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后我成了太子妃》 分卷阅读1 《落魄后我成了太子妃》作者:玉山狸 预收:《摄政王的原配重生了》 完结科幻:《蜂族女王[星际]》 【正文完结】 殿下今天打脸了吗?打了!! 颜茵是京都中有名的美人,水眸蛇腰,雪魄花魂,身携撩人异香,端是倾城艳色。 倘若不是其父官拜总督,乃朝之重臣,这朵娇花早就被京中权贵轮流亵玩了去。 而某天,颜家大厦倾倒。 颜总督锒铛入狱,娇花没了庇护,暗处的野兽四处狂欢。只是没等京中纨绔们行动,那第一美人竟是没了踪迹。 * 贺沉绛是寄养在贺太师家中的皇七子,习帝王之道,听从父皇之命在贺家韬光养晦。 一切按部就班。 然而从某日起,贺沉绛患上了奇怪的头疾,每每头痛欲裂后,当夜必定梦到一些将要发生的事。 逐渐的,那光怪陆离的梦境里,还多了一道让他心颤又莫名心疼的妙曼身姿。 那女子唤他七郎,哭着质问他后,忽然被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强势揽走,只留他一人挣扎在骤然出现的泥潭中。 贺沉绛梦魇过无数次,每次午夜梦回后心头空空。 忽然有一日,梦中的朦胧倩影竟出现在飞燕楼的姬艺台上,价高者得。 为了不让对方频频入他梦中,扰他宏图霸业,贺沉绛痛舍英名,斥重金将人拍下。 * 刚将人带回时,贺沉绛架子端足,声音无波无澜,“我不会入你房中,你我关系止步于此,不要妄想多余的东西。” 未曾想,当夜他居然忍不住夜探厢房,还倒霉的被当事人碰了个正着,挨了一句软糯糯的“厚颜无耻”。 贺沉绛决心痛改前非,绝不做那魂醉美人乡的英雄。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的手脚每每碰到她时,似乎总有别的想法。 * 坐拥无数牛马的狄雍,重未想过还能回到从前。 这一年,他还未为了可汗之位迎娶乌氏,也没有为了权衡,不断往屋里添人,更没有出意外不幸瞎了一只眼。 一切都来得及,他的娇娇还未曾心如死灰。 食用指南: 1、架空。 2、女主是绝色大美人,但不属于聪明一挂,笨蛋美人。 3、男主不是在打脸,就是在打脸的路上。我愿称他为‘肿肿’。 4、练笔、不是长篇。 ▃▃▃▃▃▃▃ ▄▄▄▄▄▄▄ 放个铁柱的预收: 《摄政王的原配重生了》 作为摄政王的正妻,黛鸢一路风光无限,人人尊敬羡慕不已。 然而只有黛鸢自己知晓,她看了一辈子屠明航与其义妹的兄妹友爱,也忍了一辈子的心酸哭楚。 从最开始的试探,到最后的抱怨,永远只会换得屠明航一句:“我与蓉妹只是兄妹,仅此而已。为人要大度,你莫要多想。” 有时候黛鸢觉得,他无妾胜有妾,她在他心里的分量远不及他义妹的半分。 郁郁而终前,她听闻屠明航终于要娶他的义妹。 她想,他们总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重生一回,回到他们新婚之时,黛鸢忽然感觉为人确实该大度些好,就像......他不该斤斤计较她与表哥、师兄他们的来往。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茵、贺沉绛(jiàng)/谢沉绛 ┃ 配角:狄雍 ┃ 其它:预收:《摄政王的原配重生了》 一句话简介:绝对不会喜欢她?真香! 立意:惜取眼前人 1. 第1根铁柱 飞燕楼 芙蓉街是扬州有名的花街,天下瘦马八成出于扬州,而扬州的瘦马,又有八成出于芙蓉街。 微风拂过,胭脂的香气在风中氤氲,和着银铃般的娇笑声逐渐飘远。 彩灯初上,喜气洋洋,芙蓉街更添艳色,显然是为明日的乞巧节做好准备。 作为芙蓉街最大的花楼,飞燕楼自然是热闹的,但今日的飞燕楼却有一缕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 “听说了么,妈妈不晓得从哪儿弄来一个绝色,说是打算赶明儿让她去见见世面呢!” “嗳~你少骗我,既然是刚来的 分卷阅读2 ,肯定没调|教好,妈妈又怎会如此之快让她登台,万一冲撞了恩客该如何是好?” 这道娇俏的话音一转,满满是怀疑,“而且有红玺这样的大美人在,谁还敢称上一声绝色呀~” “可那话是雪绵说的啊,你又不是不知晓雪锦她有多傲,她不认红玺这‘扬州第一美人’,却说旁的女子绝色,可想而知......” “咯嗞——!” 不远处的房门忽然推开,打断了两名容貌姣好的少女的交谈。 “怎的那般闲,今儿的琵琶练完了么?”风韵犹存的女人从屋里走出。 两少女一惊,先喊了声“妈妈”。 其中一少女见柳三娘脸上似乎有不虞,眼珠子转了转,立马说:“琵琶当然已经练过了。妈妈,您头上的这根珠钗真的好生精致啊,我瞧着这做工比号称扬州第一的金玉阁还要好,真真是衬您的肤色。” 柳三娘扶了下鬓发上的鎏金点翠珠钗,眼里多了几分得意。 那位给的京城货,又企是区区一个扬州能比的。 柳三娘挥手,“行了,别在这跟我卖乖,赶紧练习去,若是明天乞巧节登台表演出了岔子,有你们好瞧的。” 二女娇笑着应下,迅速离开。 柳三娘径直往内走,穿过内间数道有人看守的拱门后,走到一道房门前。 柳三娘目光淡淡,“她有闹吗?” 看门嬷嬷:“有。但按妈妈说的,已经把她绑起来了。” 柳三娘推门进去。 屋内摆设不多,一床一桌一椅一屏风罢了,地上铺着纯色的白兔毛毯子。而让人惊讶,桌椅的尖角竟被人特地用锦布裹了起来。 绕过红木雕花屏风,缓步入内。而在床榻上的女子被看清模样时,堪称朴素的房间里,竟瞬间被香.艳氤氲。 哪怕躺在床上,依旧能看出女子身姿极为曼妙,她一双巴掌大的白玉足染了蔻丹,艳丽而精巧,此时大抵因为害怕,珍珠般的脚趾头微微蜷缩着。 床上铺着红毡,毡子是红的,绑在女子身上的绸带也是红的,绯色的红紧贴着少女奶脂似的白腻皮肤,捆过她细细一截的手腕,甚至从丛山峻岭旁绕过。 三千墨发散开,少女那张宛若精雕细琢的脸侧压在锦枕上,羞出一片动人的媚。 无论之前看过多少次,柳三娘都为少女那双又纯又魅的狐狸眼失神。 分明是鸦羽浓密,眼尾勾起撩人弧度,但眼里却纯得让人心痒痒。 是那种白雪似的纯,也像能随便着色的宣纸。 别说是男人,就是她一个女人,都想抓住她,掌控她,让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只能看着自己,喜怒哀乐皆为自己所牵绊。 柳三娘见过美人无数,飞燕楼里随便拎出一个去,都是容貌上乘的。 而像楼里的红玺跟雪锦这种头牌,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呢? 但放在榻上少女跟前,却还是落了下乘。 不仅是容貌上,更是气质上,少了让人心痒痒的欲。 颜茵缩在榻上,惊恐地看着站在塌边的半老徐娘,她的嘴巴里被塞了镂空的小金球防止她咬舌自尽。 口不能言,颜茵的所有情绪都体现在眼睛里。 她颜家簪缨世胄,故去的祖父曾为帝王师,其父官拜总督,兄长任大理寺少卿,虽比不得皇亲,但在京城里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世族。 前段时间有人参她父亲监守自盗,暗中在军粮中和沙,以好充次,中饱私囊,她还没反应过来,父亲便被人带走,锒铛入狱了。 不知为何,一向反对她离家的兄长,忽而火速安排她去洛阳城找已经出嫁的二姐。 她刚出京城不久,便听后面离京的行人说大理寺少卿贪污受贿,竟吞了五十万白银的公款。 对于这传言,颜茵是半点不信的。 她兄长最是刚正不阿,衣服破了都不舍得扔,这般节俭的性子,又怎会贪财? 所以听到传言后,颜茵想回京了,但还不等她下令回京,人就在驿站遇事了。 她记得喝了一碗茶后,忽然困了,等醒来,人已经被捆在马车里,身旁哪儿还有熟悉的丫鬟的影子。 一路醒醒睡睡,颜茵不知晓她被带去了哪儿,也不 分卷阅读3 知道带走她的究竟是谁。 直到一日前,她被送到这里。 脂粉香四溢,娇笑声不绝,中途颜茵还听到了男人外放的荡漾笑声。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颜茵觉得她应该是在花楼里。 想到这里,颜茵不由打了个寒颤。 “刚刚好心让你吃些东西,你倒好,直接闹上了,如今知道怕了?”柳三娘在塌边坐下。 她一靠近,颜茵闻到了脂粉的味道,是牡丹香,味道除了调得浓了些,其实倒还行,但颜茵却抖得更厉害了。 她儿时不慎遇过蛇,被蛇尾巴卷过脚腕,当时感觉到的阴冷竟与此刻无异。 颜茵试图往里缩,却因为身上绑了红绸,折腾了几下也没离柳三娘多远。 柳三娘眸子微挑,看着塌上仅着一件嫩黄色小衣与小短裤的少女,嘴角弧度深了深。 小衣是丝绸所制,小小一件,堪堪兜住那沟壑分明的无限风光,却随着少女的挪动,愈发晃得让人移不开眼。 “本来所有入飞燕楼的,我都会好好教导一番再让她们登台,可惜......”柳三娘伸手摸了一把那截露在小衣外的细腰,入手细腻,有几分软玉生香的旖旎。 柳三娘动作一顿,骤然抬手到鼻下。 不,不是错觉! 是真的有香气。 一种说不出的异香,比她闻过的所有香料都要来的动人心魄。 柳三娘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天生的啊,真是生得一副好身子骨~” 人接到她这里,风尘仆仆的,先前已经经过一番梳洗了。 而她飞燕楼里,可没有这种香料。 颜茵抖得更厉害了,她下意识想喊父亲,但往日总会带着慈祥笑容、出现在她身边的父亲,哪儿还有踪影。 颜茵眼里包着泪,只觉得对方先前那句“可惜”,好像别有深意。 “明日乞巧节,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给我登台。”柳三娘目光淡淡。 颜茵使劲儿摇头,眼角处被泪水划出一道道水痕。 不,她才不要! 下巴陡然被捏住,颜茵吓得呼吸一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愿意?进到这里来,就轮不到你说不愿意。”柳三娘冷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头上鎏金点翠珠钗缀着的金流苏微微晃动。 颜茵眼睛微微睁大。 她的珠钗...... “知晓飞燕楼如何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么?” 柳三娘面无表情,“不听话,便将她扔给后院的那些龟公,他们会的可多了,最喜欢看那些不听话的丫头不穿衣服在院子里走动。” 颜茵眼泪来得更凶了,把脸颊下的锦枕都打湿大片,润得一双狐狸眼湿漉漉的。 柳三娘冷笑一声,“要是还不听话,那就去东街最穷的地方,只要花上几文钱,便能找来几个乞儿......” 颜茵被吓得脸上不见半丁血色,只觉得眼前人好像生出了三头六臂与獠牙,又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柳三娘不得不承认,榻上少女哪怕吓成这样,她都异常的美丽。 脆弱感缀在艳红的眼尾,撩人心弦,让人恨不得把她摁进怀里好好疼一番。 柳三娘瞅了差不多了,缓了语气,“只要你听话,以你的容貌,哪怕音律不通、才艺不懂,主人家也绝对对你宠爱有加。” 柳三娘感觉很可惜,相当可惜。 这样的尤物若以后待在飞燕楼里,她飞燕楼财源滚滚,名气也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但可惜,送这尤物来的人不许,坚持要以“竞价”的方式把人卖了。 柳三娘也不是没有动过小心思,但后面仔细一想,还是罢了。 听口音,对方好像是京城来的。 天子脚下皇城地,随便掉下一块砖砸死的,都是个当官的、又或者是跟哪个大家族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再者就是...... 柳三娘的目光落到颜茵身上,带着几分打量。 她不晓得是否真如那人所说,这秾颜媚骨的少女只是某个公子哥院里的宠妾,因为得罪了家中主母,所以被发卖至此。 分卷阅读4 罢了,还是直接卖吧,赚一大笔银子,落袋为安。 “三个时辰后,我会让人给你解开带子,喂你些食物。”柳三娘挑起颜茵白皙的脚腕,拢在掌心把玩,“你要是还不吃,今日便饿着吧。” 颜茵垂下眸子,待柳三娘离开房间后,抬眸看向前方。 在对着塌的不远处,有一扇没有上锁的窗户。 2. 第2根铁柱 不知廉耻 日光洒落在青石砖街板上,为街道上的热闹笼出一层暖色。 芙蓉街上。 随处可见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大贾,富商们大多手持玉扇,面上带着心照不宣的荡笑。 而在这众人中,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尤为醒目。 旁人的绫罗锦衣裹不住填满酒肉的鼓囊囊的肚子,被酒色掏空的虚在他们眼底形成青痕。 唯独这身着紫衣、头戴金冠的高大男人俊美无俦,身形挺拔如青松。 玉扇在他手中灵活开合,拇指上的扳指在阳光下翠绿欲滴,成色极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戎老弟,明日是乞巧佳节,是难得不宵禁的日子,此番你可断断不能再拒绝我的邀请了。”紫衣男人身旁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说。 顿了顿,他凑到紫衣男人耳畔低语,“听闻明日飞燕楼里有位绝代美人登台,为了这绝代美人儿啊,今日飞燕楼竟都不开了。啧啧,也不知晓到底是何等绝色,竟能让飞燕楼做到这一步,要知道,当初的红玺与雪锦可都不曾有这般待遇啊!” 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肚腩,说到最后眼里的笑如有实质。 紫衣男人眉梢微扬,也露出了风流邪气的笑容,“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戎老弟你啊,毕竟等商队运行起来后,咱们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中年男人拍拍紫衣男人的肩膀。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所以此番你定要与我同行。至于你院中那个娇美人,随便安抚两句就是,她再难哄再清高,难不成还能离了你?再不听话,在榻上收拾一番便是,反正女人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紫衣男人颇为同意的点点头,“钱兄此言有理。来芙蓉街一逛后,我想通了,她若与我闹脾气,大不了我另寻美人,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乖巧听话的多得是,她不入我帐中,多的是旁人入,我夜夜做新郎也不在话下。钱兄你放心,明日乞巧节我绝不失约,到时候咱们飞燕楼不见不散。” 在两人身后,跟着一侍从打扮的国字脸男人。 他听着紫衣男人的话,面上表情如常,心里却复杂得十分一言难尽。 瞧爷您这话说的,还入帐中?还夜夜做新郎? 要真能这样,京城里可有人得急眼了...... 其实中年男人也是来到之后,才晓得飞燕楼不开。 除却巫山不是云,顶好的飞燕楼不开,他也没旁的心思将就,于是领着旁边这位从南边来的巨贾继续闲逛。 “咯吱——!” 远处阁楼上,一扇窗户忽然被推开。 白雪凝脂似的手臂从窗内伸出,阳光落于其上,竟透出羊脂玉似的润泽。 两人在阁楼的侧后方,中间隔着高墙,也隔着飞燕楼内的一小段庭院。 但小庭院距离高墙不过是两丈左右,视力好的,倒能看清那阁楼窗台的情形。 不巧,两人都是视力好的。 只见那凝脂似的玉臂竟光洁非常,看不见半点衣袖。 还不待中年男人好好欣赏,下个刹那,另一条略粗的手臂伸出,一把拽住那莹莹如玉的纤臂,强硬的将其拉回。 “啪”窗户被关上了。 中年男人摸了摸脸上的胡子,一脸回味,“飞燕楼不愧是飞燕楼。” 紫衣男人面上也随之挂着浪荡不羁的笑,“确实大胆非常。” 嘴上这般说,但化名戎辉的贺沉绛,此时心里却相当厌恶。 光天化日,竟有如此不知礼仪廉耻之人,这些地方果真是藏污纳垢。 * 飞燕楼内。 “我劝你一句,莫要起逃跑的心思,飞燕楼待 分卷阅读5 逃跑的女子,可不会将她们当做人来看。”李嬷嬷紧紧抓住颜茵的手。 颜茵身上裹着一张丝衾,丝衾底下是贴身的里衣。 被李嬷嬷将手拽回来后,颜茵愣愣的,眼尾的红意更甚,最后泪水再次沾湿了直长的眼睫。 刚刚她看见了,这窗外有处小院,想要出去,得过了这个小院,然后再翻过一道高墙。 且不论高墙几乎有两人高,单是小院处便还有人看守着。 颜茵觉得自己想逃出去实在太难了。 “若是姑娘觉得冷,我让人给你拿个手炉,至于这丝衾,我瞧着你是不需要了。”李嬷嬷毫不留情的将方才递过去的丝衾收回。 “不要......”颜茵用指尖勾住,不想放开。但那嫩生生的手指根本吃不住力,才裹上没多久的丝衾被扯走了。 李嬷嬷将木质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四菜一汤,菜式做得挺精致,“吃罢,莫要再起小心思。” 身上的丝衾没了,颜茵感觉凉飕飕的,哪怕面前房间里只有一个嬷嬷,还是羞红了脸。 “这是哪儿的......花楼。”口中摘下小金球的机会不多,颜茵捏紧了指尖,到底是问了。 李嬷嬷目光淡淡,“扬州。” 颜茵一颗心彻底凉了。 扬州。 居然是扬州! 扬州距离她要去的洛阳,哪怕是骑宝马,最快也要十天时间,距离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颜茵细白的手指搅在一起,红艳艳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扬州,颜家在扬州并无根基,也没有......不对,父亲好像说过,他有一位好友在扬州。 但具体的,颜茵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李嬷嬷见颜茵一直没动饭菜,“姑娘这是决定不吃?若是不吃,那这些东西老身便收走了。” 颜茵猛地回神,绯红的眼角溢出一点湿意,“我吃的。” 她想逃,但也得有力气逃。所以再不喜欢,也只能吃东西。 颜茵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饭的时候,李嬷嬷站在一旁看着,一双边角长满皱纹的眼睛把颜茵看了一遍又一遍。 嫩黄色的小衣紧贴着少女莹白的身躯,那处的酥软将小衣撑起惊人的弧度,丰肌弱骨被红绸捆绑多时,有不少地方留下道道绯红印痕,在暗香盈袖中,让人浮想联翩。 李嬷嬷暗自感叹,看来扬州第一美人的位置得换人了。 * 与身为扬州本地强豪的钱有财在芙蓉街的街头分别后,贺沉绛乘上马车,带着以侍从身份示人的岳山回到前些天新买的私宅。 私宅的面积不小,其内也相当奢华,玉石铺地,莲花池中开得正盛的数朵莲花,竟是用上等青玉雕琢而成。 贺沉绛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已经有人在等着,那也是一个国字脸男人,他的模样与岳山有五分相似,两人是双生子兄弟,兄长名为岳山,弟弟名为岳河。 “爷,这是庄边查到的,一个时辰前刚送来。”岳河递上一封有火漆的密信。 他口中的同僚被派去了匈奴地域,成为商队里的一根暗桩。 自进宅后,贺沉绛脸上的纨绔笑容收敛得一干二净,极为俊美的五官褪去了邪气,矜贵而威严。 贺沉绛两三下将信件取出,一同从信封里出来的,还有几片已经缺水干枯的叶子。 贺沉绛将叶子置于一旁,先将信件展开,一目十行。 岳氏兄弟皆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故而谁也不敢去撩虎须。 书房里静得针落可闻,片刻后,呯的一下,信件被男人的大掌重重拍在桌上。 “简直荒唐!”贺沉绛怒不可竭。 岳氏兄弟眉峰一抖,两兄弟悄悄对视一眼,最后兄长岳山咬牙开口,“爷,不管如何,查到消息,且消息能传回来都是极好的事。” 贺沉绛又何尝不知,只是他从未想过竟有人用看似不起眼的植叶,悄无声息的腐蚀了驻守在玉门关的副总兵。 修长的手指拾起桌上的枯叶,贺沉绛放至鼻下嗅了嗅,但不晓得是否植叶已经干枯,他并未闻到特殊的味道。 分卷阅读6 然而他知道,这种被称为“恰特草”的植物极为非同寻常。 它可直接食用,嚼食者会感觉龙精虎猛,飘飘欲仙,自觉无所不能。 但一旦药力散去,食用者则颓靡不振,异常想念先前的勇猛状态。 这些消息贺沉绛是知晓的,此次来报是暗桩发现玉门关处有人悄悄种植恰特草,且暗桩汇报称,种过恰特草的土地,再难以种其他的粮食作物。 贺沉绛一张俊脸黑沉沉,“幸亏发现得不算晚。” 事情尚且有扭转空间,若等玉门关那一带都种满了恰特草,等那边的将领全部沦陷在这种古怪的植物中,那才是边关之祸。 三人在书房里议事到黄昏,直到夕阳的余晖从窗台遛入,事情告一段落。 贺沉绛按了按太阳穴。 “爷,您可是头疾又犯了?”岳河担忧问道。 还不待贺沉绛回答,书房“咯咯”的被敲了两声。 外面传来一声柔柔的女音,“爷,富贵茶庄刚刚送来拜帖。” 岳氏兄弟对视一眼,退到一旁,等着贺沉绛将外面的红叶喊进来。 贺沉绛本来是想直接喊“进”的,但不知为何,他陡然想起在飞燕楼外看到的那条光洁如玉的纤臂。 太阳穴跳了跳,贺沉绛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换了,“岳山,你去把拜帖拿进来。” 岳山稍怔。 这是不见外面的红叶? 贺沉绛现在确实不想见。 女人,不知廉耻。 3. 第3根铁柱 金鸾起舞 被点名的岳山到外面拿拜帖,中途似乎有人在外头低声说了两句,有一道声音柔柔的。 很快,富贵茶庄的拜帖被拿了回来,岳山将之呈在书桌上。 贺沉绛拿过帖子,一手搭在太阳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按着,另一手展开拜帖,随意扫两眼后,便将帖子扔在桌上,并没有要重视的意思。 岳山见贺沉绛仍在揉着太阳穴,试探着说:“爷,红叶在外面,她精通按跷之术,要不让她进来帮您按按。” 贺沉绛抿唇,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不近人情。 “不了,让她回去。”贺沉绛回绝。他现在暂时不想见到女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下属。 然而贺沉绛没想到,纵然他极为抗拒,甚至主动躲避,但晚上入睡后,在那不可控的睡梦中,他还是看到了。 丰神绰约,仙人之姿,女子一身冰肤玉骨,露在外的肌肤雪白得仿佛会发光,蛇腰纤背,她哪怕穿着绫罗锦缎,依旧能看出身姿曼妙。 跟往常一样,贺沉绛看不清她的面容。 但在周围迷雾散去后,他竟发现这四周分明是他来过的芙蓉街。 街头的华灯已高挂,熠熠生辉,苍穹暗色铺染,街上却依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显然今日不禁宵。 乞巧节。 这三字闪入贺沉绛脑海中。 那道婀娜的倩影缓步走在前方,贺沉绛不受控制地跟随,片刻后,他发现对方入了飞燕楼。 这烟花之地装饰得富丽堂皇,红绸垂下,跨过雕梁画栋,最后在主厅大台上绑了数个漂亮的红结。 贺沉绛陡然发现那道倩影消失了。 乐声起,声声入耳,乐曲明明还算雅致,但不知为何,贺沉绛却觉得越是听,心头越是传来一阵莫名的恐慌。 在乐声达到最高点时,一声尖锐的高喊惊四座,“接下来是,金鸾起舞!” 床榻上的俊美男人猛地睁开双眼,入目一片暗色,再定睛一看,隐约窥见暗色中有云锦纹。 贺沉绛目光一凛,又缓缓放松。 这是榻上。 方才是他做梦了。 呼出一口浊气,男人坐起身,伸手按了按胀痛不断的太阳穴,片刻后又抚了抚心口。 梦中那种让人心头紧缩的恐慌感好似还在,贺沉绛听到了自己失衡的心跳声。 “金鸾起舞,金鸾......”这几个字从男人的薄唇中慢慢吐出,却不是怀疑的语调。 对于梦中的一切,如今 分卷阅读7 的贺沉绛毫不怀疑,也从未想过那自一年前便频繁入他梦中的女子不存在。 信梦这件事,说起来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的某一日,他陡觉头痛欲裂,当日夜里他便做了一个皇城走水的梦。 走水的地点位于皇城的东街,梦中火势起得很凶,因为是入夜起的火,扑救不及时,一连烧死了五户人家。 翌日醒来,他并未将这梦中的虚无事放于心上。 直到第三日,他竟听到有消息传,皇城东街走水了。而且这一场夜里的走水,烧死了五户人家。 五户,数量与梦中无异! 贺沉绛闻之错愕。 倘若只是这一单,贺沉绛便将它当做恰巧,虽留有记忆,却绝不会耿耿于怀。 但不是,那一天后,他无故患上了被大夫认为寻不着根源所在的头疾,并且每当头疾发作,当夜他必定做梦。 梦里梦见的事,不久后也必定发生。 贺沉绛不否认,这样的梦无论在学业、亦或者在朝堂的方方面面,都给予了他巨大的帮助。 如此算来,头疾好似并非不能忍受。 然而一年前,梦境却发生了变化。 他梦到了一道玲珑有致的倩影,明明连脸都看不真切,但每当出现,他却肯定那是同一人。 对方频频入他梦中。 有时候端庄得如同大家千金,又似神女洛神般优雅;有时候却是衣衫半褪的娇媚模样,他甚至瞧见了女子雪白后背上生有一颗可爱的小红痣,宛若艳红的朱砂落于宣纸上。 荒唐不已的梦,有时带着暧昧的旖旎,让向来严于律己的他觉得异常抗拒。 但偏生,这当中也生出一份隐秘的、他不愿承认的欲罢不能与心颤。而有时候却又让他痛彻心扉,好似心口位置被挖掉了一大块肉。 倩影频频入梦,但过往并未出现过标志性地点,不是在陌生的庭院,就是在屋内。 近一年来,贺沉绛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她进了某处能叫得出名字的地方。 坐在榻上好半晌,贺沉绛再无半分睡意,干脆起来练剑。 没有睡意的,又何止贺沉绛一个。身在飞燕楼的颜茵跟房中看着她的李嬷嬷大眼瞪小眼,临近天亮时才阖眼眯了一小会儿。 等颜茵彻底醒来,已经临近中午了。 昨日飞燕楼闭门谢客,今日大门迎客,而不知晓是吊足了客人胃口,还是今日乞巧佳节,客流量分外的大。 宝马香车停于飞燕楼前,穿红着绿的男人们结伴迈入大门两侧已挂起大华灯的飞燕楼,偶尔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赵公子昨日说今儿有绝代佳人登台,还当场作诗数首,把那尤物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自己得到消息,只要钱袋子够沉,那尤物可直接带回去。” “直接赎身?这种玩法倒是新鲜,但倘若绝色不是绝色,只是第一眼瞧着还算不错,等高价买回去后岂不是要后悔。” “确实如此。” “而且本地人谁不知晓,赵六那厮就是帮柳三娘干活的,还作诗数首?我瞧说不准赵六他连人都没见着一面,领了任务直接就去办了哈哈哈哈。” “曾兄此言有理,今晚咱们只瞧个热闹好了,你寻你的小红柳,我找我的灵香儿。” 来客嬉笑着入内。 夜幕未曾降临,但白日有白日的节目。而随着悬于头顶的红日逐渐西斜,飞燕楼高台上的风雅节目也逐渐褪去了那层雅致的外衣。 舞姬的歌声中多了让人心痒痒的甜腻,美丽的服饰随着节目的更替逐渐变薄。 等红日顶上最圆的末梢沉入地下,等天空只剩下一片即将散去的橙黄余晖,飞燕楼的高台上,数个以面纱蒙面的妙龄少女,齐齐将身上宝蓝色的外衫一甩。 被脱下的宝蓝纱衣仿佛化作了蓝色的蝶,在一众哗然声中朝台下飞去,端是香风阵阵迷人眼。 有坐在大厅的男人忍不住了,他忙上前去捡那飘飘然落下的纱衣,紧紧执于手中,不顾旁人嬉笑的低头用力闻嗅。 这一幕被坐在二楼雅间的贺沉绛瞧了个正着。 许是那肥头大耳的男人面上痴迷过盛,也许是刹那联想到昨夜梦中的女子,贺沉绛微不可见的皱 分卷阅读8 了下眉。 钱有财恰好转头,见了贺沉绛的表情,不由微微一怔。 今日依旧一袭紫袍的男人很快开口,“牛嚼牡丹。” 这四字显而易见的嫌弃。 “哈哈哈哈!”中年男人放声大笑,眼中那缕刚浮现的疑惑消失不见,“戎老弟说的是,确实是牛嚼牡丹!” 高台表演还在继续,脱了衣衫的少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赤脚踩在铺着红毡的地板上,玉足腕儿系着铃铛,随着清脆的银铃声起舞,宛若一条条惑人心神的美人蛇。 窗外夜色已至,泼墨似的铺染苍穹,街道两侧的花灯莹莹生辉,燃着扬州的繁华。 飞燕楼内已是胭脂花粉飞舞。 大厅内某些地方立起了屏风,有恩客招来自己熟悉的相好,在勉强隔出的一方小空间里寻欢作乐。 一个又一个的节目过去,就在整个飞燕楼大厅彻底被酒气笼罩时,穿着妩媚的柳三娘扭着腰肢上台了。 “相信各位贵客都或多或少听过,今夜我飞燕楼有绝色佳人要登台的事儿。”柳三娘才说了一句,下面酒气上头的男人便已经没耐心了。 他们来这儿是看美人的,可不是来听一箩筐的废话。 柳三娘状似无奈一笑,“行吧,既然各位贵客心急,那咱们就继续。” “接下来是,金鸾起舞!” 数道尖细的声音宛若拧成一股绳,从台侧各处响起。 下一瞬息,高台上同时有红灯罩垂下,精准的罩住高台上的一盏盏明灯。 高台这片区域,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金鸾起舞?这名字有意思。” “哈,有意思的难道不是前俩字么,本公子倒要瞧瞧,这金鸾是否真有让人哪怕一掷千金,亦要带回去当宅中之脔的魅力。” “约莫是没有的,谁能美得过红玺呢?” * 二楼雅间里。 身形伟岸的紫袍男人手持酒杯,拿着,却不送到唇边喝,整个人宛若被定格。 男人深邃如点漆的目光紧紧盯着台上,只见片刻后,有如豆光芒亮起。 台下有人扬眉,“哟~这般神秘啊,竟还般了屏风上来。” 那丁点时间,台上多了一圈的屏风。不过屏风却不是实心的,那上面有一层纱,隔着这层不算薄的纱,能隐约看到屏风后的情形。 朦胧,欲语还休的撩人心弦。 这时,屏风后光芒盛了些,一道妙曼迷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啪。” 紫袍男人手中的酒杯猛地被捏碎。 4. 第4根铁柱 他们的相遇 高台上。 穿着艳红纱衣的颜茵害怕极了,光源在她身后,台下之人只能看见她的身影。 而这些青楼之客哪里知晓,高台上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人。 颜茵微微扭头,胆怯的看着站在不远处、此刻阴冷如毒蛇盯着她的柳三娘,不由打了个寒颤,本就绯红的眼尾,委屈的红意更甚。 她是颜家的嫡女,颜家簪缨世胄,有头有脸,她怎可在这种地方献舞? 可是那柳三娘先前说了,倘若她不跳,便会让人直接在台上把她...... 颜茵站着不动,宛若脚下生了根,纵然面上带了妆,却也透出几分惧怕的白。 屏风上蒙着纱,透过眼前屏风,颜茵隐约看见坐在台下的一个个男人。 酒过三巡后,男人们放浪形骸,有大胆的甚至直接揽着衣衫半褪的少女。 男人肥硕的身躯与少女纤细的身子腻在一块儿。 前方一幕幕似乎逐渐变形,颜茵只觉那肥胖的男人好似生出了青面獠牙,变得像厉鬼般让人毛骨悚然。 高台之下皆是厉鬼,周围暗淡无光,仿佛只要踏出一步便会坠入厉鬼横行的地狱。 颜茵咬着唇瓣退后了一小步。 或许太紧张了,颜茵忽觉腹中微疼,瞬息后,一道颇为熟悉的热流缓缓往下。 颜茵愣 分卷阅读9 住,待察觉到那是什么时,几乎喜极而泣。 台下的恩客还沉醉在这道曼妙的剪影中,倒没什么不满,但台上的柳三娘却忍不住了。 几丈开外的红衣少女哪怕站在那儿,亦是婀娜多姿,从眉眼到酥.胸,再到那不盈一握的杨柳细腰,哪儿都美成一幅名家的绝笔画。 柳三娘不甘心这样的绝色成了木头。 木头美人能卖出的价钱,如何比得上会动会笑的尤物? 给台后一人递了眼神,柳三娘让那人暂且把后面的光遮盖。 就当她想要亲自过去,再说几句威胁时,一龟奴打扮的男人猫着腰迅速走到柳三娘身侧。 耳语数句。 柳三娘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两道新画的柳眉皱起又松开,松开后再皱起。 光影暗下去后,颜茵的身影自然隐没在暗色中,美人消失,台下的男人纷纷回神。 顿时不满的闹上了,“美人呢?把方才的美人放出来!”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快快把人喊出来给本公子看看!” “三娘,别磨蹭了,有什么上好的节目赶紧放出来,莫要辜负了这乞巧佳节。” “就是就是,爷有的是银子!” 柳三娘站在原地,对台下的呼喊充耳不闻,片刻后一咬牙,对旁边的龟公吩咐:“你去把红玺与雪锦喊来,让她们待会一同登台,就演新排的那出‘九天飞仙’!” 龟公领命下去。 柳三娘又与旁人吩咐了几句,把节目先换别的,最后让李嬷嬷将台上的颜茵带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柳三娘这才往二楼去。 在台上待不到半刻钟,颜茵便被带了下来了,莫名不用她跳舞了。 虽然疑惑,但颜茵对此异常乐意。 “你倒是好福气。”李嬷嬷方才在柳三娘身旁,她耳力过人,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 在飞燕楼待了许多年,啥事儿都见过一轮了,连蒙带猜,李嬷嬷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嬷嬷,我葵水好像来了。”颜茵小声说,顿了顿,甜如蜜的嗓音又小声响起,“刚刚来的......” 李嬷嬷脚步一顿,扭头看颜茵。 如若不是她眼里的纯净柔化了浑身的距离感,端是这张千娇百媚的美人脸,便多少给人一种露着锋芒的艳丽,魅得让胆小者心头惶恐。 眉梢动了动,李嬷嬷下意识怀疑这丫头是否又动了小心思。 遂,直接伸手探。 颜茵惊呼,对方虽是女子,掌中却有一层薄茧,与娇嫩的腿肉摩擦而过,吓得颜茵匆匆往后退了一步。 李嬷嬷淡定收回手,“跟我来。” 颜茵紧了紧身上那件只比蝉翼厚少许的红纱衣,让它尽量遮住自己浅蓝色的小衣,含着泪悄悄往四周瞧了瞧,所幸前厅有盛大节目,来客都看节目去了,走道上并无旁人。 “咯嗞——!” 李嬷嬷推开了一道房门。 李嬷嬷:“进来。” 颜茵不想在这空荡荡的长廊上,忙跟着进去,入内后悄悄打量,颜茵发现这并不是之前关押她的房间。 在颜茵悄悄四处看时,李嬷嬷从柜子里翻出一套银丝彩绣棉裙。 李嬷嬷:“换上。” 颜茵闻声扭头,带着水光的狐狸眸子亮了。 这身银丝彩绣棉裙还是有些薄,但好歹不再是那种单薄的、完全没有任何遮挡作用可言的纱衣。 略显正经。 哪怕只是“略”,此时也足够让颜茵高兴。 拿了衣服,颜茵赶紧躲到屏风后面去。 李嬷嬷守在房间门口,这屋子没有窗户,倒不担心人从别处跑出去。 撇开那点罕见的怜悯不谈,李嬷嬷其实另有打算。 这丫头来葵水了,今儿肯定是不能伺候人的,但生意谈成了,总得交货吧。 能看不能吃,这事实在恼人,李嬷嬷怕贵客怪到飞燕楼上,干脆把人裹紧些。 * 二楼雅间。 柳三娘眉开眼笑,不见半点刻薄,“甚好甚好,我即刻让人把金鸾带过来 分卷阅读10 !您要她在这儿给您献舞,亦或者立马让她跟你回府,都随您高兴。” 生意谈成,而且拿到的银子比柳三娘预想的还要高出许多,这是柳三娘此前万万没想到的。 前段时间听闻有巨贾来了扬州,莫不成就是这位? 偷偷打量眼前男人,柳三娘暗叹,这男人不仅年轻,皮相也是万里挑一的出众,金鸾跟了他绝对不亏。 “不必,我自行去见她。”贺沉绛回绝。 柳三娘稍怔,以为贺沉绛等不及了,“行,待会爷请跟我来。” 钱有财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成弥勒佛,“这么大一笔银子,说花就花,戎老弟真真是豪气!” 纵使他家财万贯,但这几乎能建小半座城池的银子,他如何也舍不得拿来买一个美人。 贺沉绛面露微笑,“只要与钱兄合作顺利,今日千金散去,明日定当复来。” 钱有财愣住,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大笑,“还是戎老弟有远见啊!确实是这个理儿啊!!” 话毕,他竟还举起桌上的白玉酒杯,“预祝我们在仙草的庇护下,财源滚滚来!” 贺沉绛同样举杯。 温酒下肚,贺沉绛起身,“钱兄,我有事先去忙了。” 钱有财笑得一脸荡漾,“春宵一日值千金,戎老弟尽管去!” 贺沉绛走出厢房,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紫袍男人眸底浮现出冷芒,转瞬即逝。 左拐右拐,柳三娘带着人找到了李嬷嬷,因为太高兴了,故而柳三娘并未发现李嬷嬷欲言又止的神情。 柳三娘笑眯眯地推开房门,“金鸾就在里面,爷请。” 贺沉绛入门。 在贺沉绛进去后,柳三娘体贴的将房门关上。 李嬷嬷忙附耳过去。 * 房中。 听到开门声,又听见柳三娘的话,藏在屏风后面的颜茵抖了抖。 她听见了,这房里进来了男人! 躲在屏风后,颜茵咬着唇左右瞧,忽然发现这房里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既没有可杂碎的玉盘子,也没有酒杯能扔。 颜茵往里缩了缩,随着她的动作,头上金钗的流苏晃了晃。 颜茵一顿,连忙拔下金钗,她太慌张了,金钗都掉在了地上。 叮当一下,声音悦耳。 颜茵小脸白了白,捡了金钗后,直接往外奔。 金钗的尖端在烛火下闪烁着锋芒,只是这锋芒很快消失不见。 颜茵刚跑出来,钗子还没刺到人,手腕便是一痛,金钗落地,而她整个人也被抱了个满怀。 沉香与脂粉混合的香气擦过颜茵的鼻间,明明不难闻,却让本就紧张的颜茵有股作呕的冲动。 下巴一紧,颜茵被迫抬头。 与她想象的不一样,眼前的男人模样出乎意料的俊美,五官凌厉深刻,眸如点漆,深如寒潭。 按在下巴处的力道不小,疼得很,颜茵再也忍不住满腔的委屈,眼泪从眼角滚落。 哭开头了,后面更刹不住,颜茵并没有发现,抱着她的紫袍男人瞳仁收紧,暗海似的眼里掀起滔天巨浪。 怀中的女子艳得惊人,似牡丹,似烈焰,也似那一捧最干净的雪。 哭红了的狐狸眼可怜兮兮的,眼尾坠着撩人的艳红,她完全在他怀里,玲珑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软无骨,却也丘壑分明。 自看到这张惊鸿绝艳的脸蛋那一刻,贺沉绛脑中似乎有什么在炸响。 他生出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梦中那向来瞧不清面容的女子,好像本该就是面前人的模样。 颜茵一边落泪,一边挣扎,还不忘说:“我、我葵水来了。” 女孩儿的小日子竟要对一个外男说明,颜茵又羞又恼。 但此时,颜茵却仍抱着一丝期望。 这男人跟台下那些放浪形骸的来客好像不太一样,或许对方能放了她呢...... 然而才这般想,对方忽然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到房中唯一的塌上。 被趴 分卷阅读11 着放下时,颜茵还是懵的,直到她听见了身上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5. 第5根铁柱 岁岁夫人 衣裳被撕开,后背蔓起凉意,颜茵一声惊呼,连忙想起身。 贺沉绛抬手将颜茵两只细白的手腕拢过,轻而易举的按在她头顶。 “你走开!”颜茵又惊又惧,但扣住她手腕的大掌跟铁钳似的,根本挣脱不开。 银丝彩绣棉裙被扯开,贺沉绛瞧见了系在少女脖子上的一条嫩黄系带子。 目光逡巡而下,只见露出的一大片肌肤雪白异常,细腻的、温润的,白得晃眼极了,真叫人想上手碰碰,看是否状如凝脂。 而在雪地中,生出一颗小红痣。 贺沉绛目光凝滞。 一模一样的小红痣,甚至连位置都不差分毫。 男人眼中骇人的惊涛在翻滚,最后一点一点沉淀下去,化作一潭不见底的深潭。 “我、我的小日子来了,你走开!”颜茵被摁在塌上,雪白的脸颊压着锦被,眼角下的锦被湿了一块。 甜腻的声音带了哭腔,颤颤的,听得让人觉得心头某块痒痒。 颜茵瞧着这男人的皮相与气质都挺好,本以为是个能交流的,但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个实打实的好色狂徒。 贺沉绛骤然回神,松开扣住眼前少女皓腕的大掌。 颜茵连忙把衣裳拢好,但银丝彩绣棉裙早就不能穿了,遮不住那羊脂玉似的肌肤。 背对着贺沉绛,颜茵没安全感,想转过来,但转到一半,又觉得不妥。 怎么办都不是,颜茵又把自己急哭了。 看着那一滴滴泪落下,贺沉绛只觉太阳穴再次隐隐作痛,“不许哭!” 然而没用,该哭的还在哭。 贺沉绛额上青筋紧绷,“你倘若再哭,我可真不管你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这话效果立竿见影,榻上的美人儿不哭了,跟受了惊似的猫儿一样看着他。 颜茵脸蛋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这男人的色心,竟比她所以为的高了千万倍不止。 天啊,连女人小日子来了都觉得无所谓,他是色鬼转世吗? 颜茵吓懵了。 贺沉绛看着她惊得小嘴微张,宛若见鬼。 不晓得为何,对方明明没有再哭,却让贺沉绛觉得更头疼。 贺沉绛呼出一口气。 人找到了,了却一桩心事,想来此后他梦中应该不会再出现女人的身影。 * 贺沉绛带了个大美人回府、且还是一路抱着进来的消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很快传遍了他在扬州的私宅。 做戏做全套,巨贾出行当然得有排面,故而这次除了一批精锐的心腹外,贺沉绛在来扬州的路上、以及来到扬州后,先后让人购置了一批丫鬟仆人。 某些人正因为是心腹,所以异常清楚自家主子是什么性子。 不少人难以置信。比如说,今日并未跟随贺沉绛一同出行的岳河。 他对此等风月事半点不相信,面上依旧顶着一张国字面瘫脸,不过这心里活动么,不可谓不丰富。 他不相信是真的,但想过去瞧瞧也是真的。 眼珠子转了转,岳河决定过去看看,反正恰好,他也有事要找大人。 而在过去的路上,岳河碰上了红叶。 * 这府邸占地面积真真不小,入府这一段路程在颜茵看来似乎漫长没有尽头。 贺沉绛每迈出一步,颜茵那颗心便往下坠一丈,最后跌入深深的冰窖中,整颗心都凉了。 而且她打小不是很认得路,前院长廊走过,左拐右拐的,更别说如今天都黑了。 颜茵直接被绕晕。 冰窖成了深渊,绝望难言。 最后她被抱到一间小院里。小院内无人,刚进来,都还没入房间,贺沉绛直接将人放下。 颜茵身上裹着贺沉绛的外袍,刚落地,少女忙退后两步,一边紧着身上的袍子,一边用那双娇魅的狐狸眼戒备的 分卷阅读12 看着面前男人。 四周无人,这大色鬼该不会是想...... 颜茵打了个寒颤。 贺沉绛额上青筋跳了跳,“你暂且住在此处。” 哪怕裹着宽大的外袍,依旧遮不住少女玲珑曲线,贺沉绛匆匆瞥过一眼,扭开头,“我不会入你房中,你我关系止步于此,不要妄想多余的东西。” 在贺沉绛看来,人在掌控中,此事已结。 颜茵半信半疑,抿着红艳艳的唇不说话。 贺沉绛鼻翼轻轻动了动,对那股始终缭绕在他鼻间的异香感觉烦躁。 这香气也不知是如何调的,真真让人躁动,啧,飞燕楼这种欢场果真麻烦。 贺沉绛想去沐浴,洗掉这一身有些像牡丹与依兰交织的异香。 就当贺沉绛想回去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来,没多想,“站住”这二字已脱口而出。 颜茵与岳河同时一僵。 贺沉绛看向岳河,狭长的眸在黑暗中如同凶恶的野狼之瞳,“何事?” 岳河压下心头波澜,粗略说了两个关键词。 贺沉绛敛神,“去书房等我。” 岳河应声,好奇心没被满足,离开的动作慢了几分。 “还有谁还外头?”贺沉绛听到的可不止一道脚步声。 “爷,是红叶。”外面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贺沉绛:“进。” 颜茵闻言,侧眸去看,只见一身着月蓝长裙、腰上系着柔丝串明珠带的美貌女人,缓步走过弯月拱桥的院门。 这等打扮,不似丫鬟,对方应该是大色鬼的侍妾吧。颜茵心想。 贺沉绛看向颜茵:“你往后有需要,可直接找红叶,她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颜茵低低地应了声。 贺沉绛说完便离开了。 他一走,颜茵呼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在了不少,但很快,她感觉面前这位夫人看她的目光好像不太对,等抬眸仔细去瞧,却又没发现异样。 美人依旧是美人,温温柔柔的模样。 细白的手指揪着那件宽大的紫袍边,颜茵小声说:“红叶夫人,我想沐浴,也想......换身新衣裳。” 红叶捏紧了指尖,半晌露出一个笑容,“好,我唤人来伺候。” 媚骨天成,又纯又欲,这样的尤物真有人能拒绝么? 红叶不认为有。 红叶离开后很快又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丫鬟。 “这是珍珠,这是琥珀。”红叶介绍完顿了顿,继续问:“请问如何称呼?” 颜茵沉默了会儿,“岁岁,你叫我岁岁就好。” 这是兄长养的猫儿之名,如今颜茵打算借来用一用。 “夫人要沐浴,抬水去吧。”红叶扭头吩咐。 丫鬟先去忙了。 颜茵跟红叶进了屋,屋内虽说不上精美细致,但窗台明净,看着还好。 “爷今晚去了飞燕楼,你是从那儿出来的吗?”红叶忽然问。 颜茵小声应了。 红叶眸光微闪,“既然爷能带你回来,想必是极喜欢你的,你别瞧爷大多时候不苟言笑,其实他是很好相处的人,平时尤爱喝各类汤水。” 颜茵听的云里雾里的。 红叶看她好像不开窍,继续说:“所以啊,妹妹你平时要是得了空闲,可以炖些汤水,亲自送到爷的书房去。这些都是我过来人的经验,你可得记好了。” 颜茵面上乖乖巧巧的应着,但心里却异常不乐意。 炖汤? 还亲自送到大色鬼的书房去? 她才不要呢! 见颜茵点头了,红叶眼里的笑意深了两分,转而又问,“你伺候过爷了吗?” 这话说的平常,却让颜茵红了红脸颊,恼的,“没有......” 红叶顿时笑的更温和了,却在下个瞬息听颜茵又说:“我小日子来了,不能伺候,而且夫人,我......我的小日子可能持续来个六七天,就挺长的,这段时间麻烦你帮帮我。” 分卷阅读13 红叶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难以置信,“你说你小日子来了?” 颜茵眨着一双狐狸眼认真点头。 所以千万不要让大色鬼过来找她呀! 红叶抚了抚鬓发,片刻后才重新露出笑容,“看来爷真的很喜欢你。” 颜茵黛眉微皱。 她才不要那种大色鬼喜欢呢。 “夫人,水已经备好了。”琥珀从内间的屏风后绕出来。 红叶笑道:“时间不早了,妹妹沐浴完便早些歇息吧。” 水在内间,颜茵披着男人宽大的外袍走过去,一绕过屏风入内,乌发雪肤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袍子丢地上。 雪絮绛紫色的长袍落地,有小半横在了屏风之外。 准备离开的红叶下意识侧眸,只一眼,便认出那是属于贺沉绛的紫袍。 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屏风后探出小半只白嫩的小脚丫,使劲儿踩在那件男式的外袍上。 6. 第6根铁柱 同寝 今晚贺沉绛的心情相当不错,梦中的女子终于找到了,了却一桩心事,想来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 夜已深,处理完事务的贺沉绛躺在榻上,缓缓阖上眼。 本以为会一夜无梦,安安稳稳,但今夜他竟又做梦了。 明明白日并不犯头疾。 贺沉绛梦见自己端坐在宽大的书房里,书房内的布置陌生又熟悉,不是他屋中的模样。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贺沉绛听到自己立马说进。 进来的是一个国字脸男人,脸也是贺沉绛熟悉的,可能是岳山,也可能是岳河,对方的眉间有一道浅浅的褶子,多了几分岁月感。 “殿下,这是......夫人给您的。” 一封信被呈在了书桌上。 信封平平无奇,但贺沉绛却闻到了一缕余香,既像牡丹也像依兰,甜得勾人。 书房里被安静浸没,针落可闻,半晌后,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才伸手拿过信。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梦,但贺沉绛却止不住心口泛酸。 又酸又疼,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缓缓没入。 “你下去吧。” “是。” 把人打发后许久,信封才被慢慢拆开,贺沉绛瞧见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慢极了,好似迟暮的老者。 信件拆开,异香似乎更浓了些。 信封里滑出一张纸,纸上用漂亮的梅花小楷写着七个字。 “不到黄泉不相见。” 那把无形的刀猛地一搅,顿时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贺沉绛来不及多看,画面陡然一转,他看见了另一个地方。 大雪纷飞,京城银装素裹,苍穹夜色下,繁华的京都挂满了彩灯。 又是一年乞巧节。 头戴十二冕旒,暗纹龙袍加身,男人站在视野极好的高台上,鸟瞰天地浩大。 万里江山美如画,人间烟火热闹非凡,然而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下方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繁华无人可说,寂寞亦无人可知,身边佳人早已经不再。 寒风刮过,阵阵的刺骨,到底是高处不胜寒。 难以忍受的寂寥、化不开的惆怅、浓烈的悔意与心痛,如同一层又一层沾了水的纱,沉重的让人窒息。 贺沉绛猛地睁开眼,如同一名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从榻上坐起,贺沉绛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好半晌,然后起身穿衣袍。 悔意仍记得,心痛也尤在,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少女。 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回来。贺沉绛心想。 * 琥珀是到扬州后,红叶从外头亲自买来的丫鬟。 她虽被派到了兰庭院,服侍新的夫人,但琥珀打心底里觉得这后院里主事的一定是红叶。 红叶夫人是跟着主子爷从外地来的,论资历,根本就不是那些刚入院的能比。 分卷阅读14 更别说那位出身不光彩,纵然绝艳无双,也不过是男人榻上的玩物,哪儿拿得出手。 所以琥珀打定主意,如果兰庭院有异样,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红叶夫人。 琥珀万万没想到,才这么下决心,当晚“异样”就来了。 夜已深,苍穹铺染上浓重的墨色,沉甸甸的,只剩下一轮半隐的明月。 珍珠与琥珀是丫鬟,每晚至少有一人会留在主子的房中外间,以便主子夜起时伺候。 今夜歇在外间小塌上的就是琥珀,琥珀睡得不算沉,所以当房门被咯嗞一声推开,她很快就醒了。 当睁眼时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琥珀吓得直接叫出来。 “闭嘴。” 音量不大、却异常威严的两字,让琥珀下意识嘘了声。 房门还持续着打开的状态,月华遛入房中,借着浅淡的月华,琥珀看到了此刻微微侧着头的男人。 半张俊容被映亮,狭长的眸子擒着凌厉的暗色,这人不是那位富埒陶白、年纪轻轻便置下巨大产业的主子爷又能是谁? 琥珀懵了。 人她是认出来了,但是......这位爷为何半夜三更会出现在此处? “出去。”男人声音低沉。 琥珀打了个激灵,连忙从小塌上起来,二话不敢说迅速退出房间。 她留了个心眼儿,离开时故意未把房门关上。 但她不关,自有人会关,房门很快被掩上了。 琥珀站在原地干瞪眼。 * 屋内,内间。 颜茵睡得正香时,好似听到有人尖叫了声。 她自小耳力比一般人灵敏,尖叫声驱散了她六成睡意,后面那两句低语,又让她睡意散去两成。 颜茵迷迷糊糊的睁眼睛,却被塌前的黑影吓了个够呛。 “啊——!!” 颜茵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被吓没了,更吓人的是她床前的黑影居然会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过,捂住少女的嘴巴,男人手掌宽大,一只手几乎把颜茵大半张遮住。 颜茵躺在榻上急促呼吸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微微俯身的男人,一双狐狸眸子睁得大大的,眼尾处还缀着薄红。 嘴巴被捂住,口不能言,熬过最初的骇目惊心,颜茵总算把人给认出来了。 是那个大色鬼! 他傍晚时不是还说,以后不会来这里的吗?? 都说食言而肥,这色鬼早晚胖沉如猪! 内间的窗没完全掩上,浅薄的光芒滑入房中,贺沉绛是习武之人,凭借着优于常人的视力,他清楚的看见榻上此时只穿着一件肚兜的少女。 乌发如云,眼角晕红,一身白嫩肌肤质若冰雪,细细的深绿色肚兜带子跨过一字锁骨,让那丘壑的弧度愈发显眼。 贺沉绛目光一触便离,颜茵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房内安静下来,静到能听清外面的虫鸣。 似乎过去很久,也似乎只是过去一刹那,贺沉绛觉得此时捂住少女嘴巴的手掌,忽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灼热感。 “认出来了?”贺沉绛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躺着没安全感,颜茵在对方松手后,连忙坐起身。 女孩儿抱着被子小声说,“你之前才说,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贺沉绛眉心一跳。 这确实是他先前说过的话,只是...... “之前的我,与现在的我如何能相同?”男人声音低沉,颇有几分理直气壮。 颜茵惊得红唇微张,脱口而出一句,“你好厚颜无耻呀!” 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像茶馆香软的甜糕,听着情意绵绵,却让贺沉绛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梦醒后,贺沉绛原本打算只来看对方一眼,等平熄心底那如交织线团一般的情绪,就立马回去歇息。 但现在,他陡然有了另外的打算。 “厚颜无耻?”英俊的男人扯出一抹冷笑,“说两句话便算厚颜无耻,那我待会要是直接歇在这儿呢?” 分卷阅读15 少女抱着被子屈着膝,两只巴掌大的小脚丫左脚踩右脚,听到男人那话,顿时吓得蜷起了圆润的脚趾。 好一会儿,颜茵才低声说:“可是我的小日子来了......” 不知晓是受梦中情绪影响,还是因自己无力抵抗那种种复杂情绪,贺沉绛难得破罐子破摔。 “我今晚歇这里。”贺沉绛脸色不大好看,“放心,我不会动你。” 颜茵浑身僵硬,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贺沉绛,想要辨别对方的话的真伪。 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整座宅子都是对方的,连她也是这大色鬼花钱买的,她就算不答应,好像也没用。 于是颜茵抱着被子,立马缩到榻上的最里侧。 一般来说,房中女眷是歇在塌的外侧,这跟丫鬟睡在外间是一个道理,都是为了方便夜间起身伺候。 颜茵还未出嫁,这些规矩家中嬷嬷没来得及与她说,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平时在闺房中更是想如何睡就如何睡,哪会在意位置。 贺沉绛看她选的位置,眸子微动,但没说什么。 脱了外袍,身形高大的男人上了塌。 被子都被少女裹过去了,贺沉绛这边什么也没有,不过他也不打算去要。 阖眼,休息。 颜茵紧张的盯着贺沉绛,哪怕周围黑黑的,她看不真切,却也不敢放松。 时间慢慢流过,颜茵见对方一直没动静,好像真如他之前说的不会动她。 逐渐的,颜茵眼皮子越来越沉。 在进入梦乡的最后一刻,她心里念叨着一定要尽快想起父亲那位扬州的好友,赶紧离开这大色鬼。 7. 第7根铁柱 卿卿,过来 翌日颜茵醒来,身旁位置空空如也,贺沉绛已经离开。 颜茵心头微松,但想起昨日对方的言而无信,顿时又有些害怕。 今晚可别再来了。 在塌上发了一会儿呆,颜茵才喊到:“琥珀。” 立马有脚步声传来,但进来的却是珍珠。 珍珠个子比琥珀要矮些,模样看起来憨厚些,存在感并不强。 “夫人,琥珀有事出去了,我来伺候您。”珍珠说。 颜茵点点头。 洗漱后,当珍珠问颜茵要在哪儿吃早膳,颜茵没多犹豫,直接说房中。 这个面容老实的丫鬟点点头,“也好,夫人您如今风头太盛,收敛些也好。” 颜茵愣住,然后气鼓鼓的垂下眼眸。 * 兰山院里。 红叶看着面前的琥珀,脸上带着柔柔的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若是有事,去后院小厨房找香芋,莫要直接来我这儿。” 琥珀连连点头,然后离开。 等房门关上,红叶面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女人素白的手执起面前的小杯子,轻抿了口杯中的茶水。 再抬眸时,一抹厉色划过女人的眉目。 “咯嗞。”素手中的酒杯面上,皴裂来一条细小的裂痕。 脉状的纹路迅速蔓延,刹那之后,整个瓷杯碎在红叶的掌中,杯里还未喝完的茶水,沾湿了她带着厚茧的手。 本以为爷从飞燕楼里带回人,是迫不得已的逢场作戏,却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花楼妓子,虽然还妄想攀龙附凤,也不瞧瞧京中多少高门贵女排着队呢! * 还在房中努力回忆父亲好友的颜茵并不知晓,她入府中的第一天,贺沉绛就歇在她房中的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飞遍整座宅子。 那些跟着贺沉绛从京中来扬州的人,顿时就觉得颜茵不一样了。 于是,当富贵茶庄的东家来拜访时,颜茵被提前告之她要出宴作陪。 贺沉绛的身份是伪造的,富贵茶庄来人是一场戏,这场“贵客”上门的戏份必须演好。 而做戏,如何能少的了配角呢? 岳河觉得刚入府、且是 分卷阅读16 从花楼中出来的颜茵,简直是个完美的配角。 逢场作戏,这不是艺姬的特长么? 遂岳河让人通知了她。 富贵茶庄的东家是经钱有财介绍给贺沉绛认识的,而经过明察暗访,贺沉绛确认那也是一条线。 这条线连接扬州与西戎、突厥,暗中贩卖会让人成瘾的“仙草”。 对方此次上门,贺沉绛心里也是有数的。 想来是昨天他的举动,让钱有财真正认可他值得合作,这才将其他一贯与他合作的朋友推荐过来。 富贵茶庄的东家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矮个子男人,小眼睛,塌鼻子,其貌不扬,但与之对视后,能发现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戎少,幸会幸会!”李福寿拱手。 “李老板,幸会。”贺沉绛还以一礼。 李福寿笑眯眯:“戎少玉树临风,好生风流倜傥,而且年纪轻轻就能为家里分忧,前途不可限量啊!” 贺沉绛亦在笑,熟练的与对方寒暄。 一番互相恭维后,李福寿哈哈一笑,“别叫我李老板了,我年长于你,以后咱们一道合作,若是老弟不介意,我厚着脸皮向你讨一声老哥。” 贺沉绛从善如流,引得李福寿再次哈哈大笑。 李福寿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说,“老弟,我听闻你刚到扬州,便办置了这座宅子。” 贺沉绛点头。 李福寿搓搓手,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实不相瞒,这宅子我一好友眼馋很久了,奈何囊中羞涩,始终下不了手,没想到被你置办下了。” 贺沉绛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面上笑容依旧,“那真是对不住了,我第一眼瞧见这宅子,便心生欢喜。” 李福寿摆手,“他财力不如你,拿不下也怪不了谁,就是......” 敛下眸中幽光,贺沉绛善解人意的接话,“老哥有心事?” 李福寿长长的叹气,“是这样,我想到这院中看看,等回去后好与他说说这座他惦记了许久的宅子,算是全了他的念想。” 贺沉绛眸光微动,心道果然是来了。 虽有昨日他一掷千金,但对于“戎辉”的财力,对方还是心存怀疑。不然不会第一次登门,就拐着弯儿提出去看看主人家宅院这等无礼的请求。 “这有何不可?”贺沉绛一口应下,还拍拍李福寿的肩膀,“走,我带老哥你去逛逛。” “甚好,如此甚好!” * 琥珀回来后,看着颜茵在镜子前磨蹭,不由催促道,“都说那什么清水什么芙蓉。夫人,您如今已经够美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距离岳河侍卫前来通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琥珀心想来宾应该已经到了。 贵客已至,夫人这个作陪的还没待命,实在失礼。 颜茵手里还拿着一根金钗,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不想去。 一千个不乐意。 琥珀再次催促,语调比之前尖锐了不少,“夫人!” 颜茵皱起黛眉,把金钗扔回盒子里,“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怎么不情愿,颜茵知道她还是得走一趟。 眼珠子转了转,颜茵将今早珍珠替她戴上的耳坠也摘了下来,而后看了看镜子,对自己的朴素十分满意。 最好大色鬼见了她以后,觉得她今天妆容打扮给他丢脸了,然后二话不说把她打发回房里来。 颜茵心里打着小算盘。 琥珀怔了怔,也看出颜茵的小心思了,却不是很明白。 主仆两人心思各异的离开了兰庭院。 颜茵昨日被贺沉绛抱进府中时,粗略看过这座府邸,但那时候已入夜,很多地方看不大清楚。 现在一出院子,颜茵忙到处看。 先瞧好路子,不至于到时候要离开时两眼一抹黑。 这座府邸华丽得过分,白玉石阶铺地,池馆水榭玲珑,颜茵甚至还看到有一樽栩栩如生的翡翠玉树置于庭院中。 窥之一角,便知这府邸主人是如何的 分卷阅读17 富有。 “夫人,这边来。”琥珀在领路。 然而琥珀话音刚落,那边便隐隐传来笑声。那不是女子的娇笑,而是男人放声的大笑。 其中一道声音低沉些,颜茵听着耳熟。 琥珀稍愣,瞬间明白了,“夫人这边来,爷在这边!” 敢在府中如此放声大笑的,除了府邸的主子爷与来宾,不会有别人了。 颜茵抿了抿唇,一步硬是掰成两小步的走。 继续磨蹭。 石道延绵,游蛇似的绕进花园,花园中花团锦簇,各色奇珍异卉争相斗艳。 贺沉绛与李福寿在院中观赏盆栽,后者连连惊叹,是惊叹盆栽涨势极好,更是惊叹贺沉绛露出的冰山一角的财力。 忽然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紧接着一抹婀娜的身影从拐角处拐出。 雪肌缎发的少女身着淡青色长裙,她身上简简单单,除了头上一根木簪子,甚至连简单的耳坠也没有。 然而这份朴素却半点没有削弱少女的秾颜,她仿佛是从画卷里偷偷跑出的精怪,好趁旁人无防备时,把三魂七魄都勾去。 风似乎在这一刻都静止了,世间偏爱于她。 颜茵一出来,李福寿瞬间看出了眼。 他方才还与贺沉绛谈论着盆栽,如今一转眼,只顾直愣愣地看着颜茵,想来早就把刚才的话题抛到脑后。 大宁王朝民风开放,甭管出没出阁,都未有女子不可见外男一说,甚至倘若条件符合,还允许立女户。 但如今瞧见李福寿这模样,贺沉绛心下莫名烦躁。 侧眸看了身旁的岳河一眼,贺沉绛见对方脸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心里顿时有了判定。 不来都来了,贺沉绛不可能现在让颜茵回去。 “老弟,听闻你昨日在飞燕楼为美人一掷千金,是她吗?”说这话时,李福寿的目光还黏在颜茵身上。 越看越惊艳。 贺沉绛应了声,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拧。 对方是他的妾室,在庭院中与伴着宾客的他相遇,绝没有不行礼问安,便退下的道理。 在颜茵彻底走出种植着奇珍异树的石道时,两人的目光隔空轻轻碰了下。 然后颜茵就看见,不远处高大英俊的男人对她招了招手,“卿卿,过来。” 颜茵眼睛微微睁大。 这人,好生不要脸呀! 8. 第8根铁柱 她讨厌死他了! “卿卿”这个称呼太亲密了,多用于夫妻又或者是恩爱的情人间。 颜茵还记得昨天这人一脸冷峻的说以后不会再来她院中,他与她的关系止步于此,更记得昨夜这人的厚颜无耻。 现在一转头,居然喊她卿卿。 真的,好生不要脸呀! 其实颜茵是误会贺沉绛了。 他是唤人的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颜茵的名字。 又莫名觉得对方不会喜欢金鸾这个名字,再加上旁边还有一只老狐狸在,于是思来想去,贺沉绛选了“卿卿”。 他现在是爱美色的戎辉,既能为之一掷千金,那唤美人一声“卿卿”,也实属寻常。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碰,似乎不甚明显的拉锯了一下。 眼睫微颤,颜茵收回目光,迈开小碎步,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人才刚走近,就当她纠结着是否行礼、以及称呼问题时,一条结实的手臂伸过,精准的圈住了少女不盈一握的杨柳细腰。 颜茵骤然僵住。 贺沉绛圈着少女的细腰,很是亲密的顺道:“怎么打扮得如此素?若是先前那些首饰不喜欢,爷让人送一批新的来。” 而闻着那缕飘过鼻间的异香,贺沉绛很清楚的知晓,他胸腔内的心跳有一瞬间像被蛊惑一般失衡了。 颜茵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她使劲推了推,然而栓在腰上的长臂铁钳似的牢固。 在李福寿看来,无论是贺沉绛的话,还是颜茵的推拒,都是在调.情。 “芙蓉不及美人妆。 分卷阅读18 仙女下凡大抵如此,老弟好艳福啊!”李福寿夸赞道,眼睛一个劲的往颜茵身上瞧。 像这种妾室,且是从花楼里出来的妾,怎样的待遇都得受着。 敬重? 那是给正室的。 贺沉绛眸地划过不悦,“如今时间差不多了,倘若老哥不嫌弃,咱们移步厅中,我让人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李福寿点头,“好好好,那就唠叨老弟了!” 颜茵想离开,这两人去吃酒,有她什么事呀! 但贺沉绛不让,强势揽着颜茵一同到膳厅。 机灵的下人一见几人回来,立马向贺沉绛请示,得到允许后即刻上菜。 鸡髓笋,红枣血蛤汤,酒酿清蒸鸭,四喜丸子,香酥鸡...... 一碟碟菜摆开,菜式繁多且精美,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 只是两人宴,加之贺沉绛为了与李福寿多加联系,便没有分席而坐。 乌发雪肤的少女站在贺沉绛身边,手里被塞了一双玉筷。 颜茵看看手里的筷子,又看看站在李福寿身边的侍女,反应过来贺沉绛是让她布菜。 千娇百宠的嫡千金,何曾做过这等侍女的活儿。 但若要说反抗,例如当场把手里的玉筷摔地上,然后扭头就走,颜茵又不敢。 她如今不仅觉得贺沉绛是大色鬼,还觉得这人喜怒无常,变脸跟翻书似的。 谁晓得他会不会因此暴怒打人? 于是当下,颜茵只能委屈的抿着红唇,磨磨蹭蹭给贺沉绛夹菜。 桌上佳肴不少,有荤有素,颜茵想起家中兄长与父亲平时用膳时更偏爱荤菜。 颜茵伸筷子,第一记筷子给贺沉绛夹了素菜,第二第三次亦是素菜。 一碗全是素菜,半点荤都瞧不见,跟寺庙里的素斋没两样。 对面的李福寿面露疑惑,“老弟,你这是......” 他自然不会想到这是颜茵擅自做的。妾室么,哪能有这般大的胆子。 贺沉绛沉默了一瞬后,牵过颜茵的左手,“前些天大夫说我肝火盛,昨儿我只跟卿卿提了一嘴,没想到卿卿竟记住了,卿卿懂我。” 颜茵手上一抖,细白的手指险些执不住手中的玉筷。 这大色鬼在胡说什么呀! 颜茵极力想抽回手,但她的劲儿哪能比男人还大。 少女的双手生得无一不美,又嫩又白,握在掌中像是拢住了一条白鲤,跟白瓷做成似的。 男人带着厚茧的手指擦过少女白嫩的掌心。 颜茵下意识抖了抖。 “用、用餐。”颜茵声音都带着微颤,她声线软,甜得宛若参了蜜。 快吃饭,别做这种混蛋事情啊! 贺沉绛却置若罔闻,大掌笼住那只小白手,还坏心眼的捏了捏女孩儿青草芽般的嫩指尖。 轻慢的,饶有兴趣的,像是在摆弄一个珍贵古玩。 颜茵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薄,小脸蛋顿时涨得通红。 父亲常说她既比不得大哥聪慧,也比不得二姐机敏,只有点来去无踪的小聪明。 如今颜茵忽然悟了。 这个大色鬼不想只吃素菜!所以才这样折腾她!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颜茵在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颜茵再次伸筷子,在准备夹住大块的鸭肉时,到底是不甘心,筷子一偏,给他夹了一块小碎肉。 那片荤菜里最小块的被颜茵挑了出来,“全是素也不好,吃点荤尝个味儿......” 那比两个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鸭肉,还真只能尝过嘴瘾,味道刚尝出来就没了。 旁边的李福寿乐呵呵的帮腔,“既然老弟你身体不适,合该谨遵医嘱才是,不然佳人得担心了。” 颜茵瞥了一眼贺沉绛,心道她巴不得这人身体不适,最好当天两脚一蹬,去阎王殿那里洗髓净骨,去一去那色心。 贺沉绛勾起嘴角,“确实让卿卿忧心了。” 颜茵在贺沉绛的右手边,贺沉绛想要拿筷子,得先松开颜茵。 他松手了。 分卷阅读19 颜茵喜上眉梢,那双狐狸眸子也得意的弯起来。 这一笑灿如春光,坐在贺沉绛对面的李福寿再次看直了眼。 真美! 太美了! 飞燕楼里,不......应该说他这么多年见过的美人,没有任何一位能胜过眼前人的七分颜色。 李福寿脑中浮现出二字:尤物。 越看越心痒,某个贪婪的念头如同阴暗处的蘑菇籽儿,逐渐茁壮。 颜茵高兴了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她不想做这等侍女活儿,她饿了,她想用膳,这个大色鬼真讨厌。 桌上有酒有肉,在李福寿看来,他与戎辉都是生意人,这商人间用膳,哪有不喝酒的,当下敬起酒来。 有来有往,十几个来回后,两人都喝了不少。 李福寿小眼睛眯了起来,酒意让他脸上冒了一层薄汗,看起来油腻腻的。 颜茵坏心眼的继续给贺沉绛夹素菜,不过有了最开始那遭,她也不敢太放肆。 嗯,偶尔万绿丛中一点红。 “老弟,老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李福寿擦了把脸。 贺沉绛俊脸上亦带着一层薄红,一口饮尽杯中酒,把酒搁在桌面时发出啪的一声亮响,看起来也是有几分醉意了,“老哥但说无妨。” 颜茵一见贺沉绛的酒杯空了,立马给他满上。 喝!喝多些,最好喝得不省人事,省得像昨夜那般忽然跑到她塌上。 “千古文人佳客梦,红袖添香夜读书。我想请佳人到我宅中去焚焚香。”李福寿目光落在颜茵身上。 这等天仙尤物,不沾一沾怕是要惦记一辈子。 侍妾只是玩物罢了,过往李福寿与商友是互换过待妾的。你家的借我玩玩,我家的去你那儿小住一段时日,这很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福寿甚至还见过,有老友将自己大了肚子的妾送给别人。 颜茵手一抖,玉酒壶险些拿不住,壶口偏了位置,晶莹的酒水直接倒到了桌上。 贺沉绛眸色一凝,面上依旧是那副似乎有几分醉意的吊儿郎当。 当听到李福寿向自己讨要人时,贺沉绛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答应了吧,把人给他。 那以后,或许会因幻想破灭,从此对方不再入他的梦中。 然而才这个念头才浮现,贺沉绛忽觉心如交割,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刀刃刺入他胸口,在脆弱的心脏处狠狠搅动。 疼得贺沉绛呼吸一窒,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阵剖心般的剧痛里。 剧痛来得凶悍,消失得也快,当痛楚如潮水退去后,贺沉绛体会到一种无尽的落寞与空虚。 那个“好”字像是生满了荆棘,哪怕将喉咙刺得献血淋漓,也没办法吐出来。 颜茵脸蛋都吓白了,但即便这般,她依旧美得惊人。 大色鬼没有说话,他肯定是想答应了,他要把她借出去,借给这个面相看起来比她父亲都老的商人...... “老哥抱歉了,这是我的心头好,难以割舍啊。”贺沉绛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向什么屈服,也好似只是单纯的遗憾。 说着,男人将身旁少女揽过,直接让人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即手臂抬起揽过小细腰,把人圈在自己怀里。 明明白白的宣示着所有权。 李福寿心里划过浓重的遗憾。 可惜了。 当真太可惜了! 后半场颜茵都坐在贺沉绛怀里,脸色依旧苍白,脑子发懵,连贺沉绛不用她伺候、自己夹菜也没留意。 说实话,颜茵细细想过后,觉得无论是贺沉绛答应或拒绝,都是说得通的。 对方与那商人是至交好友,不然也不会老哥老弟的相互称呼,所以愿意把她借出去很合理。 至于拒绝么,那也是有理由的。 大色鬼嗜色成狂,像这种半夜爬塌的人,很大可能等着她葵水离开,好让自己先馋个新鲜。 而等那之后,再将她借出去给好友。 她讨厌死他了! b 分卷阅读20 r 9. 第9根铁柱 她是探子? 后面贺沉绛与李福寿谈的话,颜茵一句都没听清楚。 她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被揽进怀里,对方的体温透过衣裳传过来。 距离不合适,坐姿也不合适,但此刻颜茵却没了恼的心思。 她满心满眼都想着,一定要尽快记起父亲那位身在扬州的好友。 她要离开这儿,才不要待在继续大色鬼身边! 颜茵心思飘远,而她身后的贺沉绛,亦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怀中的少女软乎乎的,她整个坐在他的腿上,脚尖离地,除此之外再也无其他支撑,但贺沉绛半点也不觉得沉。 轻飘飘的,她平日都不吃饭么? 贺沉绛暗中皱眉。 异香撩过鼻尖,如同无数细小羽毛般在心头扫过,男人眸色微深,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翻。 燥热难耐,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贺沉绛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李福寿不知晓贺沉绛心中所想,瞧他如此爽快,只觉得他给自己面子,顿时也痛快跟上。 酒壶空了好几轮,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贺沉绛给了身旁侍从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快步出去。 很快,有身着芽黄轻绡长裙的美貌女子缓步入内,对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从锦盒边纹的丝线做工来看,里面的东西想来也相当昂贵。 这来的,正是红叶。 红叶一进来就看见颜茵了。 雪肌缎发的少女生得貌美,哪怕身上朴素的很,但也异常抓人眼球,膳厅里人不少,却能让人一眼看到她。 她坐在男人怀里,被揽着细腰,眼角带着些薄红,人面桃花。 两人亲密无间。 红叶眼瞳微不可见的一缩,心里那股郁气哽得她胸口难受至极。 一个花楼女子,一个花楼女子罢了! 何需介意...... 可如今不是明摆着,她连一个花楼女子都不如么! 李福寿一看来人,顿时笑了,“还是老弟厉害,宅中娇花多姿啊!” 贺沉绛示意红叶将锦盒递过去,“我初到扬州,往后烦请李贤兄多多关照。” 李福寿眼里透出真切的笑。 对方是钱有财介绍来的,而且经过他方才的勘察,对方确实财力雄厚。 相信不久以后,这位外地来的巨贾,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合伙人。虽说大家以后平起平坐,但这种被奉为前辈的感觉,真真让他相当舒心。 两人又聊了半晌,然后李福寿起身辞行。 贺沉绛送他出门。 “贤兄,祝我们万事顺利,财源滚滚来!”贺沉绛拍了拍李福寿的肩膀。 李福寿笑得眼睛眯成缝隙,几乎要瞧不见,“顺利顺利!只要顺利,以后便不愁钱财!” 当远处的马车拐过街道拐角,彻底消失不见后,贺沉绛侧头对旁边的岳山说:“通知下去,半个月后收网。” 半个月足够了。 岳山眼中有喜色。 为了那一刻,他们已准备太久...... * 贺沉绛去送客后,颜茵没立马回院里。 因为她饿了。 膳厅是招待来客进餐的地方,像颜茵如今的身份,她刚刚是不能上主桌用餐,也不能在那儿用膳的。 不过哪怕能,她也不愿意。 琥珀与珍珠也不晓得到哪儿去了,颜茵只能自己去找吃的。 她打算去膳房看看。 这座宅子大得惊人,颜茵走着走着,发现她似乎走错了,这看着不像是去膳房的路子。 就当颜茵想原路折回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妹妹,你为何在此处?” 颜茵侧头看去,发现是红叶。 看到红叶那一瞬间,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颜茵觉得对方面色冷冰冰的,眼里也有厉色。 但眨眼后再看,一切又消失了,在颜茵迟疑间,红叶已走到了她跟前。 红叶目光淡淡,“ 分卷阅读21 这一片都是青松院,爷不喜旁人随意过来。” 颜茵询问:“请问夫人,膳房在何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颜茵愣住。 这里是大色鬼住的地方?那这附近定是没有油烟大的膳房了。 红叶听颜茵这般说,缓和了语气,“膳房在西边,霜华,你带妹妹过去。” 有人带当然好,颜茵欣然同意,然而才跟着丫鬟转身,颜茵便看到一道伟岸的身影自远处向这边走来。 颜茵微微僵住,紧张得捏紧了手帕,指尖的粉色都退了不少。 还在老远时,贺沉绛便看到颜茵了。 她一身淡青色长裙,素得很,然而那黑发白肤、面如沉璧的少女本身就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 哪怕她身旁的红叶身着芽黄轻绡长裙,身上华丽首饰不少,却依旧夺不去少女的半点艳色。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贺沉绛却仿佛闻到了那股撩人的异香。 贺沉绛走近。 红叶忽然开口,“霜华,还不带妹妹去膳房,莫要饿着人了。真是的,也不晓得珍珠琥珀那两丫头怎么伺候的,居然要主子自行出来找午膳。” 丫鬟连忙应声。 但还没迈开腿,一道低沉响起,“红叶。” 刚个开口,颜茵心头微松,没她的事情,那她还是快快走罢。 红叶眼中有喜色掠过,“爷,您有何吩咐?要不咱们去房中说。” 在红叶看来,后一句合情合理,颜茵是个外人,重要的事儿哪能让她知晓。 贺沉绛沉声道:“让人多给她送几套金玉阁的服饰过去,走府中的公账,莫要给她再穿这破衣服,省得失礼。” 她们站在一起,撇去容貌身段不谈,这服饰间的差距之大,让贺沉绛莫名不悦。 红叶错愕。 颜茵后知后觉这个“她”是在说她,而“破衣服”是说她身上的裙子。 少女低头看,白生生的小脸上很是疑惑。 虽然素是素了些,但这裙子的料子还是不错的,半点也不粗糙,怎么都算不是“破”吧。 贺沉绛窥见那截瓷玉似的白颈脖,目光凝滞了一瞬,然后不动声色的挪开眼。 得了贺沉绛亲口允的头面与华服,颜茵并没有多欣喜。 她本身就是京中贵女,颜家钟鸣鼎食,加之家中父兄疼她,二姐也紧着小妹妹,有什么好的都是先送到颜茵面前。 比起服饰,颜茵更想去用膳。 她小声提出要去膳房,贺沉绛面色无异的允了,并没再多说其他。 等颜茵离开后,红叶柔声开口,“爷,她会不会是那边派来的探子?” “她不会。”贺沉绛想也不想便说。 红叶一顿。 男人眸光幽深如古井,刀锋似的锐利,看得红叶心头微紧,“不该管的别管,不该做的你也别做。” 因为某些原因,贺沉绛虽养在太傅家,但却是实打实的皇子。 他的身份是机密,知道的人除了心腹以外,就只有少数几个。但哪怕不靠着皇子的身份,贺沉绛凭自身的才干与谋略,亦在朝堂中颇有建树。 能有如今的势力,贺沉绛自然不会是傻子。 颜茵与红叶服饰间的差距,以及方才红叶的话,都让贺沉绛知晓红叶怕是不喜欢颜茵。 红叶脸色微白,连声告罪。 * 另一边,颜茵跟着霜华来到了膳厅,此时已经过了饭点。 在旁人看来,颜茵是妾室,那么也算这府中的一个小主子了,主子要用膳,膳房自然是开动起来。 姜汁白菜,酒醉鸭肝,再加腊味饭。 样式不多,但颜茵一个人用,也绰绰有余了。 颜茵不似男子般喜欢吃荤,所以这第一记筷子,她往姜汁白菜里伸。 白菜浸透了酱汁,染上了辣,颜茵一顿,脑中下意识蹦出一副细碎的画面。 “你姜叔叔从扬州给我来信了。”文雅的男人乐呵呵道。 坐在男 分卷阅读22 人怀中的粉团子探着小脑袋与父亲一同看信件,“爹爹,这个字好像不是江水的‘江’。” 男人见爱女的小揪揪歪了少许,“傻诺诺,这个也是‘姜’,只不过是姜茶的姜。” 粉团子眨了眨大眼睛,“姜茶的姜呀!难道姜叔叔家里是卖姜茶的?” “不是,姜叔叔是县令。不过比起当官,他更喜欢开镖局,倘若不是家中祖母寄予厚望,他早就跑去开镖局了。唉,诺诺还小,现在还不懂。”男人继续展开信件。 “不哦~爹爹,诺诺懂的,就是懂的时间有点晚,可能得等诺诺长大一点点。”粉团子哼哼地说。 说着还伸出两根胖嘟嘟的手指捏出一条小缝隙。 “......” 细白的手指一颤,颜茵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玉筷。 尘封的记忆被开启。 她父亲是颜家的大房嫡子,本可以靠着家族的庇护轻松混个官职,但父亲傲骨铮铮,选了自行考科举这条路。 这位姜叔叔便是父亲在考场之外意外结识的,两人虽不同乡,却奇异的投缘。 据说当初考试完后,还畅饮过一番,谈天南地北,也谈考场的考题。 志趣与才识相当的两名年轻人,就此秉烛夜谈。 父亲本以为两人都会金榜题名,然而忽然被好友告之,他来参加科举不过是为了圆年迈祖母的一场梦,他本身志不在朝,所以没尽全力答题。 颜父考科举之时,颜茵还未出生,这后来的一切,都是她听说的。 当时年纪小,记事不太清,以致于记忆模模糊糊的。 但幸好,现在总算想起来了。 匆匆用了膳,颜茵回院子里,房门关上,独自想了片刻后,女孩儿才安安稳稳的睡个午觉。 傍晚的时候,红叶送衣服过来了。 衣服好几套,每一套无论是做工、亦或者用料都是上上乘。首饰更不用说了,款式精致,一看就造价不菲。 然而看着这些东西,颜茵半点欣喜也没有,反而是忧心忡忡。 大色鬼把这些东西给她,该不会想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再拉她出去陪他那些同样色色的朋友吧! 一想到这种情况,颜茵都快委屈哭了。 不行,她得赶紧逃跑! 10. 第10根铁柱 揽她入怀 颜茵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今夜贺沉绛没有来她房中,这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明明今夜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但颜茵却依旧睡得不安稳。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 一会儿梦到贺沉绛让她穿上轻薄的纱衣到大厅中献舞。 一会儿又梦到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但肥头大耳的商贾看上她,争相要讨她回去当第十八房小妾。而坐在主位之上的贺沉绛勾着嘴角看戏,等差不多了,才大手一挥的把她送出去。 一宿噩梦连连,翌日醒来,颜茵的枕头哭湿了,人也蔫蔫的。 “这果然不是睡安稳觉的地方......”揪了揪被子,颜茵再次坚定了跑路的决心。 必须跑,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落得跟梦里一个下场! 不过想要逃跑,首先必须摸清楚这宅子的路线。所以在用过早膳后,颜茵决定去逛逛。 “不穿这件。珍珠,那条素色褶裙呢?今儿我穿那一身便成。”颜茵一看珍珠手上的华丽衣裳就头疼。 珍珠看看颜茵,又看看手上那件红棉绫凤仙裙,很是不解,“夫人,这是刚从金玉阁送来的衣裳。” 金玉阁啊! 那里随便一件衣裳都是普通人家一年花销的用度,甚至还不止呢。 而且每款衣裳只有一件,若是被人订了去,有银子还未必能买着呢! 颜茵当然知道这身衣服好看,以前还在家时,她特别喜欢这一类的衣裳。 但现在不了,正因为好看,她才不想穿。 “你听我说就成,我要那件素色褶裙。”她声音糯糯的,像是参了蜜糖,说着话像撒娇。 珍珠不由软下语气,“可是夫人,旧的衣服已全部清掉 分卷阅读23 了,今儿的柜子里只余下金玉阁的衣裳。” 颜茵错愕,“何时清掉的?” 珍珠如实答:“就昨天,新衣裳送来后不久,那边的丫鬟顺便清走了旧衣裳。” 颜茵搅了搅细细的手指,实在想不到其它法子,“那好吧,但头饰不要太多,我不喜欢......” 珍珠拿她没办法,只能将先前拿出的几样首饰挑了些放回去。 穿衣,挽发,为颜茵打理好后,珍珠眼中有惊艳化开。 棉红这个颜色异常挑人,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只要是气质或容貌稍逊一些,便容易被这抹红色压着,沦为陪衬。 然而颜茵却相当适合,在这抹红下,少女的纯与欲矛盾又完美的交织,端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腰封束起杨柳腰,细细一把,而往上的曲线却相当惊人,沟壑分明,发育的比年长少女几岁的妇人都长得好。 衣上绣着的凤仙花有小部分半隐,随着走动金丝线图纹浮现,拼出刹那绽放的完整凤仙。 珍珠不由夸赞,“夫人真真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 颜茵扁了扁嘴,实在高兴不起来,“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珍珠喜上眉梢,以为颜茵终于想通了。 妾本身就是倚靠主子爷的恩宠活的,这要是不争不抢,说不准哪天就被忘在身后了。 对于颜茵的改变,珍珠很是欣喜。 毕竟只有夫人过得好,她才能跟着好。 *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每一处都造得极为大气,大抵扬州的地价没京城来得贵,颜茵惊觉这府邸的面积比颜家还大上不少。 颜茵逛到脚都软了,都没能看见侧门,她一心寻路,却不知晓先前那一路吸引了众多目光。 惊艳的,艳羡的,赞叹的,妒忌的...... 当初贺沉绛把人抱回来时,直达院里,且他本身气场强,鲜少人敢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后来颜茵虽说是被唤去膳厅作陪,但那也不算一般下人能进去的。 故而“主子爷带回一位绝代美人”的消息,虽传遍了偌大的府邸,却有相当一部分人没真正见过颜茵。 所有“言不符实”、“传言过盛”的悄悄话,都随着颜茵这次在府邸中走动轰然破碎。 她确实太美了。 难得的是气质还很矜贵,像是用无数金玉白银养出来的富贵花,艳而不俗。 质疑没了,但邀宠的声音迅速高涨。 贺沉绛一回府,岳河便迎上去,低声耳语了数句。 府中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控中,其中自然包括颜茵的“邀宠”。 