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废太子的心尖宠》 分卷阅读1 篡位废太子的心尖宠 作者:白云期 文案: 余清清一朝穿成宫里美人,发现自己年纪轻轻就被诬与皇子私通,进了冷宫。 皇帝又老又丑,宫斗毫无前途,余清清只想赶快脱身,出宫享受生命。 听说跟原身私通的人是废太子,便孤勇前去,求到这人身上。 废太子苏廷三岁立储,八岁被废。八岁前光芒万丈,八岁后堕如尘泥。 他活在最鄙脏的地狱里,满心都是恨火,除了野心便一无所有。 谁知道遇见了余清清。 ———— 初见的时候,素衣荆钗的余清清说想看花灯,得来一片讽笑。 后来改朝换代,苏廷给她在京城里办了一场无双灯会,那些嘲笑过余清清的人都跪下来,高呼千岁万岁。 “清清,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苏廷望着少女。万人之前,他伏身为她提裙摆,自愿低至泥间。 “我差一点就堕落进无底深渊,是你救赎我,照亮我的整个世界。” 食用指南: 1.随遇而安美人×口是心非傲娇废太子。男主前期病弱,后期身体恢复。 2.1v1双洁,日常流,苏爽甜饼。 3.傻白甜权谋。前期宫斗,后期废太子上位。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清清,苏廷 ┃ 配角:接档文《重生成病娇皇叔的心尖宠》求收藏 ┃ 其它:完结文《嫁给失明太子》 一句话简介:天然呆萌美人×傲娇病娇废太子 立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1章 不过是美人罢了。 九月的时节,凄冷起来。 门外的几棵树簌簌作响,呜呜咽咽的风声传入屋内。 狭小的宫室里,外间摆着一件遮挡的屏风,里间是老旧的雕花架子床。 一阵风撩动帐幔,刺目的阳光照进来,余清清浓密的眼睫微眨,等看清了周围的事物,她的杏眼迅速闪过一丝惊奇。 青色团花的帐幔层层叠叠,是复古的架子床。从这里望过去,窗台的桌案摆着几个青白瓷的花斛,一切都是古色古香。 如果不是余清清常常去博物馆,认出这是古代工艺的造物,准会以为自己是走进哪一间影视城。 是看错了吗? 余清清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这些还是好端端摆在眼前。 她再望过去,窗台挂着几副老旧的山水图,落款的署名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边角皱的不像话。 余清清下了地,趿拉着木屐朝外间走去。外面的窗户敞开,一阵阵冷意从脚底吹进心底。 她以往在家里都要吹空调,盖着暖和的鹅绒被,从没感受过这般的寒冷。 她把周围打量了一遍,脑海里闪过原身的种种记忆。原身是今年选秀的秀女,入宫之后封为美人,如今皇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高龄,还是热衷选妃的事,原身颇有几分姿色,就进了宫。 宫里是权利斗争的中心,门第高又漂亮的女子多了去。原身的家世低,父亲不过是边疆的五品守将,还没侍过寝,分到的宫室是最偏的朝云宫的偏殿。 因着原身是武将之女的缘故,余清清身体利落,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她才出来,就听到外间有呜呜的哭声,像是索命的游魂。 她绕过屏风,朝外间走去。 小太监扶着宫女哀哀的哭着。 “纤云姐姐,你可别吓我……” 宫女十五六岁,小太监十二三岁的模样,叫做纤云的宫女很瘦,芦苇一般轻飘飘。她从下人房里起来,正要进屋侍候,忽然就摔了一跤。 小贵子扶住她,愁得一直哭。 等到余清清过来,才有了主心骨。 小贵子扑通一声跪在余清清面前:“小主,求求您,求求您请大夫看看纤云姐姐吧。” “您入宫之后,尚功局的姑姑们都踩高捧低,这满屋的摆设都是前朝的老物件,各宫的小主们都有银丝炭,可我们这都是最差的红箩炭,那炭是用来烧火的,飘进嗓子眼里呛得人流眼泪……” “尚功局今年的冬衣和冬被都没有送来,这几日姐姐和奴才白日照顾小主,晚上更是受冻……这些人不把小主您放在眼里,小主,您想想法子,可怜可怜奴才们吧……” 小太监泪眼蒙蒙。 他搀着的宫女脸色苍白,奄奄一息,朝小太监瞪了一眼,立刻跪下来:“是奴婢没用,害了风寒,连累主子受累……” 余清清看了眼这两人,心里有了计较。 宫里把原身的画像画的丑,把最差的宫室分给她。连各宫的人分发冬衣冬被,都没有这里的份。 都说侍过寝的妃嫔是贵人,原身跟草芥一般,原身入宫之后,记在妃嫔名册里 分卷阅读2 ,每月都有一百两的份例。如今宫中是六尚局管理,一看就是被贪了去。 这偏殿分到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如今都日上三竿,另一个宫女的人影都瞧不见。 原身的日子真苦。 竟是连底下人都压不住,更是护不住。 余清清瞅了眼两人单薄的衣料,朝那小太监看去,斟酌了一下语句:“小贵子,你把纤云送进屋子里,等一会儿我们先去尚功局要这月的份例,再去太医院,使了银子请人。” “去尚功局的路还得你给我带路,他们不敢刁难我。” 余清清走出门。 她走过一个院子,又绕了两个花坛,就走到门房。 眼见他们主仆走过来,门房的老嬷嬷从鼻孔里瞥了一眼。 少女豆蔻年华,一双眼睛神采奕奕,面色透着健康的红润,如同雪里的牡丹一般。 可这家世和心机嘛……着实是差的远。 宫里有多少美人,没有门道怎能入皇帝的眼。况且皇帝年老体衰,只喜欢娇弱美人,余清清生的美,眉宇里却含着一丝英气…… 一看就是没前途的。 余清清和小贵子从朝云宫出去,朝云宫是东六宫里最偏僻的宫室,距离各宫都有很久的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六尚局。 六尚局有二十五司,分管宫廷各项事务,员各二人,每司又置典及掌,以贰其职。都是女官管事。尚宫局专管秀女造册登记,原身刚入宫时,就被这里的老嬷嬷调.教过。 余清清走过来,把旁边的尚宫局,尚仪局都瞧过,走到另一边的尚功局,这里专管宫内份例,营造裁缝,金玉珠玑。 里面来来往往,要么是女官,要么是有品级的太监和嬷嬷,余清清是从六品的美人,带着一个小太监过来,没人通报。 她让门房向里面通报一声,那门房应声,要她等里面传来的消息。 初来乍到古代,余清清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她走到宽敞的道边,瞧着穿着朱色官服的女官,双鬟青衣的宫女们来来往往,有的捧书简,有的抬箱笼。 她眼睛亮晶晶的,觉得有趣。 这里的人瞧见她新奇的目光,觉得她是乡下人,纷纷避开。偶有几个起了心思的,想着她的品级,都打消了主意。 不过是一个美人罢了。 家世低,容貌也一般,有什么好巴结的呢? 等了半晌,余清清见到有人出来,凑过去问门房:“司珍回了话吗?” “司珍平日里都要过来的,今日兴许是请了假,小主再等一等吧。” “先前我问你的时候,你这样说,现在问你,你也这么说……如今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司珍还是在休息?” “这几日尚仪局,尚礼局的事务繁忙,宫中娘娘们都有事情交代,说不定是他们有了什么事,司珍跟着尚宫去了这些地方呢……” 这话一听就是推脱。 哪怕余清清脾气再好,也有一些不悦,她蹙眉:“我到底是这宫里的小主,有品级的人,这么克扣我的份例,就不怕别人知道吗?” 门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不过是一个美人罢了,被克扣份例该自认倒霉,居然敢顶嘴? 待到看清余清清一身素衣,才打消了忌惮。虽说是妃嫔,闹起来有些麻烦,总归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美人罢了。 “小主初来乍到,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这皇宫的规矩跟外面可不一样。” 他道:“像小主这样的,老奴可是见得多了。这宫里的份例都有定数,可是今年进贡的东西少,其他娘娘又要用……少不得小主就要吃些亏了。” 余清清知道是这人是在跟自己打太极,当即道:“司珍大人也是这般说的?我虽然是无依无靠,可到底也是记在了册子上,没有让人欺负去的道理。” “如果你越俎代庖,就别怪我以后见到司珍的时候,告上这一状了!” 小全子上前一步,就想劝余清清。 他年纪轻轻就净了身,知道宫里的凶险,如今余清清得罪了尚功局的人,就怕有人在背后添油加醋,告黑状呢。 余清清却是不依不饶。 原身跟闺阁女子不一样,喜欢武装胜过红妆,至于余清清自己,以前碰到这种狗仗人势的人,要么怼回去,要么就写投诉信。 有什么好怕的? 余清清和门房对峙之际,门房突然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什么,连忙低下了头。余清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名少年,用青莲发冠束了发,站在尚仪局的门口。 他从尚仪局里出来,手里捧着几本古籍。 瘦弱的身体,抱着比人都高一些的书,看起来摇摇欲坠。那书猛然掉下去,余清清眼疾手快,一下就接住了。 “当心!” 她接着两本书,朝少年看去。 少年注意到他们,溢出几声低咳:“宫里的份例也敢出错?这到底是皇上交 分卷阅读3 代的事,若是有什么查错……” “你们担待不起。” 他看起来很沉稳,一身白衣,像是书童。而挺直的脊背昭告出他的一点孤傲,眼角沾了些青黑,无端的让人觉得阴沉。 这门房嗫嚅了几下唇,竟然显露出害怕的神色。 门房回头,看向余清清,说话意外的干脆:“是老奴做事出了纰漏,忘了给小主送去东西,才连累小主受了寒,小主如今说得话,老奴都一五一十记在心里了。” 门房说着,就要亲自去里面通报。 余清清连忙道:“除了银丝炭,还有定做的冬衣,我都入宫两月了,却连冬衣都没有,还有宫人的秋衣,宫里的一些摆件也换了……” 她把原身的苦楚都说出来,少年不自觉的多看了她一眼。 连冬衣和炭火都没有? 不得宠到了这地步? 门房诺诺连声,自觉的暼了一眼少年,深深低下头:“是,老奴不敢了,等过一会儿就把东西补上,还请小主恕罪。” “肆意克扣别人的份例,真可恶。”余清清看着门房离去的方向,回过头。 她打量了一会儿,瞧见少年腰间挂着玉佩。她因为少年刚刚帮过自己,生出好意,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走上前,把怀里的书给少年。 “谢谢你啦。” 她笑了笑,唇角落了暖意,少年眼里浮现一丝戒备,片刻之后,化为沉寂。 少年穿着的衣物寻常,那发冠也很寻常,只有腰间的玉佩矜贵。他用阴恻恻的眼神看着余清清,余清清摸摸鼻尖,露出一个更甜的笑容,道:“我就是这宫里新来的秀女,住在朝云宫,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 她在袖袋里掏了掏,想起自己没有带糖,悻悻然收回了手,等到门房前去通报,那官署里的女官把她引领进去,进了尚功局。 等她一走,外面的气氛冷起来。 一个衣着朴素的太监从外面跑过来,扬着拂尘,冲到少年身边。 “殿下,坤宁宫里传来了消息。” 赵公公看了周围一眼,接过少年借阅的史籍,低声道:“坤宁宫里来了信,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少年阴鸷的丹凤眼里顷刻笼了阴云,他抿了抿唇,抿出一条锋利的线。 赵公公低下头。 知道少年身份的宫人,此时都唯恐避之不及。 因为他是绝不能招惹的人。 元后所出的太子,三岁立储,八岁被废。苏廷天资聪慧,七岁那年殿前献策,处理江州水患,北戎战乱,得到朝臣的支持,八岁那年元后因病去世,他被皇帝忌惮,又因外家被当时是淑妃的皇后抓住把柄,遭致废黜。 皇后对他百般善待,太子为了兄弟名声对他恭敬,可他随着地位的一落千丈,性格逐渐阴鸷起来,传出种种流言。 宫人唯恐避之不及。 苏廷的人生断成碎片。 一段是真龙嫡子,高贵之极,万人拜服,所有人都愿为效死。一段是自云端堕落,人情冷暖尝遍,被所有人厌弃抛弃。 今日他来尚仪局借书,余清清才遇到。 兴许是苏廷想到余清清的境况,起了一丝怜悯,才替她说话。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殿下还回宫吗?” “去坤宁宫吧。”苏廷眉目深深,给人疏离之感,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嘶哑。 “是。”赵公公连忙跟上去。 第2章 困于礼教,软和无力。…… 苏廷八岁之前是天潢贵胄,众人俯仰跪拜,后来皇帝立了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做太子之后,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因为他身体病弱,皇帝和淑妃一直让他住在坤宁宫旁边的昭纯宫,宫人知他是废太子,未掌权柄,对他从未有过敬意。 如今已是七年过去。 苏廷和赵公公进了坤宁宫。 等进了坤宁宫之后,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赵公公,独自走进去。 坤宁宫。 内殿里,宫人都低着头,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皇后站在桌案边,自顾自的修剪着花枝,青花釉玉壶春瓶里摆着几枝红梅。 她执剪刀,多余的枝丫落下来。 皇后素来提倡节俭,注重贤明的名声,此时未设地龙。冷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苏廷的衣襟,他不由得咳了几声。 他朝前走了一步,提醒道:“娘娘……” 听到他的声音,皇后才回过神。 “三郎可是等久了?这是南边送来的白须朱砂梅,红梅都是深冬才放,这一株倒是开得早,花枝花萼都是极品……就是本宫的娘家人,都找不到让本宫这么称心的。” “你过来看看。” 苏廷依言走上前去。 他两绺墨发垂在鬓边,半遮住眼睛。被这红梅衬托,更显得唇色如纸。 苏廷看着红梅的时候,眸里泛着浅 分卷阅读4 浅的红,轻声道:“娘娘说的是,这花确实是开得极好,是南边才有的异种,想来送给娘娘的人,是用了大力气的。” 皇后笑道:“前两日柳太傅的夫人过来见我,陪本宫说了一会儿话。说是柳太傅近日从青州得了几盆梅花,知道本宫喜欢奇花异草,就送来了。三郎若是喜欢,宫里这里还有几盆。” “说起来……柳太傅家的嫡女跟三郎从小定了婚约,这些年都没见过了。本宫倒是常常听辰儿说起,柳家的嫡女可谓是姿容妍丽,颇有几分元后当年的风采。” 苏廷闻言猛然朝皇后看去。 见到苏廷变了脸色,皇后心里有些嘲弄,面上笑道:“柳家夫人进宫,跟我说当年定娃娃亲的事,说是你跟柳家嫡女都年纪小,做不得数。现在十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 她话音一转:“这几年来,你们也不过是见过寥寥几面,哪里来的感情?柳家嫡女喜欢的是刚健勇猛,沙场争功的硬朗男儿,而三郎却一直断不了汤药……” 苏廷如同被电击中一般,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紧紧攥着手。 他的指甲快要钻进血肉里。 柳家嫡女是元后在世时给他订的亲。这是元后给他留下的婚约,他们说了几句话,就想要退他的婚? 夺了他母后的命,要了他的太子位,退了他的婚,这些多的折辱还不够么? 竟敢如此。 竟敢如此! 苏廷深深低下了头,掩饰眼里的锋芒,那滚滚情绪都像岩浆一般。转瞬之间,他眼里的情绪又都被掩饰住,像极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羸弱少年。 皇后瞧着他,心里有些想笑。 不管怎么样,他始终被她牢牢的把握,像棋子一样动弹不得。 苏廷微垂眼眸,话音平和下去:“娘娘说的是,儿臣这些年的身子是不太好,让娘娘忧心了。儿臣的婚事都凭娘娘做主,至于柳家嫡女嫁给谁,着实是不要紧。” “一家有女百家求,柳家女如今名声大噪,至于儿臣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岂敢耽搁她?怪只怪儿臣的命不好,辜负人家的苦心,只盼她不被婚约拖累,能寻到一个好人家。” 皇后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笑道:“前几日她和柳家夫人一同入宫,确实出落的如花似玉,辰儿也是到了娶亲的年纪,这柳家女落落大方,温婉贤良,若是能给辰儿做太子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她看向苏廷的眼睛,笑意盈盈:“三郎,你说呢?” “这自然是极好的一桩事。”苏廷脸色白了白,自然而然的表现出一个不得不向弟弟祝福,又难掩愤怒的兄长:“只求皇弟能跟她两心相惜,地久天长,不失为一桩佳话。” 他眼角的愤怒和隐忍恰如其分。 像极了一个困于礼教,软和无力的少年。 皇后越看越觉得满意。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派人把这一盆花赏给苏廷,等到苏廷离去之后,她看着苏廷消失的方向,冷笑一声。 “还以为他有什么长进,不过是一点忍气吞声的本事罢了。辰儿的手段何止比他高明百倍。” “不过是一个跟他娘一样的蠢人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一览无遗。 气氛一瞬间压抑起来,宫人们都装聋作哑,深深低下头。 苏廷出门之后。 他眼里像要喷薄怒火,捂住胸口,将喉咙里涌的血腥都咽下去,转瞬之间,恢复平静的模样。 只有阴沉的声音暴露他的心绪。 他道:“回昭纯宫。” 赵公公抬头望了一眼他的脸色,只是那一眼,就又慌张的埋下了头。 昭纯宫。 书房之中。 苏廷眼里都是阴暗,片刻之后,流露出一缕不符合年龄的阴狠,他眸光幽幽,像燃了一把燎原之火,能把一切焚烧殆尽。 “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他掀开一页古籍,喃喃出声。 这一切都会有所回报。 他把屈辱牢记在心,有朝一日……定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半晌,苏廷朝赵公公道:“继续让人留意皇后的动向。” 赵公公忙不迭的点头。 苏廷瞥了一眼书页,又像是想到什么,沉声道:“还有新入宫的秀女,你派人好好看着,寻两个用得上的,扶持一把……” “是。” 宫人将新衣和银丝炭都往朝云宫送去,司珍将这月的份例给了余清清。 余清清带着小贵子去太医院。 太医有品级之分,他们请的是一般太医,就是这样,也足足要了余清清二十两银子。余清清毫不吝啬的给了银两,还嘱咐多用一些好药,钱都算在她头上。 小主关心他们这些下人的死活……自己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善良的主子。 一时之间,小贵子对余清清的看法 分卷阅读5 变了。 余清清祖上三代都开医馆,从小跟着学习,她的父母总是叹息,说西医治标不治本,而中医溯本追源是正统。她家学渊博,从未见过古代的太医诊脉,如今有机会近距离观看,当然好奇。 古法的针灸推拿,还有一些草药的制法落到她眼里,都成了稀奇的东西。 等把太医请到宫里,她东问几句,西问几句,句句都说到点子上,那太医开始疑惑,后来连连拂须,对于她的见解投来叹服的目光。 等到太医走了之后,余清清把太医配的草药都察看了一遍,她亲自给纤云探脉,去柴房熬药,把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寻找最恰当的份量。 小贵子和纤云都受宠若惊。 小主从不说收买人心的话,但这般的身体力行,为他们去讨份例,请太医…… 谁家主子这样对待宫人? 一时之间,他们望着余清清的背影,脸色都复杂起来。小贵子年纪小,怔怔望着余清清,忽然落了几滴泪。 余清清忙活了半天,一面是为纤云熬药,一面理清了原身的背景,原身的父亲曾在边疆带兵,原身在行伍间生长,学会一身武艺。 她健步如飞,走路都带风。 小贵子勤勤恳恳,收拾药草的时候,总要帮一把手。他们忙到用膳的时候,另一个伺候的宫女回来。 余清清和小贵子一起歇下来,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打扮俏丽的宫女走进来。 少女掀开门帘,眨巴眼睛看了他们两眼,轻快的走进来,绣花鞋落到地面的时候,一下就把整洁的地板弄脏了。 余清清想起来,这人叫飞星。 她是跟纤云一起到偏殿的,总是偷跑出去,想要巴结其他的贵人。原身性子耿直,虽然知道这些事,但因为她总说讨好卖乖的话,从未责罚她。 这偏殿里总共三个宫人,飞星常常借着由头偷懒,把重活都推给纤云。 飞星凑过来,和往常一样讨好卖乖,眯着眼笑:“这几日我去见了宫中的姐妹,给小主打探消息,说是这几日皇上总在御花园里赏花,若是小主能去那里逛逛,说不定就能……” 她说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其中的意思不用说也能明白。 如果是原身,说不准就被她蒙住了。 可余清清哪里摸不清她的路数。宫里那么多秀女,漂亮能争宠的多的去了,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一定有很多人去争。 你想得到的别人哪里想不到?余清清真过去了才是死路一条,不止是同期的秀女,还有高位妃嫔,都派人盯着她们呢。 她把这话说给自己,是出自什么心思? 余清清看着飞星,眼里都是警惕。 飞星转了转眼珠,笑着往余清清身前凑:“这几日奴婢为小主打探消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说宫里分了份例,奴婢的月银还没下来呢,小主您看……” 余清清眼里如冰雪一般的清明,后退一步,不动声色的避过去:“纤云病了之后,她的活计由你负责,洗衣添饭打扫院子一件都不准落下。还有……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抬眼看过去,尾音陡然一厉:“若是谁有攀龙附凤的野心,我第一个把她扔出宫里。我这里容不得的人,慎刑司总容得下!” 她的话雷霆一般响起来,飞星闻言猛然晃了晃,差点栽一个跟头。 眼前余清清的脸跟从前一样,目光却是锋利如刀,飞星被余清清看着,只觉得自己像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心思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畏惧的低下头。 这些时日,小主一直都把自己看在眼里…… 就等着一个敲打的时机呢! 第3章 求求小主饶过奴婢吧。 飞星瞧着余清清,眼里多了几分忌惮。 余清清没想那么多,她敲打了飞星一番,就回到了桌案边,戳着笔尖,在白纸写写划划,记着汤药的配方。 她没想过为难十几岁的姑娘。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余清清就转了心思,琢磨着在偏殿里养一片药圃,制备一些抗风寒,提高免疫力的药丸。 小贵子年纪小,纤云身体弱,不能总让他们病蔫蔫的……她想起来,自家医馆里的益气丸能提高人的体质。要不查阅一些医书,自己按照古法做一些? 余清清想着,忽然停了笔,瞥了飞星两眼。 其实刚才的那一番话都是试探。 她没有摸清飞星的心思,只是顺着原身的记忆猜出来。而飞星不知道怎么了,接下来一眼都不敢瞧她,就像她是吃人的恶鬼一般…… 余清清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 谁知飞星身子颤了颤,越发远离她了。 余清清:“……” 这能怪她吗? 飞星和纤云同住一间房,下人房的东边漏水刮风,她早就把自己的床挪到另一边,把纤云的床板和行李搁到东边。 纤云老实厚道 分卷阅读6 ,一直是默默忍下。 待到洗漱之后。 飞星上了床,犹疑的看向对面的纤云,问:这几天小主说什么了?对我的态度怪怪的,纤云,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人在小主面前说我坏话?” 她自己心怀鬼胎,说话没底气,纤云冷漠的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划清界限:“小主心里比所有人都拎得清,一直都心里有数,你别在她面前显摆什么花花肠子,有些事情我不计较,不代表小主不计较。” 纤云想着飞星年纪小,虽然做事轻狂了些,一直很少说重话。飞星瞧了她两眼,见她说话这么肯定,心里惶恐起来:“小主真是吓人,若是她以后恼了我,可怎么办?我可不想以后的苦差事都是我来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发害怕余清清,一边说着一边偷瞧纤云,生怕她把自己以前偷的那些懒,背后说的怨言告诉余清清。 原身性子耿直,她以前说过不少原身的坏话,背后笑原身是不开窍的木头,活该让自己借着各种由头捞油水。 飞星朝周围看了一眼,目光突然落在太医给纤云开的药材。 她的心砰砰直跳。 如今宫规严密,各宫的娘娘请太医都要报备的,宫中男女之防甚为严密。小主既然关心纤云,那肯定是早就请了太医。 如果自己借口太医跟小主做了什么,是不是就能断绝小主得宠的可能? 宫中人情冷漠,谁会相信小主是为了一个宫女请太医呢? 他们宫里连月银都要发不起了! ……这种事,一向最容易借题发挥。 飞星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既然小主已经在心里记恨了自己,那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 飞星收回了手,自顾自的抱紧了被子,蜷在被窝里。纤云以为她害怕,只叹了口气,低声安慰她几句,把蜡烛吹灭了。 一室重归黑暗。 而飞星坐在床角,嘴角挂了一丝阴惨惨的笑,没人发觉。 自此之后又是几日。 偏殿的外间有一个荒芜的花坛,余清清和小贵子把这些荒芜的花草都拔了,种上从太医院那里换来的草药根茎。 中药大多数是晒干的枯药,少有新鲜根茎。那日见过太医之后,余清清要了些可以栽种的种子。中医的学识包罗万象,从植株到昆虫鸟兽都有涉猎,那人见余清清说话间颇有学识,将随身的药种都给了她。 他们把药草种下去,捉虫除草,纤云心细一些,想到如今是深秋时节,找来藤条围了一圈篱笆,又找来一块绢布将篱笆围起来。 太阳出来的时候,药圃里一片绿意迎风簌簌,细碎的光点浮动…… 是很美的风景。 这一日。 余清清一边用瓜瓢给绿苗浇水,一边观察它们的长势。 忽然门外传来响声。 小贵子一直注意外面的情况,听到消息回来禀报:“小主,是尚功局来了人,说是上次领的份例跟其他小主有些出入,叫小主过去一趟。” 余清清把瓜瓢放回去,看过去:“我上次去尚功局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外面的人?” “这……” 小贵子只是小太监,挠了挠头,不太确定的说:“大概这是另一批人吧,尚功局离我们宫这么远,平时很难打交道,所以奴才也认不出来……小主看看就知道了。” “不过奴才认得他们的衣服,上面确实是尚功局的纹绣,想来这点不会错的。” 这么一说,余清清倒是放下心来。 她跟着那些人出去。 那些人带着她一路往尚功局的方向走,却是一路绕路,最终到了一处偏僻的宫门前。 余清清打量了对方一眼,她以前是空手道黑带,原身也是身怀武艺。她站在那里,坦然自若:“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这些人到底是尚功局的人,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应该是有人指使。 为首的老太监眯起眼睛笑,他的衣服比其他人精贵一些,其他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他笑眯眯的说:“小主既然身单力薄,就不应该管不该管的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然遇到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如今这里偏僻,就算小主是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也没人会管,我们不想为难小主,就这么说吧……是小主坏了规矩,祖宗规矩有言,这宫中妃嫔请太医,若是没有外人作证,一律只得请女医前来诊治,而小主如此做,跟祸乱宫闱有什么差别?” “宫廷之中女医稀少,如何请太医?这已经是太.祖时候的规矩了……”余清清蹙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为首的太监道:“有人向上面告状,说是小主触怒了宫规,应该受到责罚。但我们这些人不想为难小主,惹不必要的麻烦……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只看小主做到什么地步了。” 说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食指和拇指来回晃动,余清清目光在老太监和周围转了一转, 分卷阅读7 忽然有了思路…… 整天里对原身怨声载道的人,除了飞星还有谁?就连原身都能看出来飞星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自己那一日说出来,却让飞星忌惮自己,想要把自己除之而后快…… 余清清想着,忽然咬紧了后槽牙。 她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却没有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惹来这般恶毒的报复。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 她眼神复杂起来。 那管事模样的太监看她久久没动静,叫人朝她走过来,她压下心里的种种感受,到底是形势比人强,拔下头上的两根珠钗,交给太监。 老太监眉开眼笑,定睛瞧了一眼成色,朝着她行了一礼:“这就对了,多谢小主提携,这玉石的成色不错,看在小主这么厚道的份上,我们回赠小主一个消息……” “等到一月之后就是万寿节了,到时候每位妃嫔都要向皇上送上寿礼,若是小主想要得宠……” 话说一半就够了。 聪明人都懂。 这老太监油滑,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是这样,做惯了人精,哪怕是今日勒索了余清清,也要讨好卖个乖,给余清清留一条后路。 说不定余清清有一日发迹了呢? 余清清将这些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如果说以前她还觉得不真实,直到现在,才有了穿越的感觉。她看着老太监领着几个人,消失在宫道的尽头,咬了咬牙。 余清清转身回宫。 等到她回去后,纤云和小贵子都发觉她脸色不好,小贵子跑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余清清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拿了一颗药丸做的糖豆给他,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气坏了身体是自己的。 今日的事,到底是给了她一些触动。 这里已经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了,这里是冷冰冰的宫廷,人人都想着竞争上位,十五五岁的人不是孩子,已经是成人。 她不能再用过去的思维面对现在的环境…… 若是不打起精神,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自己吃亏了。 余清清好端端的坐在罗汉床边,脸色如常,等飞星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吓了一大跳。她脸色一阵阵发白,站都站不稳。 余清清没有管她,自顾自的吩咐小贵子去外面取膳,又吩咐小贵子,纤云一起用了膳,整个过程都把飞星晾在一边。 小贵子和纤云原本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而他们在一边伺候,看到飞星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隐隐约约明白什么…… 他们原来还有些可怜飞星,被小主疏远。 可现在看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飞星没做坏事,为什么要离小主那么远,头顶还一个劲流汗? 飞星战战兢兢,连气都不敢喘,而余清清全程都没看她一眼,等到用了膳之后,才施舍她一个眼神。 余清清道:“从今天起,我这屋里的事就不用你伺候了。” “不听话的奴才总要发落,先前是我好心,才由得你在外面胡作非为,至于现在……背主的奴才罢了,既然你对我不敬,明日我就找了管事姑姑,把你送去慎刑司吧。” “奴婢没有做对不起小主的事,小主相信奴婢……”飞星想起来听过的传闻,胆子都快要吓破了。她一直提心吊胆,等到余清清说话之后,就更加害怕了。 明明自己找了尚功局的人告状…… 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到底是谁把自己交代出来的! 她的目光在纤云和小贵子之间飞快挪着,犹疑不定。 也是她一直在外人面前跋扈,却又看不清局势,才有将余清清取而代之的想法,她不过是个宫女,哪里比得上余清清? 只是她一个劲的想攀高枝,当局者迷罢了。 余清清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你该怎么向我表忠心?你以往做的那些事,我可都记了心里,现在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相信。” “奴婢……奴婢发誓永远效忠小主,绝对没做对不起小主的事,奴婢发誓……” 飞星急了,猛地跪下来,使劲的向余清清磕头,一时咚咚作响。她又抬起头来,拼命的抽自己耳光:“小主相信奴婢,奴婢没有做背主的事,奴婢不能被送进慎刑司……” 余清清的话音轻轻淡淡,语重心长。 “就这几个巴掌,可不够响亮啊……” 飞星有些懵,反应过来,立刻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得自己脸啪啪作响,一边打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对不起小主,求求小主饶过奴婢吧……” 余清清越看她,她的心里就越慌,直到脸颊流出血来,这一刻她才真的明白,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是余清清,是她不自量力做这种事…… 等余清清和其他人离去之后,她还一个劲的扇自己,抽得脸颊青肿都不敢停。 都怪自己! 她以为余清清是 分卷阅读8 个蠢货,反而弄巧成拙! 飞星在外间的地砖跪了一夜,一想起余清清,脑子里都是嫉妒。 为什么自己不是主子呢? 若是自己坐上余清清的位置,肯定能得到皇上的欢心。 她的心一会儿飞上枝头,一会儿坠入泥泞,仿佛自己得偿所愿,早就成了后宫的主人。而转瞬之间,一阵冰冷的冷风吹过,她整个人清醒起来,冷汗湿了衣服…… 这只是她的妄想罢了! …… 翌日。 余清清一早就起来了。 她眉头比常人更浓,眼睫也更卷翘,比起寻常的闺阁女子更多一些英气,不适合浅粉杏白,她未着粉黛,挑了一件绯色的裙衫。 裙衫剪裁得当,若是穿修身的胡服,一定更显利落。 前几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停了请安的事,而今恢复每日的晨昏定省,宫里每个妃嫔,就连最低位的秀女都要过去坤宁宫。 宫道笔直而宽阔,一颗树都没有,余清清和纤云走了半个时辰,走到拐角的时候,忽然迎面遇到一位宫装丽人。 眼前的女子一身鹅黄宫装,眉眼娇媚,周边簇拥着一大群宫人。她似乎恼怒什么,指着宫人的鼻子呵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跋扈。 余清清蹙了蹙眉,下意识的就想要回避。 那人是原身的熟人。 几月里跟原身发生过好几次矛盾,关系降到了冰点。 余清清迟疑间,女子注意到她的脚步声,抬头朝余清清看来。 “原来是你啊……” 女子眉梢一挑,似笑非笑,话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 第4章 现在还有谁能护住三哥?…… 余清清记得,这人是丽嫔。 她和原身同一日入宫,如今已是四品嫔位,这两个月风头正盛。 丽嫔是吏部尚书家的三女儿。 吏部尚书老来得女,宠得她刁蛮跋扈。两人之所以解下梁子,是丽嫔有一次在闹市纵马,路过的原身拽住马匹,救下差一点被她踩踏的孩童,结果马匹把丽嫔摔下来。 丽嫔不依不饶,幸好当时的镇国公府世子主持正义,才放过了原身。 丽嫔相貌娇艳,母亲是当今皇后的妹妹,自然是入宫承宠。而原身跟随在燕州边关打了胜仗的父兄回京,皇上下了选秀的圣旨,不得已而入宫。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丽嫔眼角泄出一点笑意,笑得张扬:“今儿真是巧,我说出门的时候怎么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遇到你了。”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她不怀好意的瞧了一眼余清清,见余清清一副穷酸样,撇撇嘴:“听说你入宫之后去了朝云宫,那地方嘛……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当初余妹妹给我的许多恩惠我都记着,别把我忘了吧?” 说到余妹妹的时候,她加重了声音,话里的意思余清清一听就明白。 这是把她记在心上了呢。 余清清不想跟丽嫔计较,她低眉问纤云:“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小主的话,现在快辰时了。” 纤云瞥了丽嫔一眼,有些迟疑:“小主,离坤宁宫还有些路,咱们是去参见皇后娘娘,可不能误了时辰。” 丽嫔现在是得宠,但皇帝宠幸的美人多了,谁知道她能得宠多久呢? 犯不着跟她有交集。 余清清想了想,向丽嫔行了一礼:“臣妾见过丽嫔娘娘,感谢娘娘记得臣妾,不过臣妾还要去赶着给皇后娘娘请安,恕不多陪了。” 余清清落落大方,丽嫔先前说的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她往宫道的另一边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宫道尽头。 总是跟自己作对就罢了,如今还无视自己…… 等着吧。 迟早要让她吃苦头! 丽嫔看了一眼余清清,又瞪了一眼身边的宫女,狠狠跺了跺脚。 深秋的阳光从宫道里落下来,蕴了几点湿重的寒意。天气渐冷,余清清走在路上的时候,穿着轻薄的裙衫。 裙衫配色鲜明,是边境燕州的风味。 一路遇到的其他娘娘小主,都穿着比甲和袄裙,有些人握着手炉。这样一来,更显得余清清扎眼。 待到坤宁宫的外面,妃嫔小主们都候在宫门外。余清清望了几眼,坤宁宫金碧辉煌,那墙高高的,路也是广阔。 一个管事姑姑模样的人很快出来,吩咐她们见了皇后要懂得礼数。 妃嫔小主们纷纷应声。 姑姑把她们往里面领,等到进了内殿,才有人扶着皇后出来,皇后娘娘坐在主位的时候,这些妃嫔小主们又是跪了一地。 前面的妃嫔们跪了一片。余清清跟着别人跪了,抬眼看着乌压压的人头,觉得膝盖疼。 过了半晌,一个端庄的声音道:“免礼平身。” 余清清跟着起来,抬眼 分卷阅读9 望去,只见软榻上坐着一名身着金色鸾袍的中年女子,鬓上并未有太多珠饰,难掩端庄威仪。 皇后娘娘是如今的继后,有贤良的名声。育有五皇子,如今已是太子,元后所出的三皇子也一直养在她的膝下。 皇后坐在主位,贵妃坐在皇后的下首,其他的几位妃嫔叫不出姓名,都是宫里的老人。丽嫔坐得离皇后娘娘近些,却是一身珠翠,眉间都是葳蕤春意。 接下来皇后传唤新入宫的娘娘小主,跟她们训了许多话,要她们安分守己。 说完之后,又告诫道:“如今大家都是皇上的人,身为宫中的妃子,要恪守妇道,好好侍奉皇上,才能不辜负自己的父母,尽到自己的职责。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妃,都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皇后说了这句话之后,众人点头称是,丽嫔像是把皇后说的话都放在心里,跟着应了几句。 她瞧了角落里的余清清一眼,忽然笑了笑,声音清晰的响起来。 “说起来,各宫的姐妹都是官宦人家,懂得恭顺的道理,对皇后娘娘诚信顺服。臣妾忽然想起来,如今前线战事紧急,多亏贵妃娘娘的兄长支援前线,把北戎人拒在关外。” 丽嫔向余清清看去,眉峰一挑,眼里含了些挑衅:“皇后娘娘说的是,我们这些宫闱女子都该效仿娘娘捐出首饰。不过我听说,这余美人跟我们可不一样,她来自大雍的边境,曾随父兄在前线抵御贼寇,说是好几次立下军功。” “余美人不通诗文,也不懂咱们宫里的规矩,却比我们都强多了,我们在背后绣些帕子,捐些首饰,也不过是绵薄之力,哪里像余美人一样,有在前线抗敌的经历呢?” 她这话一出,妃嫔小主们纷纷朝余清清看过去。 在座的人都是世家贵女。 既然是世家贵女,自然是看重京城里的门第,打心底里瞧不起余清清这种边关来的,更何况当今皇上喜欢娇弱美人,时下京城以弱质袅娜为风。 对于余清清,她们第一眼就觉得不喜。 皇后一想到余清清来自燕州,眼底顷刻间冷了。她的哥哥位列内阁首辅,家族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满门都是公卿,而贵妃一家从军,兄弟是立下赫赫军功的抚远将军。 这些年来,只要是武将都跟贵妃家里有一些牵扯,这丽嫔口中的余美人……兴许是贵妃的人。 皇后是后宫之主,可贵妃却深得皇上宠爱,跟她分庭抗礼。 “不管你们是在京城之中捐赠首饰,还是上阵杀敌,这份心意都是真的。你们都是大雍女子的表率,本宫自然会放在心里。” 皇后看了一眼余清清,突然有些烦闷,压下情绪:“不谈这些了,本宫有些乏了,稍后便退了吧。” 既然皇后发了话,没人敢提这件事。 宫妃们看向余清清,瞧这眉眼,瞧这裙衫,都跟她们格格不入……连呼吸都像是带着燕州的风沙味。 她们出自官宦之家,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眼就看出丽嫔厌恶余清清,拿她做靶子。心里笑了笑,也不揭穿。 有一些位份低的倒是生出主意,想着她们本就不得宠,要是踩余美人几脚,说一些风言风语,指不定能巴结丽嫔。 好让她们也分一些宠。 余清清没有管这些,没有人逼着她说话,乐得做哑巴。而快要离去的时候,丽嫔又想引她说话,一个劲说这一家高官的女儿是那一家王孙的姻亲,哪一家跟哪一家沾亲带故,近来京城之中时兴的风雅…… 总之是京城贵女才知道的话题。 原身从未接触这些,余清清也懒得去装,直说自己是在燕州长大,从未了解过这些。众人看着余清清大方的态度,慢慢消了对她的疑虑。 看来真是边关出来的姑娘,没有心机。 ……根本是不足为虑。 刚刚还有人生出兴趣,不过是转瞬之间,又没人想搭理余清清了。 丽嫔好不容易才拉余清清出来做靶子,结果她三言两语,打消了别人的敌意。 这个余清清…… 才两个月不见,居然这么多的长进! 看着是一个老实的,没想到心思玲珑,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丽嫔眼里划过一抹嫌恶,一时看余清清的目光变了,她咬了咬牙,把那些厌恶都压在心底。 余清清出了坤宁宫,和纤云一起往回宫的方向走,忽然听到一阵人声。 此处是昭纯宫和坤宁宫的交界,一处偏僻的宫门。 余清清顺着宫墙走,她耳朵灵,当下就拉着纤云躲在宫墙后面,从缝隙间看到几个人影。 “三哥还以为自己是太子吗?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三哥出自名门,又一直聪明,学东西比谁都快,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落魄的模样,跟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三哥的娘亲死了,舅舅一家人都死了,外家都没了,现在还有谁能护住三哥?” “我当初就很讨厌三哥,事事都要高人 分卷阅读10 一等,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现在,总算能报复回来了。” 少年穿着月白锦袍,剑眉星目,眼里都是隐忍之色,他站在墙角,对面是几个大摇大摆的少年,满脸都是酒气,大发厥词。 为首之人看了少年几眼,露出狞笑,趁着少年孤身一人,甩起膀子推搡他,而看似羸弱的少年往后一退,避过那人,借着巧劲捏紧了那人的手腕。 骨裂般的喀嚓声响起来。 那人往后跌了一跌,顿时哭爹喊娘。 苏廷应对这些人的挑衅,虽是身体虚弱,却露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们的破绽。 痛吗? 恨吗? 这些都是被人利用的伥鬼,和一群伥鬼计较……有什么用? 这些人是年少的皇子和伴读,心比谁都黑。并非想要殴打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羞辱他,想要他不痛快,想要他早点死。 这些人得了皇后的授意,才敢这么对他。 自从八岁那年母后逝世之后,苏廷就被寄养在皇后的名下,皇后把最好的赏赐都给他,一面重用他的外家,一面又诬陷他的表弟做强抢民女,误杀百姓的事。 她一步步引他的外家落入深渊,最后流放出京。朝廷雪片一般的弹劾,父皇下诏废去他的太子之位时,她又在御书房外跪到昏迷,把一切罪责都揽自己身上。 她树立了仁慈贤明的名声,却用软刀子杀人,一点点把他们一家都折磨死。 小时候的他喜欢吃江州的松鼠鳜鱼,皇后让人设置驿站,快马加鞭往宫里送。他年纪尚小,皇帝要他习武强身,她抱着他一直哭,说是骨头没长全怕摔着,死活不让师傅教他习武。 皇后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每日给他送亲自炖的补汤,却在补药里都下了害人的毒。他不敢挣扎,因为他的生杀大权握在这个女人手里,他没有后盾,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皇帝…… 皇帝偏听偏信,不在乎他的死活。 苏廷眼睛里如同盛满了碾碎的寒冰,一股股的凶戾有如实质,他无意和这些人计较,静静观察,寻找脱身的机会。 而这些人肆意辱骂他,洋洋得意。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闯出来:“放开他!” “你们这样是想惹得宫里的人都知道,引得皇上震怒吗?” 他敏锐的看过去。 阴暗的宫墙边,光亮落在站出来的少女身上。 余清清的眼里有心疼,有同情,眼睫亮晶晶的。她飞快的跑过来,挡在他面前,看向众人喊道:“如今是请安的时候,过一会儿回宫的娘娘们就要经过这里,你们不怕被发现吗?” 第5章 再过五年,殿下就会不良于…… 这些人没有想到余清清出现在这里,此时眼里都有些忌惮。 余清清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一一看过去,皱了皱眉,挡在苏廷面前,朗声道:“当今皇后娘娘素来有处事方正,待人严明的名声,你们在坤宁宫的边上做这种事,是要皇后娘娘亲自惩处吗?” “你们在这里做这种事,被人撞见了也是不好的吧,还不速速退下!” 余清清绷着脸,正颜厉色。众人瞧着她,少女柔柔弱弱站在那里,没什么威慑力,可是她说的话让人心惊…… 这里是坤宁宫。 是皇后眼皮子底下。 他们都是王孙公子,面对的是自己的手足,如果他们做的狠了,说不定要被告一状。 虽说是皇后娘娘默许……可是皇后如果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把他们扔出去呢? 这些人听到余清清的话,醉醺醺的酒意忽然被冷风吹散,心底渐渐涌了一阵后怕,想起来自己面对的是谁。 这是他们的兄长和手足,曾经的太子! “我们喝了些酒,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请三哥海涵。”为首之人醒过来,有些惶恐的朝同伴看过去:“八弟,表哥,我们这就走了吧!” 一行人忙不迭走了。 余清清等到这些人走了,才回头看苏廷,方才的人都穿着绫罗绸缎,他一身苎麻白衣。苏廷咳了一咳,有些失力的晃了晃,余清清眼疾手快,朝苏廷伸出搀扶的手。 而苏廷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她,自顾自的用双臂支撑宫墙,有些狼狈的起了身。 下一瞬,他站定起来,阴沉的目光打量她一眼,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余清清反应过来:“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起来,你怎么被这些人……欺负了?他们不是说你是兄长吗,就这么欺负你,没人管管?” 她目光往下挪,发觉他的手腕破了皮,殷红的血流出来,皱了皱眉:“你手腕擦伤,应该是刚刚跟他们过手留下的,我看看该怎么办……” 余清清看向周围。 深秋时分,宫墙的青砖间冒出点点花蕊,淡淡绒毛随风飘摇。她弓下身找了找,再起身时,手里多了一把蒲公英。 蒲公英 分卷阅读11 又名婆婆丁,外敷止血很有用。她递给苏廷:“这能止血,你受伤了,再不敷药……是要感染的。” 苏廷没有接过她递来的药草,他乌黑如蝶羽的眼睫压下来,遮住眼神,看向余清清,有些嘶哑的开口,浑然不似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你知道你刚刚遇到的那些人是谁吗?” 余清清的眼睛很澄澈,如同雨后的天空。 苏廷眯起眼睛,目光像是一把利剑,从余清清的眼睛里剖析什么。 “站在最左边,一直闭口不言的是福王世子。出言不逊的,是吏部侍郎的独子。年纪最大,也最沉稳的是德妃所出的七皇子。至于为首的人是如今太子的跟班,敬妃所出的八皇子……” “我不过是一个废太子……你做这样的事,是故意得罪他们。你如果想在宫里活的久一些,还是少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吧。” 余清清知道那些人是宫里的贵人,余家家规的第一条是行医救人,如果今天自己没站出来,苏廷被那些恶徒伤了筋骨,是她的过错。 医者的操守,不允许她这么做。 苏廷眼里的锋芒明显,如同刺猬一般。余清清咬了咬唇,转过身去,而走了几步路,她突然回身,迅疾的抓住苏廷的肩膀。 苏廷倏然一惊,而余清清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一双手臂牢牢禁锢住他,苏廷眼里一瞬间闪过紧张,惊慌,厌恶的复杂神色,脸色精彩起来。 余清清把蒲公英塞在他的手里。 一下就松开了手。 苏廷怔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两鬓如缎的黑发垂落下来,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滴落,像是凶戾的幼兽,他的眼里依然怔忡,接过那把蒲公英之后愕然抬眼,看向余清清。 余清清咬了咬牙,没有好气的说:“你是不是从来没被人关心过,所以一说话就都是刺?” 余清清看着苏廷一身狼狈,心里的郁闷忽然更多,她心里堵得慌,咬了咬牙,轻声道:“这些都是舒痕止血的草药,你捣碎敷在手上,就不会化脓了。上次你帮我,我这一次回报你,算是谢谢你了。” 余清清说完,转身走了。 苏廷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指间的蒲公英,淡白的花蕊,浅浅的绒毛迎风轻扬。 他母亲七年前去世,而母亲去世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亲人了。有些人喜欢他的地位,有些人贪图他的外貌,都是对他有所求。 皇后给他下毒之后,他越发孱弱无力,连太子的地位都失去了。从没有一个人,对他这般的真实……没有半点儿伪装。 苏廷握紧了蒲公英,深深朝余清清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没有人能猜出他的想法。 余清清觉得苏廷反复无常。等到回宫之后,纤云立刻跪下来,向她说明利弊,今日她招惹的都是哪些人,苏廷又是什么身份…… 余清清听纤云说了之后,知道苏廷是当今的三皇子,曾经是天之骄子,皇帝下旨废黜之后,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怪不得性格这般古怪。 等到安顿下来之后。 翌日。 余清清起了早,跑到了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石锁,又找来了沙包绑腿,抬抬手,踢踢腿,围着院子跑步。 她用发带把头发都绑起来,又挽起手脚的布料,绕着院子跑了十多圈。就这么热身之后,发觉腹部隐隐有气流涌动。 她试图去掌控这一股气流,一瞬间耳清目明,五感敏锐起来。 难道是原身留下的武功? 余清清找了一根三人合抱粗细的树桩,凝起手刀一劈,木桩碎成了五六瓣。她运起轻功,如同肋下生出双翼,当即跃上四五米的屋顶。 当晚宵禁之后,余清清绕过了轮值的侍卫,来到宫廷外门的边界,她坐在宫墙上面,抱臂看向外面。 远处的楼宇笼罩在一片氤氲灯火里。从这里能看到大相国寺里的高塔,勾栏瓦肆的连绵灯火,市井人家的低矮合院…… 人生天地之间,当游遍山川,湖海风光。她以前总是到处旅游,如果日日缩在宫中角落,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 如果能出去……该有多好? 余清清对着宫外的万家灯火,坐了很久。 之后的时日里,余清清每日训练原身的武功。纤云和小贵子担惊受怕,小主从没有被宠幸过,要是练出一身腱子肉,更被皇上嫌弃了怎么办? 他们心里千回百转,咬牙跟余清清进言。而余清清直接拽过了他们,拉着他们一起跑步,拎石锁和沙包。 开始的时候,纤云绷着脸,等过了半个时辰,她打完一套拳,满脸诧异的转了一圈。小贵子什么都不懂,一边跟着练武,一边咧着嘴乐。 小主喜欢的,不就是最好的吗? 漱玉殿里温情起来,一室如春。 而昭纯宫里,却并不似以往那样安静。 苏廷坐在书房里,他一边由太医诊脉,一 分卷阅读12 边翻着《大雍州郡志》,目光缓缓在字间挪动。 童年时,元后总是给他讲书里的故事,而长大之后,他缠绵病榻,就连京城的一些风物都未曾见过,更何谈名山大川。 他的天地局限于小小的京城,只有书籍能让他畅游山海。论藏书之多,他是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 太医收回了手,看着他苍白的唇色,眼里划过一抹忧色,欲言又止:“殿下的身子越来越差,因为以前中过毒,哪怕现在服药调理,也很难奏效……” 他欲言又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而苏廷翻着书页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太医,淡淡道:“我的情况到底恶化到什么地步,直说吧。” “这……” 太医吞吞吐吐,长叹一口气,他郑重的看了苏廷一眼,忽然直直跪了下去。 “恕微臣直言,殿下自八岁之后一直服用药汤,那药汤都是皇后娘娘所赠,长期以来,身体被毒素一步步蚕食,勉强调理也很难恢复……” “若是没有名医相助,殿下再过五年,就会不良于行,卧病在床,而再过十年,到了二十多岁……就要撒手人寰了。” 太医一边说着,一边瞧了眼苏廷,苏廷的眼底没有半分阴鸷,等到宣判结果之时,反而出奇的平静。 少年眼里深邃,不似十四五岁的沉稳。太医忽然想起这位皇子的种种传闻,凌虐宫女,杖杀下人,荒淫无度……可他知道,眼前的少年贤良持礼,对着贵族和百姓都一视同仁。 苏廷暼了他一眼,道:“下去吧。” 太医收回诊具,由赵公公送出门,往外面退。 赵公公把太医送下去,就回到了书房。 他从苏廷小时候就跟在他身边服侍,一直最懂苏廷的心意,瞧见苏廷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疼,连忙安慰道:“殿下,一定是这太医看错了,殿下身体矜贵,不会有事……” 剩下的话,忽然僵在嘴边。 赵公公目光扫过桌案摆着的一枝枯花,淡白的花绒配着枯绿的草叶,像是摘了好几天。 它摆在了苏廷的桌案边,夹在书页最显眼的位置。 殿下怎么会毫无来由的喜欢花? 还是这种随处可见,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野花儿? 赵公公想说什么,他抬眼看着苏廷,苏廷放下书页,若有所思的低头看向那蒲公英,眼底染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温度。 赵公公的心里忽然安宁下来。 殿下就是这般有气度,不管什么时候都心平气和,总有自己的决断…… 赵公公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余清清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丰富多彩。 她白日里练练武,养着药圃,偶尔去太医院看看医书,比对着自己以前的医学研制一些补身益气的药丸,等到晚上,她就去观察外门的侍卫轮值,思考如何出宫。 她如今的武功都来自原身,原身虽有武艺,对宫里的侍卫轮值却不清楚,为免打草惊蛇,她都留在宫里。而这些日子里,她天天带着纤云和小贵子一起跑步,强身健体。 漱玉殿跟其他宫比起来清贫很多,宫人们却有更多的笑容。 这一日。 余清清照常去坤宁宫请安,因着坤宁宫距朝云宫遥远的原因,抄了近道。宫中只有妃位能搭乘轿辇,她和纤云都埋着头,匆匆赶路。 她们经过一处花坛时。 丽嫔走到半路,刚在花坛后面的亭子里歇脚,一抬头就看到了前面的人影。 丽嫔想到上次自己闹得没脸,心里一阵阵的气恼。余清清容貌不如自己,家世也不如自己,可一次次的让自己吃瘪,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丽嫔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 转瞬之间,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对周边的宫女道:“你去抄近道到余美人的近前,前面有一处花园,到时候你就……” 宫女听了后面的话,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第6章 遇到了太子殿下。 长长的宫道上,只有余清清两人的身影。她把飞星安排到外间伺候之后,一直由纤云陪伴。两人一路往坤宁宫的道路去。 经过一处花园的时候,纤云朝余清清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她停下步子。 余清清朝她看过来。 有些话纤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她咬了咬唇,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主入了宫,便是承担家中的希冀。可是这十多日里,丽嫔娘娘放出谣言说小主来自边关,言行粗俗,小主在宫中的日子本就艰难,如今被别人耻笑……” “既然小主常常去坤宁宫请安,不如趁机向其他娘娘示好,好在宫中有所倚仗,不然别人做什么手脚,难免吃哑巴亏。” 纤云一边说一边看余清清的脸色,看她没有反应,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作势就要跪下去。 下一瞬,余清清把她扶起来。 分卷阅读13 “宫中这么多时日都有劳你的照顾,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对我说这么多,是为了我着想,有什么不能说的?” 余清清露出宽和的笑意:“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下跪,以后你在我面前站着就好。” 她的话里都是暖意。 纤云被余清清扶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怔忡起来……自己的运气是有多好,才能遇到一个这么温柔的小主。 此处是一片花园,几名宫女在这里修剪花枝,她们都是双鬟粉衣,提着水桶给腊梅浇花,是侍弄花草的宫人。 不过卯时而已。 这个时刻就开始做事? 纤云朝她们看去,有些疑惑。 等过了一会儿,纤云眼睛忽然睁大了。其中一个宫女拿着瓜瓢,鬼鬼祟祟的靠近她们,居然把水往余清清身上泼。 “小主当心!” 纤云护在余清清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住水。 水花四溅,泼得到处都是,冬日的冰水淋到身上,纤云浑身湿透。余清清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 她挡在纤云面前,目光冷冷,朝那宫女看了过去,那人眼神颤抖,低着头瑟缩不已。 “想不到余妹妹也有这一天,哟,被水淋着了?” 丽嫔从后面走过来,含笑看着余清清,眼里都是得意。 “待会儿就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了,要是余妹妹没有去,那有好戏看。不过妹妹这副模样去见皇后娘娘,如果惹了娘娘生气,不知道要受什么责罚呢,还是管好自己的下人吧。” 丽嫔笑眯眯的说着,她像是得胜的孔雀一般走过去,而余清清跑过去,把她拦下来。 余清清来到古代之后,一直秉持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观点,可谁知道遇到的人都欺软怕硬,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现在是深秋时节,如果纤云因此得了风寒,说不定大病一场,连命都会断送! 就这么恶毒? 余清清只身挡在丽嫔面前,眼里的愤火像要把丽嫔吞没:“伤了我的人就想走,算盘未免也打的太好了吧!” “怎么,想把我留下来陪你说话?”丽嫔轻蔑的看着她,眼里傲慢:“我还赶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余妹妹就自个儿在这吹风吧,恕本宫不多陪了。” 长长的宫人队伍跟在她身后。 她有恃无恐。 余清清看她这般肆无忌惮,一时更加气愤,她一把夺过了宫女手里的水瓢,咬牙道:“你给我站住!” 丽嫔半句话没说完,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余清清三步作两步就冲上去,夺过宫女手里的水桶,一把扬起水朝丽嫔泼了过去,瓢泼的一片,冬日的水冷彻心扉。 哗啦啦的一声响。 丽嫔精心绘画的花钿和妆容,穿着的百花绣蝶衫顿时湿透了。她精心梳理的头发散落下来,像是落水的水鬼一般。 那眉眼间的铅粉混着水迹一滴滴往下流,转眼就污了她的好颜色。 “啊——” 一声尖叫转眼间响了起来。 丽嫔的脸一瞬间扭曲起来,变得苍白。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余清清,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去告你的状吗?你爹不过是燕州的一个五品守将,你居然敢……” 丽嫔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飞快接过宫人递来的外衫,将自己裹紧,眼里含了水光,歇斯底里的叫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丽嫔声音里都是怒气,冷得齿关都在打颤,旁边的宫女慌慌张张,忙拿着随身的狐毛大氅披到丽嫔身上,丽嫔裹了一团狐绒,看着余清清的眼睛像是能冒火。 “传本宫的令,余美人对本宫不敬,现在就把她掌掴二十,以儆效尤!”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余美人不可理喻,行事如同村妇,来人!今天本宫就要替皇后娘娘整治这一个祸害!” 丽嫔一声令下,她手下的宫女们朝余清清走过去。 纤云慌张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娘娘对小主网开一面,小主不是故意的。” “是奴婢挑唆小主跟娘娘的关系,还请丽嫔娘娘收回成命,此事和我家小主无关!” “居然还知道求饶……”丽嫔居高临下的看着纤云,眼里的嘲弄更多,话音一转,像是猫捉老鼠一般:“给这奴才加二十下,法外开恩,跟余美人一个待遇!” 余清清看着为自己跪下去的纤云,一时眼里都是心疼,她牵起纤云的手,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宫女嬷嬷们,这些人都是深宫妇人,对付寻常的弱女子还行,要是对上她…… 她一只手就能把她们全打昏了。 余清清捏了捏手,双眸骤然凌厉。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宫道的另一端,几个少年朝她们走过来,这些人都穿着绫罗绸缎,纹绣祥瑞,一看就是宫中的贵人。他们年 分卷阅读14 纪相仿,气度不凡,而其中一位身穿紫色绸衣的少年最为突出。 那人大步走过来,眼角泄出点点光华,手里的折扇微扬,定睛看了她们几眼,眸里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苏如辰看了她们一眼,手中的折扇扬了一扬,扣在手间。 “你们做什么?是在御花园里赏花,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御花园里争执?” 他这一开口,清朗贵气的声音在花园里响起来,这些宫人们都明白他的身份,跟着丽嫔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又道:“这里到底是御花园,你们在这里丢皇家的体面?” 苏如辰身边的八皇子朝他看去,问:“五哥,该怎么办?” 苏如辰闻言定睛瞧了丽嫔跟余清清一眼,桃花眼里微微眯起,泄出点点光华,道:“按照大雍宫规,在宫里滥用私刑者,都应当被皇后审问,孤认为母后明察秋毫,若是她们丢了皇家体面……不会轻易饶过。” 他目光黑黑沉沉,在余清清和丽嫔之间转了一转,不知在想什么。 余清清微微蹙眉,朝他们看过去。 这些人都是去御书房的皇子和伴读,紫衣少年站在最前面,她的目光往后看去,苏廷也在人群里。苏如辰容貌俊美,笑起来如同桃花满枝,而他眉目清冷,在人群里默不作声。 余清清的目光和苏廷交接一瞬。 他的目光没有在余清清的身上有丝毫停留,像是从未认识她一般。余清清几乎以为先前的两次见面,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又看过去,更深的打量一眼。 紫衣少年是他的兄弟? 苏廷站在那紫衣少年旁边,收敛一身的气势。而那紫衣少年眉目间满是贵气风流…… 他自称孤,想必他就是如今的太子,夺了苏廷太子位的五皇子? 而丽嫔遇到这些皇子之后,呆呆站在原地。她是官宦之女,上一次见到这些皇子,还是少年时的宫宴。 时隔多年再遇见,苏如辰一身风流意蕴,已是俊美少年。苏廷在后面默不作声,她却能想起,他曾经是何等烜赫夺目…… 丽嫔咬了一咬舌尖,好不容易缓过来,朝着苏如辰镇定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妾跟余美人生了一些口角,没想到她竟然抢过宫人的水瓢,用冷水泼洒臣妾……臣妾一时气不过,才回报她。并不是有意要用私刑……” 她咬了咬牙,狠狠看向余清清:“都是余美人的错!她是燕州那蛮夷之地来的人,根本就是一个蛮人,居然用这样险恶的方法害臣妾,还请太子殿下替臣妾主持公道!” 她说话底气十足,不明底细的人几乎都信以为真。 苏如辰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过来,丽嫔的心跳都要止了。 苏如辰皱了皱眉,道:“孤的意思不是要罚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你带这么多人出来,这是御花园,大庭广众的地方……真是有碍观瞻。” 他似乎是有点无奈,折扇轻轻点了点下巴,话里的意思都是责备。 “该怎么说呢?”他似乎是有些苦恼,又笑着看向余清清:“这些都是她的一面之词,这位美人一直不说话,不为自己辩解一下?” 少女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榆木脑袋,听到他的话,眼里划过一丝思索。 苏如辰一直见的都是恶人先告状的局面,而今看着余清清不争不抢,有些无奈。他又想到自己站出来的时候,别人眼里闪过惊艳之色。只有她牵着小宫女,淡淡站在那里,目光掠过了他。 她是怎么招惹的别人? ……看来她真是一个呆的。 余清清没搭理这些人,她先前把自己的外衫披到了纤云身上,而今自身穿着一袭绯色襦裙,跟一朵芍药似的飘飘荡荡。 她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丽嫔娘娘说的是真,却忽略了一件事,臣妾去坤宁宫请安,谁知遇到丽嫔娘娘,唆使宫人陷害臣妾。臣妾的宫女保护臣妾,被她欺负,臣妾一时间气不过,才出此下策。” “至于丽嫔娘娘说的事,臣妾确实做下,无话可说。可我不过一个美人,为何要害她一个妃嫔?事已至此……” 她沉默了一瞬,正色道:“只求殿下允许臣妾先送宫女回去。这天气冷,怕冻伤身子。” 余清清这一番话落落大方,切到了点子。 丽嫔的脸立刻精彩起来。 苏如辰目光落到丽嫔身上,明明是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丽嫔着了凉,不如先回去休息。如果是真有什么事,再去找孤的母后也不迟。母后秉持公道,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别做这些。到底是有碍观瞻,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你不是宫妃,是出来唱戏的呢。” 苏如辰这句话放出来之后,没人敢说话了。身为太子,他说的一句顶她们说一万句,轻易就能发落这些宫人。 他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之后,回过头去,待到看见苏廷的时候,微微皱了眉。这位兄长从六年前就 分卷阅读15 都沉默阴沉,而今日幽幽的看着那美人,眼里带了一丝锋芒。 苏廷目光清冷,带着淡淡的阴沉。转瞬之间又垂下眼眸。 他收回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苏如辰若有所思的看了苏廷两眼,跟着他的目光朝余清清看过去,少女神清骨秀,十六六岁的模样,跟那些娇弱的女子不同,黑黝黝的眼睛格外明亮,如同盛满星星的湖泊。 宫里居然有这样好颜色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不该在被宫里的明争暗斗摧残,应该长在广袤的天地,她不该是宫里的藤萝,而应该是塞外的凌霄花…… 可惜了。 苏如辰想着,不由得摇头笑笑。 他迈开步子,大步走向宫道的另一边,其他人都跟着他离去。 等到他们走了。 丽嫔好半天回过神来,想到了苏如辰刚刚说的话,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她脸颊忽然划过一抹绯红。半晌,经过余清清身前恶狠狠的瞥了她一眼:“要不是遇到了太子殿下,你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第7章 在这办一场诗会? 余清清看着丽嫔走过的方向,咬了咬唇,问:“奴才是人,她也是人……凭什么能这样做?” 她眼里划过一丝怒意,克制的握紧拳头。 纤云瞥见余清清的脸色,安慰道:“小主别气,宫里就是这样的,这么多主子,没多少人把奴才当成人看。奴才本来就是宫里最卑贱的东西……” 余清清握紧拳头,眼神更复杂起来。 纤云想说什么,担忧的看向她。 身为医者,父母从小就告诫余清清胸怀宽广,在她眼里人人都是平等,纤云才十六六岁,在宫里为奴为婢,受了打骂只能认错。 她是因为自己吃苦…… 余清清的眼神变了,落在纤云身上,带着心疼。纤云摇了摇头:“京城就是这样的。奴才的命跟草芥一般,主子也是朝不保夕。小主以后要小心丽嫔,小心宫里的其他人,别再起争端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浑身一轻,失去重心。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在余清清怀里。 “小主?”她睁大了眼睛。 “我是主子,就该给你做主,给你扛下这一切……今天的事是丽嫔害你。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丽嫔付出代价。”余清清咬了咬牙,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流露暖意。 纤云看清楚自己在余清清的怀里,惊慌起来。 主子怎么能抱着奴才? 又怎么能给奴才做主,去让别的贵人付出代价。她从前挨过许多打,受过许多骂,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给她做主…… 纤云闭上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慢慢濡湿了衣领。 余清清带着纤云回到漱玉殿,回去之后,纤云发起高热。 《伤寒杂病论》有言,风寒之症,头项强痛而恶寒,可用紫琼桂枝汤缓解,余清清把纤云安顿之后,看着药圃里仅有的几味草药。 她想起来,若是高热不退,煮桂枝汤能够见效。云桂嫩枝在南边生长,而京城在北地,离最南边的荆州远得很……只有太医院储存了一些,千金难求。 余清清打开原身的箱笼,里面都是一些兵器,除此之外,就是打猎所得的几张兔皮羊皮,这是战利品。 她想了想,问小贵子:“若是去抓药,钱不够的话,能不能用东西抵押?” 小贵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目光有些迟疑:“如果是小主亲自去,太医院的人应当是能赊账的。” 等到晌午的时候。 余清清到了太医院,还没迈步进去,一个小太监早已等候在门口,他朝旁边张望一眼,瞧见她之后,立刻紧张的跑过来。 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往余清清的身前塞:“我家主子知道小主的苦楚,这是小主需要的银两和药材,还请小主接下……” 余清清看向这锦盒,怔了一怔。 她在宫中无亲无友,这是谁给的? 见到余清清没接,小太监有些慌张,又道:“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番心意,小主还是快收下吧,不然等奴才回去,主子是要怪罪的……” 余清清有些发愣的收下锦盒,她递给小贵子,那小太监眼看着长舒一口气,露出庆幸的表情。 余清清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恭敬道:“回小主的话,奴才是昭纯宫的,正是三殿下差奴才来给小主送东西……奴才还要回去,就不逗留了。” 他像是怕余清清问更多话,一溜烟走了。 小贵子久久盯着小太监的背影,想起来:“像是昭纯宫里的人,不过奴才也不太确定……” 他想了一想,等一扭头看清锦盒的纹绣,一拍脑门:“对,就是昭纯宫的,这是三皇子殿下宫里的东西,奴才以前见过!” “三皇 分卷阅读16 子喜欢素色东西,不喜欢太多花纹,奴才以前在昭纯宫里伺候过……可是他这些年都沉默寡言,从未跟宫里的其他人有牵扯,怎么给我们送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向余清清看去,余清清没料到这件事,一下子蹙起眉来。有人送银子,送药材不是好事么? 小主的脸色怎么一下就变了。 小贵子看了看余清清,又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锦盒,一时迷惑起来。 等余清清回去,把锦盒打开,她看到里面盛着满满的桂枝,好几张银票,当下就愣住了。到底是皇子,哪怕是指缝落下的银两都比她的份例要多得多…… 她又想起来,自己瞧见过苏廷被人欺凌的模样。他身份尴尬,不得宠爱,明明跟自己没有交集,却派人接济自己…… 更觉得苏廷捉摸不透。 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月过去。 窗外的梧桐枝丫光秃起来,叶片簌簌吹落。 纤云身子弱,余清清免了她的劳务,让她好好待在漱玉殿里养病。余清清不喜欢有人伺候,她让小贵子跟纤云待在一起,而除了扫地洗衣的事安排给飞星之外,都是亲力亲为。 这些日子她常常趁夜离去,侍卫轮值的规律渐渐摸清……只等一个时机就能出宫。 这一日。 余清清去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之后,皇后笑盈盈的请她们去赏花。 如今御花园里的红梅都开了,一团团火似的,她随着众人在亭子里落座。 皇后坐在主位,叫人端了糕点和茶点来,分给在座的妃嫔。她端着松石绿釉茶盏,轻轻扶了扶瓷盖,沉吟道:“自从入冬之后,大家都闷在各自的宫里,日子匮乏很多,而今幸有德妃提议,说是最近这梅花都开了。姐妹们都颇有才学,不如吟诗作对,在这办一场诗会?” 各宫的娘娘小主们纷纷应声。 她们言笑晏晏。 “臣妾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娘娘的才识是京中独一无二,哪敢在娘娘面前献丑。” “是啊,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娘娘当初在闺中写出诗词,得了陛下赞誉接入宫中的事还历历在目,娘娘办诗会,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吗?” 有人柔柔笑道:“几位姐姐说的对,娘娘是拿我们打趣,想看着我们出丑呢。” 这些人对皇后一阵吹捧,皇后满意的看着她们。金色的护甲掩了掩唇,将茶盏放下来。 “既然今日是大家一起出来赏花,那本宫岂能一人独美?诸位姐妹别吝啬自己的才干,多多参与才是。” 在座的人闻言都心领神会,她们寒暄了一阵,都接过宫女递的纸。不过一会儿功夫,有的画下画卷,有的做出诗词。 皇后坐在主位上,一一都看过去。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余清清的身上。 人群里面,只有余清清未曾动笔。 她手托着下巴,像是一直思考。 自从余清清读完高三,被当地医科大学录取之后,就再没接触过文言一类的东西。她能背一些名篇,更能吟诗颂唱,但如果自己作诗……就很艰难。 其他宫妃也跟着注意过来,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余清清的纸面。半个时辰过去,余清清未曾提笔,身前的纸始终是一片空白。 她们瞧了两眼,掩着嘴噗嗤笑了。 果真是燕州来的蛮人。 不知道京城里的风土掌故就算了,如今要她赏梅作诗,竟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这样的人都能进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宫妃们瞧着余清清,眼里都露出轻蔑之色。一时间,议论声响起。 “要不是今年选秀的人多,她哪里能在这里呆着。” “一入宫就把跟她一起的丽嫔得罪了,性子古怪的很。听说满身都是蛮力,跟村妇一般!” “在座的谁没被皇上宠幸过?可就是她,听说是去过燕州前线,跟北戎人打过仗,当初皇上想要临幸她,可一瞧见她的眼神,就露出厌恶的神色,当下叫人把她轰出去。” “就她也配被皇后娘娘请过来?我要是她就早早走了,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些人的议论声细细碎碎,在余清清耳边响起来。 余清清有原身的记忆,原身十岁跟随父兄打仗,直到十六岁回京受封赏。这些女子纸片一般单薄,跟原身比起来不值一提。 而她自己继承医馆之后,逢年过节都有婶婶伯伯来探望,家属送的锦旗挂满墙壁,人们都说妙手回春,造福一方。 岂是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能比? 丽嫔看着这么多人都嘲笑余清清,满意的勾了唇角,朝其他人看去,瞧见她们的诗画之后,又看向自己笔下的画卷,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多…… 等着瞧吧。 这诗会里,最出彩的肯定是她。 丽嫔把手里的笔放下,站起身。她扬起画卷凌风舒展,一股淡淡的香气从纸卷流转。 随着画卷的展开,四周慢慢飞来蝴蝶,它们一涌而上的靠 分卷阅读17 近纸面,围绕着她的画摇曳生姿,久久飞舞。 “居然引来了蝴蝶!这红梅画的以假乱真,简直是大师之作了!” “丽嫔果真是大家之女,如今她的画出来,真是栩栩如生。余美人那个草包,居然什么都没写,简直是太可笑了!” 众人的目光在丽嫔跟余清清之间转了一转,纷纷露出震撼之色。丽嫔把一切看在眼里,她走近余清清,抬手夺过余清清桌案的白纸。 “余妹妹什么都没有写?” 一时间所有人都听见了。 丽嫔遮下眼底的得意笑意,把白纸举得高高,猛的在所有人面前摊开。她更拔高了嗓门,睁大了眼睛看向余清清:“皇后娘娘举办诗会,要大家都在这里吟诗……” “余妹妹借口不通诗文,难道是对皇后娘娘心存怨怼,故意跟娘娘作对吗!” 第8章 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在场的娘娘小主们都瞧着丽嫔,丽嫔眸色幽幽,朝余清清投去的眼神都是得意,她抖了抖白纸,扬了扬下巴。 她道:“余妹妹,你该不是故意做出这一副模样来做些什么吧?毕竟……你来宫里之后一直都不得宠,难道是借题发挥?” “听说你自小在燕州长大,父母都是武将,也难得不会这些……娘娘善良仁慈,自然不会因此为难你,可你玖拾光整理若是什么都不会,不止是给父母丢脸,也是给娘娘丢脸,也难免要惹得我们这些姐妹多想。” 这句话说的。 丽嫔当众人的面用余清清做筏子出头,余清清没有家世,也没有人会维护她。可在座的人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丽嫔的敌意。 一时间,众人想的除了余清清蠢钝之外,还有丽嫔真是睚眦必报,以后要敬而远之…… 余清清迎着丽嫔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看过去。来到大雍这么久,余清清琢磨明白,这里跟她先前的世界没关系。她随便吟一句古人诗词就能脱困。 但她不会这么做。 盗用别人诗句,跟丽嫔的手段有什么区别?她不会做诗词,但丽嫔的画卷引来蝴蝶一看就是有问题,初冬的天气蝴蝶稀少,是故意派人放出来的? 余清清眸光深深,看了一眼蝴蝶缭绕的画卷。她沉默一瞬,朝皇后行了一礼,道:“丽嫔娘娘既然催我作诗,但臣妾不才,便先评点丽嫔娘娘的这副画。臣妾虽然不会做诗文,但上过几年学,如何看不出这画卷的好坏?” 之前的余清清都是温和,而如今的她骤然给人锋利之感。她维持行礼的动作,缓缓起身,再抬眸的时候眼里露出一丝精光。 不过是匆匆一瞥,她就看出其中奥秘。 余清清看向皇后:“臣妾自幼学习书法,之所以未作诗文,只是因为用惯了燕州带来的墨汁,不太习惯京城里的墨条……娘娘仁慈,能否让宫人前煮出墨汁,再让臣妾写字?” “大家因为臣妾来自燕州,以为臣妾只是一介武夫而轻视臣妾,但是燕州百姓一直守卫边关,才保卫了京城的繁华。臣妾今日便要给燕州正名。” 皇后眯着眼睛看余清清,她尖尖的护甲轻晃了晃,点过手里的茶杯。 她最厌恶别人在自己面前出风头,也厌恶别人在自己面前做手脚…… 丽嫔的画卷引来蝴蝶,不就是在她面前自作聪明,自找死路吗? 如今有人替她打压丽嫔,当然是最好。皇后看向旁边的宫人,道:“按余美人吩咐的去做,把她要的东西都送来。” 宫人去到余清清身边,转眼之间就如余清清吩咐,片刻之后,她们将砚台端到余清清的面前。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余清清。 余清清深深看了丽嫔的画卷一眼,片刻之后,露出自信的笑:“这画画的一般,至于这招蜂引蝶的本事……我只能想到四个字。” 她提笔,在桌案的白纸写下来。 “机关算尽。” 字迹秀丽洒脱,行云流水一般。 一时间众人都惊呆了。 余清清眼角泄出的点点光华让人心惊,流露一股自信的傲气。如同周围的白梅,凌风傲放,连风雪都无法遮掩的耀眼。 她的话更让人惊奇。 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竟然这么形容丽嫔。 丽嫔心里漫了一股怒气,她双眼愤愤的看向余清清,咄咄逼人:“余妹妹懂什么,自己写的字都是蠢钝,居然以此评价我?连作画都做不来,又如何指点他人?如果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脸面,你怎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瞬,她脸色僵住了。 余清清站在蝴蝶中央,剪裁合体的袄裙迎风飘摇,更显玉树临风。 她的墨迹未干,周围的蝴蝶忽然都从四面涌了过来,扑到机关算尽这一行字。这些蝴蝶比丽嫔招的还多,摇曳生姿。 一时间围住这一方桌案,如同蝶阵。 余清清走出蝶阵, 分卷阅读18 她看向众人,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点锋利的弧度:“臣妾让人将姜捣碎出汁,找来蜂蜜,八角和当归切成片,放在一起用布包着,煮了之后将汁水放凉倒入墨水。才有这般的效果,如今丽嫔还想要狡辩吗?” 她端起一边的砚台,好整以暇的看向丽嫔:“丽嫔画上的墨汁隐隐散发蜂蜜味道,又跟当归的色泽相仿,臣妾所说的没有错,这样不算是机关算尽,哪一样才算是机关算尽?” 丽嫔眼里溢出点点恨意,咬了咬唇,朝余清清走了几步,像是想反驳什么。 而她才走几步,就瞥见底下宫妃窃窃私语的眼神,等听清楚她们的话之后,身子朝后晃了晃。 像是天塌地陷。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用这种法子,真是都说丽嫔是才女,现在看来嘛,真是笑死了!” “原来这就是她作画的真相……怪不得!” 这些人看了两眼画卷,露出嘲讽的笑意:“跟余美人说的一样,机关算尽,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丽嫔听见这些人的话,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捏住手。这是大庭广众,是皇后面前…… 她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在皇后面前行了一礼,认真道:“余美人虽是点评臣妾的画作,她书法尚可,却并未做画,如果她点评臣妾的画,那就让她作画一副,臣妾才能诚心服气!” 余清清已然指点丽嫔的画作,证明自己的能力,丽嫔此举一看就是胡搅蛮缠。 因着一层远远的姻亲关系,丽嫔算得皇后的表亲,她一直仰仗这一层关系在宫里刁蛮跋扈。她攥紧手,瞧着皇后的眼里都是不甘。 而皇后冷冷看了丽嫔一眼。 话没说出来,那意思很明显。 你为了出风头作画,被人点出来缺陷,还对人家紧咬着不放,人家已经给你留了脸面…… 丽嫔还想说什么,可皇后的目光直直掠过她,落到余清清身上。皇后含笑道:“这一次诗会,余美人别出心裁,字写得挥洒自如……” 皇后笑了笑,朝旁边的宫女看去,宫女端来一盒银子和一瓶梅枝。 她道:“余美人来自燕州,虽是不通诗文,却是武艺超群,写得一手好字……正如余美人所说,燕州之人保家卫国,男子人人都为战士,女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诸位姐妹不可再说闲话了。” “至于今日的诗会,余美人说的对,机关算尽太聪明,人啊,就要懂得聪明的时机……”她如有深意的朝丽嫔看了一眼,那一眼看过去,丽嫔一下就僵住了。 “本宫还是最喜欢余美人的字,不如就将她列为这一次诗会的魁首,来人,把本宫的白须朱砂梅送给她,作为这一次魁首的奖励。” 丽嫔入宫这么多日,第一次这么没脸,她瞧着余清清站在焦点之中,喉咙梗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姨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不,不对。 是余清清故意让自己出丑! 丽嫔朝余清清看去,余清清接过宫女递来的赏赐,她一身绯色袄裙,周边的流风轻轻萦绕,几缕梅枝垂落,更显得她玉树临风。 如月下竹,如雪中松。 飒爽之外更添温柔。 众人向她投去羡慕的眼神。 “丽嫔一直仗着娘娘的庇佑,在宫里欺负其他人,谁知道有今天……余美人这事做的真对。” “丽嫔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一只麻雀,只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虽说余美人名声不好,但我说啊……这事还真该谢谢她!” “余美人一下发觉了丽嫔的把戏,真是火眼金睛,先前谁说的燕州人都是蛮人,明明是粗中有细,巾帼不让须眉啊!” 丽嫔的的心抽了一抽。 她的指甲骤然刺破了掌肉,流出血来。 …… 从御花园回来。 坤宁宫里,皇后坐在软榻上,朝周边的宫人问:“辰儿现在在做什么?” 贴身宫女迟疑了一下,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这几日跟京兆尹家的公子交好,时常结伴去游山玩水,今日到城外道观里题诗作画,太子殿下写了两首诗,引得京中的人争相传抄,夸赞殿下文采斐然呢。” 皇后把太子看做是自己的命,只要是夸苏如辰,就等于是夸她。 她眼里溢出得意的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嗔怪:“都多大的人了还没有正形?天天跟着朋友出去,不知道做正事。罢了,你派人跟他说他父皇的生辰快到了,让他找几件妥当的寿礼,万寿节的时候献给他父皇。他父皇心思多,可要多哄着。” 宫女转身就要走,皇后想起什么,把她叫回来,又吩咐:“你再找人看着丽嫔,在她的燕窝暗中加一些绝育的麝香,分量跟其他人的一样。” “丽嫔不是娘娘的侄女吗?娘娘的意思是……” “亲疏有别,她不过是本宫庶出妹妹的女儿,要 分卷阅读19 不是有几分姿色,怎会让她入宫……”皇后眼角微微眯起,流露一丝精光:“先前以为她足够蠢笨,没想到还有些心机,继续盯着吧……” 宫女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 “那余美人……” 皇后勾出一丝轻薄的讥笑:“一个燕州来的莽夫,胸无城府,能有什么本事?” 余清清往宫道走去,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了坤宁宫就回漱玉殿。 她喜欢白梅,如今是梅花盛放的时节。她一路看花,走的路越来越偏僻,不知不觉到一处亭子旁边,附近是一片梅树林。 余清清不认得这里的道路,等回过神来,远处一缕烟雾缓缓飘摇,隐隐有火光传来,伴着低语的声音。她踩中树枝,啪嗒的一声响。 一道阴沉的声音凌厉响起。 “谁——” 苏廷的声音响起来,他站出来,眼里的冷光摄人。余清清看见他脚边放着一个铜盆,火光隐隐从铜盆露出来。 黄纸纸钱,糕点茶水摆在一边。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廷阴沉的目光看向她,眼里闪过紧张和厌憎之色,飞快转变。余清清没有理会这一点,看了两眼,继续走过去。 苏廷往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示意周围的宫人戒备。余清清走过他身边,默不作声的接过纸钱,往铜盆里烧了两张,她抬起眼眸,朝他看过去。 两人目光相接,苏廷的目光像是射来的刀。片刻之后,他先扭过了头。 第9章 我是在给你诊脉。 今日苏廷在这里祭祀母后,早已把周围的人都驱散,多年来他事事顺从继后,伪装成无能的模样,才让继后放松对他的限制,让他暗地里建立自己的势力…… 可谁知道余清清会到了这里,又这么轻易的接近他们。 继后明面对元后推崇备至,私下里禁止祭祀元后。苏廷做的一切都瞒着外人。 他定睛朝余清清看去。 少女身量高挑,如同玉树临风,一竿翠竹。她沐浴在光芒里,如同一面明镜折射出他的孱弱。 一阵冷风吹来,苏廷咳嗽了一下,以手掩唇,再摊开手掌,指间渗出几丝血液。 他垂下手,把血液掩饰起来。 余清清把黄纸都扔到火里,黄纸随风飘扬,葳蕤火光映到她的脸上,她站起来,对着铜盆道:“余清清在这里见过元后,斯人已逝,只求身后寄托能够实现,如果能有力所能及之处,自会尽力……” 她又转头看向苏廷:“叶家曾经是有名的氏族,如今族人十不存一。你是元后所出的嫡子,孤身在宫中支撑六年,却是慢慢折了傲骨,磨了脊梁……” 余清清揭露苏廷的过去,这些在宫里都无人不知,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 苏廷微垂双眸,隐忍着眼里的点点情绪:“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你不过是一个美人,如果我想让你消失,有很多种方法。” 余清清的话像是把苏廷的伤口戳开,赵公公容不得别人在面前谈论这些,对余清清怒目而视,指使宫人,三步做两步冲上去。 余清清出于原身的本能,先一步制住赵公公的几处穴位,制止了他,她的动作凌厉带风,如同训练有素的军人。 眼看着赵公公被推在一边,其他宫人都惊慌起来,赵公公是昭纯宫的总管太监,如今赵公公遇袭,他们都冲上去保卫苏廷的安全。 余清清连连踢中他们的要害,如疾风扫落叶一般,放倒他们。她转身之时,苏廷一拳佯攻,一只手戳向余清清的眼睛。 他的腿高高抬起,朝她的胸口踹过来。 余清清一下就避过去。 等余清清再朝他挥拳的时候,苏廷下意识的躲避,趁机向后一倒。 余清清接住他的拳,又握住他的手,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余清清膝盖一弯,把他按在了树干上,脸朝他俯下来。 顷刻间苏廷披着的大氅滑落,此时被余清清狠狠压制,他的手腕被余清清狠狠攥住,如同一双铁臂禁锢住他。 余清清瞧见苏廷隐忍着怒火,又带着一丝脆弱的眼神,心突然软了。 苏廷刚刚偷袭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对宫人出手,他是为了自保…… 苏廷从没跟女子有这般接近的动作,一时咬了咬牙,他突然想起来…… 元后去世之后,那时候皇后明面待他很好,一直给他塞漂亮宫女,那些宫女都娇弱美丽,都精通房中术,如同妖精一般将人敲骨吸髓。 他为了躲避那些人,只能日日去往御书房,宫里向来是踩低捧高的地方,他被废之后,便遭受皇子们的欺凌。 他对上余清清的眼眸,余清清低下头,眸里明净如同清水,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她压制住他,一只手擒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捉住他的衣袖。 她骤然掀开他的衣袖。 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里,冬日寒冷的气息钻进来,余清清抓住他的手腕,他浑身一颤,不寒而栗,像是刺猬 分卷阅读20 一般的竖起尖刺。 他的另一只手下滑,缓缓握紧袖里的一道金铁。 余清清端详了一会儿,如同这是一道精巧的机关,研究构造。 她瞅了两眼,掏出了手帕,忽然把他的无名指,刚刚被树枝划开的伤口包裹住。又弯起三指搭在他的手腕,拇指指腹握在他的手腕。 她的指腹有薄茧,如同沙子一般轻轻磨过他的手腕,苏廷不适的皱了皱眉。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躲。 他想起来皇后送来的那些宫女。 “殿下还是个雏儿呢……” “虽然生的模样俊美,可是却这么清冷,眉目阴沉的吓人,都怪娘娘让我们到了这里,日日都是殿下的冷脸,没意思……” 他直到十岁,才向皇帝请得自己管理宫务的权利,将那些人一一发落出去。至于女子柔软的身段,□□的眼神……都成了他最厌恶的东西。 苏廷看向余清清,她收回手,目光忽然向上瞧,像是要穿透他繁复的深衣衣领。 她带着薄茧的手指剥开里衣,一瞬间他的胸口暴露在空气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余清清。 竟是…… 竟是对自己这副身子…… 不,不对! 苏廷一瞬间惊雷一般抬头看余清清,如同面临奇耻大辱,眼里都是杀意。而余清清的目光依然淡然,轻轻拭过他的胸膛,就像观察机关的零件是否出问题。 她微微皱眉,片刻之间合上衣襟。 苏廷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在做什么?” 余清清看着他苍白的脸,疑惑:“冷吗?” 他的声音僵硬得像冰:“很冷……” “你身体不好,是我没想到……抱歉。”余清清朝苏廷看去,苏廷头低得更厉害,眼角葳蕤绯色,脸色都软了下来。 她觉得是自己让苏廷受了凉,心里愧疚,放开对苏廷的钳制。就在这一瞬间,藏在苏廷衣袖暗袋里的匕首猛然滑落下来,他从夹层里掏出匕首,朝着余清清重重捅去。 他整个人都泛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狠。 “啪嗒——” 余清清眼疾手快,猛然打落了匕首。苏廷抬腿踹向余清清,余清清疾速的腿风一扫,膝盖一弯,将他打到了另一边。 苏廷骤然摔倒在地。 余清清朝苏廷走过去,而苏廷的另一只手拾起旁边的匕首。余清清从旁边闪开,她震惊的看着苏廷,下一瞬匕首挥来,削去她的一丝头发。 她看向苏廷,苏廷不甘示弱的瞪向她,少年的眼里都是倔强,阴狠和厌憎之色来回转变,他咬了咬牙,唇角渗出一抹血液。 余清清之所以过来给元后烧纸,是因为撞见苏廷在这里烧纸,生出同情,而之所以替他诊脉,也是因为上次瞧见他体弱气虚,想要知道他是否有隐患疾病。 为什么他不遵医嘱,三番两次的跟自己吵闹? 余清清皱了眉,狠狠吼出来。 “我是在给你诊脉,这是毒……你活不了多久了!” 话吼出来,如同一道惊雷闪过天际。 苏廷脸色依然僵硬,而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半晌,他道:“……原来你会医?” “不然我刚刚为什么给你诊脉?我给你诊脉,是为了看你的病情。先前见你两次,你都是气虚体弱,现在脉象萦绕一股黑气,更是几次吐了血……难道你没中毒?” 余清清渐渐没了好气。 苏廷刚刚剧烈运动,现在鲜血从唇缝里渗出,他低低咳嗽,看着余清清的目光仍然戒备。 “是中了毒……又跟你有什么干系?” 余清清弯腰捉住他的手,手帕一点点拂过他拭血的手指,她紧盯着染血的手帕:“血呈紫黑色,渗着内脏碎片,毒入肺腑……应该是服用了五年以上的慢.性.毒药……” 她皱眉看了一会儿,忽视了苏廷,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喃喃念着什么。 余清清遇到研究的问题就很痴狂,她跳级读书,十九岁硕博连读,难免忽略男女之防。在她眼中,苏廷只是一个身患重病,脾气极差的少年。 余清清的目光凝到苏廷身上,苏廷耳垂泛上一丝红晕,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能再看一下你的脉象吗?” “不行!”苏廷斩钉截铁。 赵公公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殿下哪里对一个姑娘这么温柔过? 寻常有人这样对殿下,脑袋都要被砍下来了。 他目光在余清清和苏廷之间转了一圈,阳光洒落到少女身上,低头瞧着坐在树边的少年……竟是惊人的登对。 余美人是宫中妃嫔,名义是殿下的庶母,但是和殿下年纪相仿。他想到这里,忽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一阵阵的后怕。 转瞬间,又深深低头。 苏廷骤然站起来:“我要回去了,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你也 分卷阅读21 早些走吧。若是让别人知道我们有接触……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今日的事你忘了吧,你只需知道皇后恨我,也恨与我有关的所有人,我所希望的是早日出宫建府,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至于谁做太子,谁掌东宫……我一点都不关心。” 他站在白梅树下,淡淡的风吹来,他一身白色大氅,苍白的脸色和风雪一般的萧瑟。 余清清朝苏廷走过来。 苏廷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而余清清步伐轻灵,转瞬之间就到他面前,来不及闪避,她的指甲便如刀一般朝他划来。 转瞬之间,一缕发丝飘落下来,缠绕在她指间。 “这样才公平。” 余清清把他的头发攥在手里。 “黄帝内经有言,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你眼带黑沉,胸口郁结。”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每日晨起和入睡之前服用百合莲子汤,能够缓解你的失眠。” 等到余清清离开,苏廷朝旁边看过去,他注意到余清清带着的锦盒遗落下来,那是皇后赏赐的东西,绣有坤宁宫的标志。 他下意识厌恶的皱眉,想到是余清清的东西,看向赵公公,轻声道:“把这些给她送回去,别让别人看到了,给人话柄。” 赵公公点了头:“是。” 余美人脾气这样凶,为什么殿下没对她生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赵公公收下心里的腹诽,让宫人处理铜盆和祭品,跟苏廷一起回去。 回到昭纯宫之后,赵公公吩咐小太监把锦盒送回漱玉殿。书房里,苏廷换了一件广袖深衣,深衣层层叠叠,显得他更加羸弱。 赵公公道:“回殿下,奴才已经派人把东西送还余美人。” “送回去之后,再安排人盯紧她的一举一动,不得有差错。” “是。” 殿下既然对余美人的观感不错,那为什么又要暗中让人盯紧她…… 这是监视。 是自相矛盾的行为。 赵公公心里更加纳闷,他低头应了声是,默默下去。 内殿里的人一时只剩了苏廷。 皇室之中无亲情,这么多年来,除了赵公公都没人亲近他,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想起儿时母亲温柔的脸,又想起父皇沉稳的神色。 一切美好都如水镜一般在他八岁那年破裂,一家三口的脸分崩离析。 “娘亲只想你一辈子过得无忧无虑,廷儿好好活着,你的父皇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要相信他们……” 元后虚弱的摸着他的头,脑袋一歪没了声音,他趴在坤宁宫的床榻前痛哭失声。 “舅舅答应了你娘亲,要好好照顾你,但舅舅做不到了……文儿被杀头之前,一直想见你最后一面,说廷哥哥别为他伤心,就当是他的命吧!” 跟他一起长大的表弟被判杀头,舅舅一家流放塞北三千里,临别之前舅舅在刑车前再三叩首,把表弟的遗物佩刀送给他。 “身为东宫太子,自当以身作则,周皇后辱你怨你,你不可硬碰硬,一定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为师出事不要紧,殿下一定要秉持正道……等来昭雪的一天。” 他的太傅为废太子之事据理力争,被打入天牢,满头白发的太傅望着他老泪纵横,三月后暴毙而亡,身上布满了鞭伤。 阵阵人声如同絮语,围在他的耳边,熟悉的人脸又萦绕在眼前。 苏廷如同做了一场梦魇,他猛的清醒,看向窗台旁的桌案。 一阵风吹来,拂过桌上的一枝蒲公英,它夹在书页里,早已干枯枯萎,而今得了一个机会,返了一点绿。 窗外的阳光落在它身上。 苏廷下意识的想抓住它,他眼里露出灼热,而转瞬之间克制住自己。他把蒲公英丢进炭盆里,看着它悄无声息的化为灰烬,一点点消失…… 他的心里忽然好受起来。 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 恍惚。 第10章 今日是殿下的生辰。 余清清回去之后,想起来自己把皇后的赏赐落在了树林。这是皇后赐予的东西,必须要好好供奉,而她刚刚把精力放在苏廷身上,竟然把这事忘了…… 她才打算回去,外间就有人送过来。 小太监捧着锦盒,笑意盈盈:“奴才奉了殿下的令,小主走的匆忙,落下了东西,殿下特地嘱咐奴才送过来,有劳贵公公了。” 小贵子第一次被叫公公,有些心虚,又有些骄傲。他看了小太监几眼,接过锦盒,快步走回里屋。 “小主,这是三皇子殿下给您送回来的。您把皇后娘娘的赏赐给落下,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一定要扣一个不敬的名声。” 他又笑道:“都说三殿下不近人情,生性孤僻,可如今看来真是一个好人。不然怎么又派人过来,几次都帮了小主呢。” 余清清接过了锦盒,没有接话。 就自己所知,元后早 分卷阅读22 亡之后,就苏廷的经历而言,他不该是沉默的好人。可自己跟他的相处,又处处透露着他的好意…… 余清清转过身,就要把锦盒搁到床边的立柜。这时候飞星挑起了门帘进来。 飞星抱着一个硕大的洗衣桶,里面都是冬日衣物,眼睛粘到锦盒上。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是小主被皇上宠幸,得了赏赐吗?” 她睁大了眼睛,目光努力的透过锦盒的缝隙,眼里尽是贪婪之色。 余清清转过身,锦盒缀着的长长流苏在她面前晃了晃,飞星连忙仰头去看,忽然脚步一滑,摔倒在地。 洗衣桶跟着摔到地面,发出了重重声响。 余清清闻声望去。 飞星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腿根,跪下来:“小主体恤奴婢,奴婢这些日子实在是受够了罪,外面冰天雪地,奴婢一直洗衣扫地……今天就在外面受了一会儿冻,连站都站不稳。” “小主您看看奴婢,奴婢生了风寒,真的知道错了……” 她趴在余清清面前,慢慢哭了起来。 余清清皱了皱眉,没理会她,快步走过这里。飞星眼睁睁的看着余清清把锦盒搁进柜子里,一锭银子从里面露出来。 她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一锭银子忽然滴溜溜的滚到飞星身前,她盯着银锭,死死捏住自己的手,颤声道:“小主,奴婢是真心为小主着想,没有别的意思……” 余清清看到飞星眼里的贪婪,皱眉道:“出去吧。” “是,是……” 飞星手忙脚乱的抱起洗衣桶,艰难的往外走。她也想要钱,也想要皇上的赏赐,为什么余清清就能承宠,能得到一切…… 她走到门后面,又回头瞧了一眼余清清,眼里都是不甘之色。 等着瞧吧。 迟早有一天,她也要爬上去! 翌日。 药圃里,前两月栽的佩兰抽出花骨朵儿,余清清把这些花摘了下来,加了远志,石菖蒲,肉桂粉放进香囊里。 等到傍晚的时候,余清清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等在苏廷从御书房回来的路上,从墙角那里拐出来。苏廷瞧见是她,连忙把她拉到一边,紧张的压低声音。 “又来找我做什么!” 依然是疑问的口气,却自然许多。余清清瞧了一眼苏廷眼角的青黑之色,从袖袋里掏出香囊,递过去:“给你。” “这个清心安神,能帮到你一些。” 苏廷想起了余清清一眼就看出自己中毒,出神入化的医术,迟疑了下。就是这迟疑之间,他来不及反应,手里被塞入一个东西。 余清清塞了东西,转头就往墙角走。 “从这里出去之后是月华门,月华门旁边是太和殿,因着万寿节将至,增添了近百名守卫,你从这里出去是想要被抓,横生事端吗?” “你自己惹出事情,可别连累了我。”苏廷皱了皱眉,拽住她:“你跟我来!” 苏廷拉着余清清走到昭纯宫的后门。他去到昭纯宫的内殿,由赵公公替余清清打掩护,挡掉其他人的目光。 等进了内殿。 “请美人坐这边。” 赵公公把余清清引进去,把她带到一处罗汉床前,她朝周围看过去。室内阴暗,帷幔地毯都已褪色,已经现出了颓败气相。 苏廷微皱了眉,浅看了余清清一眼,在自己座位上写起策论来。他坐在黄花梨桌椅边,身后是靠壁的一架架梨木书橱。 里面的藏书浩如烟海。 今日苏廷在御书房内学了一日功课,都是跟在他人后面做陪衬。他从前写的策论精彩,常常得到太傅的表扬,而如今的柳太傅一眼瞥过去,转头就品论起其他皇子,太子的文章如何如何…… 少年早慧,如今平庸。这是外人对他的看法。 而鲜有人知。 这都是他竭力隐忍,泯然众人罢了。 苏廷握笔写了些字,狼毫挪移,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很快堆满纸页。他把这张纸收了,用来明日交给柳太傅。 侍书的太监给他换了另一张纸。 他理着自己的思绪,笔毫轻点。 燕州西至黄河,北达阴山,因是跟北戎接壤之地,常常被北戎人的骑兵劫掠。 皇帝在时国力衰弱,送公主和亲之后,燕州维持短短几年的和平,就又被攻城劫掠。 直到近几年,朝廷涌现几位将星,身为贵妃兄长的抚远将军,身为国公府世子的镇远将军……有了这些人,才逐渐威慑北戎。 他眼里划过一丝锋利。 如今的皇帝一直保守,避免跟北戎发动战争,也不愿意襄助燕州。但是北戎对大雍的觊觎之心日深,燕州山河险要,一旦失守,将会引来一连串的可怕后果。 若是自己…… 一定厉兵秣马,转守为攻,报复几十年和亲的耻辱,屠城之仇! 苏廷深深捏紧手指,而转瞬之间,胸口传 分卷阅读23 来一阵闷痛。 他抬眼朝余清清看去。 半年之前,北戎大举进犯燕州,险些夺取附近的青州三州,余清清的父兄立下大功,传闻她的家人上阵厮杀之时,都以她领兵做先锋…… 这是真是假? 余清清靠近书橱,在书脊间瞟了几眼,选取一本兵法的书。她聚精会神的看了一会,突然道:“步贵知变动,车贵知地形,骑贵知别径奇道,三军同名而异用也……你平时都看这种书吗?” 苏廷一直痴迷看书,一听就知道她读到了哪里。 “你也喜欢读书?”苏廷抬眼问她。 “平日里兵法、医书都看得多,但不设身处地的接触,始终是纸上谈兵。你在京城待着,眼里都是甲兵演练,见过北戎的铁骑吗?” 余清清合上书本,道:“知道为什么你打不过我吗?其实很简单,你出手不够利落,有时候慢了一瞬,性命就没了。” 苏廷看了余清清一眼,若有所思:“你动作这么利落,是打过多少架?” 这个问题把余清清难住了。 原身跟闺阁女子格格不入,只喜欢提刀披重甲,十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遇到北戎的壮汉,一刀捅破那人的喉咙。 至于余清清自己,早就是空手道黑带,她训练的时候跟其他人对打,那些入门十几年的师兄都被她三两下打倒。 偶尔回家的路上,她遇到流氓骚扰女生,都要见义勇为。她跟苏廷不一样,算是…… 挺能打架的类型? 余清清没回答。 她放下书,在内殿里走了一圈,问:“我饿了,这里的厨房在哪里?” 殿下把余美人带进来,自然是把余美人当做贵客,哪里能怠慢?赵公公心里一紧,拂尘微扬,连忙走到余清清的身边:“小主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奴才这就跟下面说……” 余清清看了眼苏廷。 苏廷注意到余清清投来的目光,朝赵公公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听了,答道:“回殿下,戌时了。” “那就传膳吧。” 赵公公赶紧下去传膳。 余清清又翻过一本书,才看了几页,忽然笑出声。 好巧不巧的,她看的是上册,苏廷手捧的是同一本书的下册。苏廷一本正经的看着,闻声朝她看过去。 “你笑什么?” “这书上说的擒拿之术有三处错误,真被近身,等于是自寻死路……” “还有这里,两肾为肾,中间动气是命门。既然说中间动气是命门,为什么又说左肾为肾,右肾为命门?” 余清清注意到苏廷的脸色有些怪异,像是被自己说中什么一般,她瞧着书页的批注,噗嗤一声笑了:“你一直就看这种书?” 她又想了想自己跟苏廷交手时候的场面,若有所思的点头:“怪不得你学的比我差。” 苏廷皱眉朝她看过来,余清清愣了一愣,挑眉瞧过去。 一时间两人瞪大了眼睛。 场面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候,几个宫人挑起门帘,一一走进来,在桌案间摆上膳食。这些膳食都是小厨房里现做的,比余清清往日的饭菜好多了。芙蓉燕菜、炝冬笋、玉兰片、烩虾仁儿…… 一道道菜肴端过来,香气勾人。而其中两碗洒了葱花的面格外显眼,底下卧着金黄的煎蛋。 大雍可不是以面为主食。 今日也不是夏至。 余清清微微蹙眉,捏了筷子,端起面,就着菜肴扒拉起来,而苏廷迟迟没动作,半晌尝了一口。像是沉思什么,眼中流露点点阴影。 赵公公瞧着余清清,心底突然有些鼓噪,他捏了捏手,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吃的这是长寿面……” 余清清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瞧着苏廷。 苏廷有些皱眉的瞧她。 她有些发愣,手里的筷子一抖,险些落到地上。 第11章 三日之后,万寿节到了。 余清清眼里的惊讶之情明明白白,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娇嫩的唇瓣露出来,有些可怜可爱。 苏廷多看了两眼。 她也会发愣? 他还以为她一直是理所应当的模样。 苏廷尝了几口长寿面,味道清淡,他放下筷子,看向余清清:“今日的确是我的生辰,厨房做了两碗面,你吃完就离开吧。” 余清清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朝一旁站着的宫人看去:“还有吗?给我再添一碗。” 她的胃口一向不错,往日御膳房领的菜肴都是学徒所做,哪里有这里的好滋味。一时间风卷残云,转眼就吃完了一碗。 她放下碗筷,眼睫亮晶晶的,就像盛满了揉碎的星星。 苏廷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女子不都是细嚼慢咽,食量很少的吗? 他尝了两 分卷阅读24 口,就放下筷子,一方面是教养使然,一方面是食欲不振,就这么瞧着余清清,余清清跟宫人嘱咐几句,回过头,正对着他的目光。 她更加不客气:“多一枚糖心蛋,放些葱花,我喜欢清淡的。” 又看了眼苏廷的碗,手指了指:“就跟他一样。” 苏廷:“……” 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过是半晌,余清清就吃完了两碗长寿面,桌上的菜肴扫了大半。苏廷从小接触的都是世家贵女,讲究细嚼慢咽。他望着余清清吃面的动作,忽然想到…… 幸好她吃的多,但是没打嗝。 看来还是知道礼数的。 过了一会儿,余清清用完了饭,苏廷朝赵公公看去,示意带余清清出去。余清清猛然站起来,她转过身,牵住苏廷的衣袖。 苏廷觉得自己被一只铁臂禁锢,差点提起来。 “我先前不是说你看的书有问题吗?如今吃了之后,正好去散步消食。我会很多武功,我教你。” 苏廷被余清清捉住袖口。他厌恶被外人触碰,一瞬间双手紧紧握住,眉头紧锁。等看清是余清清之后,他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 余清清拉过他的手,把他往外面带去。 外面是一条花廊,两侧假山叠叠,种了许多的奇花异草,虽是冬日,依然有一些绿意。 正好留出一片空间。 苏廷跟余清清站在一起,余清清让他比划昨日的模样,一一指点过去,见招拆招…… 余清清一拳当胸打去,他往旁边一侧,并手如刀去架那拳。余清清的手触到他手臂之时,身子一拧,左脚踢他腹部。 苏廷借力翻起来,以手为支点,退向一边,避过余清清的腿势。转瞬之间,他的体力消耗过度,低低咳嗽起来。 少年背脊抵在墙柱,看向余清清的眼里露出倔强。赵公公连忙跑过来,想要扶起苏廷,而苏廷朝赵公公摆摆手,自己站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了。” 他虚弱的看向余清清,眼里都是淬火一般的倔强,声音也跟着坚定起来:“以后……还能跟你一起切磋吗?” 他的尾音虚弱,泛着几分期待。 “这是当然。”余清清看向他,弯眉一笑,眼里亦有星光熠熠。 余清清不喜欢京中的衣裙,她穿着一身浅绿袄裙,款式是燕州特有,剪裁利落,如同一支飒爽的玉竹。 苏廷看着她。 他心里飞快的闪过念头。 她不该锁在宫闱里,而应骑飞马,提长刀,或是素手药香,济世救人…… 她跟周围格格不入。 余清清再指教了苏廷几招,由赵公公亲自送出去。苏廷看着余清清的背影,忽然想起来,燕州与北戎接壤,是战乱的地方,而乱世最容易出英雄。 皇后将叶家的势力悉数拔除,却忘了她的外家根基不稳,都是仰仗她上位。而叶家是元后的娘家,叶家自太.祖开国便跟随入京,是辅佐三代皇帝的元老,一直忠心耿耿,得到天下士族的追随同情。 皇后想要拔除这一切。 他们杀他表弟,流放他的外家。 也给他种下这么久的毒。 但总归是给了他喘息的时间,让他韬光养晦,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 苏廷擦了唇角血迹,走进内殿。 内殿里。 他坐在桌案边,抬手写了什么,暗卫从黑暗里冒出来,垂首站到一边。等他写完之后,赵公公自然的接过信件,递给暗卫。 他头也没抬的吩咐道:“把这封信交给国公府,让他们小心朝堂的几股势力,顾世子如今在外出征,难免有其他人觊觎他们国公府的功劳,做一些事……” 接下来的话,则是更为机密。 苏廷又写了一封信,火漆密封之后,交给暗卫。同时拿过去的,还有半块玉佩,虎符一般的信物。 “传信给跟燕州的几位将军,就说我过了年关就出宫建府,到时候由陈将军接应,为我在军中安插一席之地。广陵侯,平阳侯,军中的傅将军,李将军知道即可,不要露出太多破绽。” 他再开口,声音骤然嘶哑阴暗,沾染一股血气。 “这些年我为了骗过皇后,不得已服毒,待我出宫之后,安排些人手进坤宁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倒要看看,皇后这些人有什么反应?” 苏廷寄养在皇后眼皮底下,一直身不由己,势单力弱,如今一路凶险到十六岁,年后就能出宫建府…… 丧亲之恨,饮毒之苦。 他迟早会一一报答。 少年对着烛火而坐,眼中的仇恨竟比火焰还要灼热,像是要把天地燃烧一般…… 半晌,苏廷咳了一咳,指间溢出几丝鲜血。他低头看了两眼,又抬眼朝赵公公看去,皱眉:“前些日子让你取的东西呢?” “殿下,这……” 赵公公从书橱后面取出一根手杖,双 分卷阅读25 手小心的捧着,眼里颇有几分犹豫:“您是凤子龙孙,身份尊贵,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苏廷接过手杖,不良于行的人,才会用这东西。他扯了扯嘴角,不自觉的露出几分讥笑。 “若我不这样做,他们能让我出宫?” 等余清清回来之后,纤云和小贵子过来,伺候她洗漱睡下。飞星一直在外间伺候,做洗衣扫地之类的事,余清清的动向一直都瞒着她。 不知不觉,万寿节的日子越来越近。 等到了万寿节,自然要跟皇帝献寿礼,余清清面上都是风轻云淡,纤云以为她没准备,少不得要出主意。 这一日。 “再过几日万寿节就要到了,不如让奴婢替小主打一副锦绣络子,到时候送出去吧?”纤云道。 余清清想到原身带过来的东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轻笑笑:“我已经有准备了,你放心吧。” “小主上一回出了风头,本来就得罪了丽嫔娘娘,她心胸狭隘,万一用这个做文章……小主性子好,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到底还是要当心的。” “你再絮絮叨叨地说话,就要成老婆子了。”余清清刮了刮纤云的鼻子,轻轻笑笑,纤云听了她的话,觉得余清清是敷衍自己,更加忧心忡忡。 余清清把她带到角落的黄花梨箱笼,一件羊脂玉佛像搁在里面,玉料温润,光泽柔和,瞧着有几分别致,虽然不出彩,但也没差错。 纤云看了之后,放心起来。她在家中是长姐,跟余清清相处的时候,不自觉的把她当妹妹看待。 纤云见到佛像底下积了灰,下意识的掏出手帕,几乎是接触佛像的瞬间,又惊慌的跪下来:”奴婢不该乱碰小主给皇上的寿礼,奴婢身份低微,冲撞小主……“ 就在这个瞬间,余清清扶住纤云。她低下身,两弯眼睛像是清水盛过的葡萄一般,笑意盈盈,望到纤云的心底。 “若是你再跪,那我也跟着一起跪了,都说是自己人,还要那么多礼数做什么?” 就在窗台外面。 飞星路过窗边,远远的瞧见里面的景象, 心里简直是咬牙切齿。 她和纤云是一样的出身,为什么余清清对纤云这么好,却对自己这么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冻疮的手指,心里更气,明明自己也聪明漂亮,能来事,为什么总在余清清的手底下受气? 自己才该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她心里的怨念越来越多,瞧了瞧周围,往丽嫔所在的玉芙宫跑去。 她遇到门外的宫女,宫女惊叫起来:“哪里来的奴才,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娘娘最厌烦你这样的人,快滚出去!” 她当即就跪下来:“奴婢是漱玉殿里伺候余美人的宫人,是有要紧事告知丽嫔娘娘。” 飞星涕泪交加,一边哭一边控诉,把自己这些日子受得委屈一一说出来,那宫女越听越不耐烦,就要轰她出去。 下一刻,她说的话引起宫女的注意。 “余美人不尊敬皇上,居然在万寿节的时候把燕州来的佛像送给皇上,那东西是残次品,她送便宜货给皇上,真是大不敬!” 宫女听了这句话,眼睛亮了亮,进去跟丽嫔回报。等她回来之后,瞧了眼飞星,丢了一锭银子过去。 那银子骨碌碌的滚到飞星面前,飞星看了宫女几眼,确定是给自己,才连忙捡起来。 “娘娘说你卖主求荣,通篇废话,劝你回去倒一倒天灵盖里的水……” 宫女扬了扬下巴,道:“不过娘娘心地好,赏你银子,你要感念娘娘的恩德,对娘娘忠心耿耿,履行你的本分。” “是是,以后丽嫔娘娘就是我的主子!”飞星忙不迭的磕头,咚咚作响。 三日之后,万寿节到了。 余清清带着纤云一起往紫宸宫走,她们清早就跟门房打过招呼,出了门去。半个时辰后到了紫宸宫,此时皇帝未下朝,皇后叫了戏班子来看戏。 娘娘小主们都坐在畅音阁的二楼,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余清清朝周围看去,宫外文武百官都携家眷赴宴,皇子们徐徐落座。 皇帝年过半百,因着皇子稀少的原因,在座的不过是皇后所出的太子,养在膝下的苏廷,还有德妃所出的七皇子,敬妃所出的八皇子,母妃身边年纪尚小的几位皇子皇女。 十多年前,先帝骤逝却未立太子,朝中外戚乱政,幸亏有叶家襄助,才让外地为齐王的皇帝回到京城登基。皇帝封原来的王妃叶氏为后,元后生下太子,因为生产时候落了病根,在太子八岁那年病逝。 皇帝碍于无人教养太子,把淑妃立为皇后,自此皇后将太子视如己出,只是太子病弱,到底是辜负皇帝一番苦心,不得不罢黜……朝野都是这般的说法。 余清清朝上面瞧过去。 皇帝坐在主位,身旁是皇后。他头发白了大半,身着褐金蟒袍,他的长相偏向儒雅,寡淡的神情平添一分不怒自威,却是精神矍 分卷阅读26 铄。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文武百官,笑道:“大雍这么多年海晏河清,正是多亏了诸位卿家协助朕励精图治,治理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既然等了这么久,不如就开宴吧。” 第12章 给余美人百两黄金。 太和殿内。 殿内设九奏乐歌,殿外又设大乐。席间觥筹交错,文武百官都三三两两围成一团攀谈,聊着近日京中发生的事。 皇帝吩咐众人用膳。 一时间宾主尽欢。 余清清的身边都是昭仪才人,俱是青春袅娜,她目光转了一圈,忽然想到这些女子都应当有自己的人生,却服侍皇帝,锁在宫闱里…… 是很残酷的事。 忽然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提醒道:“该饮酒了。” 刚才皇后说了一句话,众人都跟着提袖饮酒,余清清连忙饮了酒,她朝那人看去,有些眼熟。 那人低着头,待在角落里像是透明人。余清清想起来那人跟丽嫔争过万珍楼的首饰,被恶奴扔出去。 原身在宫外的时候,就见过她了。 “听说你分到最偏远的朝云宫,现在怎么样了?”陈选侍瞧了一眼余清清,见余清清容光焕发,一时心里酸溜溜的:“如今我们都入了宫,宫里人心叵测,没想到你没有家族的帮忙,居然过得不错。” 她想起什么,瞧了前排的丽嫔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从前丽嫔总是贴国公府的冷脸,日日跟在顾世子后面,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让她跟着。后来余家人进京得封赏,顾世子跟你爹谈了几次军机,她又因此跟你结怨,记恨你们一家人……” “她家不过是借着皇后娘娘的光,才做了尚书,哪里能跟你家比?你家这一次立了功,虽然是五品参将,但手里是实打实的兵权……” “丽嫔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势胡作非为,瞧着吧,她红火不了多久。” 余清清听了两句,就不想听了。 丽嫔明着狠辣,而陈选侍暗着阴损…… 余清清跟陈选侍拉开距离,坐到另一边。而陈选侍拉过旁边一个淑女,又是喋喋不休。 余清清倒是想起来。 去年北戎大军压境,国公府世子跟余家人在边关合作立功,自此跟原身有了交情。而今原身的家人回到燕州边关,世子因为战功显赫,被封为镇远将军,两个月前去到南越平定属国的叛乱。 好巧不巧,就在原身入宫的前几日。 她这么想着,忽然听到皇后的声音。皇后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度,看向底下的妃嫔,笑道:“今日就是万寿节,几位妹妹们都为皇上的寿辰准备了礼物,不如现在就拿出来看看吧。” 底下的娘娘小主们闻言都露出笑容。 一时众人走上前去。 贵妃送的是一对羊脂玉净瓶,德妃送的是海外珊瑚,敬妃送的是古籍孤本……余清清位份低,她瞧着这些人都过去,眼看着就要轮到前面的丽嫔,丽嫔回过头,看向她的眼里露出挑衅之意。 送个礼还能炫耀什么…… 余清清莫名其妙。 丽嫔走过去,示意宫女端出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尊佛像,金光灿灿,价值不菲。 她向皇帝行了一礼,笑道:“听说皇上最近请来几名大师入宫,商讨求仙问道之法,臣妾特地让家父去往五台山,向普惠大师求来这一尊佛像,只愿皇上仙福永享,运势恒昌。”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不止是皇帝朝她看来,就连其他人都投来目光。皇上点了点头,对她投去肯定之色。 丽嫔下去的时候,看了余清清一眼。 余清清不是要送佛像吗? 那她就提前把佛像送出去。 自己先送了好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珠玉在前,而余清清只能被人看不起…… 就这样想着,丽嫔脸上的笑意更多,过了一会儿,轮到余清清的时候,余清清走过去,她立在皇帝跟前,朝纤云看去。 纤云打开了锦盒,里面长长展出一张虎皮,是燕州才有的云锦斑虎,一年难得一匹的贡品。 虎皮刀刀利落从关节处剥落,切的十分工整,哪怕最有经验的师傅也难以做到。 云锦斑虎吊睛白额,藏于深山,常常吞食过路的客商,它凶猛异常,一身蛮力,曾经有人带兵围剿三次,次次无功而返。 它一直有万金难得的说法。 谁知道,余清清这日就进贡了一匹。 众人看向余清清的眼光一时变了。 皇帝看向余清清,露出沉思之色,道:“朕记得你,余参将的女儿。为什么送来这个?” 余清清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昔日臣妾在燕州时,上山打猎遇到猛虎,臣妾早有除害之心,便与家父合力射死它。这虎皮由臣妾亲手剖下,是来之不易的战利品,如此贵重之物,当然要献给皇上。只愿皇上一直长寿健康,大雍风调雨顺。” 人人都知皇 分卷阅读27 上不喜欢刚健的女子,更喜欢弱质风流,原身之所以一直没有承宠,也是因为这点。 而余清清落落大方,声音不疾不徐,不似闺中女儿,更似筹谋划策的文臣。 “父亲自幼教导臣妾跟哥哥,将士战沙场,女儿殉江山,臣妾不能如边关的将士一般保家卫国,更不能如边关的女儿一般以国为夫,只能为皇上献上这般礼物。” 余清清郑重其事的看着皇帝,露出笑意:“皇上英明神武,臣妾一家人都必将为大雍鞠躬尽瘁,只愿皇上与天同寿,大雍千秋万代。” 她这番话说出来,皇上脸上的神色变了,他原先眉目幽深,瞧着余清清的眼里都是不怒自威,而今露出满意的笑。 皇帝自来多疑,最需要的是官员跟自己剖明忠心,他之所以一直选秀,也并非是沉迷女色,更多是为了让文臣武将把女儿送入宫闱,平衡前朝的势力。 为帝者最忌讳官员能力太强而无法掌控,余家人识时务,懂进退。 这很不错。 他不喜欢出身武将的女子,认为那是粗俗,瞧着余清清一身气度,却是生出几分欣赏。如果自己有这般能文能武,疆场拼杀的皇子,真是一件好事…… 皇帝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当着众人的面,忽然大笑道:“余美人一家人都有心了,既有射虎的威力,又有把虎皮献给朕的用心,” “来人,给余美人百两黄金,十匹绸缎。为人将臣者就该有如此能力,如此忠心。” 余清清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皇帝的欣赏,她站在高台,底下都是众人艳羡的目光,如一轮明艳的太阳,荧煌照世。 底下的丽嫔捏了捏手,皱眉看着余清清。 难道是那个贱婢故意骗自己? 贱人! 居然有这样的心机…… 旁边跟她相熟的才人刚走近她,就瞧见她脸色变了。 丽嫔一双眼里都是怨色,咬了咬唇,低低骂了一句。 “什么东西!” 而就在另一边。 苏廷正襟危坐,他低着头,两绺长发恰到好处的遮住眼睛,遮出一片阴鸷来。 他一直是内敛而有气度的人。在这样的场合,沉默最适合他。 皇帝跟大臣推杯换盏之后,又过来考校几位皇子的功课,其他皇子都妙语频出,轮到苏廷的时候,几句话便诺诺连声。 苏廷眼里恰到好处的闪过羞愧,像极了一个老实腼腆,软和无能的少年。 而苏廷低下头的瞬间,眼里都是冷意。 