇,直接在京都接机吧。” “唔”沈文月揉着吃痛的额头,丢过去个白眼。 想到此行目的,沈文月问起二哥,“你说,太姑祖奶奶怎么突然想去逛逛了,她老人家这些年任人怎么劝都不离哨山半步的。” 前两天,老祖宗突然打电话,想要出去走走,还说想要一辆货车,往京都拉点东西。阖家上下听说后,都拿不准什么意思。 “老祖宗做事自有道理,咱们只要负责照顾好人就行了。再说想出去看看,这也是好事,总比这么些年就在哨山,哪也不去好吧。” 其实,沈向东也不知道老祖宗要干什么,但他们只要负责保驾护航就好了。 “老祖宗,我们来看您了。老祖宗,我是现在最小一代里的老二,向东。”沈家家大人多,谁见了老祖宗都要先自我介绍才行。 沈婧文记性还可以,特别是这几个孩子平日来的都挺多,“我记得你,向东,上面还有个老大,宴清,是不是。” 沈文月忙不迭笑开,“是,我大哥叫沈宴清,还是太姑祖奶奶您给起的名字呢,海宴河清。” 站在西京沈宅旧府前,沈婧文拒绝左右两人搀扶,整理衣容后,她慢慢推开了两扇斑驳的大门。 先是有解放后京都任职的沈述保护,后有重点科研员沈承做靠山,这座百年老宅得幸保存到了现在。 沈婧文一一望去,这老宅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感情, 她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也没有和哥哥们回来过,反而唯一一次回来,还送走了和蔼的七叔。 她慢慢走过老宅的每一处,在属于她的闺房里,坐了很久。 多年过去,这里却仍保留原样,大哥为她安排的如此妥帖,可惜她不过只停了几个晚上就离开了。 第二处,沈婧文来到了黄山。 她一生来过黄山两次,第一次来亲自送走了大哥,这次再来,却是已过半个多世纪, 黄山景区被大肆开发,她也再无法想起当年模样, 面向后峰,沈婧文远远鞠了一躬。 当年她带走的一些骨灰,后来已经与大嫂骨灰合在了一起,她一直供奉在身边。 然而黄山始终是大哥最后留下的地方,临终前不来一次,她难以心安。 大哥,你这个不懂事的妹妹来看你了。 站在南京水西门,沈婧文满眼泪花, 这是她最后与三哥分开的地方,那一年,她惊才绝艳的三哥一头扎进了硝烟烈火中,再没出来。 三哥,三哥,余生她总是忍不住去想, 当年如果她不那么任性,圆了三哥做飞行员的梦想,是不是他还有可能多活两年? 只是,再没有如果了。 她来到纪念馆,将墙上英雄的名字一一数过, 这里没有沈少珩三个字, 也罢,她三哥恃才傲物,也不在乎这些个虚名。 英雄太多了,三哥只需要有她记住就行了。 而且这里每日不断进献的鲜花里,致敬的是每一位曾甘洒热血的战士。 刻不刻在功勋碑上,已经不重要了。 她久久弯腰,辞别南京这座古老的城。 八十年前,那个冰冷的夜里,她仓皇逃措,远远看着身后枪火炮雨中的南京城,眼含热泪。 如今,再次站在这里,沈婧文同样热泪盈眶。 这山川灯火,盛世辉煌,不正是当年三哥那些人的一生所求吗。 就让三哥留在这里吧,看着自己以命相守的土地迎来盛世贺歌,三哥该是非常高兴吧。 这日一早,京都机场就上演了列阵以待的大场面, 许多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承坚持亲迎姑姑,沈家子子孙孙也俱全部到场。 “阿承哥,”是三生,他的身子还算健朗,今日听到消息,他也带着孩子们来了。 毛豆摔了一跤,腿不行了,但坐在轮椅上也要来,“阿承哥,我来晚了。” “是毛豆啊,不晚不晚,姑姑还没到呢。”沈承呵呵一笑, 猛然听见小名,他还有些失神,娘后来起了个大名给她,随她姓沈,沈兴华。 这些年大家叫他老爷子,叫他沈董,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个小名了。 “几位哥哥们,看来是我来迟了。”对比这几人,来人可能是最小的,仍黑发浓密,健步如飞, 正是当年沈飞留下的那个婴孩,后来取名为沈盛荣。 今日来迎接沈家老祖宗,大家都是全族出动。 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众人,沈婧文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是她出门少,实在每次他们都要 分卷阅读86 不放心陪着,太引人瞩目了。 阿承是国家重点科学家,他出门都还要带警卫跟随。 沈述走了,但他儿子沈随现在也是个老首长,重点保护对象。 三生后来当了军医,如今也是退休级宝藏, 毛豆行商做实业,一方豪门, 盛荣跨行业多方投资,是为资本。 几个孩子如今都已功成业满,子孙满堂,沈婧文打心眼里欣慰高兴。 “太兴师动众了。” 几人一把年纪却仍争着要搀扶老祖宗,“确实看着人多了些,大家这不是都想来看看姑姑嘛。” “你们自个过得好,我就都高兴了,不用时时惦记我,我这把岁数,说没就没了,你们还是要保重自己。” “姑姑,你说什么呢?” “娘,您还得陪我再活一百年呢,” 大家七嘴八舌一同反驳。后面小辈也都聚在这里。 说了两句话,将人打发走,沈婧文来到了国家研究所。 