身形伟岸的男人眸光微闪,片刻后沉声说:“由着她,不必理会,也......不必约束。” 她爱逛便逛,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 岳河欲言又止,表情复杂。 花这么一大笔银子把人买回来,而且对方还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爷却不理会,难道...... 隐晦地目光迅速往下一瞥,扫过面前主子的下身,岳河眸底有担忧划过。 贺沉绛敏锐的转头,“有话就直说,别捏着藏着。” 岳河哪里敢说,于是将忧虑压下,僵硬地摇摇头。 贺沉绛见状,便不管他了,径直往前走。 听闻那人在府中四处走动,贺沉绛很清楚自己心里并非无波无澜。 但成大事者,如何能被美色阻碍了脚步? 不过贺沉绛转念一想,对方邀宠多半是想日子过得好些。 他虽不过去,但可以让人送些东西到她屋里,如此一来,她想必会安分些。 于是等颜茵在外面逛了好久回来,发现屋里多了不少东西。 颜茵:“???” 镶嵌着宝石的首饰匣子,细口宽肚的青花瓷,造型别致的茶具,打磨得异常平整光滑的宝石铜镜等等。 大大小小的物件不少,把颜茵的屋子占了小一半儿,无一不精美。 颜茵错愕,“琥珀,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分卷阅读24 琥珀没跟随颜茵出去逛,她自然是知道的,“夫人,这是主院送来的。” 主院,也就是贺沉绛住的院子。 琥珀心情复杂。 她本以为这位从花楼来的夫人不过尔尔,哪怕得爷喜欢,也断不可能越过红叶夫人。 但她打听清楚了,这流水般的赏赐只有这里有,连跟着爷远道而来的红叶夫人都没有呢! 琥珀隐隐忧心,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或许,那位看似极为稳当的爷,其实也不是那么拧得清。什么花不花楼的,人家说不准根本不在乎。 这般一想,琥珀不由生出几分悔意。 她太着急了。 * 贺沉绛本以为只让人送了东西到那人屋子里,对方就会安安分分的。 无论是现实中的眼前,亦或是他的梦里,少女都不会来打扰他。 然而这天晚上,明明白日里没有犯过头疾,贺沉绛却依旧做梦了。 自那日后,梦中的女子有了清晰的面容。 今夜的梦中,少女娇媚到了极点,一改先前的距离感,缠着梦中的他要画眉。 她的眉眼明明生得极好看,不需要多修饰,却还是故意将眉笔塞到他手中。 而他弯唇一笑,居然拿过眉笔在少女额上坏心眼地写了个‘王’字。 少女瞪圆了狐狸眸子,呆滞几息后,装作老虎模样,故作凶狠的扑向他。 两人相拥。 今夜的梦,没有心如绞割的痛,也没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只有一阵沁人心脾的甜。 甜而不腻,让贺沉绛想起了儿时吃过的奶糖糕。 梦醒过后,睡在床榻上的高大男人睁着眼,看着上方的罗帐,久久没有睡意。 胸膛里涨涨的,暖暖的,贺沉绛忽然很想去看一看她。 但这个念头刚冒起,贺沉绛又想起不久前自己信誓旦旦决定与对方划清界限,以及前天晚上,对方指责他厚颜无耻的情景。 贺沉绛靠在床头眉头紧锁。 他已经食言过一次,莫要再让那人瞧不起。 罢了...... * 颜茵昨夜噩梦连连,今夜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身在的府邸大得惊人,仿佛无穷无尽,如何也寻不到出府的路,要困住她一辈子。 太吓人了。 颜茵直接被吓醒。 如今是夏日,虽然夜间稍凉快些,但大抵是珍珠只开了一侧的窗户,房中闷闷的。 从梦中醒来后,颜茵闷出了一身香汗,热热的,她想出开另一扇窗户。 窗户在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罢了,故而颜茵也没想着喊歇在外面的丫鬟。 她想开窗的同时,顺带在窗边吹吹风。 等凉快些再回去睡。 想着只在房中走动,而且夜深人静,外面不会有别人,颜茵穿着件绯红小肚兜,外面裹了张薄被便跑下了榻。 她要开的那扇窗户在内间小拱门侧,就当在颜茵下了榻往前走两步时,她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 那声响好像是鳞片在地上划过的声音,颜茵自小耳力过人,自觉不会听错。 房内有两扇窗户,一开一阖,颜茵僵硬地扭头,看向那扇打开的雕花窗。 天上月华倾泻,浅浅的落窗沿上,有一片小光影溜入房中,清清冷冷的映在地上。 然而在屋内那一小片月华里,颜茵看见了一条细长的尾巴。 颜茵很清楚自己没看错,也不是睡懵了,那确实是一条细长尾巴。 会动的长尾巴!! 月光洒于长尾上,在其上折射出森冷的芒。 那一瞬间,颜茵感觉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连呼吸都下意识屏起来了。 而她也是这时才知晓,当恐惧达到某种程度,是连尖叫都不能。 跑! 只想跑! 当下颜茵连吸气都顾不上,直接往外跑。 但跑的太着急,身 分卷阅读25 上裹着锦被,还没跑两步,颜茵一个不慎被锦被绊到了脚,径自往前摔。 就当颜茵以为她会倒霉的摔在地上时,她跌入一具结实的胸膛中。 11. 第11根铁柱 娇气 贺沉绛万万没想到,他刚进来,娇娇软软的一团便撞入他怀中。 随着这一跌撞,少女身上的锦被更加滑落了不少,她穿着绯红的肚兜小衣,华丽的牡丹图案在曲线惊人那处盛开,细细的带子绕过她白皙的颈脖,脆弱又娇媚。 擦过鼻间的异香比往常更浓郁,等贺沉绛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对方摔在他身上,柔若无骨,那处沟壑紧紧贴着他,贺沉绛呼吸一滞,忽而觉得这个夏夜非同寻常的燥热。 热意在脑中烟火似的炸开,化作无数星火沿着血脉一路往下燃烧,烧得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颜茵胆子小,房间有蛇已经把她吓得够呛了,没想到跑着跑着居然发现,房内不止她一个! 被抱住那刻,少女溢出一声软软的惊呼,吓得小脸煞白,险些晕过去。 “这大半夜的,你跑什么?”男音低沉,还擒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颜茵紧紧抓住男人的胸前衣裳,对方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总算让她眼角处晶莹的水意没滚出来,“蛇,那里有蛇......” 声音又甜又颤,情意绵绵的。 本来还有些心猿意马的贺沉绛眸光一凛。 习武之人眼力好,经颜茵这般一说,他立马将注意力移到房中地面上。 那条蛇足有婴儿手臂粗,似乎被惊动,也似乎察觉到威胁,前段的蛇身微微直起。 贺沉绛单手把怀中少女抱离地,他本想先将人抱出内间,却见怀中人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大眼睛紧闭,扇子似的眼睫不断扑腾,整个人却难得的乖巧。 目光微闪,贺沉绛鬼使神差的迈不开脚。 摸出一枚金钱镖,男人以双指夹着,猛地甩向不远处的长蛇。 利光闪过,蛇首分离。 而被甩出的金钱镖切下蛇首后,碰到了桌椅,发出了些许动静。 颜茵吓得一抖,如何也不敢回头看,加之此时双脚离地,更没安全感。 “它、它是不是来啦?”少女声音软糯糯的。 贺沉绛把人抱起时,压根没顾及她身上的薄被,如今裹着身子的薄被滑落,露出大片凝脂般的雪白肌肤。 少女紧倚在他怀中,墨发淌在雪白的背上,她似乎出过汗,那股异香更浓郁了。 贺沉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嗯,它过来了。” 颜茵一听,顿时抖得更厉害了,揪着男人衣服的手指愈发用力,指尖的淡粉褪去不少。 “不要它过来,快走......”哪怕着急,声音也是软软的。 身形高大的男人脚下仿佛生了根,站着一动不动。 寂静蔓延,颜茵理智回归了些,察觉到自己竟然双手揪着对方的衣襟,忙松开手。 她想下地。 他不跑,那她就自己跑! 然而颜茵很快发现,她哪怕松手了,她的脚也够不着地面。 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圈着她的腰,将她整个抱离地面。 少女粉白的脚尖绷直地晃了晃,却没够着那微凉的木板。 “你放开!”颜茵又急又恼,但同时又害怕对方不做人了,把她扔到蛇旁边。 氤氲在鼻间的异香更重,眼前那片莹白如同缀在枝头的晨露,颤得让贺沉绛心尖发软,但也升腾起别样的躁意。 “它遁着你的声音来了。”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沉的。 颜茵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贺沉绛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忽然觉得怀里的女孩儿一点都不聪明。 蛇类的听觉迟缓,就算它还活着,也不会遁着这点小动静过来。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她太好骗了。 才这般想的贺沉绛,就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一只小脚丫踢了一下。 这点力道于他来说 分卷阅读26 ,还不及他儿时习武、武术师傅教导时来的大,但却让贺沉绛感觉被踹中的地方激起一缕酥麻。 那缕酥麻狡猾的直窜而上,最后在脑中像是火树银花一样炸开。 颜茵把自己脚尖都踢疼了,但抱着她的男人却纹丝不动,依旧稳如泰山。 房中没有燃灯,但适应了黑暗后,多少能看到些。颜茵急得眼角薄红,隐约能瞧见黑暗里眼前高大身影的轮廓。 伟岸的,具有威慑力的,但同时也给她浓重的危机感。 不再多犹豫,颜茵瞄准对方的脖子。 咬! 黑暗里一切都不太真切,颜茵只能感受到自己咬到一块凸起的东西。 下一瞬,颜茵听到了一道狠狠倒抽凉气的声音。 颜茵以为这下对方总该松开了她,不曾想一只带着厚茧的手掌伸来,精准钳住她的下颚。 悄悄一用力,颜茵不得不松开口。 掌下的肌肤软腻极了,贺沉绛有一瞬间的闪神,不过只是瞬间罢了,之后男人脸色漆黑,抱着人大步离开内间。 外间燃着如豆一点的灯,不亮,但总算有些光。 颜茵慌张地看向小榻方向,而本该在那处歇息的琥珀,如今不知道哪儿去了。 颜茵心头一紧。 贺沉绛把怀中人放在贵妃椅上,一手撑在扶手上,另一手撑在贵妃椅的靠背上,把颜茵落在小小一角落里。 “谁教你随意咬人的?”贺沉绛脸色黑沉。 他一向自诩意志力过人,无论是启蒙时比旁的小孩儿更能坐得住,亦或习武时都比旁人更有定力。 然而刚刚那一下,却让贺沉绛差点没把持住。 颜茵下意识往后倾,然后她的后面是躺椅靠背,根本退无可退。 眼前男人五官深邃,房中的微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半明半暗,有种让颜茵心惊的诡谲俊美感。 他双眸有些赤红,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 颜茵一哆嗦,忙裹紧身上的薄被,不敢去看眼前人,更不敢去看对方喉结上的那圈小牙印。 “说话,哑巴了不成?”贺沉绛更凑近了些,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颜茵委屈极了,声音愈发娇糯糯,多了一份快要哭出来的水意,“我明明都告之你,那儿有蛇了,你却还不让我跑。” 她才不在乎他跑不跑,反正她是要跑的。 贺沉绛一滞,沉默几息,语气缓和下来,“我没不让你跑。” 颜茵:“你就有!” 要抓着她,把她整个拎起来。 这大色鬼坏死了! 贺沉绛无奈,但他总不能告诉她那条蛇早就死了,但面前少女一双眼蓄满了水光,仿佛只要他再辩驳一句,她就会哭出来。 沉默半晌,最后贺沉绛说:“你且在这里等,我去处理那条蛇。” 说完便转身进内间。 等人真的进去后,颜茵才镇定些了,她忙把锦被重新再裹一裹,胸口裹好,肩膀处也是。 而等贺沉绛再次出来时,便看见坐在贵妇椅上的少女努力将一双白嫩的小脚往锦被里缩。 女孩儿右脚的脚尖泛红,脚指甲的蔻丹是艳的,旁边娇生惯养的雪白肌肤是浅浅的粉红。 贺沉绛想起方才她踢的那一脚,顿时有些难以置信。 颜茵正想伸手揉揉脚尖,一道高大的黑影潮水般忽然蔓过。 那娇软的惊呼还来不及溢出,宽大的手掌伸过,精准扣住那截玲珑的脚腕骨。 颜茵想叫又不敢叫,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左右转看了翻那只还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脚,贺沉绛嗤笑,“真是娇气。倘若发生险情要逃命,你肯定是跑在末位。” 颜茵真想把脚踩这人脸上。 12. 第12根铁柱 是你放的引蛇香 窗外阳光明媚,鸟儿站在枝头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风拂过,卷走几分夏末的燥热。 颜茵坐在椅子上,着急地搅着两根细白 分卷阅读27 的手指,频频往门口方向看,“珍珠还不回来呀......” 她打算今日出府去寻姜叔叔,不久前遣了珍珠去问府中管家。 当然,出府去与飞燕楼好姐妹见面的借口是假的。 才念叨珍珠,她便回来了,颜茵从不认为自己聪明,但不至于连珍珠面上的喜色都看不出来。 “他同意了?”颜茵激动。 珍珠点头,“他说爷同意了。” 颜茵一看她点头,立即笑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了。 “夫人,面纱,快把面纱戴上!”珍珠忙追出去。 此行外出,颜茵只带了珍珠一个,把琥珀留在府中。反正琥珀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说不准她待会又得去干些什么事,于是颜茵很体贴地把她留在府中。 不过让颜茵意外,除了珍珠外,竟还有两人与她同行。 皮肤黝黑的家丁撩起马车门帘,面无表情,“夫人,请。” 颜茵有些怵他,浓密的扑腾两下。 上马车。 * 书房。 岳河的目光第十一次扫过书桌后男人的喉结,只见那块凸起的喉结上,有一圈小巧的牙印。 那圈小牙印不浅,过了一晚上都没消,牙印边缘的皮肤红彤彤的,衣裳都遮不住。 岳河心里啧啧两声,竟如此激烈。 看来先前什么坐怀不乱,什么不屑一顾全都是浮云。 不过呴愉的同时,岳河也暗中松了口气。看来爷身体健康得很,之前的担忧大可不必。 “看什么?”贺沉绛眼风扫过。 岳河哪里敢说实话,忙移开眼,“爷,待会儿还去富贵茶庄吗?” 那日以后,李福寿是完全信任他们了,礼尚往来,此行轮到他们过去。 贺沉绛摸了摸喉结。 现在用手摸,还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痕迹,仿佛又回到了昨夜。 雪肌缎发的少女紧挨着他,软乎乎,似乎要随着那暗香化在他怀里。 岳河偷偷挪回目光瞧了眼,刚好瞥见坐在书桌后的高大男人微勾着嘴角,看着颇有几分......荡漾。 再定睛一看,好似又没有,仿佛刚刚那只是错觉。不过此时的岳河已经心觉,从飞燕楼来的那位,怕是有大前途了。 贺沉绛撇了岳河一眼,“当然要去富贵茶庄。” 不去富贵茶庄? 想什么呢,费了如此大的周折才打入那个小团体,如何能不去? 岳河看着那个小巧的牙印,欲言又止。 贺沉绛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此正好。” 岳河恍然。 也是,如此正好! 能在飞燕楼斥重金买下美人的男人,当然好色!出门带个牙印,很寻常吧。 贺沉绛忽然道:“去把红叶喊过来啊。” 岳河一怔,以为待会出府要带上红叶,忙去将红叶喊过来。 红叶很快跟着岳河来了,来之前岳河给她透露了几句,听得她心头窃喜。 岳河敲了敲房门,“爷,红叶到了。” “进。” 两人前后脚进了书房,贺沉绛看见岳河也进来了,眸光一顿。 到底跟在贺沉绛身边多年,对方刚刚的眼神,让岳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不该进来。 有这般想法的,还有红叶。不过她纯粹是觉得这声“进来”,是只喊她一人入内。 红叶眸光微闪,“您有什么要吩咐红叶的?” 都是精明人,岳河一听便立马说:“爷,我先出去了。” “罢了,你也听着吧。”贺沉绛回绝了。 男人往椅后一靠,姿态有几分慵懒,然而那双眼却漆黑深邃的,宛若涌动着暗流的深潭,“红叶,你接触过引蛇香么?” 引蛇香,这是昨夜他在那屋里发现的。 这引蛇香并不是毒,它只有“引蛇”一种效果,持续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失效后会变得与一般灰尘无异。 贺沉绛见多识广, 分卷阅读28 加之那时引蛇香并未失效,故而他认出来了。 红叶眸光一缩。 她先前殷切的注视着贺沉绛,以致于如今所有的细微表情变化,都让贺沉绛看了去。 贺沉绛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府邸里有别有用心的人,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倘若还有第三回,你回京城吧。” 红叶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 岳河稍愣,他看看贺沉绛,又看看红叶,眼里错愕难掩。 贺沉绛直视红叶,“可记住?” 短短几瞬,却让红叶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脑中思绪飞转,然而很快她又否定了一个个说辞。 不,都说不通。 爷既然能把这事摊在台面,肯定有证据,还不如直接应下。 “记住了......”红叶低声道,头也慢慢垂了下来。 贺沉绛从座上起身,“岳河备车,随我去富贵茶庄。” 红叶嘴唇抿得发白。 * 颜茵不知晓府中发生的事,她乘着马车行在扬州道上。 马车缓缓停下,“夫人,悦来食馆到了。” 颜茵紧张地揪着手帕。 她想去的是官府,而不是这家远近闻名的食馆...... 珍珠提醒,“夫人?” 颜茵嗯的应了声,慢吞吞地下了马车。 悦来食馆前来客如云,熙熙攘攘,服饰比其他家酒楼好上不少的小二,肩上搭着白巾,对着进门的每一位食客露出热情笑容。 “不好空手去见她,我先去买点见面礼。”颜茵看向黑脸家丁。 除去珍珠,跟出来还有两人,颜茵觉得那个黑脸家丁是个主事的。 此时虽到了饭点,却是刚开始,晚点再去食馆也说得通。 黑脸家丁居然不像表面那么难说话,“夫人请随意。” 颜茵心头雀跃,但很快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她没有来过扬州,根本不知晓扬州的官府在何处。 珍珠见她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踟蹰,“夫人怎么了?” “先、先前我听闻这附近新开了一家首饰店铺,但我忘了它具体在哪儿。”颜茵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这话并不十分流畅。 但好在女孩儿的声音软糯,把那份无形的僵硬化开。 珍珠无所觉,她很认真地提议,“要不先逛逛,或者问问旁人?对了夫人,那家店铺叫什么?” 颜茵眼睫飞出眨两下,“......先逛逛吧,不着急。” 黑脸的家丁目光扫过颜茵,若有所思。 随即他吩咐一人先行将马车停入悦来食馆内,自己则跟在颜茵身后。 这一条街是扬州的主干道,青石砖铺地,砖墙鳞次栉比,街道两侧是当铺、首饰店铺、还有一些规模不及悦来食馆的小作坊食摊。 商贩的吆喝声,马车轮压过青石街的轱辘声,这条街道无疑是异常繁华的。 颜茵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京城,但等回过神来,眼前的店铺无一不陌生。 戴着面纱的少女委屈地扁了扁嘴。 接连走过三家首饰店铺,就当颜茵要拐过时,一道身影从拐角处急步走出,不巧与刚要过拐角的颜茵碰了一下。 颜茵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珍珠忙把人扶住,一垂眸不由惊呼,“夫人,你的环佩不见了!” 颜茵也跟着低头,只见腰间的环佩只剩下一截被切割得整齐的锦丝。 而锦丝之下系着的环佩不翼而飞。 珍珠大惊,“刚刚那人是窃贼!” 颜茵怔住。 窃贼呀! 珍珠:“快把那小贼抓回来。” 黑脸家丁眸光一凛,迅速折回去追人,他并没有高喊“抓贼”,而是一声不吭地极速跑去。 别看他其貌不扬,却身形高大,窄腰长腿,没多久便将人逮回来了。 小个子的男人被拎在手中,明显抖了几下,但很快镇定下来。 黑脸家丁:“东西呢?” 分卷阅读29 那人梗着脖子,“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珍珠柳眉竖起,“环佩是你撞了我家夫人后才不见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人嚷嚷,“说不准环佩是她自己丢的,亦或是早就被别人偷了,反正此事与我无关!倘若你们不信,大可以搜身。” 颜茵大眼睛眨了眨,“要不,我们去官府吧,让官大人定夺。” 女孩儿的声音软糯糯的,但说出的话却让几人都歇声。 13. 第13根铁柱 坐在他大腿上 官府? 要去报官? 珍珠欲言又止。 一个环佩罢了,夫人首饰匣子里多的是,其实不算什么大事,用不着去官府一遭。 再者若是报官,闹到主子爷那儿也不好听。 珍珠是全心全意为颜茵想着,但却不知她一心想去官府。 颜茵揪紧了手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些,好显得理直气壮,“我丢了贵重的饰物,又抓着了小贼,当然是得交给官府处理。” 被抓住的矮小男人眼珠子转了转,“行,那就去官府,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担心的!” 颜茵嘴角露出一个弯弯的小弧度。 “官府距离这里有五条街,夫人,要不咱们乘马车去?”珍珠提议。 这提议刚说完,被抓住的男人连忙嚷嚷,“要去就走路去,谁晓得你们会不会在马车上塞给我一个环佩,栽桩嫁祸于我?” 珍珠气笑了,“环佩明明是你偷的!” 黑脸家丁全程没有发表意见,脸上表情也无异,看不出是什么态度,颜茵有些忐忑不安。 但转念一想,想到她说要去官府,对方没有反驳,应该是同意了。 颜茵拉住珍珠,不让她吵架了,“那就不用马车,我们走路过去。” 五条街其实,也不算远吧...... “你、你们走在前面吧,我想盯着他。”颜茵眼睫飞快扑腾几下。 饭点时分,日上中天,气温比平常要炎热些,颜茵与珍珠打着纸伞,两人身上倒还清爽。 反观被抓着的矮小男人,不知道是体虚,还是其他原因,额头上汗如雨下。 刚行过两条街,颜茵忽然被人从后面重重推了一下,与此同时,身后还响起一声尖锐的鸟哨。 这下力道不小,直接推得颜茵摔在地上。 珍珠大惊,“夫人!” 走在前面的黑脸家丁骤然回头。 鸟哨爆发时,被抓着的矮小男人猛地发力,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手法,居然挣脱了。 周围这时不知怎的,窜出好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那一群人目标明确,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只把那小毛贼救走后,便匆匆离开,迅速隐没在大街小巷的人群中。 黑脸家丁这次没有追,也制止了想追上去的马夫。后者不解,黑脸家丁侧眸示意,马夫扭头一看,眼里掠过错愕。 珍珠把颜茵扶起,目光触及某处时,眼瞳一缩,“夫人你的手!” 颜茵刚刚摔倒的时候,下意识用右手撑了一下,街上青石粗粝,行人来来去去,谁都能踩一脚,这街上是最不缺细小的沙石的。 方才那一下擦破了颜茵的掌心。 少女白嫩嫩的掌心沾了灰,其中有一小片雪白的皮肉翻起,渗出艳丽的红丝。 颜茵摔懵了,被扶起来、且看到自己掌心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疼。 低眸看着掌心夹着沙灰的伤口,颜茵越看越难过,最后忍不住湿了眼眶。 以前在家跌倒了,磕破了皮肉,有父兄、也有阿姐会搀扶她起来,会蜜果又或者糕点哄她。 一切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然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爷。” “爷。” 黑脸家丁与马夫同声道。 本来搀着颜茵的珍珠一僵,迅速站直了。 “摔傻了?”男音低沉,尾音却微微扬起,有几分揶揄。 分卷阅读30 颜茵愣愣地抬起头,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 马车以黄梨花木所制,车窗悬了深青色的纱帘,此时纱帘一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撩开,露出男人俊美无俦的脸。 颜茵看着贺沉绛,依旧有点愣神。 想不明白她都出府了,怎么在这还能碰上他? 少女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泪光潋滟的狐狸眼,又魅又纯,叫人心颤。 贺沉绛眉梢微扬,“看来是真摔傻了。” 颜茵终于回过神来。 女孩儿的眉头微微拧起,小小声地回击,“你才傻了。”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花楼艺妓,且在家时父亲怜三个孩子早早没了母亲,平时重话都舍不得说,更别说她上头又有哥姐,千娇百宠的,养了她一身娇气。 颜茵觉得摔了一跤已经够委屈了,还要被人骂傻。 被骂人了? 当然是骂回去。 那话虽是小声,但珍珠就在颜茵身旁,贺沉绛与其他几个都是习武之人。 故而每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珍珠脸色变了又变,正要提醒颜茵,那低沉的男音却捷足先来。 “上来。” 车帘子落下。 颜茵抿了抿唇,不太情愿。 珍珠见她磨蹭,都替她着急,边扶着人往马车里塞,边说:“夫人,你慢点。” 马车内很是宽敞,里面甚至有一小茶桌,桌的前后两侧有软座,最边角的地方还放了个同是黄梨花木做的小矮柜。 既沉稳又实用。 身形高大的男人倚靠在软椅上,一双狭长的眼黑如深潭,“到这儿来。” 颜茵站着不动。 她听到一声轻啧,手腕一紧,颜茵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人便已经被拉了过去。 跌坐下时,颜茵僵住,一双美目微微睁大。 贺沉绛很自然伸手,将坐在他大腿上的少女圈住,大掌顺着她手臂往下,抓着那截皓腕,将那只灰扑扑的小手掌打开。 掌心更红了,那片绯红娇艳欲滴,渗出血来,仿佛是被泼洒至宣纸的朱砂。 贺沉绛眼里那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敛去,“出门在外,怎不多注意?难不成眼睛生得那么大,只是为了好看?” 自摔了一跤、发觉身旁无亲人后,颜茵心里郁气更甚,如今又听对方说她不长眼,顿时更委屈。 没能去到官府找姜叔叔,被推得摔了一跤不说,还被这人说摔傻了。 “他从后面推的我,我怎么知道呀!而且他们好多人,神出鬼没的,一会儿就没影了......”颜茵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最后眼泪掉下来。 女孩儿的泪落在面纱上,那鲛纱质的纱布异常顺滑。泪珠从鲛纱上滚落,恰好落在男人手腕上。 贺沉绛整个僵住,那瞬间只觉得手腕之处仿佛燃了火。 烈火灼灼,烧得他的皮肉滋滋作响,那股无形的疼痛沿着筋脉游走,最后毒蛇似的在他心尖咬下一口肉。 贺沉绛额上青筋一抽一抽的跳,“莫要哭了。” 颜茵哪里忍得住,加之又联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珍珠似的金豆豆更是不要钱的掉。 贺沉绛僵住片刻,最后无奈道,“是他从后面推的你,这不怪你。” 顿了顿,贺沉绛补上一句,“莫哭了。” 先前他只看到了她摔倒的那一幕,街道上行人不少,至于是何人推的,贺沉绛并未瞧清楚。 想起离府前被他敲打过的红叶,贺沉绛眸子微眯。 对方既有一有二,那么有来不及撤回的第三次,好像也不足为奇。 身在私宅内的红叶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背后有些凉。 * 马车里。 颜茵吸了吸红彤彤的小琼鼻,金豆豆总算不像方才那般掉得厉害了。 男人手臂伸过,从旁边的矮柜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又从旁边取了个水囊,最后将茶桌上的茶盂拿过。 颜茵不想坐这人大腿上,贺沉绛在她这儿依旧贴了个大色鬼的标签。 然而才刚挪了少 分卷阅读31 许,细腰一紧,耳畔男音严肃,“别乱动。” 颜茵不敢动了。 贺沉绛:“手掌打开,得把伤口处的沙石洗掉。” 从摔倒后,颜茵便不敢随便动右手了,一直保持着手指微微张开。 “不要那个水。”小姑娘低声说。 声音软糯糯的,带了些失水过多的干涸的哑,宛若羽毛拂过心头。 贺沉绛不解,“为何?” 颜茵抿了抿唇,然后才低声说,“你喝过的。” 贺沉绛被她气笑,“嫌弃爷?” 颜茵不说话,她知道这样说肯定会让对方不悦。但不悦才好呢,快把她赶下马车。 其实水囊里的水未喝过,但贺沉绛不打算告诉她,“嫌弃也没用,手张开。” 几息后,颜茵迟疑的将手伸过,手掌朝上,只见那只小手生得冰雕玉琢,连圆润细腻的指尖都染着淡淡的粉。 或许有些怕,沾了尘灰的小手颤颤的,宛若一只翅膀受伤的小白雀。 贺沉绛将茶盂放在颜茵的手下,而后打开水囊,从上将水倒下。 哪怕这只是清水,但颜茵细皮肉嫩,被养得异常娇气,受了痛一般都不懂忍着。 菱唇溢出一声软乎乎的痛呼,颜茵本能地收回手,避开那径自倒下的清水。 然而她才刚动,似乎早有预料般,一只宽厚的大掌从下方伸过,带着厚茧的修长手指强势刺入少女的指缝中。 如入刑的拶子般,让那只娇柔的素手收拳不能,更莫说妄自乱动。 “躲什么?这点痛不值一提,你且忍忍。”贺沉绛两手均朝前,颜茵被他困于怀中。 她能闻到一股浅淡的沉香,是与这人气质截然不相符的安神幽远。 颜茵将红艳艳的唇瓣抿得紧紧的,不愿搭理他,亦不想像方才那般露了怯。 水流哗啦啦的下,先落于那只白嫩的小手掌中,再润湿小手之下的那只大掌,最后才坠于茶盂里。 沙尘被冲开,那片雪白参红的皮肉更加鲜明。 贺沉绛见怀中少女一声不吭,不由侧眸。 少女大半张面容被鲛纱掩盖,露出饱满光洁的天庭,与一双眼睫浓长如鸦羽的眸子。 她的长相比旁人艳丽许多,玉面红唇,秋水剪瞳,分明粉黛不施,却天生秾颜瑰姿。 而此刻,女孩儿浓密的眼睫飞快扑腾,眼角缀着一抹浅薄的红,道不尽的委屈。 她瞧着似又要哭了。 贺沉绛轻啧了声,“真是娇气。” 好么,如此一说,少女眼中的水光更甚。 贺沉绛一顿,不再说话了。 14. 第14根铁柱 喉结上的小牙印 水囊里的水被尽数倒出,当茶盂几乎装满时,那只手掌擦破的小手终于冲洗干净。 贺沉绛将水囊放下,拿过茶桌上的小瓷瓶,拔|出塞在瓶口的软木塞。 这一系列动作,贺沉绛用的都是左手,右手始终保持着扣住少女手掌的姿态。 白色的药粉洒落后,颜茵顿觉掌心的火辣感舒缓了不少。 女孩儿怯生生地动了动手指,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大掌中抽回,“不疼了......” 声音柔软,委屈顿消,听起来情意绵绵。 心头仿佛被嫩生生的指尖撩动了一下,贺沉绛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想笑。 不疼了,就不委屈了,她真好哄。 贺沉绛在矮柜里寻了张素色的帕子,把刚敷过药的小手包起来。 这张素色帕子是男式的,做得大些,足够将颜茵的手掌来回裹数圈。 伤口不疼了,颜茵后知后觉马车在前行。 她先于贺沉绛离府,虽说后来步行走过两条街,耗了些时间,但对方已外出,如今多半不像办完事要回去。 颜茵扭头看向车窗,这车帘子材质与做工都非同一般,先前站于外面,倘若车帘不掀开,颜茵完全看不清楚车内情形。 而如今车帘垂下,颜茵却隐隐可窥见车外。 分卷阅读32 马车在前行,去往不知何方。 颜茵不想去,她只想下车。然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身后胸膛结实的男人慢悠悠开口,“你随我一同去茶庄一趟。” 这话语气可不是商量的意思。 颜茵推了推腰间的长臂,欲要坐到旁边的位置去。 贺沉绛眸光晦暗不明,眼中似有一片暗潮,半晌后手臂挪开。 颜茵如获大赦,连忙从男人的大腿上起来。 坐于软座上的贺沉绛这时将双腿岔开了些,标准的大马金刀坐姿,他身形伟岸,一个人便把整张长软椅给霸占了。 不过颜茵本就不打算与他坐在同一侧,起身到小桌子对面去。 对面的软椅稍窄,然于颜茵来说,已是绰绰有余。 但坐下后,颜茵发觉这位置真不好,因为会直直对着贺沉绛。 能将人看个一清二楚,也因此,此时颜茵终于发现面前男人喉结上的那个小牙印。 明晃晃,没有任何遮挡的。 他居然就这般出门了? 从颜茵入座始,贺沉绛便在瞧她,如今看到女孩儿狐狸眸子微微大睁,又见她目光微微往下移,哪能不知晓她在想什么。 贺沉绛抬手摸了摸喉结处的牙印,眼中暗芒掠过,“卿卿好生热情。” 颜茵小脸红彤彤的,那抹粉意从脸颊蔓延到颈脖,煞是好看。 扭开头,颜茵不去看他。 她看他是好生流氓! “爷,到了。” 马车停下。 贺沉绛从坐上起身,先行下了马车。 李福寿的人早就在门口候着,见挂了“戎”字牌的马车出现在眼帘中,其中一人忙往屋内去。 剩余的数人则迎上来,只见一道峰岳似的身影从马车走出,男人身着滚金边白袍,外笼一件云纹玄纱色外衫,腰间系着成色极好的玉珏,当真如主人家说的一派风流。 接待的掌柜欲要上前,却见男人转身,长臂抬起,稍稍探入马车中。 几瞬之后,一道婀娜的身影被牵出马车。 身子曼妙,少女那身烟紫色衣裙在阳光下分外好看,微风拂过,摇曳多姿。 她戴着面纱,然而抬眸间却依旧美丽得惊人。 侍从看呆了。 李福寿这时从内匆匆出来,看到颜茵时,他明显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贺沉绛此行过来,竟还带着宠姬。 不过到底是生意人,圆滑的很,当即调整好神情迎上前,“戎老弟,数日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啊!” 贺沉绛嘴角勾着笑,“李贤兄今日容光焕发,想来不久后定当心想事成,老弟我先提前祝贺你。” 说着,豪气拱手,引得李福寿哈哈大笑。两人对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颜茵在旁边听得很懵,完全听不懂,而且对于这个曾向贺沉绛索要过她的中年商人,颜茵很是抗拒。 贺沉绛长臂伸过,揽着颜茵,顶着喉结上的牙印,就这般与李福寿一同走入茶庄。 不知晓是嗜茶如痴,或方便管理,亦或者有其他的缘由,这富贵茶庄与李福寿的住宅是合并在一块儿的。 扬州的地价不算贵,加之这一片不在闹市中,故而整个富贵茶庄大得惊人。 北侧与西侧是门面,巨大的石狮屹立,其上的长匾龙飞凤舞的提着字。 大步入门,雕栏画栋,精致的木架托上摆着各式的茶叶。再往内行,走过宽敞的、但同样摆着许多茶具的内厅后,进入摘种着的茶树的小院。 进入小院后,李福寿转了转手中扳指,“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李福寿这方的仆从闻声退下。 李福寿看向贺沉绛,目光掠过岳山与黑脸家丁等人,“老弟,你且让你的人先下去歇歇,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聚宝盆。” 贺沉绛佯装没反应过来,“聚宝盘?” 李福寿拍拍他肩膀,“那可是老弟你心念念的东西。” 他身量不比贺沉绛,这动作由他做来颇有几分滑稽,但在无尽金钱面前,这点滑稽又算得了什么。 贺沉绛恍然,随即面露喜 分卷阅读33 色,“好好好。” 转而话音稍顿,贺沉绛有些迟疑,“老哥,我这卿卿素来是个胆小的,我若不在她身边,她怕是会慌得六神无主......” 颜茵黛眉皱起。 李福寿瞧见了,只当她不情愿,但一个妾室罢了,不值得他更改决定,再者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他说:“我让我内子陪着她,你尽管跟我来便是。” 贺沉绛点头,“那就麻烦贤兄了。” 李福寿笑眯眯,“老弟客气。” 说着,他唤来人,言辞凿凿地让他们去喊夫人。 这一系列下来,算是暂且安置了所有随贺沉绛而来的人。 而后李福寿与贺沉绛结伴走远。 颜茵与其他人则在府中侍从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 刚迈入内厅,只见一道倩影从不远处拐出。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女子,她算不上多么美丽,但胜在身材姣好,且笑起来时却有种奇异的亲和力。 她身着樱紫霓裳,身上奢华的首饰异常多,左手玉镯子,右手金镶玛瑙串,头戴牡丹雕花的金镶玉珠钗,脖子上还挂着玛瑙绿石坠子。 华丽的饰品多得过分,也不管适不适合,直接戴上,挂得跟首饰展览架似的,以致于颜茵第一眼看到她时,被对方浑身的首饰闪了一下眼睛。 目光相对时,半香愣住,眼中有惊艳化开,“好漂亮的美人儿。” 她笑意莹莹,踩着莲花碎步上前,热情的拉着颜茵的手,然后开始单方面的交谈。 颜茵不是没有热情的闺中密友,但这位夫人热情如火,又似止不住的洪涝,让人难以招架。 两人移步庭院中,走在稍前面,半香的侍女与珍珠跟在稍后的地方。 “你不必拘束,其实我与你一样。”半香微叹。 颜茵稍愣,眨了眨眼睛。半香盯着少女那双干净澄清的狐狸眸子,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颜茵反应了片刻,才想明白“与你一样”是什么意思。 这位并不是正室,所以对方说与她一样。 颜茵这段思考而沉默的时间,在半香看来就是失落。 半香蹙眉,拉过颜茵的手,怜惜的拍了拍,“妾室便妾室,没什么大不了的,抓住手里的银子、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才是正道。” 半香自己便是花楼里出来的,察言观色的能力没话说,心知言深交浅是大忌。 但她就是忍不住。 因为半香其实有个妹妹,她的妹妹与她一同被卖去花楼,她先被赎身离开,妹妹留在花楼中。 本来半香想着尽快筹钱,好把妹妹赎出来,然而妹妹却爱上了一位恩客,等不到她把钱攒够,便因为心气郁结而香消玉殒了。 那是半香一生的痛。 故而今日瞧见一位眼睛与妹妹有七分相似的姑娘,半香忍不住劝导一番。 15. 第15根铁柱 把他当小倌 “妾室便妾室,没什么大不了的,抓住手里的银子、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才是正道。” “啊......”颜茵被对方的话惊到了。 半香瞧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可爱,顿觉更喜欢。 且也跟妹妹更相似了。 “你瞧着我这一身好看不?”半香抬起自己的手。 素手上戴着金镶玛瑙串,将那截皓腕缠了若干圈,手指上有数个玉指环,玉上镶着各色宝石,好生华贵。 颜茵点头,“好看的。” 半香笑了笑,又说:“是啊,好看极了,不仅好看,它还值钱!光是我身上的首饰便值普通的一家五口三年的花销。” 颜茵眨了眨眼睛。 半香笑容狡黠,“所以哪怕有一日,就算我失了宠爱、亦或被赶出去,但光是我藏起来的珠宝与金银,可保我下半生无忧。” 颜茵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京中贵女多才矜持,最讲究规矩了。 虽说大宁民风比前朝开放,可立女户,但能立起来的到底还是少。 在家从 分卷阅读34 父,出嫁从夫,讲究三从四德,大环境风气如此。 半香带着颜茵走远了些,与后面的侍从们更拉开些距离。 半香压低了声音,“世间男儿多薄情,不要对男人抱有期望。” 颜茵红艳艳的嘴唇张合几下,然后喃喃说:“我父亲挺好的呀。” 她父亲只有她母亲一个,哪怕母亲过世多年,也未曾续弦。 半香见她这模样跟自己那个憨憨的妹妹一模一样,心里又是感叹又是郁闷,“那你知道的其他男人呢?都是从一而终吗?” 颜茵抿着唇摇头。 这倒没有,她闺中密友的父亲屋里就有三个姨娘,还有她二叔,屋里也有不少人。 半香语重心长,“所以说,猫儿不偷腥的还是少,一般人可没运气遇到那凤毛麟角。倒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快活些,吃好喝好穿好,顺便攒着钱为以后做打算。好不容易来这世间一遭,何必吃那爱恨情仇的苦呢?” 颜茵歪了歪小脑袋,顺着这话想,忽然觉得好像没毛病。 哪儿都说得通,但又好像有点不对劲。 半香哪能不知晓她疑惑,事实上她也迷茫过,“妾说好听点是‘侧室’,说难听些,还不是个奴婢。主子爷想把你送谁就送谁,轮不到你置喙。” 颜茵想起之前那遭,不由脸色微白。 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前些天那个商人就向大色鬼讨要她。 瞧见颜茵的神色,半香心知吓着人了,也看出她还没有那种可怕的经历。 李福寿是商人,半香很自然的以为贺沉绛也是个商人。 商人间换妾是非常常见的,半香自己便经历过,故而她觉得哪怕颜茵如今未曾经历,却不代表以后一直没有。 颜茵小声说,“他们真坏。” 她以前哪儿能接触到换妾这种事,纳了就放屋子里,哪怕不喜欢了,也断断没有换出去的道理。 半香十分欣慰,“对,男人都坏。” 甩开后面的侍从一段距离,加之半香还特地走了湖上桥的路子,完全不担心有人将方才的话听了去。 半香冷漠地扶了扶头上的珠钗,“他们对你说的甜言蜜语,切莫放心上,喊你卿卿,转头也能喊别人,说不准表情都不会变多少。” 颜茵听着那声“卿卿”,脑中浮现出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俊美无俦,风流邪气,反正颜茵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人。 模样看着不正经,嘴里也经常说着些不正经的话。 半香则想起了往事。 当初她那个天真善良的妹妹啊,便是信了薄情汉逢场作戏的话,最后落了个一卷草席匆匆葬了的下场。 半香仔细看颜茵的表情,觉得她多少有些听进去了,心里更是欣喜。 这世间女子多不易,尤其是那些给商贾当妾的,比不得花楼女子体面上多少。 她不愿意这个眼睛与她妹妹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儿,走了妹妹的老路。 半香眸光微闪,更凑近颜茵了些,小声说:“倘若以后不幸被送出去,你大不了眼睛一闭,把他们都当小倌。” 颜茵疑惑,“什么是小倌?” 半香一噎。 对上那双黑白分明、又似山泉清透的眸子,她不得不承认,小姑娘不懂这些。 还小呢,听闻刚从花楼被带回去。 半香侧头过去,抬手悄悄做挡,在颜茵耳际低声说了几句。 “啊,还能这样呀......”颜茵惊得小嘴微张,大概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用手帕挡着。 半香比颜茵要高一些,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怎么不能?” 颜茵看着湖面上的天光,只觉得那处灿烂辉煌,好似一扇缓缓开启的神秘之门。 * 等贺沉绛回来接人,敏锐的察觉到颜茵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一丝的不对劲。 再定睛一看,女孩儿眸光清宁,乖乖巧巧,与先前分明无二。 贺沉绛若有所思。 恰好这时,旁边的李福寿开口邀请留他在府中用膳,贺沉绛敛神,爽快应下邀请,引得对方哈哈大笑,又拍着他的肩膀直呼贤弟。 分卷阅读35 商人不比官家,没那么多规矩,不兴食不言这套。 这一顿午膳菜式繁多,银碟玉筷,桌边还有穿着妖娆的舞姬载歌载舞。 颜茵伤了手,贺沉绛不用她布菜了。 李福寿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干脆在旁边开个小桌,让半香与颜茵就餐。 等吃饱喝足,时间已经过了午时。膳罢,贺沉绛带着颜茵告辞。 李福寿一路相送,看模样恨不得自己乘马车,一路将人送回家,态度比前些天不知热情多少。 马车行得的很稳,走在闹市中,沾染了喧嚣。只是这份喧嚣被车帘子隔绝在外,车内静得很。 颜茵平时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间点往常她已经在榻上歇着了,只今天外出一趟,误了许多时间。 马车再稳也有少许颠簸,晃着晃着,颜茵更困了。 用过膳后,她重新戴上面纱,这会儿借着有面纱遮挡,偷偷打了个小哈欠。颜茵以为没人注意,实际上对面的男人一直在看她。 瞧着她小脑袋抬高了些,面纱微动,随即那双漂亮的狐狸眸子微微弯起,眸中的水光溢出少许,点染在薄红的眼角处,既娇魅,又有几分猫儿似的憨。 贺沉绛忽觉指尖生出一两分的痒,这让他不住摩挲了下手中扳指。 “你那个好姐妹,见着了?”低沉的男音骤然响起。 困得迷迷糊糊的颜茵一顿,后知后觉为了出府,她还撒了个谎。 颜茵抬眸,触及到对方深潭似的眼时,忍不住移开目光,“还没来得及见她。” 揪了揪手中帕子,颜茵小声说,“明天我想再出来一趟。” 顿了顿,颜茵想起半香说的,低低地又补上一句,“可以吗?” 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贺沉绛只觉心尖被轻轻碰了一下。 过往他很是不理解太傅府中,那些对着小兔子说“可爱”的丫鬟。 小兔子有什么可不可爱的,除了能充饥没别的作用。 但这一刻,贺沉绛好似懂了。 嗯,可爱。 16. 第16根铁柱 他给上的药 贺沉绛看着颜茵眼巴巴的样子,故作沉思状拖延片刻。 果不其然,见那双狐狸眼里泛起着急,等差不多了,男人才开口,“下次出去时多带两个人,免得出去一趟,又裹一只手回来。” 颜茵呆住,反应过来对方在嘲笑她,顿时懊恼的抿唇。 不过想到允许外出,她又高兴了。 贺沉绛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入眼中,不由好笑,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马车在稳步前行中回到府内,一回来,颜茵便带着珍珠回小院子去了。 贺沉绛去了书房。 * 书房内。 岳山神色凝重,“爷,岁岁夫人是被您赎下的前两日,才入的飞燕楼。她的身份很有问题,我怀疑她是三皇子派来的人。” 如果身份没问题,不至于查几天都查不清楚。 他们这一次是绝密之行,如今多出一个查不到具体身份的人,岳山如何能不紧张? 贺沉绛入座的动作没半分停顿,“她不是。” 这话听着云淡风轻,但却是笃定的,半分不怀疑。 岳山错愕,“爷何出此言?” 贺沉绛沉默片刻,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这是他做梦梦到的。 太荒诞了,对方不可能信,他也不想说。 斟酌片刻,贺沉绛断言,“从口音听来,她并不是扬州人,反而像京城的。” 岳山皱眉。 贺沉绛:“她的口音太明显,一开口便引人注目,换做你,你会选这样的探子么?” 还在飞燕楼里时,贺沉绛便注意到颜茵的口音了。 她应该不是扬州人,哪怕出现在扬州,也多半是刚来不久。 岳山眉间拧出一条褶子,“可是爷,倘若这是美人计呢?” 贺沉绛嗤笑,“我像是会中美人计的人?” 分卷阅读36 岳山想起在京中时,这位爷确实不近女色。然而才这般想,又记起前些天宅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月艳事。 三更半夜,也是这位“不近女色”的爷,进了那章台女子的屋。 那时间点,明白人知晓他是去纾解。但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去......做贼。 当然,这等以下犯上的话打死也不能说。 岳山劝说,“爷,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到底没错。” 贺沉绛拢眉,“她的手脚皆无茧子,不是习武之人。” 何止没有茧子,简直嫩得不像话,那晚不过小小踢了他一下,脚尖便红了。 见岳山还想开口,贺沉绛目光淡淡,“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她到底是不是探子,我自会关注。” * 红叶听闻颜茵与贺沉绛是一起回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后,她到底决定去颜茵那儿瞧瞧。 中午爷要外出,临行前传她过来,岳河告知她多半是爷喊她一同去富贵茶庄。 结果却不是。 红叶此行过去,一来想问问午时她是否与贺沉绛同行,二来想试探对方可知晓引蛇香之事。 这点很重要,倘若对方不知晓,显然是爷还站在她这边。 红叶出门了。 然而等她到颜茵院子,却被珍珠告知房中人在午睡,此时还未醒来。 “你去把她喊起来。”旁边的婢女毫不在意。 红叶抬手,面上温和,“不可。既然妹妹在歇着,那便等她醒了再说,我且在小厅里等着便是。” 珍珠只是一个婢女,再说全府都知晓颜茵是后来的,论资历逊了对方一筹,红叶要进屋等,珍珠断不能拒绝。 遂将人引入屋。 红叶没想到颜茵居然这般能睡,她在屋里等了一个多时辰,颜茵才午睡完。 夏末的日头还有几分没有褪去的毒辣,闷得人心烦意乱。 颜茵从内间出来时,红叶已经喝了十杯茶水,解手都去了两趟了。 颜茵醒后,才听珍珠说红叶来了,“抱歉,让夫人久等了。” 红叶露出笑容,“不久,左右无事。” 颜茵入了座。 她跟红叶真不熟,应该说跟这里所有人都没有任何交情,所以跟红叶没什么好聊的。 于是气氛尴尬下来。 红叶揣着目的来,对方不开口,便由她来说,“这夏暑余力不小,待会儿我让人给妹妹送点碎冰来。” 颜茵道了谢。 红叶又挑了几个话题,循序渐进,“倘若知晓你中午要出去,我便喊你带些桃花小店的核桃酥回来,它家店铺的点心做得相当不错。” 颜茵想了想,觉得要了别人的冰,得还些东西回去,便说:“那我下次出去给你带吧。” 红叶目光下移,瞥见颜茵包着帕子的手。 那帕子用料极好,乃冰丝蚕锦所制,且是素白色,其上也无任何花纹,一看就不是女子所用。 再瞧那工工整整的包扎方式,亦然不是出于女子之手。 红叶面露愕然,好久才说道:“妹妹的手怎么了?” 颜茵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今天在外面摔了一跤。” 红叶随口一句,“怎么就摔着了?” 颜茵嘴角下压,“被一个小毛贼推了一下,就摔地上了。” 红叶眸光微闪,“我屋里有好的伤药,待会儿让人给你拿些。” “不用了,已经上过药了,如今也不疼。”颜茵不大好意思老收旁人东西。 红叶喉咙一哽,“已经上过药了啊,哪家医馆的药剂如此高超?” “不是医馆,是......他给上的药。”颜茵努努嘴巴。 直到现在,颜茵也不知道贺沉绛的名字。 宅院里的人喊他爷或者主子爷,与之合作的商贾称呼他为戎老弟。 总之没个全的姓名。 按理说,妾室其实跟奴婢差不多,她称呼对方一声“爷”完全合理。 但颜茵并不想用,她不承认妾 分卷阅读37 室这个身份。 等她父亲脱困,历时她颜家把欠他的连本带利还了便是,用不着赔上自己。 然而这个“他”,在红叶听来,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暧昧,险些让她面上笑容都挂不住。 红叶骤然一僵。 等下! 她说被一个小毛贼推了一下,这才摔地上? 然后爷给她上了药,如此说来,那位岂不是知道此事? 对方会不会以为,那所谓的小毛贼其实是她红叶派过去的? 刚吃了一记警告的红叶倒抽了口凉气。这般一想,她觉得方才颜茵的话顿时刺耳了多少。 莫不是故意激她才这般说的吧? 难道这人其实城府极深,如今表现出来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作戏? 她扮猪吃老虎?? 红叶心头狂跳,不由仔细打量颜茵。 面前少女艳到极点,一双狐狸眼明媚得很,却因为眸光澄清,瞳仁黑而大,很是纯真。 压根看不出有半分讥讽。 红叶陡然举棋不定,片刻后,她暗自咬牙,干脆单刀直入,“听闻昨夜有蛇进了妹妹的屋子,妹妹没被吓着吧?” 颜茵实话实说,“是挺可怕的。” 红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那双澄亮的狐狸眼没有半分阴霾,顿时更没底了。 心里乱糟糟,红叶也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思,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辞别颜茵后,红叶离开,在快要回到自己院里时,她脑中灵光一闪。 岁岁还不知晓是她放的引蛇香,爷没有告诉她! 红叶顿觉神清气爽,连带看到帕子而生出的郁气、以及背黑锅的憋屈,也消退了许多。 * 红叶离开后,颜茵在琢磨着明天怎么才能去官府一遭。 要不,再找个毛贼来偷回东西? 但这好像不成,她根本不认识什么毛贼呀。 这事从颜茵午睡醒后,一直困扰她至晚上。 临睡前,还未等她想出个妥当的方法来,只见一道峻挺如峰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颜茵错愕。 他,他怎么又来了? 17. 第17根铁柱 亲自验身 贺沉绛又过来了。 这回跟昨夜三更半夜来的不一样,他在颜茵睡前便来了。 光明正大的过来。 身形精壮的男人从夜色中走出,他步伐稳健,脊梁挺直,宛若一头从暗夜里归巢的黑豹。 颜茵吓得不轻,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睁大。 贺沉绛长腿一迈,越过稍高的门槛。 颜茵还在盯着他,她被惊懵了。 贺沉绛瞧她坐在躺椅上,大概是准备歇息了,身上穿着浅黄色的寝衣。寝衣宽松,领口微大,露出女孩儿弯月似的精致锁骨。 灯盏光芒悠悠,宁静的、安逸的,房中浮动着让人心醉的异香。 或许是这一刻太祥宁,也或许是窗台外的月色太醉人,贺沉绛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目光扫过颜茵手上的书,贺沉绛走过去,“在看什么?” 颜茵抿了抿唇,其实不大想理会他,但又害怕这人恼羞成怒,反而做出些更可怕的事情,于是小声说:“《西域游记》。” 这是前朝一位节度使出使塞外后写下的游记。 书中不仅记录了塞外风土人情,也讲述了一段中原男子与塞外女子的恋情。 甭说书中的风土人情确实写得引人入胜,单是这位节度使与塞外女子那段充满桃色的爱恋,便让许多人读得津津有味。 故而这本《西域游记》受众极广,上到身着朝服的官使,下到胸中有少许墨水的走夫,都甚是爱它。 颜茵也看得津津有味,原先打算读完这一章再睡觉。不过如今看来,她觉得可以再读多几章。 宽肩窄腰的男人三步并两步走来,走到长椅边,竟径直在旁边坐下了。 这张是美人靠,靠背和扶手浑然一体,比起普通的椅子,它缺了一侧扶手。 分卷阅读38 两人虽没有紧挨着,但离的也不远,近得颜茵能闻到一股清淡的沉香气味。 听说是《西域游记》,贺沉绛下意识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哪怕撇开恰特草一事不谈,他对西域各国也毫无好感。 仔细一斟酌,甚至还有些道不明的排斥。 贺沉绛声音醇厚,“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大宁万里山河,国泰民安,不似他们居无定所,整天骑着马到处游荡,连块像样的耕地都没有。再者大宁山清水秀,花红柳绿,更有千丈奇峰可赏,何处不是风景美如画?比之那满目风沙苍岩的蛮夷之地,胜出不知几何!” 颜茵侧眸瞄了他一眼。 贺沉绛勾起嘴角,“十年之内,月西关以西千里,定尽归我大宁。” 颜茵听他振振有词,暗自扁嘴。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这天下之主呢!晚膳时这人是喝了多少杯呀? 醉成这样。 见颜茵扁着嘴不说话,贺沉绛胸口微闷,“你觉得塞外比大宁好?觉得我说的不对?” 颜茵摇摇头,“我没有说塞外比大宁好。” 大宁是她的故土,脑子傻掉的人才会说自己家乡比别的地方好。 贺沉绛盯着她,黑如深潭的双眸仿佛藏着漩涡。 颜茵浓密的眼睫微颤,“你也说的对。” 贺沉绛满意了,“别看了,这书略有偏颇,不适合你。” 说完,男人长臂一伸,把这本《西域游记》给拿走了。 颜茵呆呆地看着被收走的书,细白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仿佛书还在手上。 看书看一半,而且还是停在精彩之处,这感觉真真让人抓心挠肝。 贺沉绛额角跳了跳,“舍不得?” 到底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的魅力大,颜茵小声嘟囔,“我还没看完呢,你让我看完好不好?”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糯的,像天上软白的云,也好似绵软的奶糕,情意绵绵的甜。 贺沉绛一顿,喉结微动,“这书不好看,你若要看书,明儿我让人送一些过来。” 颜茵绞了绞手指,“可是不一样呀!” 这本是这本,别的是别的,怎能相提并论? 贺沉绛却将书放在自己的另一侧,相当于这本《西域游记》与颜茵相隔一个他。 这人肩背宽厚,往那儿一坐,遮得严严实实,颜茵连书角都瞧不见了。 颜茵:“......” 她真是拿他没办法。 被这般一搅合,颜茵看书的心思完全没了,往常这个时间点,她该歇息了,但贺沉绛还没走,她不想睡。 她不想睡,有人却想让她就寝了。 贺沉绛从美人靠上起身,“你该歇息了。” 颜茵见他起来,心头一喜,以为贺沉绛该走了。 谁晓得这人竟看向侯在门外的琥珀,“屋内今夜不用你伺候。” 这是让她回下房,整夜都不用过来了。 不仅琥珀懵,颜茵也很是震惊。这怎么听着,他像是要在这里歇息! 颜茵忽然紧张起来。 她的小日子已经过去了,倘若被对方发现,难保这个大色鬼...... 想到这里,颜茵唇瓣都抿得有些发白。 贺沉绛吩咐完琥珀,一转头,便将小姑娘的神情收入眼中。 男人眸色微深,“怕什么,只要你安安分分,我不会动你。” 贺沉绛自认为今夜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身份不明,岳山怀疑她是别处派来的暗探。既然有怀疑,那他便看着人,看她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此时的贺沉绛,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行为很荒诞。 验人有千千万万个办法,随便一个都比他亲自来要安全无数倍。而偏生,他就是挑了最危险的一条路,自个还走得颇有滋味。 这其中的原因,贺沉绛下意识忽略,也或许其实他自己是清楚的,只是不愿意去深究。 颜茵可没贺沉绛想得那般深,她纯粹是觉得,这人不靠谱。 分卷阅读39 说什么话都不靠谱! 首次见面,他撕了她衣裳,第二次才说完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当夜他又过来了。 言而无信,反复无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颜茵绷着一张艳丽的小脸蛋,紧紧盯着贺沉绛,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这人在眨眼间就过来了。 贺沉绛眉梢微扬,“你今晚打算坐在那里睡?” 颜茵本来想顺着说“是”,但那双黑瞳眸色太深,如深井古潭,又似利刃之芒,洞若明火。 坐在美人靠上的小姑娘把要说的话给咽回去,慢吞吞地起身,“我回去睡。” 贺沉绛意味不明的嗯了声。 一步掰成两步走,颜茵本来就只高及贺沉绛的肩头,从外间到内间榻旁的这一段路,硬是被她磨蹭了许久。 贺沉绛好脾气地等着。 颜茵入内后,贺沉绛目光扫过屋内的各个角落。 屋内很干净,摆设不算多,男人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引蛇香之类的东西。 等他从外面进来,颜茵已经在榻上了,小姑娘拿了张薄被,将自己裹得很是严实。 她缩在榻的最里侧,一双眼睁的大大的,乌黑晶亮,宛若一只昼伏夜出觅食的猫儿。 贺沉绛心下好笑。 她大可不必如此防备他,他真不会动她。 对方会出现他的梦中,于他来说已是一种牵连,贺沉绛认为这种牵绊没必要再进一步了。 保持现在的距离就好。 两人上榻。 依旧是先前那样,颜茵睡在里侧,贺沉绛歇在外侧。 灯灭,昏暗的房中只有窗台边有浅淡的月芒,夜色将喧嚣浸没,只剩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颜茵撑着眼睛看了半晌,没听到别的动静,又见不远处的那道高大身影当真一动不动,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松开。 慢慢的,她睡着了。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今夜同样没被子盖的贺沉绛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罗帐顶,然后缓缓阖眸,任由自己在那阵醉人的异香中沉眠。 * 翌日。 等颜茵醒来,她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颜茵浑不在意,自个梳洗完,按部就班的吃早膳,边吃还边想着待会儿外出时如何去找官府。 只不过还未等颜茵想出个所以然,院外传来喧闹声。 “小心些,别摔着。”是琥珀的声音。 颜茵蹙眉,走出去瞧,只见熟悉的黑脸家丁与另一人跟在琥珀身后。 两人手上皆是捧着一大垒书。垒得高高的书,险些把人脸都挡住。 颜茵疑惑,“这是......” 琥珀立马露出笑容,“这是主子爷送给夫人的书。” 其中一人忽然身形微晃,最上方的那本书掉了下来。颜茵距离他不远,见书掉落,便走过去将之捡起。 《大宁风景录》 龙飞凤舞的五个字,赫然出现在书封上。 两人搬着书进外间,将书放在外间的桌子上。 颜茵以为这两人完成任务,该走了,没想到放下书后,他们将垒起的书一本一本的放在桌子上,让所有书的封面尽可能都露出来。 《大宁奇峰册》 《论大宁》 《大宁山河图》 颜茵:“......” 18. 第18根铁柱 狄雍的重生 一言难尽的收下书后,颜茵把收拾的任务交给了琥珀,在对方面色僵硬中,带着珍珠再次外出。 上一次外出,颜茵在府外意外碰见了贺沉绛。而这次还没来得及出府呢,她便遇上了红叶。 对方得知她要出府,说也有事要外出一趟,干脆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直到坐在马车上,马车微晃着走出府邸大门,快要拐入主街时,颜茵才后知后觉的抿唇。 刚刚她应该拒绝才对。 她无意在 分卷阅读40 这里交友,不应该跟这里任何一个人走那么近。 上了马车后,红叶一直在打量颜茵。 近距离看,女孩儿那张脸更加无可挑剔,精致的眉眼,天生娇丽明艳,鸦羽似眼睫浓密如扇,挑出一抹浅浅的魅色。 花楼里的女子多易沾染俗气,这是她们长年累月浸入骨子里的,然而红叶不得不承认,眼前人媚而不俗。 反而有种富贵世家养出的娇气与矜贵。 这样的女人倘若有意,大抵能轻而易举俘虏任何一个男人的欢心。 红叶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正要说话,忽见面前的女孩儿抬眸,“红叶夫人,马车给你用吧,我在前面下了。” 红叶并不接这话,“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她很清楚,在贺沉绛警告过后,某些事件是不能做了。而除掉面前人最直接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证明对方是探子。 只要能证实这一点,岁岁必死无疑。 毕竟她了解的爷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哪怕他如今只是有点喜欢,但这点特殊与霸业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颜茵小声说,“没有要去哪里,就在街上逛逛,所以不好乘马车。” 红叶神色一顿。这还真不好接话,思来想去,她同意了,“那好吧。” 遂唤了停车。 下车前,红叶特意拉过颜茵的手,塞给她一个小钱袋。 钱袋递过去时,红叶不动声色的摸了摸颜茵的手指,白嫩得很,软软的,别说茧子,就连半点深纹也没有。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别说辛苦习武,哪怕是普通人家都养不出来。 红叶敛眸,“妹妹你好好逛,看中什么就买,千万别省着花,姐姐知道的,爷最不缺银子了。” 颜茵瞧她一脸坚决,于是点点头。 下马车。 黑脸家丁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魁梧的家丁。 他们见颜茵下车,上前几步,显然要跟着她。 但颜茵并不想他们跟着,“你们跟着红叶夫人吧,我想自己逛逛。” 待会儿说不准要问路,这些家丁跟着太不方便了。 黑脸家丁率先皱眉,正要拒绝,马车帘子被掀开,红叶露出半张神色柔和的脸,“柴阳,就按她说的来吧。” 柴阳与红叶对视。 他肤色深,面上表情变化不明显,反正颜茵是没看清楚,只听他点头应好。 颜茵喜上眉梢,带着珍珠一人就离开了。 红叶从马车上下来,抚了抚鬓发上的珠钗,“岳山说她来路不明。” 只稍一句,便让柴阳神情一凛。 红叶继续道,“我打算跟过去瞧瞧,你们人太多,且自行找个地方等着。柴阳,你跟我来。” 因为不熟悉扬州的路,所以颜茵走得分外的慢。 走走停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中途她支开珍珠去不远处为她买把小扇子,趁着这时询问官府位置。 知道确切位置,再过去便容易多了。 远远跟着颜茵的红叶,看见对方朝官府去,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光芒大盛。 她果然是探子! * 宛若披着绿毯子的草原一望无际,是那种没有边际的粗犷与辽阔。 在草原某处,一个又一个的营帐搭起,从高处鸟瞰,仿佛是绿毯子上长了一个个白色的小鼓包。 铃铛系在马儿的脖子上,随着马匹的跑动发出清脆的银铃声。 “你说呼延娜她会不会成功呀?”骑在马匹上的少女看向同伴。 她的同伴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此时两人都看向某个方向的大帐篷,少女透亮的眸子里燃起一抹灼热的火苗,似乎想穿透帐篷,直接看清帐篷内的情形。 少女低声说:“应该会的。我听阿耶说了,狄雍之前说他无所谓,跟谁在一起都行。不过难保这只是酒后之言,让呼延娜去探探路也好。” 她身旁头戴绒帽的少女眸子一亮,“如果他不拒绝呼延娜,那肯定不会拒绝我 分卷阅读41 ,我可比呼延娜漂亮多了!” 那是狄雍啊,下任可汗位置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更别说他生得英俊非凡,孔武有力,是各家阿耶都认为的有智慧之人,跟这样的男人生的崽子,一定是最优秀的。 两个少女眼巴巴看着某处,着急的等待一个结果。 而此刻,被她们远远观望的大帐篷内。 “狄雍,狄雍你怎么了?”呼延娜错愕的看着面前忽然昏过去的男人。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到关键时候就...... 男人的脑袋微垂,窗外的天光落在他半张侧脸上,让那粗犷英俊的五官愈发显得深邃。 呼延娜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见对方还是没反应,俨然是完全昏死过去,顿时方寸大乱。 她忙往门口走几步,快到门边时才想起自己方才脱了衣服,不得不又走回来将衣服穿上。 穿好衣服,再跑出去寻医师。 在呼延娜离开片刻后,坐在狼皮宽椅上的男人眉头骤然皱起,仿佛忍受着极大痛苦一般神色扭曲。 半晌后,面容英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突厥人的眸色大多偏浅,狄雍也不例外,浅棕色的眸子擒着锐利与警惕,如同草原上的苍狼。 目光快速一掠时,狄雍震惊。 他的右眼! 他的右眼早就盲了,绝不可能有如今这般开阔的视野。 是谁治好了他? 目光扫过周围,待看到帐篷边,那被挂起的熟悉的弯刀,狄雍骤然愣住。 他的饕餮,在三年前明明已经断了,这是...... 男人猛地从狼皮椅上起身,起身的幅度太大,让他那微卷的发尾都扬了起来。 三步并两步,狄雍走到弯刀旁,就当他抬手,欲要将挂在墙上的弯刀拿下来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紧接着帐篷的帘子被掀起。 “松山叔叔,你快来瞧瞧狄雍,他刚刚莫名晕......”后面的话,在呼延娜看到站着的狄雍时,戛然而止。 被拽过来的大叔好气又好笑,“这不是没事吗?你找我做什么?” 呼延娜这时顾不上大叔了,欢天喜地的跑过去,拉着狄雍的手,“狄雍你醒啦,可还有不适?没有的话,我们继续吧!” 草原女子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含蓄,她们大多大胆直率,有什么说什么。 大叔见这里压根没他事了,干脆连门都不进就走了。 呼延娜期待的看着狄雍,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她。 “狄雍?”呼延娜不解。 待最开始那阵兴奋与期待过去后,呼延娜才发觉男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 死去的人竟然复生了,且还这般年轻,狄雍眼底擒着震惊,“呼延娜?” 呼延娜皱眉,“是我啊,你怎么像不认得我似的。” 说着,她又去拉狄雍的手,想将人拉到里边的榻上。 为了今天,她已经准备很久了,说什么也不能有闪失! 然而她的手指才刚触上对方,就被狄雍甩开了手。 呼延娜难以置信,“狄雍你怎么了?你先前不是已经答应了要与我一起的吗?” 狄雍面无表情,“出去。” 呼延娜不甘心,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狄雍也好不容易松口,如何能就此放弃...... 然而对上那双暗沉的、宛若黑洞般恐怖的眼,呼延娜一窒,莫名觉得此刻的狄雍很是骇人。 他身上的气势,竟比可汗的还要来得凌厉。 喉间的话难以吐出,到底是年岁尚浅,呼延娜最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帐内恢复了寂静,身形伟岸的男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薄唇低语出一句。 “娇娇......” 19. 第19根铁柱 他的心疼 极少人知道,扬州的县令是三皇子那一派的人,细细追究起来,其实是与三皇子的母家有些渊源,不过 分卷阅读42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极少人”当中,恰好就有贺沉绛。 自然,他身边一众直接受他指使的下属也会知晓。 故而在看到颜茵往官府去,且还跟守门的衙卫交谈时,红叶便忍不住了。 本来就身份不明,现在她还直接来衙找人,这不是对接消息是什么? 还有一点,她那个贴身丫鬟,又买东西去了。她身边如今可没别的旁人! 红叶当即道:“快抓人!” 柴阳眉头紧皱,“你确定?” 他不似红叶那般存了私心,所以更平静些。 柴阳觉得有点怪异,挑青天白|日出来传递信息,会不会随意了些? 有这样当探子的么? 再者,这位岁岁夫人好似入府没多久,倘若她真是探子,这潜伏的时间也太短了些,信息都没收集多少,便急着行动,这可是大忌。 红叶见他不动,催促说:“还愣着做什么?” 柴阳将自己的顾虑简单说了,红叶听闻,黛眉微蹙,稍稍冷静下来。 而这时,只见不远处的少女折回,并不直接进入官府。 红叶神情一滞。 柴阳眉头微松,“她没有进去。” 然而这话才说完,只见方才与颜茵说过话的衙卫,居然折回去。 颜茵没进去,但那个衙卫进去了。 柴阳眸光一凛,红叶错愕后随即大喜,“没错的,她一定有问题!” 抓人! * 直到被强行带上马车时,颜茵还是懵了。 本以为运气不好,遇到当街掳掠的歹人,结果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红叶。 她没想明白,怎么先前与她分开的红叶,忽然就窜出来了,还有那个叫做柴阳的黑脸家丁,黑沉着脸把她拎进马车里,然后利落用绸带绑了她的手。 颜茵被这一变故直接弄懵了。 绸带绑得很紧,勒得手腕难受,颜茵试着动了动,发现手腕连转都转不动。 红叶见状,抬脚踢了颜茵的小腿一下,冷笑道:“老实点,等回到府里,爷还能赏你个痛快。不然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好好尝尝苦头。” 虽然恨不得直接将眼前那截细白的脖子掐断,但红叶也明白,私自处理肯定是不行的。 否则爷那边根本没法交代。 最好将这枚棋子带到爷面前,再把人证物证全都摆上,让对方有口难辩,到时候且不说爷会亲自处理这个探子,也会记她一功。 话毕,红叶扭头看向柴阳,“你去处理那个衙卫,我将人带回去。” 柴阳点头。 都是训练有素的,柴阳带着人迅速离开,只给红叶留了一个车夫。 红叶迫不及待的吩咐,“走!” 马夫应声,下一刻马鞭挥过,驱赶着马匹快速跑起来。 红叶回府心切,几乎是一抓到人,立马就将颜茵带走,完全顾不上珍珠。 反正那丫鬟又不是不认得路,让她自行回去好了。 马车急速前行,回去的速度,可比出来时快多了,快到颜茵能感受到明显的颠簸。 她的手被绑了起来,马车拐弯匆匆时,颜茵一个不防,额头在车厢边磕了一下。 撞得颜茵头晕眼花,她被养的娇气极了,这一撞不由红了眼。 红叶冷冷瞥了眼,有些不屑,也有些冷嘲,态度与先前塞钱袋子时截然不同。 颜茵嘴巴张了张,好久才接受了红叶忽然变脸了。 女孩儿微缩在车厢的边缘,小声问:“怎、怎么了?” 红叶轻啧了声,“事到如今,装傻是没有用的。你有那装傻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该如何招供。” 她说的话,颜茵一句都没听明白。 她不由想起,兄长与阿姐以前偶尔会说她脑瓜子不太灵光,那时她拒不承认,但现在颜茵却有些动摇。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红叶一瞬不瞬地盯着人,那模样似乎生怕她跑掉,颜茵抿了抿唇,干脆不去看她。 分卷阅读43 马车很快回到府里,直接从侧门近,一路行到最外边的一个小院子,这才停了下来。 红叶率先下了马车,随即对着还在里面的颜茵说,“下来!” 手被绑得紧紧的,颜茵下马车不大方便,花的时间也多些。 红叶站在一旁,冷眼瞧着,既不再催促,也压根不想搭把手。 颜茵好不容易从马车上下来,刚站在,忽然觉得手上一紧。 抬头便见红叶拿着捆住她双手的绸带的另一端,走在前面。 “我自己会走,你不要拽。”颜茵皱着眉头说。 红叶置若罔闻。 * 书房内。 贺沉绛刚看完一封密信,沉吟片刻后,拿过旁边的小炉,燃了火,将手中只有巴掌大的密信投入火炉中。 火焰舔着特质的纸张,先是在边缘烧出一阵深色的绿,绿潮乘着火焰向内蔓延,最后缓缓化成了焦黑。 “咯咯。” 书房门这时被敲响。 “爷,有急报!!” 贺沉绛听出那是红叶的声音,她的声音不似平常稳,显而易见的急切。 将镂空雕花小炉子的盖着盖上后,贺沉绛才喊了进。 “咯嗞”一声,书房门闻声被推开。 贺沉绛漫不经心的抬眸,却在看到面前一幕时,目光骤然一缩。 忽然有一点细微的火光从男人手边的小火炉跳出,恰好落在距离火炉不远的大掌上。 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温度极高的火星与贺沉绛的手面接触,奋尽全力让自己烧得更亮眼些。 但可惜,最后火星还是熄灭了。 那只大掌的主人五指骤然收紧成拳,手背上绷起显眼的青筋,却不是因为那份常人难以忍耐的灼热感。 先进来的是红叶,她身着蓝绡翠纹裙,裙子颜色浅淡,与她温和的长相很是相称。 只是此刻,红叶面上带着厉色,冷漠与厌恶交织,尖刀似的将柔和的妆容刺毁。 她手上拽着一条红色的绸缎,绸缎的另一端连着跟在她身后的少女。 比起红叶衣衫整洁,妆容得体,后来进来的少女就狼狈了不少。 眼眶是红彤彤的,原先光洁玉白的额头也红了,双手被捆牢牢捆住。 以贺沉绛优于常人的目力,能瞧见颜茵纤细的手腕被捆的结实极了,紧得周围那圈肌肤都有些发紫。 贺沉绛还瞧见,她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后,又垂下眸去,眼尾处薄红更甚。 她好似快要哭出来了。 不清楚旁人此时何种心情,这一刻贺沉绛只觉心口狠狠抽搐了一下,痉挛的痛感火烧似的蔓开。 “爷,这人是探子!”红叶眼中擒着一抹亮色,而后快速将颜茵去官府的事说了。 长话短说,也挑重点说,红叶想着尽快将事情始末说完。 但她才刚开了个头,便见书桌后的高大男人猛地起身。 他今日着了一袭玄色云锦纹长袍,袍角绣有赤金线。他走得着急,袖口翻飞,赤金线隐没在其中,如同一条在黑云中嚣张腾飞的长龙。 贺沉绛面无表情,他无疑生得异常俊美,面若刀削斧刻,长眉挺鼻,一双眼浓稠得宛若盛满了化不开的墨。 既威严又气势惊人。 颜茵听见脚步声,迟疑了下,到底是怯生生的抬头。 刚抬头,颜茵便看见贺沉绛那张俊脸黑沉沉的,风雨欲来。 红叶心如擂鼓,她本想在讲述事情的经过,在贺沉绛走近时,语速不由降下。 有锋利的冷芒闪过,匕首出鞘,红叶嘴角忍不住勾起。 爷要亲自锄奸了?! 冷芒一闪而过,并没有红叶所预想的鲜血飞溅,反而是她手中的红绸脱了力垂下。 绳子被切断了。 红叶僵住,她难以置信,“爷,她是京城的探子,这人绝不能留!” 贺沉绛眸光沉沉,“她不是。” 红叶正要开口,门口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分卷阅读44 紧接着响起柴阳的声音,“爷,红叶......在里面吗?” 这话中间有明显的停顿,且他的声音很是紧绷。 贺沉绛眉目微动,“进。” 房门被推开,家丁打扮的柴阳大步走进。他目光一掠,扫过面带错愕的红叶,以及手上绸带已经被切断的颜茵,别开眼。 “红叶,我们弄错了,她......不是。” 20. 第20根铁柱 给她擦眼泪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过于简单,柴阳低声又补了一句,“那个衙卫回去是为了解手。” 解手完后,对方回到原先的岗位,没再离开了。换言之,他不是去通风报信。 当然,这并不足以证明什么,你要说他在换班后才行动,那也说得通。 故而为了保险起见,柴阳装作颜茵的家人,过去旁敲侧击。 问是问出来了,但得到的结果却让柴阳大感意外。 红叶瞳仁收紧,“怎么可能?她不是扬州人士,而且还去官府,官府那......” “够了!!” 一声厉喝砸下,威严且不可侵犯,隐携着跳动的怒火。 红叶当即噤若寒蝉,柴阳垂下头,彻底绝了再向红叶解释的心思。 两人都是见识过贺沉绛发怒的,勉强还能顶住那份惊人的威压,但颜茵可没有他们这份阅历。 无缘无故被抓上马车,还被绑了手腕,后面不仅挨了红叶一脚,又在马车里磕了额头。 一路被拽到书房,好么,手上的绑带好不容易解开了,又挨了一阵吼。 颜茵眼眶更红了,漂亮的眼睛里漫起一层水光,水光凝结成泪珠,跟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刚开始,颜茵还忍着声音,只打算默默地哭,不知晓是哭了个开头,还是太害怕了,想忍也忍不住。 针落可闻的书房里,响起一道突兀的抽泣声。 贺沉绛微微一僵。 红叶悄悄扭头看向颜茵,眼里藏着一缕不易被发现的幸灾乐祸。 退一步来说,哪怕她真不是探子,这事确实闹了乌龙,但那又如何? 她知道的太多了,爷肯定会将之处理。 只是可惜,原先她以为稳稳收入囊中的功劳,多半会变成责罚。 责罚就责罚吧,反正她已达到目的...... 颜茵哭得鼻子都红通通的,眼泪不断的掉,女孩儿抬手想擦擦眼睛,手抬到一半,却忽然被握住手腕。 那只宽大的手掌掌心灼热,并不握得十分紧,反而是轻轻贴着颜茵手腕处已经微微泛紫的肌肤。 “别哭了......” 这话说的有些僵硬,声音也压得很低,带了少许不知所措的沙哑。 颜茵情绪还没发泄完,哪能因为他一句话停下来。 贺沉绛僵住片刻,扭头对房里的其他两人说,“你们先出去。” 自那句“别哭了”始,红叶便宛遭雷击,双目直愣愣的,最后还是柴阳将她拉走。 在快要踏出书房门时,红叶才回过神来,她先柴阳一步接过关门的动作。 而借着这个转身,她看见书房中、那身着玄色长袍的高大男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素色的帕子,将之塞到少女手里。 书房门阖上的那刻,红叶后知后觉事情要糟了。 贺沉绛的态度与她想像的何止不同,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昨天爷才警告过她,今天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想到这里,红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旁边的柴阳瞧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 书房里。 颜茵手里拿着贺沉绛塞过来的帕子,但她只是拿着,并不擦。 继续哭。 男人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变得无措。 停顿片刻,贺沉绛将颜茵手里的锦帕拿回来,自己给她擦眼泪,“莫要哭了,刚刚我不是......凶你。” 这话说的略为僵硬,中间还不自然的停顿了一 分卷阅读45 下。 目光扫过女孩儿红彤彤的额角,贺沉绛长眉皱起,眼底漫起一层薄薄的寒意。 连贺沉绛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当看到她哭,又或者是哪儿磕着碰着,他就浑身不得劲。 像是瞬间患了各种奇疾一般,坐立不安,也跟被人下了蛊一样。 明明算起来,他与她相识并不久,哪怕加上梦中,也就是最近一两年。 颜茵哭过情绪最汹涌那个阶段,哭声渐收。 虽说贺沉绛给她擦了眼泪,还把那个忽然变脸的红叶给喊了出去,但其实颜茵还是对他没半点好感。 红叶是他手下的人,还不是听他命令行事? 所以归根到底,这个人才是源头...... 但人在屋檐下,很多事都不能做,比如说把这个讨厌鬼打一顿。 见颜茵不哭了,贺沉绛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今是夏末,夏暑还残余着热,书房中放了些碎冰,让温度正好。 但贺沉绛这时却惊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急的。 贺沉绛:“去椅子上坐着。” 话毕,男人转身朝书房一处靠墙的木柜走去。 见他距离拉开,颜茵放松了些。 她小腿还疼着,不想多站,干脆就不委屈自己,慢吞吞挪到椅子上坐下。 等贺沉绛找出一瓶玉花膏,刚转身便看见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 她的仪态很好,坐有坐相,脊梁挺直,肩部不会像很多人那样一挨到凳子就松垮下来。 小姑娘正在低头看自己的裙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明显迟疑了一下,但到底是伸手拍拍裙子。 贺沉绛脚步不停,很快,他看见了。 只见那条金丝绣花的霞色长裙上,约莫是小腿位置,有一个不甚明显的脚印。 下脚的人鞋底其实不怎么脏,但只要下过地的鞋子,就绝不可能纤尘不染。故而先前红叶踢的那一脚,到底是留下了印子。 贺沉绛眸光暗沉沉的。 颜茵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见裙子脏了,忍不住去拍拍,好将上头的灰拂去。 她低着头,直到眼角余光闯进一双云纹玄锦靴,颜茵才惊觉贺沉绛走到了她面前。 小扇子似的眼睫微颤,停顿几息后,颜茵决定当做没看到这人,继续拍拍。 那双云纹玄锦靴停在面前,静静地等着。 磨磨蹭蹭,裙子上的灰被拍干净了,颜茵不得不抬头。她面前的男人身形伟岸,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她面前,好似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峰。 对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压迫感更强。 颜茵紧张的绞了绞手上的帕子,身子微微往后倾,企图与对方拉开距离。 然而她是坐在凳子上的,后面有木质的椅子靠背,颜茵很快挨在靠背上,再也没有退后的空间。 女孩儿垂下那双带着水光的漂亮眼睛,不去看他。 贺沉绛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药膏拧开。 带着花香的乳白色药膏被男人用指尖沾了少许,抹在女孩儿红彤彤的额角处。 颜茵微颤。 男人的指腹带着一层厚茧,哪怕动作放得很轻,颜茵还是觉得疼。 这一疼,颜茵便侧头想躲开。瞧见她的小动作,贺沉绛稍顿,等片刻后再上药。 但往往他没碰多久,颜茵又避开了。 贺沉绛难得的好脾气,既不发怒,也不嫌麻烦,等颜茵适应过来又继续。 用了足足一刻钟,药膏才抹完。 颜茵感觉额角凉凉的,疼痛顿消,鼻尖弥漫着浅淡的花香,悠悠的,是那种不刺鼻的好闻。 颜茵绞着手帕的细白手指松开了些。 然而下一刻...... “把裙子撩起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比平日多了一分喑哑,听不出是隐藏的怒意,亦或者其他。 颜茵松开手上帕子,改抓住自己的裙摆,小声说:“腿上不疼了。” 瞧她红着一双眼说的这话,贺沉绛眉心拧起,但又见她是真的坚决。 分卷阅读46 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她又能立马哭出来了。 贺沉绛沉默片刻,最后将药瓶子放到她手里,“回去自己涂,今晚我得检查。” 颜茵一听就高兴了。 不是因为拿到药,而是对方说“回去”,她可以回去了。 于是拿了药膏的颜茵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她刚刚被踢了小腿,如今走路还有些不顺畅,但这半点也不能影响颜茵的欢喜。 贺沉绛瞧着她像是瘸腿小兔子一样,欢欢喜喜地走出书房,眉心跳了跳。 大抵是急着走,也大抵是不知晓贺沉绛平时有没有关门的习惯,颜茵离开时并未阖上房门。 贺沉绛自小习武,耳力过人。 就当他想让人把红叶与柴阳喊过来时,他听见门外飘来一声音量不大、但辨识度极高的软糯糯骂声。 “......大坏蛋。” 贺沉绛愣了愣,不由失笑。 骂人都不会骂,这种话不痛不痒的,根本没任何效果。软得要命,怪不得尽遭人欺负。 但想到这里,贺沉绛眸色迅速转冷,看向某处,“去把红叶跟柴阳喊过来。” 风声微动,暗卫迅速离开。 21. 第21根铁柱 翻窗入她房中 红叶与柴阳其实并未走远,他们心里清楚,这事没完。果不其然不久后,暗卫来了。 