在这样的场合,很多人都想吸引皇帝和朝臣的注意,但他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越是无能的人,才越能过得长久,越让人放心…… 皇帝问过功课之后,就离去了。 剩下的皇子们围在一起饮酒作乐,说起哪家的女儿美貌多情,哪间勾栏瓦肆的花样最能尽兴,哪家少年武艺高强,能拉动几十斤的强弓…… 诸如此类的话题。 苏如辰坐在人群中间,瞧着宫中舞姬的胡旋舞,鼓掌赞许,其他人都捧着他。 苏廷是他们的一份子,少不得坐在一起。八皇子是苏如辰跟班,瞧了苏廷一眼,见苏廷始终是滴酒未沾,斟酒给自己倒满之后,瞧着苏廷,更撇了撇嘴。 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废太子罢了,摆什么谱呢。 八皇子露出爽直的笑,斟酒给苏廷:“三哥,今日可是父皇生辰的大好日子,我们这些人都饮了酒,只有你滴酒未沾,这可不够意思!” 七皇子帮腔:“对啊,平时三哥身子弱,总是跟我们若即若离,这就算了,可今天是父皇万寿的日子,你是觉得我们不配请你喝酒,还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他们都刁难苏廷。 一边的十皇子年纪小些,想说什么,被旁边的母妃盯了一眼,被迫噤了声。 两人团团围住苏廷。 苏廷微垂眼眸,眼里划过一丝冷意。 皇后注意到他们的争端,朝他们看过来,露出温柔的笑意:“怎么了,既然他们让三郎喝酒,那三郎便喝吧。这样好的日子,可不要坏了你们兄弟的感情,你父皇说今日是他万寿之日,宾主尽欢,饮酒不碍事。” 皇后含笑看着苏廷,如一个谆谆教诲的慈母,而苏廷早就明白她的口蜜腹剑。 赵公公伺候在一边,他瞧着这些人的嘴脸,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任谁都知道,殿下天生体弱,元后在世时为了殿下的安危,曾经去问佛寺里的上师,在宫中建佛堂,殿下的身子才慢慢好转起来。 但殿下一直跟随元后持居士之戒,不杀生,不饮酒,不淫乐。每到佛节,还要沐浴熏香,诚心供奉…… 这些人知道殿下的情况。 他们是意欲何为? “回娘娘的话,慧贤上师曾言,殿下自幼体弱,要一直守身持戒才能长命百岁。八殿下是忘了这一点,才会盛情相邀……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赵公公挺身护在苏廷身前 分卷阅读28 ,猛的跪下去。 而皇后笑意盈盈,虽然是笑着,但眼角锋利,她的目光掠过赵公公,直直的看向苏廷。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提这些做什么,今日是高兴的日子……三郎,他们是你的兄弟,你别坏了兄弟的情义。” 八皇子闻言,更笑吟吟的看着苏廷,眼里都是不怀好意。 苏廷目光淡淡拂过他一眼。 半晌,他对着八皇子敬来的酒一饮而尽。他看向八皇子,声音极轻,却响在在座的人心底:“谢谢皇弟的盛情,这杯酒,皇兄牢记在心了。” 几人都观察着苏廷的反应,苏廷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跟他们寒暄起来。他们纷纷皱了眉,怀疑今日的局是自己设错了…… 都说苏廷不能饮酒,自幼体弱。 如今看来……苏廷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孱弱。 酒过三巡的时候,斟酒的宫人手抖,突然把酒水洒在苏廷的衣服上。等苏廷离开了紫宸宫之后,赵公公才敢察看苏廷的情况。 “殿下,奴才这就去找大夫……”赵公公颤声道。 苏廷掀起自己的袖子,手腕是一片片的红疹,他眼神克制,扶着一边的宫墙,咬了咬牙,艰难道:“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一件事……” 他道:“我能忍住。” 苏廷艰难的迈开脚步,高一脚低一脚的往昭纯宫走,赵公公跟着他的身后,默默祈祷。 殿下一定能没事的…… 而这一边,紫宸宫内。 余清清得了皇帝赞赏之后,在座的妃嫔们一改对她的态度,纷纷朝她敬酒。原身混迹军中,其他女子都喝杏仁露,果子酒,而她独饮烈酒,竟有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少女酒上妆面,花艳眉相并,她眼角泄出点点光华,如同夜色里的牡丹一般添了冶艳,眉间的英气化为点点妩媚。 如同珍珠褪去伪装,散发光彩。 等到宴会散了之后,纤云连忙扶住她,眼里都是心疼:“小主可千万要注意身子,烈酒伤心窍,小主少喝一些,别伤着了自己。” 余清清出了太和殿。 一阵冷风吹来,殿内的沉闷一扫而空。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裙摆被吹得鼓荡,眼神清明,如临风独立的仙子。 宫道的另一边。 苏如辰站在拐角,外人难以察觉。之前余清清送寿礼的时候,苏如辰就看见余清清了,她如全场的焦点,紧紧吸引他的目光。 他从未想过这种少女会入宫为妃。 她应该在宫外明艳夺目,而不应该在宫里荒废年华…… 苏如辰手里折扇招摇,轻轻一挑,点在少女身后的虚空。 他恍惚起来。 “来自燕州的女子,都如她这般……特别吗?” 第13章 给他尝一些甜头。 小厮看到苏如辰这么认真的模样,忽然呆住了。 他一向了解自己的主子,虽说是风流多情,但一向知道礼数懂得分寸。 怎么会对宫里的人感兴趣? 他又看了一眼余清清,少女身姿窈窕轻灵,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朝气。 小厮瞧见苏如辰,迟疑道:“主子,这到底是宫里的美人……” 他疑惑起来。 殿下身边不缺女子,怡红楼里的流朱姑娘,道观里的妙清女冠,都是绝色。况且皇后娘娘一直要殿下多跟柳家人走动,柳家女是有名的才女…… 苏如辰定定站着,看向余清清的目光更痴。他自幼生长在京中,从未见过这般洒脱的女子。 她像什么呢? 像是神话里的仙子,戴着璎珞,踏着烈火…… 她有一种独特的美。 如今瞧着,苏如辰的心像是被深深撼了一下,抬起头来,问:“她是要往哪里去?” 小厮愣了一愣,朝余清清的背影瞧了一阵:“……像是去朝云宫的方向。” 朝云宫是偏僻之地。 余清清住在这种地方,像是被牢笼锁住的鸟。可她眼里都是灼灼光彩。 苏如辰的眼神越发怔忡,小厮瞧了一眼,提醒道:“皇后娘娘说过,殿下跟幕僚们先前处理了朝中的几件政事,如今正好在皇上面前提。” “今日是万寿的日子,还得送几件寿礼,等一会儿去养心殿,正好让皇上明白殿下的孝心……其他皇子心里都是阴谋诡计,娘娘叮嘱过,一定要提防他们。” “又是这些事……” 苏如辰皱眉:“其他皇弟都是孤的手足,何必如此提防?再说了……今日之事,三哥到底是孤的皇兄。” “为何母后要做的那么绝?”他低低叹息一声,忽然露出怒气。 他一瞬间凌厉起来。 “她的眼里只有权力,处处安排孤做事,眼里又何尝有孤……孤在她看来,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小厮浑身发抖,猛的跪下去。 分卷阅读29 “殿下……” 小厮惶恐的看向苏如辰。 苏如辰顿了一顿,朝他看去,眼里的郁气忽然转为笑意,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戏谑,仿佛刚刚的话都是戏言。 “我说个玩笑,怎么了……哈哈哈,母后到底是孤的母后,孤不听母后的,还能听谁的?” 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手中折扇轻点,信步朝身后的宫道走去,只有紧握的指节暴露他的心绪。 “真是禁不得玩笑,相比起来……果然还是府里的美人有趣一些。” 余清清一路往外走。 一路宫道深深,四周都是寂静无人。她走到台阶边,忽然张开双臂。 少女长袖簌簌,像是要飞走一般。 日光之下,余清清眉眼柔和,笼了一层艳色的光辉。纤云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慢慢的跳,又忽然加快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鼓噪起来。 纤云握紧了手,等到余清清停下来,她快步走到余清清旁边,把披风披到余清清身上,放轻声音:“小主先前喝了酒,又吹冷风,之前说过小主好多次,要小主顾惜身体……怎么这么不省心。” 她说着,自己都没察觉到一丝嗔怪意味。 余清清眼里如同落了点点星辉,她望着远处的太和殿,轻轻叹息:“很漂亮,对不对?” “小主说的是,确实很漂亮。” “但它这么漂亮,都是权贵们取乐的东西,是过眼的热闹。清风明月,山河星辰……才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 “里面有些闷人,出来之后,我才能透气。”余清清回过头。 她看向纤云,笑着拉过纤云的手:“我们一起回去吧。” 纤云点点头。 余清清拉着纤云往漱玉殿的方向走。宫道的另一边,赵公公脸色慌张,带着两个太监走过来。 赵公公拦在她们面前。 余清清看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一直是滴酒不进,吃酒之后,先是出了一身的红疹。如今又昏了过去……几位太医来瞧过,都是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姑娘了!” 赵公公说话越来越急。 纤云不明所以的瞧了余清清一眼,余清清握了握纤云的手,说:“我有点事,等下就回来。”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纤云手里:“一言为定。” 甜甜的笑如同能融化冬日的风雪。 就那么一眨眼,纤云就说不出话了。 纤云愣愣的看着余清清,那位总管公公对余清清态度和善,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里都是威慑,她下意识的发了发抖,而握紧那颗糖果…… 竟然连心都甜起来。 余清清到了昭纯宫的时候,苏廷的情况不容乐观。苏廷早前一直咳血,服了多年的毒药,身体孱弱不堪。 余清清早有准备,如今看到苏廷的时候,却是一阵愤怒。 ……是愤怒。 余清清瞧着苏廷。 少年闭目躺在填漆床上,他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垂落盖住眼底的阴影,唇色都是乌紫。才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病入膏肓。 她捉住苏廷的脉象,猛然往上掀开,却见之前如同蛛网的红疹更深,从他的手臂一路蔓延。 这种毒…… 她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苏廷不过是一名少年! 他说过自己无意争夺太子位,一直都是忍让良善,为何这些人偏偏把他往死路逼! 余清清取过银针,三根银针直直一挥,就要往苏廷的穴位扎下去。 赵公公忽然扑过来,跪在地面。 “小主若是行医,就必须要有完全的把握,若是伤了我家殿下,老奴一定以命相逼,抵小主一命!” 赵公公的手挡在了余清清的前面,她看过去,冷冷道:“既然要我治他,就别挡着我,如果他出了事,那你才是罪过。” 赵公公盯着余清清,两人对峙之间,余清清的银针没有一点迟疑,朝苏廷手臂“嗖嗖”扎下,封住几处经脉。 “划拉——”的一声。 她双手剥开了苏廷的衣领,把针刺向这里,缓缓挪移。血气都淤积在苏廷心口,毒气攻心。 她慢慢把针刺在这里,轻轻探入抽出,认真凝眉,动作如同行医半生的大夫一般,沉稳老练。赵公公先前对余清清的医术半信半疑,而如今…… 却是将余清清全然信服,奉为神医。 余清清凝心静神,眉睫渐渐渗了汗珠,每当她认真做事的时候,容不得外人打扰。 在她的引导下,苏廷的瘀血缓缓流出来,脉象的红痕就此消散。 苏廷慢慢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见到的,是余清清的脸。 怎么是她? 苏廷躺在床上,他离余清清很近,能瞧见余清清的发梢,眼睫。余清清一丝丝抽出扎在他手腕的针,别到针袋。 分卷阅读30 “还有哪里痛吗?” 余清清朝他看过来:“我替你疏导了一番,虽然没办法全然散掉,但表面的毒素都退去大半。” 余清清诊治病人的时候很温和,这时候更加温和,细微的阳光里,她眸色如同琥珀,一时间吸引了苏廷。 关心他的人一直很少,只有母后,才会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他…… 苏廷忽然觉得熟悉。 又有些疏远。 而听到余清清的话,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困扰自己多年的毒……竟一下就解了? 他骤然掀起自己的衣袖,瞳孔一瞬间骤缩。 这毒是皇后为了对付自己,派人制出来,能够日积月累的毒害人的脏腑,直至病入膏肓。他让人搜寻解药,始终不得其法。 而如今像有一股暖流注入心口,萦绕的阴寒之感消失殆尽。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红疹散去,脉象强健有力,回归白玉般的肌肤。 这样就解了? 苏廷看向余清清,黑沉沉的眼睛很是复杂,都是震惊之色。余清清朝他看来,眼里如有一泓清水。 “这毒深入骨髓,如今是暂时遏制,接下来需要好好的疗养……你以后别乱动,也别乱说话。” 苏廷有些发怔,点点头。 赵公公亲自瞧着宫人煎了药,送过来。 苏廷接过去,慢慢啜饮起来。 他习以为常,没皱半点眉头,转眼间喝了半碗。余清清瞧着他的模样,忽然问:“烫吗?” “不烫。” 别的孩子吃药都嫌苦,这药里加了好几倍的黄连,喝一口下去连着心肝都是苦的。 他怎么没有反应? 余清清纳闷:“你没有感觉?” “不苦。”苏廷眉目未变,他微垂眼眸,划过一丝隐忍,道:“我习惯了。” 习惯了就能忍受吗? 余清清想了想,掏出纸包里的糖球,放入银匙,苏廷喝药的动作顿时止住,她迎上苏廷疑惑的目光,道:“吃些糖,好的更快一些。” 她道:“糖球确实是有助恢复,千金方有言……总之,是该多吃一点。” “哪里有的道理?良药苦口,只有忍得苦难,才能成为万中无一的人杰,太傅从小就教导我,要我吃得苦……” “那你吃了这么多苦,就不想尝一些甜头么?” 余清清抬眼看他,双眸清冽如同一泓清泉,直直的照进苏廷的眼里。 她睁大眼睛,有些呆。 苏廷忽然觉得,她像极了元后抱过的大大狸奴,那是西域异种,虽然是猫却很是亲近人,脖颈栓了铃铛,极暖极白,总是偎在人的脚边。 总是没心机的逗人笑。 她的眼睛像猫眼一般,勾人心神。 苏廷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此刻愣住。他骤然低头,合住掌心,像守住一个承诺。 “吃一颗就够了,另一颗留着。” 他更加握紧手心里这一颗糖球,装入手边的锦囊。 “以后苦的时候,再吃。” 余清清又递了一袋糖球过来:“这是最常见的冬瓜糖,是我上次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多送的蜜饯,你喜欢的话,可以多拿一点儿……” 苏廷接过去,觉得脸颊残余着一些酒气。那酒气轻微的漫上耳垂,染了耳廓。 他下意识的偏过了头,遮掩这一点。 是剩下的酒意吧…… 余清清去一边的桌案写药方。 苏廷又向赵公公看去,赵公公低下头,恭敬的俯首过来。 “我走之后,太和殿怎么样了?” 苏廷低声问道,声音沙哑,如同细密的沙石划过砂纸。 “皇后跟那几人逼您喝了酒,又跟皇帝吹嘘太子在外,做了几桩事。等到这一场宴会散场之后,皇后让太子去乾清宫,听坤宁宫的人说,是想要让太子邀功,顺便提拔娘家的几位兄弟……” 苏廷道:“继续看着吧。让下面的人继续盯着坤宁宫,还有顾家人,也让他们好好做事。” “是。” 苏廷吩咐几句之后,又朝一边的余清清看去。余清清写完药方,低头轻轻吹了几口宣纸,细细的手指抚着墨迹,有些可爱。 他想到什么,目光骤然柔软。 “上次你跟我说,要跟我切磋,教我武功……你还记得吗?”声音含了些期待,像是幽暗夜里绽开一朵昙花。 他想跟她一起分享。 第14章 身为妃嫔,跟皇子过往甚…… 太和殿外。 丽嫔出来之后,看向身边的宫女,咬了咬唇,眼里冒出怒气:“余清清居然有这样的胆量,让自家的奴婢来戏耍我……” “我成了一个给她出风头的筏子,她哪里来的心机,敢戏弄我?把上回那个奴婢找过来,我要亲自问话。” 丽嫔从小做事,都是家里人 分卷阅读31 给她兜着,她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宫女闻言很快下去,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飞星被带到丽嫔身边。 她颤颤巍巍的跪下去。 “娘娘明鉴啊,奴婢没有跟娘娘作对,都是余美人,都是余美人指使奴婢!” 丽嫔皱了皱眉,吩咐道:“问她余清清最近的动向,不说的话,打死算了。” 飞星一下就傻了。 这些都是丽嫔手下的宫人,巴掌如同铁山一般朝她扇过去,她眼冒金星,满脸是血。 丽嫔不喜欢听人哭哭啼啼,宫人要飞星一边喊娘娘万福金安,一边挨巴掌。几十个巴掌下去,飞星头眼昏花,到了最后,她瞳孔涣散,茫然的跪在地面。 丽嫔满意的看了一眼,问:“余清清的下落在哪里?” “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不知道……” 丽嫔又朝宫人看去。 飞星一下子就醒了,她忙不迭的连滚带爬,爬到了丽嫔脚边,抬头乞求的看着丽嫔,想要拉扯丽嫔的裙摆。 立刻有宫女过来,一脚把她踹到了一边。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接近娘娘……” 危急关头,飞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她重重朝着丽嫔磕头,大声叫出来:“余美人跟三皇子殿下来往甚密,奴婢跟在余美人后面,瞧见过昭纯宫里的太监!” “余美人身在昭纯宫,丽嫔娘娘一查就能知道!” 丽嫔瞧了飞星一眼,宫女立刻把飞星带下去。她低下头,盯着自己尖尖的指甲,忽然笑了一下。 身为宫中妃嫔,却跟皇子过往甚密? 有趣…… 没想到竟让她抓住了这样的把柄! …… 昭纯宫里。 余清清想说些什么,一看到苏廷孱弱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骤然温柔:“你的身子不行,若是跟我切磋的话,恐怕弄伤了你……还是好好调养吧。” 苏廷睫毛微微下垂,遮出一片阴翳,半晌,他默了一默,抬眼看向余清清:“那过几日等我养好了身子,到时候,你陪我去校场……” “我等到开春便要出宫,你若不答应,我们就没办法一起去了。”声音低弱下去,有些惹人心疼。 余清清一直遇强则强,怜贫惜弱。她有些不忍的看着苏廷,沉默片刻,答应下来。 “那好,那再过几日,我们就去校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教你武艺。” 苏廷深深的看着余清清,他攥紧了另一颗糖果,像要把这句话深深烙印在心里。 半晌之后,门口出现一名暗卫,暗卫低低出声,赵公公接应之后,快步跑过来,在苏廷身边低语了几句。 苏廷眼里露出一抹幽色。 他扯了扯嘴角,唇角露出讥笑,转瞬之间,那点笑意没了。他看向身旁的余清清,第一次距离少女这么近,耳廓泛起一丝绯色,声音停顿了下。 他道:“余清清,你跟我一起出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廷第一次叫余清清的名字,有些磕绊,又念了一遍,顺畅起来:“上回我跟你遇到的地方,是寿康宫旁边的亭子。母后在的时候,我常常与她一起去那里,皇上不喜欢母妃亲近我,说是慈母多败儿,又说我身体弱,是母后执意带我出来,跟我一起去林子边看风景。”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 苏廷的脸色苍白,眼瞳却是幽亮,赵公公给苏廷披上绣着松鹤纹的大氅。 赵公公扶着苏廷走出了宫门。 余清清跟着走到门边,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知道苏廷身体虚弱,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苏廷朝她看了一眼,眼角划过病态的绯色。 她的话堵在喉咙里。 这里离寿康宫有些远,将近走了两刻钟,他们到了寿康宫。 寿康宫和苏廷居住的昭纯宫不同,这里由太妃居住,规模不大,陈设老旧。 与太和殿相比,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斑驳掉漆,早就被人遗忘。 苏廷对这里熟门熟路,走在余清清的前面。 几个宫人候在里面,瞧见了苏廷,凑过来禀告:“这些时日里奴婢照顾太妃们,太妃们的身子骨都康健,没有出什么毛病,就是对殿下念叨的紧。” “这些日子冬日里用炭紧张,多亏殿下派人送来了被褥炭火,太妃们才能一直康健,住的舒心。” 苏廷每隔一两月便来看望这里的太妃们,他以前就和元后一起帮衬这里的人,对这里的情况知根知底。 太后早已病逝,只留下这些老太妃们住在这里,她们早该默默死去,幸亏有苏廷照料。 苏廷微微颔首,又叮嘱了宫人们几句,朝内殿走去,余清清跟着进去,里间舒适暖和,冬日的被褥很新,角落点着上好的银丝炭。 一个老太妃拄着拐杖走近苏廷,摸了摸苏廷的手,眼里满是心疼:“三郎又瘦了这么多,是谁欺负你了,跟娘娘说,娘娘替你做 分卷阅读32 主,虽然我们都是些老婆子,但这些事还是能管的。” 苏廷轻轻笑笑,说是没事。 余清清从未见过苏廷在外的温和模样,如今他褪去曾经的阴沉,眼里落了暖意,如同一个懂事的孙儿。 因为是午睡的时候,另外几名太妃过了一会儿才赶过来。那拄着拐杖的太妃站在前面,她精神矍铄,望着苏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孩子辛苦,你生母早逝,在宫里生活艰难,你是个懂事孩子,要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过得这么舒服。但是越看你不发一言的模样,我们就越是心疼……” “你这孩子,从来都是有苦自己扛,是娘娘们没用,没办法帮你……”老太妃叹了口气,眼里都是苦涩。 苏廷面上没有一点愁容,他对着老太妃轻声安慰了两句,看向身后的赵公公,赵公公连忙把从昭纯宫带来的食盒,还有一些新衣被褥都取出来。 宫人们都接过去,带入内殿安置下来。 太妃们的眼神越发复杂。 苏廷温和而克制的看向她们:“几位娘娘是先帝的妃嫔,便是三郎的祖母,娘娘们慈悲,自母后去世之后,照顾三郎这么多年。” “如今寿康宫没人照管,三郎便斗胆替父皇带些东西过来。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也该是娘娘们的节日。三郎这些时日也都惦念娘娘们,至于三郎出宫之后……便是天涯遥遥,不知道何时才能跟娘娘们请安了。” 他说完之后,老太妃怔了怔,抬手擦了擦眼泪,忽然露出笑意:“好啊,好……三郎终于能出宫了。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等三郎出去,才能有舒心的日子。” “娘娘真为三郎高兴……”老太妃眼里蓄了点点泪水,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她抬头间,看到苏廷身旁的余清清:“三郎,这是你的朋友?” “她是我的朋友,过来一起探望娘娘们。”苏廷瞧了余清清一眼,眼里含着温和。 几位太妃一直住在宫里深居简出,多年没见过生面孔,一见到这玉软花柔的姑娘,都想起自己的年轻时光。她们一面看着余清清,一面感慨。 “好,真是个好姑娘……” “出落的这般漂亮,又这般懂事,一看就是标致的人,配得上我们家三郎……” “三郎体弱,少不得姑娘多多扶持,他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元后过世之后,继母和皇上都打压他,姑娘千万要好好待他。” 余清清还没琢磨过味,老太妃们就纷纷给她说起话来。她们都是老人,心里都是对孙儿的拳拳疼爱之心。 余清清越听越奇怪,瞧着老太妃们慈爱的眼神,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抬头朝苏廷看去,却见苏廷跟拄着拐杖的那名太妃攀谈着什么。 她见苏廷对这些太妃很是关心,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 这些都是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妪,是前朝留下的妃嫔,无子无女,家族失势。他却耐住性子,这般妥善的照顾。 他是善心人。 等到送过礼物之后,他们就要离开。 老太妃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攥着余清清的手,瞧着她的眼睛:“我们都是些老婆子,但三郎年轻,他的命苦,外面的人都想要他的命,没人能帮他。你是好心的姑娘,老婆子一眼就看出来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三郎带你来这里,你要好好对待他。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老婆子相信你。” 苍老的声音里都是慈爱。 老太妃攥着余清清的手说了几句话,余清清觉得她的话沉甸甸的,像是把一件使命交给自己。余清清抬头瞧着苏廷,苏廷低头听着老太妃说话,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郑重。 他们出了寿康宫。 寿康宫外面守着许多宫女。 领先的是皇后跟前的宫女,那宫女瞧见他们一起走出来,当场就扬起了古怪笑容。 宫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既然殿下跟小主都在这里,那就不用奴婢找了,请两位都跟奴婢去坤宁宫一趟吧。” 余清清发现丽嫔在这里。 丽嫔站在宫女旁边,朝余清清阴恻恻的看了一眼:“余美人怎么不回去自己宫,却鬼鬼祟祟过来寿康宫?如果没有理由的话,待一会儿去了坤宁宫,就别怪皇后娘娘明察秋毫,给你治一个罪名。” “去坤宁宫又如何?” 苏廷冷冷看了一眼丽嫔:“丽嫔你想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管不着,但你要记得,别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 他眉目清冷,声音里流露阴沉,而阴沉之外,更多是威慑。 曾经的叶家在京城有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当初苏廷身为皇家太子,叶家长孙,是京城中最有权势之人。 丽嫔被苏廷看了一眼,想起来曾经的畏惧,把话都咽下去。 宫女奉了皇后口谕,余清清和苏廷走在队伍的两端,都被带回去。他们隔开一道长长的距离。 皇后一直把苏廷看做是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他同一时 分卷阅读33 间和余清清出现在一处,当然是给皇后把柄。 他们走进坤宁宫。 皇后坐在贵妃榻边,颇有兴致摆着桌案间的棋子,瞧见他们进来,突然抬起头。 “是三郎来了?” 她抬头看向丽嫔等人,等看到了后面跟着的余清清,故作疑惑:“我只叫丽嫔把三郎叫过来,怎么把余美人也带来了?” 第15章 死一个奴婢。 “本宫就知道余美人是聪颖的姑娘,不然怎么得了皇上的称赞?” 皇后望着余清清,笑道:“今日余美人得了皇上的赞赏,可见是一个有福气的,过来坐坐,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皇后三十多岁,保养得当,妆容精致。 她朝余清清招过手,伺候的宫女端来一个绣墩,让余清清坐下。 这是皇后第一次对余清清这么亲昵。 她瞧了几眼,金色的护甲捏过余清清的脸颊,啧啧赞叹:“不愧是新入宫的美人,瞧着皮肤,嫩的像能掐出水,女子就跟菱角一般,还是刚出炉的鲜嫩可口……” 皇后忽然看向苏廷,目光在他们两人里转了一圈,笑道:“本宫瞧着你跟三郎年纪差不多,姿容都是合适。若是你没有进宫,与三郎在一起……也是相配。” 她瞧向苏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说是不是?” 苏廷微微皱眉:“余美人是父皇的妃嫔,我自当是以礼相待。娘娘这么说,是辱没了这位小主,也是有损父皇的英名。” “娘娘失言,还请收回这一句话。”他的话恭敬又不失克制。 余清清朝着皇后行了一礼:“臣妾之前从未见过三皇子。今日臣妾在万寿节得了圣上赏识,喜不自胜,又想到如今的太后早逝,太妃们是皇上的母亲,臣妾当然要到寿康宫看望太妃,一尽孝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丽嫔一眼:“娘娘为人公正,却因为这件事怀疑臣妾的清白,应该是有人在面前说过什么。” 她的目光跟丽嫔对了个正着。 丽嫔当着众人的面被这样说,抬了抬下巴,挑衅的看了一眼余清清,对身边的宫女道:“把证人带过来。” 等候在外的嬷嬷们把飞星拖进来。 飞星跪在地面,凌乱的头发垂下来挡住脸。她一心往上爬,以为出卖余清清就能出头,此时满脸的血,满脸的泪。 心里都是悔恨。 为什么自己要背叛小主…… 丽嫔张扬的看向飞星:“你且说说,你是何时看到了余美人去往昭纯宫?” 飞星只是去找纤云的时候,瞧见昭纯宫的太监路过。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丽嫔发话了,她还敢说什么? 飞星脸色白了一白,咬牙道:“奴婢不敢乱说,奴婢是看到过余美人跟昭纯宫的太监见面。奴婢之所以被冷落,也是因为知道余美人不在宫里,跑去跟三皇子见面……” “余美人与三皇子私相授受,说不定胡作非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今日他们都在寿康宫里,就是他们的证据。” 飞星说完之后,死死磕头。 把脏水都往余清清身上泼。 余清清看向飞星:“你真的亲眼看到我与三皇子在一起?又真的有了非分之事?” 飞星道:“奴婢亲眼所见,如果有不当的地方,那自然是天打雷劈。” 一时所有人紧盯着她们。 余清清又问:“既然如此,我和三皇子在何处私会?” “奴婢只知道小主经常在外面,既然不在宫中,那便是身在三殿下寝宫……” “你是扫地丫头,还能对主子的行踪历历在目?” “这个……”飞星迟疑的望了丽嫔一眼,咬牙道:“奴婢跟主子的贴身宫女是好友,自然是知道的。” 余清清眼底都是清明。 飞星眼神闪烁,说话慌乱,明显就是得了丽嫔的授意,今日之事,不止是针对她,更是针对苏廷。 她又想起了苏廷毒发的事。 这些人逼迫苏廷饮酒,又想要坐实他跟宫妃之间有染,到时候她是白绫自缢,而苏廷贬为庶人,流放千里…… “这人口口声声说余美人跟三郎有染,今日又是这么多人看到余美人跟三郎在一处……不如就采纳证人之言,先把余美人带下去调查。” 皇后看了一眼余清清,目光又落在苏廷身上,温声道:“三郎,本宫虽是从小将你带到大,但也不能放任你做事……你随本宫的人一同下去,若是你受了冤屈,本宫一定为你洗刷干净,如果你真的做下错事,本宫也绝不轻饶。” 她一副温和公正的模样,凤眼瞧着苏廷,眼尾带着一丝傲慢的笑意,像是尖利的刀片。 坤宁宫里的大宫女走过来,身后是几个粗使婆子。皇后话音刚落,她们就要把余清清拽下去。 而就在这时候,苏廷看向身边的赵公公,轻声说了一句什 分卷阅读34 么。 赵公公得令,立刻往后面的太监递眼神。等在外面的人行动起来,宫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影。纤云跑过来,一巴掌就朝飞星重重扇了过去。 她这一巴掌下去,把飞星的脸划出血。 飞星惊愕的捂住脸。 纤云朝皇后跪下来,声音坚定:“回禀娘娘,小主一直住在漱玉殿,从未跟其他人有接触,就连宫中娘娘都来往的极少,又怎么跟三皇子有接触?” “飞星她欺上犯下,数次跟小主唱反调。奴婢几次劝她她都不听,反而因为记恨小主把她发配到外间,故意污蔑小主……还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说话井井有条,跟飞星的闪烁其辞形成对比。 飞星被扇了巴掌,急起来:“她的话做不得数,奴婢真的瞧见余美人跟三皇子有染,若奴婢有一句话说错了,就叫奴婢乱棍打死,死后被扔去乱葬岗……“ “余美人祸乱宫闱,绝对不能姑息!” 她砰砰磕头,磕的更响。 就在这时候,原先跟纤云一起等着的,昭纯宫和寿康宫的宫人也闯进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昭纯宫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女眷,奴婢用性命担保主子们的清白,都是有心人别有用心。” 又有寿康宫的宫人跪下,直言进谏:“奴才们这么多年照顾老太妃,三皇子一直来看望太妃,从来都是孝心。两位贵人恰巧遇见,一定是背后有人算计!” 宫人们咚咚跪下来,声势比飞星要大多了。 丽嫔面色一急,忙在皇后面前反驳:“奴才们的话怎么能信?三皇子宫中一直没有纳妃,说不定跟余美人一拍即合,有肌肤之亲,不如验身……” 她说着,忽然对上苏廷的目光。苏廷的目光犹如一把藏在鞘里的宝剑,一瞬间如芒在背。 她把要说的话都吞回去。 余清清问:“丽嫔娘娘,你是真信了这人挑拨离间的鬼话,觉得我跟殿下有染?” 丽嫔笑了笑,反驳:“漱玉殿偏远,你既然没有得宠,一定耐不住宫中寂寞,说不定就跟哪个侍卫,哪个臣子……” 丽嫔的话还没说完,倨傲的神色突然僵在脸上。 余清清掀起自己的衣袖。 宫中的袄裙都是广袖,余清清的手臂被长袖遮住,等她把长袖掀起来,手臂露出鲜红如血的一颗痣。 如同朱砂,如同胭脂。 刺目的一颗红痣在丽嫔面前晃了一晃。 丽嫔像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既然丽嫔想要罗织罪名,不如我更直白的给你看了,也免去你做更多功夫,去更多拉拢我身边的人。看清了吗?” 余清清瞧着丽嫔的眼睛,一字一句:“臣妾入宫之后未受宠幸,为了名声一直未说,但入宫之前,娘亲为臣妾点的守宫砂一直都在。” “这是没有脸面的事,臣妾本来不想提,可是丽嫔想要诬陷臣妾,臣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可能? 根本就没有什么通奸之事,都是自己的臆想……姨母一直都想要除掉三皇子,自己不过是想帮姨母,才设了今天的局。 可没想到…… 丽嫔不可置信的看向余清清和苏廷。 余美人和三皇子没有来往就算了,但她为何一直都没得宠幸……就因为她是处子,自己往余清清身上泼的脏水,全然没用处! 她一瞬间面如死灰。 苏廷没有看她们,朝皇后看过去:“既然水落石出,儿臣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既然有人诬陷余美人失贞,那就让她得偿所愿,为自己的口舌付出代价吧。” 他凉凉看向丽嫔,眼里更加锋利。 “还请娘娘严惩丽嫔,以弥补儿臣和余美人被诬陷的名声……” 丽嫔的话证实是捕风捉影,哪怕是皇后对苏廷再有想法,也都得摁下去。 苏廷早就看清了皇后的想法,皇后朝苏廷看来,正对着苏廷清冷的眼神。 她心里惊了一惊,更加厌恶的看向飞星。 “三郎说的有道理,欺主的恶奴不该留下去,乱棍打死吧,至于丽嫔轻信小人,差点坏了三郎的名声,也该施惩戒。” 她的话到嘴边,语气慌乱起来:“丽嫔差点冤枉三郎跟余美人,回去面壁思过三日抄写百遍佛经,等到诚心悔过了再出门道歉。先退下吧。” 轻飘飘一句话,就饶过了丽嫔。 终于…… 姨母还是心疼自己的。 丽嫔心中松了一口气。 而苏廷皱了眉。 他瞧见余清清方才褪下的轻纱,雪腻的肌肤,想到她不得已这样证明清白,转眼之间掺杂了其他情愫,怒气从心底涌出来。 他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自然尊重娘娘做下的决定,可丽嫔此举关乎皇家名誉,若是余美人未能证明这一切,岂不是让儿臣被父皇看错,到头来失了父子之间的情谊,更要被厌弃?” 分卷阅读35 “余美人能原谅丽嫔,可儿臣不能。今日之事,并非死一个奴婢就能解决。” 从前苏廷无论怎么揉捏,都跟泥人一般,如今竟然有情绪…… 皇后皱眉听下去:“那三郎想要怎么解决?” 苏廷眼里都是冷意:“这件事自然不能轻易解决,丽嫔娘娘是父皇的宠妃,但做的事也要有代价。既然丽嫔是被蒙蔽,那这奴婢受什么惩罚……不如就让丽嫔娘娘受一半的罚吧。” 丽嫔心里一阵紧张,原本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皇后更皱紧了眉,道:“三皇子何必咄咄逼人,丽嫔也不过是被欺骗利用……这样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苏廷不轻不淡:“如今父皇让娘娘执掌凤印,是信任娘娘处理宫务的能力,可娘娘待其他人严厉,待自己家里的人宽和,如今朝中多少重要的官职都是周家人,长此以往,万一父皇生出疑虑……” “娘娘对待丽嫔,应当狠心一点,这才是娘娘面对父皇的底气啊。” 他眼角凌厉起来,露出点点光华,话里的意思却让人惊惧。 皇后的心猛地一紧。 她娘家的根基不深,如今却做了越来越多的事。丽嫔无凭无据,编造宫妃跟皇子有染,排除异己…… 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这件事传到皇帝耳朵里,让皇帝有了想法,恐怕到时候开刀的…… 不止是一个丽嫔! 皇后瞧向周围的宫人,厉声道:“传令下去。” “把这奴婢乱棍打死,再把丽嫔带下去,在坤宁宫的宫门前面打四十大板……让其他人都看见,肆意妄为,污蔑皇子是什么下场!” 她的声音更加尖利:“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丽嫔带下去,好好的用刑。不许有半点宽待,都像对奴婢一样!” 丽嫔震惊的看向皇后,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 飞星被几个太监套麻袋拖出去,太监们用抹布捂住她的嘴,用棍子一下下往麻袋抽,几声呜呜的声音传出来,伴随着黑黑的血液。 半刻钟的功夫,人就没了气。 太监们一起把麻袋拖走。 先前飞星赌咒发誓,要是说谎就埋到乱葬岗,如今当然是要得偿所愿,像这种背主的奴才,连棺木都不配有,一个麻袋就够用了…… 而坤宁宫的门前。 丽嫔尖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被嬷嬷们抓住手脚,随着一块块板子重重的落到身上,她的辱骂声越来越小,成了呜呜的哭声。 余清清经过门口的时候。 她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这些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要自己付出代价。 余清清走到坤宁宫的出口,发现坤宁宫的大宫女等在前面,大宫女得了皇后的旨意,拦着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要她效忠皇后娘娘,安分守己。 这都是敲打。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她们才放余清清出去。余清清走了几步,忽然撞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出来。丽嫔被人搀扶着,曾经刁蛮跋扈的人披头散发,眼里带泪。 丽嫔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朝着她吼:“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家里的爹爹,娘亲,兄长从来都不会对我用这种家法,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被人耻笑,又被三皇子欺负,现在姨母让我在宫门前罚跪,我的脸因为你丢尽了……” “都是你一次次羞辱我,我才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 几滴雨落下,雨势渐渐大起来。宫女给丽嫔打伞,可丽嫔却挥手避开,她朝台阶下面踉踉跄跄的跑去,衣裳淋得湿透。 纤云连忙看向余清清,道:“小主别生气,是她自个儿脾气大,容不得其他人,如今她得了报应,也是一件好事。” 余清清望着丽嫔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 “我与她结下的怨仇,更没办法 第16章 不如这样吧,我教你骑马…… 玉芙宫。 雨下得极大。 丽嫔淋了很久的雨,她踉踉跄跄的走,最后坐在台阶上,茫然的抬头看天,昔日的她满头钗环,而如今钗环掉在地上。 说不出的可怜。 丽嫔是宫里的主位娘娘,又是皇后的侄女,贴身宫女把丽嫔带回玉芙宫,等到换了衣服,喝了姜汤之后,看起来好了一点。 她想起来自己在坤宁宫的遭遇。昔日刁蛮的眼光沾了些怯弱,瞳孔微微颤抖。 今日皇后狠下心来,让粗使婆子狠狠打了她四十大板。为了让别人知道,还把她按在坤宁宫的宫门前,让过往的人都听到动静…… 她想到皇后慈爱的脸,又想到皇后骤然变换的眼神,纤细的手指捏紧被子。 贴身宫女走过来:“娘娘,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燕窝,说是您受了苦,她都记在心里。” “皇后娘娘派人传了话,说您是她唯一的侄 分卷阅读36 女,她当时也想要护着您,奈何这件事到底牵扯到了三皇子,三皇子虽养在娘娘膝下,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想要咬娘娘一口……” “当时是没有办法,只能让您受委屈。皇后这不就差人送来了上好的燕窝,让您养一养身子?这些年来吏部尚书做了多少卖官糜爵的事,背后都是皇后娘娘给您一家担着……娘娘才是对您一家最好的人。” 丽嫔听着宫女的话,舀了一口燕窝,熟悉的暖意滑入食道,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要不是三皇子挑拨离间,姨母怎么可能罚我。都是他们太过狡诈……” 贴身宫女看着丽嫔一点点把燕窝吃完了,眼里的幽光越来越多。 吃完了燕窝就好。 记着皇后的恩就好。 这把刀……虽然蠢笨一些,可娘娘用着顺手。丽嫔一家人都必须是娘娘的臂助啊。 坤宁宫。 皇后派人把丽嫔送回去之后,又吩咐宫人去厨房取参汤。 丽嫔身边的人都是皇后安插,她毫不怀疑丽嫔对自己的忠心耿耿。 丽嫔一家人都是她的棋子。 她背后的周家也是她的棋子。 既然要为己所用,自然要保证棋子的忠心。 她整了整衣装,端过参汤,看向一边的宫女:“辰儿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去了养心殿之后,一直跟皇上谈论政事。皇上大概是想教导殿下,问了好几件事,殿下对答如流。” “给本宫准备步辇,去养心殿。” “是。” 皇后由宫女搀扶,坐上步辇。越是临近年关,这朝廷的政事越是繁多,皇上能力平庸,处理政事的时候都是倚靠朝臣。权欲却很强,事无巨细一一过目。 一来二去,就操劳很多。 先前下了一场大雨,如今停了。皇后进去之后,看到皇帝和苏如辰都在里面。 皇帝神色严肃,一件件翻看折子,苏如辰迎接皇帝的提问,不时受教点头,说一些自己的看法…… 等到两人停下来,皇后把参汤端过去,很是贤淑:“皇上处理了这么久的政事,不如休息一下,停下来喝口汤吧。” 总管太监接过去,皇帝啜饮了几口。 苏如辰一看皇后过来,大步走过来,道:“母后怎么这时候来了?如今晚来天风急,霜气重起来,这些时日总是让母后为儿臣操心,儿臣真是愧疚……万望母后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苏如辰一向孝顺,遇到皇后都是嘘寒问暖,皇后笑了一笑。他回过身,看到桌案堆满的奏折,长叹一口气:“都是底下的官员办事迟缓,才让父皇焦心……” 他话音一转,看向皇帝:“父皇为国为民,实在是劳累太多,儿臣只盼父皇龙体安康,自己也能多多为父皇分忧。” 皇帝之所以立苏如辰为太子,一来是因为宠信皇后,二来是苏如辰一直乖巧顺意。 他瞧着苏如辰,露出满意之色:“如今辰儿你还稚嫩,不用接触这些,待父皇老迈之后,大雍的江山都要倚重你。到时候你一定要为大雍着想,就如朕今日一般。” “父皇教训的是。” 俨然是父慈子孝。 皇帝朝旁边看了一眼,内侍忽然取了很多画卷,一一捧出来呈给皇帝。皇帝看了一眼,目光停在一副女子的画卷上。 如今苏如辰的年纪渐长,是该娶太子妃的时候。皇帝拿起画卷,沉吟片刻:“许多大臣都上奏,说是太子到了婚配年龄,而京中尊贵的女子寥寥,少有般配……” 他又道:“这柳家太傅教女有方,女儿年纪轻轻,便被传为京中才女,容貌又生的清丽……跟辰儿倒是很般配。” “既然皇上觉得柳家女不错,不如明日我叫来柳家人问一问,看她是否堪做辰儿的太子妃?”皇后定睛看了两眼画卷,跟着笑道。 皇帝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看向苏如辰,问道:“柳家太傅是你的师父,他的女儿你见过,朕先前也问过柳家太傅几次,你怎么看?” “父皇说的自然在理,但那到底是三哥的未婚——” 苏如辰闻言皱了下眉,就在他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皇帝和皇后竟然都向他投来冷厉目光,如同他提到某个禁忌。 “别提那个不孝子!” 皇帝的眉头紧皱,眼里流露寡淡和冷意:“是他的外家图谋不轨,才被废除,不管是太子之位,还是原来的婚事都跟他无关,这柳家嫡女温婉端庄,钦天监说她命相贵重,能入中宫……这才是你的良配。” “你就是太顾念着兄弟情谊,才迟迟不能有作为……”皇帝深沉的看了苏如辰一眼,道:“柳家嫡女才是你应该娶的人,别让朕和你母后不高兴。”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 苏如辰噤了声,住嘴。 方才的气氛消散无踪,不过是一会儿,苏如辰告退。而告退之后,皇后叫住苏如辰,跟他说了许多的话。 “你父皇不喜三郎,为娘也不喜三郎,他 分卷阅读37 这人阴险狡诈……你身在皇家,万不可对你的兄弟姐妹掉以轻心。捧着你的七郎和八郎,都不可尽信。” “听为娘的话,好好做你的太子,娶柳家女才是正事。皇上到底最看重你。” 苏如辰听了皇后的话,只觉得心里的烦闷越来越重。 他夺了三哥的位置,又夺了三哥的未婚妻,别人应当羡慕他吧?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娘,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更羡慕父皇对他的看重…… 可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有人问过他,愿意要这些吗? 苏如辰深深的看了一眼宫墙,又看了手里的画卷,突然觉得可笑,闷闷的笑出声来。画上的少女端庄美丽,巧笑倩兮,他却是一点都没动心。 他反而想到了漱玉殿的姑娘。 她比这画好看多了。 …… 这日之后。 柳家夫人被召进宫,跟皇后说了半天的话,之后消息传遍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假以时日,柳家嫡女定然会成为太子妃。 “柳家嫡女是元后在时,给三皇子定下的未婚妻。如今嫁给太子,岂不是一女许配两回?” “柳太傅德高望重,柳家女是京城里的才女,跟太子是郎才女貌。三皇子太子之位被废,未婚妻也被抢了,京城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凭什么嫁给他。” “太子跟柳家女是一对璧人,他们在一起是好事,至于没有价值的三皇子……谁在乎呢。” 苏廷从御书房回来。 他一路听的都是这样的话,宫人们偷偷瞧他,闲言碎语。 赵公公担忧的看着苏廷,而回去之后,恨恨道:“这柳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当初他们家落魄的时候,是元后娘娘帮助他们。他们厚着脸皮跟元后娘娘求来了婚事,转眼就背信弃义,眼巴巴找新主子……” 赵公公越说越气愤,眼里如同冒火。 这婚约是元后给殿下留的遗命,如今柳家女别嫁,殿下的心里该多难受? 就这么想着,赵公公都难受起来。 对于苏廷而言,柳家女的记忆早已模糊。如今他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一日余清清掀起衣袖,少女的肌肤滑腻雪白,手肘处的守宫砂像是血玉。 他从未看过女子的肌肤。 他回想起来,一时失神,等听到赵公公的话时,才回过神。 “殿下,您这是?” 赵公公又喊了一声,见他侧首沉思,问道:“柳家卖女求荣,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可是要对柳家朝堂的势力动手?” “不必轻举妄动。”苏廷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的响起。 “不必报复柳家,静观其变即可。再把先前在漱玉殿安插的人手叫过来,给余清清递消息,就说我请她今晚去校场,让她教我武艺。” 赵公公忙不迭的下去。 余清清想了许久才回复。苏廷身世可怜,她越跟他相处,就越觉得他不容易。 她一直怜贫惜弱,想到苏廷毒发之后的脸色,越发放不下心。 决定过去。 到了入夜的时候,偏僻的校场里,点点的灯光如同幽幽的磷火。 苏廷披着大氅在这里等。宫中校场废弃很久。皇后不想他习武,也让其他皇子少习武。至于东宫自然有专门教拳脚的师父。 校场如同民间的擂台,四周摆放着石锁,千斤顶,刀剑等一系列的物品。 他早早的在这里等。 足足等了两刻。 余清清跟苏廷约定是戌时,她提前一刻钟到,瞧见苏廷,下意识的皱眉:“你身子不好,怎么一直站在冷风里?” “我上回让你吃的药,你吃了么?” 苏廷取下大氅递给一边的赵公公,微微垂眼,道:“你说的话我会听。” 他顿了一顿,又道:“上次你说过教我武艺,教我拳脚,这一次……你又要教我什么?” 他一本正经的看着余清清,脸色有些苍白,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医术是我自家秘传,不能传外人,但其他的都可以教你。”余清清看向周围,目光转了一圈,最后锁在拴着的两匹马。黑马膘肥体壮,白马温和柔顺,体型矮小。 她笑道:“不如这样吧,我教你骑马。” “骑马?”苏廷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北戎人最擅长的就是骑马,我最厉害的是骑射的功夫。你一直住在京城,应当不会吧?”余清清想到什么,唇角带着淡淡笑意。 看起来自信清朗。 她挑了温顺的白马,从宫人手里接过缰绳,递给苏廷:“你试着跟它沟通,握紧缰绳,只要你不害怕,就能慢慢学会了。” 苏廷听着,他一直在京中生活,骑马是他的盲区。有余清清指点,他有些迟疑的登马镫,飞身骑住马身。 他在外人眼中弱不禁风,上马之后神色一凛,陡然认真起来。他紧夹马肚,握紧缰绳,慢慢在校场里转起 分卷阅读38 圈。 先是小跑,再是飞奔,然后是疾驰…… 白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苏廷感受着耳边的猎猎风声,在拐弯时候,他身后陡然一重,少女的体香传来。 余清清一跃而上,坐在他身后。 她的动作比他更凌厉,紧握着缰绳,像是沾着驰骋沙场的血气。 马鼻喷出的气息骤然粗重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余清清呼出一口冬日的寒气,在他的耳根处结成霜花。 苏廷的耳廓顿时红了。 第17章 名为赏花,实为选妃。…… 苏廷的睫毛微垂,好似沾了一份湿意。他低了头,眼角的绯色融进阴影。余清清瞧见他的脸笼在阴影里,有些疑惑。 苏廷一直在宫廷生活,心计比她强很多,骑术却是远远不如。 他……难道是害怕骑马? 余清清想着,她紧紧握住缰绳,身子离苏廷更近了些。隔着一段距离,守护一般的把苏廷罩在身边。 她的气息萦绕,糖果的味道弥漫开来。 苏廷耳根的绯色一点点漫到脸颊,他深吸一口气,白马忽然被他的缰绳勒痛,嘶鸣一声。 它发出粗重的鼻息,猛然撒开四蹄。苏廷是第一次骑马,此时马身颠簸,他眉头一紧。而白马的鬃毛迎风飘荡,朝着一边的围墙冲过去。 这马是发狂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人都会被甩下去。 苏廷想到这里,双腿夹紧马腹,藏在袖间的匕首落到掌心。他一只手持马鞭,一只手持匕首。不管是什么时候,最简单的驯服方法都是恩威并施。 如果施威之后难以得到。 那就毁掉。 苏廷在宫中生活十多年,养成了凌厉的作风,能驯服这匹马是最好,如果难以驯服,就该用匕首割断喉咙。 苏廷朝旁边的宫人看去,示意这些人配合自己,手里的匕首暗里转了一面刀锋。他的匕首削铁如泥,能够轻易割断白马的气管,斩下头颅。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黄沙飞扬。白马突然四蹄骤然一停,如同被安抚的孩子一般乖顺。 余清清一蹬白马跳下去,少女如同一座山岳挡在白马面前。一双纤细的手臂抵住白马双肩。 她温柔的抚摸鬃毛,白马发出舒服的低吟,脑袋朝她的掌心凑去。白马伸出舌头要舔她的脸。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 她抬手挡了挡,露出无奈的笑。 苏廷瞧着这一幕,下意识的背过手,如同做错事一般藏着匕首。迎着余清清的目光……他没办法做出残忍的事。 余清清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微笑道:“没事的。” “它的性格乖顺,你是第一次骑马,难免慌了些。但只要掌握基本的技巧,都是简单的事情……你不用害怕,我一直在你后面。” 那白马舔了舔余清清的掌心,余清清梳了梳白马的鬃毛,低声在白马耳边说什么。 苏廷仔细去听。 “这个哥哥很温柔,就是面上凶了些,你别害怕他。陪着他好不好?” 白马轻轻的蹭她的手,像是回应她一般,她转头朝苏廷看过来,苏廷忽然觉得脸颊有些热。 他轻轻移过侧脸。 他的声音落在夜里,轻轻响起,很清晰:“我没有怕,刚刚是一些意外而已……再来吧。这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既然你能做到,那我也一定能做到。” 苏廷露出执拗的神色。 又是一颗糖果递给他,他抬头看过去,余清清的眼里光华流转,温和看着他,笑容如同艳阳一般:“相信三殿下一定能做到的,接下来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苏廷握紧了糖果,看向余清清,他被余清清安抚之后,脸色好看很多。而转眼之间,他双眸幽幽盯着那白马,如同把白马当做假想敌,泛着杀气。 那白马感应到杀气,连忙往余清清背后钻了钻,像是得到靠山一般,待在后面朝着苏廷炫耀一般的扬尾巴。 余清清转过身,慢慢给白马梳鬃毛。 苏廷有些恍惚。 ……她对人好。 对兽物也好。 苏廷忽然觉得,自己跟那白马一样,在她眼里是相同的。生出这样的想法之后,他的心别扭起来,凭什么在余清清心里,自己跟其他人都差不多? 他说不出自己的情愫,只觉得心里越发的别扭起来。索性转过了头。 余清清瞧着苏廷,以为他是刚刚丢了脸,放不下面子,她有些好笑,稳住自己的脸色,装得严肃:“今日我教三殿下骑马,一时不察才生出意外,幸亏有三殿下及时挽救。现在还请殿下再随着我去骑射,让我能挽回自己的错误?” “就当是将功补过,还请三殿下原谅我。”她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 苏廷偏过头去,半晌才嗯了一声,随余清清登上白马。这一回余清清稳妥很多,先让苏廷 分卷阅读39 慢悠悠的在校场里打转,偶尔教他加快速度。她时时刻刻看着苏廷,在一旁指导。 苏廷学东西快。两个时辰之后,他把余清清教的技巧都温习一遍,随即骑马回来,有宫人接过白马缰绳,领到一边的马槽去喂草料。 他从来身子弱,哪怕是剧烈运动也难以出汗,大夫说是气虚体寒。如今他额角的汗星星点点,如同朝露一般。 看起来健康很多。 苏廷看向余清清,沉默了一瞬,认真道:“这一次的事情下不为例,以后你不能再这样了……我看在你道歉的份上,原谅你。” 他竭力使自己露出一副阴沉的模样,眼角的一点绯色出卖他。他想到什么,眼角的绯色更深,忽然别过了脸:“刚刚你坐到我后面的时候有一些颠簸,我差点掉下去……是你揽住我的腰,扶稳了我。” “虽然是男女有别,你不该碰到我……但,我还是谢谢你。” 在余清清眼中,苏廷更多是一个别扭的少年。因为年纪的差距,连性别都模糊。 她对苏廷从未有过男女的想法,而苏廷说这话的时候,清冷的嗓音染上一些嘶哑,少年霸道的气息流露。 余清清怔了一怔,露出笑意。 “这有什么?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好歹也算是半个朋友了,这宫里我认识的人少,好几次都是你帮我的忙。” “相处了这么多时间,难道我们不算是朋友吗?”余清清朝着他眨了眨眼。 少女的笑温暖明艳,像是暗夜里开出的一朵优昙,让人想要亲近。苏廷微微眯了眼睛,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而遇到余清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亲近她。 余清清突然朝他伸出手。 这是做什么? 他眼睛睁大了些,清圆的瞳孔流露困惑。 余清清笑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廷怔了一怔,随即伸过手,搭了过去,而余清清握住他的手之后,猛的拽了一下,他倏忽从树下的阴影里出来。 两人一同沐浴在月光里。 余清清过来的时候是戌时,现在已是深夜,月牙儿亮亮的,苏廷朝余清清看过去:“嗯,我们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一阵长风拂过,几朵雪白的忽然梅花被风吹落,在苏廷的眼前摇曳落下。 苏廷长长的鬓发遮住眼睛,有些深沉。 “余清清……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他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如同盛满月光。 等到余清清教会苏廷之后,已经是深夜。苏廷派人给余清清提灯引路,余清清直接拒绝。 她脚尖轻点,结实有力的双腿蹬过屋脊,瞬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赵公公和其他宫人都愣在原地。 这余美人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如此大的力气,高超的武艺,竟能在深宫之中来去自如…… 她跟殿下说了几句话,就把往日里一直阴沉的殿下哄得眉开眼笑,这揣测人心的本领……不会是从燕州来的妖怪吧! 赵公公张大了嘴,其他宫人纷纷默契的低头。苏廷轻轻咳嗽一声。赵公公小跑几步,连忙到苏廷身边,为苏廷披上大氅。 苏廷的身影清瘦萧瑟,他看了一眼余清清的方向,目光坚定起来。 “回宫吧。” 翌日。 苏廷用过了早膳之后,去到坤宁宫。他吹了半夜的冷风之后,一双眼睛更黑,两颊泛着病态的嫣红。 宫女把苏廷引到内殿,皇后见到苏廷来请安,连忙招呼苏廷坐下,又瞧着苏廷的脸色,担忧起来。 “三郎这是怎么了?是太医院新出的方子有什么毛病?若是底下的人怠慢,一定要跟本宫说。” 她看向身边的宫女,吩咐道:“来人,把皇上这几日赏的千年人参取出来,待会儿送到三郎的住处。” 她一副慈母心肠,昔日和苏廷的针锋相对像是错觉,苏廷垂下眼眸,咳了咳道:“娘娘待我这么好,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只是我这病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他看着皇后,流露恰如其分的挣扎和痛苦:“我知道这是为难娘娘,可是父皇要将柳家女许配给五弟,如今宫里都是风言风语。” “柳家女与儿臣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儿臣一直都当她是儿臣的未婚妻,可如今她要嫁给五弟……她身为弟媳,儿臣该如何自处,儿臣在京中又要传出何等名声?” 苏廷一番话说出来,如同一个碍于父母媒妁,不得不隐忍爱意的痴情郎。 皇后一看他这模样,心里的那点火突然就消失了。 她高兴都来不及。 前些日子她打压丽嫔之后,吏部尚书跟她的兄长生出嫌隙,周家在京城里要维持清名,许多事都要借助吏部尚书一家来做。 苏廷害了她跟尚书家的关系,如今苏廷过得不好,她怎么不高兴? 皇后心里笑起来,面上维持慈母模样,她深深看了苏廷一眼, 分卷阅读40 欲言又止:“把柳家女嫁入东宫……是皇上的意思,柳家人是京中少有的诗书之家,有文人的清名。” “你知道你父皇的性子,决定的事谁都没法更改,更何况已经跟柳太傅说了这门亲事,早就定下……” “不是本宫不帮你,是皇上早就做了决定……这样吧,等再过几日,本宫在宫里办一个赏花宴,到时候宫外的官员女眷都请过来。你挑选王妃,到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再拘泥于这些情爱了。”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一番话语重心长,既表明了自己对苏廷的尊重,又表明自己的职责。 苏廷感恩戴德,他深受感动,向皇后道了谢就走了。等到苏廷离开之后,皇后笑出声来:“先前本宫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能让他吃些苦头,现在这苦头不就要来了?” 她笑得很是得意。 苏廷是元后之子,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继后的身份。谁想被一个死人压着呢? 她恨不得元后连着苏廷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贴身宫女走过来,迟疑问道:“娘娘,那咱们还要办这赏花宴?” “办,怎么不办?” 苏廷病怏怏的模样显然取悦了皇后,她笑得更加张扬,沉吟片刻,道:“这宴要好好操办,就以赏花为名,请京城里所有适龄人家的女眷过来。名为赏花,实为选妃。” “若是这个废人能活到出宫的那一天,到时他的妻族是本宫的人,一家人都任本宫拿捏……岂不是很好?” 做戏总归要做全套,苏廷回宫之后,派人出宫。京城中的许多眼睛都关注着昭纯宫,这时候做些事情,更能搅乱这一趟水。 两个时辰后。 苏廷看向那送信回来的宫人,那宫人畏畏缩缩,欲言又止。 “奴才进了柳家之后,被柳家的管教嬷嬷赶出来,说柳家女注重名声,请奴才跟殿下转告,柳家家规严格,别做污他们清名的事。” “奴才退了出来,之后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又看到柳家的马车出来,去城外的道观还愿。奴才听到门口的小厮说话,说是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城外的青玉观吟诗作对,而柳家人这几日,也天天跟着往那道观跑……” 那宫人说了之后,紧张的瞧着苏廷,而过了一会,苏廷的声音毫无波动,清冷的响起来。 “下去吧。” 宫人立刻如蒙大赦的下去。 苏廷一直紧握着茶杯,宫人离去之后,他手里的瓷杯发出碎裂声音,竟然是直接捏碎。瓷片如同曾经的盟约,碎落一地。 青玉山。 柳家的马车停在山下的小路,帘子微微挑开,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女子伸出手,拨开帘子朝外望去,瞧了外面的一眼丫鬟,问:“春桃,我要你备的东西带了吗?” 她声音清丽,有如颗颗玉珠落下来。 “这是前朝落鸿公子的诗文,老爷之前找了好久,小姐居然就这么送给观主,真是善心,去哪里都为别人着想……”丫鬟捧着锦盒,笑道:“如果太子殿下见到小姐,一定会被小姐打动的。” 女子下了马车,一路低调的往道观走去。路上的游人见了她的身姿,纷纷望过来。 她戴着帷帽,细白的轻纱遮住她的脸,而她身姿纤细娉婷,看起来很是惹眼。 路人纷纷痴了。 “百闻不如一见……” “尽是诗书气度,真是让人见而忘俗。哪怕用帷帽遮住了脸,也这般漂亮……这就是京城里的柳家姑娘?怎么会有这般的女子!” “这样的姑娘,是仙女下凡了吧!” 第18章 谁知道能传成这样?…… 柳珂的脸隔在轻纱之后,周身的气度缥缈如仙。 如今众人瞧见,目光都粘在她身上。 此地的观主乃是官宦之家出身,只因丈夫早早亡故才出家。观主喜欢诗文,长此以往,这青玉山来了许多风流墨客。 柳珂常常来此地,如今观主另有贵客,便让她在一旁等待。 今日是祈福法会,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周围设着几个摊位,柳珂从一名小道士那里取过木牌和红绳,走到院子中央的一棵古树下。 她把缠着红线的木牌栓上树枝,神色虔诚,双手合十,微微清风吹动她纯白的裙摆。 红色丝绦和木牌晃起来,一时间风动如蝶,丝条都围绕着她飘舞。清风吹动帷帽的轻纱,露出绝色面容。 女子容貌清丽,有如潇湘仙子一般。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屏住呼吸。 苏如辰坐在道馆的一处厢房里,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见外面的柳珂。 这就是柳家女? ……是跟画卷一模一样。 苏如辰心里没有多大感触,他一向流连温柔乡,见多了美人,况且京中女子都盛行素净仙逸的打扮,他早就见惯不惯。 对面的观主看过来:“殿下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今日是祈 分卷阅读41 福法会,此女引来法幡飘舞,是祥瑞之人,贫道看她面相,应该跟殿下有莫大的缘分。” 苏如辰瞧了观主一眼,笑道:“孤不信缘分,也不信命运,生活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是一种烦恼……孤还是更喜欢三五好友饮酒作乐的日子。” 他抿了口茶,站起身来:“谢过观主的招待,只是孤想起还有几件要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说完便大步的出了门。 留下观主莫名其妙。 往常的话,太子殿下至少要再坐半个时辰,今日怎么早早离去。 这柳家女和殿下是天生一对,自己应了柳家女的说辞,替她说两句话……是这让殿下不爽利了? 余清清本就做了些运动,她回到漱玉殿之后,又练了一套剑法,内功运转数个周天。 筋骨不松不行。 武功不练不行。 原身从小在军队里长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胚子,小小年纪就胜过其他武师傅。 北戎常常劫掠州县的人马货物,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原身一家都想要打退北戎,永绝后患。余清清占了身子,就该为原身完成心愿。 京城对余清清而言,不过是一时住处。 该怎么顺理成章的出宫呢? 她陷入深思。 接下来的日子,漱玉殿的骤然沉闷下来。飞星欺软怕硬,对小贵子和纤云冷言冷语,可到底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人。 就那么被打死,装麻袋里扔出去…… 小贵子听到传言之后,整日魂不守舍,呆呆看着窗外。 纤云发现之后,安慰小贵子:“飞星是自己坏事做的太多,才招了报应,她背弃主子,两边都做不了人。” “她是自讨苦吃,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紧紧跟着小主,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对了。” 小贵子闻言,眸光微颤的看着纤云,眼里的害怕总算没了,而纤云安慰小贵子之后。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神色复杂。 有些事,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那日飞星污蔑余清清的时候,是苏廷派人找她作证。她一心明哲保身,知道余清清被皇后带到坤宁宫之后,其实是想躲开的。 她家中还有父母跟年少的弟弟,一家人都指望她从宫中寄出的月钱。 如果她死了,就一切都没了…… 那公公笑盈盈的望着她:“三殿下发了话,要你一定过去作证,别以为你的心思没人知道……余美人善良,但殿下可从来不是好人。” “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肯为主尽忠,那就把你投进水牢、地牢折磨几日,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反倒是今日如果你愿意作证……即使以后皇后娘娘秋后算账,殿下也会派人照顾你的家人。” 那公公年纪老迈,眼皮耷拉下来,从缝隙间射出来阴狠的光,半晌,幽幽笑了一下:“纤云姑娘,知道怎么选吧?” “是,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纤云大气都不敢喘,忙应了下来。她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快步到了坤宁宫,瞧见三皇子的身影。他面容清隽,目光清冷,整个人如冷玉一般。 三皇子为什么要帮自家小主? 小主心眼实,将心比心,觉得别人的心跟自己一样,但三皇子不是善类,他现在对小主一无所求,不代表以后也是一样。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他想要的,一定是小主给不起的东西! 又过了几日,宫中传来办赏花宴的消息。名义是赏花宴,其实是给几位皇子的选妃宴。太子殿下的亲事将定,自然要定下其他人的亲事。 三皇子年纪比太子还大些,是名义的长兄,若是迟迟没定下三皇子的亲事。 恐怕是要引人诟病。 坤宁宫。 东偏殿设了一片花厅,从隔窗往外望,外面养着许多奇花异草。花厅里分为了好几桌,不乏宫外的诰命夫人和年轻姑娘。 这些人早早落座,位置都坐满了。年轻姑娘们莺莺燕燕,三五成团在一起说着京中时兴的话题。 又过了一阵,几位适龄的皇子进来落座,她们瞧着皇子们的脸,低低说起话来。 “没想到太子殿下生的这么好看……若是能嫁给太子殿下,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旁边的三皇子才是俊美呢,虽然不理睬人,可那清冷的模样更是令人仰慕……” “太子殿下的身世高,没有几个人能配的。至于三皇子,你们不要命了?他性情阴鸷,谁敢跟他相处,怕是连命都没有!” 余清清饶有兴味的听着,一边听一边捏筷子,倒是很下饭。 而她想着苏廷的性格,心里好笑,明明苏廷是性子倔了些,谁知道能传成这样? 她朝上首的苏廷望过去,谁知道苏廷忽然一个眼神朝她看过来,她捏筷子的动作忽然一顿,喉咙被鱼刺卡了卡。 她咳嗽了几声,忙去取茶水,身边的纤云担忧道:“ 分卷阅读42 小主这是怎么了,吃鱼被骨头卡着了?奴婢这就让人端一杯醋来。” “不用……” 余清清把鱼刺吐出来,才好受一些。 而苏廷目光依然停在她身上,他一直注意着余清清,瞧见她被鱼刺卡住的时候,瞳孔瞪大了些,流露担忧。 等到她恢复过来,才放下心。 怎么吃鱼都要被卡住。 不知道让人把刺先剥了吗? 身边的宫人注意苏廷的神色,问他怎么了,他冷冷的眼神看过去,没人说话了。 他又成了往常阴沉的模样。 余清清又取用了一些食物,就在捏筷子的时候,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吃这么多,不愧是燕州来的蛮人,半点都不识礼数。”不远处,丽嫔低低骂了一句。 她以往跋扈的神色没了,往日里一直捧着她的人也少了,衣服颜色却更艳,撑着气势,像是张牙舞爪的孔雀。 余清清懒得跟她计较。 她自顾自的从青瓷盘里取了几块杏仁酥,低头咬了一口,眉眼都舒适的微弯起来,染上浅浅的笑意。 在座的妃嫔娘娘,世家贵女不自觉的多看了余清清几眼。余清清脸上的笑意很纯洁,很讨喜,没有半点作伪。 让人一看心情就很好。 尤其是年轻的官员女眷们,心里更是生出几分亲近之感,而旁边的丽嫔看了,咬了咬牙。 赏花宴开始之后,年轻的女眷们纷纷露脸,有的献艺,有的献宝,等柳珂站出来的时候,她在腹内打好诗稿,如今一气呵成的念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她的诗句清妙绝伦,颇有柳太傅的风采。念完之后,又说了两句话。 “臣女听说过皇后娘娘喜欢梅花,尤为喜欢朱砂梅,所以特为娘娘赋诗一首,盼望娘娘能如梅花一般容颜不老,芳龄永继。” 这诗做的好。 话也说得好。 皇后满意笑了起来,派人赏了些金锞子,以示对柳珂的看重。 旁边的女眷们连眼睛都看酸了。 “不就是能吟几句诗吗?” “若我是柳家的女儿,自然也能成太子妃,不过是做几句诗罢了……瞧把她得意的!” 柳珂回到座位之后,朝她们看过去。这些女眷脸色一慌,拉着朋友们说起胭脂水粉的话题。 她又朝另一边看去,正对着年轻皇子们好奇的目光,轻轻颔首笑了笑,她梳着飞天髻,做了素净却又精心的打扮,看去如同古壁画的神女。 有些仙逸的味道。 有几人当场就脸红了。 皇后因着柳珂的诗句激起游兴,宴罢之后,邀这些女眷去御花园里游玩。这宫里的花园飞阁流丹美不胜收,陪皇后娘娘一同游园,是难得的荣光。 丽嫔故意落到队伍的后面,朝柳珂找过去。 柳珂在京中一直有才女的名声,她得到了男子的爱慕,势必要失去女子的喜欢,遭到嫉妒。她在京中的朋友不多。 丽嫔恰好是一个。 丽嫔把宫女都支到外面。她看了一眼柳珂,声音忽然委屈下来,含了泪意。 “我入宫是为了爹爹说的话,是为了帮衬姨母,谁知道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事情……那三皇子岂有此理,竟然逼着姨母罚我。” 柳珂对丽嫔的性子早有预料,劝道:“这是在宫里,外面的人都敬你畏你,可这宫里的人都是皇亲国戚,要谨言慎行……” “可是我招惹的不是皇亲国戚,是一个从燕州来的女子,她根本就不受宠,凭什么欺负到我头上?” 丽嫔越说越激动,她看向柳珂:“柳姐姐,你跟我说说,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这个贱人没脸,都怪她,我被姨母罚……” “柳姐姐你一直都最有主意!我最相信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期待的看着柳珂。 柳珂朝身边的丫鬟看了一眼,等丫鬟退下之后,她朝丽嫔附耳过去,说起什么。 …… 御花园中不乏奇花异草,余清清看到许多古籍记载的花草,不觉多看了几眼。 “听说余美人跟随父兄一起游历塞外,自然是见多识广,我偶然看到这一盆奇花,想请教请教余美人。” 她闻声回头之后,一眼看到丽嫔。 丽嫔朝余清清走过来,她身边的宫人抱着琉璃钵,里面装着一株白花。 “余美人来自燕州,跟我们这些娇小姐不同。听说余美人对四海风物都有些见识,不知这花是什么种类,该如何栽培?” 转眼之间,许多女眷被引到这里,纷纷朝她们看去。 第19章 谋害当朝皇子。 余清清朝那花儿看去。 那花儿盛在琉璃钵里。碗口大小的花球,通体雪白无暇。边缘泛着一层细微的酡红。 像是睡美人,脸颊染了艳色。 分卷阅读43 余清清见过爱花的人,知道养花是劳心费力的事,花儿都娇气,只要旱涝一点,就很快枯萎。 这么漂亮的花,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有人能想到带过来,也是一种心机。 余清清对着丽嫔,眸色清凌凌的,像是湖水一般,她想了想,道:“花草都是择地生长,娇美的山茶,只能生在大雍的京城,没办法深入风沙漫漫的燕州。” “如果臣妾没看错的话,这该是山茶,但具体是什么品种……臣妾不知晓。既然丽嫔娘娘知道这一朵花儿的珍贵,应当知道这花的品种。” 虽是低位妃嫔,话语不卑不亢。 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丽嫔抬了抬下巴,道:“你一路从燕州到京城,千里迢迢,见过那么多风物,连这也认不出来?” “看来你是徒有虚名。” “臣妾既然不懂,当然不会不懂装懂,娘娘这么说,应当是知道,不如为臣妾解惑。” 余清清毫不避讳这一点,她话语清朗,顷刻间便把丽嫔比了下去。 见识越多的人才越谦逊。 旁边的女眷们听了,心里高下立判起来。 丽嫔是京城里的熟面孔,她们当然知道丽嫔的品性,瞧见丽嫔找了一盆好花过来,纷纷对视一眼,明白过来。 这一位小主看着就面善,幸亏是脾气好,不然要三两句对回去,不顾场合,跟丽嫔打擂台…… 年轻女眷们心里都有了议论,在旁边看热闹。 丽嫔瞧见余清清哑口无言,扬了扬眉。 她道:“这是青玉山的深山里找来的,花农悉心栽培了几月才养出的品种。这是最难养的十八学士。在我家里,不止有十八学士,还有双色牡丹,墨菊……” “你是游历过塞北,但是连这都没见过,真是小门小户的见识。你不知花的品种,更不知如何养花,有辱斯文。” 丽嫔看了余清清一眼,眼里都是蔑视。她端过那琉璃钵,炫耀一般的在余清清面前扬了扬。花瓣点金般的耀眼,如同淌着红玉。 旁边有人看了两眼,叫出声。 “这琉璃钵,这花纹……太过眼熟。是柳府里的十八学士!” “听说柳家嫡女从青玉山得回之后,用了不少心血,同样爱花成痴的林阁老过去瞧,说柳家嫡女文采过人,雅好也是过人,夸了半天……京城里的十八学士仅此一盆,怎么在她的手里?” “该不会是找柳家嫡女借来的吧。” 丽嫔从没养过花,京城里的女眷彼此都是知根知底,她们对视两眼,纷纷说什么,露出奇怪的笑。 刚刚丽嫔出了多大的风头,现在就有多难堪。 丽嫔有些羞愤的朝这些人看去。 她一心扑在余清清的身上,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当做枪使,当做柳珂展示才学的工具。 女眷们的声音小起来,那话题却说的越来越远。她们的关注点从丽嫔带来一盆十八学士,转到柳珂如何养出十八学士,当初又如何被林阁老见到,赞为京城第一才女的事去…… 笑声越来越多,都是针对丽嫔的。 丽嫔又朝余清清看去。 少女云淡风轻,如同跟和煦的春风融为一体。纤云站在她的旁边,她指着星星点点的花圃,给纤云认。 “这鹅黄的是款冬,《济生方》有言,以款冬花和百合研为细末,能润肺下气。这绛紫的叫做红花龙胆,能够清热除湿……园子里到了春日,还有迎春花,杜鹃花,这些都是药物,都很漂亮。” 少女说到这些花儿的时候,从药理出发,眼里都是温和,如同素手仁心的医师,让人一看就生出敬重之心。 她一点点给宫女说着药理。 在她眼里一切都是平等,刚刚的那点风波没放在心上。 丽嫔看着余清清,心里又涌怒气。 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却不被当成一回事? 丽嫔想着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又想着众人看余清清的眼神,跺了跺脚,朝着另一边的路走去。 今日皇后的游兴倒是很高,办了赏花宴之后,又请了戏班子听戏。 苏廷身边没几个女眷,他家世摆在那里,就是体弱多病这一点,好人家的女子不敢跟他在一处。 大雍的女子都是文静的风气,跟着皇后一起赏花看戏,大多远远看了几位皇子一眼,就羞涩的低下头去。 余清清随着女眷们的目光看过去,却见苏廷看向别处,不认识自己一般。她笑着跟纤云说起花草来,而她低下头之后,苏如辰的目光频频看向她,那眼里有惊艳,有沉醉。 他没看别人,目光一直盯着她。 余清清抬手给纤云簪了朵淡白的花,察觉到背后射来一股视线。她低下身,借着花圃的遮挡,用眼角的余光朝身后的苏如辰看去。 苏如辰和几位适龄少年们有说有笑,而目光若有似无的朝她看来…… 他愣了愣,目光刚好跟余清清撞上,却见余清清又 分卷阅读44 低下头,含笑跟身边的宫女说着什么。 苏如辰倏然一惊,手里的折扇忽然扬起,敲在身边小厮的脑袋,小厮吃痛的捂住了头,低呼一声,不可思议的朝苏如辰看来。 苏如辰骤然压低声音,紧张起来。 “孤今日的穿着怎么样?” “孤今日是不是穿得浅淡了些,还是说应该穿得深色一些,才显得孤严谨持重,这革带也应该换了紫色,才显得孤庄重……” “早知道今日遇到她,就应该打扮一番,万一留下坏印象怎么办?” 小厮抬头瞧了苏如辰两眼,苏如辰穿着紫色锦袍,佩着玉色革带,手持一柄绘着春水桃枝的折扇,衬得他十分风流。 跟往日一般的打扮。 小厮摸不着头脑。 而苏如辰更深的瞧了余清清两眼,瞧见她树下赏花的侧影,眼里露出怔忡的神色,过了一瞬才清醒过来。 他的折扇半合拢在手里,转过头去,跟其他人言笑晏晏,心里却冒出很多想法。 一直以来,他都寄身风尘,玩世不恭,跟各色各样的美人谈情说爱,哪怕对青楼女子都是风流多情…… 没人问过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真是眼前的姑娘吗? 余清清对外界的感知一向敏锐,察觉苏如辰盯着自己的时候,一瞬间就调转方向。 太子怎么会注意自己? 余清清蹙了蹙眉,没有多想,等到赏花之后皇后请了戏班子,女眷们都捧着皇后,跟皇后一起去听戏。她跟着过去。 这戏唱的枯燥。 明明是喜庆的时候,点的都是苦情戏,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当着皇后的面勉强听下去。等演到王宝钏苦守寒窑的时候,早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下去,一同去外面透气。 余清清下了戏楼。 她站在拐角的地方,正见苏廷跟赵公公下去,他们下楼的时候,宫人里面混入一个黑影,那黑影伸出手,往苏廷的腰侧推。 苏廷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栏杆,锐利的目光朝那人看去,那人躲过目光,贼心不死,又朝苏廷身后推一把。 苏廷没站稳,差点摔过去,余清清三两步过去,眼疾手快的拉住苏廷。 那黑影见有人来,趁这时候一溜烟跑了。 一眨眼混入人群里。 苏廷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身形。有几人的目光朝他们看来,他收回手,不动声色的和余清清拉开距离。 他的脸色最初是苍白,慢慢泛起血色,瞧见余清清之后,眼睛黑亮起来。 余清清被他炽热的目光盯着,转过头去,再看向苏廷的时候,他恢复平静的模样,双眼有如寒潭。 看向那宫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她道:“刚刚你没事吧,这里有人想对你不利,你还是先避开的好。” “总会有人对我不利,我没办法每一次都避开。”苏廷顿了一顿,他双目沉沉,话语透露一丝苍凉:“这些人如同逐腐的蝇虫一般,很难停止。” 他面对的一直都是这些? 余清清有些发愣,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廷:“害你的人很多,你一直面对的都是这种日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她眼里露出震惊。 苏廷见她反应这么大,难得的不知所措,他微微蹙眉,沉思半晌,道:“太傅说过,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早已习惯这些,倒是你,这般的关心我,每一次都出现在我面前……” “我很欣喜。” 他向余清清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眼里的光更多,如同点点浮动的星光。 更多人朝他们看过来。 他蹙了蹙眉,对余清清告别,大步走出幽暗的楼道。 苏廷经受了这么多苦楚,一直以来生活在吃人的深宫里,面对的都是豺狼虎豹。 他说,遇到自己很高兴? 余清清感觉心里复杂,她的步伐停了一停,转瞬之间坚定起来。 她带着纤云下楼之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去看看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当时的楼道又深又黑,但余清清的目力很好,认出那人伺候在玉芙宫里,是丽嫔手底的太监。 谋害当朝皇子,对丽嫔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丽嫔当真肆无忌惮到了这个程度,那她早就受到了惩罚。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清清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吩咐纤云先回去。她一个人去找那刚刚逃走的宫人,循着刚刚的路径追过去,用了半刻钟,找到了那宫人的所在地。 那人跌跌撞撞,跑到一处偏殿的厢房里。门在这时候关上,低低的声音传出来。 “事情做成了吗?”有人问。 “奴才,奴才是能做成的,只要再推一把,三皇子一定能够摔伤,这最近的两个月里,他就没法妨碍小姐的婚事,万无一失了。奴才计算好力道……”b 分卷阅读45 r   “可谁知道,突然有人来阻止奴才,她瞪着奴才,眼里的怒气让人害怕,奴才怕被发现,就逃了……” “你这办的什么事?”那丫鬟烦躁的看了太监一眼,数落道:“算了,我家小姐脾气好,不跟你计较。话说回来,你伺候在丽嫔身边,当然比不上未来的太子妃?但你也该知道,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那一定是丽嫔娘娘怀恨在心,谋害三皇子,半点都不关小姐的事。都是丽嫔娘娘的指使!”太监当场叫出声。 他连连磕头,展示自己的忠心。 厢房之中,有人从屏风之后出来,赫然是在赏花宴出尽风头的柳家嫡女。 柳珂看了太监一眼,笑道:“你能对我忠心耿耿,这很好,至于丽嫔那边……你知道怎么说。尽量让她给三皇子惹些麻烦吧,只有这样……” 她才能彻底摆脱婚约。 如愿以偿的嫁给太子! 第20章 不许你死,不许你受伤。…… 余清清推开门。 在座的人一瞬间都慌起来,太监瞧见了余清清之后哆哆嗦嗦的想要跑。丫鬟也变了脸色,跟着往后面退。 柳珂最先冷静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拢在袖下的双手握在了一起。一时间场面凝固起来,她朝余清清走过去,露出淡淡笑意,好像还是赏花宴的寒暄一般。 余清清抬脚就要追那太监。 柳珂挡住余清清。 “这就是余美人?我在宴会上见过余美人,确实是英姿飒爽,胆识过人,听说余美人前段日子,在万寿节深得皇上隆恩……”柳珂一边拦住余清清,一边跟后面的太监打掩护。 太监忙往门口退。 “臣女在这里看到余美人,是一件幸事,余家人如今回到燕州城中,跟余家人感情甚笃的顾世子在两月前去了南越平定南越国的战乱,连连传来捷报,过几个月就要返京……” “世子曾经跟余美人有些渊源,余将军曾经是镇国公的属官,在战场上救过镇国公的性命。余美人也跟顾世子感情甚笃……如今知道顾世子的消息,余美人应该很高兴吧?” 柳珂笑了笑,朝丫鬟吩咐道:“去把我带来的碧螺春取过来,我好歹曾经跟余美人见过几面,该叙叙旧。” 柳珂对自己的消息来源极为相信。 别人都以为顾家跟余家八竿子打不着,但她知道,余清清跟顾家世子很早就认识了。 顾明璧年少有为,曾是苏廷的伴读,在苏廷被废之后跟苏廷撇清关系。 他在殿试之中取得探花的成绩,本应该入翰林院成就仕途。却在北戎侵扰边关之时,请命去边关,历经几年风霜,一战成名。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已是屡屡立下战功。 柳珂觉得余清清一定跟顾明璧有渊源,说不定有更深的交情。她一边稳住余清清,一边给丫鬟递眼色。 丫鬟忙沏了一壶茶过来,又取了荷包。荷包挂着缀珠的流苏,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从口子里露出银票一角。 她递荷包给余清清,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而余清清接过去,却是取出那一沓银票,她随手扔掉,雪花一般漫天飞舞。 银票落得到处都是。 柳珂的脸色如覆冰霜。 余清清先一步过去,扯过那往门口跑去的太监,一腿正踢中那人胸口。 丫鬟慌起来,咬了咬牙,把滚沸的茶壶扔过去,余清清握住砸过来的茶壶。她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五指握紧茶壶,指印深深嵌进去。 “砰——” 茶壶被她捏碎。 滚烫的茶水飞溅,一边的柳珂捂住脸,慌张的坐到地上。 丫鬟跑到柳珂身边,一边给柳珂擦脸,一边朝余清清看过去,高声喊道:“小姐是东宫太子妃,也是三皇子的心上人,你是要想伤三皇子最重要的人吗?” 余清清的动作顿了一顿。 那太监发疯一般的冲过来,余清清借力打力,双手如同铁臂一般制住太监,“咔嚓”一声卸掉他的手肘。她有些发愣的看过去,问:“你是他的心上人?” 余清清听说过苏廷的婚约,知道苏廷跟柳家小姐是青梅竹马,她看着捂脸的柳珂,忽然想到苏廷…… 苏廷跟她一起看望寿康宫的太妃,跟她分享自己的过往。 苏廷接过她送过来的糖,认真的放在锦囊里,眼里都是温和笑意。 他一直在充满恶意的环境里成长,长成倔强隐忍的模样。在别人看来,他外表阴沉,却有着一颗温柔的心…… 柳珂是元后遗留的婚约,是苏廷的未婚妻,本应该是苏廷重视的人。 她居然能够狠下心,在苏廷的背后捅刀? 柳珂用手帕紧紧捂住脸。 丫鬟吹了又吹,她才放开帕子。 柳珂抬眼看向余清清,眼里都是厌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是仗着有世子给你撑腰罢了,你一个人在宫里,落得什么 分卷阅读46 好处?” “山水轮流转,这个时候我动不了你,不代表以后动不了你。我以后是东宫太子妃,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余清清捏了捏手,指节咯吱的声音响起,半晌之后,她捏起拳头,砸到柳珂面前。 柳珂膝盖一软,心跳到了嗓子眼。 而那拳头落到她面前,在离鼻尖一寸的时候,硬生生停下。 余清清听说过在这几日,苏廷去坤宁宫找皇后的事情,也知道流传的话。 如果苏廷真的心仪柳珂…… 余清清捏了捏手,更加隐忍。 柳珂瞧了一眼余清清。原来的仙逸之气都化作蔑视的眼神,她后退一步,忽然笑了。 “你想要扶持苏廷获得好处?我以前是巴结他,不得已才跟他定了婚约……” 柳珂扶了扶钗环:“你们余家想要扶持他,可惜他病的快死了,又没有半点能力。如今文官以周皇后的娘家为首,武官以镇国公府为首……他有谁能倚靠?就是一个废物。” 柳珂深深看了余清清两眼,居高临下的笑起来:“孝贤皇后过世了那么多年,谁搭理他?他这般无用还想娶我过门……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一条狗。” 柳珂担心余清清背后有什么靠山,才以礼相待。如今见到余清清维护苏廷,安心起来。 苏廷是京城里有名的笑话,只有对政局一无所知的武将一家,才会把这样的人当宝。 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又朝紫檀桌案走过去,端起一杯斟满的茶水,像是敬茶的模样,滚烫的茶水骤然往余清清泼去。 余清清捏着手。 热水泼下来,她眼里涌着猩红的血。 “就你这一副模样,还想要讨公道?等一会我启禀皇后娘娘,说你对我出言不逊,到时候你的名声……”柳珂瞧了一眼余清清,露出古怪的笑意:“估计跟三皇子差不了多少了。” 柳珂朝丫鬟看去:“还愣着做什么,让其他人看笑话?” 丫鬟跟着露出古怪的笑意,朝旁边扬手,道:“美人请吧。” 她们嘲讽的目光朝余清清看来。 余清清骤然起身,快步走过去,一个利落的巴掌朝柳珂扇过去。 啪的一声响。 柳珂不可置信的看着余清清,慌张的往后退,打破了一个瓷瓶。 碎瓷的声音清晰可闻。 余清清大步过去,又是几个巴掌啪啪的扇过去,柳珂的脸红了。她含泪捂住脸,余清清猛的抓住她的手,如同焊住一般。 她动弹不得。 “这一巴掌,是替三殿下打你的。” “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他比谁都要聪慧,比谁都要勇敢,你想要利益,想嫁给太子,但我如果在这里毁了你的容貌,你还能嫁给太子吗?” “没了容貌的你也是废物。你口口声声都说别人是废物,可是你看看,毁了你多容易……像你这种人,才最无耻,最自私,如同追名逐利的蝇虫一般。”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余清清停顿了片刻,雪亮的目光望过来:“是你配不上苏廷,不是苏廷配不上你!” 说完之后,又是一个巴掌朝柳珂扇过去,柳珂没反应过来,就被扇到了门边,她捂着脸,畏惧的朝余清清看过去。 余清清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锋利,长裙飘荡,如同沐在血里,浴在风里。 听说余清清曾经上过战场,能擒猛虎,剥虎皮。 如果是人皮呢?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要了自己的命呢? 柳珂是倾整个宗族之力养出,一向能屈能伸。她看出余清清的可怕,一把推开丫鬟,朝门口跑去。 丫鬟跌到余清清身前,绝望的睁大眼睛。 几名宫女听到动静赶到门口,柳珂一边朝她们扑过去,一边尖叫道:“救命,救命啊!要杀人了,余美人要杀人了,我,我好怕……” 她又看了身后的余清清一眼,忙不迭道:“你们快去禀告皇后娘娘!” 柳珂哭的越发伤心,梨花带雨,余清清快步走过来,柳珂的脸色立刻僵住,露出怨恨的神色。 余清清问:“还要演吗?” 宫女们瞧着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面面相觑。 “你应该庆幸,如果你不是苏廷的未婚妻,给你的就不止是巴掌了。如果有下次的话……我直接要了你的命。” 余清清的声音更加低沉,毫不留情,柳珂更往宫女后面缩了缩,她捂着脸,只觉得身上的筋骨都一起痛起来。 怎么这般凶狠? 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早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招惹这人! 柳珂是皇后未过门的儿媳妇,皇后得知消息之后,自然要惩罚余清清,护住自己的脸面。 好端端的赏花宴弄到这份上,草草散了场。柳珂劝了好几次,说余美人是喝醉了酒,心情不快 分卷阅读47 才做错事。 还是难以平息皇后的怒火。 丽嫔朝皇后请命:“余美人做下这样的事,真是藐视宫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不如乱棍打死吧。” 她说完之后,心里舒坦极了。 苏如辰朝丽嫔幽幽看了一眼,道:“今日是赏花的吉日,母后一直贤良公正,若是处死余美人,不但是坏了兴致,还给人落了残虐的口实。不如从轻处罚。” 苏如辰一发话,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发话,都是劝皇后从轻处罚余清清。 苏如辰是皇后的心头肉,皇后瞧着苏如辰,温和起来:“拖下去打板子吧。先打一百板子,之后留不留得住性命,就看造化了。” 余清清被拉下去之后,有人问她跟柳珂怎么争执,是否有苦衷。 很多人杂七杂八的议论…… 她一言不发。 苏廷闯过来,瞧见余清清被带下去的身影,眼里露出震惊,惊慌,痛苦之色,竭力要过来,却被身后的赵公公紧紧拉着。 余清清动了动唇角,朝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她被带到密室。 几个粗使婆子过来,按住余清清,扒开她的衣服。她的肩膀和肋骨露出数道伤疤。 这些粗使婆子见惯了娇滴滴的小姐,瞧见余清清,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其中一个领头的嬷嬷咬了咬牙,就要抽起木板,忽然有人过来说了两句话。余清清认出是昭纯宫的宫人,常常跟在苏廷的身边…… 嬷嬷听完之后,脸色变了。 她们得到命令,手里的动作放轻。宫里打板子多的是技巧,有时候打了一百板子,人没有半点伤,有时候打了几十板子,却是皮开肉绽,就地掩埋。 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足足两个时辰。 余清清闭着眼睛,一句恳求的话都没说过。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这些行刑的婆子们睁大眼睛,最开始是惊讶,慢慢露出佩服的神色。 她们行刑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 竟是比男子都要坚毅。 怎么会有这般坚强的姑娘,她这般的有能耐,又怎么得罪柳家小姐? 余清清默默承受着痛楚,眼前的视野模糊起来。密室的人退下去。 半晌,她吃力的撑起身子,正要起来,耳边传来一个低弱的女声:“小主,小主你怎么这么傻,得罪皇后娘娘……” 余清清意识模糊,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纤云就朝她扑过来,抱着她的肩膀哭起来。 她睁开眼睛望过去。 另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床前,他握紧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包裹住。 “你答应过我做我的朋友,要跟我一直在一起。” 苏廷如同要把她拥入怀中一般。长发垂落下来,落到她的脖颈,带来细密的痒意。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受伤,你听到没有?”少年的声音阴冷嘶哑,而今裹着滚烫的情感,像是冰川流淌的熔岩。 第21章 是我伤了你的未婚妻。 余清清抬头看过去。 苏廷握住余清清的手腕, 他的身子纤细单薄,贴在余清清身前。低下头,脑袋抵在余清清的肩膀, 湿热的液体淌过衣料。 “你是我的朋友,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 都要问过我……” “不许再让我担心。不能有下一次……我不许你这么做,我命令你。” 少年的声音嘶哑,流露隐忍的痛意。余清清以往看到的苏廷,都像是披了盔甲。而今他脱去盔甲,露出柔韧的模样。 余清清意识模糊。 苏廷半俯下身,一只手搂着她的脖颈,一只手攀过她的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如同溺水之人攀附最后一根稻草。 “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了, 余清清, 你相信我……” “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苏廷眼里都是猩红的血丝, 声音阴暗沙哑,含着沙石一般。 话语如同誓言, 落在余清清耳边。 …… 余清清被责罚的消息传出去,宫人们都疑惑起来。 余美人的性子人人都知道, 一向好脾气,柳家嫡女是京城里的明珠,也是温婉可人。 她们怎么会生出龃龉? 皇后明面宽和,却是恩威并重, 笑里藏刀。听说那一日之后, 余美人被狠狠责罚,打了一百板子,回去之后就卧病不起, 缠绵病榻。 若是其他人得罪柳家女,又能剩几条命? 一时间宫里人人自危,漱玉殿本就是偏僻的地方,如今更是冷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漱玉殿里。 自从那日之后,余清清就养起伤来,原身原来在燕州经历战乱,大大小小的皮肉伤都尝过,况且有苏廷的人从中周旋…… 余清清养了几天,恢复过来。 分卷阅读48 苏廷替她放出流言,说她感染风寒,不宜外出。她得罪皇后,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般顺水推舟,更能保全自己…… 如今苏廷偶尔来到漱玉殿里,跟她说一些话,两人的来往密切起来。余清清没觉得有什么,可两人身份悬殊,身为宫妃却跟皇子来往甚密,是有违礼法的事。 纤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想要提醒余清清,可小主相信三皇子,怎么会听自己的话? 她低着头,悄悄看着前面对坐的人影,苏廷和余清清一起下棋。三殿下是想跟小主多相处一段日子,才放出消息,说小主得了风寒吧。 这样一来,才没人接近漱玉殿,方便他亲近小主。不然护着小主有很多方法,为什么偏偏用这一种…… 小贵子脑子不太灵光,苏廷第一次过来漱玉殿的时候,他瞪大眼睛朝纤云看过去,颤声道:“纤云姐姐,三皇子对小主真好,别人误会了怎么办?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小贵子年纪小,却明白利害关系。纤云被这么一说,朝周围张望了一眼,怔了一怔。 她连忙低下头看小贵子,把小贵子带到后院之后,声音拔高,陡然尖起来:“这些是小主跟三殿下的事情,别问不该问的!我们是做奴才的,管不了主子们的想法,只能尽到自己的本分……” 小贵子被她吓到,一时愣住,呆呆看着她,纤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瞳孔微微颤抖,轻轻摸着小贵子的头:“我们好好伺候小主,就一定会没事的……” 内殿里。 余清清这些日子闲着没事,翻阅苏廷送过来的书,她的手指一点点挪过层叠的书脊。 这些都是苏廷看过的书,内容广泛,不止是经史古籍,还有医学兵书,山水游记…… 而页角都做了批注。引经据典,颇有见解。 足见下笔之人胸中沟壑。 余清清想起之前在昭纯宫里瞧见的景象,苏廷虽没有走过万里路,但应该是读过万卷书。这些日子他们时常见面,昨日苏廷又给她带了一些医书。 她还不太了解大雍的医学,此时抽出那一本书,一边翻阅,一边捏着笔写写划划。 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有人挑起门帘,从屋外进来。 已经入夜,桌案的灯芯陡然跳了一跳,照在来人的脸上。 余清清望过去。 苏廷微微咳嗽一声,他披着雪色大氅,迈过门槛。他从厨房里熬过药,端着药碗走过来,放在余清清身边。 药汤散发出淡淡的清甜味道,余清清没瞧那药汤,第一眼朝苏廷看过去。 “我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该吃药的是你,怎么又煎药?入夜之后太过寒冷,你不应该过来看望我,你才是病人,该对自己负责任。” 苏廷轻微的咳嗽,他把药碗推到余清清身边,朝余清清看过去:“你的事,我总要亲眼见过了才算放心。” 亲眼见过了才放心。 难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余清清目光下移,见苏廷穿着单薄,皱了皱眉,更严厉了几分:“我先前说过,你被人下了那么久的毒,哪怕这段时间慢慢调养,也还是有余毒未清,再这般下去,如果复发……” “那都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不会再管你。” 余清清说着,故作皱眉朝别处看去,一副倨傲的模样。下一刻,她的衣角被轻轻拽了拽。苏廷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流露点点光彩。 他咳嗽了下,认真的看向她,眼里流露更多光华:“那就依你所言,下一次……不会这么做了。” 苏廷乖巧的坐着,淡淡望她,眼里仿佛有千盏莲灯明明灭灭,余清清有些怔,赶紧往旁边看去,直到从纸堆里找到一张药方,才恢复过来。 “这是我为你开的新药方,这些日子毒素已经去除的差不多了。而今就是调养身体,如今你的肺腑千疮百孔……” “这是我特有的药方,最适合补身益气,固本培元。你且看看。” 她说了这几句话,把药方递过去,却见苏廷没有认真听,仿佛是发呆一般。 他怎么会发呆,在看什么? 余清清把药方伸到苏廷眼前,扬了一扬。 苏廷收走了药方,叠在一边,又把旁边的那碗药推到余清清面前。 汤药都有难闻的苦味,而这药汤散发澄澈的微微的琥珀色,像是酸梅汤一般。 余清清蹙眉:“还要我喝?我真的好了……” 苏廷道:“这是你之前用的方子,我依样给你抓了过来,又让太医们改良一番,放了糖浆,去除苦味。” 这一味药方是余清清亲自写的,药效绝佳,余清清喝起来的时候连连皱眉。保留药效的情况下去除苦味,是困难的事。 苏廷只说改良药方,却没说自己这么多日的辛苦,让太医研究了多少日。 余清清来自现代,学过中医跟西医的知识,知道取巧的方法,而苏廷能接触的都是传统的太医 分卷阅读49 ,他改良药方,又是花了多大的工夫,投入多少的精力? 苏廷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余清清,目光灼灼。余清清想起来,最近苏廷越来越奇怪,就在自己刚醒来的时候,他居然亲自给她端着药碗,差一点就给她喂药…… 她皱了皱眉。 这太过古怪。 余清清放下手边的碗。她瞧着苏廷有些炽热的眼神,板正了脸,正色道:“我可以喝这碗药,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自那天之后你就对我很好。那天是我一时冲动跟人口角,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你不必觉得我可怜,也不必补偿我什么。” “是我伤了柳家小姐。该道歉的是我,我们既然是朋友,就不必为这些纠结,况且有一句话我早该说了……” 她神色微微一凛,认真道:“是我伤了你的未婚妻,对不起。” 说出心里话之后,余清清心里舒坦起来,笼在眼里的阴翳消失,露出浅淡的笑容。 苏廷脸色僵住,心里像扎了一根针,半晌说不出话,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们是朋友,能这样相处便好……”苏廷面上的笑意收敛,清冷如常。 “我以为你喜欢这些,看来是我误会了……“他脸色更冷,抬眼看向门口的宫人,宫人从门口进来,把几本书放在桌案上。 苏廷从来不看戏文话本一类的东西,认为是无用之功,余清清去他的书房时候,没瞧见过。 这回倒是看到了。 这一摞书新鲜,泛着油墨香气,像是京中新印的话本,在闺阁之中很是流行。余清清从没看过这些,此时一一翻过去,唇角翘起来。 苏廷跟余清清说了两句话。他在她面前都是温和,出门之后,目光冷下来。 “回宫去吧。” 苏廷回到昭纯宫,内殿空无一人,他站在桌案边,双目陡然猩红起来,忽然拂袖。白玉镇纸摔到地上,笔墨纸砚一同落在地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是为我受的刑,为我吃的苦,却以为我一无所知,这个时候都瞒着我……” 苏廷眼里都是阴沉的寒意,如淬烈火,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我问她许多次,为什么跟柳家女冲突,这个时候却跟我道歉。她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护不住她……” “难道当日的事我不会查?她是为我忍耐柳家女,也是为我出头,她为我扇了柳家女巴掌,为我挨了这么多板子,一切都是因为我,而我能为她做些什么?不过只是这样的一点好,她竟然,竟然就说不必了……” 苏廷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桌案不堪重负,轰然倒下。笔墨纸砚掉落一地。 他也像是失去力气,背靠着桌案。 他闭上双目。 为何余清清这般在意自己。 为何人人都厌他恨他,却有人会这般的珍他重他? 元后去世之后,昔日的未婚妻退婚,同伴羞他辱他,宫人们用皇后的旨意拿捏他,他年少无力,孤立无援,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可这一切的苦,跟今日比起来,什么都算不得。 她歉意的眼神才是最无意,也最锋利的刀,剜他的魂,抽他的魄。 苏廷背靠桌案,身子滑落下去,哑声道:“是我没用……” 赵公公当即就跪下来,对着苏廷老泪纵横:“殿下这八年来一直韬光养晦,隐忍潜伏,才在京城之中建立自己的势力,是真正的真龙嫡子……” “殿下背负着元后娘娘的期望,背负着族人的血仇,还请殿下保重身体,切不可妄自菲薄,亲者痛仇者快!”赵公公额头重重磕到地板,触地之后,流出鲜血。 “不错……” “柳家女,周皇后,一个都不能放过。我不止要他们的命,我更要天下人的臣服。他们轻我辱我,我要让他们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站在苍生之巅!” 苏廷闭上双目,再睁开时,眼里阴鸷更多,嘶哑的声音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恨意,如同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一阵阵狂风袭来,他的衣袍翻飞如浪。 “负我之人,叛我之人,不忠不义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挫骨扬灰!” 少年紧紧咬着牙,唇角流出鲜血,一字一句皆是最绝望的呼喊,如同咒语,在内殿之中回响。 东宫之外。 柳珂坐在马车里,挑帘朝外看了一眼,见到宫门始终没人出来,有些焦急起来。 她一直留意苏如辰的踪迹,苏如辰有什么朋友,什么喜好,她都是清清楚楚。 今日苏如辰要去酒楼宴饮,怎么还没出来? 她一直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才见苏如辰姗姗来迟,连忙让马车跟过去。苏如辰坐的马车一路出宫,经过坊市,街巷慢慢陌生起来。 柳珂微微蹙眉,那丫鬟也有些疑惑:“小姐,这里是哪儿,虽然看着热闹,但怎么咱们 分卷阅读50 从来没来过?” 柳珂在京城里住了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过,她瞧着前面飞檐翘角,飞阁流丹的高楼,眸里露出一丝犹疑。 而那丝犹疑,看见门口招徕生意的漂亮姑娘时候,更多了几分。 苏如辰下了马车,被两位姑娘迎进去,身影消失在花楼里。 柳珂的马车停在路口,她挑起帘子,问马车夫:“怎么没跟进去?” “小姐,这地方女子没法进去……这是有名的销金窟,过上一夜,一掷千金。您是清白女子,怎么能坏了名声?” “殿下身为太子,以江山社稷为重,别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怎么能去这种地方……”柳珂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狠狠皱眉看向青楼,殿下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她又看向附近。 这楼飞阁流丹,绿瓦红楼,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隔着远远的就能闻到,来往的人都是男子…… 柳珂皱眉坐在马车里,她和苏如辰的婚事快要定下,她一直以未来太子妃自居,此时看着这些漂亮女子,就跟祸水一般。 对这些祸水,她自然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马车停在岔路口,柳珂不时掀起门帘打量,又让丫鬟在门口,远远的问两句话。她从午后一直等到傍晚,才看到苏如辰出来。 有姑娘恋恋不舍,把他送到门口,他解下扇坠送给姑娘,才哄得姑娘眉开眼笑。几位漂亮姑娘都含泪送别,只有一位花魁模样,化着桃花花钿的女子跟着他出来。 柳珂心里冒了团火,她捏了捏手,连忙让车夫追上苏如辰的马车。 她的马车堵在苏如辰的前面。 那女子瞧见堵住的马车,一下就明白了。她抬眼瞧着苏如辰,眼波流转:“殿下这么招人喜欢,我好不容易才把殿下从姐妹们的手里抢过来……” “殿下说好了,今晚陪我一个人的……” 苏如辰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露出一点轻佻的笑意。他揽住流朱的腰,轻轻揉捏。 流朱的眼神更嗔怪了。 他用折扇轻轻托着下巴,瞧着前面的马车,道:“这马车的印记有些熟悉……让我想想这是谁?” “殿下这是又想起了哪位妹妹,楼里这么多的妹妹还不够殿下喜欢吗?还是说殿下是个忙人,把流朱吃到嘴里,转眼就忘了……” “我是怎样的人,难道你会不知?”苏如辰看向怀里的流朱,笑得轻佻。 柳珂挑起门帘,正跟苏如辰对上视线。 苏如辰手里的折扇陡然扬起,铁画银钩,自带一股雍容气度。他微微偏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藏在折扇后面。 雍容,俊逸,却是说不出的危险。 柳珂怔了怔。 苏如辰唇角微弯,对着她诧异的脸色,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柳小姐也想同孤一起游湖?可惜孤早跟他人有约……柳小姐有意,不如改日吧。” “顺便再说一句,其实孤这几日都有约了,嗯……”他折扇托着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半晌,折扇骤然合拢,敲了敲他的手背。 苏如辰的话如有深意:“如果柳小姐不是奉了母后旨意的话,还是少来找孤,孤的马车上来容易,至于下去嘛……女儿家终究是要矜持。” 他说完这句话,怀里的流朱脸色一红,朝他嗔怪了一声。马车调转方向,消失在路的尽头。 柳珂坐在马车里,脸色难看起来。 她活到这么多岁,一直是京城里的才女,父母的宠儿,头一次有男子这般的忽略自己,又在外人面前,给自己脸色看。 他是自己的未婚夫,是大雍的太子,怎么这般风流多情,薄情寡幸? 柳珂呆在原地,瞧着苏如辰离开的方向,忽然捏了捏手,尖利的指甲掐进肉里。 她看向丫鬟,声音颤抖起来:“……走,回府去。” …… 忽如一夜冬风来。 京城忽然下起细细的雪,如同飘絮一般。宫人们早早换了冬衣,御花园里栽培的花儿端进暖阁。 周家夫人进了宫,她身穿赤色织锦的衣衫,领口缀着棕色细绒,一进宫里,就觉暖和起来。到处都是热气。 她穿过巷道,进到坤宁宫,所见的宫人穿着崭新冬衣,尤其是皇后身前贴身侍奉的大宫女,梳着垂髫分肖髻,穿着紫红色春绸丝棉的棉袄,缀着蝴蝶式的青绒纽绊。 她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温声谢过引路的宫女,坐在外殿里等候,又打量周围的摆设,琉璃窗棂,软帘绣着宝相花的纹样,雕红漆多宝阁摆放着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都是贡品的成色。 宫里真是富贵。 做中宫之主,是顶天的福分…… 周家祖上出过内阁学士,渐渐没落,直到周家夫人的公公这辈,才勉强做到正六品通判,真要周家说发迹起来,也就皇后入宫的这么多年。 如今周家地位尊贵,大老爷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更是出了中宫皇后,其他人也都承官职, 分卷阅读51 但追本溯源,还是出身低了些。 也难怪周家夫人暗叹宫里的繁华。 周家夫人进了坤宁宫,宫人连忙接过她的外衫,取到一边去烘。 又有人给她端茶。 周家夫人朝皇后行礼。 “臣妇参见娘娘。” “免礼。”皇后坐在上首,含笑看周家夫人一眼,宫女给周家夫人端来绣墩,这才坐下。 皇后知道自己的嫂子是本分人,入宫该是有话跟自己说。她凤眼微微上挑,笑了一笑:“大嫂这一回入宫,是有什么事?都说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咱们家父母去得早,一直是兄长和嫂子尽心费力,牵扯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们长大。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家中的小辈们都长大了,听说嫂子的二郎三郎已是及冠……孩子们的仕途,婚事方面,嫂子如果是有事相求,那本宫当然要尽到姑母的职责,替侄子们物色一番。” 皇后跟周家夫人说了几句话,拉了一拉家常,她在周家是小女儿,一向跟周家夫人的关系不错,后来机缘巧合选入宫中,疏远这么多年,也都能攀谈起来。 周家夫人紧绷的脸色慢慢缓和,她一边拢了拢领口缀着的细绒,一边朝旁边看了看。颇有几分紧张。 皇后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这是坤宁宫,是本宫的地方,何必害怕隔墙有耳?大嫂有话尽管说,本宫什么都能听得。” 周家夫人闻言,脸色渐渐好起来,宫人给她递了一个手炉,她低头捂了捂手,忽然脸色一紧,靠近皇后低声道:“恳请娘娘出手,为家里人铲除未来的忧患。老爷说了,是关于废太子的事情……” 皇后朝宫人们看去,宫人们都退下去。 只留两名心腹宫女在一旁伺候。 皇后凤眼微眯,沉沉的威势朝周家夫人压过去,周家夫人想起来之前老爷的叮嘱,脸色紧绷起来,低头道:“娘娘您也知道,当初太子殿下的地位是如何得来,又是踩着谁的尸骨……如今废太子已满十六,只待除夕之后便能出宫建府。若是他得了机会,怎么对我们周家?” “周家与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给娘娘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娘娘得了母仪天下的名声,在皇后的位置高枕无忧。但您要知道,我们曾经做过什么,都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废太子一朝得势,那我们周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周家夫人的眼里都是坚决。 皇后凤眼微眯,金色的护甲拨弄了下手里的茶杯,茶叶随水沉沉浮浮。她沉吟片刻,眼里露出一丝犹豫:“兄长说的意思本宫也明白,可你们知道那废太子重病缠身,没办法活过二十岁……本宫给他下过毒,他命不久矣。” “不如顺其自然,让他自己慢慢过世。不然若是做的明显,平白让皇上对本宫生出疑心,连带着也对辰儿的未来有害……” 苏廷是早晚会死的。 何必为了一个早晚要死的人,脏了自己的手呢? 皇后说的有道理,而周家夫人想起自家老爷的话,咬了咬牙,就在皇后犹豫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夫君知道娘娘的忧虑,若是娘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如就借别人的手。废太子必须要除,至于杀人的刀是谁,那并不重要。” “娘娘如果有什么要说,不如细细看过这封信再做决定。” 皇后眉目深深,接过这封信,她一字不差的看完之后,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狠厉起来:“就依兄长说的办吧。” “兄长说的是好计策。三郎想要出宫,那我就要折断他的羽翼,这可怪不得我……” 皇后又像叹息,又像是嘲笑什么:“要怪,就怪他挡着我和辰儿的路吧。” …… 余清清在漱玉殿里休养了一个月,苏廷常常过来看她,跟她相处。有人一起探讨喜欢的事物,对余清清来说是一种幸运。她常常教苏廷一些东西,武艺,医学,如何栽培草药。 苏廷学东西一向都很快,瞧她摆弄那些医书草药的时候,也跟着学,往往是很快学会。余清清瞧着苏廷,眼睫亮晶晶的,好几次都翘了嘴角。 两人的来往逐渐密切起来,时而是余清清去昭纯宫里蹭饭看书,时而是苏廷来漱玉殿。 这一日傍晚。 余清清去昭纯宫,等到用膳的时候,端上来的照样是常吃的菜,今日的时候,却是多了两碗饺子。 余清清捏起筷子,尝了一口,包的是虾仁三鲜馅,汁水充沛,她满足的眼睫都眯起来。 “好吃……” 她轻呼一声,又看向苏廷:“今日怎么吃饺子?” “今日是冬至日,当然是要吃饺子的,你记不住日子?”苏廷问。 “我是不怎么记日子,习惯公历的算法,阴历的确是麻烦……”余清清想起来什么,连忙道:“我说的是燕州那边的算法,总之是不太好算,不太记日子……” 余清清朝苏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颇有几分讨巧卖乖的模样。 分卷阅读52 苏廷心里一软,躲避什么一般,往旁边移开目光。 “再盛一些来。”他道。 久病的人胃口都差,如今苏廷每次用膳越来越多,不用想都知道是余清清这位贵客。底下的宫人应了声,一会儿就用甜白瓷碟盛过来。 余清清吃的多,也吃的快,等余清清吃完了之后,苏廷拉过余清清就往外面走。 苏廷把余清清带到一处房间。 迎面是一面落地的高镜,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宫女连忙迎过来,取了衣服到余清清面前,一件件让余清清看过去。 余清清瞧过来,是两身便服,时兴的公子小姐的装扮,符合他们的身量,还有一盏时下小姐流行的帷帽过来,轻纱垂到脖颈的长度。 这是什么意思。 冬至节时兴送衣物? 她疑惑的朝苏廷望去。 “冬至的时候都要办灯会,外面的风景漂亮,东风夜放花千树,这些日子你一直闷在宫里,没法出去。”他瞧了一眼余清清,扭过脸,声音低低的响起:“像这种好日子,你不该缺席。”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灯会吗?”他沉默一会儿,又问。 余清清看过去。 苏廷眼里带着别样的期许,如同灯火在他眼里浮浮沉沉,葳蕤生光。 余清清当场愣了愣,过了半晌,露出温软的笑意。 已经入夜,不远处的宫灯亮起来,明晃晃的落到她的眼里,她的眼睛也更亮起来,像有沉沉浮浮的灯光。 余清清跟着宫女去一边的房间里换衣服。裙衫一件接着一件,像是给她搬来衣柜,供她挑选。她换了两身,发现这些裙衫都是精心准备,尺码和她的身量一模一样,细节处严丝合缝。 怎么会这么精确? 余清清随意挑了一件袄裙,水红色交领蝴蝶袖短袄,下裳配白罗绣花裙,缎面上绣了成片的三角梅,行走起来仿佛置身花海之中。 她从房间里出来,瞧见了苏廷,苏廷换了一身青色直裰,玉色革带。 她瞧见了苏廷的打扮,忽然起了兴致:“无论什么时日都喜欢素净的颜色吗?” “今日是冬至节,好歹是庆祝的日子,像这样的时节,不应该是穿鲜艳的颜色吗,就像我家乡那边一样,红,紫,蓝……” 余清清是随口一提,而苏廷听了她的话,却像是沉思了片刻,认真的想了想,就要回身。 余清清连忙拉住了他。 苏廷的瞳孔微微睁圆,流露一丝疑惑,一本正经:“今日是冬至节,该穿鲜艳的衣服,不是你说的吗?” 他完全是一副余清清说什么,就跟着照做的模样,余清清愣住:“你穿其他的颜色是挺适合,但你喜欢什么,穿什么就好了。不必为了我的话而改变,况且这是过节的时候,万一你穿的太引人注目,惹来麻烦也不对…… 而苏廷在此时抬起头。 他眼睛幽亮,深深的看着余清清。 “那就一言为定。” “我以后只在你面前穿艳色的衣服,给你一个人看……以后你在他人面前,也不能露出最漂亮的一面,只能在我面前着盛装,就这么说定了。”他深深看着余清清,声音嘶哑,有些固执的响起来。 余清清一听,更加愣住。 这是什么说法。 总感觉自己落进了圈套? 她呆呆的瞪大眼睛,对上苏廷深沉的眼光,嘴唇微微翕开,犹如半张的花瓣一样。呆呆跟着苏廷出了门。 苏廷把余清清带到马车前,先一步上了马车,两人坐进去,室内的空间很是宽敞,有毛毯,有暖炉,有书架,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桌案。 马车里焚了浅浅的安神香,清淡的香气传来,余清清在宫里的日子里经历了很多事,都始终绷着一根线,如今出宫之后,陡然放下戒备,疲惫下来。 余清清靠着迎枕,慢慢睡了过去。 她哪怕是睡着了,身体也保持警戒的姿势,是经年累月的习惯,双手和双腿紧紧绷着,仿佛有什么动静,就能反应一般。 苏廷眼见着她睡着,瞧着余清清的脸,眼里渐渐露出些许痴迷,像是想要得到,又是想要摧毁。 他坐得离她更近了些,眼里深沉如墨,看起来有些吓人。过了半晌,他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余清清腮边的清浅酒窝。 细嫩的触感传来。 有些软。 有些细。 就跟少女一般,温柔的不像话。 他深深看着余清清,忽然脱了大氅,披到余清清的身上,又取了一本书,在旁边读起来。 “到了。” 余清清是被苏廷叫醒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神有些茫然,苏廷把帷帽递给她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再下马车的时候,苏廷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自顾自下去。 余清清的双腿笔直有力,直接跨下去,稳稳站定。等站定之后,她抬头看向这附近的灯火。 分卷阅读53 在大雍生活的两个月,余清清一直生活在森严的宫规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等级,就在这出宫的时候,她才真切感受到了市井的生活。 从摊贩飘来的馄饨气味,草扎插着的糖葫芦,热气腾腾的包子,小贩们熙熙攘攘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的游人,还有各色灯笼…… 这是外面的世界。 余清清有些怔,片刻之后,唇角溢出笑意。而接下来的时候,她和苏廷一起逛灯会,就没走开过。苏廷抿了抿唇,朝余清清看过去,眼里隐有笑意:“不是一起出来看灯会吗,怎么总是跟着我,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余清清理直气壮。 “出来之后,你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管了?我出来的时候可没有带银子。” 苏廷微微失神,从袖袋里取出荷包,亲自递给余清清,余清清接过去,掂了一掂,唇角微弯的笑起来。 她从里面取出几锭银子,剩下的还给苏廷,眼里笑意更多。 “这就算是借你的,回去之后再还给你。我看你一直在这里遛弯,好像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样子,不如和我一起去前面看看?” 这句话说对了。 苏廷身在皇宫,早就看遍了世间珍奇,他要保持自己的威严,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太傅和母后都教导他,他要保持皇家的体面,高深莫测的气势。 他不可和其他人亲近。 更不可透露自己的喜好,沉迷游乐。 苏廷来逛灯会,纯粹是为了余清清。 他迟疑了一瞬,余清清突然拉着他的衣袖,往前面走去。前面有一个小摊,老板是对夫妇,勤勤恳恳的在这里看着。 地面搭着一层油布,摆着一件件琐碎的东西,竹编蚱蜢,毛毡猫狗,稀奇古怪的石头,猫儿眼一类的玩意儿。 一群顽童拿着竹圈,团团围着这个小摊。余清清和苏廷走进去,简单的小摊陡然亮了起来,像是暗室里,来了葳蕤明珠。 苏廷看着附近的环境,皱了皱眉,而余清清却是兴奋起来,她以前逛游乐园的时候,最喜欢打靶,套圈这种游戏。每一次都能抱很多东西回去。 这就是游戏的快乐。 是金钱难以买到。 她看向附近的孩子们,对在大雍也有这些玩意儿感到奇怪,但想想也是释然,无论是哪里,都有这样的活动吧? “这是我家爹爹给我买糖葫芦的钱,你说能套中猫儿眼的,怎么输了?” “这东西摆的太远了,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怎么没中!” 孩子惊呼的声音此起彼伏,余清清走过去,角落里有一个女孩手里空空,瞧着落空的竹圈,眼圈红红。她蹲下身揉了揉女孩的头:“姐姐来帮你套好不好?” “姐姐套圈子可准了,你相信姐姐吗?” 灯火下,余清清脸庞柔和漂亮,女孩愣在原地,半晌,她大着胆子把手里的竹圈交给余清清。 “姐姐,我要那一个木雕小剑,就在那里。我套了好几次都没中……” 余清清蹲下身子,摸了摸女孩的头,她站起来,眯起眼睛,如同有一根看不到的线把她跟那些玩意儿联系在一起。瞬息之间,竹圈脱手,晃荡了一下,分毫不差的圈住木雕。 “套中了!” 女孩惊喜的叫出声来,拿起木雕小剑,跑到了余清清身边,道:“谢谢大姐姐,大姐姐真厉害……” 余清清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其他孩子也都纷纷朝余清清围了过去,把她簇拥起来。 此刻余清清被人群簇拥,高高站在孩子堆里,就像是里面的头领,余清清朝孩子们看过去,一个个接过他们手里的竹圈:“不要挤,喜欢什么跟姐姐说,一个二个慢慢来……” 他们围成一团,倒是把苏廷晾在一边。 赵公公走过来请示苏廷,苏廷摇了摇头,凝视余清清,他一直冷眼旁观着,想知道余清清接下来怎么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余清清一直在他的掌中一般。这附近都是他的人,乔装成商贩和游人,包围着他们…… 他又看向余清清,松开手。 接下来的时候,余清清如有神助,随着她精准投掷的动作,竹圈一个个飞出去,把那些小玩意儿一个不落的套住,惊喜声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孩子们将余清清包围。 “谢谢姐姐!” “姐姐真厉害,比戏本子里百发百中的将军都要厉害,是神射手吗?” “姐姐才不是什么神射手呢,姐姐是顶顶漂亮的美人,戏本子里说的仙女姐姐,这些东西都听她的话!” 余清清低下头来,挨个儿刮了刮孩子们的鼻子。孩童们笑起来,怔怔看着余清清,不由自主的想着。 姐姐真好啊。 姐姐真漂亮啊。 孩子们怔怔看着余清清,等到灯会过了一半,他们纷纷被家人带了回去,而老板夫妇的货物被余清清套了精光,愁眉苦脸。 分卷阅读54 他们身着布衣粗服,余清清走过去,把手里的钱袋交给他们。 “小姐,您,您这是……” “刚刚的东西都算我买下了的,只想让这些孩子们开心一下,无意让你们的生意难做。等到明日,你们又可以开张了。” 他们诧异的看着余清清,露出感激的神色,重重向余清清道谢。 “小姐您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您就是传说中的活菩萨吧,小姐您真好,我们一定记得您的恩情……” 余清清向苏廷走过去,她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掏出一个毛绒玩偶来,是系着铃铛的白猫,活灵活现。 苏廷皱了皱眉,而她先一步递过去,玩偶落在苏廷手里。 “今天每个孩子都有礼物……三殿下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礼物,不知喜不喜欢?” 她微偏着头看向苏廷,眼神流露狡黠的笑意:“让三殿下等了这么久,这是赔礼。” 余清清的声音如同带着微湿的雾气,苏廷偏了偏头,垂下的鬓发恰到好处的垂落下来,挡住了眼角的一点嫣红。 他挡掉眼角的嫣红,耳廓的绯色在灯光下却是更加明显。余清清怔了一下,靠近过来,有些疑惑的瞧。 这是什么。 吹了冷风,病了? 苏廷面上镇静如常,收了余清清递来的玩偶,及时扭过头,转移话题:“你在这花了这么多时间,我们不是来看灯会的吗?” 苏廷的话转移了余清清的注意。 余清清朝远处看去,远处是一座酒楼,掌柜把每一处飞檐都摆上花灯,远远看去有如火树银花一般。 