沈向东将手里的箱子打开,一群研究院忙小心翼翼的接过, “这是从1937年从太阳国本岛要送到东三省的病毒,当时兵荒马乱不知如何处置,就留到了现在。 我也不懂,过了这么多年,是没毒了还是病毒变异更厉害了。 今日上交国家,随你们处理吧” 教授很激动,“感谢您做的一切,我们将妥善处置,等研究结果出来后,会将一切因由后续公布出来。再次感谢。” 沈婧文却很淡然,今天终于了却了这一桩大事。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病毒细菌是由当时卧底太阳军中的沈田君女士,牺牲性命换出来的,后来又是一位我不知性命的,刚从德国回来的留学生已死引开太阳军的搜查。 最后,还有当年民国清帮江九爷江北,他一路遮掩送到了我手上,也为此丢了性命。 我唯一的要求,将这些人的事迹公布出来,他们以命相护的东西如今有了着落,他们,也不该被隐藏。” 这是沈婧文的坚持,不管是姑姑不为人知的艰苦,还是那个留学生的无畏,甚至是江北以命相护的英勇,这些都不该被岁月遗忘。 “真的感谢,沈老夫人,真的很感谢您得慷慨捐赠。这些国家宝藏能再回故宫,我谨代表故宫博物院全体向您表示真诚的谢意。”院长的激动,溢于言表。 沈婧文连连推拒。“这是我身为国人,理应当做的。” “我曾听二哥说,这些都是当年建福宫大火,趁乱流落出去的物件。这些东西都是我二哥三哥当时搜罗买来的,我也不懂。 今天都交由贵馆一并安置吧。” 沈婧文说完,又转向一旁几个大箱子,“这是在潭州,文夕大火时,趁乱抢救出来的东西, 我也不懂他们有没有什么文物价值,就是觉得挺好的老物件,烧了可惜。 冒昧请您一并看看,若是不符合你们文物标准的,我还可以带走。” 这些潭州出来的东西,按说该送到潭州当地博物院去,只她不愿再折腾免得物品路上出意外,今天就一并都放这里吧。 将这些东西都交代完,沈婧文仿佛卸下了浑身重担。 两兄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老祖宗这样子,像是…… 沈婧文回到了余杭,在阔别八十年后, 可这次没有大哥,没有二哥,也没有三哥,是她一个人回来的。 这里也不再是她熟悉的余杭。 沈家已经没有了,沈家小姐已是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 站在这依旧灯火璀璨的昌隆酒店, 百岁老人泪如雨下。 当年战乱过后,这大厦损毁一半, 沈家众人一致忘却了余杭这个伤情地,再想起来,昌隆酒店已经划为了国有。 当时问过老祖宗意见, 沈婧文却想着,便是再要回来,也不是当年三哥的昌隆了。 罢了,当年沈家已不再,一切,便随他去吧。 “北北” 沈婧文怔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世上会这么叫她的人,已经再没有了啊。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北北” 他拒绝周行简,自顾滑动轮椅靠近那个他想了一辈子的人, 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沈婧文大脑空白,她,她, 眼泪失控,未语先流“北北,我……我是……穆北川。” “……穆……穆……北川……” 她曾暗自低喃无数次的名字,这一刻却开口的无比艰难, 她眼前模糊,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身力气, “老祖宗!” “老祖宗!” “北北!” 沈婧文却坚持看向眼前人, “穆北川,穆北川,江北,是 分卷阅读87 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是穆北川,我是江北。” 她脸上的泪水擦不完,“太好了,你回来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相隔八十年再次相拥,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临死前能有次一面,她死而无憾。 云霄洞开,沈婧文的百岁寿宴极为热闹。 她和穆北川坐在上首,子子孙孙都来向她贺寿。 她开心的笑出了眼泪。 真好,真好啊。 “北北,来尝尝这个”傍晚,两人在阳台上静看夕阳。 “唔,有些甜腻了。” “是么,那再试试这个,这个稍清淡些。” 就着他的手,她直接尝了一口,“嗯,很好吃。” “你看,那是不是大哥啊?”沈婧文突然指着给穆北川看, 他依言抬头,果然看见了沈御,后面还跟着沈砚和沈少珩,“还真是。” “北北,哥哥来接你了。” “好”沈婧文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北川哥哥,走,我们回家了。” 穆北川握上了北北伸来的手,倏然笑开,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