红叶忐忑极了,听到传召时,她脸色更白,试图跟暗卫打探,但暗卫摇摇头,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柴阳比红叶先到书房一步,他刚进来,便瞧见坐在书桌后的贺沉绛。 玄袍男人面无表情,没有怒意,也没有其他,然而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却漫着暗色,宛若是暗夜下潮水涌动的黑海,也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古井内有鬼怪,嗜血如狂。 柴阳身子微微绷紧,与贺沉绛对视数秒后,僵硬的垂下头去。 不久后,红叶也进来了,暗卫将书房门阖上。 书房内只剩下三人,屋中异常安静,针落可闻。逐渐的,连那微不可查的呼吸声也一再降低。 在这强大的威压下,红叶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贺沉绛随手拿过书桌上的玉白镇纸,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掌中把玩,“你把我前些天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这语气不重,甚至有点轻飘飘的,且这话并没有点名道姓,然而红叶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同时跪下。 红叶的脑袋垂得低低的,试图解释,“我看她朝官府去,扬州的县令是那边的人,故而我才以为她......” “当中没有私怨?”贺沉绛打断她的话。 红叶的话戛然而止,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颈脖,脸色由白转红又转白。 贺沉抬眸,目光冷沉沉的,如同一把沉入寒潭的刀刃,能刺破所有谎言。 红叶再次垂下头,脊梁也弯曲了,“有私怨......” “啪”白玉镇纸被重重放到桌上。 拳头松开后又握紧,红叶到底是不甘心。她有一种直觉,倘若这个坎儿过不去,从今往后大人身边都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思及此,红叶咬牙说:“可是爷,她身份不明,且在找上扬州官衙前,她还特地将身边的丫鬟调走,孤身一人前往官衙,我也是担心她坏了您的计划!” 贺沉绛依旧面无表情,“看见她去官衙,哪怕具体情况未知,你也迫不及待的出手?” 红叶脑袋垂得更低。 贺沉绛:“若是换一个人,那人确实是探子,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这般做。一个只入府短短几天的人,能收集到什么重要线索?打草惊蛇,反而会失去敌明我暗的优势。” 红叶哑然。 贺沉绛冷冷一勾唇,“而且我记得此次来扬州之前,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绝对服从命令。既然做不到,那就不用待这里了。待会儿自行去暗室,每人领二十军杖。” 红叶目光一缩,着急的说,“爷,您如何处罚我我都认,但如今是非常时期,我现在若是离开,怕是会坏了局面。” 分卷阅读47 她的身份是戎辉的妾室,一个柔弱的妾室怎么可能会离开主子爷远赴其他地方? 贺沉绛似笑非笑,“没人让你竖着出去。” 红叶脸色大变。 爷这意思,是要给她安排一场假死? “可是......”红叶还想再开口。 但这时,贺沉绛却将目光投向柴阳,“这件事交给你去安排,倘若是办不好,你也跟着回去吧。” 在贺沉绛看来,柴阳只是个听命令的,且他本身与颜茵并没有私怨。 柴阳当即点头称是。 贺沉绛:“红叶回去,柴阳留下。”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有人不甘的转身,也有人身子更为僵硬了些。 在红叶离开后,贺沉绛才问,气势不如方才凌厉了,“她去官衙所为何事?”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颜茵。 柴阳不敢有任何隐瞒,“她询问官府县令,发现县令不姓姜之后,便离开了。” 贺沉绛眉心微动,“姜?” 在来扬州以前,贺沉绛将扬州这带的官员关系网看了一遍,他记忆力极好,故而清楚的记得,姓“姜”的不是扬州现任县令,而且前一任。 说起这扬州的前任县令,此人倒是个有趣的,为官期间做出不浅的政绩,能瞧出他是胸有才学。 但姜敬却志不在官途,只当了几年县令,便辞官去开镖局了。 贺沉绛很确定颜茵不是扬州人氏,京城与扬州相隔甚远,对方怎的会认识前官员? 这其中确实存在可疑之处。 贺沉绛:“查姜敬。” 柴阳:“是!” * 颜茵拿着玉花膏,慢慢吞吞地回到了院里。她回来的时候,珍珠还没回来呢,只有琥珀一人在。 看见颜茵回来,且鬓发微乱,走路姿势还有异,当下琥珀心头咯噔,“夫人,你怎么了?” 再往后看一眼,琥珀没看见珍珠,“珍珠呢?” 颜茵累的不想说话了。是身体累,也是心累。 姜叔叔竟然不在官府了,那她该上哪儿去寻人? 镖局么? 可扬州绝不止一家镖局,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最少也有个十数家,她出府时间有限,如何能找得过来? 一想到这里,颜茵就相当绝望。 琥珀换了个问题,“夫人,你是受伤了吗?” 颜茵才想起手上还拿着药瓶子,她在家时是被伺候惯了,如今有琥珀在这里,干脆将药瓶子递给她。 “这里疼......”女孩儿将裙摆撩起来。 只见那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上有一块青紫,美人在皮亦在骨,那片青紫如同渗入白玉的翡翠紫水晶,怕是伤痕,也有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夫人你是摔了一跤?”琥珀皱眉,“但看着又不像。” 摔倒一般伤在膝盖,又或者手掌,是不会在小腿处的。 颜茵嘟囔,“被一个坏女人踹了一下。” 对,如今的颜茵觉得红叶是一个坏女人,对方都踹她了,不是坏女人是什么? 琥珀错愕,“夫人你与旁人打架了?” 颜茵不说话了。 琥珀问不出个所以然,她给颜茵上好药后,想了想,到底是往后院小厨去。 去那里找香芋。 琥珀想的很简单,她既已选了站位,是不能中途更改的。两边都想要,最后反而会两边都失去。 她决定依旧选根基更深的红叶夫人。 琥珀将颜茵与旁人打架的消息告诉了香芋,后者点点头,表示明白。 * 夜幕降临,泼墨般的夜色将整片苍穹肆意涂染,偶尔空出的小间隙,则成了璀璨的繁星。 贺沉绛说今晚过来,还真过来了。 只是他来时,却发现屋中的主灯已经灭了,只剩下外间一点如豆灯芒。 贺沉绛脚步一顿,哪能看不出对方是不欢迎他,走过去推门,门锁了。 身形挺拔的男人哼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当即不再执着于门,沿着墙角走,绕到最近一处的窗户。b 分卷阅读48 r 窗户没关。 如今是初秋,天气还有些闷热,倘若门窗都关着,屋内会十分闷。 贺沉绛低低的笑了声,“真是傻的可爱。” 别说她没关窗,哪怕把门窗都关上锁上,难不成他就进不去了吗? 手掌撑在窗台上,结实的手臂发力,撑起瞬间手臂肌理分明,爆发力恐怖,瞬间便让贺沉绛从屋外翻进了房中。 贺沉绛习过武,翻窗台进来时落地悄无声息。 此时卷着被子窝在榻上的颜茵觉得,贺沉绛肯定不会再过来,毕竟今夜她特地早早休息,把灯灭了,门也锁了。 只要没眼盲,都能看出她睡着了。 然而才这般想,颜茵听到了些许动静,她本就是靠着榻内侧的墙壁歇着的,如今不用转身,只需要一抬眸,便在黑暗中隐约的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女孩儿漂亮的眼睛骤然睁大。 门都锁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在倒吸一口凉气前,颜茵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她自觉没露馅,却不知榻边的贺沉绛听到声音了。 贺沉绛弯了弯嘴角,也不直接戳破,而是撩起榻边垂下的纱帘帐,将之挂在旁边吊起的银钩上。 裹着被子的少女双眼紧闭,浓密的眼睫不时轻颤一下,呼吸也不均匀。 这般的明显,哪怕没方才的动静,贺沉绛都知道她没睡着。 贺沉绛在榻边坐下。 他能察觉到,他一坐下,对方就更紧张了。 贺沉绛唇边弧度加深,他并不多言,而是直接伸手,将女孩儿盖在腿上的被子掀起来。 他还记得她房间进蛇那一夜,她是穿着短裹裤睡的,今夜的气温并不比那晚凉快多少,然而今儿她却换上了长裤。 丝绸制的长裤布料光滑,轻而易举便拉了上去。 贺沉绛盯着颜茵的小腿看了半晌,然后起身。 颜茵以为他要走了,心头一喜,睁眼去看,却见这人居然点灯去了。 房中内间亮起烛光。 颜茵震惊。 将烛火点燃,贺沉绛又回来了,颜茵见状连忙闭上眼睛。 眼睛闭着,看不清楚,或许因为如此,触觉更清晰,颜茵能更清晰的感受到自小腿传来的触感。 男人带着厚茧的指腹划过她的皮肤,留下一阵让人忍不住微颤的粗粝。 那一截小腿被翻来覆去的查看,就当颜茵要忍不住时,那人松手了。 颜茵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到一半又惊觉太大声了,连忙屏息。 贺沉绛从怀里拿出一瓶小药膏,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装睡,一边涂药。 颜茵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好似过去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涂完药。 榻上重量一轻,片刻后房间的灯火被熄灭,紧接着,颜茵听见逐渐朝外走去的轻微脚步声。 他要走了! 这个认知让颜茵兴奋。 就当她要调整姿势、美美的睡一觉时,有带着笑意的男音飘来,“小呆子,连装睡都不会。” 颜茵错愕。 * 日落日升,星辰迁移后又熄灭,山河在光与暗中沉寂。 一转眼,两日时间过去。 岳氏兄弟效率很高,仅仅是两天,一份关于前任扬州县令的详细资料被放在了贺沉绛书桌上。 “爷,姜敬此人为官确实清正,两袖清风,在民间风评极好。他广交朋友,而这其中确实有京城人士......” 22. 第22根铁柱 她有过别的男人? “......而这其中确实有京城人士。”岳山沉声说。 贺沉绛拿起桌上的宣纸,宣纸足有四五张,每一张上面都写得密密麻麻的。 弟弟岳河接话,“姜敬虽有京城友人,但数量不多,其中来往最频繁的,莫过于京中一名叫做‘于和光’的商贾,其次是前任直隶总督,颜修德。” 查到这份资料时,两人都很惊讶,实在想不到扬州这么一个小县令,居然与京城 分卷阅读49 的从一品官员有联系。 贺沉绛喃喃道:“颜修德。” 他当然知道此人,更知晓前段时间他那个暴戾的三哥欲同颜家结亲。只不过最后结亲的事,好像不了了之。 没多久,颜修德被查出贪了军饷,锒铛入狱。 这些事贺沉绛有耳闻,但他那时已身在扬州,且身处最谨慎之时,故而并未将精力放在其他他认为无关要紧的事上。 岳山:“爷,根据探查的暗桩汇报,姜敬与颜修德只是君子之交。他们不是谈前朝大家的字,就是聊圣手之画,从不议论朝中事。” 这听起来没什么可疑的。 岳河皱了皱眉,“岁岁夫人,会不会与于姓的商贾有联系?” 说起这个,岳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后来我寻人去飞燕楼明察暗探过,据说夫人原先是京中某公子爷的宠妾,后因得罪了家中主母,所以被发卖。” 边说,岳河悄悄打量贺沉绛的脸色。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爷是真的很喜欢岁岁夫人。 先是接二连三的留宿在对方房中,各种赏赐流水般的进对方小院,再是允许出府。 在岳河看来,宫中的贵妃都不一定有这般的待遇,毕竟贵妃可不能频频出宫。 但岁岁夫人却有不止爷一个男人。 不过岳河转念又想,这事爷说不准早就知道,他自个都不介意,他这个做下属的确实没必要多言。 于是岳河说完就闭嘴了。 安静如潮,将书房席卷。 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大宽椅上,淡淡的目光投入在手中的白玉镇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 贺沉绛不能否认,当他听闻她有过别的男人时,心口闷闷的。 她有旁的男人了...... 岳氏兄弟对视一眼后,最后哥哥岳山开口,“爷,接下来如何打算?” 贺沉绛:“倘若她再出去,让人跟着她。” 岳氏兄弟应声。 贺沉绛的目光在纸上两个名字之间来回逡巡。 飞燕楼的说辞,确实让人觉得她与于姓的商贾更有联系。毕竟官员讲究体面,哪怕得罪主母,也绝不会将人卖到那种地方。 但贺沉绛却莫名更在意“颜修德”这个名字。 鬼使神差的,贺沉绛传了一道命令下去,“让京城的人查一查颜家。” 岳氏兄弟领命。 贺沉绛让人跟着颜茵,然而事实上,接下来几天颜茵并没有出府。 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她找不到贺沉绛。 每次出府,门卫都会例行盘问出府所为何事,像颜茵这样的“待妾”,其实是有一点特权的,不需要被盘问。 奈何先前红叶捆着她回来的事传遍了全府,有相当大一部分人以为颜茵犯了什么错误,自然对她更严厉。 颜茵老实,首次被询问时,她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门卫瞧着不对劲,遂拒绝她出府的要求。 后面门卫便干脆不问颜茵了,转而问颜茵旁边的柴阳。 柴阳更加实话实说,以至于颜茵几番都没能出去。 而这三天里,府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红叶病故了。 这消息传来,不少人异常震惊,怎就忽然病故了? 据红叶院中丫鬟解释,红叶是不慎被毒蛇咬到的,哪怕当天唤了郎中,她也饮了药,但当夜便开始发热,且一直反复,她撑了两日后,到底是撒手人寰。 为此,府中还特地展开了一次清蛇行动。还别说,最后抓到一条毒蛇,两条无毒蛇。 此事一出,最唏嘘的莫不过琥珀。 她把注压在了红叶夫人身上,万万没想到这是个命薄的。 红叶一病故,主子爷的后院里就只有岁岁夫人一个,倘若夫人知道她之前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琥珀不由打了个寒颤,当即瞬间安分了。 颜茵可不知晓琥珀的忐忑,如今她愁着找贺沉绛,但也不知道那人最近在忙什么,每日早出晚归,她去了好几趟书房亦或他的小院,都没能寻到人。 又一次扑空,颜茵铩羽而归。 分卷阅读50 绞着帕子走进院内,颜茵喃喃道:“真是的,他去哪儿了?” 不想看见人的时候,天天出现在她面前,如今有事寻他,倒是找不着人了。 刚回到屋里,颜茵瞧见琥珀跟珍珠在收拾东西。 她们翻出一个木匣子,将她平日穿的衣服依次装入其中,能看见木匣子底部已经铺了一层衣裳了,显然是两人已开始收拾有一段时间。 颜茵错愕,“这是做什么?” 琥珀先珍珠一步说,“夫人,方才岳侍卫来传话,主子爷即将去横县几天,让您与他同行。” 以前琥珀面对颜茵时,都是说“你”的,如今她心虚,不由换上了敬语。 颜茵倒无所觉,她在意的是,“横县?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儿? 琥珀眼里有疑惑,“横县就在扬州的东边,马车行两日便可达。夫人,您不是扬州人士啊?” 颜茵还没说话呢,琥珀便接着说接,“说起来,您的口音也不大像扬州这边的......” 琥珀从小生活在扬州,没去过其他地方,难以从颜茵的口音分辨她的来处。 女孩儿浓密的眼睫扑闪两下,“启程时间定了么?” 琥珀被转开了注意力,“定了,就明天!” 颜茵黛眉微皱,“明天呀,太快了。” 今天想来是出不了府了,明日去横县,那更不可能去找姜叔叔了。 思及此,颜茵又焦虑又忧心,然而也没办法,只能熬着。 晚间用完膳后,颜茵坐在美人靠上看书时,珍珠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夫人!” 颜茵放下手中的《大宁山河图》,疑惑看去,“怎么啦?” 珍珠大抵是急着回来,一张小脸跑得红彤彤的,“夫人,以后你还是莫随便出府了。” 颜茵惊讶,“为何?”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贺沉绛依旧在意那日红叶说她是探子。 珍珠顺了口气,“今儿是我们丫鬟特批的出府日,我随了膳房那边的嬷嬷一同出府,本想给夫人你买些点心,结果在街道上看到了好多好多的官兵!” 颜茵怔住,“好多官兵?” 珍珠重重点头,“看着不似普通衙差,是那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铠甲的官兵。” 珍珠自幼时便开始当丫鬟了,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她只知道那是官兵。 但颜茵听她描述,觉得那应该是当地的守备军。 与散漫的衙差不同,守备军是要每天训练的,他们训练有数,极讲究纪律,配备的武器是衙差不能同日而语的。 只是守备军若无大事,是一般不会出动的。 而这其中的大事,包括寇贼祸民、天降水灾、以及反贼兴兵等等。 颜茵问珍珠,“你刚刚说街道上很多官兵,那可有看见那些官兵去哪儿了?” 珍珠摇摇头,“没有呢,那些官兵骑着马,速度异常快,我瞧后面有人想跟着去看热闹,都被赶回来了。” 听珍珠这般说后,颜茵知道,扬州出事了。 然而最近既无水灾,也无旱灾,且先前她几次出府,都未曾听闻扬州一带有寇贼横行。 所以,守备军是为何而来? 23. 第23根铁柱 亲她 天幕渐亮,苍穹上的暗色如同不断被加入清水的砚台,墨色逐渐淡去。 卯时才至,颜茵便被珍珠从榻上喊了起来。 珍珠把垂下的纱帘帐用银钩挂起,“夫人,今日你要随爷一同去横县,该起了。” 颜茵迷迷糊糊的醒来。 房间内光线很暗,一瞧便是外头的天还未完全亮,看了一眼内间,抱着被子的女孩又将眼睛闭上了,“再睡多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嘛......” 她还未清醒,声音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软糯糯,甜甜的,软软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珍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强行把夫人从榻上喊起来似乎太冷酷了,然而主子爷 分卷阅读51 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挣扎片刻,珍珠小声说,“夫人,你倘若再不起来,主子爷怕是会亲自过来一遭。” 珍珠不晓得颜茵不喜欢贺沉绛,她只是单纯觉得,任何一个女人都想要美美的出现在自己男人面前。 如今夫人未梳洗,甚至身上穿着裹衣裹裤,衣着便落了下乘。 颜茵一听贺沉绛要来,本来的八分睡意迅速散了一半,“我现在起来啦!” 她才不要他过来。 珍珠笑了,手脚麻利的给颜茵梳洗,她趁颜茵还有些迷糊,给她挑了一条金彩绣绫裙。 金银线交织,精巧的在袖口与胸前位置绽放出大小各不相同的月季,雍容华贵又妖娆。 等颜茵整理好,刚好管家也来喊人。 从管家口中,颜茵得知此次出行从简,她只能带一名丫鬟。 于是颜茵没多想,把珍珠给带上了,随即跟着管家一同去了侧院。 侧院里停着数辆马车,每一辆皆是用上等的黄梨花木打造,车上四角挂了宝石玛瑙坠子,相当的奢华与嚣张,生怕旁人不知这一行人有钱。 她到时,侧院里有数人,包括岳氏兄弟,以及一些颜茵在府中见过、但又不甚眼熟的面孔。 没等多久,贺沉绛也来了。他今日一袭象牙白工笔鹤纹圆领袍,紫金冠束发,少了那日在书房见到的威严与凌厉,很是风流倜傥。 看见颜茵,贺沉绛先是一怔,眼中有亮光划过。 她真的很适合那种贵气又带点明艳的裙子,衬得她人面桃花,又娇又媚。 上马车。 毫无意外,颜茵跟贺沉绛同乘。当马车驶出偌大的府邸时,颜茵忍不住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天光黯淡,仅亮起一线鱼肚白,整个扬州笼罩在浅淡的晨色中。 马车行入主干道,能瞧见街道两侧的商铺陆续开门。 卖早点的食铺早就开摊了,桌椅支在摊内,一面在旁边竖起的显眼旗帜迎风飘扬。 吆喝声将沉睡的扬州唤醒,这般一看,扬州还是那个扬州,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 马车微晃,晃着晃着,本来就没歇够的颜茵困了。 黑发雪肤的少女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将眼睛睁大,但片刻后她的眼帘又逐渐垂下。 贺沉绛饶有兴趣的打量她,觉得那小脑袋一点一点,就跟小鸡啄米似的,“没这么快到,你可以歇会儿。” 颜茵摇头,“不困。” 这旁边有个人,而且还是只大色鬼,她如何能放心睡? 贺沉绛唇角微勾,“睁眼说瞎话。” 颜茵扭开头,继续去看风景。恰在这时,马车行过一家尚还在关门的镖局。 那镖局门面造得颇有气势,大门之上挂了一张牌匾,其上以龙飞凤舞的字写着“姜家镖局”四字。 颜茵骤然睁大了眼睛,困意顿消。 姜家镖局? 先前那名衙卫说姜叔叔已辞官,父亲又曾说过姜叔叔倘若不当官了,是想开个镖局的。 莫不就是那里...... 颜茵一颗心怦怦的跳,这家姜家镖局距离宅子不算远,走路过去只花半个时辰不到便能到达。 “在看什么?” 耳畔有低沉的男音传来,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搭在了马车窗沿上。 同样将手放在窗沿处的颜茵微微一僵。 对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耳际,温热的,让人不自在的。 哪怕不转身,颜茵也能感觉出,此刻她身后的男人靠得极近。 对方更上前了些,结实的胸膛若有似无的贴着她的后背。男人的手掌稍动,精准的握住旁边那只明显小一号的小手。 女孩儿的手掌很是娇嫩,皮肉雪白香美,握在手中把玩大小刚好。 贺沉绛淡淡道:“你在看姜家镖局。” 这话说的,可不带半点疑问语气。 颜茵大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回头时肩膀撞入男人的胸膛。 贺沉绛捏了捏她葱白的手指,“这般激动?” 红艳艳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几番过后,颜茵才小声说 分卷阅读52 ,“你是谁?” 颜茵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大聪明,比不上兄长与阿姐,所以除了这人大抵不是普通商贾之外,她什么也没猜出来。 贺沉绛唇边的弧度深了深,“你男人。” 颜茵呆住,反应过来这人在调戏她,当即涨红了脸,“胡说八道。” 贺沉绛眸子微挑,“我不是你男人,能有谁是?” 想起那份资料,男人眼中蔓起一片暗色。 “我会还钱给你的!”颜茵瞪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连本带利的还。” 等她颜家脱困了,钱财肯定是不愁的。 贺沉绛鼻尖哼出一声笑,“还?你知晓为了给你赎身,爷花了多少钱么?” 颜茵理直气壮,“多少呀?” 贺沉绛报了一个数字。 颜茵呆滞,声音弱了八个度,“你、你该不会骗我吧,怎会如此多......” 她虽不掌家,不知晓家中的开销,但曾与兄长一同为他的老师买过一份大寿的贺礼。 当初结账时,兄长一脸痛色,说接下来好一段日子得省吃少喝。 而如今她听到的这笔银子,怕是能买下装满一座宅子的昂贵贺礼了。 精致白皙的耳廓近在眼前,贺沉绛用唇轻轻碰了一下,“我至于骗你?” 女孩儿立马侧头,似还觉不够,伸手捂住耳朵,小脸蛋涨得红彤彤的,“可我总觉得你在欺瞒我,我哪会这般的贵。” 她说完,又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贺沉绛瞧她既震惊,又有些迷茫的模样,顿觉好笑,“你倘若不信,改日我带你去飞燕楼,寻那柳三娘作证。” “不要!”颜茵回绝得飞快。 飞燕楼于她来说是噩梦般的存在,她绝不想再进去了。 贺沉绛似笑非笑,“说了你又不信,带你去找证人你又不去,那你自己说说,你想如何,嗯?” 而说着,男人更朝前了些,将眼前的女孩儿困在方寸之内。 除了手,她与他再无旁的接触。 然而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闻到飘到鼻间的沉香气息,是那种与眼前人气质截然不同的安稳与可靠。 颜茵脸颊涨红,“你退开一点......” 贺沉绛不退反进,更加靠近了些,“莫不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故意转移话题。” 贺沉绛本只想逗逗她,但瞧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眸里晕着水光,像是两块浸入清泉的玛瑙,鬼使神差的低头下去。 24. 第24根铁柱 他没有抵住诱惑 黄梨花木造的马车迎着晨光,在街道上行走着。 马车的车轮咕噜噜的滚过青石板铺地的街道,与逐渐响亮的吆喝声一同唤醒扬州这座城镇。 夏末的天有风拂过,吹起悬挂在马车车厢四角的宝石流苏坠子,也让那垂下的马车车帘微微扬起。 透过车帘子边角的细微间隙,能看见一片金色与白色交织。 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娇小的少女堵在车厢的犄角处,他粗粝的手指绕到少女细白的颈项之后,五指张开,轻轻的拢住那一截白玉般的颈脖。 另一大手则垂下,握住那只比自己小上一号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唇齿相接,那一刻贺沉绛仿佛觉得后脑勺处炸开一片骇人的酥麻。 暗香在鼻间氤氲,沁人心脾的甜近在咫尺,如同浓香的花蜜,引诱着贪婪的大熊。 颜茵被这忽如其来的吻亲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又羞又恼,牙关阖下。 贺沉绛闷哼一声,在痛感的召唤下如梦初醒。 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口间漫开。 颜茵使劲将人往外推,奈何一只手被握住,推人的力道也卸了五分。 贺沉绛缓缓退开,男人的薄唇沾了少许血的鲜红,他五官本就生得俊美非常,这抹血色添上,更显得他多了几分凌厉的诡谲英气。 颜茵何曾跟人这般亲密的接触过,当下又羞又恼,一双狐狸眼水汪汪的,“流氓......” 女儿家的词汇有限,连骂人都是轻飘飘的,贺 分卷阅读53 沉绛接下这句于他来说不痛不痒的谩骂。 瞧着她唇瓣愈发红艳艳的模样,贺沉绛喉结上下滚动的番。 颜茵距离他近,将这细微动作尽数收入眼中,当下更恼,当即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缩进车厢的木板中,好与对方拉开距离。 贺沉绛眼中的暗色浮沉,如同月夜下潮波涌动的黑海。 如今回过神来,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刚才他分明只想逗她一下,怎么就...... 贺沉绛沉默了。 舌尖上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痛,这点小伤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却以一种难以忽略的方式,提示着方才发生过的一切。 他竟然被美色所惑,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竟还觉得方才的感觉不错。 这个认知令贺沉绛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只觉刚才有一瞬间他是在刀尖上舔蜜,疯狂的、偏执的,仿佛要沉沦在那让人窒息又迷醉的刺激感中。 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使得贺沉绛眉心狂跳。 不妙啊,他似乎过界了,以后绝不能再这般...... 遂,贺沉绛一言不发的起身,坐在对方的软椅上。 马车内有两张长椅,一张朝正,另一张与正位的相对。 坐在正向的长椅上,无论是视觉、亦或者舒适度都是最佳的。 如今贺沉绛放弃了正向的长椅,坐到对面去,主动与颜茵相隔一张小茶台。 阖眼,闭目养神。 贺沉绛的这个举动,无疑让颜茵松了一口气,有种如获新生的逃脱感。 目光飘到对面男人身上,颜茵小心翼翼的打量,原本换位后便阖眼养神的男人猛地睁开眼,一双古井似的眼眸里,多了几缕不易察觉的红丝。 颜茵被他惊到,连忙移开眼。 贺沉绛恶狼似的盯了颜茵片刻,漆黑的眼瞳像是化作了两湾森森的黑潭,竟有几分凶神恶煞的贪婪。 片刻后,男人颈脖侧的青筋跳动两下,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挪开眼。 车帘子垂下,隔绝了车窗外逐渐苏醒的喧闹。 马儿一跑就是一个上午加下午,待夜色降临,贺沉绛这一队人恰好行到了一驿站处。 为了赶时间,他们走的并非官道,中途难免颠簸多了些,等终于抵达驿站,颜茵感觉人都快散了。 蔫哒哒,面如菜色。 珍珠从小干活,身体素质较好些,倒还好,只不过与刚出发时不能比。 反观贺沉绛一行,每一个都面色如常,气息均匀得很。若是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他们只在马车上待了一刻钟不到。 这驿站的房间只有天号与人号两种。 天号房价格昂贵些,除去桌椅等设施较为奢华以外,房中还配备免费的茶水与热水服务,屋内窗台视野也更开阔。 人号房价格亲民,这条件当然没那么好了。 今儿不巧,人号房已满。 贺沉绛不差那么点钱,财大气粗的将全部人都安排在天号间。 珍珠的房间挨着颜茵,而颜茵的另一侧则是贺沉绛的屋。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颜茵进房就坐在美人靠上,跟要化在上头似的,她动也不想动了。 珍珠下楼去了,让楼下的伙计给颜茵抬一桶热水上来。 * 旁边的天号间内。 岳山比弟弟稳重,方才特地去厨房绕了一圈,“爷,这个驿站不太寻常。” 本只是例行查看,却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蹊跷。 厨房角落有个研磨台,研磨台里空空如也,他沾了点研磨台壁上的粉末,认出是迷药一类。 除了研磨台之外,他还在厨房里发现了暗室。不过不清楚暗室里的情况,岳山并没有贸然进入。 他将自己发现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贺沉绛面无表情,并不惊讶,“确实不寻常,掌柜的手有厚茧。” 倘若只有这一样,倒不能定论什么,但这掌柜的腰间似乎别了刀。 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有衣裳的遮挡,贺沉绛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结合以上种种,他们多半是住了黑店。 贺沉绛:“安排 分卷阅读54 人今晚守夜。” 岳山应声。 虽说这驿站有点问题,但两人都不大担心。 除了珍珠与颜茵两个女子,他们这一行算上暗处的足有三十多人,且每一个都是武艺高强,没什么好担忧的。 驿站有问题,这消息很快传了下去。 介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哪怕与颜茵仅相隔一墙,贺沉绛也没有过去一趟。 负责传话的是柴阳,他来敲门时被里面的珍珠告知颜茵正在沐浴,不方便开门。 柴阳本就不会进屋,他只想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如今见珍珠来,便在门口处三言两语的将消息递了过去,又交代不可用驿站提供的食物与水。 珍珠大惊。 不过转而又听柴阳声音平稳,不见半点慌张,显然已有对策。 珍珠稍定。 等颜茵沐浴完,珍珠连忙将情况告知。 颜茵脸色都白了,“黑店呀......” 她上次住了黑驿站,一觉醒来被人掳到马车上,后来便到了飞燕楼。 珍珠安慰,“夫人不必忧心,主子爷既然知晓这里有问题,肯定不会让对方得逞的。” 颜茵沉思片刻,最后抓住珍珠的手,“你今晚在这里睡好不好?” 小姑娘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最甜糯的软糕,听得人心都快化了。 珍珠被哄得点头。 颜茵眉开眼笑。 晚间小二送来膳食,但两人都没有用,而是吃了柴阳送过来的干粮。 干粮当然没有热汤热饭来的好,但如今也没得挑了。 想到今夜可能会发生变故,颜茵尽量多吃些,把小肚子塞得满满的。 这一夜到底是没能平静的过去,在寅时刚开始时,变故到底是发生了。 25. 第25根铁柱 她是他的难以割舍 变故在半夜时发生,在天幕上弥漫着化不开的墨色时,颜茵被一阵急剧的敲门声吵醒。 预感今夜会出现特殊情况,无论是颜茵亦或者珍珠都没有睡熟,故而敲门声一起,两人便醒了。 敲门声接连响了三声以后,声音骤止。 珍珠立马爬起来,“夫人,夫人!快醒醒。” 房内的主仆两人今夜是和衣而睡的,如今醒来不必花多余的功夫去更衣。 颜茵也醒了,她自小耳力过人,在敲门声停歇后,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颜茵呼吸一紧,“外面有人在打架......” “啪哒。” 房门处传来一声清响,栓门的木条直接被从外面伸进来的短刀砍断。 下个瞬息,屋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对方破门而入,这可把颜茵与珍珠吓了一大跳。 房中点着不甚明亮的两盏小灯,透过窗前的罗帐纱,颜茵能看见有诡谲的暗影从远及近的来。 “夫人。”是柴阳的声音。 这个认知让颜茵心头一松,连忙下榻去穿鞋。 这时柴阳已走到屏风前,“夫人,我们遇到了点麻烦,得立刻转移。” 颜茵拉着珍珠的手急忙往外走,“那就赶......” 后面的话在瞧见对方手中染血的短刀时戛然而止。 柴阳绝不可能去宰家禽,所以那刀上的血只可能是...... 珍珠看到那刀上的血,也几乎是惊得魂都几乎飞了。 柴阳察觉到两人脸色苍白,很快明白过来,他随意在桌上拿了条抹布,就跟擦灰尘似的,神色不变的将刀上的血擦干净。 “夫人,请跟我来。”黑脸家丁沉声说。 颜茵握紧了珍珠的手,想要从中汲取一些力量,“你、你带路吧。” 柴阳领着两人出去。 他们住的是三楼,三楼建成环状,想要下楼去有两条楼梯可走。 柴阳似乎早有决断,领着两人出门就往左走。 行到在楼梯口时,颜茵看见了贺沉绛。 他褪下象牙白袍,已换上了一身黑色玄衣,身形伟岸的男 分卷阅读55 人站在灯火明灭的交界处,长袍森然,气场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绝世兵刃。 听见声音,贺沉绛转头过来。 微光落在他俊美的五官上,狭长的眼眸擒着暗芒与厉色,只稍一眼就将颜茵钉在原地。 “柴阳,先将她们带......” 这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响起。 贺沉绛眉眼一凛,长袖甩起,一抹寒光被挡下,噌的一声没入楼梯的木质扶手中。 也是这时,颜茵才瞧见贺沉绛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而方才他挡下的是一支从暗处射来的短镖。 那支短镖有小半个手掌长,菱锥形设计,不知晓是否错觉,颜茵竟看见短镖未没入扶手的部分,闪烁出一抹别有深意的幽蓝。 “哗啦啦——” 有数道鬼魅般的身影破顶而入,对方皆是一袭黑衣,且以黑布蒙面,手中或拿着长刀,亦或是小型的弓039;弩。 这一批黑衣人来了后,解决完二楼楼梯口黑衣人的岳氏兄弟连忙赶来。 贺沉绛沉声说:“带她们先退回房中。” 柴阳不敢耽搁,迅速带着颜茵与珍珠退回到屋内。 眼角余光瞥见屋门关上后,贺沉绛才将全部精力放在面前这批黑衣人身上。 驿站有问题,这是入住不久后便知道的,他也存了应对之策。 然而他却算漏了一件事,今夜行动的,除了驿站里那些心怀不轨的商家,竟还有自京城来的人。 除去已夭折的皇子皇女们,明面上,今上还有三女二子。 大公主与二公主已出嫁,九公主不过髫年,尚养在母妃膝下。 三皇子谢高阳虽不是嫡子,但却是圣宇帝的第一个儿子,占了长子的位置,亦是最有权势的皇子。 六皇子谢安康身体羸弱,自小药汤不离身,他博古通今,但介于身体不硬朗,比起朝政之事,反而对山水字画更有兴趣。 先前贺沉绛便收到三皇子察觉到他皇子身份的消息,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摸到扬州来了。 太快了,就好像......有人给谢高阳通风报信一般。 但此次他下扬州实属绝密,鲜少人知晓。退一步来说,就算谢高阳知晓他离了京,也不应该知道他身在扬州才是。 莫不是,他这边出了叛徒? 还是说,是李福寿与钱有财那群商贾知晓自己算计了他们,也知道守备军是他调去抓人的,所以才买凶想要除他而后快? 一个个猜测在脑中掠过,只一个瞬间,贺沉绛心里思绪万千。 岳氏兄弟与一众暗卫奋力抗战,费了好一番功夫,砍杀了五十多名黑衣人,有几人趁着夜色从窗外逃走。 岳山手中刀一甩,将刀上的血甩到地板上,“爷,此处不能再待了,难保他们还有后手,我们得赶紧离开!” 刚才有几人趁不注意溜走了,虽说已有人去拦截,但能不能追上,这还是未知之数。 贺沉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当下点头同意,同时吩咐几人去处理这驿站的掌柜。 既然做的是黑生意,那干脆顺带收拾了。 颜茵听见房外打斗声持续了约莫一刻钟,一刻钟后,房门打开。 一袭黑袍的贺沉绛出现在眼前,男人的衣服是黑的,看不出端倪,但颜茵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颜茵目光一缩。 贺沉绛看着她,“下楼去,我们得离开这里。” 一行人匆忙下楼。 马匹被安置在驿站的马厩里,车厢则统一放在另一处。 黑衣人目标明确,并没有屠杀马匹又或者毁坏车厢,而想着劫财的驿站就更不会了。 马厩里还有其他的马,岳河毫不犹豫的将之牵出来,在他欲要翻身上马时,动作微不可见的一僵。 此时岳河顾不得上马了,连忙撕开自己左手的袖子,只见他的左臂上有一道三寸长的血痕。 岳河惊疑不定,“爷,他们的短镖上应该涂了药,我感觉我在脱力......” 但很奇怪,伤口周边的皮肤正常,流出的血也无异。 唯一的解释大概是 分卷阅读56 这药只会让人脱力一段时间,而不具有毒性。若是毒说不准还好些,直接将毒血逼出来,再服用解毒丸便完事。 岳河飞快回忆,据他所知,突厥那边好似生有一种特殊且稀少植物,确实能麻痹人的肢体一段时间。 贺沉绛眸光快速一扫,“方才还有谁见了血的,哪怕是少许也算!” 陆续有人迅速出列。 这数量居然占了他们这一行的三分二。即是说,他们这一行的战斗力将大幅度往下滑。 事到如今,贺沉绛哪里还猜不到不久后会有第二波追杀。 对方既然能知晓他在扬州,说不准也清楚他要去横县。 贺沉绛当机立断,“我们分开走!” 那些逐渐脱力的暗卫已无力本职工作,非但如此,反而会因为人多而暴露行踪,那倒不如分开走。 岳氏兄弟一惊,但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随即贺沉绛迅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点到名字的跟着我,其他人绕路去松山县。” “是!” “是!” 当被栓着细腰、抱上高头大马时,颜茵是懵的,长袍猎猎作响的声音拂过,下一刻,她的后背贴上一具结实的胸膛。 不仅颜茵,其他人也相当震惊。 爷这是要带着她? 可如今是赶路啊,且身边暗卫少了如此多,怎好再带个女人。 不仅暗卫们这般想,颜茵自己也觉得她不应该跟着贺沉绛。 贺沉绛却二话不说,直接执起马鞭一挥。 男人眸光沉沉。 明知道她是累赘,会拖慢他的速度,却依旧......难以割舍。 26. 第26根铁柱 颜茵的身份(红包雨)…… 有微风拂来, 天上的乌云转移,盖住了那轮弯月,荒野之下的光芒再暗一个度。 打了马蹄铁的马儿踏过小乡道, 带起尘土翻飞。 颜茵坐在贺沉绛身前,被男人伸过的一条结实的手臂紧紧揽着腰身。 纵然知道摔不下去, 但颜茵依旧慌极了,她从未在如此黑的天幕下,骑过这般快的马。 周围的草木在马儿奔驰而过时,被风拉得咧咧作响, 那声响仿佛连成了一曲骇人奏歌, 听得她头皮发麻。 颜茵紧紧抓住马鞍上的圆环,如今她已顾不得去思考为何贺沉绛要带上她, 不是不想去想,而是大腿被马鞍磨得生疼, 硬生生分走了她的注意力。 如今是夏末,已走到夏末的尾巴, 即将入秋了。夏末的夜带着寒意, 更别说如今是寅时,正是天最冷的时候。 坐在前面吹了一会儿风, 颜茵便受不住的打了个小喷嚏。 女孩儿紧张的腾出一只手揉揉鼻子, 把那玉白的小鼻头揉的红彤彤后, 又迅速将手收回, 紧张地抓住马鞍上的圆环。 “自己抓紧。”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那道声音被风拉扯着, 失了三分真实,颜茵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下一刻,颜茵感觉腰上的手臂松开了。 虽说她抗拒与贺沉绛亲热, 但在马儿跑得如此之快、且身后还跟着其他人的情况下,倘若一个不慎跌下马,肯定会被后面的马儿踩成肉饼。 颜茵吓得小脸煞白,手上的力道愈分大。 衣袍被风扬起的声音骤然增大,在颜茵看来,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过了几瞬间,一件玄色的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男人的马术无疑是高超的,在控马的同时,腾出一只手稍稍给颜茵整理了一下衣服。 浅淡的沉香扑鼻而来,沉稳的、安定的,似乎能将这夜间凛寒的风全数挡在外。 衣袍还沾染着男人的体温,颜茵本就觉得冷,如今暖意来袭,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好把自己藏进那件宽大的男式外袍中。 贺沉绛低眸,恰好将她的小动作收于眼底,狭长的眸中有笑意划过。 岳氏兄弟一左一右的,跟在贺沉绛的两侧,虽不是并肩同行,但也不至于看不清楚方才的举动。 弟弟岳河没有哥哥来得沉稳,当下惊 分卷阅读57 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脸上表情更是一变再变。 也亏得如今是摸黑赶夜路、且情况紧急,没人注意他的失态。 大侧大腿的皮肉火辣辣的疼,在腰间那条结实的手臂重新绕回后,实在有些熬不住的颜茵松开一只抓着马鞍的手,小手探入怀中,在怀里摸索片刻后,寻出一条锦巾。 锦巾用料极好,软绵绵的,颜茵只腾出一只手,加之如今又在马上,折起锦巾来慢吞吞的。 花了好些时间,她才把锦巾折了几层,垫在自己的右腿内侧上。 多了一样缓冲果然不一样,虽做不到完全将不适感消除,但比刚刚好多了。 女儿家最不缺的便是各种手帕,绣花的没绣花的、素色的艳色的。 颜茵人在屋檐下,对此没追求,但架不住珍珠一心想要把颜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于是在她袖袋里塞了不少帕子。 料理完右腿后,颜茵如法炮制,在怀里又摸出另一条锦巾,慢吞吞的将之垫在左边大腿内侧。 颜茵不知道自己在马上待了多久,只知晓她控制不住的小睡了一觉后,等再睁眼,苍穹上的墨色褪了一大半,东方亮起一线鱼肚白。 颜茵认路能力很一般,但瞧着不远处坐落的城镇,也明白可能到了。 贺沉绛一行直接入城,入城后,除了柴阳之外,其他人逐渐与贺沉绛拉开距离。不清楚的,还以为这是两队人马。 颜茵察觉有异,正想扭头看,却被贺沉绛不轻不重的勒了一下腰,“别去看,记住,以后遇见了也全当不认识。” 颜茵小小的嗯了一声。 他们目标明确,入城后直奔城中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大门两侧放着高大的石狮子,围墙上的转角处雕着喻意着年年有余的石头小锦鲤。 无疑,这是一户大户人家。 他们是走的侧门,而让颜茵意外,侧门居然已有人在此候着,门口大开,两人直接驱马而入。 “吁!” “吁!” 两人勒停了马匹,马是好马,哪怕接连不断地跑了几个时辰,都不见疲色。 贺沉绛翻身下马,然后将马上的颜茵抱下来,而在把人抱离马鞍的那一刻,他瞧见有素色的锦巾落下来。 且这一落,还掉了俩。 贺沉绛眉梢微扬,“你倒不是很笨。” 颜茵嘟囔,“那当然......” 贺沉绛鼻间哼出一声笑,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就这话题展开一次深入的讨论。 骑了这么久的马,颜茵整个都软了,加之腿疼,根本站不住,踩在地上脚软绵绵的,吃不住力。 贺沉绛干脆揽着人。 先前迎他们进来的家丁,在接到人后迅速钻进长廊,去通知家里主人。 也不知晓家中主人是早就候着,还是算着时间来,方才才离开,家丁很快回来了。 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见贺沉绛便相当激动,他几步上前,正想行礼,却贺沉绛被一个隐晦的手势止住。 主人家稍怔,反应过来后,迅速压下脸上的异样神色,挥退家丁。 贺沉绛开口,“唤两个丫鬟过来,带她去厢房里。” 而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颜茵。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起码在颜茵看来,贺沉绛是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女孩儿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又瞧中年男人俯首帖耳,态度恭敬,不由更疑惑了。 颜茵最初只以为贺沉绛是一个腰财万贯的商贾,但经历过昨晚的种种,又见主人家的态度,她隐约觉得那人身份不简单。 但再多的,她就猜不出来了。 丫鬟很快被唤过来,累得几乎要化了的颜茵,在她们的搀扶下被带走。 颜茵离开了,后面发生的事她不知晓,她只知道她在厢房里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后,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面目慈祥的嬷嬷走进来,“哎呦,我的大小姐啊,您终于回来了!真是菩萨保佑,大小姐您吉人自有天相。” 她刚说完,抬眸看到颜茵时,眼中有惊艳化开,“听说夫人的早逝的母亲是出名的美人,大小姐真真生得国 分卷阅读58 色天香,放眼整个松山县,也找不出一个比大小姐您更好看的了!” 颜茵懵了,惊讶得这会儿连大腿两侧的痛都被抛在脑后。 什、什么大小姐? 女孩儿的狐狸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与迷茫。 而这一幕赵嬷嬷看来,则是激动到难以言表。 也难怪,大小姐都走丢那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回到家,能不激动么! 赵嬷嬷伸手比了个矮矮的高度,“十五年前大小姐才那么丁大高。这一转眼十五年过去,大小姐您都长大了。” 颜茵越听越糊涂。 她今年十六,而这位嬷嬷口中的“大小姐”是十五年前走丢的,对方比划的那个高度,怎瞧着都像三岁孩童。 这位嬷嬷认错人了吧。颜茵如此想。 但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颜茵只听赵嬷嬷眼泪一抹,然后欣喜地说:“刚刚我见着大姑爷了,他真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与大小姐您真真是般配啊!” “大姑爷......”颜茵惊得小嘴微张。 赵嬷嬷只当她不熟悉这个称呼,含笑着点头了,“可不就是大姑爷么,也是多亏大姑爷早些年见过你外祖母,认出她与您极为相似,不然老奴都不知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大小姐!” 颜茵听到这里,隐约猜到可能是贺沉绛给她弄了个身份。 她成为这户人家的往昔走丢的长女,而他的身份则是......她的丈夫。 比起先前是从花楼里买回来的“妾”,现在成了正妻。 颜茵一言难尽。 瞧见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儿蹙起远山黛眉,赵嬷嬷心都要化了。 赵嬷嬷忽然一拍脑袋,“哎呦,瞧我这老糊涂的,都忘了大小姐您走丢的时候才三岁,可能还记不得事,老奴给您好好说说这府中的事。” 对方自个都找好借口了,颜茵迟疑了片刻,顺着点点头。 赵嬷嬷娓娓道来。 颜茵静静地听着,然后自个理了理。 这位赵嬷嬷是府中主子爷亲弟弟的原配夫人的奶嬷嬷。 即是如今当家的是“她大伯”。 “她母亲”因为难以接受“她”走丢的事实,一年后撒手人寰,故去后没多久,“她父亲”便将育有二子一女的侧室扶正当续弦。 而在几年前,“她父亲”染了急病,两脚一蹬也去了。 这是二房的情况。 掌家的大房情况要简单很多。 “她大伯”早年离家去游历,前些年回来后娶了一房美娇妻,育有二子,并无女儿。 “我可怜的大小姐啊!”赵嬷嬷说完又开始抹泪了。 她是跟着夫人一同来到江府中的,在大小姐出生不久后配给了江府厨房的李庖丁,若非如此,她早就被遣回夫人的母家去了。 毕竟,续弦那位夫人还是侧室时,便与夫人不对付。 颜茵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我知道了。” 瞧着她这乖巧的模样,赵嬷嬷心里更软,“今日是大喜日子,大爷今儿会开个盛大的晚宴,庆祝大小姐您归家。” 颜茵欲言又止。 她觉得盛大宴席什么的,还是莫要举办了吧。 她的身份是伪造的,伪造身份不就是为了隐藏么,这般大张旗鼓的高调行事,怕是不合适。 赵嬷嬷稍冷静下来后,注意到颜茵的神色有异,遂问,“大小姐可有哪儿不适?” 颜茵摇摇头。 赵嬷嬷狐疑,她不是很相信,明明大小姐方才是有话要说的。 颜茵见状,干脆小声说:“腿有些疼......” 赵嬷嬷一听,顿时紧张了,“具体哪儿疼?怎么就疼上了吗?” 莫不是这些年大小姐在外,落下了什么伤病不成?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很多人贩子都不是人,对孩子非打即骂,凶得很。 “骑了马,腿这里疼。”颜茵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大腿两侧,算是指给赵嬷嬷看了。 赵嬷嬷闻言,就下一句“您在这里等等,嬷嬷去给你拿药”,便风一样的离开了。 房门关上,屋内恢复了寂静,有些 分卷阅读59 焦虑的绞了绞手帕。 贺沉绛安排这事之前,压根没给她通过气,颜茵现在紧张又迷茫。 她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哪儿出错了,导致被发卖出门,又或者乱棍打死。 “咯嗞。”房门再次打开。 颜茵心里惊讶于赵嬷嬷回来的速度如此之快,一抬眸,却见入屋的是贺沉绛。 宽肩窄腰的男人身形极高,挺拔如峰,白袍清冽如月。他面色从容,步伐稳健极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颜茵愣愣的看着他。 贺沉绛走到少女跟前,却也不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而是居高临下、用戏谑的目光轻轻夹了她一下,“莫不是在马上颠簸傻了?” 颜茵骤然回神,挪开眼也不去看他,“整天说别人傻的人最傻。” 这话说的小小声的,还有些软糯的含糊,倘若不是贺沉绛习武,都听不清楚她嘟囔什么。 男人嘴角微勾,换了个话题,“有嬷嬷来找过你,想来你应该知晓你如今的身份了。” 颜茵将目光挪回去,眼睫颤得厉害,“骗别人不好......” 据那位嬷嬷所言,这家的大小姐在三岁时走丢,对方可是惦记了十几年。 如若她知道她所以为的大小姐,其实是冒充的,那该有多失望。 贺沉绛眸光微动,“江家的大小姐江岁岁,她在十二岁时便去了,只是鲜少人知。从今天往后的一小段时日里,你便暂时是江岁岁。说来也巧,你说你叫岁岁,江岁岁名字与你差不多。” 颜茵错愕,震惊中又有点迷茫。 还能这样吗? 贺沉绛则说:“只要人活着,总会存些期望。历时只便说你跟我回了夫家,她就不会起疑。” 颜茵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对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这样啊......” 女孩儿的声音软乎乎的,像被风拂动的棉花球,听着让人想上手捏一捏她的脸颊,看是不是如同声音一般软。 贺沉绛上手了。 男人的指尖带着厚茧,触上女孩儿脸上的细嫩肌肤,而后轻轻捏了一下。 手感好极了。 颜茵被他捏懵了,正要伸手将他的手挥开,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紧接着,传来了赵嬷嬷的声音,“大小姐,老奴将药拿回来了!!” 刚才贺沉绛进来时,只是将门虚掩着,并没有彻底关上。 如今门被一敲,自动往里打开,于是赵嬷嬷便看见贺沉绛站在颜茵面前,抬着手,触上少女的脸。 “哎呦,大姑爷在这儿呢!”赵嬷嬷的脸笑成一朵菊花。 贺沉绛不在这里,颜茵都不习惯听人喊他大姑爷,更别说当事人如今在这儿。 但赵嬷嬷喊的那是自然无比,先是用她毕生所学的词汇赞美了贺沉绛一番,说他与颜茵如何般配,再是话音一转,“大姑爷,大小姐骑不惯马,皮细肉嫩的,不慎伤了腿。要不您看您给她上一下药?” 按理说,上药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主子亲自动手。 但赵嬷嬷觉得,既然大姑爷肯不辞劳苦地将大小姐送回江家来,肯定是极为在乎大小姐的。 夫妻俩的感情真好呢,肯定也很乐意帮大小姐上药。 贺沉绛:“行。” 并不出赵嬷嬷预料,大姑爷应了下来。 于是在颜茵一脸震惊之中,笑成菊花脸的赵嬷嬷把药塞贺沉绛手里后,乐颠颠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将门带上。 不再是先前那般虚掩着门,而是直接合上。 颜茵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家的人都这么......” 想了老半天,她也没能想出一个适合的词语来。 说热情么,好像又不是。说殷勤么,又少了点那意思。 贺沉绛很自然的拧开药膏,“你如今是走丢多年、才归家的大小姐。刚回到家,对一切都不熟悉,她大抵是怕你不自在。到那边的榻上去。” 最后一句转折太快,颜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帮自己上药。 颜茵连忙拒绝,“不用你,我自己来就成。” 贺沉绛似笑非笑,“这里的药只能算是一般般,刚涂上时会有刺痛感,以你这爱 分卷阅读60 哭的娇气性子,肯定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得磨蹭许久。” 怜香惜玉什么的,他才不会,所以让他来。 颜茵被他说得小脸蛋通红,又气又恼,“我才没那么娇气。” 贺沉绛不打算与她争论,“待会有个午宴,你得见见江家的其他人,没多余的时间给你磨蹭。” 话毕,男人率先转身,朝屋内的长榻走去。 颜茵一听说要见江家的其他人,顿时紧张了,不由从椅子上起身,慢吞吞的也跟着过去。 贺沉绛站床榻边,“裙子脱了。” 很平淡的四个字,却让颜茵红的眼眶。 她觉得这太羞耻了,哦,他要成为猪肉摊子上的肉,供人挑挑练练。 眼眶一红,女孩儿那张秾丽姝艳的面容魅气更盛,她仿佛成了从话本里走出的狐妖精怪,好去寻那负了她的书生哭诉。 贺沉绛一滞,声音不由放柔了些,“药都还没涂,你哭什么?” “不要你涂......”小姑娘委委屈屈的说。 贺沉绛又好气又好笑,“那让你自己来磨蹭?” 颜茵抬起那含泪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我不磨蹭的。” 贺沉绛瞧那双狐狸眼随时都要掉金豆豆的架势,沉默了一瞬,“你自己来,我在旁边看着。” 这可比对方亲自上手好多了,于是颜茵想了想,觉得还可以接受。 上榻。 这张床榻应该不是闲置的,能看见床边的两侧有雕花铜钩,铜钩系着纱帘。 颜茵把两侧的纱帘都放下,这纱帘又不是黑布,哪里遮得严实。 上榻以后,颜茵转了过去,背对着贺沉绛,然后把薄被拉到腰后的位置垒起来。 贺沉绛眉心狂跳。 这是做什么?防贼么?? 有些话已经到喉间了,但想起刚才女孩儿红了的眼眶,贺沉绛又将话给咽回去。 算了,由她去吧,莫要浪费时间了。 背对着贺沉绛,颜茵将裙带散开,幸好她今日穿的是马面裙,如今解起来倒是方便。 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红彤彤的,颜茵拿了药,先用指尖沾了少许,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抹。 “嘶......” 颜茵抽了一口凉气。 这药确实一般般,最初抹上去时,本来火辣辣的痛处更难受,而待熬过几息后,痛意才消退。 颜茵以为自己将纱帘放下了,将薄被垒在腰后位置,又背对着贺沉绛,对方肯定瞧不见。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贺沉绛非常高。 身形高大的男人往榻边一杵,跟座山峰似的,加之那榻本就算不得高,且颜茵解裙带的时候,不经意挪动了些,成了她并不是正背着贺沉绛。 于是当下,贺沉绛的目光毫无压力的跃了过去。 那薄薄一层的纱帘,只让榻上的情景模糊了少许,那榻上的美景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因这若有似无的朦胧下,变得愈发的香|艳。 玉腿肌理线条流畅,皮肉雪白,似贵夫人饮用的奶脂,也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贺沉绛眸光微暗。 忽而,他听见女孩儿微微抽了一口气,而随着那抽气声响,能听见那片雪白如同波涛般微微晃动,也似雨打枝头的白梨花瓣,漂亮又脆弱,端是迷人眼。 看不见榻上人的面容,但贺沉绛能想象得到,她大抵是一边哭一边在上药。 眼眶疼得红彤彤的,有泪水在里面打转,欲落不落。 喉结微动,贺沉绛沉声问,“哭了?” “才没有。”那边立马回答,只是这声音比平时听着多了一分水意,愈发软糯了。 贺沉绛眸色幽深,目光一瞬不瞬,“你若自个下不去手,便让我来。” 颜茵嘟囔,“我也可以心狠手辣......” 贺沉绛听到了,而且还听得清清楚楚。 也? 心狠手辣? 她的意思是他心狠手辣?敢情这就是她对他的印象? 贺沉绛莫名不悦,“我哪里心 分卷阅读61 狠手辣?” 这时,颜茵却将手里的药膏一放,开始系裙子,“我涂好啦!” 煎熬终于结束,颜茵甭提多开心了。 “我看看。”贺沉绛抬手将一面的纱帘掀起来。 颜茵惊呼一声,手上动作迅速加快,但一慌就容易出错,刚刚打好的绳结,不慎散开了,又得重新系。 “你出去!!”颜茵眼角余光瞥见衣袍一角,当下别提多着急了。 贺沉绛看她手忙脚乱,不由怀疑,“就你这毫无章法的,真能行?” 颜茵抿着唇不说话,继续系裙带,从侧边看去,贺沉绛能看见女孩儿浓长的眼睫,以及眼睫墨黑,上面挂着晶莹的泪。 贺沉绛不说话了。 顿了顿后,男人轻轻的将纱帘放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后的两步。 等颜茵整理好裙子,转过身来见贺沉绛站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疑惑蹙眉。 方才她明明瞧见了衣角了,难道是她看错了? 又见男人脸上如常,全然没有心虚,颜茵心里的疑惑更深。 “大小姐,大姑爷,准备开宴了。”外面传来了赵嬷嬷的声音。 听到这,颜茵将方才的疑惑抛到脑后,连忙从榻上下来。 27. 第27根铁柱 重生的人 江府今日寻回了十五年前走丢的大小姐, 当真是大喜事一件。 如此大喜事,本应该大办的,但听闻大小姐是个朴素的性子, 不喜铺张浪费。 遂江府实际掌家人、亦是江岁岁的大伯江和畅,决定一大家子一同吃个午膳。 和和气气的, 开开心心的就好,至于宴请四方的盛大宴席,那就不办了。 颜茵与贺沉绛结伴来到大厅堂。 大厅堂里的人不多,哪怕加上颜茵与贺沉绛, 主子数量也不超过十个。 江老夫人前些年患了怪疾, 认不得人了,平日起居都在自己院中由丫鬟婆子服侍着, 此次没来。 为首的,是早晨时颜茵见过的中年男人, 也就是如今她名义上的大伯,江和畅。 江和畅旁边坐着他的妻室, 罗氏。罗氏今日的装扮很素雅, 她面带笑容,看着像是好相处的。 罗氏育有二子, 只不过这两位长房少爷都求学去了, 如今没在府中。 罗氏衣着浅淡, 但大厅堂里有一人与她截然相反,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 鹅蛋脸,眉眼细长,眼角微挑,有几分高傲的味道。 颜茵看看她, 想明白了。 这位大概就是赵嬷嬷口中,那位从侧室升上来的续弦张氏。 原配夫人与续弦原本就不对付,也难怪对方这幅表情。 张氏育有两子一女,其中长子去了求学还未归,站在她身侧的是次子江鸿鹄。 江鸿鹄这个名字可知父母对他的期盼,定是想他成为有作为的人。 然而实际却相反,江鸿鹄无论是文章诗画,亦或武术刀艺都天赋奇差,倒是把吃喝嫖赌玩得那是一个精通。 颜茵见过贺沉绛穿紫袍,但也是如今她才发觉,有的人穿紫袍会显得风流贵气,而有的人只会沉闷与猥琐。 颜茵不喜欢这个年轻男人看自己的目光,粘稠湿漉滑的,像藏着蛇的山洞。 江和畅见两人来了,扭头对张氏说:“前些天听雪那丫头不慎落了水,还起了高热,倘若她身子不便,改日让她再见岁岁也无妨。” 而后便是贺沉绛这方的介绍,他化名季子安,河东人士,官僚世家。 张氏从震惊中回神。 她没想到儿时那只露少许姝色的丫头,女大十八变,长大后居然生得这般的美丽,说是仙人之姿也不为过。 而且她旁边的夫婿也相貌堂堂,气质也好,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张氏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跟元氏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江岁岁走丢了,元氏病逝,她才上了正室的位置。 本以为熬出头了,这辈子舒坦了,结果没几年二爷却去了,而现在走丢的江岁岁还带着夫君 分卷阅读62 回来。 从两人的衣着与仪态,这些年过得绝不会差。 张氏心口梗了一股郁气。如今听江和畅说不用听雪丫头来,觉得也挺好的,女儿大病初愈,省得刺激她。 就当张氏要点头时,人口却传来一阵略为仓促的脚步声。 “抱歉,我来迟了,今日姐姐回归的大喜日子,听雪绝不能缺席。大伯,能加我一个位置不?”江听雪迈着小碎花步,快步而来。 少女的声音欢快,在江和畅听来,可比往日活泼太多了。 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个小侄女是个挺腼腆的性子。 江和畅眼里划过些许诧异。 颜茵与贺沉绛刚进来,此时两人还背对着门口,看不见江听雪。 江和畅露出笑容,“听雪丫头,这是你姐姐岁岁以及姐夫,他们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河东。” “江岁岁”已出嫁,且夫妻恩爱,没有理由常住在江府。 颜茵转过头去。 “岁岁姐......是你??”江听雪满目错愕。 贺沉绛闻声也转身。 而瞧见贺沉绛时,江听雪瞳仁收紧后又微微放大,震惊极了。 贺沉绛没有错过她的神情,当下眸光一凝。 江和畅与他说,整个江府的人除了他以外,并没有离开过以松山县为圆心的百里。 哪怕家中男丁去求学,去的也仅仅是附近的徐州。 但如今很明显,他这一位小侄女江听雪展露的神情有异。 莫不成江和畅...... 贺沉绛隐晦的目光扫过江和畅,后者脊梁微弯,连忙开口说:“听雪丫头,怎瞧你这副模样,你是以前见过你岁岁姐姐?” 江听雪太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今日在家中居然能碰见她前世见过的两位贵人。 是的,前世。 她前世被那油嘴滑舌的书生蛊惑,怕极了他高中后被人榜下捉婿,遂抛下家人,又带了大量钱财,随他一同去京城,平日以他夫人自居。 没有三书六聘,没有长轿接婚,什么也没有。 后来那书生别说高中拿下状元,连个名次也没有。落榜让他的脾气变得十分暴戾,抢了她的金银不说,平日里还对她非打即骂。 她浑浑噩噩的在胡同巷里过着日子,某日终于决定离开那里。而离开京城并非易事,为此她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比如说考察地形。 先离开平日生活的胡同巷子,也就是在这时候,她在繁华的街道上遇见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车帘忽然被一只素白如玉雕的小手掀开。 一位穿着华丽,姿容极为出众的女子竟从车上径直跳下。 她太美丽了,矜贵又娇气,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多人都愣愣的瞧着她,包括江听雪自己。 美丽女子跳了车,所幸马车的前行速度并不快,毕竟那是闹市。 跳车的美丽女子摔了一下,但看模样也无大事。 下一瞬,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迅速从马车里出来。 紫金冠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衬得那张英俊面孔宛若天神临世,她以为书生已经够好看了,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却被比成了地上的烂泥。 男人不仅英俊,还相当温柔,他怜惜地将地上的美丽女子拉起来。但江听雪看见女子甩开了他的手,红着眼睛扭开头,不想看他一眼。 那一刻,江听雪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生出了一股难以忽视的妒忌。 书生对她差极了,把她打一顿是常有的事。而不远处的男人龙姿凤章,处事还温柔,她居然看不上。 倘若能把两个男人换一换,那该多好...... 那时候的江听雪就是这般想的,当然,她也只能想一想,因为高大男人抱着美丽女子上马车后,马车继续前行,他们离开了。 而此后,江听雪再也没有见过两人。 前些天高热醒来后,江听雪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随书生去京城前。 这一辈子,她绝不会再受书生蛊惑! 不过走丢了的江岁岁竟然回来了,这让江听雪意外,上一辈好像没发生过 分卷阅读63 这件事吧。 但这种疑惑,在看见江岁岁时全然被她抛到脑后。 她居然是江岁岁!! 而且大伯说,他是江岁岁的夫君,他们......这般早就成婚了啊。 听见大伯江和畅问她是否以前见过江岁岁,江听雪顿了顿,连忙摇头,“没有见过,只是我前些天看了一本仕女图,瞧见那上面有位女子与岁岁姐姐生得像,以为面前人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呢。” 这番说词有人是信的,比如江鸿鹄,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扇子,在如今这已经逐渐变凉的初秋,扇子摇啊摇,“岁岁妹妹确实漂亮极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以后妹妹有什么事用得着你鸿鹄哥哥,尽管开口,鸿鹄哥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给你办成了!” 张氏面容僵了一下,神色愈发不好看。 湿黏如与蛇的目光在身上扫过,颜茵浑身不自在。 贺沉绛状似不经意间的侧身一步,挡住了江鸿鹄的目光,“人都到齐,开宴吧。” 江和畅连忙附和,“对,该开宴了!” 江家如今在府内的主子,加上最后来的江听雪,满打满算也就七人,故而没有分桌。 挨个入座。 这座位也是有讲究的,虽说用的是大圆桌,但也有主位之说。 正面向门口的方向是主位,由身份最高的人入座,而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是末尾,一般给席中身份最低的人。 江和畅本来想把主位让给贺沉绛,但贺沉绛过去是过去了,却坐在主位的旁边。 江和畅左右手边分别是妻子罗氏与贺沉绛。 贺沉绛另一侧坐着颜茵。 张氏只是续弦,续弦的地位远不及原配,加之先前江和畅已吩咐罗氏与她通过气,说这位从河东来的侄女婿家境非凡,家中有人当高.官。 江和畅是掌家人,张氏不敢得罪,所以哪怕她是江岁岁名义上的母亲,也不得不坐在下手位置。 张氏挨着颜茵,他的另一侧是江鸿鹄,然后最后才是江听雪。 江听雪几乎是正对着贺沉绛,一抬眸便能看个清楚。 开宴后,她看见男人跟她大伯谈天说地时,还不忘给他旁边的少女夹一筷子菜。 女孩儿眉头微皱,似乎不喜欢,但最后还是吃掉了。 在江听雪看来,这对年轻的夫妻恩爱有加。他们如今还未走到后来的局面。 江听雪忽然开口,“姐夫是哪里人?” 贺沉绛对此早有说辞,“河东京水县。” “河东啊,河东距离京城挺近的,行一两日便能到达。”江听雪欣然接话。 面上挂着笑,江听雪心思转了又转。 当初她是在京城遇到他们的,而京城可比河东繁华多了,瞧那辆马车的架势,并不是出游。 所以说他们后来很可能迁到了京都。那可是天子脚下的皇城地呀,天上随便掉下一块砖来,砸死的都可能是当官的,又或者是官员的亲属。 江听雪眼中燃起一抹亮色。 贺沉绛眉心微动。 对方提起京城,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试探? 不怪贺沉绛多想,刚见面时对方神情有异,后来又提起京城二字。 江和畅连忙转移话题,罗氏在旁边附和,话题不动声色的转到了其他地方。 比如向颜茵再次介绍一番江家。 一顿丰盛的午膳,在相对平和的气氛结束了。 饭罢,江听雪看向颜茵,主动开口,“姐姐,我带你去花园走走消消食。” 对方盛情邀请,态度也十分好,摆明了是要增进姐妹之情。 颜茵想了想,点头了。 两人结伴往花园去,江鸿鹄也想跟着去,但被张氏叫住,“鸿鹄,你跟娘过来,娘有话要对你说。” 张氏本身就是从后院争斗里出来的,比一般人会察言观色,如今瞧自己儿子的模样,哪里不明白。 当下她又急又怒,连忙把人喊回来。 江鸿鹄见张氏表情罕见的冷硬,心知这事是没商量了,遂跟着她一同回了院子。 等将房里的丫头全都遣出去,屋门一关,江鸿鹄轻啧了声,“娘,你 分卷阅读64 这是做什么?倘若你没事的话,那我去后花园消消食。” 知子莫若母,张氏被他气的太阳穴发疼,“不许去!你平日在外面混便罢了,我不管你。但江岁岁是你妹妹,哪怕不是一母同胞,那也是你父亲的血脉!” 江鸿鹄难得脸色一正,“她不是。” 张氏一愣。 或许是儿子脸上太严肃,她怒火微消,“何出此言?” 江鸿鹄勾起嘴角,“我感觉不到与她的血脉牵连。” 张氏:“......” 感情这个逆子说了这般多,就只说了个屁。 还血脉牵连?这莫不是托词而已。 反正张氏是不相信的。 张氏:“娘不管,反正她在家的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安分分的,不准动她一根手指头!否则没银子花!” 张氏后来想明白了,江岁岁绝不可能一直住在江家,她迟早是要跟季子安回河东去的。 以江和畅对侄女婿的看中,这对小夫妻在家时,肯定会住得舒舒服服,她又何必去触江和畅的霉头。 江鸿鹄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张氏见他应得勉强,伸手拧他耳朵,“娘说的话,你记没记住?” 江鸿鹄疼得直抽气,“记住了......嘶,娘,我的亲娘,你别这么用力,我的耳朵要掉了!” * 江府后花园里。 说实话,江府的花园造得不错,小桥流水,花卉盆栽。但且不说颜茵自己家里的后花园便十分雅致大气,单是贺沉绛在扬州的那座私宅,花园布置得也远远胜于这里。 所以看到这面积并不算小的花园时,颜茵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叹。 江听雪一直在偷偷打量她,瞧见颜茵波澜不惊,心里有点酸涩。 就好像自己拿出了家中的宝贝,本以为对方会好一番夸赞,结果全然没有。 这般瞧着,她走丢后也过得好极了。 江听雪开始找话题,“姐姐,你是什么时候跟我姐夫成的婚?” 颜茵乱编,“今年的年初。” 江岁岁今年十八,年初时才十七岁,十七成婚也合理。 江听雪哇的惊呼了声,“年初啊,那岂不是几个月之前?姐夫对你真好,才成婚不久,便千里迢迢送你回来一趟。” 颜茵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这点她自己也知道,接不了话,她干脆也不多说,只是抿唇笑笑。 江听雪又问,“姐姐,你跟我姐夫是怎么认识的?” 这开放性的问题真的难倒颜茵了。 怎么认识? 在花楼认识...... “就、就在街上认识。”颜茵小声说。 听颜茵说“街上”,江听雪眸子微动,想起了前世那一幕。 也是在街上。 俊男美女,两人衣着光鲜,气质出众。哪怕站在闹市中,四周都是行人,他们也仿佛是会发光一样耀眼。 颜茵还没具体展开说,江听雪自己就脑补了一出才子佳人的偶遇了。 大概像话本里说的一样,她丢了手帕,被风吹走的手帕刚好到了他手里,于是两人意外认识了。 江听雪喃喃道:“真让人羡慕......” 颜茵满眼疑惑。 让人羡慕? 在街上认识的,就让人羡慕了? 注意到颜茵的疑惑,江听雪敛神,“姐姐,你在河东过的怎么样,我姐夫的家人好相处吗?” 这话才落下,颜茵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拐入花园。 男人身形极高,柔和的阳光落在他那身玄色长袍上,袖口的金线熠熠生辉,随着他的走动,袖中仿佛藏了一条金色游龙。 威武不凡,又英俊无匹。 这来的,正是贺沉绛。 看见贺沉绛来,女孩儿的狐狸眸子微亮,对江听雪说:“他来了,要不你问他吧。” 江听雪瞧见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欢喜,面上一顿。 如今两人蜜里调油,但只有她知晓,在往后的将来可没如今这般深的感情。 哪怕不是相看两相厌,起码江岁岁会对季子安心生厌恶。 分卷阅读65 那种认知让江听雪心情复杂,好像有些感慨,又好像有些道不明的......惊喜。 贺沉绛走近,“在聊什么?” 颜茵正要开口,旁边却先一步传来一道活泼的女音,“姐夫,刚刚我还在问姐姐,你家里有多少口人呢,他们与我姐姐相处得如何?” 江听雪的态度熟稔,仿佛“江岁岁”从未走丢过。 贺沉绛眸子微挑,“哦?她怎么说?” 江听雪用帕子捂嘴一笑,“姐姐还未来得及说,姐夫你就来了。” 颜茵看向贺沉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真的什么都没说,这种问题要不还是你自己来...... 心尖宛若有细小的绒羽扫过,贺沉绛只觉指尖忽然泛起几丝难以言说的痒,叫他想捏一捏眼前人那白生生的小脸蛋。 江听雪:“姐夫,要不你说说看。” 贺沉绛敛神,“跟你们家没什么不同,所有人都挺和气。” 江听雪若有所思。 这般说来,后来姐姐与姐夫情变,问题应该是出自两人间。 江听雪还想再问,贺沉绛忽然话音一转,“卿卿,你不是有午睡的习惯么,走吧,回去歇息。” 说着,很自然牵上颜茵的手,带着人往前走。 男人的手掌宽大又粗糙,与他本身矜贵气质截然相反。手掌灼热,热度顺着掌心与肌理,一路蔓延而上。 颜茵下意识抽了一下手,却被那修长的五指拢住,带着厚茧的手指缓缓刺入那嫩如青芽的指缝中。 十指相扣。 江听雪愣愣地看着,见他们要离开,下意识跟上。 拐过花园的弯月拱门不久,颜茵陡然被男人牢牢地箍住细腰,抵在墙上。 狐狸眸子骤然睁大,就在颜茵想伸手将人推开时,紧贴着她的男人压低了声说,“她跟来了。” 颜茵愣住。 江听雪跟来了? “那怎么......”颜茵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倾身而下,微热的气息洒在女孩儿的脸颊上,在颜茵难以置信中,脸颊处有一抹温热落下。 “啵~~” 他亲了她一口,离开时还弄出相当大的声响,简直孟浪至极。 颜茵面露薄粉,连耳朵尖都是红红的。 贺沉绛惬意地眯眼,片刻后才说,“她走了。” 颜茵红着脸把人推开些,扭头去看,而待她去瞧时,只能瞧见巴掌大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颜茵惊讶,“她真的跟来了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听雪的院子并不在这里,甚至在另一个相对的方向。 贺沉绛嗤笑,“难不成我还骗你?” 颜茵不说话了。 她沉默不回答,但贺沉绛却很奇异的懂了,“你自己说说,我什么时候欺瞒过你?” 颜茵心想,那可多了去了。 害怕这人揪着不放,颜茵干脆说:“我回去午睡了!” 说完就顶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蛋离开,全然不管贺沉绛。 贺沉绛太阳穴跳了跳。 她倒是活学活用,把借口用到他身上了。 28. 第28根铁柱 她也是预知未来的人?…… 自江听雪在大厅堂对着颜茵与贺沉绛, 用极为震惊的神情说出那句“是你?”的时候,江和畅就知道贺沉绛会来找他了。 虽说听雪丫头后来解释是在仕女图上,瞧见了模样与颜茵十分相似的图画, 但这解释也就用来骗骗一般人。 江和畅不信,贺沉绛更不信。 书房内。 “我可以向您保证, 听雪丫头自出生后,没有离开过松山县。” 江和畅对坐在宽椅上的贺沉绛郑重道,“不过......” 贺沉绛眉梢微扬,却也不开口, 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江和畅眉心拧起, 折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听雪丫头以前性子内敛, 远没有今日这般活泼。” 分卷阅读66 正因为害羞,所以在江和畅的认知里, 江听雪是较少出府,更别说离开松山县了。 贺沉绛眸光淡淡:“你说的以前, 是何时?” 江和畅:“就前段时间, 不过是五六日罢了。五六天前我在花园碰见听雪丫头,当时她还怯声喊我大伯, 之后听雪丫头意外落水。虽说是夏末, 但女儿家身子骨弱, 被池子里的凉水一泡, 到底是起了高热。” 江和畅不敢有任何隐瞒。 他前些年外出游学, 不慎遇到了贼寇,本以为要丧命于贼人的刀口之下,却幸运的被一支路过的、从京城而来的行商队伍所救。 后来他才知晓,那根本不是什么行商队伍, 而是京中一大世家的私卫队。 听闻队伍中那位小公子的父亲还是朝中一品重臣,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对方不仅救下了他,还给了他足够的盘缠,这等救命之恩那时的江和畅无以为报,只能将自己的籍贯与本家住址一一报上,又留下了信物,期望有朝一日能偿还昔日的救命恩情。 这一等,便是许多年。 贺沉绛若有所思。 江听雪落水前性子腼腆,这般说来,仅是一个落水便让江听雪仿佛变了个人。 江和畅也觉得奇怪,实在是前后反差太大了,半晌后,他斟酌开口,“会不会是水里有脏东西,附了听雪丫头的身......” 江和畅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贺沉绛眸底掠过一缕暗芒,陡然想起两年前的某日,他骤感头疼,当夜梦到了皇城东街走水。 这是发生在将来的事。 江听雪会不会也...... 贺沉绛眸光沉甸甸的,“江听雪性格大变之事,你全当无所觉便可。” 江和畅恭敬点头。!小!说!群!73 9~54 3~054〉 对方虽年幼于他,但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加之这位可不是普通人家。权臣之后、公子王孙啊,且本身一看就年少有为,能耐比他大多了。 故而,当昨夜忽然有黑衣人从窗外闯入,三言两语的告之他明日早晨他主子会持信物上门后,他也不睡了,连夜命人准备迎接。 吩咐完后,贺沉绛离开了书房。 对于江和畅说的话,贺沉绛并不全信。 江听雪到底是否真从小未离开后松山县,他会让人再查一遍。 不过江和畅的态度倒是比他想的要好些,看来松山县那个新建的桩点不用暴露了。 * 颜茵在屋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申时了。 窗外的天光褪去了午时的毒辣,日光温和,惬意得让人的骨头都松软了。 赵嬷嬷原是江岁岁母家那边的人,大小姐回来后,她很自然的被从别的院子里调了过来。 如今见颜茵抱着被子从榻上坐起,赵嬷嬷忙走过去,“大小姐睡醒了?您要不要吃些点心,方才大爷让人送了些点心过来。这点心还是八珍楼的呢,有桂花糕,红枣糕,杏仁酥......” 献宝似的,赵嬷嬷挨个的数,然后又念叨,“虽说您这么多年未归,但大爷还惦记着您。” 不过转眼一瞧,赵嬷嬷瞧见榻上抱着被子的女孩儿,眸光愈发柔和。 这一觉睡的小脸蛋都粉扑扑的,白里透红,像枝头上的水蜜桃,比平日多了几分可爱。 颜茵刚睡醒会有一小段懵懵的状态,她坐在榻上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的呀了一声,“嬷嬷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赵嬷嬷没有半点不耐烦,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 颜茵摸了摸肚子,“还不饿呢。” 赵嬷嬷:“那晚点再吃。对了大小姐,大娘子拨了三个丫鬟过来,我喊她们进来让您认认人。” 颜茵却把欲要转身的赵嬷嬷喊住,“嬷嬷,他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凡事都喜欢自个动手,所以用不着如此多人,只留一个便可。” 颜茵并没有忘记他们的身份是伪造的,且他们根本就不是恩爱夫妻,周围如若眼睛多,说不准哪天就露馅了。 于是颜茵毫无压力的把锅推到贺沉绛背上。 赵嬷嬷笑着说好,遂把门外的三个丫鬟喊进来,让颜茵挑一个。 三个丫鬟的年岁都差不多,颜 分卷阅读67 茵没有特别偏爱的,但瞧见最左边的丫鬟头上系着彩带,觉得挺漂亮的。 女孩儿伸出细白的手指,“就她吧。” “大小姐,这丫头叫菱角。”赵嬷嬷说,而一转头,她看向面露欣喜的小丫鬟,郑重吩咐,“菱角,你伺候好大小姐跟大姑爷。” 小丫鬟欣然应下。 大小姐真好看,比画本里的仙女都好看,光是看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选定丫鬟后,赵嬷嬷把其余两人带出去,回来时,她顺带捎来一个消息,“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颜茵愣住。 “嬷嬷,我跟我姐什么关系?咱姐妹俩不分彼此,又不是外人,哪用得着通传。” 赵嬷嬷这话刚讲完,一道身影从门口拐入,少女声音活泼,这来的不是江听雪又能是谁。 江家并非官府之家,不过是从商而已,家里没那么多的规矩。所以如今江听雪进来就进来了,哪怕是赵嬷嬷,也没皱一下眉心。 颜茵不解,“你找我?” 她不明白江听雪这份热情从何而来。 江岁岁十五年前走丢,走丢时不过三岁,江听雪比江岁岁还年幼,纵然那时已出生,但也不过是襁褓之龄。 江听雪不可能记得事。 真是,奇奇怪怪的。 江听雪在颜茵旁边坐下,“瞧姐姐你这话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妹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颜茵顿了顿,想起这个“一家人”,当下小声说,“我没说你不能来。” 江听雪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对了姐姐,北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明儿我们一起去瞧瞧如何?” 颜茵迟疑。 去逛街? 颜茵黛眉轻拢,“等你姐夫回来,我得问问他......” 昨夜那把滴血的大刀,实在给颜茵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她吓着了,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有人在追杀贺沉绛。 颜茵才不担心贺沉绛的人身安全,但她担心自己的!手起刀落,她人就没了呀,还怎么去洛阳找二姐搬救兵。 被迫上了贼船的颜茵委委屈屈的想着。 江听雪神情复杂,“姐姐,逛个街罢了,你都要跟我姐夫报备啊?你们感情可真好。” 所以后来,他们间到底出了何事,让江岁岁宁愿是跳马车,也不愿跟季子安同处。 莫不是他们成婚已久,却没有子嗣? 没有子嗣就得纳妾,江岁岁不肯,故而与季子安闹了矛盾。 江听雪的思绪不由飘远,她走神了,故而没看清楚颜茵脸上的不自在,“嗯,我跟他的感情还行。” 江听雪回神,她可不相信,“姐姐别谦虚了,这哪儿只是还成。” 颜茵笑了笑,眼睛弯得像两道小月牙,又像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儿。 贺沉绛进来时,恰好看见颜茵的笑容,她天生娇丽秾艳,这一笑既明艳又娇憨,眼中水波潋滟,似那月夜下被微风拂动的潭面,折射出浮光跃金。 真真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贺沉绛下意识停住脚步,想再多看看。 “姐夫回来啦!”江听雪率先看见贺沉绛。 颜茵也跟着扭头,瞧见了贺沉绛,午后的阳光斜着从屋外遛入,落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他背着光,那瞬间仿佛光芒万丈般伟岸。 贺沉绛迈步进屋,“你今天倒是醒得比平时早些。” 说的好像他知道她平时睡多久一样。颜茵在心里小声嘟囔。 江听雪眸光微闪,“姐夫,刚刚我约姐姐明日去逛新开的首饰铺子,她说要问问你她能不能出门。” 颜茵眼巴巴地看着贺沉绛。 跟之前一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写满了求救,仿佛在说“我应付不了她,你快来”。 贺沉绛不由莞尔,“可以,我答应了。” 颜茵软软的呀了一声,她是真的惊讶。 这人莫不会把昨夜的贼人给忘了吧? 贺沉绛笑道:“尽管去,看中什么也尽管买,你夫君囊中不羞涩。” 虽说江府并未办大肆宴请四方,以贺“江岁岁”回归,但府中人多口杂,丫鬟婆子一个转一个,要把这消息传到外面去,真 分卷阅读68 不是一件难事。 说不准此刻外人已知晓这消息了。 贺沉绛当然考虑过低调行事,但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更能让对方措手不及。 