这是灯会里最高的酒楼,也是最好的灯。 “真漂亮……”余清清道。 苏廷瞧着她的眼神,拉着余清清往酒楼走,掌柜的出了许多灯谜,猜对一首换一盏灯。此刻前面围了重重的人。 掌柜就在最前头,笑着宣布什么,苏廷朝掌柜看去,掌柜立马浑身一颤,借口从台上下来,忙不迭的迎他们。底下的伙计清理出一条路。 灯谜那里摆的灯虽然精巧,却都是普通,他们走过去,掌柜连忙吩咐人取出最漂亮的宫灯,余清清看着这一切,骤然站住。 苏廷的步伐跟着停了。 “怎么了?” 苏廷瞧着余清清,脸色微怔,有些不解,而出乎他的意料,余清清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要这灯笼,我只是觉得很漂亮,想多看两眼罢了。” “再说这灯要隔远了才好看,走近就没那种韵味了。”余清清拉着苏廷的袖子,轻声道:“跟我来这边。” 她眼里落了狡黠的笑意,犹如落了点点的繁星,苏廷被她吸引,跟她一起走到僻静巷角。 走到巷尾的时候,余清清揽住苏廷的腰,一把扛起。 少女的力气极大,近距离贴着,能闻到她身上的好闻气味,苏廷随她一起离地,盯着身下的虚空,陡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余清清。 暗中跟随他的宫人们同一时间感到惊惧。 潜伏在周围的暗卫纷纷拔出兵器。 余清清身下是黑黝黝的京城,她足尖轻点,结实有力的双腿蹬过巷子里的墙,转眼落到另一处酒楼的屋脊。 苏廷有些踉跄的落地,惊惧的站稳身形,半晌,嗔了一句:“野蛮人!” 他脸颊流露绯红,如同覆盖白雪的苍山沾到晚霞余晖。 余清清朝他看过来,他更气愤的扭过头。 耳廓更添一丝红意。 余清清看向苏廷的身后,苏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整个京城都在他们脚下,点点莲灯连成一片,犹如耀眼灯海,无量明光。 灯市如白昼,花灯人同游。 “所谓冬至,日寒之至……这是我第一次出宫,第一次和你一起看灯会。” 余清清顿了顿,忽然笑道:“我在宫中没什么朋友,无人能相伴赏灯,如今能和殿下一起看灯会……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荡漾在漫天的灯火里,如同一叶轻舟轻轻摇曳,苏廷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克制心里的悸动。 余清清眼里像有光,星星点点。 他不想看灯,只想看她的眼睛。 “这是我今日送给三殿下的第二份礼物,殿下喜欢么?” 余清清又道:“不止是今日,以后年年岁岁,我都想送殿下这样的礼物,只愿以后每一年都能与殿下相伴,赏到这般风景……” 她轻轻笑笑,笑靥如同春日的桃花一般,苏廷的心也像化为湖水,轻轻荡漾。 …… 灯会到了深夜,便结束了。 苏廷叫来马车,命人绕过宫门的方向把余清清送到昭纯宫,再由昭纯宫的方向回漱玉殿,而那些随身的宫人依然扮成游人商户,等苏廷到了一处盛大的酒楼里,才停在外面。 这就是方才的酒楼。 一眼望去,足足有三层楼高,锦门绣户。 这叫做宜春楼 分卷阅读55 ,在京中最为炙手可热,一顿饭可抵千金,只有权贵才可出入。没有人知道,这是苏廷的产业。 立刻有伙计把苏廷迎进去,掌柜早就等候在里面,把他引到酒楼深处,一五一十的向他禀告最近消息。 “最近周家的女眷跟吏部尚书一家人来往甚密,探子查明,都是跟殿下您有关,想对您不利……” 苏廷朝掌柜看去。 掌柜畏惧的低下了头,又把苏廷引到包厢深处,一层帐幔垂落下来,几封密信搁在帐后的桌案边。 第22章 难道是嫉妒一把刀?…… 这是京城之中最大的酒楼, 每日日入斗金。虽然明面另有主人,每日账目的流水流向其他方向,但被苏廷所掌控。 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产业。 “启禀主子, 小人最近打探消息,得知了周家人跟尚书一家来往甚密, 尚书一家投靠皇后,凭借皇后的庇佑,不止官位越做越大,还做了许多勾结的事……” “周家人重视自己的清名,把一些烫手的事都交给尚书来做。这一次恐怕是要丢出尚书,弃车保帅。” 掌柜说完之后,又取出一封密信。 赵公公接过密信, 拆了火漆, 呈给苏廷。 苏廷飞快的看完了。 “果真是蛇蝎之人。” “如此狼子野心……”他皱了皱眉, 看向掌柜:“你做的不错, 下去领赏吧。” “是,小人告退……” 掌柜多月不见苏廷, 觉得苏廷威压更深,他退下去。刚打开包厢的门,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大踏步进来,身上都是兵戈之气。 那人声如洪钟。 “末将拜见三殿下,世子剿灭南越国的叛乱, 特派末将前来为殿下送上生辰礼。世子去往南越, 前线连连传来捷报,又让微臣禀告殿下,世子一定遵守跟殿下的诺言, 等到平定叛乱之时,平安回来。” 李骁跪拜在地。 他是顾世子身边的副将,顾世子深得隆恩,被封为镇远将军,他在世子身边侍候,地位很高,对着苏廷,却是恭敬。 苏廷微微蹙眉。 李骁取出一块玉佩呈给苏廷,那玉佩温润莹透,如同凝脂,透雕龙凤纹。顾明璧一直贴身佩戴。 “世子说,这是他送殿下的礼物,这是曾在佛寺开光的宝玉,庇佑世子在乱军之中得胜平归来,如今送给殿下,盼着殿下能够无忧。” 苏廷接过玉佩,紧紧握住。他神色有些动容,眉峰微蹙,看向李骁之时,露出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不如当面送给我,延误时期又如何?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他顿了顿,又问:“南越不过是一个小国,瑾臣迟迟未归,遇到了什么凶险之事?” 苏廷最了解顾明璧,顾明璧曾是他的伴读,犹如兄长一般。 顾明璧弃笔从戎,对于行军作战很有天赋,四月前顾明璧出征,如果不是南越瘴气密布,早就攻破这等小国,班师回朝了。 李骁闻言愣了片刻,想起顾明璧的叮嘱,迟疑起来。过了一会儿,道:“世子跟南越大将对战之时,被流矢射中,幸亏军医救治及时,没有大碍。世子叮嘱末将,不让末将告知殿下,怕殿下担心……” 又道:“末将用一月赶回京城,世子如今该是治好伤,率军跟南越部落的人作战了。” 苏廷紧紧捏住了玉佩,顾明璧是他在意的人,半晌,他握紧玉佩,心跳快了些。 “果真是番邦,竟敢为难大雍的使臣……” “幸亏瑾臣无事……不然,哪怕是灭了这种小国,也难消大雍的怒火。” 话音陡然一厉。 顾明璧是苏廷曾经的伴读,为人温和文雅,稳重周全。苏廷出事之后,他主动跟苏廷撇清关系,明面落井下石,站到皇后的派系,实际一直维护苏廷…… 苏廷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经营自己的势力,顾明璧忍受别人的眼光,背信弃义的骂名,如兄长一般护持苏廷。 如今得到顾明璧的消息,苏廷没说什么,心情却骤然清朗起来,他挑开门帘,看着夜色里铁兽一般的深宫,这深宫困他十多年,他从前想要挣脱这一切…… 现在,却是截然不同了。 苏廷回到昭纯宫里,已经是夜深,他躺在床上,正要入睡,想到什么,忽然拂过虫草鲛绡的帷帐,下意识的朝某个方向望去。 “余美人睡了吗?” “回殿下的话,余美人一回来就睡着了,余美人心思宽和,遇到什么都能睡香。您就放心吧。”宫人被苏廷吩咐过,一直盯着漱玉殿的动向。 那她还记得今日的事吗? 明年还和他一起看花灯吗? 苏廷想着,眼前浮现余清清的模样。 他支起身,把余清清送的毛毡猫儿举在眼前,仔细瞧过去,异色的瞳,白色的毛,清澈的眼神都像极她。 他弯起唇来。 苏廷笑起来 分卷阅读56 的时候,眼角泄出点点暖意,脸色更是俊美。宫人脸红,连忙低下头去。 “把这妥善收好,就放在多宝阁里,往里收贵重物品的第三层,别出错了。” 一旁的宫人都要听呆了。 殿下今日是高兴吗? 她们怎么觉得…… 伺候殿下几年的时间里,见到殿下的笑影都没有这两月的多呢? …… 李骁回京之后,过几日,又派人给苏廷递了消息。苏廷坐在书房里,瞧着李骁差人送进来的锦盒,锦盒里盛着一柄弯刀,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他朝赵公公看过去。 赵公公弯腰站在一边,扬了扬拂尘,连忙凑近过来:“回殿下的话,这是世子命人送来的,说是余美人的父亲跟国公府有旧,当初是镇国公的属下,曾经救过镇国公的性命。如今她留在京城……” “顾世子去南越的时候,余姑娘还未曾选秀,顾世子不知晓余姑娘入宫,差人送的东西,没办法送进来。这是顾世子的心意,说是从南越王室斩获的战利品,削铁如泥,吹毫立断的宝刀……” 苏廷看过桌案的弯刀,镶嵌着玛瑙和翡翠,做工精致小巧,很是适合女子用。 他抽出弯刀。 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一泓秋水。 苏廷去往漱玉殿,转交给余清清。余清清受原身感染,对兵器都有一种天生的好感。 她来到大雍这么几月,原身的名字和她相同,性情也和她相似,倒是很巧合。她拔出弯刀,这弯刀虽然短小,却是锋利无比,尤其是一股血气…… 一看就非同凡响。 余清清问苏廷:“这般的宝刀可不是金钱能轻易买到的,我这么多年,除了爹爹的佩刀,从没看到这么锋利的利刃……” “倒是适合用作匕首,出其不意……你从哪里寻来的?” 余清清瞧着弯刀,眼里都是喜悦的光彩。这刀煞气太重,照得苏廷胸口有些闷,他缓了缓气,放轻声音,细细解释:“这是顾世子给你送的礼物,他再过些时日便要回京,这是他遣人送回来的战利品。” “瑾臣怎么会记挂着你,你跟他有旧吗?” 苏廷看向余清清,微微蹙着眉,眼里笼着轻云一般的疑惑。余清清听到苏廷的话,努力追忆。 原身入京之时,跟丽嫔冲突的时候,被顾明璧解过几次围,顾明璧见过几次原身的父亲,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剩下的……委实是记不清了。 余清清用酒浇过弯刀,用帕子擦过一遍,瞧着精细的纹路,越发疑惑,这是南越王室的东西,很珍贵。 为何要特地送给自己? 余清清有些出神,而苏廷见她仔细盯着这弯刀,不觉皱起眉头,眼里露出一点恼意,等一低头,正撞见余清清清凌凌的眸子,愣了一愣,呆住了。 自己……刚刚怎么了。 难道是嫉妒一把刀? 苏廷微垂眼眸,恢复清冷的神色,轻声问:“怎么了,你想不通吗?” “我跟顾世子是萍水相逢。但爹爹曾经跟随顾老国公,见过几次面……可能是我忘了吧。” 余清清看向苏廷,眸子清凌凌,犹如雨后的天空一般纯粹,苏廷的心情慢慢平复,道:“瑾臣为人一向温和儒雅,对待身边人都很好,也许是因为你是余家人吧。” 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但现在…… 迎着余清清温暖的目光,已经是好多了。 他看向余清清,眼睛骤亮起来,声音流露一丝期待:“今日你还能和我一起去切磋……教我武艺吗?” 时间一晃眼过去。 余清清每日的事情简单,倒是苏廷送来许多新玩意,能工巧匠所制的九连环,走马灯,西洋巧匠那里购置的八音盒…… 纤云和小贵子都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三殿下怎么一次又一次的送礼物。 还越来越贵重了? 余清清一个个把礼盒端进内殿,瞧着细致的包装。苏廷以前从没给自己送过礼,如今送礼,是自己接过这一柄弯刀才开始的。 他每日给自己送礼,越来越多,倒像是跟谁较劲一般。到底是哪里惹了他? 苏廷就是这性子,嘴上不说,心里却记着事情。余清清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名堂来。 她把苏廷当做一个柔弱的少年郎,被人欺凌的后辈,想了半天,也只觉得苏廷迫切的想要调理身体,所以向自己示好。就像晚辈给长辈送礼一般…… 余清清为了让苏廷宽心,收下礼物,却是打定主意,等给苏廷调理身体之后,就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接下来,她调养苏廷的身体更加用心,药膳,药浴,教他武艺…… 如今苏廷用弓箭能正中靶心,与余清清过招能坚持几招。他孱弱的身体渐渐结实起来,生了肌肉的纹理。 这两日他来找余清清,要余清清替他配置几瓶药丸。余清清听完之后,费了七 分卷阅读57 日的工夫,终于调制出来。 两瓶药丸摆在桌案。 余清清微微睁圆了眸,红色的是假死丸。 可以用来假死脱逃,出宫去。 而这黑色的药丸,能够假装中毒,短时间造成人气血逆行的假象…… 苏廷到底是要做什么? 坤宁宫。 明日就是除夕宫宴。 一切都是由皇后操持。 皇后坐在上首,金色的护甲轻轻拨弄着青瓷杯,凤眼朝下面看去,目光幽幽。 丽嫔连忙低头。 她怎么觉得,今日的姨母越来越可怕了,好像是笑面虎一般,能生吞了她…… 皇后朝宫人们看去,宫人们纷纷退下。 “明日就是除夕宫宴的日子,姨母有一件事拜托你,你的家人给你说了吧。” “姨母一家人都跟三郎结了怨,他记仇着呢,所以姨母一家人都不想放过他。”皇后凤眼泄出点点光华,轻叹一声,像是蛊惑:“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锦衣玉食吗?只要帮姨母做这件事,你,还有你的家里都能一直长盛不衰……” 第23章 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保和殿。 除夕宫宴是一年之末, 也是一年之始。 皇帝和几个成年儿子,及一些亲近的宗室说了些家常话,还赐了酒菜, 杯盏交错之间,似乎与寻常的家宴并无区别。 就是宫里的排场大些。 皇帝坐在上首, 他多年操心劳神,事必躬亲,长期以来,已是有了半头的白发。他目光深深,朝底下的人看过去,苏廷如有感应,不疾不徐的继续跟其他人说着什么, 背对着皇帝。 其他皇室宗亲都是饮酒, 他却以茶代酒。这么孱弱, 怎么配做自己的儿子? 皇帝皱了皱眉, 问:“今年满十六了吧?” 总管太监一时没想起皇帝问的是什么,等瞧见了底下的苏廷, 才回道:“回皇上的话,三殿下两月前满十六岁, 如今已是成家的年纪了。” “早点打发出去,做一个闲散亲王也好……朕想一想,荣国公过世多年,留下的府邸已是空置多年, 让内务府修缮一番, 给他做府邸吧。” “等一会吩咐内务府,这两日就颁布旨意,赐他出宫。” 皇帝忽视苏廷很多年, 早已经忘了苏廷的年纪,如今想起来,安排他的去留。 总管太监道:“这府邸是前朝的荣国公留下,荣国公病逝之后,多年不经用,虽说是占地广,但位置在内城边上,一连十多年没人修缮……三殿下到底是嫡子,会不会不太妥当?” “他不是太子,这样的规格正合适。除非他有僭越之心,如果是这样……”皇帝的声音低沉起来:“这种府邸,也不必给他了。” 总管太监应了声,低下头。 他一直伺候在皇帝身边,知道皇帝对皇子们一视同仁,对妃嫔们也都是宠爱单薄,为了把握前朝的势力,才一直不间断的纳妃。 顶多是宠爱中宫更多。 可是皇上为什么…… 如此厌恶三殿下呢? 苏廷独自坐在一边饮茶,似是没有察觉皇帝的目光。其他皇子身边都围着女子,只有他独自坐着。 过了一会,才有姑娘过来,朝他敬了酒。 苏廷从不饮酒,他抬眼看向那女子,女子被姐妹提醒发觉这一点,连忙赔罪。她红着脸换过酒杯,让宫人取来茶杯,向苏廷敬了一杯茶。 “是臣女的错,不知三殿下不能喝酒,还请三殿下给臣女一个机会。” 她向苏廷连声道歉,怯生生的低下头,发顶缀着粉色绒花和珍珠,看起来颇为无辜。 苏廷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谢谢三殿下,之前听别人说殿下性情古怪,可如今一见,才知殿下跟其他人说的不同,真的是宽宏大量!” 女子谢过苏廷。她走回去,对着自己的同伴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三殿下长得俊美,心地好,你们都说他吓人,我却一点都不信……” 她说到这里,骤然脸红起来,声音低弱:“要是我能嫁给三殿下就好了。” 苏廷忽然朝那女子看过去,轻微勾唇,忽然露出一个冷淡至极的笑。 看起来瘆人极了。 那姑娘瞧见了他的目光,呆了一呆。 苏廷又低下头。 他跟着余清清在一起,早已能辨认药草,那茶茶味苦涩,能够掩盖药物的味道。可他闻一闻味道,就知道里面下了腌臜东西…… 他看着自己的衣袖,里面是洇湿的水痕,那些茶水一滴不剩,都借着方才的遮挡,顺到他的衣袖,流到地面。 除夕宫宴散了之后。 苏廷往昭纯宫的方向去。赵公公陪着他,他走了一会儿,歇息下来。 此处是一片竹林。 曾有宫妃喜欢赏竹,斯人 分卷阅读58 已逝,这竹林渐渐无人照料。苏廷被赵公公扶着,朝竹林深处的凉亭走去,他似是虚弱起来,脸色苍白了些,泛出病态的嫣红。 整个人像要融在阳光里。 赵公公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凉亭里站着两个人。 “表姐,我们在这里等着,真能等到三殿下吗?” “当然不会有事了,你只要听话就行了,你小门小户,除了听我和娘娘的话还能做什么?别有其他的心思!” “是,我知道了……” 正是方才的女子,女子旁边是丽嫔和几个宫人。丽嫔一看苏廷朝这里走了过来,连忙带人躲到了一边。 女子捋了捋鬓发,瞧见苏廷的脸色,小鹿一般急匆匆跑过去:“三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了什么东西吗?” “我看看!” 她骤然提高了声音,赵公公伸手拦她,她抢先一步,滑过去挨着苏廷。她假装关心的低下身,抓住苏廷的手,暗中用胸口去蹭他的手臂…… 苏廷抓住了女子的手。 女子的胳膊发痛。 他紧紧捏着女子的手腕,骨骼咔嚓的声音响起,女子的声音柔弱起来,有些尖细:“臣女犯了什么错,殿下要这样对我,臣女不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尽力放缓声音,挤出最柔弱的嗓音来,楚楚可怜的向苏廷看去。 下一刻,苏廷加重了气力。 她凄厉的声音响起来:“痛,痛!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对臣女!” 骨头咔嚓的声音响起,女子紧紧捂着自己的手,她的手腕发青发紫,竟然失去知觉。 她看向苏廷的眼里都是畏惧。 怎么可能…… 那茶里明明下了□□,只要三殿下喝了□□之后,就会跟自己春宵一度。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皇上引过来。 只要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幕,自己就能从不入流的庶女,一跃成为王妃,家里人都得到皇后娘娘的重用,怎么会这样…… 女子痛得飚出泪来。 丽嫔看到女子的惨状,咬了咬牙,想要率宫人赶过来。 苏廷凉凉看她一眼,丽嫔才刚刚出来,发现自己被苏廷看到,步伐骤然停住。苏廷又松开手,掏出一块手帕,擦过刚刚被女子碰过的地方,道:“真脏。” 女子跌倒在地,恐惧的睁大眼睛,苏廷望着两人慌乱的神色,忽然闭上眼,喷出一口血。 他的身子直直朝后倒了下去,赵公公接住苏廷,尖利的喊起来:“来人啊,有人蓄意谋害三殿下,三殿下中毒了!” 皇帝正好在此时经过这里,瞧见苏廷昏死过去的场景,又往身后的妃嫔和官员们看了一眼,这些人都面面相觑,脸色在此刻僵住。 皇帝扭过头,看向在场的丽嫔等人,眼里都是愤懑:“好大的胆子,谋害皇子,欺上瞒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丽嫔和女子都呆住了,她们身子一颤,慌张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乾清宫。 苏廷中毒的事传开之后,除夕宫宴难办下去。家丑一旦外扬,就再也没办法息事宁人。 这毕竟代表了皇家的体面。 众目睽睽的除夕宫宴,竟然有人毒害皇子,这是打皇帝的脸。不再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的事,而是整个皇室的威严。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丽嫔看了一眼上首的皇帝,眼里挤出泪光:“臣妾发誓,臣妾对这些事情真的是一概不知,这人是臣妾旁支的表妹,臣妾在这里跟她说了两句话,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女子早已被用了刑,昏死过去,只留丽嫔一人苦苦支撑。 “臣妾跟表妹是路过这里,撞见三殿下吐血的一幕,请皇上明鉴。” 丽嫔一边说一边哭,很是惹人心疼。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凤眼淡淡看了丽嫔一眼,沉吟道:“也许是有人别有用心,跟三郎结下什么仇怨,未必就跟丽嫔有关。” 她温婉贤淑,如同曾经一般的劝谏皇帝,皇帝以往都会听她的话,如今眼里深沉,竟是不管不顾一般。而赵公公在此时进来,身后是御前侍卫,呈上证物。 “启禀皇上,这是我家殿下喝过的茶杯,丽嫔娘娘的家眷给殿下敬的茶,太医查过,茶叶里混有鸩毒,我家殿下年纪还轻,如今太医一直在救治,说是毒入肺腑,哪怕能救回来……也要坏了身体。” “丽嫔娘娘一心置殿下于死地,还请皇上给三殿下做主!” 赵公公垂泪跪了下去。 丽嫔一听这话就愣住了,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的看向皇后,道:“不,不可能,娘娘你——”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身边的宫女拉住了她,使出巧劲捏住她的手,剧烈的痛觉传来。 她突然飚出眼泪,眼里都是质问,而皇后避过她的视线,眼里同样的闪过震惊之色。 她想的是让苏廷服下□□ 分卷阅读59 ,在除夕宫宴的日子做下丑事,自然惹得龙颜大怒。 怎么会有人在茶里下鸩毒,又怎么有人这么的疯狂! 她从没有想过用鸩毒…… 丽嫔眼睁睁的看着皇后,是皇后用她一家人的安危逼她,许给她一家人荣华富贵,她才让自己的表妹做这局。 她只以为是□□…… 丽嫔又看向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是皇后赏给她的大宫女,一直都是她在宫里耀武扬威的依仗,居然威胁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总管太监进门,他亲自率领侍卫过去彻查,没人敢拒绝,一时半刻的工夫,已是搜罗很多证物。 总管太监禀报道:“奴才调查了一番,保和殿里,端茶倒水的宫人都被丽嫔娘娘威逼利诱过,丽嫔娘娘买通了皇上跟前的小太监,知道皇上等用过宫宴之后,要和几位重臣前去文华殿议事,途中经过玉竹林……” 他顿了顿,又道:“奴才还带了人证过来。” 皇帝看了一眼,示意把证人带过来。 一个小太监从门口走进来,当即跪下去:“奴才在丽嫔娘娘跟前伺候,前几日看到丽嫔娘娘宣自家人进宫,迷迷糊糊听到了下毒,催情这些话。奴才担忧是自己听错,误会了娘娘,谁知道今日发生了这种事……” “那一日奴才在门口伺候,送走娘娘的家眷之后,回来时候还撞见娘娘掏出一个玉瓶,把里面的药汁倒在茶叶里……原来这是鸩毒,丽嫔娘娘是想谋害三殿下!” 小太监跪下来,瑟瑟发抖:“奴才没有及时禀告,酿成大错,还请皇上开恩!” 丽嫔朝那太监扑过去,想撕那奴才的嘴,却被贴身宫女紧紧摁住,她绝望的看向那宫女—— 却见那宫女眼神一狠,指间闪烁点点银光,一根针刺中她腰侧。 她整个人软软跪下去。 “丽嫔娘娘之前跟三殿下起了嫌隙,才做出这样的错事,娘娘年少不更事,还请皇上看在过去恩宠的份上,饶过娘娘一命吧!” “求皇上开恩啊!”宫女扑在皇帝脚跟,眼泪止不住的流泪,咚咚的磕头。 丽嫔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下去,她拼命地扑过去,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支支吾吾,居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像是哑了一般。 她惊愕的看向皇后,原来皇后一直扶持自己,就是让自己去背锅吗? 用鸩毒杀三殿下。 好毒,好狠的算计。 她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皇后,皇后在这时却是偏过头,跟着给这件事定了性。 “这件事既然是丽嫔胆大包天,向三郎下毒,自然要严惩。身为妃嫔谋害皇子,按照宫规,她应当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可是今日到底是除夕宫宴的日子……不如幽闭玉芙宫。至于杨尚书一家人教女无方,是受牵连,该从宽处罚……” 皇后顾惜自己的羽翼,到这种时候,下意识的开脱,而皇帝眼神一凛,转过身,直接把总管太监递的罪证甩在她的面前。 “从太和殿的宫人一路买通到了文华殿,这就是对朕忠心耿耿的官员。连随随便便一个宫妃都能谋害大雍的皇子。这一次是不成气候的老三出了事,下一次出事的是谁?” 皇帝勃然大怒。 “下一次若是朕被刺杀,你是不是还会如此糊涂!” 皇帝威严的看向皇后,声音陡然一厉。皇后畏惧的低下头,深深避过目光。 ‘“传朕的旨意,丽嫔胆大包天,谋害皇子,贬为庶人,将她打入冷宫。至于尚书一家人教女无方,串通丽嫔一起买通宫人,助纣为虐……一家人都贬为庶人,流放京城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 皇帝的话落下来,丽嫔绝望的睁大眼睛,却因为中了麻药说不出话,昏了过去。 尚书一家人候在殿外,他们没有人传消息,只听到流放的字眼,顿时都慌张起来。下一刻,侍卫们经过这里,狠狠皱眉:“传皇上的旨意,把他们都押入天牢。 这些人绝望的看向宫门,身子一软,纷纷昏死过去。 …… 乾清宫,偏殿。 足足两个时辰,太医才给苏廷用了些药,吊住了命。 太子退出去。守在殿外的宫人也跟着退下去。等看到室内无人,赵公公这才靠近苏廷,将他扶起,轻声唤了一句:“殿下,醒着吗?” 苏廷睁开眼睛,吸了一口气,喉头滚了滚,把压在舌下的药丸吐了出来。他望着手里的药丸,半晌道:“果然没有人看出来……” “她做什么都这么好,我倒是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了?” 他幽幽看着药丸,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第24章 今日是除夕。 漱玉殿。 余清清没有出去, 安安静静的待在殿里。因为今日是除夕,纤云特地给她梳头发,挑衣服。余清清以往的梳妆都是随意, 而今被按在 分卷阅读60 梳妆桌前,乌黑的头发梳成圆髻, 在鬓角戴了两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 赤金的水滴坠儿颤悠悠地晃在她颊边,映得她肤光似雪。 “怎么给我戴了这么多的首饰?这些珠花漂亮是漂亮,可哪像是我平时的模样,非但累着了脖子,就是我自己做事也麻烦……”余清清看着镜里的自己,微微蹙眉。 “今日是除夕,要穿新衣, 着衣裳。是跟一家人团聚出门见亲戚的时候, 小主的家人虽然远在千里之遥, 也该整仪容。” 纤云说着, 认真的给余清清理了理鬓发,虽然余清清的衣服不多, 但她总是能帮余清清选出合适的衣服,搭配漂亮。 等做好一切之后, 她收了余清清的首饰,除了给余清清打扮,她还要去布置漱玉殿。 纤云正要把昨日里裁的窗花,一一贴上窗棂, 余清清忽然把她拉到罗汉床边, 取了些药膏出来。 纤云做的活计多,手指留了旧伤。余清清瞧见她的伤口,挖出一团药膏在掌心里捂热, 细细给她涂指尖。 她有些动容,轻轻叫了一声:“小主……” 余清清低头看她。 她对上余清清的目光,摇了摇头,声音轻细起来,惆怅道:“奴婢入宫这么多年了,从小宫女做起,前前后后换了四五个主子,第一次遇到小主这般的姑娘,一点架子都没有……” “奴婢有时候真的跟做梦一般。” 余清清依然给她涂手指的药膏,轻声道:“我爹娘从小就教我,不管是对富人和穷人,都要一视同仁。只有把别人当成人,别人才会把你自己当做人。” “是吗……” 纤云看着余清清,想起什么,呆呆看向一边的的窗花。余清清传出病重的消息之后,内务府的人都不肯再为余清清花钱,如今过年,都是纤云自己糊的灯笼和剪纸。 纤云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想起来:“奴婢以前也都识过字,学过画,能裁布能绣衣的。奴婢没入宫的时候,娘亲是绣娘出身,教了奴婢很多事情……” 余清清看她一眼,轻轻叹息:“我看你知书达理,又心灵手巧,知道你以前念过书。你到底怎么沦落到宫里,你愿意说你的故事,我就愿意听,你如果不说,我也绝不会问。” 余清清给纤云涂药膏,涂完之后。她把几张窗花都贴到窗棂处,一时间满屋亮堂起来,又从药柜里找出绷带,把纤云的手指缠起来,绑了蝴蝶结。 “这样一来伤口就处理好了。以后有事记得跟我说,漱玉殿里的人只有你和小贵子,你们是我的人,天大地大,我一定护着你们。” 纤云的心忽然颤了一颤。 她看着余清清,心更暖起来。 余清清做了许多事,她跟纤云一起剪了窗花,挂了灯笼,又让小贵子去御膳房里要了一些食材,三个人一起煮火锅。 山药,豆腐,菌菇,新鲜的肉丸落到咕噜咕噜的小火炉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纤云和小贵子都很守规矩,虽然露出垂涎的神色,却一直没伸筷,等到余清清说能吃之后,他们才跟着余清清动筷。 “旧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初来乍到这里,无亲无故,承蒙了你们不少照顾。真的很感谢你们,就跟我的朋友一般。” 余清清一边说着,一边捏起筷子给纤云和小贵子夹了许多菜,小贵子埋头苦吃,筷子夹着一块肉,嘴里叼着一根莴苣,闻言抬起头来,似乎要想说什么。 男孩支支吾吾,眼里都是懵懂。 余清清凑近过去,才听清楚是“小主人好,小主照顾我们”几句话,她笑起来,揉了揉小贵子的脑袋,道:“今日是团圆的日子,虽然我们都跟家人天各一方,但是我们在这里相遇,这是我们的缘分。” 她轻轻笑笑:“我们聚在一起就是家人。” 这一顿火锅他们吃的开心。 纤云和小贵子入宫之前,都是穷人家出身,而宫里的伙食分了三六九等,他们到漱玉殿里伺候,吃的都是一般的素食。 余清清厨艺一般,而煮火锅很有一手,等到最后,小贵子连火锅汤料都喝了好几口,肚皮圆滚滚的。余清清专门从药柜里找出几片药,给小贵子消食。 余清清帮着纤云一起收拾碗筷,洗漱之后,回到屋里。夜色降临,她坐在桌边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剪灯芯,数着那落下的灯花。 她来到大雍已是三个月,想到又是一年春,不觉恍惚起来,静静的发呆。 忽然有人叩响了门。 她朝门口看去。 远处有人放起烟花,尖锐的啸音在夜色里响起,一时间那烟花闪烁起来,照亮那人清冷的脸。那人如同冰湖的一双眼睛落了点点亮粉,染了暖意。 跟以往不同,今日的苏廷拄着一根手杖,缓缓的走过来。余清清看到手杖,眼里闪过一丝明悟,问:“你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从桌案边找出一瓶养身的药:“给你,你之前取走的那药对你的身体有害处,我 分卷阅读61 能理解你做自己的事,但你的身子是我调理的,我不许你败坏。” 苏廷取了脖颈处的细绒领,把大氅放到了一边。 他对着倏落的灯花,看向余清清,眼里情绪沉沉,忽然浮现一丝期待,问:“等到三日后便有旨意下来,过几日我就要被封为衡王,出宫建府……余清清,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宫吗?” …… 除夕过去了。 大年初一的宫宴依然由皇后主持,可是自从出了皇子中毒,尚书一家都流放出京的事情,宫里人心惶惶。 一切都冷清下来。 坤宁宫。 皇后坐在罗汉床边,宫女给她净了手,用帕子仔细擦了,又捧了香膏来,挖出一团,细细地帮她涂上指缝。 皇后低头望着自己尖尖的指甲,忽然想起前两日发生的事。 为什么皇上说出那一番话,又为什么雷霆之怒,流放了丽嫔一家人? 明明皇上一直忽视苏廷,半点都不在意苏廷的死活,难道是旁敲侧击,借此警告自己什么,要自己的手别伸太长…… 她想起皇帝向自己投来的眼神,心里一紧,骤然起身,叫来凤辇就要去乾清宫,等到门口,宫女才追过来:“娘娘,外面下雪了。” 宫人给她递了一件狐毛大氅,她看着宫门外面的深雪,拢了拢领口的丝条,一阵冷风吹过来,她的精神都清醒起来。 她转身,吩咐身后的宫女:“皇上脾胃弱,一到冷天就要难受。去为皇上请太医过来,稍后和本宫一起过去乾清宫。” 宫女低头应是,而皇后到了乾清宫,被拒之门外。 皇后站在门口,雪花一点点飘,她的脸色跟雪色一般冷冽。 “盛公公,本宫忧心皇上的身体,你知道皇上最近脾胃弱,一到冷天里就要发疼……哪怕皇上再生本宫的气,也要为自己的龙体着想。” 皇后一脸温婉贤淑,全然为皇帝着想。 而总管太监挡在门口,半点没有放行的意思。 皇后向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过去,把一个荷包递给总管太监,那总管太监脸色更为难了些,“哎哟”一声躲过去,半点不敢收。 他看向皇后,叹息道:“娘娘您就别为难老奴了,是皇上亲自说的,这几日都不想见您,您的这一份心意是来得及时,可是里面早就有人了……” “贵妃娘娘刚刚才进去,如今在里面伺候皇上呢,等一会儿还要留下来用膳。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们哪敢擅作主张啊……” 总管太监一边说,一边看向乾清宫的门口,皇后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贵妃的贴身宫女站在门口。 她凤眼微微上挑,忽然露出一丝雍容的笑意。“既然如此,本宫就不打扰了……来人,起驾回宫。” 皇后微笑着看过总管太监,等坐到步辇上,面上的笑意才慢慢少了,心里憋了一股气,先是气,又是恼。她揪着帕子,想了半晌,心里才浮现一丝明悟…… 皇帝对她的态度变化了。 这宫里,要跟着变天了…… 皇后回到坤宁宫。 大宫女寻菡一向得用,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进来,瞧了一眼周围的人,凑近道:“漱玉殿里传来消息,说是昨日下雪之后,余美人的病陡然重了起来,太医来瞧过,说是不活了。她是因为您的责罚才落到此地,娘娘您看……” 皇后刚刚被贵妃压了一头,此时心情烦闷,道:“不过是一个燕州来的蛮人罢了,不止是没有得宠,就连宠都没有承过……” 她说到这里,眼里露出鄙夷的笑意,忽然嗤笑了一声:“就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能承宠,又能在我的面前露脸。” “不必让太医过去诊治。”皇后的声音满是冷意:“给她送一口棺椁,到时候送到妃陵,随便葬了就是。” “是。” 等寻菡下去之后,皇后望着窗外的风雪,又想起很多事。 她在人前母仪天下,气质高华,可她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她不怕跟其他人有了龃龉,只害怕跟皇帝离心离德。 做了这么久的皇后,享受了权势的甘美,她怎么可能离开权势呢?她早已深深陷在这个漩涡里,难以脱身了…… …… 漱玉殿一向偏僻。 余清清请了好几次太医,病得越来越重,消息也没传出来。作为不得宠的美人,没人留意她的死活,东宫却有人一直关心她的动向。 苏如辰得到消息,明明只是数面之缘,心里却是一阵恍惚。他叫来东宫里的总管太监,吩咐请了两位太医去漱玉殿,又从东宫的库房里调出了上等的药材。 “就说是母后派人送去的药材,这样一来,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不必说是东宫送的。” 等小厮传了话之后,苏如辰还是悬着一颗心。他换了一身打扮,悄悄去漱玉殿。 他隔着窗户望余清清。 余清清躺在床榻,她闭着眼睛,下巴瘦的削尖,被子外头的一 分卷阅读62 截手腕细弱,带着没有血色的苍白,呼吸很微弱。 曾经那么明媚,那么鲜艳的少女,怎么成了这副柔弱的模样…… 怎么可能? 苏如辰深深握紧了拳,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痛苦。 他早就知道的。 他早该知道的…… 要不是皇后处罚她的时候用了酷刑,怎么会病成这样? 皇后明面宽容,实际是笑里藏刀,无论是对妃嫔还是宫人,只要妨碍自己的利益,都心狠手辣。 苏如辰手里的折扇瞬间落到了地上,伪装的风流轻佻消失,他嘴唇绷紧。 “这么多年,母后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不管是好的,恶的,只要是妨碍了她的人,都容不下去。这样的日子孤已经厌倦了……难道她还没有厌倦吗?”苏如辰抬起眼,桃花眼里是最深沉的冷意和悲凉,紧紧抿着唇,如同发狂一般。 小厮看了周围一眼,道:“殿下慎言!” “慎言如何,狂言又如何?这么多年孤一直听她的话,她叫孤做什么,孤就做什么,如同傀儡……” “孤很小的时候,她就要孤听她的话,要孤恨孝贤皇后和三哥,她怕我有亲近的人,便把我身边亲近的人都一一调离,个个除去……” “三岁那年捏的泥人,五岁那年养的猎犬,八岁那年遇的宫女。从物到人,她一个都不放过,用残忍的手段害死……这就是孤的生母。” 苏如辰沉浸在回忆里,捡起掉落的折扇,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有些苍凉的朝门外走去。 第25章 授以册宝,封为衡王。…… 苏如辰出了漱玉殿, 刚一走出去,就低下了头,双肩颤抖起来, 小厮以为他是咳嗽,走近一看, 才听到他低微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大,似是开怀大笑,又似是嘲讽。 小厮愣住,怕苏如辰是中了邪,犹豫之间,苏如辰抬起头, 桃花眼微微眯起, 又是那一副风流不羁, 高高在上的模样:“再看一眼, 小心孤挖了你的眼睛。” 他金口玉言,一句话就能定夺生死, 那小厮连忙跪了下来,求饶道:“是奴才的错, 奴才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一句话出去……” “皇后娘娘不会知道,其他人,其他人绝不会知道, 请殿下收回成命。”小厮畏惧的望着苏如辰, 浑身哆嗦。 苏如辰面无表情的看他半晌,忽然噗嗤一下笑了:“行了,起来吧。” “瞧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孤要打杀了你,伺候在孤身边这么多年,还是一副胆小怕事,鬼鬼祟祟的模样,怎么调.教的……” 他顿了一顿,笑道:“要是再这样,干脆就把你调到三哥的昭纯宫里,听说三哥脾气差,里头的宫人三天两头的打杀发卖,这份差事倒是适合你。” 苏如辰笑得如沐春风,笑意却不及眼底。小厮被他轻飘飘看了一眼,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跟上苏如辰。 就在这个时候,苏廷经过这里,看他们一眼,皱了皱眉,绕开他们往别处走。 苏如辰道:“三哥!” “之前听到你受伤中毒的消息,如今看到你没事,孤总算是放心了。这段时日一直没看到你,不如去东宫坐坐,品茗对弈一番?” 苏如辰弯眉笑起来,那双桃花眼像是洒满阳光,更是讨喜。他看着苏廷,目光下移,看到苏廷柱着的手杖,眼里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凉。 物伤同类,便是如此。 “三哥这些时日养病,想来很是烦闷,不如跟孤一起出去转转,城南的澄湖结了冰,虽是没法钓鱼,却别有意境,还有聆音楼,说是从盛州来了戏班,倾国倾城的名角……” 苏如辰对这些游乐之事如数家珍,给苏廷介绍过去,倒像是要请苏廷一一去看过。苏廷拄着手杖,微微皱眉,眉目间的寒霜更多了些,半晌才道:“我这些日子都要养病。” 他弯下腰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手杖随他的动作颤抖。 他嗓音越发嘶哑:“你说的不错,但……” 剩下的话没说。 是冷冰冰的拒绝。 苏如辰听了苏廷的话,眼底的笑意顷刻间冻住,又看一眼苏廷拄着的手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那,是孤多言了……” 他又看了苏如辰一眼,话里的苦涩意味越发浓重:“那皇兄保重,孤告辞了。” 苏如辰不敢直视苏廷,转身离开这里,苏廷看了两眼,回过神,他低头看着去漱玉殿的路,认真的皱眉。 苏如辰怎么从漱玉殿的方向过来? 漱玉殿地处偏僻,他不该经过那里。苏廷想到这里,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心底忽然升腾出一股妒火,眼底像盛满了碾碎的寒冰。旁边的赵公公连喊了两声“殿下”,他才回过神来,而眼底多了一抹厌憎。 “殿下,咱们这是要……”赵公公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 “回宫吧 分卷阅读63 。” 苏廷从内务府回来,内务府的人拟了旨意,给皇帝过目了一遍,让他在三日后出宫,去往城郊的宅院。内务府见皇帝不在意,做事也就随意,调拨了些人手就算了。 皇后从中做了手脚,这些伺候宫人的名单惯例是皇子自己挑选,而皇后借口关心苏廷,把内务府的人拨了出去,这些人明面听命苏廷,领的是宫里的俸禄。 自然是皇后的人。 不止如此,皇后借口那府邸破旧,从自己的私库中调了许多东西,深宫之人最是懂得衣食药理。藏着毒的熏香,相克的饮食,违背规制的建筑和衣料…… 皇后精通这些害人的手段。 苏廷把皇后为他准备的私库清单看了一遍,眉目间笼了寒霜,他放下那一本名册,看向赵公公。 “皇后送的东西都一概摆在明面,用相同样式的换了,说是顾惜她的心意,供奉起来,以成全慈母的一片体恤。至于这些人手……都照常用吧。” “既然她想要安排些眼线盯着我,那我自然也要给她一些机会……” 苏廷低头瞧着这一本名册,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做完这些事之后,他去到寝殿,从自己的填漆床床底下,摸出来一个枢机盒。 盒子坚硬非凡,刀砍剑劈都别想得到里面的东西,想要开启,必须一步不差的挪动四十九个方格。 他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许多物品,兵符,契书,锋利刀剑,紫金丹药…… 而与这些物品放在一起的。 则是一束枯萎的蒲公英,佩兰香囊,毛毡猫儿,都是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苏廷看了几遍,确认贵重的东西都在这里,他又放回去,望着这一个枢机盒,又想到什么。 除了这些。 还有一个人呢。 苏廷想着,忽然朝门外望去,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影。 苏廷这几日都在准备出宫的事宜,除了府邸的规格和伺候的下人,深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含着苏廷的记忆,孝贤皇后为人温柔贤惠,与人为善,他怔怔望着深宫,想起的都是母亲的一言一语。 多少次夜深人静时,他只能对着孝贤皇后的牌位,一遍遍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有多少次,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谁知道,他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苏廷再三擦拭了孝贤皇后的牌位,又去到寿康宫里,嘱咐宫人们好好照顾那些年迈的太妃。等到了正月初五的时候,旨意下来了。 内务府的人过来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苏廷,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今授以册宝,封为衡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钦此。” 那太监说了许多话,将一卷圣旨递给了苏廷,随意的看他一眼。 不过是人人都可欺凌,不得宠的废太子,又何必讨好呢? 那太监眼里都是轻蔑,笑了笑,跟着其他人一同走了。赵公公愤愤不平起来,就要说些什么,苏廷朝他看了一眼。 “奴才实在是不平……” 赵公公说着,话语里带了些愤慨。 苏廷看了眼手里的圣旨,淡淡道:“这么多的日子我都过来了,难道这一点眼色还能激我什么?亏欠我的总要奉还,不过是隔一段时日罢了。” 他捧着圣旨,思绪渐渐放远,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道:“是该出宫了。” 他眼里落了笑意。 “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该出宫了。” 赵公公瞧着苏廷,不知为什么,这几日苏廷的心情都不错。从前的苏廷总是进行层层绸缪,虽然是算无遗策,总给人阴鸷的感觉…… 但现在他的眼神冰层渐融,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居然发自真心的笑了。 一切的改变都是由余美人引起的。余美人就像是光,就像是太阳,走到哪里就亮到那里,有一种常人都没有的魄力…… 该怎么把余美人长长久久的留在殿下身边,让殿下一直高兴呢? …… 出宫的日子来临。 苏廷默不作声的从宫里搬出去,他一向不得宠,在众人眼里如透明人一般。 昭纯宫骤然空了起来。 一切都让人不适应。 苏廷出宫之后,余清清以为等到自己假死之前,两人都要断了联系,可谁知道,苏廷出宫之后,却是有断断续续的信笺递进来。 是纤云送过来的。 她收过苏廷写来的信笺,启开来。里面的话是苏廷一贯的风格,清冷,简短的几个字。 余清清。 展信安。 接下来是寥寥几句话,说的要是御膳房送的饭菜敷衍,六尚局为难她当月的份例,可以找内务府的几位姑姑解决,都是他的人。又是在武艺的钻研方面遇到问题,请她指点。 而最底下是一封信笺混在里面,却是格格不入。 分卷阅读64 “太子在外拈花惹草,为人轻佻,不可接近。”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特别提到太子? 她翻过这一封信笺,看到下面还有一张纸,过目一看,忽然愣住。 “宫中人心叵测,小心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似是沉吟,笔锋骤然一顿。 “世间的男子都薄情寡义。” 余清清愣神起来,苏廷今日是怎么了。 世间的男子都是薄情寡义…… 他自己不是男子吗? …… 一连几日的下雪,漱玉殿的门口渐渐积下深雪,余清清这几日都在煮陈皮和金盏花,煮出药汁之后,倒进一只木盆。 等她从木盆里出来,整个人的肌肤苍白。又在腋下夹了一只酒盅,每次诊脉的时候,随着腋下肌肉的轻轻抖动,脉象杂乱无章。 第五日的夜间,余清清双目一闭,太医过来看了几眼,就说余清清断了气。 内务府的人过来,设灵堂,摆灵柩。之后便是由宫人守灵三日,送出宫去,进妃嫔陵。 灵堂里空旷冷清,四周挂着白幡,白亮的烛火被吹得不停跳动。纤云一边守灵,一边跟内务府的人打交道,就这么熬过了两日,而到了快要把灵柩送出宫去的第三日,却是有人来了。 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柳家嫡女。 这几日皇后常常召见柳珂,让她入宫陪自己说话。苏如辰风流不羁,皇后一直想要稳重的闺秀做媳妇,如今见面,觉得柳珂能管束苏如辰,送了许多赏赐。 柳珂去了坤宁宫,照例向皇后请过安说过话之后,就出宫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听到宫人谈论余清清的消息。 “漱玉殿的余美人前两日过了世,果然是红颜薄命。之前赏花宴的时候还是鲜艳夺目,花儿一般,竟是早早就凋谢了……” “谁叫她得罪了皇后娘娘?这一个月都是上天赐的福分。如今客死他乡……唉,太医过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半个时辰,身子都冷透了。” 柳珂下意识的停住步子。 她还记得余清清在赏花宴的时候,和自己争执的模样,余清清虽然出手克制,但动作干练利落,能看出是练家子。 仅仅是一顿责罚,就能要了她的命? 不,不对。 余美人是苏廷的手下,苏廷几次险死还生,还在除夕宫宴的时候扳倒吏部尚书一家。余美人怎么这么容易死? 柳珂想到余清清的骤然病逝,眼里笼了疑云,她皱了皱眉,调转方向朝漱玉殿走去。 第26章 郎才女貌,璧人一般。…… 漱玉殿。 灵堂里空旷冷清, 四周挂着白幡,白幡随风轻晃,白亮的烛火被吹得不停跳动, 像是在迎接逝者的归魂。 纤云伏在棺材前面,小贵子跪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披麻戴孝。 “小主真的出宫去了?”小贵子忽然问。 纤云冷冷看了小贵子一眼。 小贵子被看得不敢说话,缩了缩肩膀道:“小主就这么突然出了宫,我,我好舍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小主……” “只要你忠心,小主肯定是记得你的。”纤云叹了口气,道:“这些天人多,我总觉得……不少人都盯着这里, 总之你警醒一点。” 纤云一边说, 一边朝门外望去, 时刻注意外面的风吹草动。她一向警醒, 这几天过来的都是内务府的人,以往的熟面孔, 可里面却多了几个人,像是东宫伺候的宫人…… 自从小主过世之后, 殿外一直有人盯着,而往日敷衍了事的内务府竟然尽心尽责。用贵嫔份例设了灵堂,香烛纸钱都是上等,尤其是用金丝楠木的灵柩。 一寸木, 一寸金的东西。 到底是谁吩咐的? 纤云没想出来, 只能多留一个心眼,她守在余清清的灵堂,盼着这日子平静的过去。她早就看出来, 三殿下对小主有意。 只希望三殿下好好对待小主,别忘了他们一同患难的时光…… 柳珂来的时候,瞧着冷清的灵堂,站了良久。 “小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余美人都病死几天了。我们不会招惹一身晦气吧?” 丫鬟跟着柳珂一起长大,说话难免放肆了些,她站在漱玉殿的门口,偷偷打量灵堂的摆设,缩在柳珂背后。 柳珂没理丫鬟,瞧了一眼灵堂里面,皱了皱眉。 她虽是柳家嫡女,万千宠爱,但她父亲纳的妾室多,从小就跟要跟庶出的姐妹争斗。 她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 深宅大院里最多冤魂,假如世间有鬼,不知多少人要被索命。她回头瞧了丫鬟一眼,丫鬟摆正姿势,乖乖跟着进了灵堂。 纤云在赏花宴的时候见过柳珂一面,认出来,连忙起身:“柳家小姐,您怎么来这里祭拜我家小主了,您看这地方都是阴气,万一冲撞了您——” 分卷阅读65 “余美人香魂一缕,年纪轻轻就这么病逝,知道了消息之后,我也很是难过,顺道过来给她烧两柱香。” 柳珂眼里噙着淡淡的哀愁,有种悲悯的仙气。她到灵堂前面,上了两柱香,双手合十的祈祷一阵,又看向纤云:“你这般忠心耿耿,是你家主子没福分,没法长久的在你跟前。想来你守在这里,也是替余美人着想,想要她早日解脱。” “方才我从坤宁宫过来,皇后娘娘赏赐我几卷法华经,是昭觉寺的高人进贡,不如劳烦你替我取过来?正好送给你家小主,希望她早日托生到一个好人家。” “奴婢走了,岂不是让小姐你一人待在灵堂……”纤云道。 柳珂瞧了她一眼,轻轻转了转腕间的佛珠,轻声道:“不碍事。” 丫鬟瞪了一眼纤云,就要拉着纤云往外走,纤云被丫鬟掐着手腕,她咬了咬唇,一边低着头跟丫鬟朝外面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小贵子。 小贵子哪里见过这架势…… “你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等纤云出去之后,柳珂懒得给小贵子眼神,随手指了指。 小贵子呆呆的站到门外去。 一时门里只剩柳珂。 柳珂又转了转腕间的佛珠,她凑到灵柩前面,用指节轻轻叩着棺木,低下头,慢慢听里面的动静。清脆的声音传来,她的眼神刹那间变了。 此时灵柩尚未落钉。 她推向棺盖,就想要将灵柩推开。 是她听错了? 里面当真有人吗。 柳珂从不信鬼神之说,而如何余清清假死,或是死的蹊跷,她都掌握了一桩秘密,她咬了咬牙,费力推开一点棺盖。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她朝门口看过去,心头一惊,刚刚推动的棺盖立刻合上,“砰”的响起来。 “太子……殿下!”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苏如辰在此时朝她走过来,不笑时候也像是微笑的眼角,裹挟着一股怒火:“柳家小姐跟孤的母后说了话之后,竟然到这里揭余美人的棺材,是谁的主意?” 柳珂为人一向自我,对其玖拾光整理他人的话都不管不顾,可对于她的夫君,她一定听从。太子是东宫之主,就是大雍的储君,被苏如辰当场喝住,她定住了一般。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你听我解释……”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祭拜余美人,这是我娘亲给我求来的佛珠手串,我是想要送给余美人……”她一下就想出借口,露出自己的手串,垂下眼眸,看起来柔弱无比:“不是殿下想象的那样……” “不是孤想象的那样,又是孤想象的哪样?余美人不过是得罪了你,便被你在母后面前告状,用了酷刑折磨。母后与孤都想的是为余美人善后,好替你弥平一些业障……未曾想,你竟然是这等蛇蝎之人。”苏如辰倏的一下收起折扇,那折扇铁画银钩,露出锋利的弧度,恰似他话语一般。 他转身就走。 “不是的……” “殿下!”眼看着苏如辰转身离开,柳珂立刻提起裙摆追过去,她去抓苏如辰的手,柔弱的看向苏如辰,身子往苏如辰怀里撞。 苏如辰一下就闪开了。 她摔在多宝阁边。 “太子殿下……” 柳珂惨然的抬头看向苏如辰,她背抵着多宝阁,露出无助的眼神。她的衣衫有些乱,露出柔弱的脖颈,像是柔弱的羊羔。 男子都有征服欲。 喜欢示弱的女子。 而她最擅长示弱。 苏如辰被她的声音唤住,朝她走过来,她的眼里落了点点希冀,喜悦的泪水一滴滴渗出来。 “真好看……” 她听到苏如辰的赞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有了回报,而下一瞬苏如辰的手抚摸过她的脸,轻轻点过她的唇,又抚摸她的脖颈,然后猛地按下去—— 她的呼吸一瞬间窒息起来。 “咳咳,咳咳……”她咳嗽起来,张大了漂亮的眼睛,含泪看向苏如辰。而苏如辰的目光依然魔怔了一般,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和脖颈,笑道:“真是好看……你说你这么好看,那余美人看到你,又会不会觉得你好看……” 她的心一下就冰冷起来。 苏如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她更加窒息,张大了眼睛,绝望的看着苏如辰。 嘴里喃喃的话也从“殿下,疼……”成了虚弱的“救命,救命啊……” 她脸庞越来越红,脖颈勒出红痕,快要翻白眼的时候,苏如辰才松开了手。她倒了下去,苏如辰接住了她,她下意识的挣扎,想要推开苏如辰。 可苏如辰却拥得更紧了。 就像最温柔的情人一般,他低头嗅着她的秀发,抬起头来,深情的看着她。 苏如辰握着折扇,轻点了点她的唇,蹭了些胭脂,伸到唇间尝了起来。 分卷阅读66 “你刚刚的挣扎很好看,味道很甜美。”他忽然叹息:“孤不是不中意你,孤是讨厌装腔作势的人。” “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装腔作势,你知道孤喜欢娼妓,像娼妓一样服侍孤就行了。只要你愿意服侍孤,你以往做的事情,孤既往不咎,如何?” 苏如辰蘸着胭脂,伸到唇间细细品尝起来,就像品尝美味一般,露出沉醉的神色。柳珂睁大眼睛,一刻都不想待在他的怀里,只想要逃离。 他微微蹙眉,奇异的偏执:“你不喜欢孤吗?孤见你好几次围着孤跑,宜春楼,醉红院,聆音楼……就连醉红院这种地方,你都跟去了。” “孤喜欢坦荡的女子,天真娇憨的,赤.裸.裸恶毒的,只要是坦荡的,孤都喜欢……” 苏如辰这样说着,像是恶魔的低喃一般,他皮相生得惑人,柳珂被他看了两眼,只觉得心要被勾走了,她咬了咬舌尖,清醒过来,推了苏如辰一把。 她朝着门外跑了。 而苏如辰被她推的晃了一晃,捡起掉落的折扇,低低笑了一声。他又看向余清清的灵堂,那点笑意飞快化为眼底深处的凄凉。 纤云和春桃在这时候取了佛经回来,她们和小贵子都撞见这一幕,立刻跪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苏如辰没看他们,自顾自走了。 小厮恶狠狠的朝这些人威胁几句,跟着苏如辰出了门。 柳珂慌不择路的往外跑,等到了坤宁宫附近,才冷静下来。她扶着胸口,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为什么被太子中意,她竟然一点都不高兴…… 不,不止是不高兴。 根本是深深的后怕和恐惧!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晚走一步,太子会真的杀了她。 那么亲密的姿势,太子看起来温柔,眼里却都是凌虐,为什么…… 为什么太子有这般不为人知的一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人都说,只要做了太子的未婚妻,她便能得到万人赞叹的好夫君,万人称颂的权势和地位,得到她想要追寻的一切…… 她身居高位,冰清玉洁,没有人把娼妓和她联系起来,单是在她面前说这一句话,都是对她的侮辱。 为什么……他这么羞辱她! 被苏如辰吓了一跳,柳珂早就把余清清的死活抛在脑后,她想起了苏如辰的穿着,绣着龙纹的衣袍,滚金边儿的缎面皂靴,光是绣线就用了千万道……这龙纹乃是储君才可用,蓝色海浪里腾着螭龙。 这就是泼天的富贵。 这就是泼天的权势! 柳珂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拉高了衣领,主动遮住那脖颈的红痕,她转过身去,看向同样惊魂未定的丫鬟。 丫鬟刚刚追过来,连忙过来看她的伤势,她却是避开丫鬟,先一步开了口:“你别把这一切说出去,今天的一切你知我知,都烂在肚子里。” 说到最后,她眉眼严厉起来。 丫鬟呆住了。 小姐和自己从小就认识了。为什么……此刻居然这么陌生呢? …… 皇城之内,设坐更将军百人,每更二十人轮流值更。四门设走更官八人,交互巡逻。 余清清知道宫里轮值的情况,她以往到夜里探查多次,对于宫里的暗哨明岗一清二楚。 而今城墙边禁军林立,披盔持枪。她瞒过内务府的人之后,换了一身宫女的装束,轻手轻脚绕到了城墙边,兔起鹘落,笔直有力的双腿蹬过城墙。 宫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朝四周看去。 ……是燕子飞过吗。 冬日里怎么有燕子? 余清清出了宫,在约定的一处墙角停下。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和苏廷约定的马车。 “小主……不对,姑娘上来吧。殿下等你已经等久了。”赵公公站在前面,他过去话少,如今对着余清清很是和善,满脸笑容。 余清清朝他颔首,飞快上了马车,她瞧着坐在里面的苏廷,苏廷见她进来,一瞬间双眸亮起来,一眨不眨的看她,似是想说什么。 余清清坐了半晌,才看见他早早准备了清茶跟糕点,放在食盒里。 他一句话不说,余清清瞧他一眼,他才扭过头,把那食盒往余清清身边推了一推。 等到余清清毫不避讳的捏起筷,吃起蟹黄包,他这才开了腔:“我每日都给你递信笺,一连五六日,你一封都没有回。这些天来,我一直猜测你是否还愿意出宫见我……” 苏廷话语沙哑,有些艰涩,等看到了余清清大口大口吃着糕点,话语轻松起来。 “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余清清又吃了一块金丝饼,看向苏廷:“之所以没回信笺,是因为信笺一来一回,被人拦下会生出事端……不过是几日没见,你就想念我了?” 她凝望苏廷,眼里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苏廷被她含笑的眼睛看得发慌,轻轻扭过头。 下一眼,却是看到余清清夹 分卷阅读67 了一块金丝饼,放在他身前的甜白瓷碟里。苏廷有些不解,余清清又取出一双筷子放在他身前,他愣了愣,下意识的捏起筷子,咬了一口。 他从前不喜欢甜食,可这一块金丝饼的味道……实在很好。 是换了新厨子的原因吗? 以后也吃些甜食吧。 苏廷咬了两口,放在一边,余清清又道:“因为是我做错……让三殿下失落了。那我自罚三杯,向三殿下谢罪可好?” 余清清给他沏了一杯茶。 却是给自己斟了酒。 苏廷接过茶水。不知是谁备的烈酒,醇香热烈,而余清清连饮两杯,面不改色。 等余清清喝了两杯之后,苏廷端起茶杯,跟余清清碰杯。他看向余清清,余清清回以更温和的笑意。 “这第三杯,我和你同饮。”苏廷的声音,清晰在马车里响起来。 苏廷跟着喝下茶水,却像是喝了酒水一般,有些微醺。他掀起门帘,吹了一阵冷风之后,才觉得渐渐好受起来。 明明没有喝酒。 他怎么微醺起来了? …… 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停下。余清清看过去,幽幽的红色灯笼亮着,挂着衡王府的牌匾。 苏廷拄着手杖,咳嗽了一声就要下马车,结果手杖一歪,差一点要摔倒。余清清眼疾手快,轻轻带着他的手腕,揽住苏廷的腰。 余清清在半空里转了一转,落下来。 而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她飞身过去,登徒子般的揽住苏廷,偏偏苏廷还很文弱,小鸟依人的靠她怀里…… 一时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在场的人都是苏廷心腹,出于各种原因被收服,知道苏廷一向杀伐果断,是得罪不起的贵人。 这样可怕的三殿下。 居然在这位姑娘面前露出文弱一面…… 是他们的眼睛瞎了吗? 这些人的心里就像被雷劈过一般,而更令人诧异的,却不是三殿下的文弱,而是三殿下跟姑娘站在一起,两人竟是郎才女貌,璧人一般的登对…… 等到苏廷落地之后,立刻推开余清清,结果余清清的力气太大,反而把他困住。他憋红了脸,声音在喉咙里转了几转,才艰涩的吐出来,尾音缭绕一股莫名的情意:“快放开……”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余清清立刻就放开了苏廷。 苏廷猝不及防,他身形晃了晃,更加怒目而视的看向余清清。 余清清被他盯的发愣,挠了挠头。 其他人呆呆看着,苏廷立刻朝他们看过去,他脸色冷如冰霜,竟是比以往还要可怕。以往时候,苏廷只有真正动了杀意,才会有这种眼神。 这些人悚然一惊,连忙低下头。 第27章 殿下亲自为姑娘下厨。…… 苏廷朝众人看过去, 除了余清清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寒颤。 谁能承受殿下的怒火? 哪怕人人都知道殿下恼羞成怒,也没人敢说出来。殿下阴沉冷漠, 常常用雷霆手段,若是他们做出什么, 一气之下,恐怕真能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他们低头,偷偷用眼角余光瞧余清清。 却见这抱过殿下的姑娘,果真是胆量过人,明明知道殿下在发火,还一个劲的往殿下跟前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眼里都是笑。 殿下一直拉长脸, 她却像没看到一般, 说笑道歉, 殿下被她的话哄住,哼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看来他们以后还要讨好这位姑娘…… 余清清跟着苏廷进了王府,府邸虽能看出年岁痕迹, 却是白墙青瓦,雕梁画栋。等到深入进去,才发现前边的三进院子看得过眼,后面的水榭亭台都是草草了事。内务府的人一向踩低捧高, 见到苏廷不得宠, 草草敷衍。 苏廷跟余清清住在前边,把地势最广的院子给了余清清。他让赵公公给余清清领路,送到了门口之后, 道:“先住这里吧,委屈你了。” 顿了顿,又道:“这里到底不是久待的地方,布置差了一些,等再过一段时日我带你去燕州……我知道你想你的爹娘,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顿了一顿,声音很坚定。余清清瞧见他往邻近的另一处院落走去,忽然大步走过去,拦在他身边。 苏廷朝她看过去。 “那院落面朝西南,采光差了些,也更阴冷,你还是跟我换一间吧。这一路上的布局我看过,我的意思是……” “我身体比你好一些,刚刚进来的那一处院落就可以。你到底是养尊处优,不比我吃过许多苦,更何况要养伤,还是别逞强。” 她的话一出口,空气骤然冷下来。苏廷的脸色冷起来,半晌没说出话。他目光沉沉的看向余清清,道:“我还没弱到这种地步。” “方才更深露重 分卷阅读68 ,地面湿滑了些,才会如此。但是我让你住在这里你就住着,礼尚往来才是朋友的相处之道,上一次你和我一同去看灯会,送我两样礼物,我还记得。” 他道:“我也应当送你礼物。” 赵公公也在这时候打圆场,走到余清清跟前,笑眯眯的说:“姑娘说什么,殿下都放在心上。殿下给姑娘什么,姑娘收着就是,好友之间有来有往,才是心意。” “年少的朋友比黄金美玉更加珍贵,姑娘若是不收,是寒殿下的心。” 余清清还想说什么,被赵公公这么一说,没话说了。赵公公朝余清清笑了笑,余清清被赵公公的眼神指点,她见到苏廷脸如冰霜,难得的不知所措。 他怎么了。 难道真的是生气了。 但他确实是要养伤,这跟自己是否把他当朋友,有关系吗? 余清清有些疑惑,还是道了一声:“那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你别气,一气就伤了身体。这样吧,我替你调理身体,等调理好身体之后再说回燕州的事。” 苏廷没有反应,他接过赵公公递来的大氅,握紧了手杖,他久久看了余清清一眼,眼里的情绪复杂,最终露出奇妙的眼神,有些赧然,有些复杂…… 如果余清清没看错的话。 似乎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赵公公看向余清清,长长叹了一声,跟着苏廷走了。 自己到底是哪里惹苏廷生气了? 余清清觉得奇怪。 她跟着丫鬟走进院里。 她住在东厢房,正中是厅堂,西间是书房,东间是卧房。卧房里面设有拔步床,妆台、桌几。她一一看过去,拔步床挂着藕色的帐子,铺着海棠红妆花刺绣的床褥。床上小几摆了掐丝珐琅的香盒。 临窗则是放了琴桌,多宝阁书架,就在旁边摆着一口缸。里面养了几尾红鲤,游来游去…… 精致极了。 余清清不擅长布置房间,都能看出来布置房间之人的用心,不止是每一件家具都价值不菲,更是别具一格,精细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是管家布置的? 她去过昭纯宫,这品味跟苏廷的寝殿倒是很相似…… “姑娘是哪里人,怎么这般英气漂亮,跟这外面的雪梅一般,怪不得三殿下这么喜欢姑娘,不仅是早早盼着姑娘过来,还亲自布置姑娘的闺房。” “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比宫里的东西还要珍贵。殿下无论是对谁都没有这般用心过……如今一见,才知道是把姑娘放在了心坎里。” “我与殿下是朋友而已,你误会了……”余清清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和殿下认识的时日不多,但彼此志同道合,很合得来,因此成了好友……至于殿下喜欢的人,绝不是我。” 余清清说到这里,想到柳家嫡女的事,心底忽然刺了一刺,不知怎的,竟有些疼。 却是露出爽朗的笑意,道:“殿下脸皮薄,别在他眼皮下说这些话,不然又惹他生气了。” 殿下对其他人都是冷漠,对姑娘的事,却是早早上心起来,就连她一个丫鬟,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恩准到姑娘跟前伺候…… 殿下只对姑娘笑,只跟姑娘说话。 难道姑娘看不出来吗? 丫鬟呆呆的看着余清清,纳闷起来。 …… 府邸之中,前面的三进院子修缮得精细,看得出是内务府用心了的。至于后面的水榭楼台都是破旧。余清清去看过,而后面的园子虽然破败,却生长着药花药草。 她一连几天都过去采药。 苏廷见她喜欢这里,当即用重金派人修缮,把摆设都换过一遍。等余清清过去之后,就看见园子焕然一新,如同琼楼玉宇一般,装饰奇花异草…… 她的那些药花药草呢? 余清清看着一片奇花异草的花园,顿时泄了气。苏廷不是说这里是暂住的地方,不会久居吗,怎么又派人修过一遍…… 余清清没有事情做,她带着酒水去到后院,高高坐在凉亭边上,手里端着一个酒壶,如同坊间少年一般,半屈着腿,独坐饮酒。 等到喝了一半,她就掏出那柄弯刀,仔仔细细的看。弯刀,剑刃,□□,这些都融入了原身的记忆里,只要闭着眼睛就能回想出来对应的招式。 余清清闭着眼睛,忽然抬手劈落一段梅枝,旋身舞剑,飒飒的风声响起来。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她骤然发觉,疾点而去。 余清清及时收手,手中梅枝一扫,花朵点过那人眉心,她抬眼看去,那人身形萧瑟,披着大氅的肩头落满了雪花,在这里站了很久。 竟是一直在看着她。 苏廷皱了皱眉,俊逸不凡的轮廓笼着清冷,拂过那一段花枝,朝她走过来。余清清偏过头,看见苏廷身后的下人提着一个食盒。她跟着苏廷走到凉亭边,坐下来。 “怎么不打伞,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她皱眉看向苏廷,而苏 分卷阅读69 廷看她一眼,没说话,伸手一一将食盒打开来,蟹黄包,金丝饼,核桃酥,樱桃酪,葡萄酒…… “这是你喜欢吃的糕点。” 苏廷敛了敛眉,而眉目带着一丝柔和的绯色,轻声道:“这葡萄酒是京中宜春楼里几十年的陈酿,这金丝饼也是宜春楼招牌的糕点,我这几日跟厨子学做的,你尝尝。” 食盒里的糕点都做工精美,角落里,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只是饺子皮擀的厚薄不太匀称,做工稍差。 苏廷又咳了咳,道:“第一次做饺子,倒是没把握好分寸,里面包了虾仁,是你喜欢的味道。” 他说着,下人递了碗筷给余清清。余清清朝他瞧过去,恰好看到他手指露出一点伤口,被绷带包裹住。被余清清瞧见之后,他没有掩饰,继续做自己的事。 赵公公注意到余清清的神色,当即说道:“殿下这些天为了能做出姑娘喜欢的膳食很是努力,比以往射箭练剑都更刻苦,三更天便起来,如今手指都起泡了……” “殿下在宫中这十数年,何曾亲自下过厨,如今能为姑娘下厨,是殿下的心意,还请姑娘别浪费这番心意,尝一尝味道。” 余清清有些愣神,而苏廷把碗筷递过来,随即捏起筷子,挑了一块金丝饼送到余清清嘴边,他做的理所当然,而余清清咬住之后,才又看到他用那给余清清夹过糕点的筷子,自己夹了一块樱桃酪,尝了口。 迎着余清清的目光,他很是自然,露出一丝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的。 但…… 余清清想说什么,而苏廷神色自然,她一时间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苏廷端起余清清斟过的葡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低头闻了闻酒气,有些醉了。 此时亭外的雪纷纷扬扬,他微垂眼眸:“这是我亲手做的饭菜,你……喜欢吗?” 他看向余清清,眼底露出一丝绯色,顿了顿:“如果你喜欢我的手艺……那你觉得我这个人,又怎么样?” 钦天监选好了日子,给皇帝禀告之后,皇帝令内务府的人去柳家。柳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之家,自然要以礼相待。 皇帝身边的盛公公亲自过来宣旨,柳太傅一家人,父母,兄弟和媳妇等人都跪下来。柳珂一路匆匆来到大厅,还未回过神,就被她娘拉着跪下。 府中其他人都跪下接旨。 盛公公看着柳珂一家人,笑着微微颔首,缓缓打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柳太傅之女柳珂柔顺表质,幽闲成性。正位储闱,实为朝典。特赐予太子为正妃,另吏部择日,于下月初八完婚,钦此!” 盛公公尖细的声音落下,有如雷霆一般,久久的浮现在每个人心头,有了这封圣旨,柳珂才是实至名归,等内务府的人走了之后,柳家人一个个朝柳珂迎了过来,说尽了好话。 他们都想要跟着柳珂成了皇亲国戚,到时候分一杯羹。 柳珂看着手里的圣旨,有些茫然,她被众人捧着,脑海里却都是苏如辰那一日,对自己说过的话,只要想起来,脖颈被勒过的地方就要发痛…… 她既然被赐婚,那这一辈子,都要跟太子牢牢绑在一起。 可太子太过疯狂…… 若真嫁入东宫,对自己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皇家的血脉传承乃是大事,东宫的太子必须要定下,同样,太子也要有子嗣,尤其是这子嗣越多越好,才能保证皇室的传承。 先帝驾崩之后未立太子,子嗣稀少,仅有的几位皇子发动五王之乱谋取皇位,朝中血雨腥风一片,最终是远远封在外地,当时是齐王的皇帝接掌皇位。他们每每想到,都感到一阵恐惧。 子嗣才是皇家传承的根本。 如今苏如辰跟柳家嫡女订了婚。 朝中的官员们心里落了一块大石。 太和殿。 皇帝居于龙案之后,双目沉沉望向底下的大臣,而大臣们接二连三的上奏,人心惶惶,所奏事情都与北戎有关。 “启禀皇上,燕州边关接二连三传来急报,北戎遇到百年一遇的雪灾,牛羊冻死无数,他们率领大军南下,如今已经包围燕州,朝附近城镇发起掠夺。” “燕州之人奋勇杀敌,人人皆兵,而此次北戎王庭派出西北部墨桑王,西南部莫浩王一同南下,形成夹道之势围攻燕州,兵力乃是燕州的五倍之众,恐怕难以抵抗……” “如今燕州连连发出急报,燕州十二城乃是天险屏障,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大臣们的奏请一声急过一声,皇帝收到这战报,虎目生威,陡然暴喝一声:“欺我北地百姓,劫掠我大雍人牲,竟是把大雍当做纸老虎一般,来人……” 他心中爆发一阵怒气,正要脱口而出,派军中威望最高的抚远将军,也就是贵妃前去平定叛乱,可是想到什么,生生顿住。 贵妃兄长一向居功自傲,虽是建立赫赫功勋,却是贪功冒进,前几次庆功宴之中,竟然对自己出言不逊, 分卷阅读70 隐隐生出不臣之心。 这一次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岂不是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北戎人擅长骑兵突袭。 朝中将领多为老将,对于骑兵一窍不通。无力和北戎军队一较高下,唯有顾世子和贵妃兄长能跟北戎相抗衡,他最信任顾明璧。 可是顾明璧还在南越平乱,无法回京…… 皇帝满脑都是这些利害关系,一时间话语顿住,他低头沉思起来,脸色绷紧。底下的大臣上前,奏请派贵妃兄长前去带兵,他当即暴怒起来:“大胆!”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才稳定脸色,道:“如今北戎之事事关重大,朕与首辅等人先行商量……此事稍后再议,现在再说永州时疫,赈灾一事吧。” 大臣们退下去,没人再提北戎之事。偶有几人看清楚皇帝眼里的忌惮,眼里露出一丝悲凉。 皇帝为了打压元后而任用继后一家,为了打压贵妃兄长而任用顾世子,多年治理大雍,不求大雍能如何兴盛发达,却把时间都耗在排除异己,宫廷内乱之中…… 如今他登基十余年。 大雍国力不兴反衰,逐渐衰落下去,前朝之时文帝派大将前去攻打北戎,曾经让北戎俯首称臣,连退三城,而如今却是连年被北戎攻打,劫持人口牲畜,边关之民连年流离,水深火热…… 他自以为励精图治,为大雍做下功业,可实际上,都是自欺欺人,好大喜功罢了。 只盼这一次,他别做出什么过分的决策,反倒牵涉到大雍的根基…… 这件事迅速传出来。 北戎仅仅三天便南下燕州,包围燕州十二城,更是劫掠附近城镇,烧杀抢掠,掠走数千人牲。 各个州郡都得到消息,人心惶惶,等待皇宫传来的消息,而始终没有回音。 南越之地。 乱军之中,一人披玄甲,执□□,身边传来弓箭破空的声音,他右手握住那弓箭,倏然折成两半。 南越大将提板斧出现,年轻将领提□□挑刺,电光火石之间,将南越大将挑下马匹。 “传我口令,入城之后只得擒住王室官员,劫掠财物,□□女子者一律当斩。”年轻将领的人声音里含着血气,不怒自威。 “如今南越国都被破,那小王已经俯首称臣,愿意加倍向大雍进贡,除此之外,还要赔偿白银十万两,珠宝数千,美女无数……” 他的属下上前禀告:“而这些金银珠宝,还会准备相同的一份,送到世子您的私邸。” 顾明璧在战场上是冷血无情的将军,而在军帐之中,双眸流露温度。他比苏廷年长,如今二十有余,男子的成熟稳重在他身上尽显无疑。 他着玄色甲胃,周身一股血战沙场磨练出来的气势,眼光犹如冷电青锋一般。摘下头盔之后,露出俊美无俦的一张脸。 “南越小王先引我军入瘴气,又用蛇毒投水源,在军中散布瘟疫,如此深仇大恨,怎能轻易放过?传我命令,将南越小王除以极刑,头颅悬挂军中,以慰壮士亡魂。” 他眼神毅然,下属立刻依令而行。 而顷刻之间,又传来消息:“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北戎传来战报,如今已是包围燕州……” “向皇上书信一封,请求册立南越小王的次子为王,尽快收拾完这一切……传令下去,我领精兵一千,随传信官连夜回去。”顾明璧霍然站起来,朝军帐之外走去。 他穿着甲胄之时,犹如战神一般。而脱下之后,一身绣金战袍,有种惊人的儒雅贵气。 …… 坤宁宫外。 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啼哭。 “娘娘,你当真忘了俪儿了么,你害了俪儿一家人,如今鱼死网破,是你指使我向三皇子下毒,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女子大声哭喊,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第28章 免贵姓苏,未有婚娶。 上官俪跪在坤宁宫前, 附近伺候的宫人看见她,连忙进去禀告,稍等一会儿, 便有一个冷酷的老嬷嬷走出来。 这是坤宁宫里伺候的熟面孔。 以往对上官俪很慈爱,如今说话都是嘲讽。 “这不是丽嫔娘娘吗, 要不是皇后娘娘法外开恩,怎么可能留你在冷宫苟活……你是哪里来的胆子,才敢从冷宫里闯出来,在这里惊扰皇后娘娘的休息!” “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带下去!” 那老嬷嬷冷眼看了上官俪一眼,朝两个太监看过去。太监们对视一眼,凶恶的朝丽嫔走过去。 上官俪浑身哆嗦,不知哪里来了勇气, 冲破两个太监的封锁, 朝着坤宁宫的内殿跑去。 “皇后娘娘, 求求你救救我一家人吧!” “我大嫂肚中孩儿才三个月, 二哥刚刚娶妻,更何况我六十余岁的爹娘, 如今他们流放三千里,要受多少苦……” 上官俪眼里全是泪水, 她衣衫褴褛,从金枝 分卷阅读71 玉叶沦落到冷宫罪妃,不过是一个月的光景。她从前欺凌过许多妃嫔,这些日子, 这些事都在她身上演了一遍。掌嘴, 罚跪,打板子,残羹冷炙…… 她这一生骄横跋扈, 恶贯满盈,可她却放不下自己一家人,她跟别人发生口角,爹娘总是为她摆平,还有她的几个哥哥,都宠得她如珠似宝…… “还请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 上官俪大声的叫喊,坤宁宫内始终没人回应。老嬷嬷和太监走近过来,就要把她拖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紫衣身影朝她走过来。折扇抵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哦,是你,害了三哥的人。” “孤记得你……” 苏如辰朝那领头的老嬷嬷看了一眼,就要把上官俪带走。上官俪愣住,被苏如辰用折扇打了头,又被小厮叮嘱了几句话,颤抖着站起来。 老嬷嬷朝苏如辰看去。 “殿下,这人事关重大,您就是不为皇后娘娘着想,也该为自己着想……” “此事自有孤来处理,你想要教孤做事?”冷冷的目光看过来,没人敢说话了。 苏如辰作势要再打上官俪的头,上官俪愣了一下,跟着出去。小厮溜出来,在那老嬷嬷身前恶狠狠的说话。 “此人由我家殿下替娘娘处理,你们这群没本事的东西,居然让人从冷宫跑了出来,还一个个愣在这里干嘛,都滚下去!” 苏如辰把上官俪带到一处拐角,他目光冷冷,上官俪被他看得羞愧,她抓着自己褴褛的一摆,没想到自己会被苏如辰救下。 她双眸忽然溢出泪水,跪下来:“太子殿下,求您开开恩,让我年迈的父母得以回京,一家人安享晚年……” 苏如辰半点没了刚才含笑的模样,低头看着上官俪,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蠢?” “你家替周家做了多少事,一件件,一桩桩,实话告诉你,你们家人一出京就已经被派了杀手,上下百余口人都死于非命了。” “求饶会有用?找死罢了。要紧的还是留着你这条命……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苏如辰说完之后,上官俪身子一软,不可置信的跌坐下去:“不,不可能这样的……” 她在冷宫里受了太多折磨,气急攻心之下,骤然昏过去。小厮看着昏过去的上官俪,犹疑的看向苏如辰:“殿下,这可怎么办?” 苏如辰见上官俪一身褴褛,嫌恶的皱了皱眉头:“真脏……让她在孤宫外的私宅里做一个扫地婆子吧。不许让她进其他美人的院子。” “是。” …… 宫里发生的事跟苏廷没多大关系。 坤宁宫里有他的眼线,皇后不负他的期望,这几日有了动作。 “内务府里派来的人都有所动作了?” 他正在下棋,无人能与他对弈,棋盘之中黑子争先,白子渐渐扭亏为盈。 苏廷没有回身看赵公公,赵公公迟疑了一下,道:“内务府里一共派来一十七人,分别在厨房,庭院,马棚都有眼线,其中七人都是坤宁宫里派来。昨夜由马棚之人出城买草料,将密信递交给过路行人,又通过宫人送入坤宁宫……” “估计是将我这些时日闭门不出的颓废模样都禀告过去了。我以为她又要用些什么手段……” 苏廷继续下棋,白子的胜路渐渐明显,由于黑子的轻敌而棋高一着,渐渐单刀直入。棋局下到一半,胜负犹未可知。 “还有呢?”他道。 “柳家女跟太子定婚了,但太子要么是跟东宫之中的姬妾欢好,要么是眠花宿柳,而顾世子攻克了南越国,皇上十分赏识顾世子,人还没回来,就册封顾世子为镇国将军,位列一品……至于北戎发生的战乱,却没有动静……” 苏廷此时放下一枚白棋,黑子满盘皆输,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的败势,回天乏术。 苏廷抿了抿唇,为着顾明璧的得胜,发自真心的微笑起来。他又看向赵公公,赵公公心下一凛,道:“清清姑娘这一日一直都在药房之中,似乎在给殿下您熬药,但是……” 赵公公说到这里,沉吟起来,苏廷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赵公公道:“清清姑娘一直问丫鬟怎么出京,又该怎么去往燕州……” 赵公公朝苏廷看过去,只见苏廷的眼神瞬间冷下去,他微垂眉眼,轻声道:“还是想走吗……” 苏廷手执棋子,忽然眼神一厉,白棋摁住棋盘一角。棋盘骤然翻过来,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 余清清这几日都在药房里面,在她看来,苏廷对自己是对长辈的依赖,因为深宫之中没有人能提供庇护,便和自己同舟共济。 她和苏廷终有一别。 苏廷以后会成家立业,他们迟早会分别,余清清想得很清楚。她尽自己能的默写药方,医书,是想给苏廷多留下一些东西。 余清清正在药房之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消息,丫鬟跑进来:“姑娘你出去看看吧,殿 分卷阅读72 下这几日一直喝闷酒,今日更是醉倒过去……” 余清清放下药匙,问:“怎么了?” “人人都知殿下跟柳家嫡女有过婚约,而如今柳家女被赐婚给太子殿下,殿下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意志消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只有姑娘您能劝劝殿下了。”丫鬟一个劲的劝着余清清。 余清清这几日都没见苏廷,她知道苏廷对柳家的婚约看得极重,连忙飞奔出去,往苏廷住的院落里赶。 等到余清清进去之后,赵公公朝门外的丫鬟打了个手势,那丫鬟连忙退下去,轻轻把门关上。 苏廷坐在桌前,身前是几盏酒盅,他听到了声响之后,朝她看来。养伤时候忌口这些,喝了这么多酒,该是多害身体? 她一把夺过酒盅,走近过去,眼里满是怒意:“你有自己的理由,有自己的抱负,你既然不想过这种困顿的生活,为什么要这般……你跟我说过你想要做的事情。” 苏廷没有披大氅坐在那里,竟然有一种脆弱单薄的感觉。他怔怔看着余清清,忽然皱眉:“余清清,为什么要避开我?” 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余清清头一次见到苏廷这般的面貌,她的身子像被钉在了原地,苏廷抬头看着她,眼神清冷:“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你答应过我的……” 苏廷走过来,轻轻捏住她的手指,然后紧紧握住,眼里潋滟的水雾更多。 “你醉了……” 余清清憋出来一句话。 “我没醉。”苏廷忽然抬起头,认真的看向她,眼里露出别人难以理解的固执,他握紧余清清的手,又垂下眸。 “让我靠一靠,好吗?” 他把下巴抵在余清清的脑袋,声音在余清清耳畔响起,有些湿濡的意味:“我很久以前是太子,那时候母后宠爱我,父皇也喜欢我,我有待我好的父母,有待我好的恩师,有待我好的兄弟,我本可以过得很好。” “如今母后唯一留给我的婚约都没了,你别离开我,好吗?” 余清清被苏廷抵在墙壁,她身子发僵,从没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对上那炽热的眼睛,说不出话。 半晌,才憋出一句:“就是如此你也不可喝这么多酒,你要是喝,那我陪你一起喝。万一坏了身体……” “我的身子是你调理好的,也就是你的,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都听你的。”苏廷垂下眼眸,低声道。 余清清不习惯亲密接触,下意识的想要抽身,却见少年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道:“你的气息,像是我的母后……” 余清清要推开苏廷的手松了下去。 苏廷又说几句话,都是要她留在自己身边,余清清无暇思考,毕竟苏廷喝了太多酒,没有办法,只能答应苏廷。她一一答应了苏廷提的条件之后,才看到苏廷离开自己。 “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苏廷露出微笑。 “一言为定,等到你成家立业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从不给人承诺,承诺之后,哪怕天荒地老,生死相隔……”余清清顿了一顿,看向苏廷的眼眸:“一定不离不弃。” 不知是不是余清清看花了眼。 苏廷有些赧然,脸越来越红了。 这酒的后劲怎么这么大?余清清疑惑,她当即就抓起了苏廷的手腕,她诊过苏廷的脉,见脉象平稳,眉心微微蹙起,眼里露出疑惑。 她又俯下身,端起苏廷刚刚饮过的酒壶,低头一嗅。 ……没有半点酒味。 分明就是白水! 余清清抬起头来,朝着苏廷怒目而视。 “苏廷——” 这是余清清第一次这样叫苏廷的名字。 也是余清清第一次对着苏廷发火。 苏廷安静的站在原地,没说半句话,半晌,才看向余清清,他眼里含着幽暗的情愫,嗓音喑哑的道:“免贵姓苏,名廷,表字子休,大雍京都人。先祖文帝,家母孝贤皇后,生于丙子年,未有婚娶。” 他又抬起头,眼底黑黑沉沉,眼尾泛着浅淡的笑意,轻轻咳嗽一声:“我字子休,你唤我子休,更显你我关系的亲近。” 余清清抬起手腕,攥紧拳,差点要打人。 苏廷不偏不倚,抬眼看着她,他脸色苍白,更显孱弱单薄。余清清的手停在半空,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她看了苏廷半晌,终究是别过了头,怒气冲冲的出去。而原地里,苏廷却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余清清丁日庚子时生,生得月令,行身旺运。 苏廷己未日甲子时生,逢己丑月,文贵晚成。 他请高人算过他们的生辰八字,都说命理相合,若能在一起,定是白头到老。 他想,他们很是般配。 苏廷微垂眼眸,眼底露出一丝幽光,他咳嗽两声,低低的笑声在风雪里响起,说不出的诡异。 外边的 分卷阅读73 风雪缠缠绵绵,竟是下的更大了。 坤宁宫中。 北戎战事的消息传到宫里,京城位于北地,燕州若被攻破,不仅是危及边关,更是危及京城的安危。 皇帝一向多疑,竟至无人能用的境地。皇后看在眼里,她因丽嫔一事被皇帝忌惮,被皇帝疏远。如果借助这件事跟皇帝重修旧好,抬举自家人…… 皇后坐在坤宁宫中,始终没想到合适的办法。等到大宫女寻菡过来,小心翼翼的说:“娘娘的长兄是内阁首辅,家中其他兄弟有过军功,不如跟皇上说说,让自家人出征……” 皇后闻言,沉吟片刻道:“二哥曾跟随镇国公去往燕州立下战功,虽是能力一般,可是北戎雪灾,只要断了粮草,那些蛮人翻不出什么风浪。” “一来是可以立下大功,挽回权势,二来是可以借此机会排除异己,一举两得……” 寻菡一向得用,提出的建议很是中肯,皇后理清楚心中的疑惑,似笑非笑的看向寻菡:“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见解,不愧是本宫跟前伺候的人……” “奴婢只是多言了一句。”寻菡当即跪下去,半句话不敢说。 皇后看了她一眼,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眼底露出笑意:“行吧,是守本分的,等会儿下去领赏。” “多谢娘娘赏赐。” 寻菡下去领赏,等到领赏之后,拐了几个弯,在僻静处跟一名太监说了几句话。 她环顾四周,瞧见没人之后,才回了坤宁宫。 第29章 花言巧语,谎话连篇。…… 皇后有了主意, 让太医给自己诊出了病脉,传到了皇帝面前。 这几日贵妃都一直在乾清宫伺候皇帝,一时间独宠, 风光无限。但得到消息的时候,皇帝还是离了贵妃, 来到坤宁宫看望。 坤宁宫。 皇后躺在病榻上,皇帝坐在她的跟前,嘱咐了几句话就要离开,皇后撑起身,望过去,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转过头来。 “听说皇上这些天一直为该派谁去北戎而苦恼,臣妾的次兄曾经跟随过顾老国公去过北戎, 率军夺下了江城……如今臣妾的次兄在京城之中, 率领羽林卫, 皇上应当有印象。” 皇上皱眉想了一想:“周志成此人, 为人老成持重,在行军打仗方面是有才能, 顾老国公曾经说过他是将才。” 皇帝打量了皇后几眼,贵妃兄长手握重权, 但皇后一家同样也是高居首辅之位。若是周志成借北戎一事取得军权,立下威名……那周家,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叶家?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进京城的时候,叶家把持朝政, 奏折都是由叶家看过, 美其名曰他一直在江州做王,暂时替他过问朝中诸事。 实际呢,不过是操纵…… 皇帝想到这里, 危险的眯了眯眼睛,皇后跟随皇帝这么多年,明白皇帝的意思,当即道:“皇上派我家二哥出征,再派一个可靠的人监军,皇上虽不能御驾亲征,可皇子代为前去,也能鼓舞前方战士的士气,依臣妾看,三郎就不错……” “皇上信不过臣妾的家里人,也该信得过自己的亲生骨肉……”皇后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听起来阴侧侧的:“皇上知道,臣妾这一家人一直倚靠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出二心。皇上记得,元后是如何——” 皇帝一听这话,先是脸色一急,呼吸急促,他眯了眯眼:“你说的在理,朕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吗。稍后朕便传旨下去,如你所说……朕真是糊涂了,竟然怀疑起你的忠心,你一直都在朕身边,如何会害朕?” “是朕倏忽了。” 皇帝说着,脸色慢慢舒缓起来,而皇后虚弱的看着皇帝,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只要能让皇上高枕无忧,臣妾一家人,无论是做什么都甘心……” 自这日之后,一切都变了回去。 原先周家人被皇帝冷落,每逢重要的决策时候,皇帝都掠过周首辅,去问当朝的文渊阁,武英殿的几位学士。 而今皇帝重新宠信周家,情势逆转过来,贵妃一家失了宠信,周家荣宠不断,门前车水马龙。 太和殿。 朝堂之上,刚一上朝,就又是边关八百里急报。 “启禀皇上,如今燕州总兵传来命令,说是前线江城,樊城已经丢失,还请皇上速速派去援军。” “北戎人这一次下了决心,他们穷凶极恶……若再这样下去,恐怕民心不稳,生出哗变。还请皇上速速做出决策,免得大雍国将不国……” 皇帝拍了拍龙案:“朕已有决断,传令下去,调集先锋兵力、粮草,令羽林卫将军周志成前去任辅国将军一职,率西大营,南大营五万军队,虞城,宜城五千人马前往北戎,奔赴前线。” 随着他的话,周志成从在座的官员之中站了出来:“臣一定尽心尽力,不负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如今北戎之事迫在眉睫,臣等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志成 分卷阅读74 站出来,当众给皇帝说忠心,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持着奏折,露出惶急之色,纷纷道:“皇上,皇上不可啊。” “如今北戎之事迫在眉睫,岂可任人唯亲,周将军十多年未曾行军打仗,又没有战绩,任用如此之人……到时候北戎策马南下,才是国将不国啊!” “如果是先帝和几位王爷还在世,皇上又怎么会这样做……” 大臣们扑上来。 他们长长哭喊,而皇帝眯起眼睛,眼睛里露出沉沉暮气。 每每他做出什么决策,都会有一批人来扫兴。 都是什么东西。 皇帝最恨别人说他不如先帝和他的兄弟,靠着妻族的关系才登基。这些年他鸡鸣之时便起,半夜三更才睡,事必躬亲,就是想凭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认可。 居然这般对他…… 皇帝狠狠一皱眉头,朝一边的侍卫吩咐下去:“陈侍郎,林阁老殿前失仪,罚三月的俸禄,邓编修拖下去……再敢说什么,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位大臣劝谏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苏廷站在朝堂之上,低着头,皇帝在众人里面一眼看到他,眉眼微皱:“北戎之行,再以衡王为监军,替朕出征,既然你们说北戎边关如此重要,朕把朕的皇子派出去之后,你们还想说什么?” “再有人说什么,就随军一同出征,你们这一把老骨头,别想着朕不知道你们心里的主意……” 皇上把群臣斥责一通,才觉得心里舒服起来,今日这些人实在是戳中他的肺管子…… 大臣们退下去。 不敢说话了。 苏廷一身玄衣,他微垂眼眸,遮下眼里的嘲讽之意。 “儿臣接旨。” 苏廷自上次的除夕宫宴之后,便一直拄着手杖,总是轻轻咳嗽。其他官员们见他领旨,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这么多年,皇后一直抹黑苏廷的名声,容不下苏廷,这么多年皇帝对皇后偏听偏信,不知做下多少事,这件事估计是皇后的决定。 居然让孱弱的废太子前去随军。 真是狠毒啊…… …… 苏廷派人加了一把火,引导朝中的流言。这些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回到府邸,处理了这些事之后。第一反应是想起了余清清。 伺候余清清的宫人是纤云和小贵子,他知道余清清念旧,派人把这两人都接出来。 余清清这几日总是怒气冲冲,伺候她的丫鬟都说姑娘有些改变,笑容少了,记仇起来。 这怎么了。 难道真是那日的问题? 苏廷想到余清清答应自己的话,原本冷厉的脸色忽然流露嫣红,像是雪地里的梅花。 他看向身边的赵公公。 “备马车。” 她一直都喜欢出宫,上次出宫游玩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 这样也会喜欢的吧? …… 余清清的脾气好,对下人都是温和,人人都知道。所以她露出烦闷的神色,就更是明显。 这几日苏廷总是派人送东西,都是机巧有趣的玩意儿,机关鸟,伸缩剑,暗器,还有胭脂水粉,锦衣玉带…… 余清清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就连往日最喜欢的医书,都入不了余清清的眼。 “姑娘……”纤云瞧见那扔在一边的医书,心疼的捡起来,道:“姑娘,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不管是价值还是心意。殿下是真把您放在了心上。” 纤云说着,捡起医书,一字字看过去,道:“别的不说,这是千金难求的孤本,殿下知道姑娘喜欢,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找来,足见对姑娘的真心……” “我要他的真心做什么?”余清清看了一眼那医书,眉间泛起点点怒意:“别人骗我没关系,我一直看医书,也是为了替他解毒,可他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利用这一点,我……” 余清清想说什么,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 纤云从来没见过余清清这种模样,有些怒意,有些沉默。 就在说话的功夫,苏廷又差人送来了一些玩意儿,漂亮的金锞子,雕着万事如意,满满一荷包的金豆子,望过去沉甸甸的。 余清清正要让人送回去,却见那送东西的丫鬟说:“姑娘别生气,姑娘扔了这么多东西,殿下知道姑娘不喜欢,所以这不是送给姑娘的。” “这是送给纤云姐姐和贵公公的。殿下说了,姑娘的性子就是这般,没办法对姑娘好,那他就对姑娘身边的人好,也算是对姑娘尽一份心了……” 小丫鬟吸了吸鼻子,冬日的气氛有些冷,但余清清的房间里却是热了炭盆,上好的炭火暖烘烘的,让她都舒服起来。 院里都是独一份的,殿下是把姑娘放在心坎里。 小丫鬟道:“殿下说,贵公公年纪小,恐怕喜欢外面新鲜好玩的东西,又说纤云姑娘年纪大些,正是爱俏的时候,这些金银豆子都送 分卷阅读75 给姑娘身边的人,让他们买些东西,谢过他们伺候姑娘。” “姑娘既然不想见到殿下,那殿下就不再勉强,只好讨好姑娘身边的人,以了解姑娘的近况了……” 余清清越听越不对味,她是在意她身边的人,可她也听得出来,苏廷是故意用话杵她。 他从哪里学的这么多花言巧语。 又是从哪里学的谎话连篇。 明明自己是关心他的安危,他却利用自己的关心,让自己给他承诺。她怎么会故意的弃他而去…… 余清清想到这里,面色变了。她迫使自己压下内心的悸动,朝纤云和一边的小贵子看去,轻轻笑笑:“他送你们的东西你们也照常收下,不需要顾忌我的感受,他左右是没什么心,喜欢说谎的人……” “我怎么会为他生气?” 余清清说着,自己眼里也没注意到的失落,纤云和小贵子看着余清清,更不敢说什么。余清清是他们的主子,对他们好的人,他们怎么可能背叛余清清呢。 但是余清清的态度……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姑娘一直跟那无欲无求的神明一般,对谁都好,对谁都不生气,可是对谁也没有太多情绪,像隔着距离。 她对三殿下连连气了好几天,难道真放在了心里去? 纤云这样想着,眼里露出一些担忧,而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余清清朝房门看去,苏廷走进来。 “还在生我的气?” “花言巧语,心口不一,是我错一。乱送礼物,敷衍了事,是我错二。如今才来道歉,是我错三……” 苏廷一句句说出来,眼角染着笑意,还有一点难以察觉的温和,余清清听着苏廷的话,蹙眉道:“打住。” “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将功补过可以吗?”苏廷这么说着,神色自若,而耳廓微微红了,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向余清清,眼里竟有点点微光。 “你能陪我一起出府,去到城外吗?” 第30章 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余清清下意识的就别过脸, 转头往里屋走,纤云却是在这时候跪下来:“姑娘,殿下是真心诚意向姑娘道歉的, 姑娘还是再看一看,给殿下一个机会吧。” 纤云拉了拉小贵子, 小贵子呆了呆,跟着跪了下来,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余清清:“姑娘也不想跟殿下生气,殿下和姑娘的感情这么好,如果生气,那必然是两个人都难过……” 小丫鬟跟着跪到地上:“要是姑娘不答应殿下, 那奴婢就一直跪在这里, 不起来了。” 这几个人把余清清的心思看得明白。余清清在他们和苏廷之间望了一眼, 眼里露出点点怒意。 她把这笔账算到苏廷头上。 她一直怜贫惜弱, 对他人释放善意,但被他人逼迫, 只会觉得厌恶。从前她看不清苏廷,以为苏廷是一个柔和的少年, 对苏廷都是爱护。 如今看来…… 要改变一下对苏廷的看法了。 纤云抬起头来,拽着小贵子一起跪:“姑娘,你就答应殿下这一次吧。” “奴才真的不忍心,看着姑娘跟殿下误会, 就算是多见见面, 多说说话也是好的……” 两人都怯生生的祈求,余清清叹了口气,伸手把两人扶起来, 小贵子和纤云对望一眼,心里都是欣喜。 而余清清转头看向苏廷的时候,眼里都是冷意。 “现在我依你的意了,你就别用这一副做派,威胁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你对我的好,我消受不起,也不想消受。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我自己看得清楚。” 苏廷微微垂下眼眸,没说什么。余清清独坐一辆马车,两人一同出府。 她跟苏廷相识这几个月,一直都以为苏廷善良,他虽然经历许多,却一直维系善良的本心。 可是苏廷骗她,她最是厌恶背叛。她一直以为苏廷是温和少年,可如今的情况,却像是他徐徐图之,让她身边的人都站在自己那一边。 他怎么能这样做…… 是自己对苏廷太好,让他觉得自己轻易就能利用,还是自己看错了苏廷? 马车在城外停下,余清清看着周边荒芜的土地,幽幽的青草,问:“来这里干什么?这里都是荒郊野外,你又想做什么?” 余清清说话都在气头上,她朝苏廷看去,苏廷眼神黯淡下来。余清清心里竟有一丝不忍,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告诉自己管苏廷做什么。 是他利用自己…… 她看向苏廷,而苏廷却是收回了目光,走在余清清的前面。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前面是一片坟墓,立着一块墓碑。 “就是这儿了。” 余清清异样的看着他,却见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温和的望着墓碑:“这里下了雪,雪里这么冷,不知你在地里长眠的可好?” “当初你说你想要猎鹰,想要弹弓和弓箭… 分卷阅读76 …这些我都通通带来了,如今雪下的这么大,你冷吗?” 空气都像是静默起来。 余清清这才注意到,下人拿着一些孩童的玩具,都是纸折的。 苏廷蹲在坟前,静静的用铜盆烧着黄纸,纸折的弹弓,猎鹰,弓箭……都是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苏廷八岁那年,表弟被人陷害,当街斩首示众,这里面的就是他的表弟? 余清清说不出话。 “逝者已去,生者进取……别沉溺于过去的痛苦中,还是该看向前路。”她走过去,静默许久,忽然说了第一句话。 空气像是凝固起来,忽然飘了雪花,苏廷从坟前起身,余清清发觉他肩头积满雪花,替他掸了掸。 等他上马车的时候,又道了一句:“这四周都是无主的孤坟,这孩子在这里没人陪伴,等到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把他迁入宗族吧。” 余清清说过这一句之后,就没说话,而苏廷轻轻咳嗽了一声,看了余清清一眼。 两边都没说话了。 回去之后两人都是无话,纤云瞧见余清清从马车下来,等到进屋的时候,她连忙过去,又是取了手炉,又是倒了热茶给余清清, 她看着余清清温暖起来,才说:“姑娘别生殿下的气了,殿下也是一直没人教导,有时候做事,是失了分寸。” 余清清眼里如有冰湖,抬头看她一眼:“那……他就可以利用他人吗?” “姑娘是当局者迷。殿下虽骗了姑娘,但也是无心之失……”纤云又看向余清清:“这世间有那么多的人,在宫里的时候,单是丽嫔就害过姑娘好几次……我从未见姑娘对丽嫔生过气。” “姑娘为什么对殿下这么愤怒呢?” 她说的余清清无言以对,余清清想说什么,半晌说不出来,道:“他年纪小我一些,我只把他当做年纪小些的晚辈,见他柔和,见他良善,忍不住对他好些,也许是这个原因……” 余清清说着,忽然声音顿住,而纤云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来:“姑娘既然把殿下当做弟弟,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少年,那为何不能原谅呢,如果真当做晚辈,包容不是很简单吗?” “还是说,姑娘不把殿下当做晚辈,也不把殿下当做朋友,只是姑娘不知道?白日的事情理一理,姑娘难道不是当局者迷?” 余清清诧异的看着纤云。 她到底把苏廷当做什么。 她盯着手里的茶水,忽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而手指一晃,茶水忽然晃了出来。 就如同她得出的结果一般。 ……什么都不是。 茶水落了满地。 “奴婢斗胆说一句,姑娘和殿下都是当局者迷,姑娘看不透自己的感情,而殿下是看透了感情,却……” 太过执着。 叹息声跟窗外的风雪融在一起。 …… 隔日里,苏廷又派人来请余清清,这一回没乘坐马车。 两人一同出去。 这地方是内城边缘,有些偏僻,余清清疑惑的跟上苏廷,苏廷扭过头去。 他在前面引路。前面都是风雪,而他仍然是茕茕独立,没有撑伞。余清清忽然疑心他是故意,每一次都故意在自己面前示弱,换得自己的关心。 余清清生得高挑,他们的身高相仿,站在一起很是和谐。她从下人的手里取过伞,十八骨的纸伞撑开,笼在苏廷的头顶。 “打伞。” 她把伞递给苏廷:“自己身子弱,就自己记得打伞,别总盼着我提醒你。” “给,接着。” 苏廷脸色有些愣,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接过油纸伞。 余清清跟苏廷站在一起,却是有些心烦,不知苏廷为何没带两把伞。她跟苏廷一起躲雪,凑的更近,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苏廷没伺候过人,伞不是偏了就是斜了。 笼在人头顶,雪花好似能渗进来…… 等到了附近的宅院,余清清才好受起来。眼前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挂着慈济庄的牌匾,苏廷一走过来,里面的主事出来迎接。 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 孩子们跟着主事一起出来,瞧见苏廷的模样,都纷纷喊着:“大哥哥!” 苏廷走了过去,许多孩子过来,热切的看着苏廷,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般。一个小女孩站在前面,眼里无光,分明是瞎子,旁边是坐在轮椅上的男孩,被同伴推过来,还有脸上生了大块胎记,年纪大些的少年…… 余清清看得明白。 这些都是被人遗弃的孩童。 她看向苏廷的目光多了探究,而苏廷进来之后,就进里屋议事。他回头看了余清清一眼,道:“这里有些事情我要去处理,是有关这些孩子的问题,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竟是有些亲昵的意味。 这宅院之中,一时只剩余清清和孩童们,这些孩童的年纪尚 分卷阅读77 小,说话也奶声奶气,余清清跟他们在一起,说话都放轻了些。 余清清掏出糖果发给孩童们,寒暄了几句话,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到这儿的啊?” 小女孩站出来,她看起来乖巧可爱,摸了摸余清清的手,说:“爹亲娘亲不要囡囡……” “囡囡被扔到外面的山里,是大哥哥的人救下囡囡,后来大哥哥去找囡囡的爹娘,他们不愿意收留囡囡,大哥哥就让人把囡囡带回来……” 小女孩无知无觉的说着,余清清心疼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小女孩迟疑的捏了捏余清清的手指。 她跟着亲了亲余清清,忽然咯吱的笑出来,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余清清问了这个问题,又有其他的孩子说起来,他们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余清清,说出的话都很友善。 “爹爹跟娘亲说要给弟弟娶媳妇,把我卖给村里四十多岁,还没媳妇的二狗叔,我不愿意,就一直跑。每跑一次,爹爹娘亲就割掉我一根手指……”年纪大些的女孩撩起长长的衣袖,露出光秃秃的手,五指竟是齐根切断。 “后来遇到了大哥哥,让我在这里住下来,我吃得饱,穿的暖……” 女孩笑得越软,余清清的心里就越难受,像是有针在扎一般,她蹙了蹙眉,亲手剥糖给女孩。 女孩露出甜甜的笑意。 孩子们各有各的身世。 富贵之家被遗弃的私生子,青楼里从小就被调.教卖笑的少年少女,天灾人祸家破人亡……这里不止有孩子,还有年纪大些的少年少女,都住在这里。 余清清问了许多问题,等到把糖果分发完之后,问这些孩子:“那这庄子里还有更大的孩子,怎么没看见他们?” “我们年纪还小,没办法读书。大哥哥给我们请了好多先生,等到年纪再大一些,就可以去学了。等到以后还可以留下来帮大哥哥……” “哥哥姐姐们都在后院的私塾里,学东西呢,管的可严了。我听说大哥哥的身体不好,我想要学医术,帮大哥哥治病。” 余清清忍不住笑了笑,轻轻亲了下小女孩的脸颊,小女孩摸了摸余清清的脸,咯吱咯吱笑了几声,说:“大姐姐好漂亮,囡囡虽然看不到,但是知道大哥哥和大姐姐都是一样好看的人。” 余清清轻轻把她抱了起来。小女孩被她抱在怀里,在一边的树荫底下坐下。 “大姐姐这么好看,我跟大姐姐说一个秘密好了。” 小女孩忽然轻轻凑近她的耳畔,要说些什么。 “什么秘密?” “大哥哥往常过来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带其他人的。囡囡闻出来了,姐姐跟大哥哥用的是同一种安神香,是相同的味道……” 余清清低头闻了闻自己衣袖的味道,小女孩忽然抬起头,更凑近了余清清的耳朵:“大哥哥身上的味道一直都很干净,像大哥哥这么干净的人,如果跟姐姐用同一香料,那就一定是他喜欢……”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苏廷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那小女孩听到声音,一下就闭了嘴。 她低下头去,很是乖巧的模样。 “娴儿是性子最调皮的一个,别看她生的可爱就放下戒备。”苏廷皱了皱眉,看向小女孩:“现在该是你回去午睡的时间了,别人都回去了,只有你还闹着要跟姐姐玩。” 他又加了一句:“快回去。” 小女孩不情不愿的走过去,瘪着嘴,没说话了。附近的下人把小女孩带回了房间里面,余清清这才发现,苏廷关切的看着自己,眼里竟有一丝暖意。 他一直都很关心自己吗? 余清清看着女孩的背影,想起她说的秘密,有些茫然起来,苏廷注意她的脸色,问:“怎么了?” “没什么。” 余清清摇了摇头:“你呢,怎么想到在这里开一个慈济庄。” “为了母后的愿望罢了,母后喜欢孩子,可是生下我之后便身子不好,母后信佛,她说宫外的孤儿太多,想要做一些善事……” 还有一句话没说。收买人心,培养绝对效忠自己,各行各业的人才。 苏廷又看向余清清:“这里离衡王府不远,你若是愿意,随时可以过来看看。如果你还想跟他们说说话,就留在这里逛逛,若是没有兴趣的话……回去吧。” 余清清看着他,忽然又想起纤云说的话。 难道真是当局者迷,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联系…… 余清清迟疑片刻,忽然认真的看向苏廷,道:“之前的事情,下不为例。我会在你成家立业之前一直陪着你,既然我说出了承诺,就一定会完成!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 出乎余清清的预料,苏廷先一步说了。 他温和的看向余清清,那亘古的寒意竟是融化,有些赧然的染了暖意:“你说过的每字每句,我都会记得……我也在这里对你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向你说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 分卷阅读78 要我这个人,我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角飞快的掠过一丝嫣红,四周的人纷纷退下去。苏廷的耳廓染上绯色,又看了余清清一眼,忽然坚定起来。 “就算是要我这个人,我也都给你。” 苏廷说完这句话之后,耳垂飞快漫上霞红,余清清从怀里飞快掏出一瓶药,递给苏廷。 “这是解毒丸,无论是中毒还是疾病,都有压制的效果,对人体无害。”她抢先倒了一颗出来,面不改色的吃下。 余清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知道苏廷总是脸热。 可这脸热的毛病……怎么传染到自己身上了? 第31章 燕州扰,金鼓互鸣。 时间一晃就过去, 转眼间到了大军出城的日子。 皇帝的圣旨下达,以周志成为辅国将军,又以衡王为监军, 西大营,南大营五万大军开拔, 选五千羽林军出去。 苏如辰亲自替大军送行。 周志成久未出征,缺了军人的血气。不像是将军,反而像是朝中汲汲营营的文官…… 苏廷长发束冠,身披战甲,眼中尽是血气,周志成骑马在前方开道,他坐着随后的马车出去。就像他是主人一般, 众人都护卫他。 苏如辰站在城门边。 他被皇帝嘱咐, 亲自送自己的叔父出征, 周家人是小门小户出身, 除了自家的母后和身为内阁首辅的叔父,没有上得台面的人…… 如今这位二叔, 借着母后的光,可在京城之中喝多了美酒佳酿, 早就失了雄心壮志。 更何谈沙场征战的胆量…… 苏如辰向周志成敬酒,笑道:“孤代父皇前来敬辅国将军一杯,辅国将军此去燕州,还望一扫胡虏, 凯旋而归。” 他看着周志成的模样, 心里更是叹息,而苏如辰看向苏廷身后伺候的人,忽然微微失神, 苏廷今日着一身玄衣,少女着玄色劲装,她带着面具,覆住上半张脸,有一双熟悉的眼睛注。 苏如辰呆呆看着那双眼睛。 他的心一瞬间被紧紧勾起,扯动。 “余清清……是你?” 他喃喃念着,忽然身后停了一辆马车,流朱被丫鬟扶下来,一双美目流转,又是娇媚,又是柔情。 苏如辰脸色怔了怔,上了马车之后,道:“孤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姑娘了。” “孤这么多年找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像她,而我遇到一个姑娘,明明面貌跟她一点都不相似,却让我觉得就是她一般……” “殿下就是殿下,是未来大雍的主子,哪怕曾经失去过一些东西,也能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也会有更好的替代品,殿下何须着急呢?” “那你是更好的替代吗?” 苏如辰伸出折扇,点住流朱的下巴,欺身而上。他眼里闪过一丝凌厉,骤然危险起来。 “殿下觉得是,那就是了……流朱愿意成为殿下最满意的那一人。”苏如辰掐住流朱的腰间,轻轻揉捏。流朱软了软,倒在他的怀里。 气氛一瞬间暧昧起来。 大军日行军百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青州过豫州达泱州,此后一路北进,十六日抵达燕州禹城,十七日前往平阳关诸要塞。 意在封锁北戎向南出兵之口。 燕州是天险峡口,其后平原旷野一望千里,北戎人善用骑兵,而骑兵一入平原,便是浩浩荡荡,难以拒守。 都说燕州安,则中原风尘不动,燕州扰,则天下金鼓互鸣。 一路上连连行军,苏廷一切从简,对于军队生活也是安然若素,而余清清在军中生活多年,更是如其他士兵一般衣着饮食,如鱼得水。 苏廷让她住在自己旁边的军帐。她身边的纤云和小贵子都被留在王府之中。此行危险,只带了赵公公和一众忠心能干的手下。 苏廷坐在军帐里,手指沿着那些条红黑行军路线的地图轻轻抹过。他望了一眼燕州的方向,又想到了余清清。 她终于要回家乡了。 余清清是五品忠义将军余望津的女儿,人人都知,余将军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他的夫人也是巾帼英雄。 余清清一直在父母下手底教养,九岁上战场,后来更是屡屡做先锋,她是一把剑,有着霜雪一般的寒光,出鞘时候比男子都要夺目。 到了战场之上,又会露出何等的锋芒? 苏廷想着,手指抚过一边的弓箭。弓弦紧紧勒住他的手指,渗出血痕。 他蹙眉,低头抹血…… 唇边露出一个冷淡的笑。 竟然是期待了。 …… 军队一路行军。 傍晚时候,在一处河谷安营扎寨,暂时安顿。河道附近水源充沛,军士们挖出了三条壕沟,更有两丈多高的护堤。 周志成宴请苏廷和其他人过去,余清清跟随苏廷,军中之人看到苏廷,和他身边带着 分卷阅读79 面具的少女,都发出了阵阵唏嘘。 原来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子随军出征,以为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一些作用,结果出征时候,身边居然跟着女子…… 军中人不管朝廷斗争,一心赤忱,而看着苏廷的举动,大多叹息苏廷到底是太年轻了些,原来还想要效忠苏廷…… 如今都有些心冷。 苏廷跟余清清一同进了主将军帐。 军帐之中,周志成身居主位,左右将军,几位参将都在一边,都是周家门生。 如今朝中没什么人愿意出征,又不愿意用贵妃一家,来的都是周家人。 周志成坐在正首,笑看苏廷:“如今北戎军队连连相逼,微臣虽是皇上亲自册封,但对于北戎之人却没有太多手段……” “今日请衡王殿下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微臣一直敬佩衡王殿下心有雄才大略,人人皆知衡王殿下曾经献策,定江州水患的事情……” 说话间,酒食流水一般的摆了进来。 苏廷入座,余清清也紧跟其后,一起入座。侍卫斟了一杯杯酒放在众人身前,余清清瞧见之后,自然的接过苏廷的酒杯,在鼻前嗅了几口,判断有没有毒。 然后自然的一饮而尽。 余清清一喝酒,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周志成麾下的一名参将当即站了起来:“大胆!” “军帐之中,怎能容得一个女人入内,一介弱质女流,竟然敢坐在上位,喝衡王殿下的美酒……” “这是本王的人,怎么,本王的人不配随本王一同入座吗?” 苏廷冷冷看过去,那参将被他的目光制止,坐回去,但又有人睁大了眼睛,道:“可是这是一介女流,女子最是无能,不过是玩物而已,怎能僭越诸位将领?” “诸位将领都没有饮酒,她却先一步,这是大不敬,殿下不愿意管教,自有其他人管教……” “既然你们管的这么多,那不如越过皇上,也来管一管皇上钦点的本王。是女人又如何,女人如何不能入军营,既然女子是玩物,本王在这里问诸位一句,你们是没有母亲吗?” “诸位既然想管本王,不妨向皇上讨要圣旨,不然的话,诸位的手伸的这么长,本王只能砍一砍了……” 苏廷朝那人冷冷看过去,这一句话出来,几人都被讽刺得变了脸色。 苏廷奉皇帝之命前来,在座的人虽然都认为他是文弱之人,打心里瞧不起他,想要给他吃点苦头,但都维持着面上的尊重。 而这几人说的话,做的事却是僭越了。 周志成看了苏廷半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身旁的参将反应过来,朝着苏廷敬酒:“如今是在军中,自然要守军中的礼节。我们这些粗人不懂礼仪,说话得罪了殿下,这一坛酒是我替他们赔罪,还请殿下赏个脸。” 立刻有人送了一坛烈酒上来。 这人将酒倒出来,竟是连喝十九碗,脸上没见半分酡红。等到喝完一半之后,又把剩下的美酒端到苏廷面前:“殿下,末将已经喝完了这一半的美酒,还请殿下赏脸共饮,接受我们这些粗人的赔罪。” “他人喝剩下的酒液,本王可没兴趣。本王想跟周将军斗酒,听闻周将军酒量过人,将军可有意?” 苏廷没看这名参将。 他朝后拍一拍手,有人取来几坛接酒,他生得清瘦,人人都以为他弱不禁风,却见他仰起头,竟然提起酒坛都一饮而尽,竟如魏晋风骨的谪仙一般。 他看向周志成的时候,眼里尽是血气。 端来的酒是军中烈酒,刚开始喝的时候醇香,越喝下去,后劲却是越足,越来越烧喉咙, 在座的人都知道。 因此都不敢多喝。 苏廷把酒摆上来之后,却是连饮三坛,每一坛都是十足的分量,他喝酒如同喝水一般,都是一饮而尽…… 最后竟是连饮三坛,一滴不剩。 周志成曾经是军旅出身,在京城之中养尊处优,早就忘了军中烈酒的滋味,他脸色勉强起来,皱眉道:“既然殿下有如此雅量,那微臣自然也是舍命陪君子了……” 他喝惯了京城的美酒,哪里能忍受这种烈酒,如今众人都盯着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周志成隐忍下去,喝完两坛之后,为难起来:“微臣还要操心军中大事,不宜过多饮酒,不如殿下赏赐他人?” 苏廷道:“将军既然让刚刚那人邀我饮酒,为何这时又要推脱,还是喝完这两坛吧。” 人人都说苏廷是一个病弱王爷。 而他顷刻间喝了三坛烈酒,不管是酒量还是体魄,都远远胜过在座的人。 周志成酒量也算不错,但这是伤身的烈酒,他听说苏廷不擅饮酒,才在刚见面的时候用这做下马威,可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苏廷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好? 周志成勉强喝了剩下的一坛酒,只觉得腹中一阵阵的烧痛,身形都摇晃起来。本来他想给衡王一个下马威,可如今 分卷阅读80 一看,衡王没有传言的那么无能,反而有的是手段…… “本王一直不擅喝酒,未曾破过几次戒,却没想到将军连我这文弱之人都胜不过……看来本王对你们的看法,也要改一改了。”苏廷没给周志成太多脸面,直接道。 周志成脸色难看起来,半晌道:“今日跟殿下一起饮酒,是微臣有幸,却不知微臣不知能否有幸能跟殿下比拼武艺?” “请殿下赐教?” 周志成体格魁梧,而周志成身后的几名参将,都是壮汉,周志成身侧那人更是身穿布衣,腰束红布织带,虎目瞪圆,提了一柄军伍制式的斩.马.刀。 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方才将军的人请本王饮酒,本王才给脸面。若是随便一人都能与本王切磋,那本王的身份何存?” 苏廷眼底微冷,更添几分狂意。他跟这些人比起来清瘦很多,可论气场,却是半点不输。 “既然诸位都以为女子不配进入军帐,更不配在此饮酒,那不如跟本王的女侍卫一决高下。连一介弱质纤纤都不如……那还有什么资格,跟本王切磋?” 第32章 怎么有这般的女子! “既然殿下说要跟微臣比拼, 那微臣自当是全力以赴。”周志成虽然庸碌,但自认有些威望,应下之后, 朝身边那人投以期待的目光。 “左将军何在?” 那提着斩.马.刀的壮汉走过来,看着余清清, 笑道:“不过是一介女流罢了。衡王殿下如此行事,又让女流来跟我们这些莽汉比试武艺,若我们伤了殿下的姬妾,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余清清不卑不亢,走到场中央,对着那人郑重抱了一拳,用的是军中的礼节。 “还请左将军赐教。” 余清清这一番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看起来飒爽利落。那人本来是轻蔑的看着余清清, 脸色微微一变。 两人来到场中的空地, 那人提着斩.马.刀朝余清清迎上去。余清清手握弯刀, 不偏不倚,屡屡格挡。 开场不到一炷香, 二人你来我往,势不可当, 战了来回几十个回合。 而突然之间。 余清清看准时机,一只脚忽然从下往上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在那人的肩窝,那人身子直接被震出, 向后飞去, 坐在地上。 斩.马.刀脱手,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场上一片寂静。 余清清站在那里,依然是斜襟黑色劲装, 衣襟被长风吹得翻飞,她胸前微微起伏,双腿却稳如磐石,整个人渊渟岳峙。 她轻易把左将军一脚踹出去,一时间众人都惊诧起来,周志成挂不住面子,朝身边的几位副将看了过去。又有两三人包围过来,一改轻蔑之色,瞳孔紧缩。 他们全身每一寸都布满了警戒之意,犹如一把紧绷着的弓。 而余清清再不留手,她鞭腿横扫,剧烈的力量朝着几人的胸口席卷而去,转瞬用刀鞘一推,借力打力,连着把几人打得跪倒在地。 这几人远远不如刚刚的左将军,余清清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连半分喘息也无。抱着刀站在中心,眼中全是意气激扬。 刚刚说她是女流的人,此时再不敢轻视她。 众人都呆呆看着余清清,而余清清朝周志成走来,面具下的眼睛如同深黑宝石,流露军人的铁血。 她望向那些被她打倒的将军,又看向震惊的周志成,斥道:“如此不堪一击,怎会让你来担任军中主将。” 余清清回到苏廷面前,苏廷跟余清清站在一起,从头到脚的看了周志成一遍,眼里都是嗤笑,道:“将军治军看来都不过如此,比之抚远将军是差的远了,更何及顾世子?竟是连一介女流都无法胜过……” “没想到将军看不起女流,自己却是如此的实力。”苏廷嗤笑了一声。 苏廷转身离去。 他们身后,是一地爬不起来的将领。 周志成始终盯着余清清,等余清清险之又险的走过去,他才摸着自己的脖颈,慢慢站了起来。他能察觉那一身的血气,完全不是一个弱女子能有的气场,衡王到底是从哪里…… 找来这么一个人。 他深深看着余清清的背影,又想起余清清窈窕的身姿,那灵活的动作。怎么会有这般的女子,这么野,这么烈…… 军营这般枯燥的地方,苏廷竟然养着这么一个女子,不知入夜之后,是多么享受…… 余清清走过军营,虽戴着面具,却能看出她身段窈窕,肌肤胜雪。 她跟苏廷走在一边,路边的人都纷纷朝余清清看过来。苏廷见她被这么多人盯着,都投来惊艳目光,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烦躁……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压下深重的阴翳。 等回到军帐之中,苏廷瞧见余清清手里的弯刀,忽然道:“都说是一寸短,一寸险,它质地锋利,却太过短狭凶险,不适合你。有机会我为你寻来更好的。” 分卷阅读81 “我用的顺手,为什么要换?” 余清清朝他望过来。 苏廷微垂眼睫,避开余清清不解的目光。她用着别人给的兵器,触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只是想一想,就让他心里很是……古怪。 为什么要让她换了兵器? 大约是想要她浑身上下,沾的都是他的气息。只有她完完全全的信任他,离不开他,才能让他安心。 苏廷的心里就像开了一朵花,余清清看这朵花卑微,倔强,便精心照料。她以为这是一株虞美人,却不知…… 是一株罂粟。 这株罂粟又痴心,又贪心。 只想把对自己好的人,永永远远拘在身边,再也不分离才好。 苏廷心里像有一个黑洞,时时刻刻催促着他,但他又总是赧然,总是不知所措。遇到余清清的目光,脸便要发起热来。 毕竟他对情.事之途,干净如白纸。 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苏廷的声音都有些发热。他轻轻看了一眼余清清,转移话题:“你在军中这么多时日,据你的经验来看,这些人的训练状况如何,如果与北戎的军队短兵相接,怎么样?” “这些人并非是大雍的精兵,十多二十年没有征战沙场,不管是反应,还是其他的……”余清清想起一路看到的场面,沉吟道:“不止是将领,还有其他人都是不堪一击。” 苏廷听着,忽然眉间氤氲出点点绯色,他调整一下,忽然晃了一晃,扭过头。余清清想起刚刚喝酒的事,她本意是自己替他挡酒,谁知道他自己应对…… “你不擅长喝酒,那么多酒,哪怕是我也要醉一会儿的。我能闻得出酒味,他们也能闻得出酒味,掺水更是不可能……” 余清清想起什么,她忽然蹙眉起来,抬手握住苏廷的手腕,抚过苏廷的脉搏,抬眼看向苏廷。 苏廷轻轻耷拉下眉眼,那双眼认真的看向她。他的呼吸朝她袭来。药汤的气息,清淡如芝兰一般,轻轻晕染过余清清的脸颊。 余清清想起什么:“你……” “是货真价实的烈酒,不过是在里面都掺了解酒汤罢了。我先前喝过酒,那时候就是用药汤解酒……” 苏廷微垂眼眸,抬眼看着余清清的时候,眼里落了点点光华,竟像是等待夸奖。 余清清愣了一愣,板起脸。 她骤然凶了起来。 “不许再做这种事情,你可知道药性冲突,万一发生什么事,你可能承受得起?怎么不问过我再做决定?我比你更明白这些,你只要跟我说,我定能护持你。” “下次再有这些鬼主意之前,记得跟我说,你再这样瞒我……就别让我为你调理身体,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 余清清板着脸训斥苏廷。苏廷乖乖坐着,如同稚子被私塾先生训斥一般,等到余清清喉咙发干之后,才让赵公公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余清清。 如果是有人看见,一定不可置信。 外人面前的余清清温和良善,外人面前的苏廷冷漠阴狠,可在军帐之中,两人却像是换了身份。 “我下次会记得了。”苏廷递给余清清,微微低头,遮掩眼底划过的一丝赧然。 “每次都说是下次会知道,但其实根本不听我的话,永远都是下一次……”余清清喝了水,还想再说什么,等到看清旁边站着的赵公公,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居然骂了苏廷这么久? 她有些失神,朝苏廷看过去。 苏廷怔了怔,有些迟疑的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苏廷脸染了绯色,先一步低下头去。 他的赧然越来越多。 为什么自己在余清清面前,没有底气呢? …… 余清清回到自己的军帐之前,忽然停了停。有人远远的在一旁监视。 “这就是衡王殿下的侍妾,看这脸色和身段,像是一个美人,怎么戴着一副面具,难道是怕被人看了去?” “听说衡王殿下性子阴鸷,恐怕是想留在自己眼前,哪里能让别人染指呢。” “将军派我们时时刻刻盯着衡王跟他的姬妾。你们少说些话,别打草惊蛇,惊动了其他人……” 余清清走过去,袖袋里突然滑落几枚糖果,提了一提,暗器一般朝他们袭来。 他们朝后仰倒,捂住头,“哎哟”的叫了一声,余清清早已走进军帐,不见踪影。 下一刻,巡视的长官经过这里,瞧见这一副狼狈的模样,怒道:“笨手笨脚的,还愣在这里干嘛,凭你们的身手,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能翻出多大的风浪?衡王带到军帐里,泄火的玩意儿而已……” “玩意儿?” 长官勃然大怒:“你说她是什么玩意儿,她跟左右将军,七位参将在军帐之中比武,一人就把这些人都揍趴下。她护持衡王殿下,为了衡王得罪军帐里的所有人……这就是你说的玩意儿,你几辈子能做出 分卷阅读82 这样的事,也能做这样的玩意儿!” 几句话下来,像是吞了火.药。 这些人愣在原地。 “如果你要是有这一半的才能,也不会现在还是一名百夫长了,在这做什么,没用的东西!”长官耳提面命,啐了一口:“还不快给滚我回去!” 他更狠的瞪了一眼,扭头就走。 那监视余清清的三人吓倒在地,眼里都是惊恐,说什么也不敢再看余清清了。 …… 自从余清清跟其他将领切磋之后,就此在军营之中立威,先前提到余清清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有些闲话。他们以为她是苏廷的侍妾,而今却恍然大悟,她是辅佐苏廷的高人。 哪里有男人有余清清这般的力气,这般的豪迈气势。 又这般面斥将军,毫不拖泥带水…… 大军一路前进,隔日里就要抵达平阳关,周志成和苏廷一同骑马,看着燕州的漫漫风沙。 “殿下是从宫中而来,所说的话便是皇上的意思,不知殿下对于治军有何高见?” 苏廷闻言,冷淡的看了周志成一眼。 “将军看了这么久,自然有办法。本王只是一名监军,何谈治军之法。” “这些人都是微臣从西南大营亲自带出,既然姑娘这么有能力,不如让她操练军营……”周志成看着倒是诚恳,他看向苏廷,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里出身,哪里来的武艺,又该如何称呼,年纪轻轻就这般有能力,随殿下一起出征北戎……” 他多看了几眼苏廷,想从苏廷的眼里看出什么,而苏廷抿了抿唇,抿出一丝冷意。 “她是本王身边的人,你们不必知道她的行踪。” 话里流露危险的意味,赫然是威胁。 周志成笑了一笑,轻描淡写的把这个话题掩饰过去,他自然知道京城里的名门望族,都要养一些暗卫死士…… 白日伺候,夜晚则入一个军帐里…… 看来这衡王还真有门道。 周志成为人贪花好色,这些年攀着皇后的关系做了大官,娶了十多房娇妻美妾,奔赴北戎的这些天里多日里没有美人侍奉,如今看着余清清的眼神里渐渐露出色.欲。 这下巴,这眼睛。 应该是顶顶漂亮的美人。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个主意,带女子到军队之中呢…… 周志成看向余清清的目光越发灼热,苏廷冷冷看了周志成一眼,周志成只觉得有一条毒蛇缠着自己吐信,心底一凛,收回视线。 就要抵达平阳关的时候。 前面忽然滚落了滚滚的山石,一阵阵雷鸣的响声传来,地动山摇。 军士们传来急报。 “有牛群在前方向我们奔来!速度很快,大约百匹左右!” 苏廷极目向前望去,前方出现了一阵黑云。牛群有上百匹之多。沉重的蹄子敲击在道上,朝着他们滚滚而来。 它们的弯角向上,喘着粗气,显然神智都不太清醒,正往道边奔跑。 周志成率领部队退避,引苏廷和周边的人都去到密林深处,渐渐拉开与大部队的距离。 而在牛群前方。 余清清率军前来阻击。她纤细的腰身一拧,笔直的右腿挟着凛冽的风,踢到道旁的树干上。 她回旋踢了数脚,树颤抖了数下,挡在整个路面上,一时之间所有士兵皆静默下来,谁见过这样生生踢断一棵树的神力? 怎么会是女子? 怎么有这般的女子! “前方有牛群冲来,整个队伍即刻避往道旁,避免队伍被冲散,弓箭手、弩车准备,即刻迎战!” 余清清厉声喝道:“结成三才阵,先将前面的蛮牛杀死,然后绕道而行,若真是野兽迁徙,这条路还会遇到更多……传我的命令,不得延迟!” 她一边说话,一边提刀上前。雷众人连忙按照余清清的吩咐行动,一时之间,根本是忘记了余清清的身份,明明余清清没有品级,也没有身份。 前几日他们还以为余清清是一个侍妾呢。 而如今这侍妾光明正大的指挥他们,他们一个个从令如流,她不怒自威的气势比将军还要更像将军…… 余清清翻身跳跃到了牛背,拔了匕首狠狠往要害处戳刺,她一边割断了几头牛的喉管,一边又救下了这些人。 夜色之中,只有余清清的身影和声音清晰可辨。她在前边指挥,衬得后面的将领们如同木人一般。 而后方的密林之中。 周志成看向苏廷,他把苏廷和其他人都引到这里,趁乱脱离了部队,如今终于可以放手施为。他跟其他人对望一眼,打了手势,跟随周志成的亲兵都露出狰狞一面。 他们纷纷逼近苏廷,竖起兵器。 苏廷身边不过是寥寥十几人护卫,远远比不上周志成的亲兵。 周志成看向苏廷,眼里都是得意。 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分卷阅读83 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罢了,也敢在这里碍他的眼?苏廷没有半点军权,用监军这一个身份,让自己对他没有办法。 今日他终于有办法收拾苏廷,至于苏廷消失之后,那美人便是他的…… 周志成想到这里,朝亲卫使眼色,让他们一拥而上,斩杀苏廷。却见苏廷身边的随从纷纷拔剑,以一当百,对上他的亲卫,就如同切瓜砍菜一般。 周志成愣在原地,而转瞬之间,苏廷从身后取出一把大弓,弯弓射箭,一枚箭矢朝他射了出来,如带千钧之力。 “不,不——” 那箭矢就要朝他射过来,他慌张的拉过身边的一个侍卫,那侍卫替他挡灾,脑袋一刹那碎裂。 他险而又险的躲过去,白的红的洒了他一脸。 第33章 一切都变了! 周志成慌忙的往后退, 他给自己的亲卫使眼色,这些人齐齐向苏廷冲杀过去。 可苏廷身边的护卫却都不是好糊弄的,苏廷安稳站在那里, 反倒是周志成慌不择路的跑路。 苏廷扣动弓弦,瞄准了他。 他尖叫道:“来人啊, 来人啊!” 周围的人瞧见苏廷,被苏廷的气势威慑,让出一条路,周志成朝着哪里跑,哪里就散开一片人。 这么多年他搜刮民脂民膏,这些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一个人救他。 苏廷眯起眼睛,拉弓扣弦, 嗖的一声, 箭矢飞驰而出, 射中周志成的左肩, 顷刻间高高的血箭飚出来,洒的到处都是。 周志成奋力的抓着自己的手臂, 想要从地上挣扎起来。又是嗖的一声。 苏廷的箭矢狠狠贯穿了他的手臂,他咬着牙, 想要砍掉自己的手。却又是一根箭钉在地面,连连几根飞过来。 一时间血液飞溅,周志成刺耳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原本想要围杀苏廷的精兵都停下动作。 周志成撕心裂肺的嘶吼, 苏廷又弯弓, 射箭,两道箭头分别从两个方向射过去,贯穿了周志成的双腿。 他整个人就像被长箭钉入地面, 睁大了一双眼睛看向苏廷,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居然敢无视皇上的旨意,娘娘一定会要你生不如死……”他怨毒的盯着苏廷,苏廷走过去,走近他的身体,一刀插进了他的喉咙,一瞬间戛然而止。 “把这人处理掉。” 苏廷冷冷吩咐,他做事雷厉风行,围观的人看着苏廷,都震惊的睁大眼睛,不过是一息之间,就要了周志成的命…… 好快的速度,好狠的决心…… 这侍卫把周志成的尸体拖下去,这才发现,苏廷射向周志成的时候,竟然是避过要害,活生生的钉住四肢,放任他一点点流血而亡。 周志成好几次色咪咪的看着殿下身边的姑娘,衡王殿下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慢慢折磨,要周志成的命吗? 处理尸体的侍卫只觉得背后一冷,连忙低下头去。 周志成一死,剩下的人群龙无首,他们闲散多年,如今见到军中发生了这样的事,顿时都慌张起来。 亲兵们跪在苏廷面前,惊声道:“请衡王殿下恕罪!都是周将军狼子野心,才做下这般通敌叛国,谋害衡王殿下的错事。” “幸好衡王殿下英明神武,及时看穿了这等小人的阴谋,才保住了大雍的社稷!” “我们都是受了此人的胁迫,才胆敢对衡王殿下不敬,还请衡王殿下恕罪,末将真是一时受了蒙蔽啊!” 一时这些人纷纷朝苏廷跪了下来。 苏廷前来北戎做足许多准备,他早早布局,有许多人都听命于他,是他的暗手。如今周志成已死,这些人都站出来,侍奉在他的一边。 “王将军,李将军何在?” 苏廷把弓箭插回去,他看向这些人,眉眼间的锋锐和冷厉相融,微眯起眼,眼里泄出点点光华。 军中一阵兵甲碰撞之声,只见不少人从迈步出来,其中更还有骑兵,他们聚到面前空地之处,都双目灼灼的看着苏廷。 大雍多年维持和平,不敢兴兵讨伐北戎。北戎边关连连告急,他们空有一腔保国之志,却只能看着朝中文人,勾心斗角牟取利益。 是苏廷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随着苏廷来到这里,建功立业! 苏廷看了一眼他们,眉眼露出锋锐之意:“参将武嘉祥,宋光亮,卜永言战场之上临阵脱逃,畏死不敢报国,杀之。左右将军邵抚,康吏,战场之上通敌叛国,杀之。传我命令,都定斩不饶。” “是!” 苏廷说完之后,这些人的眼睛都亮起来。 “传衡王殿下之命,不服从衡王命令,战场之上临阵脱逃之人,杀无赦!” 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苏廷便将周志成留下的人都清洗一遍。 哪怕是军中征战已久的将领看到这一幕,都为苏廷做的事情沉默。苏廷十多日之内在军队之中安插自己 分卷阅读84 的人,等到今日兵变,杀了辅国将军。而且时机巧妙,恰巧是皇后下了密旨,在河谷之中安排牛群和杀手…… 周家人想要借机除掉苏廷,没想到一切都在苏廷的眼中,反而将计就计,除去他们所有人…… 这到底是何等的智谋,何等的心机? 这才是真正的衡王殿下,值得这些军士效死。他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目光深沉得能看穿一切…… 在这些随军将士的眼里,原本苏廷是跟周家有些过节,处处遭到针对的病弱王爷。 如今…… 一切都变了! 苏廷治军极严,赏罚分明,最是看重实战和赏罚,派亲信和余清清去营中训练这些人。他制定的军规更加严厉,就连自身的亲卫触犯军规,都被鞭打成血人,一旦有人叫苦不迭,搅乱军心,就立马会有人把他们拉出去,处以五十军棍。 很快扫清了周志成留下的畏死习气。 这军队之中有许多人,原来是混日子的多,盼着在北戎效忠祖国,立下军功的是少数,经过苏廷整顿之后,风气一下就变了。 他们都生出雄心,只想要苏廷能带领他们,在北戎战场上狠狠打出一个名堂,把这些蛮夷都赶出国境才好。 一时间军中上下无不臣服。 而余清清虽是女流,但领兵遣将不逊男儿,又是天生神力。苏廷高高在上,操控军机,余清清身为将领,却是与将士同吃同住,亲自率兵训练,平易近人。 竟是各有分工,默契无间。 他们一路进军到达被攻占的燕州三城,又频频收到急报,余清清与苏廷一马当先,率五千先锋营快马赶去平阳关,与北戎大军交锋。 斥候报来军情,五里地外有敌方大军。城门之前,是广袤的平原,宽阔的战场。 寒风呼啸,旌旗猎猎。 大军前压,大旗向前。 苏廷和余清清一同骑马,风沙呼号,他勒住缰绳,看向余清清:“如你所见,今日之战,会是什么结果?” 余清清看向远处驻扎的北戎之人,沉吟片刻,道:“大雍积贫积弱,就算一时能解燕州之围,也没办法长久解燕州之围。北戎之人为粮草而来,一定是死战到底……” 她说出了苏廷的想法。 “大雍国力积弱,并非一时所能更改。若不解决根源,等到明年降下雪灾,北戎还会南下,难以长治久安……” 苏廷看向余清清,问道:“大雍无骑兵,若是训练骑兵,厉兵秣马,多少时日可直入北戎腹地,大破王庭?” 余清清沉吟片刻:“此事兴师动众……若是朝廷派人,十年可破北戎王庭。” “那如果有你辅佐我,以燕州为根据地,广纳贤才,改良军政,又是多少时日?” 苏廷认真的看着余清清,他眉目坚定,如同点点星辰落进眼里,余清清闻言笑了笑,更加坚定的回望过去。 “如果你一心信我,至死不渝,那么三年之期……我定为你能够长驱直入,直逼王庭。” …… 京城之中。 顾明璧回京的消息传来,一时之间万人空巷,城门前边挤满围观的人,都是城中的百姓。 顾明璧曾是太子伴读,殿试之中封为探花,曾经得到五湖四海的文人赞誉,他诗书是一绝,作画是一绝,行军打仗更是一绝。 他位高权重,仁厚温和,天底下的男儿们都敬佩他,而女子们都钦慕他。 如今顾明璧从南越之中大胜而归,又得到皇帝的册封,此时城门大开,为首之人一马当先,长长的行军队伍跟在他的后面。 为首之人面容清隽幽邃,似完璧无瑕。他身披绣金战袍,玄色甲胄。 只一眼,就让人为之倾倒。 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阻碍了军队的前行,守城门的将士提着鞭子,正要驱赶这些人,顾明璧忽然蹙眉:“放开他们。” “不许欺凌这些百姓,让他们退散即可。你们自己下去领罚……” 这些将士畏惧的低头,听他吩咐,纷纷下去。顾明璧平时仁厚,而战场之上治军甚严,哪怕是嫡系的李骁将军触犯军规,也被他亲手抽了一百皮鞭,吊在营帐之前惩戒示众。 更遑论临阵脱逃之人,都被他亲手斩杀…… 百姓们激动起来。 “南疆之地瘴气密布,从来无人能活着回来。可顾世子不仅回来,还大破南越!有这样的人守护大雍,真是黎民百姓社稷之福。” “顾世子一心只为大雍江山,皇上赏赐他黄金万两,他却把黄金都分发给战死的烈士遗孤,残疾将士。哪怕立下赫赫功劳,也始终对皇上毕恭毕敬,不求功名……” “顾世子未要赏赐,只让皇上赏赐随他出生入死的几位副将,封他人为候,依我所看顾世子才是真正淡泊名利,一心尊王攘夷,为皇上分忧……” 顾明璧进城门之后,皇帝跟前的盛公公就过来传旨,他换下一身甲胄,随盛公公一同入宫。皇帝派人为他 分卷阅读85 接风洗尘,在太和殿里设庆功宴。 庆功宴。 皇上坐在龙案后边,赏赐了顾明璧和他麾下的将领之后,照旧是寒暄了几句话。 “这一次南越小国对大雍出言不敬,而它身在密林之中,竟然无人能去教训……而今爱卿攻破南越王都,可谓是振兴大雍国威,功名赫赫啊。” “有爱卿这样忠肝义胆的臣子,是大雍之幸,更是社稷之幸,可爱卿如今二十有五,家中却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岂不有违老国公的期望?”皇帝笑吟吟的看着顾明璧,寒暄了几句之后,说到顾明璧的亲事。 顾明璧虽然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但到底是威望过高,皇帝一向多疑,只想要让皇室宗亲与之联姻,稳定这朝堂关系。 他看向在座的几位皇室宗亲,都是他特意请来,端王爷的嫡女温婉贤淑,是能做主母的,而长公主的次女柔媚可爱,年纪正好合适…… 皇帝看了两眼,捋了捋胡须,只待顾明璧开口就要做下决策,这时候顾明璧察觉他的意图,及时开口。 “微臣非是不愿意,而是大雍对微臣之恩,微臣想要报效皇上之心,胜过成家之愿……” 他这一番话说的堂堂正正,正是君子之风。 皇帝皱眉:“爱卿如今二十有一,家中连子嗣也没有,不如朕赏你一些姬妾……” “皇上对微臣如此之好,只是微臣已有心仪之人……不愿考虑纳妾之事,以寒佳人之心,微臣在此谢过皇上美意。”顾明璧说着,言谈挑不出半点错处,彻底断了皇帝的话。 等到庆功宴结束之后,顾明璧离开宫廷,来到苏廷曾经来过的宜春楼。 他坐在隔窗的一处包厢,从这里望过去,正好能望到衡王府的方向。也能望见昔日屋檐的点点灯会,那摆过的毛毡猫儿的小摊。 顾明璧坐了半晌,浅浅饮了几口醇厚清酒。他目光深深,似是看着这清酒,又似是看着那底下的熙攘人群,一时目光流露几分醉意。 世子殿下在军营之中饮酒,向来千杯不醉…… 怎么会有醉意呢? 护卫有些疑惑,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等过了一会儿,那一点醉意竟是烟消云散。顾明璧的目光雪亮,朝他身后的人看来。 他朝身后看去,一名老仆从三楼下来,为顾明璧引路。 顾明璧敛衣起身,眼下阴翳愈发沉重,他深深窗外的风景,忽然笑了笑,跟着往三楼深处走去。 第34章 小星星和月儿在一起。…… 老仆给顾明璧引路, 待到上了三楼,是一处隐秘的包厢。顾明璧走进去,有人早早的等候在一边, 坐在包厢深处。 “世子爷,别来无恙?” 周首辅望向顾明璧。周家得到皇帝宠幸, 在京城之内权势很多,将近是一手遮天。 就算是他,也对顾明璧有事相求。 周首辅道:“在下之所以请世子爷出来,是有一事要说。废太子随在下的二弟一行人前去燕州,这么多时日一直没有消息,不知是发生何事……” “废太子不过一介孱弱之身,更何况辅国将军老成持重, 定能迎刃而解。何须担心呢?”顾明璧尝了一口送来的茶, 是君山银叶, 滋味甘醇, 香气清爽。 “废太子何等孱弱,太医曾经给他诊治过, 更何况是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顾明璧放下了茶盏。 他一身广袖深衣,襟前缀着瑾色的云纹, 脱了战袍,更显儒雅。 而目光里,蕴着惊人的威势。 周首辅对着顾明璧的目光,觉得像对上刀剑一般, 胆气少了一半, 他道:“世子爷说的对,不过是一个废太子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 “是老夫想多了……”周首辅想了想。他与顾明璧礼尚往来, 又寒暄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到底是不够干净利落,还得替他处置……罢了。”顾明璧面对空旷的包厢,轻轻叹息。 声音极清极淡,像是天边的清风一般。 不知是对谁说。 …… 坤宁宫。 如今太子跟柳珂的婚事将近,皇后自然要好好操办,如今点着一沓册子,一一看过去:“这便是内务府的惯例?” 宫女脸色微微一变,道:“这礼单都是按内务府过去的惯例,虽说是东宫娶亲,但总不能违背了祖宗的规矩,娘娘若是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再看。” “就这样一副斤斤计较的模样,也配布置辰儿的婚礼……这群不省心的奴才,罢了,去本宫的私库里调拨一些东西送去柳家。” 她撇了撇嘴,随意放下礼单:“太子新婚,举国同喜,就该办的气派一些,再气派些,才能彰显皇家的脸面……” 宫女接过礼单,正要退下去,看了一眼皇后,又不敢说。 如今燕州抵抗来势汹汹的北戎,前面三城都沦陷了,百姓被铁蹄践踏,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 分卷阅读86 都那般艰难了。 皇后娘娘还想要多大的排场,做这一副做派…… 苏如辰从外面里走进来,他看了一眼附近的宫女,轻轻笑笑,朝皇后请安:“方才下了朝,特意过来见过母后,儿臣从宫外找来一些养颜的补品过来,母后为儿臣的事劳烦这么多,实在是辛苦了。” 苏如辰笑意盈盈,皇后一见到他,心情好起来。她跟苏如辰坐在罗汉床边,母子俩一边对弈,一边说起正事来。 “本宫问你,你这几日怎么总是跟一些狐朋狗友到处去贪玩游乐,又是去到秦楼楚馆里,跟其他女子厮混?你是大雍的太子,要有自己的样子。” “柳家乃是朝中清贵之家,把握了柳家,才把握了朝中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古董们,柳珂做你的太子妃,对你的路才是顺风顺水。” 皇后看着苏如辰的眼睛,目光深沉起来,语重心长:“你要知道,这个世上真心对你好的人有谁。你不听话,难道你是对母后安排的这门亲事不满意吗?” 苏如辰听到这句话,那面上的笑意停滞了一下,像是要戳破的假面一般,他收敛了一下神色,才笑道:“儿臣自然是知道母后对儿臣最好,这世界上谁还有母后对儿臣一般,母后教儿臣做什么,儿臣就做什么。” 皇后多看了苏如辰两眼,目光深深,又道:“就该是这般的道理,不然本宫看你总是在外面,还以为你是记恨本宫,你天资聪颖,太傅跟其他人不知夸过你多少次,可你总是到处跟人厮混,不好好学习治国之道。” 皇后朝身边的宫女看了一眼,宫女迎上来,摆了几幅画卷给苏如辰,那画卷可圈可点,都是一些美貌女子。 而这些女子眉眼相似,神态相似,像极了…… 一个早已过世的人。 苏如辰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他握紧了手,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冷了下来。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给东宫里送一批新人,还是想给皇弟们选些妃嫔,让儿臣过来代为商看?” 苏如辰眼里微冷,皇后揭了一幅画卷,金色的护甲在纸面上挑挑拣拣,带着高高在上的口气:“这么多年来,你喜欢的女子要么是脸,要么是性子都像极了当初那个贱人,如今一看,还是本宫有先见之明,早早让那贱人投胎去,才保住你这一颗孝顺的心……” 她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还没等苏如辰吩咐,苏如辰身边的小厮立马接过画卷。 “再精明的女人也受不了男人的甜言蜜语,你只要拿下柳珂,何愁不能拿下柳家人……你喜欢这些女子,等你成亲之后,自然都是你的侍妾。到时候你想要再多的替身,母后也随你的意。” 苏如辰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的接过了画卷,又面无表情的走出去。小厮捧着画,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面。 太子殿下聪慧非凡,对待父母孝顺,对待兄弟更是友爱。可他看起来高兴,心里却是跟黄连一般苦涩。 为什么殿下这般好的人,却是遇到这般的母亲呢?只有酒醉的时候,殿下才是真正高兴的吧…… 小厮看着苏如辰,有些担忧。 他跟着苏如辰上了马车,正要跟着苏如辰回去,就见到苏如辰面无表情,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把这些画都拿去扔掉。” “殿下,这可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画卷啊,怎么能……” “别让我说第二遍。” 小厮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忙不迭的处理了。而马车之中的苏如辰看向坤宁宫的方向,紧紧握住腰间的玉佩,再松开手,玉佩碎成两半。 母亲,身份,笑话。 他苏如辰的一生,拥有的都是夺来的东西。地位,名声,未婚妻…… 夺来之后,不过是给母亲做一个傀儡。 皇后对他的教育一直严酷,三岁时杀了别人送他的猎鹰,五岁时杀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猎犬,炖成肉汤,派人逼着他喝下去。 八岁时把一直陪伴他,视作姐姐的宫女推下高楼,他惊恐的跑过去,抱着血泊里的宫女,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断了呼吸。 那时候苏如辰才八岁,刚刚成为太子,皇后曾经答应他只要他坐上太子之位,就把他在意的东西都给他,却是在他成了太子的第一天,毁了他最在意的人。 “要登上权力的至高点,就必须称孤道寡,无情无义,这种勾引太子的贱奴,不配在你的身边伺候。” “她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你,你就永远都是尊贵的太子。来人,把贱奴带下去,骨灰洒入江水之中。” 侍卫闻言过来,把他往旁边拉开,他痛苦的抬起头:“母后,这就是你要的权力吗?你说过我成为太子之后可以拥有一切,那你为什么要言而无信?” “她陪伴我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他呆呆看着怀里的小宫女,唇角流出血来。 他听说有妃嫔得罪皇后被害死,鬼魂飘荡,半夜吓到不敢睡,是小宫女陪着他数星星。他做不好太傅布置的功课,皇后一遍遍的责骂他,是小宫 分卷阅读87 女在旁边磨墨,一遍遍的鼓励。 他喝了用猎犬煮的肉汤,把自己关在房里,连续三天不肯进食,是小宫女熬着粥跪在门前,最后他没事,她大病一场。 他们相濡以沫多年,在皇后利用他,训诫他的日子里是她陪他一起度过。他们在夜里数星星的时候,他说自己叫如辰,辰是星辰之意。 他是星星,她叫月儿。 月儿跟星星很般配,能永远在一起吗? “月儿永远和小星星在一起。” “殿下是最纯净的那一颗星星,以后明月出来的时候,殿下就像看到月儿一样。殿下最温柔,殿下别哭,别哭……” 小宫女在他怀里断了呼吸,从那日之后,宫里没了小皇子,没了小宫女,没了月儿和星星。 只剩一个高居太子位的苏如辰。再无人直呼其名,唤他星辰。 苏如辰低下头,肩膀颤了颤,低低笑起来,而再抬起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凄凉。 他有些恍惚的望向天边。 天边无星无月,唯有茫茫。 他的那颗星星…… 早就碎了。 前线捷报的消息传来,苏廷急攻平阳关,一连十日不停歇,一举围剿大半北戎军,打了一个翻身仗。 随着他大胜北戎的消息回到京城的,还有周志成在战场上被北戎军队包围,临阵脱逃,被苏廷亲自射杀的消息。 周志成带兵出征之时,人人都盼着他得胜回来。而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却是猝不及防,周家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听说衡王殿下和一位女将拼死抵抗,才把北戎人赶了出去,是他们悍不畏死,才在燕州几城的守将几乎力竭时,救下了燕州百姓。” “衡王殿下射中那大将军的头颅,北戎人才会败走,不然的话,就凭那周家人,带去的纸糊一般的军士能有什么作为?要不是衡王殿下料事如神,这一次真胜不了北戎!” “衡王殿下真是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京城之中的百姓得到捷报,都感叹苏廷的功绩,他们都以为苏廷是一个孱弱王爷,谁知道竟能立下这样的功勋? 衡王真是大雍之幸,谁能知道最不受重视的衡王殿下,竟脱颖而出,出奇制胜的大胜北戎。 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宫外的百姓一时都为燕州大胜而欢呼,衡王英勇的名声口口相传,再也不是别人口中孱弱的三皇子了…… 乾清宫。 皇帝接过苏廷呈来的急信,看下去。 “这一次燕州之胜侥幸,北戎人虽然退回,却仍然对燕州虎视眈眈。明年乃至之后几年,冬日里都会有暴风雪,如果没办法将北戎一网打尽,还会继续劫掠。还请皇上恩准儿臣在燕州驻军镇守……” 京城邻近北地,而北地靠近燕州,若是燕州失守…… 皇帝狠狠皱紧眉头。 “传令下去,让衡王领重兵驻守燕州,既然他在军功方面卓有成效,那朕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在北地磨练一下筋骨。” 皇帝开口便是一言九鼎,盛公公立刻为皇帝备好纸笔,做好这一切之后,又有小太监过来,随后送来一个紧紧密封的木匣,用小刀拆开。 皇帝皱眉一看。 里面装的赫然是周志成的人头,齐整的割下来,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要不是衡王为朕平定了北戎的战乱,不知要发生什么乱子。这临阵脱逃之人不配入墓,至于其他跟随之人……为虎作伥,罪加一等。” “传令下去,将此人的头颅悬于闹市示众,震慑群臣,如果再有什么临阵脱逃,惑乱人心的举动,这就是下场!” 坤宁宫。 皇后得到消息,如坠冰窟。 辅国将军临阵脱逃,致使延误军机,差点大败,幸亏有衡王殿下前来救援,才将北戎之人赶出燕州…… 这是对外的说辞。 可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她吩咐周志成在路上解决苏廷,是她跟周首辅商议,北戎人粮草不足,只需要拖到几个月,就能不攻自破…… 怎么会这样? 不但是自家人白白的没了一条命,还给苏廷做了嫁衣,让他得到民心…… 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35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 京城之中, 人人传扬苏廷的威名,燕州一连失去前线三城,北戎人一路南下, 乍闻苏廷大胜北戎的消息,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百姓是不懂朝中的那些斗争。 他们一向是真心实意, 只要有人对他们好,护住他们,他们吃饱饭…… 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而苏廷指挥得当,及时调兵遣将,这一战之后,北戎人元气大伤,他的名字不止是成为北戎人心里的深深梦魇。 也成为大雍的英雄…… 北戎人退回北戎王庭, 而苏廷以身涉险, 中了北戎将领的毒 分卷阅读88 箭。赵公公妥善照顾, 又加上有余清清每日过来替苏廷针灸。 宛城。 知州府邸。 苏廷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 抬眼看向周围的环境,意识过来这是知州府邸之后, 眉目露出几分思索。 赵公公扶起苏廷,替他宽衣。少年的身量渐渐长成, 显示出流畅而有力量感的弧度。 苏廷身着一身月白色细布夹袍,如同家常一般,窗外洒进来的点点日光消去他眉间的锋锐,让他有了静谧之意。 他忽然问:“前线三城如今如何?” “回殿下的话, 殿下昏过去的这三天都由清清姑娘代殿下治理事务, 她辅佐博望侯,将曾经三城的官员都清洗了一遍,又安排许多人管理, 做的井井有条。” 赵公公一边说一边微笑,余清清能为殿下分忧,他自然是高兴。而他望向苏廷,却见苏廷有些皱眉。 “她抛头露面那么多做什么。” 他眼里有些阴沉,忽然道:“自有他人操心,她带兵打仗,本就是冒了风险。如今又是如此显眼,万一有人要害她又如何……” 余清清跟他不同,一介女流之身,立下卓然战功,军中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不甘心的…… 偏偏她为人宽和。 总归是要他多护持。 赵公公揣测苏廷的意思,苏廷忽然问:“她在哪里?” “清清姑娘如今正在前院之中,宛城的知州一连几日都来见殿下,人人都知姑娘是殿下最为倚重之人……” 宛城知州贪生怕死,在北戎压境之时弃城而逃……像这种人,居然来污他的眼。 苏廷的眉眼一冷。 他还没处理这人呢。 这人居然赶着来见他了。 前厅里。 知州站在一边,低头弯腰,眼巴巴的瞧着坐在主位上的余清清。 当初苏廷到来燕州,知州听说了苏廷跟皇后的嫌隙,主动跟他们撇清关系,如今苏廷大胜之后,又赶在其他人之前让出官邸,送来礼单。 师爷把礼单递过去,搁在余清清身边。 余清清皱了眉。 “如今平阳关大捷,微臣身为宛城知州,应当尽一份心意……这些都是微臣这么多年的俸禄,微臣愿意都送给军士用作军饷,犒劳三军。” 知州朝后拍一拍手,立刻有人送来几口箱子,掀开之后,满目都是金银元宝。金光灿灿,光芒闪闪,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知州看向余清清的脸色,都说衡王殿下很是宠信这一位姑娘。 他之前得罪衡王,为了活命,才过来送这些东西。要是这位姑娘不感兴趣,该如何是好? 财色酒气,这位姑娘总得沾一些吧…… 知州心里有些发虚,又朝余清清看过去。余清清依然是面沉如水,紧盯着他们,一双水润的杏眼里露出点点怒意。 这一点怒气很是惊人。 他们看得心跳停了停。 师爷连忙走到门外,他招了招手,忽然有几名年轻男子走进来,这些人衣着暴露,举止轻佻。胸口露出大片的肌肤。 像是喂过什么药一般。 瞧着比女子都要娇媚。 余清清一看这阵仗,脸更沉了。 知州偷偷瞧着余清清,心里七上八下,怎么这姑娘这么奇怪,财物半点不沾,就连这年轻貌美的男子都不喜欢? 余清清瞧着知州,忽然雷霆震怒,眼里像盛满了碾碎的寒冰,比知州逢迎过的知州都要有威势:“身为地方父母官,如此搜刮民脂民膏,阿谀逢迎,媚上欺下……” “在北戎人来临之际弃城而逃,在这时却来伏低做小,镇压发出呼声的百姓。你可敬畏过王法,敬畏过百姓!” 余清清这一番话,说的知州振聋发聩。 可是身为知州,做的事情不就是要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吗? 这一个官职,是他向周首辅送去了三万银两才得到的。任期三年里,他自然要好好搜刮回本…… 知州见余清清发怒,连忙朝周围的几名男子挤了挤眼神。 当即这些男子就朝余清清围过来。 其中一名衣着暴露,十分大胆的少年,柔弱无骨,身子快要贴到余清清身上:“奴一见姐姐,就对姐姐钟情起来,姐姐是奴见过的最为特别之人……” “姐姐这般正直,说话又这般有趣,不知姐姐知不知这男欢女爱的滋味,奴自幼在勾栏之中被人调.教,而今还是处子,只要姐姐肯点头……” 这人说着,竟是又轻轻扯落自己的衣衫。露出肩来。余清清有些愣神,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怎么被人教成这样…… 她愤怒的朝知州看去。 少年忽然靠近过来,余清清看着少年的脸庞,想起年纪相似的苏廷。少年却是以为自己蛊惑了她,又在她耳边说话。 “姐姐的脸这般热,是想要我再脱一些衣衫吗?” 分卷阅读89 余清清朝侍卫看去,接过一件外衫。 她扔给少年。 余清清皱了皱眉,快步抽身,那少年瞧着余清清远离自己,连忙贴上去:“如此清宵两日,风暖日和,正当奴与姐姐一起出游……” 少年说着,装作踩中了衣摆。就要倒进余清清的怀中,而顷刻之间,一人面色如覆寒霜,挡在余清清的面前。 苏廷拉过了余清清的手闪到一边。他背影高大,历经了战火的淬炼,有种军人的铁血之气。 这涂脂抹粉的少年在他面前,就如浊泥一般。 余清清站在他的背后,盯着他的背影。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紧绷的身体轻松起来。 苏廷几乎是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的心态,就因为如此,对知州等人才更加冷酷。 她是好心的。 其他人却不是好心的。 这些人都是利用她的好心…… 苏廷心里闪过些许不愉,化为点点狠意,冷了脸色朝这些人看去, 这些人被苏廷这么盯着,惊慌的低下头,脸色灰暗下去。 “当着本王的面向行贿吗?” “亵玩男子,搜刮民脂民膏,没想到孙知州竟敢在本王面前人行贿,还用的是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是当本王无能,不能发落你?” 知州睁大了眼睛,惊恐道:“衡王殿下,下官曾是周首辅的门生,周首辅是皇后娘娘的兄长,衡王殿下……” “你看在这样的脸面……” 知州眼巴巴的瞧着苏廷,谁知苏廷非但没为他的关系松口,反而更是不假辞色。 他把余清清挡在身后,看着这些人的眼里如涌冰霜。 他把余清清视为自己的人。 怎能容忍其他人利用余清清。 立刻有侍卫上前按住知州,知州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却是没人听到一般。 附近的人都默默低下头去。 “如今宛城已经收复,人人安乐,可谁知道宛城知州却是出城狩猎,遇到了游荡的北戎残部。知州为国捐躯,尽力剿灭北戎残部,可是自己也不治身亡……” 苏廷刚说完这句话。 知州就在这时呜呜叫了几声。 侍卫把他带下去。 这些人一时间恐惧起来。 发现自己的主子消失之后,这些男子才如梦初醒,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宛城的一霸,没人敢招惹,竟然一瞬间就没了…… 苏廷皱了皱眉,看了他们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见余清清朝他看来,道:“这些人不过是被调.教成这样,年纪尚小,不如收下做府里的小厮,给一份职务,或者是给些金银,送回他们的家乡。” “你别多为难他们……” 余清清看了这一眼。 苏廷眼里的戾气消了大半,重归克制。 苏廷又看向余清清,迎着余清清的目光,他眼角竟露出一点绯色,声音也像湿润了起来。 “好,我都依你。” 一时间安静起来。 苏廷还记着自己中箭时候。余清清惊怒之下赶来救他,竟是将那北戎的将军斩首,他想起这些,眼里浮现点点光华…… 她为自己焦急的面容,苏廷一直记得。 余清清看着他的神色,想了想,道:“你还有些许毒素未清,这几日还需调养,不然以后还要发作……我写下药方给你,你等一会便让人去煎药吧。” 这就是再见的第一句话? 没有多的什么吗。 苏廷又朝余清清看去,眼光复杂,竟有一丝有失望。 余清清摸不着头脑。 又怎么了。 一直看着自己,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余清清叫人奉上纸笔,去到一边写药方。苏廷收回目光,又看向一边的几名男子,他的目光在他们和余清清之间挪了一圈,唇角冷起来。 这些人因容貌妍丽,被卖到勾栏之中,年纪都不大。而身份卑微,瞧见了苏廷之后,一直瑟瑟发抖。 这般低贱的人,也该勾引她? 好大的胆子。 等到余清清替苏廷诊过脉,又写了药方,跟大夫出去磋商之后,苏廷才又看向这里的男子们。 按照苏廷一贯的作风,这些人都绝难有好下场,而他想起余清清的话,微微失神。 “孙知州已死,这些人都给一些金银,让他们去外面,不准让类似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至于刚刚那人……” 苏廷朝那投怀送抱的少年看过去,面容如覆冰层。他抿了抿唇,露出一条锋利的唇线。 看起来又冷,又无情。 “毁了容貌,发落到附近的庄子里,派人好生看管着。再有类似的事情,就不用留他们的性命了。” 余清清只能对他一个人露出微笑。 他不想要再有别人利用她的好心,去满足自己龌龊的欲 分卷阅读90 望。 余清清只能是他的。 只要想到有其他人觊觎余清清…… 他就嫉妒的发狂。 其他人都是心惊胆战,看着孙知州被拉了下去,又看着同伴毁了容貌,呜呜哭着被拉下去。 他们惊慌起来。 就算捧着金银赏赐…… 也没办法安心。 这些人都畏惧的低头,退下去之后,腿脚还一阵阵的发颤。 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想…… 幸好他们没跟那位姑娘有什么牵扯。 万一碍着了衡王殿下的眼,岂不是万劫不复? 余清清处理了这些,而等到下午的时候,却是又来了人。 如今苏廷是独一份的香饽饽,除了宛城知州之外,还有许多人要见他。 余清清听了门房禀告的消息,心头一紧,来人就在偏厅等候,而身份特殊,对她来说很是重要。 她未跟苏廷说,而其他人却是先一步禀告苏廷。 “来人是忠义将军和他的夫人?” “是,是清清姑娘的父母,清清姑娘虽然在战场之上戴着面具,可是那体魄,那杀敌的英姿,就连咱们这些奴婢都看得出来,又何谈清清姑娘的亲人呢?” 赵公公说着,感慨道:“清清姑娘半年多未见父母,如今一见想必是十分亲切,恐怕在倾诉衷肠吧。” “她不是寻常的女儿家,怎会如其他人一般哭啼……”苏廷想了想,却是问向赵公公:“我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 赵公公闻言一愣:“殿下在京城之中,便嘱咐手下人寻来这些。老奴都是妥善保管……” 他忽而目光一震,紧紧看向苏廷:“殿下智计深远,所谋之物一定能得到。殿下的心里都是清清姑娘,哪怕姑娘迟钝了些……” “也一定能够看到殿下的心意。” 话语沉沉,藏着衷心的祝愿。 赵公公伺候苏廷这么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他能看得出苏廷的用情,而余清清虽然迟钝了些,可分明对苏廷也是有情的…… 他相信他们能终成眷属。 余清清走到花厅的时候,步伐忽然一停,她多年未见自己的父母,而来到大雍之后,所见的都是原身留下的关系。 她跟原身的容貌相仿,名字相同,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原身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她也常常想,如果见了原身的父母又当如何? 余清清面对这般亲近的关系,有些近乡情怯。她正走到门口,却见里面的人跑出来,那人待到看清她的模样,忽然双眼垂泪,扑到她的怀里。 “清清……为娘,为娘可算见到你了!” 余清清猝不及防的接住一个人,低头看过去,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妇人绾了头发,容长脸,柳叶眉,五官跟她自己有五六分相似。 余清清问:“母亲?”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那妇人哭的更凶了些,又回头朝那厅中等待的男子看过去,眼里竟有一丝愤慨:“都是你,都是你,由着她入了宫里去。她的性子哪里能在那种地方活着,像那种吃人的地方,不知道经历多少折磨……” “清清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张氏朝余望津看去,她一边说一边流泪,余望津面露不忍之色,看了余清清一眼,道:“清儿,你受苦了。” 余望津年纪跟张氏相仿,生得高大,有些文士之气。他张了张口,声音却是苦涩:“如今圣上多疑,但凡是之前建立功勋的人家,都是如我们这一般。你能回来必是有贵人相助,这很好……” 余望津一边说,一边难掩愧声,偏过头去。而余清清被他们的阵仗弄得怔了一怔,却是摇头。 “女儿在外未受什么苦楚,一切都很好。倒是父亲和母亲,因为女儿的安危衰老许多,这些都是女儿的错。” 余清清说的是实话。 圣旨一下,官宦家的女儿都要入宫。并非是余望津卖女求荣,原身肩负的,是一家人的安危。 原身原本可以抗旨不尊,私逃出宫,但是为了家人的安危而留下,便是为了这一份养育之情。 余清清在这里。 也不过是为了这一份养育恩情罢了。 曾经的原身为人木讷,而余清清在两人面前却是有理有据。说的话,做的事半点都挑不出错处,一时间两人看着余清清,有些迷惑起来。 这还是他们木讷莽撞的女儿吗? 竟是聪慧世故了很多…… 张氏擦了擦眼泪,握着余清清的手,问余清清在宫里吃了什么苦头,比着家里又怎么样,余清清一五一十的回答,报喜不报忧。 而她觉得舒畅的事情,大多都跟苏廷有关,张氏听了之后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而余望津听了,却是担忧起来。 他深深的看着余清清,目光在余清清脸挪了一圈儿,不知道从何开口,余清清看出他的意图,敛衣起身,走到 分卷阅读91 余望津身边。 余望津还未多说什么。 就见余清清先一步掀开衣摆,屈膝跪下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比站着的人都要有风度。 “清清,你这是……” 余望津作势要扶起余清清,却见余清清不动声色的拨开了他伸来的手,她抬头朝两人看去,目光清清凌凌。 “父亲想说的,是女儿如今辅佐衡王,而衡王虽然助女儿回到燕州,但他自八岁被废太子,蛰伏多年,如今一朝显露峥嵘,必是要与其他人不死不休……” 她看向余望津和张氏,有些温和的笑了笑,那笑里尽是君子之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父亲和母亲是担忧女儿吃苦,但女儿与衡王之间……非是父亲母亲想的这么简单。” “女儿与衡王相伴这么多时日,他虽处境艰难,可是却一直有良善之心,试问这么多年的欺凌压迫,他却一直留良善之心,存青云之志,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印象里的三殿下……” 余清清说着,唇角抿出微微笑意,像是想到什么欣慰的事情。 “我从未见过这般的人,如同璞玉一般。他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脾气坏,但坏些也好。他不留爪牙,又如何保护自己?” 余清清说着,轻轻笑出声。两人都震撼的看着她。 半晌,余望津长叹一声:“你终究是长大了,竟然有这般的觉悟……是为父跟不上你的脚步。” “既然你真的长大了,就应该追求你自己要的东西。为父没法再拘束你……”余望津的目光中有失落,却更是欣慰。 张氏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余清清。 这是她的女儿吗。 怎么如此沉稳,如此有气度。 是了,如今她的女儿协助衡王殿下大破北戎,亲手斩下北戎大将的头颅,又深受衡王信赖,在衡王休养之际,替衡王主事…… 这是她的女儿。 她早已长大了,羽翼丰满起来,所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他们…… 张氏愣愣看着,却见余清清站起身来。张氏擦了擦眼角,才发现自己笑着流出了眼泪。余清清掏出了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身边的余望津也是目光复杂的看过来。 一时间,一家三口陷入了无声的静默。 余清清给张氏擦了眼泪,回过头,却见苏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边,少年长身玉立,身穿锦袍玉带,眉目清冷,竟是朝他们看过来。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苏廷的眼里露出些许怔然,些许触动,注意到余清清的目光之后,他飞快的别过脸,眼角添了些赧然。 “余将军劳苦功高,在此次平阳关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将军过来探望本王,本王自然要前来相迎,以显示对功臣的敬意……” 苏廷看着余望津夫妇,脸色冷静克制,而目光却止不住的朝余清清看去。 “此次将功劳禀告上去……不知你要什么赏赐?”他说着,眼角的那一丝赧然更多,却是扭过了脸。 显然这句话是对余清清说的了。 “三殿下无忧无虑,无病无痛,这算是我的愿望吗?”余清清看着苏廷,轻轻笑笑,又道:“这一份赏赐,想必是三殿下才能给我了。” 苏廷闻言,耳廓又有些红了。 第36章 她,轻薄了他。 苏廷的面色有些微红, 微微偏头,遮掩那一丝赧然。他朝在场的余家夫妇看过去,一时余家夫妇都诧异起来。 衡王殿下位高权重, 而行事阴狠,人人都知他治军严厉。人人也知他为人阴鸷, 杀伐果断? 军士们狂热崇拜苏廷,愿意为之效死。而他们这些人却是知道苏廷的残酷,因此看到苏廷出现在这里,心里都紧了一紧。 就在这一片沉默里。 余清清眼里落了些微笑意,为苏廷介绍起来:“殿下不必拘谨。这是我的父亲,之前曾与殿下见过面,曾经在军中领官职, 剿灭黄杨山, 长青山的匪患。而这位是我的母亲, 都是可亲可信之人。” “殿下若是想说什么, 直言无妨。” 余清清说着,把苏廷引到桌边坐下来。张氏过来的时候为余清清炖了甜汤, 炖盅里飘着香味。 她为苏廷盛了一碗。 苏廷想起来,少年时候孝贤皇后曾经为他下厨, 这味道绵长悠远,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他眼里露出一分怔然。 余清清给他递了汤匙,他不自觉的抓紧余清清的手腕,余清清抬头望过来, 他摇头, 没说什么。 “殿下怎么了?” “无妨。”苏廷又松了手。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一时间重回和乐融融的气氛,苏廷轻轻品尝,抿了一口点评道:“清香四溢, 鲜美甘醇。虽不如宫中御厨一般精细,但很是独到。” 衡王殿下自来矜贵,张氏生怕他不满意,而今一听到这 分卷阅读92 样的点评,骤然欣喜起来,笑着看过去。 “这是我家的家传秘方,煮起来有些麻烦,若是殿下喜欢,那我稍会儿便和府上的厨子说。” 苏廷闻言看了余清清一眼,见余清清神色自然,才抿了抿唇,道:“既然夫人有这样的好意,那本王便收下了。” 他说着,却是放下炖盅,朝两人看过去。 “清清在本王身边过得很好,二老不必多心。” 苏廷的目光中含着些微锋锐,而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温和起来。余望津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却见苏廷朝门边看去。 侍卫奉上两份锦盒。 他们一下就惊呆了。 左边的锦盒里露出一角,装着的是银麟甲,西南苗疆所贡细蛇藤所制,水火不侵,刀枪不能入,十年方能得一件背甲。 右边的锦盒里飘散淡淡香气,装的是大食国香药,疏沦五藏,清身益气,只有大食国的贵族能用。居然轻易给他们…… 余望津虽然被人看重,但说到底只是一个五品武将,他想不通,苏廷为什么为自己一家精心准备这礼物? 而且根本不是随便送送。 这是送在他们的心坎上…… 余望津正要躬身谢恩,却见苏廷朝赵公公看了一眼,赵公公连忙过去扶住他,笑道:“余将军请起吧。余姑娘一心辅佐殿下,为殿下出生入死,不管殿下送你们什么,都是应得的。” “殿下与姑娘的深情厚谊,这些俗物岂能及得上半分?将军跟夫人坦然收下便是,若是不收下,才是对殿下的不敬呢。” 这一番话下来,赵公公始终笑吟吟的,等到最后,显露一点恩威并施的架势。余望津不敢再说什么,收下厚礼,而看向苏廷的目光,却是渐渐变了…… 衡王之所以对自己一家另眼相待,只有一个可能。 是了,传言他跟清清一直都是形影不离,情谊深厚。 听闻有次衡王被围,是清清单人一骑一枪,杀入重围,所有人都说她犹如浴血修罗,无人能近她的身。 更听闻清清曾经为了他,夜袭千里伏杀北戎的莫浩王,披霜乘夜带着血腥味归来。军营之中人人都知道她的地位与苏廷一般,无人敢说她半句坏话。 余望津想起军中的传言,心里有了定论,至于张氏朝余清清和苏廷看去,眼里露出一丝恍惚,她一直都以为,自家的女儿木讷,没想到竟能与衡王殿下生出情愫…… 她虽然对朝中局势看不清楚,可看自家的女儿却是看得清楚,他们余家没有子嗣,便都想着余清清来传承香火,余清清一直木讷…… 谁知道能得到衡王的喜爱? 张氏想到这里,怔了怔,等到余望津叫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等到余清清送别他们的时候。 张氏眼泪多,又是扑到余清清的怀里,絮絮叨叨了好多话,而余望津一向沉稳持重,沉默半刻,拍了拍余清清的肩膀。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寄托期望:“你能有今日的见识和能力,我和你的娘亲都很高兴。为父不求你能做多大的事业,只求你能平安……” 一时絮絮叨叨,都说了许多话。余清清好言好语的安慰良久,才让两人安心离去。等她一回头,却是看见等候在旁边的苏廷。 她朝苏廷走过去。 “老人家的话都多,爱絮叨,可是让你等久了?” 她的话带着微微的戏谑,带着笑意,而苏廷摇了摇头,道:“算不上絮叨……” 他顿了顿,又道:“两位长辈都很在意你,他们说的话,无不都是为你着想。是真心想念你。” 余清清眨了眨眼睛,苏廷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余清清唇边的笑意却更多了些。 “以后这样的善意,殿下也可以领教到。他们都是好心的老人家,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殿下……都是一般的心意。” 她直直看向苏廷的眼睛,眼中仿佛有灼灼光华:“今日一见,父亲和母亲都很是喜欢殿下,若是殿下喜欢母亲的手艺,直说便是,我跟随家母学得几分,若是殿下欢喜……荣幸之至。” …… 苏廷见了余清清的父母,等到回去之后,攥了攥手,心里划过一丝悸动。 时下的人都认为女子嫁出去之后,便是泼出去的水,余清清一家却是例外。她的家庭背景早就都写在一本薄薄的册子里,细致的呈给苏廷。 他一页页翻过去。 张氏曾经与余望津一起率军作战,伤了身子,自此再无所出,余望津始终未曾纳妾。而余清清性子坚毅,他们如男儿一般教养她。 这便是他喜欢的女子。 苏廷想到这里,又看向另一边的名册,点点黑红连线的地图里,勾画出几个地点,又写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他的眉眼里露出锋锐冷意。 “北戎人虽然退出中原,回到广阔塞北,但他们狼子野心,假以时日,必定还会攻打回来……” 他看着这地 分卷阅读93 图的形势,又看着名册间的字字行行,心里形成一个猜想。自上次战役之后,北戎人就被打退了,他们失去曾经的骄狂,却学会谨慎。 他们不敢再南下随意劫掠,却还是觊觎着富庶的大雍,派出奸细潜入大雍之中……这些名册便是证明。 如何对付这些人? 敌暗我明,不如引蛇出洞…… 这几日余清清都去往军营之中,操练军中的将士,而这一日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了赵公公朝自己走过来。 “清清姑娘,殿下这几日的伤一直没有治好,那药方不知为何失了效用,竟是又复发了……” 赵公公看向余清清,双眸急切:“还请清清姑娘快些跟我前去吧。” 余清清去了苏廷住的院落。 两边的门紧紧关着,侍女都早早退下去,除了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之外,空无一人。 室内阴暗重重,厚厚的帐幔垂下来。像极了昭纯宫的情形。 她一步步走过去。 苏廷正襟危坐,冷汗一滴滴留下来,半点没吭声。赵公公为她扯开帐幔,光渗进去的时候,苏廷抬起头,双眸露出凌厉之色。 看清是她的时候,他的眼神重归清澈。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 其他人都纷纷退了下去。 苏廷眼下是沉重的阴醫,唇角因为痛苦,紧紧抿着。苏廷浅浅褪了一层衣衫,他的箭伤在右胸的位置,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他咬了咬牙,似乎是经由千辛万苦,才说出一句话。 “你……碰我吧。” 他示意余清清掀开自己衣衫的一角,却听得“刺啦——”的声音传来,衣服骤然被余清清扒开,他的上身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取出消毒酒精,消毒棉球,小刀,镊子,银针一类的物品,接触苏廷的胸口。 棉球轻轻触摸肌肤,带来酒精的冰冷感。 苏廷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你……你怎么如此不遵纲常……” 苏廷看着余清清,又是惊怒,又是羞恼,而余清清冰冷的镊子轻轻点到他的肌肤上,激起刺骨的凉意。 却见是余清清用棉球消毒。 用这种东西涂抹他? 竟然有一股酒味…… 苏廷原来不过是想着余清清过来,替自己处理伤口,谁知道余清清骤然扒了他的衣服。 又对他…… 如此亲近。 苏廷的脸通红,咬了咬牙,忽然扯过被子就要盖住自己,余清清皱眉争过被子,两人互相争斗,而余清清的力量显然大了很多。 被子顿时被余清清掀开,抖落在地。 苏廷最后的屏障也没了。 “余清清,你——” 苏廷要说什么,眼睛盯着余清清,仿佛能喷火,心里山路十八弯,尽是纠结和恼怒。 他脸涨的通红:“你,你怎可如此!” 苏廷扯过大氅给自己遮了遮,而大氅短了些,露了些肌肤在外面,他只得瞪了一眼余清清,然后别过头,忽然哼了一声。 余清清看着他,更迷惑了。 苏廷多病多灾,她诊治他这么多次,可到头来,他居然还对自己哼? 自己又是从哪里找理去? 第37章 你记得你的蓉儿妹妹吗?…… 余清清坐到桌边, 沏了一杯茶饮下去。 苏廷坐在床边,低着头生闷气。 两人像较劲似的,赵公公知道苏廷的心意, 连忙过来解释:“殿下别生气了,清清姑娘如今在军伍之中, 要镇得住底下那批人,姑娘或许是手抖了些……” 苏廷瞧了余清清一眼,咬牙道:“难道她是手滑,竟是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他脸颊露出一抹嫣红,半晌道:“分明就是淫贼。” 最后两个字,声音极轻极细,如同蚊呐一般, 落在余清清耳里。 余清清被苏廷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又是哪里引发他的怒气, 她除了碰过苏廷的身子, 还碰过谁? 明明就是治病…… 能怎么样? 苏廷这么说余清清,余清清面上也有些不自然, 她快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苏廷, 苏廷抬头,却见余清清举起了手里的银针,飞快在他的左边扬了一扬。 他五指并拢,下意识的挡左边的银针, 余清清却是从右边袭过来, 银针连连戳刺了他右边的几处穴位。 苏廷睁大了眼睛,周身的十多处穴位都被余清清点过一遍,身子顿时酸软无力。 苏廷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咬牙切齿。 “枉我如此信任你……” 余清清低头看他浑身动不了的模样,只觉得他像极了炸毛的猫儿,跟狗儿互咬。 一时间心里竟难得的有了份笑意。 余清清手里的动作没停,扒了苏廷遮掩身子的大氅 分卷阅读94 ,涂抹他胸口的箭伤。 北戎人最后为了杀苏廷,在箭头之上淬了毒,其他人触之及死,而苏廷常年饮毒,体内竟有了抗体。 是否是那抗体的问题? 余清清轻轻给他的肌肤消毒,又是去除了之前的纱布,低头轻轻的嗅,她之前给那大夫的药方没错,看来是这样…… 她找出了苏廷伤势加重的根源,皱了皱眉,把那纱布换下来,手心里抹匀了药膏,涂上苏廷的胸口。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苏廷的身子,苏廷下意识的一个激灵,他浑身都在颤抖,双眸死死的睁圆,咬了咬牙。余清清每碰一次,他都咬一次牙,到最后,差点把牙齿咬碎。 余清清的手指沾了粉色的药膏,看起来像浸了糖霜。看见他这副模样,直接把手指伸了过去。 苏廷诧异的抬眼看她。 “别咬自己的嘴了。” 她轻轻叹气,苏廷瞪大了眼睛,眼里如燃烧烈火,她道:“三殿下既然受伤,生我的气,我自然也该为殿下道歉,是我的手指不安分,既然三殿下生气,罚它好了。” 余清清说的诚恳,苏廷目光幽微,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却是扭过了头,重重哼了一声。 他顿了半晌,说:“脏的,我嫌弃。” “做这种事情,我与三岁稚子何异?” 他这么说了几句话,低下头,没看余清清的脸,而余清清开始给他包扎,一时半会的工夫,已经把原来的药都换了。 苏廷闭起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 他才能感到余清清的温柔。 正因为要触碰伤口,切去腐肉,才提前点他的穴道,让他失了痛觉。她在军营之中杀伐果断,却是手法轻细…… 连他的一根头发都不愿扯落。 余清清包扎好了苏廷的伤口,转身就走之前,认真的看了苏廷一眼:“希望殿下能理解这一点,我并非对你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我尊重你的习惯,但是你是受了伤,也该为自己着想才是,不是人人都是淫贼……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余清清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忽然又道:“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在苏廷之前没人说过。 现在却是被苏廷说了。 余清清出了房门,才关了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廷有些艰难的开口,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明日的话,你还能来吗?” 余清清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如同磐石一般坚定,清晰的落到他的耳边。 “只要你需要,我就一定会来。” 余清清门前停留了一会儿,门里的苏廷没说话,目送着余清清的身影消失。赵公公服侍苏廷穿了衣服,才看着苏廷那面上的慌乱消失,化为点点冷意。 他紧紧抿着唇,走到了桌边,黑红交织的燕州地图,一卷又一卷的卷宗,记载着燕州十三城的情况。 他的目光渐渐深沉。 他从少年之时,便在计划今日,暗中联络燕州的棋子,为今日的胜仗绸缪。他想要以燕州为跳板,取得更高的权势和名声。 他的心里都是权势。 这么多年,是第一次有人无论生死都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共进退,不离不弃…… 苏廷忽然掏出一把匕首,他坐在桌案之前,静静看着这把匕首,这是精钢所制,削铁如泥,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曾经用这把匕首对着余清清。 如今回想…… 如果那一日伤着余清清,恐怕是他一生最遗憾的事情。 “我自八岁杀人,别人对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外人以为我痴愚,实则阴狠,以牙还牙……” 皇后在他的药里下毒,买通柳太傅和其他人,数次想让他死,他便在太子身边安插奸细,让太子与皇后离心离德。 他这么多年都收集皇后的罪证,只等着以牙还牙,让皇后的一家人都得到报应…… 苏廷看着这把匕首,怔然出神:“这一把匕首杀过多少人?” “殿下八岁那年,有宫女在殿下的香囊里私藏催阳丹,擅闯殿下寝宫,殿下杀当时的宫女两人。殿下九岁那年,校场之中,永王世子在马匹的食水里下药,殿下扼杀了世子幼弟。” “皇后的侄子欺辱殿下,殿下便将那人带到水池之中,推下去……人人都说是贵妃所做,无一人想到是殿下。” 赵公公的声音越来越低。 苏廷年幼之时,皇后使出种种腌臜手段,无孔不入的毒药,居心叵测的宫女,还有为了讨好皇后,许多人都来欺凌苏廷…… 殿下在凶险重重的宫廷之中,安然无恙的长大,不知用了多少手段。 赵公公如今已是宫中老人,这时候望着苏廷,恍惚想起了那个八岁的孩童,要为母后报仇,双眼里流出血泪的模样。 一时心头怔了怔。 苏廷 分卷阅读95 忽然问:“那她要是知道我是这副模样的人,还会喜欢我吗?” 赵公公温声道:“清清姑娘为人仁善,如春晖一般,殿下如同皎皎冷月,她与殿下是天作之合,定会一直守在殿下身边。” 余清清每日都给苏廷换药,苏廷的伤慢慢好起来,这一日,却是有人进来禀告。 说是张氏等候在外。 余清清让人把张氏带进来。 “母亲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张氏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有些迟疑道:“清清,你记得你的蓉儿妹妹吗?” “她年少的时候一家人遇了盗匪,只留她一人在世,此后就在我们府中住下。你知道你表妹的性子,平时文文弱弱,话憋在心里。她以前跟你最是要好……” 张氏欲言又止:“你跟我们回去看一趟,就知道了。” 余清清回去余家,苏廷也随之回去。 等到余家的时候,苏廷走进前厅之中,却见张氏和余望津面露难色,苏廷抿了抿唇,露出冷淡的笑意。 “听闻余将军喜欢下棋,本王也是精通此道,早就有意跟余将军切磋,不知是否有意,可否去外面一叙?” 余望津看出苏廷的意思,忙不迭的跟着出去。 原地只留张氏跟余清清,伺候的丫鬟婆子。 “这两月山外的匪患闹得凶,蓉儿或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张氏对着余清清,苦涩道:“她身子弱,一直体弱多病,总是恍恍惚惚。只有你跟她的关系最好。她这几日总说想你,只有见你才能了却这心病,清清,她到底是你的妹妹……” 余清清想起来。 张氏自从生了自己之后,便一直在府里主持中馈,自己又跟随父亲在军中操练,很少归家,张氏为了寄托对自己的思念之情,都把思女之情寄托在姜蓉身上。 姜蓉跟她的年纪一般,却是惯会撒娇卖乖,人前装作一副友善的模样,人后却是常常奚落她,又喜欢跟城里的姑娘小姐们结交,展示自己的琴棋书画…… 长此以往,人人都知余家表小姐,却不知余家大小姐。 张氏对两人是一视同仁,因为姜蓉幼年失怙,给她的衣食份例总比原身多。姜蓉仗着自己年纪小,总是跟原身争东西,又常常借原身的东西,一借就不还了。 姜蓉什么都不缺,因为看不过原身有张氏跟余望津的宠爱,才想要争夺。 只要看着原身难过,她就高兴…… 余清清跟着张氏一同往后院里去,她想起以前跟姜蓉的过往。 这是姜蓉最常用的手段,她每次哭闹,都是看中了原身的衣服首饰。 这一次又想要什么? 闺房之中。 一个妙龄女子对镜描画眉眼。 她细细描画眉目,又梳妆打扮。忙活了半天,才梳了双螺髻,换了件月白色湖绸立领衫,又在外面罩着镶宝相花芽边的鹅黄比甲。 姜蓉在镜子面前比划好久,一边对着镜子挑了挑眉,一边问丫鬟:“这衡王殿下来了吗?” “衡王殿下来了,就在前院呢。” 姜蓉看向窗外,想到什么,拧了拧手帕。 余清清好不容易消失了。 怎么又回来了呢? 是她收买张氏身边伺候的婢女,才得知这件事。明明张氏最无私的对她好,怎么到头来瞒着她这一件事,顾念自己的亲身女儿? 她寄人篱下,没有宠爱自己的父母,只能靠着张氏和余望津过活。余清清不在的时候,她是府里的大小姐,等到余清清回来之后,她就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 只要想到这一点。 姜蓉心里就酸起来。 她掏出用姜汁浸过的手帕,擦了擦眼睛。看着镜子里楚楚可怜的自己,才满意起身。 等到张氏进了屋。 她朝张氏扑过去:“姨母!蓉儿又梦到以前的日子了……” 等余清清进来之后,她又诧异看过去:“你是谁?你是哪里来的姐姐,怎么戴着帷帽……我怎么没见过你。” 第38章 不喜欢钱? 姜蓉怯生生的瞧着张氏, 张氏怜惜她受了惊,温声道:“这是你清清姐姐的朋友,你念叨了你清清姐姐这么久, 要是有话……都可以跟你这一位姐姐说。” 姜蓉点了点头,乖巧的站起来, 就要过去给余清清沏茶,张氏连忙拦下她:“你身体不好,乖乖坐着就好了……” 张氏慈爱的看着姜蓉。 姜蓉低下了头,道:“姨母对蓉儿真好,蓉儿真是没用,让姨母担心这么多,蓉儿又不是姨母的亲生骨肉, 怎么这么麻烦姨母……” “瞎说什么呢?既然清清是你的姐姐, 那你就是我的亲骨肉。” 姜蓉垂下眼眸, 不动声色的朝余清清看过去, 她在余清清面前表演了这些,都是炫耀罢了。能闹的孩子有奶吃, 余清清一直坚韧,有事都是默默扛 分卷阅读96 下。 因此张氏对自己的关注更多。 不过…… 以往这种把戏, 都能让余清清不舒服。 今天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蓉抱着张氏的臂,撒了一会儿娇,等过了一会儿,支开张氏之后, 挑眉看向余清清。 “姐姐这玉兰花的簪子可真好看, 蓉儿也喜欢,蓉儿求了姨母好多次,但姨母说是这种款式几年前才时兴, 现在都没人戴了……” “姐姐穿的挑线裙子也好看,料子是杭绸的吧,看着可真是舒服丝滑,但如今春寒的时候有些冷,有些不合时宜呢……” 姜蓉瞧着余清清,装出天真的神色,却是字字尖锐。 她装作不经意的拂过自己的发簪:“可惜蓉儿没办法戴姐姐的首饰,只能听姨母的话,穿戴宝珍阁的金镶芙蓉石杏花簪子,云锦楼新出来的褙子湘裙。姨母太过宠爱蓉儿,蓉儿没法戴过季的首饰,也很难过……” 她这一番话下来,根本就是炫耀。 若是旁人恐怕就要生气了。 而余清清看也没看她。 她目力敏锐,朝门外看去。 外面忽然来了人。 “殿下与老爷一同对弈,胜了之后,忽然问起姑娘的去处。”前院里来了丫鬟,笑吟吟的看着余清清:“殿下想念姑娘,姑娘还是先过去吧。” 这是余府里的大丫鬟,就连姜蓉都没办法使唤,如今却是对余清清毕恭毕敬,余清清敛衣起身,跟着那丫鬟出去。 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姜蓉。 姜蓉看着她的背影,得意的神色僵在脸上。 因为余清清是亲身女儿,而自己是寄居府上的表小姐,身份不如余清清,想要好东西,只能耍心机。 张氏是余清清的生母,喜欢余清清就算了。 为什么连衡王都更偏爱她? 姜蓉眼里划过一丝阴沉,周围的丫鬟看着她的脸色,忐忑起来。 过了一会儿,张氏从外面回来。姜蓉朝张氏跑过去,瘪了嘴,露出委屈的神色:“蓉儿没有说几句话,姐姐就走了……” “姐姐之前愿意跟蓉儿说话,可是等到姨母离开之后,姐姐就不理蓉儿了。” 姜蓉眼里露出点点泪光,抓着张氏的袖子,道:“是不是蓉儿不乖,让姐姐不高兴?” 余清清一路从后院回去。 她脾气好,倒是没生什么气。 姜蓉不过是个闺阁里的小女儿罢了。 这人没见识,自己凭什么跟她置气呢? 丫鬟为余清清引路,等到正厅之中,却见余望津连连叹息。 “老夫纵横棋局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这般的办法……” 余望津爱棋成痴,一见到苏廷连赢自己两盘,拂了拂胡须:“衡王殿下果真是青年才俊,下官之前还以为衡王殿下年轻,想着让殿下几子,没想到啊,居然是殿下连胜几局……” 余望津一直痴迷棋局,如今是棋逢对手。他放下棋子之后,还是感慨:“殿下虽是暗中让了我几子,又给我许多时间,我也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看来真是老了。” 苏廷微垂眉眼,隐藏眼里一丝锋芒,道:“先生并非是老了,只是忽略了许多细微之处。兵者诡道也,用兵之道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都说是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他这么一说,余望津叹道:“殿下说的不错,老夫受教了。” 虽然这一局已经结束,但余望津还是紧紧盯着棋局,苦思解法。苏廷站起身的时候,看到余清清站在那一头。 余清清道:“劳烦你陪父亲了。” 苏廷微微别过头。 余清清走近过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是我让殿下担心了?” 余清清这样看过来,苏廷有些不自在起来,更垂下了眼眸。他在皇宫长大,皇宫子嗣繁多,他吃够了兄弟姐妹的苦,自然觉得兄弟姐妹是祸害。 若是真委屈了余清清。 他一定要替余清清解决。 余清清看他沉思,有些奇怪的凑近了苏廷,俯下了脸。苏廷的脸有些泛红,他又是恼恨自己的脸红,又是沉默,眼里透露出一丝期待。 怎么脸又红了。 难道是害羞? 苏廷忽然扭过头,快步往前方走去。余清清摸了摸鼻子,三两步跟上去,而苏廷又加快步伐,余清清没办法,牢牢的箍住他。 “三殿下走的这么急,是想看一看宅院里的风景?这里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不如跟我说一声,我来替三殿下引路。” 余清清眼里满是笑意。 苏廷见余清清好言相求,闷哼了一声,而余清清又说了几句话。 他才回心转意。 此地是余府的后院,生着一些亭台花草。看起来有些年头,余清清朝旁边指去:“你看那一对石狮子,嘴里的球是不是少了一个?” 苏廷跟着往那里看去,却见余 分卷阅读97 清清笑道:“那石狮子嘴里的球被我掏下来,我当时听人说神兽叼着的珠子都有些神异,能够像夜明珠一般发光,当时我爹追着我就要打,幸好我跑得快……” “还有院子里的梅树,我常常爬上去掏鸟蛋,他们生怕我把这满树的枝都折断了。又说鸟蛋掏多了的话,明年就没燕雀了……” 余清清的话里流露少年意气,她朝旁边看了一眼,眼见四周无人,忽然找来一柄花铲,走到一棵粗壮的梅树边。 她挖出一个陶罐。 陶罐藏得严实,苏廷以为是什么宝贝,没想到打开之后,居然…… 是很多串铜钱。 这些铜钱堆满了陶罐,数一数却是很少,几两银子罢了。余清清用手帕擦了一擦,再一人一枚的分给苏廷。 她对着苏廷疑惑的目光,问:“怎么了,不喜欢钱?” 苏廷低头看着这铜钱。 他很少接触这些铜子,自他记事的时候,便有很多财富,孝贤皇后留下的许多店铺……都记在他的名下。 他自己也有经商的才能。 京中一半的商铺都是他的产业。 余清清看见他眼里都是茫然,笑了笑:“父亲对我管教严格,每当母亲给我零花钱的时候都会被父亲斥责。父亲为了培养我,很早就断了我的零花钱,为了赚钱,我要去许多地方帮工……” “不止是去族里的学堂里,帮其他的学生们抄书,做课业,还要去城里的店铺。卖米糕的葛大娘常常请我过去看店。还有卖炭的陈大爷,我总是帮他搬炭火,弄得一身灰头土脸……他每次给我塞钱,我都得快些走。” 余清清回忆往事的时候,唇角露出些微笑意,苏廷听到了,古怪起来。 他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拒绝?” 余清清有些诧异的看他,道:“陈大爷家里还有一个痴呆的儿子,三十多了还靠他养着……” 余清清说得轻描淡写。 苏廷怔了一怔,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这些铜钱密密匝匝,用油纸包着,虽然是很多年过去,依然是完好无损,连一丝锈迹也无…… 每一颗铜钱都是她的过去。 她是做了多少事情。 苏廷从未有余清清说的捉襟见肘的时候,听着余清清的故事,竟然也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余清清又带他往别处去。 随从也远远跟着,一同往别处去。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 “小姐,衡王殿下果然如传闻一般……”丫鬟就这么看了苏廷一眼,脸就已经红了。 姜蓉脸色微微一红。 都说衡王殿下俊美无双,在战场之上冲杀勇猛,她也想过衡王殿下的年纪,样貌…… 军中之人都是莽汉。 哪里有这么年轻的人呢。 她以为是传言,可原来…… 怎么有这么俊美的男子! 姜蓉一向眼高于顶,想要俊俏郎君,也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能跟衡王殿下扯上关系,真是天赐良机…… 姜蓉想到这一点,忽然抚了抚自己的脸,朝丫鬟看去:“我跟那贱人比起来,谁更漂亮?” “那人怎能跟小姐相比,小姐清纯可人,又精通诗词歌舞,自然是最美的……” 姜蓉的心仿佛要飘起来,她看着余清清走过的地方,不由得弯了弯唇。 自己才配跟衡王殿下在一起。 至于余清清…… 不过是一个野蛮人罢了。 怎么配跟自己争? …… 到了午间的时候,余家人留苏廷用膳。 张氏和余望津久未见到余清清,有些感伤,余清清说了几句话,气氛恢复过来。 几人都纷纷入座。 满桌的菜都是精致,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京城时兴的菜肴。八宝豆腐、红烧狮子头、龙井虾仁、糖醋排骨、清汤鱼圆…… 满满一桌子的菜。 香气飘散开来。 姜蓉跟余清清不同,从小便学着女红管家,这菜都是她吩咐的。对她来说,在苏廷面前露脸,是天赐良机。 姜蓉不动声色的朝苏廷看去,入座之时,抬眼道:“蓉儿见过衡王殿下。” 她声音掐得细,目光放得柔,颤颤巍巍的朝苏廷看过去,有几分柔弱之感。 苏廷的目光与她对上,辨不出喜怒。 第39章 竟然受宠如此。 姜蓉笑了笑,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廷,道:“姨母安排的莲子汤虽然好,可到底是凉物, 怕就怕寒热交替反而坏了肠胃。先上一盘什锦瓜果,再上其余的菜色, 又能开胃,又能护住肠胃。” “殿下千里迢迢来到燕州,风尘仆仆,这些都是清淡的菜肴,想必能合殿下的胃口。” 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 既展露了自己的厨艺,更是展露了自己的细心,一看便 分卷阅读98 是用了心的。 丫鬟刚刚布了菜, 瞧了姜蓉一眼, 跟着帮腔:“小姐跟享誉燕州的厨娘学过厨艺, 这菜是小姐亲自做的, 想着今日有贵客临门才亲自下厨,早早就吩咐过。” 说了之后就退到一边。 姜蓉眼巴巴的朝苏廷看过去。 苏廷半点也没注意姜蓉, 他低头看向余清清,目光温和起来:“既然你喜欢这边的菜系, 胃口这样好……我回头便换了府里的厨子,以后都按照你的口味来。” 余清清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坐姿更是大马金刀,跟姜蓉相比, 没什么形象。她抬头看了一眼苏廷, 忍不住勾了勾唇:“嗯。” 余清清跟苏廷很是默契,外人难以插足。姜蓉掐了掐手,紧紧盯着他们。 为什么自己准备了这么多, 却是毫无用处。 为什么衡王一直盯着余清清,没有看她一眼呢? 等用了膳之后,姜蓉又随着张氏一起送别余清清,等到两人上了马车,她回去之后,又想着今日所见的苏廷。 这么俊美的脸,这么文雅的谈吐。 这不是她的如意郎君吗? 她几乎都能想到自己嫁给苏廷之后,琴瑟合鸣的生活了。 苏廷如此优秀,却未曾娶妻,只有像自己这般聪慧的女子,才该是衡王殿下的良配…… 衡王不过是被余清清蒙蔽了双眼,只要发现自己的好处…… 就一定会舍弃那贱人,跟自己在一起了! 等到苏廷回去之后。 军营之中传来军报,附近山中的匪患越闹越凶,这些人原先毫无章法,只能打一些接触战,靠悍勇取胜,人数稍多就要露出缺陷。 而这几月里,不知为何,竟是越发凶狠。竟然以精锐匪徒配备良马弓弩,战刀甲胄,公然下山劫掠附近的几处村镇。 官兵数次前去围剿,竟是一改先前的局势,次次无功而返。 官邸之中。 苏廷朝桌案一一看过去,上面摆着从山寨里缴获的兵器,弓弩战刀…… 他眼中流露一丝精光。 “北戎精兵配备的短刀,盔甲,不止是商旅之中,还有郊外的山寨都混入了北戎奸细。” 苏廷看向余清清,两人对望之间,明白彼此的想法。 他们去到宛城的地牢。 地牢深处,关押着几名中原人打扮的北戎人。 这些人都被锁链困住,身上的衣服被扒下来,胸口露出北戎人的图腾。他们一看有人来了,纷纷咒骂起来。 苏廷靠近之时,有人拽着锁链朝苏廷冲过来。 余清清飞起一腿把那人踹到了墙边,那人艰难的爬起来,又被余清清踩中了胸口。 那人动弹不得,朝他们吼道:“没用的雍朝小儿,有种上来,让我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竟然是这般的无能,只能靠一个女人来保护……这就是你们大雍的男人吗?都是废物!”那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怨毒的瞧着苏廷。 苏廷没有被激怒。 他从旁边的刑具里挑了一把刀,蹲下来,从这人的脸皮划下。 苏廷手中的刀轻轻剥下此人的皮肤,这人不为所动,始终咬紧牙关。 苏廷退到一边,命令暗卫继续剥皮。从眼而至鼻,避过了脖颈和胸口,从肚腹而至下身。 北戎人一向刚直,没有经历过大雍的酷刑,苏廷让人给这人的嘴里塞了棉布,这人没法自尽,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皮脱肉落…… 不过是半个时辰,这人便向苏廷求饶。 “是可汗让我们这样做的!可汗派许多人潜入燕州,不止是从商,还要跟大雍的官员勾结,用我们北戎的金银官职与他们交易……” “还要在燕州的城郊,寻到那些流窜的盗匪,趁机挑拨动乱……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别再折磨我了!我什么都说!” 此人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其他人听着他凄厉的吼声,畏惧起来。 苏廷却是不为所动。 “这些人伪装成商旅,杀人换了身份,在四处流动,又在山野之间落草为寇,他们所求深远,图谋不轨……”等到苏廷和余清清出了地牢之后,他眼里掠过深深的忧虑。 “放心吧,有我在。” 余清清朝他看过来,苏廷眼下划过一缕绯色,他朝周围的暗卫看去,这些人低下了头。 他看向余清清的眼睛,“嗯”了一声,忽然伸出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我知道。” 之后的几日里,苏廷命人严查过往的商旅,果真发觉了许多蛛丝马迹,这些人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渐渐混入大雍之中…… 幸亏苏廷防微杜渐,早早查出了这些人的来历。不然,兴许会惹出天下大乱的事。 北戎人看似骄狂,实则谨慎,他们早早的下了一盘棋,而苏廷既然要掀了这一局棋盘,揪出后面的执棋之人,便是漫长的过程。 他一向沉得住气。b 分卷阅读99 r   如今春暖花开,不知不觉便是一月过去。城里的人们都换了轻薄的春衫。 这一日。 余清清刚用过早膳之后,便有人来禀告。 城中的陈都尉德高望重,他家的老夫人高寿,差人送来帖子。除此之外,还有余清清的家人过来探望。 丫鬟道:“姑娘,那余家的表小姐前几日都派人来送糕点,今日亲自过来了。她等在门口呢,说是过来看看您,给您说一些体己话。” 余清清派人传姜蓉进来。 原来姜蓉看余清清的打扮觉得土气,半点没想到,是京畿之地流行的衣着跟燕州有别。 她进来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没眼界。 室内摆着鎏金香炉,落地罩挂着油绿色的杭绸帐子,临窗的大书案前还放着插着玉兰花汝窑梅瓶,处处都是精贵。 她一进来,感觉眼睛都要晃花了。 她没有见识,之前还嘲笑余清清的穿着穷酸,可实际呢…… 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比她要精细多了。 姜蓉接过了丫鬟递来的茶水,心里狠狠一紧,她咬了咬唇,装作漫不经心的看向余清清的衣裙,问道:“姐姐的衣料怎么如此别致,先前没觉得,没想到在光下一看,居然是如此夺目。” 伺候余清清的丫鬟撇了撇嘴。 “这可是大食独产的织锦,大食国破败之后,只剩下几匹了。一匹给当年的元后娘娘做了衣裳,一匹给了如今的太子妃,做了成亲的嫁衣。如今最后的几匹就在姑娘的库房里。给我家姑娘用着呢。” “表小姐眼界窄,当然是听都没听过,燕州本来就是偏僻的地方……不过这种话能在姑娘面前说,可别在外人面前说,惹人笑话。” 丫鬟没说什么,眼里却是明晃晃的嗤笑。这些都是苏廷吩咐下来,专门伺候余清清的人,此刻发觉姜蓉眼里的酸意,替余清清敲打。 姜蓉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余清清面前摆着的玫瑰糕。 “姐姐,我昨日送来的糕点你可尝过?这可是我精心做的。我送了姨母和姨父一些,他们都很喜欢,这也是我的心意。” 从小到大,姜蓉的女红厨艺都远远胜过余清清,这是她的脸面。她说起那糕点,眼里露出得意,想要扳回一局。 余清清朝那玫瑰糕看过去。 这糕点是姜蓉送来的? 怎么没人跟她说。 而姜蓉跟着朝余清清摆的那一盘糕点看去,等到多看两眼,又尝了一块,笑容瞬间僵住了。 这哪里是自己送的那一盘糕点? 这糖渍玫瑰做得比自己那个要高明多了,玫瑰自是上好的,糖用的是昂贵的雪花冰糖,杂味很少,十分清甜。 这玫瑰糕在燕州之中,乃至是京城高门都算是稀罕物品,她用了许多心思做出来,谁知道竟是连余清清的门都没办法进来,早早让人换下来,用了他们自己的…… 连外头的食物都不许进来么? 竟然受宠如此。 姜蓉还想再待在这里,却被丫鬟冷眼瞧着,她拉不下脸面,寒暄几句就出来了。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等回到了余府之后,才冷静下来。 贴身丫鬟小心翼翼的瞧着她:“小姐,等那人去了之后,您还去陈家吗?” “去,怎么不去?” 姜蓉揪着帕子,眼里掠过一丝阴沉:“我就是要去,她哪里能比得上我,从前跟她一起去外面,不都是她丢丑吗?明明她才该是最狼狈的人……” 三天的时间一晃眼过去。 余清清如约去到陈家。 她戴着帷帽,虽未露面容,却是一身尊贵气度。人人望着她,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就是战场之上战无不胜,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女将军吗? 虽为女子,却在战场之上身先士卒,迎战北戎主力,怎有如此勇武的女子…… 姜蓉跟张氏一同过来,这宴席的座位都很讲究,张氏性子耿直,很少跟这些人聚会,此刻被排挤在圈子外面。 姜蓉一向长袖善舞,她刚想说几句话,坐到前面去。谁知道才上前几步,就被人拦下来。 “这前面的位置是给其他人的……小姐还是往后坐坐吧。”仆人提醒。 姜蓉朝余清清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愤怒,脱口而出:“为什么她被众人簇拥,能坐上首,我却要坐后面远远瞧着,明明我跟她……” 她还要说什么。 却被众人看过来,及时止住话头。 仆人诧异的盯着姜蓉。 不过是余家寄人篱下的小姐,怎么能大放厥词,把自己跟那位姑娘相提并论。那可是衡王殿下亲之信之,十分倚重的人。 居然跟那位主子相比…… 她算什么东西? 第40章 竟有这种无耻之人!…… 这宴席的位置都是有讲究, 余家是五品官,在宛 分卷阅读100 城之中到底是有些地位。 姜蓉到底是坐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没有落在后面。 许多夫人都在这宴会之上相看未来的儿媳,因此一些女眷闺秀们都往往聚在一起, 作些诗文,说些见识。姜蓉常常出席这样的宴会, 很多人都对她的印象不错。 谁成想,居然露出这一面…… 姜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压了压鬓发,低下头,跟着张氏去一边的位子坐下。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这一件事情就没人关注。等到用过膳,听过戏之后, 这些女眷们又聚在一起。 这时候女眷们都要展示一些才情, 好让未来的婆家在意。姜蓉也不例外, 她往日弹的曲子都是寻常, 今日的曲子格外清丽优美,如同仙乐一般, 在场的众人都从未听过。 等到一曲奏罢。 姜蓉不动声色,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 心里笑了笑。 她自是喜欢出风头的。 哪怕身份不如余清清又怎样? 在这样的场合里,她才是最耀眼的人。 姜蓉瞧了这些人,笑道:“这是我今日在宴会上想出来的,因为今日老夫人高寿, 又恰逢贵人前来贺寿, 所以写下这一首曲子。” 她看了一眼众人,又向主位的余清清行了一礼,笑道:“姐姐是家姐的朋友, 以往蓉儿的琴技都是家姐指点,现在蓉儿作了这一首琴曲,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人人都知道余清清是战场之上征伐的女将,如今见着姜蓉向余清清邀请…… 一时都摸不清姜蓉的意思。 这可是衡王跟前的贵人,生辰宴不能得罪的人,怎么敢劳驾这样的贵人。 一时人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余清清似有察觉到瞧了姜蓉一眼,没说什么,竟像是应下了姜蓉的话。 这些人看着这一副局面,诧异起来。 “竟是能让堪称琴艺一绝的姜蓉都为之动容,这就是京中的贵人吗……” “好大的脸面,怎么敢指教其他人的琴艺?不过是一个武将罢了……敢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岂不是丢人现眼?” 这些女子受了挑拨,明着不敢说,但暗里都朝余清清投去怀疑的目光。 她们都觉得,女子应该相夫教子。 对余清清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子,都有一些敌视。 余清清听了姜蓉做的曲子,正要看向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些话,让他们准备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谁都没想到苏廷出现在这里。 众人望着苏廷,却见陈都尉亦步亦趋,跟在苏廷后面,其他官员以苏廷为尊。而苏廷正巧听到了姜蓉的所有话,停下来。 苏廷身份矜贵,而且日理万机,人人都知他性情冷漠,不喜出席这样的地方…… 怎么会特地来陈家? 苏廷朝姜蓉看去,一时眼里露出点点冷意,如同碾碎了的寒冰:“她会些什么,需要你来说吗?” 他一开口,如同空气都凝固了。 姑娘们有些脸红,其他人却是惊慌起来。他们都知道苏廷是青年才俊,曾经流传阴鸷的名声,又在军中以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出名。 没人想到苏廷会来陈家。 更没想到苏廷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余清清。这些女眷们瞧着余清清,余清清虽是以帷帽遮了脸,但那身姿绰约,又听说跟苏廷有着过命的交情…… 一时心里都争风吃醋起来。 这些女子们脸红了红。 苏廷面色很差,看到余清清的时候,骤然温和起来。 他朝余清清看去,声音染着淡淡的喑哑:“怎么凑这种热闹?” “到底是送来了帖子,便过来了。我以前也过来坐过,我从前在军营之时,跟陈家的都尉有些交情……” 苏廷听到陈都尉的名字,眼神微冷了冷,而陈都尉抬眼看着苏廷投来的目光,却是感到自己脖颈一冷,像是铡刀边儿擦了一下…… 等到余清清轻轻侧过身,挡住了苏廷的目光。陈都尉才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瞧着苏廷,心里弥漫一种不安的感觉…… 怎么衡王殿下竟会对自己有杀意? 这位衡王殿下跟前的女将…… 怎么瞧着跟自己昔日的同伴很是相似? 苏廷之前说的一句话,让这些女眷们都呆住。而这时候,余清清的目光不偏不倚,朝姜蓉看过去。 “你刚刚说这一首曲子是你自己所做,如今是第一次演奏,从未向其他人提起,是这样的吗?” 她能知道什么。 在这里炫耀自己的学识? 姜蓉按捺着心里的一份不平,她想到余清清缠着苏廷,搅和了自己的事,一时间觉得余清清很是刺眼,说话带刺。 “姐姐是明知故问,这曲子自然是我亲手所做,如果我不知道乐理,怎么敢向姐姐请教呢?” 姜蓉瞧准了余清清没学过什么, 分卷阅读101 不懂这些东西。苏廷一瞬间冷了眉眼,朝姜蓉看过去,而余清清朝着苏廷摇头。 是别跟这种人计较的意思。 余清清朝窗边看去,窗外晃动着一片树影,她指尖凝出一道气劲,几朵明晃晃的茶花飞落下来,丫鬟端着亮丽的瓷盘,小心的摆盘。 余清清取了两片绿叶,卷做叶笛。 她看向姜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女儿家,不该在人多的场合丢掉脸面,如果你承认的话,那我都既往不咎。” 余清清双眸清清凌凌,如同天空一般的坦荡。姜蓉心里微微一顿,咬了咬唇。 ……她怎么感觉余清清变了。 她心里一阵慌,有些没了底气,脸上却是强撑脸面,笑道:“这曲子自然是我自己写的,姐姐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呢,也是,姐姐这么有本事,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了……” 她说着,却是又旁敲侧击,污余清清的名声。 姜蓉微垂眼眸,眸里落下点点阴翳。 余清清对着她的目光,自顾自的抵唇吹起叶笛,与刚刚那曲子一模一样的曲调,却是如同春风碧水,如同明月古渠,悠扬之中流露一股旷远。 都说琴声如人。 这笛声也能流露一个人的心声。 如果说姜蓉的琴声美则美矣,毫无灵魂,那余清清的笛声能演奏出这一首曲子的灵魂,比之原曲的沉闷,更是增加许多点缀。 此间的闺秀女眷,大多未听过叶笛奏鸣之声,此时听着余清清的吹奏,都有些沉醉进去。 怎么有如此的笛声…… 竟是能把握人的思绪一般。 就如清水芙蓉一般,天然去雕饰。 乐声奏到刚刚姜蓉停止的部分,便是戛然而止。众人沉醉在笛声之中,朝余清清看过去,目露恍惚之色。 余清清朝姜蓉看过去。 “今日你想出一些风头,得一些好的名声,这些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别人都当成愚蠢的人。” “机关算尽……终是自作聪明。” 余清清站在那里,一身凛然气度,她用叶片抵唇,继续吹奏下去。 而那曲调骤然一变,由方才的悠扬而慢慢激昂,竟是如同山雨欲来,两国交战一般。 山河表里,尽是峥嵘。 满座都是女眷。 她们以为做闺秀都该相夫教子,而今瞧着余清清坚韧挺拔的身姿,听着这曲…… 见证血雨腥风,山河辽阔。 一首曲子听罢,许多人都露出恍惚的神色。前半阙跟后半阙虽是变了很多,却是同一首曲子,相辅相成。 他们朝余清清看去。 既然余清清能吹奏出下半首曲子,那就证明…… 姜蓉的话有问题。 如果是姜蓉所做,那么姜蓉不会说只有半阙,更不会吹得如此婉转,只得表皮,不得其神。这曲子前半阙低凉婉转,后半阙山雨欲来…… 非是看尽世事沧桑之人,才能做出。 姜蓉用了他们都没有听过的曲子,假冒自己所做。除了这一首曲子,她还有多少诗文是欺世盗名? 众人看向姜蓉,眼里都是愤怒和厌恶。目光如同刀剑一样,快要把她刺成筛子。 姜蓉朝余清清看去,眼里露出一丝不甘之色。 这是她重金寻来,早已失传的曲子,为何余清清会知道? 凭什么余清清总要胜过她一筹! 姜蓉捏了捏手,勉强露出镇静之色,半晌,露出一抹笑意。 “姐姐是在说笑?姐姐吹奏得不错,虽然是用这叶片,但是也让蓉儿明白了不足的地方,可是……” “这一首曲子都是蓉儿自己谱写出来,姐姐是吹奏出了这半首曲子,但也没办法证明是自己谱写的吧……或许姐姐从哪里听到了蓉儿这一首曲子,让人续了些乐文?” 姜蓉这话一听就是在偷换概念。 而余清清抬眼看向姜蓉,收起叶笛,声音一如清风朗月:“这曲子并非我所做,我年少之时,曾经见到军中乐师弹奏此曲。此曲慷慨激昂,是写军中男儿浴血奋战……” 她停顿一下,道:“不该用作靡靡之音,让你在这里演奏。” 姜蓉的脸色立刻变了,眼里掠过阴沉之色,道:“口说无凭,既然你知道这曲子,能说出它的来历吗?” 姜蓉在乐坊之中偶得而来,她派人打听许久,都无人知道这曲子的来历,谁知余清清却是抬眸看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复杂。 而下一刻,眼里都是坦然。 “此曲名为江城守城曲,乃是七十年前流传。前朝哀帝荒淫无度,北戎南下侵略中原,当时太.祖麾下的将领面对北戎的大军,不过一千将士,却面对数万大军苦苦支撑三月……” “最后弹尽粮绝,将士们杀身成仁。城中乐师做下此曲,城中女眷起舞,这些人载歌载舞,直到北戎攻破城池的最后一刻。他们保全尊严,都 分卷阅读102 纷纷自尽。这曲子除了几名留下来的遗孤,自此失传。” 余清清说的很是平实。 众人听着她的话,震撼无比。 他们听闻过江城曾经的惨事,知道这一段历史,却是没听过之后的事情,女眷们为将士歌舞,舍身成仁的结局。 而余清清却知道。 她在军中经历许多事情,虽然跟这些女眷们的见识不同,却绝不是无能之辈…… 反而比他们谁都要有智慧。 没想到他们以为是没有才学的人,竟然知道的这么多,吹奏的叶笛也如此精湛。 而在他们眼中,一直很有才学的姜蓉,却是欺世盗名之辈,为了自己出风头,还盗用了江城的守城曲,辱没了江城守城的将士…… 竟有这种无耻之人! 他们纷纷看向姜蓉,目光如同利剑。 姜蓉的脸越来越白。 而就在这个时候。 余清清停顿了一下,看向姜蓉的目光更加复杂:“当时太祖听闻此事之后,举国茹素,禁了三日歌舞,以此来祭奠战亡的军士,作舞的女子,更是禁止乐坊演奏这首曲子……就此,这首曲子才无人流传,只有军中乐师才会演奏。” “不知你欺世盗名,在这般的宴会之上用这首曲子,夸耀自己的名声……” 余清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要是大雍的先祖,那些战亡的军士知道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第41章 君子怀德,小人畏威。…… 人人都知, 余家表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俱全,而余家大小姐粗俗不堪,如同男子一般。 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姜蓉不可置信的看向余清清, 喉咙像哽住了一般。她看向余清清,眼里划过一丝震惊, 咬牙道:“这世上的乐曲如此之多,况且蓉儿作跟下半阙曲子没有联系,姐姐见多识广,知道的多,但不代表着妹妹就是错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柔了目光,朝苏廷看去:“几十年前的往事, 又无人能知, 不过是胡编罢了……姐姐说的话, 怎么能作为证据呢?” 姜蓉抬头, 直勾勾的盯着苏廷。 她穿着一袭裸肩长裙,抬头看着苏廷的时候, 露出光润的肩膀,优美的脖颈。 她是时下人喜欢的长相, 眼里都是点点泪光,眼角露出一颗泪痣。 姜蓉犯了众怒,但她心里怀着一丝希冀。她一向小家碧玉,是男子喜欢的长相, 如果苏廷喜欢她的容貌, 愿意亲近她,宠幸她。 那她入王府,飞上枝头做凤凰…… 岂不是指日可待? 姜蓉的目光粘在苏廷身上。 苏廷看都没看她。 他抿了抿唇, 有些鄙薄的开口:“如此俗不可耐,居然也能来到这里?此人在此时演奏守城曲,不尊军规,不尊将士……” “蓉儿虽是做错,但,但这都是无心之失……”姜蓉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更是柔弱。 哪怕是这个时候,她还是掐细嗓子,盼着苏廷能多看自己一眼。 苏廷没有看她一眼。 “剽窃先人曲艺,当众演奏,欺世盗名,在众人面前虚以委蛇……” 众人随着苏廷的话语,纷纷呆住了。 苏廷自来少话,而说话都是刻薄,正因为是在余清清的面前,才愿意温和下来。 余清清不喜欢残忍的人。 苏廷看向姜蓉,皱了皱眉,道:“此等欺世盗名之辈,污秽如浊泥,以后本王的面前,不可再出现此人……” 苏廷是何等身份,说的话金口玉言。 这句话一出来,姜蓉在众人的心里,都被下了定论。 姜蓉想要名声,在宴席之上弹奏这样的曲子,本就是她用来嫁人的工具。谁知道因为余清清的出现…… 她什么都没了。 一时间众人都朝姜蓉投去嘲笑的目光。 这种人也配跟衡王殿下站在一起? 如此欺世盗名之辈。 怎么敢蒙骗他们? 蒙骗衡王殿下! 一时人人都朝姜蓉这样看过去,姜蓉当即瞪着眼睛,咬了咬唇,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 她的脸简直是要丢尽了。 她心里复杂,更加怨恨余清清,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难道对衡王殿下不是一片真心吗…… 她又是怨恨余清清,又是对苏廷怀着一丝期待,怀疑苏廷是被余清清缠着,才当众嘲讽自己。她的心里很是复杂。 衡王殿下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呢? 姜蓉回去之后,又是把自己闭门不出。她先前故意找余清清的岔,这可是当着张氏的面做的事情,张氏虽然为人仁慈,但到底不是傻的…… 她这么多年待在余府,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讨好张氏。 自然知道怎么讨张氏的欢 分卷阅读103 心。 而这一次却跟以往不一样,她让丫鬟找了许多次张氏,给张氏请罪,张氏都没有搭理她。毕竟她惹的是余清清,余清清在张氏心里的份量总归要更重一些的…… 姜蓉让丫鬟悄悄去找张氏,诉说自己是多么苦楚,余清清是多么不给自己脸面…… 以往张氏都会怜惜她可怜,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这一次过了好几天,也没人搭理她。 她掐着帕子,整天都瞧着张氏院落的方向,而等到张氏身边丫鬟过来的时候,眼巴巴看过去。 “姨母说了什么,是愿意见蓉儿吗?” 姜蓉泪水涟涟。 丫鬟看了她一眼,目光躲躲闪闪,下一刻,咬着牙说了出来。 “夫人说,小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这种欺世盗名的事情,更不该为难那位姑娘……夫人说,衡王殿下是好脾气的人,很少向旁人动怒……小姐做了这些,还是应该好好反省,面壁思过才对!”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 姜蓉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一件事情…… 姨母居然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人人都知姜蓉是余家的表小姐,苏廷那番话落了余家的脸面,之后便有人将姜蓉跟余家划清关系。 苏廷维护余家,却是厌恶姜蓉,这样的态度向所有人都透露了底。而自然的,是有很多人讨好余家,而厌恶姜蓉。 余清清是苏廷在乎的人。 而其他人都不是。 “余夫人难得过来一次,是我们招待不周,才遇到了这种不省心的事情。别管这些事情了。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情吧。” 陈家几位夫人出来圆场,带过这个话题,但就算是她们保全余家的名声,那姜蓉的名声也坏透了…… 在座的都是城中的女眷们,不止是年轻的闺秀,还有挑选儿媳的夫人们…… 姜蓉在这种场合,做下了错事。 谁会看中她呢? 而这些人一向是踩低捧高,又因为有些才学,自然是敬仰有才学的人。她们之前还觉得余清清半点文墨都不通,就跟男人一般…… 但实际上呢? 众人还被姜蓉欺骗,都埋在鼓里的时候,是余清清说出曲子的来历名声。她的叶笛音色纯美,天空一般的澄澈明净。 又说自己是无意听到乐曲,才吹奏出来…… 只要是一首乐曲,想演奏到这种程度,都要经过许多次的练习。只是听一遍,哪里能完整奏出来? 该是听过多少曲子,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况且她吹奏的是叶笛,但叶笛随手可得,她真正擅长的又该是什么呢? 说不定是藏拙罢了…… 一时间人人都向余清清投来艳羡的目光。 只觉得余清清果然跟姜蓉不同,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等到余清清回去的时候,众人亲眼看到余清清与苏廷共乘一车,而苏廷又先一步上去,扶着余清清的手…… 她们瞧着这一幕,目光更加惊异了。 衡王殿下这般的纡尊降贵,妥善对待这位姑娘…… 岂不是把她放进了心里! 看来他们对这一位姑娘的看法,也得跟着改变了! 余清清和苏廷上了马车。 当才苏廷当着众人的面与她亲近,而如今两人同坐,苏廷却是目光阴沉,偏着头,半晌没有瞧她。 余清清朝他凑过去,转眼间他扭过头去。余清清迟疑一会儿,忽然问:“生气了?” “那人没有伤着我,又惹我难过,三殿下生气什么。” 余清清掏出糖果,迟疑了一下,想起苏廷喜欢触碰自己,把糖果轻轻放在他手里。 她偏过头去,盯着他的眼睛,眼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原来三殿下这么在意我?不想让我落下半点委屈。听说我受了委屈之后,更是不管不顾的来护着我……” 余清清笑了笑,道:“我以为三殿下在外人眼里都是无情,却没想到,三殿下的心也是千回百转,竟然是怕我吃了亏,才生起气来。” 她这一番话说到了点子。 苏廷朝她看过去,一时间心口的点点怒气都慢慢消散,又见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里闪过一丝羞恼。 他沉默半晌,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君子怀德,小人畏威,你对这种人再好,他们也不会有半点感谢。” “像这种人……” 苏廷想起什么,眼中竟闪过一丝憎恶:“不值得信任,在有一点痕迹的时候,就狠狠抹杀,万劫不复。” 他认真的说着,而声音阴沉,带着彻骨的寒意。半晌,他才意识到什么,忽然抬头朝余清清看去。 一时这里的气氛阴沉如冰。 余清清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笑意。 “三殿下便是这样觉得的吗?” 她清清凌凌的 分卷阅读104 眼睛望进苏廷的眼里,如同澄澈的天空一般,包容万物。 余清清轻轻笑了起来:“三殿下可还记得我们曾经相见的时候,我与殿下又是如何?那时候殿下半点也不信我,以为我是要害殿下,要不是我的力气大些……” “一时的仇怨发泄出去,杀了那些害自己的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余清清看向苏廷,眼里如同含着灼灼的光焰:“殿下眼里的世界,是步步危机。但是我眼里的世界,却是有很多善意。一时为恶的人,如果他们是因环境和他人的诱导,不该给他们迷途知返的机会吗?”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些机会……” 迷途知返,接近光和热。 得到一个新生的机会吗? 余清清从不跟其他人讲过这些,这些是她心里的道理。苏廷从来不信这些,对他而言,这些都是旁人用来欺骗和利用的工具。 而余清清…… 跟苏廷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苏廷握紧了手心的那颗糖果,半晌,闷闷的声音含着一丝羞赧:“不管是谁都好,只要是敢欺辱本王认定的人,本王定然不会饶过……” 他偏过头,话语急促,陡然提高了音量:“不管这人是谁,是你的表妹,还是王孙公卿,还是满天神佛……只要胆敢欺辱你,本王都绝不会放过!” 他说了之后,便把头偏到一边。 耳垂却是不易察觉,染了淡淡绯色。 余清清注意到他的神色,眼里落了一抹淡淡笑意,觉得他的脸色如同冰糖暖玉一般。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快要触到苏廷脸畔的时候,忽然停在空中,慢慢收回去。 一片阴影从眼前划过,苏廷转头朝余清清看过去,眼里划过一丝惊诧。 余清清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若无其事的掏出一片薄叶,卷成了叶笛递给苏廷。 “殿下刚刚瞧我吹叶笛,看起来很有兴致,不如我教殿下吹这一曲?” 到了官邸之后。 余清清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走进去,就发觉汝窑瓷瓶里多了许多桃花枝,燕州位于北地,气候寒冷,花开的时间一向比其他地方晚很多。 整个燕州都未有桃花盛开,这桃花又是哪里来的? 余清清盯着花枝,盯了许久。 丫鬟道:“整个燕州都没有桃枝,但又想着姑娘的房里单调没有点缀,便派人快马加鞭,从南方送过来了。院里的位置宽敞,姑娘喜欢花草,种什么都行……” 余清清朝周围看去,这时候才发觉,房内的每一件家具都是苏廷亲自布置,亲自吩咐,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沾上他的气息…… 她默默站了许久,而眼里晦暗难辨,如同静水流深。 半晌,余清清才发话。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打理吧。到底是他送来的东西,别弄坏了。”余清清坐到一边的桌案,像是全心投入在医书和手札里面,没有管丫鬟了。 “是……”丫鬟望着余清清,有些疑惑。 姑娘瞧起来,怎么跟之前的模样…… 有些奇怪了呢? …… 当夜很是平静。 夜到三更的时候,苏廷还在书房里看卷宗。忽然门口有人急急赶来。那人睁大了眼睛,单膝跪在地上,一身伤痕极为狼狈。 那人朝苏廷低身行了一礼。 “回禀殿下,属下在离城三百里的山寨之中发现了北戎人的踪迹,那领头之人似乎是北戎人的精锐,听了北戎王庭的命令来到这里,应是北戎密使……” 那人长跪不起。 而苏廷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他低头看着跪地的亲信,红色烛光落进他的眼里,明明灭灭。 让人看不分明。 第42章 带入监牢,听候发落。 自那日在陈家的生辰宴上之后, 姜蓉就闭门不出。闺秀夫人们都知道她做下来的事情。衡王殿下亲口斥责她之后…… 谁敢跟她有交集,要她进门做儿媳呢? 张氏这么多年一直被姜蓉哄骗,以为她是良善柔弱的人。如今见到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张氏连着几日没见姜蓉,姜蓉狠了狠心, 等到张氏的院落之中,当即就跪下来。 “蓉儿自小就没了爹爹娘亲,她们都说蓉儿寄人篱下……不过是想要她们看得起自己。” 姜蓉抬起眼,眨了眨眼睛,眼里水光迷蒙:“蓉儿不该贪慕虚荣,做出这等事情被衡王殿下责骂,早知道姨母会难过, 蓉儿就不该做这种事情, 姨母就跟蓉儿的娘亲一样……” 嬷嬷进来禀报的时候, 张氏转了一转佛珠手串, 眼皮微微颤抖。她瞧着跪在门槛边的姜蓉,还是出来。 她把姜蓉扶起来, 用用手帕擦了姜蓉的眼泪:“如今你被衡王殿下训斥,又是在宴会上闹出 分卷阅读105 了这种事情, 你要为自己的后路着想,姨母没办法护你一辈子……” 张氏语重心长,姜蓉跟着点头:“姨母说的对,以往的事都是以往, 今后蓉儿一定好好改过……” 张氏对姜蓉全心全意, 等到跟姜蓉说了几句话,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又担心姜蓉受了凉, 派人送了许多补药,衣物首饰给姜蓉…… 等到回去闺房之后。 姜蓉却是变了脸色。 她挑挑拣拣,让人把张氏送的东西随意扔到一边:“送来的是什么东西,瞧人家衡王殿下,出手多阔绰……” “她就这么急着跟亲女儿攀关系?有了亲生女儿就忘了我,这些年来,她的女儿在哪里,还不是我一直伺候……” 丫鬟迟疑了一瞬,道:“可是奴婢打听过,夫人是要把自己的田产庄子,娘家的陪嫁都给小姐,做小姐以后的嫁妆,这连大小姐都没有……” “她的女儿要嫁给衡王,而我呢?我却要看他们一家人的脸色,同样是人,差距怎么这样大……” 姜蓉在房里坐了半晌,面色阴沉不定。 “你们都下去。” 姜蓉瞧了丫鬟们一眼,又瞧向最信任的贴身丫鬟,道:“她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不是想嫁给衡王殿下吗,只要叫人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她把我害成这样,居然还想要全身而退?未免太小瞧我!你去替我散布消息。” 贴身丫鬟猜到了什么,诧异道:“那到底是您的表姐,再说了,您要是这样做……岂不是,岂不是把余家人都害了?” “余家是余家,难道我是余家人?还不许我为自己考虑?” 姜蓉先是派丫鬟去了外面打听,她做事情一向谨慎,等打听几日,找到可靠的人之后,她才戴了帷帽,亲自去到城南的巷里。 这一片的街巷简陋,住的都是贩夫走卒,姜蓉一路捂着鼻,这些年里余家对她是千娇百宠,她是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姜蓉让丫鬟找了两个碎嘴婆子,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长舌妇人。 她走进一间屋,把门关住,把银两摆在桌边。 两个妇人一看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都发直了。而姜蓉瞧了她们一眼,眼里划过满意之色:“你们既然收了钱,就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今衡王殿下身边的人碍了我的眼,你们要做的,就是跟其他人说,说她其实是余家的大小姐,跟衡王殿下有些关系……” “这些还不够,你们再说她帷帽下面的脸,更是丑陋不堪……” 这些话都是风言风语,一时查不到源头,可实际上呢,却能害了余清清的名声。 姜蓉是最懂这些的,余清清曾经的名声,就是她一步步在别人的面前提起,又让别人散布谣言,才让余清清在别人的心里,成了一个粗鲁不堪的人…… 姜蓉跟这些长舌妇人说了许多,嘱咐她们很多细节,说衡王跟前的贵人跟那余家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这才放心出去。 而等她离去这里之后,立刻有军士赶了过来。 李骁是顾明璧麾下,被派来护卫苏廷,一直负责燕州的治安,如今一听到消息,立马过来。他凶神恶煞,这些巷子里的百姓见了他,都畏惧的退让。 那两名妇人刚刚收了钱,正要东家常西家短的办事,才出了门,就遇到他们。 “是什么事情惊动了官爷大驾?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妇人有些心虚。 另一位妇人也跟着道:“是啊,官爷们见谅,官爷们打听打听,我们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本分人……” 把她们带入监牢之中,听候发落!” 李骁冷冷看了她们一眼,半点情面都不留,底下的军士都如他一般,这两名妇人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军士们带走。 “李大哥,这一件事虽然是编造的谣言,但到底应该禀告给衡王殿下,也许是有心人……” 同僚话没说完。 李骁打断道:“如今殿下劳心费力,此等小事有我们解决即可,何必辛苦殿下?” 众人迟疑了下,李骁让他们信服之后,只身去了监牢。 他把这两人审讯过一遍。 “我们真的不敢再做这种事了,我们不敢再威胁衡王殿下,不敢再听那人的话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无辜的……” 两名妇人哀求,而李骁没有理会他们,沉吟了片刻,朝门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人过来,把两人带下去。 “抹消这两人的踪迹,再把今日之事传信给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有令,今后再有人对清清姑娘不利,都一并杀之。” “你们尽心保护三殿下的安全,清清姑娘的安危,不可有丝毫失误!” 李骁朝着进来之人发号施令。 顾明璧派了很多暗卫,私下里保护苏廷和余清清,不止是明面的李骁等人。进来之人做狱卒打扮,是守护苏廷与余清清的暗卫,对李骁言听计从。 分卷阅读106 李骁走出门去,监牢重归平静,像是多了什么。 看起来和从前一样。 如今燕州兵多将广,都由苏廷差遣,只等待把北戎之人都一网打尽。苏廷这几日忙于调遣兵将之事,通宵达旦,未曾休息。 余清清进门的时候。 苏廷坐在书房之中,眼角积了点点深黑,他的身子看着比以往清瘦了些,瞧着有些憔悴。 先前的膳食就放在桌案,丝毫未动。 苏廷察觉到声音,朝余清清看来,而余清清大马金刀的过来,把食盒抵在苏廷面前,毫不留情的吐出一个字。 “吃。” 苏廷愣住,朝她看去。 “你这般亏待自己的身子,是欲速则不达,等饿出了病来,不止是亏待了自己,还是耽搁了事情。”余清清瞧了他一眼。 她说着,又用刀背一挑,直接把那食盒掀开来,是清淡的淮帮菜,苏廷因为肠胃虚弱,难以克化,余清清一直知道他的口味。 苏廷皱了皱眉。 他朝其他人看去。 “怎么让她进来了?” “回殿下的话,是姑娘自己要进来的,我们谁都拦不住……” 赵公公站在一边,瞧见苏廷皱眉的神色,却是难得有了一分笑意。殿下向来是谁的话都不听,这世上只有姑娘一个人的话,才能打动殿下。 幸好姑娘来了…… 余清清坐在苏廷的身前,用刀鞘指着苏廷,瞧见苏廷少吃了那一份粥,少吃了那一份肉,就用刀鞘敲苏廷的手背。 苏廷对她没办法,又因为她在外人面前如此威逼自己,眼里泛起点点恼意,想说什么,却见余清清看过来:“你几日不曾好好进食,如今骤然用了太多东西,怕是不好消化,反而影响了身体。这是我给你熬的白粥。” 苏廷看着眼前的白粥,有些发愣,慢慢喝完了。 等他喝完粥之后。 余清清又用刀鞘,敲了敲桌面,道:“连续三日不眠不食,宿在书房里,现在你好好的去睡上一觉,这些事都等着明天再做。” 苏廷道:“我现在是有急事要做,军营之中传来急报,军械出了问题,要安排人前去修补,但燕州的工匠紧缺,这些事难以与你说……” 余清清突然道:“给我看看。” 余清清听了他的话,快步上去,一把抢过苏廷的卷宗,自顾自看了起来。 “余清清!” 苏廷身材颀长,手长脚长,余清清却比他更是灵活。两人争夺起来,苏廷长臂捞向卷宗,几次被余清清躲过去,他眼神越来越急,含了怒意,而余清清趁他扑过来的时候,及时钳住了他的胳膊,轻轻一挑手筋。 那恰是人体薄弱的地方。 苏廷的身子,一下就麻了。 苏廷浑身无力,余清清又趁机揽过了苏廷的腰。虽是少年少女,可苏廷的发育比她快许多,她只能抵住苏廷的肩膀,而苏廷的身子更瘫软了一些,向下面滑去。 她及时揽住了苏廷的腰。 抬头看向苏廷。 “如今殿下慌慌张张,连我教过的招式都难以施展,不过是一个照面,就被我制服。殿下说过要好好习武,这些日子怎么懈怠了?” “殿下知道自己的武学是我教的,却用我教的东西来对付我,就这么逞强?”余清清俯下脸看向苏廷,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而她的眼神通透,如同能看穿一切。 对上这样的目光,苏廷偏过了头,很是不情不愿。 而余清清调整了姿势,更深的俯下脸,苏廷只得别过了脸,看向另一边:“这些事情险恶,又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燕州看起来太平,可实际上混合了许多人和势力……我不想让你再为我冒险。” 苏廷朝余清清瞧了一眼,意识自己在余清清怀里,忽然脸色发红。 他一边说着,就要做一些小动作,想要就反制余清清,谁知余清清料敌于先,早早就猜中了他要这么做,反而从指间抽出三根银针,插在他的腰间穴位。 她故技重施。 苏廷被她刺中了穴位,身子更软了下去,瘫在余清清怀里,他咬牙切齿:“余清清……” “从来没有人,敢敢这般挟持我……” “那我很荣幸。” “余清清,你!” 苏廷声嘶力竭,炸毛一般的瞪着余清清。 余清清叹了口气,道:“现在殿下必须去休息。” “我给殿下两个选择,第一,是挣扎叫骂,那我就辛苦一点,带着殿下回到殿下的房间睡,到时候所有人都能欣赏殿下的狼狈模样……” 苏廷的眼皮狠狠一跳,他狠狠瞪着眼睛,谁知余清清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为所动。 “第二嘛……就是殿下乖乖听我的话。就在书房里睡下。现在是傍晚,殿下明早醒过来,等休息好了再去处理这些事情,如何?” “这些事情是急报,我必须赶紧处置……” 分卷阅读107 “我也可以替殿下处置。”余清清朝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走过去,在屏风之后的罗汉床铺起了床榻。 丫鬟早早带了绣缠枝莲的被褥。 竟是早有预谋。 苏廷被余清清扔到床榻边,陷在被窝里。他一直望着余清清的脸,等余清清要去到桌案边,处理他的事情时候,忽然又喊了一声。 “余清清,你今日给我的屈辱,我来日……必将百倍千倍的偿还!” 余清清一边处理卷宗,一边敷衍的点头:“嗯,对,殿下英明神武,来日必可让我付出代价。” 苏廷还想说什么。 而余清清的笔已经落到这些公文之上。 一时间安静起来。 苏廷平日不仅要管燕州的大小事务,还要面对京城之中的重重压力,一直辛劳。如今他畅快发泄之后,一直以来的疲惫显露出来。 他的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 很想入睡。 余清清的声音就像催眠一样。 “祝殿下有一个好梦,梦里……好好休息吧。”她的声音则是穿透夜色,落到他的耳边。 苏廷的眼皮更加沉重起来。 他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而再度醒来的时候,竟是第二天午间。 去听坐起身来,室内早已是空无一人。他朝赵公公看去,问余清清的下落,赵公公回他的一句话,让他刹那间慌乱起来。 “姑娘到底是为殿下着想,如今只身前往郊外带兵。之前殿下处理那郊外的匪患,因为军械出了事情,才苦恼起来。而今那山寨的匪首占据地势,跟官兵谈判,姑娘替殿下分忧,才孤身深入山中,跟那首领商量归顺一事……” 苏廷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为什么老是要挡在自己面前,做那些男子该做的事情。 她为什么总是要逞强。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守护自己…… 苏廷眼里露出一抹猩红,命人准备战甲马匹,就要快马加鞭赶过去。 “她凭什么以身犯险,这么多事情,难道是缺了她就做不成了!传我的命令,其他人都不用管攻打山匪之事……” “把她叫回来,不……哪怕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第43章 为他一人深入敌营。 苏廷想到余清清孤身赴险, 脑海里都是怒意。余清清在外人看来,比男子都要勇猛,常人难以匹敌。 可在他看来。 不过是一个姑娘罢了。 余清清对他好, 心疼他,为他做了许多的事, 总是为他赴险。他可以接受余清清的好,却难以接受余清清为他受伤…… 尤其是为他一个人深入敌营。 这么冒险的事情。 苏廷到了军帐之中,立刻清点兵将,前往深山之中,去绞杀这些匪患,营救余清清。他做下这样的决定之后,其他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 这些人眼见苏廷要以身犯险, 连忙恳求。 “如果殿下深入敌营, 反而自身受苦受伤, 那该如何是好?” “殿下是难得一见的统帅, 若是殿下身体受损,该如何是好!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几人连连下跪, 而苏廷却是义无反顾。 “传令下去,带三千精兵随本王一同入山寨之中, 山寨之中的其他人杀无赦。” 苏廷手持弓箭,翻身上马,眼里的狠意让众人心惊胆战,正要带兵冲进山路之时, 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告捷之声, 传令官首先冲了出来,伏在军帐之前宣布消息。 余清清身着战甲,手持长.枪, 提敌军头颅。在苏廷面前躬身一拜。 她提枪,枪尖长长触地,而抬头看向苏廷,衣衫染血,盔甲染血。 就连脸颊都划出一道浅浅伤口。 苏廷深深的看了余清清几眼,近乎是咬牙切齿:“好,很好……” “你又一次身陷险境,又一次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真以为你是铁打的人吗。目无王法,知法犯法……你又是把本王当做什么!” 苏廷眼里的怒火如同能燃烧一切,他朝余清清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军帐。 众人都不知道他为何发怒。 余清清立功而来,他为何要发怒呢? 可他却是极快的离开了这里,落荒而逃一般,只在原地留下一句冷冷的话。 “来人,把她带下去好好医治,用最好的军医和医药,不许让她吃一点苦头。若是有什么延误,那就唯他人是问!” …… 没有人知道苏廷如何发怒。 因着余清清是军中大将,虽为女子,却比男子更要骁勇善战,做出过更多的功绩,人人都默认余清清前去赴险,是自然的举动。 余清清立下功劳。 这一位女将军比常人都要勇猛,做下了更多的功劳,有这样的人带领,他们才会立下功劳,做出更多的功 分卷阅读108 绩…… 衡王殿下为何会发怒呢? 苏廷的情绪没人知道。 赵公公倒是能猜到一些,因着苏廷在前去郊外的路上,途中屡屡传来余清清的消息,说是那山匪十分狡猾,不止是劫持了老弱作为人质,又是设置了陷阱,用来欺骗清清姑娘…… 总之是清清姑娘识破了阴谋。 才得以全身而退。 苏廷一路前往郊外,一路听到的就都是余清清如何中了埋伏,又如何识破阴谋,付出代价换其他人质,诸如此类的消息。苏廷的怒气不是冲着余清清,也不是冲着其他人…… 而是冲着他自己。 苏廷处理了这一处山寨的事情之后,派人把这些人都关押进了地牢之中,他直接去往地牢,避过了其他人。 而一进地牢之后。 便是叫人打开了地牢的门。 那些匪徒们都被绑住,固定在了刑架之上,他们看着进来的苏廷,眼里闪过亡命之徒的凶恶,他们叫骂,他们挑衅,想要苏廷把他们放出来。 而苏廷一向以冷静著称。 这个时候,却是做了一件没人能想到的事情。 “把他们放开。”苏廷发号施令。 “殿下,这些都是凶恶之徒,如果真的被放开了,那岂不是伤着了殿下。好不容易擒住了这些人,稍后还要审讯……” 狱卒们很是犹豫。 而苏廷的话又响起来。 “把他们放出来。” 狱卒们听了这些话,才掏出钥匙,解除这些匪徒的镣铐。这些匪徒一直叫骂,就等着挑衅苏廷,让他们跟苏廷来一个对决,趁机劫持了苏廷,得以逃出生天。 此时见到苏廷把他们放出去。 都高兴起来。 他们嘴里骂骂咧咧,说着污言秽语,而苏廷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就在他们要被接触镣铐的时候,朝他们走了出来。 手里的匕首一下划落。 鲜血飞快的朝周围洒了一遍。 却是挑断了他们的腿筋。 他们朝着苏廷怒目而视。 骂出的话语更是不堪入目。 领头之人瞧着苏廷,擦了擦嘴角的血,问道:“身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靠着一个女人赢了我们,有什么本事……你过来这里,不就是想要堂堂正正的捉我们一次,证明自己的本事?” “你不过是一个孬种,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而已……” 这些人一边说着,一边胆怯的瞧着苏廷,而苏廷却是冷冷的看着他们,道:“如今你们十人,我一人,公平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噤了声,谁也不知道苏廷想做什么,而有一点却是很明显,对于这些匪徒来说,若是想要活下去,便只有乖乖听苏廷的话。 他们犹疑的看着苏廷。 牢门敞开,而前面挡着这一位大人物。他说的话,做的动作,都透露一个讯息…… 他是要拿他们喂招,陪自己练武。 还是要跟他们打斗一场,满足自己的癖好? 这些人纷纷疑惑起来,而骤然丢出一个机会给他们,他们自然都要接住。这些人想了想,就朝苏廷扑过去,他们虽是山中匪徒,却都是精锐,手里沾过人命,力气极大。 他们只有蛮力,比起常人很是厉害,对待苏廷却是不够用,苏廷借力打力,把他们一个个都一个个敲碎骨头。 随即扔到了地面。 “是你抓了那么多人质,用来威胁她,要她伤了自己,才能放了那些人质?” 苏廷冷冷掏出匕首,划断了一人的喉咙,那人的喉咙嗬嗬响了两声,随即没了声音。 “是你设下了陷阱,让她的亲卫被乱箭射死,利用她去救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差一点偷袭了她?” 苏廷提起了一人的领子,重拳狠狠朝那人头颅锤了下去,那人顷刻间鼻青脸肿,鲜血从口鼻之中大团大团的涌出来。 “是你假装归顺,却暗中设了埋伏,又在敬的酒里下毒,想要乘机要了她的性命?这么下作的手段,那不如你自己来尝一尝毒酒的滋味?” 这些人虽然被苏廷挑去了脚筋,到底是精锐悍匪,他们之间配合无间,趁苏廷端起毒酒,就要朝那人灌下去的时候,一人冲过来抱住苏廷的腰,想要偷袭苏廷。 而苏廷身后的暗卫及时出来。 几名暗卫一同上前,把那偷袭之人碎尸万段,苏廷往后一退,这些暗卫上前,在苏廷的目光示意之下把其他人也都钳制住了。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苏廷,就能赢了自由,而下一刻,苏廷叫人端来了毒酒。 苏廷掐着为首之人的脖颈,端起了毒酒,一点点灌进去,那人剧烈挣扎,瞳孔急速的涣散。 而转眼之间…… 四肢抖动了几下。 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几人活着。 他们比起这些亡命之徒,看起来软弱很 分卷阅读109 多,躲在角落里,半点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惊恐的瞧着苏廷,而苏廷拍了拍手。 有人拿了一幅画过来,挂在墙面。 他们面前悬挂着一副画,那画里画的是披甲的少女,看起来英姿飒爽。因着他们身份卑微,只能看见余清清的背影。 而苏廷指了那一幅画,忽然道:“磕头。” 磕头。 向谁磕头? 难道是向这一副画卷磕头? 他们瞧着苏廷指给自己的画卷,想起来之前捉住自己一行人的那位女将军,醒悟过来之后,连忙下跪,捣蒜一般的磕头。 他们都不觉得,自己该向女子磕头…… 可这个时候,谁还能顾得住这许多呢? 只要能活下去。 别说一百个,一千个头…… 他们也愿意磕啊! 他们以为自己磕头就能幸免于难,却没想到,这些都是苏廷的游戏。苏廷早已嘱咐过暗卫,说等到这些人磕头之后,便都把他们处理了。 苏廷惩治了这些人,出了胸中的恶气,没有再纠缠的欲望。他出了地牢,而等到回了官邸之后,才看到过来传信的暗卫。 是京中探子送来的消息。 苏廷坐在官邸之中,接过暗卫送来的信,一五一十看了起来,等到看完之后,他就把信伸入了烛台之中,一点点烧为灰烬。 “继续盯着朝廷的动作……” 他眸光沉沉,比之烛火都要晦暗难明。 “总要有人做些事情,才更方便混水摸鱼啊……” 苏廷说着,没有人能知道他的意思。而他的情绪发泄出来,却是比之前要好相处很多。 室内阴沉的氛围一瞬间消失,都轻松起来。 而此刻。 余清清看着张氏派人送来的帖子。 她微微凝眸,露出疑惑之色。 “余夫人关心姑娘的安危,听说姑娘受了伤,派人送来许多东西,又请姑娘一起去城外的寺庙之中小住,一来是让姑娘去外面养伤,二来是为姑娘祈福。” 丫鬟顿了顿,道:“毕竟姑娘一直在外面奔波,又总出入危险的境地。余夫人放心不下姑娘,也是正常之事……” 丫鬟说的很有道理,而余清清接过了那帖子,眼里掠过一丝惑然。 “我知道母亲对我的一片用心,只是……”她看着那帖子上的簪花小楷,那并非是张氏的字迹,也并非是张氏丫鬟的字迹。 那字迹清秀,一看就是跟随女先生练了很多年,余清清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原身曾经跟姜蓉是同一个私塾先生,自然也知道…… 这是姜蓉的字迹。 是姜蓉要去寺庙里,和张氏一起去祈福? 这又是要做什么? 余清清看了两眼,就明白这帖子背后的用意看明白,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况且姜蓉只有一些小手段…… 对她来说,半点都不用在意。 她又想起了张氏…… 确实是很久没见过了。 余清清跟亲人一向是温和疏离,对她而言,人长大了都是要离家独居,而张氏对她的情感深厚……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感。 倒是有一些无所适从。 第44章 如此画工,如此意境。…… 余清清来到寺庙之中小住几日, 因着是张氏的邀约,所以她也去到这里。 寺庙之中的生活很是安静,晨钟暮鼓, 吃斋念佛。余清清没有想要的东西,不信鬼神, 在求神拜佛的人之中很是清流。 因着是城外寺庙,认得她的人不多。她便跟张氏相见。 张氏到底是疼她这一个女儿。 原身跟张氏聚少离多,又是在京城过了半年多的日子,如今能相聚,张氏很是思念。 余清清也是耐心,一一哄过去。 