且还有一点,他是真觉得颜茵相当适合贵千金的身份。容貌适合,气质更适合。 看着她,你仿佛能看见一株倾富贵人家心血小心翼翼培育的名贵花儿。很符合婚后生活美满,能让夫君不辞劳苦带她回母家的娇美人设。 颜茵眼中敛着错愕。 她想不明白,这人怎就能将“你夫君”这词说得如此顺口。 是了,不仅这次,先前在花园那次也是。这人呀,不去楼里唱大戏可惜了...... 江听雪目露艳羡,“姐姐,你瞧姐夫待你多好,你方才竟还说与姐夫的感情只是还行,这太过谦了。我们就这般说定了,明儿去逛铺子!姐姐,你刚回来松山县,还没好好逛过吧,明天我带你去。” 贺沉绛似笑非笑。 颜茵红着耳尖别开眼,不去看他。 两人目光短促交汇间,意会已达。江听雪无所觉,只当颜茵害羞,继续说着夸赞的话。 季子安以后绝对会直上青云,他会从河东到京城,远比现在来得富贵。 故而江听雪打定主意,她要很姐姐与姐夫搞好关系。如果可以,她希望到时候跟他们一起离开松山县,去那繁华的京城,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至于历时用什么理由,才能跟着离开,江听雪还未想到。 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到了晚宴,晚膳的食物向来简单些,江府的厨子不错,这一顿晚膳气氛祥和,其乐融融。 饭罢,颜茵直接回了屋,没兴致在这江府晃悠。这里并非出类拔萃,且是别人的家,还是莫要乱走。 颜茵的举动被一双年轻的眸子看在眼中。 * 时间慢慢流过,一转眼到了晚上歇息时。 菱角手里拿着长锦巾,正在为颜茵绞发。 少女的长发既浓密又顺滑,发质极好,烛光下看,甚至还能看到微微折射的浅金色亮芒。 菱角由衷赞叹道,“大小姐这一头长发真真是我见过最好的,比接连不断涂香膏的还要好。” 颜茵已经习惯了各类赞美,故而只是笑笑,“菱角,好了吗,我有点困。” 是真的困了,声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软糯。 菱角忙把锦巾放下,伸手探了探,“差不多了,再等一刻钟便可。” 颜茵从椅子上起身,揉着眼睛往床榻的方向去,“那我一边睡一边等。” 菱角把锦巾放好后,一转头,就看见颜茵已经躺榻上了。 雪魄花魂的女孩儿抱着被子,侧躺着,烛光印在她的面容上,静美如画,当真漂亮极了。 只是...... 菱角看着颜茵睡在榻的正中间,欲言又止。 大小姐与大姑爷一同回来,住的也是同一个院子,感情正浓,没理由分房睡吧。 菱角才这般想着,贺沉绛回来了,身形高大的男人踏着月色而归,清俊风流。 听到声响,菱角连忙从内间走出,“大姑爷,耳房内已备好水了。” 贺沉绛应了声,“回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菱角告退,心道大姑爷确实如大小姐说的那般,是个喜欢自个动手的主。 待贺沉绛从耳房出来、走到内间,便看见床榻中间睡得正香的颜茵。 大抵是准备充分,又或者以防不时之需,榻上留了两张薄,如今一张被颜茵盖着,另一张被她揉成团抱在怀里。 女孩儿一双精致的玉足搭在被外,指甲染了红蔻丹的脚趾头乖乖巧巧的紧挨着。 呼吸均匀,她已经睡着了。 贺沉绛如何看不出颜茵睡在正中央。 男人伸手,修长的手指勾住被女孩儿抱在怀里的被子一角,轻轻的拉了拉。 颜茵轻轻哼了声,手臂收紧,把薄被抱得更紧了些。 瞧她这护食的模样,贺沉绛眉梢微挑,忽然来了点兴致,勾着薄被一角,继续缓慢的拉出来。 露在被外的小脚丫虚虚蹬了一下,颜茵抱进被子,把雪白的下巴尖儿埋进去,好似这般就能守住怀里的东西一样。 分卷阅读69 贺沉绛既都承认自己来了兴致,又怎会就此罢手,当即继续抓着被角,往这边拽拽、那边扯扯。 颜茵被他扰得不胜其烦,抱着被子接连翻身,都未躲过扰人清梦的恶劣之行。 然后她醒了。 睡得脸颊粉扑扑的女孩儿睁开眼,眸内氤氲着困意,看起来平日更娇憨了几分,带着山茶花最盛的美,让人魂牵梦萦。 “干嘛呀!”颜茵理直气壮,她有点小脾气了。 只是这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贺沉绛失笑,“你抢了我的被子不说,还恶人先告状。” 颜茵睁着眼睛,表情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榻边的是贺沉绛。 噌地从榻上坐起,女孩儿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怀里的被子,睡眼朦胧的将被子丢给他,“......不是我要抢的。” 贺沉绛点头,“嗯,是它自己长了腿。” 颜茵抿了抿唇,小小的嘟喃了一声什么,然后卷着自己那张被子睡到角落去了,背身过去,不去看贺沉绛。 贺沉绛笑问:“在嘟囔什么呢?” 颜茵不理他。 贺沉绛上榻,准备就寝。 许是被子被她抱过,也许是这榻太小,闭眼后他能清晰闻到一股浅淡的香,缭绕在鼻间,带着点微甜。 神情放松,贺沉绛很快进入了梦乡。 * 翌日。 颜茵才用过早膳,江听雪便过来了,精准的像是掐着时间一样。 江听雪兴致很高,“姐姐,我们出门吧!我想好了,午膳咱们在外面吃,八珍楼的膳食是一绝,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当然,绝是绝,贵也是真的贵。 倘若自个出门,江听雪是舍不得去八珍楼的。但今天不一样,姐夫与姐姐来了,而昨日姐夫还说看中什么尽管买。 颜茵不清楚八珍楼,但既然昨日答应了江听雪要外出,便也不会食言。 新置的行李已连夜送到,颜茵换了条翡翠烟罗绮云裙,又命菱角给她拿上面纱,转身时,恰好对上江听雪羡慕的眼睛。 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颜茵一愣。 江听雪以为昨日颜茵那条裙子已经是一绝,没想到还有同样漂亮的。 浅淡的配色让人很舒服,双面绣花做功精美,袖口处还有小褶皱收紧,独出心裁。 腰封一系,那截不盈一握的细腰与其上惊人的弧度分外抓人眼球。 江听雪绕着颜茵转圈,“姐姐,你这裙子真好看。” 颜茵看看铜镜里的自己,歪了歪脑袋,这条裙子只能说勉强,她自己家里有许多更好看的。 所以颜茵特别老实,实话实说,“一般般。” 江听雪动作一顿,“姐夫待你可真好。” 这话颜茵就不敢苟同了,那个大色鬼不欺负她,她就烧香拜佛了。 不过颜茵也没忘记大小姐与大姑爷感情深厚,故而抿唇笑笑不说话。 颜茵出门带了丫鬟菱角,江听雪则带了她院里一个叫做春水的丫鬟。 一行四人离开了江府。 松山县只是一个小县,比不得扬州,更远远比不得京城,见过扬州后再看这里,街上朴素许多。 小食摊边立着摊主请人写的旗帜,微风拂过,吹起摊旗,与吆喝声一同飘远。 江听雪才重生回来数天,她先前一直在京中生活,天子脚下皇城地,哪怕是窄小的胡同街巷也比松山县繁华不知几何。 看着这周边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江听雪眼里有几分恍然,但很快转为淡淡的嫌弃。 见过人间繁华,又如何能忍受这穷乡僻野。 江听雪高兴道:“姐姐,白玉堂就在前边,咱们快到了。” 颜茵嗯的应了声,“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忽然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前侧方的书斋里走出,那人身着青色长袍,头上带着白冠,青白色的长冠带垂下,搭在他瘦削的肩背上,文质彬彬的雅气。 恰时青年扭过头来,他面容清隽,书生意气,在瞧见江听雪时,眸子微亮。 然而这方,江听雪却是脸色大 分卷阅读70 变。 29. 第29根铁柱 可怜的富贵花 江听雪如何会不认得樊致远, 哪怕这人化成灰,她都不会忘。更别说,对方如今只是年轻了。 他年轻了, 眉宇间的郁郁不得志与暴戾消失不见,还未上京科举考试的他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江小姐,那日在书斋我还未好好谢过你。”说罢,樊致远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江听雪脸色煞白如纸, 在对方拱手时不由退后两步, “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开!” 在极度惊恐中, 声音被拉尖,显得有几分刺耳。 江听雪又惊又怒。 她所有的噩梦都来源于这人, 倘若不是他,她何置于抛弃江家跟他上京! 如若樊致远有真才实学、能让她当上官夫人那便算了, 但他压根就是一绣花枕头。 江听雪怨, 怨他蛊惑了她,同时又怕。因为自落榜后, 她被对方不顺心时拳打脚踢是常有的事。 刻入骨子里的恐惧, 让她此时再见樊致远, 几乎要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樊致远愣住, 抬头打量她, 眼里敛着惊疑与凝重,“江小姐,你不认得我了?在下姓樊,我们在书斋里见过的, 当时你......” “你闭嘴,我不认识你!”江听雪高声道。 如今他们还在街上,且位于主干道,周围行人不少。 江听雪这一喊,四周的人纷纷扭头,明显可见,有些行人步子都慢了许多。 无论是哪个朝代的百姓,都最喜热闹了,如今街上好似要有热闹看,当然是赶紧围观。 颜茵站在江听雪身旁,不明所以的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这位江家的二小姐,真的越来越奇奇怪怪了。 他说他认识她,她又说她不认识他。所以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颜茵感觉要被绕晕了。 在众人的围观下,樊致远再次拱手,“江小姐,你是不是对在下有误解,不妨请明言。” 松山县的秀才不多,恰好樊致远便是其中的一个,街上有不少人认识他。 一边是为不少人代写过书信的秀才子,另一边是打扮出众、但十分脸生的富家千金。 遂有旁观的百姓道:“这位姑娘,樊秀才是个有礼,你可是对他有何误会?” “对啊姑娘,莫要说气话。” 还有人嬉笑道,“樊秀才,莫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人家姑娘羞赧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 樊致远脸上泛难,他正要开口,却见这时江听雪拉了旁边那位身姿极为出众的姑娘转身就走。 赫然是不想再理会他。 樊致远身子微微一僵,眼里的神色变过一轮。 松山县内最好的食馆首饰铺子,以及当铺都集中在这条主街。 街上的一幕,被旁边茶馆二楼包厢里的年轻男人尽收眼底。 男人修长的指尖在茶桌上轻敲两下,若有所思。 松山县就这一带较为热闹,贺沉绛昨日听她们说要出来逛,便不意外今日会见着江听雪与颜茵。 但刚刚那一出,确实让贺沉绛没想到。 江听雪,与一个秀才书生? 如果说,先前贺沉绛对江和畅的说辞存疑,那么现在他信了。 书生的惊讶是真真切切的惊讶,江听雪的恐惧与厌恶也绝做不得假。 贺沉绛吩咐,“让人去查查那个秀才。” 柴阳点头应声。 贺沉绛抬手将包厢内的窗户掩上了些,眸色暗沉。 从根本利益出发,像他这样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如果江听雪...... * 被江听雪拉着一路疾驰,颜茵懵懵的。 直到拐出主街,看着越走越偏僻,颜茵忍不住小声说,“妹妹,咱们要去哪儿?” 江听雪骤然回神,她面上残余着惊人的苍白,这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姐姐,我感觉不大舒服,咱们要不回府吧。” 分卷阅读71 在出府前,江听雪做了详尽的计划。 首先要去新开的首饰铺扫货,然后再去八珍楼吃最贵的招牌菜,等饭罢,再去布庄挑几匹上好的衣料子。 至于这结账,当然是姐姐来,左右她不缺银子。 但偶遇樊致远后,江听雪完全没心思继续逛了,如今她只想尽快回到府中,关好屋门谁也不让进来。 她得好好冷静,仔细想后面的路该如何走。 听江听雪说要回府,颜茵欢喜同意。 她本就兴致缺缺,况且先前被马鞍磨破的大腿侧还有些疼,不大想走路。 遂,一行人原路返回。 说来也巧,在江府门口,她们遇到了江鸿鹄。不过不同的是,她们是回来,江鸿鹄是正要出府。 江鸿鹄一看见她们,眸光骤亮,他摸出自己的玉扇子摇啊摇,“两位妹妹这是从哪儿回来?” 他虽是次子,但今年及冠,年岁比两人都要长些。 颜茵盯着江鸿鹄的扇子,实在不懂在这逐渐转凉的天,为何还要用到扇子。 江听雪脸色依旧难看。 江鸿鹄摇扇的动作一顿,终于发现江听雪不对劲了,“二妹妹,你为何如此神情?活脱脱被负心汉伤害了一般。” 江鸿鹄向来是嘴上没门把的,吃喝玩乐,啥正事也不干。 “你给我把脏嘴闭上,刚刚吃过粪是吧,张嘴就这么熏人。”江听雪目光一缩,下意识骂回去。 上一世住在京城胡同小巷里,江听雪每日听的最多的,莫过于邻里妇人间吵架,什么脏字眼都用,反正能把对方骂得哑口无言就对了。 听多了,后来江听雪也会了。 “啪哒。” 江鸿鹄手上的扇子掉地上了。 他嘴巴微张,难以想象的看着江听雪,这真是他那个性子含蓄的妹妹? 她、她怎会说出那般的话。 颜茵也惊讶,不过惊讶完,她觉得江听雪说得对。 败坏女儿家的名声确实该骂,至于骂得难不难听,这是另一回事。 江听雪骂完猛地回神,眼里的懊恼一掠而过,当即也不管颜茵与江鸿鹄,快步入府,拐过长廊,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见江听雪回,颜茵也回去。 江鸿鹄喊:“大妹妹!” 颜茵不理会他。 * 临街茶馆,二楼包厢。 “......让他们做好准备,十日之内,我必到横县。”贺沉绛对着小二打扮的岳山吩咐。 后者应声。 来到松山县实属无奈,从一开始,贺沉绛要去的本就是扬州旁的横县。 不是横县有多繁华,多山清水秀值得游玩。而且李福寿告诉他,那里有一块特别的花圃田。 里面种着那些让人成瘾、让人疯癫的“仙草”。 贺沉绛必须去看一看。 有人敲响包厢的门,敲门声三轻一重,一共四声。 贺沉绛看向岳山,“你先回吧。” 岳山:“是。” 包厢的门推开,岳山出去,外面的柴阳进来。 两人的身影迅速交错后,包厢门再次关上。二楼长廊处静悄悄的,无一人所觉。 柴阳:“爷,那个秀才的背景查出来了。” 贺沉绛并不意外他速度如此快。 松山县就丁点大,这里的秀才定是响当当的人物,随便一问,便什么都清楚了。要是这都查不清楚,柴阳干脆自个收拾包袱回京城算了。 贺沉绛:“说吧。” 柴阳将查到的一切娓娓道来,“樊致远,年二十,松山县本地人,七岁丧父,家贫,家中唯有寡母一人。三年前,樊致远成为秀才......” 当然,除去这些表面信息以外,柴阳还查到了其他。比如这位樊秀才以前与江二小姐见过两面。 第一面在寺庙里,江听雪用于求福的红带子被吹跑,樊秀才帮她追回。 第二面在书斋里,樊秀才帮江听雪选话本,而江听雪为他画了一些绣图样式给秀才母亲。 两人很是投缘,多聊了几句 分卷阅读72 。 柴阳将这小事一一告之,在他看来,这樊致远跟普通的秀才没两样。 贺沉绛听闻,眉头微拧,“确定他们只是见过两面?” 柴阳:“属下确定!” 这四字铿锵有力,回答得掷地有声。 贺沉绛转动手里的翠绿扳指,若有所思。 他们只见过的两次,如若中间无变故,江听雪的态度绝不会如此抗拒。 所以这变故到底是什么? 落水,然后......知晓了未来之事么? 柴阳疑惑,“爷,这樊秀才有问题?” 贺沉绛敛神,“没问题,暂且不用管他。” “爷,还有一事。”柴阳沉声说,“您上次吩咐京城的人查颜家,方才消息来了,我顺带给您梢上来。” 说罢,柴阳从怀里拿出一花生米大小的黑丸,从外观看,这像是某种药材。 柴阳将东西递过,贺沉绛随手将其放入面前的茶壶中。 约莫一刻钟后,只见投入茶壶的“药材”神奇的膨胀变大,最后竟成了一张被叠起来的纸。 贺沉绛手一伸,将茶壶里的东西取出。 纸张材质奇特,湿水不易破,上面的字亦没有随着被水浸泡而晕开墨。 贺沉绛将纸张展开,这纸上的字极小,若不是眼力好,还真不一定能瞧清楚。 看着那上面的一行行字,贺沉绛眉梢微扬。 颜家的情况,倒是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水深火热。 颜修德被关在了大理寺,其子颜游风不久后亦因贪污受贿之罪被捕。 按理说,宗族应该会同气连枝,一共荣辱。颜大房有难,二房三房应该竭力帮助。 也确实,一开始二房确实出力了,但随着颜家的三房进宫,向他那位三哥提交了一本账本,二房立刻消停,偃旗息鼓。 那是一本印有颜修德私印的账本,其内详尽记录了一笔笔从军饷来的收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只道颜修德贪污军饷,因此入了大理寺。 不过联系起前段时间他三哥失败的求亲,贺沉绛觉得颜家大房可能被摆了一道。 至于被设计的原因有很多,但也不在乎是,权。 颜修德有一子二女,长子颜游风,长女颜矜,以及幺女颜茵。 长女颜矜已出嫁,嫁至洛阳赵家,夫妻琴瑟和鸣,育有一子。 幺女颜茵年十六,艳冠京城,大半个月前下落不明。 贺沉绛眸光一滞。 艳冠京城,下落不明? 这两个词联系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意思。 沉吟片刻,贺沉绛扭头看向柴阳,“你可听说颜家长房那位二千金之名?” 柴阳正色,“当然。” 不是他八卦,而是对方声明太盛,估计也就像爷这种经常有事离京、且对女色全然不上心的人才会不清楚。 柴阳继续道:“传闻颜总督幺女秋水为神玉作骨,芙蓉如面柳似眉,有仙人之姿,牡丹之魄,见过者无一不为其倾心。” 贺沉绛看他说的认真,不由问:“你见过她?” 柴阳:“......不曾。” 贺沉绛嘴角抽了抽,“既然不曾,何必如此言辞凿凿。依我看,这不过是世人为了恭维颜修德而吹捧他的千金,故而夸大其词罢了。” 而说这话时,贺沉绛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又纯又魅的精致脸蛋。 那才是天生的姝丽秾艳,尤其是那双眼角染着薄红的狐狸眸子,看人时魅得深情,却偏生清泉似的干净,叫人一眼能看到底。 贺沉绛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牡丹之魄,艳冠京城。 她没传出美名,只因家境平平,吸引不了追求噱头的文人墨客。 不过一转念,贺沉绛想起“下落不明”四字。 贺沉绛:“柴阳,如果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家中遭逢巨变、父兄接连入狱后,你会去哪儿?” 柴阳沉默,仔细思考后回答:“如若是我,倘若我还能自由行动,我一定会去洛阳!” 颜家的长女嫁 分卷阅读73 了洛阳赵家,京城与洛阳相隔一段距离,是个好的避风处。 顿了顿,柴阳继续道:“只是,她怕是走不出京城。” 父兄倒台,没了庇护的富贵花会任人采撷。 大家都是男人,贺沉绛当然明白柴阳话中之意,“颜修德此人忠直,是个栋梁,可惜平时不够谨慎,也可惜他女儿了......” 柴阳心里暗自点头。 这两年殿下在朝中的势头越来越猛,三皇子最近知晓了殿下身份,当然是坐立难安,不然也不会有颜修德这一出杀鸡儆猴,以此逼迫其他朝臣站队。 贺沉绛吩咐道:“让大理寺的人多加照拂颜修德,在我回京前,别让人到阎王殿报到。至于颜游风不用管,有人自会给他脱困。” 颜修德是可用的,如若就此没了,实属大宁的遗憾。 柴阳一顿。 颜游风不用管? 但随即想起京中某位横行霸道、曾当街放出豪言要当颜夫人的郡主,当即了然。 好吧,那位一条赤鞭抽遍京中纨绔的将军府小郡主,确实会千方百计地不让心上人受苦。 柴阳抬眸,又问,“爷,那颜修德的幺女......” 贺沉绛面无表情,眸光淡淡,“距离她下落不明,时间已过去大半个月,她如今多半是在某些藏污纳垢的人的帐中,你说我能怎么办?” 柴阳了然。 爷的意思,那就是不管了。 30. 第30根铁柱 给夫君补身子 除去“江岁岁”回来的当天, 府中是一大家子一同用餐以外,其余时候其实是各房管各房。 按理说,大小姐应该与大姑爷一起用膳, 小两口关起院门来过日子。 但颜茵见人还没回,懒得等他, 遂以大姑爷不晓得回不回府用膳的理由,让赵嬷嬷伺候她先吃了。 她这方刚吃完,贺沉绛踏着夕阳的余晖回来了。 他还未进院便闻到饭香,而当右脚刚踏上檐下木板时, 贺沉绛瞧见丫鬟端着木盘子从屋内走出。 那木盘子之上, 赫然放着残羹剩饭。 她用过膳了。 “哎呦~大姑爷回来了!”赵嬷嬷看见门口的高大身影,顿觉坏事了。姑爷这个时间点归来, 多半是未曾用膳的。 出嫁从夫,虽说大小姐如今回了娘家, 但赵嬷嬷依旧觉得等夫君回来后再用膳才对。 赵嬷嬷小心翼翼问:“大姑爷,您......用过膳了吗?” 贺沉绛:“未曾。” 这两字落下时, 他看的却不是面前的赵嬷嬷, 而是坐在窗台边手里拿了本书的颜茵。 颜茵目光黏在书上,好似没发现屋里多了一号人。 赵嬷嬷连忙道:“我这就去让人给大姑爷您准备晚膳。” 贺沉绛对着颜茵微扬下巴, “给她也准备一份。” 赵嬷嬷犯难。 大小姐方才用过膳了, 女儿家胃口不大, 哪能吃两顿。 不对, 大姑爷进来时, 菱角端着餐盘出去,这一进一出,没理由瞧不见啊。 大姑爷生气了! 一想到这里,赵嬷嬷不由心慌。 小两口可别吵架。 颜茵听他说要给自己也来一份, 这才慢吞吞地抬头,“我方才用过了,你自己吃。” 女孩儿的声音软绵绵的,却也不缓不急,在贺沉绛听来颇有几分理直气壮。 还不待他开口,又听颜茵说,“你外出前又没跟嬷嬷说你晚间回不回来用膳,如若你不回来,或者干脆夜不归宿,我岂不是要等到天明?” 有理有据,逻辑无可挑剔。 贺沉绛:“......” 颜茵转而看向赵嬷嬷,“上一份晚膳就成。” 意思是不用听贺沉绛说的,她不吃第二遍。 赵嬷嬷忙从错愕中回神,连声应好。 待赵嬷嬷出去后,颜茵小声嘟囔,“难道我看起来像很笨的人吗?” 贺沉绛眉心跳了跳。 分卷阅读74 如今是饭点,膳房里早备好了美味佳肴,直接来领便是。 菱角与赵嬷嬷很快回来了,考虑到男人食量大,这份晚膳可比先前颜茵那份沉多了。 赵嬷嬷:“大姑爷,晚膳来了。” 宽肩窄腰的男人迈步上前,不过几步走到了少女坐的那张桌旁,“晚膳端到这儿来。” 颜茵是坐在长椅上看书,手并不触碰圆桌面,桌上空空如也,有的是位置放膳食。 赵嬷嬷喜笑颜开,连忙催促着菱角把晚膳端过去。 颜茵努了努嘴巴,当着赵嬷嬷与菱角的面,也不好起身离开。 贺沉绛在桌边坐下。 开始用膳。 他人坐下后,颜茵却看不进书了,原因无他,只因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得告诉他。 贺沉绛瞧她似有话想说,咽下口中食物后说,“有话直说。” 颜茵皱起秀气的眉头,“可是食不言寝不语呢。” 贺沉绛轻啧了声,“如今用膳的又不是你,你不在范围内,尽管说便是。” 颜茵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但一转头,却是对赵嬷嬷说:“嬷嬷,你跟菱角去膳房,给......夫君炖一盅参汤,他在外面劳累了一天,该补补。” 贺沉绛伸筷子夹菜的动作一顿。 “夫君”这两个字如同被细板压过的奶糕,其中的情意绵绵四溢而出,疯狂的沿着经络骨髓游走。 那一瞬间,贺沉绛脑后似有火树银花一般的烟火盛放。炸得他浑身酥软,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身在何方。他从不知道,那两个字能这般的悦耳。 赵嬷嬷活到这般年岁,哪能不知道颜茵在支开她与菱角。 但完全可以理解,小夫妻新婚燕尔嘛,确实是甜蜜些,爱说悄悄话。 于是赵嬷嬷笑眯眯地带着菱角离开,离开之前还很体贴的将屋门关上。 见两人出去,颜茵才开口,“我觉得江听雪有点奇怪......” 在这话说完,颜茵却见贺沉绛拿着筷子、看着她的那双眼暗沉沉的,仿佛是要吃人的饿狼。 颜茵心头一跳,不由喊:“季子安。” 她后来也多少猜出“戎辉”应该也是个化名,就像如今的“季子安”,也亦如“岁岁”。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知晓得她的。 很公平,也让颜茵感觉很安全。 “季子安!” 贺沉绛猛地回神,这个名字配上方才那声“夫君”,陡然让他生出一股淡淡的不悦。 她刚刚喊谁呢。 贺沉绛敛眸,“你方才说什么?” 颜茵鼓了鼓腮帮子,这人刚刚果然在发呆,真是的,吃饭都发呆,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颜茵只好再重复一遍,“我刚才说,我觉得江听雪有点奇怪。” 贺沉绛眉梢微扬,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他在用膳,颜茵也没打算他会接话,径直说道:“她好热情哦,哪怕我此前与她素未谋面,且如今身份是她的嫡姐。” 一开始颜茵以为天下间所有的姐姐与妹妹都一定能姐妹情深,就她家里的一样。 但后来闺中密友却告诉她,不是的。 嫡姐与庶妹,又或者庶姐与嫡出幼女是绝不可能真心实意的相处。 这之中涉及十分复杂的后院之争。密友说了一大堆,颜茵却半懂不懂,没记住过程,最后只囫囵记了个结论。 颜茵慢慢回忆着,“而且今天也好奇怪呀,她在街上碰见了一个秀才,秀才只是说了些感谢的话罢了,她的神色便不对了,瞧着像有些惊惧。” 想起当时脸色煞白的江听雪,颜茵觉得对方应该是在害怕。 可有什么好怕的呢?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有望考取功名的秀才,绝不会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断自己后路。 颜茵想不明白。 她说的,贺沉绛都知道,毕竟当时他就在临街茶馆的二楼。那视野好,当时发生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 贺沉绛抽空说了句,“后来呢?” b 分卷阅读75 r   颜茵很自然道:“后来江听雪说她没了兴致,于是我们就回来了。再后来我跟她在府侧门遇到江鸿鹄,他说了不好的话,江听雪骂了他,骂得比较......嗯,豪放。” 颜茵想了想,觉得用“豪放”比较合适。 对方说话不好听,骂回去也实属正常。礼节礼貌,那是给对等的人的。 贺沉绛听出她说到最后时的斟酌,顺着问了一句,“如何豪放,说来听听?” 本是随口一句,却没想到眼前少女却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神情复杂,有点古怪,也有点纠结。 颜茵偷偷瞄了一眼贺沉绛面前的碗,“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他一顿吃两碗饭,刚刚已经吃空了一碗了,如今这碗里还有大半没吃完。 贺沉绛觉得奇怪,“有什么不可说的?” 至于后悔?简直笑话。 颜茵还是摇摇头,特别认真地说:“你相信我吧,你如若现在让我说,你真会后悔。” 贺沉绛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但瞧她一本正经,心里就跟被调皮猫儿用尾巴尖扫过一般,忍不住逗逗她。 遂,男人无所畏惧,“说吧,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后悔的。” 颜茵记忆力不算特别好,但不至于今天刚发生过的事都记不住。 她想了想,尽量还原,“她说:你给我把脏嘴闭上,刚刚吃过粪是吧,张嘴就这么熏人。” 颜茵只是叙述江听雪的话,并没有模仿她的语气。 女孩儿的声音软乎乎的,宛若被夫子抽查到要背诵的功课,逐字逐句回答得可认真了。 贺沉绛:“......” 贺沉绛忽觉面前的饭菜不香了。 而瞧着他微变的表情,颜茵哼出一声,尾音有点小得意,“看嘛,我就说你会后悔的。” 贺沉绛沉默地放下了筷子,此时十分庆幸下一口饭还没入嘴,不然他怕会难以下咽。 不过这事从另一方面来看,确实说明江听雪非同寻常。 贺沉绛叮嘱她,“倘若以后她再来找你,无论是逛街也好,逛花园也罢,你能推就推。” 顿了顿,贺沉绛最后补上一句,“此人不简单。” * 贺沉绛让颜茵尽量别跟江听雪一同出来。 在接下来的三天,江府风平浪静,颜茵基本不离开自己的院子,而江听雪也罕见的没有来寻她。 转折发生在第四天。 这日颜茵刚用完早膳不久,便听菱角急匆匆回来,“大小姐,府上来客了,二小姐让您过去一趟。” 颜茵疑惑,“府上来客?” 江和畅是江府的主人,再不济还有罗氏这个女主人在,怎会用得着她出面。 但颜茵很快知道了。 听菱角说,这来的是女客、且都是松山县内有头有脸人家的千金。 换言之,都是与江听雪有交情的。 闺蜜来探望,聊着聊着,说起她这个走丢十多年的大小姐,又听闻她人已回来,便请她过去一趟。 颜茵点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菱角忙打开衣匣子,“大小姐,您要不要换身衣服?” 颜茵低头看看自己,这些天因为要与贺沉绛同床共枕,她选的衣服款式皆偏简约。 但如今出去会客,倘若太素的衣服,未免有失身份。 于是颜茵点头,“嗯,换一套吧。” 菱角眉开眼笑。 她最喜欢给大小姐换衣服了,每一次更衣都是一次视觉盛宴。 换好衣服,颜茵带着菱角去花园。 刚拐过拱月门,数道银铃似的笑声传来,如今已入了秋,花草褪下了穿了青翠的衣裳,呈现出几分颓态,女儿家的娇俏声音在花园中打转,倒是添上了几分生机。 “听雪,你的姐姐回来了,你感觉如何?” “听说你姐姐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家财万贯的商贾,真的假的?” 颜茵老远就看到三个少女围着江听雪。 常言十 分卷阅读76 八无丑妇,只要年轻,身上便有股生机勃勃的朝气,更别说少女们衣着鲜艳,活泼得很。 有人的眼角余光瞥见颜茵,不由扭头。 而这一看,她溢出一声惊呼,“啊~听雪,那个是你姐姐吗?” 她一喊,其余三人也遁声转头,然后全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只见不远处的少女身着织金飞鸟染花长裙,浅淡的织金色衬托得她肌肤白如精瓷。 雪肌缎发,面如沉璧,她太漂亮了,既矜贵又娇媚,会发光一般,天生的引人注目。 江听雪早不是第一次见颜茵,故而她最先回神。 瞧见身旁一个个瞠目结舌,她心情略微复杂,“对,她是我姐姐。” 三人纷纷回神。 这时颜茵也走到了她们面前,三个女孩儿都约莫十五六岁,是刚及笄的年纪。 圆脸的少女大胆些,一个劲儿盯着颜茵看,眼中光芒极盛,一边看一边夸,“江姐姐,你好漂亮呀,比天上的月亮、花园里锦簇的牡丹都美丽,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了!” 大抵是有了圆脸少女领头,也大抵是瞧颜茵艳而不冷,其他两个女孩子胆子逐渐大了,后来也围着颜茵叽叽喳喳。 一会儿夸发饰,一会儿夸衣裳,然后又倒回来再夸人好看。 江听雪反而被她们忘在一旁。 颜茵听她们问身上衣裳在哪儿买的,想了想,说是在河东。 圆脸少女还未出阁,她以为衣裳也是夫君买的,“河东啊,那真是个繁华的好地方,江姐姐的夫君可真疼你,不仅千里迢迢带你回来,还给你买如此漂亮的衣裳。” 颜茵不知如何回答,干脆抿唇笑笑。 圆脸少女一脸,“这嫁人啊,就要嫁江姐姐家的那种夫君,出手阔绰不说,还懂得疼人。” 旁边的女孩儿用手肘碰她一下,“你羞不羞呀,才及笄没多久呢,这就想着嫁人啦!这也太着急了吧。” 蓝裙子的少女附和,“就是就是,羞死个人了。” 圆脸少女丝毫不介意,她依旧嘻嘻地笑:“反正这又没旁的人,我说说怎么了?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不想嫁那种文韬武略、又能让你衣食无忧的夫君。若要说不想,哼~我才不相信呢!” 旁边两个少女听闻笑着打闹。 江听雪愣住了。 她是知道的,季子安不仅富垺陶白,还英武不凡,假以时日他定能到京中定居。 这样的男子谁会不想嫁呢? 江听雪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31. 第31根铁柱 恩爱的夫妻 送走了来府中看望自己的密友后, 江听雪没拉着颜茵一起逛花园。 她打算去母亲那里要些银子,然后再去布庄,挑些好料子做衣服。 母亲院中的小丫鬟不知去哪儿了, 院中无人,江听雪径直入内, 在快要走到屋前时,她听见有说话声从还未合上的屋门飘出。 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道是她娘亲的,另一道是跟随着娘亲一起从母家过来的刘嬷嬷。 “夫人, 您看临街孙家的二少爷如何, 孙家家底殷实,且大少爷与二少爷是同胞, 虽说大少爷是接班人,但历时掌家了, 如何会亏待自己亲弟弟?”这是刘嬷嬷说的。 “孙家啊,孙家倒是个还可以的选择, 但我听闻孙家那位当家的主母是个厉害的, 听雪嫁过去,我恐她应付不来。”这是张氏的声音。 刘嬷嬷又说:“那西街的章家呢?章家的条件也很不错, 西街那头有三家铺子呢。听闻他家的三少爷打算考秀才。秀才啊, 倘若考上了, 那是有望上京考科举的!历时高中了, 小姐便是官夫人。” 张氏迟疑, 但还是说,“秀才能不能考上还未知,他考上再说吧。且我见过那位章三公子,他个子真真不高, 细眼窄面,是个绝不会中探花郎的面相。” 刘嬷嬷锲而不舍,“若要说仪表堂堂的,那隔壁县的聂公子还没有正妻,聂家......” “啪——!!” 房门忽然被推开。 房内的两人一惊,待扭过头去,瞧见是江听雪,张氏脸上的惊讶变成无奈。 分卷阅读77 江听雪又急又怒,“我不要!那什么孙公子、章公子、聂公子,我通通不要!!” 本来想要开口的张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听雪两三步上前,进来后直接把门一甩关上,“这些人有什么好的,困在一方小县城里,能有什么作为?” 张氏毕竟是过来人,一看她这般抗拒的态度,立马说:“雪儿,你有意中人了?” 江听雪一滞,“没有意中人,我只不过不想嫁些凡夫俗子罢了。” 张氏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看她的表情,哪能信她的话。 遂,张氏瞬间来了兴致,“来来来,来跟为娘说说,到底是哪家公子?” 有对比才有结论,连凡夫俗子这等词都说出来了,还敢说没看中? 江听雪脸上泛起一层薄红,“没有,真的没有!娘你不要乱说!” 大概不想待在这,江听雪转身就走,连买衣裳的银钱也忘了要。 看着女儿急匆匆往外走的背影,张氏若有所思,“贵钗,你去查查这丫头这些日子与谁见过。” 女儿的反常是自这两天开始的,肯定是最近才动了春心。 刘嬷嬷眉开眼笑,“好的夫人。” * 另一边。 颜茵回到自己屋子里,闲来无事,继续看书。 菱角端着点心从门外进来,“大小姐,八珍楼送了些点心过来。” 颜茵抬头去看,只见菱角手里提着一个雕花大食盒。 而类似这样的点心盒子,只要贺沉绛离府,不久后便会送到。 于是他们夫妻恩爱之名,一日比一日盛,上到掌家的江和畅,下到守门的老婆子,没谁不知晓。 “珍珠汤圆、梅花香饼、香薷饮......大小姐,今日的点心又是不同的!”菱角开心极了。 点心这般的多,大小姐每次都吃不完,心善的大小姐会将剩余的分给下人。 每天也能尝到各种点心的菱角感觉满足又幸福。 八珍楼是松山县最好的酒楼,却比之京城差了不少,颜茵随便用了两块应付过去,就娇气的不吃了。 等颜茵吃完,觉得她此时心情应该不错的菱角小声开口,“大小姐,奴婢有件事想求你。” 颜茵疑惑,“何事?” 菱角恳求道:“奴婢的老家在隔壁的松花县,前些日子家中娘亲不慎摔了一跤,摔伤了腿脚,奴婢想恳求大小姐帮忙写封家书,好让奴婢寄回家去。” 县里有代写书信的童生或秀才,但那价格并不便宜。 菱角攒了些银子,但阿娘摔了一跤,需要许多银子看腿。而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很确定大小姐是个心善宽厚的,于是才壮着胆子请求。 代写书信不过小事一件,颜茵当即点头答应了,“你跟我来书房吧。” 她院子里有一间小书屋,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一主一仆移步小书房,颜茵提笔,菱角说一句,她写一句。 漂亮的簪花小楷落于纸上,慢慢写着菱角对家人的思念。 一列又一列的字被写上,很快写满了一张纸。 颜茵很自然的拿过另一张新的纸,但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声音,不由抬眸看向菱角。 那双大且亮的眼睛带着疑惑,“没有了吗?” 菱角猛地回神,不可思议,“奴婢,还、还能继续吗?” 以前在外面找童生为她写书信,都是只写一页的,一页得八十文钱呢!这都可以买八斤香米了。 颜茵歪了歪脑袋,“为何不能继续呀,还是说,你已经没有什么想跟家里人说了。” 菱角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事到如今,她又如何看不出来颜茵愿意写下去,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大小姐菩萨心肠”后,菱角继续往下说。 颜茵重新动笔。 家书一共写了三张纸,三张都满满当当的,菱角一脸感激地将家书接过,千恩万谢。 黑发雪肤的女孩儿坐在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狼毫笔,正愣愣地发呆。 方才精力都在写字上,她没能力一心二用, 分卷阅读78 如今写完了,颜茵却恍然若失。 她想到了身在京中的父兄,也想到了远在洛阳的阿姐。 好想见他们呀...... 颜茵扭头看向面上喜色难掩的菱角,“菱角,你说你家在隔壁的隔壁县,那把家书寄回去,需要花多少银子?” 菱角:“路不算选,只要三十文钱足够。” 颜茵眼睫飞快扑腾了两下,像是在问菱角,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不是如果银子足够,无论多远的路,都能把家书寄过去?” 菱角很认真地回答,“奴婢猜是的,可以把家书给镖局或者驿站,让他们跑一趟。” “松山县的镖局在何处?”颜茵眼睛瞬间亮了,顿了顿,她补上一句,“要大镖局,有口碑的!” 菱角犯难,“大小姐,松山县就只有一家镖局,奴婢觉得它应该......算不得大镖局。” “啊?”颜茵错愕。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颜茵开口,“待会儿咱们出门去,去找人给你捎家书回去,我、我也顺带出去逛逛。” 她如今是江府的大小姐,不似先前在扬州那般受限制,可以自由出入江府。 颜茵已经想好了,她此行出去,先去镖局那边看看,问问价,打听清楚了再寄书信。 菱角是丫鬟,并没有随意离府的权利,但如果大小姐把她带上,那就不一样了。 如今时候尚早,还不及午膳点,出门一趟时间绰绰有余,于是颜茵欢欢喜喜的带着菱角出门了。 * 贺沉绛今日难得早回来些,回来时,院里静悄悄的。 院里静,这不反常,毕竟来的第一天这院中就只留了一个丫鬟。 但当这种静一直延续至屋内,贺沉绛则有几分诧异。 屋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贺沉绛绕了一圈,确定颜茵不在屋子。她不见了,连带一同不见的,还有她那个丫鬟与嬷嬷。 才这般想,贺沉绛便瞧见赵嬷嬷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家丁,家丁一左一右抬着一张圆桌进来。 看见贺沉绛,赵嬷嬷主动汇报,“大姑爷,屋里的桌子有些不好,我向夫人请示过后,给您换一张新的。” 贺沉绛随意点头,倒不在乎这些,“她呢?” 赵嬷嬷愣住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颜茵,心里不由感叹,大小姐与大姑爷的感情果真是好。 赵嬷嬷猜测,“大小姐不在屋里吗?那可能是去了花园吧。” 虽说大小姐已成了婚,但年岁并未与二小姐差太多,而以先前二小姐那股热情的劲儿,两人说不定待一块去了。 贺沉绛眉心微动,倒未继续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赵嬷嬷让人把桌子搬回来后,没其他要事要做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干脆往花园去。 去找大小姐。 倘若她知道大姑爷一回来便问起她,定会高兴的。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赵嬷嬷没能在花园里看见人,逮住一个修剪花草的小丫鬟一问才知,大小姐压根没来过花园。 赵嬷嬷惊讶极了,当即原路返回院里。 贺沉绛在屋里喝着茶,茶香清幽,随着水汽在杯中氤氲。 赵嬷嬷轻声道,“大姑爷,刚刚我说错了,大小姐没去花园。” 贺沉绛拿茶壶的动作一顿,“她说了中午不在院里用膳了么?” 赵嬷嬷:“没有。” 贺沉绛了然,“无事,等午膳时分她会回来。” 贺沉绛算得很对,又或许说之前因为晚膳的事被颜茵刺过一番后,他对她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没说不回来吃,那肯定是回的。 果真午膳时分将至时,颜茵带着菱角回来了。 前些天贺沉绛行踪飘忽不定,午膳偶尔会不回来用,如今在屋里看见贺沉绛,颜茵多看了他两眼。 今日他怎么这般的早回来。 贺沉绛也在看她,她戴着面纱,应该是出府了一趟,不过瞧着主仆俩手上都没有拿东西,多半也只是出去逛逛。 颜茵绞了绞手指,目光扫过贺沉绛,但很快移开,片刻后又转回来, 分卷阅读79 很是纠结的模样。 事实上,颜茵确实相当纠结。 她过往从未为钱财发过愁,今儿却是真真切切的愁了,愁到情绪都掩不住,从眼角眉梢悄悄溜出来。 出门去镖局里询问了一番后,颜茵得知松山县的镖局寄不了那么远的信件。 不过虽如此,但她也收获不少。 比如镖局里的人告诉她,他们可以帮她将信件送到扬州城,再找扬州当地的镖局转运,由扬州那边的镖局负责将信件送至洛阳。 这种方法是可行的,就是......贵! 押送费异常的昂贵,一共得支付三笔银子。 其一是松山县到扬州镖局的跑腿费,其二是信件捎给扬州镖局时,要给的谈话费,说白了得让松山县镖局帮她与扬州那边谈。其三,也就是最贵的扬州镖局跑腿费。 这三笔银子加起来,让颜茵愁得不行。 贺沉绛将手里的玉茶杯放下,“有话要跟我说?” 32. 第32根铁柱 被他诈出来了 于现在的颜茵来说, 她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押送费。 但事情就此作罢,她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想到与阿姐的联系方法,如何能因为钱财退败? 在回来的路上, 颜茵便想到了贺沉绛。 不得不承认,从平时的吃穿用度看来, 这位爷确实是个不愁钱的主。 颜茵身边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的、且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真就只剩下他了。 至于去当铺把身上的首饰当掉,以此换得押送费,颜茵是从来没想过的。 她不聪明, 但清楚记得父亲说过做人得堂堂正正。 银子可以借, 却不能偷。 “有话要跟我说?” 听贺沉绛这般问,颜茵慢吞吞的走到他跟前, 绞着手帕的细白手指更用力了些。 女孩儿低着头,小声说, “有一点......” 贺沉绛眉梢微扬。 有就有,什么叫做有一点? 早说与晚说好像都一样, 因为她没有第二个借钱人选了, 遂颜茵小声开口,“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我、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贺沉绛刚开始以为她是逛街看中首饰, 但介于身上银子不够, 才回来与他说, 但一个转念后, 这个猜测被他否决了。 不对,不是首饰。 松山县这等地方能有什么好首饰,能让她开口借银子。 贺沉绛虽不懂女儿家的饰物,但也绝对知道当初他在扬州让人给她院里送的首饰, 肯定比这里的值钱。 她要银子做什么? 纵然心中有疑惑,但贺沉绛面上很平静,“你想借多少?” 颜茵一听有门,大眼睛瞬间就亮了,“借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白银于普通人家来说确实挺多的,这是一家五口一年所有的生活开销。 但于富贵人家,二十两也就能买一块稍好些的玉佩。 贺沉绛又问,“你打算借多久?” 颜茵回来时算了一路,所以回答飞快,“最多两个月。” 贺沉绛继续问:“算利息?” 颜茵点头,“当然算的,历时连本带利,一共还你三十两。” 贺沉绛声音平缓,“当真会还?” 颜茵小小地哼出一声,“那当然,我言而有信!” 贺沉绛语速加快,“借钱做什么?” 颜茵很自然地顺着说下去,“去镖局......” 说到一半,女孩儿骤然睁大了眼睛,惊呼着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宛若一只受惊的猫儿。 贺沉绛前面提了那般多的问题,其实都不是重点,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这结果么,嗯,不出意料。 贺沉绛失笑,“你有东西要让镖局押送?” 虽说话没说完,但还是被诈出来了,颜茵恼得不行,“你这人怎么这般的坏呀?” 哪怕是生气,小姑娘的声音依旧清甜,贺沉绛看着她微鼓的雪白腮帮,很想伸手捏一捏。 分卷阅读80 贺沉绛轻咳了声,“不用镖局,我让人帮你送。” 颜茵立马拒绝,“我不要!” 她才不愿意呢。 当初他在马车上问她、是否在看姜家镖局时,颜茵就惊觉对方肯定知晓那日她与衙差的对话了。 该问的不该问的,后来他肯定也通通知晓,毕竟他又不是普通商人...... 在这情况下,颜茵哪还敢让对方插手。 颜茵后来想明白了,如今面对的一切坏情况,其实都不太糟糕。 因为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丢脸就丢脸吧...... 等她把该还的通通还清,“岁岁”就会病亡,从京城去洛阳探亲的颜家幺女会去她该去的地方。 颜茵自觉她的想法很美好,却下意识忽略了......又或者说她潜意识逃避的不去想,倘若中途遇到困难、以至于计划无法实施,历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被拒绝了,贺沉绛却也不意外。 他知道她有小秘密。 利落的拒绝完对方的提议后,颜茵眉头蹙了蹙,很快,拒绝时的气焰跟被浇了水的火苗一样,哗哗的熄灭。 悄悄抬眸,颜茵瞄了贺沉绛一眼。 而这一抬眼,她对上一双明显带着笑意的狭长眸子。 对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等着她再次开口。 颜茵蔫了,小小声地说,“能不能借我银子,就二十两,到时候还你四十两,成么?” 刚刚说还三十两,现在颜茵加了十两。 “可以。”贺沉绛爽快应答。 这股爽快劲儿完全出乎颜茵的预料,小姑娘的嘴角勾起,勾成一个弯弯的月牙,大眼睛也弯了起来。 低沉的男音紧随而至,“但我有个条件。” 这一起一落,把颜茵吊得够呛,嘴角弯起的弧度拉平了,眼睛也睁大了。 红艳艳的嘴巴张合几下,似乎在不可思议这人怎么还留了一手,但最后颜茵泄气了,“你说说看。” 贺沉绛:“过些天我们去横县一趟,从现在起,到离开横县之前......” 后面的话顿住,因为菱角端着午膳回来了。 颜茵是踩着饭点回来,她回来之后,菱角去了膳房取餐,年轻的小丫鬟腿脚快,没多久就回来了。 菱角将食盒里的菜碟子取出,挨个摆在桌上。 颜茵眼巴巴地贺沉绛,看看他,又看看菱角。 菱角注意到她的目光,以为颜茵是饿了,“大小姐,奴婢快要摆好了,待会能用膳啦!” 颜茵迟疑了一下,但到底点点头,认下自己饿了。 等菱角摆好碗筷,快要忍不住的颜茵连忙说,“菱角,你去用膳吧。” 怕待会儿赵嬷嬷也过来,颜茵又说,“对了,你把嬷嬷也喊上,我跟夫君不用人伺候。” 菱角见颜茵说的坚决,于是点头出去了。 在菱角离开后,颜茵去将屋门关上,一转身,便瞧见贺沉绛靠在松软的宽椅上,模样慵懒,眉目含笑,嘴角微勾,多了几分以往他在扬州面客时的风流。 来了松山县后,颜茵很少再见到他露出这副神情,当下不由愣在原地。 这人在笑什么呀? 不过疑惑仅是一瞬,很快被她抛到脑后,颜茵迫不及待的询问,“离开横县之前要如何?” 贺沉绛却不直言,而是对女孩儿招招手,“过来。” 颜茵皱了下眉头,但到底走过去,在对方身旁乖乖坐下。 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少女轻声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贺沉绛倒没她这般严肃,“我只有一个要求,且要求很简单。在离开横县之前,我们得是一对在外人看来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恩爱两不疑”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难,颜茵还听出当中的“两”字咬音稍重了些。 颜茵笼着眉头琢磨了片刻,懂了,“好,我知道了。” 贺沉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看是不是我想的。” 颜茵嘟囔,“不就是做戏么,我知道的。” 分卷阅读81 虽不清楚这人暗地里又在打什么算盘,但既然有求于人,她考虑过后也答应了,那就绝不会食言。 贺沉绛挑眉看她,“真知道?” 颜茵没好气,“那当然,我又不笨。” 贺沉绛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旋即才起身朝已摆好餐碗的圆桌走去。 颜茵愕然,他刚刚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女孩儿气鼓鼓的跟过去,但她本身就有些排斥与贺沉绛交谈,更别说得自己开口了。 于是努嘴,到底是就此作罢。 用膳。 * 贺沉绛已经提前告知颜茵他们要去横县一趟。 故而当他寻了“秋游”的由头,告知江和畅等人他们要出门时,除了颜茵之外的许多人都挺惊讶的。 大小姐跟大姑爷好像才回来没多少天吧,又要往外跑了? 不过转念一想,想起这附近有座枫叶山,如今入了秋,枫叶红于二月花,枫叶山那处定然极美,去观景也不错。 遂,江府很快活跃起来了,颜茵院子里的丫鬟少,为此罗氏还特地调了几个丫头婆子过去,帮忙一同收拾行李。 小夫妻要去秋游的消息传到江听雪耳中,她脑中混沌一片,仿佛有数道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呢喃。 蛊惑的,引诱的,激励的,不甘的。 左思右想许久后,江听雪到底是去找颜茵了。 有一件事她后知后觉,且想了两天都没想明白。上一辈子江岁岁直到她随樊致远离开松山县,都没有回江府,这一辈为何就回来了呢? 思来想去,江听雪都不得其解,后来她干脆不去想了。 可能是哪个角落发生了偏差吧,不过这与她何干,如今的局面于她来说只好不差不是么? 江听雪来时,颜茵与贺沉绛正在下棋。 黑白棋子盘亘在棋盘上,相互交错,连成两张交缠的大网,也似激烈的龙虎斗,博杀得不可开交。 江听雪:“姐姐。” 颜茵闻声扭头,“听雪来了呀,你等等,我跟......我跟你姐夫很快就下完这局了。” 颜茵真不是那种能一心二用的,下棋就下棋,做不到一边下,一边还跟别人聊天。 江听雪忙说,“没事姐姐,你跟姐夫继续,我正好在旁边偷偷师。” 于是颜茵继续了。 黛眉微蹙,想了一会儿,女孩儿执起一枚白子,郑重的将其放到棋盘某处。 细白的手指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指甲被修的圆润可爱,执起白子时,竟让人分不清楚是那漂亮的手指更白皙,还是被雕琢成白子的玉更好看。 贺沉绛的目光在她放下棋子时一顿,先是看了眼白子的位置,而后目光如藤,沿着那粉白的指尖攀沿而上。 放下棋子的颜茵收回手。 旁边的江听雪注意力逐渐落在棋局上,眉头越蹙越紧,她幼时酷爱棋艺,家中请了女夫子教导她下棋,故而她是懂棋的。 不仅懂棋,过往还被夫子夸过天纵奇才,但如今江听雪再看,却越看越惊讶。 这两人的棋艺都在她之上,且比她好太多了。 季子安是季家公子,季家雄厚,舍得下本钱栽培他倒可以理解。 但江岁岁又是为何? 莫不是她幼时极为好运,后来又被大户人家收养,这般好似也说得通,不然她如何会嫁给季子安。 江听雪思绪逐渐飘散,越是想,她心里越是漫出一丝丝难以言说、却也不可忽略的妒忌。 好不容易一局下完,颜茵将手里的白子扔进其盒子,“好吧,你赢了。” 对方棋艺比她好,这没得说,甘拜下风。 贺沉绛笑道,“承让。” 颜茵逐个将棋盘上的白子捏回,想要收进盒里。 她手里才拿了三颗白子,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厚实的大掌精准的握住那只软白的小手。 颜茵愣住,抬眸对上那双深沉的眼。 贺沉绛手上稍用力,将颜茵往他这边牵,颜茵不由起身,遁着他的力道走过去,而后在他身旁坐下。 颜茵眉心皱起又松开,“夫君,棋还没收呢?” 分卷阅读82 “这等小事让丫鬟来收拾,用不着你。”贺沉绛捏了捏掌中嫩如青芽的粉白指尖。 颜茵脸蛋红了,小小的抽了一下手,却被那只宽大的手掌握得更紧。 对方低眸一眼,颜茵蔫了。 他们若无旁人,江听雪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开口,“姐姐,我听过你们要去枫山那边秋游,我在家闲来无事,能跟你们一同去吗?” 颜茵没回答,而是扭头看向贺沉绛。 她知道的,这人出门肯定不是去秋游那般简单。 贺沉绛点头,“那便一起吧。” 江听雪眼中骤然迸发出惊喜,“谢谢姐夫,姐夫你人真好!” 贺沉绛笑而不语,狭长的眼眸中深意满满。 江听雪目光与他一触,下意识挪开眼,心如擂鼓。 33. 第33根铁柱 远道而来的胡商…… 扬州, 天和酒楼。 肩上搭着白布的小二走到掌柜旁边,压低了声音说,“掌柜, 刚刚进来的那一行人好似是胡商。” 大宁并没有禁止与突厥等边塞国家做生意,故而各地不时会出现胡商。当然, 大宁这边有胡商,其他国家里也有大宁的商人。 不过或许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多大宁商家会忌惮胡商便是了。 掌柜在天和酒楼二十余年, 比起小二第一次见到胡商, 那可是镇定多了,“胡商便胡商, 只要用膳结账,管他们从哪里来。” 小二瞧着掌柜这般的淡定, 逐渐也被感染,“也是, 他们总不至于在咱们这儿闹事, 扬州的官衙又不是吃干饭的。” 掌柜:“他们在大厅还是去了包厢。” 小二:“包厢。” 掌柜随口一句,“一行大概多少人?” 小二回忆, “约莫二十多人吧, 他们要了两个大包厢。” 掌柜惊讶, “二十多人, 倒是少见的多。” 平日所见的胡商都是几个, 最多五六个,如今居然一次性来了二十多人。 不过一转念,掌柜又想,大概是胡商间的聚会吧。商人最爱凑在一块儿吃吃喝喝了, 这一批胡商可能是扬州这一带所有的胡商了。 而且还是那句,只要他们没吃霸王餐,他便管不着。 掌柜吩咐道:“行,你去好生伺候着吧,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另外也给我盯紧些,一定要结账之后才能让他们离开。” 店小二连声应下。 四楼这一片都是大包厢,一个包厢能容纳十多人,若不是成群亲朋好友结伴来,通常是用不着这般大的包厢的。 故而如今整一层只开了两间包间,两间都为胡商所用。 跟掌柜老板想的不一样,这一群明显与中原人模样有异的赛外者入了包厢后,其中两人手脚利落的将包厢检查了一遍,又推开包厢最里侧的窗户朝外看了一眼。 外边临街,行人熙熙攘攘,一眼过后那人将窗户关上。 塞外的男人多牛高马大,这一行人更是每个都异常健硕,只是他们当中明显有一人气势更盛。 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呈现出一种锋利而粗犷的俊美,浅棕色的眼瞳让他看起来如同狼群里的凶悍头狼,既威严又高傲。 而此人,正是从突厥远道而来的狄雍。 “大人,您来信交代属下查的那个从南边来的戎姓巨贾,他八日前离开了扬州,如今尚未回来。听他府中的下人说,他是带着爱姬游玩去了。” 掌柜猜的也不完全错,这一群塞外人里确实有几个是胡商,比如如今说话的男人,他已在大宁做了六年的生意。 狄雍若有所思。 他不太清楚谢沉绛仍寄养在贺太傅府中时发生的事,只知晓这一年的夏季,谢沉绛来了一趟扬州。 好似是伪装成了一名商贾,后兜兜转转行至横县,在横县发现了一块种植了大量“毒草”的土地。 而后,凭借扫除贪官污吏、以毒草之名顺带铲除异己等一系列举动,谢沉绛十分成功的在朝中更上一层楼。 扬州,正是娇娇与对方相遇的地方。 分卷阅读83 狄雍扭头看向另一位安插在大宁的胡商,“先前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那人恭敬道:“大人,这位戎姓商贾尚娶妻,院中有两位夫人,一位名为‘红叶’,是随他一同从南方来扬州的,不过前些日子运气不佳,在院中被毒蛇咬伤,没撑过几日人便去了。另一位夫人名为‘岁岁’,姿容绝代,是戎姓商贾斥了重金从飞燕楼里来的。听闻戎姓商贾对她甚是喜爱,入府后赏赐不断,戎姓商贾更是连接几夜都歇在她房中,偶尔也带她一同外出去会客。不过......” 话音稍顿,那胡人悄悄抬眸看了狄雍一眼,见他面如冷墨,神情难测,不敢耽搁,当即继续说。 “不过有下人却说某日看见红叶绑了另一位夫人的手,将其一路拖至书房,瞧着像是犯了事。但后来发现一切是误会,那位岁岁夫人全须全尾的回了自己院中,下人猜测应该先前那一出多半是后院之争。” 狄雍眸光沉沉。 他只知晓谢沉绛当初伪装作商贾,却不知道她是何种身份。 这位岁岁夫人,有没有可能是她......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房中众人适时换了其他话题,聊天南地北,也聊起茶叶丝绸等生意。 很快,敲门声响起,外面的小二说上菜。 房门打开,数个店小二端着菜进来。 菜都是上好招牌菜,卤香排翅、佛手金卷、糖醋荷藕、罗汉大虾......等,一碟碟摆开,占满一整桌。 除了美味佳肴外,当然还少不了好酒。 胡人多爱酒,这一个包厢便唤了七坛上好的杜康,上酒时,酒杯被撤了下来去,直接换上大碗。 店小二心里嘟囔,姜还是老的辣,看来掌柜猜得不错,这些胡人多半就是扬州这一带的胡商了。 胡商难得聚会,可不就使劲喝酒么! 手脚麻利的将酒菜上好后,店小二露出热情的笑容,“客官,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唤小的,小的就在楼梯口候着。” 像这种大包厢,开一个可不便宜,当然得有专人为之服务。 不过店小二也很明白,许多客官并不喜旁人站在门口,毕竟那样有偷听与监视的嫌疑,会遭人嫌。 给银子的是大爷,行吧,大爷怎么开心怎么来。 有胡人随手抛给他一吊铜钱当小费,“你且下去,有事会喊你。” 店小二眉开眼笑的下去了。 在包厢门关上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重新压低声音说,“大人,三皇子并未给我们回消息。” 狄雍并不意外。 三皇子谢高阳此人多疑且暴戾,心胸狭隘不说,还有几分高傲,他不会留下那等有可能成了“叛国”证明的信件。 当初他命人给谢高阳传音时,就知道对方不会回信了。 狄雍:“川田,你去查一查那位岁岁夫人,我要知晓她在飞燕楼时的情况,以及她是何时到的飞燕楼。这事要快,明日日落之前,我要听到准确的答复。” 如今时间尚早,倘若娇娇还未与谢沉绛相遇,那是最好。 但如若岁岁真的是他的娇娇,他们相处时日尚早,一切都还来得及...... 额角带刀疤的男人应声,顿了顿,他随即又说:“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白。” 狄雍目光扫过他,锐利得仿佛能刺破所有心思,“若所问问题与女人有关,你不用问了。” 川田噎住。 大人还真是洞若明火。 来酒楼当然少不了吃菜,在交谈告一段落后,狄雍示意众人用膳。 两个包厢,中途每个包厢各自唤了店小二,让他加酒加菜。 饭罢,那些早年来到扬州做生意的胡商先行离开。 狄雍看向剩下的人,“都做好准备,这两天内可能会离开扬州。” 如若岁岁是最近到的飞燕楼、且过往履历模糊,那就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而谢沉绛此行离开扬州,多半会去横县,他在扬州找不着人,也去横县便是...... 其他人齐齐应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大人最近真是好生奇怪,但又不可否认大人最近料事如神,变得比以前更加高深莫测。 *** 分卷阅读84 “姐姐,秋季了,满山红火,这里好漂亮啊!”江听雪坐在马车里,探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颜茵也朝外看去,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很漂亮。” 在同意江听雪同行后不久,他们这一行便从江府出发,一路往西行。 横县在松山县的西侧,两者之间算不得近,但要说远也说不上。 而这枫山在横县与松山县的连线上,且十分靠近横县,算起来它坐落在横县的郊外。 远处的枫山还未完全更换上火红的新衣,正处于从翠绿向浅红过渡。 红彻彻的枫叶有烈焰一般的美,这处于渐变的初秋新装,也有一种别样的风姿。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速度逐缓,很快,外面传来了马夫的声音,“大小姐,庄园到了。” 江听雪听闻立马下车去,“太好了,终于到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车真真难熬。” 贺沉绛在另外的马车里,江听雪下来后瞧见他正与庄园的主人在交谈。 这座庄园有几分像客栈,同样是缴纳费用即可入驻,只不过他入住的门槛可比一般客栈高得多。 江听雪不晓得贺沉绛与那庄园主人说了什么,对方笑容满面的对他拱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贺沉绛并未入内,而是转身朝着另一辆马车走来。 男人身形精壮,宽肩窄腰,一身象牙白的交领鹤纹长袍让他化去了不少锐利与威严,愈显风流倜傥。 秋风拂过,男人的袍角被风拂过,袍上鹤纹栩栩如生,宛若下一刻便会展翅高飞。 江听雪目光多了几分怔然。 距离拉近,江听雪清楚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此前那个她所以为的荒诞想法,忽然变得不那么荒诞了。 她想离开松山县,去繁华的京都生活、在那里定居。而还有什么比嫁人后,随夫君一同离开更为理直气壮的方式呢? 江听雪认为没有了。 从远及进来的男人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走到马车跟前,鲛纱质的车帘子被掀开,男人宽大的手掌伸过。 似乎定定的等了两息后,一只宛若冰雕玉器的漂亮小手从车内探出,落在男人的大掌上。 大掌旋即收紧,将车内的少女牵了下来。 杏子黄的柔软裙摆如同海岸边被波涛俏皮拍打过的软白细沙,随着那雪肌缎发的少女从马车上走下,扬起温柔的弧度。 缕金挑线纱裙在阳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有碎金在她身上洒落,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女俏男俊,宛若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不由转身的江听雪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女孩儿两颊薄红,似别扭又似害羞的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夫君。” 贺沉绛笑道,“夫人客气。” 颜茵别开眼不去看他。 一行人在庄园主的带领下入了庄园,庄园主是个健谈的,一边领路一边说。 从他口中,颜茵得知已入住庄园的,可不止他们这一行人。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两队人。 一队是早五日前,便阖家老小来游玩的潭姓一家,他们住在东边厢房。 另一队是一日前结伴出游的书生,他们住在西南处的厢房。 跟着庄园主,颜茵一行来到了正西边厢房。 这正西边厢房与西南处的厢房相距不远,颜茵等人来到时,恰好瞧见那边房门打开,有人从中出来。 白冠帽青发带,书生意气,清隽温和。 此人正是樊致远。 江听雪脸色大变。 34. 第34根铁柱 他的做恶 江听雪没想到会在这碰见樊致远, 在她的认知里樊家家贫,他如何有能力来这等庄园快活。 樊致远这时也看见江听雪了,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但很快湮灭。 对着江听雪一拱手,樊致远彬彬有礼, 仿佛不记得那日在街头发生过的事了,“江二小姐。” 听这称呼,他是知道江家寻回了大小姐。 江听 分卷阅读85 雪僵硬片刻,但到底露出笑容, “樊公子好巧。” 颜茵看看江听雪, 又看看樊致远,觉得这两人还是怪怪的。 贺沉绛见江听雪与樊致远认识, 似乎起了结识对方的心思,竟顺着攀谈了几句, 然后与樊致远交换了姓名。 此番后,算是从陌生人转为点头之交了。 这时, 樊致远打开的厢房门里, 又有一人走出,那也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 不过从他身上的衣着料子来看, 他家境殷实得多, 想来便是此人提议来的庄园。 “兰台, 怎停在此?不是说要去向主人家借个火折子, 赶明儿去枫山好......” 喊着樊致远表字的书生,在他瞧见颜茵这一行时愣住。 江听雪模样清秀,有种小家碧玉的美,而颜茵与贺沉绛那更不用说了, 姿容万里挑一,他们这一行放哪儿都惹眼。 那书生顿觉惊为天人,心道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游。 但定睛一看后,认出于他来说半熟不熟的江听雪,“这不是江小姐么?” 一转头,书生对着樊致远揶揄笑道:“那日你对我说,江小姐才思敏捷,妙手生花,绘的绣图实乃一绝!我当时想,这般才女若有机会定要见上一见,没想到今日圆了我的梦。” 倘若一般女子,被旁人这般的夸赞,定会脸颊飞粉,但江听雪却不在范围内。 她看见樊致远便觉得恶心,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在京城煎熬的日夜。 那种腐朽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日子,如同一张张湿了水的锦布叠合的蒙在脸上,每一刻都让她感到窒息的绝望。 樊致远竟还向好友这般提起她?莫不是此时他已存了蛊惑自己与他私奔的心了? 江听雪心里又惊又恐。 樊致远迅速看了眼江听雪,却见对方不看他,顿时眸光微闪,“席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江二小姐刚到庄园,想来急需休息,我们莫要唠叨人家。” 席云一顿,连忙说:“是在下唐突了。” 江听雪扯出一抹笑,“无碍,是我今日有些乏了......” 谈话结束,两行人各自忙碌。 江岁岁与季子安是夫妻,很自然的,颜茵跟贺沉绛同一间屋子。 江听雪歇在隔壁厢房。再隔壁,则是归柴阳等跟随出行的家丁与丫鬟。 来之前已说好,此次秋游约莫会持续个两三天,故而行李不少。 确定了歇息的厢房后,菱角迅速将颜茵与贺沉绛的衣物从马车上卸下来,转入厢房中。 乘了数时辰的马车,颜茵蔫哒哒,干脆待在屋中休息。 倒是贺沉绛,瞧着精力旺盛,一如当初,他进屋后只转了一圈便出去了。 席云与樊致远未曾想到,他们竟会如此快又遇见贺沉绛了。 不是对贺沉绛的身份不好奇,但介于方才略微尴尬的处境,他们俩只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并未主动上前。 然而让他们意外,对方朝他们走来。 男人间、尤其是读书人间其实是很容易混熟的。 谈各大名家,诗词歌赋,又或者是论卷游历,大家肚子里都有墨水,极易找到认同感。 所以半个时辰后,先前还拘谨的席云,现在已拍着贺沉绛的肩膀喊他季兄了。 席云一脸“我是本地人,我知晓这里一切”的神情,“季兄,这枫山你还真来对了,每每到秋季,这里美不胜收,来此一行,总能带着几首佳作回去。” 摇头晃脑的,席云又说:“历时如若在山上抓几只野兔野鸭来烤,和着周围的美景食用,岂不快哉?” 贺沉绛点头称是,又道:“方才听闻明日你们想上山去?” 席云颔首,“正是,我与兰台是昨日晚间到的。只不过兰台晕车,身体不适,今日不得不休息了一日,明日才去枫山。” 一个大男人居然晕马车,樊致远不由露出了尴尬的笑。 贺沉绛面上并无轻蔑,“我们亦打算明日去枫山,不知席兄与樊兄可介意多几位随行的人?” 樊致远在贺沉绛后来挑起枫山的话题时,便所有若感。 果真后来对方请求同行。 “当然不介意!”席云想也没想便说,不过说完他想起身旁还 分卷阅读86 有一位,于是转头,“兰台,我们与季兄有缘,不若明日与他们一道吧,而且......” 他用的手肘碰碰樊致远,对他挤眉弄眼,“江小姐也在呢。” 樊致远眼中有亮光划过,“同行甚好。” 席云哈哈一笑。 贺沉绛也笑了,笑容有几分意味深长。 不过他如今一身象牙白袍,翩翩公子,如磋如磨,气度清贵,旁人看他,只会觉得陌上人如玉。 樊致远纠正道,“席云,你往后莫要喊她江小姐了。你前些日子外出,所以大抵不知晓江家大小姐回来了。” 席云怔住,“啊?” 贺沉绛一本正经,“嗯,拙荆前些日子归家了。” 席云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季兄,你能否传授我点功夫,如何才能娶一位大美人为妻?” 顿了顿,席云羞涩说,“若没有大美人,其实小美人也行。” 贺沉绛一脸感叹,“全靠天赐缘分。” 樊致远听闻眉心微动。 天赐缘分? 江听雪会出现这此处,可不就是天赐给他的缘分么? 樊致远一直都知道家穷,且娘亲的病是个吃银子的无底窟窿,他要读书要考科举,也要兼顾娘亲的病,单靠自己是不成的。 所以得...... 将樊致远的意动看在眼里,贺沉绛唇边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从江听雪先前的表现来看,樊致远定然与她关系匪浅。 他倒要看看,倘若这两人凑在一块儿,江听雪还会吐露出些什么信息。 如此,也不妄他大费周章将樊致远从松山县弄到些横县来。 *** 颜茵在厢房里小憇了一个时辰,再醒来,精神好多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的天光染了几许暖绒的橙黄,想来如今时间已临近日落。 颜茵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待过最初的迷蒙后,起身把外杉穿好。 才刚系好蝴蝶结,房门便被推开了。 身形挺拔如峰的男人从外走入,瞧见屏风后有模糊的人影晃动,贺沉绛干脆不再放轻脚步。 颜茵闻声连忙把衣服又理了理,确认无不妥后,这才从内间走出来。 贺沉绛语气平静,“明日一早,我们会去枫山。” 颜茵错愕,“明日?” 他们才刚到庄园了吧,明日便要去登山了? 贺沉绛眸光微动,忽然问:“你来时晕车?” 颜茵很诚实,“没呢。” 贺沉绛敛眸,“那不就得了。” 颜茵眸光微微飘乎,“我能不能......重新回答方才的问题呀?” 贺沉绛嘴角勾起,在颜茵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目光愈发期待中,慢悠悠地吐出二字,“不能。” 颜茵噎住,一张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可是、可是......” 贺沉绛挑眉,“可是什么?” 颜茵低眸,语气愁得不行,“可是我不想登山,登山太累人了。” 她阿兄喜欢登山,以前她不知人间险恶,被阿兄骗着跟过去郊外一次,结果累得够呛,整个人差点化在山道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偏生那时她已经是大姑娘了,阿兄说不好背她,只能让她自己走下山。 颜茵记得那天她一边哭一边慢吞吞的下山,好像哭湿了四条还是五条手帕。 真是又凄惨又丢人。 自此后,她便对登山敬而远之。这等可怕的活动,请务必要忽略她! 贺沉绛眸子微挑,“登山能强身健体,让自己无病无痛。” 颜茵嘟囔,“可是生病了有医馆啊,大夫能治好病痛,不然要医馆来做什么?” “满脑子歪理。”贺沉绛哼出一声笑,“明日早些起,我们卯时末出发。” 颜茵愁眉苦脸,连一向微扬的狐狸眼也拉耸着,可怜兮兮的,“要不你跟江听雪去吧,我真不想去。” 贺沉绛定定看了她半晌,眼里似有暗色在沉浮,“你若明日跟我一起去登山,等回来后,那二十两银子提前拨给你。” 颜茵 分卷阅读87 猛地抬头,先前的颓废一扫而空,“此话当真?” 干干净净的一双眼,又大又亮,偏生眼角有几分不自知的魅,宛若一只还未修炼到家、便迫不及待出来溜达的小狐狸。 贺沉绛牵起嘴角,“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颜茵目光狐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贺沉绛被她看得眉心直跳,不由上前,“你这眼神是何意?” 他上前,她就不得不退后。男人步子大,走一步等于女儿家走两步。 颜茵退到柜子前,后背靠着衣柜,退无可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当然是信你的!” 贺沉绛依旧继续上前。 两人的距离持续拉近,拉近到彼此身上的气息都仿佛交融在一起。 他真的很高,站在她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倘若太近了,她还得微抬着脑袋看他。 颜茵脸颊涂了胭脂一般的红,她又羞又恼,恨不得原地消失,但一想到那二十两银子,脚都迈不开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人骨子里其实挺顽劣的,他喜欢捉弄人,看对方在他鼓掌中出各种洋相。 “真的,我信你的。”颜茵小声说。 贺沉绛似笑非笑,“最好如此。” 颜茵低低的应了声,贺沉绛又看了她半晌,这才退开。 计划了明日要去登山,故而今夜西厢房这一片早早就灭灯就寝了。 天幕暗淡,天空被成片的墨色泼染,远离喧嚣的郊外庄园分外安静,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一切都那么惬意与祥和。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夜晚。 时间逐渐流逝,天光从暗转淡,天际亮起一线鱼肚白。 昨日江听雪便被告知今日一早要去登山,故而听到鸡鸣便立刻起了,半刻也不敢耽搁。 起床,洗漱,用早膳,打扮妥当。 为了表现积极性,江听雪还特地提前了两刻钟,将以上那一系列的事完成。 出门去。 只是...... 隔壁的屋门关着,站在门外静听,里面似乎并无动静。 江听雪不由疑惑。 这时恰见菱角提了食盒从膳房方向来,江听雪忙问,“菱角,我姐姐与姐夫呢?” 菱角如实道:“在屋里呢。” 江听雪错愕,“今日不是要去登山么?为何姐姐与姐夫还不起?” 菱角想着江听雪是大小姐的妹妹,且这段时间并未排斥刚归家的姐姐,于是小声说,“大小姐有些认床。” 江听雪神情复杂。 其实颜茵并不是认床,她是纯粹的懒床。 秋冬日的天亮得晚,如今不过是天光亮,她平日都睡到自然醒的,今日要她起个大早,实在是难为她了。 *** 房中。 颜茵卷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很快将方才那来自旁边的骚扰绕到脑后。 贺沉绛已换好了衣袍,如今坐在榻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榻上如奶猫儿般贪睡的少女。 她睡的正香,脸颊粉扑扑的,白里透红,像是枝头新熟的水蜜桃。 贺沉绛伸手过去,做了老早前就想做的事。 先用手指戳了戳那粉白的脸颊,指尖触感极好,如最上等的软玉,细腻得惊人,贺沉绛没忍住又戳了一下。 戳完后轻轻捏住,跟揉面团一样扯了扯。 颜茵黛眉皱起,哼出软软的一声,将怀里的被子蒙在头上。而这一蒙,连同贺沉绛的手也一并盖住了。 贺沉绛动作稍顿,但也仅仅是停顿片刻,而后继续作恶。 颜茵闭着眼睛转了个身,还是蒙头睡。 贺沉绛将手从薄被下收回,转而勾起女孩儿一缕长发把玩,“你再不起来,二十两银子便没有了。” 颜茵含糊道,“再等一会儿,我很快起的......” 指间的发柔顺如丝绸,乌黑亮丽泛着光泽,贺沉绛不自觉将其在指间多绕了几圈,“看来你是不需要那二十两了,既然如此,昨日我说过的话便作罢吧。” 分卷阅读88 塌上的少女嘟囔了句什么,艰难地爬起来,“起啦起啦,现在就起,立马起,不要扣我银子。” 她刚醒,尾音有些含糊不清,软的要命。 颜茵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小脑袋钓鱼似的垂了两下,又被她硬着挺腰坐直。 贺沉绛眉梢微扬,转而劝她说,“要不你再睡一会儿,二十两银子而已,过段时间再拿也一样。” 颜茵努力睁大眼睛。 她愣愣看着贺沉绛,似乎在消化刚才那一话的真正意思,许久后女孩儿猛地摇头,“不了不了,我们现在就去登山。” 话毕,颜茵从塌内侧挪出来,下榻想去不远处的衣架前更衣,“菱......嘶~” 菱角两字还没出口,颜茵只觉头皮某处一疼,疼得她只抽凉气。 倘若说方才还有六七分睡意,如今一疼后,只剩下一两分了。 颜茵下意识扭头,只见自己的一缕长发被对方绕在指间处。 颜茵皱着眉头,不高兴了,“我都说我会起的,你作甚扯我头发?” 贺沉绛下意识松开手,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脑中转了一圈,都没能想到合适的。 贺沉绛:“......” 35. 第35根铁柱 娇气包 江听雪知晓今早要去爬山, 却不知道这一次行程竟还有外人加入。如今瞧着席云与樊致远两人,她面色僵硬。 席云是个粗神经的,并未将昨日江听雪的异样记在心里, 此时再见到她,依旧很高兴的上前搭话。 樊致远站在一旁, 嘴角挂着浅笑,存在感不尖锐,却也不易让人忽视。 江听雪干巴巴的说,“时间不早了, 我们启程吧。” “江二小姐说的是, 我们启程吧。此行上山,到正午时分时, 想来我们能到达山上的枫亭。”席云跟着附和。 颜茵细白的手指绞了绞,在贺沉绛一脸深意中, 咬牙也跟上。 登山便登山,反正也最后一次。 这枫山虽别有韵味, 但横县到底不是大地方, 能看出这地方的旅客不多。 当踏上石板阶梯时,颜茵低头看着脚下厚实的石阶, 眼里冒出些许疑惑。 席云是个相当健谈的人, 自登山始, 他的嘴巴便没合过。 他知道贺沉绛与颜茵从河东来, 故而先聊起松山县的风土人情, 又将话题转至河东,与贺沉绛谈河东。 贺沉绛应对自如。 颜茵忍不住开口,“席公子。” 女孩儿的声音清甜,宛若夏季时节一咬便汁水横溢的脆藕。 她一说话,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她,席云当即说:“大小姐有何指教?” 从某种角度来说,颜茵其实是个挺固执的人。没想明白的问题她会一直想,依旧想不明白,干脆开口问了。 颜茵:“席公子,你是常来横县么?” 席云摸了摸下巴,“也不算常来,一年有个五六次罢了。不过积少成多,这些年下来,横县我熟悉。” 听对方说熟悉,颜茵遂又问,“横县的地方官可热衷于建设?连这登山的路都修得这般好。” 比起荒野莽林的杂草丛生,只能靠人走出一条路,这座枫山自山脚起,竟铺了青石板的登山石阶。 颜茵只登过一次山,那座山坐落于京城郊外。京城繁华至极,哪怕是郊外的山,也是个热闹之地。 那种地方有登山石阶,颜茵半点也不奇怪,但这里...... 席云愣住,“......啊,没有的事。” 他左右看看,见这山中绿树环绕,石阶幽寂,除了他们这一行再无旁人后,才说:“横县那位官爷可不是个爱民的。前些年有位富家公子失手打死人,死者家属告到官衙处,县老爷收了一笔银子后,把告官的人给赶出去了。” 席云脚踏了踏石阶,“至于这一条道啊,是当地一位云姓富商斥资修建的。那位富商人极爱登山,也甚是喜爱各类奇异花卉。他还在山中修建了一处花圃田,种满了各色奇珍异植,前些年我还跟某好事者一起去瞧过一眼呢,那花圃田确实打理得不错。不过听闻最近那 分卷阅读89 花圃田要重新整理,不许外人随意进去看了。” 颜茵恍然,“原来如此,我刚才还以为这修路的是官府。” 结果地方官并没有她以为那般爱民如子与财大气粗。 她与席云说着话,专心致志的,故而颜茵没看见自她将话题扯至石阶上时,走在她身侧的男人侧眸看她,眼里多了几分深意。 这山中的石阶算不得宽,一行人一起上山,是万万不可能并肩都而行的。 他们一行五人,走着走着,成了江听雪与樊致远在最前方,席云在中间,颜茵与贺沉绛垫后。 席云与颜茵搭上话以后,他整个人如同一条奇怪的分界线,将前后两个区域切分开。 各自有各自的气氛。 前边尴尬沉默,后面其乐融融。 不过席云尚在兴头上,并未察觉前边的过分沉默。 樊致远眸光微动,扭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她虽算不算美艳,却也有几分清秀。 “江二小姐,恕我冒昧,在下之前是否有不慎冒犯过你的地方?”樊致远主动开口。 江听雪皮笑肉不笑,“樊公子说笑了,你我只有几面之缘,谈何冒犯一说。” 樊致远眸光微闪,继续找话题。 这枫山确实不错,曲径通幽,水木清华,林间偶尔有可爱的小鸟儿飞过,山情水意,风景怡人。 但它再不错,在接连不断地走了两刻钟后,颜茵还是累了。 脚掌软绵绵的,腿也有些疼,使不上劲儿,颜茵觉得自己不行了。 她想休息。 但除却她的四人里,每一个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哪怕是同为女子的江听雪,也没有先开口。 颜茵为此难以启齿,她咬咬牙继续走,心里默念道: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 “大小姐,你说什么?”前方的席云闻声回头,以为颜茵像先前那般跟他搭话。 颜茵一愣,白皙的脸颊飞红,“我、我方才有说话吗?” 席云见状,忽然也不确定,“没有么?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颜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林间多声响,想来是你听错了。” 这话才说完,旁边有人轻笑了声,声音低沉,醇厚如蕴藏多年的美酒。 席云不明所以,“季兄?” 贺沉绛感叹,“这林间确实多声响,说不准育有学舌的鹦鹉。” 颜茵耳尖红红,低眸不敢去看他。 又熬了一刻钟,颜茵只觉脚掌火辣辣,踏在青石街上时,仿佛每一步都带出烈火般的灼热感,烧得她筋疲力尽,恨不得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原地歇息。 她真的不行了。 黑发雪肤的女孩儿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偷偷拽了拽身旁男人的衣袍一角。 引得对方的注意后,颜茵小声说,“你累不累呀?” 贺沉绛佯装不懂,“不累。” 前面的席云再次回首。 颜茵一顿,浓密的眼睫扑腾得厉害,“夫君,我们稍作休息好不好?” 走了那般长的一段,女孩儿脸颊泛起几丝疲惫的粉意。 她眸光澄清,满含期待地望向贺沉绛,墨玉般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模糊身影。 贺沉绛眉峰微扬,盯了她一会儿,直到把颜茵紧张得不敢眨眼,才说:“既然夫人累了,那便歇一会儿吧。” 贺沉绛说话时并未像颜茵一般故意压低声音,故而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听见了。 “也好,歇一歇吧,二小姐应该也累了。”樊致远笑着说。 席云环顾一周,发现几块石头,“那处较为平缓,咱们要不到那儿去?待会把锦巾往石头上一垫,还能坐一坐。” 几人欣然同意。 颜茵爱干净,把几块石头看过一轮,挑中相对干净的一块,然后从袖中拿出两条帕子,一丝不苟的铺在上面。 铺完后提着裙子坐下,终于坐下的那刻,女孩儿的大眼睛惬意的眯起,像一只偷吃了鸡腿的小狐狸,一本满足。 总算活过来了。 江听雪想了想,在颜茵旁边坐下。 分卷阅读90 贺沉绛看向席云,“席兄,你方才提过的那处花圃田,距离此处约莫有多远?” 席云并不意外对方会忽然挑起这话题。 娇妻登山累了,找个好些的休息地方也很寻常。 他前些年还听说,花圃田的主人会上些茶水给登山的旅人呢。 遂,席云实话实说:“挺远的,至少还得走一个多时辰。” 实在是,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其实也没走多久。 颜茵一听还有一个多时辰,小脸垮下来了,“他们为何住山里,与世隔绝真不会生活不方便么......” 席云挠了挠头,“大抵是个人怪癖吧。” 歇息了约莫半刻钟,一行人再次启程。 这一个上午,颜茵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好似又回到了前些年她被阿兄骗去登山,险些走断脚的时候。 颜茵已经不记得自己停下来休息过多少回了。 脚掌火辣,腿部的筋络疯狂跳动着抗议,阳光穿透林叶落下,颜茵看着那满地的、一动不动的细碎斑驳,陡然生出几分羡慕。 她也不想动了。 贺沉绛扭头看她,只见他身侧的女孩儿额上冒着薄汗,白皙脸颊上的粉意更甚。 不知是太累,还是委屈得不想继续走了,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泛起浅淡的水意,将眼瞳浸透得湿漉漉的。 贺沉绛轻啧了声,“要背你么?” 颜茵下意识回绝说不要。 男人长眉微扬,“真不要?从这里去花圃田还都走一个时辰。倘若再像先前那般磨磨蹭蹭,夫人,今夜我想我们得在山上过夜。” 席云心知女儿家体力定然是没有男人好的,当下也劝了一嘴,“是啊江大小姐,路还远着呢,反正你与季兄又是夫妻,让他背你也无妨。” 颜茵听着那一句“路还远着呢”,只觉得头晕眼花,双脚更软,而等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说了声好。 “上来。”贺沉绛转过去,背对着颜茵。 最前面的江听雪与樊致远不知何时停下了,回头看着他们。 颜茵抿了抿唇,到底是攀上了贺沉绛的背。 男人的脊背很是宽厚,哪怕隔着衣袍,她依旧能感觉到底下结实的肌理。 这无疑是一具极具爆发力的身躯,孔武有力,像豹子一样的强壮。 贺沉绛背对着颜茵,瞧不见她人,但因为视觉受限,嗅觉更为清晰。 他闻到一阵比平常更浓郁的香气飘入鼻中,还不待他仔细闻嗅,软弱无骨的娇躯贴到他脊背上。 虽说对方的上身一触即离,但贺沉绛还是感觉到了。 那处饱满的,软乎乎的,且分量惊人。 贺沉绛脊背上的肌肉骤然绷紧,全身僵硬,但介于对方只是稍稍碰了一下、而后很快直起腰肢,所以他的异样倒没被颜茵发现。 颜茵的手扶在他肩膀上,一开始只敢抓住一点点衣袍,但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颠了几下后,因为害怕掉下来,颜茵干脆稳稳扶住对方的肩膀。 江听雪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眼神有些发愣,眼底蔓出几许暗色。 她也很累,脚很疼啊,她也想有人能背她一程,那般的疼惜,那般的小心翼翼...... 羡慕,妒忌,不甘种种情绪交织,让江听雪觉得牙根发软。那个此前盘旋在心中、尚且还些犹豫的决定,这一刻只剩下坚定。 而江听雪不知晓,她在看贺沉绛,她旁边的樊致远则在看她。 颜茵不用自己走路之后,瞬间感觉活过来了。 攀在贺沉绛的背上,颜茵又休息了半晌后,终于有空赏景了。 空山绿林,分外的宁静与清幽,有风拂来一丝不知名的花香,偶尔也能看见被风卷着飘远的嫩黄色花瓣。 颜茵喃喃说,“这地方挺漂亮的。” 这话刚落,她身前的男人失笑,“现在觉得漂亮了?” 颜茵不聪明,但也不至于听不出对方在嘲笑她。 于是她不说话了。 少了颜茵这个娇气包时不时喊休息后,第一个撑不住的换成了江听雪。 双腿发软 分卷阅读91 ,看不见的滚烫热气自下而上的冒,蒸得她汗如雨下。 但她是个要强的,不想在这里露了怯意,一路咬牙继续。 “席公子,我们还有多久才到枫林?”江听雪喘着气开口。 他们是来赏枫的,当然是去的枫林。 至于花圃田? 先不说那里可能不待客了,江听雪单纯觉得不去那等浪费时间的休息地,她还能节省几步路程。 席云也看出她实在累,想了想,于是道:“枫林还有一个时辰。要不还是去花圃田稍坐休息,历时给些银子,让主人家行个方便。” 接着席云说了花圃田与枫林的大致位置。 颜茵听明白了,花圃田在半山腰位置,中途往西拐,而枫林却得沿着石阶一路走到尽头,最后往东行三百米才能到。 江听雪一听枫林这般的远,立马选了花圃田。 席云看着颜茵,想等她做个选择,后者疑惑的眨了眨眼。 贺沉绛笑哼一声,“她又不累,看她做什么?” 颜茵反应过来,脸颊红了红。 席云轻咳了声,“既然如此,那我们去花圃田吧。” 一行人继续登山。 刚开始江听雪觉得,登山仿佛遥遥无尽头是绝望。然而后来,当她千辛万苦终于走到花圃田,却发现那座宅院大门紧闭时,她对绝望有了新的认知。 圈着花圃田的宅院不开门!敲门喊话也没人应!! 那一瞬间,江听雪仿佛从天庭跌入阎罗殿,险些两眼一闭晕过去。 颜茵从贺沉绛背上下来。 席云这时已经敲过两轮的门,然而里头无人应声,仔细一听,其内也无声响。 “难不成人都外出了?”席云疑惑。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但上次可不是如今这般情况。 不过幸好,屋宅外建有一套石桌石椅,可供旅人休息。 江听雪此时已经在石椅上坐下了,石桌石椅顶上无遮挡,风吹日晒的,上面铺了厚厚一层尘土细沙,但又累又心梗的江听雪早已没心思嫌弃了,看见石椅便坐下。 反观颜茵,她被贺沉绛背了一路,又吹了一路清爽的山风,人缓过来了,有那嫌弃的精力,如今正拿着自己的小帕子仔细把石椅上的灰拭干净。 擦干净,再坐下休息。 江听雪见她这般仔细,太阳穴跳了跳。 三个男人则聚在一起商量,这宅屋的围墙不矮,除非是武艺高强的人否则难以翻越,如今从外喊门没人开,确实没办法了。 席云长叹,“没辙了,谁让我们这般倒霉,竟遇上花圃田主人外出,且这宅中还空无一人。” 樊致远安慰道:“往好处想,这屋外有桌椅,倒也能坐。” 贺沉绛看向面前这座宅子。 屋内无人? 恐怕对方只是不来开门罢了。 侧眸看了不远处的树冠,贺沉绛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似乎有风拂过,吹动树冠摇曳。 36. 第36根铁柱 她的燥热 在花圃田的石桌石椅上休息了两刻钟, 一行人继续启程去枫林。 这一白日,江听雪都不晓得、也不愿意去回忆是如何度过的,只知晓去完枫林, 从山上回到庄园后,她感觉双腿好似针扎一样的疼。 颜茵平日不爱动, 体质比江听雪还差,虽有贺沉绛背她,但也累得够呛。 不过再累,也得用膳。刚回到庄园, 庄园的家丁告之几人晚膳已备好, 随时可以用膳。 移步小膳厅,用膳。 今日颜茵与江听雪都感觉异常疲惫, 但于席云来说,其实还挺尽兴的。 顶上的枫山之景确实漂亮, 尤其如今已经入秋,枫叶逐渐变红, 风拂过, 别样的美。 既是尽兴,席云不由喊了酒, 与贺沉绛、樊致远同饮。 颜茵没兴致看他们喝, 故而用完膳就自己回厢房了。 江听雪亦是。 *** 厢房 分卷阅读92 里。 累了一天, 但江听雪此时却顾不上休息。 她从行李小匣子里翻出一个不过是铜板大小的小瓷瓶, 脸上神色变过一轮, 但最后逐渐坚定。 江岁岁与季子安间没有子嗣,既然季子安后来可能会因为纳妾问题与江岁岁而产生矛盾,她何不现在就趁机将问题解决了呢? 历时,她借季子安离开松山县, 前往京城过她想过的生活,而江岁岁亦不会因为子嗣问题犯愁。 毕竟她与江苏岁是姐妹,她的孩子称呼江岁岁一声‘姨妈’,多亲近啊,这可比季子安找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好多了。 深吸一口气,江听雪拿着小瓷瓶出门了。 *** 隔壁厢房中。 颜茵在耳房内刚沐浴完,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出来,便听见有人敲门。 菱角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庄园的侍女,侍女手中端着一个木质托盘,盘内放着一碗醒酒汤。 看见菱角,侍女露出笑容,“主子爷有吩咐,凡事在小店内饮过酒的,皆可免费送上解酒汤。” 这规矩是真的,以往不是没有客人饮酒后发酒疯。倘若他只是自己疯一疯,那也罢,偏生他发酒疯还砸东西。 虽说后面有赔偿,但大物件需另外采购,这也是一件麻烦事。 故而后来凡是在庄园内饮酒的,皆被庄园主人免费送了解酒汤。 赶紧喝,喝完就睡,别闹事。 菱角从木托盘上端起解酒汤,道谢后进屋。 颜茵坐在椅子上,用锦布慢慢擦着头发,听见关门声后问,“菱角,刚刚是谁敲门?” 菱角:“是侍女,来送醒酒汤的,说是惯例。” 颜茵嘟囔,“那这里还挺好的,省得他喝得醉醺醺后闹事。” 菱角见颜茵接了她的工作,自己在绞发,但大概养尊处优惯了,也大概自己绞发不方便,少女的动作慢吞吞的,看起来还有几分吃力。 菱角见状,随意将醒酒汤往桌上一放,而后赶紧过去帮忙。 绞完发后,颜茵有几分昏昏欲睡,但上榻之前,她朝桌子方向走去。 她睡前一般是不喝水的,但今日爬山累人,消耗太大,她觉得又渴了。 庄园一律用的是陶罐呈水,陶罐深色,每一个做工都一样,颜茵见桌上摆了两个陶罐,随手拿起一个喝。 但喝了一口后,颜茵觉得味不对。 不是水。 她拿错了,拿了醒酒汤! 颜茵把醒酒汤放下,看着被自己抿过的陶罐,惆怅的皱起眉头。 这时房门被推开,带着酒意的贺沉绛踏月而归。 颜茵一顿,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于是说:“菱角,你去膳房一趟,向他们再要一碗醒酒汤。” 贺沉绛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异于常人,那点酒水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故而他把颜茵说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贺沉绛看她站在桌旁,手边摆着陶罐,顿时猜到了几分,“既然有现成的,何须再讨要?” 颜茵拧着秀气的眉头,“可是这碗我已经喝过了......” 贺沉绛上前,“夫妻何必分你我,无妨。” 菱角见大姑爷不在意,且这位不是喜人近身伺候的主,于是道了声,便先行下去了。 颜茵以为他方才那般说,只是做戏给菱角看,没想到这人还真拿起了她喝过的那个陶罐。 不过幸好,送到嘴边时他忽然停住了。 颜茵瞧见面前男人淡淡掀起眼皮子,神色莫辨,“你说这醒酒汤,你方才喝过了?” 这话问的莫名,但颜茵还是点点头。 贺沉绛又问,“谁送来的醒酒汤?” 颜茵实话实话,“庄园的侍女,她说惯例如此。” 贺沉绛把醒酒汤放下。 颜茵瞧他放下了,想说你不醒醒酒么,但又想到那是自己喝过的,这觉得不合适。 贺沉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像是算着时间,这时有人敲门,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道带着余惊的声音。 分卷阅读93 “姐姐、姐夫,我、我刚刚在房中看见一只老鼠,吓人得紧。” 是江听雪的声音。 贺沉绛眯起眼睛,但到底是过去开门。 门外,一身柔绢曳地长裙的江听雪比平日多了几分柔美。 今夜的月色醉人,月光落在她的裙摆上,多了一抹浅淡的月白。 颜茵听说有她屋里有老鼠,惊得呼吸微紧。这地方瞧着不错,居然有鼠类? “姐夫,你能帮我将房中的老鼠赶出去么?”江听雪双目盈盈。 江听雪自觉计划应该是完美的,哪怕季子安没有喝醒酒汤,她也有后手,只要—— 他人随了她进房中。 然而江听雪万万没料到,季子安竟然说,“我醉得厉害,头晕眼花看不清路,更妄论帮你驱鼠。不然这般,我让木阳过去,反正他就住隔壁。” 说着,脚步微飘的男人迈步出门,走到旁边砰砰的拍了两下门,把房中的黑面随从喊出来。 江听雪绞紧了手中的手帕,“可是姐夫,他与我非亲非故,怕是不合适。我先前看见这庄园有送醒酒汤的,要不你先喝了,等酒意微散后,再帮我驱鼠......” 贺沉绛却佯装醉意上头,没听清她说的话,“就这样吧。木阳,你随她过去。” 说罢,转身回屋顺带将门关上,动作那是一个行云流水。 屋外的江听雪傻眼了。 柴阳面无表情,“二小姐如若不放心,小的让主家给二小姐换一间屋子。” *** 屋门关了,贺沉绛忽然扭头看向颜茵,颜茵被他那双暗沉不见底的眼眸看得一怵。 方才这人说自己头晕眼花,颜茵以为他是酒劲上头了,于是小声说:“你要不要去喝醒酒汤,醒醒酒。” 贺沉绛眼里擒了一潭化不开的暗色,“你想我喝?” 或许是对方的眼神太深沉,颜茵噤若寒蝉。 她不说话了。 嘴上不说话,但颜茵心里嘟囔:什么叫她想不想,明明的情况是他自个需要。 贺沉绛似乎笑了笑,随即迈步往木桌走去。 而就在贺沉绛刚走到桌旁时,他听见一声轻喘。 很轻的一声,如同羽毛飘飘然落下,然而在贺沉绛这个习武之人听来,却清晰得很。 身形伟岸的男人脚步稍顿。 颜茵此时已无暇理会贺沉绛了,她忽然感觉到热。 一股热气仿佛从骨头里冒出来,钻入血肉里,再沿着筋络游走到各处。 热气在蒸腾,颜茵伸手探了探脸,不知道是掌心烫还是脸颊烫,摸着热热的。 热意与皮肉里陡然生出的燥意相互交融,好似逐渐变成难以言说的痒与空虚。 颜茵喘了两口气,不由用手扇了扇风。 但没有用,她依旧感觉热。 很热,又热又躁。 颜茵喃喃说:“水......” 热,想喝水。 想起桌上有用陶罐呈着的水,颜茵吐出一口浊气,也跟着往那边走。 每一步都颤颤悠悠的。 走了两三步后,颜茵觉得不对劲了。 她如今不是一般的燥,皮肉里仿佛要冒出火来,需要大量的水,又或者其他的什么才能浇灭,亦或狠狠挠一挠那股恼人的恼意。 不对劲,不应该如此的。 脚也开始发软了,不是登山走太多路后的那种疲惫,而是一种无力的软,好似连骨子也酥软了。 贺沉绛刚转身,便瞧见往这边来的少女绊了一下,他目光一缩,在反应过来前,已两三步上前,一把将人接住。 怀中少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艳如桃李,眼角缀着醉人的潮红,急促的呼吸从她软艳的唇吐出。 秾艳的,妖娆的,那雪肌缎发的少女宛若化作一只食人精039;气的小妖精。 暗香扑鼻,撩得人心神晃动。 贺沉绛呼吸一窒,暗海似的眸中掀起万丈波涛。 女孩儿手指细白,葱芽似的嫩,而此时,细细的手指揪紧男人胸前的衣袍,如同抓住了一根难得的浮木。 在触及到贺沉绛时,颜茵感觉舒服了不少。 “热, 分卷阅读94 要喝水......” 女孩儿将染了粉色的脸颊贴在男人锁骨稍下的位置,像贪吃的猫儿一样蹭了两下。 贺沉绛身上肌肉猛地绷紧,揽着颜茵后腰的手臂更是绷出显而易见的肌肉线条。 蓄势待发,如同一匹随时都会咬着猎物后颈,将之拖入巢中的野狼。 颜茵对自己的动作一无所有,她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走到嗓子都冒烟了、浑身发烫时,终于捡到了一个小水囊。 只可惜这小水囊太小了,而且里面的鲜甜泉水压根没多少,只是那一小会儿便喝完了。 喉间的烈焰才被浇灭少许,转眼又烧了起来,且更旺的,更难以抵挡的。 方才颜茵还有心思想自己为何如此,但如今她已经顾不得了。 热,热得只想迅速降温。 贺沉绛听她一个劲的喊渴,半揽半抱着颜茵到桌边。 颜茵嘟囔了声什么,随即伸手便要拿陶罐。 她是随便伸手拿,却不知这一次也是将手伸向醒酒汤。 贺沉绛见状,长臂一伸,忙将醒酒汤放远些,转而拿起另一个陶罐,先放置鼻子轻嗅,确认是水后,才送至怀中少女的唇边。 颜茵一手抓着贺沉绛的衣袍,把那处抓得皱巴巴不成样子,另一手扶着递过来的陶罐,急切地饮水。 女孩儿着急得过分,中途被呛了一下,咳得脸颊更红,眼里像蒙了雾一般湿漉漉。 贺沉绛无奈,忙给怀中人拍了拍后背,“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颜茵顾不上理会他,咳完后着急地重新扶住陶罐,继续凑过去。 怀中人软弱无骨,似乎不揽紧些,下一刻便会化在怀里,她捧着陶罐,依偎在他怀里,乖巧得如一只新生的小猫儿。 明明他并未喝那醒酒汤,却也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 贺沉绛的喉结滚了滚。 颜茵喝完水,在清凉的水液彻底划过喉咙后,她又觉得热了。 那股火焰越燃越旺,无从宣泄,只有当她紧紧抱着面前男人时,好似才能舒缓几分。 异香盈动,贺沉绛颈脖侧青筋疯狂鼓动。 这一刻的贺沉绛仿佛觉得自己一分为二,两个都是他,只是一个身着白衣,另一个身着黑袍。 白衣的他面无表情:不能碰她,她本就已出现在你的梦中。倘若碰了,你与她的牵绊定会比如今多,处理起来是件麻烦事。 黑袍的他不正经的笑着:她不过是一个无家势的女子,怎就不能碰了?大不了以后给她个侧室安置了,能有多麻烦? 在这初秋微凉的夜,贺沉绛硬生生出了一身薄汗。 天人交战不过如此。 看着怀中眼含水光的女孩儿,贺沉绛鬼使神差的低声问,“要我帮你解决么?” 颜茵想也没想就点头了。 不过见颜茵点头,贺沉绛又觉有几分好笑。 问她做什么,何时她能代替他做决定了? 结实的手臂一伸,男人的手跨过怀中少女的膝下,轻松将人打横抱起。 他大步往内间床榻走去。 37. 第37根铁柱 你给我下毒?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苍穹黑沉沉一片,明月与繁星尽数藏入厚重的云层中,这初秋的夜带了几许凉意。 庄园坐落在山脚之下, 山涧阴凉,秋风拂过, 清凉如同落叶般徐徐飘入庄园中,拂过庭院,而在企图溜入房中时,却被屋内的春意打得只能原路返回。 屋中灯芒暗淡, 是那种白烛燃了许久、却久久没人剪芯的昏暗。 喘息声在这昏暗的夜里, 如同涨潮般层层叠叠的蔓延。 甜腻的,低沉的, 娇颤的,暗哑的。 两道声音相互交织, 不知是否错觉,竟好像夹杂了些许水声。 床榻一侧本该挂在银钩上的床帘已经垂下, 另一侧的床帘挂在微晃的银钩上, 已有少许落下,其他的大半欲掉不掉。 烛芒淡淡, 将床榻映出几许半暗不明的朦胧。 塌上的男人肌肉 分卷阅读95 线条流畅, 精壮得很, 如同一头强健有力的花豹。 浅芒落在他汗湿的脊背上, 泛出些亮色, 像是那上面抹了一层蜜油。 一只雪白的小脚丫从侧边探出,小巧的指甲盖上涂了红蔻丹,精致又漂亮,仿佛是点缀在白玉上的红宝石, 也像顶着红冠的小白鸟。 忽然,那红冠的小白鸟扑腾了几下,企图从上方的岩壁下飞出,逃离这困住它的地方。 然而那蜜色的岩壁古怪的动了起来,敏捷的化作了牢笼,轻轻将小白鸟压在地上。 窗外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天上乌云漂移,露出半轮盖住的明月。 夜晚的山林危险至极,有凶猛的虎豹从巢穴中离开外出觅食。 经过一段悄无声息的前行后,野兽锁定了一只罕见的白狐狸,并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摁于爪下。 白狐嘤嘤地叫着,蹬着小白腿在挣扎。 虎兽改为趴卧,忽然不着急进食,反而是饶有兴致的逗弄着刚抓到的小白狐。 先用利齿叼住它的颈脖,细细啃咬,激得白狐狸用纤细的腿脚蹬它宽大的兽爪。 蚍蜉撼树,对方稳如泰山,反而是小狐狸在一番挣扎之后被翻出了白肚皮。 秋叶多重寒,在草地上滚了一圈的小白狐狸,身上沾上了几许湿漉漉的露珠。 更显可怜兮兮的。 草地上馥郁的花香沾在滚动的一虎一狐的身上,似乎连草地上的小露珠也多了几许腻人的香气。 好一通逗弄之后,虎兽才心满意足的开始进食。 停歇不久的秋风再次吹起,缓缓悠悠的,从山上迈步下来。 夜深人静,庄园里许多地方沉寂下来,然而在正西侧的包厢内却春意盎然。 颜茵感觉自己成了锅里的一张烙饼,被翻来覆去。 男人的手掌滚烫,指尖带着粗粝的厚茧,每每拂过,皆如带着厚重雨滴的乌云层,能浇熄荒原上的烈焰。 疼痛突如其来,颜茵下意识睁大了眸子,有晶莹的泪水从她本就氤氲着湿意的眼中划下。 颜茵难受得下意识蹬腿,却被一条结实有力长腿压住。 不过幸好,痛感仅在一瞬间。 烈焰重新烧旺,所有的不适如同投入火炉的纸张,迅速被烧得灰飞烟灭。 但这种火焰被浇灭的痛快并没持续多久。 片刻后,颜茵感觉雨过天晴。 女孩儿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停了......” 声音软糯糯的,魅意得情意绵绵,只是这其中的疑惑难以忽略,仿佛在奇怪这一场看似来势汹汹的暴雨、怎会去得如此之快。 贺沉绛一僵,一张俊脸瞬间黑了八个度。 他未曾经历过这种事,但过往扎身在男人堆里,哪能两眼一抹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武功快是好事,但到了榻上,快就是一种耻辱。 起码贺沉绛如今心梗得不行,尤其是面前少女还睁着一双迷茫又娇媚的眼睛、带了点疑惑的看着他时。 太阳穴突突直跳,鬓角汗湿的男人微微起身,而后腾出手,线条流畅的手臂一动,轻轻松松将颜茵翻了过去。 不去看那双疑惑的狐狸眸子。 贺沉绛决定重振旗鼓,一雪前耻。 乌发摇曳,眼角晕红,颜茵白皙的脸颊压在玉枕上,明艳的眼眸沁出泪雾,粘在浓长睫毛上欲落不落地挂着。 在难耐的灼热与迷糊中,颜茵只觉有人抿着她的耳珠,低声说了一句,也是咬牙切齿的一句。 “不许记着第一回!” 颜茵揪着被子,细白的手指把被子揪得一团糟,鼻间哼出软软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只是受不住时的哼哼。 这一夜,春光无限好。 *** 江听雪一宿没睡好。 昨夜她没能成功让季子安从屋里出来,后来回过头想想,实在是忍不住生出担忧。 倘若季子安喝了醒酒汤,那岂不是...... 不,对方也饮酒了,还喝了不少,酒意上头,他应该不会察觉。 虽说如此,但这一夜江听雪还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b 分卷阅读96 r 直到有晨光从窗台溜入,天光渐亮,她才惊觉原来一夜在不经意中过去。 天亮了。 平日里,江听雪都是卯时起床,但今日她辰时才从房间里出来。 昨夜最后到底换了房间,换到隔壁一间,不再与颜茵的厢房紧密相邻。 江听雪一出屋子,下意识扭头去看,眼里带了点不自知的忐忑。 当看到紧闭的屋门时,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但好似其中又有几分惆怅。 按理说一切风平浪静,应该感到放松才是,但江听雪的神经却一直绷着。 像接受刑判前的囚犯,心口慌张又沉闷,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江听雪在自己厢房的门前来来去去,直到辰时,她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 咯嗞的一声,普普通通,但听在江听雪耳中如雷贯耳。 她下意识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在出门与否中纠结了片刻后,一咬牙出门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尽早探个明白。 她一出来,便看见站在屋檐下的贺沉绛,男人一身白袍,唯有袖口与襟领处绣有玄色的竹纹,雅致又风流。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长廊下,早晨柔和的光斜着映在他身上,将他照得愈发威武不凡。 江听雪晃了一下神,只是下一瞬间,不远处的男人扭头过来。 他眉宇间的轻松与餍足如同潮水一般消退,狭长的眼深如古潭,又好似装着长刀的匣子,一打开尽是明晃晃的锋芒。 嗜血又锐利。 仅是一个瞬间,江听雪便被吓出了一层冷汗。 目光一缩,江听雪脚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朝她走来。 对方步伐稳健,面无表情。 江听雪唇瓣抿得发白,待贺沉绛快要走到她跟前,才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姐夫。” 贺沉绛推开江听雪原先住的那间厢房的门,目光依旧冷沉森然,“进来。” 江听雪一颗心不断往下坠,连指尖都退去了温度。 季子安他一定知道了,否则不会是这般态度...... 心里杂乱,但江听雪还是跟着进屋了。 贺沉绛见她失魂落魄的进来,淡淡掀起眼皮子,“把门关上。” 江听雪稍愣,眼底亮起一簇光。 对方喊她进房做什么,孤男寡女待在同一间房间这不合适吧,且还关上门。 但明知不合适,季子安依旧这样做了,难道说对方对她也有意思? 她的京城梦,人上人生活说不准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这个念头一出,江听雪顿时心不慌,脸不白,人也不抖了。 她动作利落的将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到已经在桌旁,坐在已经入座的贺沉绛对面。 贺沉绛已摆好茶水,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在对面。 江听雪眼睛晶亮,“姐夫~” 这一声尾音微扬,少女的娇俏显露无疑。 贺沉绛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昨晚怎么回事?” 江听雪眸光微闪,对方并未一上来就表明心迹,这让她有些顾忌,于是跟着打马虎眼,“姐夫指的是哪方面。” 贺沉绛嘴角弧度落下,“醒酒汤。” 他不笑了,那张俊美的脸在阖上房门的屋中透出让人胆寒的冷漠。 江听雪心头一颤,心慌再起,忽然对自己先前的判断生出几许疑惑。 姐夫真的对她有兴致么? 当一个人陷入慌张情绪,他会本能的找其他事情做,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江听雪也不例外,在六神无主之时,她下意识拿起她面前的陶罐,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不知道茶水是因为隔了夜,还是别的原因,江听雪觉得茶水味道有点涩然。 再抬眸,面前男人面目含笑,那股骇人的锐利忽然敛得一干二净。 “姐、姐夫?”江听雪愣然。 贺沉绛不欲与她多浪费时间,似笑非笑,“所有暗中给我下过药的人都死了,而你是一个例外。” 分卷阅读97 江听雪眼瞳骤缩。 对方脸上分明带着笑意,但笑得冰冷,如同一把饮过无数鲜血后沉入河底的长刀,仅是看着,也能察觉到杀气腾腾与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江听雪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贺沉绛目光移向她面前的茶杯,“你差不多应该会觉得腹痛了。” 话音未落,江听雪陡觉腹部一痛,仿佛有把无形的长刃刺入她的腹中,再狠狠搅动。 “姐夫!!”江听雪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净,“你、你给我下毒?” 她不可置信。 男人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敲两下,语气平静,“你在醒酒汤里给我下药,我还你一次,很公平不是么?” 一想到昨日那碗醒酒汤,贺沉绛目光沉了沉。 倘若那晚在房中的不是他,而是其他男人...... 38. 第38根铁柱 解药 江听雪痛得蜷缩成一团, 倘若不是有木桌在前撑着,她定会趴到地上。 腹如交割,江听雪此时万分后悔。 她先前为何会认为季子安温文儒雅?这分明是一个恶鬼! 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后悔了, 她后悔靠近季子安了。 她要死了么?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竟这般死去, 真是活得跟前世一样的可笑。 可笑啊...... 江听雪听面前男人低声说,“方才说,你是例外,我可以让你一直成为这个例外。” 腹痛这时渐消, 江听雪撑着手抬头, 怔然的,似乎没听懂这句话。 “只要你以后愿意受我指使, 我可以让你继续活着。”贺沉绛目光淡淡。 江听雪眼里泛起疑惑,“......受你指使?” 为何对方要找上她?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如今江听雪可不敢认为贺沉绛贪图她美色了。 仿佛知晓她心中的疑惑, 贺沉绛眼帘半阖, “对,受我指使。你是知晓未来的人, 我需要你为我做事。事情办好了,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穿金戴银也好, 定居京城也罢, 都可以。” 在猜到江听雪非同一般时,贺沉绛曾想过将此时除掉,因为这样的人宜少不宜多。 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发现江听雪的眼界其实并不宽阔。 仔细一想, 一切都可以理解。她生于小乡镇,最初能看见与接触的就是松山县了,加之她又是女子,那就更为受限。 对方想要的东西不难猜,无非是钱财,而且以她多番提起京城,定是想去京城过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人不难控制,且活着的价值远高过一具冰冷的尸首,故而贺沉绛后来改变主意了。 江听雪眼中有万丈惊涛掀起。 他、他......季子安如何知晓的?? 这是她一生的秘密,在重生后当天,她就决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谁也不告诉,谁也不会知晓她是天选之人。 但如今...... 江听雪惶恐不已。 如果说先前那一杯“毒酒”已经将江听雪打击得几近崩溃、心神俱灭,那么现在,自己深藏的最大秘密被发现,紧接着迎来转机。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完全没有准备,也没有任何退路。 她彻底六神无主。 男人的声音无波无澜,“是往后高高在上的活着,还是死于意外,在一炷香之内告诉我你的选择。” 江听雪揪紧了手中的帕子,腹中残余的痛疼在叫嚣,清楚的告诉她对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倘若她不答应,她真的会死。 一边是黄泉路,另一边是去京城的康庄大道,江听雪半点都没犹豫,她几乎是在贺沉绛话音刚落,就立刻说,“我甘愿受你指使!” 只要对方能圆她的京城梦,能让她过上奴仆成群的生活,为对方所用又如何? 是,她之前确实是看上季子安,想与他春风一度后,借着成为他的人跟着去京城。毕竟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找到的、能光明正大通往京城的路 分卷阅读98 了。 再说了,家财万贯、模样俊朗的郎君谁能不喜欢呢? 但这也仅仅是建立在“能去京城过人上人的生活”之上,如若不能实现她所想的,模样再英俊又如何? 上一世的发生的种种已告诉她,好男人凤毛麟角,她自认是没那种运气,既然如此,什么夫妻情深、什么琴瑟和鸣就不求了。 她只求受人尊敬,匣子里永远装满各式各样的首饰,燕窝参汤永远不缺。 江听雪觉得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虽说最大的秘密被知晓,但如今有条明路摆在面前。 答应,必须答应他! 贺沉绛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对于江听雪的爽快并不意外,“那好,说说你死于哪年?” 江听雪迅速道:“宁殷七年。” 贺沉绛敛眸。 新君即位会改年号,这是老祖宗传来的规矩。 如今的年号是“宁武”,亦是说对方活到了新君即位。 贺沉绛梦到过自己身穿玄黑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心知江听雪说的“宁殷”是他以后会选的年号。 只是为何是“宁殷”,殷这个字用于做年号真不常见。 当然,这念头只是在贺沉绛一掠而过,很快了无踪影。 贺沉绛:“在宁殷七年之前,发生过何事?”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不带半分疑惑,这让江听雪有种对方只是在考察她的价值的感觉。 而且对方问的是“何事”,而不是“何种大事”,这问的除了大事以外,还有发生在她身旁的事。 但江听雪想不出身边有什么事值得说的。 她入了京城后很长一段时间住在胡同巷子里,每日除了面对脾气愈渐暴躁的樊致远,就是外出买菜等零碎活儿,鸡零狗碎,不值一提。 目光闪烁两下,江听雪决定铤而走险,“宁殷一年秋季,有大批海寇从安市城登陆,一路烧杀劫掠,行至喾州,最后才被朝廷派来的军队赶回海上。” 她只说大事,绝口不提身边小事。 贺沉绛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千回百转。他做过的能看见未来的梦,但并不像江听雪这般清楚。 如今于他来说也是个契机,借江听雪之口对往后多做了解。 贺沉绛静等着她说下去。 江听雪又道:“宁殷三年春,外邦来宁朝拜,朝拜结束后不久,圣武帝御驾亲征突厥,半年内连拿突厥十二部落。” 贺沉绛眉梢微动。 与突厥打起来了?好吧,这不意外,他确实厌恶突厥。 没由来的厌恶。 江听雪顾不上腹中隐隐的疼痛,绞尽脑汁继续回想,但后面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在她看来,那时候国泰民安啊,没有大事了。 张了张嘴,但江听雪又合上,继而老实的摇摇头,“宁殷七年以前,我所知道......对了,还有一件算不得大的事。” 脑中电光掠过,江听雪想起来了。 这事确实不大,是她从那些多嘴的妇人那儿听来的,算起来也勉强是发生在她身边。 “圣武帝从突厥回来后,连夜命人将皇城西街封了起来,还派了禁卫军看守。当时有人说圣武帝是为了西街那棵梨树,说梨树的方位与国运有关,也有人说这梨树是圣武帝以前亲手种下的,感情深的很,故而禁止任何人靠近梨树。众说纷纭,我也不知真假,总之每年秋季梨树结出的梨子时,圣武帝都会亲自从宫里出来摘梨子。” 西街靠近皇宫,距离她当时住的地方有一定距离,故而这些江听雪都是听来的。 说完这件小事,江听雪真想不出其他能说的了。 腹中的剧痛变成了阵阵的抽痛,筋络的每一下跳动都让江听雪心惊胆战,那是一种未知的危险,似乎下一刻就能让她七窍流血而死。 “我前世过得并不好,住的只是京城小巷,我知道的真不多,该说的全都说了,解......解药呢?”江听雪着急说。 贺沉绛嘴角漾起一丝弧度,“离一炷香还有些时间,你急什么?” 江听雪哽住,脸色青红交错过一轮。 他在报复她! 惩罚她在醒酒汤里下了药。 贺沉绛眼底聚起一抹深 分卷阅读99 色。 前世? 江听雪说那是“前世”,原来她不是预知未来,而是对方活了两辈子。 她跟他不一样。 谁也没说话,房内重归寂静,时间慢慢流过,江听雪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在一炷香将近时,她忍不住再次开口,“请给我解药。” 这次的语气可比方才好多了。 贺沉绛不缓不急的拿出一个小瓷瓶,将之放在桌上。 江听雪立马拿过,发现瓶内只有一颗药丸。 迫不及待的把药丸倒出,不用茶水和着送下,她直接一口吞下。 贺沉绛在她神色舒缓时开口,“这是这半年的解药。” 江听雪喉咙哽住,脸一下子就绿了。 半年? 那岂不是说往后还得继续像他讨要解药? 贺沉绛淡淡道:“如果你足够安分,何须忧虑没有解药?” 江听雪想了想,觉得此话倒也是。 富贵险中求,她既要荣华富贵,倒也不是一星半点都不能付出。 江听雪正色,“你想让我怎么做?” 贺沉绛眸子微挑:“在宁殷七年到来之前,与秀才私奔的‘江二小姐’都不会再回松山县。” 江听雪见到樊致远时神情有异,加之她自己说过前世住在京城小巷内。 那么她如何去的京城,好像也不难猜了。 江听雪脸色瞬间煞白了。 贺沉绛静静地等着。 “好,我听你的!”江听雪咬牙。 赌一把,赢了荣华加身,富贵享之不尽;输了......不,她不会输,她是上天厚爱之人,如何会输? *** 颜茵这一觉睡到几近午时才醒。 明明睡了那般长的时间,但颜茵还是觉得累极了,身上又累又酸,像是被拆了重新组装过一般。 懵懵的在躺在榻上看了许久顶上的罗帐,颜茵记忆才逐渐回笼。 难耐的燥热,掉落在地的衣裳,男人带着厚茧的手。 她全部想起来了。 颜茵一下子红了脸,迅速拉过被子将脑袋蒙起来。 天,她居然做了这等罔顾人伦的事情。 罢了罢了,她这辈子不嫁人了,待把父兄都救出来后,倘若家里嫌她丢人,她便去京外的玉灵寺当姑子。 “醒了便起,蒙着脑袋作甚?”醇厚如酒的声音透过薄被传来。 还不待颜茵反应,她盖在脑袋上的薄被被掀开。 身形伟岸的男人站在塌边,遮住了大半的天光,颜茵躺在床上瞧他,瞧见他半明不暗的英俊面容,以及一双格外深邃的眼。 浩瀚如海,又似泛起月华的古井,让人难以捉摸。 颜茵下意识屏起呼吸。 39. 第39根铁柱 谢不归 房中只剩下两道轻重不一顿呼吸声。 榻上少女裹着薄被, 方才薄被被拉下少许,拂过她纤细的颈脖,在漂亮的弯月锁骨位置停住。 她一身肌肤是娇生惯养的白腻, 而如今有激烈的红痕自脖颈起往下延伸,如同鲜艳的月季瓣一般开在冬雪般的肤上。 雪白与艳红交织, 化作了一把无形的勾子,轻而易举将深藏在记忆里的香甜画面勾出。 柔嫩的大腿鲜美而滑腻,被抚过时偶尔会控制不住地打颤,丰美的皮肉也受到波及, 溢出些许勾魂夺魄的异香。 男人目光骤的暗沉, 仿佛是黑夜下的暗海掀起波涛。 颜茵眼睛猛地大睁,反应过来, 忙往被子里缩,“你出去!”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哑, 也有几分失水过多的可怜巴巴。 贺沉绛喉结上下滚动了番,声音暗哑, “我让菱角过来。” 留下这一句, 贺沉绛转身离开,迈步的步伐有几分无人窥见的僵硬。 听见关门声后, 颜茵才从被子里探出头。 谨慎再瞅一眼, 确认房中静悄悄, 那 分卷阅读100 人真的出去后, 她才慢慢从榻上坐起来。 薄被滑落。 颜茵看着自己一身的痕迹, 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昨夜的事情她很奇异的还记得,更记得自己缠了季子安一回。 太不寻常了,她怎会做那等羞死人的事情...... 脑子也乱成一团糟, 颜茵抱着被子在发呆。 一会儿在想以后该如何是好;一会儿又想那天半香的大胆发言,说眼睛一闭,把男人通通当小馆;一会儿又想为何昨晚她忽然会浑身燥热。 浑浑噩噩,乱七八糟。 “咯嗞。” 房门被推开。 榻上的女孩儿如同惊弓之鸟,立马往角落处躲。 “大小姐。”是菱角的声音。 颜茵那颗像揣了只兔子的心稍微安定,她呼出一口气。 女儿家的脚步声不如男子沉重,颜茵听着往这边来的声音,胆子稍大了些,“菱角,我想沐浴......” 菱角脚步停下,“好的大小姐,我立马去让他们抬水进耳房,您稍等片刻。” 庄园的住宿费不便宜,但这服务也确实挺好。 很快,水备好了。 颜茵忍着一身难受的黏腻感,艰难地给自己换了一套新的裹衣,下榻想到耳房去。 只是待穿好鞋子,颜茵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双脚软绵绵的,腿根还在打着颤儿。 少女坐在榻边,委委屈屈地揪着薄被,把薄被弄得一团糟。 “大小姐?”菱角疑惑。 颜茵抬眸看她,眼尾缀着可怜的薄红,“菱角,我......我脚崴了,你扶我过去。” 菱角大惊,“大小姐脚崴了?怎伤的?严重不?待会儿我去跟侍女说说,让她们请个郎中来。” 一连串问话,把颜茵问的眼神飘乎,“不是很严重,不用郎中。” 不过虽嘴上问不停,但菱角动作却很利落,她扶起颜茵,把人搀到耳房里。 颜茵小声说:“不用伺候了,我自己洗。” 菱角担忧,“大小姐别勉强。” 颜茵:“不勉强。” 菱角无法,只能下去,在即将离开时,她忽然回头,本想跟颜茵说“倘若有吩咐,尽管喊她,她就在门口候着”,却没料到这一回头,瞧见站在大澡盆旁边的少女脱下寝衣。 白如雪的后背上红痕靡艳,那或深或浅、如同花瓣的齿痕从颈脖沿着脊椎一路蔓延。 腰间两个可爱的小腰窝亦不能幸免,青红交错,仔细看似乎看能看见手掌的印记。 菱角傻眼了。 菱角不是赵嬷嬷,她未经人事,但丫鬟向来懂得多些,加之颜茵这一身如此明显,她也不至于一概不知。 当下小丫鬟涨红了脸,方才想说的话没能说出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耳房。 颜茵在里面泡了澡,又仔仔细细的洗过一轮后,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这一缓过来,颜茵想起另一件要事。 她的二十两银子! 昨日对方承诺只要她去登山,回来后就借她二十两。 枫山她去了,对方总该兑现诺言,借她银钱了吧! 惦记着捎信的二十两,颜茵也没心思继续待在澡桶里。正想张嘴喊人,但转而又想起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只能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 自己动手。 慢吞吞的在耳房折腾了两刻钟,颜茵才衣着整齐的走出去。 一开门,颜茵便瞧见菱角靠着墙壁在发呆。 开门声惊醒了菱角,菱角猛地站直了,扭头看见颜茵时哎了一声,“大小姐怎不唤我进去伺候?” “穿衣服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颜茵顿了顿,又问,“菱角,你可有看见夫君?” 菱角一拍脑袋,忙说,“对了,先前大姑爷喊我去伺候您时,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您午膳不用等他。” 颜茵皱了皱眉。 出去一趟? 这庄园坐落在山脚下,出去一趟无非是上山,又或者是去镇上。 上 分卷阅读101 山应该不可能吧,他们昨日才刚从山上下来呢。所以说季子安这个时间点去镇上? 颜茵早就饿了,“罢了,那就不等他。” 用早膳。 等用过早膳,颜茵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扭头对菱角说,“菱角,把郎中喊过来吧,我有些事想问问郎中。” 菱角连连点头。 庄园不愧是花了大价钱才让入住的庄园,这里甚至有郎中随时待命。 听说客人身体不适,郎中很快跟着菱角回来了。 郎中是一位六旬老爷子,他蓄了一把柔顺的白胡子,笑眯眯的,很是慈祥的模样。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故而老郎中见到颜茵时,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打量。 姿容过盛的少女安静地坐在椅上,俨然做好被打量的准备。 老郎中怔住片刻,才敛去眼中的惊艳,这女娃真漂亮,跟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夫人哪儿不舒服?”老郎中慈祥地问。 找郎中,一般都是身体不舒服。 再说,望闻问切中“闻”,其实是听患者的声音,以及闻嗅患者身上发病生出的腥臭气息。 颜茵没不舒服,她把郎中喊来只为问一些事,“没舒服,我就想问问......” 压低了声音,颜茵三言两语的将昨夜自己的奇怪反应告之了老郎中。 这样奇怪的反应以后可万万不能再来了,不然多丢人啊! 老郎中开始没明白,但听到后面眉心直跳,又见面前少女双眸干净,显然是真不懂。 老郎中心思转过一轮,最后隐晦的给颜茵说明。 过往颜家将颜茵保护得相当好,哪能让她接触到那种下三滥的药。 别说是下药,就是嘴碎的婆子多提一句,若被发现了,那是绝对要被发卖出去的。 所以颜茵是真不知晓,如今听老郎中这般说,她又惊又恐。 竟然是有人下药了?究竟是谁下的药?? 老郎中后面给颜茵号了脉,脉相正常,一切无碍。既已无事,老郎中很快便被送回。 颜茵坐在长椅上,蹙着眉开始回想。 昨日白天在登山,从山上下来后,大家一起用了个晚膳。 晚膳的合用的,桌上食物大家都吃了。后来她先回了房,男人们则继续喝酒。再之后,有庄园侍女送开了醒酒汤...... 醒酒汤!! 颜茵呼吸一窒。 是那碗被她拿错的醒酒汤!那本该是季子安喝的才对!! 颜茵惊恐过后,生气了。 事到如今,她哪里想不到自己给季子安挡了一劫。 要不是他,那碗加了料的醒酒汤能出现在房间里? 颜茵气呼呼,奈何找不着人。他人没影了,也不知晓哪儿去了。 等啊等,等到颜茵自己消化完那股怒气,等到她的注意力被房间里的游记转移,再等到用过午膳,贺沉绛还没回来。 贺沉绛是在几近日落时分回来的。 男人踏着夕然的余晖走进屋中,灿烂的余晖在他背后仿佛形成了一幅壮丽的山河图,衬得男人愈发的龙姿凤章。 但一心想着二十两银子的颜茵,可没空欣赏,她甚至忘了刚醒来时的尴尬与羞涩。 菱角不在房中,颜茵懒得与他装夫妻情深,“季子安!”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匆忙起身,鎏金边纹的长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仿佛扬出一道碎金的影。 “季子安,你答应借我二十两银子的。”颜茵走到贺沉绛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自颜茵喊出那声“季子安”时,贺沉绛脚步便停下了。 男人长眉微不可见的皱起,昨夜一幕重新在脑中浮现。 那仿佛是一条白锦鲤的少女,娇嫩的肌肤渡上了粉色,宛若上了一层胭脂,她漂亮的眸子沁出泪水,可怜又勾人。 一切都好,只是偶尔冒出来的一声“季子安”,特别扎耳,刺得他浑身不舒坦。 “不归。”男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颜茵愣住,大眼睛疑惑的眨了眨。 贺沉绛:“这 分卷阅读102 是我的字。” 男子及冠时会被长者赐字,贺沉绛今年二十有一,去年便及冠了。 “不归”正是他的字。 比起什么“戎辉”,什么“季子安”,这个表字才是真实的。 颜茵笼眉,喃喃道,“不归......” 为何取这样的表字?意头都不怎么好。 颜茵后半段所想的,贺沉绛不知道。他听见面前少女用柔软的唇吐出他的表字,那一声呢喃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翎羽,在心头轻轻拂过。 贺沉绛眸光暗了暗,昨夜香039;艳画面再次难以抑制的出现。 深吸一口气,男人别开眼。 不过颜茵只是嘟囔了下,注意力很快又转回银子上。 “二十两银子呢?你、你不能言而无信......”颜茵越说底气越不足。 因为她想起这人还真不是个言而有信的,当初初见时这人说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以后不入她房中,谁知道当夜就食言了,然而食言还理直气壮。 气人的很。 贺沉绛失笑,“不会食言。” 说着,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随即拉过女孩儿白生生的小手,将银票放入她手中。 颜茵不解:“给多啦。” 一张银票一百两。 她只要二十两,且身上也没有八十两能给他。 贺沉绛却说,“我没有碎银。” 颜茵小声试探,“那要不你干脆借我一百两,我两个月后还你。” 贺沉绛:“可以。” 颜茵喜笑颜开。 贺沉绛看着她弯起的眸子,心道她还是这么好哄。 这般的好哄,倘若以后被人骗了去,那该如何是好? 但明艳的笑容很快被收敛,面前少女绷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脸上似乎还有几许嫌弃。 瞪了贺沉绛一眼,揣着银票的颜茵转身就走。 贺沉绛错愕。 拿了银子就翻脸不认人?谁教她的? 才这般想,贺沉绛便听见一声小声的嘟囔,“真是够能惹事的,以后还是莫让人把醒酒汤送到房里来。” 贺沉绛:“......” 40. 第40根铁柱 有胡商来 时间一天两天过去, 贺沉绛每日早出晚归,也不知晓在忙什么。 偶尔颜茵半夜迷糊醒来,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远及近的来, 然后掀被上榻。 在迷蒙的夜色中,颜茵似乎有植物混合的清香飘来, 闻着有几分像山上草叶的气息。 他上山去了? 可是上山做什么,枫叶前先时间不是赏过了么? 罢了,管他去做什么,反正捎信的银钱借到了。 颜茵太困了, 疑惑只泛起一瞬, 转眼就被汹涌如潮水的困意淹没。 贺沉绛的忙碌结束在第三天,颜茵睡醒睁眼, 竟发现他人在房中。 真是少见。 贺沉绛听见声响,抬眸看去, 精准对上那双带着迷蒙的狐狸眸子。 真正的美人从皮相、到骨相、再到姿态,皆是无一不美, 这点贺沉绛在大前夜已经彻底见识过。 但如今再次对上那双干净又带着魅意的眼睛, 尤其其内还带着刚醒的水雾,那股令人惊心动魄的心颤更明显了。 稍微一顿后, 贺沉绛表情如常地说:“待你用完早膳, 我们回松山县。” 话毕, 男人低眸, 缓缓转动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所有的暗流汹涌, 皆藏于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不可让世人窥见。 颜茵一听,睡意顿时散了八分。 这两天她都养在房中,如今身子利索了, 又听贺沉绛说要回去,如何能不高兴? 颜茵笑弯了眼,“那太好了!” 她的高兴显而易见。 贺沉绛看着她浑身喜气的把菱角喊进来,洗漱,梳发,偶尔说话时,连那软乎乎的声音也冒着欢喜。 本来贺沉绛想再在这里留个一天,但清晨他收到消息: 有一行胡人夜里来了横县,从来时的方向看,他们应该是从扬州 分卷阅读103 来的。 胡商打扮的胡人,数量不多也就十来位。 贺沉绛下意识觉得事情有异。 横县只是一个小乡镇,繁荣的是它附近的扬州,与另外一处相距不远的楚州。 若要说对方是从扬州前往楚州,这有些牵强了,毕竟走横县之路并不是最快抵达的。 舍近求远? 不,这不符合商人的逐利本性。 退一步来说,就算这些胡商真是普通的商人,他们确实是因为有事才要了远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在如今的紧要关头,贺沉绛决定谨慎些,反正该结束的也差不多结束了。 这座位于山脚下的庄园在横县的郊外,从横县的镇中心过来得花两个时辰。 等颜茵一用过早膳,贺沉绛这一行启程了。 *** 马车上。 颜茵不时瞅瞅江听雪,忽然发现这几天她安静得不像话。 来庄园的路上,明明她还高兴得很,像春日里枝上的小鸟雀,话几乎没断过,如今怎变得这般沉默。 颜茵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本身就不是爱唠嗑的人,更别说她自认为与江听雪不太熟悉。 于是这回去一路可比来时安静多了。 在马车微微摇晃中,车轱辘碾着申时的尾巴回到了松山县。 主干道上熙熙攘攘,热闹喧嚣,尽情放纵着宵禁前的时光。 看着熟悉的街道,颜茵眼里光芒大盛,“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 颜茵见江听雪看着她,想了想解释说,“我有些东西要买,听雪妹妹你先回府。” 话毕,颜茵掀开马车帘子下车,菱角认出颜茵的声音,也很快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了。 旁边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男人半张俊美的面容。 颜茵动作一顿,到底是抬眸看向他,“夫君,我且去逛逛,你跟听雪妹妹先行回府。” 贺沉绛:“让木阳跟着你。” 颜茵当然不愿意,立马拒绝,“不用了夫君,我就随便逛逛。” 贺沉绛挑了一下眉,“还是我陪你一同去。” “不用,让、让他跟着吧,夫君回府有事,我不耽误你时间。”颜茵说得飞快。 柴阳从马车上下来,他皮肤黝黑,牛高马大,面无表情时分外唬人。 贺沉绛眸光瞥扫过柴阳,携着有几分凉意,让后者微不可见的僵住。 车帘子被放下,车轮子重新咕噜噜的转动。 柴阳的出现是意料之外,故而颜茵调整了计划。她先去了一趟书斋,书斋里有笔墨伺候,只要花上十文钱,便能使用两张质量不如何的宣纸。 颜茵以书斋喜静为由,让柴阳在门口候着,而后在书斋里写了信。 她不敢多写,只用了一张宣纸。 在末位落款时,颜茵没敢写自己的大名,她在角落画了一只小狸猫。 唯妙唯俏的小狸猫,它的左耳缺了一个小角,但看起来依旧虎虎生威。 这是她兄长养的小狸猫,名为“岁岁”。 是的,正是颜茵用了许久的化名。 写好信以后,颜茵用另一张宣纸写下了洛阳赵家的地址,而后加将两张宣纸小心叠好。 从书斋离开后,颜茵去逛了首饰铺。 她身上有一张整百的银票,既然银子比预想的多,颜茵干脆买些珠钗做掩饰。 买完珠钗后,颜茵又拐入了一间做衣裳的店铺。 这种做衣裳的店铺也有卖各种布料,可以说售卖布料与裁剪衣裳为一体。 而倘若要店内裁缝做衣裳,则需要到店里量身。 量身到内间,像柴阳这类随行的家丁,是不得入内的。 进了内间后,颜茵拉过菱角,小声说:“菱角,你去镖局一趟,让人把这些东西捎到洛阳去。上面的地址已经写好了,你尽管给他便是。” 颜茵说的“这些”东西,正是之前她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首饰。 菱角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见颜茵塞了她一袋银子,粗略掂量着约莫有二十多、接近三十两。 b 分卷阅读104 r   “大小姐,这、这使不得!”菱角连忙拒绝。 三十两啊,这么大一笔银子让她拿着,她不踏实啊! 颜茵黛眉皱起,“三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说着颜茵拿出之前找开的碎银,那是一百两找开的银子,除去塞到菱角手上的三十两,其余的六十多两都在颜茵手上。 菱角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对比,三十两好像确实算不得什么。 颜茵:“前些日子我去那镖局问过的,问寄东西到洛阳要多少银子,他们应该还有印象,历时你直接将东西跟地址给他们就是。” 写有地址的纸张另外拿出来,塞到菱角的另一只手上。 菱角点点头,但转而疑惑,“大小姐,这里过去镖局不过是几步路,要不咱们待会儿直接去一趟。” 说到底菱角还是有些慌,那可是三十两银子啊,卖了她都没这个数。 颜茵:“你帮我过去一趟,剩下的银子归你。” 菱角呼吸一窒。 剩、剩下的银子归她?大小姐塞给她的钱袋子里,约莫有三十两。 哪怕镖局介于多了首饰要捎,因而涨了价,但也绝不可能涨到三十两银子去。 哪怕剩下一两银子,于她来说都是血赚了。 菱角精神抖擞,“好的大小姐,奴婢绝不让您失望。” 她娘亲摔了腿脚,急需银子之时,这一笔钱来的真真正好。 揣上包裹与地址,菱角从后门离开。 镖局真与这布店相距不远,菱角又是小跑又是急行,很快到了店里。 “店家,我有包裹要捎,捎去洛阳的!”菱角急忙道。 说来也巧,菱角来时,刚好有一行人正在装箱马车,听到菱角的话,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顿时笑了,“丫头,你来的倒是巧,我们正要往西去,此行经扬州,你要是再晚来一刻钟,我们就得走喽~” 镖局向来如此,都是等攒包裹攒到差不多了,再一次性清个干净。 如非高价,下一次走镖可能得等个五六天。 故而菱角又惊又喜,“哎~大哥等等,请一定要捎上我家大小姐的包裹......地址,这是地址!” 她忙拿出宣纸。 镖局里有掌柜在,掌柜接过地址一瞧,又拿了个秤,将菱角手机的包裹仔细称了称。 掌柜:“二十二两。” 菱角连忙付了银子。 方才装车的男人走进,从称里拿过包裹,他看了一眼地址,眉梢微扬,“洛阳赵家?那可是个大士族。” 男人常年在外奔走,五湖四海都去过,也是近年旧伤复发才没走远镖。 如今一看地址,他就知晓了。 赵家可是洛阳的大族,几位后生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听闻有一位还娶了京城贵胄千金呢。 菱角不认识字,也没有离开过松山县,如今听对方说包裹要寄去士族,脸上浮现出几许惊讶。 不过也就惊讶一会儿,她转而想起大姑爷。 听闻大姑爷好像也是士族出生,那认识其他地方的士族,并不奇怪吧。 男人将包裹放在马车里,“行,我一定给你捎去扬州,再让那边的人帮你捎去洛阳。最迟二十天,包裹定到赵家。” 这时一行人装车完毕了,男人乘上马车,与镖局的其他兄弟一同出发了。 直到看着这一行马车队消失在街道拐角,菱角才呼出一口气。 大小姐交代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菱角看着钱袋子里剩下的银子,美的冒泡。 还剩下六两银子,大小姐说这全都是她的了! 小心翼翼地放好钱袋,菱角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镖局与布店相距不远,加之菱角是一路跑着过去的,到镖局时掌柜镖夫等人都在,一切异常顺利。 故而她出去的这一趟,只堪堪花了一刻钟罢了。 颜茵见菱角空着双手回来,松下一口气,“菱角,事成了么?” 菱角喘着粗气,粗略将方才的事说了遍。 颜茵眉眼弯弯的笑了,当即将手中布料放下,随意点了两匹料子,让掌柜结账。 分卷阅读105 在店里挑挑拣拣一刻钟,不买些回去怪怪的。 掌柜喜笑颜开应下。 菱角抱着打包好的两匹布料跟着颜茵走出布店。 柴阳一直在门口候着,他瞧见两人出来,且菱角手上还拿着布料,于是恪尽职守把布匹接过。 在交接时,看着不断喘粗气的菱角,他眸光一顿。 41. 第41根铁柱 回京 菱角的粗喘让柴阳疑惑忍不住浮上心头。 这家布店差不多大, 加之里面有座椅可供客人休息,无论如何,菱角也不该是这副跑了一大段路程的模样。 脑中电光掠过, 联想起之前贺沉绛与他说过的,柴阳想明白了。 柴阳在看菱角, 颜茵却在看他。 她心虚。 既是捎了信所以心虚,也是因为特地让对方站在门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等了一刻钟。 而这一看,颜茵惊觉柴阳的深沉得厉害。 他在看菱角,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个发现让颜茵心里像是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把她一颗心都颠得七上八下的。 柴阳若有所觉, 扭头看去,颜茵连忙移开眼。 “夫人,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柴阳罕见的开口。 他确实急着回去, 只有把这两位送回江府后,才能腾出时间做别的事。 比如去镖局问问。 颜茵眼神开始飘忽, “不着急, 难得出来一看,再逛逛。” 她当然知道柴阳这般着急回去是为了什么, 正因如此, 才更加不能放人。 押镖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颜茵想尽可能让马车走远些。 所以柴阳必须拖住! 主子这般说了, 柴阳也无可奈何, 只能陪着颜茵继续逛。 东瞧瞧西看看,纯粹就是逛街,一路都没买东西。 柴阳剑眉微皱,但很快展平。 除去各大节日不禁宵外, 各地城镇乡野皆是天黑就各自回家。 颜茵踩着黄昏的余晖回到江府,这一回来,柴阳立马将手中的布匹交接出去,然后只在颜茵一个转眸的功夫,迅速没影了。 颜茵:“......” 抿了抿唇,颜茵回屋里。 屋内,身形挺拔的男人坐在桌边,夕阳的余晖映在他刀削斧刻的俊容上,半明半暗,风流敛去,显露出几许威严来。 颜茵进屋的脚步一顿。 贺沉绛闻声侧眸,瞧见她现在屋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一只警惕的猫儿。 哪怕屋里有暖暖的窝、有美味的鱼干,但那里也有具有杀伤力的大狗。 小猫儿只敢在门口看着。 “站那儿做什么?进来,我有事要与你说。”贺沉绛对颜茵招招手。 这些天他一直早出晚归,在忙着处理毒草,精力全都在扬州之事与毒草上,很忙碌、也很充实。 忙到鲜少有时间能回忆那一夜。 但如今忙完了,某些让人热血喷张的画面像是浮木一样疯狂上涌、最后占据他的大半心神。 贺沉绛深觉不妙,倘若放任发展,对方会严重干扰他的心神,故而稍作一番思考后,他决定与她谈一谈。 颜茵慢吞吞的走进屋中。 菱角与赵嬷嬷去了厨房忙碌,屋内只剩两人。 颜茵在贺沉绛对面入座,思绪逐渐飘散。 外面宵禁了,百姓不得随意出门,而柴阳还未来得及找汇报,所以季子安应该还不知晓她去过镖局...... 贺沉绛开口,“过些时日我会回京,你随我一同回去。” 颜茵猛地回神。 回京?? 要回去了呀,可是她此次离京是为了去洛阳给二姐说明情况,如今目的都未达成,如何能...... 不对,傍晚时她给二姐捎信了。 信中虽未事无巨细的说明,但紧要情况她都与二姐说了,倘若二姐瞧见了,那么她一定会明白。 所以她该回京去 分卷阅读106 了? 可如果中途出了岔子,二姐未看见信呢? 但以她如今处境,要亲自去洛阳一趟谈何容易? 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颜茵心里七上八下的,举棋不定。 心里纠结,而颜茵又不是懂得藏情绪的人,当即黛眉轻皱。 贺沉绛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眸光淡淡,“此次回京,短时间内不会再离开。待入了京以后,我会予你另外办置一座阁院,你且先住着。” 颜茵愣住。 对方这话没说太明白,但认真想想,其中并不难懂。 他是想把她当外室养。 外室是比妾更为低贱的存在,有些人甚至觉得那花楼里的花魁,都能比外室高上几分。 花魁声明动,纨绔无人不知,争相讨好。而外室低如泥尘,倘若一朝不幸香消玉殒,那多半是一卷草帘草草葬了。 死后别说入男方的寺堂了,如若被人知晓了,说不准还有人拍手称快呢。 要是一般女子,被安置做了外室,心里定是郁闷又心梗。 但颜茵还真不属于这个范畴之内。 “岁岁”这身份是假的,既然如此,谁还管落在该身份上的荣辱? 再者颜茵对贺沉绛并没多少好感。 住在外面,不能天天见到他? 还有这种好事呀?! 所以颜茵愣过以后,乖乖点头应下,“好呢。” 贺沉绛看她这般的乖,心里反而没有因为事情顺利的舒畅感。 反而觉得不得劲,浑身不得劲。 男人沉默片刻,薄唇微张,但有些话到底没说出口。 帝王无私,为帝者不能有任何软肋,尤其如今朝局上波澜尤多。 他与她的亲密接触,在他荣登大宝之前,都该止于那一晚。 已经足够了,暂且就此为止吧。 等日后尘埃落定,他再...... 贺沉绛沉声说:“如无意外,后日我们启程。” 颜茵喃喃道:“后日啊。” 还有一天,看来明天要外出一趟,准备些东西。 “大小姐、大姑爷,晚膳来了。”菱角轻快的声音传来。 两人谈话止住。 *** 看着屋中留下的书信,张氏两眼一闭,在婆子的惊呼中,直接被吓晕过去。 那嬷嬷不认字,不晓得书信说了什么,且如今也顾不上去瞧了,连忙指使着丫鬟去喊郎中。 好一番安顿,张氏才幽幽醒来,一醒来便捂住胸口,“作孽啊!我怎教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作孽啊!” 与人私奔?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把江家的脸面扔在地上狠狠践踏。 别人会如何看江家,会如何看她的两个兄长?? 婆子惊疑,“夫人?” 张氏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对身旁婆子说,“你即刻去主院一趟,把大娘子喊过来,不要说我晕的事,就说我......说我有要事要寻她。” 管家的是罗氏,江听雪与人私奔这事绝不可能一直瞒下去,那倒不如当即与罗氏说了,让对方一起打算。 张氏不是不爱女儿,但她还有两个儿子,比起以前一直安安静静、性子内敛的江听雪,她更爱俩儿子。 大儿子有才学,是读书的料子,以后说不准还能上京赶考呢。二儿子虽文不成无也不成,但嘴甜,能哄人开心。 这般一比较,女儿就落到了下乘。 披着夜色,婆子应声离开。 江家别院小闹过一轮后,重归寂静,这种寂静直到“江岁岁”与“季子安”要回河东都未曾被打破。 颜茵来时匆忙且简单,这要离开了,倒比来时隆重些,其实没隆重多少,因为贺沉绛决定走水路回去。 马车上不了船只,遂江和畅命人将他们送到渡口。 再由家丁将一箱箱行李搬上船。 此行回京,贺沉绛选的是小型沙船,沙船的宽、大、扁,让它非常适合在水浅多滩的地方航行。 比如说颜茵面前这一艘沙船,它长十米有余,船头方方,船底平如直线,艄 分卷阅读107 亦是方方正正,一看便十分稳。 许多走海江航道的商人,都会选择适航性强的沙船,贺沉绛毫不犹豫从众,以此让自己不那么惹眼。 告别江家一行人后,颜茵跟随贺沉绛登船。 从外面看,这沙船普普通通,若将其扔在沙船堆里,都不一定能立马将之找出来。 但登船进入内舱后,瞬间能发现其内别有洞天,说不上多奢华,但里面很雅致,是那种大气的典雅。 空气中氤氲着浅淡的檀香,冲散了河水的浑浊腥味,除了船身偶尔微晃,一切都很不错。 哗啦啦几声,桅杆上的粗壮长绳松开,一面面麻色的船帆被风吹起。 船帆鼓出一个弧形,像是一块新出炉的小发糕。 扬帆起航。 *** 内舱里人不少,从头至尾没出现在江家的岳氏兄弟等人,颜茵在内舱看见他们了。 反倒是那个之前跟了一路的黑脸侍卫,他似乎从离开江府时就没出现过。 而除去一众男人外,这当中还有一个站在岳河身边的少女。 她的年岁跟颜茵差不多大,模样清秀,头上梳着双髻。 听岳河说,这是特地买来伺候她的小丫鬟,小丫鬟原来叫小满,后面叫什么名字随她。 人给她了,就由她安排,毕竟这艘船上只有她与小满,剩下的都是男人。 颜茵觉得小满这个名字挺好,喊起来也顺口,干脆没让改了。 领着小满,颜茵询问了她的房间位置后,当即带着小丫头过去。 “夫人,您要找什么,奴婢帮您找。”小满见颜茵在翻行李箱,当即毛遂自荐。 颜茵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不用啦,我找到了。” 颜茵打开小布袋瞧了瞧。 虽然行李箱被从马车上卸下来,又搬到船舱里,但还好她昨天买的桃子没有被碰坏。 不然她还得想方设法下船一趟去买桃子...... 敏锐的听见一道脚步声,来者步伐沉稳,这脚步声近日颜茵听过的次数不少,当即她一惊,连忙将桃子塞回去。 几乎是颜茵刚把布袋放好,后一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形出现在房间门口。 未完全阖上的房门被推开。 小满先前已经被岳河交代过,如今看见贺沉绛,连忙行礼。 贺沉绛:“你先下去。” 小满应声,利落退下。 颜茵站在行李木匣旁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木匣子,见布袋在里面有些显眼,连忙悄悄挪了挪位。 贺沉绛倒没注意她的行李木匣,而是迈步走向桌椅,“过来,跟你简单说说京城之事。” 在发现颜茵并非柳三娘说的那般是某公子哥的爱姬后,贺沉绛连带着推翻所有从飞燕楼得来的消息。 她没有过别的男人,所以此前到底是否居住在京中,这还有待商榷。 既然如此,那提前给她说说京城也好,省得她去到那儿两眼一抹黑。 颜茵把行李匣子的盖子盖上后,这才走过去坐好。 贺沉绛:“入了京后你暂且住在北街,那处不算偏僻,也没这么多规矩。平日出门可以,但必须带家丁......” 没那么多规矩,这意思是达官贵人较少,都是京中一些普通老百姓。 最后贺沉绛似想起什么,又说:“倘若瞧见一个手持赤鞭、身着红衣的少女,千万别往前凑,有多远走多远,那是平乐郡主,她平日疯得很。” 顿了顿,贺沉绛想起前些天接到的密报,不由笑了笑,“不过最近她抢了颜家长子做新郎,正忙着讨好心上人,多半不会像以前那样到处溜达。” 颜茵目光猛地一缩,惊得红艳艳的唇瓣都合不上。 什、什么? 兄长娶妻了? 42. 第42根铁柱 他给的太多了 兄长居然娶亲了! 一道惊雷落下, 把颜茵震得外焦内嫩。 不对,这人说郡 分卷阅读108 主抢了颜家长子做新郎。 抢? 可是兄长不是入了狱么?郡主居然能从狱里抢人?? 那得是多大的皇恩浩荡? 但仔细一想,颜茵又觉得并非无可能。 这位平乐郡主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而与今上为同胞兄妹的长公主嫁的又是镇国将军府。 以前她就听闻这位郡主很是得圣上的宠...... 心里乱七八糟,面上震惊也难掩, 颜茵懵懵的。 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到底是兄长继续在大理寺受关押凄惨些,还是被人抢了去更糟糕些。 颜茵的震惊被贺沉绛看在眼里,但他只以为颜茵在震惊郡主为自己抢了个新郎。 这世间女子敢带着赤鞭直接去大理寺里抢人的, 大抵就只有一个平乐郡主。 “郡、郡主她何时成亲的?”呆住许久, 颜茵才干巴巴的说。 贺沉绛只当她是对这种奇闻异事感到好奇,“三天前。” 后面贺沉绛说了什么, 颜茵全部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 满脑子都在想着兄长成亲的事。 不过幸好,贺沉绛后面要说的不多, 几句说完。 在贺沉绛话毕后,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只剩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此起彼伏, 轻柔的交融在一起。 谁也没说话, 寂静流淌在房中, 而这份安静却不让人觉得尴尬, 起码贺沉绛觉得很舒服。 像沐浴在温暖的泉水中,也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掌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扬州之事已告一段落,计划进展顺利,最近头疾也没犯了。 这一切都让贺沉绛感觉舒服, 惬意得不住放松了神经,懒洋洋的坐在凳子上。 不想动了,更妄论说出门。 颜茵终于缓过来后,偷偷扭头看贺沉绛一眼。 男人靠在木椅的靠背上,姿态流露出几分慵懒,窗沿外的阳光溜入,落在他的玄袍上,似乎将他通身的锐利都逐渐消融下来。 像一条吃饱喝足,抱着肉骨头在晒太阳的大狗,连细微神态都透露出满足。 “有话要说?”贺沉绛注意到颜茵在看她。 颜茵小幅度点头,“我们何时能到京城?” “顺风快则八039;九日,慢则十一二天。”男人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怎么,着急了?” 颜茵确实是着急了,她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回京城,好瞧瞧兄长的情况。 不过,八039;九日啊? 虽说她特地挑的未成熟的桃子,但桃子向来熟得快,也不晓得能不能放这般长的时间...... 颜茵心不在焉的想着。 贺沉绛继续说:“京城除了繁华些、人多些以外,与扬州并没什么不同。等入住了北街的阁院后,北街你可以随意逛,但中区道那一块莫要去了,切记。” 那边住着的都是达官贵胄,又或者各大显赫的世家。 世家这东西么,它能孕育出不世英才与国之栋梁,也能孕育出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纨绔子弟。 贺沉绛瞧她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大眼睛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移开,再一会又偷偷瞅过来,目光轻柔又带了点小心翼翼。 他心里像是被一只小猫爪挠了一下,微痒。 贺沉绛牵起嘴角,“你放心,回京后我不至于一两个月才去看你一次。” 他如今有过的女人,暂且只有她一个。既然她跟了他,定是不能亏待的。贺沉绛此时已经想好了,他每隔半个月去一趟她那儿。 既是去看看人,也是震慑那些伺候的下人,好让他们勤快些,别以为他不住那儿就能怠慢。 至于与她的进一步关系? 还是之前那句话:到此为止,不宜再增进了。 颜茵抿了抿唇,心里嘟囔着一刻钟已经过去了,这人怎么赖在这里还不走? 他之前不是很忙的么? 贺沉绛见她不说话,心里莫名打了个突,“......不高兴?” 颜茵摇头,“没有呢。” 每隔半个月见这人一次,虽说间隔时间还是比较短,但比起如今天天见好多了。 贺沉绛听着那声“没有 分卷阅读109 呢”,却还是很不得劲。 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沉吟片刻,贺沉绛说,“待我有空了,改日带你去郊外的猎场走走。” 打猎在大宁是一项风靡全民的运动。上到皇家,下到普通的商人都甚是喜欢。 皇家有皇家的猎场,猎场圈的是最好的地方,上到熊虎下到兔子一应俱全。 而普通的富贵人家若想要安安全全的打猎,其实也不是难事,因为有专门对富商贵族开放的猎场。 只要银子花够了,哪怕在京城郊外这种绝对算不得偏僻的地方,都能体验一回打猎的乐趣。 颜茵一听他说要去猎场,立马就想起来了前几天凄惨的登山之行,连连摇头,“不了,猎场你自己去吧,我......我不太喜欢。” 说到后面,颜茵声音低了下来。 贺沉绛瞧她这般的抗拒,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哪能不知道她想什么。 啧,真娇气。 贺沉绛:“强身健体是必须的,从明日起,你每日透索两百次,我监督你。” 颜茵呆住了,晴天霹雳。 她万万没想到这人话题转得这么快,而且上下嘴皮子一碰,居然还给她下达了任务。 透索两百次? 别说两百次了,估计一口气只跳六十次,她都跳不动。 而且她自己手脚不是很平衡,眼睛瞧见绳子来了,也知道该跳,但就是会被绊到。 还两百次?这般累人,她能不能不干呀? 似乎心知她想什么,贺沉绛哼地笑了声,“不能不做。” 颜茵瞬间蔫了,像地里许久没浇水的小白菜,连眼角眉梢都透出了一股颓废。 贺沉绛失笑,但想了想,他补上一句,“若连续五天都完成任务,我可以给予你一些奖励。” 颜茵脑中灵光划过,“在回京途中,会停船么?我想下去逛逛。” 她的桃子可能熬不住那般久了,得买些新鲜的回来。 贺沉绛爽快应下,“可以。” *** 松山县。 柴阳来到镖局门口,大步入内。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进店,懒散躺在靠椅上的掌柜慢悠悠地说:“本店只能押送物件至百里,前面有价牌,先自己看看。” 柴阳开门见山,“前日有位约莫十五六岁的、身着绿衣的姑娘来过你们镖局,她的东西是寄往何地?” 柴阳描述的,正是菱角。 这事本来当日就该来镖局询问了,没想到夫人好似看穿了他的意图,直接逛到禁宵才回去。 而昨日撤离扫尾,他腾不出时间,事有轻重缓急,当然是爷的事更重要。 遂,调查之事推到了今日,反正镖局又不会跑。 掌柜拿着茶杯正要饮茶的动作一顿。 面前人描述的姑娘,他当然有印象。不仅是对方运气好,踩着点来到店里,更是因为对方要将东西寄到洛阳去。 而且据阿彪说是寄到洛阳赵家,那可是个大士族。 不过知道归知道,掌柜却不打算说,“这是客人的私事,我不方便透露。” 柴阳上前几步,从兜里拿出银锭,银锭哒的一声放在柜台上,让本来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的掌柜,瞬间直起了腰。 他眼珠子都快粘到上面去了,“不,我们镖局是有底线的,不能......” “哒。” 又是一块银锭。 掌柜的嘴皮子抖了抖,却没说话了。 再一块银锭被放下,三块银锭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分外的可爱。 掌柜盯着看了好半晌,眼珠子忽然转了转,正要开口,却见面前黑面男人忽然大掌一伸,将三枚银锭收回去。 “唉唉唉!” 掌柜半个身子朝前,拉住柴阳的衣袖,“贵客别急,咱们有话好好说。” 柴阳面无表情,“倘若说了,这些都是你的。要是不说,我通过其他门路也能查出来,就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掌柜连连点头,“说,我这就说!前天那绿衣服的丫头来梢东西,说是要将包裹捎 分卷阅读110 到洛阳赵家去。” 他只是告知面前人地址罢了,至于捎过去的包裹里装了什么,他这就不知晓了。 柴阳眼里划过错愕,“洛阳赵家?” “对,洛阳赵家。”掌柜顺便显摆一通,“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那是个大士族。” 柴阳目光微闪,“包裹捎出去了吗?” 他显然是知道镖局会隔几天,再统一往外押镖。 掌柜笑了笑,“那丫头运气不错,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装车,就顺带将她的东西捎到扬州去了。” 柴阳:“扬州哪家镖局?” 掌柜一愣,看着他的目光带上几许狐疑。 这是要做什么,问这般的细? 柴阳又拿出三块银锭。 掌柜咽了一口吐沫,到底没坚持住,小声报了个名字。 柴阳了然,得到想要的信息后,他迅速离开镖局。 在柴阳离开后,掌柜惆怅的叹了口气。 不是他没有底线,而是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43. 第43根铁柱 截胡 得到地址的柴阳离开镖局, 当即决定前往扬州的宏德镖局询问。 而恰巧,在他离开松山县时,有一队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微风拂过, 将马车的车帘子微微扬起些,露出车内一位有着浅棕色眼瞳的男人的面容。 狄雍目光微微一缩。 他一下子就认出柴阳了, 毕竟前世见过。 稍加思索,狄雍唤来下属,当下将队伍一分为二,一队按计划进入松山县, 另一队人则跟着柴阳。 * 柴阳经过一轮奔波, 终于赶到了扬州的宏德镖局。 路上清闲,他不由反复琢磨那位掌柜的话。 洛阳赵家, 这确实是个大士族,这样的士族于普通百姓来说高不可攀。 岁岁夫人又如何会认识赵家中人? 忽然一个怪诞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里。 当初查颜家一事是经他的手, 故而柴阳印象深刻的很。 颜家幺女下落不明,且按照推断, 她应该去洛阳寻她已出嫁的长姐。 秋水为神玉作骨, 芙蓉如面柳似眉。岁岁夫人确实有倾城色,会不会...... 但转念一想, 柴阳又觉得这猜想十分荒谬。 扬州与洛阳相距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 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会孤身来到扬州, 且还在飞燕楼里。 不过待将对方包裹取过来瞧瞧, 是与不是, 历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宏德镖局掌柜见柴阳进来,询问道:“客官有何需要?” 这扬州的宏德镖局可,比一个小县里的镖局规模大得多。 走进门后往里看,能看见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子, 木架子上放着包裹,有肩上搭了一条白巾的小二在木架边上来来去去。 柴阳早已想好说词,“掌柜,前天松山县镖局运来的东西还在不?” 掌柜颔首,“在的,今日下午要装车出发了。” 柴阳:“是这样的,家妹当初捎东西时漏捎了一个小包,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故而命我马不停蹄的赶来。我能给补上不?添点银子不是问题。” 是往包裹里添东西,而不是减少,这很大程度的降低了掌柜的警觉性。 在加上柴阳说给银子,有钱是大爷,左思右想,掌柜开口,“你说的包裹是要捎到何处?” 柴阳:“洛阳赵家。” 掌柜从柜台移步木架,没一会儿就寻出一个包裹来,“你过来瞧瞧是这个不?” 柴阳走过去。 掌柜郑重的说:“只能往里加东西,不能取走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 他这话说得严肃,说完也不离开,而是站在旁边看着柴阳。 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亲眼看他将小包裹放入其中。 柴阳点头,“那当然。”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包裹 分卷阅读111 ,等掌柜将手里的包裹打开后,作势要将小包裹放入其中。 “啪哒。” 钱袋从柴阳的袖口中掉出来。 掌柜一愣,然后听见面前男人说,“掌柜你帮我捡捡,里面的一两银子就当做你给我通融的报酬。” 白送的银子,当然是要的。 于是掌柜将包裹递给柴阳,俯身去捡地上的钱袋。 柴阳趁着这时迅速打开包裹底下的纸张,一目十行,在掌柜拿完银子抬头时,迅速将纸张叠好。 收了银子的掌柜仔细瞧柴阳手中的包裹,见其内物品并没缺少后,眉间的皱纹才舒缓了些。 从宏德镖局里出来,柴阳不由心神恍惚。 他如何也没想到,那个荒诞的猜测竟成了现实,这事得赶紧告诉爷...... 心神不稳的柴阳并没注意到,有人从后面悄悄接近他。 *** 沙船上。 颜茵看着贺沉绛手里的绳索,又惊又疑。 船上居然有绳索? 贺沉绛催促说:“没有也会有,快去换身衣服,从今日开始,每天两百次透索。” 他是打定主意要颜茵锻炼,所以昨夜亲自做了一条绳索出来。 木头中心被打通,绳索穿过之后在尾端打了结,如法炮制,将两块圆木分别固定在绳索的两端。 于是一条长度适中的绳子便做好了。 颜茵慢吞吞的回房里,看到衣匣子时眼睛一亮,她的衣裳多半是裙子。 穿裙子透索不方便! 小满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连忙去翻衣匣子,然后在颜茵震惊的目光中,精准翻出一套红色的骑马装。 “夫人,换上这个!”小满兴高采烈。 颜茵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衣服?” 小满也疑惑,“很奇怪吗,夫人您衣服不少的。” 颜茵:“......” 好吧,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衣裳。 磨磨蹭蹭的换上骑马装后,颜茵理了理袖口,把袖口处的丝带收紧些。 “夫人真真好看。”小满感叹。 颜茵从小被夸到大,因此心情十分平和,换好衣服后就出去了。 沙船算不得大,隔开几个房间后,再除去甲板部分,便剩下的就只有内厅。 贺沉绛在内厅候着,眼角余光瞥见有红影靠近,扭头看去。 这一看,男人顿住,眸底有暗色翻滚。 那雪肌缎发的少女三千墨发高高束起,她身着红色骑马装,脚蹬长靿靴,金丝线像灯笼似的将袖口收袖,腰间的白腰带将那截细腰束得不盈一握。 英姿飒爽中,又夹杂着些说不出的魅。 贺沉绛不是没见过女人穿骑马装,比如那位人来疯的平乐郡主,就天天一身骑马装到处跑。 但能让他觉得这般好看的,还真就只有眼前这一位。 敛去眼底的惊艳,贺沉绛将绳索递过去,“两百次透索,一次都不能少。” 想到几天后的下船放风,颜茵只好将之接过,然后她就不动了。 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坐在她面前长椅上窥然不动的贺沉绛。 贺沉绛眉梢微扬,“看我做什么,开始吧。” 颜茵黛眉轻皱,似乎是不解,“你要在这里呀?” 虽然女孩儿的声音软乎乎,但贺沉绛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嫌弃。 贺沉绛:“......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两人目光在空中轻轻碰了下,最后颜茵率先移开眼,不去看那双过分深邃的狭长眼眸。 在这里跳就在这里跳吧,他要监督,她由他去。 遂,颜茵开始了。 双手执着绳端的木柄,随着手腕的转动让绳子甩起来。 颜茵对自己有数,开始时并没有将绳子甩得很快,绳子来了就蹦起来。 但因为手脚不平衡,有时候会被绳子绊到,拌到后颜茵嘟囔了句什么,重新来。 贺沉绛瞧着 分卷阅读112 ,只觉得面前好像有一只笨手笨脚的红狐狸,小狐狸笨拙的蹦哒着,每次被绊了脚后,总会自己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不过看着看着,贺沉绛目光移到某处。 不是他想看,而是那处晃得太明显,细腰长腿,腰肢以上的弧度欲得人心神荡漾。 仿佛被开水烫了一下般,贺沉绛一回神便迅速移开目光。 他本来是大马金刀的坐在宽椅上,如今轻咳了声后,换成架腿而坐。 颜茵无所觉,她努力平衡着,不过跳着跳着,她发现贺沉绛不看她了。 眼珠子转了转,女孩儿嘴角翘起一个小弧度,在自己又被拌到时,故意放慢了几拍动绳子。 一刻钟后。 “我跳完了!”颜茵高高兴兴地收好绳子。 贺沉绛闻声才转眼回来,“两百次跳完了?” 颜茵点头,“跳完啦!” 这话说得可认真了,配上嘴角勾起的小弧度,又乖又甜。 “撒谎。”贺沉绛眉头一蹙,“共四十七下,哪儿来的两百。” 颜茵目光飘忽,声音弱了些,“你都没看,怎知是四十七,你......你不要乱说话。” 贺沉绛被她气笑,“不仅撒谎,还狡辩?” 颜茵拿着绳子不说话。 贺沉绛下巴微扬,“还有一百五十三,继续。我看着你。” 颜茵垂眸,不情不愿的又开始了。 贺沉绛将目光落在她的脚边,每次绳子甩过地面,便记一次数。 跳到一百下的时候,颜茵有些跳不动了,她娇生惯养,别说两百次透索,平日里懒洋洋,有马车坐就绝不会走路,有软椅坐就绝不会站着。 颜茵气喘吁吁,粉色浮上白皙的脸颊,“累,休息一会儿。” 贺沉绛掀起眼皮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有一百次今日的透索结束。” 颜茵抿着唇不说话。 贺沉绛缓了语气,“等这一百次完了再一起休息,岂不快哉?你再磨蹭,怕是等日落西山才能完。” 颜茵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对,于是叹了口气,“好吧,早死早超生。” 贺沉绛忽然头疼,“莫要乱说话!” 颜茵被他严肃的语气惊了一下,扁了扁嘴,继续慢吞吞地开始了。 她跳,贺沉绛在一旁给她数着,后面也不默数了,而是直接数出声音,让她知道还剩下多少。 在一百八十多下时,有一道身形从房间内走出。 来的是岳河。 在房间里待闷了,岳河出来逛逛。现在整条船都是自己人,倒也不像在扬州,又或者是松山县时那般警惕。 出来时,他就差哼着小曲了,然而半只脚才刚刚踏入内厅,他就听到一声厉喝。 “在那儿,不许过来!” 岳河本能的一僵,立马原定站住不动。 “爷?”岳河不解。 贺沉绛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他面前的少女身上,“继续跳完。” 还有十几下,这于颜茵来说就像一根吊在面前的胡萝卜,差一点就能够着。 绳子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时间缓缓流过,十几下终于跳完了。 在贺沉绛念到“两百”时,颜茵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满心欢喜的对贺沉绛说,“完成啦,我先回去了。” 贺沉绛颔首。 颜茵回房时越过岳河,后者目光飘过,落在女孩儿桃花般艳丽的小脸蛋上。 岳河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44. 第44根铁柱 发物 接下来几日, 颜茵每天都被贺沉绛拎出内厅透索。 每天两百次,一次都不能少。 她跳的时候,贺沉绛就在不远处的椅子坐下, 一下一下的给她数。 刚开始颜茵跳四五十下得歇一会儿,但跳着跳着, 耐力好了些,变成五六十下才休息。 沙船乘风航 分卷阅读113 行,于五天后,在一个小城镇的渡口靠岸了。 船上需要补采物资, 船上的人也要下来活动活动。 颜茵也跟着下去了。 下船之前, 贺沉绛给了她一个银袋子,“这是你坚持不懈的奖励, 想买什么就买,银子不够再来找我。” 颜茵拿着钱袋子, 她想说自己身上有银子。 之前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到现在为止才花出去三十两。 她身上还有七十两呢。 但贺沉绛把钱袋子塞到她手里后, 就转头与一旁的柴阳交谈。 颜茵用手指勾了勾钱袋子上到细绳, 缠在指间玩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还他了。 一行人下船。 下船后, 颜茵特地放慢脚步, 带着小满与岳氏兄弟在小镇的街上逛着。 估计有渡口的原因, 这个小镇的规模比之松山县要大一些。 街上颇为繁华, 有挑着担子的小贩选定位置后, 将东西一搁,然后放声吆喝。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硕果累累,街上随处可见卖水果的小贩。 果子不值钱, 尤其是这小镇外种着不少果树。 盛满竹筐的大枣整齐排列,旁边还有摆在木头车上的柰,大而通红,喜气得很。 除去大枣与赤柰,颜茵还看到了她想要寻的桃子。 狐狸眼微微一亮,颜茵走过去买果子,只买一样太明显,而且她也馋嘴,故而挑选的时候选的果子种类不少。 他们下船的时候只有一个半时辰,等逛得差不多时,颜茵跟着众人回沙船上。 下船时双手空空,回去时岳氏兄弟一人抱着一个装果子的竹筐。 贺沉绛瞧见了,勾着唇角问她,“喜欢吃果子?” 颜茵点点头,“喜欢。” 贺沉绛瞅了眼这两大竹筐,“买这般多,吃得完么?” 颜茵很自然的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 贺沉绛眼里擒了一抹浅淡的笑,“哦,给我的?” 颜茵觉得他说话说得奇怪。这果子是用对方借她的银钱买的,他要吃,当然也可以,何必说什么给不给。 不过颜茵点头了。 贺沉绛哼出一声笑,随手从竹筐里拿出一个赤柰,“这果子品相不错。” 一转头,他就对岳氏兄弟说,“把这两竹筐抬进书房。” 岳河看看贺沉绛,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筐,以为自己听错了,“爷,您刚刚说哪儿?” 贺沉绛目光淡淡瞥过,“书房。” 沙船上除了寝室之外,还有一间特地隔开的书房。文件密函送到书房可以理解,但这满大街都是的果子,也要送到书房去? 岳河这就想不明白了。 旁边的兄长岳山用手肘撞了撞弟弟,示意他赶紧去。 岳河不问了,端着竹筐快步走进书房。 把竹筐放到书房里后,执起腰时,岳河的目光不由落在竹筐里。 