而这一日。 早晨的时候张氏去到佛堂,诚心念了经, 为余清清捐了些香油钱, 这才回去。她一边跟余清清在佛堂边散步, 一边跟余清清说些什么。 都是往日想说的话。 “是娘亲对不起你, 也是娘亲这么多时日里忽视了你,才让你一个女子这么多年都在外奔波, 随你的父亲一般……” 张氏说着,拉着余清清的手, 她眼泪慢慢渗出来,瞧着很是悲伤。 都是这么多年的疏远…… 才让余清清跟她不够亲密。 就连姜蓉都比他们亲近。 只要想起这一件事,张氏就觉得难过,她低着头, 眼泪一点点往下落。余清清掏出手帕, 把手帕递到她的手里。 她怔然抬头,看着余清清。 “清清,是娘亲这么多年对不起你……你, 愿意原谅娘亲吗?” 张氏的心结一直就是余清清,她疼宠姜蓉,却疏远余清清。余清清想起原身的记忆 分卷阅读110 ,斟酌语句,温声道:“这有什么呢?” “母亲给我血肉,给我慈爱,女儿既然长大,便要独立出去,哪怕我没有跟随父亲去往军营……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如果我一直长在母亲膝下,就不会离开母亲了吗?” 余清清说的话很是平静,张氏抬头看着余清清,眼里闪过一丝怔然。 余清清又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以后女儿在外奔波,年节之时会记得看望母亲。母亲不用为这一点愧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过喜欢的日子便好了。” 余清清的话很是平静,而话里流露一股力量,轻易的安慰了张氏。 张氏愣了愣,想到另外一件事,又道:“但是有一件事,娘亲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蓉儿如今到了出阁的年纪,为娘先前替她找了燕州城中的一户人家,可她被衡王呵斥的事情闹出去……” “怕是没人要娶她进门了。” 张氏把余清清当做了主心骨。 余清清想了想,半晌才道:“既然她没办法待在燕州之中,那不如安排她远嫁……” “远嫁?她从没出过燕州,哪里能受得了远嫁的苦……” 张氏愣住了。 “不是要让她受苦,而是寻得一个可靠的好人家,老实忠厚,好好待她。”余清清望着张氏,颇有一些无奈。 “母亲不必忧虑,她的婚事是能磋商的。何况说是远嫁,也不过是去最近的青州,凉州,外面的人不知她弄虚作假,得罪殿下的事情……母亲若是想念,还能时常看望。” 余清清说了这句话之后。 张氏的脸色才好看起来。 之后又是说了一些话,怎么跟姜蓉找一户好人家,又该怎么处理余家的事情,一些官职,都俱是说了过去。 余清清一一应付了张氏。 张氏这才回去。 张氏回去之后,她的贴身丫鬟便去找姜蓉。这些年来,张氏把府里的事情陆陆续续的放给姜蓉,底下人自然是听姜蓉的话。 有什么事情,也第一时间给姜蓉禀报。 姜蓉正在寮房里面插花,她得知张氏要把自己嫁到青州的消息,一下就摔了祭红瓷的花瓶。瓷片飞溅出来,划过丫鬟的脸。 丫鬟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 “她一直在外面,她的生母都是我每日伺候,就是在寺庙里面,也是我日日抄佛经,日日捏胳膊捶腿,日日说着好话哄着开心……” “张氏,余清清……都是两个贱人罢了。竟是过河拆桥,这般对待我!” 姜蓉最是看重自己的婚事,一直想要凭借婚事,飞上枝头做凤凰,谁知道如今得罪了衡王之后,自己的姨母还跟着余清清一起,想要把她远远嫁出去…… 女子的婚事最是重要。 若是远远嫁到了外面…… 没有娘家的支持,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姜蓉想到这里,就觉得烦闷。 她朝一边的丫鬟看去,丫鬟从角落里出来,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却是畏惧…… 畏惧就好了。 别人都怕她。 才不敢背叛她。 姜蓉朝着丫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跟我几年了?” “回小姐的话,小姐进府的时候,就跟着小姐……如今已经是十年了。” “那你自然也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如果要你去做一些事,要得罪了其他人,得罪衡王。那你是做还是不做呢?” 姜蓉瞧着丫鬟,声音如同平常一般温和,脸色却是阴暗。丫鬟不敢说话,接过了姜蓉扔来的香囊,呆呆站在那里。 像是愣住了。 姜蓉瞧着她这一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是成傻子了?” “这香囊里有些东西,你拿下去熬煮一番,现在还用不上……不过,迟早能用得上的。”姜蓉的眼神更加阴暗了。 燕州城内。 官邸之中。 苏廷坐在书房之中,正在写一封密信,等到写完之后,盖了火漆。他想到远在寺庙之中的余清清,忽然停下来,望向身边的赵公公。 “她如今在军中的声名越来越高,人人都说她与瑾臣相似,都是光风霁月,肱骨之臣……她跟瑾臣有些相似之处?” 苏廷这么问着。 赵公公弯着腰,伺候在一边,想了半晌才道:“若是论能力,论声名,清清姑娘自然跟世子有些相似,毕竟清清姑娘为人正直,待人接物都是一律平等,行军作战不输男子……这一点看过来,确实是一名能人。” 他刚说完这句话。 苏廷就朝他看来。 赵公公连忙改了口,紧接着说:“顾世子虽是也跟清清姑娘一般,文武双全,乃至诗书都是样样精通。但顾世子如夏日的炎阳一般,锋芒毕露。而清清姑娘却是如冬日的暖阳一般,藏着锋芒。”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若是以殿下作比 分卷阅读111 ,那殿下是皎皎冷月,跟清清姑娘是阴阳并济,举世无双。顾世子对于殿下,就如兄长一般……而清清姑娘对于殿下,却有更深的情意啊。” 赵公公对待苏廷的一切都很是了解,因此说的话都到了苏廷的心里。苏廷把密信整理好了之后,示意暗卫接下。 他又看向赵公公。 “这话不许跟外人说。” 赵公公低头:“是。” 苏廷沉吟片刻,又道:“加急八百里,送到顾明璧身边。除了顾明璧,礼部侍郎,兵部尚书,文渊阁学士……” “之前一直没有用他们,现在是让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苏廷目光深深,微微抿了抿唇,露出冷淡。 暗卫接过信,连忙下去。 在场的人都是苏廷的心腹,他们知道自家的殿下,虽然这么多年渐渐侵蚀了朝堂,扶持拉拢了许多人上位…… 却从来没有用过这些人。 如今殿下第一次用了这些人…… 是要做什么? 苏廷派暗卫前去送信,不过是两天便到了。 京城之中。 国公府内。 这里是一处假山湖泊,岩石叠嶂,清泉飞溅而下。旁边一座八角凉亭,五六名男子在亭间席地而坐。 觥筹交错,曲水流觞,俱是清幽之景。 顾明璧交友广泛,来往之人都是名士,对坐共饮之人都是京中的名门公子,高官贵客。 几人以杯中物为诗,输的人各自罚饮,不过是一会儿,便有人生出醉意。 “那周家不过是出身小门小户,若是没有跟随圣上的从龙之功,又如何有了这满门的功勋。堂堂皇亲国戚,竟是连一点气度都没有,一直针对那废太子……” “这京中的局势百年更替,始终是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时的兴衰罢了。” 在座的人都是京中俊彦,到了醉时,便纷纷指点江山。 他们说到朝中一个个名字。 都带着轻慢之色,评头论足。 等提到了顾明璧之时,却是提起了精神,话音一变。他们是真心的敬服顾明璧,说起顾明璧的时候,眼里都亮了起来。 世家勋贵,京中探花,镇国将军。 明明能够如他们一般,继承父辈的爵位官职,却偏偏要凭自己的能力科举。 又要在高中探花的时候,去往边关之中,投笔从戎…… 像这样的人。 他们打心眼里敬服。 “不过弱冠之年,便位列探花,深受皇上信任……之后更是去往边关,解决了大食国,南越国的侵扰,年纪轻轻,便是如此栋梁之才……” “我们这些人跟瑾臣比起来,不过是借着父辈的功名,跟瑾臣比起来……真是愧杀我们这些人啊!” 几人朝顾明璧投去敬佩的目光。 又有人说些什么。 顾明璧随意地支肘斜靠在栏杆上,神色慵懒,淡淡看着这些人。 这些人趁着酒醉,有些狂傲的指点江山,而他跟这些人不同,眼里始终是冰凌一般的冷静。 众人在此处宴会,又都是附庸风雅之流,谈诗文,论酒盅,做了许多风雅的游戏,行令饮酒…… 哪怕是最精通此道的人。 在斗诗之中,都有输的时候。 而顾明璧每局都赢,竟似毫无破绽一般。 等到酒宴结束之后。 人人都知顾明璧的诗画便是一绝,顾明璧因众人盛情邀约,便在亭子里提笔作画。 寥寥几笔,便成一幅画卷。 满天风雪,沉沉黄沙。 周围是无尽的风雪,还有环绕的狼群。 一名孩童站在画面之中,脸蛋稚嫩,身材单薄。那人年纪极小,脸上都是蒙蒙的黑灰,难以分辨性别。 而眼里都是坚毅,如同淬了火的刀剑一般…… 这画没有什么技巧,寥寥几笔,勾画出来风雪之景。 几人认真的观赏起来。 “如此画工,如此意境……这便是燕州的风雪之景?” “听闻瑾臣年少之时曾经去往边关,历经艰苦,才闯下了赫赫战功……不止是行军打仗,而瑾臣竟然是如此精通绘画之道。” “怎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一时众人都惊诧起来。 一面是为顾明璧的画工,一面又是为纤毫细微到风景,就连狼群的毛发都栩栩如生…… 瑾臣是见过如此场面吗? 如果见过,又是如何猎杀了这些狼群,逃出生天? 众人纷纷疑惑起来,而顾明璧画了画之后,让人收到密室之中。 他们再无缘得见。 宴散之后,有些人乘着马车回去,有些人在宴息室内休息。等到入夜之后,有人一身黑衣,叩响了顾明璧的门。 来人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黑衣,指节叩了门扉三 分卷阅读112 声,用作记号。 是苏廷派来的暗卫。 顾明璧早有预料,淡淡道了一声:“进来吧。” 翌日。 朝中官员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哪怕苏廷在北戎立下战功,解救了前线三城,而说到论功行赏的时候,这些人都很有默契,纷纷忽略苏廷。 他们一向看皇帝的脸色。 除了皇帝之外,就是周家的脸色。 对于他们来说,衡王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着皇帝不喜欢衡王,又因周家对衡王的态度…… 他们一直明哲保身。 朝中官员很少提起衡王。 而这一日。 上朝之后,这些人都纷纷启奏皇帝,要皇帝封赏苏廷,不止是给苏廷一些实权,更是分封苏廷底下的军士。苏廷立下功劳,要给予一些实权…… 才能安其他功臣的心。 “先前燕州三城陷入战火,是衡王殿下孤军深入,夺下了前线三城。皇上应当早日封赏衡王,以安燕州百姓之心,功臣之心。” “皇上此举,不止是为边关的战士,更是为大雍的江山……” “还请皇上早日论功行赏!只有给衡王及其部众赏赐,一视同仁,才能让大雍的江山长治久安啊……” 皇帝听着这些话,双目沉沉,他知道这些道理,更是知道该如何做…… 但苏廷是废太子,外家都被他下令流放,死于塞外。他盼望苏廷替自己解决战乱,可是他也希望苏廷永不回京,死在战乱之中…… 如果对苏廷行了太多封赏…… 岂不是给苏廷太多东西,养虎为患? 皇帝想到这里,更是犹疑不定。他正要看向周首辅,让周首辅替自己回绝这些奏折。 却是顾明璧先开了口。 皇帝除了周首辅之外,便最是信任顾明璧。因为顾明璧这么多年都听从他的话,他的权力都是皇帝给予。 皇帝自信,顾明璧难以生出反叛之心。 而且皇帝能力平庸,每次遇到边关之事,都是一窍不通。都是依靠顾明璧平乱镇压。 长此以往,对顾明璧便有了依赖之心。 皇帝双目沉沉的看向顾明璧。 顾明璧长身玉立,眉目温雅。 而此时开口,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衡王身为皇子,深受皇上宠信,为大雍尽忠是他的本分。对这封赏之事……自是不急于一时。” 顾明璧顿了顿,道:“听闻衡王麾下有许多将领,在对抗北戎的战事之中,作下贡献。其中有一女将数次出生入死,斩下北戎主帅的头颅,更有几名参将立下功劳……不如封赏领头的那位女将和其他的参将,给予兵马职权如何?” 他的话一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 第45章 封为郡主,赐汤沐邑。…… 怎么该封赏苏廷的亲信。 又怎么该给苏廷实权? 因是皇帝忌惮苏廷, 在往日都会表露一些态度,像苏廷这般的亲王,哪怕立下了功劳…… 也没法得宠。 众人都知道这一点, 而对顾明璧替苏廷说话这一件事,心里复杂起来。顾明璧一向审时度势, 做事情从来是毫无破绽…… 怎么会有这样的提议? 其他官员看来,是顾明璧多此一举。皇帝听了之后却是思量良久。他双目沉沉,认真思考顾明璧的话…… 竟然觉得很是可行。 皇帝忌惮苏廷,自然不想看到苏廷有所作为,而封赏在所难免,而封赏苏廷的亲信也有风险,那不如封赏那一名女将。女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 没什么本事, 哪怕得到职权, 也没办法有所建树…… 皇帝双目幽幽, 看向底下的人:“顾爱卿说的可行。这燕州之乱,多亏有衡王与麾下军士做出功绩, 才守护了大雍的江山。而衡王麾下的这一名女将舍生忘死,威风凛凛, 竟然取了敌军主帅的人头。” “像这样的功劳,才当记首功。不如封赏为郡主,领燕州宛城以南,上阳六县为汤沐邑。将此人的事迹颁布下去, 做大雍女子的表率!” 皇帝说出这一番话, 看向底下的大臣。 大臣们都纷纷低头,思量皇帝这一番话的含义,而顷刻之间, 都露出了欢欣祝贺之色,向皇帝连声应和。 皇帝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衡王殿下做下了什么功劳,又该得到什么的表彰,跟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要顾及的,只有皇帝的态度。 皇帝要封赏谁,那就封赏谁,至于苏廷是得了什么虚衔,又是明升暗降,还是被赏赐了什么金银…… 这对于他们来说。 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这一番朝会下去,众人都连连附和。除了少数几人纳闷衡王麾下的女将之外,都是波澜不惊。 在场的人唯有苏如辰一人, 分卷阅读113 觉得有些奇怪。 他与朝臣站在一处。 身为太子,他自幼跟太傅一起学习权谋之术,他能看出今日的不一般。皇帝没有发现,但他却隐隐约约觉得…… 今日明显是有人推波助澜。 而这些人提起苏廷之事…… 竟然像是引顾明璧说出封赏郡主一般。 怎么会这样。 背后隐藏着什么意图? 苏如辰摸到了蛛丝马迹,却难以找出答案。等到下朝之后,他朝着出宫的方向走,眼前却闪过了几道人影,撞上了顾明璧和他的随从。 苏如辰止住了步伐。 顾明璧和几名朝臣站在一起。 苏如辰握紧手里的扇柄,正要说些什么,而顾明璧朝身边的人看去,有人拦在苏如辰前面,先一步有了动作。 “太子殿下看来是与臣等同路……不知臣等可有荣幸,能与殿下一同出宫吗?” 京城之中,许多人说着燕州的事情。 而燕州之中。 余清清对此是一无所知。 她在城外的寺庙之中住了几日,这几日都过得很平静,而这一日,她去见张氏的时候,却是见到了苏廷。 苏廷站在张氏的院落外面,像是来拜访她们。 她瞧着苏廷跟张氏说了几句话,一脸温文有礼的模样,觉得一头雾水。 她又朝苏廷的身后看去。 见是许多护卫跟在后面,护卫们抬着几口半人高的木箱,像是特意送过来的。 护卫们身着一袭黑衣,打扮奇怪,周围的环境也是奇怪,看起来颇像是给新娘送嫁妆,等余清清出现在这里,这些人才把木箱放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余清清问。 苏廷咳了一咳,没有回应余清清的问题,望向了这些护卫:“把箱子打开。” 随着苏廷的话,这些人打开了木箱。箱子里一阵银光乱窜,金银珠宝,珊瑚玛瑙都露了出来,多的是上等的首饰。 这些东西看得余清清眼昏。 她更疑惑的看向苏廷。 而苏廷温和的看向余清清,他声音沙哑,却有一种独特的温柔:“先前是我朝你发火,做了些无理取闹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才让你避开我,到了外面来住。现在我过来接你了……” “你跟我回去吧。” 送了这么多东西。 就是让自己跟他回去? 余清清瞧着苏廷,见苏廷眼里温和得像要滴出水一般,只觉得一阵古怪。苏廷如此说话,就像是贤淑的妇人一般…… 让她觉得虚伪。 竟是有一些想到了姜蓉。 余清清迟疑了一瞬,眼里露出怔愣之色。而下一刻,苏廷的眼神果然急了,他朝周围看了一眼,陡然提高了音量:“余清清,你是想要离家出走,离我而去吗?” “是我不该在外人面前,不给你脸面,当众呵斥你。现在我给够你脸面,当着众人的面,这些箱子装满了金银珠宝过来找你,给你赔不是……你该满意了吧。” 他的声音陡然一厉。 “你说过你要陪在我身边的,怎能言而无信?” 余清清一向是说话算话,有求必应,她瞧着苏廷的变脸模样,心里有些古怪。 她转头看去,其他护卫都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都是看着苏廷的脸色做事情。 苏廷向来是无理取闹,自己想做什么事,就要让其他人都跟着闹。 下一刻,众人齐齐喊道。 “还请姑娘接受殿下的请求,跟着殿下回府去。” “殿下当真是想见姑娘,这些日子里总是念叨姑娘,又带来这么多东西,可谓是把姑娘放进了心里……还请姑娘想着殿下的苦楚,原谅殿下吧。” 余清清朝苏廷看过去。 苏廷又从木箱之中取出两把雌雄宝剑,浑然天成,天生一对。一看就是以天外陨铁铸成,是稀世之珍。 苏廷这么多的时日里一直为余清清寻找武器,直到这一日,才让铸剑师铸造出了这一对兵器,特地过来送给余清清。 余清清瞧了一眼这对宝剑,而苏廷动作凌厉,他握紧双剑,刹那之间举过双剑,相互砍过。 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雄剑划过雌剑,窜起一连串火星。最后雄剑完好无缺,雌剑划下一点缺口。 苏廷收剑入鞘。 “果然,哪怕是如此陨铁铸造的双剑,也会有强弱之分。”苏廷瞧了一眼豁口,朝余清清看过去。 “我之前说过要送你顺手的宝剑,如今过来赴约了。这是雄剑,比起雌剑来说要锋锐很多……我今日把它送给你。” 苏廷说着,而眼角划过一丝绯色,看起来有些羞赧。余清清瞧着他的脸色,又朝他手里的雌剑看过去。 这是一对雌雄宝剑,自然是有锋有钝,有雄有雌。苏廷将雄剑送给了余清清,余清清握着剑,有些古怪的朝他看 分卷阅读114 过来。 她问:“那你呢?” 苏廷迎着余清清的目光,眼角的绯意更多了。 “这双剑是我从塞外寻了许久,才寻到的天外陨铁所铸,这一把剑给你,而另一把剑再重新铸造,我收为己用……” 苏廷朝余清清看过来,掩饰什么一般,声音急促了些。 “这剑是我送给你,比之那弯刀还要锋锐许多,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其他人送你的东西你随便处理,但我送你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苏廷说着,就连耳廓也不易察觉的红了。 余清清看着他的模样。 她点点头,忽然极轻的笑了一声。 如今已是下午,苏廷暂住在寺庙之中,住持给他安排了一间寮房,这寮房跟余清清的房间在同一个院落里。 苏廷这几日因为去往地牢之中,受了些伤,又因为余清清不在身边,忽略了照顾自己,如今被这山上的冷风一吹,又患了风寒。 苏廷患了风寒,自然是没法下去。 又是在寺庙里住了两日。 苏廷哪怕远在寺庙之中,也时时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等到余清清去往医寮之中,给苏廷煎药的时候。苏廷在寮房里面,看向赵公公,问:“京中的事如何了?” “京中几位大人都为清清姑娘说话,皇上下了旨意,亲自封姑娘为郡主,封号昭阳。如今送来圣旨的队伍已经出发,不日就要到燕州了……” 赵公公顿了顿,又道:“清清姑娘能有这般的殊荣,也算是一桩好事。” 苏廷听过了这些话之后,沉吟片刻,眼神微暗:“不错,京中之人都以为她只是一名女子,不过是凭借色相,才能取得我的宠信。这些人从来都傲慢惯了,哪里知道她的本事,又哪里知道她的才情……” “这些人不过是庸碌无为的士大夫,跟她比起来,如同云泥之别。” 苏廷说着这些话,唇角挂了一点笑意,就该是这样呢。无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无人知道,他们在这么多时日里做下了多少事情…… 等到他真正掌权,掀开牌面的时候…… 这些人才会真正的惊恐,看清当前的局面。 苏廷抿了抿唇。 余清清跟人去医寮之中煎药,此刻还没有回来,而余清清的医术精湛,苏廷不过是喝了两服药,就有了恢复的迹象。 他叫赵公公端来了冰冷的山泉水,又用帕子沾了水,擦拭了自己的脸,脖颈,手足。赵公公生怕苏廷落下什么病症,看着小太监替苏廷擦了一会儿,眼里就露出担忧之色。 “殿下,这……” “若是不这样做,她岂能更关心我?” 苏廷很是理所当然。 苏廷一向都在意余清清,哪怕用这种手段,也觉的很是有用。这几日的余清清很是温柔,他跟余清清住在同一院落之中,更加庆幸自己的这一场病。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 就有些难熬了。 这两位都是主子,谁又敢得罪呢? 苏廷才做了这些事情,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这是寺庙之中的寮房,以清净为主,门外没人伺候,也没有通报一说。 这脚步声听起来轻细,跟余清清有些相像。苏廷连忙朝赵公公递了一个眼色,要他把冰水端到屏风后面。 这些人手忙脚乱。 而那扇门,却是被人直直的推开了。 姜蓉一个人从门口进来,她端着一碗参汤,里面的几味药材看着很是熟悉,苏廷一眼就瞧得出来。 她端着汤走了进来。 她露出自己圆润的肩,纤细的脖颈,她走到苏廷面前,朝着苏廷盈盈一拜。 “臣女听说衡王殿下生了风寒,这几日都卧在病榻之上,这才过来看望殿下……” 姜蓉望向苏廷,眼波流转,露出一点含羞带怯的神态,如同深闺女儿。她低下头,咬了咬唇,似乎很是羞怯一般。 她抬起头,朝苏廷看去,眼里的情意更多,像是鼓起了勇气。 “这是臣女在寺庙之中做的汤药,臣女在佛前沐浴斋戒,和禅房里的师父一起为殿下祈福,只盼着殿下的病早日好起来。殿下是天潢贵胄,自然有上天保佑……” “殿下身前的姑娘为殿下出生入死,得到殿下的厚爱,臣女没办法如那位姐姐一般,但也想要尽臣女的一份心意,做殿下身前的解语花,好好的伺候殿下……” 她又看了苏廷一眼。 眼里竟然都是情意,让人有些动容了。 第46章 成了苏廷的燕州。 苏廷一直都很厌恶姜蓉, 不过是因为余清清的关系,才没有去找姜蓉的麻烦。但在他心里,却是之后问帐的心思。 他没找姜蓉的麻烦, 姜蓉却先找到了他…… 苏廷眸光沉沉,冷淡的朝姜蓉看过去, 这眼里的意味晦暗,让人看不分明,姜蓉看了一眼,就觉得慌张起来。 分卷阅读115 殿下心里想的…… 到底是什么呢? 姜蓉看不懂苏廷的意思,只想着自己冒险过来,一边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一边是最后的搏一把。 她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又更端稳了那一碗药汤, 朝苏廷走过去。 她掐细了嗓音, 听起来很是柔弱:“殿下, 这是臣女早早熬制的补汤,是臣女的一番心意, 殿下趁热喝吧……” 苏廷抿了抿唇,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朝赵公公看了一眼, 姜蓉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赵公公和几个小太监按住,那一碗参汤被抽走,而小太监在姜蓉身上摸索了一阵…… 把她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 苏廷又看了一眼过去。 赵公公立刻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剪刀, 他亲自躬身剖开香囊, 香囊分为两半,露出几枚丹药。 味道腥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 余家人向来光明磊落, 从未有妾室。姜蓉为了未来出嫁,能在夫家的后院里争得一席之地,亲自请了大户人家的随嫁嬷嬷,来教自己内宅阴私的手段。 这药汤不是一般的药汤,在里面含了催情的药物,只要男子喝一口,就难以清醒。而这丹药也是同样,只要男子凑近闻了…… 便沉沦在欲望里面,难以自持。 她想的精妙,不管苏廷是喝了这汤,还是都跟她说了几句话,只要闻了这香囊,都是要被她利用的。可谁能想到呢…… 只是一个照面。 她的这些小技俩,就都被苏廷化解了。 姜蓉呆呆的看着苏廷,一时间如同五雷轰顶,意识到自己做的手段都成了自掘的坟墓之后,呜呜哭泣了起来。 她被太监按在一边,冲着苏廷落泪连连,说自己的身世,说自己的爱意,一遍遍的恳求苏廷放过她…… 但这是没用的事情。 苏廷皱了眉,道:“把汤药给她自己灌下去,再把她带出去。” 几名太监连忙掰开姜蓉的嘴,他们牢牢按住姜蓉,姜蓉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睁开了双目,如同野兽一般狂野的挣扎。 而注定是没有用处。 两名太监一同按住。 姜蓉喝完之后,瘫软下去。 而就在此时。 余清清从医寮回来,她端着药进来。 苏廷忽然被余清清撞见,他脸色一慌,方才冷酷的人竟是举起了手,朝着余清清高呼。 他起身太急,差点从床榻摔下去。 “我什么都没做。” “你相信我……是有人趁你不在,轻薄我!” 他像极了一个自证清白的姑娘,旁边的众人都呆在原地,竟连姜蓉都愣住了。 姜蓉瞧着余清清,差点朝余清清扑了过去。 太监连忙按住了她。 她差点朝余清清扑过去。 “若不是你,衡王殿下怎么会这么对我,都是你……” “如今你满意了吧!” 这汤药不应该是自己喂给苏廷喝吗? 自己喝了…… 还有命在吗? 姜蓉被逼着喝了这一碗汤药,望向余清清,心里是一阵阵的后悔和怨毒,为什么她落到了这个层面,如果不是余清清逼着她远嫁,她怎么会铤而走险…… 衡王殿下俊美无双,清逸非凡…… 怎么会动害她的心思? 一定是余清清的挑唆! 姜蓉满腔怒火,仿佛余清清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余清清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瞧着姜蓉,竟是有些怔愣。 她一眼看出那太监手里的香囊是祸害,却是快步上前,一下把那东西甩出去。 余清清身体比脑子快,下意识的揽起苏廷的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目光直直朝姜蓉看去,眼神里满是狠意,如同寒冰一般。 一时众人都惊呆了。 余清清捞起苏廷,拔腿就走。 她力气极大,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已经出了门。 她往寺里的医寮走。 “余清清……放我下来,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成何体统!”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眼神,觉得余清清就像斗气的狗儿,他顾及自己的形象,咬着牙朝余清清道。 等走到半路。 余清清才被他的话喊醒。 余清清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衫,遮住苏廷的脸。苏廷一头雾水,胡乱的取下外衫,他抬起脸来,朝着余清清怒目而视。 余清清眸光微颤,对他凝圆了眼眸,像是视若珍宝一般,紧张不已。 他愣住了。 “她对你用了这般的毒计,我,我担心你……”余清清说着,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是我忽略了你,才让你受到这样的事。” 她的声音更颤抖了。 余清清低头看向苏廷,有些犹豫 分卷阅读116 :“你……没事吧?” …… 张氏知道姜蓉做下这种事情,很是不可置信,而丫鬟招认前因后果,才相信下来。 姜蓉做下这种事情,不止是远嫁青州了,连原来的婚事都没办法要了。她曾经是体面的余家小姐,而如今做了谋害衡王的事情之后,哪怕她曾经是张氏看重的人,又怎么样呢…… 谋害衡王是重罪。 私自给衡王下药,意图不轨,更是重罪。 这罪过加在一起,再也没有人敢认她了! 张氏到底是重感情,想着把姜蓉嫁出去,一连补贴了许多嫁妆,又跟苏廷求情,才为姜蓉找到人家。等到一个月后,就来了迎亲队伍,把她从后门里带出去。 姜蓉坐着马车从后门里出去。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面,如同木人一般。 她失去了曾经的锐气,看起来很是落魄。 她之前以为衡王殿下是跟那些男人一般的风流纨绔子,只要她动用一些姿色,一些手段,便能让衡王眼巴巴的跟着自己走。 可谁知道…… 衡王才是真正狠毒的人。是衡王缠着余清清,要铲除余清清身边的人…… 哪里是余清清善妒,缠着衡王呢? 花轿出了燕州城。 姜蓉目光空洞,一直瞧着空荡荡的前方,木人一般的坐着,到了远远出了燕州城,到了半路,才听到锣鼓敲打的声音,看到长长的阵仗。 姜蓉抬眼朝丫鬟看去。 “小姐,这迎面走来的,是赐封大小姐的仪仗,听说是她之前立了功劳,惊动了圣上,如今朝中几位大臣都为她请旨,不止是赐封衡王殿下……” “更是把她封为郡主,从此燕州宛城以南的六县都是她的汤沐邑,要奉她为尊贵的昭阳郡主呢!” “为什么她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凭什么……” 姜蓉睁大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掀开了门帘,就要走出去。 “我要回去看看!” 她刚要出去,就被门帘外伸出的钢刀吓倒在地。 赶车的车夫闯进来。 “还请表小姐本分一些,在到青州之前,别生出其他的事端,不然就别怪奴才不客气了!” 姜蓉怒道:“你就是一个奴才,还想要造反吗?” 那车夫目光一厉,抽刀横在了她的颈项。 “殿下说了,你得罪姑娘,殿下要你以后的日子都生不如死……这一门亲事是殿下亲自给你挑中的,那纨绔子弟克死了三任发妻……” “殿下是想看你付出代价,才留你一条命,你若是自作聪明,那就别怪我了!” 车夫说着,刀口凑近姜蓉的脖颈,一条细细的血线露出来。 丫鬟惊慌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就是衡王殿下吗? 这就是衡王殿下做出的事情吗?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该…… 姜蓉以为自己一直攀附苏廷,是攀附了高枝,可谁知道苏廷才是深渊,是万劫不复…… 姜蓉瞧着车夫狰狞的脸,瑟缩的求饶,等到车夫放过了自己,她才抱住丫鬟的肩膀,在角落里呜呜哭了起来。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呢! 燕州城内。 官邸之中。 余清清少有跟张氏在一起的时候,因着张氏在余清清看来,是原身的生母,自己是突如其来的人。又因为余清清一向对父母疏离…… 跟张氏在一起独处的时候,余清清有些难捱。 原身正值十六岁,就在快要及笄的时候入宫,而入宫之后,原身处处被人欺凌。 根本无人为原身举行及笄礼。 如今余清清就要得到皇帝颁的圣旨,封为郡主,张氏过来替余清清梳头发,把祖上传的一枝金步摇簪进余清清的发髻之中。 这步摇金光闪闪,很是灼眼。 余清清取过半面面具,严丝合缝的戴到面上,系了系带,她的双眸如同琥珀一般,透过面具的框洞看向张氏。 就这么看着,张氏生出陌生之感。 张氏迟疑了一会儿,道:“清清,为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法看见你了,谁知道你安然无恙的回来,变了好多,还成了郡主……” 她恍惚的喃喃:“为娘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陌生……清清,你真的是我的清清吗?” 余望津是原身的生父,也是陪伴原身最久的人,但是一向很少跟原身展露自己的情感。 张氏对待原身,一向是满满的慈爱,但因着聚少离多,所以母女之间很是疏远。如今余清清对待张氏很是亲昵…… 竟然引起了怀疑。 “母亲觉得我不是清清吗?” 余清清站起身来,她比张氏高上很多,低头瞧着张氏,面具下的眼睛包容一切。 “这世上有很多人,只不过我足够好运,遇到另一个自己罢了。” 余 分卷阅读117 清清低头,认真托起张氏的下巴,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眸,而眼里的温和一如既往,如同包容一切的神明一般。 “母亲觉得,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记忆……能够是假的吗?我或许是余清清,或许不是,但对母亲和其他人来说,我确实是了。” 余清清走到一边,让丫鬟替自己取出了箱笼里的衣服之后,谢过了丫鬟。她直直出了门去,去往前厅之中。 宫里派来的太监已经等久了。 原地里,只有张氏愣愣瞧着余清清。 她温声劝慰自己,给姜蓉和余家都留下脸面,送嫁妆出嫁。 又连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都会笑着说谢谢。 ……这是清清吗? 这是自己的女儿吗? 她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从来都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余清清到了前厅。 她挺直脊背,就如玉树临风一般,哪怕是一直站着,也别有一番气势。 因着她和苏廷做下的一番事情,皇帝送给他们许多官职,府邸财物,特许他们接到圣旨之时,不必行跪拜之礼。 余清清站在厅中,瞧着门口站着的苏廷,他一身月白色细布绸袍,看起来很是清矍。 太监走过来,朝他们宣了旨意,余清清躬身接过旨,朝着太监说了几句好话,又让丫鬟送过了一些金银。太监笑呵呵的收下了,只是看着苏廷的时候,低声提醒了余清清一句。 “昭阳郡主如果想得皇上的宠信,还是要记得自己的位置……皇上最忌惮的,便是功高震主啊。” 这是因为余清清是苏廷的人。 所以要敲打一番余清清,让她跟苏廷划清关系了。 太监随后就走了。 而余清清站在厅中,依然是看向苏廷,苏廷向她投来目光,他们昔时一为废太子,一为冷宫美人。他们的初遇带着许多不堪,而如今…… 苏廷一身白衣,官至卿相。 余清清玄衣如铁,已是昭阳郡主。 两人的目光掠过长长的廊道相遇,苏廷远远隔着余清清,他从未主动靠近余清清,而余清清看见他似是期待似是羞赧的眼神,却是快步上前。 然后一下扣住了他的手。 “下一次想要靠近我的时候,就直说吧……”余清清目光带着微微暖意,触到苏廷脸上,苏廷眼角泛起一点绯色,想要低头,却被余清清扣紧了手。 她道:“有什么事,我都在殿下的身边呢。” 她这一句话说的突然。 苏廷愣了下,却是立刻道:“我知道。” 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余清清都会在他的身边。 也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余清清都不会离开他。 但是……因为内心的那份坚持,他是没法说出口的。余清清对他来说,是他内心的一点光芒,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风景。 苏廷说着,忽然转移话题一般,朝厅外看过去。 “外面的桃花开了……燕州的桃花开的迟,等到来年京城里的桃花开了,你再陪我去看吧。” 燕州的桃花开的迟。 那就去京城里好了。 总归是最好的东西,都要给余清清。 余清清瞧着苏廷的目光,弯了弯唇,道:“好。” 又过几日,北戎派来的许多密使都被苏廷一网打尽,这些人不止混入商旅,躲藏在山里,更是有一些用重金贿赂,勾结了燕州城中的官员。 这些官员本就是卖官鬻爵,才做上的官职,就跟那贿赂余清清的知府一般。苏廷正好趁此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燕州城中的地牢这些日子被苏廷扩建了一番,设立了密牢,还有很多刑具。这些人刚来的时候自信自己是官员,苏廷拿自己没办法,毕竟他们都掺和进各种各样的派系里面…… 苏廷不过是一个刚刚得势的王爷。 有什么本事和自己争? 这些人都很是自信,而苏廷却是一步步瓦解了他们的自信,抄家,刑法,恫吓,苏廷用的炉火纯青,不止是查出了北戎人这么多年的谋划。而且把他们各自主子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到头来,朝中官员的机密之事,大半都被苏廷获取了。 苏廷最是阴暗之人。 这些东西落到苏廷的手里,无疑会发挥最大的价值。 这些人瞧着苏廷取走了卷宗,都很是惊慌,他们躺在刑具之上,一边害怕苏廷把他们的事情带了出去,一边又想要苏廷看在自己做出的价值,让自己活命…… 他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仰望着这一位昔日的废太子,如今高高在上的衡王殿下。 他们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们的舌根都被苏廷派人截断了。 “这些人的性命留着,还有什么东西,让他们都从肚子里吐出来……调一半暗卫出来,紧紧跟着余清清,保护她的安全。” 分卷阅读118 “至于这些人……” 苏廷看向这些刑架之上,曾经的官员,如今的奴才,眼眸深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就让他们在这密牢之中做新的狱卒吧。这密牢之中,迟早会关入更多的人。” “有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苏廷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而原地的囚徒们知道自己可以活着之后,却都雀跃起来,他们被暗卫看着,一个个换下了囚服,穿上了狱卒的衣服,等着押进的一个个新官员…… 他们都高兴自己能活下去。 至于其他人,又关他们什么事情呢? 他们一个个尽心的协助暗卫,供出朝廷的秘密,燕州的秘密。而整座燕州城,就在他们的为虎作伥之中…… 渐渐被苏廷掌控。 竟是成了苏廷的燕州了。 …… 时间一天天流逝。 苏廷得了很多消息,布了很多的局,才知道北戎在秋日断了粮草,想要在燕州丰收的时候,前往最为富庶的昌城,和扮成商旅的奸细里应外合,劫持知府,开放城门。 一举围攻昌城,宛城,江城,再挥师南下,直取青州,西州,凉州。占据中原的主要几州,再联合这些地方的势力,威逼利诱,一同进攻京城。 苏廷不管皇家的死活。 可是他要管百姓的死活,要管余清清的死活,要为自己争得万人之上的荣光,要取回自己的东西…… 大雍不可灭。 皇族不可灭。 这些人还欠着他很多东西。 要他一点点都夺回来,一点点让他们看到自己分崩离析的下场,要他踏着血与火,把他们推到万劫不复里。 再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 是夜。 夜黑风高,星沉平野。 一阵阵马蹄飒沓,由远方茫茫大漠而来,逐渐逼近昌城城门。 几个军士守在城门之上,逐渐有几个黑影逼近,手中匕首挥舞,军士们的身躯倒下去。而这些人带着被绳索绑住的知府,号令其他人打开了昌城城门。 城门打开。 城外北戎的大军鱼贯而入。 如同黑云压城一般,他们得意的瞧着昌城的城池,瞧着富庶的景象,想要掠夺一切…… 可谁知道。 一切都是引君入瓮罢了。 这些都是北戎的先锋,主力还在后面,而苏廷一面派人引这些人入城,又一面带大将前去后面,在平原之中设伏围杀。 这一处,城门忽然关上。 那一处,平原之中忽然冒出无数燕州骑兵,将北戎人团团包围。 北戎人惊慌看着眼前的景象,苏廷高高在上,站在烽火台边,俯瞰他们的生死。而底下的女将一袭玄甲□□,于乱军中几进几出,又取得北戎大将的首级! 北戎真的能赢吗? 这么多年的心血……竟是要在这个年轻王爷的手下,毁于一旦了! 北戎军士们奋力拼搏,尽力拼杀出一条活路。而他们的军帐之中,监军的几位年少亲王却是抽出长刀,一下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既然此战必败。 那不如早早献祭自己,以王命换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 既然难以以实力取胜,那不如祈求冥冥之中的神明…… 愿昆仑神永远护佑他们! 第47章 殿下是在对我撒娇吗?…… 前线取胜的消息传回了京城之中。 京城之中, 百姓们得到了这些消息,都是欢呼雀跃。对于他们而言,衡王殿下大胜北戎, 攻破北戎王庭,将北戎人牧牛羊的辽阔平原都收入彀中…… 这是值得欢喜的事。 更是大雍的骄傲。 而消息传到宫廷之中。 宫廷从来都是恪守宫规, 奴才跟主子们都是循规蹈矩,只有几声悄悄的谈话声,才让他们想起曾经的废太子。 而今是要称为衡王殿下了。 乾清宫里,皇帝听到消息之后,去往宗庙坐了半夜的时间,向祖宗宣告喜事,他出来之时头发更白, 难以看出喜怒。 而皇后连夜宣了周家夫人入内, 直到天亮之时才让周家夫人回去。她一直是体面的人, 而得到苏廷大胜, 将要班师还朝的消息之后,却是钗发散乱, 对着空荡的宫门久久失神。 不止是皇后。 还有对付过苏廷的周家人,柳家人, 他们乍然得到这个消息,更是慌乱起来…… 他们过去十多年都跟随皇后,踩低捧高,可谁知道苏廷明明落到泥沼里去。竟还有翻盘的机会。 居然将北戎人驱出天山, 统率燕州一州, 足足几十万的军权…… 民心所向,人人称颂。 这还是那一个废太子吗? 京城之内。 百姓们得知燕州大胜,都是普天 分卷阅读119 同庆。 而燕州之内。 苏廷将北戎属下, 天山以北的二十多座城池,包括王庭在内都派人驻扎,收为燕州之内。 他在军帐之中吩咐谋划,做了许多事情来稳固统治。而等到入夜之时,庆功宴开始,他来到军中主账的主位。 军中饮食歌舞如同流水一般,而舞蹈之人,更多是北戎舞姬。端来的饮食不乏北戎的牛羊。 如今北戎退却。 大雍俘虏许多货物。 苏廷高坐主位。 而余清清就坐在他身边,是他右手边最近之人,无人敢与之争锋。 他们一文一武,就如双日一般。 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瞧着两人,而两人共坐首位,他们知道余清清是皇帝封的昭阳郡主…… 想起苏廷的态度。 一时瞩目起来。 “这一次之所以能够大胜北戎,将北戎人驱逐出了天山以南,并非是本王一人之功,更因为有昭阳郡主辅佐。” 苏廷一字一句说着,双眸闪动着深沉的光。 “是昭阳郡主舍生忘死,才有如今海晏河清的一天。有本王一分功劳,便有郡主一分功劳。诸位见她便如见本王,不可有一丝轻慢!” 他唇角微抿,声音坚定。 一时间众人都朝他身边的余清清看过去。 衡王殿下一身深衣,而余清清一身战甲,两人如同璧人。衡王擅长谋划,郡主擅长武功。 有这样的组合…… 自然是一世无双。 酒过三巡。 苏廷一向酒量不济,而如今改变很多,眉目深沉,一一与麾下副将吩咐过,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他眉眼间多了几分威势,跟曾经的孱弱少年相比,简直是锋芒毕露,等见到余清清的时候,眉眼骤然柔和起来。 庆功宴结束之后。 余清清把苏廷送回军帐,军帐之中的下人都被苏廷屏退,他轻咳了咳,抬眼看向余清清。 眸里染了微醺酒意。 灯火之中,幽亮的吓人。 此时赵公公知趣的退下。 余清清把苏廷送到罗汉床边,她瞧了苏廷两眼,摆了一碗醒酒的姜汤在床前,而苏廷刚刚坐下,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紧紧看着她。 “你先别走……陪我一会儿行吗?” 苏廷喝多了酒,有点头昏,他轻轻揉按自己的太阳穴,朝余清清看过去。 余清清低头看向他。 苏廷这才缓缓叹出一口气:“很久没有人这般的亲近我了。余清清,你给了我这么多……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 他眼里映出些许恍惚,眼角露出一丝绯红,看起来很是醉人。 话却是清醒的。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你为我做这么多,我难以理解。” “金钱,名誉,权力……只要是你要的,我都能够给你。余清清,但从你表现的来看,你一点都不在乎这些,那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苏廷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而今不过是趁着酒意将心里话说出来。若是这些身外之物没法打动余清清…… 余清清之所以跟随他。 是不是因为…… 她想要的跟自己一样? 苏廷幽幽瞧着余清清,面颊逐渐染了绯意。 却见余清清微皱了眉,她低头看了苏廷一会儿,见他的长发有些散乱,轻轻理了理鬓发,拂过他的眉间。 “是觉得殿下可爱。” 她想了想,轻喃道:“殿下反复紧张,反复警惕的模样很可爱,尤其是如今这样,总是逞强的模样……更是可爱。” 这样的话落下来。 苏廷的脸色彻底红了。 苏廷狠狠皱眉,竟是分不清是羞还是怒,骤然站起身子。余清清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苏廷挡住她,一片阴影罩下来,手臂支在她的脸侧。 他低头看她,眉眼阴沉起来。 “你既然是本王的下属,便该对本王毕恭毕敬,完全服从。本王命令你……不许再对本王如此轻佻。” 苏廷的脸色很是正经。 却见余清清身姿一转,伸出手在他手肘的麻筋上一捏。他手臂一震,她灵巧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压在罗汉床前。 “我可以理解为……” 余清清顿了顿,问道:“殿下是在对我撒娇吗?” 苏廷狠狠瞪了余清清一眼,脸却是更红了。 皇帝连连下发诏令,封赏三军将士,苏廷和余清清隔日就奉旨回京,听候封赏。三军一同赶了许多日的路,才到了京城南郊。 苏廷坐在马车之中,而余清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如同护卫苏廷的将领一般。其他官员们早早的在这里迎候,瞧见了苏廷和余清清,眼里露出震撼之色。 他们来到南郊迎接,夹道相迎。 本以为会看到 分卷阅读120 那孱弱的衡王殿下,却没想到……衡王殿下神采焕发,身后是长长的军士队伍,瞧着如黑云一般,踊跃施勇,龙行虎步。 “恭迎衡王殿下率军回归。皇上令臣等在这里迎接衡王殿下,替衡王殿下接风洗尘。” 文武百官肃立在一边。 而其他的百姓们,早早等在这里,狂热的朝着苏廷夹道相迎。 “恭迎衡王殿下回京,恭迎昭阳郡主回京……恭迎大军回京!” 正因为有殿下和郡主的勇武,才斩杀了北戎大将,如今朝廷将北戎人赶出了天山以外,夺得了肥沃的平原土地,都是衡王殿下的功劳!” 文武百官在这里等候。 狂热的百姓也来到南郊,这些人一拥而上,纷纷朝苏廷等人涌了上来。 为首官员正要下令,让人把这些百姓驱散,却见苏廷从马车之中下来。 他看向文武百官,眼里像是淬着烽火。 没有一人敢小觑他。 “本王去到燕州,不过一年时间,便平北戎,定燕州,百姓们拥护从燕州回来的军队,是为了迎接战士。” 他眯了眯眼,透出一丝锐利:“还是你们都不想让百姓们迎接这些战士,想要辜负百姓们的这一份心意。” “我等是奉父皇之命,在这里迎接你……你这般说话,岂不是不识好歹?”七皇子看了苏廷一眼,咬咬牙就说出来。 身后的八皇子赶紧拉了拉他。 七皇子顺着八皇子的视线,朝苏廷身后的军士看去。三军整装待发,数万人静立如山,旌旗招展。随着他的话语,都朝他虎视眈眈。 七皇子脸一白,他身在皇宫之中,忘了苏廷如今的地位。 也居然忘了。 苏廷已是军权在握的衡王! 底下的军士虎视眈眈,他的双腿就像是粘住了一般,就在这时候,苏如辰及时替他解围。 “孤在这里等候了许久,终于等到三哥班师还朝……父皇这些日子里很是思念三哥,总是提起三哥在外之事,想要叮嘱一些治国之策。不如三哥先去乾清宫,再与皇弟们一起叙旧?” 苏如辰一直是厌烦朝堂,喜欢追求风雅,而此时穿着一袭明黄衣袍,气势煊赫,灼灼光彩,袍角飞绣金龙很是张扬…… 很是雍容稳重的气势。 他朝七皇子看了一眼,七皇子及时下去。 “太子殿下说了这般的话,那微臣自然领命。只是当初,太子曾经替微臣祝酒祈福,如今微臣做到了这一件事。” “殿下和其他人又是否能做到自己所说的事,为三军班师而高兴呢?” 苏廷盯着众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出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 苏如辰笑脸相迎,不缓不急,轻飘飘道:“先前皇兄去往边关,孤便知皇兄一定能回来,皇兄是勇毅之人,受天意眷顾,不然也不会得父皇的欢心,领的此等功劳……” “孤与皇弟们都很是为皇兄高兴。” 苏廷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很是疏离,看了苏如辰一眼,却是朝外面走去:“进宫去吧。” 他身边的太监连声应是。 又有人引路,把苏廷朝皇宫的地方领。 而等到苏廷离去之后。 七皇子看向苏廷的方向,喃喃念了一句:“如此猖狂……他是怎么从那个位置跌下来的,自己还不清楚吗……根本是不识抬举。” 有官员提醒道:“还请殿下慎言。” 慎言? 慎言什么…… 不过是小人得势而已,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七皇子还想说什么,却见苏如辰皱了皱眉,朝他看了一眼,他才想起来苏如辰在身侧。这太子之位的来历,经历多少腥风血雨,他怎敢在苏如辰面前搬弄是非…… 苏如辰这一眼看过来。 七皇子不敢再说了。 …… 苏廷去往皇宫。 余清清既然是郡主,自是和苏廷一同进入乾清宫中,苏廷一身暗纹绸衣,余清清着一身甲胄,腰间挎剑,眉间很是锋锐凌厉。她戴面具,又着重甲,遮住腰身。 苏廷前往宫室之中,觐见皇帝。 她守在一边的偏殿门前,等候苏廷出来。 明晃晃的站在那里,很是显眼。 皇后多日没有见过皇帝,今日才到了乾清宫里,远远就瞧见了余清清的身影。她眯了眼看去,打量了一会儿,露出好奇之色…… 自从周志成去往燕州,被寄回头颅之后,皇后就渐渐失了皇帝的宠信。而军中之人传信,说是周志成战场畏死通敌,不仅往皇帝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更是给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件事发生之后,又有人举出他们周家的一些罪证,像是在燕州安插人,卖官鬻爵,通敌叛国之类的罪名。 是她明面去求皇帝,又私下里斩断了跟这些人的关系…… 才保下了周家。 如今周首辅遭 分卷阅读121 到罢黜,去往凉州,其他几位兄弟侄亲更是牵连贬官。 皇后跟着受了冷落。 今日过来此处,是要给家里人求情,谁知道第一眼就瞧见了余清清。 “这宫廷之中,竟有外人闯入?” 皇后瞧见余清清,皱了皱眉。 贴身宫女瞧了一眼,低声在皇后耳边道:“回娘娘的话,这是三殿下身边跟着的姑娘,皇上亲自下旨封为郡主,听说是镖师出身,三殿下出京之后投效过去,立下了赫赫功劳……” “如此粗鲁之辈,居然是女子之身?”皇后眉心狠狠一跳,蹙了蹙眉。 半晌,她露出笑意。 “既然是女子,那便是再好不过……她既然戴着面具,想必是伤了脸,或是有些胎记。本宫记着,自家的两位侄子尚未娶妻……” 皇后朝宫女看过去:“此人可用,你稍会派人跟她说,让她去到坤宁宫一叙。就说本宫对她有些兴趣,想跟她说些话……” 皇后说着,而她朝东暖阁看去,知道苏廷在东暖阁之中,顿时没了兴致。待到皇后回去之后,贴身宫女才吩咐下去,要小宫女嘱咐余清清,要她去往坤宁宫一趟。 而谁知道。 消息还没送到余清清身边,就被苏廷留在偏殿外面,伺候余清清的赵公公挡住了。 “是皇后娘娘让我来见郡主,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要是延误了什么,你们可担待不起……” 小宫女仗着是在宫里,一时很是跋扈,赵公公笑吟吟的看着她,没说什么话。 小宫女见赵公公这副模样,有些急了:“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奴婢是坤宁宫里伺候的人,从来没人敢违抗娘娘的命令,若是郡主再是回避,那奴婢就要禀告娘娘,要娘娘责罚郡主了!” 苏廷正巧从宫门里出来,他瞧着这局面,冷冷抿了抿唇。 他看一眼赵公公。 赵公公朝苏廷恭敬的低下头,朝几名护卫吩咐一句,这些护卫都朝宫女围过去,宫女愣了一愣,等到这些护卫走近的时候,才意识过他们要做什么…… 是要对自己用私刑! 她想要大声呼救,却是被护卫捏住下巴,下巴脱臼,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呆呆的瞪大了眼睛,看向苏廷,而苏廷始终是身形挺拔,气质高贵,如同松柏一般站在宫门之前。 明明是这么俊美的人…… 为什么比恶鬼还要吓人! 等到她被拉下去,关入密室之中,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衡王殿下真的变了…… 再也不是曾经的病弱皇子,哪怕内务府都能欺凌…… 自己怎么能够这么鲁莽? 她心里一阵后悔,可这后悔却没有半点用处。是她自己对衡王不敬,触怒衡王…… 哪怕是活活打死。 又能说什么呢! 第48章 那是姑娘给她的糖。 苏廷处理了僭越的宫人, 就往一边的偏殿走去,余清清坐在偏殿之中等候,她听到一点外面的动静, 朝苏廷看过来。苏廷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方才苏廷的面目冷冽。 而如今他看到余清清, 脸色慢慢缓和起来,露出几分柔意。 苏廷朝余清清伸出手,余清清跟着他出来。 他扣紧了余清清的手,声音轻细了些,停顿了顿,而看向余清清的眼里慢慢亮起来。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跟我来。” 他很少用这般的语气, 说话的时候, 话语都像濡湿起来。余清清看了苏廷两眼, 跟着苏廷一起坐上马车。她以为自己是要跟随苏廷, 一起去往什么地方…… 居然是回去衡王府。 衡王府昔日的环境变了变,内务府翻修了一遍, 而今是碧瓦朱檐,雕梁绣柱, 颇为华美轩敞。 虽是翻修,而原有的布局没有改变,余清清一路走进去,过去的回忆历历在目, 她有些追忆起来。 而等到苏廷把她领到书房的时候。 她见苏廷启动了桌案边的枢机, 才发现书柜后面露出一扇门,是一间密室。 是什么时候修的? 她怎么从不知道。 余清清跟着苏廷进去,才发现里面藏着一条暗道, 她敲了敲暗道的墙壁,里面传来空洞之声,暗道的前端分出几条支路,没有边际一般。 她朝苏廷看去。 苏廷轻咳了一声,道:“是这一年的时候,才让其他人做这种事情,此处离京城偏远,而这些地道不止通往京城之中,还通往郊外。” “原来住着不太舒心,所以我做了一些改造……你再来这里小住,到底能舒心一些。” 他说了许多话。 听着很是寻常,却是有些欲盖弥彰。 余清清认得出这里的格局,这是精巧的机关术,配合能工巧匠造出。因是在曲折幽深之处设立枢机,旁人难以 分卷阅读122 进出…… 王府位置偏远,处于外城,少有人至,苏廷应当是早有预谋,可能连当初住下这一处宅院…… 都是出自他的安排。 余清清这么想着,她跟着苏廷一路往前走,走了好久,才抵达一条路的尽头。 这一路都有夜明珠点亮。 余清清走到尽头的时候,苏廷按了按墙角的机关,眼前豁然出现一道门。 眼前天光乍泄,潺潺流水,松风阵阵,竹林之中坐落几间精舍,很是明晰。 林中清风阵阵,男子站在门前,一身素纱白衫吹得微漾。他朝她看过来,温和目光如同注视日月,光芒璀璨的令人心悦。 周围的竹叶纷纷落下。 “你是……” 余清清怔怔看着那人,心里涌起惊人的熟悉感,她迟疑半晌,刚要说出什么…… 就见苏廷先她一步,介绍道:“这便是自幼陪在我身边,与我一同经历许多,母后嘱咐辅佐我之人。” 苏廷注意到余清清的神色,眼里露出一丝深思,道:“瑾臣于我如同兄长一般,对你而言也应是如此,唤他兄长便可。” 余清清怔然看了一眼顾明璧,转头又看向苏廷,眼里竟有一丝无措。 顾明璧此人…… 给她的压迫感很强。 余清清知道顾明璧是苏廷伴读,对他们很是亲切,而此时凝望顾明璧,手指悄然按住长剑剑柄,似乎能随时出鞘。 她下意识前迈一步,挡住苏廷,仿佛下一刻就能将苏廷护在身后。 顾明璧看着她的动作,眼底微微一窒,他一直施施然站在这里,如昆山美玉一般,而此时肩膀微微一颤,眼里碾碎了些微清光。 转瞬间,那一点阴暗消散开来。 他又恢复成昆山美玉。 “清清姑娘,我们并非是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他低头瞧着余清清。 苏廷也朝余清清看过来。 “我们是见过的。”顾明璧顿了顿,温声道:“你十岁那年曾经在燕州骑马,去到了燕州跟北戎的边境……真的忘了?” 顾明璧去往燕州之时,和原身仅见了几次面,而原身在进入京城之后,顾明璧提点过原身几次,原来上官俪厌恶原身,也有顾明璧护着原身的原因。 怎么说起这件事…… 余清清想了半晌,才在脑里想起蛛丝马迹,她只记得燕州霜雪,而冰雪之中,面色冰寒的少年驱走狼群,带兵将女孩送回宛城。 这是…… 原身的记忆? 竟是反复回忆,才有一点印象。 顾明璧又道:“你少年时误入了北戎边境,那时我因为一些原因卷入,应了余叔父的要求去带你回来。后来我因此对你多留意了几分……” 顾明璧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他看向余清清,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余清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问道:“顾世子……与殿下是知交?” “子休对我来说如同兄弟一般,你既然与他感情甚笃,那在我看来,便如同兄妹一般。” 顾明璧笑道:“如今你做出这么多事,辅佐子休,与他一同名动天下,在我看来……你们都很不错。” 顾明璧唇角漾出浅浅的笑意。余清清知道他对自己亲切,被他盯着的时候,却是始终站在苏廷的一侧,手指放在腰间挎刀的部位。 他们步入精舍之中,顾明璧与苏廷一起煮茶叙旧,余清清站在一边,指节静静的点着桌案,一直保持着观察的态度。 顾明璧与苏廷是多年的好友。 情同手足一般。 自然亲切。 余清清深深看了两眼,看向精舍之中的其他摆设,道道红线系着风铃,写着古怪的文字,像是南疆的习俗。她又朝窗外的景色看去,发现竹林的位置很是玄妙,暗合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除非顾明璧邀约。 不然误入这里的人,都要迷失在此处。 而她向其他地方走去,又见屏风,书案,香炉,梅枝,此处比之苏廷的素淡矜贵,都是自然风流的意蕴。 余清清看着这些,又朝桌案之后悬挂的画卷看去,画里是茫茫虚空,崩塌的山体,露出一点鲜艳的红色。那画里画着一名少女,而面容模糊,半张脸藏在兜帽之后。 一双明亮的眼睛映着雪光,很是空洞。 ……这画有些古怪。 余清清有些动容,差一点伸手就要去触碰那幅画,而就在这时候,顾明璧的声音及时响起,打断了她的动作。 余清清乍然回首,却见顾明璧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他的目光温雅,如同长辈一般。 “是我怠慢了客人,让贵客在这里徘徊……” 他打断了余清清的沉思。 “子休与我说过,你是他极为重视之人,说起来,我也有一些东西想给你们……没什么价值,不过 分卷阅读123 是一些好的由头。” 顾老国公曾经被奸人所害,连累他一家人流放燕州多年,是当时的叶家人救下顾老国公,更是元后要他到了京城,作为苏廷的伴读。 深宫之人向来无情无义,元后亡故之后,苏廷在京中是墙倒众人推,人人都想要苏廷死。 而苏廷唯一信赖之人,便是顾明璧此人。 顾明璧对苏廷,一直是重情重义。 余清清有些迟疑,朝顾明璧看过去。 顾明璧取出一物,那物品是寻常的八宝珞子,经由女子精心编成,散发着檀香的温雅味道。 元后去世之前,亲自为苏廷裁衣缝绣,手抄了许多经文。这八宝络子是出自元后的祈福之物,苏廷有些印象,他朝顾明璧看去,目光忽然颤抖起来。 “这是……母后留给我的东西?” 苏廷喉咙有些哽,半晌,才把这份礼物接过去。 对他最好的人是孝贤皇后。 因为他身子弱,出生那年发了高烧。母后就在佛前立誓,为他斋戒沐浴,从未沾过一点荤腥,她常年抄写佛经,要他爱护兄弟,尊重父皇。 他又想起来孝贤皇后临终说的话。 “廷儿,你是大雍的太子,你的身体虽然弱了一些,但心灵比谁都要纯净。你一直是娘亲的骄傲……” 苏廷闭了闭眼睛,敛去眼里的情绪。 顾明璧又取出一条八宝琉璃络子,递到他的手里。 他轻笑道:“这是娘娘留给殿下的,在我手中托付这么多年,如今我还给殿下,希望殿下能够消灾去病,诸邪不侵。” 苏廷握紧这两条络子,始终是一言不发,余清清注意到苏廷的神色,没说什么。而等到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告别顾明璧,走出了精舍之后,她才瞧着苏廷,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如果难受,就靠一会儿吧。” 他们都是少年少女,年纪相仿。 苏廷深深的看着余清清,如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倔强,余清清怔了怔,苏廷忽然握紧她的手腕。 少年低下头。 他的手很笨拙,轻轻绕过余清清的手腕,最后打结的时候,用牙齿咬了咬绳结,牙齿轻轻划过皮肤,勒的余清清有些疼。 余清清想说什么,却见此刻苏廷忽然张开双臂,把她强硬的抱入怀中。苏廷的下巴搭在余清清的肩上,呼吸笼在耳畔,少年的霸道尽显无疑。 余清清能感觉到…… 他身子的微微颤抖。 余清清置身在苏廷的怀里,瞧着拴在自己手腕的络子。她难以接受和他人的亲密相处,而这时候,却是顺从下来。 苏廷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他的长发垂落下来。 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有些润。 有些痒。 周围竹影摇晃,流着丝丝缕缕的光。余清清看向精舍之前的顾明璧,而顾明璧同样深深的看向她,眉眼温和,微微的口型挪动,像是说什么。 余清清听不清楚。 她更疑惑的睁圆了瞳孔,看过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 …… 余清清系了络子,答应苏廷一直戴着。等到告别了顾明璧,两人从暗道回去。 衡王府内。 余清清坐了一会儿便离去了。纤云和小贵子听到消息,当即从王府跑出来,却是迟了一步,余清清早已坐着马车离开。 他们看着余清清的背影,失魂落魄起来。 他们跟余清清萍水相逢,一直忠心耿耿,余清清不喜欢被伺候,想着回来之后,给他们好的活计和一笔钱财,他们却想跟随余清清。 苏廷朝赵公公看了一眼。 赵公公道:“是清清姑娘跟前伺候的人,虽然没什么才能,却是对姑娘忠心耿耿,这些日子里,他们一直很是想念姑娘。” 苏廷忽然问两人:“跟在她身边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小主入宫之后,奴才们便一直跟在小主身边,迄今已有一年了……” “想回家吗?”他又道。 小贵子还有些发愣,想到苏廷说的话,当即就道:“奴才,奴才日思夜想都想回家,奴才想奴才的父母,哥哥,奴才想回去……” 纤云忽然跪了下来,朝着苏廷重重磕头,她磕的很狠,眼泪都飙出来了。 “姑娘身边就是奴婢的家,奴婢想要留在姑娘的院子里面,为姑娘当牛做马!” 纤云跪下来,咚咚的磕头。 小贵子愣住,也跟着磕头。 苏廷看一眼他们,却是没说话,叫来了管家,把两张银票扔在面前,纤云看到了,更为害怕,而小贵子也意识过来,连声说着要服侍余清清。 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万一殿下要是试探他们,杀人灭口…… 赵公公皱眉道:“别在这里哭丧求饶的,添了许多晦气。殿下没说要发落你们,更没说要你们的 分卷阅读124 命,只要你们出去之后,守口如瓶,那就不会怪罪你们……” “可要是你们故意惹事。”赵公公都声音阴沉起来:“不管是千里万里,殿下都会收拾你们,要你们父母亲族的命。” 都是有父母兄姊的人。 谁不想出去,和父母团聚呢。 苏廷难得发了善心,这是极好的机会,小贵子瞧了眼苏廷,咬咬牙,接过了那一张银票,跪下来:“奴才始终铭记主子们的大恩大德,至死也记在心里,殿下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 他一遍叩头,一边流下激动的眼泪。 谁想长久的做奴才。 谁又不想回到家里去? 小贵子朝苏廷叩谢许久,才出了门去。与小贵子相反,赵公公见纤云一直跪着,皱眉:“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纤云狠狠一咬牙,她跪在苏廷面前,忽然重重磕了一头,再抬头时,眼里都是坚定之色。 “奴婢不想要回家,姑娘如同明艳暖阳一般……奴婢想要长长久久伺候姑娘,跟在姑娘身边。” 纤云又是磕了几下头。 每一次磕头都伴随深深的痛意,她眼泪都要飙出来。而低头的瞬间,瞧着手里攥紧的糖果,弯唇笑了一下。 那是姑娘给她的糖。 哪怕早已变质,她也一直珍藏。 姑娘就像太阳。 不管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第49章 是为乾宫,姻缘之卦。…… 宫里到处都是皇后的耳目, 苏廷责罚宫女的事情很快传出去。 这样的事情传入坤宁宫里。 皇后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本宫是他的养母,他自从被废之后,这么多年都是本宫一直看着元后的面上抚育他, 世人都知本宫待他视如己出……他怎么敢忤逆本宫?” “他居然敢!” 皇后一想到苏廷,就泛起怒气。 在她心中, 苏廷应该一直对她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废太子罢了…… 如今居然敢这般对她。 她怎么忍得下去? “居然敢这么对本宫,他真以为他到了外面,本宫就没办法整治他?要知道他府里的人都是本宫安排,只要本宫想……” 皇后说着,眼里流露出一股狠意。 她一直都养尊处优,除了皇帝, 从没人敢这么对她。 怎么敢打杀她的人! 皇后没忍下这口气, 皱了皱眉, 就要朝身边的老嬷嬷吩咐一些事。 而正在此时, 大宫女寻菡从门外走进来,两旁的宫女纷纷避让开来。寻菡一向得用, 她凑到皇后跟前,冷静道:“娘娘, 三殿下到底是养在您身边,您要在意世人的眼光,这不过是一时泄愤而已,还请娘娘息怒……” 皇后忍着气, 睨了她一眼:“那就这么让他打杀本宫的人?他这是明摆着要跟本宫过不去……” 皇后脸色很是阴沉。 寻菡打量皇后几眼, 把皇后的脸色都收入眼中,半晌道:“娘娘是多虑了,三殿下到底是废太子, 是您养在身边的皇子,他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太子殿下去……” “三殿下当初外家被流放,自己又被贬谪,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娘娘到底是中宫皇后,有嫡母之名……他最多是向宫女撒撒气罢了,怎么敢对您不利?” 每一句话都说到皇后的心坎。 皇后听着寻菡的话,脸色渐渐和缓起来,心里涌现明悟。 是了。 苏廷虽是得到了百姓的民心,朝廷的功名。可这些都是虚的,坐这太子之位的,始终是苏如辰…… 只要苏如辰还是太子一日。 苏廷就始终矮着苏如辰一头。 苏廷没有太子的名义,身为废太子,无名无权……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皇后想到这里,脸色慢慢好看起来。先前她大动肝火,周围伺候的宫女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句话说错,就被皇后迁怒发落…… 而今见着皇后脸色舒缓起来。 他们出了一口长气,心情轻松起来。 他们看向寻菡,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都是寻菡姐姐的功劳…… 寻菡又跟皇后说了几句话,给皇后顺了气,等皇后用过午膳,又召了几位诰命夫人进宫之后,她便替皇后传旨,去到内务府里。 寻菡一向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管事公公对她笑脸相迎,等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她在回去的路上,又转了几转,遇到昭纯宫曾经的宫人。 又过了几刻钟…… 才回到坤宁宫里。 她回到皇后身边,低下头,掩饰眸里的精光。 如今衡王殿下自北戎领兵回来,便得到了军权和民心。哪里如皇后娘娘想的一般羸弱呢? 如今的衡王殿下…… 分卷阅读125 早已不是当初的殿下了。 宫廷之外。 余清清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皇帝因她的功劳和声望,给她赐下郡主府。苏廷派来一些人,陆陆续续的将府里的人都敲打一遍,换了自己的人。 余清清想起苏廷收留过一些孤儿,都是身有残疾。她从苏廷的府库里找来许多药材,有时钻研医书,又有时种些植株,观察药性。 就这么在府里待过几日。 而这一日。 一顶轿子从后门悄悄进来。 纤云从轿子里下来,跟着老嬷嬷进去郡主府,一路左转右转,经过了长长的门墙,才见到庭院之中的余清清。 花圃之前。 余清清端着瓜瓢,低头给花草浇水,白色的风铃和紫色的龙胆连成一片,花米如同繁星一般。 纤云跑过去,惊喜的声音微微颤抖。 “姑娘!” 纤云过去身子瘦弱,如今脸颊多了些肉,余清清听到动静,微笑着扶起纤云:“是太久没见我,都认不出我了?如今我人就在你面前,怎么反倒一惊一乍的。” 纤云瞧着余清清,眼里都是欢喜,连忙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一年都没有再见姑娘,姑娘瞧着漂亮了不少,变化真大,这么一看背影,奴婢差点认不出来……” 她瞧着余清清,说着说着喉咙就有些发酸,转眼之间笑起来,眼里都是光。 等到说了一些话之后。 余清清和纤云在凉亭边坐下。 纤云听着余清清说起在外的经历,抚了抚胸口,道:“好久没见姑娘了,听说姑娘在外面跟着殿下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万一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受了什么伤……” 余清清瞧着她的脸色,笑了笑,轻轻扶起她的肩膀,忽然半拥起她的身子,转了一个圈。 纤云惊呼一声。 等到半晌,才有些脸红的被放下来。 “担心我做什么,有殿下在身边,自然是没有挂碍的。倒是你……为人太过心软,有没有被人欺负?”余清清道。 纤云更加发愣,有些失声,等到余清清朝她看过来,她才有些失措的站起来,碰到余清清的衣摆,迟疑起来。 她们站在凉亭边上,看着花圃里的花儿,一阵暖风吹动,漾在身边。 “这是我种的风铃,到了秋日的时候,是白色风铃的花期,这绛紫的是龙胆花,如同点翠蓝簪一般……等到了春日时候,海棠玉兰都竞相开放,都是这些时日种的植株,你以后都能看到。” 余清清微微一笑。 纤云抬头,有些颤抖的看过去。 一时间暖风阵阵,烦恼都像随着花草的香气慢慢飘远。纤云看着余清清,眼里露出一丝恍惚,半晌,坚定起来。 “姑娘之前给过奴婢一些糖果,奴婢一直妥善收着……” 她抬头,忽然露出微笑。 “姑娘能再给奴婢一些吗?” …… 苏廷看出纤云是忠心之人,早早安排宫里的老嬷嬷教导纤云。 纤云从前跟着父亲念过一些书,她入了郡主府之后,对余清清忠心耿耿,渐渐成了府里的管家。 宫女的月例是一月二两。 而纤云做了余清清跟前的丫鬟之后,月例一月便是十多两,一年足有二三百两…… 有这么多银两,纤云便能让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她像是从寒冬到了春日一般,心都像浸在蜜里…… 能跟在余清清跟前伺候。 纤云怎么能不高兴呢? 余清清回到京城之后,常常去到城外的慈济庄,给孩童针灸诊治,又到京郊施粥赈灾,救济贫民。 她的心地一向好,慢慢在京城之中流传出来,昭阳郡主温厚良善的名声。 苏廷推波助澜,又让许多人赞颂余清清,把事迹传扬出去,等到十月的时候,更是跟余清清一起去到城外的青玉山,参与这一年的真君寿诞。 道观之中来来往往的百姓很多,都是来此请求真君赐福。苏廷与余清清白龙鱼服,等到了道观,留余清清在正殿之中,自己先去禅房。 而到了禅房之后。 观主见过苏廷,正要诉说真君寿诞的祥瑞之处,苏廷没有给她时间,一进来就道:“今日是真君寿诞,有劳观主传出去,说是昭阳郡主前来此地,因此真君显灵,供桌之前紫气东来,是昭阳郡主善事做的多,真君为之心悦。” 苏廷说的这句话响起。 观主的喉咙一时间就哽住了。 “这怎么行,贫道是敬神之人,怎能做这种事情。哪怕您是皇亲国戚……” 观主一脸惊惶。 苏廷淡淡看她一眼,眼里染了嘲讽:“观主在道观之中引人做诗文,自是风流之人。可是观主如今不过四十,常常和妙龄女冠一同去富贵之家做法事,实则是让妙龄女冠如娼妓一般,出卖色相……” “不知公之于众,又 分卷阅读126 会如何?” 观主顿时汗如雨下,朝着苏廷道:“殿下说的对,昭阳郡主温厚心善,自然是神悦之人,自然该得到百姓们的敬重……” 苏廷抿了抿唇,又吩咐了观主几句,才走出了禅房。 等出了禅房。 苏廷的唇角高高扬了起来。 赵公公看着苏廷的脸色,不由跟着微笑起来。 苏廷朝他看过来。 赵公公敛了神色,道:“今日是帝君寿诞的日子,若是众人见到这一幕,定是高看清清姑娘一眼……而今日之后,姑娘定是要得到京城之人的敬重了。” 苏廷朝不远处的祖师殿看去,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她值得最好的。” 道观的景致极佳,园景和壁画颇有古意。余清清一路看过很多摆设。今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混迹人群,没人认出来。 而经过一处神像的时候,小道童拉住她,道:“姐姐是要求签吗?姐姐若是求得一吉签,未来定是一帆风顺,嫁得乘龙快婿。” 小道童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乖巧。 余清清笑了笑,接过签筒摇了一摇。 谁知竹签一下卡住,连摇了两下,都没摇出来。 这种事情是凶兆。 没有人想遇到。 小道童急起来,就要换过一个签筒,而苏廷在这时候走进来,他执签筒的另一边,握着余清清的手,两人合力摇了一下。 一支竹签掉落出来。 小道童捡起地上的竹签,连忙递给赵公公,苏廷看着手里的签文,没说话,嘴角却是高高翘起。 余清清看过去。 “是什么?”她道。 苏廷把竹签翻了一面,连忙丢在一边,和其他竹签放在一起,难以分辨。 “没什么。” 苏廷说着,却是拉过余清清的手,去往另一边的偏殿了。 他这样的举动诡异。 余清清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苏廷被她瞧着,眼底忽然染了更多绯色,加快了脚步。 他想着刚刚求得的良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都是震惊和喜悦。 那是上吉签。 是为乾宫,乾变大有。 姻缘之卦,亲事,利禄均是顺遂。 道观里坐落着一棵百年古树,曾经历雷劈而活,被称为祥瑞。枝条系着道道木牌和红色丝绦,附近围了很多的人。 苏廷带着余清清来到树前,有人替他们清出一条道路。来往的香客们都说,在木牌之间写了心愿,就能心想事成。 这世道欠苏廷的太多,苏廷生来就是为了讨债。 他似乎只为仇恨而活。 而如今…… 却有了更多想要的东西。 苏廷想了想,千言万语落到木牌之上,化作“余清清”三字。 他落笔之后,呼出一口浊气,系好之后跟其他木牌混到一起。 余清清想要百姓和乐,而苏廷只想要余清清一人,别人都与他无关。他朝余清清看去,发现余清清未着一字。少女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笑,说是只信自己的抉择,不信神佛…… 他心里的一丝阴暗慢慢消弭。 换成是有荣与焉的骄傲。 等到系了木牌之后,两人又去供奉真君的正殿里,观主说是有贵人来,提前为他们清退了其他香客。 苏廷嘴角始终是高高翘起,连带着神像都顺眼了几分,他先一步替余清清接过香炷,插入香炉,又牵着余清清的手,一起出了殿门。 而等他们烧了香,离去之后。 道士们都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向进来的香客道:“今日帝君显灵,衡王殿下跟着昭阳郡主来这里,得到了帝君的善意,两位都是有德行之人。” “昭阳郡主来过之后,这帝君像前露出紫光,可谓是紫气东来。真君为昭阳郡主的善心诚服,今日善男信女前来,所许之愿都会成事。” 几位道士煞有介事的说着,其他香客跟着半信半疑。今日晴光朗照,点点阳光落在神像之前,如同织金一般露出紫气。 又见风动簌簌,院落之中丝带飞舞。 他们出来之后,瞧见这般景象,跟着喃喃起来。 “难道真君是真的显灵了?” “不会真的是因为昭阳郡主的德行吧……” “还愣着什么,快趁真君显灵的时候,多拜一拜啊!” 这些人纷纷惊叹起来。 苏廷和余清清拜过神像之后,便离去了。 而正殿里面,苏如辰站在一边的角落,他今日跟三五好友一起上山谈论诗文,无意遇见香客惊叹的一幕。 他因着签文不吉,特地来正殿之内问签,而今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低头瞧着手里写着“心有余,力不足,倚仗住春风”的签文…… 竟是半晌都说不出话。 小厮站在一旁,看清苏如辰眼里的落寞,眼里露出疑惑之色。 分卷阅读127 明明都是上山来求签文…… 为何其他人看着都是精神抖擞。 太子殿下却是郁郁寡欢呢? 第50章 七弟是跪,还是不跪呢?…… 苏如辰跟柳珂在半年前成了亲。 柳珂在外人眼里美貌贤淑, 名声在外,如果是别人娶得柳珂为妻,自然是陷在温柔乡里, 乐不思蜀。 而苏如辰日日在青楼勾栏厮混,倒像是刻意避开柳珂……哪怕是回宫之时, 都宿在姬妾房里,难得见柳珂一面。 他在外人面前给足柳珂脸面,亲自送柳珂回门,送柳珂去到宫里,让柳珂为公婆奉茶。 他们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 没人知道,他们彼此的冷淡。 苏如辰新婚之夜宿在书房,没碰过柳珂的身, 而之后几日, 苏如辰都是回避柳珂。对他而言, 这是皇后给他定下的婚事, 他看在皇后的份上,默默接受安排。 可是…… 柳珂曾经是他三皇兄, 是苏廷的未婚妻。 苏如辰如鲠在喉。 皇后看出他的冷淡,把他叫到坤宁宫里,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训斥他的放浪形骸。他这几日苦闷,如今约了好友出来游玩, 才有了一点笑意…… 如今上了香之后。 怎么又不高兴了? 小厮有些纳闷, 朝苏廷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殿下,刚刚过去的是三殿下跟昭阳郡主。三殿下很宠信那一位郡主, 听说是在外结识的女镖师,在外的时候伤着脸,一直用帷帽示人。” “殿下看了这么久,难道是对那位郡主有意……”他嘀咕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你看她的背影,跟宫里的余美人……是不是有些相似?”苏如辰道。 “余美人?” 小厮一头雾水。 余美人早就病逝了。 怎么会跟昭阳郡主扯上关系,又得到三殿下的宠信,在外人眼里如此亲密…… 这是殿下的玩笑话? 余清清从前就低调,静静待在漱玉殿里,不去招惹是非。每年都有许多秀女,早早得罪宫里的高位妃嫔,要么是入冷宫,要么是默默病逝。 如她这般的人。 每年都有很多。 如今小厮听到苏如辰的这一句话,努力回想起来…… 却是一片空白。 苏如辰因着余清清和记忆里的宫女有些相似,渐渐的在意她,关心她。 而除了他。 便没什么人记得余清清了。 苏如辰望着余清清的方向,低头瞧着自己手中的这一只签文,眼底暗了暗。 龙困浅滩,不祥之兆。 这是下吉签。 若是得遇贵人,便可蛟龙入水,自在逍遥,而如果错失…… 苏如辰更握紧了那一枚竹签。 他朝空荡荡的正殿看去,眼底掠过一丝凉薄的笑意,又有些恍惚…… 片刻之后,他的眉眼重归朗然。 “殿下今夜回去吗?” 小厮瞧了苏如辰一眼,提醒道:“这几日太子妃娘娘有了动作,悄悄暗暗发落宫里的姬妾,削减她们的用度。李采女,秦良媛都生出怨言。尤其是李采女,说是对娘娘出言不逊,在佛堂之前罚跪了一夜,唱歌的喉咙都冻坏了……” 苏如辰皱了皱眉,眼里划过一丝厌恶,道:“她居然做这么多手脚?不过是母后喜欢她,我才给她几分薄面,她倒是好大的胆子。” “殿下,您的意思是……” “女子都是孤弱之人,更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子。孤厌烦对女子下手,可是她未免太过放肆……”苏如辰说着,桃花眼沾了些凉薄,而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锋芒来。 他轻轻一扣折扇,扇面忽然扬起,露出铁画银钩,又握紧了折扇,大步走出正殿。 马车等在道观之外。 苏如辰自顾自上了马车,候在里面的宫女轻轻为他揉捏额角,他倚靠在宫女的身边,姿态很是闲适慵懒。 而眼里落了点点寒冰,很是无情。 马车渐渐下了山,轱辘声一阵阵响起…… 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 苏廷攻破北戎,将北戎人逼出天山以外,是前无古人的功绩。 而苏廷回到京城之中,除了第一日回朝觐见皇帝之后,再没被皇帝私下召见…… 文武官员一直揣测皇帝的心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看清皇帝的态度,衡王班师回朝这么多日,皇上非但没有嘉奖,就连庆功宴都迟迟未办,犒赏三军的事都为之拖延…… 这是为何。 难道皇上真的厌恶衡王殿下? 保和殿。 这一场大宴受邀者众,王公大臣携家中嫡系子弟,都已经落座,因着庆功宴迟迟未召开,都各自说着一些话题。 分卷阅读128 殿内笙歌乐舞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这些人都三三两两攀谈着,聊着近日京中的事,可谓是济济一堂。 而随着皇帝和妃嫔娘娘,几位皇子的入座,场面一时间严肃起来。 大殿之中,歌舞骤起。 美酒佳酿如同流水一般涌入殿里。 苏廷以往都是坐在皇子之间,极少有什么动静。他往日都是刻意低调,如今坐在那里,依然是一言不发…… 却有一种极强的气势。 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或是敬畏,或是忌惮,或是好奇的目光…… 苏廷如今是风头正盛,大胜而归的衡王。因着他大胜北戎的功劳,又因着他深得大雍百姓的民心,人人都要敬仰他,瞩目他,注意他。 他双眼锐利,神色冷峻深沉,静静按剑坐在皇子之间。而在座的皇子和苏廷坐在一起,想起自己曾经做的事情,心里都一阵阵发慌…… 他们年少无知,曾经欺凌苏廷。 如今苏廷军权在握,就连皇帝都很是忌惮苏廷,若是苏廷介意曾经的事情…… 又该怎么办? 歌舞升,酒宴起。 皇帝跟宗室贵族寒暄之后,又跟苏廷说了几句话,拍了拍肩膀,赞扬他是朝廷栋梁之后,才跟贵妃坐到一边。以往他都会与皇后很是亲密,而如今都与贵妃一处。 毫无疑问,皇后是慢慢失宠了。 如今苏廷在朝中的声望越来越高,亲近周家人的人都忐忑起来,他们都逐渐躲开周家,就怕哪里惹怒这一位朝中新贵。 苏廷坐下之后,吹捧的话语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以往对三哥多有得罪之处,都是臣弟愚昧,有眼不识泰山,臣弟以前年纪小,都是闹着玩玩……” “殿下去往边关一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像这般强健的体魄,一身的气势,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都说殿下英勇不凡,如今臣等总算见识到了,臣等过去对殿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衡王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止是几位皇子,更有他们身边的伴读,如今人人都看瞧着苏廷,苏廷微微压下眉眼,眼里露出一丝嘲讽,恰到好处的收敛起来。 “几位大人和皇弟是说笑了,过去之事早已消散,如今是为征北的将士们庆功的时候……” 他道:“说这些,又是做什么呢?” 苏廷说着,而话里的语气风轻云淡,一时间众人都轻松起来,纷纷为苏廷祝酒。 他们心里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更有甚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殿下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颇有君子之风……” “过去的事情都是臣弟们的问题,皇兄这般的宽厚仁慈,真让臣弟感激。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皇兄永远都是皇兄……” 这些人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额角的汗水。 他们刚刚瞧着苏廷,眼里都是后怕,如今瞧着苏廷说了安然无恙的话,一个个都高兴起来。 就跟变脸一般。 苏廷瞧着他们的脸色,骤然生出一些兴趣,道:“本王也很是想念几位,都说是血浓于水,斩不断的亲情……倒是很想跟皇弟们回顾一番儿时的过往。” 苏廷像是真心想要回忆感情,一时间几位皇子都是放心下来,尤其是曾经多次冲撞苏廷的七皇子,如今苏廷饶过他们,他的脸色因此舒缓起来。 一时间人人应声。 苏廷看着他们的脸色,眼里落了一丝微嘲,道:“既然几位皇弟对本王很是想念,今日又是为军士庆功的日子,不如行令饮酒,尽享欢颜。你们意下如何?” “这……” 一时间几人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几眼,都是答应。苏廷笑了笑,朝那应声最快的七皇子看去,道:“听说皇弟最想做一些游戏,又很是敬仰本王,不如就在这里向本王下跪,聊表敬意?” 苏廷的话一响起。 其他人一瞬间惊住。 因着苏廷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都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而苏廷又凉凉看他们一眼。 “听说德妃娘娘近日里跟江昭仪闹了嫌隙,让人杖责江昭仪,江昭仪昨夜里就去了。而她的父亲是江州知府,治理江州水患之时,收拢十万流民,颇受皇上重用……” 苏廷说着,七皇子的脸色一点点垮下来。 他眼里渐渐露出愤怒,怨恨,恐惧的神色,随着苏廷话语的响起,他眼里的恐惧越来越多。 “不知如此,听闻德妃娘娘跟那贪污一千万两,满门抄斩的林侍郎也有一些联系,曾是亲故……” 苏廷说着,眼里都是微嘲笑意,脸色更是阴沉,好似猫捉老鼠一般…… 众人都紧紧盯着七皇子。 一时竟是没人敢制止。 “那么,七弟是跪,还是不跪呢?” 苏廷一字一句,好整以暇的看着七皇子,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笑意。每一个字落在此处,都 分卷阅读129 是清晰可闻。 歌舞之声还在继续。 淡淡的丝竹之声缕缕传来,台上的舞女们身姿娇媚,却难以吸引这些人的目光。 没有人敢说话。 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如今苏廷领着军权,哪怕是皇帝都忌惮不已,其他人怎么敢插话?七皇子恨恨的看着苏廷,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德妃,外家,若是得罪苏廷,真的会家破人亡,沦为庶人…… 苏廷淡淡几句话,就能要他的命。 他能够反抗吗? 七皇子恨恨盯着苏廷,心情如同从云霄堕入尘泥,一时间混乱起来,他的心里都是痛楚和悔恨,而望向苏廷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是望向深渊,一时间恐惧起来…… 他的膝盖很是艰难的弯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就要跪下。就在众人将要望来的瞬间,苏廷先一步扶住七皇子。 苏廷朝他看去:“七弟是醉了吗?本不过是说一个玩笑,怎么偏偏当真了,当着众人的面下跪,岂不是如奴仆一般。” 他顿了顿,道:“七弟是本王的亲弟弟,本王怎么舍得?” 众人一直瞧着苏廷,早已是冷汗涔涔,此刻看着苏廷扶起了七皇子,更是不寒而栗。 苏廷朝众人看过去,目光淡淡扫过皇后,其余的周家人…… 唇角忽然抿出一点笑意。 他一直都是阴沉的人,哪怕露出温和一面,眼底还是黑黑沉沉,让人生出阴暗之感。 其他的王公大臣都没有发觉。 而离苏廷最近的几位皇子,伴读看到一幕,一时间心里生出诡异之感,越发畏惧了。 “几位皇弟都是本王最亲近的弟弟,亲人一般,而皇后娘娘对本王视如己出,也是本王最珍重的人……” 明明是温和的话语。 苏廷说起来,却是阴气森森。 “这么多年,本王都很是眷念你们,想要与你们共享天伦之乐……”他轻飘飘扫过这几人,目光犹如幽幽的鬼魅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却不知本王的天伦之乐,谁能消受得起……” 苏廷的话响起来,在座的人都觉得自己整个人像冻住,又像是冰块裂开,从里而外绽出一道裂痕。 一时间人人都屏住声音。 这一处安静起来。 不远处的皇后看着这种场面,皱了皱眉,朝另一边的余清清看过去。 余清清与其他将士坐在一处。 皇后又朝周家夫人看了一眼。 周家夫人跟皇后对望一眼,走到余清清身前,眼里露出许多崇敬之色。 “都说郡主是巾帼不让须眉,皇上说过是天下女子的表彰,臣妇一直崇敬郡主这一点,更是敬佩郡主如此年纪,辅佐殿下做出功业……” 周家夫人一直温和柔顺,有一种娴静的气质。而今瞧着余清清,却是失了那一份柔婉。 “听说郡主是镖师之女,在衡王殿下去往边关的路途结识,一直出生入死护卫殿下……可是如今郡主出席大宴,应该堂堂正正,为何一直面戴帷帽,藏头露尾。” 她皱了皱眉。 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难道郡主是有难言之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第51章 他揽过了她的腰。…… 先前周家派人去往边关, 闹出临阵脱逃的事情,周首辅罢官之后去往凉州,而周家除了周首辅之外, 就没有能用的人。 周家的声望一落千丈。 苏廷如今得到百姓的民心,如果任由这么发展…… 势必会成为他们头顶的一座山岳。 让他们喘不过气。 周家夫人因着余清清跟苏廷关系紧密, 想问出余清清的一些把柄,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仗着自己是妇道人家,余清清没办法发落自己,过来质问余清清。余清清瞧着周家夫人,微微蹙眉,就要回应什么。 而她们对峙的时候。 苏如辰低头朝这里看来,他发现这里的情况, 朝身边的小厮看去。小厮快步走到周家夫人面前。 他一走到周家夫人的面前。 周家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小厮常常随苏如辰出入周家, 周家夫人一眼认出来。他低声警告:“郡主之所以以面纱示人, 是为护卫衡王殿下。夫人生出疑虑, 也应去问衡王殿下……郡主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夫人怎能如此无礼?” 周家一直依仗苏如辰, 因为是太子的外家,才得到皇恩眷顾。皇后轻视苏如辰, 但他们对苏如辰一直敬服。 为什么太子殿下派人来,低声喝止自己…… 周家夫人又惊又疑。 她想说的话很多,一时间都塞在胸口里,脱口而出:“我到底是殿下的舅母, 殿下怎能如此?我要亲自跟他说。” 周家夫人就要去找苏如辰。 小厮更快一步, 分卷阅读130 拦在周家夫人前面。 “殿下与太子妃在一处,如今两位正是新婚燕尔,夫人还是别打扰殿下了。” 周家夫人被挡在外面, 远远瞧着苏如辰,更是惊慌起来:“太子殿下的地位一直稳固,是是因为我们相互倚仗。我们是他的亲人,他这是要抛弃外家,不忠不孝吗?” 周家夫人的脸色渐渐苍白。 她朝余清清看去,眼里涌现怨毒之色。 小厮及时挡住周家夫人,又吩咐宫女把周家夫人送下去,他去到余清清身边,向余清清赔罪。 周家人问余清清的容貌。 已经是出了一个昏招。 周家夫人代表的是周家的脸面,哪怕再怎么落魄,也不该做没有脸面的事情…… 这是自找没脸,因着余清清在来这种宴会之前,都会以草药易容,看起来就如同伤痕一样,外人难以认清容颜。 又有什么用处呢? 余清清看了一眼周家夫人,有些无奈。 为何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余清清的眼里含着怜悯,这时候小厮朝她看来,投来歉意的目光。 小厮一向随苏如辰的喜好做事,此时对余清清很是恭敬:“大夫人不胜酒力,居然对郡主出言不逊,惊扰郡主。奴才这就奉太子殿下的旨意,把大夫人带下去休息。” 他朝余清清笑了笑,很是温文有礼。 “殿下对郡主很是赞赏,像郡主这般的人就如同太阳一般,荧煌照世,到哪里都能发光。太子殿下说,如果郡主一直跟随衡王,定能做出更多的成就……” 不过是几句话。 小厮就把苏如辰的意思说清楚了。他把周家夫人送到偏殿里,暂且休息之后,回到苏如辰身边。 苏如辰和柳珂坐在一起,两人同席而坐,俱是郎才女貌,他一直欣赏歌舞,时而抚掌叫好。 为什么周家夫人要试探自己。 为什么太子会对她特殊? 她不记得跟这些人有什么交集…… 余清清朝苏如辰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她微微蹙眉,想了很久,始终是一头雾水。等到这一段短短的插曲过后,一切恢复如常。 余清清身边的宫女布菜之后,伺候在一边。她看清楚这一幕,纳闷起来。 为什么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却对昭阳郡主释出善意呢? 苏如辰跟柳珂坐在一起,携手交谈,始终是恩爱的模样。 都是浮在表面的恩爱。 苏如辰厌恶柳珂,柳珂同样不喜欢苏如辰,两人貌合神离,都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柳珂这些日子跟东宫里的其他姬妾争斗,加深了跟苏如辰的嫌隙。 苏如辰对柳珂,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柳珂精心打扮,却是难以吸引苏如辰的目光。她一直热衷权势,也对自己的容貌和心机很是自信…… 为什么嫁给苏如辰之后,她过去的手段,竟是毫无用处? 柳珂没有跟苏如辰圆房,虽然瞒住外人,可却没有瞒住自家人,柳太傅和几位姨娘知道内情之后,都想送她的姐妹入东宫分宠…… 如今是宫宴的时候。 柳珂再被苏如辰冷落,就是让这些人看笑话。 柳珂微微一笑,忽然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到苏如辰的碗里,巧笑倩兮的看向苏如辰,正要说一些恩爱的话…… 苏如辰当着柳家人的面。 却是没给她半分好脸色。 他淡淡一笑,看向身边的宫人,露出疏离之色:“再取一个碗来。” 柳珂顿时睁大了眼睛。 而她再朝苏如辰看去,却是发现接下来的宴会里,苏如辰半点都没看自己,更别谈碰自己夹的菜,避自己如避蛇蝎一般…… 柳珂捏了捏指甲。 她一直向苏如辰示好,想要苏如辰多跟自己说些话,多给自己一些脸面,可谁知道…… 苏如辰竟然这么对她! 她死死捏着筷子,顺着苏如辰的目光朝台下看去,竟是看到与军士坐在一处的余清清。 是昭阳郡主的身影…… 为什么苏如辰这么注意昭阳郡主? 余清清跟柳珂有一面之缘,因着赏花宴的相见,柳珂的印象深刻。而在她的记忆里,余清清是已经葬进妃陵的人,早就故去了。 这昭阳郡主给她的感觉…… 怎么跟那宫里的余美人很是相似? 柳珂怔然了一阵,就要朝余清清再看几眼的时候,却见余清清骤然离开宴会。 竟是没找到了。 如今余清清虽然做足了伪装,伪造了籍贯,但若引起旁人的注意,到底是有些风险。余清清因着周家夫人的事,微微拂了拂面纱,由宫女指引离去了。 余清清离席之后,又过了片刻。 苏廷同样是借口离席。 如今苏廷是宴会的焦点,自然是没人敢阻拦他,眼见他 分卷阅读131 就要离去,其他人纷纷露出犹疑之色。 面对这些人。 苏廷抿了抿唇,流露一丝微嘲:“微臣不胜酒力,今日的场面是难以为继,容微臣先行告退。” 他的话里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而其他人想着他们曾经对苏廷做过的事,借此设下的局…… 却是脸色苍白起来。 他们纷纷看着苏廷,脸色越发犹疑。如果说曾经的苏廷如同黑影,默不作声,而如今的苏廷站在了阳光下,面上温和,心里喜怒无常…… 喜怒莫测,恩威莫测。 这又该怎么揣测? 皇帝看向苏廷的时候,眼里同样多了几分深思。他把苏廷送往边关,是存着自私之心,想着苏廷孱弱,战死边关的想法…… 为什么转眼之间。 苏廷竟是到了这种程度? 皇帝握紧酒杯,满是皱纹的手轻轻颤抖,片刻之后,酒盏晃倒在地。他久久盯着苏廷离去的方向,眼里露出一丝狠意。 他忽然咳嗽几声,身子跟着摇晃起来。 因着这么多年操劳过度,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盛公公知道这一点,他让宫人整理了桌案,目光担忧起来:“皇上这些日子都是日夜操劳,到底是要好好休息,保重自己的身子,您是大雍的根本……” 盛公公的言辞恳切。 皇帝忽然道:“朕一向遵从祖宗的教诲,这么多年鞠躬尽瘁。为了跟父皇和几位皇兄一争高低,朕牺牲了许多……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到底为什么。 付出很多的自己两鬓霜白,不得民心。 而自己一向看不上眼的儿子…… 却是如此得到朝臣重视,百姓追随? 皇帝皱紧了眉头,久久握着酒杯,半晌都没有说话,而过了一会儿,才吩咐盛公公。 “传话下去,今夜朕往坤宁宫去。” 盛公公的心里一惊。 自从皇后的弟弟在战场之上畏死而逃,丢尽脸面之后,皇帝便不曾去过坤宁宫,对皇后冷落起来…… 而今。 竟是又要宠信皇后娘娘了吗? 苏廷一直关注余清清,等到出宫之后,马车一路去往京城里的繁华之处。 到了宜春楼里,才停下来。 这是苏廷的产业,他早就吩咐把余清清送到这里,让人招待余清清。 宫廷大宴之时,因着御膳房的种种规矩,又因着宫规礼仪,官员女眷为免御前失仪,进宫之后往往连水都少喝,饿一日的肚子。 御前赐宴说着好听,远远比不上在家自在。 余清清在宫里受到拘束,苏廷一直挂念余清清,自然想到这些细节。他在宫宴之中冰冷阴沉,而今站在余清清的包厢门前,却是反复深吸几口气,去除面上的寒意。 走进去的时候。 连呼吸声都放轻起来。 余清清正坐在桌案前用膳,捏筷夹着一块糕点,抬头朝他看来。 少女先前的易容已经除去,她眼瞳如同寒星秋水,光润的面颊如同珠玉,此时穿着一袭长裙,像是纯白的花朵。 余清清眨巴眨巴眼睛,朝他看来。 慢慢露出明朗的笑容。 苏廷一看到余清清的脸,戾气都消散无踪。 他走近余清清,瞧着余清清清澈的眼睛,忽然想到什么。衣袖轻扫桌案,话里流露细微酸意。 “我早就跟你说过,如太子这般的男子朝三暮四,最是虚伪,你千万别信他的话……” 苏廷认真瞧着余清清,叮嘱的声音慢慢低下来,余清清有些诧异的抬头,朝他夹了一块糕点。 “给,吃。” 她一下递到苏廷面前。 苏廷有些诧异。 余清清把糕点放下来,道:“多吃一点,才不会胡思乱想。我跟太子殿下没见过几次面,怎么有交集。” 余清清很是理直气壮。 苏廷被说得一时之间有些气短,他微微别过了脸,半晌,才极轻的闷哼一声。 “总之像苏如辰这般的人,一定是薄情寡义,这世间的许多男子都是如此……” 苏廷说着,竟是有些生起闷气,余清清看着他这般模样,又是微微睁圆了眼睛。 苏廷似乎没有察觉到,从前的他一直是冰冷阴沉,很是戒备的模样。 而如今面对余清清,却是越来越多情感,也越来越会露出这般情绪化,有些幼稚的一面了。 苏廷从未跟女子有太多接触,他生活在深宫之中,余清清知道他很少能平等待人,更是知道,他对自己的很多好感都是来自于自己的陪伴。 正是知道这些…… 她才很是纵容苏廷。 苏廷轻轻蹙眉,刻意避开余清清的目光,余清清瞧着苏廷别扭的模样,更是无奈起来,忽然用筷子头点了点,戳了一戳苏廷的腮。 她抬头朝他望过去 分卷阅读132 。 “殿下今日这么多的醋,是因为我吃饺子,怕我的醋不够吃吗?” 苏廷耳廓有些发红,意识到余清清话里的意思,声音跟着凌厉起来。 “从未有人敢如此对我,你竟敢这般的触碰我,又说这样的话……” 因着余清清对自己的轻薄,苏廷微微皱眉,说话的语气跟着一变。他又高高在上,盛势凌人起来。 余清清为人一向通透,很少计较事情。和苏廷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慢慢知道自己的心意,顺应自然起来。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答案。 余清清又夹了一枚饺子,递到苏廷唇边。苏廷愣了愣,下意识的咬住,那饺子没有蘸醋,味道古怪,他朝余清清看去。 “因着殿下的醋味这么重……只要跟殿下在一处,都用不着醋坛子。” 她看向苏廷:“殿下不这么觉得吗?” 这句话说的苏廷有些脸红,更是闷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余清清却是上前一步,微微踮脚。苏廷被迫跟余清清对视,正要发怒,而余清清的目光清澈起来。 她定定朝苏廷看来。 苏廷一时说不出话。 “你……” “我知道殿下对我有好感,但是殿下到底是年少,不知人间的情爱,也许是在最艰难的时候遇见我,才有了好感……”余清清轻轻笑笑,目光带着微醺的暖意。 “殿下如今年少,见过的人太少,才对我有些好感,以后殿下会越来越成熟,遇到越来越多的女子。如果殿下是因为年少的迷恋,才对我特殊一些,这是不该的事情。” 她的目光如春风,如朗月,话里是姐姐般的温和,让苏廷难以辩驳。 她说的没错。 苏廷经历过太多不堪。 也没有太多朋友。 余清清以为苏廷对自己的好感是因为前路莫测,才生出依恋。但是她忘了苏廷的挑剔和执着。苏廷认定了她,只是因为她是余清清,并非因为她是其他人。 只因为余清清是余清清。 只因为是她。 哪怕换了一个其他人。 苏廷都断然不会有这种情感。 余清清说了自以为是的话,她定定瞧着苏廷,等着苏廷的回答,而苏廷狠狠瞪了她一眼,突然低头扯过她腕间的吊坠,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借势把她抵在墙壁。 余清清眼底浮现一丝震惊,他却是飞快的揽住余清清的腰,咬过余清清的唇,落下绵长的吻。 少年的吻青涩灼热,带着极为霸道的气息。余清清有些发愣,而苏廷竟是失了克制一般,深深沉醉,吻了许久…… 他抬起脸,深深看向余清清。 余清清的唇瓣如同沾水的玫瑰花。 苏廷低着头,努力维持自己淡然的脸色,眼底是深深的绯色。 “余清清,不管怎么样,你都该属于我,这种时刻我不许你提其他的事情……你不过是刚刚及笄,又不是我的师长,凭什么教训我?” 苏廷的声音霸道起来,又低头咬了咬余清清的唇,声音沉闷:“只因为是你,我才如此在意,其他人在我眼里如同浊泥一般。你应当信我,我们是能够一直走下去的人……” 他深深看着余清清的眼睛。 “除了我,无人能配上你。” 苏廷总是把好的一面展示在余清清面前,遮掩阴暗。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霸道和占有欲都展现在余清清的眼前。 若是余清清真的离他而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苏廷的自负和霸道都展现出来。 余清清有些发愣,瞧着苏廷的模样,想了想道:“我也有很多从未跟旁人说过的话,想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跟殿下说。” 余清清微微踮脚,她的手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触碰苏廷,又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半晌,才轻轻拂过苏廷有些散乱的鬓发。 她的声音骤然疏朗起来。 “如果殿下愿意,那我就把心里话一一说给殿下听。以后的日子来日方长……殿下如果变了主意,随时都来得及。” 苏廷的眼里只有余清清一人,怎么会变主意? 不论是生是死,是喜是厌…… 她都该跟他在一处的。 苏廷听了这一句话之后,脸色慢慢温和,眼底涌现的暗色消失…… 化作耳廓的一丝绯色。 他低下头,有些乖巧的点了点头,重归宁静。 第52章 就连婚服都准备好了。…… 余清清用完膳食之后, 苏廷亲自把余清清送回郡主府。马车之中,苏廷端坐在一边,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映得他明亮起来。 苏廷曾经是病弱少年,而今神容华瞻, 周身一股屠戮人命、血战沙场的气势。 一眼看去很是冷然。 就 分卷阅读133 像是璞玉一般,绽放华光。 苏廷察觉余清清的注视,眼神一闪,凝视着她的眼神凌厉起来,都是威势。 余清清被他看得心里一跳,抿了抿唇,转头瞧着一边的书柜, 有些恍惚。 自己怎么会为此心颤…… 难道是自己…… 哪里改变了吗? 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 便到了郡主府。 余清清就要从马车下去, 跳下踏板, 苏廷握住她的手腕, 像是要说什么。 “余清清!” 苏廷一直默不作声,睫毛微微掩下, 目光沉凝,道:“今日便是留下印记, 你以后不可和其他人有所牵扯。尤其是水性杨花之辈……” 他飞快看了余清清两眼,过了一会儿,认真道:“京城之人心机太多,想法不纯, 我怕他们对你有所图谋。” 他眼底涌现点点阴暗。 声音轻了下去。 余清清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廷, 目光如同春风一般,道:“殿下说的很有道理,以后殿下说的话, 我一定记得,不管是关于太子,还是其他人……”她的眼里落了点点笑意。 她的手指轻轻揉过苏廷的眉心。 苏廷脸色一怔,眉心的寒意如同雪融一般,柔和起来。 “殿下这么容易吃醋,要是我做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殿下误会?殿下虽是男子,脾气却这般的大,跟女子一般……” 余清清又笑起来。 苏廷乍然被她碰触,眼里露出一丝惊诧,转而是羞赧。 他冷声道:“余清清,你如此说我,难道真当本王对你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了不成?” 苏廷长眉入鬓,眼如寒星。 就这么看着余清清的时候。 他眼里露出三分惊怒,五分羞赧,像是冰山融化,别样的美感。 “殿下一直对我有求必应,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苏廷的眉头蹙起,将要说什么。 却见余清清伸手按住他的肩窝,俯身下来,将他困在狭小的空间,以唇封缄他的话。 “余清清,你!” 少女清甜的气息袭来。 苏廷一时间震住了。 苏廷被余清清困在小小的区域内,难以说话,眼见是余清清满是温和的眼睛,犹如浩瀚海水一般。 苏廷被这么看着。 想说的话都咽下去。 余清清扣紧苏廷的手,十指相握,苏廷的手指渐渐松开。如果说苏廷先前的吻毫无技巧,是齿关之间的碰撞…… 那余清清的吻就像是春风化雨。 温柔如同春水一般。 让人失去了力气。 良久。 唇分。 苏廷睁圆了双眸,寒星似的眼眸沾满水雾,他露出惊怒之色,似乎是想要猛力推开余清清,又忽然停住。 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余清清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廷,点了点头道:“好看。” “殿下真好看,笑也好看,怒也好看。不过殿下害羞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已经到了郡主府。 晶透的雨滴顺着檐角滚落。郡主府外,纤云一直领着丫鬟等在门口。 余清清掀开了门帘,回眸看了一眼苏廷,笑道:“如今秋意浓,天气寒凉起来,我不在身边的时候,殿下别害了什么病……” “殿下身子一向弱,又最是忽视这些,还是该注意一些方寸的好。”她看向一边的赵公公:“如果殿下固执专断,还请公公尽早来跟我说,劳烦公公了。” 赵公公点了点头,目光在余清清跟苏廷之间转了一圈,始终是慈爱的笑意。苏廷目送着余清清离去之后,又上了马车,回到衡王府。 等到入府之后。 书房寂静无声,透着别样的压抑。 赵公公接过暗卫送来的信件,向苏廷递来。苏廷拆了火漆,看过之后,脸色越发阴沉。 少年眼里一瞬间闪过浓浓怒火,就像要吞噬一切,他紧紧捏着这一封信,转眼之间,眼底的愤怒压下。 又化为黑黑沉沉。 心底最深处的厌恨。 苏廷这么多年来一直派人暗中搜查,不止是周家这么多年的罪证,更是当年孝贤皇后病故的真相。 孝贤皇后自生育之后落了病根,身子孱弱。最后的几月里暴病而故。太医说是感染时疫,封锁坤宁宫,里面的宫人退避三舍,相互隔绝。 只有几位心腹嬷嬷守着孝贤皇后。 苏廷冒着风险来到坤宁宫里,见了孝贤皇后两面。他还记得母后奄奄一息的模样,全身是斑斑点点的红痕,很是可怖…… 这深宫之中,怎么会有时疫。 又怎么是她染上? 后来淑妃成了皇后,住进坤宁宫里,无人记得孝贤皇后的死因。 淑 分卷阅读134 妃和周家这么多年,虽然身居深宫,却势力广大。苏廷查出来,自从淑妃入宫得宠之后,就一直和周家人勾结,暗地招揽三教九流的奇人异士,很多大夫和用毒的高手…… 自己后来被下毒。 是成为皇后的淑妃所为。 宫里人人都知,元后的病逝是体弱多病,感染时疫…… 或许有人怀疑元后的死因。 但碍于周家的权势,还有元后一家的下场。 都不敢多言。 苏廷看了一眼密信,眼里露出锋利之色,声音骤然阴沉起来:“那是母后最是信任的贴身宫女,自幼跟随在母后身边,母后一直都很是善待,因着她家中亲人过世,特许早日出宫。” “竟是早早勾结了那贱人,如此狼心狗肺,吃里扒外……” 苏廷眼里露出深深的阴狠之色,他跟余清清在一起的时候很是柔和,此时显示出阴狠一面。 像是要将那恶奴凌迟一般的狠厉。 让人一听就畏惧。 苏廷忽然起身,朝一边的剑架走去。 他蓦然拔出宝剑,握紧之后挥划几下剑式,剑架旁边,金玉所制的烛台遇到狠厉剑气,顿时四分五裂,轰然倒在地上。 他缓缓收剑。 心里的狠意慢慢平息下来。 母后的仇,舅舅一家的仇恨,都犹如一团燃烧的烈火,时刻灼烧着他的心。 这些事情,他从八岁记到现在。 如今将要报得大仇。 他一定会把这些人都送入炼狱…… 只是还要一段时间罢了。 书房的气氛压抑而黑暗,苏廷的脸色慢慢缓和起来,而阴鸷之色掩在眼底深处。 他忽然朝赵公公看去。 “殿下……”赵公公担忧起来。 “传话下去,让瑾臣去往宜春楼的暗室一叙……我有些事与他相商。”苏廷抿了抿唇,唇角抿出一条线,很是冷漠。 赵公公低头应声。 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 余清清回到郡主府。 纤云一直伺候余清清,向来明白余清清的心意,她把余清清迎回去,一起踏过台阶,绕过影壁跟花墙。 她悄悄瞧着余清清的脸色,眼里疑惑起来。 姑娘怎么这么高兴。 姑娘此时的眼角挑起,唇角也挑起,脸色泛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 遇到好事,吃了腥的猫一般。 纤云瞧了余清清半晌。 余清清注意到纤云的目光,问:“怎么了?” 话一出口,声音像是浸过糖水一般,都是笑意。纤云有些诧异,又朝余清清看过去,余清清的唇瓣泛着水润,很是微红…… 又想到余清清刚刚见过苏廷。 她一下子想到答案。 纤云低下头,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怎么的,姑娘跟衡王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漂亮很多。奴婢是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你看出我今日高兴了?”余清清笑道。 她眼里的笑意星星点点。 “我不是轻率的人,可是一见他的模样,就总是想逗弄他。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衡王殿下是那般残酷的人。 为什么在姑娘的眼里。 却是这么……柔和良善呢? 纤云看着余清清满是笑意的脸,想说什么,一时沉默。她跟着余清清一路回去,回去之后,又去到府内的库房收拾箱笼。 郡主府的东西一直是苏廷让人置办。 苏廷给余清清送来很多东西,不乏首饰与衣饰,家具与摆设。服饰都是苏廷派人送来,面料和绣花都是最上等的,就连宫里都少有。 纤云亲自收拾箱笼,这是要送去余清清房内的。她收拾半天,发现箱笼底部躺着一件大红盖头,缀满金朱绣线,四角坠着穗子。 看起来很是喜庆…… 除此之外。 就连婚服都准备好了。 红色是吉利之兆。 金色是尊贵之意。 衡王殿下连婚服都备好了,是做好娶姑娘为妻的准备,势在必得了吗? 纤云睁大眼睛,目光一颤,立刻低下头,跟丫鬟一起收回去。 只这一眼。 就不敢再看这箱笼了。 …… 自那日的庆功宴之后,朝堂对苏廷有了更多的看法,苏廷那日展现的锋芒太盛,许多人看到当日的场面,都是深思起来。 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而太子又正值年少,周家更是太子的外家,自当长盛不衰。而如今衡王回京,京城之中逐渐暗潮汹涌,在这种时候,太子殿下还是整日里附庸风雅,不过问朝堂之事…… 其他人就罢了。 衡王殿下是被罢黜的废太子,跟太子殿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他就没有一丝忌惮 分卷阅读135 ? 坤宁宫里。 皇后倚在迎枕上,因着这几日的事情,她的心绪很是烦乱,今日她先是召了周家夫人,又是召了柳珂过来说了许多事。 因着苏如辰足够听话,其他人一直敬畏她。一直保持自己的地位。 她没有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这些事情像是山雨欲来的先兆一般,皇后一夜之间憔悴很多。等苏如辰过来之后,周围伺候的宫女都退下去,临出去的时候,不忘将槅扇关上。 殿里只有母子二人。 皇后瞥了苏如辰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东宫太子,是最尊贵体面的人,你就应当跟随太傅好好学习帝王之术,怎么偏偏喜欢那些酸腐文人的把戏,去到青楼狎妓喝花酒。听说这几日还跟一群人办了书斋,编什么诗集。” “你是本宫最在意的人……” 苏如辰一听这样的话。 他眼神渐暗,笑容渐渐敛了,答非所问的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而皇后瞧着苏如辰吊儿郎当的模样,皱眉:“如今的你怎么这般放荡,那废物在宫宴之中,让本宫丢了脸面。你也该留一些心,对付那废物……” 一提到苏廷,皇后的神色就凝重起来,她瞧着苏如辰漫不经心的神色,皱了皱眉。 苏如辰一直是微笑的模样,淡淡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又将茶盅“哐当”顿在了桌案。 “三皇兄不是废物。” 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落在皇后的耳边,皇后第一次听见苏如辰忤逆自己,生出一点怒意:“他不是废物,难道你是废物?”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外面,再看向苏如辰,骤然压低声音:“本宫做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你整日在外厮混,不去笼络那些官员,安排自己的势力,早早让太子妃生下皇孙,让你父皇高兴,却是整日混迹花街柳巷,跟着那些玩意儿厮混……” “你知道本宫为你付出了多少?本宫为你冒了多少风险,吃了多少苦,才让你坐上太子的位置……” 苏如辰没有做声,拎了茶盅盖子,拂着茶盅里的浮叶:“母后扶持儿臣,自然是因为儿臣能给母后带来利益。母后对儿臣没有一点情意,都是为了自己。” 苏如辰站在那里。 他一直都对自己言听计从。 怎么敢这样说自己? 皇后想到这一点,眼里露出诧异,一瞬间怒气都往脑袋里冲,道:“如果不是本宫的手段,你怎么能坐太子之位?本宫是在用自己的命,一家人的命换来你的地位,你怎么敢……” 她怒火升腾。 抬手之间。 一个巴掌就要落在苏如辰脸上。 苏如辰小的时候,皇后常常打骂苏如辰,自从苏如辰成为太子之后,她便慈爱起来,常常诉说母子亲情。 她动怒之时,下意识的打骂苏如辰。 苏如辰“腾”的一下站起来,让开一步,他眼眸微闪,刀锋般的寒光从眼底一掠而过。 “母后是要说,为了儿臣下毒……对孝贤皇后用了手段的事情吗?” 苏如辰看着皇后的脸色,道:“世人都说母后贤良淑德,可是儿臣年少之时,就知道母后的性格。儿臣最喜欢偷偷和宫女捉迷藏,那一日母后去到偏殿与宫人商议此事,儿臣躲门外面,误听了母后跟宫人说的话……” “那是元后娘娘身前伺候的宫女,元后娘娘一直把母后当成姐妹,母后居然做这种事……” 皇后的神色一瞬间僵在脸上。 “不肖子孙!” “罔顾人伦!” “你是要逼死本宫吗,本宫是你的母亲,生是你的母亲,死是你的母亲,你居然敢跟我作对……你就是死,也是我的孩儿,你注定这一辈子都该听我的!” 骤然听到这一件事,皇后发狂起来,真的朝苏如辰掌掴下去,金色的护甲抓过苏如辰的脸,翻起点点血肉。 苏如辰安静的看着皇后,他承受了皇后扇的这一下,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睑,肩头微微颤抖。 “母后要儿臣听话,儿臣自然会听话……” “可是儿臣对母后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如果母后还是不依不饶,那母后给儿臣的东西,儿臣自当找机会还给母后,两不相欠便是了。” 苏如辰瞧了一眼皇后,转身出了宫门。 宫门之外,已是秋雨绵绵。 小厮忙给苏如辰撑伞,却见苏如辰拒绝纸伞,染血的伤口淌着雨水,就这么走进雨里。 他的笑像是刻在面上。 半点到不了眼底。 而坤宁宫内。 皇后望着苏如辰离去的背影,身子骤然一软,差点跌倒下去。 宫女及时扶住她。 她站起身,双眼死死的望着苏如辰离去的方向,眼里是一阵阵的怒火。 人伦道义,封建礼教都是这般,因为这血脉,他就该一辈子都听自己的话…… 自己是他的生母。 他的 分卷阅读136 一切都来源于自己…… 怎么敢违抗自己! 第53章 他的生辰快到了。 皇后敛了敛神色, 朝一边的寻菡看过去。 “辰儿一向安稳,怎么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听说他最近纳了些妾室,定是那些出身卑微的贱人挑唆, 吩咐下去,把这些不干不净的人都处置了。” 皇后顿了顿, 眼里闪烁着幽光,视线停留在寻菡的脸庞,不想错过她的细微表情。 “这么多年里,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一直对这些对你看在眼里的。你在本宫面前最为聪慧,也一直最为得用……” “你是知道的,本宫一直与人为善, 但其他人都要为难本宫, 如今有人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必须得给教训……本宫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便是你。” 皇后的话似有深意。 寻菡闻言, 立刻低下了头。 皇后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道:“如今衡王心机太多, 像他那等乱臣贼子之辈,自然该受到教训。你知道本宫的手段……” 说到最后一句, 陡然迭起杀机。 寻菡步伐一颤,连忙跪下道:“奴婢的命是娘娘给的,只有跟着娘娘才能荣华富贵,万万不敢背叛娘娘……” 宫外已然是雨落如注。 屋檐下的宫女们一个个都肃然庄整, 站得笔直。皇后没有发话, 没人敢进来。 而刚刚进来的几个贴身宫女,都相互交换了眼神,小心翼翼地将天青色茶盅放在临窗的黑漆锣钿翘头案上, 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临出屋的时候,还不忘将那槅扇关上。 屋里只留下皇后跟寻菡。 皇后屏退了其他宫女,她目光阴沉的看向寻菡,道:“本宫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一股寒意笼上心头。 寻菡的步伐微微一颤,她掐了掐自己的掌肉,附耳听过去。 而就这么听完之后…… 她心里的寒意更重了! …… 衡王府里。 书房寂静无声,苏廷头也没抬的扫了一眼这些礼单,抿了抿唇角。 “跟那些愚昧之人不同,倒是会送礼物。” 汗血宝马产自北戎,千金难得一匹。 青白隼产自燕州向北一带。猎户捕获一只,可免叛国以外的死罪,可遇不可求。 雪兔更是精心饲育。 女子都喜欢可爱之物…… 苏廷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 但余清清是燕州之人,喜欢骑马射猎,这飞隼跟汗血宝马,应该是余清清喜欢之物…… 若能赠予余清清。 自然是极好的。 如今已是十月,再过几日便是苏廷的生辰。苏廷不喜设宴,更不喜邀约,他记着成年之日,记着孝贤皇后的忌日,这便是记日的意义…… 他除了遇见余清清的这一次,都没过生辰。而这一年很是不同。 朝中的官员们送来很多贺礼,雪片一般的礼单,竟是要把门槛都踏破了。 如今苏廷是朝中新贵。 想要借着苏廷权势的人都纷纷送来贺礼,想要借着这一次机会,得到他的欢心。 这些人有的借势讨好,有的首鼠两端,暗里给苏廷使绊子,皇后是深宫妇人,对于朝政一窍不通,却精通毒辣的手段…… 这些人之中暗藏着皇后的人,想要借着苏廷的生辰做一些事。苏廷对此是兵来将挡,他明察秋毫,将那首鼠两端的人尽都处置了。 只是这秋冬太过漫长。 没有了余清清之后,日子骤然冷清很多。 苏廷的手指轻轻划过纸页。 纸面写着“余清清”三字,字迹清瘦而杰有骨力。 他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余清清。 竟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 写下余清清的名字…… 他这几日的脸色都很是阴沉。 如今轻轻摩挲着这几个字,想到余清清。这么几日来,第一次有了笑意…… 苏廷静静握着这一份礼单,方才的阴沉之色慢慢消去,似是想到什么,刚刚拂过纸面的食指抵住唇瓣,轻轻摩挲起来,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他这表情落在伺候的宫人眼里。 这些人一瞬间惊住了。 苏廷想到什么,眼光刹那凌厉起来。 他朝赵公公看去。 “让人去请她,就说是我近来得到宝马良驹,让她过来一看,别说其他的事情……” “她既然喜欢这些,肯定是要过来的,让膳房备下她平日里喜欢的酒食,糕点。” 苏廷顿了一顿,又道:“稍后替本王准备,本王要沐浴更衣。” 苏廷从前喜欢余清清,却是一直退避,而今主动起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跟余清清多多亲近…… 赵公公是 分卷阅读137 看着苏廷长大的,他瞧着苏廷,眼里露出欣慰的笑意。 殿下的改变都是由姑娘引起的。 姑娘就像太阳一般,照亮一切阴暗的角落,让殿下沐在阳光之下。殿下与姑娘如同光影一般,这一路相辅相成,相伴而生。 不管怎样…… 都该在一起的。 …… 过去的时候,京城的女眷觉得余清清的身份低微,一直是远远退避。如今一见昭阳郡主的名头,各式各样的请帖雪片一般飞进郡主府里。 长公主的女儿,几位王妃,还有京中女眷的出阁,赏花宴…… 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向余清清送来帖子。 这些请帖雪片一般送入府里。 纤云翻着请帖,一一向余清清说起来:“柔嘉郡主最得公主喜爱,年后就要嫁给林家侍郎。而这福王王妃之所以办宴席,是因为自家世子到了年纪,要选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做正妻,他们家家世一般,但极重规矩……” 纤云一一说过去,为余清清讲疏离京城人家的亲疏关系,各户人家的门楣。 她说的都有道理。 而余清清低着头,始终是一眼不错的瞧着条案。纤云有些纳闷,朝余清清看去,才发现余清清找了一本话本,正聚精会神的读着。 姑娘从前读的都是些医书兵书。 以往姑娘很少看这些,如今一直瞧着,怎么这般钻研? 纤云仔细看过去,发现都是书馆新供的话本趣谈,风花雪月的故事。 她微微皱了眉,这才想起来。 姑娘跟殿下说明了心意之后,殿下越来越喜欢姑娘,姑娘也越来越喜欢殿下…… 可姑娘从未有过喜欢的人。 难道是因为姑娘不知如何展露自己的情感,才要看这样的话本,学习如何跟男子相处,哄殿下高兴? 纤云想到这里,连忙低下头,道:“这些都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姑娘从前被她们传出了莽夫之名,自然要参与这些场合,让她们看一看姑娘的才情……” 她为余清清鸣不平。 余清清捧着话本,闻言抬头看了纤云一眼,品了一口茶,道:“我并非需要声名之人,也不想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她又道:“豪奢之家多是争名逐利,我为何要跟他们在一处?我宁愿去医馆义诊,做自己的事情便很好了。” 余清清一向是淡泊名利。 纤云明白了余清清的意思,微微低下头,有些脸红。她刚刚从这些帖子里挑出了几封请帖,再看过去,发现这是东宫送来,署名是太子妃。 太子妃如今跟姑娘没有半点交集。 又为什么要向姑娘递请帖呢? 纤云皱了皱眉,想到柳珂曾经跟余清清的龃龉,在心里留了心眼,把柳珂送来的请帖放到一边,继续服侍余清清。 等到晌午的时候。 正厅之中。 管家进来拜见余清清,禀报了一些话。他领进来一名宫女,穿着一身秋香色褙子,是东宫里的姑姑。 那人脸蛋圆圆的,笑起来很是和气,朝着余清清看去。 “先前皇后娘娘对姑娘一见如故,让宫人去请姑娘,那宫人却是不长眼,居然得罪姑娘。殿下最是贤明,得知了此事之后,特地让奴婢来见过郡主,备下了一份薄礼弥补姑娘……” 这宫女朝余清清行了礼,她身后是下人送过来的许多赏赐。 余清清听了之后,朝那宫女笑了笑。 “太子殿下几次为我解围,我却未回报什么,因着殿下对我的这份恩情,我才更没办法收这一份厚礼……还请姑姑跟殿下说过,把这些送回去吧。” 那姑姑闻言皱了皱眉,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心意……” 她这般说着,倒像是余清清辜负什么一般,有些裹挟之意。 苏如辰是东宫太子,却为了一名宫女,派人向余清清赔罪。 他这般的礼贤下士。 若是寻常人,早应该接下这一份厚礼,三拜九叩,登门道谢…… 余清清虽是顾全苏如辰的颜面,但她如此推拒,在别人眼里反而是不知好歹,落了下乘。 不过对余清清而言…… 苏如辰对她露出的善意本就奇怪。 如果牵扯太多。 反而烦恼。 况且…… 她答应过苏廷。 苏廷一向多疑多心,哪怕是没事,也像是有事一般…… 若是真有了联系。 还不得把苏廷气出毛病? 余清清眉目温和,跟那位姑姑好言相对。那位姑姑却是据理力争,滔滔不绝。过了一会儿,一名丫鬟进屋,悄悄朝余清清凑近附耳过来。 余清清这才知道府里来了一位客人。 她让人请过来。 来的人是赵公公。 赵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很 分卷阅读138 多人都认识。他朝余清清行了一礼,对着这位姑姑迎过去,笑道:“郡主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一份好意,可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度。” 他笑道:“郡主对这些不感兴趣,姑娘为何在这里浪费郡主的时间?做人还是该识趣一些,衡王殿下与郡主有约,前日约了郡主一起出去,还请姑娘别再耽搁郡主的时间了。” 赵公公的话语暗藏锋芒。 那姑姑听完之后,脸色顿时白了白,朝余清清行了一礼。咬了咬牙,朝门口走去。 她怎么会来得如此不巧…… 谁又知道,她居然会遇到衡王身边,最是宠信的公公,这分明是衡王殿下的意思…… 为什么衡王殿下如此的在乎昭阳郡主,竟是连毫厘都不肯相让? 难道传言是真的…… 衡王殿下当真宠爱昭阳郡主! 这名姑姑连忙出去。 等到出府的时候。 她才发现郡主府外停了长长的仪仗,观察这些人的盔甲,极像是衡王跟前的护卫,脸色更加僵住。她连忙提裙出去,等到上了马车,一连出了好几里路之后…… 胸口才微微喘息。 逐渐恢复过来。 而郡主府内。 赵公公朝余清清看去,恭敬躬身,笑道:“如今燕州送来了宝马良驹,殿下之所以派老奴前来,是为了请姑娘去到府里,一同看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郑重道:“如今殿下等在府外,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见殿下一面,以慰殿下的这份心意?” 第54章 她想要开一间医馆。 马车窗牖掩着一帘淡青色的绉纱, 桌案摆着一沓卷宗。四处铺着舒适的绒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 是苏廷常用的安神香。 余清清跟着赵公公出去,上了马车, 第一眼就看见了苏廷。 苏廷坐在阴暗的角落,他面沉似水, 长长的睫毛低垂,遮出眼下一片阴翳。 他直直盯着余清清。 丝毫看不出喜怒。 太子派人过来的事情…… 这么快就传到苏廷的耳里。 是吃味了? 余清清有些失笑,多看了苏廷一眼,自顾自的坐在一边。 苏廷见她过来,皱了皱眉。他从锦盒里取出什么,先是握住余清清的手腕,检查了之前系着的五彩络子, 又是紧紧握住余清清的另一只手腕。 然后把自己求来的另一条八宝络子。 系在她的细腕。 这八宝络子是居士所求。 求者须要虔诚, 在家吃斋念佛, 心无杂念。元后曾经为苏廷求了八宝络子, 那代表着母亲的慈爱…… 而如今的这一条。 是苏廷对余清清的心意。 如今苏廷求来的络子,系在余清清的另一只手腕。这一条五彩络子的末尾系着羊脂玉坠。 而玉坠雕刻着苏廷的表字。 是祈福, 更是一种归属…… 余清清既然是玉坠的主人。 