里面的赤柰又大又红,馋人得很。 说实话,岳河有点蠢蠢欲动,尤其是刚刚岁岁夫人还说这两筐果子又不只有她自己吃。 哪怕再加上爷,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这么一想,岳河顿时就更心动了。 旁边的岳山将竹筐放下,一转头就见弟弟直勾勾的盯着筐里的果子,太阳穴一跳,知道他是又犯混了。 “放下就走,看什么?”岳山无奈。 岳河还是盯着果子,“哥,夫人说......” “夫人没说,你给我出来。真是的,你这馋嘴的毛病何时能改改?”岳山直接拽起弟弟,大步离开书房。 不过这两筐果子到底是分下去了。 因为贺沉绛一个人实在吃不完,而且不是所有果子都能像赤柰那般久放而不烂。 岳河如愿吃到了他馋了很久的果子,那时候他与兄长正在穿头吹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约莫还有两日就要到京城了,还是回来的感觉好。”岳河含糊不清的说。 岳山颔首,“爷此次回来后,不会轻易离京,你就算想出去多半 分卷阅读114 也没机会。” 岳河话音一转,“对了,这都好些天过去了,柴阳那家伙怎还没追上来?” 岳山:“我们行船速度快,他耽误些时间,追不上也正常。” 岳河皱眉头,“人没到,信居然也没一封。” 他们养了一批优质的禽鸟,之前在围沙县的渡口处稍作停留,爷亲自去接应处查看了,但没看到柴阳的信件。 岳山拢眉,“确实有些不正常。” 将手里的枣核往船外一扔,岳山回内舱,打算跟贺沉绛说待一停船,他先去京城郊外的接信点看看。 然而才刚走到书房门口,岳山看见原本坐在书桌后的男人猛地起身。 男人那张向来沉稳镇定的俊脸,此时罕见的浮现出几许惊色。 那个伺候夫人的丫鬟也在书房里,对方一脸惊慌失措,忙跟着贺沉绛往外走。 只是女儿家步子小,她才走了两步,贺沉绛已到了书房门口。 一阵风掠过,人已经快速越过他到长廊上了。不得已,岳山只能将想说的话咽回去。 在小满想出书房时,岳山将人截住,“发生何事了?” 小满面上残余着苍白,“夫人的脸上、身上忽然长了不少红斑,也起了高热。” 岳山错愕。 起了红斑与高热?怎会如此? 这船上的都是自己人,且都是绝对信得过的,绝无下毒可能。 不对! 岳山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小满。 这个丫鬟是临时买的,虽核实过身份,确认身世绝无伪造,但也难保。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岳山懂些医术,当即也迅速跟过去了,但走到颜茵门口前,他下意识停住。 夫人的房间...... “进来。”下一刻,屋内传出熟悉的低沉男音。 岳山这才大步入内。 贺沉绛坐在榻边,一双狭长的眼紧紧盯着榻上的少女,眼里仍残余着惊惧。 岳山走近,在看清楚榻上的少女时,目光一凝。 确实如小满所说,颜茵面上生了红斑。 她一身肌肤白如雪,这足有半大枣核大小的红斑在其上极为显眼。 不仅面上有红斑,能瞧见连那纤细的脖子上也有,红斑一路往下蔓延,最后被衣裳遮盖。 玉面浮粉,高热让她双颊通红,轻轻的吐息像是烟雾一般从她红艳的唇里呼出,如同一只颓废的漂亮小精怪。 贺沉绛握着颜茵的手,大掌完全将那只手背生有红斑的小手包裹。 贺沉绛:“来过诊脉。” 岳山瞄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道殿下是真的慌了。 诊脉? 您不松手如何没法诊脉啊! “爷,您要不在旁边稍等,待属下给夫人诊脉。”岳山隐晦提示。 贺沉绛一顿,当即松开颜茵的手,给岳山挪了位置。但他不退出榻边,只是往上挪了些,转而去探颜茵的额头温度。 他的动作很轻,手抬起时指尖带着止不住的轻颤。 岳山开始诊脉。 颜茵起了高热,但没到昏过去的程度。她是有意识的,也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她不能食用桃子,每次一吃,身上总会起红斑,有时候也会伴之一同起高热。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哪怕不用药,过了十天八天也会痊愈,起的红斑亦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此行回京,在路上难保会遇上些熟人,而为了以后“死无对证”,颜茵不打算让别人看清楚她的脸。 她脑瓜子不灵活,思来想去,就只想到这自损八百的一招。 这招烂是烂了点,但胜在管用。 不过颜茵没想到这人来得这般快,且还带了个会医术的来。 片刻诊脉后,岳山收回手,皱着眉头说:“不是毒物,夫人这征兆倒有点像得了癣病,应该是......误食了某种发物所致。” 听说不是毒物后,贺沉绛紧拧的眉心总算松开少许,理智逐渐回笼。 分卷阅读115 而也是到这时,贺沉绛才惊觉刚刚他竟有些手脚冰凉。 贺沉绛疑惑,“发物?” 船上的饭菜是由厨房统一做的,不存在小厨房一说。 除去日常饭菜与酒水,还能入口的也就前些天买回来的果子。 大家吃的也一样。 但却只有她一个人犯了病。 冷静下来后,贺沉绛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件事。 这时岳山开口,“爷,您是否还记得,半年前的宫宴之上,新任礼部尚书一职的冯子石在饮下今上赐予的牛乳后不久,面无血色,浑身瘙痒,后来还腹泻不止。” 岳山说的事,正是贺沉绛方才想起来的。 朝中官员身体有异,且还在宫宴上发病。今上大惊,唯恐宴中有人投039;毒,当下立即叫了御医来诊。 御医院院判亲自诊脉,得出并无毒物,只说这位礼部尚书食用了发物。 后来缓过来的冯子石也承认自己不能饮用牛乳,一旦饮用便会浑身不适。他还说莫说只是牛乳,哪怕是毒物,只要是君主所赐,他也绝不推辞。 这一通马屁拍得今上心花怒放,当即还笑赞了他一句。 贺沉绛吩咐,“去把小满喊过来。” 小满很快被带到。 贺沉绛目光沉沉,“从今早始,夫人食过何物?” 小满:“早膳吃的厨房做的肉粥,夫人的早膳向来吃得少些,今日也不例外,用了一碗肉粥便不用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夫人吃了桃子与大枣。” 又想了想,小满摇头,“没了,今早夫人吃过的只有这些。” 贺沉绛首先将肉粥排除,肉粥先前她吃过,但无症状,不是肉粥作怪。 桃子与大枣? 贺沉绛:“她前些天吃过桃子与枣么?” 小满回忆,“昨日夫人使用过大枣,至于桃子......先前好像没有。” 贺沉绛眸光冷冰冰的,“去把船上的桃子全处理干净。” 小满仓皇出去了。 贺沉绛:“岳山,给她开药吧。” 颜茵静静躺着,浓长的眼睫悄悄的扑腾了下。 她没想到只是那么一会儿,贺沉绛就把事情给弄清楚了。 这怎么可以? 不过颜茵一颗心悬起来没多久,她就听见岳山说:“爷,船上怕是没有足够的药材。” 他们这一行每个都身强体壮,平时别说高热了,连小风寒也不会得。 船上虽有备药,但那也是一些最基本的药材,以及各类解毒丹。 像如今这种食用了发物之后,生出的类似癣病,哪有适合药材。 贺沉绛想也不想便道:“那就停船,让人下船去找!” 45. 第45根铁柱 共寝 颜茵听说贺沉绛要停船, 当下就着急了。她绞尽脑汁捣鼓的这一出,可不是为了让对方给她治好。 躺在榻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我其实感觉还行, 不要吃药......” 她还在发热,鼻音比平日重一些, 声音更软些,像一块飘逸着甜意的小奶糕。 颜茵开口的第一瞬息,贺沉绛便注意到了。 男人的目光当即移回,狭长的眸深如潭, 见她醒来, 浑身气息顿时平和了许多,“生病就得吃药, 这事没得商量。” 这话不容置喙,但说话时语气却很轻柔。 颜茵抿了抿唇, 才说,“我们都快入京了, 入京之后再去医馆也一样。” 贺沉绛听她说着“我们”, 心里忍不住泛起些难以言说的雀跃。 柔和攀上男人俊美的眼角眉梢,“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此番乘风航行, 航行花的时间本就比原计划的少。” 说着, 又伸手探了探女孩儿额上的温度, 发现还是有些高, 转头对岳山说,“岳山,你先去配些退热的药。” 岳山敛去眸中的惊讶,应声下去。 在踏出颜茵房间时, 他心情颇为复杂。 分卷阅读116 自幼年始,他就跟在这位潜龙在渊的皇子身边,对方寄住在贺太师家中,太师之女与殿下相处多年,说是半个妹妹也使得。 但此前,岳山还从未见过这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出现在殿下的身上。 仿佛是凶恶的野兽尽数收起了身上的爪牙,轻轻地用自己最柔软的鼻尖,触碰山间那朵开得正艳的蔷薇。 岳山莫名生出一股担忧。 为君者有软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如今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三皇子。 颜茵身体不适,在发现无力改变贺沉绛的想法后,自己把自己气得晕乎乎,很快昏睡过去。 待一觉醒来,窗外的光影已经暗淡了八分,黄昏过去,天上的墨色正肆意占据着苍穹。 光影浅浅,男人伟岸的身影有大半阴影落于榻上,如同圈着财宝的巨龙之尾,女孩儿枕在其中,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亲密。 颜茵一惊,定睛再看,发现是贺沉绛。 他坐在竹椅上,宽大的手掌上正捧着一本书,正低头阅读着。 贺沉绛准备翻书的动作一顿,转而将书阖上,随即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颜茵的额头。 “还是有些热。”贺沉绛收回手,“起来坐会儿,老躺着会把人躺迷糊。” 颜茵慢慢眨了眨眼。 她面上还有红斑,而且不止一块,在房中烛芒映照下,当然没有先前好看。 贺沉绛觉得他可能中邪了,竟觉得那一眨眼有种懵懂的可爱。 颜茵慢吞吞从榻上坐起,睡了那般久,确实骨头都要酥掉了。 贺沉绛又说:“待会儿把药喝了。” 颜茵张嘴正想说话,这时房门被敲响。 敲门的人大抵以为颜茵还在睡,故而只敲了一下,而且还是轻轻的。 贺沉绛眉头松动了些,“进。” 房门被推开,端着药的小满从外走进。 看着那碗药,颜茵一僵,有些不可思议。 怎会有药? 先前那个国字脸的侍卫不是还说船上无药材吗? 在小满将药碗端近时,贺沉绛忽然伸手,前者一愣。 贺沉绛:“拿来。” 小满恍然大悟,立刻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 等贺沉绛接了那碗黑压压的药,一转头,眉心狠狠一跳。 只见方才已经从床上坐起的少女,这会儿又躺下去了,她不仅躺下,还用薄被将自己脑袋给蒙住。 “我有点困,再睡一会儿。”被子下传出女孩儿鼻音略重的声音。 贺沉绛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拉住被子一角,将其掀开。 掀开时受到些许阻碍,还能从薄被旁边看见一只抓着被角的白生生的小手。 哪怕是单手,贺沉绛的力气都比颜茵大,最后男人强硬将被子掀开。 女孩儿的一双眼睛蒙了雾一般的湿漉漉,比往日多了几分可怜兮兮。 贺沉绛一顿,某些涌到喉间的话被下意识咽下去,等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了不少,“这药不苦。” 颜茵立马说:“你又没喝过,怎知不苦?” 这话有理有据,倒也挑不出毛病。 贺沉绛听她这般说,也不知怎的,竟低头抿了一口碗中的中药,“没骗你,确实不苦。” 颜茵眼珠子转了转,“你都喝过啦,我不要!” 跟刚刚一样,这话同样说的理直气壮。 贺沉绛被她气笑,“你倒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厨房再端一碗过来。” 后半句是对旁边候着的小满说的。 小满迅速去厨房。 颜茵依旧躺在床上,她悄悄把被子扯回来,一点一点的重新再把自己盖住,不过在男人逐渐锐利与深沉的目光中,她到底没敢像之前那样全部盖住脑袋。 盖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睫浓密的大眼睛,不时还紧张地眨两下。 贺沉绛盯着她,“等药来了,不准再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没有应答,那双露在外面的黑漆漆眼珠子咕噜噜的到处转了转。 贺沉绛一看就 分卷阅读117 知道她又在打小算盘,本来想责骂两句,但瞧见她额头跟脸上的红斑,责骂的话像是长了荆棘一样卡在喉咙,怎么也没能说出来。 贺沉绛倒把自己哽住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开,浪涛拍打在沙船面上的声音合着清风拂来,倒有种别样的宁静。 不久后,小满端着药进来了。 贺沉绛抬手将药接过,淡淡的目光扫过缩在床上的女孩,“起来。” 颜茵从榻上坐起,摸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贺沉绛看着她不说话。 颜茵一本正经的说:“真的不烫了,我已经好了。” 男人抬手过去,想再探探她额上温度。 颜茵看见他动作了,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挪开,奈何醒来不久、且还生着病,反应慢了少许。 男人带着厚茧的大掌覆了上去,所触及之处一片细嫩,宛若是枝头上新生的小芽苞。 女孩儿细白的手指蜷缩了下,小手跟白鲤一般从男人大掌下溜出。 敛去眸中暗色,贺沉绛不缓不急的说:“还热,喝药吧。” 颜茵反驳:“不热了,是你手心凉,才觉得热!” 贺沉绛眉梢微扬,随即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颜茵见状心头一喜,而下个瞬息,却见搁下药碗的男人忽然靠近。 距离瞬间被缩短,对方凑近,与她额头相抵。 颜茵下意识屏起了呼吸,一双仿佛蒙着水意的眸子骤然大睁了些。 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浅浅的,轻柔的,像春日里拂过田野的风。 从对方的眼瞳里,颜茵看到了自己的小半张脸。 她额头上长了两处红斑,鼻梁上也有,眼睛下少许的地方也没落下。 凭心而论,颜茵觉得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好看。 除了郎中与侍从,极少人会这般的靠近病者。毕竟“过病气”一说,从老早就开始了。 但颜茵瞧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很是平静,眸底暗沉沉的,仿佛是坠入了砚台的深潭。 太近了,近到彼此呼吸交缠,颜茵慢慢涨红的脸。 贺沉绛停顿片刻才退开,然后重新将药拿过,“脸都红了,还敢说高热已退,本就不聪明,竟还敢不喝药......” 颜茵气鼓鼓,她之前就觉得这人骨子里挺恶劣的,如今再次得到了确认。 还说她笨,他真是坏透了! 气在头上,故而颜茵并没有发现,已经移开眼的男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像是不自在,也像是其他的什么。 把他手里的药接过,颜茵开始赶人,“药我会喝,你先去忙。” 意思就是不要他继续待在这里了。 贺沉绛稳如泰山的坐着,“你先把药给喝了。”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我刚刚试过了,不苦。” 被他盯得没办法,颜茵只能捧起药碗慢慢的喝。 黑如墨的药汁一入口,女儿家秀气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艰难的把口中的药咽下去以后,颜茵抬头,一张小脸蛋苦得皱巴巴的,“明明很苦。” 贺沉绛很自然的第一碗药,当着颜茵的面再喝一口,“不苦。” 他倒是眉眼平和,八风不动,仿佛碗中的是凉白开。 颜茵:“......” 贺沉绛催促她,“赶紧喝完,凉了就没效果了。” 颜茵扁了扁嘴,犹犹豫豫的,手里的那碗药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贺沉绛轻啧了声,转头对小满吩咐说:“去拿些蜜饯来。” 最后和着蜜饯,颜茵花了一刻多钟才把药给喝完。 颜茵总算松了一口气,在她以为贺沉绛总该出去时,对方拿起旁边的书继续看。 男人的目光落在书上,却对小满吩咐说:“去多拿一床被褥枕头过来。” 小满稍愣,反应过来连忙去了。 颜茵很是错愕。 她都病了,他还要歇在她这儿? 分卷阅读118 46. 第46根铁柱 京城 贺沉绛用实际行动告诉颜茵, 他不仅今晚歇在这里,接下来的两日、直到沙船在京外停下,他都歇在她屋中。 每日半夜时、在半醒半睡中, 颜茵都感觉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感停顿片刻后消失。 迷迷糊糊的, 等早上醒来一切宛若梦境。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过一天,中途沙船停过一次,岳氏兄弟下船买药材。 买的药是给颜茵治红斑的,药熬出来以后, 她喝了一回, 偷偷倒过一回。 喝药的时间还短,所以纵然颜茵身上的红斑未完全消退, 贺沉绛也没有起疑。 回京时,颜茵头戴毡帽, 面上蒙着面纱,一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马车咕噜噜的走着, 在入城时, 颜茵悄悄掀开车帘子。 入目的是熟悉的城池,城门高且威武, 守城的士兵身穿重甲、手持长戟, 身上带着地方守备军没有的气势。 京城。 时隔将近两个月, 她回来京城了。 进城需要提交文书, 驾车的岳山将文书递过去。 不知晓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什么, 脸色一变,肉眼可见的恭敬了许多,“大人请!” 马车穿城而入。 “先去北街蓉苑。”车里传出低沉的男音。 岳山应声。 京城的繁华是无可比拟的,这里有至高的权贵, 也有最精明的商人,以及最热闹的集市。 颜茵这一行进城时正是午时,京中热闹的很。 行人的嬉闹声透过单薄的车帘子钻入马车里,偶尔有熟悉的店铺闯入视野,街道也是她熟悉的街道。 颜茵看痴了,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在看车窗外之景,贺沉绛却在看她。 女孩儿把自己包裹得严实,贺沉绛能瞧见的不多,只有那双漂亮的狐狸眸子。 她的眼睛干干净净,情绪太好懂了,贺沉绛只稍一眼就看出她的痴。 不过有成日做着京城梦的江听雪在前,贺沉绛下意识觉得颜茵这一份“痴”,是被京城震惊的痴呆。 贺沉绛哼出一声笑,“京城好看么?” 颜茵自然是点头,“好看的。” 她的故乡,如何会不好看? 贺沉绛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托着下颚,有种回到熟悉地盘的慵懒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当然。”颜茵唇角小幅度地往上勾,眼睛亮如星辰,小小一只坐在那里,乖巧得不得。 京城里本来就有她的家呀,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这里不是她的家,还有哪里能是? 贺沉绛心口荡漾,面上更柔和了些,“我把岳河留在你那里,平日若有吩咐可以直接与他说。” 颜茵一听,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的。 这人身边的侍卫各个武艺高强,有他的人在,历时她要跑路,那得大费一番周折。 遂,颜茵说:“不用,有小满就可以了,你......你身边需要人,让他回你那儿去。” 贺沉绛嘴角弧度上扬了些。 她在意他,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 这个认知让贺沉绛只觉有只小猫儿闯进了他心里,小猫儿不老实,用它那毛绒绒的尾巴轻轻扫着他的心尖。 一颗心又酥又麻。 贺沉绛忽然觉得今日的天气真真好,空气清新,秋高气爽,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贺沉绛:“我身边不缺人。” 颜茵懊恼地抿了抿唇。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马车驶过一条条街道,最后车速放缓。 “爷,蓉苑到了。” 颜茵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贺沉绛则先行下车,从马车下来后利落转身,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 男人伸手,“先下来,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看。” 把人牵下马车后,贺沉绛带着颜茵在这阁院里四处逛了逛。 阁院在闹市旁边,四通八达,开门往 分卷阅读119 外走便能隐于人群。 这里以前是贺沉绛专门用于与朝臣私下会面的地方,算是他的一个秘密据点。 以前贺沉绛觉得这阁院不错,但如今带着颜茵一圈走下来,他却生出了很多以前没有的嫌弃。 屋子太小了,外面的院子亦是,这屋里摆的是什么破烂东西,一点都不好看。还有外头院里种着的,那是杂草吗?简直半点观赏性全无。 颜茵还没说什么,他自个倒越看越不满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贺沉绛:“岳山!” 岳山迅速应声,“爷。” 贺沉绛神情不悦,“你怎就选了这破烂地方?” 岳山:“......” 您忘了么,这地方一年前您还夸过它好。 贺沉绛目光扫过周围,“把屋里的破家具全换了,还有这院里的杂草除一除,移植......” 话音稍顿看,贺沉绛向她,“你喜欢什么植类?” 颜茵想了想:“梨树吧。” 她喜欢吃梨子,连带着也喜欢梨树,那就种一棵梨树好了。 贺沉绛颔首,“行,岳山你让人挪棵梨树过来。” 岳山当即应声。 贺沉绛忽然问:“喜欢吃梨子?” 颜茵点点头,“梨子好多,多汁解渴。” 贺沉绛若有所思。 沉寂已久的蓉苑开始忙碌起来,下人们帮帮抬抬的声音混入旁边的闹市中,迅速被同化。 *** 京城郊外,驿站。 岳河一下沙船便迅速赶往此处,这平平无奇的驿站人来人往,看似与其他驿站并无不同。 然而这里却是他们的一个接信点。 当初离开松山县时,贺沉绛与柴阳说好,倘若调查到有用消息,先行送信至渡口小镇的信点。 但中途下船查看,贺沉绛并没有在那里接到柴阳的信。包括贺沉绛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是调查还没结果。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回京再看。 从松山县回京,他们一行用了十天,十天时间,总该查出来了吧。 然而让岳河震惊的是,没有! 驿站里居然没有柴阳捎回来的信!! 这是调查没结果? 还是说,柴阳自己出状况了? 岳河惊疑不定,仔细想想,他觉得这两种情况都不大可能。 以柴阳的能力,在确切知道镖局位置后,怎么可能会一无所获? 但同样的,以柴阳的武艺,这家伙出意外的可能并不大。 岳河陷入了两难之地,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骑马回京。 这消息得赶紧告诉爷。 *** 这一去一回,等岳河来到榕苑,太阳已经有西斜的征兆。 刚进来时,岳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从远处看,这屋子造型是他熟悉的,但这庭院却陌生得很。 岳河挠了挠头,站在庭院门口没继续往里走了。 恰在这时,岳山从屋内出来,瞧见不远处傻站着的弟弟,顿时没好气,“站那做什么,看门吗?赶紧进来。” 看到岳山,岳河才确认自己没走错:“哥,榕苑变化整这般的大?” 这跟记忆里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啊! 岳山也颇为无奈,“爷对榕苑不满意,遂下令让人重新做了一番修整。” 岳河瞠目结舌,“不满意,我总记得一年前他......” 岳山打断他的话,“如今不一样,这处是给夫人住的。” 岳河哑然。 好吧,有夫人入住后,那确实不一样了。 岳山问:“对了,信件取到了吗?” 说起信件,岳河脸色一正,“没有柴阳的信件。” 岳山愣住,眼里错愕难掩。 “我去向爷汇报。”留下这一句,岳河匆匆往屋里走。 主屋内。 分卷阅读120 贺沉绛正给一个花瓶调整位置,屋里的摆设换了一套后,他忽然来了兴致,于是挥退欲要将家具摆设好的小满,亲自上手来。 花瓶,香炉,木匣子等,这些小物件都一一按着他的想法摆好。 颜茵坐在边上的椅子,看着他来回走动,实在想不明白他又不住这里,这人在高兴个啥劲。 岳河进来时,便看见贺沉绛摆弄着花瓶,从微勾起的嘴角,能看出对方难得有闲情雅致。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于是岳河开口,“爷,京外信点无消息。” 没说太明白,但贺沉绛一听就懂了。 男人将花瓶随手搁下,神色晦暗不明,“看清楚了?” 岳河:“属下很确定!” 颜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从椅子上起来,小声说:“你们慢慢聊,我去院子里逛逛。” 在京中随便能办下一座阁院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颜茵猜测贺沉绛应该是朝中某位权贵。 但她平日出门不算多,而且女儿家的聚会鲜少会有外男在,故而直到如今,颜茵除了知道他的表字以外,对这人还一无所有。 当然,这让颜茵觉得安全。话本里说了,那些被灭口的,通常就是因为知道太多了。 贺沉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巴动了动,但到底没说什么。 “爷,柴阳会不会出事了?”岳河说出自己的担忧。 信件中断又或突然失联,这类事此前并非无先例,但此行出去的是他们当中武功最好的柴阳。 所以岳河不确定了。 贺沉绛思索片刻,“让扬州的人去一趟松山县。” 岳河:“是。” 颜茵刚走到院子没多久,她便看见贺沉绛跟着过来了。 这人步履平稳,闲庭迈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贺沉绛:“今晚想吃什么?” 颜茵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听他这话,好似他打算在这儿用晚膳。 京中有宵禁,用过晚膳后就没剩下多少时间回去了。他今夜该不会打算宿在这了吧? “哑巴了?”贺沉绛眸子微挑,但目光扫过颜茵脸上的红斑时,他恍然,“算了,晚膳的菜式由我来安排。” 颜茵:“......” 她能不能把这人送走呀? 事实上,颜茵还真不能。 贺沉绛用过晚膳后,真不打算走了,今夜直接歇在蓉苑里。 47. 第47根铁柱 出门找兄长 贺家。 庭院深深, 盆栽精美,身着银白闪珠缎裙的少女手执着一把银剪,正慢悠悠的剪着面前盆栽多余的枝叶。 悠闲而雅致。 头梳双髫的丫鬟静立在一旁, 与主子有相似的恬静。 忽然有嬷嬷匆匆走来,“小姐。” 女子只是轻应了声, 并未扭头。 嬷嬷走近,凑到女子耳畔小声说:“今儿我去北街找我一老姐妹,小姐您猜我看到谁了?” 虽说是疑问,但嬷嬷也没想着真让对方回答, 径直往下说:“我瞧见岳侍卫了, 岳侍卫在,二公子定然是回京了!” 嬷嬷口中的二公子, 正是贺沉绛。 贺问岚手中动作一顿,银剪恰好陷入枝条中, 堪堪将其剪去大半。 剩下了小半相连着,那多余的枝条欲掉不掉。 “二哥回京了?”贺问岚转眼过去。 她模样不算极为美丽, 但胜在在气质异常出众, 仿佛一朵空谷中的幽兰,在月夜下静静飘逸着属于大世家的浓郁书香气。 嬷嬷琢磨着, “应该是回京了。” 岳侍卫作为二公子的贴身侍卫, 他既在京中, 那么二公子很大可能也回了京城。 贺问岚不慌不急的问:“在北街看到人的?” 嬷嬷点头, “小姐, 要派人去北街瞧瞧吗?” 贺问岚温声拒绝了,“不用,二哥不喜 分卷阅读121 欢那样,而且既然他已回京, 想来不久后便会回府。” 倘若没被发现就算了,但二哥身边的侍卫哪一个是好糊弄的? 对方肯定认得贺府的人,贸然派人过去只会弄巧成拙。 当然,这些心思不为外人道也。 “咔嚓。” 银剪刀收合,把那剪了一半的枝条削下。 “姐!姐~”身着彩衣的少女像花蝴蝶一样飘入庭中。 来的正是贺家二房的嫡女。 贺家大房是贺太师一脉,贺太师二子一女,只有贺问岚一个女儿。 二房倒是更枝繁叶茂,算上续弦生的孩子,足有五子一女,如今来找贺问岚的是贺从霜。 对比起男孩,贺家的女儿少得可怜,故而两个女儿家在贺家里小辈里地位非凡。 “毛毛躁躁的。”贺问岚看着急匆匆来的堂妹,嗔怪了声。 贺从霜一脸复杂的抓着贺问岚的手,像高兴,又像郁闷,“姐......” “你们且先下去吧,也让这花园里的所有人都撤了吧。”贺问岚打断她的话,示意周边的丫鬟婆子退下。 等周围只剩下两姐妹后,贺问岚才让贺从霜继续说。 贺从霜早就迫不及待了,这会儿像倒豆子一样说,“姐,之前按照你说的做,周公子对我的态度确实好了些,偶尔也有笑容,但也仅此而已,他与我还是疏远的很。” 两道柳眉皱起,贺问岚眼里透出一缕阴郁,“他一定还想着颜家那个罪眷!” 说到这贺从霜就气闷。 据她所查,周肆与颜游风走得近,但最多也仅是见过颜茵五回。 只见五回就让他牵肠挂肚了? 这算什么,一见钟情?那真是可笑的一见钟情! 贺问岚神情淡淡,“你慌什么,你不是说找人把她弄到扬州去了么?不管如何,她是不可能回来了。” 贺从霜紧皱的眉瞬间舒缓了,“姐姐说的是,她不可能回来了,就算回来......” 哼出一声笑,“残花败柳”四字在舌尖绕一周,但贺从霜到底没说出来。 贺问岚拿着银剪子继续修剪着枝叶,“确定尾巴都扫干净了?今时不同往日,颜游风如今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婿,等他从慌乱中缓过来,他幺妹的事他定会彻查。” 贺从霜下巴微抬,“早就扫干净了,除非禁卫军那种级别的来查,否则休想找到贺家头上来。不过姐,真是奇了怪了,圣上时至如今竟还未有任何表示。明明平乐郡主这般的胆大包天,直接从大理寺里劫人,这完全是置国法于不顾啊!” 贺问岚拢眉,“长公主救过今上的命,且今上能荣登大宝,当初长公主可没少使劲,后面甚至不惜下嫁到将军府当续弦。她就一个女儿,当然是当眼珠子疼。” 顿了顿,贺问岚继续说:“都说颜游风平日性情温和,公子如玉,但依我看你以后最好还是绕着他走。” 贺从霜撇了撇嘴,“那是当然,撇开颜茵的事不谈,平乐郡主就是个吃人的母老虎,我可不想挨她鞭子。” 关键挨了还没处说理,哪怕回家告诉父亲,父亲也让她息事宁人。 别问她如何知道的,问就是挨过鞭子! 贺问岚又剪去一根横生的枝叶,“周公子之事你莫急,让长辈动一动。” 贺从霜眼珠子转了转,想明白后一把抱住贺问岚的手臂嘻嘻的笑,“还是姐姐你有办法,哎呦~真不知晓我这般冰雪聪明的姐姐,以后会便宜了谁家郎君。” 贺问岚裁剪枝条的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个小弧度,“那定是要人中龙凤。” 不知晓是否错觉,贺从霜觉得她姐在说这话时,“龙”字说得尤为重些。 *** 北街,蓉苑。 颜茵有些着急,距离她脸上身上生出红斑,已经过去四天了。 倘若时间再往下拖几日,保不准她就得全好了。 她想出门找兄长,兄长比她聪明多了,且如今又已从狱中出来,兄长一定有应对之策。 但是!! 颜茵目光飘到不远处,落在书案边的男人身上。 这人还在这里,从那日回到京城始,他竟然一直待在蓉苑里。 b 分卷阅读122 r   说好的半个月才来一回呢? 不仅人在这里,每日还要看着她喝药,颜茵愁苦得不行。 书案边的男人忽然抬头,目光精准的与颜茵对上,他浓长的眉一挑,“在看什么?” 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是漫不经心,也似乎是饶有兴致。 目光已经对接上了,他明明知道她在看什么。 “季不归,你不忙吗?”颜茵慢吞吞的说。 贺沉绛听着这三个字眉心直跳。 季不归? 这是什么名字? “你喊我什么?”贺沉绛目光沉沉,眼里透出一丝恶狼似的凶恶,似乎只要她说错半句,他就会好好收拾她一顿。 被他的目光震住,女儿家绞了绞细白的手指,干巴巴的说:“你不是说你叫不归吗?” 应该是没记错的,当初她还觉得这个表字的意头不好呢...... 贺沉绛眼底泛起幽幽的光,如同一头已经锁定猎物的狼,“我告诉过你,我姓季了?” 他这副模样是真的吓人,起码颜茵就被他唬住了,当即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腰杆挺直,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那双大眼睛挪开目光,不敢再去看他。 片刻之后,女孩儿低声说:“那你也没告诉过我,你不姓季呀。” 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像天上绵白柔软的云朵。 贺沉绛忽觉犬齿泛起几分难以言说的痒,叫他想寻一些白白软软的糖糕磨磨牙。 她说得有理有据,但有人就是蛮不讲理。 贺沉绛似笑非笑,“我没告诉过你,你就不会问我了?” 颜茵被他说得不吭声,本来想装聋作哑,但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最后颜茵扛不住,小小声的问,“那你姓什么?” 贺沉绛一顿。 有两个字如同龙虎一般在他喉间相互搏杀,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仅仅是一息之后。 贺沉绛吐出一个字:“谢。” 颜茵怔住。 姓谢? 谢是国姓,但这并不代表平民中就没有姓“谢”的。 历朝历代中,与帝王同姓无碍,但不能重名。 再说了,哪个已及冠的皇子会千里迢迢的去扬州,且身边带的人也不多。 所以颜茵只惊讶了一下对方的姓氏,并没有将之往皇亲国戚这方向想。 “谢不归......”颜茵嘟囔了一声。 声音不大,奈何这屋中有人习武,听力过人。 那只调皮的小猫爪又来了,在他心头上轻轻挠了一下又一下。 十指连心,贺沉绛的指尖下意识抽搐。 其实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表字,虽说那是母亲给他取的,但取这个表字时,她只是单纯向那人传达一个信息—— 她不会回那人身边。 而表字本该寄予的含义、又或者是与被赐字者的的关联,在他这里通通没有。 但现在,贺沉绛忽然觉得这个表字还可以。 从少女柔软的唇中吐出,外层裹着的冷漠好像被一刀刀削去,也变得与女孩儿一样的柔软。 贺沉绛喜欢这种温软,但很可惜,在回京后的第三天,他不得不离开蓉苑了。 饵料已经上好,大鱼也上钩了,他是时候该去收网,也是时候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在离开蓉苑前,贺沉绛特地交代颜茵只能在北街逛逛,颜茵乖乖点头应下。 但等贺沉绛离开,颜茵带上面纱就出门了。 她要去找兄长! 48. 第48根铁柱 相约 颜茵戴上面纱与毡帽, 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打扮好后准备出门。 兄长是被抢得亲的,故而很大可能如今在镇国将军府。 她得过去看看。 镇国将军府位于中区道, 也就是当初贺沉绛与她说过的不能靠近的区域。 颜茵打扮妥帖、即将出门时,站在她旁边的 分卷阅读123 岳河问, “夫人打算去哪儿?” 贺沉绛离开了,但他的人并未完全撤走。 颜茵目光有些飘,“去随便逛逛。” 岳河不太赞同,“夫人, 您如今不宜见风。” 要是被风一吹, 受了寒该如何是好?历时好不容易消下了些的红斑,没准又长上来了。 颜茵垂眸, “无妨,我裹得很严实。” 岳河仔细看她, 她戴了面纱,只能看见一双眼睫纤长的大眼睛, 除此之外半点肌肤也瞧不见。 倒也如她说的, 确实很严实。 好吧,夫人刚入京, 定然对京中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想要出去逛逛也正常。 颜茵见他面上有松动, 连忙说, “就出去逛一会儿, 时间不会久的。” 岳河点头。 遂,一行三人出门。 三人,分别是岳河,颜茵, 以及小满。 蓉苑与闹市相连,街道旁的店铺紧锣密鼓的做着生意,行人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断,好不热闹。 看到这般多的人,颜茵松了一口气。 人多就对了。 她以前来过北街两次,记得有一家点心铺子是有后门的,且走过这扇后门不远的另一家店铺,亦是有后门,接连穿过以后,再走一段,就能到中区道了。 一回生二回熟,有过先前在松山县时让柴阳在门口等的经历,现在颜茵使唤起人来理直气壮。 至于小满,则被颜茵遣去另一家非常多人排队的点心铺子买吃的。 两间铺子相隔不远,属于小满一抬头,就能瞧见岳河。 故而岳河无所觉。 成功支开两人后,颜茵迅速从后门离开。走过一段,她进入另一家有后门的铺子,再次借了后门离开。 彻底甩开两人后,颜茵却犯愁了。 纵然她知道兄长在镇国将军府,但该如何与他见上一面呢? 直接报上名头?好像不行呢,这样岂不是将军府通传的人都知道她了? 万一喊兄长以外的主子出来,她应付不来的。 一路走一路纠结,不知不觉中,颜茵竟来到了中区道。 外面所说的,天上掉下一块牌匾砸死十个人,十个都与天横贵胄有这般那般的关系。 其实这里指的,正是中区道。 此处权贵如云,连看门的小厮都比外面的商人要神气。 颜茵以前没来过镇国将军府,但将军府的具体位置她是知道的。 来是来了,可该如何见到兄长呢? 颜茵愁容满面。 就在她快要走到镇国将军府的侧门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另一处拐角拐出。 颜茵一愣,随即眸中光芒大盛,“周大哥!” 周肆听见一声软糯的呼喊,声音清甜,是偶尔会入他梦中的熟悉。 当下模样清俊的男人错愕扭头。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他附近的只有稀疏的两三人,而这其中有一道娇小的、一看便是女子身形的身影。 对方裹得十分严实,正脚步轻快的往他这边来。她戴着毡帽,也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周肆没花多少功夫就认出颜茵了。 他见过她,更在纸上画过她。 周肆几步上前,“颜家妹妹,你近来......还好吗?” 太多想说,也太多想问,想问她这些天身在何处,但到嘴边只说出这一句。 颜茵没留意到周肆隐藏在话里的情绪,也顾不上与对方多寒暄,连忙说:“周大哥,请帮我个忙。” 周肆点头,“颜家妹妹直说,只要我办得到,一定不会推辞。” 他们如今所在的是将军府外的街道,这街道也算是中区道的主干道之一,平日马车不少。 这时有一行马车徐徐从不远处经过,有风吹过,扬起马车的车帘子。 贺从霜一眼就看到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了,然而还未等喜悦爬上眼角眉梢,她瞧见心上人展颜一笑。 笑容清俊,如同岩壁上的雪梅盛开的瞬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分卷阅读124 贺从霜脸色骤然一沉,目光移到周肆旁边那道身影上。 对方裹得很严实,但从身形上看定然是个女子。 到底是谁? “停车!!”贺从霜不甘道。 说完她就想着从车里出来,却被旁边的母亲一把抓住手腕。 贺母柳眉皱起,“你做什么去?” 贺从霜气焰顿时消了不少,“母亲,我......我有事,我要下车去。” 贺母抓着她的手不放,“莫闹,我们得去寒玉寺庙上香,倘若误了时辰,那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家好好给我学女红!而且周家的事,我可不会给你紧着来。” 打蛇打七寸,贺从霜一下子就被定住了。 不能下车,贺从霜重新坐回窗边,掀起窗帘子往外看。 听了颜茵的请求,周肆想也没想就应下了,“颜家妹妹安心,我一定将话原封不动的带给景玉兄。” 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周肆说:“不若这般吧,七日后我们在聚贤庄五楼,走廊左侧尽头的包厢见。” 颜茵心里不由一紧。 七日呀? 竟要间隔这般久,莫不是兄长他如今处境甚是艰难? 周肆见她不说话,又问:“颜家妹妹,这个日子可以么?” 颜茵点点头,“可以的,聚贤庄五楼尽头的包厢是么?好的,我记住了。” 远处的贺从霜一瞬不瞬地看着周肆与颜茵,手指甲折了一角都没能让她瞧一眼。 他们聊的时间不长,贺从霜看见那道娇小的身影先行转身离开,而她的心上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对方。 等对方身影消失不见后,周肆才转身入了镇国将军府。 看着那座威严不失大气的府邸,贺从霜眸光微闪。 平乐郡主对一切爱慕颜游风的女子,都不会心慈手软,或许她可以来一招借刀杀人。 只不过那人到底是谁,弄不清身份,不易对付...... 贺从霜不由揪紧了手帕。 颜茵还不知晓自己与周肆的谈话被人看了去,了却一桩心事后,压在心头的大石挪开了一些,她步伐欢快地返回北街。 在路过一个小摊位时,颜茵思索片刻,拿了几个铜板买了一个小桃子。 藏在巷子里吃了两口桃肉后,颜茵把手上还未吃完的桃子扔掉。 然后返回蓉苑。 还未走近蓉苑,尚且在街道上时,颜茵就被岳河逮住。 岳河脸色并不好看,“夫人,您去哪儿了?” 刚刚发现人不见,真是把他吓了个半死。 颜茵绞着手指说,“发现隔壁街道有人卖艺,我、我就去看了看。” 岳河依旧惊疑不定,“下次莫要乱跑了,北街虽说治安不错,但世上无绝对,倘若碰上那万分之一该如何是好?” 颜茵乖乖点头。 一行人回了蓉苑,本来岳河想把颜茵中途失踪的事立马告诉贺沉绛的。 奈何贺沉绛人不在,岳河心知这几日又是紧要关头,便将颜茵走丢又回来之事先按下。 众多侍卫中,岳河自知不是最聪明的,身上也有些小毛病,比如间接性馋嘴等。 但能走到贺沉绛身后,本身就比寻常人来得出众,故而岳河后面发现颜茵不对劲了。 按理说,夫人天天都喝药,面上的红斑应该越来越少,为何不减反增? 女儿家无一不爱惜自己的容色,为何夫人脸上红斑多了,她却看似比先前更欢快了些? 这不寻常。 再一次喝完药后,岳河特地在外面守了一个晚上,待翌日颜茵从房间里出来,岳河偷偷进了屋内。 主屋典雅,里面许多摆设都是经贺沉绛之手亲自放置的。 岳河没有乱碰,而是在屋里绕了一圈,然后走到屋内角落处。 那儿放了一株盆栽,秋日是枯萎与凋零的季节,盆栽看着蔫哒哒,很是符合这个季节的颓败。 但岳河却知道这是一株常青藤,常青藤的生命力一如它的名字,一年四季长青不败。 伸手从盆栽里捏起 分卷阅读125 一点泥土,岳河放置鼻下轻嗅。 意外又不意外,岳河从里面闻到了药的味道。 所以说,夫人将每日该喝的药偷偷倒了? 这是为何? 岳河想不明白,而转念又想起前几日颜茵中途不见人影的事。 当时夫人说她是去看卖艺,如今看来这话的真假有待商榷。 岳河脸色一正,迅速从房间走出,转入旁边的书房。 国字脸的男人提笔写字,将近日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方才的发现全部写入纸中。 事有蹊跷,他必须给爷说一声。 49. 第49根铁柱 七皇子 贺家。 “小姐!小姐!” 房门匆忙被推开, 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往日对下人严苛的贺从霜,此时半点也顾不上呵斥,“如何了?是有消息了吗?” 丫鬟点头, “据家丁说,周公子出门了, 是独自一人出门的。看方向,去的应该是镇国将军府。” 贺从霜脸上表情一滞,随即变得奇怪。 镇国将军府? 怎会是镇国将军府? 这些天她每日都派人盯着周肆,然而对方除了上值, 便再没去别的地方。 那日她在马车上看见的那道娇小身影, 仿佛化作了一缕烟从人间消失,再也寻不着踪迹。 她盯了一连数天, 皆是一无所获。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沐休,且还独自一人出门, 去的居然是镇国将军府? 沉思片刻,到底不愿意放弃, 贺从霜咬牙从椅子上起身, “给我更衣,我要出门!” 贺从霜决定出去瞧瞧。 至于之前她暗中寻人通知平乐郡主之事, 此时已被她抛到脑后。毕竟后来认真想了想, 贺从霜觉得那法子不太行。 她连对方的身份都摸不清楚, “人”寻不着, 借了的“刀”又该落向何处? 然而她不会想到, 她是把这事忘了,有人却紧紧记在心头。 *** 镇国将军府。 与周肆结伴从将军府里出来的颜游风一身青衣,近日堆积在眉间的郁气散去了许多,罕见的容光焕发。 在接到周肆传话时, 颜游风就开始数日子了。 七日,时间每过去一日都让他激动。好不容易熬过了七日,如今他终于见到小妹了...... 颜游风不习武,周肆这个在太医院当差的医师也是。 两人从镇国将军府中离开,一路走一路聊,并没有发现有一道红色的倩影从里面出来、站在将军府门口,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郡主,我们真要跟上去?”心腹丫鬟头皮发麻。 那日郡主接到一卷密信,看完之后到别处发了好大一通火。 姑爷半点没被火烧着,可怜她们这些下人日日心惊胆颤。 虞长靖眸光晦暗不明,“跟,为何不跟?” *** 北街,蓉苑。 今天的颜茵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起床用过早膳以后,便在屋里换衣服。 她这些日子不重视衣着,穿什么都随意,但今天一连换了好几套衣裳。 今日要去见兄长,绝不能穿得太差,不然兄长一看便知她处境不好。 但又不能穿得太好,不然兄长定会有所怀疑。 衣服换来换去,总算选定了一套颜茵满意的衣裳。 就当颜茵兴高采烈的走出屋子时,一眼看见院外石椅上的那道高大身影,那一刻,差点把她的三魂七魄都吓没了。 谢不归? 这人怎就回来了! 斑驳的阳光透过庭院里密布的树叶,洒落在他身上,好似连那双狭长的眼眸都氤着一潭深色。 颜茵刹那停住脚步,她忽然感觉紧张。 谢沉绛眸色淡淡,“要出去?” 颜茵小幅度点头,“出去逛逛。” 分卷阅读126 谢沉绛又问:“要去哪儿?” 颜茵小声说,“就在北街里随便逛逛,不去其他地方。” 谢沉绛从石椅上起身,“我陪你一道去?” 颜茵心下一惊,连忙拒绝,“不用了,你、你刚过来,多休息休息,真的不用陪我......” 倘若这人跟在她身边,她还怎么好去与兄长会面? 此时的颜茵很是着急,这些天相处下来,她也多少摸清楚了这人说一不二的性子。 这拒绝怕是没什么用,颜茵颓败的想着。 然而出乎她意料,男人居然点头,“行,我在这休息会儿,就不陪你去了,早去早回。” 峰回路转,颜茵喜上眉梢。 她欢快的带着小满出门了,并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双过分暗沉的眼睛在看着她。 岳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他将方才的一切看在眼里,看得心惊肉跳。 当初是他将夫人的情况汇报,密信传出去没多久,那边竟亲自派人过来了一趟。 除了他谁也不知晓,在密信传出去的当日,这蓉苑里新添了三个暗卫。 包括他在内的暗卫们紧紧盯着夫人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些天夫人乖乖待在蓉苑中,未曾出门,倒也显风平浪静。 然而岳河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利刃。 悬挂着利刃的绳子,被一簇看不见的火焰慢慢舔039;舐着,以一种缓慢又让人焦虑的燃断。 你不知晓刀刃落下的准确时间,故而此前的每一刻钟都是煎熬。 如今夫人出门了,岳河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爷,要不属下亲自跟去瞧一瞧。”岳河迟疑道。 谢沉绛勾起嘴角,眼底却无一丝笑容,“我倒要看看,她要见谁。” 气压沉沉,仿佛是严冬里迎面刮过来的风雪,也好似渗入冰冷河底的锐利兵器被捞出水面的刹那,寒气四溢,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岳河眉心一跳。 听爷这话,他是要亲自过去? 这一刻的岳河觉得,倘若岁岁夫人没有自寻死路,以爷如今的身份与对她的喜爱程度,她往后前途绝对不可限量,说不准有朝一日能坐上贵妃之位。 如若她出身再好些......其实也不用好多少,哪怕只是个寻常七品官员之女,都极有可能登上皇贵妃,又或者是那一国之后的位置。 真是,可惜了...... *** 另一边。 颜茵从蓉苑里出来,拐入闹市。 大宁的国风开放,并未有禁止书生议论朝政一说,宁高祖还曾微服出巡,至一茶馆中听百家之言。 在前往聚贤庄的路上,颜茵听见有两个书生凑在一块儿说。 “朝中忽然冒出个七皇子,竟还是原来的督察院副督御史,这事真是奇了,今上也不怕旁人混淆皇家血脉吗?” “我听闻那位七皇子与今上是有几分相似,混淆倒不会。而且早些年太虚道长算过一卦,算出七皇子不宜养在宫中,否则会早夭。今上不得已才把人送出去。”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这位殿下还是督察院副督御史时,就颇有建树。听闻前段时间扬州那一块的贪官污吏被他扫了个干净,还牵扯出当地官员与朝廷命官勾结,一同贩卖毒物......” “那真是不得了,看来如今的局面得再变一轮了。” 颜茵从旁边走过,两名书生的对话钻入她耳中。 她急着去见兄长,这段对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算了,并未深思。 北街住着的是京中普通百姓,而像聚贤庄这样专门迎接达官贵人的大酒楼,并不在北街。 在即将离开北街时,颜茵找了个借口,把身旁的小满支出去。 小满的年岁比颜茵还小些,小丫头很是单纯,哪怕先前已着过一次道,但完全没往颜茵是故意的那方面想,只以为当时她真是被卖艺之人吸引。 这次颜茵喊她去买点心,她听话的去了。 把小满支出去后,颜茵理了理头上的毡帽,迅速离开北街。 谢沉绛远远的跟着她,看着她轻车熟路,拐入一条小 分卷阅读127 巷,朝西街方向去,浑身气压再次低了低。 岳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沉绛跟上去。 那些曾被他抛到脑后的、柳三娘说的话,如今在他脑海中浮现。 对方说她是京城某公子的爱姬,从京城来。 如今看来那话倒不完全是假的,起码她看起来确实对京城挺熟悉。 至于那位公子为何没要她身子,约莫是没来得及...... 心底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灼烧,谢沉绛胸口很闷。 是那种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的沉闷,也有那种被烈焰灼烧皮肉的疼痛。 谢沉绛一言不发跟着颜茵。 抄了小道,颜茵来到聚贤庄。 聚贤庄是权贵甚是喜爱的一处酒楼,亦是京中有名的大酒家。 往日人来人往,香车宝马络绎不绝。如今还差少许才到午时饭点,所以此时客人并不多。 不同于其他地方,聚贤庄入门是要给入门钱的,入门钱并不便宜,放到别处都能好好的吃上一顿了。 颜茵给了银子,在小二点头哈腰中走入聚贤庄。 小二询问:“姑娘您独自一人吗?” 颜茵直言,“我约了人,五楼包厢,姓周。” 当初她与周肆说好,历时去聚贤庄只报他的姓氏。 能在聚贤庄当小二的,记忆力都不差,小二立马迅速对上号,“好的,您请。” 颜茵上楼去了。 在她上楼后没多久,谢沉绛踏入聚贤庄。 小二亦如对待每一个客人一样热情迎上去,谢沉绛没心思与他说废话,朝岳河递了个眼神,后者了然,直接亮出腰牌。 小二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即变得愈发谄媚,“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谢沉绛面无表情,“刚刚进来一个头戴毡帽、脸蒙面纱的女子,她到哪儿去了?” 50. 第50根铁柱 青山绿水 小二不敢隐瞒, “她上了五楼的包厢,那包厢在尽头,名为‘绿水青山’, 包厢主人姓周。” 包厢名字,绿水青山。 听到这里, 岳河神情扭曲,有一种想原地消失的冲动。 绿水? 青山? 都是绿色的?? 夫人出来私会旧情人还不算,竟还如此猖狂的选了这样名字的包厢! 这简直是完全不将爷放在眼里!! 而且姓周的? 京城里姓周的权贵,好像就几家, 到底是哪家这般的大胆, 竟敢给爷戴绿帽子。 这一刻的岳河无比后悔,简直毁到肠子都绿了, 他就不应该为了偷懒而选择跟在夫人身边。 等爷处理完夫人,下一个要处理的会不会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他...... 惨。 *** 聚贤庄五楼。 颜茵走到包厢前, 迫不及待的抬手敲门。 “进。” 熟悉的温和男音传来,让颜茵险些落下泪来。 顾不上其他, 颜茵迅速推门入内。 时隔六十多天, 两个多月的时间,颜茵终于见到亲人了。 这一见, 恍若隔世。 她的兄长依旧穿着他喜爱的青衣, 却瘦了许多, 衣裳穿在他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颜茵眼泪当即落下, “阿兄!!” 颜游风偏见颜茵时, 愣住片刻。 不远处的女孩儿裹得太严实了,只露出一双眼。但对上那双狐狸眼,又听她喊自己喊阿兄,颜游风哪能认不出来。 颜游风连忙走过去, 接住扑入他怀中的少女,“小妹你何时回京的?怎就回来了?可是你二姐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当初他听到风声,立马安排幺妹出城,让她去洛阳寻已出嫁的二妹。 但前些天周肆却告诉他,小妹回京了! 如今父亲尚在狱中,他又......倘若小妹没个好去处,那该如何是好? 分卷阅读128 女孩儿的金豆豆从刚刚开始就没停过,把颜游风胸前的衣裳都打湿了一小片。 颜茵揪着兄长的衣袍,一边哭一边说:“阿兄,我好想你!” 颜游风又如何不是,家中遭逢巨变,他最忧心的就是这个幺妹了。 幺妹还未嫁人,在京中又是有名的好颜色,往日多少权贵子弟偷偷向他打听她的消息。而且与大妹妹不同,颜游风十分清楚自家幺妹脑瓜子有时候转不过来。 说白了就是好哄,容易被人骗了去。 颜游风轻轻拍了拍颜茵的背,“不哭了,再哭都成小花猫了。” 哭了一会儿,颜茵把头上的毡帽与面纱取下,“阿兄,我听闻你与平乐郡主成亲了,这怎么回事?” 颜游风僵住,他想别开眼,但又见颜茵面上与颈脖处的红斑,最后又无奈又心疼的说:“小妹你又吃桃子了?从小到大都这般馋嘴......” “阿兄!”颜茵看出来了,她阿兄在转移话题。 兄妹俩沉默的对视了片刻。 鼓了鼓腮帮子,颜茵说,“阿兄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阿兄一个问题,如此反复。” 颜游风眉心微动。 他生得温润,哪怕这段时间消瘦得厉害,依旧眉目如画,仿佛是浸在清泉中的羊脂玉,也似诗人口中吟咏的文雅诗歌,没有刺人的棱角。 颜游风思索半晌点头,“好,那我先问,你二姐怎么把你送回京城了?” 颜茵绞了绞手指,小声说:“我、我没能去洛阳。” 颜游风大惊,“你没去洛阳?那这些天小妹你身在何处?” 颜茵却说:“轮到我问了,阿兄怎么与平乐郡主成亲了?” 颜游风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颜茵拉了拉颜游风的袖子,“那就长话短说嘛。” 颜游风垂下眼眸,“我与郡主有协约,我与她成亲,她帮我洗脱我们家的冤名,以及派人照看尚在大理寺的父亲。” 话音一转,颜游风问:“你说你没去洛阳,那这两个多月你与谁一起?” 在周肆给他递消息之前,他很确定小妹不在京中,因为不少人来这里旁敲侧击过小妹的消息,其中不乏一些京中很有权力的世家公子。 如若小妹还在京城,以对方的能耐不大可能寻不出人。 颜茵目光有些飘忽,语气轻了八个度,“......谢不归。” 颜游风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男人??” 这可不像女人的名字,而且“谢”是国姓,颜游风一听这个名字,立马在几个皇子里找人。 但思来想去,已经在镇国将军府住了一些时日、且没怎么与外界交流的颜游风,根本对不上号。 不是皇室? 但京中姓谢的权贵,掰手指算算,好像就两三家...... 今上上位时,把兄弟都送到阎王殿报到了,至于一些叔伯倒也还在京中,但据颜游风所知,里面并没有“谢不归”这号人物。 颜茵瞧着颜游风神色变换过一轮,心里越发没底。 这才到哪儿呀,阿兄就这样了,要是被他知道她与谢不归同榻睡过...... 颜茵感觉很惆怅。 颜茵低声问:“阿兄,你后悔么?” 颜游风暂且回了神,“父亲身子骨这些年有些不好了,大理寺那等地方倘若无人照看他,他怕是受不住。我既是与平乐有了协约,便没有后悔一说。一边用着她家的权势,一边唾弃对方,这并非君子所为。平乐出身于将门,性子自然刚烈些,不过她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说这些话时,颜游风眉目清朗平静。 他回答完后,面色一正,沉思片刻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小妹,你与那个谢不归是如何认识的?” 颜茵心里咯噔一下。 *** 包厢来五楼,上一楼的时候,谢沉绛步伐如常,但等上到二楼,他的脚步变慢了。 谢沉绛想,待会儿抓到人,一定把那奸039;夫杀了,把那个不听话的小东西按在榻上好好收拾一顿。 等上到三楼时,他的上楼速度再 分卷阅读129 次慢了一半。 这时候谢沉绛想,如果如果待会她的解释让他还能接受,那他可以不对她那么凶。 磨磨蹭蹭到四楼的时候,谢沉绛又想。 算了,只要她肯完全与对方断了,此事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全当是她少不更事...... 走到五楼的楼梯口,谢沉绛停顿片刻,一张俊脸面如沉墨,把一旁的岳河看得心惊肉跳。 爷何时这般犹豫与优柔寡断过?据他所知还真没有了,就现在这一次。 谢沉绛敛眸,继续往前。 青山绿水的包厢在走廊左侧的尽头,从楼梯口到那里也就十来步的距离,但谢沉绛时而觉得这段路太长,时而觉得这段路过短。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脑中冲撞,似乎成了兵戎相见的两把长刀,每一次交击都搅得他鲜血淋漓。 “爷,到了。”旁边的岳河开口提醒。 面前房门紧闭着,谢沉绛抬手,在接触到房门时,手掌一顿,改推为敲门。 一旁的岳河像活吞了一只苍蝇。 来抓039;奸居然敲门? 爷今天是怎么了?该不会真被夫人气疯了吧。 “谁?” 当里面响起女孩儿微软的声音,谢沉绛最后一丝侥幸湮灭。 她真在里面。 “是明德吗?”一道温和的男音紧随而来。 这一道男音,让谢沉绛脑中那根紧绷拉直、几近绷成钢丝的神经呯的一声断了。 二话不说,谢沉绛直接将包厢门推开。 酒楼不同于客栈,这里的包厢是不能上锁的,故而如今谢沉绛用力一推,精致的雕花房门便开了。 房中的什么摆设,什么布置,此时通通都入不了谢沉绛的眼,他第一眼能瞧见的只有颜茵。 她头上毡帽摘了,面上的面纱也除了,露出一张还长着红斑的巴掌小脸。 眼睛红通通的,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谢沉绛眸光骤沉。 她哭过。 眸光刀子似的转向旁边,只见她身旁站在一个年轻男人,男人的模样看着还算俊俏,就是太瘦了,衣服都显得有些空。 面上阴沉,谢沉绛却又酸涩又刺痛,一颗心像是到煮沸的醋里滚过一遭。 这瘦里吧唧的男人有什么好?跟只白斩鸡似的,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能背她走一程山路么! 定睛再看,谢沉绛发现那个男人的胸口衣裳有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那一瞬间,谢沉绛脑子嗡地一声响。 至于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全然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毕竟上一次谢沉绛与颜游风在朝中相见,那还是大半年前的事。 后来他去了扬州,那更不可能与颜游风碰面了,且颜游风如今瘦得几乎脱相,他没能认出人来。 颜游风看到谢沉绛那一刻,反应其实跟谢沉绛差不多。 51. 第51根铁柱 尴尬处境 颜游风刚刚在从颜茵口中得知, 她居然跟一个男人同榻过。 哪怕他向来温雅,那一刹那都气红了眼。 被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妹,竟被这般屈辱的对待, 作为兄长,他怎么能忍? 而刚好, 谢沉绛在这时出现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别说谢沉绛了,颜游风脑袋也嗡嗡响。 理智? 冷静? 先礼后兵? 噢,都让这些该死的东西下去见阎王爷吧! 当下两人都不管不顾, 捋起袖子就冲上去。 虞长靖也是这时从隔壁包厢里出来的, 在得知颜游风进了青山绿水的包厢后,她火速拿下了紧挨着的隔壁包厢。 奈何这包厢隔音相当不错, 虞长靖竖起耳朵听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她忍不住起身, 恰好听见旁边响起一声巨大的推门声。 等虞长靖阴沉着脸、急匆匆过去,一眼瞧见背对着她的谢沉绛随手抄起一张圆木椅, 正想对 分卷阅读130 着颜游风的脑袋砸去。 当下虞长靖脸色剧变, 也顾不上房中站在稍里面些、吓傻了的少女,直接抽出腰间的长鞭, 一鞭子甩过去。 长鞭精准将圆木椅卷住, 凭着快狠准与蛮力, 硬是把木椅抢不过来。 这玩意可不轻, 要是砸到景玉身上, 他可受不住。 心里生出些恼意,收鞭的时候,虞长靖手腕一转,用赤鞭中段狠狠抽了一下谢沉绛的手背。 这条赤鞭有相当一部分是用软铁打造, 抽在身上不是一般的疼。 谢沉绛眸光冷沉的回头,在看到虞长靖那刻,不由愣住。 虞长靖亦是愣了,瞠目结舌,“七、七表哥??” 她是见过谢沉绛的,更知道最近朝中发生的事。 她母亲长公主是今上的胞妹,她与所有皇子都是表兄妹关系。 谢沉绛排行第七,可不就是七表哥么! “阿兄!”被吓懵的颜茵回过神来,连忙跑到颜游风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虞长靖目光一缩。 刚刚她只粗略看了颜茵一眼,奈何对方面上生了红斑,这第一眼的注意力全在红斑上。 至于那少女长什么模样,虞长靖并未看清楚。 但如今定睛再看,少女容貌绝滟,鼻子与嘴唇生得与颜游风有六分相似。 虞长靖怎会不知晓颜游风有两个妹妹,奈何她平日不喜与那些娇娇柔柔的千金玩,故而只是远远与她们见过。 脑中有电光掠过,虞长靖火速扔了鞭子,跑到颜茵面前,一把握住颜茵的手,“我是平乐,你喊我嫂子就行。你是景玉的妹妹,我以后也一定把你当我亲妹妹看待。” 手里触感很是软腻,跟自己带茧子的不一样,虞长靖忍不住摸了一把。 这时的虞长靖忽然觉得,之前被她嫌弃的软绵绵的女孩子好像也挺可爱的。 谢沉绛被颜茵那一声“阿兄”喊得怔在原地,那一颗下过滚烫醋锅的心,忽然不疼了。 他后面又听虞长靖抓着颜茵的手,让对方喊她嫂子,哪里还想不明白那个过分瘦削的男人的身份。 颜游风。 这人竟是颜游风! 目光落在被虞长靖热情吓蔫的少女身上,谢沉绛忽觉一阵头痛。 他差点打了她哥,还好那张椅子没砸出去...... 谢沉绛在头痛,颜游风也好不到哪儿去。 虞长靖那一声“七皇子”,把他惊了个够呛。 那个与小妹同榻的,居然是七皇子? 但震惊完,颜游风却依旧忍不住生出一股怒意。 颜家世代忠良,从未对皇室生出过异心,这七皇子他怎敢如此糟蹋他的小妹! 两男人大眼瞪小眼,一个颇为心虚,另一个怒气冲冲。 要不是身旁有人拉着,颜游风一定会冲上去。 虽不再像之前那般会动手,但一大番理论定然是少不了的。 颜茵暂且把谢沉绛放在一旁,仔细打量这位新晋嫂子。 虞长靖模样不差,只是眼睛轮廓稍深,这让她看起来很英气,而配上一身红色的骑马装,很是英姿飒爽。 就凭方才对方用鞭子卷走谢沉绛手中即将扔出的木椅,颜茵便对虞长靖生出几分好感。 嫂子应该是喜欢阿兄的,而阿姐说过,跟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会过得舒服些。 谢沉绛站在原地,脑子里像进了一群蜜蜂一样嗡嗡的响。 他思绪混乱,还生出几许无措与彷徨,而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般慌乱是再何时了。 这该......如何收场? 而这时,颜游风稍稍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谢沉绛拱手,“十分感谢这些天七殿下对家妹的照顾,但殿下贵人事忙,往后我一定不让她打扰殿下。” 这话的意思是要把颜茵带回去。 谢沉绛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打扰。” 颜游风被他气得发抖,“男未婚女未嫁,住在一起不合适。” 每个字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的尤为的重。 分卷阅读131 “如今没有住在一起。”谢沉绛下意识说。 而这话刚说完,他就知道糟糕了。 果不其然,颜游风更生气,整张俊脸都黑如锅底。 女子可能会不明白“外室”的概念,但身为男人,颜游风还能不懂么? 要不是面前人是皇子,别管能不能打赢,颜游风肯定会上去与这人打一架。 谢沉绛心里暗叹一声,看来只能行下下之策了。 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颜茵的手腕,迅速把人拉了过来,带着她离开包厢。 但并未走远,而是直接拐入旁边虞长靖之前开的邻间。 谢沉绛是习武之人,他这一动作下来形如流水,在颜游风看来仅是一个眨眼,旁边的小妹就被带走了。 颜游风想也不想立马跟上去,但对方此时拐入旁侧包厢后,不仅如此,还迅速关上了门。 呯呯呯——! 颜游风使劲拍门,他已经气到失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颜游风接触的都是君子,他自己也是按着这条路走,如今猝不及防遇见一个不讲理的,而且对方还是出生皇室。 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把颜游风气了个倒绝。 包厢并不能上锁,现在门推不开,只能说明里面有人在压着。 颜游风锲而不舍。 虞长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位七表哥虽说最近才正了身份,但在舅舅心里的分量,绝对不比其他皇子低。 毕竟母亲悄悄告诉过她,如今在寒玉寺的那位玄空道姑,当年与舅舅有过一段情。 在情浓时,舅舅甚至还动过为对方遣散整个后宫的想法。只不过后来两人闹崩,那位以死相逼才离了宫,入了寒玉寺当道姑。 那人是舅舅心里的白明月,亦是心尖上的红朱砂,这心上人给他生的儿子能不宝贝着么? 看着依旧在拍门、气得浑身发抖的颜游风,虞长靖叹了口气,正想上去把人拉住,省得他拍得掌心都红了。 然而还未等虞长靖有动作,包厢的门忽然打开了。 先前有人里头抵着门,如今门一开,谢沉绛不意外的站在门边。 他握着身旁女孩的手,她乖乖的站在他身侧。 “阿兄,我、我过段时间再回去。”颜茵小声说。 颜游风不可置信,“小妹??” 颜茵担忧的看着过分瘦削的颜游风,“阿兄你好好休提醒,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吃些。我......我过段时间就去看你。” 颜游风恨铁不成钢,“小妹,你可知跟他回去,住在外面代表什么?” 颜茵沉默的别开眼睛。 颜游风瞧她这副模样,大抵是知道的,顿时两眼发黑。 谢沉绛牵着人回青山绿水的包间,拿回颜茵先前摘下的毡帽与面纱,逐一给女孩儿戴上。 虽然一言不发,但动作很轻柔,眼底也很柔和。 虞长靖一瞬不瞬地在旁边看着。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她这位七表哥应该是对颜小妹上心了。 朝中多出一位皇子,朝局开始变动,父亲打算壁上作观,虞长靖本来也是这般打算的。 毕竟站队一旦站错,轻则惹得一身骚,重则直接要命。 但现在虞长靖觉得这位七表哥不能输! 颜小妹已经跟了他了,他一输,颜小妹绝对落不着好,而景玉这般宝贝妹妹,万一颜小妹有个三长两短,他绝对会寝食难安。 那怎么可以??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七表哥与颜小妹成婚了,那颜小妹成了她七表嫂。 但景玉是她的兄长,自己与景玉成亲了,那当然是她嫂子。 历时她应该喊对方什么? 是喊七表嫂,还是喊小姑子? 关系如此复杂,虞长靖陷入了沉思。 52. 第52根铁柱 塞外人 从聚贤庄出来时, 颜茵心不在焉。 快要出门,她忍不住拽拽身旁男人的袖子,仰着小脑袋问:“你之前在包厢里说的话, 当真?” 分卷阅读132 谢沉绛自然是点头,“绝无半点虚假。” 颜茵认真瞧他面上神色, 片刻后才放心下来。 先前兄长说的那一番关于与平乐郡主有协约的话,其实在颜茵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是的,父亲近些年的身子骨不如前了,倘若一直待在大理寺, 难保会落下疾病。 病来如山倒, 大理寺中又无大夫,父亲一旦生病该如何是好? 所以后来颜茵想到了谢沉绛。 这人竟是皇子?震惊过后, 不可否认的她起了点别的心思。 皇子的权利比郡主的要来得大,反正她都被狗咬了一口了, 怎么着也得让狗去把大理寺牢门的门锁给她咬开。 不过让颜茵没想到,还不等她开口, 对方竟把她拉入邻边的包厢, 先向她提了建议。 正中下怀,不过如此。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岳河跟在两人身后, 一脸恍惚, 自从平乐郡主出现在包厢门口, 并且抽了谢沉绛一手背鞭子后, 恍惚的表情便定格在他脸上。 震惊, 不可置信。 原来夫人并不是去偷汉子;原来夫人也不叫岁岁;原来当初殿下从飞雁楼里买回来的美人,竟是颜家那位名动京城的幺女。 既然夫人没有行差踏错,且身份还不一般,那是不是代表着...... 不过这一系列的发展, 怎么跟话本里似的? 岳河持续神游。 谢沉绛心里也没有平静到哪去。 两个身怀武艺的男人皆是心神不定,故而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女子正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边。 贺从霜万万没想到,周肆没见着,她竟然见着这位二哥了。 不,现在也不能喊对方二哥,毕竟身份不同,如若碰上只能喊上一声七殿下。 她还看见一个拽着七殿下袖子的女子,对方戴着毡帽与面纱。 这副打扮异常熟悉,贺从霜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一日与周肆交谈甚欢的女子。 袖子都拽上了,且她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二哥竟没有将之甩开。 两人关系定然匪浅! 贺从霜看着他们逐渐走远,眼珠子转了转,毅然跟上去。 她必须得知道,那女子住在何处。 贺沉绛与岳河都心不在焉,一时不察,竟让贺从霜跟了一路,跟到了北街去。 亲眼看见几人进入蓉苑后,就当贺从霜想要转开眼,认真记下这里的地址时,有风吹来。 秋风吹起少女脸上的面纱,贺从霜瞧见了面纱之下的一片红斑。 贺从霜错愕非常。 一个毁了容的女人? 又在外面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确认两人没出来后,贺从霜这才返身回去。 *** 贺家。 贺家并未分家,大房与二房同住,贺从霜回来后连午膳也顾不上用,连忙找到了贺问岚。 她心知这位堂姐比她聪明许多,就拿两个多月前的事来说,她将颜家那位送往扬州后,扫尾工作也是多得姐姐提点了几句,这才做得更漂亮。 贺从霜进来时,贺问岚正在用膳。 但她向来不在乎什么食不言,于是径直说:“姐姐,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 贺问岚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无多大兴趣,继续手持银筷,夹了一箸自己喜欢的菜。 知道她性子,贺从霜继续说:“我看见那女人了,虽说没见着周公子与她在一起,我看见了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人物。” 贺问岚慢慢的咀嚼,不慌不忙,似乎贺从霜在不在这里都一样。 贺从霜哼出一声,“她倒是手段了得,竟然攀上了二哥,还让二哥为她在北街置了宅院!” 这不就是置办了宅院么,而且她还亲眼看见了,二哥跟那女人一起进去,此后许久都未曾出来! 私底下,贺从霜更愿意喊谢沉绛为“二哥”。 “啪。” 一根玉筷从贺问岚手中滑落,方才波澜不惊的女子猛地抬头。 奈何她口中还有吃食,一时半会说不了话,而那双眼浮现出的锐利, 分卷阅读133 让贺从霜下意识嘘了声。 “姐姐姐,怎......怎么了?”贺从霜结结巴巴的说。 贺问岚咽下口中的食物,对伺候她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 丫鬟尽数退下。 贺问岚:“你刚刚说,你瞧见那个女子与二哥在一起?二哥还为她在置了宅院?” 贺从霜点头,“是啊,我瞧见她与二哥一同进了北街的院子,那院子装修看着就造价不菲,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得起的,所以一定是二哥的私产。” 贺问岚眼里晦暗不明。 她很清楚贺从霜的性子,倘若让她遇上对方,那么绝对会紧紧盯着,故而继续问,“他们进去后,一直没出来?” 贺从霜还是点头,“是的,我在外面等了两刻钟呢,后来熬不住才回来。真是没想到那狐媚子手段高超,不仅勾搭上了周公子,连二哥也能拿下,二哥多冷的一个人啊,竟能让她当街拽着袖子走。” 贺问岚指着玉筷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你当真没看错?” 贺从霜扁嘴,“这哪能看错啊,二哥我还认不得么?而且他身旁还跟着岳侍卫。” 至于是哪个岳侍卫,她就分不清楚了。 越想越生气,贺从霜咬牙,“那女人带着毡帽跟面纱,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过我还是瞧见了,瞧见她脸上长了很多红斑,丑八怪一个!” 贺问岚眼里沉淀了一抹暗色,“你把那北街院子的地址告诉我。” 贺从霜低声报了一串地址。 *** 北街,蓉苑。 尚且不知被人跟了一路的颜茵,回来后与谢沉绛一同用膳。 在膳桌上,颜茵觉得有一道目光老在看她,然而每每她抬头,在她对面的男人神色如常,似乎与平日没两样。 不过终究只是似乎,在这顿午膳快到尾声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谁把你弄到扬州去的?” 京城与扬州相隔千里,且他遇见她时,她身在飞燕楼。其中的阴私与龌龊,谢沉绛只稍一想便明白了。 她得罪人了,又或者应该说有人瞧她不顺眼。这才趁着颜家出事,给她来了这么一出肮脏招数。 要是谢沉绛问其他的,颜茵不一定理他,但说起这个话题。 颜茵摇头,“我不知道,当时阿兄给我备好车,送我去洛阳寻阿姐,但才走出京城不久,我在一处驿站里喝了一碗茶,然后就困了。” 谢沉绛听得眉心直跳。 在驿站里喝了一碗茶,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倘若有人在驿站对她心图不轨,而不是等到去扬州,那岂不是...... 这般一想,谢沉绛竟生出几分道不明的后怕。 眼底的杀意转瞬即逝,贺沉绛问:“何处的驿站?” 颜茵报了个地址。 谢沉绛换了一个问法,“你在京城里与谁有过节?” 颜茵认真想了想,“好像没有,平日我去参加聚会,都未曾有人针对我。” 谢沉绛眉心跳了跳。 好吧,他就不应该指望她能看清楚人心。 见谢沉绛不说话,颜茵抿了抿唇,小声说:“殿下,大理寺允许探望吗?” 她想进去看看父亲。 当然是允许探望的,就看你有没本事让守门的人放你进去。 “殿下,我想进去看看父亲。”颜茵脸颊微红,努力让自己更理直气壮一些。 对,就是理直气壮。 她都跟他回来了,自然要提些要求。阿兄能为家里做的事,她也能! 谢沉绛应得很痛快,“可以,两日后带你过去。” 颜茵立马高兴了,忽然觉得面前这人也不是很讨厌。 谢沉绛:“等用完膳把药喝了,以后的药不准再偷偷倒掉。” 颜茵:“......” 她收回之前的想法! 午膳之后,小满端来了药,谢沉绛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那双狭长的眼眸好似蕴含了两湾漩涡,很是深不见底。 把药倒了是不可能了,颜茵被他盯得没办法,只能端起药碗慢慢的喝。 这药 分卷阅读134 一如既往的苦,苦得她一张小脸都皱巴巴的。 喝完药后,颜茵连忙拿起蜜饯,这时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来。 岳山:“爷,柴阳来消息了!” 谢沉绛依旧坐在椅子上,全然没有起身去书房的意思,他对岳山伸手,后者一愣,下意识看向还在旁边的颜茵。 颜茵正在往嘴里塞蜜饯,全然没注意他。 岳山方才一直在外面奔波,并不像他弟弟一样看了一场惊天闹剧。 谢沉绛:“无妨。” 岳山闻声,遂将手里的信件递过。 谢沉绛将信件展开一目十行,开始他颇为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但逐渐的,谢沉绛坐直了。 柴阳会这般晚才来消息,肯定是遇见了些事,谢沉绛对此有过几样猜测。 然而他没想到,这竟然是因为—— 塞外人! 53. 第53根铁柱 你只能嫁给我 在信中, 柴阳首先汇报了颜茵的身份。他告之谢沉绛,颜茵曾去过镖局,向洛阳赵家寄了信件。 她是颜家的幺女。 这消息来得迟了些, 今日谢沉绛已知道了。 汇报完颜茵的身份后,柴阳才解释为何信件来得如此迟。 他在松山县被数名武艺高强的胡商偷袭, 对方人多且武艺高强,加之又是偷袭的,所以他被捕了,关在对方临时置下的一处院中。 其中一位看似首领的年轻男人审问了他, 一开口问的便是颜茵的踪迹。 他因为拒绝回答遭到了这群胡商的殴打, 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每日那位年轻的男人都会来盘问他, 对方的汉语流利,倘若不看容貌, 定然会以为他是大宁人。 这位年轻的领头既问颜茵,也问谢沉绛。问得柴阳出了一身冷汗, 心惊肉跳不过如此。 他们每日都有人出去, 似乎在这小镇里寻找着什么。联系起先前的审问,柴阳斗胆猜测这群人是在寻找夫人。 后来他寻到机会藏了一块瓷片, 用瓷片割断了绳索出逃。 因为身携重伤, 他逃亡路上几度陷入昏迷, 幸而得到一位好心的渔民相救, 这才堪堪脱险。 看完柴阳捎回来的密信, 谢沉绛一张脸黑如锅底。 塞外人? 而且还是一个会说流利汉语的、知晓颜茵身份的塞外人? 柴阳在信中还强调,那位领头的胡商身上气势凌厉,但却异常年轻,瞧着约莫二十出头。 不知为何, 谢沉绛忽然心乱如麻,仿佛身上一块带着创口的肉引来了苍蝇与豺狼,对方窥视着,虎视眈眈的一步步靠近。 谢沉绛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儿,只见她先前被苦得皱巴巴的小脸蛋舒张了许多,眉宇间带着因为吃到甜蜜饯而生出的欢喜。 真的太好哄了。 仿佛只要给她一小颗蜜饯,又或是一块甜奶糕,就能让她雀跃。 与焦虑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危机感。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紧了手中的信件,把那密信的一角捏出皱褶。 常年跟在谢沉绛身边的岳氏兄弟俩,敏锐的感觉到谢沉绛的心情忽然变得糟糕透顶。 兄弟俩隐晦的对视了眼,弟弟岳河朝哥哥挤眉弄眼,企图用自己丰富的面部表情将今早发生的大乌龙告诉对方。 岳山:“......” 谢谢,不懂。 谢沉绛目光晦暗不明,“岳山,你去命人查乌古斯部落,看他们最近一年有何异动?” 乌古斯,这是突厥最大的部落联盟,亦是大宁在塞外的最强劲敌。 谢沉绛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柴阳信中所说的胡商来自于乌古斯。 这预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让他深信不疑。 岳山领命。 谢沉绛:“岳河,你去查京外这个驿站。” 他报的那个地址,正是先前颜茵与他说的。 话音稍顿,男人扭头看向旁边呆愣的女孩儿,“你遇事的那日是何日?” 颜茵带着点水亮的唇瓣吐出了一个 分卷阅读135 日期。 这日期倒不用特地回忆,因为被拐入飞燕楼后,颜茵曾经无数次后悔,为何要在那日到那一处驿站去。 谢沉绛目光扫向岳河:“去吧。” 岳河领命出去了。 在踏出屋,待外头的阳光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岳河有些恍惚。 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爷变得......有些不一样。 有这种感觉的绝非岳河一人,颜茵后知后觉,这人跟属下议事时,居然不避着她!!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谢沉绛注意到他的目光,眉梢微扬。 颜茵并不是能藏事的人,她纠纠结结,就把自己的担忧与顾虑说了。 并没有太直白,而是隐讳地告知谢沉绛,下次他要与下属议事时,最好换个地方,又或者是先告诉她一声,她好出去回避。 谢沉绛长眉微皱,拒绝的干脆又利落,“用不着。” 颜茵呆住。 谢沉绛垂下眼眸,挡住眼底幽幽的光:“你只能嫁给我,所以这些事你可以知晓。” 颜茵:“???” 颜茵真的惊呆了,这人......这人真是不讲道理! “我才不要嫁给你!”颜茵气鼓鼓。 谢沉绛脸色微黑,“为何?” 颜茵瞧他黑脸,声音低了一些,“虽说你当初在飞燕楼将我赎下,但一码事归一码。钱,我迟早会还你的,只多不少。” 恩是恩,情是情,这两者怎可混淆? 谢沉绛一张俊脸全黑了,“我待你不好?” “也不是不好,但就是人品略微让我忧心。”颜茵回答得飞快。 谢沉绛哽住。 颜茵竖起一根花苞似的透着粉的手指,“首先,初见时你的言而无信让我大开眼界。” 是的!颜茵至今还记得那一日傍晚,他言辞凿凿的与她说不会来她房中,结果当夜人就来了。 此乃言而无信。 谢沉绛盯着竖起来的那根嫩手指,咬牙切齿说,“还有呢?” 颜茵不负所望的竖起第二根嫩手指,“其二,你强人所难。” 谢沉绛以为她说的是,那晚在庄园里、她误喝了药的事。 结果下一瞬,他听见女孩儿小声嘟囔,“我真不喜欢透索,你为何要逼迫我,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谢沉绛:“......” 颜茵又竖起第三根手指,“以及最后,你居然打我阿兄!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会打我阿兄的人?!” 说到最后,她可生气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仿佛燃了两团火焰。 谢沉绛:“............”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片刻,而后才有男人微哑的嗓音响起,“没有真打着。” 此时的谢沉绛颇为庆幸,连手背上那条被抽出的鞭痕也不疼了。 颜茵气呼呼的说:“那你当时确实是想打他!” 谢沉绛:“我当时以为......” “你以为什么?”颜茵问,这话问出来后,她才想起另一个问题,“你当时为何会在聚贤庄?” 而且为何他当时会在包厢门口? 谢沉绛此时当然不会说实话,“我意外碰见你,于是跟过去。” 颜茵眉头微动。 对方的身份是皇子,而且当朝的皇子可不止一位。 好吧,这般说来倒也不是不能解释,不过她觉得有哪里好像还是怪怪的。 但颜茵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谢沉绛这时从坐上起身,留下一句“我傍晚再回来”,便步履匆忙的出去了,离开的背影瞧着好似有几分狼狈。 走出去没多久,谢沉绛又倒回来,“这两日不许往外面乱跑。” 颜茵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没说话。 谢沉绛添上一句,“否则我不带你去探望你父亲。” 杀手锏一出,颜茵哪里还敢不答应,当下她立马点头,“你放心,阿兄我已经见了,我后面不出去了。” b 分卷阅读136 r   哪怕谢沉绛不相信,女孩儿竖起了两根白生生的手指放在脸颊旁,郑重说,“好的,我保证。” 谢沉绛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然后才离开。 *** 谢沉绛离开蓉苑,固然有那么一点逃避的心思,但实际他也有其他的打算。 谢沉绛去了皇宫。 朱墙高台,皇宫巍峨大气,这里住着掌管世间巅峰权力的上位者,亦是无数女人向往之处。 守宫门的侍卫看见谢沉绛往这边来,不等他露出令牌,连忙恭敬的将宫门打开。 这位近日认祖归宗的皇子殿下风头很盛。 当然,对方的建树与功绩,也确实让他有这样的资本。 如今宫里宫外,有不少人都悄悄说要变天了,而有些准备选择站队的朝臣,更是收回了即将迈向某个阵营的脚,打算再观望观望。 在朝局未明的情况下,侍卫怎么可能随意得罪人,当下他异常恭敬,“七殿下,您请。” 宫中不准策马,更不许行车,谢沉绛徒步面圣。 今日沐休,谢沉绛入宫的时间在午时往后些。倘若他再晚些进来,说不准得等帝王午睡醒来。 腾龙殿外。 “七殿下,皇上宣您进去。”大内总管郑公公从殿里出来,面容带笑,全然没有平日面对其他人时的严肃。 谢沉绛点头,缓步入内。 文帝褪去了上朝时穿的威严龙袍,只着一身浅色常服,瞧着倒是比上朝时多了些随和。 或许是因为早年的操劳,也或许是因为其他,文帝年纪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不少,双鬓已生出许多白发。 “儿臣参见父皇。” 文帝眼里露出一缕笑容,“起吧,自你回来后,主动来找朕这个父皇的次数可不多。” 谢沉绛并未依言起身,而是道:“当初儿臣从扬州回来,父皇问儿臣想要什么赏赐,那时儿臣无所求,父皇您说等儿臣想到了,再来告诉您。儿臣如今斗胆问一句,此话还作数吗?” 文帝一听顿时来兴致了,微微坐直了身,“你想要什么?” 哪怕文帝真算不上明君,但依旧保持着一个帝王该有的警觉性,又或者说多疑。 他并未立马承诺,而是反问谢沉绛,不过谢沉绛也不在意。 他沉声道:“儿臣想向父皇您请一道旨,将颜家二千金颜茵许配给儿臣。” 上首的帝王眸子微眯。 54. 第54根铁柱 大统 谢沉绛身为皇子, 且已及冠,自然有自己府邸。但从皇宫出来后,他没去其他地方, 而是直奔北街蓉苑。 蓉苑里很安静,不远处的街道喧闹声飘入这一带时, 被种植在庭院里的梨树拦下,喧嚣声逐渐减小,只剩下一片安逸的随和。 谢沉绛正想去屋里看看颜茵,忽然瞧见角落处闪出一道黑影。 定睛一看, 谢沉绛不意外的发现那是他之前布置在蓉苑周边的暗卫。 暗卫:“爷, 属下有一事向你汇报。” 谢沉绛脚步停下,“说。” 暗卫继续道:“在您与夫人回来时, 属下瞧见贺家二小姐在蓉苑外,似乎是看着这个方向。” 贺家二小姐, 贺从霜。 谢沉绛眉目微动。 贺家? 蓉苑在北街,这可不是权贵人家会来的地方。 贺从霜会出现在此处, 且还引得暗卫来报, 那绝不可能是单纯的路过那般简单。 谢沉绛敛眸:“确定没看错?” 暗卫肯定说:“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 谢沉绛以前住在贺家, 他的暗卫自然是认得贺家人, 更别说贺从霜就不是会安安静静待在闺房中、足不出门的性子。 暗卫:“当时贺二小姐身着蓝衣, 身旁的丫鬟青草系着一条彩色的发带, 贺二小姐藏于巷中, 偷偷探出头来瞧。” 谢沉绛:“她在外面待了多久?” 暗卫:“半个时辰。” 分卷阅读137 男人眸光微沉,一双眼宛若暗夜中的黑暗,海中暗流涌动,又似乎有骇人的海兽在其中甩动着庞大的尾鳍。 “贺家......” 两字被吐出, 不轻不重的砸在寂静无声的庭院中。 暗卫噤若寒蝉。 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不会高兴自己的行踪被窥探,这是禁区,一旦踏入便会拨动他们那根敏感的神经。 沉思片刻,谢沉绛对暗卫道:“让贺家里的暗桩多留意贺从霜,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贺从霜跟着他,是好奇他的动向,还是对颜茵的回归感到诧异? 如若是后者,莫不是贺从霜参与了那种肮脏事? 但一转念,谢沉绛又觉得这个猜想不成立。颜茵外出时带着毡帽与面纱,且面上又生了红斑,旁人如何会认得她。 暗卫领命下去。 谢沉绛又在庭院里站了片刻,这才迈步进了屋子。 屋里氤氲着一股浅淡的香气,与市面上所有的香都不一样,似乎是花香与香料的混合,沁人心脾。 谢沉绛吸了一口气,方才生出的烦躁逐渐隐去。 缓步入内,男人并不意外在榻上瞧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她午睡后不安分,将被子卷起抱在怀中,一只雪白的小脚丫压在被上,睡姿有些蜷缩着。 谢沉绛平日事忙,时常天未明就起了,或读书、或学习兵法与国策,他是没有午睡习惯的。 但不知为何,此时谢沉绛忽然生出了些倦意。 既是困了,谢沉绛选择从心一回。 男人放轻了脚步朝床榻走去,把睡在正中央的女孩儿往里推了推。 她睡得熟,被推到里侧也仅是眼睫颤了颤,并未醒来。 脱了鞋袜,谢沉绛上榻。在浅香的缭绕中,男人缓缓入睡。 他做梦了。 跟普通的梦境不同,这次谢沉绛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想,大抵梦境又与未来有关。 他看见了不久前自己才到过的皇宫,皇宫四处里竟然挂着白绫,宫人一律退下了鲜艳的宫装。 能让皇宫完完全全更换这等装饰的,只能是......当今圣上驾崩。 这个认知让谢沉绛当即看向周围,只见天上飘着细绒一般的雪,将宫廷四处铺上了一层浅淡的白。 他瞧见“自己”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掖庭。 行至拐角处时,听到一段对话声,说话人声音尖细又带了点清脆,明显是宫里年纪不大的小太监。 “皇上去得急,很多事都没安排好,如今东宫还空着呢,看来两位殿下有的争了。” “我觉得七殿下的胜算会大些,毕竟皇上是在洪贵妃的宫里摔倒的,当夜就驾崩了。遥想两个多月前,皇上的身体多硬朗啊,去猎场还能亲手射下一头雄鹿。而三殿下作为洪贵妃的亲子,定然会被洪贵妃连累......” 他看见失魂落魄的“自己”不慎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枯枝折断,发出咔嚓的一声微响,吓得那边两个正在说话的小太监连忙扭过头来。 画面到这里,如同被烈焰焚烧的宣纸般迅速崩溃褪色。 一幅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然后逐渐被赋予生机。 谢沉绛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素镐,正与一众朝臣一同跪在宫内的汉白玉石阶前,听从一位老臣宣旨。 “......睿亲王皇三子谢高阳,文韬武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1] 谢沉绛目光一缩,错愕抬头,只见那手拿遗诏的老臣表情如旧。 谢沉绛认得念遗诏的这人。 这是一位中立的、平日绝不会在朝中轻易发表意见的两朝元老,倘若算上如今,那就是三朝元老了。 遗诏不知不觉已被念完,与他一同跪在汉白玉石阶上的谢高阳率先高声道:“儿臣,领旨!” 谢沉绛分明看见,那位两朝元老与谢高阳的目光相碰后,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 梦境陡然破碎,谢沉绛气喘吁吁地睁开眼。 浅淡的香气在烦中氤氲着,仿佛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大掌,落在他 分卷阅读138 胀痛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旁边裹着被子的女孩儿睡得正香,她眼睫浓密纤长,在她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一只白嫩的小脚丫这时从薄被下伸出,碰到男人的小腿。 脚趾白皙圆润,透着淡淡的粉,宛若春雨迷濛后新绽海棠,与她人一样漂亮。 男人伸手握住那截纤细的脚腕骨,握在掌中量了量后,把蹬出来的小脚丫塞回被子里。 看着身旁人,谢沉绛略显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此时的谢沉绛已经顾不上去想,为何他白日明明没犯过头疾,却依旧做了这样的梦。 动作轻巧地从榻上起身,谢沉绛走出房间,随手唤来一个暗卫,与对方一同去了书房。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面无表情:“让人找个机会把江听雪送到严正刚身边去。” 严正刚,这正是他刚刚梦到的那位两朝元老。 在最紧要的关头,严正刚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份遗诏,直接把他那位三哥送上高位。 两人最后对视的那个眼神,让谢沉绛很确定严正刚是对方的一枚暗棋。 虽说谢高阳不会是最后的赢家,但其中能省去的波折,当然是省去为好。 暗卫领命下去。 暗卫离开后,书房里只剩他一人,身形伟岸的男人靠在长椅的靠背上,慢慢的转动着手中的玉斑指。 秋季是狩猎的最佳季节,所以他父皇在猎场亲手猎了一头雄鹿,这是哪一年发生的事? 一天过后,谢沉绛上朝时听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说:“秋高气爽,正是狩猎好时候,朕打算来一场秋狝,众卿家意向如何?” 下面的朝臣自然是无所不应的。 谢沉绛眼底划过一缕暗芒。 秋狝? 今年的秋狝看来还未开始,所以猎雄鹿一事有一定概率发生在今年。 帝王狩猎的消息一出,皇家猎场瞬间准备起来。 不过秋狝是帝王与朝臣的事,这股浪潮尚未波及到世家女子中。 比如贺家。 从贺从霜口中得出知那处别院的地址后,贺问岚特地寻了两个不曾在贺家出现过的人,让他们去北街盯着。 观察的结果让她最后一丝侥幸湮灭。那人竟舍了皇子府,真宿在北街那处其貌不扬的阁院里。 今上组织的秋狝可不是谁都能参加,但同样的,被要求随行的不能不去。 贺问岚耐心等候着。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等郊外的皇家猎场完成一系列的准备措施,如运输物资装备、布置警卫巡逻后,由天子带领的浩荡队伍出城了。 作为皇子,且是最近在朝中大出风头的皇子,谢沉绛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在天子的大部队出城的两个时辰后,贺问岚稍作打扮后,也离开了贺家。 *** 北街,蓉苑。 颜茵在书房写写画画,两天前,她被谢沉绛带着去了大理寺一趟,见了如今身在狱中的父亲。 父亲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点,这让颜茵多少欣慰些。 两日前父女俩才见过一面,但颜茵已经在盼望下一次相见了。 有了前一次经历,这次颜茵打算先将要说的、要问的粗略写下来,倒也不用太详细,就记一两个关键词,免得她见到父亲时太激动,把要说的全忘了。 小满这时走进来:“夫人,外面来了位妇人,说是这旁边的邻居,要给我们送点吃的。” 55. 第55根铁柱 熟悉的陌生人 蓉苑在北街内, 这里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走街串邻并不需要先送拜帖。 总的说来,其实就是没那么多规矩。 颜茵眉目微动, 从椅子上起来,她打算去看看。 没等颜茵彻底走出屋, 一道豪爽的声音传来。 “这是前些日子俺表姐来探亲时,顺手从俺老家带过来的,平时用来下饭味道不错,所以俺给你们拿些过来。”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站在庭院里, 她手里提了个篮子, 盒子上面盖着盖 分卷阅读139 ,看不出是什么。 这些天谢沉绛都在盯着颜茵喝药, 故而她面上的红斑早没了。 她一走出来,那妇人愣住, 眼睛都看直了。 妇人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姑娘,就跟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皮肤比她见过的新雪还要来得白净。 被喊了一声后, 妇人很快回神,她提了提手中的篮子, 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颜茵走过去, 还未等她开口, 妇人主动将篮子面上的盖子挪开。 篮子里放着三个小陶罐, 陶罐里放着酸菜。 民间百姓虽不及贵胄们吃的精细, 但他们也会做一些小菜,以此满足自己口腹之欲。 这酸菜并不是贵的东西,更多的是邻居的心意,这种心意要是拒绝了, 也未免显得太冷漠。 颜茵想了想,对旁边的小满说,“小满,你去厨房里拿两串腊肉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甭管这酸菜好不好吃,既然决定要收下,那就得搭些回礼。 小满欲言又止。 那腊肉是前些天夫人红斑好了以后,说嘴巴里苦、闹着要吃油炸的荤菜,主子爷特地从别处带过来的,腊肉下过一次锅,老香老香了!! 颜茵:“快去吧。” 小满去了,很快又回了,拿了两串腊肉回来。 腊肉的成色漂亮,分量亦不少,那妇人瞧了后“哎呦”一声,“使不得使不得!俺这里就些酸菜,也不值几个钱,怎么能要肉呢?” 荤当然比素来得要贵。 她推托不要,颜茵却道:“这腊肉也不值钱,而且家里男人是个屠夫,这肉真不缺。” 小满:“......” 好吧,夫人你在说什么? 那大娘一听,“屠夫啊?屠夫好,屠夫能赚银子嘞,小娘子你好福气!” 收下腊肉后,大娘转身准备离开,一个红色的符在这时从她袖里调出来。 小满见状连忙将人喊住,“大娘,你的东西掉了!” 大娘回头一看,再次“哎呦”一声,立马回身去捡,“谢谢你啊小姑娘,幸好你看见了,不然俺昨天刚求的灵符就没啦!那黄道观虽然偏了点,但里面符可灵喽,为家人消灾,求姻缘,求啥灵啥。” 颜茵目光微动,“黄道观?” 大娘点头,“是嘞,就是东郊的黄道观!我表姐的女儿前些年在那里求了个姻缘符,又得了观中大师的指点,如今嫁了官身,且还当的是正室!” 颜茵若有所思。 黄道观啊! 这名头倒是听过,不过比不上京外的其他寺庙来得有名。 那里的符真这般的灵验? “不聊啦,俺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个小娃娃等着俺嘞!”大娘挥挥手离开。 小满把人送出去后,回来时瞧见颜茵还站在庭院里,似乎在发呆。 小满不解,“夫人?” 颜茵回神,“我想去黄道观一趟。” 她想给父亲求一个平安符,待下次去狱中探望父亲时,好将符一同给他,佑父亲平安。 小满愣过以后,倒没有惊讶,那日聚贤庄发生的一切,小满都不知晓,谢沉绛不提,颜茵也不说,当日唯一的知情人岳河当然也不会到处大嘴巴。 所以时至今日,小满还以为颜茵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身为外室的夫人,听说了姻缘符后会心动,倒也正常。 小满:“夫人打算何时启程?” 颜茵想了想,“明日一早吧。” 谢不归跟随今上去狩猎了,皇家的秋狝一般会持续三日,然后才兴致而归。 今天是第一日,但如今已是日上中天,出城一趟时间明显不够。 那就明日启程吧。 敲定了行程后,蓉苑里很快忙碌起来,都在为颜茵的出行做准备。 日落日升,天际的鱼肚白将苍穹上的暗色驱赶,沉默了一宿的京城逐渐被喧闹包裹。 秋日的清晨带了些凉意,秋风更寒,但这却半分不能熄灭小贩的热情,他们或挑着担子,或推开自己店铺的木板,尽情吆喝着。 今天颜茵难得起了个早, 分卷阅读140 早早用完膳后,带着人出门了。 除了身边的小满以外,谢沉降还在蓉苑里留了四个暗卫,此次颜茵出行带走三个,剩下一个在蓉苑里看门。 乘上马车,颜茵出城了。 黄道观在京城的东郊,马车从东城门出去会少绕许多路,颜茵的马车走的就是东城门。 如今时间还早,进城与出城的人都较少,但行至城门时,颜茵的马车停了。 颜茵听见守城的门卫说,“胡商?胡商进京,每人要给五两银子的入城费,你们这一行十来人,算了,一共收你们一百两吧。” 一道带着奇怪口音的男音怒而表示,“我们这行十来人,五两银子一个人,怎就要一百两?” 一百两那是二十人的价钱了。 守城卫随口道:“懒得给你们找钱,就一百两这个价,爱进不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样的念头绝大多数士兵都有,且文帝刚登基时,与塞外部落打过一仗,那时大宁与塞外各部落的关系异常紧张,各地排外情绪高涨,胡商在大宁里一度绝迹,也是最近十来年关系缓和,胡商才又多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当兵的对胡人依旧敌视。 颜茵掀开车帘子,好奇的往外瞧。 城门之外有好胡商,约莫十来人,有一小部分骑着马,身后拉着装着货物的马车,瞧着要进城做生意。 颜茵并非没见过胡人,但却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胡商聚集在一起,不由多看了两眼。 忽然,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灼热的,激动的,像是骤然燃起的烈焰,将她整个牢牢包裹。 颜茵下意识扭头往侧方看,而这一眼,她撞入了一双浅棕色的眼瞳里。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胡商,他的面容如刀削般深邃立体,一头微卷的长发被镶嵌着绿松石的发冠高高束起。 英俊,气势强盛,像苍原之上一头桀骜不羁的狼王。 颜茵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根本不像见到陌生人。 但颜茵很确定自己是没见过他的。 疑惑的眨了眨眼,少女将车窗帘子放下,隔绝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有一部分本来要进城的胡商临时改变了主意,最后进城的只有这批队伍的半数。 守城门卫啐一口痰,“呸!这点银钱都拿不出来,还想来大宁做生意?”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已收了银子,手一挥,让人放行。 等一批胡商进城后,落到颜茵出城了。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压过石道,随着车轮的不断转动,远处巍峨的城池逐渐走远。 在所有道观中,黄道观是距离较远的一个,去的人也少些。 不过到底是京城,周边还算繁华,马车不至于要走大段尘土翻飞的山道。 行了两刻钟后,颜茵忽然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与小孩哭声同来的,还有妇人的呼喊求救声。 颜茵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只见路旁边一妇人抱着孩童在哭泣。 而瞧见马车来,妇人抱着稚童上前,竟是双膝一弯,噗通的跪在路中央。 “吁——!” 驾车的侍卫急忙勒马。 “求求小姐救救我儿!送我与他去京中的医馆!”那妇人泪如雨下。 颜茵视力不错,一眼便瞧见妇人怀中的小儿嘴唇发黑,脱了一只白袜的左脚上有两个冒着血的小孔。 看似是被蛇咬了。 且还是被毒蛇给咬的。 还不待颜茵说话,那抱着小童的妇人已“呯呯”的开始磕头,额头嗑在行车过多、因而生出裂纹的石板上,很快见了淤青。 颜茵于心不忍,回首喊了声,“张济。” 自离开蓉苑后,一直骑马跟着的其中一个侍卫闻声,立刻驱马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颜茵指了指那那对母子,“你送他们去京中的医馆。” 那位侍卫与旁边骑马的同伴对视一眼,后者道:“夫人,让我送他们回京吧,张济的武艺比我高强些,让他留在您身边。” 颜茵点头,“也行。” 骑马的侍卫带着人离开了,侍卫 分卷阅读141 策马行过不远,看见了一行胡商。 他记忆里不错,轻而易举就认出这行胡商是先前在城门口碰上的那一行。 他们怎不入城,反而到这里来了? 狄雍也认出了这人,鹰眸一掠,扫过他,以及他怀里的嘴唇发黑的孩童,若有所思。 56. 第56根铁柱 哪儿不对劲 在侍卫送走孩童后, 颜茵的马车继续往前行。 一刻钟后,在车前策马的车夫再次勒马,“夫人, 前面的路堵了。” 颜茵掀开帘子一瞧,果真是路堵了, 这边已进入山区,一盏茶前地上石道多了许多泥尘,崎岖了许多。 前些日下的那场秋雨,可能正是这场秋雨, 让山上一些沙石滚了下来, 堵在路中。 倘若那石头都是小的,那稍微清理便可过去, 但其中有大石头。 不久前恰好经过的一个岔路口,另一条路也能去黄道观, 就是绕远一些罢了。 颜茵倒没多想,“换条路吧, 不差那点时间。” 他们出门早, 时间倒也足。 侍卫应声,驱动着马匹掉头。 在颜茵欲要将车帘子放下时, 她瞧见一道不远处有一队胡商。 领头的那人面容熟悉, 分明是她出城时看见的那位。 颜茵眼里掠过疑惑。他们不是要进京么?怎会来此处? 马车回行, 与那行胡商正面相遇。 因着心里的疑惑, 颜茵不像先前那般只看了一眼, 便将车帘子放下。 随着两方距离的拉近,颜茵愈发觉得那位年轻的胡商看她的眼神太浓烈了。 对方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两团炽烈的火,又好似巨兽张开的大口, 似乎随时都能将她吞下去。 颜茵被他看得心里慌慌的。 这人......这人怎么回事呀? 所幸马车很快与这一行胡商越过,行至岔路口后,拐入另一条道。 驾车的马夫忽然开口:“夫人,后面那行胡商跟来了。” 颜茵绞了绞手指,“可能是他们瞧见前方的路不通,所以换了个方向。” 充当马夫的侍卫没说话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又是一刻钟后,前方道路收窄,两侧的树木逐渐变多。 不知为何,颜茵一颗心忽然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颜茵忍不住开口,“停一下。” 侍卫:“夫人?” 颜茵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无事了,继续走吧。” 应该是今日起得太早,没睡够,这才心慌意乱。 侍卫正要挥鞭策马,就在这时,旁侧两边的树丛里,嗖嗖的射出几只冷箭。 这冷箭来得又快又阴险,那充当马夫的侍卫只来得及将手上的马鞭甩向右侧的冷箭,猝不及防,被来自左侧的长箭射中的手臂。 骑在马上的张济反应迅速,他袖子一甩,射出几枚金钱镖。 金钱镖闪电般没入左侧的草丛中,在金属碰撞声中,一道闷响响起。 有人中镖了! “上!” 不知谁喊了一句,山道两侧的树丛中忽然冲出数人。 那些人穿着粗衣麻布,有些面上蒙着破旧的巾布,有些干脆连脸都没遮,一群人哗啦啦的冲出来,看起来像是从其他山区来的林寇。 数量不少,竟至少有二十人,且这还尽是目光所及的,树林里是否还藏着人,根本不知晓。 为首尤为强壮的一人喊道:“留下买路财!” 张济眉头紧皱。 这京外竟然会有林寇?怎附近的百姓从未反映过这事? 当然,这念头仅在张济脑中掠过便了无踪迹,毕竟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如若只有他一人,张济完全可以逃出去。 假设方才没临时抽走一人,他也有办法,那时只需命两人分别守住马车的两侧窗户,剩余一人去剿匪。 分卷阅读142 但偏生现在少了一人,相当于有一处空出了缺口,且同伴被伤了左臂。 情况糟糕太多了。 张济扬声,“可以给买路财。” 钱财身外物,马车里那位夫人的安危才是要紧。 那壮汉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三百两银子......不,要五百两银子,只要银票!倘若拿不出银票,马车以及你的马就归我们了。” 马匹也是相当值钱的东西,一匹普通的马能卖到两百两往上,更别说千里马之类的宝马了。 张济身上有银票,却没五百两那么多。 他与左臂中箭的侍卫对视一眼,而后朝车厢靠近,打算问一问颜茵身上有没银钱。 早在方才有人喊“留下买路财”时,车里的颜茵与小满便知晓事情不妙了。 两人谁也不敢说话,生怕引起外面那些林寇的注意。 张济小幅度的掀起车帘子,低声说:“夫人,他们要五百两,您身上有多少?” 颜茵一听,连忙拿钱袋子。 她跟张济的想法是一样的,钱财身外物,只要人没事便好。 然而这时—— “老大,我瞧见车里有个大美人!!” 这声音尖细,穿透力却极强,宛若两把尖刀在磨蹭。 张济目光一缩,一回头正好瞧见旁边林木中探出一抹冰凉的寒芒。 “蔡启小心!!” 那充做马夫的侍卫反应也快,腰间长刀出鞘,将侧方的利箭挑开。 “谁放的箭?”为首的领头不悦。 这收银子呢,放箭做什么? 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忙道:“老大,我刚刚偏见车里有个大美人,顶顶的好看,比醉卧美人楼里的头牌还好看!” “真的假的?”那领头疑惑。 这都能看见?他怎么就没瞧见? 虽是疑问,但领头的语气却变了。 颜茵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方明显好奇了。 那矮小男人怂恿道:“是与不是,老大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济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刀,眼中迸发出杀气。 如今看来对方可不仅仅想要银子,如若这般,那就只能...... “蔡启,保护好夫人!”张济厉喝一声,随即拿着刀冲上前。 擒贼先擒王,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魁梧男人。 张济一动,整个勉强维持着平衡的局面迅速被打破,周围林间竟然是哗哗的伸出许多闪烁着寒光的箭头。 “老大,他想杀你,要不我们干脆把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杀了,那车里的银子,以及车里的美人都是我们的。”矮小的男人建议说。 他声音并不低,加之又尖细,声音传出老远,周围这一带的人都听清了。 为首的魁梧男人明显意动,眼见张济就要杀到面前,他扬声一喝,“放箭!”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冷箭如同猛虎出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飞来。 张济这时从腰间抽出另一把短刀,右手长刀,左手短刀,双刀并用,竟然奇异的毫发未伤。 箭雨并不能伤到他分毫。 魁梧男人虎目一瞪,有几分慌了,“给我射那辆马车!” 嗖嗖嗖——! 箭雨飞出,马车上瞬间长了许多“枝条”,其中夹杂着长箭划破车帘子,射入车内的破风声。 “啊!!”车内传来痛呼声。 张济动作一顿。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他左腿上中一箭。 领头的男人咧嘴正想笑,却听见这时山道后头传来马蹄踏路声。 听声音,这来者还不少。 很快,数个骑着马的高大胡人闯入眼前。 为首的男人有着一双野兽般的浅棕色眼瞳,深邃异常,极具侵略性。 还不等那林寇贼头有所反应,只见那名年轻的胡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弓.弩,抬手就射。 什么惊愕,什么震惊,什么犹豫通通都没有,反应完全不似普通的路过人。 分卷阅读143 这一箭干脆利落,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自弓039;弩射出的短箭,直直没入了贼寇首领的心口。 “轰”,贼寇魁梧的身躯倒下,竟是被击毙命。 矮小男人愣住,随即高喊一句,“他杀了老大,给老大报仇!!” 但其他人早就慌了,哪里能全听他的,当即跑的跑,散的散,顿时成了一盘散沙。 狄雍翻身下马,同时递给了下属一个眼神。 张济见状呼出一口气,走到狄雍面前,拱手想道谢,“多谢这位侠士......” “哗啦!”短刀没入胸膛的声音响起。 张济瞳仁收紧,不可置信地抬头,只见面前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眼里是看死人的冷漠。 “为、为何......”张济不解。 狄雍不答,只是冰冷的勾起嘴角。 为何? 谢沉绛的人,没有利用价值的都该杀掉! 张济直直倒下。 狄雍转身,在逐渐走近马车时,他面上如同坚冰一样的的冷漠,像被烈焰灼烧一样迅速化开。 他眼里重新燃起了热度,慢慢靠近,再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子。 车厢内,玉面红唇的少女惊慌失措,她眼尾颊侧绯红成团,潋滟如水纹的眸子像是碎了一池星光的湖泊,泛起让人心颤的粼粼波光。 车帘子被掀开,颜茵呼吸一紧,但瞧见来人是之前见过的胡商后,心头微松。 * 皇家猎场内。 不知为何,谢沉绛忽觉心烦意乱。 哪怕靠着昨夜的梦,方才来了一出将计就计,废了谢高阳的命根子,都没让他感觉高兴。 到底,哪儿不对劲。 57. 第57根铁柱 自报家门 谢沉绛左思右想, 就是没想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昨夜他梦见谢高阳设计,企图制造一出意外,将他围杀于猎场之内。 他将计就计, 引来猛兽,把谢高阳卷入局中, 这效果出乎他意外的好。 因为谢高阳废了。 且经太医诊断,谢高阳废得很彻底,不大可能康复。 这个诊断结果一出,随行的朝臣无不震惊。 谢沉绛看到他三皇兄那一派的人, 有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废了? 三皇子只有一嫡长女, 但还没有儿子,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没有。 后继无人。 这一刻, 许多朝臣心里都划过这四个大字。 既是后继无人,那他拿什么来争?? 谢沉绛这一派的朝臣心里乐开了花。 这算什么? 不费吹灰之力就大局已定,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但高兴归高兴,面上绝不能表现出分毫。皇帝都悲痛得不行, 他们要还面露喜色, 完全是自寻死路。 不过许多朝臣偷偷瞅瞅谢沉绛,心里甘拜下风。 瞧瞧七殿下演得多好, 脸上的焦急表现得真真切切, 完全不作假。 果然, 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谢高阳出了这样的惨事, 皇帝也没有心思继续打猎了, 于是原本计划耗时三天的秋狝,第二天便匆匆结束。 谢沉绛听说要回城,心头微松,但也仅仅是慌乱之感被削下浅浅一层, 依旧浑身不得劲。 沉吟片刻,头戴紫金冠的年轻男人上前,对着帝王的驾座拱手,“父皇,儿臣前些年外出游历时认识一名医,恳请父皇让儿臣先行回京,让那大夫立马做准备,好为三皇兄诊断治疗。” 谢沉绛这一番话,惊了不少人。 谢高阳已躺在马车里,闻声恨得咬牙切齿,面容扭曲。 名医?怕不是庸医吧! 此行一遭后,他谢沉绛怕不是喜得想放鞭炮庆祝,他会有这样的好心? 但不论谢高阳如何想,文帝听到这番话是挺欣慰的。 他偏爱这个儿子,撇开对方做什么都比旁人好这点不谈,先行回 分卷阅读144 京寻大夫确实是兄友弟恭的表现。 至于谢沉绛提前回京,会不会是在策划什么? 包括谢高阳与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 毕竟天子此次狩猎带走了朝中所有重臣,他就算想筹谋,也没人跟他筹谋。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谢沉绛带着随身的侍从回京。 *** 京外,北郊。 颜茵瞧见车帘之外的并非寇贼,心头松下一口气,此时也顾不得对方是个陌生人了,只想着既然对方肯出手相救,心肠定然不坏,于是连忙说:“侠士,我的丫鬟手臂受了伤,你身上可有金创药一类的止血药?我可以出钱与你买。” 方才车窗外有冷箭射入,小满不幸中招了,被射中了右手的手臂。 小丫鬟长得瘦,身上没多少肉,这一箭几乎是贯穿了她的手臂,伤势看着甚是可怕。 因为失血过多,小丫头脸上此时已面白如纸,瞧着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狄雍点头,“当然有金疮药,不过依我看最好赶紧把她送到医馆去,不然性命难保。” 一听自己要没命了,小满下意识就语气哀求的说,“夫人......” 颜茵被小满吸引了注意力,故而没看见眼前男人在听到这二字时,一双眼更是暗沉的可怕。 颜茵决定将小满送回京,至于黄道观......路上发生了这等事,今日是暂时去不成了。 乌发白肤的少女掀开车门的帘子,正想喊侍卫,然而入目的一切,却让她目光一缩,一张芙蓉面全白了。 一地的死人。 鲜红的血从死人的身下流出,染红了尘仆仆的山路。 她略熟悉的两名侍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似也没有气息。 忽然有宽大的手掌伸过,遮住她的双眼,颜茵眼前一黑,只觉眼部周围触上男人手掌上带着的厚茧,很是粗粝的感觉,也有一种惊人的热度。 “闭眼回车厢里,莫看。” 耳畔的声音低沉醇厚,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塞外音,与中原人说话很是不同。 颜茵呼吸微紧,忽觉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实在过近了些。但刚才那一幕冲击时在大,可怕得紧,她顾不算想其他了。 狄雍让她回去,呆愣愣的颜茵下意识按对方的话说。 狄雍:“让你的丫鬟出来,我命人送她去京中的医馆。” 小满一听自己有救,连忙从车厢里出来。 她跟颜茵一样,一出来就被这满地的死人吓得魂都快没了,但小满又跟颜茵不同,她的手臂疼痛难忍,时时刻刻都在扯回她的思绪。 狄雍给下属递了一个眼神,身旁一众高大的胡人立马行动起来。 有人把小满拎上马,有人迅速清理扎在车厢上的长箭,也有人取代了车夫的位置,还有人把直挺挺地躺在路中的尸首扔到旁边有树木遮挡的林中。 配合完美,动作快而无声。 等颜茵好不容易把脑中那副可怕的死人画面剃出去时,狄雍的下属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 若不是山路上残余的血迹,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厮杀。 素色的车帘扬起又落下,方才在车外的狄雍,如今进了车厢中。 这辆马车其实算得上宽敞,车里还有位置摆小木桌,然而当这个身形魁梧的异域男人一进来,空间瞬间被压缩了许多。 颜茵惊疑不定的抬眸,“这位侠士......” 女孩儿脸蛋微微涨红,到底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全。 对方救了她,又遣人送小满到医馆去,如今她让对方下去,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了些。 而且这男人一看就是异域人,塞外之地的男女不似中原这般拘谨,或许在对方看来,与陌生女子同处一车厢并不算什么。 狄雍直直地看着颜茵,“你们中原有句老话,救命之恩定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你,你得嫁给我。” 颜茵傻眼了。 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热心肠的侠士,一开口就......这般不寻常。 此时颜茵也顾不上羞赧,直接拒绝,“不行!” 狄雍长眉皱起,他轮廓本就深邃,眉骨高 分卷阅读145 挺,这一皱眉显得尤为的凶。 “我、我们中原现在不兴这一套了,你救了我,待把我送回家去,我让家中人重金酬谢你。”颜茵绞了绞手指。 狄雍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过分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前世他求而不得,一开始奉行中原的君子之风,什么谦和,什么大度。 但后来他发现太过柔和会畏手畏脚,可惜等他醒悟时已经太迟了,他的娇娇与那人生了情。 他生于草原,长于乌古斯部落,骨子里存着部落所信奉的狼族血性。 这一世,狄雍不打算再忍,却也不会像上一世般最后选择与贺家合作,以那般难看的、甚至能说是惨烈的方式把娇娇从那人身边接走。 狄雍目光深深,“我不要酬谢。” 颜茵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却见原本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起身,换到了她身侧。 他一入座,颜茵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帕子。 太近了,近到彼此的衣服都能摩擦。 想了想,颜茵决定起身换了地方。 然而才起来,一只粗糙的大掌伸过,精准握住那截纤细的皓腕。 把女孩儿拉回来,狄雍看着那张尚且带着惊慌的芙蓉面,沉声说:“狄雍,乌古斯人,年二十二,家中的阿嬷不在了,阿耶有六个孩子,我排第五。” 颜茵呆滞。 自报家门?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走!”狄雍话音一转。 随着他这一声,马车忽然向前,被拉着手腕的颜茵触不及防往前倾,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那一瞬间暗香浮动,狄雍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 京城,北街蓉苑。 谢沉绛在门口勒停了马匹,匆匆的翻身下马,大步走入院中。 蓉苑里很静,院内的梨树形成一条天然的隔音带,将旁边闹市的喧嚣隔绝了许多。 刚进来,谢沉绛就觉得不对了。 太安静了。 静到就像是人都不在一样。 “殿下。”唯一的暗卫闪身出来。 谢沉绛长眉微皱,“她人呢?” 暗卫如实把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全都告诉谢沉绛。 谢沉绛眉头紧皱。 她去黄道观了,去的时候带了一个丫鬟三个暗卫。 他留在蓉苑里的暗卫身手还可以,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谢沉绛就是心里闷得厉害,坐立难安。 思索片刻后,头戴紫金冠的男人大步朝门口方向走去,脚蹬马鞍,迅速翻身上马。 他得去黄道观一趟。 58. 第58根铁柱 我心悦你 自从手腕被握住以后, 颜茵就感觉这事不对劲了。 “狄雍......”她勉强想起了他的名字,“你做什么!!” 男人的怀抱结实且火热,明明如今是秋季, 秋风阵阵,凉意涌动, 但他怀里的热度却不容忽视。 他抱得很紧,似乎要将她勒入血肉中。 “跟我回乌古斯。”狄雍直挺的鼻尖凑到女儿皙白的颈脖处,如同野兽留下标记一样,用自己的鼻梁蹭了蹭那片白腻的肌肤。 颜茵被他蹭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 细白的手掌撑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上, 但扑腾几下后,很快被男人用一只宽大的手掌按住。 狄雍只是道:“刚刚认识了。” 狄雍十分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已有些魔怔。 但他真的想她太久了, 久到自她香消玉殒后,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钟都成了煎熬。 有她的遗愿在, 最后他连她的骨灰都留不住,只能看着她以往穿过的衣物寄托想念。 来时所有的冷静与克制, 都在拥她入怀的那一刻尽数瓦解。 颜茵试着用力掰开男人结实的手掌, 此时箍着她的那只手像铁钳似的,紧实得不行。 对方的手没掰开, 颜茵又急又慌, 分卷阅读146 反而把自己弄出了一身薄汗。 车内的暗香愈发浓郁了几分, 狄雍毫不避忌的吸了一口气。 颜茵被他抱在怀里, 腰身被紧紧栓着, 挣脱不开,她只能哀求说:“我家有银子,你把我送去京中颜家......不,去京中的镇国将军府, 我让我阿兄答谢你好不好。” 阿兄在将军府中,且嫂子是好人,应该不会不管她。 “我不缺银子,亦不需要你阿兄的答谢。你不是不喜欢谢沉绛么,我带你走岂不正好。”说到最后,男人的语调放轻了些,几近于诱哄。 颈边有火热的呼吸洒落,伴随而来的还有若似无的触感,颜茵的眼睫颤动得厉害,连声音都带着颤,“你是不是他的仇家?” 颜茵只能想到这个了。 对方知道谢沉绛这个皇七子,且又是个胡人,前些年大宁与塞外的关系并不好,会不会是往时结下的仇...... 狄雍将颜茵两只白腕子牢牢地攥在了手心,直等到颜茵不再挣扎,他才眼眸微阖,心满意足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是与他有仇。” 话音一转,狄雍继续道:“但一码归一码,我心悦你。” 他是乌古斯人,草原男儿多直爽,是就是,喜欢就喜欢,没有中原来得含蓄。而且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含蓄并没有什么用。 颜茵本来明亮的眸子急出一层水泽,“可我还是不认识你,我家在大宁,不会去别的地方的,你快让我下车去!” 狄雍抱着颜茵,他骨架大,而颜茵骨架则要纤细许多,这一抱几乎是将她整个抱进自己怀里,“你父亲过些天就能从大理寺里出来,既然家人已无恙,那你跟我回乌古斯。”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颜茵的死穴。 她瞬间连挣扎也顾不上了,努力扭着小脑袋问:“过些天是什么时候?你怎么知晓我父亲进了大理寺?你到底是谁呀?” 他一个胡人竟知晓她父亲入了大理寺? 不对,对方既是知道谢沉绛,且还能说出后面的话,说不准是参与了皇室的明争暗斗。 那到底是谁在帮她父亲? 颜茵脑子乱糟糟一片。 狄雍听着她这一连串的问,心情非常之好,“我的名字方才已告知过你了,你若记不得,我可以再说一遍。反犬狄,壅塞雍。” 颜茵没好气的皱眉,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狄雍继续说:“你父亲的事......” 他蔫坏,故意只说个开头就不说了。 颜茵哪能忍得住,她与阿兄费尽心机的忙忙碌碌,还不是为了父亲能脱困。 “我父亲怎么啦?”颜茵努力从男人的大掌中挣出一只小手,按在对方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上,使劲儿侧了侧身子,企图让自己正面对着狄雍,好看清楚他脸上的情绪后再仔细问问。 狄雍手臂松开了些,任她折腾。 她这样的鲜活,会用明亮的大眼睛瞅着他。 而不是躺在气若游丝的躺在榻上,恳求他在她死后烧毁她的尸身,将她的骨灰送回京都城,葬在西街那棵弯了腰的梨树下。 颜茵着急得不行,“你倒是说话呀!” 狄雍勾起唇,不慌不急的说,但说的却不是颜父的事:“你的兄长颜游风在半个月以内会恢复官身,当然,职位是比不得从前的。” 颜茵被他这东一出西一出的完全搞懵了,但不可否认,无论是父亲还是阿兄的事,她都想知道。 后来的事,狄雍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有些印象挺深刻。 比如在文帝秋狝过后,经不住长乐郡主的多番请求,终于松口,把颜游风丢回朝中。 不过最开始只是当个农官,奈何颜游风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哪怕是被派去与营田为伍,他都能折腾发现两种全新的、能食用的农作物,文帝为此还对他大为嘉奖。 颜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透出一丝疑惑。 狄雍在她这里的印象一变再变,一开始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后来是莫名其妙的登徒浪子。 如今还是登徒浪子,只不过这个登徒浪子多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他看起来知道很多东西,无论是谢沉绛的身份,还是她家里的事,竟然还能说出未来。 好吧,虽然他口中 分卷阅读147 的未来之事还不确定会不会发生。 可是颜茵真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神秘的人啊。 狄雍被她明亮又带了点惶恐的眼睛看得心神荡漾,“你这般看着我,我全当你同意与我一同回乌古斯了。” 颜茵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移开眼,“我不要离开大宁!” 顿了顿,颜茵委屈抿唇,“你能不能放我下去。” 狄雍听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不要离开,忽然意识到或许比起如今的谢沉绛,她的故乡更让她眷恋。 但这注定是一个无解之题,因为他不可能放弃可汗之位随她来大宁。 一个男人倘若没有了权势,又该如何给他心爱的女人好的生活? *** 另一边。 带着一行人策马狂奔,谢沉绛选了一条近路去黄道观。 然而这条路没走多久,他便发现前面堵了。谢沉绛勒停了马匹,一双狭长的眼睨着前方横在路中央的山石,眼底涌动着暗色。 谢沉绛一声令下,“掉头!” 近路走不成,只能走远路,而重新拐回岔路口,策马进入那条较远距离的山路时,谢沉绛将马速降了下来,不似之前那般急躁了。 平日走这一条山路的人较少,走过一段后地上的石板隐去,全然是土路。 马蹄踏过,尘土翻飞,与此同时也在路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马蹄印。 除了马蹄印之外,路上还能看到马车车轮的印子,车轮子已经挺浅了,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不久前留下的。 因为这里风大,风一吹,路上的尘土会被吹起覆盖到别的地方去,于是逐渐的,不久前留下的痕迹会慢慢消失。 又策马走过一段,谢沉绛陡然在路上看见了前方一小滩的红。 空气里还有一丝未曾散去的血腥味。 谢沉绛只觉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在刹那间抽搐了一下,十指连心,那一刻他几乎拿不稳手上的缰绳。 “吁——!” 谢沉绛停下,迅速从马上翻身而下,三步并两步走到那抹红色面前。 蹲下,男人用指尖沾了少许,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挲了下,谢沉绛确定这是人血。 谢沉绛:“搜一搜这周围。” 早在他下马时不少人跟着下来,如今听他这般一说,立刻行动起来。 没一会儿—— “殿下,这里有好多的尸首!” “殿下,我这边亦然。” “这等打扮瞧着像是外地来的山贼。” 之所以是外地来的,全然是因为这京外郊野已许久都没山贼的踪迹了。 谢沉绛亲自上前查看,果真如此,这路旁的丛林里有十分多的尸首,有的被利箭射中而亡,也有是颈上开了大口子,还有直接被从胸前捅了个对穿。 而在这片像乱葬岗一样的丛林里,谢沉绛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张济! 谢沉绛目光一缩。 张济的武艺是所有守卫蓉苑的侍卫中最好的一个。连张济都出事了,那么...... “殿下,蔡启......他死了。”那边传来岳河的声音。 蓉苑暗卫共四人,留守的一个,这里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不见踪影。 谢沉绛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殿下,夫人的马车不在此处。”岳山看了一圈回来。 谢沉绛精神一震。 对,马车! 她乘马车出行,按理说应该有马车在,但如今马车不见了,说明她人应该还活着...... 谢沉绛重新翻身上马,在手持马鞭即将策马时,他动作一顿,“岳山,你带两人留在此处,给我认真查这些人的身份。” 岳山:“是的殿下。” 岳山做事稳重,武艺也不差,谢沉绛放心的把他留在这里。 活人会说话,其实死人也会,他们身上的每一件物品又或者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标记,都是一种无声的语言。 谢沉绛不相信区区一群山贼能杀得了他精挑细选的侍卫。 这事绝对有猫腻! 分卷阅读148 这幕后作怪的到底是谁? 莫不是谢高阳? 一个转念,谢沉绛又觉得不该是他这位三皇兄。虽说最后没成功,但谢高阳已选择在猎场设计。 而且谢沉绛也不认为一个弱女子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59. 第59根铁柱 回忆与她 贺家。 一步伐稳健的青年人匆匆而来, “小姐。” 他只喊了一声,坐在贵妃椅上的贺问岚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书籍,挥手让周边伺候的丫鬟退下去。 等院中的人都退下去后, 贺问岚淡淡的问:“事情进展得如何?” 那其貌不扬的青年垂下头,“出了点岔子, 罗霍死了。” 他口中的“罗霍”,正是先前站在林寇首领身边的矮小男人。 贺问岚眉眼一凛,“死了?你确定?” 青年说:“是的,我亲眼在高处看见的。原本计划一切顺利, 后来有一行胡人忽然冒了出来, 他们杀了罗霍与那些贼人,我还瞧见......” 说到后面他语气凝重。 贺问岚微微坐直, “瞧见什么?” 青年继续说:“我还瞧见这行胡人杀了那辆马车的两名侍卫,其中一胡人还钻进了车内, 直到马车重新被驱动,那人都未曾出来。” 这也是为何他用的是“胡人”, 而非胡商。 这般利落且随意的杀人, 他们的真实身份绝非胡商。 贺问岚错愕,表情奇怪, “你是说他们不仅杀了人, 还劫走了马车?” 青年颔首。 贺问岚拿过方才被她放下的书籍, 慢慢抚平书页上的皱褶。 从那个提着篮子妇人, 到黄道观上堵塞的山路, 以及后来的林寇,她这般费尽苦心的设计,还不是为了把那个闹心的外室除掉。 如今虽然中间出了岔子,但就目前看看结果也殊路同归。 然而不知为何, 明明目的达到了,贺问岚心里也很不踏实。 飘飘然的踩不到实处,一点都没底,就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就要发生。 贺问岚不由问,“罗霍那边确定把尾巴都扫干净了么?” 罗霍死了,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为了保险起见,最好与之尽快切断联系。 青年点点头,“我已安排一批先前与罗霍碰过面的人先行躲起来。” 贺问岚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但不应该啊! 二哥随今上去了猎场,秋狝在途,他绝不可能赶回来,到底是哪儿有可能出变数? 贺问岚无端生出几分焦虑,那感觉像是颈脖之上悬挂起了一把利刃,利刃的尾端接着绳子,绳子之下有火苗舔舐。 简直糟糕透了。 *** 在天上红日逐渐西斜时,颜茵好几次想要从马车上下来。 奈何她身娇体弱,狄雍仅一只手就将她箍得紧紧的,加之马车的车帘子随着马儿跑动被风扬起,能看到的景色尽是一片荒芜。 压根无处可逃。 终于在将近日落的黄昏时分,马车驶入一座小镇中。 园镇是位于京城东郊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镇。 天黑后会宵禁,历时城镇上禁止百姓到处走动,更别说策马前行了。 随便吃些干粮、继续连夜赶路什么的,狄雍仅是思考了片刻,便将这个选择抛到脑后。 皇帝的秋狝会连续不断的持续三天,中途若无要事,绝对不允许离随意离开。 今日是第二日,明日还有一天时间,所以狄雍并不着急。 当然,不着急的原因除了秋狝会持续三天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狄雍觉得如今为时尚早。 谢沉绛与娇娇还未生情,对方只将娇娇当做普通外室,如何会重视? 等他真正发现人不见了,再遣人追查,那时候他们早就走远了。 马车驶入客栈,刚进来,小二便连忙迎上去,“客官住店吗?请问多少位?” 狄雍从马车上下来。 那小二 分卷阅读149 正要再说话,骤然瞥见不远处男人从车里抱出一个姿容异常明艳的少女。 小二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人,当下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直勾勾的盯着。 忽然一记眼刀飞来,恶狼似的凶狠,小二打了个寒颤,连忙移开也不敢多看。 狄雍扔下一句话,拉着颜茵往里头去,“要七间上房。” 颜茵挣了挣手腕,没能挣开,她回头看那小二,想过让小二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救她离开。 但转念一想,报官的想法很快没了。 首先是她还想从这人的嘴里知道更多消息,哪怕他口中那些会发生在未来的事有待商榷。 其次是如今这个时间点若非大事,官衙是不会轻易派衙差出来的。 把人带进包厢后,狄雍转身吩咐小二上菜。 黄昏偏后的这个时间点会有不少住店的旅客将就把晚饭一并用了,故而厨房里有现成的食物。 直接端上来便是。 赶了一天的路,颜茵早就饿了,饭菜一上,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但坐在椅子上没敢动。 狄雍把小二遣出门后,利落把门一锁,锁门的木条撞在木板上,发出嗒的一声不小的响声。 颜茵只觉自己的心尖跟着抖了一下。 狄雍转身回来,看见颜茵坐在桌边并不动筷,“吃饭。” 说着他几步走过来,也在旁边位置入座。 一桌菜不算少,一条清蒸的鱼,半只鸡,捏的很可爱的肉丸子,和一碟被炒得油亮的白菜,以及一大盅汤。 狄雍拿起桌上的碗,给颜茵盛了一碗汤。 这汤是龙骨汤,里头有不少带肉的骨头,沾上一些酱料,也是一道不错美味。 只不过盛汤时,狄雍只给颜茵盛了清汤,碗里除了汤水没有半块肉。 颜茵好奇地瞧了他一眼。 饭前喝的汤,她向来喜欢喝清汤,但这爱好鲜少人知晓。 狄雍抬眼看她,他眉眼深邃,看人时也显得特别认真,“饭前半碗清汤,饭后一碗,我说的可对?” 颜茵眼睛微微睁大,“你......我记得我以前没没见过你。” 狄雍笑了笑,“见过,但你忘了。” 颜茵抿着唇不说话。 她很确定自己就是没见过他呀! 狄雍继续说,“我们往后会是夫妻。” 虽然一开始乌氏还占着第一斡儿朵的位置,他屋里也有不少人,但往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颜茵惊呆了,下意识说:“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嫁到塞外去?塞外多远啊,而且游记上说,有的塞外人吃饭直接用手抓,而不用筷子,那得多脏...... 光是想想,颜茵就觉得难以接受塞外的生活。 狄雍眼里露出了恶狼似的光,“如何不可能?谢沉绛娶不了、也不会娶你。” 颜茵不说话了,秀气的眉头皱起。 她没明白为什么这事跟谢沉绛扯上关系了。 “要不吃饭吧......”颜茵不想跟他在这话题上多说。 颜茵胃口小,这一桌子的菜她压根吃不了多少。 在她放下筷子之后,狄雍进食速度立马快了起来。 风扫落叶似的,这一桌的肉全被他吃进肚子里。颜茵看得目瞪口呆,瞧瞧桌上的空盘子,又看看对面的狄雍。 狄雍不缓不急的说:“中原有中原的好,但塞外也有塞外的特色。等我带你回到部落,你便知晓了。” 颜茵听出来了,这人完全没改变要带她去塞外的想法。 这该如何是好,她真的不想离开大宁...... 饭罢,颜茵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房间里的男人,一颗心逐渐悬起来。 在夜幕彻底将苍穹覆盖后的第二个时辰,这座小城镇外传来了马蹄声。 打更的老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远处街道出现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夜色洒落在他们身上,模糊了装扮与面容,然而却依旧能看出那一行人气势惊人。 谢沉绛面如沉墨,明明也不是一夜没睡,一双眼里却多了许 分卷阅读150 多红血丝,骇人的很。 骑行队伍由远及近的来,打更的老头对上那双宛若鬼魅修罗一般的通红的眼,吓得当场啊的叫了一声。 谢沉绛在他面前勒马,高头大马停下,不悦的打了个响鼻。 “老人家,这城里可有贼窝?”谢沉绛居高临下的看着老者。 声音也是冷冷的,像冬日河里结出的冰。 老者被吓懵了,什么也没说,只睁着一双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愣在原地。 长剑出鞘的声音划破寂静,折射出月华的长剑自马匹上伸过,锋利的剑刃搭在老者的肩膀上。 “说话!” 这两字极为不耐烦。 老者打了个激灵,瞬间回神了,“没、没有......” “当真没有?”谢沉绛狭长的眼眸微眯,眼白布满了血丝,有些像从阎王殿里爬出的厉鬼。 “没有没有!!”老者疯狂摇头,“咱这小城的治安好的很呢,怎么会有......贼?” 谢沉绛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半晌,最后长剑收回,侧头对旁边的岳河说,“你带两人去镇上收木具、马匹马车的地方看看。” 如今显眼的,除了颜茵以外,就只剩下那辆马车了。只要找到马车,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人。 岳河领命。 谢沉绛看着黑如野兽之口的街道,一颗心跳得飞快,既是焦躁也是忐忑不安极了。 沿着黄道观那条山路一直走,最后对接的是这个小城。如果他们今夜没在山上过夜,那多半会在来着。 此时此刻,谢沉绛从未如此希望自己能获得一份好运气。 但又想起刚刚打更的老头却说,这里没有贼窝...... 谢沉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努力让自己冷静些。 这小镇里极少人将能拥有强健的高大马匹,所以为了省钱,这小镇的许多户人家家中墙沏得不高。 谢沉绛骑在大黑马上,加之他本身身形极为伟岸,目光一扫,能看到不少人家的院子。 完全看清楚是不可能,但要看院中是否藏了马车,且还是一辆装饰了琳琅的马车,其实也并非难事。 一条条街走过,一户户院子看过,然而没有。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就当谢沉绛急得把缰绳上铁制的把手捏得彻底变了形时,他听到远处有人模模糊糊的在说。 “那姑娘真漂亮,像从仕女图里走出来似的,不,比仕女图里的还要好看......” “......那人凶得很,我只看了一眼,就吃了一记眼刀。” 谢沉绛猛地勒紧缰绳,扭头就往侧边看。 那处是一座客栈,客栈前方打开门做生意,后面则是马厩之类的地方,供住店的旅客存放马车与马匹。 开门赚银子的客栈,自然比百姓的民宿更讲究些,后院的外墙也沏得高。 哪怕高大如谢沉绛,他坐在马上也瞧不见里面。 当即谢沉绛改了方向,带着人,火速往客栈方向赶去。 如今已经禁宵了,鲜少有旅客如今这个时间点来,不过“鲜少”不代表完全没有。 既是能来的,多少有身份在身,这样的人更要恭敬对待。 小二立马挺直了腰杆,脸笑成一朵花似的迎上去,“大人,您是住店吗?请问几位?” 谢沉绛却不理他,骑着马直直拐入客栈的后院里。 小二追在后面大声喊:“唉!大人,那边是后院,没有楼梯上去的!” 谢沉绛置若罔闻,瞳仁收的很紧,身上肌肉也全然绷了起来,像一支满弦的弓。 马蹄踏过。 而当他看见后院里那辆四角挂着白玉扣的马车时,谢沉绛骤然松下一口气。 紧握着缰绳的手松开,缰绳面上的铁栓把手完全变了形,边角较薄的地方甚至被压出一条裂缝,可想而知当初骑马之人手上使了多大的力气。 小二紧追而来,跑的都有些喘了,“大人,您、您是住店吗?” 谢沉绛从大黑马上下来,指着马车就问,“那辆车的主人在哪号房间? 分卷阅读151 ” 小二犯难。 对方这架势,怎看着像是来寻仇的? 谢沉绛早就在爆发边缘,见他不说,单手就提起他的衣领,“我问你,她在哪号房间?!” 面前人凶如恶鬼,额上更是绷起了恐怖的青筋,小二被吓得直哆嗦,更是讲不出话来。 后面赶到的下属连忙过来,两人合力都没能让谢沉绛先将小二给放下。 其中一人灵机一动,迅速拿出令牌,“官府查案,快说!” 听说是官府,小二好似才缓过来,而这时他忽然想起入住的是胡商,莫不是那是胡人安插在大宁的探子? 可也不对,哪有用自己族人当探子的,这也未免太过于打眼。 虽是这般想,小二嘴上如实说:“他们在二号上房。” 得到具体房间号,谢沉绛把手上小二丢开,头也不回的往客栈里去。 谢沉绛一口气爬到了上房所在的那层,逐间逐间的看,他眼底的红血丝涨潮似又漫上来了。 方才骑马时,他脑中忽然炸出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那都是很细碎的片段,而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与她。 有几分陌生感,却又不全然陌生。 60. 第60根铁柱 他疯了 脑中骤然出现的画面一度让谢沉绛头痛欲裂, 像是有人拿着揉成一团的、外面裹着荆棘的锦布一股脑的往他脑子里塞。 他看见了许多零碎的画面,绝大多数是关于他与她的。 有时候瞧见她比如今的模样年长些,约莫是十七八岁, 漂亮的眉头拧得很紧,像是遇见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 而自己则站在一旁, 手里竟拿的是一个女儿家才用的脂粉小匣子。 但一晃眼,谢沉绛瞧见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那是一个有着塞外血统的年轻男人。 浅棕色的眼瞳如同野兽之瞳,那人站在她面前, 而自己多半是位于二楼那样的高处静静地瞧着他们。 谢沉绛忍着脑中炸开的胀痛感, 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眸迅速扫过房间面上的标号。 二号上房并不难找,谢沉绛很快就找到了。 这家客栈算不得顶好, 哪怕是上房都比京城中的客栈要差得多。 看着略为朴素的雕花房门,谢沉绛二话不说, 直接抬脚就踹。 “呯”的一下,直接把房门上的木板踹崩了一块。 后面紧随而来的暗卫看得心惊肉跳。他们印象之中的殿下从来都沉稳从容, 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着, 何时这样急切过? 这外观看起来不咋样的房门,质量竟奇异的不错, 挨了谢沉绛一脚, 除了上面一块木板裂开, 竟然没有被踹破。 谢沉绛脸色更难看, 但没等他踹第二脚, 房门被打开了。 身形高大的塞外胡人有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瞳,在苍穹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里像狼的眼睛。 他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像一位事业有成的富商,只不过此刻男人上衣的衣襟有些凌乱。 这开门的, 自然是狄雍。 看见狄雍这张脸的那个瞬间,谢沉绛脑子嗡的一声响,仿佛被人用一把重锤狠狠击打太阳穴。 万万没想到方才只出现在他脑中的人,如今竟站在了他眼前。 刚才这般暴戾的踹门让房中的狄雍已有警觉,如今门一开,他看见外面的是谢沉绛,他亦心头一惊。 实在没想明白,为何本该去了秋狝的谢沉绛,会出现在此处? 疑惑归疑惑,也不妨碍狄雍攻击,当下他二话不说,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 抬刀就刺。 凌厉的一击,携着破风而来,谢沉绛眼瞳收紧如针,抬手作挡。 他手上有一块玄铁打造的护腕,坚硬得很。此刻与对方的短刀摩擦,有刺眼的火花在其中迸射。 谢沉绛眼里的血丝更多了几分,一双眼的眼白仿佛是浸了朱砂一样的红。他也抽出袖中的短刀,直接与面前这个让他下意识无比厌恶的胡人在厢房门前搏斗了起来。 他们打得激烈,呯呯作响,想不被发现都难。 旁 分卷阅读152 边几个房间住的全都是狄雍的下属,如今闻声纷纷出来。 而谢沉绛带来的人亦跟着他一同上楼,双方见领头的打起来了,想也不想就加入战局。 一时之间,走廊之上木屑横飞,鲜血四溅。 最后跟着上来的小二只捎看了一眼,便两眼发黑,险些一脚踩岔滚下楼梯去。 “大人,别打了!”小二在那边喊。 然而无人理会他。 房间内的颜茵也懵了。 方才是狄雍去开门,对方身形高大,往门口一站,全然挡住了房中颜茵的视线。 她未能瞧见谢沉绛。 如今听见外面有激烈的打斗声,隐约还能瞧见有血迹溅在纱窗上,颜茵吓得一张小脸都白了。 这、这胡人竟然在大宁里有这般多的仇家。 此处是四楼,断然不可能直接翻窗户出去,该如何是好? 就在颜茵惴惴不安时,她陡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带着沉重怒意的男音。 “她呢?!” 颜茵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人不是在猎场么,按理说不该出现在此处才是。 绞了绞手指,颜茵尽可能大声喊道,“是谢不归在外面吗?” 狄雍要带她离开大宁,但她绝不可能走的。 女孩儿带了些颤意的声音从房中飘来,走廊上的打斗声明显有一瞬间低了许多。 刀剑的碰撞声低了下去后,颜茵似乎听见了短刀入肉的声音。 谢沉绛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年轻胡人,眼里的锋芒比他手中的刀还要锐利,“这里是大宁,可不是你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狄雍皮笑肉不笑,“你也就这点优势罢了。” 曾经狄雍妒忌得险些发疯,恨对方与颜茵有同一个故乡。 这是一道天堑,他永远不可能跨过的巨大鸿沟。 谢沉绛觉得对方这话说的奇怪,却也不否认,“官府的兵马很快就到,识相的话你赶紧滚!” 为首的两人暂时停下了搏斗,双方逐渐呈成对峙之态。 谢沉绛目光一掠,飞快扫过对方的人,发现这数量与自己带来的人竟不相上下。 狄雍显然也发现这点了。 再打下去估计难以分出胜负,但从长远来看,对谢沉绛还是有利的。 因为这里是大宁。 谢沉绛目光阴鸷,“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滚,我可以不杀你!” 狄雍站着不动,理智告诉他确实应该先行撤退,但情感上他的双脚如同在地上扎了根般,压根迈不出腿。 此次一别,如若再想见到娇娇,想是也难了。 谢沉绛眼中渗出一缕狠意,“不走?那就将命留下!” 方才停歇的打斗声再次响起,长廊上的横木扶手被踢断,旁边厢房门的纱纸被锋利的刀剑划穿,地上更是血迹斑斑。 楼梯口的小二看得心惊胆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下楼去。 报官! 他要赶紧报官!! 远处有马蹄声来,来的正是之前被派去查看木具店的岳河。 本来他只是骑着马、带着人从街上过,经过客栈门口时却隐约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很是尖锐,在这不算喧闹的夜里传出老远。 恰时又瞧见几个匆忙的店小二从客栈里慌张出来。 其中一个面向他这边,嘴上嚷嚷着官爷二字,还说里头有人打起来了。 岳河一听,猜出了个大概,立刻让身后的一人去官衙一遭,然后命另一人随他一同上去支援。 二号上房内。 颜茵坐在房中的椅上不敢出去,也不敢再吱声了。 外面的打斗声从高昂到低落,最后声音逐渐远去,似乎有一行人且战且退的离开。 又是好半晌过去,房门猛地被推开,推门的人力道过大,把门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好大的声响。 颜茵吓得跟着抖了一下,然后便瞧见大步走进来的谢沉绛。 看到他的第一眼,颜茵愣住了。 倒不是没认出人,而是眼前的男人与她记忆里的相去甚远。 他 分卷阅读153 头戴紫金冠,原先长发束得整整齐齐,如今额前有碎发搭在眉骨上,让他看起来桀骜非常。 喘着粗气的男人一双眼充满了红血丝,额上还能看出青筋绷起的脉络。 他手持短刀,铮亮的刀面上有血迹,蜿蜒而下的血迹像极了罪恶的长蛇。 这样的谢沉绛跟颜茵印象里的全然不同,过往那人虽有些恶劣,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清贵公子,而面前的男人却给她一种野兽般的癫狂感。 尤其是那双眼,暗沉的疯狂的,又有种说不出的偏执,实让人心悸心慌。 颜茵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但如今她坐在椅子上想要退,那得先站起身。 颜茵从坐上站起身。 然而她这一举动,似乎拨动了男人脑子里那根已经绷紧得几乎断裂的神经。 她一动,此时距离他不远的男人如同饿狼扑羊似的扑过来。 软椅并不宽,谢沉绛扑过来后,直接把颜茵压得只能靠在背后的椅背上。 男人结实的手臂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把人摁紧,再圈住,颜茵瞬间动弹不得。 她被谢沉绛这一系列动作吓懵了。而她一抬眼,就直直地撞入那双瞳仁收紧的眼中。 那双眼里暗沉一片,但又好似了亮得吓人。 颜茵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这人疯了...... 谢沉绛把少女的细腰牢牢地箍在掌心里,“不许跟他走!” 颜茵吓得眼角薄红,只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说话。 脑中那些混乱的画面好似又出现了,炸得谢沉绛仿佛有针扎一般的刺痛,“说、话!告诉我你不会跟他走。” “......不、不走。”颜茵哪里见过这样的谢沉绛,当即眼睛都潮了。 腰肢被他的手掌箍得难受,颜茵伸手想要将对方的手掰开,然而根本掰不动。 这火上浇油的举动刺激了她身上的男人,谢沉绛的目光骤地聚集在颜茵的唇上。 那里红红的,不知是否错觉,谢沉绛觉得还有些肿。 想起方才那个年轻的胡人从房间里出来,谢沉绛脑子里的那根弦呯的一下断了。 在女孩儿的惊呼声中,男人猛地低下头去。 不是简单的触碰,而是那种勾着、吸着,仿佛要连皮带肉把她整个嚼碎吞进肚子里。 颜茵惊呼着想伸腿去蹬他,但双脚又被对方两条结实的大腿摁着。 空气逐渐稀薄,呼吸不过来,又慌又急的颜茵干脆用力一咬。 谢沉绛闷哼一声。 颜茵尝到了血的味道,丝丝缕缕在她口腔里浸透,那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感更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咬了一口的男人并不退开,他撑在身侧椅子扶手上的大掌收回,精准的扣住女孩儿的下颚。 岳河确认那些胡人彻底离开客栈后,这才折返回去。 待他上到四楼,却发现这一层安静的不像话。 跟随着谢沉绛而来的侍卫,一个个像木头一样站在走廊上,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场面安静得古怪,处处透着诡异。 岳河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开口问,“爷呢?” 有人指了指包厢门敞开的厢房,岳河大步走过去,正要开口向谢沉绛汇报情况。 结果嘴巴张开,一口气还没上来呢,就透过敞开的厢房门看见里面的一幕。 岳河瞬间被哽住,哽得一张国字脸都红了。 房中面向门口的方向,能看见男人弯着的宽厚的背,他的身子几乎整个压在椅子上,从椅子的边角处能看见少女明艳的衣裳。 偶尔衣裳边角抽动几下,像池塘里一条被困在水草团中的小锦鲤。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岳河能听见男人的喘气声,还有细微的哼哼。 岳河是去过花楼找过姑娘的,一听就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当下他连忙收回那只即将落下的脚,想悄无声息的出去,当自己没来过。 然而这时椅子前的男人直起腰,两三下便将自己的外袍脱掉,拿着那件玄色的外袍把面前人牢牢 分卷阅读154 裹住,然后将之抱起转身。 等谢沉绛转过来,岳河惊住了。 不远处的男人嘴角异常殷红,像极了血的痕迹。 岳河正想定睛看,但这时谢沉绛已经像风一样从他旁边走过,他怀里的少女则被他用衣袍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只沾潮红的小耳朵。 仔细那红彤彤的小耳垂上还有一个不明显的牙印。 岳河下意识跟上去。 一行人匆匆下楼,掌柜其实早就到了,但不敢吱声。 开玩笑,地上的血迹你以为是假的么? 这些人是真的会杀人的! 但再害怕,掌柜还是得上去,因为他并不是这里的东家,这损坏的物件要是不索赔,他到哪里去找银子填了这个坑。 “大人,您......”这话还未说完,那抱着人的高大男人直接从他身旁越过,连眼风也没给他一个。 侧脸冷硬如刀,背影不尽人情,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掌柜缩了缩脖子,跑去找岳河。 岳河扔出两颗金裸子,掌柜立刻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接过。 两颗金裸子,修复包厢跟长廊绰绰有余,剩余的他还可以放进自己兜里。 颜茵被男士外袍蒙住了大半个脑袋,等她好不容易用手把蒙着她的衣裳弄开了些,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客栈的后院。 数匹大黑马被拴在后院的木桩上,其中有一匹四蹄踏雪,格外的神气。它看见谢沉绛来,还高兴的打了个响鼻。 谢沉绛把拴马的绳子解开,利落抱着人上了马。 这匹大黑马比当初颜茵在逃离扬州时骑的那一匹还要高大,坐上去时颜茵惊得立马抓紧了马鞍,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马车。 那马车正是她来时坐的那一辆。 “谢不归,我不想骑马,我......我想坐马车。”颜茵小声说。 她的嘴唇肿了,红艳艳的,漂亮的唇珠被咬得有些破皮,既可怜又有几分莫名的欲。 男人却置若罔闻,翻身上马,精壮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61. 第61根铁柱 并非后继无人 颜茵说她想坐马车, 谢沉绛听见了。但他半点没有理会的意思,把人抱上马后,马鞭一挥, 骑着大黑马奔出客栈。 颜茵嘴巴疼,舌头疼, 耳朵也疼,委屈得眼睛里都浮现起一层水光。 大黑马奔跑速度极快,想来是千金难求的宝马,晚间的风迎面刮来, 颜茵被风吹的脸颊生疼。 这下好了, 她是到处都不舒服。 本来今天只想着去黄道观里为父亲求一道平安符,谁知道中间出了这么多的岔子, 又是林寇,又是死人的, 后来又被一个神神秘秘的登徒浪子带走,现在谢不归这人忽然犯起了疯病...... 越想越委屈, 颜茵被委屈哭了。 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有的泪珠落在了谢沉绛的外袍上,有的沿着脸颊滑下, 然后被风刮到男人的中衣上。 颜茵最开始还努力忍着不哭出声音, 但后面真的忍不住了。 低低的呜咽抽泣声, 可怜兮兮的, 像是一只被扯着耳朵的小兔子。 谢沉绛下意识勒紧缰绳, 放慢了大黑马的速度,他眼里的疯狂在听见颜茵的哭声时收敛了许多,像是退潮后才出来的礁石。 男人握着缰绳的那只手往回收,抵在颜茵的腰上, 确定人固定住了后,这才松开紧紧箍在她腰肢上的另一只手。 腾出手给颜茵理了理衣服,让自己那件外袍尽可能把对方遮住,好让这夜晚里凛冽的风吹不到她脸上。 “莫哭了......”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夜风还在呼啦啦的刮,声音传入颜茵耳中有几分不真切的失真感。 她闻到了沉香的味道,浅淡的,怪异的。而其中怪异在于似乎混杂了几缕血腥味,混得气味很奇怪。 不过哭了个开头,颜茵顾不上多想,更不会听他说,当下埋在外袍里抽泣。 哭着哭着,累了,也困了,颜茵靠着背后结实火热的人肉垫子,在大 分卷阅读155 腿两侧的疼痛与疲惫的交织中,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她睡着了。 谢沉绛是披星戴月的回京城的,回来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人困狗倦。 守城的士兵有些都在打盹儿,谢沉绛手中有令牌,可开城门。 城门一开,谢沉绛带着人长驱直入。 回北街蓉苑。 蓉苑灯火通明,颜茵被从大黑马上抱下来的时候,眉心动了动,挂着泪珠的眼睫颤动了两下,到底没睁开眼,继续睡。 昨夜睡得不踏实,加上入睡时间比平日晚,所以这一觉颜茵睡到巳时。 她醒来时周围静悄悄的,一开始她还以为周边无人,直到房里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 “醒了?” 这道男音很是沙哑,像是两张耗损已久的砂纸相互摩擦。 颜茵吓了一跳,连忙从榻上坐起身,撑着身子起来时嘶抽了一口气。 哪怕不看,颜茵也知道她大腿两内侧定是通红一片,说不准还破皮了。 但被疼痛吸引的注意力很快移开,原因无他,任正常人发现一觉醒来,不远处有个似乎彻夜未眠的人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你看,大概都难以不关注他。 现在的谢沉绛于颜茵,就是这样的存在。 早晨的阳光从窗台溜入,有小片斑驳落到男人的衣袖身上,将上面的云纹映得如同霞光般的明亮。 他换了身衣服,显然是沐浴过,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没有任何休息过的舒缓与放松。 颜茵在他眼里看到了红血丝,也看到了他下巴处新冒出来的胡茬。 本以为一夜过后,昨夜发疯的谢沉绛会恢复正常,但对上那双深沉的、其内有偏执的暗流在涌动的眼,颜茵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人是在她榻边坐了一宿? 看见颜茵醒了,谢沉绛从椅子上起身,椅子正对着床榻,是被他特地拉过来的,就放在榻边不远处。 男人身量高,腿也长,两条结实的长腿跨步了两下,很快就来到了床边。 谢沉绛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少女,眼里依旧是那种渗人的暗沉。 他昨夜确实一宿未眠,想了一夜,想自己与颜茵,也尽可能通过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画面推测可能存在于江听雪口中的“前世”。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天亮了。 这一夜在谢沉绛眼里是短暂的,短暂到还未等他理清楚思绪,她便醒了。 而在看到颜茵睁眼的那一刻,谢沉绛又觉得—— 没有结论,也不需要纠结。 他想要这个人,想把对方牢牢的圈在他的怀里,很简单,仅此而已。 谢沉绛语气平缓,不似他眼里情绪那般吓人,“我可以把颜修德从大理寺里弄出来,甚至恢复他的官职。” 颜茵精神一震,“真的?” 只有洗刷父亲的冤屈,才有后面的恢复官职一说。 谢沉绛:“自然。” 颜茵还在等他的后续,结果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对方只是用一双过分灼热的眼看着她。 他在等她主动。 颜茵眼睫颤了颤,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想拉对方的衣袖,但还没碰到那绣着云纹的袖子,便被一只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 对方手中有一层厚茧,他身上火力旺,手心似乎融了岩火一般滚烫,颜茵猝不及防被握住,烫得下意识想收回手。 如同是咬住猎物的狼,宽厚的大掌收紧,把掌中那只小手拽得稳稳的。 颜茵缓过第一反应后,不动了,任他握住手,“谢不归,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爹爹?” 这话刚落下,颜茵似乎看见男人那双眼里又冒起了昨夜那种让她心惊胆颤的、偏执的光。 谢沉绛不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他曾犹豫不决过,自以为是过,自欺欺人过,但现在谢沉绛想明白了。 既是不可割舍,那就甭管她喜不喜欢他。必须将人留在身边,让对方熟悉他的一切。 颜茵脸蛋一下子就红了,闪躲着移开眼。 谢沉绛警示的捏了捏掌中的小手。 颜茵 分卷阅读156 别扭,“我还没有洗漱呢。” 谢沉绛:“我不在意。” 颜茵脸蛋涨得更红,试图拖延时间,“等我洗漱完再说好不好?” 谢沉绛却一口回绝:“不好。” 颜茵确定这人今天非常不正常,而且这种疯狂让她真吃不消...... 见颜茵还是没有动静,谢沉绛用眼神催促。 颜茵终于慢吞吞地有动作了。 谢沉绛站在塌边,而她坐在榻上,高度差一大截,但这床榻造得高,倘若她站起来,变得又比他高出不少。 没多想,颜茵跪在床榻上,让自己与谢沉绛高度持平。 一手被握着,颜茵另一手抬起又放下,到底没有撑在谢沉绛的胸腔上。 神情不自然的凑过去,颜茵在男人唇上亲了一下。 就轻轻碰了碰,她便想退开了。 然而在她才离开一指距离不到,一条健壮的手臂猛地揽住。 揽住,再往自己的方向一压。 颜茵瞬间与谢沉绛贴的极紧,她才刚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甚至连尾音都未完全吐出,嘴巴便被堵住了。 谢沉绛其实不会什么技巧,基本上就是疯狂啃咬,然后一阵猛且乱的搅和。 来势汹汹,毫不讲理,就跟强盗似的,根本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可言。 男人之前握着女孩儿的手松开了,他五指张开,摁在了那截纤细的颈脖上,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把怀里的人牢牢定住,像是捕获了猎物的藤蔓,紧紧将属于自己的美味拖入领地之内,然后再慢慢拆吃入腹。 事实上,哪怕谢沉绛没有后来的动作,颜茵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她被亲懵了,眼泪直接流出来,把浓黑的眼睫打得湿漉漉的。 谢沉绛这种疯样昨晚颜茵已经见识过一次,但见识过不代表她能接受、甚至习以为常。 舌尖生疼,嘴唇也是,昨夜已经破了皮的地方现在更难受了。 被揽着的少女不时急促地哼出声来。 好一会儿后,颜茵总算寻回了自己的一丝理智,努力侧开头。 但谢沉绛哪里肯放过她,继续为非作歹,揽在颜茵腰后的那条手臂也开始不老实了。 谢沉绛很清楚现在自己不正常,却又不觉得如今的反常是坏事。 喜欢就要得到。 在她这里颜面能值几个钱?不要也罢! 他不要再当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了。 后面的床榻,谢沉绛抱着人直接往那边一倒。 颜茵身子骨软,哪怕原先是跪着,被谢沉绛摁着往后倒去,倒也没有不舒服。 但他人真的太沉了! 背上触及榻上的锦背时,颜茵觉得自己差点被压得断气,只觉身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 大山巍峨,难以撼动。 沉得她眉心紧蹙,眼里水光更甚。 谢沉绛见状松开一只手,转而撑在颜茵颈脖侧的位置,人也退开了些。 好不容易被放开,颜茵气喘吁吁,气都没完全顺呢,就说连忙说,“沉,不要这样!” 谢沉绛也在喘,他眼里有火光,似乎下一刻里面的火光会燃出来,化作燎原的烈火。 “不沉。”谢沉绛吐出两字,接着再埋头下去。 视野受阻,各类感官似乎因此变得异常,在浑浑噩噩中,颜茵听到了有锦布撕裂的声音。 她愣住,后知后觉—— 她的亵衣!! *** 岳山沉稳,他之前被谢沉绛派去寻查山道之上、那些被杀身亡的林寇的信息。 他在外面忙活了一宿,加一个白天,直到红日坠下地平线,黄昏降临大地,他才带着人返回京城。 这一回来,岳山首先去了谢沉绛的皇子府。 在谢沉绛恢复皇子身份的当日,文帝便赐了一座皇子府给他。 那座皇子府位置绝佳,府内设施有许多都是贡品,且仅仅是贡品,并没有任何从皇宫里被调出来的宫人。 这意味着,府中没有任何眼线。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可见谢沉绛这个皇七子受宠是真的受 分卷阅读157 宠。 往日谢沉绛大多时间都会皇子府,但这次岳山回来却没有找到谢沉绛。 后来一问府中侍卫,他方知谢沉绛昨夜根本就没回来。 岳山愣住,不住再三确认。 被询问的侍卫认真的点头,也是再三保证。 岳山沉思。 爷的坐骑乌云,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千里马,骑着乌云从黄道观的山路回京,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 但如今爷却没有回府,这是没回京,还是说他沿着山路一直走,去了别的地方? 这时忽然有人匆匆走入,那人见了岳山不由一喜,忙走过去跟岳山耳语数句。 岳山眉目一沉,对那人点头,“好,我知晓了,此时我一定会尽快告知殿下。” 话毕,岳山快步朝大门走去,利落翻身上马。 他决定去北街的蓉苑看看,碰碰运气,万一爷就在那里呢。 等岳山策马来到北街、瞧见已是灯火通明的蓉苑时,他眉心一松。 爷果然回京了! 但一转念,岳山是止不住疑惑的。 既然爷回京了,那为何不去皇子府? 三皇子这两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无论哪一样都是大事,值得好好商量应对之策。 抱着满肚子的疑惑,岳山进了蓉苑。 他长驱直入,打算去书房找谢沉绛,然而拐过长廊后,他发现书房昏黑一片,里面并没有燃灯。 岳山脚步停下,眼里疑惑更甚。 不在? 他刚转身准备折回,却看见弟弟从长廊拐角处拐出。 来的正好,岳山把人喊住,“殿下呢?” 如今已是天黑,夜幕降临,大片的夜色沉甸甸的在苍穹上扑染。 书房未曾亮灯,但院内灯火足,故而岳山能清楚看到弟弟面上的怪异表情,“怎么了?” 顿了顿,他补上,“是没有找到夫人么?” 在岳山看来,没有找到人就回京是不奇怪的,如今三皇子难得出了这般大的岔子,那必须是赶紧趁着这时候争夺东宫之位。 至于女人? 等荣登大宝以后,要什么女人没有? 莫说只是一个罪臣之女,哪怕是要簪缨世家的矜贵嫡女都绰绰有余。 岳河闷声说:“找到夫人了。” 岳山一颗心放下,“那就好,殿下在何处,我有急事要寻他。” 岳河:“......夫人屋里。” 岳山急着去找人,下意识忽略了弟弟这话里的怪异语气。 他抬步就要走,却被弟弟岳河喊住,“哥,倘若这事不急,我劝你还是等一等再去找殿下。” 昨夜谢沉绛发疯时,岳山不在,今日中午谢沉绛又发疯时,岳山还是不在。 岳山回头看他,“为何?” 岳河支支吾吾,“殿下此时可能不大方便。” 岳山皱眉,“为何不方便?” 岳河挠了挠头,尽量说得委婉些,“就,如今天黑了,殿下与夫人在屋里......嗯,腾不出时间。” 岳山大为震惊,“如今才戌时!” 戌时行房? 这会不会太早了? 岳河嘟囔,“戌时算什么,今日殿下还白日宣淫,几乎一整日都腻在夫人的屋子里。今天殿下有点不对劲,估计是被昨夜那胡人给刺激的。” 这话信息量过大,岳山眼睛微微睁大。 岳河轻咳了一声,别扭地移开眼。 就,挺尴尬的。 岳山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去找谢沉绛。 有急事需要汇报! 见哥哥离开书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岳河跟上去。 兄弟倆一前一后的来到颜茵的屋子外面。 岳山停在门口,扬声说:“殿下,属下有事汇报!” 中气十足,声音绝对能传入房中去。 “安静。” 房中很快传出低沉的男音,带了点事后沙哑。 岳山眉心一跳,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岳 分卷阅读158 河在他身后撇撇嘴,心里嘟囔:看吧,我就说现在过去不适合。 *** 房内。 颜茵已经睡着了,她侧枕在锦枕上,几乎整个人缩进被子中,只露出小半张秾艳瓷白的小脸蛋,眼角眉梢处湿漉漉的,晕着桃色的红,好似受了潮气的牡丹。 大概觉得热,女孩儿睡着睡着,不觉蹬了蹬被子,从被里伸出一条雪白的、面上带着红青紫指痕与吻迹的小腿。 