就该彻彻底底的属于苏廷,觊觎之人, 都是自找死路。 余清清晃了晃手腕,两条五彩络子垂着长长流苏,迎着阳光,闪闪发光一般。 她弯了弯唇角, 朝苏廷看去。 苏廷察觉她的目光, 微微侧过头,过了一会儿,他掩饰般的咳嗽了一下, 道:“这是佛家的八宝琉璃,诸邪不侵。因着女子阴气重,才送给你……你应当细心保管,得到庇佑。” 细心保管。 得到庇佑? 余清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两只手腕都系着这般的络子,雕刻了苏廷的表字,流光溢彩…… 倒是很是喜庆。 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手腕,笑了一下,抬头朝苏廷看去。 苏廷迎着她的目光,耳垂微微发红。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神,香软的雪腮…… 心里的焦躁慢慢消失下去。 苏廷只要想起护卫回报的事。 心里的某个角落,骤然阴暗起来。 苏如辰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余清清,这触到了他的逆鳞。他从前知道苏如辰是风流皇子,但没想到…… 居然对余清清动了心思。 苏如辰找的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一点逾矩的迹象,可在他看来,根本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只这么一刻…… 都有些想要把苏如辰撕碎了。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脸色,眼神暗了暗。他握紧了余清清的手,轻轻勾了勾垂下的络子,似是借此牵住余清清一般。 余清清微微蹙了眉,抬眼看向苏廷。 她怎么感觉…… 苏廷越来越用力了? 嘶。 居然有些疼。 他是怕自己溜走,才想要把自己 分卷阅读139 捆在身边? 没过多久。 马车在内城边缘停下。 慈济庄处于内城边缘,人迹罕至。 余清清来过几次慈济庄,她跟着苏廷往里走,熟门熟路的进去,中间一座长厦,通着前后两座厅房,顺着抄手游廊往前走。 等到了空旷之处。 便看到一匹骏马。 骏马通体淡金色,异常高壮,长长的鬃毛迎风飞舞,一看就是难遇的马王。 如今余清清过来。 这马王野性难驯,意识到了将要认主,不顾护卫的牵引,猛地挣脱了缰绳,往前冲出十丈距离。 它扬起斗大马蹄,就要重重落下,踩踏余清清。 一时间地面都颤动起来。 余清清眼疾手快,双手闪电缩回,握住力沉千钧的马蹄。她借力打力,一瞬间飞身上马,握起两拳打向头颅,夹紧马腹。 马匹的后半身躯瞬间扭曲。前蹄轰在石板上,顿时耷拉着头,软绵绵起来。 随着余清清一提缰绳,竟然……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马头轻轻蹭着余清清的手,很是敬畏。 这马王向前冲出十丈距离。 如果两蹄落到人的身上…… 就是血淋淋的断肢。 把一匹冲势惯性下的马生生打翻,需要多大的气力? 这就是护卫衡王殿下,战无不胜的昭阳郡主吗! 居然能这般轻易的拦下马王,又如此轻易的将马王驯服。这马王是难得的烈马,很是桀骜不驯…… 居然真听了她的话! 围观的护卫仆从们站在一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一番兔起鹘落。 苏廷同样是迟疑了一瞬。 余清清骑马而行,在此处绕了几圈,忽然抬头极目远望,食指抵唇轻鸣一声。天空中骤然冲刺下来一头神俊矛隼,停在她的手肩,将衣衫钩破。 这飞隼神俊之至。 是青白隼里的六年凤,百年难遇。 它飞扑下来,利爪似要朝余清清抓挠。 苏廷眼神一急,正要快步朝余清清冲去,却见余清清不闪不避,目光如电,那飞隼轻轻转了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有些躲闪,骤然乖顺下来。 它伸出头颅,轻轻摩挲余清清的脸颊。 不过瞬息之间。 余清清便收服了马王和鹰隼,虽为女子,却是巾帼远胜须眉。 无人敢与之争锋…… 此地虽是慈济庄,却有前院跟后院之分,前院用来收养孤儿残障,而后院之中,则是挑选年少有天赋的少年少女,由各行各业的人才训练,养做暗卫死士。 这些人都听过衡王殿下的名声,知道苏廷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却没想到…… 昭阳郡主居然远远胜过苏廷…… 是这般的高手。 苏廷早有吩咐。 无论是在谁跟前,余清清都跟他的地位一般无二,见余清清就如见自己一般。 这里因为刚刚的声响,顷刻间围满了人。经过训练的少年们瞧着苏廷就要跪拜,赵公公连忙站了出来。 “昭阳郡主大发神威,驯服汗血宝马和六年凤,乃是天生神勇,数次在危难之中立下功劳……”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高起来,道:“在你们的心里,郡主的地位须与殿下相同,不可有一丝轻慢!” 这些人看着余清清,迟疑一瞬,膝盖一弯就要下跪。而余清清及时制止了这些人,发现他们修习武艺之后,很是耐心的教导他们如何贯通经脉,借力打力,见招拆招…… 过了一个时辰。 余清清一一指点了这些人的武艺,跟着苏廷一起离去。他们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就是昭阳郡主吗。 如此的强悍就算了。 万万没想到。 居然有如此高洁的品行…… “这马王难以驯服,没想到在郡主的手下是这般听话,郡主这般有德行,就连野马都甘愿为之听命……” “听说郡主一人一骑千里斩下敌首,多次不顾自身安危营救殿下……” “殿下如此倚重郡主,如郡主这般的人,在哪里都该是发光的。” 他们的惊叹之声飘散在风里。 通体雪白的飞隼偎在余清清手肩,在余清清面前很是乖顺,等到苏廷靠近的时候,目光猛然尖利起来。 苏廷皱了皱眉,眼里掠过一丝杀意。 飞隼忽然低了低头,探到余清清的怀里,啄了啄余清清的手背。 余清清转过头来。 苏廷似是想说什么,顿时侧过了头,闷哼一声,道:“这畜生前倨后恭,只会讨巧卖乖……你别对它太过用心。” 苏廷一瞬间温和下来。 而余清清回首之后。 他望向飞隼的目光越发阴沉。b 分卷阅读140 r   这鹰隼极通人性,觉察出苏廷眼底的阴暗,一刹那脱手远飞,远远的升入云端。 余清清和苏廷并肩而行。她走到前院,忽然站定了。 “怎么了?”苏廷问。 他的声音清晰微冷,响在余清清的耳畔,余清清蹙眉看着眼前的孩童,眼里闪过怔然之色,道:“没什么……” 她沉默半晌,道:“只是觉得……他们都是些很好的孩子,不应该这般凄苦罢了。” 前院是苏廷掩人耳目的地方。 他一面收养孤儿,一面挑选出来,收作暗卫细作。因着余清清要来,苏廷特意让这些孩童换了新衣棉鞋,都如年画娃娃一般。 院落之中,一些健全的孩子笑闹追逐,其他残缺的孩童,要么失明失聪,要么不良于行,都远远坐在一边看着别人…… 余清清从来都是仁善,她曾经给这些孩童糖果,自然对他们有些了解。 说到底是医者父母心。 总要生出一些感触罢了。 她沉吟了片刻,道:“从前我想过开一座医馆,救治那些患病之人,但结识了殿下之后,才知道这想法太过简单……” 余清清顿了顿,看向苏廷,眼里忽然流露浅淡的笑意:“世人都困在病痛之中,有些人是身有恙,有些人是心有疾。生理的病痛能用药石除去……但心病终究是难除。这是殿下教给我的道理。” “如今没办法,但等到纷争待定,海晏河清的那一日,我想要开办一个医馆……到那时候,不知殿下可否出资修建,与我一起教授那些学生?” 余清清轻轻笑笑,话里的意味深长。 苏廷迟疑了一瞬,皱眉道:“你的医术高明,但这是劳累之事,难免会劳烦到你。再说了,若是你的医术流传出去,反而会带来一些困扰……” “我学医的初衷便是治愈世间的病痛,殿下不是因此得益吗?药石之力,终究是有用的。” 余清清望向苏廷,眼里笑意灼灼。 苏廷怔了怔,沉默半晌,微微扭过了脸,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反正你一直都是不听劝告……随便你吧。” 第55章 发了高热,得了疫病。…… 苏廷偏过了头, 看向另一边。余清清瞧着苏廷,微微一笑,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她斟酌了一下, 道:“既然殿下如此关怀我,不如我们做下约定, 待到殿下心想事成,海晏河清的时候,那时候殿下再与我一起完成这一份心愿。” “到那时候,不止是在这慈济庄里的人,还有天下人都有所依靠,有所寄托……他们都能知道殿下是仁善之人,感恩殿下的好意。” 她细细的说着, 话语就像春晖雪融, 落进苏廷的心里。 很少有人对苏廷说这般的话…… 世人都是尔虞我诈, 追名逐利, 苏廷早就看清这一切。 过去的他是真龙嫡子,意气风发, 而如今的他是世人眼里,阴沉残忍的衡王。 只有余清清…… 始终把他当成仁善的少年。 苏廷的眸色暗了暗。 阳光温软的洒进来。 他微微低下头, 垂了垂眼睫,碎金的阳光洒落眼底,看起来亮晶晶的。乌黑的长发束冠,青色的衣摆垂落…… 一时间乖巧起来。 余清清对男女之情同样生疏, 如今想起话本里看过的词句, 斟酌道:“殿下今日的打扮很是细致,今日的笑容也很好看,说的话语, 送的东西都很用心……” 该是要夸奖的吧。 余清清想着看过的话本,慢慢摸索。 话本里的书生遇到深闺小姐,都是从外貌,行事,细节处一一夸过去,展露自己超过旁人的学识,取得小姐的芳心。 “今日的殿下令我倾心,不管是流露的言行,还是倾诉的心绪,都是极好的。殿下一直真诚待我,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在我的面前……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 她看向苏廷,话语脱口而出。 与往日的淡然不同,骤然霸道起来。 “今日就很好,殿下眼里只有我,无需其他人,以后也只能有我一人……”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 发生了什么变化一般。 苏廷瞳孔倏然一惊,朝余清清看去。他愣了一愣,仿佛有淡淡的蒸气袅袅从他的头顶冒出。 他的眼里是灼热情意。 余清清虽然比苏廷年长一些,但她对感情一向迟钝。 如今迟钝的摸索。 才第一次知道苏廷在意自己。 在余清清看来,喜欢是默默的付出,潜移默化在自己的言行之中,是做了什么,而非说了什么。言语最容易欺骗他人。 但是…… 苏廷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言语? 余清清跟苏廷都在慈济庄的前院。 她愣了一愣,连忙转 分卷阅读141 过头,察觉到身边的孩童,朝孩童们分发糖果。她一向很有亲和力,大多数孩童都远远的看着苏廷,眼里流露畏惧之色…… 而瞧着余清清。 却都害羞的凑过来,轻声叫着姐姐。 余清清在这里待了一会儿。 忽然瞧见上次见过的女孩。 女孩乖巧的站在树下,似是害羞一般。余清清走过去,轻轻抱起了女孩。苏廷见余清清亲了亲女孩的脸颊,眼神暗了一暗。 余清清连自己都没怎么亲过…… 怎么能对着孩子,付出这么多善意? 苏廷的心情古怪,面色阴沉下来,而女孩轻轻牵着余清清的手,露出笑容,忽然点了点苏廷的指尖,把余清清的手盖在苏廷的手背。 就像是要托付什么一般。 一瞬间,苏廷与余清清十指相扣。 他的心里微微一诧。 “哥哥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说话,但我知道哥哥喜欢姐姐……” “哥哥喜欢姐姐,姐姐也同样的喜欢哥哥。先生说过,男女之间要是互相喜欢,就该待在一起,这叫做成亲。” 女孩眉眼弯弯,唇角弯弯。 她虽然眼盲,却能够嗅到两人的气息,感知两人的相处。苏廷喜欢余清清,哪怕很少展露出来,可是细枝末节,是掩饰不了的。 他们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们的衣料也是相似的。 哥哥总是让人跟着姐姐,姐姐在的地方,一定会有哥哥…… 哥哥这般的喜欢姐姐。 那就该成亲呀。 女孩脸上的笑容越发软糯。 余清清的柔荑纤细白皙,被女孩递给苏廷,一时间落进苏廷的手里。他握住余清清的手,眼神微微一诧。 苏廷飞快的板正脸色,冷了声音道:“现在正是做功课的时候,是又逃了功课,过来求情吗?” 这一句话很是吓人。 女孩低下头,瘪起了嘴。 而余清清轻轻拍了拍苏廷的手,温和的眼神朝他望过去。苏廷被余清清看着,微微低下头,耳垂漫了点点的绯色。 竟是没说话了。 只要在余清清身边。 苏廷便不太像往日的自己。 待到苏廷把这些都处理好之后,叮嘱了几句话,才送余清清回去。他安顿了这些孩童,回到衡王府内,朝早已等候在书房的暗卫看过去。 等到暗卫奉上密信之后。 他抬了下眼睑,一一看过去,眼里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道:“不过是这种手段而已,何必朝我言说?倒是那柳家女……” 苏廷想到什么,皱眉朝暗卫看去。 “听说那柳家女,也对她留了心?” 暗卫连忙躬身下跪,一一阐述柳珂最近的动向,道:“太子妃跟太子失和,各家夫人得知之后,都想送自家女儿入东宫,听说太子妃这一次设宴为局,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向那些女眷示威,打算用手段毁了出头的女子。也许是因为姑娘最是惹眼,才利用这一点,想要让姑娘替自己做一把刀……” 苏廷闻言眸色骤然阴暗下来。 这些都是暗卫的揣测,跟柳珂没有关系。可是落在苏廷的眼里,都是柳珂的罪过。他因着柳珂曾经伤过余清清,本就一直想取柳珂的性命…… 苏廷注定容不下柳珂。 但如果是一下要了柳珂的命,又显得太宽容。 让她一步步自取灭亡,堕入深渊…… 才是最好的结果。 苏廷想了想,眼里忽然浮现一抹冷冷笑意,他朝暗卫吩咐几句。 待到暗卫飞快的退下去,按照他的话去办,前去掌控东宫的那些宫人之后…… 苏廷才垂下眼眸,掩去眸中阴冷的光芒,嘴角浮现与之相违的笑。 柳珂一向贪心。 她想要权势,想要名利,想要在宫里的地位。有了这些还不够,还想要把觊觎自己地位的人都一一铲除…… 她是心机之人。 可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的这么多…… 再多的心机都不管用。 贪婪最是致命。 而得到一切,又彻底失去之后…… 才足以逼疯一个贪婪的人啊。 苏廷朝窗外望去。 他想起余清清说过的话,眼里涌现一丝阴翳。 余清清想要医治天下人。她与世无争,他便锋芒毕露。她处处与人为善,他便杀伐果断,如果有人胆敢对她生出歹念…… 他就化为暗处的利刃。 将那些人都一一斩尽杀绝。 自苏廷出宫之后,皇后便在内务府派来的人里,做了许多手脚。 她一直深居宫里,对朝政一无所觉,却精通深宫的心机和手段,招揽三教九流的奇人异士,在暗中替她做事。她一面让内务府的人伺候苏廷,在苏廷的身边埋下钉子,一面又派人给 分卷阅读142 苏廷下毒。 这是老把戏。 她用了许多次,害了许多人,便对自己的手段越发自信。而这一次跟以往的毒都不同,是曾经对付元后的毒。 哪怕是宫中太医,也难以察觉。 只待苏廷渐渐发病,再说是疫病影响…… 京郊的一些百姓发了高热,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痘。有人发现之后禀告官府,很快把这些百姓关押起来。 这都是前兆。 为了把苏廷的病情跟疫病扯上关系,皇后出此下策。如果能用这些百姓的命换来苏廷的命,才是划算呢。 又过了几日。 苏廷说自己得了风寒,告病在家。他一连数日没有入朝,皇帝派去太医为之诊治,太医回来之后,连连摇头。 许多人说是衡王得了疫病,难以医治。 一时间以讹传讹,人人自危。而在这种时候,却是发生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昭阳郡主听闻苏廷患疾之后,亲自去往衡王府中为之诊治,除此之外,更是去往百姓所处的牢狱,为出现了同样症状的百姓治疗。 她一边替苏廷诊治,一边给这些被施毒蛊的百姓施药,不顾自己辛苦,十多日里为这些人一一看病过去…… 百姓们以为自己得了时疫,都默默等死。 谁知道昭阳郡主竟是亲自过来,到了牢狱替他们诊治,少女以轻纱覆面,穿着一身玄色胡服,侍卫长裤。她虽然寡言少语,医术却是出神入化,不过是几副药下去…… 他们便都慢慢的恢复过来,逐步行走。 而又过几日,竟是褪去毒素,行动自如…… 昭阳郡主跟随在衡王身边,是何等尊贵的人物。 而这般尊贵的人物,却是与他们同吃同住,一一监管他们的病情,为他们煎药诊脉,询问病情。 这般平易近人,医者仁心。 又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简直是神仙在世了。 余清清救下了他们的命,医术逐渐显露出来,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惊。皇帝派人去问,她说自己自幼在外奔波,曾经见到一名乡野行医用这种药方治愈民间的疫病…… 当初她虽然年幼,却把药方背诵下来。 是以能救下衡王和京中的百姓。 余清清虽然是深得衡王器重,但在众人眼里是一介武夫,不信她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如今她给出这一个理由,反倒是相信起来…… 也都对她不以为然。 但在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百姓心里。 余清清救了他们的命。 便把恩情镌刻在他们的心里。 对于他们来说,就连皇帝都没有余清清有分量,毕竟在他们罹患疫病之时,是余清清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他们…… 在这种时候。 朝廷又在哪里呢! 苏廷自从得了风寒之后,便一直抱恙,再没上过早朝。他日日都在府里养病,皇帝派人去慰问,都回报说苏廷是因疫情影响,缠绵病榻。 众人都说苏廷是自幼体弱。 这一次疫病,多半是难熬过去…… 而没有想到,苏廷居然因为余清清的前来,奇迹的生还过来,而余清清屡屡为他出生入死,回京之后更是救他一命…… 苏廷一连许多日都没有上朝,这一日回朝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皇帝递了奏折。他脸色苍白,目光虚弱,说是自己经历许多事情,幸亏有昭阳郡主多次出手相助。 昭阳郡主是他命里的福星…… 而今他想要向皇帝赐婚。 他愿意以王妃之礼,求娶昭阳郡主。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再娶。 没有人想到苏廷能做到这个地步。 对于王公贵族来说,婚姻不过是联姻。 苏如辰之所以娶了柳珂,乃是因为柳家是清贵之家,柳家是数朝清官,柳太傅的门生更是遍及天下…… 娶了柳珂,便等于是得到柳家的清名。 而今昭阳郡主是横空出世,石头缝里蹦出的一般,毫无根系…… 衡王居然说永不再娶,只愿有昭阳郡主一人为妻? 怎么可能! 别说是王孙公子,就连寒门之家都难以做到这个地步啊! 一时间人人都诧异起来,不信苏廷是真心求娶昭阳郡主,都怀疑是另有所图。而皇帝对着这一封奏折,却是沉吟良久,目光复杂起来。 昭阳郡主是乡野之女,没有外家。 苏廷说出这样的话,是真舍弃了联姻,对皇位没有一点觊觎之心。 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了苏廷? 直到此时,皇帝才放下了戒备,渐渐对苏廷放心起来。 皇帝明面应承了苏廷,颁布了旨意,等回到养心殿之后,才朝盛公公吩咐下去:“择一个良辰吉日赐婚昭阳郡主……这一次的婚礼须要重视,毕竟他是辰儿的兄长,免得说朕厚此薄彼。” 分卷阅读143 他顿了顿,又道:“他是朕的嫡子,比起其他人还是可用一些。朕以往对他的戒心……确实是太多了。” 而在宫外。 顾明璧微笑看过苏廷向皇帝求旨,迎娶余清清的一幕,清冷的眸光里是高深莫测。等到出宫之后,他刻意让马车绕了远路。 马车行至郡主府外。 他远远朝那府邸深处看了一眼。 “到底是要完婚了。” “却是没想到,能看到他成婚的一天。尤其是……”顾明璧淡笑不语,一双凤眸徐徐睁开,一瞬间惊鸿璀璨。 “和我未曾想过的一人成婚。” 过了一瞬,很快归为清冷沉寂。 顾明璧一直陪伴苏廷成长,除了元后之后,他是最为了解苏廷之人。 苏廷曾经失去一切,心里积累很多戾气,这么多年的筹谋划策,才得到了如今报复的机会…… 这些人因着今日的一封婚书,都以为苏廷忘了仇恨,只想要安稳度日…… 多可笑。 这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 等到发泄之时…… 便轮到这些人万劫不复。 一个都不放过了。 第56章 她差一点拆了厨房。…… 京中的女子们都自矜身份, 因着衡王在她们心里都是俊美多情,功勋赫赫。对她们来说,足够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苏廷…… 但谁想到…… 这般优秀的衡王。 居然迎娶昭阳郡主呢! 她们都听说过昭阳郡主的传言。 昭阳郡主言行粗鄙, 曾经去往牢狱,与百姓一同试药生活, 有人见到昭阳郡主在军营教习军士,没有女儿家的半分矜持…… 为什么衡王殿下喜欢这般的女子。 却不愿多看她们一眼? 一时间余清清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多人为了她与苏廷的婚事耿耿于怀。 对于这些,余清清都是云淡风轻。 不过是他人的非议罢了…… 说了这么多话,都是自寻烦恼。 如何值得在意呢? 郡主府里。 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小丫鬟跑过来说了什么。余清清闻声看去,纤云立刻反应过来, 拉着她去到正厅。 待到去到正厅之后, 纤云连忙拉了拉余清清。 两人跟着跪了下去。 盛公公缓缓打开圣旨, 高声宣道:“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兹闻昭阳郡主品貌双全, 温良大方,朕躬闻之甚悦, 特赐予衡王为正妃,另礼部择日,于下月十七完婚,钦此!” “恭喜姑娘, 快接旨吧。” 盛公公念完, 将圣旨递给余清清,笑盈盈的看过去,余清清笑了笑, 收下了。 纤云给盛公公递了一个荷包,盛公公收下之后,又叮嘱了几句。 纤云亲自带人把盛公公送出去。 等到纤云回来之后,满眼都是笑意:“姑娘与殿下是天作之合,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在一起都是天意,该是要欢喜的。” 纤云跟着瞧了那黄卷两眼,眼里都是笑意。 余清清眸里闪过一丝恍惚,她想起苏廷,唇角微微弯起,带着一份满足的笑意。 “他确实是很好的人,在我眼里很是投缘。能和他在一起相处……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余清清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更未想过自己嫁给苏廷,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像是意外。虽然是突如其来,又在情理之中。 既来之则安之。 与苏廷在一起,便是两厢情愿。 所有人都喜欢这一件事情…… 便是再好不过。 消息传遍了京城。 又传入深宫之中。 这几日苏如辰都在东宫召幸姬妾。自从那日从坤宁宫回来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而眼底的笑意却少了。 苏如辰眼底总是盛满笑意,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常常微笑。有时风流,有时恣肆,有时深沉,很少有人能看明白…… 那笑意背后的意思。 这几日苏如辰召幸姬妾,身边都围绕着莺莺燕燕的姬妾,有的依偎在他身边,有的奏乐起舞。 就在这一日。 苏如辰正与姬妾一同听曲,将要把姬妾拉入怀中,忽然听到姬妾一声惊呼。 他让姬妾退到一边,朝小厮看去。 “又是什么事情,扰了孤的兴致?” 苏如辰闻言笑了笑,虽是笑着,而语气听在人耳里,却让人很是心慌。 自从那日见过皇后之后,苏如辰便都醉生梦死起来…… 因为近几日,柳珂邀请了几位相熟的命妇夫人前来,她们家里的女眷都跟着过来,都是些未出阁的少女。 这些人对柳珂的地位虎视眈眈。 柳珂一 分卷阅读144 直看在眼里…… 她请了几位女眷们一起看戏,待到看戏之后,那陈国公家的嫡女和女伴们去园里游玩,放风筝的时候被枯枝划破了衣裙,向柳珂借了一条衣裙,去到一边的园子里换过…… 那地方是苏如辰的书房。 苏如辰去到书房之后,恰巧看到那陈家女换衣裙的一幕,那衣裙是一件刻丝综裙,多是妇人穿着。而这一件的样式…… 恰巧是他的宠妾喜爱。 陈家女当然想嫁给苏如辰,但谁知道,会是这一种方式。一个个巧合连着另一个巧合,结伴的女眷们都被刻意的支走。 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是陈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在柳珂嫁入东宫之前,一直是太子妃的人选…… 可聘为妻,奔为妾。 她这般行为,无疑是最低一等,落在别人眼里,根本是勾引苏如辰…… 被苏如辰撞见了换衣的一幕…… 岂不是只能做东宫里的贱妾良媛,再没法跟柳珂争了吗! 再过几日,陈家女便要从偏门抬进来。 柳珂是杀鸡儆猴,威慑其他人,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可苏廷随意的一句话,便在关键处安排了差错。她派人引走陈家女的女伴,又派人把陈家女引进了书房,这些都是一查便知。 只要让这些人跟陈家人,苏如辰多说两句话,暗地里打些交道…… 便让她腹背受敌。 她明面上是风光。 但实际上是连苏如辰,陈国公府,乃至皇后都一起得罪了,如此心机,只会害了苏如辰。又怎么能实现皇后的期望呢? 如今柳珂跟苏如辰的关系越来越差。 苏如辰这几日干脆就让自己的宠妾分摊了管家权,又整日跟这些嫔妃们在一起…… 他一直给柳珂留着面上的风光,如今连面上的风光,都不想给她了。 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朝周围看了一眼,徐徐道来皇帝赐婚,苏廷与余清清即将成亲的消息。 等到小厮禀告完之后,苏如辰看了一眼小厮,握紧了酒盏,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失措。 身边的姬妾伸了伸软绵的手臂,就要缠上苏如辰的腰,他顷刻间朝那姬妾看过去,清明眼里翻过一丝阴暗。 姬妾一下就收过了手。 “她……终于要成婚了?” 苏如辰的声音有些恍惚,闷闷的笑声自喉咙里响起,又似是从胸口里发出。 每一句话都含着苦楚。 如同含血一般。 “她要成亲了,这很好,三皇兄是脾气好,待她好,对她很是痴情,她也都喜欢三皇兄,他们能在一起,本就是极好的事情。以后我该唤她一句皇嫂……” 他顿了一顿,忽然道:“他们能在一起,是很好的事。” 苏如辰这么说着,周围人的脸色都是为之一僵。他酒意微醺,桃花眼微微一挑,露出明晃晃的笑意。 而这时候,他看向身边的姬妾,微微一笑,又自斟自酌起来。 在这世上,活得越清醒便越痛苦。 越是沉湎于酒色,越能摆脱痛苦…… 但是看到余清清嫁给他人,对他来说…… 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他对余清清是一时的惊艳。 余清清陷入与他相似的苦痛境地,却是焕发生机,不同于自己的一步错步步错,终是得到了更好的结局…… 单是想到了这一点。 苏如辰就觉得满足起来。 苏如辰让那些姬妾都退下去,忽然看向小厮,吩咐道:“让人把东宫的府库,宫外府库里的东西都挑出来,等到她大婚之时派人送过去……不要让人察觉是孤送去的,更不要暴露东宫的标记。” 他眉头缓缓舒展,道:“这样就好。知道她和三皇兄过得好,孤就放心了。” 小厮道:“殿下对昭阳郡主有意,为何不亲自前去观礼?殿下是三殿下的亲弟,不论如何,都是能够见上这一面的……” 苏如辰看向小厮,忽然抬起酒盏,朝小厮泼了酒液,小厮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呆呆立着。苏如辰皱了皱鼻翼,唇边笑意更多,忽然握住折扇,拍了拍小厮的头顶。 小厮哎哟叫了一声。 “揣测孤的心思,是忘了死字怎么写?” 苏如辰眼睛微眯。 小厮心头一紧,连忙低下了头。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起来。 四下里寂静无人,苏如辰想起什么,忽然道:“那养在宫外的蠢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丫头。 哪个丫头? 小厮想起苏如辰的话,呆了一呆,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那上官俪一直洒扫庭院,奴才让那宅院里的宫女婆子好好磋磨了她,如今她对殿下很是忠心……” 苏如辰唇角勾起一丝微嘲的笑意,忽然大踏步的朝宫外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分卷阅读145 ,朝门前的护卫吩咐:“备马车,孤要去宫外的宅邸一趟。” 小厮愣了愣,连忙追过去。 …… 消息同样传到了柳珂身边。 柳珂从前以为苏如辰身份尊贵,她选择苏如辰,却是走了一条歪路。她用尽了手段,才在东宫站稳脚跟,又闹了国公府嫡女的这一件事。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到这种地步。 而如今来看…… 或许当初嫁给了苏廷,会是更好一些? 人的心里就是这么奇怪,曾经苏廷落魄时候,她厌恶苏廷。而今苏廷得势,却越发惋惜过去的情意了。 苏廷一直对她心心念念,一直未曾娶妻,如今也只迎娶昭阳郡主,比之苏如辰的貌合神离。 自然是苏廷更加亲切…… 柳珂想到这里。 心就慢慢酸了起来。 柳珂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回到柳府。她这一次做事是天衣无缝,谁知道出了纰漏,让陈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引起争端…… 她到底是惹了太多人的怨言,陈国公府,苏如辰,乃至东宫里的姬妾……很多人都对她生出怨气,传出流言。 必须要有人替她摆平。 柳珂回到柳府。 她才回到柳府之中,便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柳家人跟她说了许多的话,都是问她为何跟苏如辰关系越来越差,闹到了这步田地…… 柳珂一一的应下。 “父亲和娘亲说的是,女儿是该好好巩固地位,但是太子殿下厌弃女儿,对女儿心有嫌隙,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夫君……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柳珂低下眉眼,不甘道:“如今衡王殿下势大,却是对女儿忘不了旧情……” 柳珂一边说着,眉目越发不甘,而柳夫人闻言皱眉,心里微微一跳,道:“男子的恩宠最是不可琢磨,衡王殿下过去是喜欢你,你如今是已为人妇,他对你有再多的恩宠,还能做什么?” 柳夫人如此说着,语气老练精明,一时间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柳珂想了一下,露出沉思之色。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太子殿下厌弃我,跟皇后娘娘的关系越来越差,殿下胸无大志,不过是依靠皇后娘娘……” “既然无法依靠殿下,倒不如试探衡王殿下……” 她顿了顿,虽是藏头露尾,那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 “一则女儿还是处子之身,二则前朝的明玉王妃不是也曾嫁给一对兄弟,得到了皇后的尊位?如今女儿不过……” 她想了想,眉目骤然深沉下来,露出一点微寒的狠意,道:“是物尽其用罢了。” …… 大婚的日期早早定下。 这一切本该让内务府的人去办,而苏廷不动声色的处理了皇后派来的人。 如今一切都由苏廷的人负责。 他把皇后伸来的手,都一一断了。 皇后因着这么多日来的事情,难以磋磨苏廷,却有借口磋磨余清清。 不过是几日后,礼部和鸿胪寺举行了隆重的纳采礼。随着仪仗送来的,不止是皇家礼物,还有几位宫廷嬷嬷。 这些都是皇后身边的人,一直是养尊处优。 如今她们自以为得了皇后命令,能够磋磨余清清,可谁知道,都在进来的第一日…… 便被苏廷的人,狠狠敲打了一遍。 这一日。 天一刚刚亮,外面就传来喧闹声。余清清的院子规矩严格,没有人敢大声吵闹。 一听便是外人做的。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不太好。 “纤云姑娘,郡主即将是皇宫的儿媳,自然该知道宫里的规矩,如今我们是来教郡主规矩的,纤云姑娘一直挡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们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姑娘来到这里阻拦我们,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吗?” “姑娘若是这么做,怕是要惹得皇后娘娘震怒,责罚郡主跟姑娘了!” 如今是晨间,这些女官和宫廷嬷嬷刚用了早膳就来余清清院里堵人,便是想要早早立威,让余清清见识自己的厉害。 以往的时候,她们仗着自己的辈分和皇后的威势,一直是把别人吓得服服帖帖…… 而这时候。 她们注定是要失望了。 纤云早早站在外面,带人拦住她们:“几位嬷嬷既然是奉命来教导郡主礼仪,自然要尊敬郡主,为何在这里咄咄逼人?难道你们叨扰郡主,便是有理了吗?” “衡王殿下有令,说是郡主在府中一切随心,几位嬷嬷初来乍到,便要三令五申的教导郡主规矩,难道依命行事,便能忘了衡王殿下的命令?” 这些人一时都露出怒意。 “不过是奴婢而已,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是真欺辱我们,欺辱皇后娘娘?” 这些嬷嬷眼底泄出点点怒意,下意识的就想用 分卷阅读146 皇后御赐的戒尺教训纤云,纤云朝后一退,几名暗卫从阴暗处站了出来。 他们及时阻挡了这些人。 几位嬷嬷们看着这一副场面,脸色白了白,顿时说不出话。 纤云抬手往旁边一招,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冷声道:“郡主今日身体抱恙,还是请各位嬷嬷早些回去休憩……请吧!” 而此时。 衡王府。 小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鸡蛋液,面粉,水果,奶油…… 少女头发凌乱,卷起衣袖,房间里传出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她早早的过来这里,如今已经有两个时辰。 甜腻的味道逐渐从厨房里传出来。 叮叮哐哐的声音越来越响。 房间里如同征战一般。一阵阵黑烟从里面冒出来,余清清连忙往后退避几步,丫鬟的尖叫声跟着响起。 周围的仆人都纷纷退避。 而又过了一会儿。 苏廷知道之后,让赵公公支开附近的丫鬟。他独自过来,见到里面的情况,忽然愣在原地。 厨房里是翻飞的锅碗瓢盆,流淌的水果汁液,熏黑的锅碗和黑烟…… 苏廷推开房门,瞧着余清清诧异朝自己看来的眼神,愣了一愣,一滴白色奶油顿时飙飞。 落到他自己的脸颊。 “余清清……” 他走近一步,看清余清清慌乱的脸,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 “你闲的没事做,在这里拆家吗?” 第57章 见证他又一年的生辰。…… “你是要拆了这, 还是要毒死自己?” 苏廷冷冷看着余清清,半点都没留情。 余清清听到他的话,擦了擦额头的黑灰, 低头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口奶油,就要尝一口。 苏廷过去拉住了她。 “做什么!” 余清清站在房间中心处, 怔愣的提着勺。她的眼角葳蕤一点水意,脸颊和指腹都沾染着一点黑灰。 脏兮兮的。 苏廷忽然想起路边的脏猫,他狠狠瞪了余清清一眼,被她看得没有办法,接过这些模具,迅速的审视一番。 乳白奶油散发着诡异气味,一看就难以下咽。 他把这些搁到一边, 让周围的丫鬟过来收拾。 “这是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尝了好几次味道, 为什么要把这些扔掉?” 余清清护住身前的物品, 把这些来历不明的物品当做宝贝,苏廷接过那一份模具, 就要夺过去。 “拿过来。” 他的声音很是严肃,冷到了冰点。 “不行, 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 余清清更加固执。 苏廷自来好洁,见余清清这一副脏兮兮的模样,更皱紧了眉头。两人握着这一份模具,如同拉锯一般…… 余清清忽然收了手。 那奶油洋洋洒洒的朝苏廷翻转, 洒下来, 一时间就要扣到苏廷的脸上。 余清清脱下了外衫,朝苏廷罩下去,足尖轻点在空中微微一顿, 差一点就要护住模具。顷刻间踩到翻飞的瓢盆,脚步一滑,手里的奶油迎面扣下。 苏廷瞧着自己沾满奶油的衣襟,脸黑起来。他瞧了余清清一眼,拉过了余清清的手,快步走出去。 等到了门外。 苏廷收回了手,他朝余清清皱眉,忽然闷哼了一声。他用目光示意下人把院门锁上,大步离开了院门,没看余清清一眼。 余清清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黑灰和奶油。 丫鬟连忙虚扶住她,道:“奴婢这就带郡主前去梳洗。” 苏廷自来好洁,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暗色祥纹锦袍。 余清清昔日穿的衣服都是纤云搭配,如今梳洗一番,她耳垂佩着小小的珍珠耳塞。换了一件豆绿色的夹衫,粉红绣梅花的八幅湘裙。 如今跟苏廷站在一处。 倒是登对。 只要涉及到烹饪之事,余清清便难以做好,她回过神,想到自己差点拆了厨房的事,有些发懵。 明明自己是按记忆里,别人的做法去做…… 怎么临到关头。 差别这么多? 余清清眼里都是疑惑,苏廷忽然朝她走了过来,牵住她的手腕,细心的整理手腕的丝带,他小心托着她的手,检查有没有受伤。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就这么一眼不瞬一一看过去…… 余清清的心里,有些异样起来。 她从未想过出嫁的事,情爱之事以往都离她很远…… 如今她瞧着苏廷。 细碎的阳光落在少年眼里,日月一般让人心悦,只是这样看着…… 便是璀璨。 苏廷把余清清的手指检查了一遍,看到指腹,忽然目光一窒。 分卷阅读147 余清清的指腹豁出几道针眼,像是近日里扎出来,很是红肿。 余清清微微一愣,连忙收回手,被苏廷紧紧抓住。她连忙从身后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苏廷。 香囊的针线别扭。 明明是最简单的藤草纹,但那针脚难堪,配色使用了红绿之色,很是粗糙。 药草却搭配的极好。 清幽的香气从里面一阵阵泛出来,沁人心脾。 “去岁送你的香囊是旧的。我听人说,是要送亲自做的东西才能彰显心意。这是我亲自做的新香囊,你觉得怎么样?” 苏廷从未见过这么丑的东西,迟疑了半晌才道:“这绣的是什么,虫子?” “这绣的是鹤……”余清清愣了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她的手刚刚碰到那香囊,苏廷就一下把香囊收回去,像是怕她反悔一般。 苏廷垂下了眼睛,忽然弯了弯唇,露出从未有过的冷淡笑意。 “给我吧,绣都绣了。” 等到收了香囊之后。 苏廷眼里泛着薄薄的水光,他垂了垂眼眸,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亲余清清的手指,再是轻轻吹了吹气。 吹一吹。 就不疼了。 苏廷很少对人有这般的一面。 自元后去世之后,就再没人为他这么做,这歪歪扭扭的绣线…… 余清清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他压下心底汹涌的情愫,又轻轻勾起余清清手腕的丝带,牵着余清清到了小厨房里。这一会儿过去,这里的局面都已经收拾好,看起来井井有条。 苏廷学东西一直很快。 做的也比其他人好。 他引领余清清到了厨房边,询问了余清清的做法之后,就耐心的调配蛋液和面粉,控制蒸锅的火候,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制作奶油的时候,很是简洁明快。 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蛋糕便做好了。 乳白的奶油配着松软的蛋糕,乃至是点缀的莓果都恰到好处。苏廷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瓷盘,递到余清清面前。 而余清清看着这一幕,睁圆了眼睛,用食指轻轻沾染了一点奶油,自己尝了一尝。苏廷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恶作剧一般,用勺子蘸取了一些,涂在苏廷的唇边。 “余清清。” 苏廷皱眉警告,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皱眉看着余清清,低头试探着尝了一口,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余清清的声音响起来,含着笑意。 “甜的。” 是甜的。 松软。 清甜。 从未尝过的味道…… 苏廷有些怔然的看向这一份蛋糕,奶白松软的糕点,点缀着鲜艳的水果。余清清含笑朝自己望过来,眼底清澈,像是落了点点的微光。 少女的雪腮如同棉花糖一般。 唇瓣如同樱桃。 都是甜的。 苏廷的耳廓有些发热,闪过一丝淡淡的绯色。他喉咙哽了哽,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廷是依余清清的话,依葫芦画瓢做出的糕点。他怔愣了下,正色看向余清清,问道:“味道倒是很好,你从哪里听说的做法?” 余清清笑道:“我曾跟殿下说过,我比殿下年长一些,也有一些自己的秘密,殿下是忘了?如果殿下想知道,我也可以一一说给殿下。” 余清清像是夸耀,有些卖关子的口气,苏廷难得微诧的看了她一眼,说出的话却是戳穿了余清清的想法。 “你厨艺这般的差,能有什么秘密?” 苏廷的话极是自然,有些微嗔,余清清刚刚尝蛋糕的时候,嘴角沾染淡淡的奶油。他用了手帕,轻轻擦过余清清的唇角。 “怎么这般不小心。” 余清清从未想过嫁人,没对谁有过动心,如今发觉苏廷擦了自己唇角的奶油,眼里露出温柔之色…… 莫名的。 她竟是生出一点绮念。 苏廷低头,轻轻用手帕擦拭她的脸颊嘴角,很是内敛俊秀,余清清看着这般的苏廷,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新嫁娘。 燕州之人一向是热情纯朴。 余清清亲眼见过外人娶亲,喜轿吹吹打打的进门,新郎官揽着新娘的腰,把顶着红盖头的新娘拥下来。 新娘惊呼一声,脸色如同莲花白玉一般。两人去到堂前,叩拜父母,新郎说了要照顾新娘一生,而那新娘娇羞的牵着新郎官的手,怯生生的低头。 等到送入新房。 那新娘一言不发,此刻却是大胆的道了一句:“这盖头罩着妾身的眼睛,妾身看不清路。” 等到那粗莽的新郎意识过来,那新娘才低下头来,含羞道了一句:“你别跟他们耽搁太多,也别熬久了时辰……我等你回来。” 就这么重复了一遍。 新娘回去的时候一步三回首,那双妙目含情,很 分卷阅读148 是流连的看了新郎几眼。 余清清这么一想,竟是有些出神了。 苏廷一直容易害羞。 只要有一点点的碰触,都要红了下巴,为了遮掩这一点,总是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余清清想到苏廷穿着婚服的模样,忽然怔在原地。 她掐了掐手,有些掩饰的轻咳了一声,朝苏廷看过去。苏廷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得一诧,忽然低下了头,微微垂下了眼眸。 他轻轻“嗯”了一声。 余清清的心异样起来。 她从前没觉得,而今发觉苏廷眉目好看起来,眼眸深邃了许多,面色白皙了许多,唇瓣更是鲜红了许多…… 她的心里,竟是有些悸动了。 待到两人都尝了蛋糕之后,余清清望向苏廷,道:“这在我们家乡的地方,是叫做蛋糕的糕点,用来庆祝生辰的。殿下如今十七岁了,所以我想要给殿下做这些。” 余清清看向苏廷,忽然弯唇笑了笑,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能见证殿下又一年的生辰,我很开心。” 她说的真情实意,说着这话的时候,星辰都像在她眼里熠熠生光。 苏廷迎着她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余清清没说什么,抬头凑近了苏廷,轻轻笑着道了一句:“生日快乐。” 苏廷闻言,脸更红了。 周围的丫鬟看到了这一幕,都觉得苏廷如玉一般的脸似是雪映霞光,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今日是苏廷的生辰,这么多年除了余清清都无人为之庆祝,苏廷曾是人中之龙,过去生辰之时都是极尽隆重,后来堕入泥泞。 没想到,去岁里有余清清的出现。 这一岁里,依然有余清清的陪伴。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脸,只觉得一时间心里鼓鼓涨涨,可喜欢这种事…… 对他而言。 终究是难以说出。 苏廷想要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最终是化作一句轻声的话。 “明年的话,你也能给我做这……蛋糕吗?” 他的声音清冷,暗藏一份挣扎。 余清清朝着苏廷粲然一笑。 清澈的嗓音如同含着火光,驱散冬日的寒意。 “当然可以了。今年可以,明年可以,以后的岁岁年年都可以。只要殿下不先厌烦了我,我自当是不离不弃……以后殿下的每一岁生辰,我都要见证呢。” 第58章 良辰吉日,十里红妆。…… 余清清想起什么, 忽然从荷包里取出来一些蜡烛。 这些蜡烛都是用药草熏香制成,散发出如松竹的香气。她插在蛋糕里面,声音在苏廷耳边响起, 带着清浅的笑意。 “殿下该许愿了。” 余清清笑了笑,道:“这是殿下的生辰之日, 如此良辰美景,自然该是许一个愿。这是我家乡的习俗,只要许了愿便能心想事成,殿下的心愿是什么?” 这是生辰之日。 并非是向仙神许愿,而是向自己许愿,让自己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自己有什么心愿吗? 苏廷想了想自己的心愿,看向这几根蜡烛, 内心的某个角落忽然温和起来。 “我的心愿, 不过是……” 他差一点, 就说出来。 余清清迅速用食指抵住他的唇, 阻止了他的举动。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愿望只能是自己知道。” 她笑得眯起眼睛, 一点璀璨的笑意从眼里流泄而出,令人心悦。 余清清像是夸耀什么, 神神叨叨的。 苏廷忽然想起元后跪在佛堂,向神佛祈求自己一生健康,无病无灾的模样。 他瞧了一眼余清清。 所谓的心愿,便是为自己而许。 为自己在意之人而许…… 他在意的人很少。 不过是一个余清清而已。 苏廷闭上双目, 许下愿望。一时间蜡烛燃起葳蕤的烛光, 照着他的脸色慢慢暖和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 余清清的声音及时响起。 “殿下,该把这些蜡烛吹灭了。” 蜡烛雕刻了花草的纹路,点点烛火随风跃动。苏廷抬头朝这些蜡烛, 他的眼里映着烛光,像有千灯绽放。 就这么看了一眼。 他垂下眼眸,吹灭了蜡烛。 两人吹了蜡烛之后,又去到庭院之中。 他们一起切磋武艺,余清清横冲而去,对着苏廷横起一记膝撞。苏廷按住她膝盖,双脚往后一滑,及时往侧面一拨。 两人切磋之间,余清清骤然落入溃败趋势,苏廷即将要胜利,而余清清五指钩爪,刺入地面,手掌一拍,等到苏廷欺身过来的时候,双拳瞬间迎面轰出! 她变招极快。 一 分卷阅读149 时之间胜过了苏廷。 苏廷将要往后倒去,被她及时扶住。 “殿下不必焦急,虽然殿下目前还不如我,但只是这两年间训练不足,等再过两年,必然是另外一副光景。” 苏廷闷哼一声,喉咙里泛出一股血气,道:“那是要什么时候?你不过是女子而已,也需要由我……” 他似是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 余清清噗嗤一笑,向他伸出了手,露出淡淡的笑意。 “殿下为何在意这么多呢?” 她眼里映着蔚蓝的远天,很是坦荡:“殿下今后与我有良多的时间,而这良多的时间里,自然是要一起的。男女之分,世俗之分,这些都是世人的眼光。” 她的目光似能望进苏廷的心里。 “殿下与我来日方长,还有许许多多的日子啊。” 余清清轻轻笑笑。 苏廷抿了抿唇,又看了余清清两眼,没说什么了。 这一日很快过去。 苏廷派人把余清清送了回去,接下来的时日里,余清清要在府里准备婚事,两人见面的时间自然少了。 而今日对苏廷来说,便是最为珍贵的陪伴。余清清给了他良多的惊喜。 等到余清清离去之后。 苏廷独自来到婚房。 苏廷知道余清清喜爱花草,便让人在府里遍植花草,在他设立的婚房之外,是一片片的花圃。 梅兰竹菊,海棠杜鹃…… 都是余清清素日喜欢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药草。 苏廷走进布置的婚房之中。 室内布置精致,侍女们都忙碌其间,四周贴满喜字,一看就让人心喜。 苏廷进去,叫住那摆放物件的侍女,沉吟了一会儿,道:“这紫色水玉花斛换一个位置,摆在临窗的桌案之处。不必在墙角摆熏香炉,冬日里门窗紧闭,点着呛人,不如放一盆腊梅花。” 他端详了一阵,思考这里的布置。 少有男子如此注意婚房…… 看来殿下真是对昭阳郡主宠爱到了极点。 底下的人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她们瞧着苏廷认真的模样,都低下了头。而等到苏廷离去之后,才面面相觑,眼里都是惊讶。 衡王殿下怎么会如此喜欢郡主…… 都说是帝王之家薄情寡义。 又说是世间的男子都是薄情郎,难以共患难。怎么衡王殿下…… 是截然相反的呢? 她们想起什么,小声的谈论起来。 “听说昭阳郡主是祥瑞之人,青玉观的道长都说她与殿下一同得神灵心悦,引起神迹……” “郡主虽是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但为人处事是一等一的好。先前郡主一直施粥增药,赈济百姓,是福泽延绵之人……” “郡主屡屡救助殿下,一定是跟殿下有夙世的姻缘,难怪殿下如此喜欢郡主,这是真正的一对璧人呢!” 几人叽叽喳喳的说着,想起了什么。她们朝王府外的方向看去。心里都欢喜起来。 等到郡主嫁入王府…… 那一定是一件好事吧! 再过几日,便是万寿节。 万寿节是皇帝生辰之日,是少有的吉日。往年万寿节都很是隆重,因着皇帝认为这是大雍昌盛的象征,一直是大办特办。待到各方使臣来朝,弘扬国力以示国威…… 而等到今年的时候。 皇帝依然是精神矍铄,白发却多了些,面色更不及往日的红润。不过是跟王室贵族说了一些话,便力不从心,服用药汤之后,下去休息。 众人瞧着贵妃过来,将皇帝搀扶下去的场面,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他们记得…… 皇帝往年的精神都很是矍铄。 不过是一年之间…… 怎么成了这样? 皇帝一向是亲力亲为,牢牢把权力掌控在手里,按理说太子殿下娶妻之后,便该培养太子亲政的能力,交出一些权力…… 谁知他更加抓紧了权力。 但这一年之间,居然是有些衰弱起来,难道是积劳成疾…… 渐渐熬坏了身体? 这些人不敢妄议朝政,心里一惊,过了一会儿,才纷纷对视一眼,聊起这京城最近时兴的话题。 “听说衡王殿下就要娶妻了,这可真是一件好事。” “昭阳郡主近来在京城之中声名雀起,常常被人赞颂,看来是有德才之人……” 众人聊到这个话题,都放松起来。 曾经苏廷是人人避之不及,而今对于他们来说…… 却是趋之若鹜。 如今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似是出了问题。如果皇上有一日病重而去,那接下来的天,自然要变上一变…… 他们该要多多讨好太子殿下…… 还有那一位衡王殿下了。 分卷阅读150 苏廷为了这一场婚礼,准备了许多,细节处都是下足了工夫。又是几日,便有人过来给余清清量身裁衣。 这些女官和嬷嬷朝余清清请安之后,用细尺去量余清清的身量。她们一瞧见余清清,眼睛便亮了起来,少女身姿窈窕,腰肢纤细,用绣金淡粉的长曲束出细腰…… 一眼望去是极好。 若是精心打扮,一定是艳光四射…… 让人连眼睛都难以移开。 像这样的女子。 若是和殿下诞下子嗣…… 那也一定是健健康康,俊俏可爱的吧。 这些人笑盈盈的见过余清清,等到回去之后把这些都呈报给苏廷。随着亲事的越来越近,衡王府里的人都忙碌起来。 他们都是苏廷身边的老人,听闻婚事将近的消息,一时之间,混浊的眼里泛起点点泪花…… 如今殿下总算要娶妻了。 他们伺候殿下长大,年纪都大了,而今只有一个心愿,便是见到殿下娶妻生子,小殿下出世。 他们都想要殿下一家人和和美美,郡主早日过门,诞下小殿下。 如果能这样…… 那该有多好啊。 衡王府里蔓延着喜庆的气息,郡主府里的余清清一直筹备着婚事。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婚的日子。 十一月十七,宜嫁娶、祈福、破屋、出行、订盟。正是良辰吉日,嫁娶之时。 郡主府外,站满了太监宫女、礼官乐人。仆人们站在府内,等到余清清盖了盖头,穿了一身婚服,在喜婆的搀扶下走出去,都发出欢喜的哭声。 女子出嫁之时都要有家人号哭,余清清的娘家远在燕州,难以过来,是以纤云早早就吩咐这一幕。 等到余清清出去之后。 纤云又快步过来,仔细瞧了余清清几眼,给她理了理歪了的盖头。纤云一直跟在余清清身边,对她来说,余清清的出嫁…… 就跟自家姐姐出嫁一般。 总是要多看两眼,多看两眼的。 余清清坐了车舆,车舆一路出了郡主府,纤云伺候在车舆附近,她是余清清身边得用的人,当然是跟在前面…… 而她才走了几步路。 小太监忽然睁大眼睛,指了指她的脸,她摸了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就湿了。 纤云恍惚的朝车舆望去。 余清清是小主,郡主,也是姑娘。 这一个称呼,就像她自己的命运一般,跌跌撞撞,尘寰之间转了多次。自己是有多少的运气,遇见余清清,得到这么多恩惠? 在深宫之时,她就曾默默的为余清清祈祷,没想到小主真能出宫,嫁给那一位爱她护她,视她如珠宝的三殿下…… 这是一件好事。 自己是欢喜的流泪了吗? 车舆绕了京城一圈,远远朝衡王府送去。 后面都跟着长长的仪仗,送行的嫁妆,仆人,倒真是十里红妆,能晃花路人的眼。 余清清在民间颇有赞誉,在他们心里就如仙女一般,百姓都远远的围观,惊奇的盯着这般的景象,都睁大了眼睛。 “郡主能嫁给衡王殿下,真是相配极了,就如同璧人一般……” “当初我远远看过风动帷纱,郡主面纱下的面容就跟那月宫仙子一般,光是一个下巴都漂亮极了。” “衡王殿下与郡主两情相悦,真是一桩喜事。” 不远处的酒楼。 有人依依看着余清清,茕茕独立。 顾明璧坐在酒楼窗边,把酒临风,对面之人是白龙鱼服的苏如辰。他抬头看了苏如辰一眼,微笑道:“今日是三殿下大喜之日,殿下一直都仰慕三殿下,怎么没去那婚宴之所,偏偏来到了这里?” 苏如辰望着底下的车舆队伍,摇了摇头。 “情随事迁,遗憾颇多,便让过去的随之过去吧……”他轻叹一声,看向顾明璧,又问:“你又是为何不去观礼?” 顾明璧低头品了一口香茗。 他与苏廷一般不喜喝酒,却并非是因为身体之故,只因为他喜欢清醒。 茶是越喝越清醒。 酒是越喝越醉。 为人处世,自当是一如既往的清醒,掌握能掌握的一切。 他朝窗外看去,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 “我自然是有我自己的理由。太子殿下是为了自己,而我是为了一名故人罢了。” 顾明璧走到窗边,朝底下的风景深深望去,瞧见那一抹花轿,忽然笑了一下。 “在那位故人遇见太子殿下,与衡王相识之前,我就与那人相识了。虽然她变了很多,但有一点……始终做不得假。” 顾明璧温柔的目光淡出凡尘。他微扬嘴角,唇边的笑意如同穿越了久久的时空,挟着亘古的月色一般。 声音骤然降下来,如同冰点一般。 “她太过善 分卷阅读151 良了。” 第59章 殿下的艳色……才是最美…… 迎亲队伍护送着余清清, 一路去到衡王府。 送行的队伍长长跟了一路,一路都是吹吹打打的声音。余清清坐在车舆之内,她少有这般坐在车舆的时候, 此刻早早的拨开了那盖头,靠着柔软的迎枕, 补起眠来。 她今日睡得太少。 净面,梳妆,穿衣。 随便那一样,都要耗费许多时间。 因着今日是婚礼的吉日,她连一块糕点都没有吃过。此刻坐在花轿里面,抱臂靠着,膝盖和腿都是笔直, 仿佛一有风吹草动, 便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的天暗下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姑娘, 到了。” 纤云这么一说,余清清醒过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的一天…… 是了。 是她嫁给苏廷。 余清清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何, 她一想到他们的婚娶之事…… 便觉得趣味起来。 少女化了新娘妆,眉如绿羽,眸如点漆,微微翘起的唇如同涂了朱砂一般, 纤云看了一眼, 盖了喜帕之后,掩起轿帘。 而余清清没了睡意。 她朝旁边的桌案看去,取了喜帕, 瞧了一会描金的花纹。 等过了一会儿。 车舆在衡王府停下。 当即就咯噔一下,余清清盖着喜帕,整个人都晃了一晃,她没法看见外面的光景,一双手从轿子外面探进来,下一瞬,有人拨开门帘,阳光洒进来。 透过大红的喜帕,光从外面隐隐的流露过来。余清清眼里是一片水红。 那人的指尖颤了颤,她一下捉住了。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微凉。 长长的,细细的。 指腹间有薄薄的茧,是这一年历练而出。他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柔弱模样,但在自己遇见他之前,他就一直练剑…… 是了。 是他。 少年的手指有些躲闪,微凉的指尖散发一阵热力,余清清笑了笑,迅速握紧了苏廷的手指,随他一同走进正厅。 外面的人瞧见了,都睁大了眼睛。不过是一瞬间,那身穿喜服的少年回过头朝他们看去,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正红的喜服映着他的脸。 没有人敢说话了。 正厅之中,早就有人在这里观礼。都是一些皇室宗亲,人来人往,很是熙攘。 而正厅之上,摆着孝贤皇后的牌位。 今日他们该是要入宫见皇帝,如今苏廷地位尊贵起来,总该要给一些面子,不过前夜里皇帝的身体虚弱,连夜里召了太医过去医治…… 如今高堂空缺。 只有一道孝贤皇后的牌位。 如今这场合,除了皇帝与孝贤皇后,无人有资格接受苏廷的礼数。苏廷一直厌恶皇帝与继后,如今这些厌恶之人都远远避开,倒是眼不见心不烦。 他低眉看着余清清,眼里流露一丝暗色。喜婆递了一段红绸过来,他紧紧缠在手间,而另一端缠着余清清,他们一人缠着一头,两人的命运都系在一起…… 永不分离。 苏廷看着这般的余清清,忽然抓紧了红绸,两人一同走入正厅,便听见德高望重的老亲王宣唱司仪。 但听一阵高高的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彼此相对,许下誓言。 苏廷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对他来说,余清清忽如其来,就如月下披了霓裳来的仙子,是他得了那件羽衣,才能短暂的留下。 过去他总觉得,她有一天会忽然消失…… 而今。 他一点都不担心了。 苏廷手指慢慢游移下去,用力攥紧了余清清的手腕。他深深看着余清清,目光逐渐灼热起来,倒像是要…… 把余清清拆吃入骨一般。 余清清眉头轻皱了皱,眼里沾了一点水光,迎着苏廷的目光,轻喃一声“疼”。苏廷如同梦醒一般,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腕,转而握紧那一条喜绸…… 他低头瞧着余清清,目光隐忍下去,并非是情意,而是深深的占有欲。 只是一瞬,便消去了。 旁人难以看出他眼里的阴暗,他这么迟疑了一瞬,老亲王朝他看来,提醒的声音响起。 “殿下。” 苏廷闻言微微垂下眼睑,又恢复成刚刚的冷漠。 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众人敬畏。 他垂下眼眸,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淡响起,随着礼成的声音慢慢淡去:“既然礼毕,那就先送她回去吧。” …… 礼成之后,余清清随喜婆去到婚房里,大殿里的一切与她没有关系。 分卷阅读152 她进了房间,等门一合上,纤云随着几位女官过来嘱咐了些话,又都候在外面。余清清吃了几块糕点,又喝了些水,取下了重重的头饰。 便坐在桌案边,打发时间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屋里依旧是空荡无声,天色渐渐暗下来。余清清听到一阵动静,朝外面看过去,大殿那边的宴席逐渐进入尾声,黑暗中,走廊尽头走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外面的宫女都站直身子,齐齐道了一声:“奴婢叩见殿下!” 赵公公跟着苏廷,一路把这些人挡下,跟她们一起退出去。苏廷走在前面,他身上沾了些酒意,脸色沾了些酡红,那昔日的松竹味道染了清酒,闻起来更是醉人。 通晓人事的女官嬷嬷,还有伺候的丫鬟一起守在外面。 她们瞧见苏廷,都一同退去。 苏廷走进房间,看到少女坐在敞开的窗边,烛光摇曳,面前摆着一盘棋局。她单手拈着黑子,有些疑惑的托着下巴。 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走向。 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棋谱,对着这棋谱下了半天。 也是难为了她…… 苏廷的脚步声响起,余清清转头朝他看来,她的目光温和平静,苏廷被这么看着…… 心里就渐渐平和起来。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下来:“下棋吗?” 余清清拈了一枚棋子,“啪嗒”落下去,朝他看过来,道:“我让人送过来的棋谱,说是你昔日珍藏的。如今下了一会儿,照着那残局却是没办法找出门路,你过来看一看,我都是照着棋谱下的……” 余清清的声音有些郁闷,她朝苏廷看过来,目光含着热力一般。苏廷下意识的低头看着那棋局,瞧着余清清所执的白棋,此时棋局已经陷入僵局。 他很是自然的教导余清清。 一一给出破解之法。 “这是我以往和人对弈的时候,那人心高气傲,棋路也奇诡古怪……你照着他的思路去下,自然是要出问题的。” 苏廷的手肘微微撑着桌案,余清清在他身前,就像被他圈在怀里一般。他未察觉到这一点,眉目深深,沉思着当前的棋局:“棋形种类繁多,常有好形如活形,严谨形、轻灵形,不好的便是凝形、裂形、重复形。” “围棋之道,个子之间配合优雅,才能发挥充分……如果一味的猛攻直取,只能是自取灭亡罢了。” 苏廷专心做一件事情,教了余清清良多,半个时辰过去,才发觉气氛异样起来。他朝余清清看去,发觉余清清撑着下巴含笑看自己,诧异道:“怎么了?” 他专心的样子极好,认真的模样极好,乃至于因为婚事,微微紧张的模样都是极好…… 余清清过去醉心医学,从未想过婚姻这一件事。乃至于外人对她的看法都是娇美飒爽,有男儿气。 没人会把她跟婚姻扯上关系。 却没想到…… 居然结下这一段缘分。 余清清含笑看着苏廷,注意到一边的红绸,想起这红绸曾经缠在他们手间,眼里的笑意更多了些。 她看向苏廷,眼里落了点点笑意:“殿下还没做一件事情,是忘了吗?” 她这么一说,苏廷才想起了什么,瞳孔倏然放大了些。余清清眼底的笑意更多了些,仰头朝他看过去,逐渐逼近他。 她眼里笑意深深。 像是把他整个人看过一遍…… 苏廷意识到什么,耳廓染了深深的红意。 “你我虽是夫妻,但也该秉持夫妻之义,顾及圣贤之礼,经文之意。我知道你的意思,只如今……” 苏廷对余清清渴望已久,可对这种事情,到底是有一些抵触。他的脸色清冷如同谪仙一般,面容漫上一丝殷红却是出卖了他。 余清清瞧着他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这是说什么呢?我说的,是殿下忘了这婚礼的仪式要有始有终,我先前问过了喜婆,说是要用喜秤掀过了盖头……我一直都等着殿下。” 余清清道:“殿下忘了吗?” 她这般笑着,很是正经一般,苏廷脸色泛了点点的羞赧绯色,深吸一口气,转眼之间恢复了方才清冷的模样。 因着余清清的那一点作弄,他眼里漫了一些嗔怒。看了余清清一眼,就要去取红盖头,而余清清在背后看着他,他只听见余清清含笑的声音,眼前一黑,忽然瞧见余清清举起喜帕,喜帕陡然落在自己脸上。 大红的喜帕描龙绣凤,罩下一层黑暗,与外界隔绝出一片距离。 少女含笑的眼眸就在眼前。 她凑近他的耳畔,话语似染着热气。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如今才知道是缺一方喜帕。殿下在我心中,总是要添些红色,这般的艳色……才是最美的。” 余清清离苏廷很近,温热的吐息漾在他的眼前,他的寒毛一瞬间炸了起来,身体僵硬起来。他迟疑了一瞬 分卷阅读153 ,眼里漫了点点怒意,下意识的就要掀开喜帕。 余清清先一步,用手指轻轻压住了。 “余清清!” 少女的指尖涂了寇丹,轻轻的压住那一方喜帕,微笑道:“殿下不是一直都信任着我的吗?我总是会一直善待殿下的……至于现在,该是要挑起喜帕了。” “殿下可曾听说过,得用喜秤挑起喜帕,才能喜上加喜,让新嫁娘一生都顺心如意啊……”余清清轻轻叹息,少女身穿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落在她高高的发髻,以往眉间的那股英气都被中和,化为一种媚意。 她用喜秤高高挑起喜帕。 苏廷睁开眼睛,便是这一幕。 他想过余清清描妆的模样,她不喜欢涂脂抹粉,但描妆的模样怎么会…… 如此娇美。 超出他的想象。 以往有很多女子都对他有意,美人宫妃,贵族小姐,许许多多的女子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他身边,哪怕是这些人用尽手段,他都没有一丝情意,觉得下作。 可为什么…… 一见到余清清,他就这么的…… 只想占有她的这一份美,只属于自己一人,其他人看到半分,都没办法接受。 苏廷的瞳孔颤了颤,眼里是深深的着迷。他昔日厌恶□□,而到了此时,却是有一种深深吻下去的冲动…… 他攥了攥自己的手,呼吸沉重了些。半晌,他将余清清抵在桌案旁边,转守为攻,一瞬间掐住了少女的细腰。 喜帕一瞬间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眸里阴暗起来,面色却更是清冷:“是我忘记了这些事婚娶之事本就与世人的眼光无关,你是我的,我也该是……你的。” “我一直都该是你的。话语沾着极是湿濡的情意,一瞬间漾在余清清耳旁,昔日他怕灼伤了余清清,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意,而此时…… 终于都释放出来。 水红的帷帐一瞬间落了下来。 夜色更深沉了些,似能听到低低的呢喃响起。那沉重的凤冠霞帔倏然掉落,砸到了角落的花瓶,花瓶发出了砰然的一声响,红枣桂圆跟着洒落在地。 而这样的响声传到了门外的宫人耳边。 女官嬷嬷们听到声音,都不由自主红透了脸。 原来殿下年纪虽小,居然是这么凶狠的吗? 姑娘瞧着是这般文静的人,怎么在房事之途,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 她们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上都漫出红晕,深深低下头去。都说衡王殿下不近女色,却没人想到,原来是只许姑娘靠近。 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佛。 哪里来的精怪。 她们原来以为殿下没有半分感觉,对宫帷之中的女子,都难以动情…… 却哪里想到,哪里是殿下不喜女色呢? 是殿下只喜欢姑娘这般的女子。 只对姑娘动心罢了! 第60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被翻红浪, 一夜方消。 这一晚的事情都是荒唐。 苏廷以往有病在身,最注重休养生息,太医都说, 男女欢爱是伤人之事,虽能带来一时的欢愉, 可到底是有损精血。 况且佛家的经书也有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苏廷一直都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原本是持戒的居士,都是清心寡欲…… 如今因为余清清。 才一次次的坠入爱欲之中,拥有常人的喜怒哀乐。 第二日苏廷醒来的时候,晨光熹微,淡淡的光照进来, 落在两人的发梢。桌案的龙凤花烛烧了一夜, 已经烧尽了。 身边的余清清还睡着。 他低头看去, 瞧着少女白皙的脸, 嫣红的嘴唇。她醒的时候总是镇定自若,如今卷翘的睫毛遮住眼睛, 看起来有些娇弱。 苏廷微微垂下眼眸,替余清清整了整衣领, 而他的目光从余清清的脸上看下去,脖颈,锁骨…… 少女的身段曼妙,像是蜜一般。 苏廷眼眸暗了一暗。 昨日他还是…… 太粗暴了。 在这种事情上, 男子得到的都是畅快, 而女子初次承宠,大半是痛苦。 苏廷想起昨日的孟浪,终是有些红了耳尖。他把手放在余清清的腰腹, 轻轻揉起来,那雪腻的触感在手中流连,苏廷的耳尖越发发红,心里冷静起来。 过了半晌,余清清醒过来。 苏廷的手还在她的腰间流连,转瞬之间,余清清捉住了他的手,苏廷朝她看过去,问:“舒服了吗?” “我看你这里都青紫了,一看就很是疼痛,才这么做……想着你会舒服一些。” 余清清看了他半晌,含着笑意:“殿下这般纡尊降贵,替我做这些……我自然是舒服的。倒是殿下,为我做这些事情 分卷阅读154 ,让我受宠若惊了。” “明明是你为我牺牲良多。女子做这些,都是该要承担痛楚……” 他的目光清凌凌,恪守礼仪,似乎是对余清清负责的正人君子一般。余清清被他这么看了几眼,目光一时间复杂起来,她朝外面望去,注意到门外等候的人影。 苏廷早早唤来宫女,等到余清清醒来之后,才唤宫女进来。 外面的热水等久了。 苏廷早早就吩咐过,给余清清沐浴这一件事。室内弥散着昨夜未尽的麝香味道。他清冷的面涌了些酡红。过了一会儿,粗使婆子扛着热水进来,又关门退下。 苏廷朝余清清看过去。 他的脸色泛着一丝绯色,及时压了下去,藏在耳尖之下。 “你的身子都是青紫,没有力气,等一会是你自己洗还是我替你洗……”这句话似乎耗尽了苏廷的力气,他的声音磕磕绊绊,只是一说…… 耳根便红了彻底。 余清清慢慢翘起了唇角。 等到苏廷又朝她看来的时候,她道:“殿下多虑了,我自然能照顾好自己。至于殿下……” “殿下的脸这么红,是昨夜没休息吗?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可以替殿下洗洗……殿下的脸这么烫,等一会儿水都烧开了。” 余清清很少说这样的话。 苏廷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眼里含着一丝轻惑,像邻家的猫儿一般。 余清清有点想给他顺毛。 她这么想着,也确实是做了。 她抚了抚苏廷的长发。 苏廷黑发白衫,发丝凌乱。他抬眸看向她,更是俊美的不似凡人。 余清清愣了愣,笑道:“殿下还没说呢。殿下从未伺候过别人,怕是手生,反而是弄疼了我,不如是我替殿下洗……” 苏廷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而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眼里露出轻忿的神色。 “你再这么油嘴滑舌,我就……” 刚刚轻怜蜜意,说着自己该要补偿余清清的人是自己。 他又能做什么呢。 苏廷忿忿看了余清清一眼,像是要拂袖而去。而余清清瞧着他的脸色,忽然笑了笑,道:“殿下!” “我昨夜劳累了一夜,如今实在是没了力气,殿下能够没有我,可我没有了殿下,是万万不行的啊!” 余清清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没让外面的人听到,却传入苏廷的耳里。 苏廷像被雷劈过一般,停在原地。 他的脸色更红了些,咬了咬牙,才朝余清看去,却见余清清似乎真是因为昨夜的折腾,没了力气一般,直起身都有些困难。 他过去,少女软软靠在他怀里。 过了半晌,苏廷抱着余清清入了水,那浴桶将少女整个儿容下,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一般飞舞,雪腻的肌肤就在苏廷眼前。 “现在,殿下还愿意为我洗浴吗?” 苏廷顺着余清清的视线看过去。 不似想象中的画面。 少女的肌肤滑腻白皙,先前的衣衫褪去,露出的肌肤横着一些疤痕,如同精美雪瓷绽出的裂痕一般,将身体的残缺都展露出来。 迎着熹微的晨光,苏廷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身体不似别人的完美。 习武多年落下的损伤,阵前拼杀留下的伤痕,到底是难以掩盖。 余清清仰起头来,低低笑着,一脸的满不在乎。这样的伤痕在旁人看来都是丑陋,而下一刻,苏廷低身看去,手指慢慢流连,触碰她的肌肤。 “这一道疤痕是你为了护我,只身带兵前往北戎时候落下的。有人暗算我,是你替我挡下,受了这箭伤。” 他顿了一顿,又道:“都说女子害怕留疤,如果用药就能免去疤痕,可你却说用药要伤筋骨,你宁愿如从前一般握剑,也不愿让我受伤……” 苏廷的手指落在那深深浅浅的疤痕,骤然低头朝那疤痕亲下去。 难得的温柔。 “我是你的夫君,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此生唯一的夫君。女子与男子做下这种事情,便有了联系,便会有子嗣……” “你逃不掉的。” 他的手指划过余清清平坦的腰间,一边抚着那伤痕,眼里都是温情。 他抚得有些多。 余清清缩了一缩。 苏廷不似曾经的羞赧,流露难以言喻的霸道。水汽越来越闷热,他把她按在了怀里,进了水里。 “余清清,你这一生……都该是和我在一起的。”他喃喃,像念着一个咒语。 余清清这般瞧着,倒是有些失神。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朝圣一般的虔诚。 余清清想了一想,忽然回望苏廷,笑道:“我知道了。我会留在你的身边,那么殿下可以把澡豆给我,让我洗浴吗?” 她眼底的笑意灼灼,落进苏廷的眼里,像是无声的保证 分卷阅读155 一般。 他流露了这么多的占有欲。 她丝毫没有被吓到。 苏廷愣了一愣。 而下一刻,他瞧着余清清的脸,目光慢慢下移,纤细的脖颈,柔软窈窕的身子,还有那几道因为自己留下的伤痕。他的脸又红了一红,飞快的低下头去,头顶似乎冒出了一点水汽。 这一刹那…… 竟是想要逃离了。 苏廷先是替余清清洗浴了,之后才又是自己去洗过。因着余清清的身子软绵绵的,这一些事情自然都是靠着他。 苏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单是看着余清清,都是一种甜蜜的折磨。昨夜的滋味诱人,少女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涂了蜜一般。 余清清本以为苏廷会做些什么,可谁曾想…… 他竟是本本分分,倒是真的如他说的,用澡豆一寸寸替余清清擦净了肌肤。等给余清清穿了里衣之后,又让侍女取了药膏。 他坐在床边,亲自按着余清清,为她涂抹药膏…… 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不止是其他人,就连这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觉得厌烦。明明是他自己派这侍女伺候余清清,但如今瞧见这侍女,最终还是让侍女出去,由自己来做了。 余清清是他一个人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这句佛家语说的没错。在苏廷的心里,余清清成为他最大的助力,也是最大的魔障。 他逐渐改变。 不像是往日的自己。 等到梳洗之后,两人一起去用早膳。长长的桌案边,余清清眉目温和,眼角沾了些微红,抬眉的时候就如三月春风吹过。 苏廷往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而在看向余清清的时候,含着一份淡淡的温度…… 往日的两人都是疏离,而今他们在一起。 却是恰到好处一般。 而旁边伺候的赵公公,还有往日跟着余清清身边的丫鬟,就这么看着两人一起用膳,吃着鱼片粥的场面,心里更是惊奇。 殿下居然对姑娘喜欢的吃食一清二楚,还特意叮嘱了小厨房,又亲自为姑娘布筷,盛粥…… 殿下什么时候能对一个女子这般好…… 难道是真的把姑娘放在心里了吗! 这些人的心里都是惊异。 因着余清清今日没有力气,许多事情都是苏廷帮着余清清做的,而在外人看来…… 自然就是苏廷视余清清如珠似宝。 舍不得余清清受一点委屈了。 等到用了早膳之后,自当入宫向皇帝请安。苏廷穿着四爪蟠龙纹的白袍,他一直牵着余清清,而余清清面覆轻纱,在众人面前始终是沉默寡言。 衡王妃果然是跟传闻的一般。 虽是一派武人,对衡王是意外的顺从,一直紧紧跟着衡王…… 真是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呢。 皇帝的身体一直都差,几天里派了御医在跟前治疗,太医院的太医难以控制病情,他便暗地里请来民间方士,送上丹药药汤,都是治标不治本。 他知道这一点…… 却依旧不想大肆张扬。 若是底下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那才是…… 等到苏廷前来的时候,皇帝让人把帷帐放下来,隔着纱远远看了两人一面,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离开了… 他对这个儿子半点感情也没有。 说多了话,反而是给两人都找不自在。 皇帝躺着雕龙凤纹的架子床上,等到余清清和苏廷走远之后,盛公公给皇帝端来一碗药汤,皇帝一下饮尽之后,脸色慢慢好起来。 他想到什么,道:“他也娶新妇了,没想到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 盛公公看着皇帝回忆的脸色,以为皇帝是要说一些旧情,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深深低下了头,半点都不敢听。 “都说是生儿肖母,生女肖父,他怎么就那么像他的母亲呢?若是他不那么像他的母亲,我到底对他有些感情,怎么会不愿看他一眼……” 不是说皇帝最是想念孝贤皇后,对孝贤皇后很是追念。 常常去祠堂之中纪念,难以忘怀的吗。 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端药的小太监疑惑起来,连忙低下了头,其他人也都跟着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又想到什么,和蔼的眼里闪过阴沉之色,顿了一顿,道:“他到底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传朕的旨意,衡王妃很是贤良,合朕的眼缘,多赏赐一些东西下去,显示朕的恩德……” 他的神色露出一丝恍惚。 “他到底是朕的嫡子,若是没有他的母亲……朕不会有这一日啊。” 两人见过了皇帝之后,自当是要去见过皇后的。刚出了乾清宫,早已有宫人备下车舆,就要启程去到坤宁宫。 苏廷却是冷了目光。 他并未吩咐宫人备车舆。 分卷阅读156 这一看就是自作主张。 “殿下,这皇后娘娘乃是您的嫡母,您当初寄养在皇后娘娘的身下,自当是有这一份职责,不管是什么道理……” 那是乾清宫里的宫人,一看就跟皇后有所牵扯。苏廷是否去到坤宁宫,关系到皇后的脸面。 这人螳臂当车的阻拦。 苏廷眼里的阴翳更多了些。 第61章 游人如织,灯市如昼。…… 苏廷牵住了余清清细腕的丝带, 淡淡吩咐了一些事宜,没搭理那人,跟余清清一起出宫了。他们离去之后, 那宫人一头雾水,就见其他人齐齐朝自己看来, 明明都是昔日共事的宫人,面上却带着嘲谑的笑。 他心里一慌。 接下来…… 就见各人用冰冷的视线盯着他。他是这几日才到御前侍奉的小太监,进到乾清宫的人。 谁知做出这样的举动,刹那之间,都暴露出来。领头的太监朝他走过来,冷冷看了他一眼,三白眼里流出冷酷的光…… “身为奴才, 居然冲撞了主子……敢对衡王殿下出言不敬, 做出这种僭越的事情。” “是谁给你的胆子!” 立刻有德高望重的公公走过来, 又有几名小太监, 低头交流了几句,把他团团围住了。 他被押到暗室之内, 便要动用私刑,杀鸡儆猴给他背后的主子看…… 他的心咯噔一下, 瞬间就停了。 为什么自己要听皇后娘娘的话。 明明知道衡王待王妃如珠似玉…… 却这般的没有礼数,不止惊扰了王妃,还惹怒了殿下。 如今的局面,都是自己自讨苦吃。 自寻死路了! 苏廷与余清清上了马车。 苏廷将那丝带攥得紧紧的, 难舍难分一般。他低头看着余清清, 余清清的身子有些虚弱,如今一半身子靠在苏廷身上,一半靠着脖颈和腰侧垫着的两个迎枕。 就这么靠着…… 倒是很舒服。 苏廷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 身子微微一僵,少女清甜的气息,涂了蜜一般的肌肤,都是撩动他的神经。 他放缓自己的心绪,而眼神一深,忽然把余清清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他的手抚着少女修长的脖颈,慢慢停在她的锁骨。 今日的余清清格外娇弱,靠在他身上,而他加深了这一动作…… 是着迷了。 “到底是为难了你,你且放心……你以后不必经历这些,只用面对我,只用看着我。” 他看着余清清的眼睛,一字一句。 明明是劝慰的话。 竟是染上了幽厉之气,眼眸跟着深邃起来。 余清清有一些犯困,不似以往的敏锐,她迷蒙的看向苏廷。 “你说什么?” 她的话很寻常,没在意他话里的阴暗。 苏廷微微怔了怔。 “没什么……” 他顿了顿,刚才的阴暗消散,化为三月暖风一般的舒缓:“不过是……想要你早些回去,不忍你这么辛苦罢了。” 只想要把你关在我的身边。 为我一人绽放…… 便是极好了。 苏廷的心思越来越复杂,他又看了余清清两眼,目光让人捉摸不透。忽然轻叹一声,又拥住余清清的双肩,安心的给她做肉垫子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这便是如此了。 待到回到府邸之后。 书房之中。 苏廷看着桌案上压了许多的信函,不过是淡淡翻看了几眼,便放下了。他双眼如炬,看向桌案下的那人,那人很是畏缩的低下了头。 “回殿下的话,这几日坤宁宫都没有动作,但不知为何,柳家人对殿下的行踪很是关注,还想要借皇后娘娘的手放人进来,尤其是那东宫之中……” 底下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苏廷的目光刹那间如刀锋一般。 这人被苏廷的目光盯得发慌,想到什么,忙道:“殿下误会了!并非是太子殿下派的人,太子殿下自那日去往郡主府里,再没有其他动作,并非是太子殿下的手,而是东宫的太子妃娘娘……” 这人语速飞快的说着,仿佛迟了一瞬,便能丢了性命:“自那日殿下派人敲打之后,这太子妃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见她跟东宫里的妃嫔争宠,也不见管着太子殿下的行踪,自从她回家一趟说了些话,便对殿下很是关注,时常派宫人盯着此处……” “她倒是有些心思……”苏廷抿了抿唇,说不清是喜是怒,可那眼角的余光锋利,能把人戳出筛子一般…… 那人侯在桌案之前,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被射出两个窟窿,一时间深深埋下了头。 不过是一会儿。 那人如蒙大赦的下去了。 苏廷深深看着窗外的 分卷阅读157 风景,眼里阴翳更多,那目光喜怒难辨,看起来更吓人了。 周围伺候的宫人奴婢都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柳家女,太子妃…… 一次次的挑衅于他,又做出这些事。 本想留她的性命,慢慢折磨…… 看来。 就连这一时半会,都难以留着这人了! 室内如同结了寒冰一般,人人都收敛声息。赵公公大着胆子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出是苏廷心情烦闷,想到什么,眼里的忧色化作淡淡的笑意。 只要是姑娘的消息…… 殿下应当都是欢喜的。 赵公公轻手轻脚的进来,禀告事情,不过是一会儿,苏廷眸色果真和缓起来,不见当初的冰冷。 “她当真如此了?我从不知女子会有如此的情况,看来,还是我昨夜做的太……”苏廷想到什么,眼里流露一丝懊恼。 他朝赵公公吩咐道:“去请太医过来,事关她的身子,绝不能如此轻易的……” 他说到这里,耳尖不易察觉的红了红,尾音缭绕丝丝的情意。 绝不能…… 如此轻易的。 让她吃亏罢了。 苏廷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几次三番的折腾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余清清病了,而跟前伺候的人知道,是余清清葵水来了…… 道家以女子的月事为赤龙,为污秽,不可为外人所见之物。对男子来说,妻子生育之时,就连胎血都是污秽,哪里会注意呢? 但苏廷这几日初经□□,虽然明白耽于人伦欢爱是错,还是孟浪了些,一想到余清清与他欢爱,那肌肤青紫的可怜模样…… 他就心疼起来。 苏廷去请了太医。 不止是曾经为苏廷诊治,颇有名气的医师,还有效忠苏廷的几位名医都请来了。这些人俱是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听着苏廷的话。 听完余清清的症状之后,这些人俱是面色古怪。 “这是肝气郁结,气血停滞,因着王妃初尝人事,是以葵水出了些问题,并非是什么大问题……” “是啊,微臣替王妃切过脉,与其他女子相比很是健康。” “殿下是关心则乱了。” 这些人瞧着苏廷阴沉的面,都纷纷说出自己的看法,他们面面相觑,明明这昭阳郡主是来了月事,为何殿下这般重视。 难道是心疼郡主。 可郡主没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初尝人事,等不及这几天? 这样的推测没人敢说。 先前有人想要把自家女儿给苏廷做妾,美其名曰替王妃伺候殿下,苏廷阴森森的看了那人一眼,回去之后便贬了官。 半晌,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站出来,教导苏廷缓解女子经期疼痛,揉捏推拿,食疗忌口之事,一一道来很是用心。 苏廷认真听了下去,等到他把这些又问了一遍,彻底明白之后。 这些人才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们怎么觉得,多日不见,衡王殿下的威势又重了些…… 竟是伴君如伴虎,比当今天子都要可怕了? 总之这事情是定了下来。苏廷一面让人看顾余清清的膳食,一面吩咐人精心调养。余清清一直康健,她知道如何养生,但那都是对病人…… 对她而言,除了洗漱跟饮食需要注意,至于荤素糕点,食疗忌口一类的事都太精细。 她没有那么娇弱。 而今因为苏廷的原因,限制越来越多…… 冷的不能吃。 太热的不能吃。 过于甜腻的不能吃。 对了,还要多喝糖水…… 苏廷对她的身体很是在意起来,不止是饮食方面,就连出行都限住了。 余清清很是无奈。 而苏廷一本正经,自认为是对余清清好,因着女子身体娇弱,又承担孕育之责,不论如何都该要注意。 这都是听了太医的话。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到了这一年的冬至。 去年的冬至很是热闹,都是些繁盛的灯会,游人情侣们一同出游。余清清的月事过去,而苏廷问了太医,听了余清清想出去的眼神,朝余清清看过去。 “你当真要出去?” 他的目光郑重,带着一点犹疑的语气。余清清被他看得好笑,噗嗤一声笑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真把我当做易碎的瓷器娃娃了?我可不比殿下娇气,哪怕是一场雪下来都能得了风寒……殿下该是担心自己才对。” “可这到底是……” 苏廷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他一向是冷清理智的人,少有如此的时候,一来是关心则乱,二来是换了身份,不知道怎么跟余清清相处。 余清清笑道:“殿下这些日子总是如此忧愁,是有人跟殿下说了什么?女 分卷阅读158 子之事本是如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苦楚罢了。只要活在这世上,都要经历……” 说的是苏廷婆婆妈妈。 苏廷意识过来,眼里露出一丝惊怒,咬了咬牙,道:“我并非是因为这个……” 他想到什么,脸颊更是红了起来。 “太医曾说过,女子承担了孕育之责。若是与男子有了夫妻之实,便会有子嗣,我们确实是有了夫妻之实……” “万一动了胎气……” 苏廷的脸更红了些。 他就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余清清忽然伸手,食指抵住他的唇。她仰起头,含笑望着他,深深的笑意仿佛能望进他的心里。 “那殿下觉得,我是有了子嗣吗?” “自然是……” 没有的。 抵住唇的食指一瞬间抽开,苏廷看向余清清,眼里划过一丝羞赧和惊怒。 而余清清看着他的眼睛,心底幽幽一叹,眼里还是笑。她伸过手,朝着苏廷做了拉钩的动作,这动作在外人看来可笑,而苏廷蛊惑一般伸出了手。 “我是大夫,如果我的身体有什么,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殿下这段时间送来这么多补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患了什么病呢……” 余清清笑了笑,笑里流露一丝狡黠。苏廷被她这么看着,目光不自觉往旁边撇去。 余清清与他勾指起誓。 “我如果是有了子嗣,自当是和殿下说一声……所以殿下。” 她笑着叹了口气:“能别再送这些红糖水,人参枸杞,撤掉围在我身边的那些人吗?” 余清清自从与苏廷在一起之后,渐渐明悉他的想法。苏廷崇尚君子之道,单纯固执,有时流露一点蛮横…… 也是太过在乎余清清。 像是刁蛮的大小姐一般。 余清清把苏廷哄的服服帖帖,上了马车之后,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套了一圈暖绒,递给苏廷,道:“这些日子殿下可谓是殚精竭虑,总得关心自己才好。瞧这外面的天气……” 她的唇角漫开笑意:“恐怕过段时间,就又得是殿下缠绵病榻,我照顾殿下了。” 余清清话里的调笑之意明显,苏廷向来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但在余清清身边,却是流露了更多心性。他看了她一眼,闷哼一声,又看向窗外。 没说话了。 过了两刻。 便到了外面的坊市。 细细的雪花缭绕着灯火,景致又更美了几分。 苏廷下意识把手炉递给余清清,才发现手炉冷了,把玄氅脱下来,披在余清清身上。 他牵住她的手,和她一同下去。 “去岁里你喜欢的花灯,今年里命人做了更多。这是京城里最为热闹的景明坊,这里的店铺大部分都在我的名下……” 余清清一眼不错的看着他。 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苏廷有些诧异,却见余清清瞳孔亮了亮,更是期待的朝他看过来。他们眼前是许多店铺与花灯,游人如织,情侣亦是如织。 他们穿着一身便装。 也是出游的公子小姐。 周围许多男子给女子簪花。 都是情侣。 余清清去到周围的一个花店,朝老板打过招呼,取了两朵水红的梅花,插在他的发髻。 苏廷意识到什么,有些吃惊的朝余清清看去,余清清含笑看他,轻轻把花戴在他的鬓边,满意的拢了一拢。周围丫鬟护卫、路人都朝他们看来,为了他们的恩爱惊异。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目光,攥起的手渐渐舒缓下去…… 许久。 他眼下泛了薄薄的绯色。 朝着余清清点了点头。 …… 灯会之时。 顾明璧追忆元后之时,这几日去往寺院礼佛。他从京城之外回来,城外的山寺有高僧守护,亦是与元后有些联系。 他少有疑惑之事。 也少有求不得之事。 佛家常修因果轮回,修来世今生。贪嗔痴,怨憎会,都写在一部部经文里。他以往从未信过因果报应,但如今的一件件事情出来…… 他渐渐信了。 顾明璧坐在茶馆之中,与昭觉寺的禅师说了会儿话,如今瞧着灯会的游人,皱眉思考什么,轻轻笑笑。 他早已让人送禅师出去。 放下了一杯苦茶,自己将要出隔间。 护卫眼神一惊,不知自家主子要去哪里,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要去追前面的禅师,属下这就备马车……” 护卫才说了一句。 就看见眼前人微微一笑,阻止自己。 “不过是去寻故人罢了,何必大惊小怪……你瞧。”顾明璧一指窗外的风景,下面露出苏廷两人的身影,身边跟着许多扈从,在暮色里很是明显。 他轻轻笑笑,道:“这不就是了吗。” 分卷阅读159 第62章 “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去年的花灯繁盛, 今年的同样如此。 先前苏廷跟余清清说过,这些店铺都是苏廷所有,余清清给纤云买了些发簪和首饰, 给慈济庄里的几个孩子买了许多衣物,又看了一眼苏廷, 买了一些发簪长袍。 平日多是纤云替她打扮。 少有她自己挑衣服的时候,她很难施展自己的审美,而这时候,她给苏廷买了很多东西…… 发簪。腰带。衫袍。 她能够分辨布料的好坏,却难以分辨这些样式和颜色,所喜欢的都是大红大绿的款式。 也幸亏旁边有苏廷看着。 不然非得闹出笑话。 余清清给身边人带了很多礼物,自己一样没买。对她而言, 没必要苛求外物。 余清清不在意, 苏廷却是在意这些, 等到余清清又买了一些东西, 才皱眉朝她看去,或多或少有些不悦。 余清清没有察觉一般, 瞧着他簪花的模样,道:“都说是月下看美人, 如今是灯下看美人……殿下的模样如此俊美,让人为之心折了。” 只这一句话。 便让苏廷有些脸红。 “殿下居然这么好看,无论是戴花,还是穿衣都这么好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余清清自从与苏廷成亲后, 便失了曾经的犹豫, 不见半分调侃,倒是真心话一般。 苏廷有些愣住。 余清清轻轻笑笑,又叹道:“这些都是殿下的东西, 我倒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花用殿下的财物。我攒下一些银两,跟殿下比起来……着实太少了些。” “所以……” 她笑笑,看着苏廷的眼睛:“还是我占了殿下的便宜。” 余清清的话里,没有半分对苏廷的贪恋,苏廷被她的目光看着,忽然心头一怔…… 作为男子,便该为女子遮风挡雨。 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怎么在她的眼里。 不该是这般?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微惑,落在余清清眼里,却是可爱起来。不知不觉走到偏远的角落,人迹寥落,余清清瞧着苏廷的眼神,唇边笑意更多,似有深意:“所以说,是我占了殿下的便宜啊。现在……或许还得多占一点了。” 宫人远远跟在两人后面,不敢轻易靠近。 余清清忽然踮起脚尖,她披着苏廷的玄氅,此刻解下衣领,像是要给苏廷披上,忽然环住苏廷的脖颈。 苏廷的瞳孔顷刻间骤缩起来。 余清清一边系着玄氅的系带,一边凑唇过去,她轻轻按着苏廷的后脑,落下一个灼热的吻。 忽然下起了绵密的雪。 苏廷低头看着余清清,先是脑袋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慢慢加深这个吻。点点雪落在两人的头顶,苏廷一开始被动,渐渐强硬起来,少年的气息清冽霸道。 良久,唇分。 玄色大氅遮住了外人的视野。 苏廷喘了一口气,盯着余清清,刚想要斥责余清清的大胆,动了动唇,半天憋出一句“登徒子”。 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笑。 余清清糊弄一般的点头笑笑,替苏廷系紧了那系带,等到苏廷又瞪眼的时候,才抬头瞧了一眼漫天风雪,轻叹:“确实是如此,我确实是殿下的登徒子,只对殿下如此……” 她抬眼瞧着苏廷,笑道:“现在外面的风雪大了些,殿下可是要跟我进去避一避……若是殿下得了风寒,可别说是我没照顾好殿下。” 余清清握着苏廷的手,一起往前面的酒楼走去,她牵着苏廷,有些居高临下,倒像是苏廷对余清清百依百顺一般。 苏廷下意识的皱眉,他反握余清清的手腕,力道一瞬间霸道起来。紧紧扣住十指,没留一点缝隙…… 像是这样。 才放心一般。 余清清向来是遇强则强的人,此刻愣了愣,她落后一步,含笑跟在苏廷身后。 他们两人就要往那前面的酒楼走去。 谁知后面传来些微人声。 两人如同一对未婚夫妻,官宦人家,他们白龙鱼服的走到这里,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主意。 有人道:“两位请留步!” 余清清循声望去,眼里流露一分清绝,生出兴味,朗声道:“先生有何指教?” 余清清循声望去,后面有一算命摊子,悬挂着白布笔墨,风水铃之类的事物。摊位后面是一算命老者,留着长长的胡须,似是盲了一眼。 不远处便是伪装成寻常游人跟着的护卫。时刻保护苏廷的安危。苏廷朝余清清望了一眼,眼里流露些许暗色,余清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她能看出来这老者是普通人。 老者是在算命。 算命大多需要卜卦。 余清清因着之前在青玉观里求签的 分卷阅读160 事情,对这算命之术生出一些兴味,当场停了下来。老者一阵自卖自夸,说自己能够看面相,富贵凶吉…… 一听就是江湖骗子。 蒙骗求姻缘,求名禄的年轻人罢了。 苏廷皱了皱眉,拉着余清清转身就走。 余清清停步,笑道:“先生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妨替我算一算我的姻缘,这位公子可曾心仪我?” 苏廷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算命先生。他睨了一眼那算命先生,眼里闪过浓重的杀意。 算命先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一惊,艰难的看了苏廷一眼。 “公子是天生的王侯将相之命,以后定然是封侯拜相。若是姑娘一心一意,定是能喜结良缘……” 这算命先生向来是说话精妙,谁知道被苏廷看了一眼,反而吞吞吐吐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廷一眼,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身居高位之人,姑娘既然是心仪公子,那多多体谅公子的难处,多替公子纳些姬妾,雨露均沾,多子多福……” 苏廷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四肢不勤,招摇撞骗,皇城之下竟然有你这样的人,真是官员的失职……” 他冷冷瞧了这算命先生一眼,眼里是刀锋一般的冷意,这算命先生顿时慌了神,他瞧见周围那许多扈从,猜中苏廷的身份,差点就要跪下来。 苏廷最恨姬妾。 也最恨兄弟。 这一辈子,他吃了许多这样的亏,怎么能把这样的苦加在余清清身上。 苏廷眼底暗了暗,就要派人严惩这老者,谁知余清清好声好气,拉住了他,丢了一块碎银给老者,又让这老者早些离去。这老者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一脸感恩的瞧着余清清,连忙收了这摊子。 等瞧着这老者忙不迭走了之后。 苏廷才看向拉着自己的余清清,忿忿道:“这是欺世盗名之辈,既是坏了自己的名声,也是得不义之财……” 苏廷眼里闪过阴暗之色,余清清拉住他的手,无奈笑笑:“我观他衣袍都是补丁,罗盘是风雨侵蚀,有了年头……他如此年纪,怕是连儿女都没有。” 余清清的话像是清风,拂去他心头的烦闷。 “既然是苦衷,那便能够谅解的,我知道他是行骗,但也没有揭穿他,便是为此。” 她看向苏廷,像是讨好,露出一丝温和的笑:“你既然厌恶这种事情,那便别去看,并非是包庇这种人。就当是为了我……” 余清清轻轻一笑。 眼里像有万道星光,望进苏廷的眼底。 “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这一句话拨动了苏廷的心弦。 苏廷轻哼了一声,侧过脸,没说什么,直直向前面的酒楼走去。余清清愣在后面,他忽然转头回去,朝余清清瞪了一眼。 他的眼里都是忿然。 余清清看了,低头闷闷笑了一声。她朝前走了一步,捉住苏廷的手指。苏廷下意识的握住余清清的手腕,想起什么,又瞪余清清一眼。 而余清清瞧着苏廷生气的势头,朝苏廷的背影看了一眼,半晌,闷闷笑了一声。 这么多日子里,余清清跟苏廷的相处更加亲密。她明白很多事情。苏廷有时候,并非表面上的成熟。 他理智,雍容。 可同时的…… 又有常人难以见到的气性。 苏廷喜怒无常,令人畏惧,又有许多可爱之处,可对于余清清来说,发掘这些事情,便是极有趣的一件事。 余清清跟在苏廷后面,等到了这酒楼,发现是自己来过的宜春楼。苏廷被掌柜接引,去了二楼的包厢。伙计连忙过来迎她,跟在她的身边。 “如今顾世子等候殿下,有事与殿下相商。这二楼是殿下与人密谋之处,贵宾才可进入,不过是寥寥几人……郡主能否在外面等候?” 苏廷一直都是有分寸的。 她自当信任这一点。 余清清闻言要了一处隔间,她瞧了眼窗外的雪景,酒液滑过唇瓣,漾起一阵灼热。 她用手指轻轻划过唇瓣,想起少年的吻,似是牙齿咬过唇瓣。 唇角弯了弯。 ……心里竟是漾起一分笑意。 而在酒楼的二楼之处。 伙计进来之后,连忙关上门,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我来见你,并非是为你道新婚之贺。” 顾明璧少有私下与苏廷相见的时候,他如同往日一般,说到重要之事,压低了声音。 他神色晦暗,道:“我过来见你,是有更重要之事向你言说,事关孝贤皇后当年之事……你是孝顺之人,如今见你成家,才能对你有些交代。” 顾明璧比苏廷年长,自然也比苏廷更早知道事情,他以为苏廷蒙在鼓里,而此时苏廷里眸闪过一丝冷意,声音冷下去。 “对母后动手之人,不止是皇后… 分卷阅读161 …对吗?” 苏廷早就知道。 话一出口,就如同冰凌一般。 “当初之事确实是如此,不止是这许多人,还有……” 顾明璧的话语未曾说出。 便被苏廷打断。 “背后之人是谁,这重要吗?只要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把他们都除去便好了……” 苏廷勾了勾唇角。他虽年少,而眼底都是恣睢,一身凌然气势,无人敢与之争锋。 “我所知道的事情,便是我必将取得那最高的位置,只因我曾是这最高之人,也必将回到这最高的位置……” 他似是目中无人。 又似是目空一切。 “我从出生之初,便该是这最高的人。至于蝇营狗苟的小人,迟早该是一缕亡魂……不过是躲躲藏藏的鼠辈罢了。” 第63章 “清清,你相信天命吗?…… 顾明璧放低姿态, 收下心底那一份轻慢,拱手行礼道:“既然殿下是这样想的……那便自当是一份好事。微臣自当依殿下所言,只要是殿下说过的事情, 都会尽力替殿下去做。” 比起之前的平辈相交。 顾明璧用了微臣的自称,更是臣服。 苏廷低身道:“你是母后托付之人, 母后既然视你如养子一般,在我心中,便当如我之兄长一般。既是兄长,便不必如此……” 他俯身看着顾明璧,扶起之后,眼里流露珍重之意。 与方才的模样大相径庭。 “礼不可废,我还是该行臣礼。” 顾明璧朝外看了一眼, 轻轻笑笑:“我还有事想禀告殿下……这深宫之中有人出了乱子, 想要做一些动作, 把这水搅得更混一些。” 四周的人早已屏退。 两人对坐, 虽是还处一室,却是面色一变, 都沉默起来。 顾明璧微笑,眼里都是深沉。 苏廷对着他的视线, 跟着陷入沉思。 …… 这一年的气候比往年严寒,灯会的人也比往年少了很多。余清清和苏廷在酒楼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宜春楼设了很多灯谜。 他们以灯谜招徕客人,又设花灯, 只要是赢家便能取走。余清清这一年来看过许多经史子集, 对自己有些自信。 她相中了一盏花灯。 去到前面的人潮。 那是一盏海碗大的琉璃莲花灯,熠熠生辉。要连续猜中好几个灯谜才能得到,余清清连猜中了几句灯谜, 却在面对最后一句的时候,败下阵来。 “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 “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 余清清朝苏廷看去,却见人潮人海,不知何时把她和苏廷冲散。 身边除了同样一筹莫展的几位行人。 便没有人了。 顾明璧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他白衣胜雪,温和笑着,笑意却是难以到达眼底。 余清清下意识的要道一句“世子殿下。” 顾明璧身边未带随从,他的手指轻轻抵住唇瓣,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顿了顿,道:“先生?” 顾明璧瞧见她一筹莫展的模样,轻轻笑笑,忽然看向那掌柜道:“这谜面字字都与水相接,古月照水应该是湖了。掌柜的,不知我说的可对?” “贵客思维敏捷,一眼便看出来了。如今冬日里湖面结冰,那画舫都停了,不然也能去游玩一番……”那掌柜的一眼认出是顾明璧,恍然大悟起来。随着顾明璧猜出谜面,围观之人纷纷惊呼起来。 掌柜把花灯取给顾明璧。 顾明璧避了避,他微笑道:“这姑娘猜了许久灯谜,我不过是打岔的,还是给她吧。” 余清清微微蹙眉。 对她而言,顾明璧一直疏离…… 为何对自己施加善意? 余清清面对顾明璧送的花灯,淡然笑笑,便收下了。两人气质相似,不过是几面之缘,但这么站在这一处…… 竟是般配起来。 余清清正要道谢,而顾明璧有些复杂的朝她看来,眼里染着一星寒意,道:“冬至的花灯是大雍的习俗,最早是放在河畔,接引亲人亡灵的河灯。初一,十五,逝世忌日的时候燃放。河灯与花灯是泾渭分明之物。” “逝者该用河灯,生者该用花灯。这灯雕刻成莲花形,与那济孤魂的河灯很是相似……姑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顾明璧一直给余清清神秘之感,她听过顾明璧的流言,知道顾明璧最重情义,对苏廷是真心…… 除此之外。 一无所知。 余清清思量半晌,未说出什么,目光陡然一变,有些锋利的看向顾明璧。 而目光依然温和。 “先生送我的这一盏花灯很精致,自是吉日的 分卷阅读162 灯火。对于灯会的习俗和由来,先生自然是一清二楚,又为何要问我?” 她眉目温润有礼,顿了一顿,又道:“我先谢过先生了,稍后一定向外子转达,先生的这一番好意。先生要是再想说什么,还是与外子交谈吧。” “外子还在外等候。我该去见过外子,免得令他心急了。” 余清清进退有据,很是有礼。 她不想与顾明璧有太多的相处,因为她难以顾明璧,自觉顾明璧是危险之人,主动退避…… 这一点疏离,也像极顾明璧的作风。 顾明璧原来对她很是了解,知道她的为人处世,在他看来,她应该会有耐心与自己说一些话…… 她并非是短视之人。 顾明璧眸光微微一颤,儒雅而温柔的风度依然淡出凡尘,垂眸之间,眸光冰冷起来。 竟是显露一分难得的复杂。 顾明璧顿了一顿,忽然看了余清清一眼,似有深意的笑道:“前尘过往,因果纷纷,我曾见姑娘在外间访谈问卦,恰巧我对相面之术有些了解。姑娘的面相很是特殊,是有前世今生,两世因果的面相。” 他娓娓道来,说到最后赫然压低了声音,余清清心跳陡然一止,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明璧。 顾明璧在灯火下,更是如同谪仙一般,与其他人都隔着一份距离。 “世间轮回之事,少有能记得前世记忆之人,我游历过许多地方,大江州北,也少见如你一般,记得自己来自何处的人……” 顾明璧垂眸,神情从容清冷。 话语道出余清清的底细。 余清清脑中是一大片空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愣愣的看着他。 顾明璧的眼眸更温和,分明是一派仙姿无欲,这一刻,星辰璀璨的凤眸里露出偏执。 “我曾见姑娘使用医术,姑娘的医术出神入化,能够治愈子休的顽疾,就在姑娘遇见子休之前,太医曾有言他不过十年寿,而今姑娘延寿至此。明明是天意难违……”他看向余清清,眼里竟是余清清难以看清的沧桑。 他道:“清清。” 未道姑娘,却道一句清清,对她的来历一清二楚,不言而喻。 顾明璧目光朝她看去,温润苍白的面庞上有了些许阴翳。他高高在上,让人难以生出僭越之心,露出淡淡的悲悯。 余清清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清清……”他又唤一遍,声音藏着一丝情意,转瞬消逝,大道无情。 “清清,你相信天命吗?” 顾明璧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他的眉目温和,话语沉重,如同细针一般刺入余清清的心脏。这是她最深的秘密,顾明璧…… 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朝顾明璧看去,倏然睁大眼睛。刹那之间,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声,前排的人都挤着来看灯,后边的人裹挟而来,一瞬间人潮滚滚…… 一息之间。 人群颤了颤,朝前面裹挟而来,余清清心绪波动之下,差点朝前栽倒。恍然之间,有谁就要离去,却飞快回身扶她一把,那人目光温和如水,淡白衣袍掠过。 似是优昙的气味萦绕鼻尖…… 她抬头望去。 那人骤然消失,融入拥挤的人潮里。 没有踪影了。 余清清低头瞧着灯,她提着鎏银雕银杏叶的挑杆,深吸两口气,顾明璧灯会之时忽现,如同幻梦一般。她朝周围看去,极目远望,长长待在原地…… 直到顾明璧的身影消失了良久,她的身子有些发凉,才见一声焦急的声音响起。 “余清清!” 人潮立刻就散开了。 压抑的气息随之散去。 苏廷的身影似是带月而来,他大步流星的过来,焦急的盯着她,似是因为她的出神,有些狠厉起来。余清清如梦初醒,对着苏廷的目光,忽然抬眼,叫了一声:“殿下。” 她的声音如梦一般。 苏廷牵住她的手腕,握得很紧。 余清清忽然醒过来,朝掌柜看去,浅笑着换过这一盏灯笼:“我不太喜欢这一盏莲花灯笼,可否换成旁边那一盏鸿鹄灯笼?多出的钱我自当折价给你,多谢了。” 她这一句话很是沉稳。 跟刚刚的恍惚,没有一点相似。 掌柜取走那一盏琉璃莲灯,又换作一盏鸿鹄灯,她握住苏廷的手,共挑这一盏明灯。 琉璃为羽,晶莹剔透。鸿鹄宫灯在月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这是有志向的鸟儿,比那困居一隅的莲灯要好许多。殿下有花灯吗?今日到底是灯会,该是要有一盏灯的。” 她看向苏廷,抿了嘴笑,道:“殿下如果没有,那便与我一起提吧。” …… 灯会就这么结束了。 虽是闹了些波折,但还是圆满。比起去年的花灯会,两人一起出游热闹 分卷阅读163 许多…… 而余清清想到一些事情,却是疑惑起来。 顾明璧为何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与自己说这些话,她自己是一觉睡醒,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到底是为何…… 顾明璧用如此的动作敲打自己。 他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又是什么身份。 余清清越是去想,越是难以明白,她追思这些事情的时候,才怔然想起,自己除了初来大雍之时,还记得些许过往…… 如今去想。 过去的记忆竟然都模糊起来,除了学过的医学知识,自己的学业,竟然都慢慢遗忘,就连以往的亲人朋友都没了印象。 她一点点忘却了现代的事情。 余清清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如果没有顾明璧的提醒,她没办法发现这一点。明明自己对原身的经历没有一分真情实感,也从未经历,为何那些武艺招式融入自己血脉一般。 她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却对原身的记忆如数家珍? 房间之内,余清清瞧着院内的几种花草,长久的出神。她坐在桌案边,一手抄医书,一笔一划记着药材的比例和功效…… 笔尖骤然一划,写出几个别字。这别字连了一串,连起来是熟悉的词语。 前世。天命。清清。 ……到底是为什么,顾明璧会唤自己清清,又矢口否认,难道那真是自己的错觉? 余清清从未对唤自己之人,有着这般忌惮,这般熟悉,这般亲近之感…… 到底是为什么。 顾明璧—— 余清清低头沉思,笔尖骤然划破纸面,似是用力过度。那笔尖一瞬间折断了。她一贯是温和对待众人,丫鬟都知道她的脾气,以伺候她为荣。 而就在笔尖折断的刹那…… 给她磨墨的丫鬟瞧着她的脸色,站在原地,身子都僵住了。 姑娘的眼神…… 怎么这么奇怪。 这眼里的惶恐之色……真是姑娘吗? 丫鬟抬起头来,正要唤余清清一声,却见余清清转眼之间取出另一张宣纸,飞快压住那纸面的文字,笑道:“院子里的花有些杂乱,可否请你帮我修剪花枝?” 姑娘是要把自己支到外面。 ……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姑娘? 余清清轻轻笑笑,温和的目光如同鼓励一般。这院里和屋内的活计月例相差不多。丫鬟被余清清的目光看着,心里暖了一暖,飞快的行礼告退。 余清清揭开这一页宣纸,瞧着写下的笔迹,目光深沉。 这一切到底…… 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一晃而过。 苏廷自从回京之后,做事便更加雷厉风行,大刀阔斧起来。 苏廷是朝中新贵。 又坐拥许多军权。 如今朝堂之人,都得给他薄面,曾经贬他厌他的人如今都要倚仗他,事事唯他马首是瞻。曾经默默无闻的废太子,早已是权势煊赫。 大部分人都需要避他锋芒,仰他鼻息。 少有人能避他而行。 苏廷曾经是东宫储君,如今虽然失了名正言顺的地位,可那过去的威势地位,还在这些人的心里…… 谁又敢与之争锋呢? 如今人人都要看苏廷的面子做事,周家人本来就没落,得力的姻亲,朝臣都纷纷贬官,如今能供仰仗的只是皇后。皇后又早已失了宠。 皇帝从未恩宠过她。 一直视她如工具罢了…… 坤宁内。 皇后听着寻菡禀告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她身居宫帷,皇帝厌恶宫妃插手政务,这几月里,她对外面的情况都是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里,苏廷竟是权势越来越大,不仅彻查了周家人的许多劣迹,还将这些人都送入牢狱之中。 周家本来就作威作福,如今一朝落难,自然是有许多人落井下石。她这么多时日都是失宠,根基难以稳固…… 便有许多人轻视他们。 周家夫人入宫之后,伏在阶下痛哭失声,周家这么多年失了约束,本就做出许多恶迹。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可谁知道,居然有人翻出周家嫡子收受贿赂,为对方的传家宝逼杀一家几口的旧事。他们派出杀手,谁知那家人竟是有孙女逃出,亲自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原来他们能够私下里解决。 可那些官员都像收到讯息一般,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一时间民情激愤,竟然是将周家子弟锒铛入狱,为首之人更是判以凌迟示众…… 周家男丁不丰,是以对这少有的几名男丁很是宠爱,造就恶形恶状,百姓们一直敢怒不敢言,从未做出什么…… 而如今。 一定是有人暗中操纵。 皇后听了周家夫人的哭诉,眼里闪过一丝丝怨恨,外面声势浩大,这些事情的声音越来越 分卷阅读164 响,她本该是最早知道的人。 为何会这样,周家夫人入宫被再三阻拦,还是她托了关系,换作一身宫女服饰才悄悄混了进来,见到自己一面…… 皇后想到这里,心里又是恐慌,又是愤怒。 她看向寻菡和周围的宫女嬷嬷,眼里闪过狐疑之色,转眼是深深的怒火。而她刚要出宫门一步,就见小宫女急急跑了过来,问:“娘娘是要去哪里,可要备车舆?” 连她的行程都要过问。 蒙了她的眼睛,堵了她的耳朵。 就连出宫都要禁绝了吗? 那贱人早就在多年前死了,现在又如何能阻止自己,那贱人所生的孩子也是一样…… 都是自寻死路罢了! 皇后冷冷看了那小宫女一眼,忽然朝那小宫女打了一巴掌,尖尖的护甲一划,那宫女的脸顿时鲜血横流。 她面色如常,朝周围的宫女吩咐道:“此人御前失仪,拖下去。” 小宫女尖叫起来,伴随着惊惶的哭声。皇后听着这样的声音,惊慌的心情一瞬间平息起来,如同悦耳的音乐一般。 她轻松起来,吩咐道:“来人,替本宫备好车舆……” 她说这话的时候,护甲沾着血。 皇后朝宫女看了一眼,立刻有宫女打水进来,用帕子轻轻擦拭干净她的手指。 她整了整仪容,勾了勾头发,就要出去。 “本宫许久未去乾清宫,皇上定是想念本宫了。” 第64章 到处救火,一片沸腾。…… 皇后去往乾清宫。 皇帝早就吩咐下去, 早早就有宫人侯在一边,察觉她来之后,一脸为难的将她拒之门外。 她察觉之后, 让乾清宫里的眼线过去,跟盛公公塞了钱财, 跟皇帝说了恶奴欺主,自己肝肠寸断,渐渐病重下去的情况。 而在这几日里。 她就摘下钗环首饰,命宫人收下坤宁宫里的贵重物品,一切都按昔日为妃的时候摆设。等到几日后皇帝过来,她卧在病床旁边,泪眼蒙蒙朝皇帝看过去。 是要念旧情了。 四周的下人都退到一边。 皇后素衣病容, 比为妃之时更要落魄。 “皇上, 臣妾一家对皇上是忠心耿耿, 皇上知道我家里人的忠心, 怎么做出这种事。臣妾一家当真是蒙受冤屈,都是外人陷害……” “臣妾与外人无冤无仇,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三郎, 当初他一家人被诬陷落难,也是这样……” 皇后神色越发凄楚,就差下跪了。 皇帝因为夫妻的情分,才来见她。他见到这副怨妇的脸, 更是烦闷, 脸色一沉:“这自有大理寺的人去办,你在这里风言风语,妇人之言能有什么作用?三郎怎会跟你这妇人见识。” 他眼里都是漠然之色。 皇后原来明白他的心意, 是他的贤内助,可这一年之间做了太多昏头的事情。 他默许她做许多事情,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明白分寸的基础…… 如今做这种事情。 就是愚蠢了。 皇后从来在意自家人,因为自家人是根基,而今瞧见了皇帝的冷冷目光,只觉得心底裂开一道缝隙,失声道:“皇上——” “三郎如今针对臣妾,是因为臣妾过去对他所做之事,而做这些事的是臣妾,更有皇上的一份功劳。皇上如今放任,便是养虎为患……他针对臣妾,以后还会针对皇上啊!” 皇后醒悟过来,睁大眼睛看向皇帝,而皇帝瞧着她的这副尊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真是毒妇!” “他既然对你做这些,便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当初对三郎做了那些事情,如今都是报应。” 皇帝眼里都是漠然,冷冷道:“既然是你做的,那你自然是心里有数,更何况……你一家人这么多年做了许多事情,难道真当朕不知道吗?” 他压低声音,话里的意思显露出来。 皇后一时间毛骨悚然。 她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丝毫没有想到,皇帝一直都信任自己,怎会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情,又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以往都是放任。 如今说出来。 难道是想把自家人供出去,以换取苏廷的效忠吗?皇后看向皇帝,浑身一软,差点就要栽倒下去。 而皇帝没有看她,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出去。临走之前,还派人封了坤宁宫,留下了一道禁足的圣旨…… 摆明了要严惩皇后的架势了。 这便是帝王之术,一切只凭时局,怎么会因为喜恶动摇呢?当初皇帝对孝贤皇后便是如此…… 当今衡王大权在握,太子身份高贵,若是这两人争权夺利,恐怕皇帝自己的地位更要稳固,比以前坐的更踏实了。 皇帝从前扶持周家 分卷阅读165 ,不过是为了平衡朝政,铲除叶家…… 而如今。 这周家又有什么用呢? 皇后想明白这一点,久久坐在坤宁宫中,脸色灰败起来。她想要让苏如辰坐上皇位,想要让周家势大,想要做权倾朝野的皇后,太后,可如今…… 一切都注定是一场空了! 苏如辰得知皇后禁足之后,在皇帝面前求了几次情,又以太子的身份,虽是民怨沸腾,却留住了周家的女眷。他暗中派女眷送去别处,将这些都压下去。 皇后禁足一月,出宫之后,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周家人没了权柄,她在宫里…… 亦是没什么人尊敬了。 这就是她的好丈夫。 竟然这样的对她…… 皇后这么多年,从来是借刀杀人,而如今一步步被威胁,周家被除去。但除了这些人外,她还有人能用…… 坤宁宫冷冷清清,不见昔日的盛况。而皇后却是用一道凤印,宣召几名幕僚暗卫,去到小佛堂的密室。匆匆一面后,又让他们都出宫去,召来昔日曾经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奇人异士,谋划如何对付苏廷的事。 一直便有人愿为苏如辰赴死。 皇后用苏如辰之名,让这些人为自己做事,这些人纷纷宣誓效忠。 “衡王始终是乱臣贼子,怎能与太子殿下一争光辉?又怎能继承大宝?” “衡王虽是立下功劳,却是谋反之人,难以收为己用,这种人就应该早早除去,才是为了大雍的未来考虑!” “皇后娘娘高瞻远瞩,这是我们为了太子殿下出生入死,建功的好机会,切不可放过啊!” 这些幕僚歃血为盟,掷杯为信,他们齐齐发出声音。想到以后的荣华富贵,抛头颅洒热血,他们都是甘愿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冒着一时的危险,得来长久的富贵…… 哪怕是杀身成仁,他们都是甘之如饴! 这些事情在隐秘之处细细谋划,他们借用了许多暗桩,自以为瞒天过海。却被苏廷看在眼里,他之所以留着这些人的命,便是猫捉老鼠罢了。 倒不急于一时…… 苏廷的心里曾经只有仇恨。他从未重视过别人,而如今朝暮都与余清清相伴,过着简单恬静的日子…… 便是一件好事。 心里的戾气渐渐少了。 这几日余清清都在养花,冬日养花极需要学问,光照、水源肥料,都要细心。对于苏廷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而余清清近日得了几盆异花,在花圃里栽种起来。不过是几天,便开出了几团花叶,一时间繁丽欲燃。 苏廷从来对这些没有感觉。 他虽是杂学颇多,却是从未养过花,他发现余清清为植株浇水施肥,修剪枝叶,画了画像之后,有些奇怪起来。 为什么她总有那么多充沛的精力。 又总是关心这些脆弱无助,一场风雨便能凋零的生灵? 明明没什么用处…… 苏廷对这些看不上眼,一日远远看见余清清浇花的时候,多待了一会儿。余清清回头时候,瞧见一直等在这里的苏廷,反应过来。 “是殿下?”余清清眼眸弯弯,含着一份笑意,只是瞧见了苏廷,便很是高兴了。 瞧见了苏廷带来的糕点之后,她更高兴了。 “我就知道殿下一直都记着我,不会因为旁杂的琐事就忘了我。”她取出云片糕咬了一口,眼里漾出浅浅的光。 “吃起来味道像是宜春楼的糕点,殿下这么关心我,特地派人去了宜春楼?” 她有些含糊的说着,眼眸满足的弯了弯的模样。苏廷瞧着她的眼眸,心里柔软了下去,呼吸跟着轻了些。 他道:“这并非是宜春楼的糕点……” “宜春楼的糕点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这里面都是殿下对姑娘的心意,自然是殿下亲自去做的,只要是姑娘喜欢的,殿下都记在心里……” 苏廷还没说话。 旁边的赵公公笑眯了眼,此时主动说出来,苏廷有些皱眉的看了他一眼,赵公公笑了笑,躬身退下了。 殿下脸皮薄了些。 到了这种时候…… 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奴才上场的时候了。 苏廷的手段雷厉风行,不过是一个月,便将周家人都发落了。但凡犯过罪行的男子都斩首,而女眷除了年幼者,要么充为官妓要么自尽…… 血债终究要用血来偿。 对苏廷来说,狠辣是一种本能,而今留着皇后的命,不过是想让她失去一切,肝肠寸断,体验元后当时的心情罢了。 赵公公知趣的退下去。 余清清吃的很快,一会儿就把苏廷做的糕点吃尽了,她又瞧见摆在甜白釉瓷碟里的蛋糕,多看了苏廷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殿下装作不在意,原来是这么在意的,做这个很花工夫,但既然是殿下,手艺总是 分卷阅读166 比旁人要好的……” 她轻轻尝了一口,满足的弯了弯唇,忽然笑道:“我对殿下很有信心,殿下的手艺是我见过最好的,天下无双……” 她扫了苏廷的脸色一眼,笑道:“就跟殿下的容貌一般!” “油嘴滑舌。” 苏廷冷冷看了她一眼,似是一本正经,耳畔悄悄红了。 余清清抿唇笑了笑,点点的星光都像是落在她的眼里。她把那蛋糕划开,给苏廷喂了一口,瞧着苏廷转霁的脸色,她举起瓜瓢,牵着他的手,轻轻给这些植物浇水。 她又拉着苏廷的手,轻轻触碰着花瓣。 她曾经教过他骑马,射箭。 如今又要浇他养花,浇水了。 苏廷生出这样的想法,心里仿佛落进了点点春光,郁气随之消失,而等到余清清牵着他的手,把这水一一撒出去。 耷拉着头的花儿又精神起来。 余清清才放开了他的手,含笑看着他,道:“现在殿下会了吗?” “花儿就跟人一般,要好好侍弄,光照,水肥一一不可短缺,还得记着修剪花枝,虽然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这就是养花,养人也是这般……” 她道:“殿下觉得花好看,就笑一笑?” 苏廷有些诧异的看她。 余清清微微一笑,就着自己唇边的一点奶油,抹在苏廷的唇瓣,苏廷下意识的露出怒意,却见余清清轻轻抚着他的唇,往上提了提。 像是教他微笑一般。 苏廷察觉余清清的用意,一时瞳孔骤缩,余清清又把他的唇瓣擦净,自己尝了奶油。 她微笑起来。 “殿下总是光风霁月,保持着毫无破绽的模样,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又有什么能始终完美无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殿下身侧……” “殿下一直是我的殿下,就极好了。” 她瞧着苏廷,轻轻笑笑,笑意仿佛能落到苏廷的心里。 苏廷一时失语,脸颊漫了点点的绯色。 “余清清……” “殿下愿意如何唤我,便该如何唤我。只不过殿下一定要记得,我是殿下的妻子,而殿下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她笑着看向苏廷。 少女双眸灼灼生光,身边是几束花儿,迎着阳光繁丽盛开。苏廷怔怔看着,半晌,如同蛊惑一般。 他道:“余清清,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友人。 是爱人,是发妻。 更是一直陪伴。 将要一生陪伴的人…… 苏廷没办法说太多话,难以说出爱这一个字,这便是他能说出的极致。 一时间暖风融融,两人四目相对…… 一切都像融在了春风里。 皇后借用苏如辰的名义,做了很多事情,因着这些周家子弟的案子就要审判,若是苏廷派人主审,这些人万万没法逃得性命。 如今是京城。 又不是偏僻的燕州…… 没办法派出杀手刺杀…… 自然该用别的手段。 皇后这些日子笼络了不少心思叵测的官员,这些人要么是奸恶之徒,要么是阴险之辈,都想要除去苏廷,换得自己的前途。 皇后一向不肯轻易服输,为了权力,做出很多手段,她做出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 权力就如美酒,越饮便越甘醇。 她怎么肯让出自己手里的权力,让其他人决定自己的生死呢。 再说周家被收拾,如果她不做些手脚…… 唇亡齿寒,接下来就是她自己了! 这一日入夜。 夜色深沉,寒风阵阵。 一阵夜风吹过来,风里夹杂一股淡淡的香气。药香混入食水,乃是有人早早放下迷魂香,只要闻一点,便没了力气。 内院的丫鬟婆子,乃至外院值守的护卫,一瞬倒下去。 余清清与苏廷新婚燕尔。 苏廷既然心系余清清,沉迷感情…… 那这就是他防备最低的时候。 冬日气候干燥,是容易走水的天气,房内又生着炭盆,生着地龙。只要买通伺候的丫鬟,在房间掺和迷香,又在周围下人的食水下药…… 放上一把火。 便能将这些人铲除殆尽。 皇后派了可信之人前去放火,都是忠心耿耿的暗卫死士,又有昔日与苏廷交恶之人向她投诚,想要借此铲除苏廷。他们用家人威胁丫鬟,点燃迷香,放置火盆…… 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掌灯丫鬟偷偷混入,在门外点了一把火,大火从东跨院一路烧到西跨院,等烧到了下人房才有人察觉。到了这时,早已备好的松油往苏廷院内泼洒,刁奴里应外合,又为皇后派来的暗卫引路,让暗卫一举确认苏廷的存亡,将苏廷铲除…… 皇后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她安排暗卫混入 分卷阅读167 人群,前去刺杀,就是想着再补一把刀。 可惜的是…… 苏廷同样想到了。 院落之中,四处起火。 苏廷与余清清站在高楼楼顶之上,淡淡俯瞰下面的景象。夜风寒冷,道道火气蒸腾,扭曲下面的视线。 仆人到处救火,一片沸腾呼号之声。 夜风吹得苏廷有些寒冷,他咳嗽了两声,余清清敏锐的望过来,他心里一暖,道:“我没事……” 下面都是火海。 