谢沉绛给她将被子拉好,随即伸手抹去颜茵眼角处残余的泪。 他指尖粗糙,很快让那片本来就染了薄红的娇嫩肌肤更添了几分红意。 睡梦里的颜茵觉得不舒服,偏头躲开。谢沉绛眸光一沉,继续追着去,直到女孩儿委委屈屈皱眉,再没躲才作罢。 谢沉绛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后,抄起挂在旁边木架的外袍穿上。 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在外面等了又等的岳山,终于看见房门开了。 他抬眸看去,而这一看却让他愣住了。 他与弟弟岳河自幼跟在谢沉绛身边,虽说不得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却也相当熟悉了。 然而现在这一眼,却让岳山觉得面前男人变得陌生了。 他站在屋檐那片阴影之下,月光洒落在他脚边,止步于玄色的鹿皮短靴前,男人双眼深沉晦暗,好似一线看不见底的深渊。 十分阴郁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疯劲。 谢沉绛眸光淡淡,“何事?” 岳山刹那回神,他见谢沉绛竟然在此处询问,想来多半是不想去书房了。 没多斟酌,岳山三步并两步上前,想与谢沉绛耳语。 结果他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谢沉绛不悦道:“就站那儿说,周围都是自己人,不必担心什么。” 说着,还顺手把没完全关上的门合上了。 岳山沉默一瞬,似乎在消化某些让他震惊的事,片刻后才说:“殿下,刚刚收到探子来报,三皇子的侧妃今日午时临盆了,听闻她生了个大胖小子。” 三皇子不能人道,又后继无人,光是这两项便让那些支持他的朝臣心里惶惶不安。 纵然最后他胜出了有什么用?最后这皇位还不是得拱手让人。 但如今不一样,他的侧妃给他生了个儿子。 那就不是后继无人了! 62. 第62根铁柱 麟子非麟子 三皇子侧妃诞下一子, 这于谢沉绛这方而言并非好消息。 而谢高阳那一派的朝臣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或多或少都会因为这一子被安抚。 接到这个消息后,岳山一颗心当即就沉了下来。 其实他觉得如今最好的办法, 就是二话不说把谢高阳这个儿子杀了。 杀了,一了百了。 婴儿确实无辜, 但古往今来,哪条皇权之路是干干净净的? 怕是没有吧。 成大事者不屈小节,等殿下荣登大宝,以他之能, 享福的是整个大宁。 向谢沉绛汇报完消息后, 岳山把自己的想法也一并说了。 谢沉绛没有立马应答,他站在屋檐的阴影处, 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手中的扳指。 岳山耐心等着。 片刻后,谢沉绛开口, “不用动手,非但不用, 必要时刻还必须派人保护。” 岳山错愕难掩, “殿下,这是为何?” 新生婴儿多脆弱啊, 以他们如今的势力, 要让一个婴儿夭折并非难事, 殿下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谢沉绛眼里的阴郁总算散了些, “如果那个孩子确实是谢高阳的庶子, 那确实要除掉,但如果不是......” 说到最后,谢沉绛哼出一声笑,似轻蔑, 也似乎是嘲讽。 岳山愣住,反应过来倒抽了一个凉气。 侧妃诞下的男丁,不是三皇子殿下的?? “殿下,这......这消息属实么?”岳山不确定地问。 三皇子侧妃是今日午时临盆的,午时至今不过是八039;九个时辰,线人也才 分卷阅读159 将消息传回来不久。 殿下他身在蓉苑,又是如何知晓那等天大的秘密? 莫不是殿下本身还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岳山惊疑不定。 谢沉绛却只是说:“当然属实。” 他不可能告诉对方,他在梦里知晓谢高阳是一年以后才有儿子。 其实前朝并非没有女帝,但那到底是极少的事,且每一位女帝都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 谢沉绛不认为这种传奇会出现在他那三皇兄的嫡女身上。 而如今诞子的时间对不上,谢沉绛只能想要一个可能—— 那就是不能人道的谢高阳,为了稳定他那一派的朝臣那颗慌乱的心,把侧妃生下的女儿谎称为儿子。 对方想先把帝位坐稳了,至于后续如何,那就下回分解。 没有等到谢沉绛的解释,岳山只好依照命令先下去办了。 *** 三皇子侧妃诞下一男丁的事,不仅让他那一派的人眉开眼笑,也让这两天都眉头紧皱的文帝终于有了些笑容。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文帝也不想谢高阳后继无人。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明明三皇子已身受重创,却依旧拖着自己的受伤身子,为这个庶子大举设宴。 这设宴的时候定在诞辰的五日以后。换句话说,这位庶子没满月就设宴了。 来客如云,香车宝马络绎不绝,差点把皇子府的门槛都给踏平了。 对比起三皇子府里的言笑晏晏,北街蓉苑这里倒显得冷清许多。 颜茵坐在长椅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男人,只觉一片天旋地转,“......你刚刚说什么?” 谢沉绛:“我已向父皇请了旨赐婚,你将成为我的皇子妃。” 颜茵拿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你......你去请旨赐婚了?” 现在的颜茵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这人怕不是真疯了! 虽说他嘴上说着有办法帮她爹爹洗清冤屈,但谁知道这其中得耗时多少? 一年两年,又或者是三五年,谁能说得清? 而在这期间,她必须、也不得不背负着罪臣之女的称号。他一个前途光明的皇子娶一个罪臣之女为正室,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而且还已经去御前请了旨,今上肯定也知道了。 跟疯子能讲道理吗?不能。 疯子会听你讲道理吗?也不会。 颜茵一腔想说的话全都哽住,突然觉得说了也白说,但昨日又在对方的带领下去了一趟大理寺见父亲。 过分抗拒的话不好说,她最后憋出一句,“你、你怎么这样啊......” 谢沉绛走到她身边,将椅子上的少女拎起来,而后自己坐到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握着那截细白的手腕,轻轻一拽,把人拉到自己的大腿上,男人语气沉沉的,“我说过的,你只能嫁给我。” 座下的是男人结实的大腿,她坐在他怀里,被他带着浅淡沉香的气息包裹着,周围的空气热度似乎攀高了些,灼热得让她无措。 自那日之后,颜茵觉得这人变得很不一样。 他明明有自己的皇子府,过往并不会天天在她面前晃悠,但自从那日回来后,这人完全是宿在了蓉苑里。哪怕早时要上朝,但上朝结束后依旧会驱车赶往北街。 颜茵只以为他是被那神秘的胡人挑起了新鲜劲儿,万万没想到这人今日居然与她说,要娶她为皇子妃。 男人健壮的手臂揽着怀中人的细腰,手臂环过,大掌少女的腹部上。 带着厚茧的指尖挑起她长裙上的腰带,慢慢的摩挲着,偶尔手指会若有似无的划过少女腰腹。 每每那时,颜茵便止不住有些轻颤。 这几日里白天也好,夜晚也罢,谢沉绛凡是有了空闲,都会拉着颜茵一起颠龙覆凤。 白日不宣039;淫,这话在他这里仿佛成了一句空谈。 颜茵其实一点都不想配合他的,但谢沉绛每每拿出“去大理寺探监”这块极品诱饵一钓,那条叫做颜茵的小白鲤就乖乖上钩了。 从腰间传来的酥麻感一阵又一阵,颜茵脸上控制不住的染上一层胭脂般的漂亮薄红。 分卷阅读160 少女伸出一双纤细的手,两只小手合力,这才堪堪握住那只厚实的大掌。 谢沉绛一个反手,就将那两只小手一同笼在掌中,握着把玩,“我让司天监看了日子,下个月的二十八是今年最后一个大吉日,我打算把婚期定在那日。” 颜茵惊呼,“下个月二十八?这么快?” 寻常的三书六礼过一遍,少说也半年,要是舍不得女儿的人家,磨蹭个一两年也不是不可能。 下个月二十八? 现在距离下个月二十八也就一个月再多十多天,这也再快了吧...... 谢沉绛捏了捏少女青葱般细嫩的指尖,而后又换着法子把玩,似乎对其极为感兴趣,“快是快了些,但一切不会从简。” 秋狝的第一日,当谢沉绛看见文帝亲手猎了一头雄鹿,他就知道是这一年了。 这一年帝王驾崩,朝局动荡。而他与谢高阳的争斗会在这一年彻底摆到明面上来。 文帝一死,即国丧,文武百官持服百日释服,但身为皇子皇孙,一般得守孝一年。 一年太久了,也足够许多变数的发生。谢沉绛等不到,也不想等到那时候。 “可是,可是......”颜茵皱着眉头,纠纠结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谢沉绛是知道的,知道她其实不想嫁给他。 谢沉绛明知故问,“可是什么?” 颜茵下意识抽了抽手,却被一把握住,男人修长的手指刺入女孩儿白嫩的指缝中,最后与她贴的紧紧的。 颜茵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谢沉绛手臂收紧,把怀里的人往自己这个方向压,带了点急不可待的凑过去,将鼻尖埋进少女白皙的脖子里。 暗香浮动,是那种能让他瞬间安定下来的惬意。 仿佛在这股暗香的缭绕下,所有充斥在他脑中的、那些狂乱细碎如出笼野兽一般的、让他大脑震震作痛的记忆片段,像野兽被套上枷锁一样,听话的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颜茵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对方的动作微微揪紧了那一小块衣料。 对方身上火力很旺,她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她似乎成了放在火炉旁的冰,在灼热的烘烤下慢慢融化。 逐渐的,颜茵听到了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女孩儿惊慌地呀了一声,落在她颈侧的一连串细碎啃咬让她连尾音都是软的。 “不要了,今天早上才刚刚......”后面几个字化在少女香软的、因为接连不断亲039;吻变得红肿的唇中。 她在男人铁臂铸成的囚笼中扑腾,艷红从她带着潮意的眼尾蔓延到痕迹斑驳的锁骨上,在晕开大片的通红。 最后那只搭在男人厚实肩膀上的细白小手微微蜷缩,而后像张开的猫爪,不满的在男人肩上挠了一下。 片刻后,一条金纹绣边带月季花的鹅黄色腰带掉在了地上。 房间里溢出娇颤之声,满室的春039;情。 *** 诞辰宴后,谢高阳这一派的朝臣明显安定了许多,有些乐天的甚至恢复了往日的笑脸。 而就这时,京中的大街小巷里忽然传出一个让人大为震惊的消息: 三皇子的侧妃诞下的是一千金,而非麟子! 甚至街上还流出一首孩童们都在传唱的打油诗: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好似没不同但今非昔比。 麟子非麟子,千金是千金,掩着大秘密狸猫换太子。 这首不知晓从哪儿传出来的打油诗,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火速横扫整个京城。 皇城乃天子脚下之地,皇城中的眼线从来不少,这传得满大街都是打油诗,最后连文帝都知道了。 当然,就算文帝没有从隐没在民间的眼线里得知,也自有人会告诉他。 文帝与许多百姓的第一反应都一样,他大为震惊。 只不过这震惊之后,是止不住的狂怒。 皇家血脉岂容混淆!倘若没发现,谢家的江山莫不是得拱手送于他人?简直是胡闹!太胡闹了!! 不过文帝怒归怒,帝王多疑,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疑惑。 事实真相如何有待商榷,若只是道听 分卷阅读161 途说就下结论,未免为时太早。 当即,文帝命令只听从他吩咐的金龙卫前去调查。 三皇子侧妃诞下的是千金,而非麟子的消息传得喧嚣尘上,故而并非所有人都注意到另一则消息。 毕竟“七皇子即将迎娶颜家二千金为皇子正妃”的消息,哪有前面的那般有话题性故儿。 关注量少,这不代表一些权贵,以及一些盯着七皇子正妃位置的贵女没注意。 今日的贺家气氛分外的阴沉,下人们走路都尽量将脚步放轻,以免被今天罕见发了好大一通火的大小姐呵斥。 贺问岚万万没想到,颜茵竟然出现了。 那个她不曾在意的、以为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在消失了两个月有余后,居然凭空出现,而且一回京竟要与那人成婚。 贺问岚再能忍,现在也忍不了了。 63. 第63根铁柱 他的恐惧 北街是闹市, 这里驻扎着许多铺子,有首饰铺,点心铺, 当铺,布铺, 以及医馆等。 可以说这里形成了一个生活圈,属于平民百姓的生活圈。 谢沉绛上朝去了,颜茵趁着他去上朝,从蓉苑里溜达了出来。 当然, 她并非独自出去, 与颜茵随行的还有岳氏兄弟。 小满最后被送回京了,只不过当时她被带走没多久, 便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醒来后迷迷糊糊的, 问她后来的情况,但也记不得事了。 小满手上剑伤未愈, 谢沉绛干脆把人调离, 寻了颜家的、自小一直伺候颜茵的丫鬟如懿过来。 街上熙熙攘攘,趁着周围人声鼎沸, 颜茵对身旁的丫鬟小声说:“如懿, 待会儿你去一趟医馆。” 如懿六岁来到颜府, 跟在四岁的颜茵身旁, 她是颜茵的丫鬟, 是儿时的玩伴,也是心腹。 那些不放心嘱咐于外人的事,颜茵是绝对放心交给如懿去办的。 如懿是个机灵的,一听颜茵压低了声音说话, 就立马也压了声音,“小姐,您不舒服?” 她还是习惯称呼颜茵为“小姐”。 颜茵继续道:“不是,我......我想寻些避子药,最好是药丸。” 这是颜茵最近才想起的事。 距离她与谢不归骑马回京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七日里谢不归就没有哪天是不疯的。 颜茵害怕自己有孕。 虽说一个月后要嫁给他,但怀着身子嫁人,这种荒诞事颜茵光是想想就不能接受,更莫说做了。 如懿这些天跟在颜茵身边也知晓她与谢沉绛的事。 她说颜茵的人,自然站在颜茵这方的角度想,当下二话不说点头应下。 如懿装模作样地跟颜茵说自己不舒服,想去医馆拿着药。 她说话时并没有可惜压低声音,不远处的岳氏兄弟都听清楚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疑惑。 不舒服? 要去医馆? “你跟着她吧。”岳山对自己的弟弟说。 岳河点头。 颜茵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但到底不敢多看,颜茵很快移开眼,进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在北街十分有名气,物美价廉不说,环境也过得去,以致于酒楼每日食客不绝。 颜茵吃过这家酒楼的几次点心,觉得不错,这次出来干脆选了这里做掩护。 在颜茵进了酒楼后,街上一个穿着褴褛的乞儿拉了拉自己头上的帽子,借着这个动作,给不远处的人打了个手势。 周围的行人依旧,提些提篮子的继续提些菜篮子,吆喝的继续吆喝,闲逛的继续闲逛。 与方才并无不同,但好似又有哪里不一样。 *** 谢沉绛下朝回来,跟往日一样例行回了蓉苑。 蓉苑瞧着与平日没两样,但谢沉绛一进来,就觉得不对。 果然,在到处转了一圈后,谢沉绛确定颜茵出去了。 分卷阅读162 “夫人呢?”谢沉绛看向留在蓉苑中的柴阳。 柴阳伤势未愈,于是被岳山安排留下看守蓉苑。 柴阳如实说:“夫人想说吃洪家食肆的点心,遂出门去食肆了。” 不用谢沉绛多问,柴阳便将随行的人一并说了。 谢沉绛沉思片刻,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去。 谢沉绛早就与颜茵定下规矩,午膳与晚膳必须在蓉苑用餐,所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颜茵,打算离开了。 她才刚踏出洪家食肆、就站在门口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暴怒的争吵声,紧接着是碗筷被砸落到地上,碎出的一片嗙啷声。 颜茵下意识回头看。 跟在她身旁的岳山、以及两个护卫也顿时回头,神色警觉。 争吵的那两名食客越吵越烈,后面甚至还动起手来,相互斗殴。 而打着打着,他们在往颜茵的方向靠近。 岳山与另一人当即往后一站,以自身的身体为墙,挡住那两个还在靠近的食客。 而谢沉绛来到时,便看见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的女孩儿站在一家食肆门前,从他这角度能看见她的正上方、食肆的三楼位置开了一扇窗户。 那处窗台上放着一盆花,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以自己的身体撞了那盆花一下,盆栽摇摇欲坠,似乎觉得一击不成,那人再次尝试。 颜茵感觉背后有一道存在感分外强的目光。 她稍顿,不由扭头一看,然而她还未看清楚到底是谁,整个人便被猛地抱住。 熟悉的沉香气息包裹萦绕在她周围,太熟稔了,哪怕不抬眼,颜茵都能在心里念出一个名字。 几乎是被他紧紧抱入怀中的那一刹那,颜茵听见呯的一声闷响。 而牢牢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血肉里的男人身躯一震。 一声沉甸甸的闷哼自她头上传来,颜茵心尖莫名一颤,还未等她将事情理清楚,便听到了厚重瓦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碎开的花盆在地上洒出一地的泥土,泥和着盆中已有几分凋零之势的花儿,有几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颓败。 这一变故着实来得迅猛,别说颜茵,就连后面以身为墙、把人隔开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盆栽落地,岳山才猛地回头。 只见几步开外,方才被盆栽狠狠砸了肩背的高大男人缓缓直起身子,那股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让人只稍一眼便觉毛骨悚然的疯狂情绪,再一次在他眼里涌现,看得岳山心里一咯噔。 “给我把这家食肆的门口全都堵住,将正对门口往上的三楼包厢的人抓下来......不,周围包厢的人也通通给我拿下!”谢沉绛脸色异常不好看。 就差一点点,如果刚刚他赶不及过来,她就要被砸到了...... 光是这么一想,谢沉绛就怕得心口发疼,好像胸口里被插了刀子,还有人恶劣的握住刀柄转动刀片,疼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岳山使了个眼色,吩咐身旁两名侍卫先上了楼,而他依旧站在谢沉绛面前,“爷,我们先回去看大夫。” 颜茵同样惊魂未定,她一只手被谢沉绛紧紧握着,对方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她骨头都碾碎了,抓得她生疼。 但这一次,颜茵没有尝试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地上碎开的花盆上,碎裂的瓦片,褐色的泥土,凋零的花儿...... 定定地看了半晌后,颜茵把目光移到身旁男人身上,这人的身形比普通男子要高大许多,他似乎任何时刻都是脊梁挺直,像一棵永远不会弯曲的青竹。 哪怕方才被盆栽狠狠砸了,他也站得直挺挺的,若不是面上苍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看着倒与平时无异。 “去抓人!这是命令!!”谢沉绛一双眼仿佛藏了无数即将爆发的岩浆。 岳山欲言又止。 那贼人哪里比得上殿下身躯的金贵? 倘若这等节骨眼儿殿下倒下了,三皇子那边怕是...... 劝说无果,岳山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谢沉绛身旁的颜茵。 颜茵用一只手被他握着,她试着动了动,结果才在他掌中转动了少许,便被他再次握紧。 分卷阅读163 无果,颜茵只能用另一只手拉了拉谢沉绛的袖子。 男人看了过来。 他瞳仁中聚了一点骇人的猩红,像张牙舞爪的鬼怪,也像黑白无常夺命弯刀上的那一点猩红的心头血。 但很奇怪的,颜茵却不觉得害怕。 颜茵盯着他的眼睛,“回去看大夫。” 顿了顿,颜茵补上一句,“现在就回去!” 谢沉绛不说话,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颜茵看他脸色实在苍白,鬼使神差的抬起另一只手,想要碰碰他白如纸的脸颊,但到中途恍然惊醒。 颜茵正要将手收回,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却在这时伸过,一把拽住她的小手将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谢沉绛眼里亮起一簇光,“你担心我是不是?” 颜茵脸颊涨红,真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这人还尽想些有的没的。 “回去看大夫!”颜茵再次说。 于是吩咐了岳山几句,又将随行的侍卫全部留下后,谢沉绛带着颜茵美滋滋地回去了。 事实上哪怕谢沉绛是习武之人,且武艺高强,但被花盆从高处这么一砸,还真不是毫发无损。 大夫说他肩膀上有一块骨头断了,颜茵听到时愣住好久,脸也白了。 反观谢沉绛,这个伤患不知是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来,还是本身身强体壮,脸色瞧着没之前苍白了。 他与颜茵站在一块儿,光看脸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伤的那个是颜茵。 谢沉绛正骨的时候,颜茵本想出去,却被谢沉绛喊住。 他让她站在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正骨自然要脱上衣的,他脱了外袍,除了里衣,赤着上身,大夫给他正骨时,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的颜茵。 像火燎一样的目光颜茵很熟悉,每每在榻上......不,应该说每每这人使坏时,就爱用这种眼神瞧她。 颜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真是的,骨头都断了,他就不能老实一点么? 正骨不见血,因此整个过程看起来还算温和。 颜茵缓缓松下一口气。 正骨完毕后,大夫给谢沉绛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好让他肩膀处的淤痕尽快散去。 至于药酒什么的,谢沉绛自己就有顶级的,用不着从别处拿。 大夫认真交代:“殿下,伤筋动骨一百日,在您的骨头长好之前,切忌饮酒、食用辛辣食物,请勿做任何剧烈运动,包括行房。” 谢沉绛看着颜茵眉心松开的表情,本来嘴唇是勾着的,但听到后面,顿时就不笑了。 64. 第64根铁柱 幕后是贺家? 在听到大夫说不宜行房的时候, 颜茵整张脸都红彤彤的,顿觉无所遁形。 一定是大夫从谢不归的脉象里看出这家伙最近索取无度,所以才特地交代这一句。 毕竟一般都点到为止即可, 哪用说得那般详细。 颜茵觉得真是羞死个人了。 当下也不管谢沉绛让她待在这里,转身就匆匆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 颜茵还听见谢沉绛在喊她,顿时脸上红意更甚,连白皙的耳廓都红了。 要不是不好意思回去,颜茵真想拿手帕把那人的嘴巴给堵住。 谢沉绛受伤是大事, 整个蓉苑为此警戒起来, 没多久,颜茵看看见周围的侍卫增加了。 但奇异的, 直到夜幕降临,她都未曾见到岳氏兄弟回来。 没回来的除了岳氏兄弟以外, 还有之前跟着他们一同进了食肆的侍卫。 颜茵觉得有些不安,既是那种风雨欲来的紧张, 也是午时遇险的后怕。 对方是冲着谢不归来的, 还是冲着她来的? 应该是她吧,毕竟如果没有谢不归, 她大概会被砸到脑袋开花。 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颜茵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 也想不起在京中与谁交恶过。 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让她 分卷阅读164 想起了两个多月前, 她离京时被药倒在驿站。 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颜茵胡思乱想着。 不过并未容她想太多, 谢沉绛喊她进屋了。 晚膳时分来临, 该用晚膳了。只不过某人肩膀处断的那块骨头恰好偏向右臂。 谢沉绛只穿了件中衣,此时慵懒地坐在长椅上。 长椅,绝对能容纳两人以上的长椅。 “我用膳不方便,你来帮我一把。”男人的目光在她进屋后, 便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颜茵记得他以前说话不会说太明白,点到为止,让对方看着办。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连尾巴都说得清清楚楚。 不过颜茵还是过去了。 对方到底是为她才断了骨头,把人扔着不管这种事,颜茵做不出来。 晚膳已经摆好了,两人用膳,膳房里做了五菜一汤,菜式无一不精美,谢沉绛是皇子,文帝也不兴节俭之风,故而这五菜一汤其实还算是简单的。 颜茵问他:“喝汤么?” 谢沉绛:“喝。” 说完这个字,他也不动,哪怕喝汤用的是勺子,他用左手可以拿起来。 谢沉绛就坐着等吃。 颜茵无奈,只好盛了小半碗汤,然后端到谢沉绛面前,用勺子舀给他喝。 颜茵见他一个劲盯着她看,目光还是那种半点没掩饰的直勾勾,顿时恼得耳尖都红了,“喝汤!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听到后面一句,谢沉绛目光才敛了少许,只不过也仅仅是少许罢了。 颜茵舀了一勺子的汤递到谢沉绛嘴边,男人凑过去喝,勺子不算大,眨眼就喝完了。 颜茵又喂了他几勺子清汤。 将小半碗汤喝完后,颜茵给谢沉绛夹菜。 厨房也知晓谢沉绛受了伤,故而今日做的鸡肉砍的特别细碎,倒是方便了颜茵。 “你吃多点荤。”颜茵一连给他夹了两块鸡肉。 谢沉绛眼眸含笑的看着她,他现在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把喂到嘴边的鸡肉吃了以后,说:“我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布菜,专门给我夹素菜,如今进步不可谓不大。” “吃多点荤,骨头才长得更快些,到时候你便能自己吃饭了。”颜茵看他得意的模样,忍不住说。 要是一般人听到颜茵这话,肯定会被打击到,毕竟人家都指明告诉你:看,这并非进步,只是如今情况不同罢了。 但疯过几轮的谢沉绛已经不是一般人了,他牵起嘴角,“你果然在关心我。” 所以在她心里,他肯定比那个胡人分量要来得重。 颜茵没好气,又夹了一筷子的鸡肉,往他嘴里塞,“吃你的!” 真是的,有吃的都堵不住他的嘴。 颜茵本来想一鼓作气先把这家伙喂饱肚子,然后再解决自己的晚膳问题。 结果谢沉绛吃了一点后他不吃了,一定要颜茵陪着他一同用膳。 颜茵拗不过他,于是放下手中筷子,转而拿起边上一副未动过的碗筷,自己夹了些素菜吃了起来。 她才吃两口,便听到身旁男人忽然说:“我要吃肉丸子。” 那碟肉丸子就在颜茵手边,属于她稍稍一动便能夹到。当下颜茵没想太多,伸筷子给他夹了一颗肉丸子。 谢沉绛吃到嘴边时,停顿的时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久。 “今日的白菜炒得不错。”谢沉绛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颜茵听他这般说,目光落在白菜上,那碟小白菜被炒得油亮油亮的,连边上点缀的姜片也显得分外喜人。 颜茵不由夹了一片吃。 谢沉绛瞧她筷子碰到嘴唇,眼里掠过一抹暗色。 如今他们两人坐着的是长椅,长椅宽大,足够容纳二人,谢沉绛将手臂搭载长椅的靠背上,若从背后角度看,便是他整个把颜茵圈在怀中。 而待在狂犬爪牙触手可及范围内的少女无所觉。 这一顿晚膳吃得相当的慢,磨磨蹭蹭,一直到戌时,才真正落下帷幕。 饭后,颜茵以消食为借口,溜达去庭院了。 她此前未曾吃过避子药, 分卷阅读165 但觉得用药时间大同小异,一般都会在饭后,故而把服药时间点往后推了推。 谢沉绛本来也想跟着去消食的,不过岳山却在这时回来。 一看见岳山,谢沉绛眼角眉梢那点笑意迅速消失,如同沉入大海的巨石,再也寻不见踪迹。 先前在食肆,谢沉绛把岳山留下,他心知他的这位下属是个心思缜密的,倘若没得到些有用消息,他是绝不会回来。 岳山:“殿下,洪家食肆三楼包厢的所有人,属下都亲自审问过一遍。其中事发之时,处于门口正上方的那间包厢的客人,是雷家的四少爷。据他所言,他当时是与房中人发生了争吵,起了些摩擦,这才撞到窗台。” 谢沉绛嗤笑,“我可不信他这种糊弄的借口,这人绝对有问题!” 发生了争吵,所以起了摩擦? 那怎会撞击窗沿两次,而且两次间隔的时间还如此短,短到仿佛是有一双眼睛时刻注意着楼下的人。 所以对方说的话,谢沉绛别说一句,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谢沉绛眼里溢出些戾气,“雷家,哪个雷家?” 岳山:“在京任职翰林院修撰的雷勇的那个雷家。而这位雷家四少爷雷兴旺,正是雷勇的唯一嫡子。”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的官员,整个雷家就只有雷勇一个是当官的。 既然说起雷家,岳山干脆将雷家的状况全部说了,其中包括人丁,与一些寻常外人不可知的内部矛盾。 谢沉绛仔细回忆。 奈何对方官职太低,他对这人印象还真不深刻。 “不可能是雷家!”谢沉绛一口否定,“雷家没有这样的胆量,也没有这样的动机。” 岳山也觉得不会是雷家,但这位雷家的嫡少爷正正出现在那间包厢里。 而且对方承认他一直在这包厢中,前一个时辰未离开过,后来经过认证,对方说的时间与小二的口供对得上。 谢沉绛:“包厢中还有何人?” 岳山:“雷家的一位表少爷,当时雷兴旺正是与他发生了口角。” 谢沉绛又问:“这位表少爷有背景吗?” 岳山:“没有,雷勇的正室夫人是商贾,且非京内的。” 谢沉绛面无表情,“还有呢?” 还是方才那句,岳山既然能回来向他汇报,一定是找到了有用的消息。 倘若只是查到这点东西,他干脆别回来了。 岳山面色一正,“在事发后,属下第一时间让人将雷兴旺的小厮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后来属下亲自审问了他。” 作为雷兴旺的小厮,对方不说时时刻刻的跟在雷兴旺,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的。 所以雷兴旺见过什么人,大概没有谁会比他的小厮更清楚了。 谢沉绛眉梢微扬。 也不用谢沉绛继续问,岳山径直说:“小厮说四天前,贺家二小姐来找过他家少爷。” 贺家二小姐,正是贺从霜。而“贺家”这两个字当真出乎谢沉绛的预料。 谢沉绛以前被寄养在贺家,不说熟悉,但贺家的两位小姐他是接触过的。 大的那个沉稳安静,对琴棋书画与诗书感兴趣。 小的那个性子则要吓唬许多,谢沉绛见过她用鞭子抽伺候不好的丫鬟。 谢沉绛眼里阴沉沉的,“确定他说的是贺从霜?” 岳山点头,“属下以颈上人头担保,绝对没听错。” 在岳山看来,牵扯到贺家这事还真的不好办,毕竟殿下曾经寄养在贺家,贺家的两位小姐从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他半个妹妹。 看来此事多半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但岳山还未曾清楚的认识到,自从那天回京后,谢沉绛其实已经疯了。 谁也不能伤害他那块心尖肉。 疯子可不会顾忌这么多,更不会与你讲道理。 尤其是,谢沉绛打算将刀尖对准的是贺从霜,而并非整个贺家,那就更不需顾忌这般多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谢沉绛不得不将此事稍微搁置。 那就是—— 文帝查出他的三子确实想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因为谢高阳的侧妃真的诞下了个千金! 分卷阅读166 帝王失望至极,突然觉得以前颇有建树的三子其实野心勃勃,置祖宗礼法于不顾。 于是在这巨大的失望下,文帝在朝上忽然让总管宣布诏书:封皇七子谢沉绛为皇太子,五天后举行建储大典,大典后入住东宫。 这诏书一出,满朝哗然。 65. 第65根铁柱 流放 建储大典有多隆重, 自是不必多言的。祭天地,太庙、社稷,忙忙碌碌一天, 盛大的仪式才结束。 京中关系网错综复杂,谢沉绛封皇太子一事, 第一个让其兴旺的并不是众人已知会出一个太子妃的颜家,而是......贺家。 贺家的门槛几近被来拜访的人踏破了,庭院里的马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贺家人这几日春风满面, 就连家丁婢女走路连腰板都挺得分外的直。 贺府上下谁不知晓当今太子曾寄养在贺家, 待往后太子殿下他荣登大宝,又岂会少得了贺家的好处?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包括贺太师本人。 直到一行身着铠甲、腰别长刀的士兵的闯入府中,并以“谋害未来太子妃”的罪名, 强硬将贺从霜带走、关入大理寺。 贺从霜忽然被带走,且抓她的都是面无表情的卫兵, 这些人像铁桶一样将她包围, 把她吓得够呛,当下脸都白了。 除了喊“救命”以外, 贺从霜一时半会竟想不到别的话。 贺从霜是被从贺府抓出来的, 并且带回大理寺一路毫不做掩, 许多人都瞧见了。 而这一出如巨石投湖, 在贺家掀起滔天巨浪。 一些小辈不明所以, 慌乱之后立马去找家中长辈,想让家中长辈出面寻谢沉绛,好让对方去大理寺走一趟,把被抓走的贺从霜带回来。 但与阅历尚且浅的小辈不同, 老家伙在冷静下来后从这事中品出了一些怪异的味道。 对方以“谋害未来太子妃”的罪名带走了贺从霜。 可是,谋害未来太子妃? 谋害未来太子妃不是颜家那二千金么,从霜这丫头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贺家年轻一辈中的女孩子就两个,贺从霜不可谓不受宠。 她被抓进大理寺后,贺从霜的父亲,亦是贺问岚的堂叔立马就跟着去了大理寺。 所有人都不知晓,谢沉绛就在大理寺等着。 以前谢沉绛未恢复皇子身份时,他见到贺滨海出于礼貌,会喊上一声叔叔。 来时路上,贺滨海其实还有些架子,但当他入到大理寺,看见坐在宽椅上的谢沉绛时,心头下意识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拽住。 不远处的男人相当年轻,他年轻却也威严,又有一种道不明的疏离。 大理寺内光线不甚明亮,光芒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以他高挺的鼻梁为分界,映出明与暗。 那人仿佛一头卧着的虎豹,猛兽的眼睛已睁开,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目标。 直到被身旁人轻声提醒,贺滨海才如梦惊醒,连忙向谢沉绛行礼。 然而,坐于上首的男人久久没动静。 他不喊起,贺滨海便不敢直起腰。 时间慢慢过去,那些年养尊处优的贺滨海还哪里能长时间弯着腰,很快他开始发抖打颤,嘴皮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在贺滨海看来,时间好像过去了一刻钟,也好像过去了一个时辰,坐在上首的人才似乎终于看见他。 “贺府尹,请起。”上面传来的声音不缓不急。 贺滨海立马直起了腰。 他身居顺天府府尹之职,对方称呼他为贺府尹,显然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到现在,贺滨海哪里还敢端什么架子,要多毕恭毕敬,就有毕恭毕敬。 “太子殿下,不知小女犯了何事,竟让大理寺这般大动干戈,甚至还惊动了您。”贺滨海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沉绛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接打了个手势。 很快,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完全看不清模样的男人被带上来了。 岳山单手拎着他,就跟拎着一只小鸡崽一样,把人带到贺滨 分卷阅读167 海身旁,然后像扔垃圾一样丢开。 不知道是这些天在大理寺里受了刑,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如今这个被丢下的男人站都站不起来。 “雷兴旺,这个月的初八,你身在何处,与何人见过?” 这鼻青脸肿的男人,正是数日前被抓住的雷兴旺。 大概这番话先前已有人接连不断地在他耳边询问,如今一听,他条件反射的立马说:“初八那一日,我与贺二小姐在东街那棵大榕树下见过一面,她说若我肯帮她一个忙,她就答应与我一同去岳横楼看一出游园戏。我问她是在帮什么忙,她与我说只要我帮她把那个勾039;引她哥的女人用花盆砸死就行。” 雷兴旺不敢看任何人,只一个劲的埋头说:“开始时,我听她这般说,我是有些犹豫的。” 犹豫的并非要杀人,说实话雷兴旺也打死过家中丫鬟,但丫鬟仅仅是丫鬟,命是贱命,不值一提。 可是那个与女人与贺从霜的哥哥有关系啊,说不准身份不简单。 雷兴旺:“不过后来贺二小姐说,那女人是个外室,娘家早就没了,让我不必多虑。又说只要我一得手,立马就离开,历时不会有人知道这事是我干的。她还说,就算退一万步有人知道了,她也会让贺家帮我把尾巴收拾干净......” 本来就不是个善类的雷兴旺动心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离开食肆后,会直接进了大理寺。 具体时间地点有,人物也有。 虽说雷兴旺这人的父亲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但其实贺滨海是知道雷兴旺的。 原因无他,这位在他看来文不成武不就的雷少爷是他女儿的狂热追求者。 他所行之事偶尔还被贺滨海的同僚拿来打趣他,说有人想攀高枝当他的女婿。 然而如今很明显,什么爱慕青睐,在重刑面前不堪一击。 雷兴旺全部招了。 贺滨海此时已经深感不妙,但谢沉绛并不给他说话机会,拍拍手,让人把贺从霜带上来。 贺从霜前脚刚被抓进大理寺,她父亲后脚就来了,所以贺从霜并未受刑。 贺从霜一看见坐在上首的谢沉绛,眼睛一亮,连忙喊了声二哥。 她以为谢沉绛只是来走过场,待会儿就会把她捞出去,所以没等在场的任何人说话就跟倒豆子似的向谢沉绛求救。 坐于上首的男人眸光微闪,“你让雷兴旺从包厢里将花盆推下,企图除掉你看不顺眼之人?” 贺从霜吩咐完雷兴旺后就回来了,故而那天中午的一切她都未曾看见,更不知道那从三楼砸下的盆栽,最后砸到谢沉绛的脊背上。 “二哥,你与那个女人成婚的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但她仍旧与周公子不清不楚,简直是没把你放在眼里,我这么做是帮你呀!那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可不能入东宫!”贺从霜顿都不打一个的说。 这话速度异常快,快到她父亲没来得及阻止。 贺从霜知晓颜茵与谢沉绛要成婚了,但她并不认为一个罪臣之后比得过贺家予他的恩情。 再说了,他们要成婚的消息仅仅是传闻而已,如今二哥封了太子,怎会继续娶一个罪臣之后为正妃? 想来到时候多半是纳为侧妃罢了...... 此时的贺从霜还有恃无恐。 “从霜!!”贺滨海怒斥她。 贺从霜有些被吓住了,她从小到大极少受父亲的呵斥。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罢了,她很快移开眼,不去看贺滨海,所以自然也没看见对方疯狂给她使眼色。 谢沉绛冷冷的勾起嘴角,“这般说来,你是认罪了,很好,省的孤还浪费时间审问你。” 贺滨海扑通的一声就跪下,“太子殿下,小女少不更事,在此胡言乱语,请您......看在与您相处多年的份上,勿把她的戏言当真。” 哪怕贺从霜之前再有恃无恐,但此时见父亲这般作势,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但这时谢沉绛开口了,男人的声音冰冷如寒冬时节的河水,“谋害之罪已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实,倘若不加处理,只会让世人觉得孤偏私,使孤失信于百姓与公正,因此孤决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公示于众......” 听到这里,贺滨海脑袋嗡的一声响。 公示于众? 分卷阅读168 这如何可以? 背负了那等恶毒的名声,哪家的婆家敢要她,这让霜儿以后如何嫁人?! 而很快,贺滨海听见谢沉绛继续说:“既然是心思不正,那就往后十年便让她待在黄道观中吧。” 如果说,方才贺滨海只是脑袋嗡的一声响,那么现在完全是天旋地转。 亏得他是跪在地上,不然铁定站不稳。 十年? 等十年后,霜儿都二十七了!京中哪家的小姐留到这般晚?? 而且黄道观...... 据贺滨海所知,那可不是什么好环境的地方。 “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霜儿好歹是贺家的小姐,您就当看在......我贺家的面子上,放她一马。我保证,我保证她以后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贺滨海激动无比。 谢沉绛面无表情,“当初她要谋害的,是孤以后的正妻,是孤将来嫡子的母亲。你让孤放过这个企图动摇大宁江山根基的罪人?” 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直接把贺滨海给拍懵了。 理论上这般顺着下去,太子说的没错,但实际仔细一想,哪里都是不对。 一个女人罢了,且还是一个罪臣之后,怎么就跟江山根基扯上关系? 这个不行,换另一个女人不就成了吗? 但贺滨海脑子此时乱糟糟的一片,竟是一时半会没了声。 谢沉绛从上首座位起来,往门口方向走,显然是不打算再留在这里。 贺从霜这时才从震惊中回神,她尖叫一声,“二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任凭她如何尖叫,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依旧没有半刻的停下。 “她都被无数人睡过了,说不准身上还有脏病,也就只有二哥你被她蒙蔽,才把她当个宝!”贺从霜脱口而出。 谢沉绛骤然停下,他转身回来,眼里神色冷沉的骇人,“你这话是何意?” 贺从霜呵呵的笑,“她在扬州当过妓子。” 贺滨海错愕难掩,“霜、霜儿,莫要乱说话。” 贺从霜不服气,“我才没有乱......”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上了她的颈脖,那只大掌五指收紧,能瞧见手背面上绷起一条条青色的经络,显然是用力不小。 贺滨海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连忙膝行过去,“太子殿下,您饶了小女一命!” 贺从霜一开始还能看清楚面前男人脸上的疯狂与戾气,但逐渐的,随着她喘不过气来开始翻白眼,眼前视线也随之模糊。 就在贺从霜以为自己要活生生被掐死时,脖上的束缚忽然一松。 “就这么死了,倒便宜了你。”低沉的男音里似乎还带了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锐利的目光瞥过在场的贺滨海与雷兴旺,后者冷不丁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方才某些人的胡言乱语,孤不希望往后在任何场合听见,否则孤不介意给你们的家族松松骨头。”留下这话,谢沉绛转身便走。 *** 北街,蓉苑。 自从建储大典后,颜茵已经连续两日没有看见谢沉绛了。 这让颜茵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自从受伤以后,那家伙用膳时特别磨人。 后来颜茵想,他封太子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毕竟太子入驻东宫,而且说不准先前他说的婚事都做不得数。 太子之位事关国家社稷,这太子妃定然是得擦亮眼睛选的。 但她才这么想,拎着些点心的谢沉绛就回来了。 谢沉绛一回来直接进主屋,他推门进来看见颜茵坐在窗边上,手上拿了本书。 她似乎看书看得入神,连他进来了都未曾发现,谢沉绛眉梢微扬,过去好奇一瞧。 结果这一看,谢沉绛看到一本游记。 这次不是西域游记了,而是东瀛游记。 又是游记? 都是快要当太子妃的人了,她还想去哪里游! 想也不想,谢沉绛直接把颜茵手上的书抽走。 颜茵被吓了一跳,猛地回神,一抬头就看见男人一张俊脸黑沉沉的。 分卷阅读169 “......你回来了啊。”颜茵小声说。 谢沉绛直接把书扔到稍远的桌子去,动作有些粗暴,全然不顾书架会不会被撞散,“游记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大宁山河不好么?” 谢沉绛觉得每每想起那个见鬼的胡人,自己要被气得两脚一蹬升天了。 颜茵不说话,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的看着他。 被她盯着半晌,谢沉绛忽然泄了一口气,把手上点心放桌上,“我......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颜茵还盯着他看。 谢沉绛陡然嘴角一勾,猛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被他偷袭一样的亲了一口,颜茵连忙扭开头,小声嘟囔,“你真是越来越流氓了。” 谢沉绛浑不在意。 自己的未来媳妇?为何不能对她做出格事? 谢沉绛也不在旁边坐下,他跟前些日子一样将座位上的颜茵拉起来,等他坐稳后再把颜茵放他大腿上。 颜茵不愿意坐他大腿,“旁边有椅子。” 谢沉绛慢悠悠的说:“节省为荣。” 颜茵被他噎住,然后又说:“你伤还未好。” 谢沉绛伸手揽在她腰上,“我伤又不是在腿上。” 颜茵抿了抿唇,不高兴这人总是找歪理。 “我已知晓是何人把你送去扬州了。”谢沉绛见她不高兴,忙转移话题。 颜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是谁?” 谢沉绛握起她一只手,握在掌中把玩,倒也没像之前那样逗她,直接说,“贺从霜。” 颜茵愣住,“贺从霜?” 贺家是京中有名的世家,贺从霜身为贺家的嫡女,颜茵当然是知道她的。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颜茵却不觉得自己与这位贺二小姐有什么交集。 她们不是能玩到一块去的人。 颜茵是侧坐在谢沉绛的大腿上,谢沉绛一眼就能看到她面上的疑惑。 谢沉绛眉梢微扬,“不认识她?” 颜茵迟疑了下,特别老实,“倒不算不认识,只是平时没说话。” 谢沉绛笑了笑,为她的老实。 但很快,男人眼中的笑容敛去,只剩一片惊人的冷厉与阴鸷,“她上次使计把你弄去扬州,此次又设计欲要你性命,我不会放过她的。” 语气冷沉沉的,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颜茵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又要发疯了。 “谢不归,你打算如何处置她?”颜茵未曾离开蓉苑,故而没有听到外面的风声。 谢沉绛看她紧张的模样,以及握紧得连指关节都微微发白的手指,稍稍一顿,然后才说:“我让她去黄道观静修十年。” 颜茵听了后,松下一口气。 去黄道观静修十年啊,那还好,她还以为谢不归要开杀贺从霜全家。 而松了一口气的谢沉绛没注意到,揽着她的男人轻哼了声。 只是去黄道观静修十年? 黄道观里提供好吃好喝,犯了那等弥天大错,哪里有这样的好待遇? 各种阴暗的念头在谢沉绛脑中过了一轮,短短几念之间,他便已想好如何处置贺从霜了。 就在谢沉绛脑中□□酷刑齐齐上演时,他听见一声微软的、带着明显别扭的“谢谢”。 什么阴暗想法,什么不悦,这会儿通通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压制不住的欢喜。 “你方才说什么?”谢沉绛凑过去,嘴唇若有似无的碰着他的脸颊。 颜茵被他闹得愈发不自在,撇开头去,腰间长臂这时收紧,颜茵被他勒得有些疼,又转回头去,想让这人放开些,结果刚转头,就被吻住。 那架势凶悍又霸道,像是要把她整个吞进肚子里。 亲着亲着,某人的爪子也不老实了。 颜茵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用力在这人舌尖上咬了一口。 受了疼,谢沉绛哼都不哼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 颜茵又咬他一下。 谢沉绛这才退开些,但眼里的狂热却半分也没有收敛。 分卷阅读170 大夫说切勿做剧烈运动,这些天他看得见吃不着,谢沉绛早就压了一肚子的邪火。 本来他还想再忍的,但今日压着的邪火猝不及防被点燃了。 “谢就不用与我说了,太见外。”谢沉绛的吻落在她的脸侧,沿着往下。 颜茵连忙按住他的手,又羞又恼,“大夫说你不能做剧烈运动!” 但按住了手,又堵不住这人的嘴,把颜茵气出一身薄汗。 闻着浮动那股异香,谢沉绛哼出一声笑,“那我坐着不动,夫人来。” 颜茵愣住。 谢沉绛手上解腰带的动作不停,“不懂?为夫慢慢教你。” 一室的暗香氤氲开,房中烛火随着天上明月的偏移逐渐变暗。 如懿来了一趟,站在门口听到些羞人的声响,红着脸放轻了脚步离开。 颜茵香汗淋漓,她全程几乎是被谢沉绛托着腿,但还是累的够呛。 “周肆是你何人?”颜茵听他问。 颜茵眼睫颤两下,懒得理他。 不知为何,她有预感,要是搭理他了,这家伙又会发疯。 *** 贺从霜欲图谋害未来太子妃的事,一夜之间传得满京城都是。 不少贵女一开始很是错愕,但仔细想想,想到平日里贺从霜确实是个跋扈恣睢之人,又不觉得奇怪了。 太子念旧情,看在他曾经生活在贺家的份上,仅将主犯贺从霜流放到黄道观中,命其修行十年。 至于从犯的雷家,那就没贺家那般幸运了。 雷勇以教子无方被捋了官职,而雷兴旺如今还在大理寺,置于他人情况如何,外人便不知晓了。 雷家只是京城里一个小小家族,当官都是最底层的那种,所以转眼便被京城众人抛到脑后。 如今京城里更关注另一件事,那就是—— 下个月二十八,太子大婚。 66. 第66根铁柱 滕妾 下个月二十八, 太子大婚。 这娶的竟然还是颜家的二千金。 为什么用“竟然”二字,完全是因为先前有不少人觉得七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后,会重新挑选自己的正妃。 太子妃啊, 那就是将来的一国之母了,这等重要的人选岂能随意? 然而太子妃的人选一直没有更改。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 在距离大婚还有六天时,颜茵也由北街蓉苑暂时搬回了颜府。 她搬回来的一天后,颜修德从大理寺里出来了。 外行人只道颜修德私吞军晌,这才入的大理寺。但内行人却很清楚, 颜修德分明是不愿意站在三皇子一方的阵营中, 这才被杀鸡儆猴扔进去的。 如今三皇子倒台,谢沉绛封太子, 随着谢高阳的势力一步步瓦解,颜修德自然被放出来。 而且颜修德不仅仅是人出来, 先前他入狱时的罪名谢沉绛也让人洗干净了。 可谓是清清白白出来。 颜修德回到家,看到似乎胖了一些的女儿, 以及瘦了少许的儿子,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然涕泗横流。 只是短短三个月的光景, 他们家境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没有娶妻的儿子娶妻了, 没有嫁人的小女儿要嫁人了。而这一系列过程, 他这个当父亲的竟然都未曾完全参与在其中。 颜茵也两眼泪汪汪, “爹爹, 您后来那些日子在大理寺获得还好么,我怎觉得您好像比我上次去看您时瘦了些。” 颜修德怜爱的摸摸小女儿的脑袋,“比之前好多了,有时候饭菜还给配酒喝呢, 爹倒没吃苦,只是惦记着你们,难免体态变得轻盈些。” 颜修德感叹,“此番真真多亏太子殿下,否则爹爹就晚节不保喽。” 颜游风无奈,“爹,人比名节重要。” 颜修德瞪了儿子一眼,“景玉,你又满嘴胡言歪理,不该认的就不要认下,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怎么爹只是出去三个月,你就有长歪的趋势。” 颜茵偷偷用手肘碰了碰阿兄,颜游风不吱声了。b 分卷阅读171 r   行吧,不跟爹理论了。 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吃了个晚膳,凝固许久的颜府终于逐渐恢复往日的欢乐。 为了庆祝,颜修德还挖了院子里一坛藏了十年的酒出来。 在欢声笑语中,颜茵弯起了眼睛。 她觉得谢不归这家伙其实也完全是个坏人,起码这次他言而有信了。 *** 东宫。 颜茵回去了,谢沉绛自然不会再继续住在北街。 明明距离大婚还有五日,谢沉绛却觉得时间放慢了脚步,每一天都变得难熬。 在谢沉绛拿着从颜茵那里抢来的小香包把玩时,岳山走进。 “殿下。”岳山也不废话,直接禀报,“先前夫人在山道上遇贼之事,属下调查有结果了。” 谢沉绛的眼神瞬间变了,“何人所为?” 岳山实话实说:“线索隐晦的指向贺家。” 只能查到是贺家,至于具体的指使者,没能查到。 谢沉绛眼里的残忍与冷冽交织,钢锥似的目光落在岳山身上,让后者下意识绷紧身子。 “贺家,又是贺家......”这话说得意味不明。 岳山垂头静候吩咐。 果然没等多久,他便听见不远处的男人说:“贺从霜如今在黄道观内情况如何?” 岳山:“按您吩咐,给予她最差的待遇,房间里有蛇鼠,生活无人伺候,除开沐休那一日,所有伙食皆需自己动手。而且那个派去的、身上有癣病的人也与她接触过了,贺从霜确认已染上癣病。” 谢沉绛笑了,“很好。” 她不是骂旁人染病么,他就让她一身病。 而且癣病这东西,它一时半会儿要不了患者的命,但却能让患者极痒,发作起来恨不得亲手挠破自己的皮肤。 至于为何除开沐休那一日,让那一日有人伺候她? 这完全是谢沉绛骨子里的恶劣在作祟。 生活总要给个盼头不是吗,倘若看不到一丁点希望,困于黑暗的、本来心性就不坚定的人很容易选择了结此生。 但谢沉绛可不会让贺从霜死得那么容易。 山贼之事最后指向贺家,这是十有八039;九是贺从霜做的。 他又怎会让她好过? “殿下,还有一事。”岳山似乎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谢沉绛目光落回手中的小香包上,“岳山,你何时变得这么磨磨蹭蹭。” 岳山迟疑,“此事是......关于夫人的。” 谢沉绛立马抬眸,眼里燃起了一抹亮光,“哦?她离开前给我留了东西?” 岳山心道:如若只是这般那就好了。 岳山:“......不是。” 谢沉绛皱眉,“那你倒是说说。” 岳山目光闪烁两下,“前段时间,夫人到医馆去买过避子药。” 后面越说越小声,因为岳山看见谢沉绛脸色难看得要滴出墨来。 岳山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会这样,故而得到这消息的时候纠结的不行。 一方面岳山觉得颜茵其实做的没错,毕竟未婚有孕说出去不好听,倘若得了个嫡子,将来嫡子的出生时间可能会招来一些长舌的官员攻击。 但另一方面,岳山又有些说不明的惆怅。 就......殿下竟被这般嫌弃,总觉得一言难尽。 “避子药”在谢沉绛听来宛若雷击,他愣住一瞬,然而脸全黑了。 她喝了避子药? 她为何要喝避子药? 她不想要一个与他有着共同血脉的孩子?? 一个个疑惑跟重锤似的砸下,把谢沉绛砸得脑袋发懵,胸口生疼。 生气,焦虑,惶恐...... 谢沉绛此时也分不清多少种情绪在他胸腔内交织。 “殿下!”岳山看见谢沉绛猛地从座上起来,连忙说。 但那道浑身低气压的身影根本不停留,匆匆往门外去。 *** 颜家。 颜茵用了膳 分卷阅读172 ,便去书房寻了本游记,在蓉苑那时有谢不归拘着,颜茵想看游记都不行。 但如今不一样了,现在回了自己家,还不是想怎样就怎么样。 “小姐,这是名册,您过目过目。”如懿拿着册子进来。 颜茵抬眸,“什么名册?” 如懿:“当然是府中陪嫁东宫的名册。” 贵女出嫁,除去嫁妆与家中分的田地铺子以外,还会带一批人前往夫家。 带的这一批人有嬷嬷,也滕妾,后者是给男方享用的,为正室固宠,以此来巩固女方的地位。 颜茵接过册子,打开后却发现册子上的名单少了许多。仔细一看,上面只有嬷嬷们的名字,除了如懿以外,颜茵未曾看见其他年轻的婢女。 不用等颜茵问,如懿解释,“小姐,奴婢私以为滕妾就没必要带了,您要是真带了滕妾,太子殿下不见得会高兴。” 如懿是后来才被寻去蓉苑的,但即便她只伺候了颜茵一些天,也清楚认识到那位如今已封了太子的七殿下,对她家小姐有着非同一般的喜欢。 当然,此时的如懿并不觉得这种喜欢会一直持续下去。以男人喜新厌旧的性子,过几年他肯定会冷却下来。 但起码现在,就不要去做触对方霉头的事,不然得不偿失。 颜茵看着册子,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就当颜茵想去问问爹爹时,她听见内间好像响起哒的不小一声。 颜茵被声音吸引,下意识扭头去看,“难道是阿兄养的岁岁跑到房间里来了?” 颜游风养了一只喜欢满府跑的小狸花猫,取名“岁岁”。 颜茵不喜欢刚刚满院子跑了的猫儿往她榻上跳,于是连忙进内间,打算把里头的猫儿抱出来。 然而才进来,颜茵甚至还没看清房中之景,一条结实的手臂从旁边伸出,将她紧紧揽住。 颜茵吓得够呛。 背后紧紧贴着的那具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藏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不知怎么的,颜茵的惊慌骤然没了,她甚至还有些生气,“谢不归,你做什么呀?” 谢沉绛看她皱起了眉头,还小声吼他一下,那满腔的复杂情绪像是被套上枷锁的狂犬,莫名就安分了。 他觉得颜茵吼他,说明已经不与他见外了,这是件极好的事情。 “不做什么,来看看你。”谢沉绛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当然,要是你想我做什么,那也可以。” 颜茵脸颊飘红,她现在多少摸清楚这人性子了。 这人就得顺毛摸,必要时最好沉默。要是跟他拌嘴,又或者是骂他不要脸,他就越兴奋。 一兴奋,他就极容易做些流氓事。 凑过去在那白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谢沉绛正想说话,陡然瞥见颜茵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谢沉绛顺手拿过一看,“这是什么?” 展开后,男人眉梢高扬,“嫁妆单子?” 无论是在大宁亦或者前朝,女子对自己的嫁妆皆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她的夫君以及其他人无权侵占吞并。 所以谢沉绛只是扫了眼,便不感兴趣的移开眼。其实他是很高兴的,她在准备嫁妆,说明有心嫁予他。 颜茵想起滕妾的问题,既然谢不归在此处,不若干脆问问他。 “我有一事......” “我......” 两人几乎同事开口。 颜茵抬眸看他,男人一双眼深似海,也好似地裂后开出的那一线不见底的深渊。 颜茵呼吸微紧,她敏锐地察觉到些危险。 谢沉绛揽着人往,“你先说。” 颜茵小声说:“你觉得......我要不要带滕妾过去?” 说到后面,颜茵声音都在打颤,只因她瞧见面前男人脸都黑了,一双眼里似乎有炽烈的火烧起来,颜茵被他看得心慌极了。 当即她嘘声,不敢再说话。 谢沉绛紧紧盯着颜茵。 颜茵被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时之间竟拿不准他的情绪。 这是,生气吗? 所以如懿说的不对,滕 分卷阅读173 妾是需要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加......”颜茵的话还未说完,她整个被牢牢抱起,压在旁边的红木衣橱上。 谢沉绛比她高大多了,颜茵几乎被抱得双脚离地,最后勉强踩在谢沉绛的鹿皮锦靴上,这才堪堪及地。 背后是冰冷且坚实的木板,身前是男人精壮火热的怀抱,颜茵被摁在这两者之间,丝毫也动弹不得。 嘴唇被亲着,咬着,抿着,颜茵逐渐喘不过气,脚也软了,哼哼两声表示抗议。 等谢沉绛亲够了,他才稍稍退开些,“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语气不明。 颜茵唇珠的位置破了点皮,仿佛经过千百的玩弄,变得又红又艳,透着一股难言的欲。 颜茵微潮的眼睫扑腾两下,试探着回忆,真的是回忆,一字不差,“嗯,我知道了,我会加......” 听到这个“加”字,谢沉绛就不用往下听了,直接低头就亲。 跟之前一样,亲不仅仅是亲,还带了惩罚性的啃咬。 她想带滕妾,先前还吃避子药,可见她还是不喜欢他的。 谢沉绛越想越气,越想胸口越闷。 但骂舍不得骂,更别说打了,谢沉绛只能自己忍着。 他憋得难受,只能把怀中少女困得更紧,亲吻也愈发凶狠。 颜茵被他亲懵了,到最后蔫哒哒,连挣扎的劲都没了,基本上是任他怎么来。 谢沉绛喘着粗气退开,“乖宝,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床第间的称呼忽然被搬出,颜茵本来就红的脸,都快烫得可以煮鸡蛋了。 不过事到如今,颜茵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不想她带滕妾。 于是颜茵乖乖说了,“我觉得滕妾就不需要了。” 谢沉绛这才满意的在她额上亲了下,“对,不需要。还有避子药也不需要,那东西伤身。” 颜茵不说话。 谢沉绛在她秀直的鼻梁上咬了一口,“听见没?” 颜茵:“......嗯。” 目光飘忽不定,颜茵不去看他,“但婚前,我不想那样了......” 她最后说得很含糊,但谢沉绛却听得心花怒放。 婚前不想,那就是婚后想了! 67. 第67根铁柱 劫人 明日就是大婚了, 距离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大婚还有一天,谢沉绛却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 那种焦虑是仿佛有什么大事被他忘却,让他坐立难安。 可到底是什么? 谢沉绛靠在书房的长椅上, 盯着面前铺开的流程单子。 看着看着,他忽觉几分不明所以的困意。 手中册子掉落。 在迷蒙的睡梦中, 仿佛有无数会发光的亮点奇异的组合在一起,在景象的扭曲中,一幅画面强横的窜入他脑中。 谢沉绛看见了龙袍加身的自己,而他面前跪着一人。 还不等谢沉绛定睛看, 他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却带着惊人尖锐与疯狂的女音。 “对!是我!是我让红叶改了行程, 将人送到乌古斯王子的那里!我还让红叶仿了你的笔迹,给她留了一封信, 让她别再......”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贺问岚便被身着龙袍的谢沉绛狠狠踹了一脚。 这狂怒之下的一脚踹在了贺问岚的心口处, 让她当即咳出一口心头血。 “谁给你胆子这般做的?” 不仅头戴十二冕旒的谢沉绛怒极,站在稍远些的、另一个谢沉绛也被气得两眼发黑。 把人送到乌古斯王子那里?还让红叶仿了他的笔迹, 留了一封信? 贺问岚这是, 把谁送了过去?? 惊疑不定,但其实谢沉绛心里已有答案了。 “二哥, 我心悦你啊!” 龙袍加身的男人额上青筋绷起, 眼里猩红成片, 他单手扣住女人的头 分卷阅读174 发, 如同拎一只即将气绝的兔子, 轻而易举将她拎起来。 “贺家与你,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每一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恨不得将其嚼碎。 “来人!” “二哥,来不及了, 他们此时已快到大宁边境,哪怕你驰得最快的马,放出飞得最快的鹰,都绝不可能......咳,绝不可能把命令传到边关,让人截住他们。”贺问岚痴痴的笑,笑着笑着,赤红的鲜血自她的嘴角滑下。 “我是在帮你啊二哥,如今朝中何人不知她曾入了扬州的飞燕楼,那样背着污名的女人,莫说为一国之母了,入宫都是万万不能的......” 谢沉绛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也顾不得自己在这里这是个虚影,便想冲上去。 *** 颜家。 明日便是大婚了,颜茵心里反而比前些时日平静,甚至还有空闲在屋里把先前未绣完的帕子绣完。 绣着绣着,颜茵听见窗台那边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几天谢沉绛天天翻墙翻窗进来,且来时的时辰还不定,颜茵已经习惯他不定时的报到了。 “谢不归,我的窗台都要被你......” 颜茵目光落在手中帕子上,但她话还未说完,整个被抱住。 不是她熟悉的沉香气息,而是一种陌生的、带了不甚明显的烟草味。 颜茵大惊,但还不待她抬头看,一条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在眼皮阖上时,她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房内窗户敞开,有风拂入,吹起窗帘一角,将院外浅淡的梅香卷入房中。 “小姐,您要的书......”如懿推门而入。 然而外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颜茵的身影。 如懿疑惑,她先将书搁下,绕过雕花鸟雀屏风,入了内间。 但内间亦空无一人。 如懿皱眉,嘟囔道:“莫不是小姐去院子里了?” 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遂如懿去院中走了一遭,然而还是不曾看见颜茵。 找两圈后,如懿眉心一跳,忙去寻了何处的门房,结果一问,如懿脸色剧变。 小姐不曾离府! 那她人呢?? 颜府早年分家,加之京城中区道的区域寸土寸金,要说颜府非常大,大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那当然是没有的。 故而不过两刻钟,如懿带着一些丫鬟将整个颜府、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但依旧—— 没有! 她没能找到颜茵。 如懿心如擂鼓,莫名觉得大事不妙了。 她了解颜茵的性子,心知她家小姐不是那等肆意之人。 倘若要出去,就算不带她同行,亦会与其他人说。 但如今十分诡异,全府都未曾看见小姐,更没看见小姐出门。 如懿一颗心跳得飞快,她犹豫不定,但最后一咬牙回了颜茵的屋子,在内间矮柜最下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锦盒。 如懿打开锦盒,郑重的拿出锦盒里那面沉重的令牌。 带上令牌,如懿出门了。 不管了,哪怕最后白走一趟,摆了乌龙,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会怪她...... 这块令牌并非能直接入宫,如懿持了令牌到京中一处别院,寻了谢沉绛特地安置在那里的侍卫。 黑面的侍卫一看到如懿手中的令牌,又听她说找不到颜茵,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谢沉绛手下的这一批人,谁也没有柴阳在狄雍手里吃的亏多。 如今柴阳听闻后,半点也不敢耽搁,迅速牵出院中的马,翻身上马就策马出门。 说起来柴阳运气不错,谢沉绛就在东宫里,既未出去,也未被今上召见。 书房门口。 “殿下,属下有急事汇报!”柴阳在书房门口扬声喊。 房中很安静,无人应答。 此时的柴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且不说殿下对颜家的二千金是真看重,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与颜茵无感情,娶妻只为了扩展势力,颜茵也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 分卷阅读175 人不见了,明日的大婚又岂能继续下去? 柴阳重重地敲门。 许久之后,柴阳忽然听到许多物体落地的声音,嗙啷作响,仿佛是有人狂怒至极,不管不顾地将桌上所有物件扫下地。 柴阳下意识屏起呼吸。 “进来。” 这一道从房内传出来的男音异常沙哑,仿佛是两块枯槁的树皮在摩擦,也好似在沙漠中行走了千万里路,渴得嗓子几乎都要冒烟的旅人。 柴阳心觉有异。 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他直接推门就入屋。 房中果然如他所想的一片狼藉,桌上砚台被扫落,黑乌乌的墨汁溅在了地上。 柴阳:“殿下,属下有急事汇报。方才夫人的婢女如懿持了令牌来找属下,告之属下夫人她忽然在府中不见了踪影,她带着其他丫鬟寻了两刻钟,都未能寻到人。” 长椅上的男人猛地起身,他原本坐着的厚重木椅被推动,发出咯吱的一声声音。 柴阳只觉有一道恐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杀气让他不住寒毛竖立。 但柴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如懿还说,她已问过府里的门房,他们都未曾看见夫人离府过。” 谢沉绛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墨来。 方才的梦境还残余在他脑中,梦中的一切仿佛尖针般刺入他脑中。 谢沉绛的太阳穴阵阵作痛,如今一听柴阳的汇报,他不仅头疼,心口更是空了一块。 她,不见了! “来人!!”谢沉绛高喊。 数道身影从暗处闪身而出。 “殿下。” “殿下。” 但把暗卫喊出来后,谢沉绛却依旧定定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变过一轮。 最后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把京城近百里的地图给孤拿过来!” 暗卫不敢耽搁,迅速将地图份奉上。 羊皮卷地图铺开,男人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眸面前地图,眼里漏出了些危险之意。 谢沉绛有种莫名的直觉,此事与那让人生厌的胡人有关。 倘若对方劫了人,且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大宁,那最好是走水路。 帆一扬,日夜不停,且船内有休息的屋子,最适合需要赶路,却又对生活要求不低的人。 京外有三个渡口。 其中通过红沙渡口往西,能用最短的时间抵达边境。 而其他两个渡口,无论是白马渡口,亦或是飞月渡口,乘船行过一段后,都必须绕路调整方向,然后才能去边境。 柴阳试探说:“殿下,属下即派人前往红沙渡口,将那贼人截住!” 谢沉绛沉默不语,眼里沉甸甸的,仿佛聚了一场恐怖的暴风雨。 片刻之后,男人开口,“去白马渡口!” 柴阳眼里的惊讶一掠而过,“殿下,为何是白马渡口?从白马渡口去边陲,比任何一个渡口都要来得远,而且属下记得白马渡口四处是平地,那里既无丘陵也无山谷,倘若被发现,根本不好躲藏。” 柴阳私以为那些人会从红沙渡口走,且距离近不说,单是红沙渡口四周的地势,便极利于隐藏。 “去白马渡口!”谢沉绛重复了一遍。 柴阳本来想问为何,但目光触及到谢沉绛难看得吓人的脸色,不由嘘了声。 谢沉绛拿了地图后,大步往外走。 是的,他很确定对方会走白马渡口! 因为白马渡口附近有贺家的一个分支,他在梦里瞧见了,当初就是那个胡人跟贺问岚联手,才使得他狠狠摔了一跤。 如今一切时间点都对不上,谢沉绛猜测那个胡人极有可能与江听雪一样,皆是拥有前世的记忆。 谢沉绛亲自领人前往白马渡口。 当然,他是谨慎之人,另外两个渡口也命人去搜捕了。 *** 颜茵是在颠簸中醒来,先前闻到的那股烟草味如今更浓烈了些,她睁开眼,发觉眼前光线浅淡。 昏暗的,不透光的。 坐下的触感不 分卷阅读176 算陌生,毕竟颜茵也是骑过马的。 她在马上! “大人,我们到了!” 马匹被勒停。 狄雍看着面前的红纱渡口,眼里终于露出一缕笑意。 贺问岚确实来信,直言可以助他一把,他明面上答应了,但是...... 谢高阳忽然不能人道,且传得整个京城都是,这事在前世是未曾发生过的。 狄雍猜测,谢沉绛极有可能跟他一样亦是重生了。 重生后的谢沉绛定然对贺问岚有所警觉,故而狄雍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68. [最新] 第68狠铁柱 大婚(正文完结) 狄雍将颜茵抱下马, 又将附在她面上的外袍小心拿开,外袍拿开后,他瞧见颜茵已睁开了眼。 “娇娇, 我带你回乌古斯。” 狄雍眼里是带着亮色的。 颜茵身上药力未过,整个都是酥软的, 要不是狄雍揽着她,此时她连站都站不稳。 “不去......”颜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些。 但说这两个字已花了她不少力气,后面话没能说出来。 口不能眼,颜茵急得眼睛都潮了。 她不要去乌古斯, 且不说乌古斯在大宁境外, 如今这个节骨眼,她如何能离开颜家? 狄雍不是没瞧见她眼角急出的绯红, 却没说什么。 他从很早便知晓,她与他的地域归属是无解之题。唯有往后让时间逐渐填平他们间的沟壑。 抱起颜茵, 狄雍朝渡口走去。 为了方便,当初狄雍在渡口买了一艘船, 并命人在渡口等着, 如今他一来,可以立马登船。 船只扬帆启航。 在沙船启航后, 有船夫从其他船只里探出头来。 “可算走了, 说起来我还是不擅长与胡人打交道, 总觉得他们没好心。” “可不是么, 长相特别凶不说, 我还瞧见他们身上有兵器,一看就非善类。要不是见他们人不算多,我定要去官府一遭举报他们!” “就是。” 一个半时辰后,一批人马急匆匆的赶到红沙渡口。 而这来的, 正是谢沉绛。 本来谢沉绛是要前往白马渡口的,但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事情不对。 梦中的那个胡人不该是这个时间点出现,对方的出现太突兀了。 越是想,谢沉绛就越是心惊。 有了江听雪这个知晓前世的人在,也有他这个异类,那么再来一个乌古斯的胡人,好似也不足为奇。 于是谢沉绛改道了。 不去白马渡口,改而去红沙渡口! 渡口向来多船只,其中船只又以沙船为主,船只密集,井然有序的排开,乍一看,好似都没太大区别。 谢沉绛翻身下马,“都去问问是否有见过胡人。” 渡口人多,人多自然眼杂,有人注意到不足为奇,再者胡人特征明显,见过多半都会记得。 很快,岳河带人急忙回来了,“爷,确实有人说在此见过胡人!船家说那行胡人约莫十来人,而他们在一个半时辰前已乘船离开。” 岳河心细,询问时还特地问了胡人所乘沙船的模样。 谢沉绛:“走!” *** 颜茵身上的药效已退了个干净,但那时船只早已启航。她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狄雍,又气又着急,“你这人怎这般不讲道理?我都说我不去乌古斯了!” 狄雍沉默不语。 颜茵着急了许久,都不曾听到狄雍说话,不由说:“狄雍!” 男人终于抬起他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但此事不行。” “我不能走的,倘若我走了,那明日......” “那就别成亲!”狄雍打断她。 他特地挑成亲前来,本就是为了带走她。 至于把颜茵带走后,颜家是否会因此落难?其实狄雍是不担心的。 既然谢沉绛亦 分卷阅读177 是重生,那他就绝不会坐看颜家被刁难。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颜茵急得团团转。 狄雍:“你想成亲有何难?待跟我回了乌古斯,我与你成亲。” 颜茵觉得自己要被这人气死了。 她从长椅上起身,要到外面去,狄雍一双苍狼似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过倒没有上前阻拦。 这是沙船,活动的地方有限。他心知她心烦,干脆也不拘着。 颜茵出了船舱,偷偷观察周围,但看了一会儿后,她扁了扁嘴,泄了气。 哪怕让她看个清楚,记个清楚那又如何?她又不会凫水,跑不了啊! 眼睛潮了,眼睫沾了泪,颜茵把自己急哭了。 因为狄雍在房中,颜茵不想回去,故而走到夹板上,来到船尾。 如今酋时,距离她离京已将尽三个时辰了,倘若再不掉头回去、再走远些,历时哪怕能回去,那也来不及了。 颜茵垂头丧气,哪怕船尾随着行船,荡起漂亮的白色水纹,两岸青山翠绿如屏,她都没心思观赏。 “哎,这该如何是好?”颜茵嘟囔,“要是有船能载我归京就好了......” 才说完这话,在天色渐晚中的黄昏中,颜茵好似瞧见了一艘船只在往这边来。 那艘船只体态轻盈,比普通船只小巧一些,但其上的桅杆与帆布一点都不少。 船只乘风,速度飞快。 颜茵愣住。 在这满天渐暗的霞光中,她好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立于船头,霞光披身,有着颜茵难以忘却的熟悉。 颜茵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太想回京,故而才出现了幻觉。 然而随着距离拉进,颜茵震惊的发现—— 她没看错! 竟然真是谢不归!! 颜茵不由惊呼,她想喊,但又忽然想起这船上还有狄雍的人,万一自己把他们招来了,那可大事不妙。 于是颜茵只能对远处挥了挥手。 谢沉绛看见了。 那身着乌金云绣长裙的少女笼罩在黄昏浅淡的余韵中,被洒了一身的碎金,他瞧见她对他招手,且招手的动作不小,显然是着急了。 谢沉绛憋了一路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好似窝在胸口处的那团荆棘终于被取出。 他所乘的这艘沙船是经过改良的,速度飞快,与前方的船只距离不断缩短。 就在他们相距还有十来米时,谢沉绛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对面的船舱内出来。 这来的,自然是狄雍。 狄雍后来想了又想,到底不放心,故而亲自出来寻人。 结果这一看,狄雍火了。 谢沉绛?他竟然追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怒火中烧的可不止狄雍一个,谢沉绛一看见狄雍,脑袋嗡嗡作响,若不是两船还有些距离,他恨不得立马过去与那人再打一架。 该死,都怪先前在客栈时那一刀捅偏了,不然这胡人如今哪还能这么蹦跶! “来人,放箭!”狄雍扬声高喊。 很快,船舱里应声出来十来个胡人,每个皆是手持弓039;弩,抬手就射。 短箭嗖嗖的来,箭如雨下。 谢沉绛目光一凛,抽出腰间长剑开始挡箭,与他同船的下属亦是。 一时之间金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被挡下的短箭掉了一地。 但这到底分外考验人的武艺,谢沉绛这方有人中箭了。 短箭入肉,鲜血飞溅。 “给我撞上去!”谢沉绛眼珠子都烧起来了。 十米的距离于行船来说真的不多,且在谢沉绛一声令下后,驾船之人迅速调整船舵。 船头对船尾,轰的一声,江面发出一声巨响。 谢沉绛当初为了尽可能的提高船速,他寻的沙船最为轻便,这一撞两船之间的晃动是必然的,且他这一方的晃动要强于对面。 但谢沉绛赌是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胡人不擅水,亦不擅长在晃动的船只上稳住身形。 如今他赌对了。 两船 分卷阅读178 一撞后,双方七零八落,但显然谢沉绛这一方的人很快重新站稳,而趁着这时,谢沉绛带着人迅速翻过栏杆,跃到对面的船只上。 事到如今,哪里会讲究什么武德,当然是趁你病要你命! 谢沉绛这一方的人一过来,立马开始大开杀戒。 方才那一撞让不少人跌倒在地,颜茵自然是不例外的,穿着乌金云绣长裙的少女摔在甲板上,她身上的乌金云绣长裙裙摆展开,仿佛开出了一朵黑玫瑰。 十分奇异的,旁边打得热火朝天,人人杀红了眼,但颜茵却像是自带一个光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她这个区域。 谢沉绛与狄雍交上手了,你来我往,皆是往对方的死穴上攻击。 长刀短剑摩擦迸发出的火花耀目,铮亮的刀面上折射出男人猩红而决绝的眼。 不死不休。 狄雍恨,恨谢沉绛仗着自己大宁皇子的身份为所欲为。 谢沉绛同样恨。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两□□打脚踢,刀来剑去,俩人身上很快就见了红。 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挪到了船侧,谢沉绛眸光微闪,一个虚晃故意露短。 果然,下一瞬狄雍的长刀袭上,谢沉绛手腕一转一推,把狄雍往船下扔。 浅棕色的眼瞳收紧,狄雍在被推下船时,眼疾手快,将谢沉绛也拽上。 哗啦——! 两人双双落水。 他们一落水,船上的打斗瞬间停了。 “快救大人!!” “快救太子!!” 噗通几下,船上的人接连跳下去。 颜茵摔倒时不甚扭了脚腕,听到两人落水,连忙一瘸一拐地往船侧走。 但等她来到时,江面只有微微掀起的波涛,以及四处搜寻的人,哪里有狄雍跟谢沉绛两人的身形。 颜茵心头一紧。 “谢不归!”颜茵扬声喊,尾音都带上了轻颤。 然而还是没有,时间慢慢过去,依旧没有人冒头。颜茵一颗心当即就凉了。 谢不归可不能死! 他倘若死了...... 颜茵越想越着急,就当她想要再喊时,有一人哗的从江面浮出。 谢沉绛吐了一口江水,他脸上有一道刀痕,他一离开水面,刀痕处就开出一条滋滋不断飚血的红线,明显刀伤不浅。 谢沉绛脸色阴沉沉的,但当他看见颜茵紧张的扒在船侧看他,急得那双大眼睛都红了,他忽然就笑了。 谢沉绛这方的人松了口气,而胡人们则脸色剧变。 “放绳索下来!” 岳河是谢沉绛这方唯一留在甲板上的人,一听下面之人的吩咐,连忙寻了绳索。 这艘沙船被买来前多半是打渔用的,要在船上找绳子并不难,岳河很快找到了,将卷绳散开,随即抛下。 一个个将江里的人拉上来。 谢沉绛是以左手缠住绳索,右手持剑,这般被拉上来的。 他上了船便扔了手中的剑,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浑身湿透、袖子还在滴水,直接握住颜茵的一只手。 男人的力气很大,把少女的手都捏红了,但颜茵只是垂下眼眸,没有说什么。 谢沉绛目光阴鸷的盯着江面。 狄雍的下属通通落了水,有些不善泳,已经沉了,还有勉强还能凫水,正四处找狄雍。 谢沉绛不将这些人放眼里,如今更是时刻必争,必须赶紧回京,故而他扬声喊:“掉头,回京!” 被狠狠撞了一下的沙船勉强能支持,只不过速度不如先前快了。 沙船掉头,沿着来时的方向行驶。 颜茵站在船尾处,抿了抿唇,到底回头看了一眼。 江面还能看见数人,只不过其中并没有狄雍的身影。 谢沉绛恶狠狠说:“不许看他!” 颜茵将头扭回,小小声的说:“不看了......” 她确实没看,谢沉绛盯了她半晌,见她真没再回头了,这才满意的哼出一声,“那最好。” *** 分卷阅读179 江水滔滔,渔歌唱晚,采莲的渔女哼着歌儿、划着船桨在江上漂浮。 “嗳,那里好像有人!”一身青衣的渔女轻咦了声。 手中船桨转动,渔女脚下的轻舟灵活转了个方向。 待距离拉进了,渔女确认自己没看错。 竟真的是人。 且还不止一个! 其中一人用右手努力托着另一昏迷不醒的人,左手抱了一根浮木,这才堪堪浮在江面上。 看见渔女驾着渔舟而来,那明显是塞外模样的男人连忙说:“姑娘,请救救我家公子。” 他的口音怪异,再次验证了他胡人的身份。 年轻的渔女迟疑,但瞅着昏迷那人面色苍白,且额头处有颜色极深的青紫,显然身上带伤,最后到底答应了。 在被渔女与下属合力拖上船时,狄雍长眉微动,最后缓缓睁开眼。 目光开出一线,狄雍看见了两道模糊的身影。 “大人,您醒了?”狄雍的属下异常惊喜。 狄雍愣愣地看着面前人,“......你是何人?” 狄雍的下属大惊,“大人,您、您不认得我了?” 狄雍眼里有疑惑掠过,但他此时身体状况确实不佳,很快便合了眼,再次昏睡过去。 *** 太子大婚,那是举京的盛事,从颜府至皇宫不足十里,却步步红妆。 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身着护甲的护军参领尽出,数十个女官随行,排场极为盛大。 皇家娶亲,为表对皇族尊敬,其实皇族是可以不亲自迎亲的。 但当穿了一身喜庆婚服、因而显得更加丰神俊朗的太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了街道上时,不少围观的人轰动了。 太子的脸上竟然有一道深刻的伤口,但好吧,哪怕有伤,他看着也相当的英俊,尤其是此时嘴角还勾起大大的弧度。 百姓无不驻足观看,一时之间羡慕之声不绝于耳。 颜茵昨日睡得晚,今日又早早被喊起来梳妆穿衣,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按照规矩需要跪拜时跪拜,需要弯腰时弯腰,基本全程被领着走,到最后颜茵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木偶了。 直到盛大而繁复的婚典结束后许久,已经坐在屋中的颜茵才堪堪回神。 “咯嗞。” 房门忽然被推开,身着喜服的高大身影从外面匆忙走入。 宫殿内的装饰全都换上了,喜庆的红,墙上还贴着双喜的红色图纹。 漂亮的红色,夺人眼球,如梦似幻,谢沉绛从不知晓自己的宫殿的这般漂亮。 然而这一切在他看来,都不及不远处的少女来得明艳动人。 她今天真的国色天香,尤其是这身大红的喜服,衬得她人面桃花,倾国之色。 男人一步步走近,最后在少女明亮双目的注视下弯下了脊梁,于她点了花钿的额上落下一吻,“吾妻。” 这一世,什么不及黄泉不相见,什么西街梨树埋香魂,通通都见鬼去! 他会与她执手共白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