下人之中,混入一些暗卫浑水摸鱼,这些人都是皇后派来。他们自以为计划严密,而实际上…… 都是蝼蚁罢了。 苏廷站在高楼之上,与余清清一同纵观全局。更有他的许多手下,在一边静侯他的吩咐。这些都是苏廷收服的亡命之徒,许以威逼利诱,他们知道苏廷的厉害。 苏廷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贵人。 他们早就臣服,一丝邪念都不敢生出…… 他们握紧手里的刀剑,只待苏廷一声令下,便去处理这一件事。苏廷望着皇后派来的人,就像望着愚昧蝼蚁,目光深邃。 半晌,他朝余清清看过去。 “这是我为你精心布置的婚房,却被他们烧坏了……” 余清清疑惑的朝他看去。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眼睛,目光暗了暗,声音含着一丝记仇。 “既然婚房被烧坏了,那我以后在宫廷之中,为你修建一座新的宫阙……怎么样?” 一眼就能看出的野心,由他说来却是理所应当,他本就是大雍的太子。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不过是一时的命运出错,才坠入低谷…… 而今得到机会…… 必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再次登上顶峰。 苏廷问出这话之后,便任底下人厮杀,他朝手下看去,这些人顿时从天而降,与底下的死士刁奴展开拼杀,就如羊如狼群一般。 底下顿时乱成一片,皇后派来之人昏头转向,都被一一挑断筋脉,随后打昏。 苏廷望着余清清,一直等待她的答案。 夜风吹过余清清的眼睫,月光流转,有些阴晴不定。她看着苏廷的眼睛,目光一如既往的宁静,苏廷等待许久,听到少女清灵的声音。 她的话语落在他的耳畔,带来夜风般的柔意。 “好。”余清清道。 只这一个字…… 对他而言,便是犹如仙乐了。 第65章 “娘娘您就认了吧!”…… 这一场火势持续到半夜, 夜色幽幽,寒意深沉,皇后派来的人检查苏廷两人的行踪, 他们闯入房间里,没见到苏廷和余清清的尸体, 疑惑起来…… 却见一队人马提着火把过来。 这群人犹如神兵天降,瞬息之间就闯过来,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死士,对方却是更加训练有素。 不过是一时半刻。 便将他们团团拿下。 冰冷的夜。 雪白的锋刃,跳着一丝红光。 李骁站在最前面,他一身甲胄黑衣,率人包围这里。这一年里, 他得到苏廷看重, 为苏廷出生入死。 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包围, 当即暴起反抗, 他斩杀反抗之人,又有人想要咬舌自尽, 他让人把清醒的死士打昏,捆绑后, 送往地牢之中…… 烟雾滚滚,烽火已灭。 地上是一堆堆的尸体,都是皇后派来的死士。李骁目光扫了一圈后,神色一凛, 朝后看去。又命人将想要趁乱逃走的刁奴捉回来, 用麻绳困住。 他皱了皱眉,想起苏廷的话,一一吩咐下去。 “殿下有令, 把这些人都带下去严加看管。这领头之人和府中细作关入暗牢,不许任何人进入……” 他朝身后的人看去,眉梢陡然一厉。 “一切都由衡王殿下亲自审问……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用自己的命向殿下请罪吧!” …… 衡王府纵火之事在这一日传出去。 苏廷乃是大雍皇子,更是在边关立下大功,朝堂和百姓之间得尽人心。衡王府走水,被人纵火的消息纷纷扬扬的传出来,又有传闻,是跟皇后扯上了关系…… 这消息一传出来。 朝廷就派人封锁。 但到底是流传出来,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先是几位重臣上书,又是百官齐齐递来奏折,上奏皇后品性不端,宫闱间多有善妒之举,这些年来放任家人在外鱼肉百姓,排除异己,做下种种罪行…… 众人如同约定好了一般。 奏折如同雪片一同飞进宫里,都是对皇后不利的消息。 就等着周家出事,彻底失了圣心的那一刻。 乾清宫里。 皇帝得知消息之后,眼眸陡然一厉。 他知 分卷阅读168 道皇后的一些手段,因是皇后以往对自己忠心耿耿,很是听话,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圣旨。 这是他自己所写,即将颁发的诏书,内容是网开一面,大赦天下,将周家人由流放改为贬到乡野之地。前些日子里因为皇后的求情,他到底是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可是皇后如此胆大包天。 居然当着他的面,做下这种事情! 皇帝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想到这里,忽然一下掀了桌案,又把这诏书狠狠撕碎。他很少有动怒的时候,而皇后向苏廷下手,便是挑战他的权威…… 今日皇后能朝衡王府放火。 那下一日呢…… 岂不是能向乾清宫下手,向养心殿下手! 堂堂大雍皇后,竟然派遣死士去到皇子府里放火,刺杀当朝皇子……这何止是有失身份,根本就是发狂了! 皇帝的神色顷刻间扭曲起来,紧紧握着圣旨的碎片,眼里罕见的闪过一丝杀意。待到半晌之后,他才恢复过来。 皇帝的呼吸缓缓恢复平静,朝盛公公看去:“把她带过来,朕倒要问问她有多大的胆子,居然做这种忤逆的事情,如同失了神智一般。还有那周家子弟……” 他想起什么,顿了顿道:“不用再留情了,以律法处置。”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回应。 皇帝眯眼瞧了盛公公一眼,眼里掠过阴暗之色,却见盛公公犹疑的看了皇帝一眼,他退了退身,迟疑半晌,似是有话要说。 “你停在这里做什么?” 盛公公朝旁边看去,从其他太监的怀里捧过一沓奏折。今日皇帝很是困乏,不过是休朝一日,奏折就如雪片一般送来…… 如同堆压数日一般。 细细看来,都是议论皇后失德,周家人罪不容诛。 “朝中百官呈来这些折子,娘娘刺杀衡王之事败露,他们颇有微词。他们都是久读孔孟之书,圣贤之道,如今娘娘三番两次谋害养子,没人能容得下娘娘……” 皇帝伸手拨开一封奏折,才看了几行字,神色顿时僵住了。 盛公公飞快的朝外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躬身禀告道:“如今不止是这些人,还有许多亲近衡王殿下的官员,亲近贵妃娘娘兄长的官员,他们都还等在外面。此事攸关重大,殿下无端蒙冤,差点就丢了性命。殿下到底是手握军权,若是此时没有处理好……” “凭着衡王殿下的威望,他手底下的那些军人,恐怕第一个生出事来……” 一时间气氛沉闷起来。 皇帝虎目沉沉往外面望去,半晌,眼里闪过一丝阴暗。他最厌恶有人影响自己的决策,可也知道,这是重要之事…… 必须要谨慎了。 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传出便是皇室丑闻,皇帝沉思半天,一面严厉封锁消息,一面派人把皇后带到养心殿内。 他又宣召苏廷,和一些自己信任的朝中重臣,共议此事,以安朝野之心。 皇帝一向多疑,东暖阁不过寥寥几人,又派侍卫守护殿外,禁止外人出入,就连苏如辰与太子妃数次前来请安,都拦在门外,更何谈其他的皇亲国戚…… 养心殿内。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 下面便是一身素衣的皇后。以及苏廷送来的死士,还有从坤宁宫里喊来,惊慌失措的宫人,经受严刑之后,这些人一五一十的低头认罪,把所有事都吐露出来。 他们都是皇后的亲信,自然对皇后做的事情了如指掌,跪在皇帝跟前,把皇后如何勾结大臣,如何谋害苏廷的事情一件件出来,都是巨细靡遗…… 皇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而皇后听完之后,面色更加凄惶起来,一时间面如死灰。 众人朝皇后看去,见皇后一身素衣,钗饰简单,埋着头一言不发,都感慨皇后的落魄。而皇后呆立了半晌,她朝皇帝下首的苏廷看去,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来。 皇后忽然跪了下来,直直看向皇帝,眼里都是孤注一掷的狂意:“皇上,三郎养在臣妾膝下这么多年,臣妾要是能对三郎动手,又岂能等到这个时候,就算是臣妾害了三郎,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们真的相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 她一直隐忍不发,而到了这种时候,却像生出急智一般。她站起来,望着宫女脸上的伤痕,用手指过去:“不过是区区一个宫女,宫女的证词怎能为信?臣妾治宫严明,这宫女脸颊有伤,也许是她在宫里做错事,被臣妾责罚过,所以怀恨在心……如何能听她的话?” 她又朝那后面的死士望去,眼里划过一丝幽光。 “至于这后面的细作更是不足为信。当初本宫派内务府之人前去伺候三郎,是因为三郎身边无人伺候,才用内务府里的老人代为伺候,一心想要照顾三郎罢了,三郎遇刺之事怎能因此跟本宫扯上关系?必然是有心人利用……” 皇后得知事发的消息之后, 分卷阅读169 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她一直是神色恍惚,被宣召在这里之后,也是怔怔听着这些人如何出卖自己,如何诉说自己做下的事情…… 她到底是皇后。 爬到这个地位,又怎么没有一点手段?她在这待了半晌,才慢慢冷静下来,既然自己难以洗脱嫌疑,那如今…… 不如把一切都推到别人的身上,混淆视听。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 那舍弃一个周家算什么! 皇后只想把罪责往别人的身上推,她一直明白皇帝的心意,知道如何讨皇帝欢心,也知道皇帝厌恶什么,接下来都是祸水东引……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指责苏廷等人。 说是他们怨恨自己身为皇后,对皇位有意,才染指这些,想要趁此机会危害苏如辰,危害大雍的江山社稷…… 她这般颠倒黑白,却恰巧说中了皇帝的心病,皇帝听了几句话,朝苏廷看去的目光骤然阴暗起来。而苏廷朝几位官员看去,几位官员心头一慌,连忙拱了拱手上前,向皇帝禀告周家人聚集密谋,与官员结党营私的事情。 周家人为皇后的密旨奔波…… 是真切之事,哪怕是皇帝都有所耳闻。 皇后指责苏廷一事,完全是捕风捉影,而几位官员又奉上了这些年里的证据,一件件,一桩桩都是真真切切…… 皇帝过目之后,心里的天平彻底偏向一方,脸色阴沉起来。 皇帝最厌恶结党营私。 这些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根本是戳他的肺管子。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纷纷落到皇后身上,皇后猝不及防。而顷刻间,她迎着皇帝的目光,突然跪了下来,又拔下了发髻的凤钗,凤钗的尖端如同锋刃…… 有人看出她隐藏的决意,正准备呼喊,而谁都没有想到…… 皇后拔下凤钗之后。 一下朝自己的额角狠狠划去! 凤钗划入额角,鲜红的血瞬间飚出,皇后脸色苍白起来,她冷汗涔涔,放下凤钗的时候,面色扭曲起来。 细密的血流涌出来。 她看向皇帝,声音颤抖,却是咬紧牙关。 “都是因为臣妾这么多年来仗着皇上的宠爱,一心为着皇上,才放宽了对家里人的限制,让他们都肆无忌惮起来,这都是臣妾的错……” 额角的鲜血越冒越多。 皇后的面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凄惨。 寻菡怕她划出更多伤痕,连忙就要夺过这凤钗,盛公公连忙朝几名小太监看去,要人取走凤钗。 皇后本就是从妃嫔之位,历经艰险才成了皇后,没有人能夺走她的皇后之位。 她本就是历劫而生的凤凰。 若是做出一点牺牲,就能让自己的地位重新稳固……那她自然肯做! 皇后又是一持凤钗,钗尾狠狠划下来,有人想过去夺过簪子,却没来得及。 皇后披头散发,面颊流血,一阵阵泪水落下来。 她伏在皇帝跟前,更是可怜。 “臣妾知道是自家人出错,一直告诫他们谨言慎行,可谁知道他们居然对衡王殿下有了这种心思,意图勾结朝臣……但此事当真跟臣妾无关,臣妾怎么敢痴心妄想!” 皇后落泪盈眶。 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又说女子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皇后虽是难以洗清嫌疑,但既然她用发钗毁容,以证清白…… 众人心里,自然是迟疑起来。 皇帝坐在龙案之后,眸光明暗不定。他一向信任顾明璧,朝一边的顾明璧看去,却见顾明璧目光深沉,亦是一言不发,整个人如同寒潭一般,更添从容莫测。 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但如今…… 皇帝也看不出,皇后话里的真假了。 皇后满脸血色,没有人敢看她。而她又朝那告密的宫人看过去,宫人连忙往后退了退,畏惧的低下头。 她却是快走几步,把宫人手里的几封信纸都夺过去,这些是她派人送去周家的家书,皇帝派人查抄了周家,搜出来这些。 别人都以为是她用这家书命令周家…… 但这些信的内容都是家长里短,她往日约束周家人,要他们谨言慎行,莫因为这些日子的事情争一时长短…… 是了。 传递消息的方法有许多种,她只要频频召唤周家女眷入宫,诰命女眷入宫,屏退其他人便能传递消息。 又为何要递出家书呢? 皇后当着众人的面,把信件呈给皇帝,皇帝看着她字字劝谏斥责家人的书信,目光更是犹疑不定。她又是准备家书,又是自己毁容,一时间其他臣子都被她的话惊住,面面相觑…… 皇后取出一个锦盒,朝皇帝跪下去。她抬起头来,把锦盒举过头顶。 盒里躺着一枚凤印。 “臣妾愿意一死以证清白,还请皇上明察!” 在 分卷阅读170 皇帝的心里,皇后一向是审时度势,暗中行事,从未有这种大胆的行为…… 皇后既然以死相谏,那这事情…… 多半真的是别人构陷。 皇帝沉思片刻,用手撑着额头,竟是有些头疼起来。 皇后做了许多事情,便是等皇帝失神的这一刻,她低下头,为自己的命运祈祷起来,而空旷的宫殿之中,忽然有一阵鼓掌之声响起。 皇后循声看去。 苏廷拊掌上前一步,他长身玉立,低头朝她看来。他的眼睛微眯起来,都是清冷之色,目光更如挟着冰霜一般。 “谁该执掌这一份凤印,又该回到谁的手上,娘娘心里明白。这纵火之事,娘娘想的太过天真,只是这样就想要洗刷自己的罪名……” 他的声音里竟有嘲谑笑意:“这可不太够。” 苏廷素来很少笑,此时皮笑肉不笑,让人心慌起来。皇后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苏廷句句说来,却像是掐住她的命脉一般。 皇后过去在昭纯宫安插人手,把苏廷送去燕州。她一直以为,苏廷活下来是侥幸。也以为苏廷一次次破解她的手段,是运气使然…… 却没有想到。 苏廷不是她想的懦夫,而是一只猛虎,一动手便是雷厉风行,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非要她的命不可。 皇后捏紧了手指,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朝着苏廷看去。她佯怒看向苏廷:“自元后过世之后,你便一直由本宫教养,本宫是你的嫡母,所有人都知道本宫待你有多好……” 她捏紧了手指,掩饰自己的色厉内茬:“如今的府邸被烧,更是有人刺杀,我们应该先找出那幕后黑手之人,怎么互相构陷。难道你真要做不忠不孝之人?” “本王昔日的宫殿是娘娘安排,宫人是娘娘安排,太医也是娘娘安排……发生了什么,这份母子之情如何,除了娘娘自然是没人知道。” 苏廷的眼里划过一丝嘲谑。 “娘娘当然是仁慈之人,正因为娘娘的仁慈,本王才能活到如今,没有死于意外啊……”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皇后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她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虽然都是陈年旧事。但总有人知道,她对苏廷的真正情分。这么多年她做了太多事,往常是苏廷隐忍下去。 如今颠倒过来。 把她曾经对叶家,对苏廷做的事情,都落在自己身上…… 皇后脸色苍白,那额角的血液涓涓流了下来,染红她的衣衫。 她像是要对苏廷说什么,喉咙又哽住了。 又是几句话落下。 她的心里防线一下就崩塌了。 “娘娘方才一番话,都是洗刷自己的嫌疑,可娘娘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太毒,怎么都没办法说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娘娘的人已经去到贵妃的翠微宫里了吧。既然娘娘始终都想要陷害他人,始终不肯承认,那便让儿臣亲自来说……” 皇后如同被雷劈过一般。 她愣愣的张大了嘴,眼里的怔然飞快转为惊慌失措。她想到什么,忽然清醒过去,连忙朝宫门外看去。 等看清了门外的景象,她的脚像被人钉住了一般,整个人差点瘫软下去。 几名宫人过来,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贵妃,贵妃走在前首,后面的人提着长裙。贵妃一向文静寡言,此刻却是一脸怒容。 而那眼里的怒火,细细看去,都像是冲着皇后来的…… 寻菡飞速的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从皇后身边退后一步,默默划清界限。 “娘娘,你认了吧……” 皇后艰难的朝寻菡看去。 寻菡畏惧的低下头,而又看了众人一眼,顿时鼓起勇气。她退步到太监身后,看了贵妃一眼,又看向皇后。 话里若有所指。 “娘娘你在翠微宫里安插人手,伪造了密谋的信件,诬陷贵妃娘娘的兄长刺杀衡王殿下,要凭借镇北将军的军权,夺权谋反……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娘娘您想要逃脱罪责,但这么做,根本是陷入歧途!” “奴婢没法阻止娘娘,但总有人能阻止娘娘,自从殿下入宫之后,奴婢就把这件事情都和盘托出……” 寻菡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一眼,忽然大声起来:“娘娘您就认了吧!” 第66章 父子之间,如隔天堑。…… 这句话一出, 皇后立刻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寻菡,她差一点就要朝寻菡扑过去, 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侍卫及时上前一步,把她挡在外面。 她朝寻菡看去, 眼里都是惊怒和杀意,寻菡往后缩了缩脖子,躲在侍卫身后。 她望着皇后的脸,有些犹疑道:“娘娘跟奴婢说,自己的命才是命,其他人的性命都如糟糠一般。但贵妃娘娘和殿下都是贵人,他们的命比奴婢的命贵重千倍万倍……” “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 奴婢还是该 分卷阅读171 为了公道, 为了贵妃与殿下做这一件事。是您做的事情, 也是您谋害衡王殿下, 不管怎么样,都不该祸水东引……”阿,昏 寻菡朝着皇后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哪怕如今皇后已是落魄,她还是记得自己的本分, 说罢往后退了一步,到了侍卫身后。 皇后看着寻菡,脸色苍白,双眼涌现猩红的血丝, 她一阵阵抚着自己的胸口, 肺都快要炸了。 这背主的奴才……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卖自己,又跟其他人勾结? 皇后心里一阵悔,一阵慌, 她朝贵妃看去,眼里像是能冒火。 贵妃路过苏廷身侧的时候,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感谢,轻轻颔首。她取下银氅递给宫女,朝皇后看过去,目光渐渐冷厉起来。 她又朝宫人看去。 众人这才发现,翠微宫的宫人押送一名太监进来,那人朝皇后看了一眼,连忙低头,畏畏缩缩起来。 皇后见了太监之后,睁大了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她又是毁容,又是交还凤印,就是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她想到替罪羊,让别人替自己认这一份罪。 贵妃兄长是镇北将军,大权在握,一直被皇帝忌惮,是最好的人选…… 是谁看破了这一切,将计就计? 贵妃一向文静,她的声音淡淡,却让人难以忽视:“姐姐为何这样对我?朝堂皆知姐姐与三殿下有怨,姐姐谋害三殿下之后,为了洗刷冤屈,竟然将伪造的信件放在翠微宫里。我兄长去年娶妻,便向皇上请辞,只愿做一富贵闲人,为何姐姐要这样做?” 她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剖开了皇后的心脏。皇后意识到什么,忽然瞪大眼睛,失声道:“你们竟然……” 她的目光在贵妃和苏廷的脸上晃了一晃,浑身都像落进了冰窟窿,她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几乎是跟疯妇无异。 她像是要朝贵妃扑过来。 贵妃和宫女往后避了避,又有侍卫冲了过来,那侍卫使劲拉住了皇后,皇后朝贵妃怒目而视,贵妃的神色却更是清淡起来。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在座的人都疑惑起来。 贵妃站在皇帝身侧,正色道:“臣妾一直在宫中不问世事,为小皇子绣新年的衣服,谁知道翠微宫里混入了一名太监,在臣妾的妙音阁里偷偷塞东西,幸亏臣妾的宫女眼尖,才发现这伪造的信件。” 贵妃一直恪守本分,在宫里很有威望。一听她的话,别人都信了半分。 她先是看了皇帝一眼,又看向皇后,正色道:“皇后姐姐不知,臣妾兄长一直欣赏殿下,赞扬殿下年纪轻轻就能够守护国门,又怎么会要殿下的命?皇后姐姐就算是要陷害臣妾一家,也该知道哥哥三日前已是辞去官职,归还兵权了……” 贵妃说罢,低身行礼,让那宫女把通敌叛国的信件一一呈给皇帝,而皇帝看了之后,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而过了一会儿,他看向皇后的眼里只剩厌恶。 皇后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信的印章和字迹都是她准备的。一旦出了失误就推给贵妃,这本该是天衣无缝…… 但谁知道。 镇北将军会在三日前辞去官职,又归还兵权呢! 皇后先前被禁足一个月,之后又一心谋害苏廷,自然不知这一件事情。皇帝的目光朝她看来,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急促起来,一时间冷汗涔涔。 她抬眼看向皇帝,竭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皇帝相信自己无辜…… 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了。 皇帝沉默半晌,更皱紧了眉头,道:“这信件确实是伪造,镇北将军的遣词造句,字迹都并非如此,他为人一向粗枝大叶,怎会有如此秀雅的字迹……” “朕一直注意他的动向,他去年里娶妻,又是喜得一对龙凤胎,自然是喜不自胜,怎么会想要刺杀衡王?这谋反的罪名……实在荒谬。” 皇帝最厌恶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做事,欺瞒自己。皇后纵火刺杀皇子,又诬陷贵妃一家通敌叛国,她做下这么多事情,居然想逃脱责罚…… 简直是痴心妄想。 皇后被皇帝这般盯着,只觉得自己失去一切,她孤零零的被困在殿内,众人都嘲讽的向她看来,看向她的凤印,瞧着她的脸颊,瞧着她撕碎的信件…… 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皇后浑身一软,就要朝后瘫坐下去,她眼巴巴的朝皇帝望去,想要皇帝念一些旧情,谁知皇帝冷冷瞧了皇后一眼,脸色更加冰冷。 他的眼里沾染怒意。 “没想到,周氏你竟做出这种的事情!” 皇帝对皇后直呼其名,便是真动了怒,要把皇后狠狠审问,贬为庶人了。 “如此目无王法,谋害皇子一事,将周氏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他将皇后定罪,就要派人拉下去。 而就在此时。 苏廷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一道冰 分卷阅读172 凌划破空气。 “周氏伤及儿臣,伤及儿臣发妻,又将此举嫁祸给贵妃娘娘,如今父皇将她绳之以法,自然是大快人心。不过,父皇忘了一件事……” 众人闻声朝他看去。 他眸光清冷,高高在上,话语缓慢却极有压迫力的响起,如同掌控一切。 “当初孝贤皇后病故之时,身边的宫女曾经与娘娘勾结,而等到孝贤皇后病故之后,那宫女不知所踪,实则是被继后送出宫去……” 他话里泄露的消息实在太多…… 也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众人一时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氏一直以为那人已死,但如果那人如今像是如周氏一般毁了容貌,改头换面呢?” 他朝皇后看去,淡声道:“你可敢一见当初的那位宫女?” 满堂皆惊。 元后之死已是□□年前的事情。 皇后除了谋害衡王之事…… 居然跟元后娘娘也有一些关系? 一时间满座皆惊,人人都是面色各异,皇帝朝这些官员看去,又看到苏廷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一惊,如果这件事情让其他人都知道,散布出去…… 那皇室的脸面何在? 皇帝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在其他人反应之前,他朝侍卫看去,面色瞬间更加难看,厉声道:“将周氏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至于其他人,今日发生之事……” 他看向底下的几名官员,贵妃一行人。 这些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心底一寒,纷纷退下去。 等到几位大臣,贵妃一行人都退下去之后。皇帝看向苏廷,他的目光混浊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是父皇一直忽略了你,忘了你的母后之事……你可记恨父皇?” 皇帝叫住了苏廷,他目光有些颤抖,朝苏廷看去。苏廷回头朝皇帝行了一礼,随即旋身,朝宫门之外走去。 竟是没有多看皇帝一眼。 虽是父子,如同隔着天堑一般…… 皇帝望着苏廷的清冷模样,目光冷了冷,心像结冰一般。 盛公公朝皇帝走过来,他手里持着一件大氅,正要为皇帝披衣,此时看到皇帝阴沉的神色,连忙退到一边。 都是沉默了。 …… 如今皇后与朝臣勾结,派人行刺衡王的事水落石出,按照大雍律例,当是要诛九族。而她到底是皇后,又诞下当今太子,与皇帝有夫妻情分。 怎么处理皇后,便成了一件难题。 往日皇帝最是宠爱皇后,人人都以为,皇帝会网开一面。而谁知道,皇帝竟然把皇后打入冷宫,派人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前去看望。 至于皇后的一切衣食,都与最下等的宫女无异,更是凡事亲力亲为…… 他转变的这么快,对皇后如此薄情…… 便是引人深思了! 这样的消息早早传入东宫之内,苏廷得知皇后做下的事情,脸色一下就僵住了。 曾经的痛苦仿佛重现了一遍。 今日里…… 他才知道他将失去唯一的亲人。 苏如辰急急去到乾清宫外,他等在养心殿外,眼里都是沉郁风度。皇帝正在召见其他大臣,过了半晌,让他进去。 “母后铸下大错,儿臣不求父皇如何网开一面,只求留她一命。不管如何,她始终是大雍的皇后,皇后之位可废,却不可死,只因为这是大雍皇室的尊严……” 苏如辰始终是恭敬有礼,他虽是年轻人,而这些日子过去,成熟沧桑许多。这一番话全然是为大雍着想,而非是为皇后一人着想。 这些日子皇后出事,周家出事,他亦是遭到许多压力,墙倒众人推…… 而这些对他,却没有太多影响。 “不论如何,她到底是父皇的发妻,是儿臣的母亲。哪怕是身在冷宫,也该留得一条性命。这便是儿臣的私心,不为大雍,只为人伦……” 苏如辰忽然一撩衣摆,直直朝皇帝跪下去。皇帝始终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皇帝朝他看去,幽幽一叹。 “你是朕好不容易栽培的太子,也是朕最为重视的人,你有这样的想法,是一种好事……” 皇帝这几日衰老了很多,低低咳了几声,又看向苏如辰。 “你的母后做错了事,朕意已决,会把她一直留在冷宫之中,也不许把元后之事泄露出去,总之一切都是周家人所做,而你……” 苏如辰诧异的看着皇帝。 皇帝今日的话语泄露许多消息,分明是早已知道元后之事,决定袒护皇后。皇帝所说的话,所流露的态度都与当日大相径庭…… 苏廷眼底暗了暗,目光流露一丝犹疑。 难道…… 心里的猜测还未成形,就见皇帝又朝自己看过来。皇帝叹了一口气,有些虚弱起来。而正色看向苏如辰,拍了拍他的肩头。 分卷阅读173 “你一日是大雍太子,就一日需要谨言慎行……这种事情,不该是储君所为,起来吧。” 他看向苏如辰的目光深邃起来,又朝宫门之外看去,似有深意:“君为君,臣为臣,才是天经地义之事。下跪之人只能为臣,而为君者,才能始终高高在上,就如朕一般……永远都是至高无上。” 京郊。 别院之内。 “你这一年之间的进步越来越大,我痴长了几岁,到头来终是输给了你……” 顾明璧看向苏廷,眼里露出淡淡欣赏:“接下来的事情你又想要如何,当初叶家一门冤屈,已是陈年旧事,你又想如何清洗。” 他轻摇了摇头,拈了一颗白子随意落下:“这些人身居高位,做错了什么事都只能是对,就像是这一盘棋,哪怕是输了,也只能接着下去。” 顾明璧把这枚棋子落下去。 不过一霎那,又是几枚白棋落下去,棋局越发纷乱支离起来。 苏廷瞧着这一盘残棋,明明是黑子已胜的局面,顾明璧又落白棋,恰是如今的时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拂袖起身,黑白的棋子瞬间洒了一地。 一旁的小童连忙捡起这些棋子。 苏廷虽未执棋,目光淡淡,声音里却有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傲气。 “这现世非是棋盘,我又为何要按照棋局去下?这棋路只能困人一时,不如把这些屏障都皆斩断,又为何要遵守这些规则?” 他看着顾明璧,笑了笑,那笑意落在顾明璧眼里,顾明璧眸里露出一丝欣慰。 随即流露笑意。 苏廷抿了抿唇。 “我非是遵守规则之人,而是制定规则之人,这一切都由我来制定,又何须听他人的指点?” 周家子弟借用太子的名义,联络一些大臣结党营私,派遣死士暗害衡王,这些事情都传了出去。如今皇帝下旨之后,周家壮年之人流放苦寒之地,主事之人凌迟处死。 至于女眷,都送入教坊司内…… 周家人一直恶贯满盈,仗势欺人,在京城做下许多罪行。他们罪有应得,百姓们都欢呼起来。他们既然敬重苏廷,便更为厌恶这些人…… 虽然在外人眼里,此事与皇后无关。 但皇后是周家人,又是周家的靠山,因此都失了贤良的名声…… 成为百姓眼里,人人唾骂的恶人。 冷宫。 皇后自从被打入冷宫之后便每日劳作,与宫女一般衣食,粗布麻衣,每日食一顿稀粥,长时间以来面黄肌瘦。 她数次想要出去,却被粗使婆子严加看守,拦在屋里。 长此以往…… 像被所有人遗忘一般。 这一夜里。 皇后躺在破烂的床上,张眼看着这岌岌可危的屋顶,心里是一阵凄凉。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她听到声响之后朝外面跑去,四处张望,大喊:“皇上!” 是皇上前来看自己了。 皇上记起她的苦衷了吗? 终于有人接她出去了! 皇后这么想着,一下惊喜的跑了出去,谁知道赫然出现在身前的,是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影。 “是你……居然是你!” 皇后不可置信的朝后退了一步,朝四周张望了几眼,眼里都是惧怕之色,随即看向四周,几乎是发狂的叫喊:“皇上,我要见皇上!” 苏廷站在她身前,月光如水洒落。 他眉目俊美,月下更如玉树临风,而皇后看到苏廷,却跟见鬼一般,连忙朝后退去。 四周的粗使婆子早已离去,又有暗卫跟随苏廷,听到皇后的叫声之后,纷纷伸刀出来,拦住了皇后的退路。 皇后盯着苏廷,瞳孔颤抖。 苏廷面无表情的站在皇后面前,半晌,眼里划过一丝微嘲的笑意。他缓缓开口,在皇后听来,如同妖魔低语。 “好久不见了……淑妃。” 第67章 “有我保护殿下,还不安…… 皇后披头散发, 衣衫褴褛,她看见苏廷之后,朝四周望了一眼, 就要朝后逃跑。 立刻有人堵住她的退路。 皇后睁大眼睛,颤栗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冷汗一滴滴落下。她指着苏廷,几乎是一字一句。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不可能,不可能——” 她像是醒悟过来一般,朝四周看了两眼,挣扎道:“皇上, 我要见皇上, 皇上是一时被你们迷惑而已, 皇上的心里是有本宫的——” 她抬头瞧着苏廷, 一时间目光凌厉,色厉内茬起来, 仿佛自己是曾经的皇后:“你早已出宫,又怎能趁夜闯入本宫寝殿, 你们这群贱奴,是不要命了吗?” 皇后盛气凌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而四周的奴才纷纷看向苏廷,皇后对苏廷出言不逊, 他们自然是等着苏廷的决断。b 分卷阅读174 r   苏廷一直随身携带匕首。 最初是遇险之时防身。 而今却是提着匕首过来, 他的手骨节分明,就如玉箸一般温润修长。 立刻有人按住皇后。 皇后动弹不得。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划过黑夜的尖叫。 “啊——” 皇后紧紧捂着自己的手, 朝后蜷缩过去,尖叫的声音就像要裂开一般,那暗卫又用力一捏,把她的下巴卸了一半。 苏廷掏出了匕首,用匕首一片片削着皇后的皮肉,他的动作精巧,一片片血肉落下去,不过是一时之间,皇后皮脱肉落,露出累累白骨…… 血肉一片片洒落下来。 皇后看得目瞪口呆,她痛苦的伏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瞧着苏廷,眼里是怨毒之色。 她右手的皮肉剥落,露出血红的血管,如果放任,肯定是要失血而亡…… 苏廷没想要这么快就要她的命。 这在苏廷看来,这太轻松了。 叶家满门百余口人,就连刚出生的襁褓婴儿和孕妇都未曾放过。他的娘亲,对他谆谆教诲的太傅,忠心耿耿的宫人…… 在外人看来,皇后如今的下场凄惨,足够偿还一切。但在苏廷看来…… 还远远不够。 血液啪嗒啪嗒的滴落,皇后痛苦的抽气声一阵阵响起。苏廷用手帕一一细致的擦去了血液。随意将那手帕扔在一边之后,命人给皇后止血。 暗卫取来几个包袱,摆在皇后面前。 皇后看着眼前渗血的黑布包袱,想到什么。 “你,你——” 她意识到什么,瞧着那几个包袱,忽然大口大口的喘气,又是惊又是悲。 她看向苏廷,眼里的畏惧越来越多。 苏廷让人打开包袱。 几个人头从里面圆溜溜的滚了出来。圆睁着眼睛望向皇后。这些人头都是死不瞑目,双目圆睁流血。 暗卫提着皇后的头发,逼迫她抬头看向这些人头,皇后每看一眼,眼里血丝就多了一分,她差一点就要咬舌自尽。 怎么有这样的场面…… 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这就是一场屠杀。 这些人都是她认识的人,一个个都是周家子弟,她的兄弟子侄,五服之亲……都是她熟悉的人! 怎会有这么疯狂,这么恐怖的人。 竟是把这些人都杀死。 将人头带到自己面前…… 皇后睁大眼睛,只觉得一阵阵的恐惧。她脸颊的伤已经结痂,而脸颊一阵阵抽动着。半晌,她忽然朝暗卫拍打了几下,发疯一般的朝后退去,尖叫起来…… 但她的下巴早已受伤。 又有暗卫制止她,用暗劲卸掉了她的关节,她捂着自己的手,可怜虫一般的瞧着苏廷。 苏廷的声音再度响起。 “淑妃,你可还满意?” 皇后原来不信,苏廷能够在宫里杀她。 而今苏廷真的这样做了。 不管苏廷怎么折磨她,她都想要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够出冷宫…… 尊严又算是什么? 皇后骄傲半生,第一次低下她的头颅,她望着苏廷,咬了咬牙,突然朝着苏廷跪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她卸掉下巴之后。 话语嘟囔如同念咒一般。 众人看着皇后的丑态,都是心里一愣。 “三郎求求你,你知道的,这些都是误会。是有心人的陷害!叶家流放罢官,那是他们在朝中树敌太多,是皇上和其他官员的意思,至于姐姐病故,更是其他人的手脚!” “我什么都没有做!是姐姐自己得了病,是她得了天花,这根本是无药可医,我又有什么办法?对,是衣物,衣物出了问题!是她的宫人要害她,一切跟我无关啊!” 皇后惊恐莫名,飞速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又眼巴巴的乞求苏廷原谅。苏廷闻言低下身来,朝着她伸出手去。 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以为苏廷是要扶起自己。 谁知落在自己脸上的,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轻轻一转,顺着凤钗划过的伤口捅下去。 一只鲜血淋漓的耳朵,顿时落了下去! “再说谎,下一次,连这一颗头也不用留了……”苏廷低头看来,眼里都是冷冽:“淑妃,你是要逼我杀你?” 鲜血一瞬间飞溅。 皇后捂着耳朵,啊啊的尖叫两声,她蜷在墙边,睁大眼睛看向苏廷,几乎是奄奄一息。 “你杀了我吧……” 她一字一句,很是虚弱:“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是要杀我,宫帷之间防备森严,元后身为皇后,哪怕再没有心机,她的身边也难以布局,你如果杀了我,那你就永远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你要了我的 分卷阅读175 命,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杀了自己的嫡母,杀了当今皇后,你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没有人知道真相是怎样,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皇后狠厉的望着苏廷,却是冷的发抖。她的身子失血越来越多,就越来越冷,冷宫本就是无人看管,如今苏廷居然控制冷宫里的人,控制这些侍卫…… 她只能引颈受戮。 皇帝的心里只有权势,至于她的娘家人都一一躺在自己面前。 她早已失去皇后之位,一枚筹码都没有了…… 如今她这么说,并非是真的想死。 不过是想借着一个机会。 让自己活下去。 皇后望着苏廷,心里很是恐惧,而苏廷淡淡扫了她一眼,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忽然起身离去。 他的身影由人护送。 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几名暗卫靠近皇后,她瞧着苏廷,一时间几乎想要大喊出声,可接下来…… 本就难以说出话的下巴一瞬间捏碎,那划过她脸的匕首,一瞬间挑破她的额头。划开一条小缝之后,又取来水银,顺着伤口灌进去。 皇后的瞳孔骤缩如针尖。 瞬间爬满痛苦的血丝。 水银是重物。 自然顺着皮肤一路往下流动,而这个过程里,又要一层层慢慢分离血肉与人皮。 这个过程极其残忍缓慢。 不是凌迟。 而是让死者在生前遭受着酷刑,感受血肉皮膜剥离的煎熬,最后亲眼看着自己人皮分离,活生生痛死。 苏廷离去之后,接下来的事情都由他留下的暗卫解决。 皇后头顶一凉,抬头望去,才见有人走来,往她的额缝注入冰冷毒物,她浑身被固定住,惊恐万分,就要尖叫着问罪。 这几名暗卫朝她笑了笑。 回答她的疑惑。 “殿下纯良至孝,不忍见到娘娘受苦,如今已是离去。娘娘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属下奉了殿下之命,一定伺候周到……” 怎么会这么痛…… 这便是害人的毒物吗? 皇后的身体渐渐冰冷,她的脑子痛的要炸开了,她奋力一甩胳膊,就要用脑袋往旁边的墙壁撞去,却被侍卫紧紧按住。 她几乎是要翻出白眼,奄奄一息。 暗卫们按住皇后之后,又往她喉咙里塞山参。 这是要吊住她的命。 “娘娘不必害怕,殿下吩咐过,娘娘是殿下养母,不能轻易死去,我们既然侍奉殿下,便一定有让娘娘在接下来的几日痛不欲生,坚持几天几夜的办法……” 这些人好声好气,每一句话像是诅咒一般。 “这剥皮之刑,最多能坚持三天,但接下来,属下会一直用参汤吊住娘娘的命,又用加强感知的药,让娘娘至少活到七日。一定不会让娘娘少活一刻……” 皇后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她的心里一阵后悔。 为什么她没有去到苏廷面前,告诉那一件事。为什么她要自作聪明,又要如此的忤逆苏廷,她本以为得罪了苏廷,不过是一死…… 谁能想到。 竟然是求死不能! 而今苏廷早已离去。 她亲自断送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一滴滴水银流下来,伴随着身体里的皮肉与筋膜一点点分离。皇后一次次痛昏过去,又一次次被冷水泼醒…… 此地早已被人远远的隔离。 苏廷控制了这里,皇后的一切都来自于权势,而今没人管她的死活…… 如此。 这剩下来的时日。 对皇后来说,便是如地狱一般了! 苏廷自从宫里离去之后,又换了一身衣服,反复沐浴熏香,直到洗了三次,彻底消去一身的血腥味之后…… 才回到衡王府去。 他了解自己的癫狂,也了解自己沾染的这一份血腥,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掩盖这一切。 余清清跟他不一样。 她有父母,有朋友,对生活都是憧憬…… 如果不是命运的意外。 她本跟自己没有交集。 苏廷只想把自己血腥的一面都隐藏住,哪怕是半点…… 都不想让余清清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 只想在她心里。 永远是君子如玉的少年郎。 苏廷换下衣物,再三掩饰自己去过冷宫的痕迹,等到赵公公凑身过来,与其他暗卫一同道“殿下就跟来时一样,定不会有意外”,又再三保证的时候…… 才上了马车,去了衡王府的路。 又是半个时辰的时间。 苏廷回到了衡王府。 等到瞧见余清清之后,他的心轻松起来。 已是入夜。 余清清坐在桌案边。 分卷阅读176 她低头凝视着一本兵书,因为刚刚沐浴过,此时穿着浴衣,乌黑的长发垂落下去,带着一点水意。 苏廷走进去,周围的丫鬟迅速退下。 余清清察觉到声响,朝苏廷看来。她站起来,披着的雪白外衫随之往下滑落,露出一点锁骨。 她的肩膀圆润,长了一点粉润的肉,手臂很是白皙…… 苏廷听到自己的心脏声忽快了些,他的呼吸迅速急促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余清清身上。 哪怕是朝夕相处…… 他还是觉得。 她的肌肤太晃眼了。 苏廷脸色微僵,微微移开目光,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这模样落在余清清眼里,她先是有些疑惑,皱眉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她凑近苏廷,瞧了苏廷两眼,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才朝苏廷看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余清清的话挑动苏廷敏感的神经。 苏廷下意识的道:“因是年关将至,流寇许多,五都兵马司的人都需要安置,这才……” 苏廷不太擅长说谎。 他早就让人跟余清清说了一边,余清清自然是知道的,而今再问一遍是试探。 苏廷却是一一重复过去。 跟之前的话,又是分毫不差。 苏廷说了出来,瞧见余清清泛着笑意,很是狡黠的眼睛,才意识到什么。他当即瞪了余清清一眼,有些清冷的脸色沾上羞赧。 余清清骤然抓紧了他的手。 他微微一怔,就见余清清低头认真看过去。 “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点血气……是去哪里了。” 苏廷瞳孔骤缩,心底一瞬间都是绝望,彻底慌乱起来。 却没有他想象的厌恶之色。 余清清取出药膏,在掌心抹匀了之后,又一点点抹过苏廷的指尖。 她用绷带一点点缠紧了他的手指。 又在末尾系上了蝴蝶结。 她心满意足的抬头,朝苏廷看过去:“你是去哪里了,才伤到了自己。遇到什么蟊贼,怎么不知道保护自己?”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扯了扯蝴蝶结,系紧之后,面色才好看起来:“这样就没事了,过几日……大概就好了。” 苏廷下意识的躲避余清清的视线,点了点头。低头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拇指与无名指之间的指甲掐破肌肤,沾染血迹…… 他担心余清清发觉自己的血气。 很是紧张。 竟然连皮肉都弄破了。 这才是余清清过来包扎的原因。 “殿下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相信我……别一个人做危险的事。” 余清清的目光深深朝苏廷看来,轻笑了笑,给人安定之感:“有我保护殿下,还不安心吗?” 纯然是一句善意的叮嘱,可就是这一句叮嘱,落到了苏廷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苏廷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他没说话了。 …… 如今的局势需要稳固。 变更太子之位,会引起动荡。 皇后早已入了冷宫,周家分崩离析。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苏如辰一向清醒,明白这太子之位,是皇帝博弈的一枚棋。 他得知皇后性命无虞之后,便如往日一般,常常去往山外道观,与友人谈论诗文…… 除此之外,便是去往倚红楼里,与青楼女子同游画舫。 一切都如往日一般。 又是几日后的深夜。 冷宫里燃起大火,连天的火光将冷宫吞没,就如那日衡王府起火。许多人都说是皇后愧恨交加,自己用灯油点燃了帷帐。 醒着的宫人前去救火。 等到扑灭之时,却见一名焦尸横在一边。 这尸体穿着皇后昔日的服饰,从骨架的年龄和姿态来看,正是皇后的尸体,一时间,皇后畏罪自杀的消息在宫廷之间不胫而走。 都说是她自己纵火…… 起火那夜。 消息一出来就传到了东宫之中。 苏如辰跑去了火场,不顾宫人的阻拦,率先冲入火里。当他闯入断壁残垣的时候,皇后的尸体已经烧成焦尸。他伏在皇后的白骨前面,眼里掠过悲凉之色,万念俱灰。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亲人。 最重要之人,便是伺候自己的小宫女。 皇后对待他一直如养蛊一般,虽然责他,用他,视他如工具一般,但到底是他的生母,他们之间有着血缘联系…… 直到今日的生离死别。 他才知道皇后离去之后…… 他竟是这么痛心。 苏如辰跪在火光之中,周围人的呼号声越来越焦急,生怕太子出了什么差错,纷纷把他拉起。他闭目之间,感到一滴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半晌,亲自把这一具焦尸抱出来 分卷阅读177 。 他出来之后,看到同样来到冷宫的苏廷。 苏廷和皇室宗亲站在一起,漠然瞧着这一切,隔岸观火一般,苏如辰望着苏廷,喉咙里的话想要说出,可真要说出之时…… 却是说不出口。 到底是谁要了母后的命。 冷宫之中怎会无端走水,是他做的,还是…… 还是父皇亲自下旨,要了母后的命? 或者是两者有之…… 他多想冲到苏廷面前,去质问他为何要这般对待皇后,让皇后沦落冷宫,纵火而死。 可是苏廷的一家人都是因皇后而死。 元后更是由皇后所杀。 他如何有这样的脸面去说? 苏如辰怔怔看着苏廷,又看向这尸体,半晌,空洞的眼里竟又落了一滴泪。身后宫人惊慌失措的喊着“殿下”,他扯了扯嘴角,听到宫人的哭泣,想要笑出来…… 出口,却是野兽般的呜咽之声。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拍了拍灰尘,才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朝其他人看去…… 眼里如同烧干的湖泊一般,都是血丝。 之后的数日里,苏如辰亲自为皇后下葬,又亲眼看着皇后入土,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已是没有牵挂了。 皇后的牌位无处供奉。 皇室祖庙不能入,周家早已抄家。他让人将牌位送入道观之中,请来道士超度,亲自守了七日夜之后,才穿着一身丧服,有些虚浮的走出去。 他走出去的时候。 耳边仿佛又听到皇帝的旨意:“罪妇周氏,刺杀衡王,畏罪自尽……如今送入妃陵,以嫔妾礼葬之。” 汲汲营营斗了半生。 不过是罪妇之名。 苏如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他从道观里走出来,抬眼是灼热的阳光,刺的眼睛隐隐作痛。 不过是许多年前的一场笑话而已…… 而今。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68章 足足要了五六次水。 周家满门屠戮, 而皇后更是惨死,京中的时局就这么洗牌一遍。 有人欢喜有人愁。 如今皇帝越发老迈。太子与衡王,几位皇子都是年少聪敏, 正值壮年。而衡王又有威望,又令人敬畏…… 皇帝一面忌惮自家太子, 又忌惮衡王和几个皇子,至于时局的变化,亦是变幻莫测。 都说是伴君如伴虎…… 京郊之外,慈济庄内。 此地位置偏僻,松风阵阵,适合病人休养。 这是余清清置办的产业,是一处医馆, 她每过几日便到这里出诊, 又请其他大夫坐班。慈济庄里的孩子都有些病灾, 顽疾。 她在这里施医赠药。 苏廷太宝贵她了。 因为她身为女子, 又嫁与他为妻,他这些日子的保护欲是越来越多, 越来越在意她的情况,担心她是否劳累, 又让人送来许多补身子的药汤。 一日三餐,日日让人送来…… 余清清看着这些汤汤水水,有些失笑。 他就这般在意自己? 医馆之内,两侧高高的药柜摆满草药。 纤云端来几碗药汤, 摆在余清清面前。 余清清凝眸看了几眼, 她的体质一向极好,未曾用药。 这些汤里都熬着黑豆、姜、莲子,温补身体, 有助受孕。余清清一眼看出来,朝纤云看过去,问:“是他吩咐你给我炖了这些,让我一定要吃下去的?” 纤云想着宫人的话,犹豫道:“殿下吩咐过,说是姑娘近些日子很是劳累,用来补身子,自然是要看着姑娘喝下……” 她想起什么,神色有些犹疑。 又有几名大人带着孩童过来,余清清给他们写了药方,抓了药,送了一些糖果。待到这些人离去之后,纤云看了余清清一眼,道:“殿下派人给姑娘送了这些药汤,自己也像服用什么,奴婢不太清楚,只知道闻起来有些腥膻,又像是药味。听那熬药的宫人说,都是大补……” 她迟疑道:“殿下跟姑娘敦伦的次数有些少……也许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想补偿姑娘。” 纤云是余清清的随嫁丫鬟,曾经跟随资历极老的嬷嬷学习,对这些自然了解。 听说殿下一直不近女色。 至于姑娘,姑娘家都是矜持的…… 纤云有些担心两人的和睦,看了一眼余清清,咬牙道:“殿下跟姑娘除了新婚之时的几敦伦,之后就没什么。殿下让人做这些药膳,也许是想要……姑娘补一补?” 不过说起来。 这种事情都是给男子补身体。 殿下怎么让姑娘吃药膳? 纤云想到这里,面色有些古怪。 余清清低眉凑近那汤水,刚闻了一口,就有些掩鼻。她无奈的看了一眼,最近这半个 分卷阅读178 月,她因为苏廷的面上吃了许多,吃到现在,光是闻着,就已经有点反胃了。 纤云注意到这一点,眼里焦急了些。她朝着一边的丫鬟使眼色,一看就是要禀告苏廷。 余清清哭笑不得。 “他在胡闹,你们怎么也跟着他胡闹,这些东西都是大补之物,能多吃吗。我这么沾一点,不过是宽他的心……” 余清清说的是实话。 这些丫鬟却是一脸疑惑。 殿下和姑娘的敦伦之事要紧。 如今殿下的后院只有姑娘,万一姑娘失宠,可怎么办? 她们这样想着,更是呆呆看向余清清。无辜起来。余清清有些好笑的看看她们,觉得没什么意思,没好气的把这汤药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 “姑娘,您这是——” “我是大夫,最是明白这些东西。我的身体很好,不需要药膳调理,况且这些东西吃多了,反倒坏了身子……” 余清清的眼里一向温和,竟然浮现一丝少见的好笑怒意,朝纤云看去。 “你把实话跟我说,他这些日子给我送药……他自己的饮食又怎么样,用了什么偏方?” 这些东西能够增加女子受孕的概率,但是太补气血,对健康之人却是太过滋补,盛极而衰…… 苏廷是怎么想到,给她准备这些膳食? 余清清一一回想苏廷做下的事情,她一向淡然,倒是没有多急躁。午间的时候从医馆回去,问过了膳房,苏廷这些时日的饮食。 他最近似乎常常喝汤药。 余清清一到衡王府,就朝苏廷的书房走去。她悄声让丫鬟退下,忽然推门进去,没跟其他人打招呼。 进来之后,桌案的物品罕见的摆放杂乱,下人都站位匆忙,像是刚刚收拾过什么。余清清闻到了一股掺杂着淡淡药味的羊骚气味,问:“这是什么?” 一边的宫人都垂头忐忑,眼观鼻鼻观心。 “余清清,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进来……现在我正有重要之事。”苏廷迎着余清清的目光,下意识的收了收衣袖,压住衣袖下面压的画册。 他眼里含着一些水润的酡红,说话都有些艰难。 余清清敏锐发觉他的异样,快步走到他身后,就要朝他隐藏的东西看去。苏廷往日清润的气息有些混浊,眼神慌乱,余清清想也不想,就要搜苏廷的身。 “余清清!” 苏廷的声音骤然响起,夹着一丝愠怒,像是炸毛的猫。 余清清的速度比他快上许多,少女迅疾如电,手指飞点,摸索过苏廷的肩臂,腰腿。她抓住苏廷的衣袖,在苏廷的衣襟,宽袖,乃至腰带都搜过一遍。 此处还有其他人。 太监,丫鬟,还有门口的护卫。 对于苏廷来说,算得众目睽睽。 余清清这么一番动作,苏廷的脸色差点绿了。他神色克制,眼底绯色,像是在隐忍什么,朝其他人艰难的看了一眼。 赵公公注意苏廷难堪的神色,连忙让其他人随自己下去,都退到门边守着苏廷。 一时安静下去。 而在房间之内。 余清清一路摸索,手指差一点拨开苏廷衣衫,苏廷挣扎着抽身出来,用力遮住自己的衣衫。 他怒喝:“余清清,这可是白日,哪怕你再想要做什么……” 苏廷脸颊红了起来,恶狠狠的朝余清清看去,眼里闪过一丝羞愤。 “这可是白日,不可违背祖训,不尊人伦。你身为女子,怎能如此急色……” 想到最后两字的时候,话语在喉咙间转了一转,很是艰难的吐出来。他咬了咬牙,连忙系紧自己的系带。 余清清又凑近过来。 她嗅觉灵敏,凑近苏廷的脖颈,呼吸灼热的涌在苏廷身上。 苏廷脸色紧绷:“你别过来,若真是想做什么,等到晚上再……你这般传出去,是要让人耻笑。” 他的脸色更加紧张起来,话尾陡然一厉,如同严厉的警告。余清清凑近闻了闻他的衣襟,确认那松竹气息的异样,朝四周一看,兀自走到屏风后面。 苏廷的神色一下就变了。 余清清的动作更快,先一步把那药碗取出来,又去到桌案边,从苏廷的袖下猛力一抽,刹那一瞬,底下的避火图露出来,被少女握在手里。 苏廷的脸色更白了。 “余清清……” 他的脸色迅速发白起来,眼里闪过一星复杂纠葛,旋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垂下眼眸,眼底笼下一片阴翳。 余清清把那汤药取出来,药膳藏在屏风之后,碗里的东西有肉有米,汤汁淋漓。 她皱眉嗅了一嗅,飞快说出了药物的名字:“淮山药、肉苁蓉、菟丝子少量,加核桃仁、粳米,瘦羊肉、羊脊骨……” 她皱了皱眉,快步去到窗沿,把这些东西都倒在窗外。又取了那避火图,翻开男女交欢的画面,一页一页的看过去。 分卷阅读179 苏廷一向厌恶避火图。 在他年少之时,皇后曾经用各种各样的名义,让宫女把避火图取给他,被他命人一一焚毁。 如今苏廷因着新婚的缘故,让下人呈了一本过来。下人心有余悸,不敢献上过于暴露的图册,细节处都一笔带过…… 比之高中生理知识。 强不了多少。 特意挑了这样的一本? 余清清挑了挑眉,细细看了过去,安静的室内,一时只剩下翻书的声音。有时看到称许之处,她还折过边角,很是称许的点头。 苏廷因为她的坦荡,愣在一边。待看清那图册的内容,耳尖一红,目光飞快的朝外移去。 余清清坐在罗汉床的一端,忽然朝旁边拍了一拍,像是让苏廷过来一般。 苏廷有些迟疑。 她抿了抿唇,眼里更添一丝坦然:“不该一起看书吗。怎么,不欢迎我?” 余清清眼里清澈,没有丝毫欲色。苏廷被这样看着,渐渐心安下来。 他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如今是初尝云雨,怕怠慢了余清清,才派人取了一本,了解翻看。谁知道自己还没看过…… 先让余清清撞见了。 苏廷坐在罗汉床的一端。 他是第一次看这画册。 气氛一时间静谧起来。 “这是阴维穴,循肾经上传,散热生气。命门穴,两肾俞之间,元气之根本……” “这书里的内容错漏百出,这样的体势既不清洁,也易伤到关节,你要是真信了上面的话,反而会生出疾病。” 余清清一页页的翻过去,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每一句话都从医理的角度出发。 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苏廷的脸色先是有些白,再是慢慢染了些潮红,最后那潮红慢慢从脸颊消退,压到耳尖之下。 他知道余清清医术高明,也知道余清清精通这些穴位经络应当是精通的,但他从来都不知道,余清清翻看这种邪书,如此面不改色…… 又是这般清明。 一一指点过去。 苏廷一直觉得世间的男女污浊,青楼楚馆,娈童姬妾,如同路边随处交合的野狗…… 丑陋不堪。 就是看了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他因为曾经的经历,几乎厌恶天下所有的女子,如今却遇到了让他甘愿的余清清。 这是夫妻的义务。 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望着余清清,眼里的深沉内敛慢慢化为海水一般的温柔。 余清清把几处谬误的地方都纠错之后,把书摊开,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她朝苏廷望去。 灿金的阳光落进来,少年金冠束发,朝她看来的目光深邃温柔,像要融在窗外的暖光里。 她伸出手,自然的揉了下苏廷的眉心。 “如今这个时辰,是该用膳了。” 这画册的许多地方有些纰漏。 余清清没看过这一类书,刚刚看过去,还有兴趣。如今看了许久,索然无味…… 苏廷的目光从避火图收回来,又看了一眼余清清的脸色。他知道余清清跟其他人不同,但刚刚看了避火图,又若无其事的去用膳…… 总觉得,哪里怪异了些。 苏廷看了避火图之后,心里像燃了一团火似的,他攥了攥手,压抑着心里的那一份燥热,脸色又冷冽起来。 成了那个冷漠威严的衡王。 如今已是酉时三刻。 他吩咐下人送上晚膳。 因为先前苏廷吩咐送的补药,下人误会苏廷的意思。送来的菜肴大多以药膳为主,佐以益肾之物,许多菜肴都是荤腥。 什么鹿肾汤、猪腰子、枸杞羊肾粥…… 乱七八糟的。 苏廷想到之前的避火图,脸差点绿了。 余清清看了半晌,夹了一颗红枣,苏廷皱眉用筷子打落下去,制止余清清。 “这些都是滋补男子的……你别碰这些东西。”他微垂眼眸,目光阴冷的朝那布菜的下人看了一眼。 布菜的下人身子一抖,连忙下去。 苏廷轻易发落了下人,又皱眉朝其他人吩咐,待到把桌上的菜肴都换过一遍,他的脸色才好起来。 苏廷因着过去久病的原因,忌口多。而余清清的忌口少,吃的多,忽然给他夹了一口东坡肉,像是投喂一般。 苏廷下意识的吃了一口,少有的膏腴味道,哪怕是荤腥,也极是…… 甘美。 只要是她夹过来的,都像赋予不一般的意义,变得美味起来。 待到吃完之后,余清清对着一脸惑然的他,轻轻笑笑。 “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有什么需要压抑的?殿下如果要看这画册,便正大光明的看,别避着我……”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殿下可知道了 分卷阅读180 ?” 今夜的卧房多了些声响。 苏廷一直都不太放的开,因为过去的经历,他一直抵触男女之事,哪怕有时向余清清索取多次,很是凶猛…… 但他还是觉得。 这是女子忍痛的事情。 自己怎能伤害余清清? 余清清是学医之人,随着对苏廷的了解,渐渐明白了苏廷的心病。苏廷是她的病患,她曾经治愈苏廷的顽疾,不管是身病,还是心病…… 她都有自信。 自己一定能解决一切。 夜里烛光摇曳,帘帐落下,一双人影交织融入墙壁。余清清青丝如云,鬓边斜斜簪了一朵雪里山茶。 她朝苏廷看去,睫毛微颤的时候,有一种蝴蝶破蛹的美感。 余清清向前倾身,勾过苏廷的脖颈,苏廷呼吸陡然一滞。眼前帷浪翻飞,一双人影融入飘飞的纱帘之间。 房间里渐渐响起捣衣之声…… 侍女们守在外面。 都是羞红了脸。 殿下和姑娘怎么这般情浓? 一夜过去,足足要了五六次水。明明姑娘都累了,殿下还是无休无止,不肯停歇。 真是爱极了姑娘…… 不提别人如何去想。 对于苏廷来说,能与余清清如此,便是魇足。 这一路走来,他从鄙脏的泥泞里爬出来,所见都是无间之狱。他的安全感太少,占有欲太强,总有癫狂又迷乱的想法。 只要有余清清就够了。 只要余清清能长长久久陪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师,做他的友,做他的妻,做他的药…… 他就能抛下疯狂的念头。 一切都甘愿了。 第69章 “孤不如三哥许多。”…… 内室熄了灯。 火烛都燃尽了。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 照亮了床榻边,幔帘里两个像是融为一体的身影。 余清清没骨头似的躺在床上。 她以为苏廷初尝云雨,气血方刚, 没办法……多持久。谁知这一夜撩拨得太过过火,苏廷磋磨她一晚, 很是凶狠。 直到日上三竿,她都没办法下床。 苏廷一直清心寡欲,如今骤然开了荤。今日早早醒来,瞧着余清清一身的痕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他伸手探入她的衣衫之内,一一揉捏那些青紫的软肉, 由上而下…… 苏廷慢慢揉着, 越来越精神。 才过了一会儿, 又出了一身的汗。 大抵男子对这种事情。 总是没办法忍耐。 苏廷给余清清理了理薄被, 把那雪腻的腰腹遮住之后,睫毛湿了湿, 他凑过去,轻轻亲了亲余清清的耳垂。 “要不要……再来一次?”声音湿濡响起, 含着一丝期待。 余清清双眼迷蒙,睫毛轻轻颤抖,肌肤泛着粉色的光泽。一见他凑过来,她立马圈住了他的脖子, 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又顺着那点肩肉,凶狠的啃咬下去。 像是猎手捕获猎物一般。 她的动作与他相比粗鲁很多,细白的牙齿咬过, 他的脖颈泛起丝丝血痕…… 像是在他身上,做了记号一般。 苏廷的眼神晦暗起来。 这才知道。 她也动情了。 苏廷的呼吸骤沉,搂住余清清的腰,抱着她坐起来。手指触碰她腰间的软肉,朝下游移揉弄,等到余清清软成了一滩水,又亲了亲她的锁骨,亲了亲她的腰腹。 余清清的意识有些朦胧。 她意识到苏廷的动作之后,迎合着苏廷,腰肢轻轻颤抖,又柔柔环住他的脖颈,把整个身子都挂在苏廷身上。 如此一番。 ……又是折腾了半日。 余清清的肌肤似蜜,声音也似蜜。苏廷一直清心寡欲,而今却是渐渐沉醉其中,一想起来,就不由耳垂微红,一阵阵恍惚。 因为余清清,他慢慢改变起来…… 竟是知道纵欲的滋味了。 苏廷的封地是燕州,如今是因皇帝生辰,年节宫宴才得以回到京城,待到使节来朝的除夕宫宴,一连多日的元旦宫宴之后,没有要事耽搁,又该回到燕州。 他不该沉湎在感情之间,因为细枝末节,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但这闺房之事…… 到底是太过甘美。 不过是几日后。 除夕宫宴转眼即至。 余清清跟着苏廷来到宫里,今年的宫宴很是平静,几名皇子皇女都乖如鹌鹑一般,称余清清为三嫂,说了许多吉祥话,让人送了很多贵重之物到王府里。 他们都知道苏廷的脾气乖戾。 而他们又曾得罪苏廷…… 若是想留一条命。 便得想尽办法,讨好苏廷身边的这 分卷阅读181 位嫂子了。 不止是这些人,更有达官贵人家的夫人,纷纷前来纠缠余清清。她们的话语都很是隐晦,拐弯抹角的说着苏廷如今的后院空虚,想要让自家的女儿过来,为余清清固宠…… 纤云见机行事,不动声色的把她们都拦下来,又把她们的话原样送回去。有这说话的功夫,不如去管管自己夫君的后院…… 这些人的脸差点绿了。 但想想余清清的身份,乃是极受苏廷宠爱的衡王妃,一时都没了脾气。王妃这般受宠,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这些人都灰溜溜的退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除夕大宴才开始,皇帝从门外走进来,宗亲和官员们齐齐对着皇帝行礼,皇帝抬手示意众卿免礼,又赐茶水。 宫女和太监们从前往后,一一递着山珍佳肴,簋簠酒觚。 一切准备就绪,鼓乐声响起。 一派歌舞升平。 如今苏廷在燕州带兵,立下赫赫功劳。 又是得到了民心,又是得到了兵权。 皇帝向苏廷赐座赐茶,显示对苏廷的看重。他跟王室宗亲说过话,见边境几国的使节叩首之后,脸色沉寂下来。 又朝苏廷看去。 “朕如今渐渐年高,所想看到的,不过是辰儿与衡王兄弟协力,一心弘扬大雍国威,让大雍蒸蒸日上……” 皇帝静心调养了几日,脸上添了些肉,多了几分慈和,他道:“衡王曾经攻破北戎,远传国威。过去几月里江州传来水患,虽是早已治理,但听说难民问题一直难以得到解决,朕有意让衡王代朕前去南巡。” 他顿了顿,又是似有深意的看了其他人一眼:“而这燕州,也该有人镇守。待到年节之后,不如让太子去到军中历练一番,既能增长男儿之气,又能借此排除北戎的威胁……” 皇帝朝苏如辰看了一眼,又朝底下的臣子看去,道:“如此安排,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皇帝做出安排,必定是有深意。 底下的臣子们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狐疑,疑惑皇帝为何要让太子前往燕州,是为练兵,还是为深植党羽,架空衡王…… 可既然是要架空衡王。 又为何让衡王代为南巡,增长威信? 皇帝满意的看到无人敢跟自己一争高低,轻轻咳嗽了下,当即就要派人拟旨下去。 苏如辰一直对皇帝毕恭毕敬,就在这时,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出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可燕州到底是风沙肆虐之地,儿臣从未去到燕州,怕是水土不服。再说当地之人人人尚武,都是悍勇之辈,儿臣只身前去,哪怕有其余臣子辅佐,还是难以服众。” “此事还是交由衡王,或是其他人来做的好。不然弄巧成拙,恐怕让人看轻了大雍国威。” 苏如辰拱手行礼,虽是自谦之语,而每字每句都是从大局出发,合乎情理。 皇帝朝苏如辰看去,皱了皱眉,就要说些什么。而后却又有人站出来。 皇帝朝苏如辰之后的臣子看去。 一时间更皱紧了眉。 “太子殿下此言甚有道理。燕州乃是苦寒之地,民风彪悍,太子殿下乃是东宫之主,如果有了什么风险,岂不是伤到大雍国本?” 李阁老郑重道:“请皇上收回使命。” 这人曾经辅佐先帝,是有名的诤臣。此刻出来替苏如辰说话,便是代表了朝中的另一股声音。等他说完之后,一时又有其他人跟着站出来,黑压压跪了一片。 皇帝的脸差点黑了。 自己是大雍的皇帝。 该是一言九鼎,不管是说什么,都是万人为之效命。 这些人怎敢忤逆自己? 皇帝的眼里落了些杀意,目光深沉起来。 “太子身为东宫之主,理应文武双全,如何不该统帅三军?当初衡王前去统帅军队,不也是毫无根基,如今衡王能够做成,太子怎么难以做成?” 他道:“燕州风雪并非是难以攻克,带兵打仗也并非是什么难事。顾世子便是少年英才,他又如何做不成?” 皇帝从未打仗,不知带兵之时的凶险。 此时三言两语说出来,显然是纸上谈兵。 “衡王做到昔日将领都做不到的事情,足以证明其他人是庸人,若是太子做不成,岂不是不如庸人……” 越说到后面,皇帝的声音便越发激动。 一时众人都察觉出来。 皇帝往日里都少用衡王与太子比较,今日在大宴之时说这些,难道是想要引起两人之间的争端?代帝南巡,历朝历代,都是深受信任的太子才能做的事情…… 如今皇帝让衡王代为南巡。 又让太子前往边远的燕州…… 难道是动了挑拨之心? 皇帝当众说了这些话。 苏如辰哪怕是为了颜面,也该做些什么,请缨立下威信。人人都 分卷阅读182 以为苏如辰会有争夺之心。谁知苏如辰闻言之后,更是冷静。 他面色平静,退后一步,更是坦然的朝苏廷拱了拱手,道:“三哥在染病之事,独身前往燕州,又做下赫赫功绩,自然是胜过孤。” “孤不如三哥许多,又何须用言辞纹饰……” 这话把苏廷捧到一个极高的高度。 皇帝想要苏廷去往江州,给予苏廷非同一般的殊荣,让他跟苏如辰一争太子之位,势同水火。 苏如辰以退为进,寸步不让。 一番话却是把苏廷架到火上烤,要他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苏廷始终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他朝着站出来的李阁老看去,李阁老曾经是苏廷的旧识,被苏廷轻飘飘看了一眼,朝着苏廷轻轻颔首,又是长长磕头,以头触地。 一声长呼仿佛要把众人都吓住了。 说出的话让人瞠目结舌。 “衡王怎能代天子南巡,这岂不是违背祖训,唯有以太子监国之理……如今皇上如此做,是违背祖训。又或者皇上如此,是兄弟离心,让大雍陷于危难之中!” 此人是两朝有名的老臣,曾被先帝亲自夸奖,皇帝一向顾念名声,因为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压制怒气。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道:“李阁老说的极有道理,朕受教了。只是此事乃功在大雍,千秋万代,李阁老又是有何居心?” 他叹了口气,道:“李阁老御前失仪,朕本念在他年事已高,免除责罚。但到底是大宴之时,该以儆效尤……” 底下的官员望着这般的场面,心里皱了皱眉。 心想李阁老是为大雍考虑。 皇帝本就是做错,岂有让太子前往边关,让衡王领太子之事,代帝南巡的道理…… 连带着看向皇帝的眼里都带着隐隐失望。 他们知道皇帝往日里好大喜功。 却没想到,他因为这一点忤逆就做出责罚老臣之事,毫无度量…… 一片沉默之中。 苏廷忽然亲自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把李阁老扶起来,他的举止文雅温和,又让宫人扶住李阁老,带到一边。 “阁老的话有一定道理,年事已高,为国操劳才有如此之言,是为祖宗之训。依儿臣来看,父皇身体康健,何须其余人代为南巡?如果因此重罚,反倒是寒了满朝文武之心……至于燕州是险要之地,儿臣自当坐镇,以为大雍屏障。” “还请父皇放心。” 这一番话很是中肯。 底下的官员都点头称是,投以称道的目光。 皇帝与太子一番话,纯然是卸磨杀驴,伺机除去这一位功高盖主的衡王。 可没想到的是,衡王做到如此地步,又是为大雍着想,又是全了皇帝的脸面。而字字珠玑,都是为了两朝老臣着想,体恤百官。 没想到衡王殿下这般忠孝…… 他们都纷纷感慨。 因着苏廷的这一番话给了自己的脸面,皇帝的脸色渐渐舒缓起来,他又朝苏如辰看过去,望见那张熟悉的脸,一颗心迅速沉下去。 苏如辰是他一手培养,一手巩固地位,周家出事之后,位置都跟从前一般。 难道是因皇后之事,对自己心生嫌隙…… 他还是太重感情了…… 终是难堪大用! 第70章 这是逾矩了? 这一场宫宴, 如同剑拔弩张。 皇帝做了这么多,在百官眼里,有人认为是让储君为君分忧, 又有人认为,这是皇室嫌隙, 君臣不合之兆…… 反而是一向锋芒毕露的衡王站出来说话,替两方和事,当着群臣的面宽慰老臣。众人都看在眼里,至于皇帝,对苏如辰的态度就很是奇怪。 皇帝一向最是信任太子。 又怎么会对立? 难道是皇上想以太子与衡王为犄角之势,太子却因为周家之事有了怨怼之心…… 此地除了午间的大宴。 还有晚间的大宴。 苏廷的威望更重了些,又是高高在上, 许多人难以巴结苏廷, 都让自家女眷靠近余清清。这些人朝余清清围过来, 一句句说着奉承话。 余清清不喜欢这种场合, 避开了这些人,借口离席更衣。苏廷使了一个眼色, 让其他人过去跟着她。 余清清曾经在宫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这里了如指掌。她绕着长长的宫道走了一遭, 不知不觉到了一处花园。 林道幽深,四下无人。 骤然听到一道声音响起,传来怒气。 “这般场合总归该顺着父皇的意。你怎么弄成这样,破罐子破摔, 让外人怎么看你?” 余清清想起来, 这是柳珂的声音。 柳珂的声音沾了一些怒气,似是隐忍,似是愤慨。对面的苏如辰朝她看了一眼, 忽然朝她走来,他脸色幽暗,她心底一 分卷阅读183 颤,以为是要掌掴自己。 苏如辰瞬间停住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 柳珂倒吸一口凉气。 苏如辰轻轻抚摸着柳珂的脸庞,明明是温柔怜惜,他的动作却带着一股寒意。 柳珂避了避,被他捏住下巴。 她被迫看过去。 “我是看在圣旨的意思上,才嫁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她的声音含着低低的抽气,一下破碎开来。 “你与孤没有婚约,与你有婚约的是三哥。这门亲事是你强求而来,你非要嫁给孤,那无论孤对你做什么,就算是要了你的命……都是值得的。”苏如辰捏住柳珂的下巴,一阵压迫感袭来,柳珂双目惊慌。 苏如辰忽然笑了笑,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漫不经心的看过去。 他接下的话响起。 柳珂的心跳都快要停了。 “你又是派人打探三哥的消息,又是让柳家人去打探衡王妃的消息,养了几个分家的妹妹,选了跟自己长得相像之人,故意让她们跟三哥巧遇。这样的小动作,想让三哥把你想起来?” “一面缠住孤,向孤献殷勤,一面又勾搭孤的三哥。孤对你好了一些,你便觉得自己是绝代佳人,谁都喜欢你了?孤之所以顺你的意,不过是因为母后之意,而今母后不在了……” 苏如辰的声音飞速的冰冷下来。 他朝一脸惊慌的柳珂看去,面上明明都是笑,眼里却是寒冰。 “你真以为,孤容得下你?” 柳珂心里一慌,她咬了咬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急促道:“你不能这么做,我是柳家女,是如今的太子妃,你当着天下人的面娶我过门。你怎能休我,你不可休我……” 她像是抓住什么,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你就算是休我,也该有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处处都做得好,你怎能……” 柳珂的声音慢慢发颤。 苏如辰依然是含笑看着她。 “就凭孤是太子。” “就凭孤不喜欢你。” “就凭你在孤心中……如同蛇蝎一般。”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灼热的热气,擦过柳珂的耳畔,他朝柳珂错身走去,一瞬间擦肩而过。只余声音在柳珂耳边响起。 本该是暧昧的举动…… 柳珂的脸色却是如同死灰。 苏如辰转身离去。 等到他离去之后,柳珂的丫鬟从路旁冒出来。 柳珂先前吩咐丫鬟出去做事,这时见到丫鬟一脸慌张,正要问什么,就见丫鬟对着苏如辰的背影露出恐惧之色。 “奴婢过去问林嬷嬷,谁知见到了殿下跟前的人,原来嬷嬷早就被处置了。之前的消息是太子殿下放过来的。三殿下对娘娘送去的香囊,从来没有回应,那些话都是假的……” “这些事情太子殿下心里跟明镜一般……娘娘,我们还是安分守己,别试探殿下了吧!”丫鬟朝柳珂望去,浑身发软。 柳珂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苏如辰与柳珂一起出来,发生争执之后,命人清退附近的宫人,又安排了太监在一旁守着,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谁知余清清从另一边的宫道过来。 恰巧遇见这一幕。 苏如辰出来之后,一下就撞见了余清清。余清清往旁边站了站,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这些是苏如辰的家事。 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余清清自然行礼避让,而苏如辰发觉她之后,却是忽然呆在原地。 他想过许多次自己再次见过余清清,会发生什么交集的场面,谁知是在这种时候。迎着她的目光,他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苏如辰深深凝望少女。 等到小厮轻轻咳了一声,唤了一句“殿下”。他才如梦初醒,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皇嫂怎么来到这里,可是迷路了?孤记得皇兄是在保和殿里,不如孤派人给皇嫂引路?” 他朝余清清看去,眉目谦和,又夹着一丝雀跃。像极了同龄的少年郎。 “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我是出来走走,并非要回殿内。”余清清微微蹙眉,她一见苏如辰,就察觉到一丝异样,当下婉拒了。 她和苏如辰一直没有关联。 苏如辰对自己……是否有些逾矩了? 余清清下意识的避让,撞见了这一幕,她自然是不会多说,守口如瓶。难道他是怕自己把这说出去? 小厮瞧着苏如辰的神色,心里莫名一慌,连忙拽一拽苏如辰的衣袖,提醒一声“殿下”。 苏如辰闻所未闻,又朝余清清看去。 “这保和殿内确实很闷,又因地龙过暖,昏昏欲睡。孤知道附近有几处美景,不如由孤做东,派人带皇嫂前去看看?” 苏如辰目光深深,眼里露出一丝快活。 仿佛回到了年少之时,遇到玩伴,才有的模样。 分卷阅读184 余清清知道苏如辰是怎样的人。 她不想给苏廷惹麻烦,一时间想了想,淡淡道一句告辞,便要离去。 谁知道苏如辰痴痴看着余清清,恍惚上前一步,居然抓住她的衣袖。 余清清轻纱覆面,骤然望见一双明灿灿的桃花眼。她脸色紧绷,咬了咬牙,道:“放手。” 苏如辰一眼不错的朝她看过来。 她的声音沉沉响起。 余清清往苏如辰的胸口一点,借力化力的一拂一推,苏如辰脑袋低了低,一股巨力轰然震来,他靠在宫墙之前,有些失神的朝余清清看去。 余清清脸色隐忍,欲言又止。 苏如辰从未想象过他们接触的局面,曾经有很多次,想象过他们初遇的模样…… 谁知道,是她这般对自己。 这么直接? 苏如辰扶了扶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薄薄的血迹流下,小厮掏出手帕,专心致志的擦着。 苏如辰有些艰难的站起来。 “皇嫂像足了孤昔日认得的一个故人。是孤一时认错人,得罪了……” 余清清看了苏如辰一眼,面色有些隐忍,不想过多纠缠。此时掏了一颗药丸给苏如辰,咬了咬牙,飞快离去了。 苏如辰望着余清清离去的地方,眼底深邃起来。 他刚刚触碰余清清,拉扯之间,从她的衣袖滑落一片轻纱,此时珍之又珍的收入怀里。又看了一眼那裹着糖衣的药丸,眼神沧桑起来。 “殿下……”小厮道。 苏如辰更艰难的站起来。 因这些日子变故的原因,他的身子比别人虚弱许多。此时对余清清没有怪罪之意,依然是气定神闲。 苏如辰的目光穿过树荫,看向很远的方向,忽然笑起来。又见小厮发呆,用扇子轻敲了敲小厮的脑袋。 “走吧,还有些事情呢。”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出这一片林道。 笑容瞬间消失了。 余清清回去之后,没有多说什么。苏廷注意到余清清的异样,眼眸暗了暗,命宫人把刚刚的场景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苏廷的目光更暗了。 “姑娘似是撞见了太子与太子妃的争执,才又跟太子殿下起了冲突……” “奇怪的是,太子受伤之后,一言不发,特意跟姑娘撇清了嫌疑,清除了姑娘在附近的痕迹。他对姑娘很是友善,也许是闹出什么误会。” 宫人看了一眼苏廷,立刻低下头去。 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苏如辰一听余清清相关的事情,就下意识的多疑起来。听了宫人的话,此时神色更深了些。 他端着酒盏,内中的酒水飞快激荡,杯壁忽然漫出裂痕。 又朝苏如辰看去。 酒水一下飞溅出来。 苏如辰在高座之上,一边含笑拊掌,一边欣赏歌舞。脸色却是灰败了些,手掌处用衣袖微微掩饰,似是擦伤。有人连连谄笑的过来,说着殿下英明,大雍兴盛之类的话,又引见自家女儿,想要将人送入后院。 苏如辰看向底下的人影,忽然问道:“你看这满座衣冠之人,可能当得大雍的栋梁?” 那人以为是苏如辰要给自己官职,当即喜不自胜,说了晋州挖出龙纹之石,织造局的衣袍飘出龙影,又有人在东宫见过鹏鸟高飞。 是太子殿下辅佐有功,祥瑞之兆…… 都是谄媚之言。 “尸餐素位之人,也能当栋梁?”苏如辰看了那人半晌,忽然勾了勾唇,唇角含着嘲谑之意。 那人呆住了。 那人身后的少女瑟瑟发抖,敛裙便跪。 这一下。 苏如辰忽然觉得没意思。 他朝底下的一角看去,望见坐在女眷之间的余清清。余清清拂着玉兰的枝叶,玉兰插在花瓶里面,挂着露水。 她微垂螓首,跟身边的侍女有说有笑。 如同画里走出的仕女。 他才看了一眼,有些怔然。 就发觉一道阴冷目光朝自己看来。 苏如辰朝人群的中心看去,隔着长长的人群,他的三皇兄朝他投来阴冷目光,尽是警告。一时间是电光火石,空气能擦出火花…… 余清清是三哥最为重视之人。 哪怕自己动了一点,都是动了三哥的心头肉…… 他知道这一点。 但是余清清太好,如同阴云里的阳光一般,又怎能忍住呢? 苏如辰朝余清清多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眼里流露丝丝疲意,旋身走出了宫殿。 远处一阵长风吹来。 保和殿又落在苏如辰的身后。 他的眼眸暗了暗。 他年少时候,曾经过得很快活。 那时的他虽是人群里面不起眼的皇子,却似是拥有一切 分卷阅读185 。 人前会给自己笑脸的母妃,守护自己的小宫女和玩伴,严肃正直的太子哥哥……自己那时常常因为课业掉眼泪,苏廷总是绷着脸给自己擦过眼泪,让宫人送来喜欢的糕点。 那时的苏廷亦是年少,不苟言笑,极是正直。 哪怕苏廷到后来,自己都忘记了。 他却一直记得。 他那时对地位没有一点概念。 只是单纯的孺慕,觉得三哥远远胜过其他人,该得到最好的东西…… 温柔慈爱的母妃,总是夸奖的父皇和太傅,又那般聪明严谨,处事井井有条,万人都仰慕敬重。 到后来皇后做出不堪之事,苏廷从云端骤然滑落泥泞,又被众人陷害,性情骤变。 他再不敢见到苏廷。 苏如辰朝远处看去。 微暗的暮色降临,一点惨白的星辰忽然露出来,他注意到那一点星光,忽然驻足,眼里飞快的闪过一点悲凉。 他依稀记得…… 曾有人说他是星辰。 非是紫宸,非是帝星,非是万人之上。 只愿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做自己喜爱之事,去追逐喜爱的诗文道经。 而非是春秋礼义,四书五经…… 可如今。 还有谁会这般的祝福他呢? 除夕宫宴结束之后,又是一连几日的年关大宴。昔日皇后执掌凤印,如今贵妃上位,新年的大宴都是气象一新。 余清清与苏廷一同出席这样的场合。 苏如辰再没有做过什么。 与之前的其他人一般,都对余清清喊皇嫂,寒暄一句便退去了。 如同之前都是意外。 等到年关结束后的第一日。 又发生了几件事情,在京城里引起轩然大波,第一件事是当今太子妃迎来一纸休书,以无出之名回到柳家。 至于另一件事…… 则是骇人听闻。 没有人敢妄自议论,消息一出来便被紧紧封锁,与先前皇后陷害衡王一事,一同成为皇家秘辛。因为这是事关皇族的家事…… 皇后陷害衡王,被打入冷宫。 一月前不堪罪责,自尽早逝,以嫔妃位份葬入皇陵。 太子以怀念母妃,常常梦到母妃来寻自己,尘缘已尽之名,自请在正月之时,去往京城之外的昭觉寺。 他在养心殿外跪了三日。 才得皇帝赐封一纸圣旨,从此遁入空门。 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都认为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之兆。 如今的皇帝越发年迈,处事庸碌,难以掌控前朝之事。人人都盼着太子登基之后,重振当今朝纲。 太子是有用之身。 为何在此时出家? 如今的大雍,竟然是未有储君…… 那等到皇帝骤逝,百年之后,岂不是又要重演当初的五王之乱,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71章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如今太子正当壮年。 太子便是储君, 该守护这一份基业,承担这一份责任。苏如辰是大雍太子,过去多年都如众人期望的一般, 如众人之愿,称众人之心, 做一颗固定轨迹运转的星辰。 如今。 却是选了另一条路。 昭觉寺前。 苏如辰缓缓登上那高高在上的佛塔,独身前来,已是做好万全之策,追随他前来的,只有昔日教授他的夫子伴读。 曾经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萧瑟。 他拾级而上,经过长长阶梯。 前方出现熟悉身影, 几名老臣忽然跪地重重相请, 头颅触地。 “臣等知道殿下是因皇上, 是因外家做的事情才伤透了心。当今皇上刚愎自用, 不听忠臣之谏,虽是做出广纳谏言之象, 实则好大喜功。当今皇后娘娘更是因此而起,因此而兴, 因此而衰……” 几人双膝一沉,朝地面跪了下去。 “老臣知道,太子殿下是伤透了心,殿下这么多年为宽皇上之心, 宽众人之心才一直沉潜。殿下并非如众人所言的贪慕女色, 殿下一直苦闷,在深宫里面,连知心人都没有……” 几人喉咙一哽, 望着苏如辰的脸,突然难以说下去。 他们是东宫的幕僚之臣,一直辅佐苏如辰,一直看着苏如辰长大…… 苏如辰一心想要出家,众人瞠目结舌。他们同样震撼,而震撼之余,又是不甘心。 殿下素有谋略,不该是这一种形式…… 几名老臣跪地进谏。 许多人跟着跪地,齐齐以声势威逼,大有长跪不起之势。 这一生到底是要什么。 酒色财气,万人之上? 苏如辰都是体验过一遍,而越是体验到最后,就更是觉得可笑。 他 分卷阅读186 双眸似悲似喜,躬身把为首之人扶了起来,话语如同清风朗月。细细品去,流露一分凉薄。 “我累了。” “夫子既然认为我值得追随,也追随了我这么多年的选择,为什么到这么时候,不愿意认同我的抉择。我当真累了。” 苏如辰很少说这些,话语落到老者心里,传来一阵阵的心悸。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三哥……起码他得到的都是他想要的。我从小时候就很羡慕他,羡慕他有一个这般的娘亲,羡慕有人甘愿真心为他而死,又能得到所爱之人。” 苏如辰往佛寺走了几步。 身后的人露出惊骇之色,留在原地。 小厮忽然跑了过来,挥着手里的一封丝帛。他朝小厮看去,小厮把丝帛递过来。 “是衡王殿下送来的东西,衡王殿下也许是顾念与殿下的兄弟之情,终归是有人记挂殿下……” 苏如辰眼里无悲无喜,待到看清那内容之后,抿了抿唇,忽然大笑起来,一边大笑,一边大步向佛寺走去。 佛寺之中晨钟暮鼓,淡淡磬声。 苏如辰头也不回,就如彻悟一般。 小厮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朝那布帛看了两眼,忽然急匆匆的朝苏如辰追赶而去。 字迹似是阴暗阴鸷,而笔锋陡然一转,又带几分凌厉之气。 所写的字赫然是“好自为之”。 其下又是“离她远点”。 苏如辰难得有了真心的笑声,一路长笑着走入佛寺之中,似是酒醉,似是疏狂。 寸寸长发随刀片落在地上。 苏如辰端坐蒲团之上,僧袍着身。又缓缓合目,双手合十。 如此众生众相,万般皆空…… 才是真的清净了。 柳府。 柳珂握着苏如辰给自己的一封和离书,不敢置信。 她生是苏家妇,死是苏家妇,为什么苏如辰能够如此下得狠心。 竟是用无出的名义,将她休弃…… 柳珂一向是京中才女,又是家族倾尽人力资源培养而出的女儿。她跟许多心怀不轨的姨娘庶女争斗,才有现在的地位…… 现在苏如辰要把她从云端里打到泥泞里,把她看成浊泥一样的玩意儿。 又怎么可能? 柳珂改换妆容,细细描眉上妆,把昔日闺阁之中的衣服挑出来,捡了应时的放入箱笼。做了这些之后,她走出门去,面对落井下石的姐妹,与这些人演一些姐妹的戏码。 又成了昔日的柳家大姑娘。 这些人都等着看柳珂的笑话,可谁知道柳珂跟从前一般,威势更盛了呢。 到底是太子妃。 哪怕是落魄了,也绝非她们能够得罪…… 柳府的叔伯婆姨都过来见过柳珂,朝着柳珂行礼,等知道了和离之事,又是纷纷变了脸色。 柳珂在厅堂之内应对这些人,又私下见了自己父母,她对答如流,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挑不出半点错处。 她回到昔日的闺房。 丫鬟朝柳珂看去,道:“姑娘,哪怕咱们如今又回来了,咱们还可以争,还可以赢……” 她以往跟着柳珂,一直是护主的恶仆。 如今经历风尘,眉间含着一股老气。 “这一局棋没下到最后,还没到说放弃的时候。” “谁说我是府里的囚鸟,该被这些人磋磨?”柳珂坐在梳妆台之前,慢慢拔下钗环,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目之间流露一抹厉色。 “不过是被休弃而已,我能嫁入东宫之内,能嫁入皇家,那为何不能再来一次,再入东宫……” 她慢慢握紧眉笔,眉笔陡然折断,一时间咔嚓的声音响起。 室内顿时流露一股冷意。 “总要让他们知道,不是谁都能用我做筏子,踩着我的头顶上去。他们该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 柳珂回家之后,少有走动,她让相好的女眷为自己出面,又让闺阁里的朋友出面,潜移默化改善自己的声名。 等到消除影响之后,她才挽了妇人的发髻出门,一面是去往书院,派人资助贫寒的学子,一面亲自赈济贫民,施粥送药。 柳珂乃是柳家嫡女,德容兼备。太子甚有佛缘,休书写得清清楚楚,并非是因柳珂德行有亏,而是因苏如辰遁入空门,才让她回家,再寻良人…… 柳珂是遭了无妄之灾。 太子去往方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如辰出家之事牵涉甚多。 皇帝从前忌惮自己的子嗣,只想以制衡之术,维持自己的地位。如今因为苏如辰之事,又添了几根白发。 兴许是老来病如丝。 皇帝以往康健,如今生出许多病痛,才慢慢想到天伦之事。他命太医为自己医治,又派人暗中搜寻民间的良医,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盛公 分卷阅读187 公站在皇帝身前,禀告道:“这些人都是邻近几州之内的名医,都说皇上是积劳成疾,心悸加深,需要好好的食疗,不是一时之功……” “这应以食疗辅助药石,才能慢慢痊愈……” 这些天里,皇帝一直是食欲不振,到今日早膳都未用。盛公公再三请命,才让皇帝用了些膳食。此时朝皇帝看去,皇帝脸色苍老,白发更多,眼里更添一丝憔悴。 不似四十多岁的壮年之时。 更像是五六十岁的垂垂老者了。 盛公公站在床榻之前,亲自端了药碗为皇帝侍疾。他望着皇帝病怏怏的脸色,不知为何…… 心里竟有一种诡异之感。 皇帝这一病,病的太蹊跷。 当年元后忽然得了重疾,如今日的皇帝一般,如何都没办法查出来,最终郁郁而亡。 今日皇帝的病情,难道是与当年的元后有关…… 是元后的鬼魂作祟? 盛公公心头忽然跳了一跳。 他想到当时的一些传闻,眼里闪过丝丝忧色,顿时低下头去…… 就这么退下了。 苏廷等到年节之后便要回去,可谁知道,皇帝自年节之后骤然病重起来。 连连发生皇后入冷宫,太子出家之事。 如今储君之位空缺,几位皇子都想要争这个位置。论资历,论功绩,论朝野之中的人心,都没人比得过苏廷。 哪怕是皇帝立了储君。 也得问过前朝的百官,问过苏廷的同意。 接下来的几月里,皇帝召见过苏廷几次,又是要苏廷与王妃早早生出子嗣,又是赏赐苏廷,又是安抚其他的皇子,常常与这些人见面,如同一个慈父。 对此,苏廷神色始终是淡淡的。 都是制衡之道,谋略之道而已。 一时时局罢了。 这几日京城里的桃花开了。 衡王府里的花渐开起来,姹紫嫣红。 余清清很少管京城之中的事情,这几月里都是在医馆之中诊治百姓,注意到苏廷眉间的沉沉风霜,忽然摘了花过来。 苏廷的神色陡然一软。 “这桃花开的真香,入味了一般。难道是桃花下的花魂成了精,偷偷跟着殿下?” 少女盈盈站在树下,忽然倾身过来,忽然把那桃花簪在他的发间,而手边微微一划,轻抚了抚他的秀发,凑到鼻尖嗅了嗅。 她笑意灼灼,似能望进他的心里。 苏廷看了余清清一眼,忽然咬了咬唇,而过了一瞬,眼底露出些微绯色。 他把桃花取下来,簪到余清清发髻,亲了亲她的头发。 一时间温情弥漫,尽是脉脉。 …… 时间一晃过去,转眼间已是三月。 三月初三便是上巳节。 流觞曲水,祈福之日。 柳太傅当众上书,他在朝堂之间德高望重,如今正逢春闱放榜之日,不如以宫廷名义,举办兰江诗会,邀请翰林学士,春闱得了榜的进士,高门闺秀前往兰江赴宴。 一则是为如今的皇帝祈福,去除病气,二则是宴请如今的文武百官,君臣同乐。 因是上巳节,皇帝令众人前去,自己随之亲至。柳太傅一向是合皇帝的眼缘,此事便交由提议的柳家人主办,等落实下去,又是柳府之人派发请柬,布置现场。 皇帝朱批同意,由柳太傅与礼部商量筹办。 这一切都井然有序。 待到三月初三的那一日。 衡王府内。 晨光熹微。 余清清醒来的时候,才靠在迎枕边,就被侍女送过来的衣服吓了一跳。 苏廷派人送来的衣着真是…… 太漂亮了些。 红衣如血,又如流动的火焰,腕间饰以轻纱,难以遮住的艳色。配的是明晃晃的金饰,除了璎珞金锁外,还压着金莲。 纤云拂过了帐幔,为余清清宽衣。 “如今姑娘出席宴会,自然该让其他女子知道姑娘仙子一般的容貌,殿下如何的宠爱姑娘,姑娘又是如何的显赫地位……” “京中之人昔日踩低捧高,奚落姑娘。这是殿下的意思,让她们明白与姑娘之间的差距……” 她这一番话说起来。 余清清倒是想起来了。 先前苏廷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过去被宫人奚落,都是他的错处。她是他的发妻,便一切都该最好,着盛装,着盛名,该举世无双,被人尊敬…… 难道…… 苏廷便是因此送来这般着装。 不过是外人的眼光而已。 他居然这么在意。 为了自己,这般……用心的吗? 第72章 “小女请殿下指教。”…… 纤云为余清清梳了头发。 她取出一套头面首饰 分卷阅读188 , 又给余清清涂了些口脂。待到余清清梳妆完毕之后,才让余清清出来。 余清清往常都是随意的挽了一个纂儿,如今带着一副头面, 好几次去拨那钗环。纤云拔下了珠钗,换了些府内的绢花。 京中时兴金银玉器, 少有戴绢花的。 如今余清清戴着,倒显得她出水芙蓉一般,远远胜过别人的珠光宝气。 更贴合余清清的年纪了。 余清清跟苏廷一起用过膳食,坐了马车去往兰江宴。皇帝兴致由来,赐了皇家御园芳华苑为之举办,京中文人趋之若鹜,千金难求一帖。 等到春闱放榜后, 兰江盛宴已是名满京城。许多女眷随家人来到这里, 京中人倾城而出, 处处鲜衣健马, 才俊名流齐至。 这些女眷都想要嫁一个好人家,都精心打扮, 远远相看自己将来的夫婿。如今春回大地,兰江池畔烟水明媚, 人群之中,有两人最为风流醒目。 苏廷与余清清相携而行,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对余清清却是柔和。 这些女眷原来对苏廷有些觊觎之心。 如今见他们鹣鲽情深, 都是羡慕。 待到宴会开始, 皇帝亲自勉励一番春试的进士,替前三甲簪花,说了几句太平气象的话, 便起身往御驾歇息之处。 之后的事情是如常进行。 男女客们纷纷离席,各寻其伴的游玩,才俊们都成群结队地赋诗,在素屏之间品评诗文。 余清清少有去到御园的时候,不禁多看了两眼,待到走到园里之时,有一只狸奴蹿过来。 雪白的狸奴像是在躲什么,很是慌张,飞快的窜上树,一名孩童过来,取了腰间的鞭子抽着狸奴,又朝余清清怒目而视。 “滚滚滚,别挡路!” 孩童身后跟着下人,下人亦是三五成群,为着突然跑出来的狸奴气势汹汹。 像是从家里带了狸奴出来,又太过残虐,把狸奴吓跑了。 余清清一眼就看出,狸奴的肚腹都是伤痕,那孩童腰间缠的软鞭都是血液,沾着白毛。 如此残忍…… 余清清一看便要皱眉,想要说什么,那孩童见她没有避让,一甩腰间的软鞭,就要朝她抽过来:“我姐姐可是东宫太子妃,我爹爹是当今太傅,你怎么敢拦我的路,没眼睛的东西!” 那鞭子就要朝余清清抽过来。 余清清身子一动,快步过去,即将徒手夺下软鞭。纤云咬了咬牙,朝前凑了凑,软鞭刮过纤云手臂的皮肉,留下一道豁口。 一点血飞溅出来。 余清清的眼神当时就变了。 孩童瞧准了余清清是生面孔,想给余清清一个教训。他不知道余清清的身份,下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余清清穿着宗亲王妃,一品诰命王的礼服,他远远看过。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冲撞衡王妃? 下人想到衡王宠爱余清清的传闻,当即呆住了。 纤云担忧余清清的安危,才受了伤。余清清扯了一块布帛,包扎了纤云的手臂,又朝那娇生惯养的男童看去,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她取过那软鞭,从末尾一扯,一撕。 顷刻间断为两截。 轻轻落在地上。 手中断鞭一抖,凛凛风声破空,孩童一头栽倒下去,捂着脸面哇哇大哭起来。余清清又亲自把那树上的狸奴救下来,用绷带绑了肚腹,简单的止了血。 柳家的下人都乱成一团麻,过来哄这祖宗。 一名女眷听到哭声,朝这里走来。 这一阵混乱及时止住。 “大姑娘!” “大姐姐!” 柳家人都像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神骤亮起来。柳珂身边跟着几名侍女,她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先是啪啪甩了男童两个耳光。 又朝其他人道:“还不把小少爷带下去,让夫人好好看着。” 这些人一脸惊色,忙不迭的下去。 柳珂一见到余清清,连忙赔礼告罪。柳家夫人老来得子,宠得幼子刁蛮跋扈,才做下蠢事。她向余清清赔礼,命丫鬟送上舒血去痕的瓜蒌杏仁膏,不让纤云损伤。 比起以前的模样诚恳很多。 余清清没有管柳珂的迥异作风,心里都是纤云的事情,应付几句,转身就走。 柳珂渴望权势,又自以为苏廷对自己有旧情,在她看来,衡王妃直率粗鲁,缺乏心机,如果得到衡王妃的信任,就能自由出入衡王府…… 这是亲近苏廷最佳的机会。 柳珂咬了咬牙,朝余清清跟过来,因是柳太傅与礼部一同筹办宴会,她便自诩为主人,又是要带着余清清去看其他的美景,又是要领着余清清去假山曲池,画阑亭台。 话很多。 有些聒噪了。 余清清往常待人都是温和,如今又是带着染血的狸奴,又是纤云受了伤,心里慢慢涌了一股燥意。 分卷阅读189 柳珂说着时兴的话题,又是给余清清送亲自做的糕点酿酒,又是邀余清清几日后来到柳府。她说的话越多,余清清心里的燥意就越浓。 余清清忽然停住步伐,朝柳珂看去。 “大姑娘诸事缠身,这是皇家的芳华苑,非是柳府的地方,自然有人替我引路,远比大姑娘说的要清楚。” “我到底是宗室王妃,能够支使一些人,没有到大姑娘亲自做事的地步,大姑娘哪怕是为人谦卑,身体力行,也该在意自己的身份。” 余清清朝着一边的走廊走去,将柳珂远远甩在身后。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刺入了柳珂的心里。 柳珂为避他人口舌,妆饰淡扫蛾眉,朱粉未施。余清清的装扮明媚,一身红裳灼灼,众人簇拥…… 一眼便把她压下去,衬得她如丫鬟一般。 尤其是刚刚那句话。 听在柳珂耳边,正是拐弯抹角说着自己如何巴结余清清,如何自跌身份,自轻自贱。她想起两人的衣着…… 脸色更差了。 柳珂最是要强,因为这一句话站住脚步,她咬了咬牙,一边是有礼告退,一边在心里厌恨余清清。竟然仗势欺人,羞辱自己是婢女…… 她一直都是注重仪表,从未服输,如今一面往回走,一面回忆着余清清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 这衡王妃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熟悉。 不,不止是声音。 还有长相,容貌,她虽是用轻纱覆面,但轻纱之下的眼神…… 自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是哪儿呢? 柳珂曾经与余清清在宫宴远远见过一面,已是一年多,容貌声音都显得模糊。更别提余清清如今已是宗室王妃,素衣荆钗换作盛装,气度改变很多。 人人都以为余清清是苏廷去往燕州结识的少女,而宫室里的余美人已经过世,谁会突发奇想,把她跟苏廷扯上关系? 柳珂的观察力很是敏锐。 她看了余清清几眼,忽然从那模糊的声音里猜到什么,心底灵光一现。 她的眼里闪过惊疑之色。 过了一瞬,目光忽然亮了亮! “小姐?”丫鬟叫了一声。 柳珂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变,等也没等丫鬟,迅速往客人聚集之处走去。 她的声音焦急起来。 “我知道了一些东西,快去找父亲!” …… 纤云曾经跟柳珂打过交道,下意识的觉得柳珂心怀不轨。跟着余清清回去,脑子慢慢清晰起来。 “刚刚太子妃出现的蹊跷,她哪里是想要结交姑娘,分明是因为姑娘心思单纯,才想要巴结姑娘,早日出头……” “没想到她也有今天,过去她是怎么折磨姑娘的!现在居然还有脸面来找姑娘,姑娘如今嫁给殿下,她就不怕旁人的闲话吗……” 纤云说到这里,声音忽然颤了颤。 她想到一件事情,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朝余清清看去。柳家嫡女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跟殿下避嫌…… 柳家嫡女曾经是殿下的未婚妻。 虽说是后来断了感情,另嫁他人,但如果殿下念着往日的旧情,念着元后亲自赐下婚约,又是死灰复燃,那姑娘……该怎么办? 姑娘这般的喜欢殿下,能够承受吗? 纤云想到这里,忽然浑身都冷了下来。 余清清道:“怎么了?” 纤云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是想,姑娘的脾气真好,真有气度。但还是该早早跟殿下诞下子嗣,千万不能心慈,对柳家人放过一马……” 纤云想要提醒余清清,再要说一些早日生下孩子,有所依靠的话,谁知她这句话刚说出来。 余清清的脸色陡然一变。 余清清皱了皱眉,竟是因为她说自己脾气好的话,面色冷了下去,眼里罕见的生出怒气。 “我脾气不好,今天的事情……我很生气。” “她不管教自己的人,居然做这种事情,欺负了你……”她顿了顿,难得的正经起来:“我真的很生气!” 纤云闻言朝余清清看去,眼里一瞬间涌过惊异之色。余清清自己没有发现,抬起头来,望见纤云的目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落了什么脏东西? 此地是一处亭台,因着附近的楼阁较远,才来到此处,余清清让丫鬟取了针线,在石桌之前绑住了狸奴四肢,就要缝合伤口…… 余清清被纤云看得奇怪,朝湖水望去,少女一向是淡淡微笑,如今眼里第一次沾染怒气,深黑的瞳孔里流露一点义愤的火星…… 跟以前的她,差别越来越大。 余清清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些呆住了。 兰江宴就这么进行。 这一次宴会由柳太傅与礼部主办,柳太傅门生遍及天下,自然是 分卷阅读190 与众进士品评诗文。 京城文人才子齐聚一堂,又由苏廷亲自勉励寒门士人,青年才俊,审察挑选优秀之人。等到青年才俊退去之后,又见柳家夫人带着两名少女过来。 这些都是柳家分家之中,姿容出色之人。 她们进来,偷偷朝苏廷打量而去。 苏廷如今院内只有一个王妃,没有侧妃。年少有为,俊美非凡,位高权重。 她们自然仰慕。 柳太傅朝苏廷看去,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深意:“殿下在燕州之时做下了许多功劳,年少有为,老臣甚感殿下扶助社稷,是苍生黎民之福。” 他笑了笑,看了看那两名少女,忽然道:“皇上让老臣入宫之后,多次跟老臣说过,老人家心系孩子,想要的事情便是殿下早日有后,如今殿下与王妃一直没有动静,也许是王妃伤了身体……” 他最是知道委婉的妙处。 明明说着联姻的事情,却像是心系皇帝的身体康健一般,对着宫廷的方向遥遥行礼,很是虚伪。 “都说是在其位谋其政,老臣既然是食君禄,自然是为君忧虑,老臣时时刻刻记得陛下的心愿,如果能够完成,那自然是好事。” 柳太傅说了这几句话。 又笑了一笑。 两名女子站在角落,闻言怯生生朝苏廷看了一眼,她们是从柳家宗亲里选出,眉目肖似柳珂。 之所以跟着柳夫人过来,便是想要用肖似柳珂的相貌,做一做文章。 最怕的不是你情我愿,一往情深,而是爱而不得,半生煎熬。男子都喜欢得不到的东西,柳珂便是苏廷难以得到的人。 这是她们的机遇…… 柳太傅朝两名女子看了一眼,道:“如今殿下来到此处,还不快给贵人斟茶。” 年纪大些的女子过去给苏廷斟茶。 她模仿柳珂,就连柳珂身上的香气都模仿的极像,是同样的香囊。 她一面沏茶,一面装作无意的用手指轻轻拂过杯沿,几乎要朝苏廷靠过去。 另一名女子年纪小些,更为害羞。她站在窗牗之前,一身皓白襦裙迎风轻轻飘扬,当着众人的面,命人取琴过来。 她当众抚琴,琴声很是清丽。 等到一曲完毕,才道:“这是姐姐教我弹的琴,听说殿下精通琴曲,小女斗胆在殿下面前弹这一曲,还请殿下指教……” 她偷偷的看向苏廷,脸颊慢慢红了。 她是最像柳珂之人,就连琴技都是惟妙惟肖……过去衡王爱慕柳珂,曾跟柳珂签下婚约,这便是她的机会,好不容易得来的运气。 她想要一步登天。 只要得到衡王的欢心,她便能取得柳珂曾经的地位…… “小女请殿下指教。” 女子一边低着头,一边害羞的微微红了脸,过了一瞬,想起柳珂是京中才女,待人接物落落大方。 又板了板脸,刻意流露清高之态。 室内一时沉寂起来,众人像是都等着苏廷的意见。 半晌,才有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似是平易的陈述。 一字一句,让人惧怕。 “邯郸学步,东施效颦而已。弦里无音,有什么资格让本王指教?” 第73章 世子殿下是在等谁? 苏廷的声音骤然冷下来。 女子心里咯噔一下, 一下从云端落到泥泞里,只觉得恐慌起来。 脸上的面具一点点崩塌…… 为什么自己模仿柳珂模仿的这么好,殿下仍然厌恶自己。 难道殿下真对柳珂用情至深。 眼里容不得一点沙? 女子心慌意乱, 恍惚地拨动琴弦,太过用力折断了指甲, 又触电一般的收回手指。另一名女子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抚弄腰间的香囊,朝苏廷靠过去。 她眼里露出些微喜色,放低了声音,仰头望着苏廷。 “这是小女自己调制的香气,长期佩戴在身上,能够清心宁神, 助人安眠。殿下如果不弃……” 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另一句话响起。 “退下。” 沉沉威压射来, 她咬了咬牙, 还想凑近一些, 谁知苏廷直接一翻手里的瓷盖,一下把滚烫的茶水朝她泼来。 立刻有护卫过来, 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跪到另一边。 她瑟瑟发抖, 如同水鬼一般。 气氛一瞬间焦灼起来。 哪怕是柳太傅见惯大风大浪,心里都是一惊。他朝苏廷望过去,见苏廷一身常服,渊渟岳峙的气度。 心里更是一惧。 衡王年纪轻轻, 威势竟是越来越盛。 怎么可能…… 苏廷又是一翻那瓷盖, 把茶盏放到一边,清脆的“哐当”声响起。 “太傅的侄女年纪轻轻,不识礼数。今 分卷阅读191 日本王教她一些礼仪。” 有人向那名女子扇了几个巴掌。那名女子捂住被茶水烫红的脸, 呜呜哭起来。 柳太傅朝她看去。 她的哭声一下止住了。 “殿下说得对。” 柳太傅脸色难看起来,朝一边的属下看过去,处理外面的侍女宫人,才道:“是老臣教女无方,在贵客面前当众失言,能得殿下指点,是这些人的福分。” 哪怕是被苏廷当众折辱。 柳太傅依然恭敬。 苏廷见了他的这一副面容,指节轻轻叩了扣桌面。幽幽看了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太傅忘了如今的时候,已是元和二十二年,并非十年前了。坐到如今的位置很是不易,还是好自为之,记得自己当下该做的事情吧。” 柳太傅是太子之师,又曾经是当今国丈。 这么多年,他都过得顺风顺水,逐渐消磨曾经的那一份敏锐…… 如今听了苏廷的这一句话,他心里陡然一惊。 苏廷早已不是当年的废太子。 如今情势颠倒,一切都变了过来! 柳太傅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他朝柳家夫人看了一眼,柳家夫人当即呵斥了两名女子,又带着两人退下。 如今三月暮春,兰江之内花树绕池。窗外的几簇桃花开进来,柳太傅朝苏廷看去,发觉苏廷望向外面的桃花,忽然道:“这些是最寻常的桃花,如果殿下喜欢,老臣这就派人送到殿下府内。小女柳珂养的十八学士,双色牡丹,哪怕是以识花之名享誉京城的林阁老都夸赞过……” 他的态度变化太多。 心内又是讨好又是畏惧。 哪怕是随意一提,却又提到了自家女儿,试探苏廷的这一份态度…… 苏廷目光幽幽,顿时如电一般朝柳太傅看过去,半晌,直看得柳太傅冷汗直流,慢慢湿了后背。 这才移开目光。 “说起来,本王倒是许久没见她了。听闻她与皇弟闹了些矛盾……” 苏廷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桃花。 他喜怒不形于色,明明是回忆过去,又是晦暗莫测。 没有点明话里那人的身份。 听到柳太傅的耳边,心却是被人揪住一般,陡然屏住了呼吸。 “我倒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柳珂本来想凭借跟余清清的关系,得到余清清的好感,渐渐出入衡王府的府邸…… 可谁知道,余清清一眼就察觉了她的真面目,让她难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随后而来的一件事情,又让她陷入沉思。 这衡王妃的身姿像极了昔日的余美人。 余美人早已故去。 但自己当日去往吊唁之时…… 柳珂本是想跟柳太傅说这一件事。 但她又想了想。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 为什么要让其他人知道呢? 柳珂远远望见两名分家女子。她回到厅堂,直接走了进去,惹得这两人在后面投来愤恨的目光。 她朝室内扫视一眼,问:“殿下方才来过?” 柳太傅一直想要名利,不惜卖女求荣。 这一家人都是这般性格。 彼此都直来直往,很合得来。 柳太傅想起苏廷的眼神,心里莫名一阵恐慌,尽力平息自己的呼吸,道:“如今衡王殿下已非过去的衡王,你想要入衡王府,不可再如以前一般轻视他。为父见他一身威势胜过皇上,就如先帝一般……” 柳太傅露出后怕之色。 柳珂的心情渐渐随之沉入谷底。 柳太傅想到什么,又道:“还有一件事,衡王殿下心里对你还有情意,正值兰江宴,为父早已在芳华苑的映雪楼安排了一切,到时宴散之后,你便去到那里,到时候……” 这是柳珂一直期待的事情。 苏廷曾经在她订婚之后失魂落魄,借酒消愁,在她看来是痴情到极点的表现。 她当然要想方设法在苏廷心里留下印记。但想起今日的事,又隐隐觉得担忧。 苏廷身边的衡王妃…… 她为什么总是觉得,像是曾经的余美人呢? 待到晚宴之时。 苏廷与余清清已是成亲几月,除了几次皇室家宴,并未在外人如何成双入对。而今流露出的一点细节,已经是羡煞旁人了。 众人看着两人同出同入,相敬如宾。 都是生出艳羡之情。 皇室之间都是无情,大多为了利益联姻。衡王怎会对这王妃如此爱怜。 竟是视若明珠,视若心尖一般…… 这一场晚宴很快过去。 柳珂在女眷之中,因着她的阅历谈吐都是不凡,其他女眷纷纷赞叹。应对了这些人之后,她的目光频频望向苏廷。 她一直让丫鬟关注苏廷,得知苏廷与余清清出双入 分卷阅读192 对之后,心里顿时酸了起来。 苏廷最喜欢的是自己。哪怕娶了这衡王妃,也只能是把衡王妃当做一个幌子…… 对这幌子,动什么感情呢? 柳珂得知之后,心里渐渐生出烦闷。她朝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附耳吩咐:“给衡王妃端去虾蟹之物,这虾蟹之物旁边,备蟹八样一类的用具,精心准备送到她面前。” “这蟹八样是京中权贵之家,宫里才有之物,小姐想要王妃当众出丑?”丫鬟问。 柳珂又朝丫鬟看了一眼。 丫鬟当即下去,派人混入膳房。 宴席之中。 桌上有瓷碟搁置造工精巧的蟹八件,吃蟹讲究,又配有姜片祛除蟹寒。 更有婢女端盘,放有精心雕琢的花饰。 丫鬟依了柳珂之命,把醉蟹端到余清清身边。余清清有些惑然,纤云见状就要给余清清剥虾蟹,低头间,发觉苏廷那一抹阴鸷的目光。 纤云连汗毛都立起来。 连忙低头退了回去。 苏廷倾身过去。 他不动声色,挨着余清清更近一点。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连剥蟹的动作都很是优美。一件件剥离之后,分离出蟹肉。 余清清自己捏了捏筷子,就见苏廷的指尖凑在自己唇边。 她有些迟疑的张口。 像是接受喂食一般。 少女的唇瓣轻轻接触手指。 花一般的触感。 单是这样的轻拂…… 对苏廷而言,都是难得的趣味。 这对于余清清来说很是寻常,而在周围的未婚女眷看来,心里震惊狂涌。她们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差一点就掉下来了。 这还是一身戾气的衡王殿下吗? 竟然当众为王妃剥蟹。 而王妃理所当然一般,就这么凑唇吃下了。 都说衡王殿下宠爱王妃…… 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 一时间众人都纷纷为这一幕震惊。 柳珂忙着筹谋与苏廷的相会,又想着如何抓住苏廷的心。此刻早早借口离了席,去往厢房。 对外面的一切浑然不觉。 柳珂精通人心,知道如何利用男子,早就在映雪楼安排要紧之物,又因为此地人迹罕至,更方便她做事情。 一切准备完毕。 柳珂刻意挽了年轻俏皮的堕马髻,又穿了一身玫瑰红织金缠枝纹的比褙,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裙。她年纪轻,又极是貌美,点染红妆之后,更显纤丽动人。 没有半点妇人之气。 柳珂在镜子之前照了照,又转了一个圈,觉得满意起来。 她朝丫鬟看去,问:“殿下去了映雪楼?” “殿下正在与时下的进士们商议事情,代皇上考较这些才子的学识。前面的人回禀说,约莫还有两刻,这些人才散去……” 柳珂弯了弯眼,又看向另一边的糕点,想起这是元后生前在时,曾经喜欢给苏廷做的糕点,心里微微一笑。 苏廷最是重情。 元后留下的这份情分,是她最大的倚仗。 她深吸一口气,把之后的说辞,仪态一一在脑海里过目一般,待到一切准备完善,再无遗漏之后…… 才深吸一口气,朝外面走去。 …… 余清清与苏廷一起用过膳,该是一起回去,等到这一日散席之后,苏廷说是因事耽搁,派人送余清清回去。 余清清在芳华苑多赏了一会儿景,她提步岀去之时,见檐外飘了蒙蒙细雨。 纤云早早备了伞,其他侍女跟在身后。 余清清走出门去。 芳华苑里回廊曲折,幽暗深深。宫女为余清清引领出园的路,她正路过一处亭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幽雅琴声。 似是有人弹琴。 琴声淡然舒雅,那人独坐亭台,琴曲亦是如同仙乐一般。雨后有些闷气,条条金色游鲤随着弦音的轻鸣,踊跃跳出来。 伴着蒙蒙雨声,更显空寂。 余清清停了脚步,等到那人一曲奏完之后,就这么远远看着,难以看清人影。 却能听出那人心里的孤寂。 如同经过了沧桑岁月…… 周围的人如痴如醉。 就连宫女都为之驻足。 余清清进了亭台,她望见那人的面容,骤惊起来:“先生?” 她下意识的称先生。 她称过先生之人很少,仅有寥寥几人。 “如今已经散宴,世子殿下这般好兴致,是我叨扰了。”余清清眼里流露一丝微惑,她朝顾明璧望去,目光更显得疑惑。 为什么自己总是能见到顾明璧。 为什么他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总是这么巧? 顾明璧停下了手下的古琴,划出一道弦音,余清清这才看到桌案边的小钵。他取 分卷阅读193 出一把鱼食抛向湖面,许多金鱼竞相跃起,纷纷争抢鱼食。 湖水晃荡起来,又慢慢停息。 他放下鱼食,道:“等一个人罢了。” “世子殿下是为了等谁?” 顾明璧的声音微微迟疑,清风明月的眸光竟是闪过一丝黯然:“一位故人。” 他的声音如同玉石投湖一般,荡起层层涟漪。说到故人二字之时,罕见的…… 露出几分温柔,悲凉。 “既然是故人,怎么没有来?”余清清有些怔然,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顾明璧的目光骤然阴暗下来,他一直淡然,忽然难得停顿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叹息道:“不会来了。” 余清清想到什么,一时间脸色一变。她看了顾明璧一眼,深吸了口气。 “抱歉。” “不必抱歉……”回应她的声音仍是清雅。 顾明璧忽然朝她走了过来,把那一个小钵递给了她,余清清愣愣抬头,顾明璧又回到琴桌边上,手指拨动弦音,划动连天雨幕。 漫天雨幕一时都为之宁静起来。 他的声音亦是出尘。 “为我喂鱼吧。” …… 另一边的映雪楼。 柳珂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她以为苏廷喜欢自己…… 又以为苏廷能看在元后赐婚的那一份情面上,能对好好对待自己。 可谁知道,苏廷却很是冰冷无情,她穿了最漂亮的裙衫,想了一遍又一遍的言语,柔软了目光,一一说着过去的事情,表白心志。 苏廷怎么…… 半点都没有动容呢。 映雪楼内。 苏廷坐在桌案边,眉睫微垂,似是凝神翻着一本兵书。柳珂凑近苏廷,就要为苏廷磨墨添香,苏廷朝她长臂一伸,似是要圈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里。 谁知转瞬之间,却是扣动桌边机括,一柄利剑陡然弹动出来。苏廷扣住她的手腕,剑刃瞬间抵在她的喉咙。 冰冷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殿下,不要……” 事发突然,柳珂泪眼蒙蒙,惊愕的望着苏廷,失去言语。 苏廷居高临下,刀锋一步步逼近她。 声音如同染着血腥,不近人情。 “柳家嫡女入夜前往映雪楼,与兰江学子私通,宫人发现之后悲愤自刎……” 他的话语缓慢吐出,如同寒冰一般。 柳珂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眼里都是恳求,一时间泪光闪闪。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真的后悔了…… 柳珂睁大眼睛,疯狂的摇头,瞳孔阵阵颤抖。 苏廷盯着她崩溃的神色,像是满意一般,忽然笑了一下。 “你觉得这个结局,对你怎么样?” 话语落在她的耳边,她的血液都冻结了。 第74章 “清清……别走。”…… 这是兰江宴, 人人都知道自己在这里。 如果他要是杀了自己,要是杀了自己……岂不是就是跟其他人都说自己有不臣之心。 谋杀弟妹,天怒人怨…… 他为何能这般胆大妄为! 柳珂被苏廷压着桌边, 脑子里都是惊愕恐慌,越到此时, 脑袋越是转得飞快。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鼓起勇气。 她抬头看向苏廷,声音瑟缩起来。 “殿下……” 她艰难的朝后缩了缩脖子,声音犹如风中寒蝉,锋刃的寒气传来。 她的汗毛慢慢竖起。 “我并非是对殿下有非分之想,只是仰慕殿下,殿下是年轻才俊, 自然是姿容出色的女子才能般配……” “妾身与殿下有过婚约, 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妾身不求名分, 只求能全了当年之情,当年元后娘娘曾说, 妾身该是殿下的发妻……” 柳珂目光柔弱的望向苏廷,提到元后之时, 眼里泪光闪闪,努力显得真诚。 苏廷的动作忽然放慢。 她以为苏廷是被自己打动,可谁知道,剑尖又逼近了她。 她的脖颈立刻划出一道血痕。 柳珂鼻间溢出细碎哼声。 她艰难的抬头, 在这一刻, 定定盯着苏廷, 苏廷看了她两眼,在这生死一刻的时候, 收回剑尖,没有感情一般的往旁边一摔。 一道巨大的力道传来。 柳珂狼狈的倒在书柜旁,她闷哼一声,又有人按住了她。她艰难抬头,苏廷骤然甩了一封书信过去,摔在她面前。 她抓了过来,等看清上面的字迹之后,面如死灰。 “你这些日子里向王府之内派出暗桩,又是查我,又派人去燕州打探我与王妃相识的事情,可谓是煞费苦心。让我猜猜,你是知道了 分卷阅读194 什么……” 苏廷又朝柳珂看去。 接下来的话语,骤然残酷起来。 “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你觉得,我该留你吗?” 红亭枕水,翠槛藏花。 风雨过后,闷热的天气染了几丝凉意。游鲤回到水底,浮萍之间随波逐流。 亭台之中,依然是两道人影。 余清清望着前面的顾明璧。 顾明璧在琴桌之前低首抚琴,他一向是清华隽秀,而随着琴声的流转,温润的侧脸越发阴暗。 余清清经过这里,为琴声所迷。 竟是呆了半个时辰。 她之前对顾明璧一直是戒备,天生的敏锐使然,顾明璧给她危险之感,而危险之中,又藏着一种隐约信赖的感觉。 并非是因他与苏廷的关系。 而像是他与自己早有牵绊,如同曾经与顾明璧相处很久一般…… 余清清不喜欢这种模糊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看着水底沉潜的这些鱼儿,又朝顾明璧看去。 顾明璧为什么要来到兰江宴。 给她的感觉…… 为什么比明面的复杂很多? 余清清听完了顾明璧的这一曲之后,就要朝顾明璧告别。 琴音轻鸣,由方才的安宁渐渐激越起来,顾明璧拂袖把那古琴放在一边,墨色的凤眸看着余清清纤长的背影。 昳丽的眉眼间透着清冷。 “衡王妃是要回去,可要我派人送王妃一程?”似是询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陈述。 “谢过世子的好意了。”余清清想到什么,眼角眉梢泛上淡淡的喜色。 她看向顾明璧,声音回到先前的清淡:“我答应外子在卯时之前回去,既是做下约定,便一定会完成,如今是该……” 顾明璧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他一向是极有礼数,哪怕打断话音,也让人难以生出厌恶之感。 “王妃是要回去了?” 顾明璧的声音淡淡响起,余清清闻言,点了点头。 如此的一场雨景困住两人。 这本就是不该之事。 余清清在这里耽搁这么久,自然该是告辞。苏廷气性太大,她与顾明璧没有什么。但如果消息传到苏廷耳里,又要哄上许久,才能消气…… 余清清想到苏廷,眼里浮现一丝无奈,又是宠溺的笑意。 顾明璧注意到这喜悦的眼神,温润白皙的面容跟着阴暗起来。 他的目光一向是孤寂清冷。 而今眸底落了点点的火光。 “衡王妃。” 余清清正要提裙离去,脚步一止,有些皱眉的朝顾明璧望去。 顾明璧的举动实在可疑。 而听到接下来的话。 余清清眼睛弯了弯,泛出喜色。 “衡王殿下去往芳华苑之后的映雪楼,从此处前行,再经过听雨轩,绕一个弯便能望见。而今已是酉时,他应当是摆脱琐事,有了空闲……” “既然王妃惦念殿下,不如此刻过去寻他。” 余清清眼里的笑意明媚,点头谢过顾明璧之后,提裙去往映雪楼。 她兴致很高,身边的侍女却是看了顾明璧一眼,面露古怪之色,埋头跟着余清清离去。 等到余清清离去之后。 顾明璧望着余清清离去的方向,微垂眼睑,方才的清高刹那消失。 总归是没办法,如想象一般的大度。 自己到底…… 是一个俗人罢了。 顾明璧回到桌案之前,望向那一点鱼食,盛着鱼食的小钵曾经被余清清握住,沾染她的温度。他看了半晌,眼底露出叹息之色。 如今这般,身份错位,毫无交集…… 自己一直觉得人定胜天,只要有艰巨人力,都能成事。但一次次相遇,为何都如今日一般…… 到底是天意弄人? 顾明璧忽然想起自己抚琴之时,曾经有人在自己身边争过鱼食,咯吱发笑的模样。 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有人抱过他的胳膊,朝他怀里拱,上一刻是委屈泪光,下一刻含笑娇嗔。得意的咬了咬他的手指,明眸皓齿,笑容泪光。 只剩自己一人记得。 到底…… 是多想了。 顾明璧眼里的失望越来越多,轻轻叹息一声,摩挲着这一架旧琴,让人收了琴桌。 目光仍是孤寂如画,再未回头看一眼。 …… 顾明璧跟苏廷关系亲近,又身份尊贵,没有骗余清清的理由。 余清清出来之后,直接往映雪楼去。 路面添了一些湿意,纤云一直为余清清着想,为余清清递来一件薄绸滚狐绒边的锦氅。 她有些试探的问:“姑娘,如今天色已暗,等会儿又下雨怎么办?不如回去吧。” 分卷阅读195 明明余清清身子强健,她却连这都忘了,一心是想把余清清支开。 苏廷未吩咐什么,赵公公却跟她们说过,一定要让余清清早早回府。如果余清清留在芳华苑内,谁知道生出什么乱子? “不必了……” 余清清想到什么,因为顾明璧说的话,心情都变好了起来。纤云和其他侍女注意到余清清弯弯的眼睛,一时愣住了。 姑娘这么高兴? 她们这么想着。 余清清唇角泛出一点笑意,如同清风拂过,穿过重重回廊。 她道:“先去映雪楼吧,他在那里等我。” …… 苏廷常常在余清清面前伪装。 余清清是善良的人。 他在余清清面前,总是做一个温和乖顺的少年,做一个谦谦君子。为了余清清,他能够藏住心里的那一份残忍…… 至于在余清清的背后。 只有他自己知道。 映雪楼。 里间陈设华美,铺设精致,几案上摆着满满的酒水鲜果。屏风之后设有软榻,铺以粉色玉石串成的芙蓉簟。 暖香罗帐,暗香氤氲。门窗微微露出一角,从外面望去,依稀可见轻纱之后,女人露出白皙的裸背,又有喘息之声。 守在外面的宫女嬷嬷听了,都是脸红。 听说衡王殿下一向对王妃百般宠爱,后院只有王妃一人…… 可谁知道,哪怕是山盟海誓,到头来还是要偷腥呢。 尤其是衡王,偷腥都比别人更高一等。 居然偷到了曾经的弟妹! 门外有的是苏廷的人,又有的是柳家人。柳家人以为苏廷宠幸柳珂,一时间都脸红起来。至于苏廷的人,则是冷漠的守在外面。 映雪楼成了禁地。 常人难以进入。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子的喘息之声越来越尖细,因着施刑之人的动作,显得越来越凄厉,一直哭求殿下饶命。 柳家人守在门边听墙角,俱是心满意足。 “殿下,殿下饶命啊……”柳珂哭求道。 她张大眼睛,看向桌案边上的男子。苏廷目光沉沉,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水红的轻纱浮动。 她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又被人按住,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暮春的时候已经热了,她的手脚都是冰凉。 更加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妾身错了,真的不敢了……” 又是一阵低低的哭声响起。 柳珂露出雪白的裸背,身后被人用染料涂抹,又以长针纹出图案。一根根长针穿刺而过,又有一滴滴血珠流出。 反反复复,每一针都足以入骨。 她的声音娇弱,如同渴望施舍一般,又带恐惧之意。苏廷皱了皱眉,一下把自己做过注解的兵书合上。 他皱眉道:“聒噪。” 苏廷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赵公公长久跟在苏廷身边,见惯了血腥的场面,如今伺候在一边,顺着众人的目光朝柳珂看去。 昔日尊贵的柳家嫡女被扒了衣服,背上被人用毛笔写就了“淫.妇”二字。墨迹未干,铁画银钩,由太监压着她的身体,把她赤.裸的胸口,肚腹,双腿都贴到冰冷的地砖。 地砖落了滴滴鲜血。 柳珂的脸上都是惊慌,她似乎是想要脱逃,却被太监死死扣住下巴,扣住手臂。 她的声音因为痛苦越来越微弱,那“淫.妇”二字刺了一半,苏廷忽然朝她走过来,手中的剑刃抵住她的下巴。 “我说一句,你回一句,明白吗?” 柳珂闻言之后,呜呜的哭了几声,从喉咙里溢出两句破碎的呻.吟,连忙点点头。 不敢多说其他的话。 “元后生命垂危,又被传出天花之症,那一道封宫旨意,是谁传出来的?” 柳珂想到什么,眼里涌上一片雾水。 “当初这些事情是坤宁宫传出来的,但当初的淑妃一直都是听从皇上的旨意,父亲没说过这一点……” 苏廷没有指望她回答什么,又问道:“柳太傅让你嫁给苏如辰,是想用满朝文生,以国丈之名垄断朝政?” 柳珂悚然一惊,反应过来,矢口否认。 “不不,父亲不过是求一时的荣华而已,太子殿下文良恭俭,自然是仁君,我们怎会生出这般的念头,是大不敬……” 苏廷朝其他人看了一眼。 柳珂背部的针往里深了一寸。 她声音颤抖,立刻换了说辞。 “爹爹是说过这样的话。一时的清贵,怎么比得过长年累月的权位。皇后娘娘亦是操控太子,以求掌权之心。不过是想要长久的尊贵罢了……” 柳珂深深望着苏廷,目光颤抖。 她以为苏廷因元后的一纸婚约对自己爱得深入骨髓,年少稚嫩…… 分卷阅读196 没想到苏廷是这般强势之人。 柳珂一向心高气傲。她因为一直早慧,觉得其他人都配不上自己。就是这一瞬,她深深看着苏廷,颤栗发抖,眼里闪过兴奋之色…… 为什么自己当初错过苏廷。 如果是自己嫁给苏廷…… 会是是另一番模样吗? 柳珂曾是太子妃,又是柳家嫡女。 苏廷能要柳珂的命,但不该是兰江宴之时。 苏廷没有过多为难柳珂。又是一会儿,柳珂背部的字眼便刺完了。对夫不忠是淫,勾引夫兄是淫,趁夜夜奔是淫…… 这便是惩戒。 柳珂跪伏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抬头望见苏廷的脸,眼里的那一丝惊慌消失,飞快的转为迷恋爱意。 爱是那么奇妙。 当他还是病怏怏的废太子,她只想要毁去那一纸婚约,当他真正显露了手段,做到极点的时候,她又真的…… 喜欢上了苏廷。 下人把柳珂的衣物丢过来,依苏廷之命,要柳珂尽快离去。柳珂依依不舍的望着苏廷,眼里闪过恋慕之色…… 她忽然朝着苏廷深深拜服,抬起头,不顾自己的赤身裸体。她望着俊美如同神祇一样的男子,目光如同痴缠的藤萝一般。 哪怕是苏廷厌恶的朝她看来…… 她也没有放手。 “妾身真心恋慕殿下,与殿下是元后娘娘亲自定下的婚约,这才是天生一对,哪怕妾身嫁给了太子殿下……心一直都属于殿下!” 她朝苏廷看去,眼里的贪婪和爱慕,如同要将自己淹没。 “那王妃是边野之地来的野丫头,又曾经是待在冷宫之中。区区一名弃妃,怎么配得上殿下?像殿下这样的人,应当跟更好的女子在一起,像妾身一般给殿下带来助力……” 柳珂焦灼的倾诉自己的心意,一时声音大了起来,如同疾呼。 她沉醉在自己的心绪里,并未注意到她说起余清清之时,苏廷眼底剧烈涌动的杀意。 他的声音骤冷了下去。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余美人是衡王妃这一件事吗? 柳珂不知道苏廷与余清清的情意,下意识的觉得苏廷是同意自己,觉得余清清是鄙贱之人。 柳珂抬眼望去,正要欣喜的说什么,眼底迅速的露出一抹惊恐。一道剑光闪过,苏廷眼底都是剧烈杀意,举着剑就要朝她的胸口刺来。 她睁大了眼睛。 剑尖朝着她的胸口刺下去,剧烈的痛楚袭来。 而没有人想到的是! 关键之时,有人快步过来挡在她的前面,单手握住那一柄利剑,阻止了剑刃的进一步前移。 鲜血飞溅,再深一寸便能要她的命。 柳珂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人。 明明她的敌人该是余清清。 谁曾想,站在她面前之人…… 就是余清清! 余清清从外面闯了进来,后面是许多宫人护卫,她握着苏廷挥来的剑尖,指根处流下鲜血。苏廷眼里后悔之色狂涌,浑身颤抖,立刻把剑啪嗒扔到一旁。 他朝余清清走过去。 余清清侧身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泾渭分明的划开一条界限。 苏廷被余清清冷冷望着,如同堕入地狱。 他脑子里涌过千般想法,一瞬生,一瞬灭,疯狂的念头在脑内撞了千万遍,直撞得眼睛发红,浑身发昏,一阵阵流血。 他心里疯狂的喊叫。 喉咙像是哑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清清挡在苏廷面前。 她如同从天而降的仙神,一脸冷漠清高,正直神圣。苏廷望着余清清,目光如同烧干了的湖水。 “余清清……” 他嗓音凄哑无比,如同狼兽的呜咽一般,喉咙里滚出几个字:“清清……别走。” 第75章 殿下把我当做洪水猛兽?…… 苏廷望着余清清, 眼里飞快闪过痛苦之色。如同一时之间,天旋地转。 锋刃刺中柳珂的心口,幸亏偏移了一寸。柳珂眼神涣散, 双唇发白。 她曾经看向苏廷,眼里都是爱慕的光。 那抹恋慕飞快消失, 转为惧怕。 柳珂一直以为像自己这般的女子适合苏廷,能够得到苏廷的看重,成就一段佳话。 却没想到,苏廷哪里是喜欢她呢。 苏廷放在心上的,只有那来自乡野的余清清! 柳珂睁大了眼睛,最后朝苏廷看了一眼,心底涌现深深的绝望。她捂住流血的胸口, 昏迷过去。 没有人注意柳珂。 除了余清清。 余清清眼神一凛, 眼里都是痛惜之色, 迅速朝柳珂走过去, 从袖袋取出了银针封住柳珂的心脉,止血之后, 把柳珂 分卷阅读197 打横抱起。 她的动作雷厉风行。 没有注意到苏廷一般。 苏廷站在原地,挡住她的前路, 等到余清清冷冷看过来的时候。 他的目光软弱起来。 “余清清……” 苏廷的声音喑哑响起。他的眼睛犹如浩瀚海水,仿似泪光荡漾,盛满了深沉悲凉。 只在昔日面对元后过世,才露出过这般悲伤眼神。 苏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态, 手指攥紧成拳。他沉默半晌, 更艰难道:“清清……” 余清清的声音冰冷响起,骤然打断他的话。 “让开。” 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一般。 苏廷阻碍了余清清的路,余清清加快脚步, 把他绕过去。少女的身影一骑绝尘,飞快消失在了苏廷的视线之中。 没有半分留恋。 苏廷的脚步像是被钉死一般。 他始终是面无表情,过了半晌,才气急攻心,直直喷出一口血。 赵公公惊呼一声,就要过去扶住苏廷。苏廷制止了赵公公和上前保护自己的护卫。他拄剑而立,艰难的从肺部咳出一口血,血溢到唇边。 能够读懂他心绪的人,只有一个余清清。 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打碎…… 苏廷擦了擦嘴角的血,他看向这些人,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之前的脆弱像是错觉。 他的话语冰冷而有条理。 “派人跟着余清清,保护她的安全,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好好盯着柳家人,告诉柳太傅,柳家女合我的心意,我暂且接回府中,而其他的……” 周围人都慢慢屏住呼吸,低下了头。 苏廷抹了抹唇边鲜血,声音骤然一厉,露出冷漠之意。 “就让他自己去猜吧。” …… 映雪楼外守了很多人,院内围成一圈。纤云等人入内之后,才察觉异样。 她们都认得衡王府的人,可是…… 怎么出现了柳家的家仆? 她们都知道苏廷对余清清的看重。 但柳家嫡女与殿下有过婚约,柳家人跟殿下过去的纠葛是人尽皆知…… 等到余清清从映雪楼里出来,她们看清楚余清清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姑娘怎么抱着柳家嫡女出来,身上都是血! 难道是姑娘进去,捅了那柳家嫡女一刀吗? 余清清迅速取过先前的锦氅,盖住裸着的柳珂之后,朝这些人看去。 “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她道:“不用回府,去往京郊二十里的慈济庄。你们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不必……感到惊吓。” 等到马车入内的时候,余清清进了车厢,又垂下车帘。 她的声音远远响起来。 这些人都是府里的女眷,撞见这一幕,心脏都要吓出来了。她们愣愣望着余清清离去,想起余清清的模样,眼里都露出恐惧。 姑娘怎么会这么快离去? 难道是殿下真做了错事,跟那柳家嫡女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呢! 纤云第一时间跟过来。 她以为余清清带着柳珂出来,一定很是在意柳珂。谁知余清清入了马车,处理柳珂的伤势之后,便坐在一边,没有看柳珂一眼。 她很是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像极了失望。 又像极了哀凉。 纤云不敢揣测余清清的心意,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等到了医馆之后,余清清细细查看柳珂的伤势,又亲自为柳珂试药,包扎敷药。 柳珂受的伤太重。 余清清一夜没有合眼。 翌日。 柳珂醒来的时候,余清清坐在桌案边假寐,她心里悚然一惊,等看清了是余清清,脸色自然起来。 “醒了?” 余清清的话语响起。 柳珂想起来,余清清与苏廷争执的时候,面纱飘落。她最后看清了余清清的脸…… 这就是苏廷要杀她的原因? 她瞳孔一颤,朝余清清望去,眼里带了几分惊恐之意。 余清清道:“你当初对苏廷做过多少事情,你自己知道。你现在醒来之后……也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是我的衣裳,你穿上之后便出去吧。” “此地是京郊外二十里,出去之后便忘了这一件事情,好好回避,别为自己引来祸事。” 她的声音疲惫,像是处理一件烦扰的事,让柳珂尽早离去。 柳珂朝余清清望去,目光颤了颤。 她知道,余清清在关键之时递出的援手,对自己而言…… 是多么宝贵。 她想起自己曾经陷害余清清的事情,眼里涌现一丝复杂。喉咙哽了哽,没说出话。 她看到一边的 分卷阅读198 裙衫锦氅,换上之后,支着身子,摇摇晃晃的下床。她的伤口太深,包扎之后还是痛得渗血。 余清清朝纤云看了一眼。 纤云连忙过来扶她。 “多谢了……” 这一回,柳珂更深的望了余清清一眼。 她的眼光更加复杂。 余清清到底是救了她的命…… 哪怕她曾经再厌恶余清清。 如今无论如何,也该记得这一份恩情。 柳珂被纤云搀扶,一瘸一拐的走出去。她这一生都是追名逐利,可是得来都是一场空到头来,救了自己命的竟是自己厌恶之人…… 她走出门的瞬间,忽然回转头,目光清越,比起以往的假面真实很多。 一字一句,俱是激扬。 “过去的一切是我做错,余美人,昭阳郡主,你的事情我会为你守口如瓶,烂在心里。这一命之恩就此记在心里……” “今日一别,祝我们永不再见!” 她深深朝余清清看了一眼,转身之际,心里又念过一句话。 今日一别…… 祝你能得偿所愿。 她百般想得的,难以得到。 却落到了余清清的手里。 她并非是喜欢苏廷,也并非喜欢苏如辰…… 她年幼时常常随母亲出入权贵之家。 柳太傅教导她每日记录自己的言行,又再三在手札之中,反思如何利用他人。 她的手札每日都要送给柳太傅。 这便养成了唯利是图的性格。 一切都该用利益衡量…… 这便是她的真理。 但…… 这既然是错的,有没有另一种处事方式呢? 柳珂被纤云扶出了门,进了院外的马车。到了京城之后,柳家夫人早早带着姨娘丫鬟在门口等待,柳珂下去之后,是一脸惊喜。 她们把柳珂迎进内室之后,又是询问柳珂与苏廷发生什么事,如何得了苏廷的欢心,柳珂把这些都敷衍过去,面上依然体面,心内冰冷起来。 待到柳珂从厅堂里出去。 她朝丫鬟看去,问:“太子殿下是去到了昭觉寺之中?” 这句话一出来。 丫鬟的心跳了一跳,飞快的朝柳珂看去,小姐还跟以前一样,依然是神态矜贵,让人信赖。 只是那说出的话…… 她有些听不懂了。 柳珂的话更迟疑了。 “他到底是我的夫君。你觉得……我该去见他一面吗?” 而在医馆内。 柳珂离去之后,外面又有人进来。 领头的是赵公公,后面跟着长长的仪仗。 赵公公当即朝余清清行了一礼,低声道:“也许姑娘对殿下有了误会,但殿下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姑娘……” 赵公公叹息一声,朝其他人看了一眼,都纷纷跪下,请求余清清回去。余清清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朝他们走过去。 “他让你们来这里找我,这般劳师动众,把我挂在心间……这份深情厚谊,我是领教了。” 她微微一笑,咬字越发重,声音却让人有些阴冷:“劳烦公公带我回去吧。” 兰江宴结束之后。 又传出许多消息。 说是柳家嫡女在兰江宴时受了惊,掉入水里,幸亏遇到衡王妃才救起来。回府之后便静静养病,很少出来走动。 柳珂与衡王妃的关系,也没有引来太多人关注……这件事的影响寥寥。 又有什么人注意柳珂的行踪呢? 而那一日兰江宴文人云集,又给皇帝的文治武功添了一笔。 皇帝自以为文成武就,官员们知道皇帝喜欢吹捧自己的功绩,又递上奏折。 织造局织出的龙袍隐有龙影,洛水之畔捞起赤石,这些人禀告异象之后,民间又涌现出许多道长高人,送来灵丹妙药…… 皇帝过去对这些敬而远之,如今志得意满,又让这些人入宫,赏赐官职之后,派这些人出海寻仙问药,又在各地广兴土木…… 皇帝做出许多努力,只为了将自己的文治武功记入史册。 他在东暖阁之内召见这些人。 “朕近日里越发疲倦,太医都说是积劳成疾,不知道几位仙长之间,可有人能为朕解除心腹之患?” 皇帝朝底下的几人看去。 这些人都互相对视一眼,拂须叹息。 皇帝日益病重,时刻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一看到这些人的故作玄虚,心情郁闷。 “都说是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朕养你们这么多年,难道是让你们做摆设的吗?” 他眼里冒出熊熊怒火,一瞬间推翻桌案,碧玉镇纸翻滚下去,差点砸中一人的额头。 那人战战兢兢,连忙朝后退了几步。 这些人没有半点真才实学,都是瑟瑟 分卷阅读199 发抖。又过半晌,才从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那人站出来,朝几人看了一眼,鼓起了勇气道:“陛下的病突如其来,绝非自然之功,不如思索一番何时而起。臣等求神问佛,都知道这大雍国祚稳固,是有一道伪龙之气,从异象生出,冲撞了陛下的真龙之气……” 他这句话说了一半。 皇帝的脸色便惊怒起来,扔起手边的镇纸就朝那人扔下去,同时间,他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派胡言!” 皇帝暴跳如雷,脸色飞快转变。 “将这人贬为庶人,轰出宫去。不过是一名江湖郎中,竟敢妄图挑唆朕与衡王的情感,竟是如此大胆!” 皇帝看向众人,他脸上的怒火未消,摆了摆手,却是欲盖弥彰。 “退下吧!” 皇帝话里的意思明显。 这些人都退下去。 他们的眼里都闪过惊疑之色,纷纷对视一眼,他们往日里说的话都是得了皇帝信任…… 怎么到了今日。 就没有效果了呢? …… 衡王府。 苏廷连避了余清清几日,每晚都远远来到内室之外,以为余清清睡下,停驻门口。等到过了三更的时候,又留恋的多看几眼。 吩咐人熄了灯,便退出去。 而这一日。 “来都来了,难道殿下把我当做洪水猛兽?” 余清清的忽然响起,比以往清冷很多,苏廷本是要退出去,听到这个声音,目光忽然挣扎起来,像是被什么催促一般…… 又有侍女出外,奉余清清之命请苏廷进去。 苏廷攥紧了手,深深看了室内几眼,直到指甲忽然刺破了肌肤,流出鲜血…… 他才迈步进去。 第76章 殿下是我一人的。 苏廷在外人面前是一个样子。 昔日的冷静是一层面具, 阴鸷狠厉又是另一层面具。 他的真实一面,只对余清清展现。 屏风之后,映出一段曼妙剪影。浴桶冒着浓浓的白烟, 余清清的肩若刀削,稍一侧头, 乌发倾斜,雪白的肌肤能晃了人的眼。 苏廷进去的时候,余清清才沐浴出来。侍女一见苏廷进来,都恭敬的退下去,守在门外。 苏廷望着余清清,觉得她的肌肤白的晃眼,那眉间的冷意都流露出一分媚态。他站在门口, 见到余清清时候, 反身带上了门。 余清清的声音淡淡, 似是缺了感情。 “过来。” 她又道:“坐下。” 苏廷眸光暗了暗, 心咯噔一下,话语哽在喉咙里。余清清取过衣物, 踩着蝴蝶屐过来,她坐在床边, 擦净头发。 苏廷低垂眉眼,等着余清清之后的动作,余清清把巾帕搁在一边,忽然捏住他的下巴, 逼着他朝自己看去。 他的眼里闪过愕然, 闪过惊讶之色,却见余清清的眼里失了曾经的温情。 “殿下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殿下,最开始的时候就对殿下有好感, 相信殿下?那时候就如现在一般,人人都传殿下的名声阴鸷,我却觉得殿下是可亲可信之人,为了殿下,哪怕是把自己搭进去……” 她挑起苏廷的下巴。 余清清撑起身子,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向苏廷,眸光幽幽,给人压迫之感。 她道:“是因为殿下的眼神。” “殿下的眼神是我见过,最为纯净的眼神。如同宝石一般,其他人的眼睛都是灰暗,潜藏欲望,混浊晦暗,自欺欺人,用各种道理掩饰欲望……但是殿下是干净的。跟别人都不一样的。” 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惜,如同是自言自语。 “我以为殿下是干净的,也愿意相信殿下是干净的。之前见殿下那般的伤害柳家女,我心里并非是生气,而是痛惜。柳家女如同微尘一般,殿下为何要与那种人计较,脏了自己的手。” “为这种人脏了心,脏了手……我会替殿下难过。” 余清清眼里流露恍惚之色。 苏廷朝余清清看去,才发现余清清的眼里都充斥着血丝。如同数日没有合眼,昼夜难眠一般。 余清清倾身过来,她居高临下,朝着苏廷靠过来。她的力气本就极大,如今把苏廷困在自己与墙壁的空隙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的呼吸朝苏廷漾过来。 比以往灼热了很多。 眼神同样灼热,不复曾经的清明。 像是能从眼里滚出比熔浆还要灼烫的泪水一般。 苏廷被余清清这般望着,眸光颤抖起来,连着指尖都是微颤。 他知道余清清最是怜贫惜弱,余清清救了柳珂,又夺门而出,那日厌恶的朝自己看来,便是看破了自己的本质…… 他以为,她最是厌恶残忍之人。 但为什么…… 在她心里,自己是 分卷阅读200 难以割舍的吗? 余清清的目光沧桑复杂。 苏廷的心里像是淌了熔浆,让他的呼吸都艰难起来。他的眼睑低垂下去,话语低弱起来。 “当日是我做错了事,柳家女得罪了我,是我太过使气。你别因为这件事生气……是我做错了事情……” 苏廷眼底都是愧疚,目光低垂,忽略了余清清眼底越来越深的情意。余清清的指尖忽然抵住了他的唇瓣,她摇了摇头,眼里是苏廷从未见过的痛惜之色。 又含着一丝复杂。 “有我与殿下就够了,以后……我们都别提其他人的名字,好吗?” 苏廷轻惑的朝余清清望去。 余清清偏了偏头,刻意躲过苏廷的目光。 她是冷静之人,该是温和冷静,妙手仁心。可是为什么…… 一旦回忆到当时的场面,她的心里都是恨火,都是…… 嫉妒? 余清清到了映雪楼,映雪楼内暗香浮动,罗帐暧昧,内里传来女子之声,又有柳府侍女窃窃私语。她意识到苏廷就在此处,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 她身在积善之家,一向是温和良善,但意识到苏廷与柳珂身处一室,脑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除去柳珂。 她的心里都是汹涌的怒火,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室内与苏廷对峙。她是放不下苏廷,才忍了下去,护着柳珂出去。 她到底是…… 不能看着苏廷一错再错。 以恶制恶,恶念无休无止。 以善弭恶,善念润物无声。 她一直懂得这道理,但是当时她自己浑身的血都一瞬燃起来,艰难克制着杀意。一个疯狂的想法冲进了胸腔,几乎喷涌而出—— 既然柳珂是苏廷的污点。 那除去柳珂之后…… 苏廷又是纯净的吧? 他不该堕落,不该受罪。 柳珂伤他害他,是罪有应得…… 但那到底是一条性命。 行医救人,是自己一直坚守的准则…… 余清清掩饰的极好,她的嫉妒,恨火都无人知道。在世人心里,她一直如同出世的雪莲,情感比常人淡上许多。 但如今的余清清,满眼里都是猩红的血丝,竭力压制着心里的那一刻疯狂,竭力装出一副清高如旧的模样。 暗里着迷,暗里疯狂。 嫉恨,爱恋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浓烈情感,仿佛是俗人才能尝到的烈酒一般。 但如今—— 她亦是品尝到了。 余清清披着雪白轻纱的外衫,露出刀削般的肩与锁骨。她明眸皓齿,眉眼微微挑起,有些媚意的朝苏廷看来。 雪腻的肌肤仿佛要发光一般。 苏廷一面爱极这样的她,一面又怕极这样的她。他到底是男子,到底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意,总怕自己伤了余清清…… 他的眼眸暗了暗,闪过侵略之意。 呼吸跟着灼热了起来。 余清清取出雕着鸾凤的剪刀,她双手环过他的脖颈,像是…… 要随时给他来一刀似的。 苏廷以为余清清是要戳一个血窟窿,他闭上双眼,余清清像是忍着什么,咬破下唇,唇里流露一点腥味。 她取下苏廷的发冠,朝旁边随便一丢。 苏廷觉察自己发冠一轻,睁眼朝余清清看去,少女用剪刀划向他的脖颈,一丝丝划破布料,层层叠叠的深衣骤然滑落。 余清清顺着那剪开的领口猛然一扯,顷刻间布料的撕拉声响起。 苏廷的肌肤一凉,骤然露在空气里。 然后是弥漫的血腥味。 余清清靠在苏廷的身前,骤然咬住了苏廷的肩头。 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肩头滑落。 苏廷记得,余清清从未在自己面前流过眼泪,如今…… 她竟是哭了? 苏廷的心里惊骇莫名,愣愣朝余清清看去,更惊异的事情随之而来,余清清伏在他的肩头,忽然问道:“愿意和我敦伦吗?” “殿下与我敦伦的同时,也是我跟殿下敦伦,这是舒服之事,都是相互的。我喜欢殿下,殿下也是喜欢我的。” 她道:“殿下总觉得这肮脏,但这并非是肮脏的事情……” 余清清不喜欢花言巧语,极少这般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 苏廷一向患得患失,心里的弦总是绷着,总是担心余清清离他而去…… 他朝余清清看去,低垂眼睫,眼里流露薄薄的水光。 “我……能够与你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更低弱下去:“我怕伤着了你。” “敦伦便该是这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受伤又如何?” 余清清指着苏廷的伤口,话里含着一丝清甜的笑意:“喏,殿下也被我咬伤了。” 她的话语含 分卷阅读201 着淡淡的嘶哑,如同经历痛苦的砂石一般 却如同春风拂过苏廷的心底。 苏廷更是迟疑的朝余清清看去,余清清瞧着他深邃的眼睛,轻轻仰起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唇瓣,喉结,耳垂。 “殿下是喜欢我的。” 她继续往下亲。 “我也是喜欢殿下的。” 苏廷从来是守礼之人,此刻被余清清亲吻之后,脸色烧红,如坐针毡,半晌从紧闭的唇瓣里憋出一句。 “你……怎么会这么娴熟?” 床榻的角落躺着一本避火图,苏廷顺着余清清的目光望去,发现了这册子。这几日里,他以为余清清都是厌恨自己,却没想到,她一直在钻研避火图…… 他的耳垂登时红了,咬了咬牙,朝余清清瞪了一眼。 余清清轻轻笑笑:“殿下太过胆小,找了书来又不敢看。这就是殿下的不对了,对待知识,怎能有三六九等之分?” 苏廷朝那避火图看去,见男女交缠的姿势,一时间脸色绯红,移过目光。 他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又被余清清撩拨得心烦意乱。余清清忽然凑过来,亲他的眼睛。 苏廷眼睛水蒙蒙的,似乎是因为她的亲吻,眼睛更亮了。 “我该教的事情都教完了,殿下也该好好学习,完成这一份课业。如果没有完成的话……那就该用戒尺了。” 余清清朝苏廷看过来。 她眼里都是笑意,苏廷被这么望着,眼底漫了更多绯色。 他咬了咬牙,就要做什么…… 下一刻。 余清清居高临下,慢慢强势起来。她脸色漫了点点潮红,两人之间逐渐默契…… 苏廷从来都是厌恶被人掌握,如今眼里漫过一丝羞赧,抬头朝余清清望去,因为两人之间的这份差距,整个人的肌肤都烧红起来。 像是泛起薄薄的水汽。 余清清忽然停了动作,她慵懒的倚在一边,眼尾微微挑起,泛着葳蕤的水红。 “我不过一介柔弱女流,而殿下一向是英明神武,年少有为,被人称道……”她眼里的轻佻更多,话外之音让人浮想联翩。 “别让我失望啊。” 余清清这般的激将苏廷。 苏廷眼神有些发红,恶狠狠瞪了余清清一眼。水红的帷帐慢慢垂下,遮住了内中的景象,如同雨打芭蕉一般,又是雨水曶曶,滴落茱萸,碾磨花髓…… 直至红烛燃尽,才停了那暗暗的风雨。 守在外面的侍女暗暗羞红了脸。 她们远远站在外面,想到里面的场景,不约而同的欢喜起来。 姑娘和殿下总算和好了…… 姑娘的脾气这般好,又这般令人喜欢。 殿下虽然冷了些,但对姑娘是一等一的好。 什么时候。 王府里才能迎来一个孩子呢? 姑娘跟殿下生育的孩子,一定是如姑娘一般温和正直,又如殿下一般谨慎明理,德行过人吧…… 似是珍惜两人相处的时间,又似是害怕如今的和睦太快消逝。两人第二日未出房间,除了饮食食水之外,都缠绵在内室之中。 昼日已休,内室熄了灯,烛光摇曳,照亮了床榻边缦帘里两个快要融为一体的身影。 淡淡的麝香味道弥散。 混着苏廷的松竹气息,闻起来很是醉人。苏廷这一日都陪着余清清,等到每一次做完的时候,都用枕头垫着余清清的肚腹。 苏廷把枕头垫在余清清肚腹之下,生怕里面的东西流出来,小心的探了探余清清的肚皮,慢慢摩挲那一分雪腻。 “怎么了?”余清清垂首问。 苏廷低垂了眉眼,抚着余清清的肚皮,神色温柔:“母后过去曾经跟我说,每一个孩子都曾经是天上的星星,等到女子睡熟之后,便偷偷溜到女子的肚皮里……” 他的话语退去了曾经的焦躁。 就这么看着余清清,眼里的眸光温柔的如同水光一般。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星星呢?” 他凝望余清清的肚腹,眼里都是光辉。 余清清瞧着苏廷,有些失笑:“今日非是我那一天的日子,这么盼孩子,是盼不来的。” 苏廷像是感到疑惑,眼眸泛起了一点雾气。 余清清注意到他眼里的怅然若失,斟酌了一下,问:“你就这么喜欢孩子?” 苏廷的母后是因为生他落了病根,被宫人传言的一日日病弱,皇室子嗣繁多,又是兄弟相杀,让他落至被人欺凌的境地。 可是因为余清清…… 他竟然想要一个孩子了。 余清清那般好,有一个肖似他和余清清的孩子,应当…… 是一件很好的事。 苏廷闻言怔了怔,点点头,道:“你是这般优秀的人,如果能有一个像你又像我的孩子,我们一同抚养长大……” 分卷阅读202 他低头看着余清清的肚腹,眼里浮现出对未来的憧憬:“最好是有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就是最好。女儿幼弱,该有哥哥撑腰。” 余清清觉得有趣,忽然道:“哪有说生什么就生什么?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该严厉对待。教不严,不成器,既然女儿纤弱,就更该严厉,养出刚强的性格。” 她道:“我家的孩儿,怎么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余清清的家人一直把她做男儿教养,自然是一视同仁。 苏廷一直受元后教育,与元后一般宽待子女,对待余清清的看法…… 显得有些怔然。 第77章 大水害稼,蛇虺入室。 余清清的身子一向康健, 每日的睡眠都有定数。近来睡眠多了些,总是犯困。 她过去一向喜欢吃甜食。 最近瞧见纤云给她端过来的腌萝卜,脆生生的清凉爽口, 汁水酸甜。 胃口又比往日大了些。 这些时日里苏廷食髓知味,晚间与余清清睡在一处。晨间的时候, 纤云给余清清整理衣襟,总是见到她的颈间锁骨,露出点点绯色…… 纤云一直在余清清身边伺候。 见到余清清犯困起来,又是多吃酸甜之物。她疑心余清清是有了身孕,问了府里的老嬷嬷,知道妇人大多体虚乏力,心浮气躁。 待到显怀之时, 腹里像是揣了气球, 飞快胀大起来。嗜睡, 疲劳, 心烦意乱…… 如果余清清怀孕,定然是有这些迹象。 姑娘嫁给殿下,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真是有孕。 也太快了些。 余清清总是一副健步如飞,生龙活虎的模样, 纤云跟在余清清身边,每日注意余清清的行踪,又疑惑起来…… 姑娘比殿下康健多了。 如果真是怀孕,也该是殿下显怀吧…… 余清清这几日常常去往慈济庄附近, 早早出去, 及到晚间回到府里,似是忙活很久,洗浴之后倒头就睡。 苏廷也有自己的事情, 同样是早出晚归。 一来二去两人疏远了些。 两人往日之间亲密无间,却像是隔着什么。尤其是苏廷,把余清清看得极重,反而患得患失,失去该有的自然…… 如今两人各有自己的事情,看似疏远,但就是这般随意的相处…… 更有了夫妻的味道。 余清清总是早出晚归,苏廷记在心里,难免生出疑惑。 等到余清清这一日再去外间的时候,他朝着暗卫发号施令。 “她这几日早出晚归,查一查她来往的人,都是做什么。” 余清清的身边一直都有暗卫跟随,这些人每日负责保护余清清,但因为余清清感官敏锐的原因,大多藏在暗处。 “回殿下的话,王妃跟以往一样。附近村镇的人为之求药诊脉,京城的富商人家同样闻风来此。这几日王妃都是为人治病……”暗卫小心翼翼的瞟了苏廷一眼,声音低弱下去。 王妃是殿下的发妻,身为宗室王妃,应当主持府里的中馈…… 如今王妃抛头露面,殿下知道之后,会生气吗? 暗卫害怕苏廷的怒火牵连自己,声音低下了头,附近的侍女听到之后,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退到一边。 苏廷眸光骤然黑沉下去。 这些人的心跳一停。 苏廷微微皱眉,却是抱怨的语气,像是被冷落的正妻一般:“在外面的事情再怎么多,也该记得回来……” “殿下所说是让王妃回来?属下一行人这就去请王妃……”暗卫难以相信苏廷的话,其他人眼里都是流露诧异之色。 苏廷的目光又朝暗卫看来。 暗卫感到自己的脖颈在铡刀边儿擦了一圈,心里一惊,更深低了头去。 又过了一瞬。 苏廷的声音沉沉响起,让人难以感知里面的感情。 “她去了哪里……备马车,我过去一趟。” 苏廷找到余清清的踪迹之后,发现是一处村镇,此地人烟稀少。他来到此处,远远就望见一座简陋医馆。 来往的人都是布衣粗服,长长的队伍从门口排到了院落外面。 苏廷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身后是精贵马车,健壮护卫。他站在这里,鹤立鸡群一般,一眼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四处的村人远远看着,都是惊疑。 怎会有这般华贵的公子? 与里面坐诊的姑娘,气度倒是有几分相似…… 苏廷入了医馆,发现余清清在里面。她坐在帘子之后,先是替眼前的妇人诊脉,又替妇人怀里的小孩探了探额头,扎了几个穴位,银针深入又抽出。 “先把这副药带回去喝了,四碗水煎成一碗水,之后慢慢减少剂量。过了两日,如果你家孩子还是乏力,过来找我。” 分卷阅读203 几件药袋递过去。 余清清想起什么,又掏出一些糖果,糖果色泽剔透,包在鲜艳的糖纸里面。 一眼看过去,比宜春楼里的糖果都要金贵。 对面的妇人牵着孩子的手,低头往荷包掏着铜板,掏了许久,才见两个铜板滴溜溜的蹦了出来,掉到地面。 荷包一瞬间干瘪起来。 妇人咬了咬牙,对着余清清送过来的糖果,脸色涨红起来:“姑娘对我们这么好,又是看病,又是送药。姑娘妙手仁心,给我们这么多好东西,这些糖,这些药是精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我回去之后,再攒些钱过来。姑娘对我们够好了,不该白要姑娘的东西……” 她把余清清给的药袋往里推了推,低头望着一脸菜色的孩童,眼里都是心疼和窘迫。 余清清朝纤云看了一眼。 纤云把这些用油纸包了一遍,又送回去。 “这是我送给孩子的,婶子别推辞了。实在过意不去,大可当是我借给婶子的……来日再还就是。” 余清清摸了摸孩子的头,见那孩子眼巴巴的盼着糖果,剥了一颗冬瓜糖喂给孩子。孩子眼睛亮了亮,摇了摇妇人的手,眼里露出期待之色。 妇人这一下…… 是没办法拒绝了。 妇人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差点流下泪来,离去之际朝余清清再三道谢,把家里的一些青菜,一些鸡蛋送给余清清。 小小的医馆里。 不止是这妇人送来的东西,还有许多当季的东西,羊奶、果蔬、鸡蛋之类。 几乎是把这里堆满了…… 等到妇人离去之后,苏廷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见余清清朝苏廷伸出食指,轻轻抵在自己唇瓣,朝苏廷笑了笑。 她继续替这些村人诊治。 身有隐疾的妇人,痴痴呆呆的老人,先天残疾的孩童,乃至面部被大火烧伤,口鼻都是乌黑残缺,流着脓水的人,余清清都是亲自诊治,眼里从未露出厌烦之色。 她用药膏一一涂抹那些丑陋患处,又亲自煎药过去,给久病之人喂下。 少女照顾着这些患者,眼里的善意足以入画。 对于上门求医的人,余清清都是亲自医治,至于没办法上门求医的,余清清皆是自己带了医疗用具,替这些人诊治。 余清清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 这些人远远看着余清清,都朝着她三跪九叩,连呼恩人…… 余清清又是替这些人行医治病,又是教乡镇的孩童识字,等到最后,村里唯一的水转筒车故障,村人急的团团转,都是请了她来。 她看了几眼,寥寥几笔勾勒出筒车的图纸,让其他人修建轮轴,又在桩叉之上改造轮辐。细微之处都是亲自看过,一一指点…… 一会儿的功夫。 就解决了故障。 苏廷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生出一点微妙的情绪。 她就该是高高供奉起来。 怎能受这些劳累? 他眼神暗了暗,更是喜怒无常。 待到午时的时候,这些百姓们恳求余清清留下来用饭。此地民风淳朴,对于余清清很是尊敬,因穷僻的缘故,没办法送什么东西…… 只能款待一顿午宴,用来报答。 此地的族老过来邀请余清清。 一边的姑娘小伙悄悄红了脸,他们都是年轻,少见外面的风景,一见余清清面容秀美,举止温和有礼…… 都暗自生出思慕之心。 苏廷朝这些人看了一眼,目光骤然凶狠,幽幽盯着余清清,如同家中凶悍的娇妻…… 这目光落在余清清的眼里。 有点凶,有点蛮。 又是说不出的可爱。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 余清清注意到这一点目光,心里忽然涌了丝丝的甜,她轻轻笑笑,似是无奈,似是宠溺,忽然过去走到了苏廷身边。 两人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这便是我的夫君。”她看着苏廷的眼睛,话里如有三月春风。 村人一向淳朴,哪怕余清清说了这一句话,还是安之若素。只有姑娘们见着苏廷之后,又是红了红脸。 这位公子真是俊美…… 跟姑娘真是相配。 苏廷垂下眼睑,默许一般的站在余清清身边。余清清抬头看他,微微弯眼,忽然挽住了他的臂弯。 她唇边的笑意更是和煦:“夫君在外随我奔波这么久,不如留在这里,陪我一起用饭可好?” 余清清又是改造水车,又是治病救人。午宴时候,村人都向余清清祝酒敬菜,杀鸡宰羊。在他们心里,余清清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这一顿饭很是用心。 余清清温文一笑,对这些人的祝酒俱是收下。 苏廷从未在这般鄙陋的地方用饭,皱眉看了一眼那微黄的黍米,闻着散发一股腥浊之气, 分卷阅读204 农家的酒味太薄…… 这些人都用敬慕的眼光朝余清清看去…… 苏廷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觉得难受。 余清清与这里的长辈祝酒,谈笑风流。而苏廷沉默寡言,对这些东西俱是未动,冷冷透出一股凌厉的威势。 这样一位冷面郎君坐在这里。 一眼便让人心慌。 这些人瞧了瞧苏廷,再瞧一眼余清清,眼里忽然露出好奇之色。先前的族老朝余清清看来,刻意压低声音。 苏廷五感敏锐,当下听清楚了。 “这真是姑娘的夫君?这位郎君生的如此俊美,真与姑娘是天生一对,却是太过文静,有些闺秀之气。难道姑娘家里,是有招童养婿的风俗……” 族老自以为小声。 苏廷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攥紧那杯盏,眉眼沉沉朝这些人看去。 族老捋了捋胡须,忽然露出慈祥的笑意。 “姑娘处事这般通透圆融,郎君又是如此俊美文气,两位贵人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过去我们都未曾见过这般有气度,这般相配的眷侣,如今……才是知道了。” “老朽用这一杯酒祝两位贵人,只求两位长长久久,一世安康……” 祝酒之声响起。 不止是为首的老者,在场的所有人纷纷为之祝酒,一时间声势浩大,齐齐向两人看来,露出感恩的微笑。 余清清坦然饮下。 苏廷从来矜贵,这些东西来历不明,他方才时候,半点没有沾唇…… 如今他斟了一杯酒,望着余清清的眼睛,忽然轻轻点了头。 ……算是首肯了。 余清清在此地停留几日,请了大夫过来坐诊,又让人开办一座学堂。她与苏廷离去之后,这里的人把他们的相貌画了画卷,挂在村里的祠堂,每一日都焚香祈福。 就如同长生牌位一般。 祝愿他们一生顺遂。 村人们满心满眼都是感恩。 姑娘的心思这般剔透,医术又这般高明,如果姑娘都没办法得到好日子…… 还有谁能得到呢。 三月时候寒食节至,余清清与苏廷去到陵寝,给元后娘娘上了一柱香。回去的路上又遇到顾明璧。 顾明璧多看了一眼余清清,与苏廷说了许多事物,事关外州各地,京中朝野之争…… 去年之时江州曾经降下暴雨,洪涝灾害,待到四月时候又是下了一场大雨,众人都以为雨水多收成好,等到连续下了十来日大雨之后…… 才知道雨水的可怕之处。 朝廷收到急报,君臣大惊。江南暴雨,大水洪涝,因水患死伤一千余人,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上一任江州知府疏通有度,却是告老回乡,新任知府冒进贪功,如今蛟出境内者数百处,水波高涌,荡折民居。 大水害稼,蛇虺入室,夏麦一空…… 如今水患严重,急需朝廷赈灾。 皇帝危急之时,能够委以重任之人竟是只有苏廷,他连夜请苏廷进宫彻谈此事,决意派遣苏廷前往,给予重权。 在众人眼里,这是一个信号。 江州水患凶险,若是处理得当,自然能够得到民心,作为下一任储君的功绩,号令众人…… 若是处理不好。 便是授人以柄,治以重罪了! 第78章 “王妃,这便往宫里请吧…… 江州一连数日的暴雨引发洪灾。 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 去岁里的江州知府做下防御工事, 而知府告老还乡,新任知府是周家人举荐,值此洪灾之际, 贪污朝廷拨下赈灾的饷银。 除夕宫宴之时,皇帝曾经让苏廷去到江南南巡, 那时候他是想要夺苏廷军权,挑拨苏廷跟苏如辰的争斗。 而今皇帝渐渐衰弱…… 他能够依靠之人。 似是真的只有苏廷了。 养心殿里。 皇帝坐在御案之后,衰弱的目光流露一丝挣扎,他似是病情加重,咳嗽两声,手里的朱笔摇摇晃晃掉到地上。 苏廷入内之后,皇帝有些艰难的朝苏廷看来, 瞧着苏廷硬朗的轮廓, 更是恍惚起来…… 不知不觉。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皇上……” 盛公公担忧的朝皇帝看了一眼, 端来太医院送来的药汤。 皇帝勉强笑笑, 让盛公公下去,叹了一声:“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所谓的太医难以治好,那些仙长的丹药更是勉强。朕只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朕如今唯一信任的便是衡王, 今日与朝事无关,朕与衡王之间,只是父子而已。” 皇帝给苏廷赐座,眼里落了几分父亲一般的慈光, 似是要说什么。 苏廷微微垂下眼睑, 冷眼旁 分卷阅读205 观。 皇帝念及元后,眼里露出怅然追忆之色:“当初你母后亦是心心念念,一心想要你平安长大, 朕这么多年忙于政务,受了那周家毒妇的哄骗,没有好好待你。朕一直以为,你还是多年之前的少年,如今都这么大了……” 皇帝显示恩宠,忽然让盛公公取出什么,赐给了苏廷。 苏廷看清楚,这是元后当初抄的经文。 当初元后入道修佛之后,日日为皇帝抄经念佛,写就许多经文,俱是簪花小楷。 她曾经是高门贵女,随着当时寂寂无名的皇帝远嫁宁州。历经五王之乱,她扶持皇帝登基之后,自己的家人却是被罢免.流放。 这都是伤心之事…… 而元后在最后的生命里,心里都是皇帝,为皇帝在佛前吃斋念佛,抄经祈福。 这听起来很嘲讽。 苏廷久久望着这些经文,紧紧握着手心的玉佩,差一点便将玉佩握碎。 都说是老来病如丝。 老来思故人…… 皇帝朝苏廷看来,目光有些发颤,又是颓然叹息:“这么多年来,是朕没有好好护住你,没有好好护住你的母后,才让你的母后被周家毒妇所害。当初朕去到荒僻的宁州之时,便是你的母后陪伴,这么多年的夫妻恩情……是我错了。” 他想到什么,眼里更黯淡了些。 苏廷神色隐隐阴沉,攥紧手指,不动声色的遮掩玉佩的裂痕,难以看清悲喜。 皇帝又咳嗽几声,直到咳出血来,才朝苏廷看去。他眼里露出几分软弱恳求之色:“这么多年,都是为父对不起你,是为父咎由自取。朕对过去的事情都是别无所求,朕没办法对得起你母后,如今只求对得住你……” 四周的人除了盛公公。 已是尽皆屏退下去。 苏廷放下玉佩,依然是面无表情,如同听旨行礼一般,朝皇帝躬身行了一礼:“身为人臣,自然是听从人君之命,儿臣谨遵皇上的旨意。” 这是他入宫来见到皇帝的第一句话。 从始至终,都未称父皇,而是称皇上。 皇帝的脸色始终是明明暗暗。 等到苏廷说了这句话之后,眼里流露一分欣喜。 又立刻压下去。 “朕想了很多事,大雍储君空缺,唯有你,才能在朕百年之后,担起这一份责任……”皇帝又朝苏廷看了一眼,眼里流露沧桑之色,长长叹息。 “过去的事是朕做错,如今这一次江南水患,等你处理了这一件事情之后,朕便立你为储君。这样朕到了黄泉之下,也能得见你的母后,向她赎罪了……” 越说到最后,皇帝便越是虚弱。 苏廷退下之后,皇帝几乎是撑在桌案边沿,他盯着桌案雕刻的九爪金龙,久久摩挲之后,苍白的脸色忽然坚毅起来。 盛公公连忙送来药汤给皇帝服下,又宣了太医院院正过来。 皇帝的脸色好转起来。 皇帝过去对苏廷那般冷落。 不过是寥寥几月,便转了态度。 这太过突然…… 盛公公一直服侍皇帝,心里疑惑起来。等到苏廷走了之后,皇帝的目光瞬间冷下来。 “……他到底是信了几分?” 盛公公知道皇帝是自言自语,立刻低下了头,替皇帝捞起一块冰巾,轻轻敷在皇帝额头。这些日子皇帝越发病重,有时自言自语,如同出现幻觉一般…… “哪怕是朕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百般提防……”皇帝咳了一咳,看向眼前的虚空,眼里都是愤怒以及忌惮。 “这就是你留给朕的好儿子啊……” 皇帝对苏廷的感情寥寥。 在养心殿内的这一番话,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假意,一眼便能看清楚。 不管皇帝是想要借江南水患之事,如何陷害苏廷,又是想要如何谋夺他的性命,这件事苏廷都必须做成…… 因为是为了天下生民。 过去的苏廷都是带着余清清一同去。 他与余清清一起去,是因爱意尚浅,如今却是没办法看着余清清,哪怕是吃一点的亏。 她受伤了。 他的心要疼过百倍。 苏廷微微垂下眼睑,遮下眼底一片阴翳。今日见过皇帝,又过三日,便接到皇帝传下的圣旨,任命前往江州之地,携带皇帝手谕。 江州沿岸之人都要听苏廷之命。 苏廷接过圣旨之后,未回衡王府。 他一直少见顾明璧。 从前是因苏廷处境艰难,顾明璧身处暗处。而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宜春楼内。 三楼一处包厢。 “水路陆路都有人派出杀手,你此一番过去,仅是在路上,便有这么多难题……” 顾明璧与苏廷相对而坐。 他轻描淡写,一一分析着苏廷即将遇到的阻碍,淡然斟了一杯茶:“这杯茶敬 分卷阅读206 你,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除了这些人,水患之后更是生出饥馑……” 苏廷接过这杯茶,却是未饮下去,眼里沉吟,一时更是清冷深邃。 顾明璧注意他的神色,忽然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决定了去往江州处理这一回事,依你的性格,自然是想好了应对之法。你……真不打算把清清带过去?” 余清清的医术出神入化,更别谈她的武功。顾明璧知道余清清在苏廷心里的地位,正是因为知道…… 才多问一句。 他若有所思的望向苏廷,苏廷接过了他手里的茶,轻轻品了一口。茶的味道比起烈酒寡淡很多,苏廷想起来…… 她,也是喜欢喝酒的。 苏廷把茶盏放到一边,目光忽然温柔起来。 苏廷过去从未有过情感,内心都是决绝之意,毫无畏惧。 而如今…… 亦是有了珍惜之人。 “江州之行凶险,她如果留在我身边,要吃太多苦。京城之中亦有凶险,但是……”他朝顾明璧看去,眼里落了难得的真诚。 “京城比起江州好了太多,又有你坐镇京城,宵小之辈难以对她下手。” 苏廷少有的郑重起来。 顾明璧幽幽望了苏廷一眼,眼底露出一丝深意,轻轻笑笑,笑里含了些嘲谑:“这京城之中,有谁能伤到她,你是对自己太不放心,还是对她太不放心?” 顾明璧露出几分慨叹之色。 而这话音里的嘲谑…… 让人听出异样。 苏廷当即朝顾明璧看来。 顾明璧眸光微垂,轻品了一口茶,遮下自己眼底的一分异样。 到底是……失言了。 他从来冷静的可怕,偏偏一关系到她的事情,总要生出一点纰漏。 顾明璧抬眼朝苏廷望去,眼里的光彩焕然一新,散发出一种自信优雅的气度。 “殿下去往江州之地,一定能全身而退。至于清清姑娘是难得的良医,又是殿下的心上人……” “既然殿下将清清姑娘托付给我,我自然是全力以赴,哪怕是要了我的命……” 顾明璧轻轻笑笑,仿佛吐尽胸中的浊气,做下一个诺言:“绝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这些日子宫里传出许多消息,愈演愈烈,其中传扬最多的消息便是苏廷一从江州回来,便会立为储君。 一时间消息在宫闱朝堂之间疯传。 宫里得宠的皇妃皇子,乃至他们各自的亲族,都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苏廷。 他们自然知道自己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但这是他们最后能够除去苏廷的机会。 苏廷曾经历经磨难,如果再度登上高位…… 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苏廷奉命出城那一日。 亲卫队伍护卫苏廷出去,队伍里除了苏廷还有许多属官,都是素有谋略之人。 城门之外,苏廷正要与属官一同出城。 余清清穿着一身轻纱裙衫,面纱随之轻轻浮动,露出一双焦急的眼睛。她及时赶到,清越的声音遥遥传来:“且慢!” “我是衡王王妃,有谁敢出城门。你竟是瞒过了所有人,最后要我知道这件事情吗?” 此时晨光熹微,天色蒙蒙,白白的雾气浮动。余清清从马车跳下,一路运起轻功,踏着马匹头颅急急而过,顷刻间闯到了苏廷身前。 苏廷意识到什么,连忙向身边之人看去,一时惊怒,眼里都是深邃之光:“赵炆嘉,是你跟她说的这件事?” 他难得叫上了赵公公的全名。 赵公公眼里都是对苏廷的关怀,心里叹息,默然低下头去:“殿下去往江州,怕姑娘因此难过是以不告而别,但殿下怎么知道姑娘没有担心?姑娘也是忧心殿下,想要殿下安好无虞。老奴也是被迫……” 赵公公退到一边,埋头更狠了。 他一向是对苏廷忠心耿耿,但今日之事…  殿下以为只要自己承担一切,就能保护姑娘。 可殿下为姑娘忧心之时,焉知姑娘不会为殿下忧心? 赵公公心里默默一叹,殿下害怕让姑娘为自己担忧,是以瞒过了她不告而别。赵公公垂首退出马车,把这里的空间都留给余清清和苏廷。 其他人整装待发,见到余清清进去,一时都迟疑起来。苏廷朝自己的亲信看去,亲信和这些人都一同退下。 他朝余清清看去,眼神复杂,半晌道:“是我未把这件事告知你,怕你忧心,一定要跟着我去……” “你随我吃过多少苦,如今你已是我的结发妻子,怎能让你在外颠沛流离,我……到底是你的夫君。” 苏廷难得坦率起来。 他以为余清清会生气,会因此事难过,又会是训自己一顿…… 而出乎他的意料,余清清的眼里忽然染了润泽的水汽。她眼神复杂,半晌低头,摘下了手腕间的八宝络子。 分卷阅读207 那是苏廷曾经送给她的,上面带着元后的思念与祝福。 她轻轻低头,系在了苏廷的手腕。 苏廷瞒着自己,是因怜惜自己。 她也应该看着苏廷去做自己的事情,哪怕再是凶险…… 余清清凑近过来,亲了亲苏廷,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又轻轻咬了咬手指,忽然捂住自己的唇,望着苏廷的眼里溢出笑意:“剩下的吻寄存在我这里,待到殿下从江州回来之后,一定要履行这份约定。” “若是忘记……那我便给别人了。” 戏谑的语气。 她的眼神却是一直盯着苏廷,如落星光。 苏廷眸色渐深,半晌都没说话。 余清清以为他是被惑住了,却见苏廷点了点头,认真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自然有处置它的权利……清清,你等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 居然显得有些傻愣。 余清清眼里的轻佻笑意忽然消失,她脸色安然,用手指点了点苏廷的唇,声音轻起来。 “殿下曾经说过对我一心一意,不会有半句欺骗,但今日不告而别,是该好好惩罚……” 她的眼角微微眯起,有些狡黠的语气。 苏廷又是愣愣点了点头,很是郑重。 “今日事我失约,不管你怎么处置我,都是理所应当。如果我没有如约回来,你便……” 他像是要发誓一般。 话还没说出口。 余清清便过来堵住了他的唇。 余清清亲了苏廷很久。 等到苏廷耳垂都发红的时候,她的声音响起,每一句话都像是烙在苏廷的心头。 “我在此地等待殿下,为殿下护持府中众人,也为殿下护持珍惜的一切……殿下答应我,早日回来好吗?” 余清清的声音沙哑起来。 心有千千结,如同在苏廷心间绕了一匝红线。 苏廷认真的点了点头。 余清清忽然拉着苏廷出去,她对着跟随苏廷的众人,眉头一挑,整个人的气势都凌厉起来。 清艳之间,又含杀气。 “我乃衡王结发之妻,如果这一路有宵小之辈胆敢欺上瞒下,蝇营狗苟……我便将那人斩之杀之,如同此石。” 高高的城墙,忽然落下一块碎石。 余清清一掌挥出,石块顷刻之间化为齑粉,扬起一阵烟尘。 “如果有人胆敢违背……别怨我翻脸无情!” 这一句话说出来,无人敢与之争锋,众人皆是静声屏气,声如寒蝉。 只余余清清的声音久久回荡。 等到苏廷出了城门之后,这些人的心里仍然后怕。世人都知衡王妃深居内宅,为人良善…… 怎么如此凶悍? 苏廷离去之后,余清清以苏廷留下的人主持中馈,打理商铺。等到夏日到来,又每日莳花养草,行医治病。 少了苏廷晚间的日日推磨…… 比起苏廷在时,日子舒服了很多。 苏廷带领的赈灾队伍从京师出发,带着赈银和粮草赶往江南。 这一支赈灾队伍承载了所有希望,内阁日日催问,驿站严阵以待。苏廷到任之后便发放赈银粮草,逐步安置灾民,又重建房屋,一步步步入正轨。 水患生出的饥馑得到控制,百姓们渐渐得到温饱,那些流民都安稳下来。 情势转危为安。 直到六月的时候,一切都忽然巨变。 情势急转直下。 养心殿里,八百里急报传来。 夏日越来越热,正是疫病多发之际,苏廷到来之前,这任知府用霉米替换新米,导致灾民食后上吐下泻。事发之后,将这些人赶到了山林之中。 苏廷及时处理,但是江州阴雨连绵,气候潮湿,灾民食用霉米之后渐渐发病,而病人聚集之地,又迅速生出瘟疫。 水旱灾害后最怕的就是瘟疫。 瘟疫流传的太快,至于瘟疫之后,很多地方都是十不存一,尸殍遍野。况且此刻草药稀缺,正统学过医理的郎中少之又少,平民百姓生了病都得靠身体熬…… 更别说传染性烈、发病快的瘟疫了。 宫女内侍听到瘟疫这两个字,都是心惊肉跳。 这样的消息传到宫外,京城百姓同样是恐慌不已。 余清清得到消息的第一刻,便冷静下来,她知道疫病意味着什么,如今之计是带去足够的草药,前往江州之地救治灾民,瓦解这一场疫病…… 她读过许多医书。 自认对于这古代的疫病有几分了解,能够防治。 余清清做好了打算,连夜派人大量收购京城之中的药材,又赶制艾草做的香薰。 谁知第二日,她还没出衡王府…… 便被人先一步找上门来。 衡王府内。 盛公公亲自带 分卷阅读208 人过来宣旨,后面是一队长长的禁卫军。纤云心头一惊,就要回禀余清清,让余清清连忙从后门出去。 她还来不及做什么…… 就发现禁卫军已经将衡王府团团包围,如同铁桶一般,插翅难逃。 纤云跟家仆都被禁卫军拦下,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闯入院内,心里都是惊慌。 姑娘…… 她朝余清清所在的厢房看去,张大了嘴,喉咙里像是烧了一块炭。 为什么这些人要为难姑娘? 余清清早已注意外面的异象,她从梳妆镜前起来,推门出来,朝众人轻轻望了一眼,没有丝毫慌张。 “皇上送来旨意,是有何事情?” 她的声音亦是清淡,一听便让人心静。 盛公公朝她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低了低眉,压低声音:“皇上如今病重,听说王妃医术出神入化,是以让老奴把王妃带入宫中,亲自替皇上治疗……” 他走到一旁,掀开身后空轿的纱帘。 又有禁卫军朝余清清围过来。 “王妃,这便往里面请吧!” 第79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余清清就要走入轿辇。 盛公公凑到余清清跟前, 忽然低声道:“王妃不必担忧,这些日子皇上派人访问衡王殿跟王妃的消息,无意听到王妃医术高超……让王妃入宫, 真是看病而已。” 看病…… 怎么可能。 这明明是要软禁姑娘。 纤云退在其他侍女身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余清清。听到盛公公的话, 她咬了咬牙,更急的朝余清清看了一眼。 余清清听到盛公公的劝慰,眉眼都是淡然气度,忽然道:“公公既然说是我入宫为皇上看病,那何时为皇上诊治,皇上的病情又是如何?公公来到这里这么久,未见提及这些, 反而把我带入宫里……” “公公是想宽我的心, 可公公这么说, 反而……” 余清清的话戛然而止。 言外之意, 别人都听了出来。 是说这话太假了。 余清清把这些人的心思尽皆说破。 盛公公的脸色难看起来。 “王妃受苦了。” 他把那纱帘撩了下来,待到余清清入了轿辇, 这些人都朝着外面启程。禁卫军齐齐调转了方向,朝外面走去。 他们是为了衡王妃而来。 只要能够挟持衡王, 便够了。 纤云一直紧紧盯着余清清,轿辇抬起的瞬间,她望见了余清清的目光,四目相对, 余清清的眼神流露出一种坚定。 余清清在北戎之时经历多少风风雨雨。 今日的场面, 怎么比得上在战场的搏杀? 禁卫军渐行渐远,只由一些人看管剩下的家丁护卫。纤云低下头,咬了咬牙, 想到余清清的目光,四肢百骸骤然生出一股勇气。 姑娘曾经对自己那般好…… 如今是到了自己报答的时候了! 镇国公府眼线众多,难以进入,而今只有宜春楼之人能帮她找到顾世子。 等到入夜之后,纤云独自去往宜春楼,取出余清清赏赐的珠宝,在宜春楼内等了半日。 她拜见了掌柜,掌柜要她暂且在府里等着,而她等了好几日…… 却是没有等到顾明璧的消息。 纤云戴了帷帽,每日都守在宜春楼的门口,过了几日,才看到顾明璧与七皇子一同入内,又一同去往包厢之中。 后面跟着几名幕僚,远远听着有歌舞之声,似是相谈甚欢。 七皇子曾与殿下结怨。 很是怨恨殿下…… 顾世子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纤云因是余清清的贴身侍女,知道顾明璧与苏廷的私交之事。她坐在隔间,频频往旁边望去,才坐了一会儿,身边多出了个人。 像是顾明璧旁边的护卫。 纤云急忙掩去眸内一抹惊异,低头缩了脖子,急急道了一声借过便出门去。 纤云往外走去,却见身后之人紧追而来。她紧张的朝后看去,二楼的歌舞之声更多,顾明璧与七皇子一行人就在里面。 声音嘈杂,像是等会便要出来一般…… 身后之人紧追不舍,她往后甩了一巴掌。谁知身后那人骤然扣住她的手,退了几步,把她拉入阴影里。 那人瞧着纤云惊恐的脸,一下压低了声音,声线很是阴冷。 “你这么多时日都在这里游荡,世子殿下早就看到了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是把你自己陷进去,就这么在意自家主子?” 纤云眸光一急,就要张嘴喊人,他捂住了纤云的嘴。纤云又朝他咬来,他眼神一紧,忍痛道:“你这几日在这里晃荡,早就惊动了其他人。是世子殿下一直派人护着你……还要惹祸吗?”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 分卷阅读209 ,见七皇子等人就要出来,连忙一挥手刀,朝着纤云的后脖颈落下去。 纤云的目光惊恐。 眼前一黑,软软倒下去。 江州自古是富庶之地。 如今陷入饥馑,更有饿殍引起瘟疫,瘟疫遍地,人人自危。 江州的情形到了最差的地步,相邻的州县都封住城门,赈灾的饷银都是亏空,更是因为水患一事未及处理,涌起匪患。 京城之中,百官文臣齐齐奏来奏折,都是请命让朝廷调去人马…… 皇帝迟迟未有作为。 明明这是事关朝代动荡的事情,他却是烦躁的退朝了事,对待雪片一般的奏折,都是束之高阁。 他别有一番考虑。 下朝之后,皇帝先是去到御书房里,细细考量几名皇子的心性,赐下文房四宝,夸奖了几句。待到跟这些皇子见过之后,又是回到养心殿里,自己亲自拟订日子,让内务府去准备下来,几月后将这些皇子都封为亲王之事。 如今自己的身体越发衰弱…… 是该做些什么了。 皇帝在桌案之前,久久盯着面前的一卷黄卷,他握着朱笔,难以落下去。 “到底是老了,若是十年前的朕,哪里会想到有今天的情况。朕过去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皇帝轻轻摇头叹息。 盛公公跟随皇帝多年,一边为皇帝磨墨,一边轻声劝慰:“如今皇上不过才四十出头,只是一时的病,太医院一直替皇上研制药物,几位仙长也送来了丹汞灵药。皇上一定能够否极泰来,能够没事……” 皇帝摇了摇头。 他朝那圣旨看去,眼里忽然露出一丝悲凉。这是他册立储君的旨意,待到他百年之后,便会颁布出来…… 他这一生最想要的是权势,最擅用的是制衡。 有朝一日真的要脱手让权…… 又怎能甘心呢? 皇帝迟疑许久,缓缓挪动朱笔,在圣旨之上写下一个自己满意的名字,这才放下去。他让人交由内务府,自己信过的几位近臣,又在养心殿里保管一份。 一式三份的记录…… 哪怕是这时候…… 他还是要把权柄紧紧握在手里。 午间已至,到了用膳之时。 皇帝这些时日都是食欲不振,盛公公让人端来了药膳,正要劝慰皇帝多用一些。 门后忽然来了小太监。 小太监跪了下来,朝皇帝通报:“启禀皇上,衡王妃求见。衡王妃这些时日问过皇上的情况,说是想要与皇上亲自见一面,才能更好诊断皇上的病情。” 盛公公当即把小太监领了进来,小太监朝着皇帝跪了下来,战战兢兢。 他这些日子一直负责监视衡王妃,自然知道知道皇帝有多么忌惮衡王。 如果衡王妃真如传言的一般,精通医术……那皇上又该如何处置衡王妃呢? 皇帝看了小太监一眼,目光很是阴沉,又朝盛公公看去。小太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把药方大声念出来,片刻之间,在场侍奉的太医脸色变了。 太医连忙跟皇帝说了几句话。 皇帝震惊的朝小太监望去。 “衡王妃说了,要么是太医院里混入了对皇上不利之人,要么就是皇上没有患病,而是中了阴毒蛊术!” “再用太医院的药方,皇上的病情只会越来越重。如果皇上再依几位太医之言,连一个月都难以活到。衡王妃是真的有把握能治好皇上,还请皇上听衡王妃一言啊!” 小太监说了之后,死死埋下了头。 这突然的变故传来。 皇帝眼里都是愕然,死死盯着周围的太医宫人,又抓紧圈椅的扶手…… 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闭了闭眼睛,眼里的情绪一瞬间剧烈起来:“快把衡王妃带过来,朕要亲自见她一面!” 余清清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外人都以为她被软禁在宫里,自然是受尽苦楚。 但余清清到底是皇家儿媳,宗室王妃,是用来牵制苏廷的筹码。 既然是筹码,又怎能有闪失? 皇帝为了控制余清清,让余清清住在冷宫之内。冷宫失火之后,内务府派人修缮了冷宫,比起皇后在时倒是好了很多,每处地方都是鲜亮起来。 苏廷在宫里生活过十多年,留下很多暗桩,几乎是在余清清入宫的同一时间…… 便有人找到余清清。 护送余清清出宫,离开京城。 余清清之所以留在京城之中,是要为苏廷护住京城,护住衡王府。她并非柔弱之人,面对这些人的效忠,都是一一看过去,说明了自己留在宫里的决心。 这些人都是震惊。 顾明璧很是了解余清清,也正是因此,得知余清清入宫之后,任由事情发生。仅在关键时刻护住了衡王府众人,护住纤云。 他对余清清很是了解。 分卷阅读210 也愿意协助余清清,做她想做的事情。 冷宫里的人都听从余清清之命,常人住在冷宫都是寂寞。余清清却是很有闲情逸致,不仅找了新鲜的花种栽种,把这些花儿浇出了嫩芽,还在院内的水缸里养了几尾锦鲤。 苏廷喜欢下棋。 她取了棋谱进来,有时候一坐便是半天,学习如何排兵布阵…… 别人都以为她是失了阵脚,没了分寸。 实际的余清清…… 比谁都要清明。 余清清让宫人传出话去,皇帝先是激动,又是惊疑,找了太医院里的几位耄耋名宿一起药方商讨了半天,俱是惊为天人,在皇帝面前说出余清清的医术何等高超,又是远胜自己多少。 如果世间能有一人能救皇帝。 那这人一定是余清清…… 皇帝已是病入膏肓,积重难返,等到这时候,才是激动起来。 他刻意压制住自己激动的脸色,呼吸慢慢平息,朝盛公公看去:“给衡王妃医药诊具,恩准她为朕治疗,除此之外……给她上一层脚镣,一路都派侍卫跟在身边。” 皇帝一向谨慎。 余清清到底是苏廷的发妻,又曾是武将。 他以己度人,容不得一点变数。 冷宫内。 余清清朝伺候自己的嬷嬷说了什么,扯下了发间的一只玉簪,让她送出宫去。 她的声音低低响起,比起以往的温和,幽冷起来:“镇国公府乃是世代忠烈,世子殿下又在京中统领禁卫军,深受皇上宠信,知道皇上的心思……如今殿下的后顾之忧便在皇宫之内,这种时候,我怎能逃离?” 老嬷嬷看了余清清半晌,忽然跪地,深深磕了一个头:“王妃如此为殿下着想,殿下是三生有幸,才能迎娶王妃……奴婢这就下去,世子殿下已经处理好一切,只待王妃的行动。” 她小心翼翼的把玉簪收入袖内。 “世子殿下有言,还请王妃一切小心。”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外间的人已经到了。 老嬷嬷一看到外间来人,连忙退到一边,敛声静气,冷着一张脸,像是监视余清清。 余清清坐在桌案边上,低头看茶水里自己涌动的光影,她轻轻抿了一块花糕,又饮了一口浓茶。 这茶汤有些浓。 以往都是纤云沏茶,如今…… 倒真是有些不习惯。 余清清忽然有些难受了起来,身子往前倾,难得捂住了嘴…… 怎么有些反胃? 她脸色变了。当即取出银针,连连朝自己的几处穴位压下去…… 反胃之感瞬间消失。 隔着一道门,外面的太监传来旨意。 “王妃的医术出神入化,太医院之人极力引荐,请王妃前去为皇上医治。还请王妃快些出来,别让皇上等久了!” 余清清朝老嬷嬷看了一眼。 老嬷嬷目光坚定,朝着余清清轻轻颔首。 余清清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忽然轻轻笑笑,走出门去。 宫外。 宜春楼内。 “殿下可知,皇上最是属意的继位之人是谁?”顾明璧与七皇子相对而坐,身边是七皇子的几位幕僚。 顾明璧一向位高权重,七皇子从未想过自己能得他的臂助,更未想过自己能入顾明璧眼中,自然事事都以顾明璧为尊。 七皇子闻言沉吟了半晌,道:“……当是太子与衡王。太子如今出家,但哪怕是出家,亦是能够召回朝中。太子殿下一直得到朝中信赖,但衡王一力解决北戎之事。江南水患这般凶险,父皇如果不是看重三皇兄,怎么会让他去办?” 七皇子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面上都是忠厚之色。而说到江南水患之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却昭告了他的野心。 他恐惧苏廷。 亦是讨好苏如辰。 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输别人,但苏如辰的荣光太盛,苏廷又是太过锋芒,他只能活在这两人的阴影下。 如今皇帝病重。 衡王在外代皇帝南巡,处理江州水患。太子一心求仙访道,与世无争。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七皇子想到自己向江南派去的几名杀手,朝顾明璧看去,眼里露出燃烧的野心。 顾明璧轻轻拎着瓷盖,半晌没有说话,只盯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很是高深莫测。 七皇子咬了咬牙,差一点就要说出自己的全盘计划。 顾明璧皱眉看他一眼,眼里露出凉薄之色,七皇子心里一惊,连忙闭了嘴,恭敬朝顾明璧看去。 顾明璧目光更是深邃,似是透过窗牗,看向遥远的地方。半晌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真正的时机就要到来,至于是何时何刻……便要问深宫之中,那人的想法了。” 他轻轻叹息:“不必急于一时,还要再看接下来的局势… 分卷阅读211 …才能定夺啊。” …… 余清清少有被软禁的时候,如今哪怕是被一队侍卫跟着,又带着沉沉脚镣…… 也是安之若素。 轿辇忽然在养心殿停下。 太监退到一边,长声道:“有请王妃下来。” 事关皇帝的疾病之事,皇帝早早遣散了养心殿里伺候的宫人。除了监视自己的一列侍卫,还有盛公公,皇帝近前的几名太监。 养心殿便是空寂无人。 那太监在前引路。 余清清朝里望了一眼,安然走入了东暖阁内。 第80章 “是子休回来了。”…… 皇帝坐在龙案之后, 底下站着几名太医。这些都是耄耋名宿,待到看清余清清的身影之后,眼里都露出惊疑之色。 他们颤颤巍巍的取出余清清派人送来的纸条, 再三看了两眼,想起余清清如今的年纪, 脸色更是激动。 “回禀陛下,王妃的药方稍加添改,确实能治愈皇上的病情。” “衡王妃如此技艺,真是出神入化。竟是一眼看破皇上的病灶所在。白苏子、龙葵、鸡内金……这些药材都是确有效用,比之老臣之前提出的药方,更为对症下药。” 皇帝听了这些话之后,看向余清清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多了一分打量之色。 他之所以留着这些人, 是为辨别余清清的能力。 没想到…… 她是真的能医治自己。 皇帝朝余清清看去, 道:“你是他的发妻, 自然知道朕的心思。如果你愿意帮朕,那么那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王妃,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反之……” 话里都是威胁。 余清清明明戴着镣铐,脊背却如笔直的利剑一般,抬头朝皇帝看来,眼里俱是朗然。 比起阶下囚。 她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皇上的病来得突然, 但这并非是病, 而是阴毒蛊术,而皇上为何中了这毒蛊,又该如何医治……” 余清清笑了笑, 笑里流露竟是一分自信:“不妨问问这些太医,除我之人,是否还有别人能够医治皇上?有我在的话,皇上尚可延寿,但我如果死了……就真的无人能救皇上了。” 皇帝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怒气。 竟然与那苏廷一样…… 明明生死都被自己牢牢操控。 还敢这么傲慢! 余清清先前派人送来了药方,太医早就派药童下去煎药,此时药汤煎好,又有药童从外间过来,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朝这些太医看过去,药童连忙试药,老太医又是凑过去,亲自纷纷尝嗅了一些。 他们低头凝思一会儿。 半晌,都露出惊喜之色。 “回皇上,这解药确实是有效!” “这衡王妃确实是妙手仁心,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用白芥子、问荆、马桑根煎熬半个时辰,再辅以赤石脂、青阳参……皇上久病难医,如果是用这样的药方,一定能早日痊愈!” 这些太医都是极力夸赞余清清,他们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又纷纷惊奇抬头:“缺了几味药材,又少了几步步骤……” “不对,不对,这药方的确只有一半!” “这并非是完全的药方,功效不够完整。唯一的缺陷,便是只写了一半!像是写药方的人,故意停下的一样!” 这句话喊出来的时候,皇帝的眼神顷刻间冷厉下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怀疑起了余清清。 都说医毒是一家。 既然衡王妃刻意隐瞒解药…… 难道她就是下毒之人? 皇帝惊疑的朝余清清看来,而余清清微微蹙眉,似是叹息。 她很是镇定的朝皇帝看去。 “皇上既然怀疑我,为何忘了自己曾经的枕边人?皇后娘娘昔日招揽许多奇人异士作为门,当初元后娘娘,不正是因此重病缠身,难以查出病症吗?” “皇后能对元后下毒,便能对其他人下毒,如果生出对皇上的不利之心……” 她说完这句话,皇帝面色猛然一僵。 他想到什么,目光又是陡然一厉,朝盛公公看过去。盛公公最是明白皇帝的心意,带着侍卫把太医都带下去,狠狠敲打,施以威逼。 事关皇家脸面,自然…… 不能泄露出去。 皇帝被人说中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时间心底都是慌乱。 为什么有人知道这一件事情…… 余清清接下来的话。 更是让皇帝震惊。 “当初衡王殿下被皇后娘娘陷害,亦是用这相同的毒,经年累月害了多年。是我用了很多时间,才解了殿下的毒。所以我一见皇上便认出来。如今皇后娘娘已死,她曾经的同党亦是分崩离析,只剩我一人能解这毒。” 对着皇帝 分卷阅读212 惊讶的眼眸,余清清的话音陡然一冷。 “如今皇上,当真还要杀我,还要对付衡王吗?” 皇帝的目光瞬间骤缩成针尖。 竟是皇后所做…… 他当初因为皇后对自己忠心耿耿,是一把用来对付叶家,对付元后的利刃。他过去放任她铲除其他人…… 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下手。 这个毒妇,这个蠢妇! 周家胃口太大了些,手伸得太长了些,自己难免就要把这手砍一砍,用皇权来制衡他们,没想到,皇后居然有这个胆子…… 是想要毒杀了自己,再让太子继位,直接掌握太子,垂帘听政吗? 真是蛇蝎一般狠毒! 皇帝飞快的想明白一切,他是皇后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曾经他对皇后弃之如敝履,却没想到皇后这般狠毒…… 竟是想方设法的要他的命。 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心绪。 “把镣铐给衡王妃松开,带到朕跟前来。” 皇帝紧紧盯着余清清,眸光有些颤抖,过了半晌,道:“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剩下的药方告诉朕,把朕体内的毒素清楚下来……” 他眼里都是软弱恳求。 现在他的性命攥在余清清的手里…… 什么事情都能做。 太监取下了余清清的镣铐。 余清清松了松手腕,沉吟片刻,问出另一个问题。 “皇上想要对付叶家,借周皇后之手,要了叶家满门的命。元后娘娘对皇上却是一片深情,从未怀疑过皇上,哪怕至死也要衡王殿下好好对待皇上……” “当初皇上是微不足道的皇子,不过是因五王之乱,才被朝臣,被叶家扶持着坐上皇位。” 她每说一句话。 皇帝的脸色便越发慌乱。 他内心的隐秘即将被挖出来…… 他多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傀儡,侥幸登位的皇帝。 他为此杀了自己的恩人,杀了自己的发妻,可到头来,依然都是一场空…… 余清清眼里忽然落了悲悯,她沉默半晌,叹息道:“殿下不忍心问皇上,我却要问上一问,当初皇后娘娘杀了元后,当真是皇上下令的吗?” 就这样一句话说出来。 皇帝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指着余清清,像是发怒,想要侍卫立刻把余清清拖下去。 但是余清清是唯一能救他命的人。 他的手颤颤巍巍,来回摆了多次,就跟他愤怒焦躁的心一般…… 明明是叶家害了他,将他架空…… 怎么可能是他恩将仇报! 皇帝眼里都是怒意,似是有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心里狂涌挣扎,掩饰那色厉内茬。他目光狂乱,气喘吁吁,忽然推翻了桌案,桌案的黄卷文墨都哗啦落了一地。 桌上的器物摔落下去。 余清清轻轻叹息,退后一步。 “是他们害得朕,朕当时没想要他们的命,都是他们将朕架空,把朕当做傀儡,他们都在朕身边安插人手,都是利用朕……” “假的,都是假的!” 他看向余清清,眼里都是怒火:“她死了,为什么她的儿子还活着,朕已经他自生自灭了,为什么他还要活得这么好,做什么都要做的胜过朕……” “每次看到他,都像是提醒朕的无能!” 皇帝朝余清清咆哮了一通,颓然滑倒下去,身子软软靠倒在紫檀圈椅。一滴滴混浊的眼泪就这样流下,他捂住脸,忽然哭了起来。 没有人敢去管皇帝。 皇帝的眼泪像是一场表演,洗刷他的耻辱。他哭了一会儿,面覆轻纱的女子无动于衷,双目依然清冷。 他忽然抬头看向余清清。 心里泛上一阵复杂,一阵惊疑。 衡王妃一直带着面纱。 传闻她曾经为救苏廷而破相,可如果真是破相丑陋之人,为何面纱之后的眼睛清冷纯净,极是勾人? 都说衡王妃深居简出,是苏廷去往燕州之时,收下的镖师之女,一直护卫在苏廷身边的武将…… 皇帝望着余清清,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余清清面对他的目光,忽然把脸间的轻纱取下。 轻纱飘落,露出一张很是陌生,又让人惊异的脸。 “是你……余美人!” 皇帝看清楚余清清的脸,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尖叫。 “是你入宫跟衡王私通在前,又是你假死出宫,护卫衡王做了这么多事情。是你为他解了毒……” 守护在一边的侍卫因为皇帝的反应,想要过来制住余清清,余清清兔起鹘落,先一步上前,将发间的金钗抵在皇帝的喉咙。 皇帝瞪大了眼睛,要那些侍卫向后退去。 “别,別动。都听她的 分卷阅读213 话,把她想要的都给她……不许动!” 余清清挟持着皇帝,又退到龙案之后,她一边抵着皇帝的喉咙,一边就和其他人对峙…… 皇宫之中到处都是侍卫兵卒。 关键时候,顾明璧会过来接应她。 再过一会儿…… 便该来了。 皇帝早已疏散养心殿内的众人,余清清劫持皇帝之后,时间静止了一般,在场之人俱是沉默对峙。 远处忽然燃起一股股烽火。 刀光剑影生起,伴随着宫人的惊慌奔走,众人惊疑的朝外面望去。 是有人逼宫! 哪里来的乱臣贼子,如此放肆! 这些时日里,皇帝一心想着对付苏廷,甚至偷偷拟旨,立自己看重之人为储君,伺机取了苏廷的命…… 他这些日子因病失去了对宫内的掌控。 却没想到,七皇子本就有一腔野心,又因得罪苏廷终日惶惶,如今铤而走险,在皇帝病重的时日里,渐渐收买宫里的禁卫军…… 七皇子一直亲近顾明璧,得了顾明璧的首肯,在这种时候…… 终于举兵杀入了宫里。 只要在苏廷回来之前先一步夺了皇帝的命,伪造圣旨继了位…… 他便能登上帝位。 彻底成为大雍的主人! 一时间烽火阵阵,宫人都是无助奔逃,一声声的叫喊传来。 皇帝就在养心殿内。 只要要了皇帝的命…… 七皇子心里都是野心,一步步朝着养心殿而来,余清清望着外面宫人四散奔逃的景象,又看着瑟瑟发抖的皇帝,忽然轻轻笑笑。 “背叛的滋味怎么样?你以为我要你的命……但,我怎么会这么做。” 下一句话响起。 皇帝内心涌上一股阴冷,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应该庆幸……自己是殿下的父亲。” 七皇子的人马步步靠近,杀声漫天。 皇帝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里都是绝望。 他一直以为苏廷是自己最大的变数,苏廷如果有朝一日知道了皇后杀了元后之事是自己主使,难以容忍自己…… 为什么江州水患,都是苏廷在前承担。 而害自己之人…… 却是自己从未防备的七皇子? 七皇子率兵闯入养心殿时,侍卫都早已散去,盛公公跟随着一同逃离。 他见到养心殿里空寂无人,疑心埋伏,却是在顾明璧的劝说之下,孤身入了养心殿。 身后之人,都是顾明璧及其麾下。 七皇子才进去,便见一道宫装丽人的身影。 余清清坐在龙椅之前,眉头微敛,静静看着皇帝昔日批改的奏折,包括之前下的道道密旨,都是如何陷害苏廷,让苏廷死在江州。 她静静翻阅这一切,露出泰然自若的气度,皇帝则是张大了眼睛,朝着七皇子惊慌望去,瑟瑟发抖。 当初五王之乱,便是相互厮杀。 他能登上皇位,不过是侥幸…… “如今我依你之言逼宫到了此处,只要杀了这老匹夫,就能坐上这皇位。明璧兄……你真是我的良师!” “我能走到这一步,你功不可没,到时候我一定封你为一品镇国将军,镇国公府为累世公卿,世代承位……” 七皇子隐忍着自己的快意,他露出兴奋之色,抽出长剑就要对着皇帝刺去。余清清朝身下的桌案一拍,那桌案迅疾朝长剑飞去,挡在皇帝身前。 七皇子寸步难进。 “你这贱妇,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七皇子朝众人看了一眼,眼里涌过一丝忌惮,便要朝着余清清冲去。 余清清依然是安然自若,低头翻阅着奏折,七皇子眼里一喜,剑尖就要朝余清清的脖颈划过…… 他的步伐骤然一停。 眼前的画面颠倒过来。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从脖颈落下,颠倒滚动,圆溜溜的落在地上。 血液飙飞,七皇子无头的尸体保持着举剑的姿势,站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 顾明璧抽出护卫的长刀,血液从刀尖一滴滴滑落,朱色的血,雪白的衣。他神情淡漠如同谪仙一般,清雅如仙,直接斩落七皇子的头颅。 他朝余清清看去。 极光与极暗仿佛都汇聚他一人身上。 第81章 “殿下如今……应该是做…… 七皇子的亲信都被一网打尽, 随之赶到的军士将这些人剁成肉酱。 皇帝缩在角落,他一向信任顾明璧,认为顾明璧是自己亲近的近臣, 连册封储君的圣旨都交由顾明璧保管。 谁曾想…… 顾明璧居然跟七皇子一起闯入宫里,又是亲手杀了七皇子。 这到底是倒戈, 还是救驾来迟? 皇帝 分卷阅读214 朝顾明璧看去,眼里露出惊疑之色,他朝七皇子的尸体看了一眼,心里一惊。 “爱卿——” 他声音急促,刚刚说出来,便有军士齐齐朝他望来。 顾明璧平静的看了一眼皇帝,声音在余清清耳边低沉响起:“子休一向心软, 因为元后曾经与皇帝的情意, 始终没办法做出逾矩之事。如今你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 顾明璧说到这里, 话音骤然一转。 “若是就此处置, 助子休一臂之力……你意下如何?” 顾明璧在别人的眼里一直是温润如玉,仙姿无双。如今他朝余清清望来, 墨色的凤目里是深不见底的清冷,涌动着阴暗。 却是征询余清清的意见。 让人没办法生出半分反感。 余清清怔忪, 不知该说什么。她瞧见顾明璧眼底的黑暗,竟是生出一些不寒而栗。 这与往日的顾明璧。 实在是两个极端。 她怎么觉得…… 这样的顾明璧……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余清清怔然,乌黑明净的眼儿有些失神。她回忆着自己记忆里的片段。 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她始终没有想起,便更紧的抿了唇, 一言不发。 寂静的气氛蔓延。 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听着便能知道是铁骑交织之声。 夜色霎时间燃起一片红霞。 余清清听到这一阵铁蹄声音,她披着披风,急急朝远处奔去。 苏廷一身铠甲银光闪烁, 他驾着高马.凯旋而归,衣摆猎猎生风,头上的红色盔缨耀眼而明亮。 他从江州一路回来,又调兵遣将,如今一身风尘仆仆,满是尘灰汗水,可是闻在余清清鼻尖…… 没有一点肮脏。 他翻身下马,低身抱住余清清。 他的声音含着难以言喻的温存,响在她的耳畔:“是我来迟了。” “是我来得太迟,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楚……”他将余清清圈入怀里,又朝另一面的宫门看去,眼里深邃起来。 这一切…… 终究是要有一次了结。 两人几月未见,没有工夫叙旧。余清清紧紧握着苏廷的手臂,和他一同看向养心殿的方向,此刻血流遍地…… 养心殿里的宫人早已奔逃,七皇子引动的骚乱都已经平息。苏廷带兵过来,及时控制如今的局面,这一夜过后…… 和苏廷作对之人,别有用心之人…… 恐怕都要销声匿迹了。 两人进入内殿。 皇帝恐惧的朝苏廷看来,睁大了眼睛,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几人,早已失去了曾经的气度。 “你,你们……” 苏廷朝着顾明璧颔首,又冷冷朝皇帝看去。 他因元后之命,知道皇帝指使皇后做下恶行之后,一直冷眼旁观,元后临终之前要他对得起皇帝,对得起朝廷…… 他看着皇帝与皇后离心,看着皇后如何对皇帝用毒。自己始终如元后之命,没有对皇帝用过手段。 皇后的毒药渐渐消磨皇帝的性命,让皇帝日渐枯竭而死。这便是他对皇帝做出最多限度的善意。 但皇帝偏偏向余清清下手…… 这便让他没法忍下去。 皇帝已经是孤家寡人,伏在桌案边沿,见苏廷入内,忽然一瞬间站直身子,高高举起手里的玉玺。 他眼里的怨毒一闪而逝。 “朕是大雍的天子,唯一的皇帝。你不过是一个废太子,屠杀手足,弑杀父皇,哪怕是成王败寇,今日你登上皇位,也会被记入史册之中,遭到天下人的嘲笑……” 皇帝朝苏廷看去,眼里射出强烈的妒恨。他一直厌恨苏廷,厌恨苏廷,因为苏廷轻易做到,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一切…… 他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皇帝举起了玉玺,猛然朝着地面砸去。玉玺磕破了一角,他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癫狂,一头朝着墙壁撞去。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你亲自杀了自己的父皇,朕没办法得到的,你也没办法得到!” 皇帝一直顾惜自己的生命,自私自利到极点,没想到这时候,却是做出玉碎的事情…… 而他将要冲到墙壁面前的时候,却是双膝陡然一软,感知到迎面冷冽的寒风,心里的惧意更浓,忽然跪倒下去,就如在余清清面前痛哭一般。 他一直都贪生怕死。 他因为那心底的厌恨,想要自尽以全自己的尊严,却没想到…… 皇帝回头朝苏廷看去,眼里露出乞求之色。艰难的动了动唇。哪怕是禅让,哪怕是软禁,他都想要余美人替他制出解药,多活一些时日…… 他全身发颤的朝苏廷看去。 苏廷看向一边的护卫,话语流露刺骨的寒意:“七皇子谋朝篡位,挟持皇帝以号令众人,幸有 分卷阅读215 顾世子与本王前来救驾。皇帝甚感欣慰,而乱军之中被七皇子所伤,伤势过重而死,临终前传位本王……” 护卫紧紧箍住皇帝的身子,就要把皇帝带下去。 “朕是大雍的皇帝,朕是大雍的天子,这是朕的玉玺……你们这是谋朝篡位!” 皇帝的声音和眼神都惊恐起来,他睁大眼睛,朝众人望过去。 “你们怎敢,怎敢这么对朕!不要命了吗?” 皇帝的声音越发急促,却没有一人理会。 他这般挣扎。 苏廷似是想到什么,眼里流露一丝复杂,朝护卫吩咐下去:“昔日元后在坤宁宫旁建有佛堂,常常为大雍国祚祈福,为夫君祈福,把他带到佛堂之中,这仅有的半个月生命里……” 他的话落下。 一切都像是尘埃一般随风落定。 “就让他自生自灭,悔恨当初做下的一切,到时在九泉之下……向昔日背叛之人,叩首负罪吧。” 不过是短短的一夜。 又是历经宫变,又是经历朝代更替,一切都漫在烽火里。 苏廷及时带兵赶到,解决了七皇子的叛军,宫人都将七皇子逼宫的声势看在眼里。他们知道七皇子是乱臣,衡王是带兵援救的忠臣…… 如今衡王杀了七皇子。 便是拥兵勤王,诛杀无道。 苏廷所带的金甲卫兵都入京城,听由苏廷指挥,一一绞杀七皇子的亲族党羽。顾明璧与苏廷多月不见,他朝苏廷望去,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又多了阴暗。 顾明璧站在苏廷身边,目光深沉起来。 “清清姑娘对你当真是情谊深厚,我从未看过有一人能对你如此,一介女流为你入宫,为你屡次犯险,又是为你独对七皇子,她对你……当真是一往情深。” 他含笑看着苏廷,轻松的语气像是欣慰,像是慨叹。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苏廷与顾明璧一同站在城楼之上,他正为金甲卫兵与七皇子余孽的交战,调兵遣将。此时听到顾明璧的话,眼里露出坦然之色。 “她于我而言,就如炎阳,就如春光一般。她在我心里如山之高,水之阔。我此一生本是伶仃,是因为有她相伴,才得到了如今的平安喜乐。” 苏廷只要是想到了余清清,眼里就露出笑意。他从未有如此清朗的笑意…… 如今眼角微微弯起。 一切都改变了。 “她是我的勇气,也是我的挚爱。她待我极好,我这一世难以报答,哪怕是下一世……也该以命报答,与她相伴到老。” 顾明璧的眼神微微一变。 他又看了苏廷两眼,独身走下成楼,背身过去,方才的温润笑意被难以言喻的阴暗取代,他曾经是谪仙一般的人,而如今…… 几乎是失望透顶了。 为什么一次次的重来,终究是难以改变。 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 天意如此? 顾明璧回到镇国公府,回去之后,又有嬷嬷朝他寻来,低声说是镇国公有事寻他。 镇国公曾经出入沙场,与余清清的父亲私交甚笃,是一名铁血汉子。他几次建立功勋,几年前与北戎大将拼杀之时落下残疾,自此卧病在床。 镇国公这两年的脾气越来越坏。 顾明璧生母早逝,镇国公对发妻一往情深,未娶续弦,一直把顾明璧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屋外的侍女都是埋头噤声,只剩屋里的喊叫之声越来越高。顾明璧朝这些人看了一眼,她们纷纷退下。 顾明璧进去之后,又有人把门锁住。镇国公望着顾明璧看了两眼,混浊的眼里忽然涌了眼泪。 而接下来的话…… 却是没有人想到。 镇国公仰起头来,苍老的脸露出道道沟壑,眼里尽是恳求,几欲泣血。 他望向顾明璧,眼里没有一分面对嫡子的亲情,摇摇晃晃的起身,差一点就要朝着顾明璧叩首。 “吾儿明璧,两年之前去往南疆,因南疆王族布下巫蛊瘴气,与数千将士一同困死林中。承蒙上仙搭救,得以肉身不腐……” “上仙说过,如今大雍时局动荡,上仙要以明璧之身,代为扶持新帝上位。等到功成之日,便能让明璧回来……如今已是两年过去,上仙,为何我到现在仍然没见我儿回来?” 镇国公眼里流泪,语气炽烈,几乎是要朝顾明璧冲过来。 顾明璧面无表情。 他眼里孤寂,沉稳得如同雕像,就这么一瞬间…… 镇国公恍惚觉得,自己是面临一个活了千万年,苍老至极的灵魂。 顾明璧的每一处细节都与当初的顾明璧相同,行军布阵,诗文交友,与苏廷暗里的态度关系…… 哪怕是苏廷,都以为他是自己奉为兄长的瑾臣,没看出半点纰漏。 只有镇国公知道他的身份 分卷阅读216 。 顾明璧望着朝自己跪下的镇国公,始终是面无表情,他低身下去,冷淡道了一句“父亲”,把镇国公扶起来,径自出了门。 顾明璧出去之后。 管家带着几名侍女侯在一边,这些人已经请来大夫,此时看顾明璧出来,连忙朝里面涌进去。 面上都是焦急之色。 等到顾明璧远去之后,他们慌张的望着床榻之上的镇国公,一面让太医给镇国公服下镇静药物,一面聚在一边。 他们焦急议论起来。 “国公怎么又犯病了,之前请的御医不是说过每日服药,便能治好癔症吗。如今国公得了这癔症,总是整日发疯,说些奇怪的话……” “世子生母早逝,如今国公又……唉!曾经国公曾经立下多少战功,到底是一代人杰,怎会沦落到这部田地。国公昔日军功赫赫,之所以如此,一定是造下太多杀孽……” “城外的青玉山求签问卦很是灵验,世子最是关心国公的身体,不如跟世子请示一番,请几名道长过来,好好为国公驱邪……” 这些声音阵阵远去。 顾明璧独自朝外走去,他入了中庭,深沉的目光朝天边望去,比雪都要寂寞。 他凭栏望月。 像是要淡出人间去。 异世的人,何止一个余清清呢? 他在很多年前,在十多年前,二十年前,……乃至更远的时候,便认识余清清了。他们之间有着一段痴缠缘分。 余清清早已忘了。 他却是永远记得余清清,把这一段记忆融入了他的骨血,乃至这么久的岁月过去…… 始终都没有忘怀。 他曾经亲眼见着余清清倒在自己怀里,躺在血泊里,永远的闭上眼睛…… 这便是他执念的来源。 世间有三千世界,三千化身。 亦有如同平行线一般各自间隔的异世。 以故人之魂,抹去记忆,投入异世……便能够让此人复生。 余清清以为自己是第一次穿越,以为自己从未与顾明璧相遇,却没想到……是顾明璧为她逆天改命,又是顾明璧为她孤注一掷,世世与她一同去到异世,为她筹谋,为她疯狂。 这一次…… 又是失败了。 顾明璧逆天改命之下,大雍龙脉震荡,皇太子因穿越而来的余清清,这一缕闯来的幽魂扭曲因果,自此外家被灭,步步杀机,步步动荡…… 顾明璧的初衷是为了余清清,他为余清清害了苏廷,便该由余清清偿还。两人接受命运牵引,因缘际会之下,注定相遇…… 只有余清清,能让苏廷的命途回归正轨。 这是无解的因果。 已是夜半,层层乌云忽而漫过明月,顾明璧脸色温润,披着一身金线刺绣的仙鹤白氅,他独自凭栏,清瘦玉立…… 转眼之间,乌云弥漫。 他整个人都一瞬没入黑暗。 与深夜融为一体,眼里都是深不见底的阴戾。 余清清与苏廷靠坐在一起,渐渐睡去。 她最近总是困乏。 苏廷用软滑的狐裘裹着余清清,把她罩在自己怀里,她这些日子步步为营,只身犯险,如今渐渐在苏廷的臂弯里放松过去。 苏廷一眼不错的望着余清清。 直到余清清睡着,身后的属官感到疑惑起来,即将请命的时候…… 他才派人把余清清带下去,送到昭纯宫里安置,又朝跟随自己的属下看去。 这几年间,苏廷做下了很多事情。 不止是解决江州的疫病一事,还收服了江州沿岸的官员。他收复燕州失地,去往江州赈灾,这样的功绩放在众人眼里,足以彪炳史册。 比起衰朽的皇帝来说…… 他才是年少有为,值得跟随之人。 这一夜的事情很快传出去。 待到苏廷处理了皇帝之事,又除去七皇子的亲族党羽,接下来便是召集文武百官。 这些人都知道苏廷手握重兵,又有许多民心,许多功绩,亦是知道跟苏廷作对的下场。这些人往常自恃清高,如今却由柳太傅领头,纷纷出来迎驾新帝。 他们都纷纷下跪,迎驾苏廷入主皇宫。 “七皇子此人阴险算计,竟然杀害皇上,真该受尽千刀万剐。多亏有衡王入宫救驾,临危受命,才得以除去乱臣贼子。” “大雍江山免于落在贼寇之手,都是因衡王及时起兵救驾,衡王忠孝仁义,深受皇上信赖,挽大雍江山于狂澜。既然皇上已经立衡王为储君,那衡王就是臣等心中的主君,当得臣等一拜!” 一时间宫殿之内,俱是茫茫人声,山呼万岁。 “衡王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些人都朝着苏廷长长下跪,在这之后,又是齐齐跪求苏廷入主乾清宫,其中以柳太傅最为坚决,统率许多门生夹道 分卷阅读217 相迎。 一个个再三叩首相请,潸然泪下…… 过去的京城以皇帝马首是瞻,一切都因循守旧。苏廷入主皇宫之后,气象陡然一新。 因皇帝骤逝之故,先是要举行皇帝的丧葬之礼,才能举行改朝换代的种种典礼,在这些仪式之后,由内务府举办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事关重大,乃是新帝登基,昭告天下…… 这仪式要筹备半月之久,苏廷虽是暂未登基,却已经掌控皇权。他回京之后,逐步启用贤才,修科举之制,改农田水利,广办学堂,广开言路…… 每一件事都做的很是精彩。 渐渐有了明君的风范。 苏廷这几日都忙着处理政事。因皇帝往日处理的政事稀松,积下太多弊端,他连着忙碌半月,才得来了一些空闲。 他与余清清聚少离多,待到这日的政事结束之后,与余清清相聚半日。两人用过晚膳,散步沐浴之后,入了帐幔之内。 苏廷一向是清心禁欲,如今却因余清清明白纵欲的滋味,他与余清清几月未见,像是胸中燃了一团野火,难以克制。 两人一番轻怜蜜意之后,就要做一些深入的交流…… 这深入的交流还没做多少。 便因为余清清的反应…… 忽然终止。 淡淡的烛光辉映,余清清眉目冶艳,肩如刀削一般。她斜斜簪了一朵雪里山茶,发丝将挽未挽,垂到锁骨…… 苏廷亲了亲她的锁骨。 亲了亲她的腰腹。 他的长臂圈着余清清,掌心覆过她雪腻的腰腹,呼吸浊重起来,就要更深的做些什么。余清清的面色忽然难看起来,盯了他一眼,朝着旁边俯身下去。 苏廷担心起来,连忙朝余清清凑过去,却见余清清倾身捂嘴,没法忍耐一般,像是呕吐起来…… 他关心则乱,急忙抱住余清清。 余清清眸光陡然一厉,咬了咬牙,居然一腿把他踹下了床。苏廷目露惊愣之色,不可置信的朝余清清望去。 难道是太久没见…… 自己……变丑了吗? 苏廷这些时日才从江州回来,又是在京内处理诸多政事,难免憔悴起来。他想到这里,咬了咬唇,一脸幽怨的朝余清清看去。 余清清望着他犬类一般的表情,收回一脚踹过去的腿,脸上难得…… 出现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她看了苏廷一眼,飞快的低头给自己诊脉,眼里渐渐涌现震惊之色。又抬起头,朝一脸委屈的苏廷看去,试探开口。 声音落进苏廷耳里,如同平地炸起一个惊雷。 “自与殿下分别之后,已是三月有余,我……好像是怀了殿下的子嗣。” 苏廷呆呆望着余清清的肚腹,呼吸都止住了。 余清清难得睁大了眼睛,眼里是同样的尴尬,顿了一顿,道:“殿下如今……应该是做父亲了?” 第82章 如今才是不负卿卿。 两人年轻气盛, 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怀孕的这一日。 如今一算日子…… 正是苏廷自京城离去,去往江州的前几日。 苏廷望向余清清的腰腹, 凑近过来,余清清以为苏廷想发生什么, 咬了咬牙,差一点又屈腿踹过去…… 苏廷眼里露出薄薄的水光,他凑到余清清身边,轻轻戳了戳余清清的腰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我……要做父亲了?” 他眼里露出茫然的水光,抬眸朝余清清望来, 眼里都是清澈惶然。 余清清轻轻叹息, 心里的排斥都消失, 她道:“是, 殿下要做父亲了。” “别唤我殿下了。”苏廷忽然低头,拂过余清清的鬓发, 轻轻捧起余清清的脸颊。 他的话语如同叹息:“清清,我该是你的夫君, 该是你一生的依靠。从前的我依你信你,从今的你也该依我信我,夫妻之间,便是要相互依靠……” 深深的凝视下, 是浓郁的情愫。 他曾经踽踽独行, 渡过多少忍痛的夜,咽下多少喉头的血。 但如今…… 余清清给了他一个家庭,温暖了他一生。 苏廷扣住余清清的腰肢, 他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如今骤然霸道起来,唇齿交缠之间,都是深情…… 他与余清清告别之时,曾经说过,如果回来,必定取回这寄存的吻。 现在如约而至…… 才是不负卿卿。 苏廷掐着余清清雪腻的腰肢,眼底像是燃着一簇旺火,手下的劲道越发凶狠。 余清清渐渐瘫软在他的怀里。 满庭雪纱幔舞起,芙蓉榻上鸳鸯乱…… 她微弱急促的喘息声,愈发清晰起来。 灯火一瞬间迷乱起来。 这些天里,苏廷请了擅长千金妇科的太医给余清清诊脉,又请了许多 分卷阅读218 富有经验的嬷嬷。他亲自照顾她的饮食和起居,早晚一起散步,派出许多宫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但凡余清清要出宫去,宫人们都祭出祖宗规矩,一脸惶恐的恳求…… 余清清知道孕妇的情况,适当运动,适当饮食,只要是适当的出宫游玩…… 都没有害处。 结果苏廷不仅束缚了她的行动,还自己去攻读妇科医书。直到后来,太医院所有产科女科的书都被借之一空,所有人刻苦钻研。 就害怕苏廷随口考问,答错了什么…… 苏廷的关心则乱,在余清清看来很是可爱。 但是太可爱…… 也是让人伤神啊。 余清清垂眸笑笑,眼里俱是无奈,又划过一丝宠溺。 坤宁宫的宫室都修缮一新,四处种上余清清喜欢的花,让人一一勘察过,才住进去。余清清好说歹说,终于让苏廷同意自己出去走走。 她少有出宫的时候。 最常去的是附近的昭纯宫。 苏廷年少之时跟随元后,元后去世之后,便是住在昭纯宫。他幼时习武舞剑,骑射乐理,又在书房收藏浩如烟海的藏书,一笔笔批注。 他在这深宫里待了十多年,隔着重重宫墙,又是经营外间的店铺流水,又是远远掌控朝局之事。 对了,还有与她一同出宫看灯会…… 这都是苏廷。 她心心念念的少年,留下的痕迹。 苏廷白日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夜晚才能与余清清腻在一起。头三个月过去,禁忌之事渐渐少了,苏廷却是克制,晚间都是把余清清搂在怀里,凑在余清清的腰腹。 余清清曾经的腰腹纤瘦,如今明显隆起了一块儿。 苏廷低头看向余清清,像是听胎儿的心跳一般,忽然道:“这是我与你的第一个孩子,你说该是什么名字?该是如你一般满是善意,如同清水,如同苍穹一般……” 这孩子该是像你一般。 你是清漪,是碧穹,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一直都是心悦你的。 苏廷没说出来,眼里流露自己的想法。 余清清注意到苏廷的神色,忽然换了一个姿势,搂住苏廷的脖颈。 她盯着苏廷有些茫然的眼睛,又是凑过去,朝苏廷的唇瓣亲了一下。 “殿下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我不会取什么名字……殿下看得书到底是比我多一些,还是殿下来取吧。” 她的眼里流露笑意。 “说起来,殿下想要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她这句话,真是难住了苏廷。 苏廷从没想过 ,能有自己的孩子,更是从未想过会与心爱之人,一同为孩子取名。 他从前恨透了兄弟姐妹,连带着对子嗣都没有半分期许,半分善意。 但临到如今…… 却是因为余清清的缘故,想要子嗣了。 苏廷望着余清清的眼睛,沉思片刻,道:“便叫做元元吧。” “为女便作元元,为男便作取今。元是始也,新生起始,一生善吉,取喜乐之意。如果是男儿,便唤取今。朱颜那有年年好,逞艳游,赢取如今之意,乃是辞旧迎新……” “以后哪怕是龋龋独行,历经孤苦,还是能坚持到最后……终是辞旧岁,迎新朝,与值得之人目睹当下的胜景。” 苏廷认真的朝余清清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清澈,如同一汪温澈的湖水,满是少年的清润。 只让人一看…… 心便暖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又道:“就如天边的白云一般,聚聚散散,浮浮沉沉,哪怕是云聚雨落,雷雨冰雾……” “也会迎来云散月现,后会有期的那一日。” 眼底露出一点笑意,灼灼落入了余清清的心底。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 不止是后宫之事,还有前朝之事。 四月江州水患,六月爆发疫病,苏廷将这些妥善处理,又将京城内的乱臣贼子统统除去,其他人收为己用…… 待到七月时候,皇帝病逝,他派人将皇帝与皇后同葬一穴。皇后葬在妃陵,苏廷以国库亏空为名,丧葬规格一切从简,多余的饷银送去水患之后的江州…… 在朝野之内,又是得到了很多赞叹。 都说他是为国为民,心系百姓。 苏廷早该登基,因礼制所备,才迟迟未有举行典礼。等到七月中旬的时候,一切都筹备完毕。苏廷又是颁布诏令,又是传旨大赦天下, 他眼里都是清冷,棱角分明的轮廓严谨肃穆,周身带着一抹迫人的气势。拜祭宗庙之后,去到举行登基大典的紫宸台。 苏廷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百官。 他站在高台之上,身着苍龙腾云的龙袍,底下的百官俱是臣服下跪。 “当今新皇以一己之力除去北戎叛乱,平定江州水患,这一份 分卷阅读219 功绩足以载入史册,有这一位新皇,是百姓之福……” “新后亦是内助贤明,乱臣领兵围宫之时,是新后争取时间,才让皇上及时诛杀乱党,这便是帝后情深……” 礼官捧着传国玉玺递过来,苏廷淡然接住,冷冷的目光朝底下望去。同一时间底下的文武百官纷纷跪倒,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官员过去都被皇帝裹挟,皇帝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哪怕他们的报国之心再是强烈,只能眼睁睁看着奸佞之人登上高位。 这两个月来,苏廷却是显露厉行改革,招贤纳士之心,跟以往的皇帝截然不同,处置了许多谄臣奸臣。 这便给了他们难得的机遇。 底下的许多官员望着苏廷,纷纷露出激动之色。柳太傅后退一步,在人群里远远望着苏廷,忽然想起柳珂曾经说过的话。 当今的衡王才是天命之君,注定的万人之上。他们以往做了太多错事,如今想要活下去,只能紧紧跟着苏廷,做指哪打哪的一柄利刃…… 才能有一条活路。 不然自寻死路,终究是要成为灰烬罢了。 苏廷接过玉玺之后,众目睽睽,人人都等着苏廷举行祭天仪式,成为大雍的新帝,却没有想到…… 苏廷做了一件没人想到的事情。 余清清自宗庙祭拜之后便来到这里,她被搀扶着站在台下,抬头望着台上的苏廷。苏廷注意到她之后,眸光一动,直直从祭台走下去。 他牵住她的手,不顾众人异样的视线,一步步走上台阶。 帝后一同祭天,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这是闻所未闻,从未有过之事…… 新帝竟是如此宠爱新后吗? 底下的文武百官惊诧的朝苏廷看来,像是想说什么。却是在苏廷冷冷的脸色下,都冒了一头冷汗。 他们脸色一白,齐齐跪拜下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人山人海,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天边的乌云都像是随之翻涌。 祭天仪式开始,礼乐之声再度响起,苏廷身边却是多了一人。余清清凤冠霞帔,未戴面纱,容貌与先前的余美人很是相似。 但那眉眼里的矜贵明丽…… 不是先前的余美人能比。 知情之人都低下头去,讳莫如深。更多人是一头雾水,悄悄打量着两人,眼里都是震惊之色。 没想到新帝竟是如此宠爱新后。 从未有登基之时,让皇后一同伴驾身侧的。 竟是让新后随自己一同,享着百官跪拜的荣光…… 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望着两人,眼里露出震撼,艳羡,惊叹之色。 而这时候,苏廷的声音忽然响起。 底下的官员心底一惊,都齐齐跪下去。 “朕奉天意得来皇位,如今为大雍之帝。这一路走来,都是朕之皇后相伴相守,与朕同舟共济。皇后下嫁给朕,危难之中再三相助,这等深情厚谊,非是朕能够报答。” “如今皇后乃朕元妻,又怀有子嗣。朕之发妻永远只有新后一人,从今以后都废除选秀之事,如果有人提出选秀之事,三族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朕自此昭告天下,从此众人见皇后便如见朕,如果有人对皇后不敬,便是对朕不敬,对朝廷有不满之心,当付刑部定夺处置,以儆效尤!” 苏廷的声音威严响起。 底下的百官们直到此时,才想起苏廷的可怕之处。是了,苏廷凭自身能力得到皇位…… 这大雍的朝堂,后宫都是由他定夺。苏廷哪怕是废除了祖宗规矩,又一心宠幸新后,他们都是难以置喙半句,因为这大雍的天…… 早已变了! 而余清清站在苏廷身边,她曾经戴着面纱,如今露出一张芙蓉似的面容,温和的目光如同天空一般明净…… 似是包容一切。 朝臣们心底纷纷一叹,而余清清察觉到朝臣的目光,微微偏转了视线,朝这些人望去,眼角泄出点点威严…… 这些人露出畏惧之色,连忙低下头去。 余清清本来是想留在奉天殿,多看几眼祭天大典的场面。苏廷却因为她怀有身孕,让人把她先送回坤宁宫。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余清清都是养胎,她的月份越来越大,别说是苏廷紧张,就是余清清自己瞧着自己的肚子,也比一般的孕妇大了许多…… 她心里微微一怔。 想到一个可能,轻轻抚着肚腹,目光温柔起来。 余清清如今在宫里养胎,没办法出宫去,只能让其他人留意外面的消息。纤云早就回到余清清的跟前,想起当时被顾明璧派人护下的情况,眼里都是复杂。 顾世子一看便是冷漠到极致的人。 却是对姑娘透着一股好意,连姑娘身边的自己都护住了…… 分卷阅读220 到底是为什么呢? 纤云知道余清清怀有身孕,她观察入微,每日都注意余清清的饮食出入…… 面对余清清的发问,更是对答如流,报上了苏廷在外面的许多消息。 “陛下改革农桑之事,又恩准商贾子弟科举考试。革除了昔日科举弄权的几名官员,选出了忠诚清正之人,近日里得尽了民心。” “京城几位世家被触犯利益,都拧成了一股绳,陛下竟是早早搜罗了这些人的罪证,将这些人发落除去。” “又有倚老卖老之辈,当众以祖宗规矩数落陛下,谁知陛下却是早有应对,不过是几句话,便让这几人都领罚下去,尤其是那倚老卖老的老臣,居然早就忘了先祖的律令……” 苏廷哪怕是事务繁忙,每日都会过来陪伴余清清。余清清从前自认为康健,谁知道随着月份的一日日增多,居然把寻常孕妇的腰痛,腿痛,嗜睡浅眠…… 统统都经历一遍。 不止是这些,她近些日子的饮食更是出了问题,口味刁钻起来,有时喜欢吃那冬月里的酸萝卜,有时喜欢川蜀之地的辣椒。 苏廷亲自照顾她的起居,得知她口味的变化之后,更加挂心起来。孕妇的口味奇怪,他又是命人找来口味奇怪的吃食,又是亲自为余清清做了药膳调理胃口…… 日子就这么平静过去。 余清清因着腹内胎儿长大,浑身酸软,腰腿乏力的症状一日日加重起来,渐渐影响睡眠。因为这一件事,苏廷找来太医问了许久,学会揉按的手法。 每日晚间的时候,他都轻轻拥着余清清。对着她的腰腿轻轻揉捏,等到后背出了许多汗水…… 才让余清清好受起来。 到了十月的时候。 余清清已是怀胎六月,怀孕的症状比之前更加严重。现在每晚都是难以入眠,才睡一会儿,就因腰腿痛得醒过来。 余清清总是自己忍着,她闭着眼睛,没哼一声,却是浑身直冒冷汗。 余清清难受,苏廷也跟着难受。他整日命太医钻研缓解之法,每每下朝之后,都是直接去了坤宁宫的方向,为余清清揉按…… 这一切都落入顾明璧的眼里。 又是等到一日晨间,苏廷下朝回去,正要轻轻为余清清按揉腰腿,赵公公忽然送来消息。顾明璧这段时间内都很是繁忙,如今骤然过来…… 是派人送来两箱东西。 直接送到了坤宁宫的门口。 第一箱是各式各样的吃食,春夏之时的酸果。 第二箱是能让孕妇一夜安眠,按揉之后,让女子的肌肤光洁胜雪的香膏。 这些都是顾明璧这些时日里,派人去往大食、交趾等国寻回的东西。尤其是这香膏,对孕妇极有效用,只有王室有资格用,千金难得一两。 顾明璧历经百般艰险,不远千里前去异国,人人都以为他是图谋深远,纵横捭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 不过是为一个余清清罢了。 第83章 结局 殿下是我心之所向。 苏廷让太医一一检查之后, 放下心来。他把这些香膏抹匀,擦在余清清的腰腹,细细揉按。 女子怀孕都要生出妊娠纹。 而如今他日日摩挲, 余清清的腰腹不仅雪腻如初,更是细嫩起来, 连往日的伤痕都消失了…… 晚间又用软枕垫着腰,这才舒服起来,能够一觉睡到天亮了…… 这的确是千金难得的好药。 只有苏廷辛苦了些。 温香软玉在怀,他每晚擦药之后,还要给余清清洗浴,往往是自己先出了一身的热汗,难以疏解…… 真是甜蜜的折磨。 他收下香膏之后, 赏赐了些东西下去。顾明璧双目清冷, 淡然颔首, 就像是对余清清没有一丝情意, 萍水相逢一般。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便是苏廷。 孕期的前三月与后三月最紧要。 前三月里苏廷离去,后三月里苏廷整日住在坤宁宫, 除了朝务之外都是照顾余清清。日子由夏到秋,由秋到冬, 这么一日日的过去…… 一个飘雪的冬日。 余清清骤然发动。 羊水初破的时候,余清清当即唤来了太医和稳婆。苏廷得知消息的时候是晨间,赵公公急匆匆的往乾清宫送消息,他当即离了文武百官, 一摔奏折往坤宁宫跑。 到了坤宁宫后, 领头的嬷嬷慌里慌张,又拦在苏廷面前,说胎血乃是污秽之物, 万万不可进入产房…… 苏廷不耐烦的推过嬷嬷,大步迈门进去。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 苏廷入内的时候,余清清已生了半个时辰,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她斜倚在大迎枕上,披着长发,面色虽然有些白,眼底却很亮。 她远比他想象的坚强。 就连太医和 分卷阅读221 稳婆都忐忑的守在一边,准备了人参吊命。谁知道余清清开齐宫口之后,顺势用力,竟是一会儿便生了下来…… 倒是很轻松。 苏廷一进来就听见宫人报喜,母女均安。他梦游一般的凑近余清清,又见旁边的纤云抱着襁褓。 他有些怔愣的接过婴孩,低头望去,怀里的婴孩皱巴巴红通通,就像一只小猴子。 他又朝余清清秀美的脸庞望去,有些愣住了。 这怎么会是他们的孩子? 苏廷有些手足无措,纤云以为苏廷是从未抱过婴孩,轻声指点几句。苏廷这才抱稳女婴,坐到余清清的床边。 宫女又是给余清清擦着脸,又是给余清清端了补气血的药,她疲惫的合着眼睛,之前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抬起眼眸。 她朝苏廷看过来。 苏廷瞳孔颤了颤,说话都有些迟疑:“清清,这,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苏廷的目光小心翼翼,很是珍重。 就像怀里的婴孩是易碎的琉璃一般。 是她自己生孩子。 怎么他比自己都要心惊胆战…… 余清清轻轻笑笑,疲累的抬起手指,抚了抚婴孩的脸颊。 她低头朝婴孩望去,目光温柔起来。 “她的眉眼鼻子,真是像极殿下。等到长大之后,定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迎娶……” 她望着苏廷,话里的意思含了笑意。 “只盼到时候,别像是殿下遇到我一般,一颗心都被人哄骗走了……” 苏廷闻言咬了咬牙,差点要瞪余清清一眼,却是注意到余清清苍白的脸色,失了血色的唇瓣。 她……也是疼的。 苏廷的心闷痛了一下,目光默然下去,接过太医端来的药喂给余清清。等到余清清喝了药之后,轻轻搂住了余清清。 他们低头望着初生的女婴。 一家三口,很是静谧。 苏廷自从得知产妇有难产的风险,便一直攻读医书,连连逼问宫里的太医,让他们给出万全之策。 如果有男子代女子怀孕的方法,苏廷必是第一个去试了。 如今母女均安…… 对苏廷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他们一家三口很是甜蜜,一旁的赵公公望过来,露出和蔼笑容,心内却是叹息。 陛下如此心疼娘娘,估计以后都不会让娘娘生了,如果是以后断了皇嗣,可怎么办…… 自古都是轻女子,贵男子。 难道小皇女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吗? 余清清轻轻抚弄着怀里的婴孩,女婴轻轻咬着她的手指,捉着她的长发,眼睛满足的弯起来。 女婴微微歪过头,红红的脸庞对着赵公公的方向,眼角流露出笑意。 赵公公低头看着这女婴…… 像是一阵长风吹来,心都要化了。 当初的三殿下已经长大了,有妻有女,一家团圆…… 他脸颊一湿,浑浊的眼里忽然落了泪,连忙低头用手背擦了擦,又露出笑容。 又是一阵嘹亮的啼哭声响起。 苏廷朝屏风之后望去,却见稳婆走出来,怀里的襁褓里睡着一名婴孩,婴孩洗了脸上的血迹,眉眼跟这女婴一模一样。 他睁开了黑黝黝的眼睛,朝余清清怀里的女婴望去,“啊呜啊呜”的唤了几声,瘪了瘪嘴巴,放声大哭起来。 就像是埋怨姐姐有娘亲抱着,自己没有一样。 男婴的哭声比女婴大多了。 苏廷以为余清清只生了一个女婴,此时朝余清清看去,又是朝着男婴看去…… 忽然呆住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出了双胎。真是有福之人啊!” “这双胎是吉祥之兆,足见皇上得上天庇佑,因为皇后娘娘德行嘉善,才能生出这一对皇子皇女……” “小皇子身体健壮,小皇女软和爱笑,都是福寿延绵,极有福气。奴婢接生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娘娘一般的妇人,都说妇人生孩子就像是过了一次鬼门关,娘娘竟似没有影响一般……” 这些话一股脑的朝苏廷砸来。 苏廷梦游似的听完这些话,睁圆了眼睛,微微茫然的朝余清清望去。 余清清抿唇笑了笑,把怀里的女婴放入了苏廷怀中,又是从稳婆怀里接过男婴,她看向苏廷的眼里含着笑意,仰起头,轻轻凑过苏廷的脸颊。 一句轻飘飘的话响起。 唤回苏廷的神智。 “这样,殿下是做父亲了。” …… 这一年的冬日格外冷。 才是冬至,就已飘了淡淡的雪花。 顾明璧走到宜春楼里,临窗饮了一杯茶,他朝窗外望过去。宜春楼外的花灯少了很多,路间的人影寂寥。 只剩一盏花灯压轴。 海碗大小的莲灯,因为一些 分卷阅读222 缘故留在这里。 这一年里取灯的人太少。 顾明璧离去之时,经过这一片花灯,掌柜和伙计取下几盏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留灯的姑娘说,莲灯无根而生,如同飘萍一般。她不愿漂泊,只愿如鸿鹄一般展翅高飞。” 掌柜想起什么,又道:“姑娘上次留了话,说是如果再见到您,让我与您说一句。您想要的事物到底是水里幻影,不如放下那些执念,放过自己……” 放过别人,放过自己。 这哪有这么容易? 顾明璧定定站在这里,望着这一盏花灯,眼底都是深邃清冷。 半晌,路边忽然走来一名挽着双环的少女,她望见这莲灯,又看到顾明璧的身影,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哪家的才俊公子。 这般俊逸风流? 她羞红了脸,脚步粘在了路边,一动不动的望着顾明璧,见顾明璧站在莲灯旁边,凑近过去,踮起脚尖就要去取莲灯旁边的灯谜…… 是为吸引顾明璧的注意力。 顾明璧朝这少女看了一眼,少女像是遇了寒流,缩了缩肩膀。 她心头一紧,又朝顾明璧望过去,想试探什么,却又望见顾明璧身边的护卫,瞬间望向了自己,眼里泛出杀气。 她一时间惊慌起来,连忙朝远处退去。 这不过是一个插曲。 甚至没有吸引顾明璧的注意力。 顾明璧取下灯谜,白净清瘦的长指攥紧红纸,把红纸捏的皱皱巴巴。他望着上面的字,长久失神。 上面写得是儿女双全…… 儿女双全,便是一个好字。 这该是双喜临门之事。 为什么……他没办法高兴呢? 顾明璧垂眸,他站在风里,玉立的身形颤晃着似风里的残叶一般…… 一阵冬风吹过。 像是更落寞了。 余清清诞下一双皇子皇女,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城,之后更是各地张贴榜文,以普天同庆。 只要是大雍之人,都是人尽皆知。 只有出世之人,才不知皇后诞下麟儿之事。苏如辰隐居昭觉寺内,每日都打坐参禅,与寻常的僧人一般晨钟暮鼓。 在别人眼里,他一定是难以忍受僧侣的生活,但没想到…… 他就与其他僧人一般,俱是安之若素。 这一日。 春雨绵绵。 苏如辰从山下采药回来,披着纯白袈裟,持伞而立,走到山间凉亭之时…… 忽然见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苏如辰双目微垂,目光都没有偏移,他喃喃道了一句佛号,绕过拦路的女子走过去。 苏如辰隐瞒身份,除了山内的方丈等人,无人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他习惯这般平静的生活,也不想要打破。 柳珂却是过来搅扰,步步紧逼。 苏如辰绕过了柳珂。 柳珂望着他的身影,欲言又止,忽然在背后喊道:“晨钟暮鼓,隐居山间,这样的日子便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是当朝太子,你不该如此……” 她怔然望着苏如辰。 苏如辰在外人面前放荡不羁,在她面前却是深谋远虑,她自认为了解苏如辰。 为什么苏如辰眉目默然,袈裟芒鞋…… 甘愿这么落魄? 柳珂怔怔看了几眼,苏如辰背影颤了颤,却是继续朝石路走去,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你主持中馈,为你端着体面,我没有负你,没有让你丢过一点脸面……你却是弃我而去,让我遭至所有人的嘲笑!” “你怎能如此负我!” 柳珂在他背后疾呼,如同宣泄一般。却是没办法拦住苏如辰,怔怔站在原地,望着苏如辰远去的背影…… 他们之间的恩怨太多。 他们之间的成亲便是错误。 她这一生错的太多,对的太少,到了如今地步,她只想要从苏如辰这里…… 寻一个答案。 为什么他这般凉薄? 柳珂奔出亭台,远远望着苏如辰的背影,一时间阵阵雷鸣降落,雨落如注。她站在倾盆大雨里,山间寺庙高远,苏如辰一步步走入寺门…… 就此没了踪影。 柳珂孤身而来,怔然站在雨里,脸上泪水混着雨水落下…… 难道这一世,自己真是错了吗? 都说入佛之后便该心系苍生。 她便是苍生。 为什么他连回首都不肯? 雨水哗啦落下,柳珂淋得浑身浸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道伞面朝她罩下来。 柳珂以为是苏如辰,恍惚的朝来人望去…… 抬眼看见的,却是从未想过的一张脸。 “丽嫔……上官俪?” 她惊讶的朝来人望去。 灰衣女尼双目漠 分卷阅读223 然,沉默的低下头,把伞递给柳珂之后,又朝寺门前的石路走去。 始终是喃喃念着佛号。 没有朝柳珂投来半分目光。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那人不想见到施主,施主何必自寻烦恼,不如再渡红尘,就此下山去吧……” 女尼走进寺门,背影融入雨里。 柳珂低下头去,目光霎时间昏暗起来,她紧紧握着手里的伞柄,半晌,忽然注意到油纸伞檐系着的红绳璎珞。 她的心跳一时如同擂鼓。 这是…… 苏如辰刚刚持着的伞。 难道是他让人给自己送来了伞? 柳珂半是震惊,半是茫然朝古寺望去。又低下头,握住伞柄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恍然之间,一颗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她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奔进去,抓住苏如辰问一个明白……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到底是谁错了。 这么多年…… 自己到底错了多少? 余清清因为有孕,未能与苏廷一起赏冬至花灯。 她身体恢复快,不过生育了一月,便能自如走动了。两人把一双婴孩给了纤云照料,便出宫游玩。他们去到湖畔画舫,又是去到戏楼酒楼,观赏西郊的诗会,望见才子相互酬和…… 这一日都很是尽兴。 苏廷一直想为余清清举办灯会。 他想要让余清清成自己的妻,与自己一同享着万人之上的殊荣。 如今……才是做到了。 苏廷带着余清清去到宜春楼,今日朝廷放出消息,说是帝后出游,与民同乐。许多百姓为了得见帝后尊颜,俱是叩谢天恩。 随着两人的出现,楼下传来一阵阵茫茫山呼,千岁万岁之声。 有谁知道,今日的帝后会是曾经冬至夜游的这一对姑娘公子呢? 又有谁会知道,这一对帝后如此情深,一同经历宫里漫漫的长夜,燕州茫茫的风雪呢? 生死不移,便是这般…… 一道道烟火竞相盛放,流光溢彩。 外间的灯火渐渐稀疏,苏廷把余清清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 他低头朝她看来。 “清清,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苏廷沉默良久,才剖明心迹。他深深朝余清清看来,眼里噙着几近疯狂的缱绻:“我差一点就堕落进无底深渊,是你救赎我,照亮我的整个世界。” 余清清软软的窝在苏廷怀里,忽然换了一个姿势,捧上了苏廷的脸颊。 迎着苏廷惊讶的目光,她轻轻笑笑,眼里流露春晖一般的暖意。像是深不见天日的黑暗里,涌出的一抹艳阳。 “对我而言,殿下何尝不是我心里的光芒,汝心安处是吾乡,殿下所在之处,便是我的心之所向……” 绯色的焰火忽然在两人身前盛放。 余清清扣紧了苏廷的手,十指交握,又朝那天边的烟火遥遥一指。 两人都朝烟火看去。 “看,烟花开了。” 第84章 番外——长夜未展眉 顾明璧番外。…… “清清, 你相信天命吗?” 灯火如织,游人阵阵。 一个清冷的男声在余清清的耳边响起。 冬至灯会的那一刻,苏廷就在酒楼之内, 她只身出来,却是遇到了那一袭白色人影。 余清清指间的莲灯微微一沉, 仰首朝来人看去,眼前的男子披着一身金线刺绣的仙鹤白氅,望向她的目光孤寂清隽,温柔的神色里含着隐忍,他道:“清清,你知道吗,我的天命……就是你。” “为你做什么, 我……都是甘心的。” 余清清抬头朝顾明璧看去, 微微蹙眉, 顾明璧的眉目浅浅叹息, 似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的眼里含着悲悯, 人影很快模糊起来。 周围的人影跟着他的人影,慢慢模糊。一阵风吹来, 忽然都消散了。 只有原地里,余清清手里的一盏莲灯散发光亮。 眼前一切,是梦? 她揉了揉眉心。 余清清入梦的时候,很少意识到自己做梦。 她有些头昏, 眼前拥挤的人群消散之后, 周围的景物一变。 “我们已经跟警方沟通过来,如果背后另有隐情,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给大家一个交代。” “听说院长的女儿就是余医生昔日的同学,在大学里跟余医生有过多次矛盾,更是出入过余医生死前24小时去过的商贸大厦……在余医生的家里留有被人安装微型摄像头的痕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心里清楚。” “余先生和夫人,无论是死者当天的调查报告,还是录像显示,她的死亡都跟院方无关。我们回答你们的 分卷阅读224 询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死者的死因,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 “清清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只想知道,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安排那样的职务给她,又为什么转移了病人,她在你们这里入职,到头来,你们却把他人造成的事故,往她的身上推……这到底是为什么?” 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私人医院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传到鼻间,让人熟悉的味道。 余清清站在门前,眼前白色的地砖铺成了一片冰冷的路,她走上去,看见余父和余母带着律师过来质问院方,以及争执的医院人员。 ……这一切都远得像前世的记忆。 她朝一边的尸体看去。没有在意那些的争吵,她慢慢走过去,手指轻轻拉开了那一层白布。 白布拉开,露出了一张殡仪馆修修补补,缝合过来的尸体,少女留着乌黑的短发,蓬松美丽,脸庞像是一株娇艳苍白的水仙花,比起支离的脏器,面容没有太大毁坏。 余清清很快认了出来。 少女穿着一身白衣,全身染血。 像是记忆深处的……自己。 她的思绪渐渐散乱,茫然,模糊。 手里的灯也像卷入一阵风里,摇曳,虚弱。 忽然灯灭了。 眼前的尸体随之消失。 眼前的画面随之模糊。 画面再亮起来的时候,悠扬的音乐传来,短发少女笑容婉约,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对面是一名身穿风衣的男子,男子看起来散发着年轻与成熟混杂的魅力,如同兄长一般,目光落到少女身上的时候,含着温柔。 她道:“很多年……没看到学长了。” 顾明璧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年少的时候就想要去见识外面广袤的天地,美国在生物科学方面确实是取得了长久的进步,并非是国内能够比拟的……说起来,这么多年你变了好多。” “我想要的,不过是偏安一隅,固守安稳,自然也是注重这点,也许是我故步自封……今天是我为学长接风洗尘,说这些做什么。” 少女笑了笑,礼貌中含着一丝疏离。 她轻轻把一杯咖啡推到对面的男子面前,而男子注意她的动作,轻轻抿唇笑了笑,目光轻轻扫过她的眉间,眼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以为,你还是怪罪我当初的不告而别。” 男子投来的目光严肃,仿佛箭一般含着炽热。少女一时间低头沉默起来,半晌,轻轻叹息:“我哪里有……一晃时间已经是三年,无论是谁,心里总是有隔阂的。” 顾明璧神色微微一震,正色道:“当初是因为家中婚约,我不得已才以出国留学逃避,而今回国,便是有了能毁掉婚约的底气。这一次回来……我会得到该得到的一切。” 他的声音缓缓道来,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温和沉稳。下一刻,少女微微蹙眉,轻轻挣脱了他的长指。 “明璧学长,你跟我不同。我有一定要留在这里的理由,而你呢?” 她的话语温和,坚定,很有主见。 顾明璧被她紧紧盯着,也是一阵失神。他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起来,等临别的时候,忽然把一份伴手礼递给了余清清。 余清清八岁时候去瑞士滑雪,那一年她和家人出国旅游,遇到了顾明璧。他们遭遇了雪崩,同时和家人失散,在雪地里一同等了三天才求救。 两个孩子相互蜷缩在一起,年长的男孩牢牢抱着少女,用尽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仅剩的食物和水都给了她。 他们是因此相识,因此建立友谊,在此之后的几年都是一起度过。 年少的好友,亦是年长的知己。 少女微微怔忪。她曾经喜欢在外旅游,收集各地的伴手礼,没想到他还记得。 过了一会儿,顾明璧起身,离去前却是又看了少女一眼,目光微微失落,却更是坚定。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画面又是一转,来到都市的一角。 少女住在自己的公寓内,手指从手机上一划,看向手机显示的另一则通讯,是顾明璧发过来的,少女微微蹙眉,挣扎了一下,还是把那一则通讯划去。 她叫了一辆计程车,出门。 少女很有礼貌,哪怕是对计程车司机也是彬彬有礼,司机看到少女的时候,眼里流出一丝诧异,过了一瞬间,失神道:“你就是……新闻出现的余医生?” 关于少女的传闻,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只要稍微有心,都能够知道。 少女在医院的职务,已经将近是停职了。滥用药物,手术事故,在病人自杀之后,被据说是病人家属的人捅了一刀,那刀距离心脏的距离仅仅半分,稍有分毫便会致命。 少女迎着司机的目光,笑了笑,没说话。 少女走进了房间,看到了如今跟她同一单位的同事,是院长的女儿,而如今她没了之前的明艳模样 分卷阅读225 ,戴着一副墨镜,把烟蒂按到了烟灰缸里,她抬眸冷冷的朝少女看过来。 “你还不打算离开沪市?” 少女站在门口,目光难玖拾光整理得的沉默。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过来提醒你,你之所以遇到了这么多事情,并不是偶然。你得罪了很多人,再这么下去……耽搁的会是你的生命,你觉得呢?” “我会继续坚持下去……” “你胡说什么!真是冥顽不灵!” 同事恨恨出门,到了地下车库之后,靠着轿车颓然叹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接通一个电话,想到什么,神色都烦闷起来。 “余清清这个人,果然是别人说的那样,又臭又硬。” “有人要她三天之内在沪市内消失。逼死了一个人,如今又要逼死另一个人,出生权贵之家,就能肆意玩弄其他人的生命?她治过的病人已经被逼死了,我不想看着她被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影响,做第二个牺牲品……” “可是……她得罪不起。” “我只是知道一些内情而已,你们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惜才,我也看不过去,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要以卵击石呢!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对面的人又说了什么,同事闻言愤怒的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她的面前覆下一层阴影,少女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 同事一下子呆住了。 …… 余清清手里的莲灯飘忽玖拾光整理,莫名的闪了闪。 一片片的画面,忽然的闪烁,联结在了一起。 少女在病患卷入了连环纵火案之后,用尽一切为自己医治的病患调查翻案,她寻求舆论的帮助,却失去了工作,遭到威胁,直到一日飞来的汽车忽然撞来,将她撞成了血泊里的碎片。 这跟顾家,顾家联姻的家族有些关系。 顾明璧知道消息之后,跟家族决裂。 他事后调查了一切,照顾了余清清的父母,用了十年的时间为余清清复仇。 一切都为此倾覆。 …… 余清清手中的莲灯闪闪灭灭。 一幅幅画面闪烁而过,在她眼前清晰出现。又是一阵风扬起,吹动潮水一般的迷雾。 余清清回身望去,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墓园之前,顾明璧久久站在少女的墓碑前,他放上了一盒糖果,又放着一捧迟来的鸢尾。余清清生在四月,她家乡的鸢尾四月盛放。 原来他还记得…… 顾明璧捧着花,手指轻轻抚摸着余清清的照片,目光似是跨越了生死,他一向是冷静漠然,此时眼里竟是如深渊一般晦暗悲凉。 “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到底是我负了你……” 他望着墓碑,一字一句,犹如执迷:“如果能放下生死,以命相换,寻到你的下落……” “下一世,你等我来寻你可好?” 长风茫茫,一时间勾动顾明璧的发梢。 他眼里的泪珠滑落。 一旁的余清清轻轻拭去了他的眼泪,没有人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他还是如有实质一般看向余清清的方向。 “清清……是你吗?” …… 余清清从梦里醒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着种种陌生的人影,她很想记起,却早已忘记了。 今日她约定了跟苏廷一起去青玉山,为两个孩子祈福还愿。一双儿女已经两岁,跟他们一同前去踏青。知道这消息之后,开心的一晚上没睡着觉。 她训斥了两个孩子,却被苏廷牢牢护住。 ……他的母性,一向是比她多的。 第二日,等到他们一同去踏青的时候,一双儿女早早走累,被苏廷带去斋房休息。 余清清一人去到正殿祭拜,一回头,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世子也来这里啊。” “见过皇后娘娘。”顾明璧轻轻笑笑,温和疏离。 余清清报以同样的笑意,告别之后,朝苏廷所在的斋房走去。 “外子尚在外面等候,免得让他心急,就不多叨扰世子了。” 顾明璧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涌着万般复杂。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他的声音。 “好。”